================= 书名:仙君座下修魔尊 作者:秋暮书怀 文案: 雪月宫仙君北玉洐,修真界人人称赞的无双公子,温润如玉,堪当仙界楷模。 可惜眼神不太好,千挑万选,收了个混不吝弟子——东绝焰尊火焰。 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阎罗,恶贯满盈,心狠手辣。 仙门百家无不厌恶,同时却又暗暗庆幸,也算这活阎王改邪归正了。 结果这对师徒,画风不太对啊。 火焰放火,北玉洐道:“弟子顽劣而已。” 火焰杀人,北玉洐道:“弟子无心之失而已。” 最后,诸天神佛也震惊了! 这徒弟居然在仙君座下堕入魔道,仙君毁掉半生英名,大婚喜宴上被强行掳走,双眼被挖,修为尽失,沦为了魔尊的阶下囚。 仙门百家:“……” 啊这,敢问仙君,现在还是无心之失吗? PS: 练手渣文笔/前缘+现卷慢热/年下1V1HE/双箭头很粗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火焰(攻),北玉洐(受) ┃ 配角:银发红衣阎罗刹,无双琉璃月公子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君是檐上三层雪 亦是人间惊鸿客 立意:俗套又浪漫的爱情故事 ================== ☆、东绝阎罗刹 今日是奇格大陆的大日子。 北海族要与天界联姻,就在今日,北海宫主玉洐君将要迎娶天界的风师娘娘。 “风神乐”,天族风神。 掌管奇格三界风系,更是天帝白祁的干女儿。 而新郎官更是不得了,北海雪月宫主,“北玉洐”。 执掌天下之水,美誉琉璃皎月,无双公子。 二人郎才女貌,风水互成,天作之合。 如此盛事,自然惊动了不少奇格仙门大家,有头有脸的都来了,一时间北海族热闹非凡,门庭若市。 堇年捏紧手中的佩剑,今日本该是自家宫主大喜的日子,他却莫名感到不安。 从早上起他便在海宫门口接待客人,眼看络绎不绝的人群都伺候差不多了,吉时也快要到了,心中却越来越慌.... “上天保佑,今日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了。” 堇年在心里默默想着,转眼两三下将东西收好又对着门生道:“时候差不多了,我先进去检查一番,若是吉时到了,马上将宫门关过来。” 北海族的门生个个端庄,身着统一雪月纹袍,乖乖的点了头。堇年又朝着门口撇了一眼,稍微放心,这才拿了帖子进宫门。 一向素雅的雪月宫里铺满了红色的地毯,到处张灯挂彩,贴满了红艳艳的喜字。入了雪月宫正殿,更是叫一个热闹,无数宾客举杯畅饮,三两高笑,侍女环伺如鱼游贯在其中,全都聚集在此处,等着一会目睹新娘子的风采。 堇年走到大殿正位处,抬眼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自家宫主,低声恭敬道:“宫主,一切都稳妥了。” 北玉洐抬眸,如月的瞳色清冷,他性格一向寡淡,纵使今日的主角是自己,也在他面上看不到半分喜色。 “再快些。” 他今日似乎是有些急迫,烟黛一般的眉目蹙起。但细看,那并不是急着娶新娘的高兴情绪,而是想快些解决,像在怕什么麻烦。 堇年神色一暗,眼眶微微发红。 他自小就跟在宫主身边,今日终于是看到宫主娶了妻,此刻本来该万分高兴,但瞧见宫主那憔悴的神色,竟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了。 不多时,接新娘的倚仗就入了宫,一行人笑语晏晏,丝竹声乐,排场十分浩大,走过了长长的宫门,踏上了大殿云梯。 玉洐君起身,垂目间微微一怔,他向来习惯穿素净的雪月袍,猛然穿了一身红,颇有些不适应,暗暗捏紧了袖口的手指,朝着殿门口走去。 喜婆眼见了玉洐君走出来,脸开心的笑成了一朵花,急吼吼道:“哎哟,好俊俏的新郎官,这是要掀轿子啦?” 堇年连忙拿出金叶打赏给倚仗随侍,众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玉洐君拿起玉如意,将轿帘轻轻掀起,消瘦的身形微微顿住,伸出一只手去,那红色袖口更衬得他本就修长如白玉的手更好看,宛如繁花丛中伸出的一朵月白。 喜轿露出红色的衣角,涂满丹寇的芊芊素手递出,随即握住了玉洐君的手,在他的搀扶下侧身出轿。 风神乐头戴凤冠,面罩八宝琉璃珠斜帘,一身与玉洐君同色的流仙云喜服,与玉洐君站在一处,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玉洐君牵着她朝着正殿走,两人迎着一片赞美与祝福。 风神乐离他极近,在他耳边低低笑道:“月公子,怎的愁眉苦脸的?” 玉洐君回身将喜花的另一头递给她,淡淡道:“不曾。” 风神乐依旧笑:“等此间一行完礼,我可就要改口叫你夫君了。” 玉洐君淡淡一点头,轻声道:“本该如此。” 只是语气太轻,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般。 仙界的婚宴除了奢华以外,与凡间也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北海族子嗣淡薄,玉洐君早年便就失了父母双亲,便没有长辈在此处,正席上坐的乃是他的老师,三界有名的学长者,北海雪月宫的成素先生。 司仪说了一大堆吉祥话,大约是太久没见到过这么匹配登对的,恨不得把这辈子的好话在今日说完。 奏乐响声起,司仪高声唱喊道:“一拜天地。”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玉洐君捏着喜花的另一头,附身,叩首。 “二拜高堂。” 玉洐君深了冰蓝色的瞳,两人对着成素先生,恭敬行礼。 司仪笑道:“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随即司仪端了交杯酒,又笑意盈盈的喊道:“夫妻对拜。” “宜室宜家,载明鸳谱。” 两人接过酒杯,玉洐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眼前金色的酒杯琼浆晃动,他清楚,这最后一拜,这一杯喜酒喝下去,这礼就算成了。 从此,这风神乐,就成了他琉璃皎月,北海宫主的妻子。 罢了。 他将眼一闭,正打算一口气将酒饮下。 紧闭的大殿门,却突然猛的朝着两边撞开,发出巨大刺耳声响! 一阵劲风袭来,素白的手腕翻转,手中那酒杯竟被卷起,连带着漫天的桌椅和美酒佳肴,都被莫名定格在半空中。 一时间大家都僵住了,不知道是吹了那门子妖风。 众人一时错愕,看向北玉洐,却见玉洐君一张本就瓷白的脸,褪色的更是干干净净,着了魔似的望着门口。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来人一袭火红狐裘长袍,衬的肌肤赛雪,眉目如画。 及腰的银色长发寸寸飞舞,绝色的五官,每一笔都是上天精心雕刻。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金瞳微眯,右眼角还偏生了一颗朱红的美艳泪痣,更是为他平添颜色。 周身都透着一股野性难驯的美。 众人只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三三两两道:“这不是东绝焰主,火焰君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不是没有请焰城的人吗?” “真是晦气!大喜的日子见了这活阎王。” 有人紧张道:“小声点!都不想活了吗?别惹这个活阎王!” 东绝焰主火焰君,在奇格里可是个雷贯耳的存在。 银发红衣阎罗刹,令三界头痛不已的,“阎罗太岁。” 两万年前罪之战,狼烟四起,鬼界四处讨伐杀戮,最后一战,与众仙门约在了鬼界与东绝焰城之交界。 那一战。 焰城谋逆,九尾叛族。 焰城余孽,九尾全族都被斩与白祁帝君剑下。 罪之战后,白祁为显仁慈,未免日后留下个残暴的名声,并未斩杀上一任焰主“火炎君”的遗脉,三百来岁的孩子,被封为焰城的下一任尊主,也就是现在的火焰君。 传说他是个半妖纨绔,性格暴戾,行事乖张,记恨天族曾灭门之仇。 整个东边只要是他管辖的地界,容不下一座天官的庙堂,曾有不长眼的神官在东绝设庙,被他用连绵狐火烧了整整三月,把东边的晚霞都映照如血,直把神官的气运都燃了个干净。 残暴嗜血,十恶不赦。 整个东绝境内没有敢不服从他的人,一旦被他看不顺眼就会被屠杀满门,曾有妄想挑战他权威的人,结果下场都十分凄惨。 若比喻这北海仙君为天上月,这东绝半妖就是烂河沟里的脚底泥。 总之,是个很不受仙门百家待见,又怕又厌恶的存在。 ...... ☆、血染北婚宴 火焰掀起眼皮,扫了一眼两人相携的花,眼神一冽,那喜花竟是当众碎成一片片的碎屑飞在空中。 这下可是惹的众人瞪大了眼,天族司命莫思凡蹙眉,上前道:“焰君何意?” 火焰看都没有看众人一眼,微微扯出了个渗人的笑:“师尊,结婚?这么热闹的好日子,怎么不请徒儿呢?” 他明明是笑着,眼底却有藏不住的层层暴戾翻涌。 他两三步渡到玉洐君面前,探手取下定格空中玉洐君准备饮的那杯喜酒,轻轻摇晃杯中玉液:“师尊,这杯喜酒你怕还是不喝的好。” 说完他独自将酒饮下。 只听得一声声清脆碎片落地声音,无数玉质盘子杯子,就这样从半空中落下跌碎.... 大婚打碎东西可是大忌,不吉利的紧,一时间面前那司仪的笑容都僵住了。 玉洐君自他进来就如同被人当头棒喝,冷的全身发麻,听见他开口,竟是一时失去了声音。 倒是风神乐,反应过来,脆生生笑道:“倒是不知焰君竟是夫君的弟子,疏忽了,照顾不周,焰君莫要生气。” 她单纯以为火焰是因为没有请他出席才会发这么大火。 火焰听见她说话,眸色一沉,冷冷问道:“你叫他什么?” 风神乐看了玉洐君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回身道:“我们已经拜过,自然是夫君。” “夫君?” 火焰慢吞吞的嚼着这两个字,狭长桃花眼渐渐眯起,变得狠戾莫测。 他冷冷的望着风神乐一字一句道:“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叫他?” 风神乐:“.......” 金瞳狂狷,抬眸间已然动怒:“一个小小的风师?也敢抢本尊的人?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是丝毫不讲理般的,说动手就动手,单手掐诀召出桃夭,爆出漫天飞舞的灼热狐火,直朝着风神乐而去! 可惜那扇子并未进风神乐的身,堪堪被一条雪绡挡了回来! 玉洐君将风神乐拉到身后,终于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道:“你...为何在这儿?” 这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应该..... 火焰听见他声音便笑了,眉目妖娆邪魅,他五官本来就锋利英俊,此刻更甚,他望了一眼满堂宾客,淡然道:“来娶你呀。” 众人哗然,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 “这焰君到底跟月公子什么关系?” “不是说两人早年是师徒吗?” 玉洐君微微闭眼,低声道:“回去。” 火焰收回扇子,慢悠悠的渡了两步,又笑问道:“回哪儿去?” “回焰城?” “回九京?” 他连着问了两个问题,回身时,眼底突然布满了寒芒。 如毒蛇一般的继续道:“还是回那个囚禁我的,三千深海宫里?” “我要回哪儿才好呢?!啊?” 突然的快速暴起,周围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玉洐君的脖子捏在手里,狠声道:“你告诉我!要我回哪里?!” “焰君!!” “天呐,使不得.....” 众人都没料到事情的发展,瞬间急红了眼,风神乐离两人极近,正要上前阻止,火焰回头狠狠的一撇眼,那眼中布满了杀意,让她瞬间吓得止步。 桃夭的劲风将周边的人扇飞,火焰快速单手掐诀,将两人圈在一个结界里,外界的声音被隔绝。 他冷着含笑,提起玉洐君前襟道:“我的好师尊,把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深海宫里,自己却在这里迎娶美娇妻,好快活啊?” 玉洐君只轻轻的看了他一眼,就被那眼中漫天的杀意惊到,胸口仿佛压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闷的简直要晕过去。 强制自己别开眼,不言不语。 火焰却不饶过他,捏起他的下巴,狠声道:“你封了我两万年,如今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想把自己撇干净,你想得美。” “你欠了我的,拿什么还?不打算还了吗?!” 玉洐君心中大痛,几乎下意识想说:“是欠了你很多,想还,可是,我没法还了。” 但是他仅仅是闭着眼,一语不发。 火焰见他没反抗,微微放松,勉强压下怒火,克制道:“你跟我走。” 闻言,玉洐君猛的睁开眼。 像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本就苍白的脸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他哑声道:“不....我不能走。” 只这一句,使得阎罗金瞳发红,阴森森笑道:“那我杀光他们。” 那声音咬牙切齿,沾满了恶意,却又无比虔诚认真,如同是十八层地狱的人吐出来的一般,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话。 “我第一个就要杀风神乐,她动了你那里,我都要给她一刀一刀切下来。” “不.....” 正当玉洐君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莫思凡终于奋力打破了结界,众人蜂拥如潮水般的从殿下涌了上来。 莫思凡拿着红箫,冷然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岂容你放肆,焰君,还请自重。” 火焰“哈哈”一笑,神色之间已经染上几分疯狂,狠声道:“找死。” 他放开北玉洐,召出桃夭,两人便险险的缠斗在一处。火焰乃是绝境之上的强修,又是九尾之后,此刻他已经疯狂至极,杀心狠戾,爆出的术法招招致命。 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压得众人节节败退,竟无一人敢上前! 莫思凡不敌,吐出一口鲜血。 火焰正待宰了他,拿着桃夭的手却被一根白绫紧紧的缠住。 北玉洐的雪绡。 琉璃皎月,无双公子。 偏偏要跟我作对吗? 火焰心中的怒意仿佛滔天巨浪,扯开一个狠戾的笑,厉声召出:“阎罗鞭”。 此鞭一祭出,主人的怒气仿佛让它此刻带着万鬼恶戾横空降世,黑气滔天。 有些修为低下的修士,瞬间就被那鞭风卷出去好几米。 那些坐惯官儿楼阁的大小姐少爷们那里见过这个阵仗,都吓得连忙落荒而逃。 玉洐君终于变了脸色,狠狠的咬破舌尖,血腥味让他清醒了两分,将幻冰剑取出,挡到火焰前方,阻止道:“吟之,快停手!” 火焰笑的更厉害了:“怎么?又要与我说教了?” 玉洐君:“你今日若是误杀了一个人,岂不是要与天下为敌了?” 火焰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本尊,就是要与天下为敌。” “这天下能奈我何?” 玉洐君:“你莫要执迷不悟。” “够了!”火焰狠声打断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就是因为我听了你的话,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火焰将一块焰纹的牌子从手中吊出,冷冷道:“我今日,就要杀光他们,杀光那些我看不顺眼的人。” 是火麒麟令。 火麒麟令,号令三界闻风丧胆的东绝焰城火麒麟军! 玉洐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在此刻发生,他有一瞬间恍惚,反应过来后颤声道:“你....不可如此。” 火焰与众人冷冷对峙,狠戾道:“本尊今日,就要带北玉洐走。那个不长眼的敢上来拦,大可试试。” 这话说的冷漠又霸道,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挟持的意思了。 北海的弟子瞬间就炸窝了,堇年捏紧了剑,焦急道:“焰城主,你快放开宫主!” 火焰理也不理会众人,咬着耳朵,轻声对北玉洐道:“你今日若是不走,本尊就在这里大开杀戒,把这些杂碎,都给宰了。” “你想娶别人?想摆脱我?痴心妄想!你就算死,化成灰,也要与我在一处。” “谁都不能碰你,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 这时有几个北海弟子从后面绕了过来,想出其不意的偷袭。 火焰头也不回,只轻轻一抬手,灵气澎湃荡开,瞬间将几人狠狠弹了出去,强劲的灵力下,这些弟子当场喷出鲜血。 火焰一勾唇,狠狠的将鞭子扫了出去,刹那间,整个大殿桌椅四分五裂,崩裂分析,靠的距离近的修士纷纷被鞭气震伤。 莫思凡沉了眼神,冷冷道:“贼子嚣张。” 火焰不屑道:“嚣张?” 他懒懒的挑眉,神色之间尽是桀骜:“你又算什么东西?” 莫思凡擦去嘴角的鲜血,刚刚与火焰打斗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默不作声的闭了嘴。北海虽是与天界联了姻,但实在没有必要连命都拼上。 在此处能与火焰一战的,只有北海宫主,北玉洐。 火焰回身,固执问道:“还是不走吗?” 玉洐君面色苍白如纸,此刻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坚定道:“不可。” 此事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若他今日被火焰带出了这个宫门,明日,三界就会传出,东绝之主火焰君挟持了北海宫主。 不但破坏两族联姻,更是谋逆之心昭昭。 大战必将一触即发! 火焰却想不到这么多,眼见玉洐君拒绝,只觉得这人不想跟自己走,瞳孔发红,狠声道:“你就这么厌恶我?” 玉洐君抬眸,回神片刻,哑声道:“吟之,天命难违,你莫要....” “我偏要逆天而行!”火焰爆出狐火,周身像置身火海中,更衬的他如地狱阎王。 “是你逼我的,今日就算折断你的手筋脚筋,捆也要捆你走!” 话音刚落,那狐火瞬间高涨万倍,整个大殿都着了火,温度直上仿佛置身岩浆中。 众人忙四下尖叫着逃命。 玉洐君强迫自己提起剑,双手微微颤抖:“你若是不停手,我....” 火焰冷笑一声:“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请吧,师尊。” 玉洐君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仿佛又恢复到了那个端正雅洁的北玉洐。 蓝色的灵流环伺,单手掐诀,结印化出水龙,直接朝着漫天的狐火卷去。 两人一时间便激烈的缠斗在一处。 幻冰剑的寒光如镜般的冰雪一映,发出一片闪光,火焰只觉得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正向自己后心扑来,他阴鸷的眯起眼,心下已经召出桃夭格挡。 桃夭与幻冰相交,爆出一阵强劲的冰火,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巨大的灵力波荡开来,要向前推进一寸都是艰难之极。 火焰银发寸寸飞舞,更衬得他眉目狠戾,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却仿佛并不在意,只笑道:“师尊,就这点本事了吗?” 玉洐君冷着脸,冰蓝色的眼眸似有雾气环绕,又似有一股浓浓的忧伤在里面。 虽是没有答话,缠在他腕上的雪绡却如霹雳一般的疾飞向火焰,来势汹汹! 火焰虚晃一侧,撤回桃夭,冷冷道:“还想绑我?” 用力挥手一扇,漫天狐火再次高涨,他借着这狐火,开始猛烈的攻势,两人在一人持鞭,一人持剑,一时之间打的难分难解。 两人都是三界少有的绝境修为,身影快如闪电,众人几乎没有看到什么动作,如何过招,只得缩在角落小心翼翼的避开漫天乱砸下来的灵气。 玉洐君越是酣战,内心越是焦躁,他招式保守,剑意丝毫不稳,堪堪只到了平时一半的水平。 而火焰此刻神色已经疯狂,得寸进尺,几乎招招都是凌厉杀伐之意! 火焰专攻他右臂,他召出的阎罗,威力极其霸道强悍,又擅远战,玉洐君的拿剑的右臂,几乎已经被抽的鲜血淋漓。 一时之下,竟是被稳打在下风。 “兄长!!” 北凝初猛的挣开大殿门口众人的牵制,担忧的朝着里间奔去。 她眼见着北玉洐又被狠抽了一鞭子,双目赤红怒道:“你这个杂碎,没人要的畜生,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当初就该死了!” “你...放了我哥,你休想再纠缠他!!” 杂碎?畜生? 火焰沉了眸色。 骂的真好,可不就是杂碎吗? 我是该死,数万年来活到头,不干不净,当初就该死在罪之战里。 火焰笑出声,那张英俊的脸越发邪魅:“说的真好,那就今日让你死在我手里。” “让你感受一下连杂碎都不如,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出于对二弟的愧疚,他对北凝初也是有些情谊的,不过他此刻已经是怒火中烧,失去了理智。 这全场的人,除了北玉洐以外,他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他回身,闪电般的纵身一跃,五指成爪,就直朝北凝初的面门而去。 只听的一声利刃埋入血肉的声音,火焰胸口一痛,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剑从后胸插了进来。 火焰痛的狠狠一抽气,问道:“幻冰?” 幻冰神剑,这把赞誉为三界第一美剑,是玉洐君的佩剑。 很早之前,火焰曾因为折念假意拜入北海族下,拜玉洐君为师,那时他就爱极了这把神剑,经常抱着它把玩一整个晚上。 就是一把这样火焰如此熟悉的剑,居然就这样捅了他。 剑似乎已经不是当年的剑了,那么人呢? 火焰压下嘴角的腥甜,哑声道:“你想杀我?” 说着竟是不顾疼痛,徒手捏住那剑,又朝着自己递了几分,鲜血染在红色轻裘上,更衬的鲜艳欲滴。 火焰勾唇,展颜一笑:“来,再用力点。” 玉洐君眼里好似有万千星光破碎,那双莹白的手竟是开始微微发抖,再捏不住那幻冰,只好“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额头冷汗密布,似是如梦初醒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恍惚道:“不....不是...我怎么可能会....” 是啊,玉洐君怎么会杀他呢? 那可是他的北玉洐,他的心中月。 这个人曾在恶罗暗河边上对他说:“本君会护你,平安喜乐,千秋无忧。” 这个人曾在南庐仙山,紧紧的抱着他的皮毛本相,告诉他不要怕。 这个人曾在北海雪月宫里,陪他挑灯夜读,做一碗甜甜的莲子羹,同塌而栖。 这个人曾在陵王郡活尸围城时,独战尸群,因为看他受伤而担惊受怕一整晚。 这个人曾在东绝山上送他一汪清泉,还有那冷冽寒潭里的温柔触感。 火焰闭了眼,胸口仿佛已经不是那么痛了,但脑子像是被大浪拍过了一般,发涨到像是要他疼出眼泪。 也是这个人..... 曾对着他声嘶力竭的吼道:“天命难违,你为何非要逆天而行!” 也是他,曾在浮罗仙宫,弃他而去。狠声直言,让他这辈子莫要痴心妄想。 也是他,囚禁他在三千海宫里,冷汗淋漓的,伤痕遍布,低声说: “吟之,我也不想,我不想....我保证不痛。” “取了丹我就能放你出去了,很快的,不要怕....” 火焰睁开眼,又笑:“那你跟不跟我走?” 跟不跟他走? 玉洐君居然一时不敢回答。 脑海中翻天覆地的绞的他呼吸困难,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眼前只剩下那染血的双手,烫的他三魂六魄都想连连尖叫! 那可是火吟之的血啊,那是他放在心尖上藏了两万多年的人啊! 我怎么能伤他呢?! 火焰见他仍是不语,疯狂的掐住他的脖子,此刻他呼吸急促,几乎冷汗淋漓道: “还是不走吗?就这么厌恶我吗?” 厌恶到要用结婚这种方式来逃脱他! 玉洐君连连摇头:“不...不是...” 他非是不想,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然而未等他解释,火焰的周身开始溢出阴森森的魔气。 那是九尾的妖血! 火焰本是半妖体质,此刻他身心双重受伤,神识已是达到癫狂极点,再压制不住那妖血,体内的妖血已然开始暴走! 玉洐君反应过来,猛然一震,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抱他。 不,不能显出本相。 不能让这些人看见他,不能妖魔化,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九尾之后。 然而玉洐君一动,火焰就以为他想逃脱,他紧紧的禁锢住北玉洐,狠声道:“别妄想逃。” 重瞳发红,爆出汹涌的灵力,五指长出兽的尖甲,背后伸出九朵怒气滔天的赤红尾巴! 魔息直接将整个大殿的梁柱都冲断! 摇摇晃晃的激烈动荡,大殿仿佛都要被这冲天怒意震垮。 人群纷纷震惊,瞪大了双眼,颤声问道:“这是什么....” “九尾....” “居然是九尾.....” “是妖狐九尾!!” “天呐,两万年前罪之战,不是都死光了吗?!” 时光飞逝两万年至今,居然还有九尾遗脉? 一瞬间众人四下逃散尖叫,恐惧仿佛毒蛇,渲染上人们的脸。 火焰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他用力将玉洐君困在胸前,对着那瓷白纤细的脖颈,伸出尖牙,狠狠的一咬。 玉洐君脸色苍白,一动也不动的任他撕咬。 火焰舔舐着他喉间的鲜血,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已经被我咬上了九尾血蛊,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了。” 九尾血蛊,能控制人心神的要命蛊物! 听完这一句,北玉洐终于认命似的闭眼,眼前一黑,便再也见不到天日.....  ☆、囚月于莲楼 “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小二擦了擦额头冷汗,这男子实在美得有些过于招摇,只是晃眼一撇,竟令他再也不敢抬起眼看了。 楚辞懒懒的抖了抖烟杆,抬起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问道:“什么都有吗?” 小二笑道:“回这位爷,我们这儿可是整个雪月城最大的酒肆了,要啥有啥,应有尽有。” 楚辞:“那来一壶醉烈烧。” “.....” 小二讨好道:“这....可真没有。” 楚辞笑了,眉目流波:“怎的,刚不是还说什么都有吗?” 小二为难,纠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这醉烈烧是东绝的美酒,现在东绝那边已经警戒封城,小店怎么会有呢.....” 楚辞点头:“那随便捡几样特色的上来吧。” 小二这才舒展了笑容,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楚辞望向窗外,这雪月城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但是内里怕是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几日之前,东绝焰城尊主火焰君,独闯北海雪月宮,打伤不少修士,又强行带走了北海族宫主。 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 据闻那焰尊主发狂之下现了半相,竟是两万年前应该伏诛的九尾妖狐一族! 奇格三界震惊! 当初九尾灭族一战,不少大大小小世族仙门都有参与,谁的双手又是干净的呢? 如今这东绝之主居然是九尾遗脉,手握三界闻风丧胆的火麒麟军,人人自危,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哎,你们听说了吗?前几日北海宫主大婚,可是出了大岔子啦!” 茶馆聚集了一桌男子,讨论里的声音不算大声,但是楚辞五感极强,连风声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何况是他有意在听。 “大岔子?你瞎说什么呢?” “宮主玉洐君娶的可是天族的风师娘娘,两族联姻,如虎添翼,能有什么岔子?”另一男子边喝酒一边搭话。 “是真的...好像就是前几天的事儿,我老婆在雪月宮下属的秀庄,听她说,最近北海族弟子个个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宫门都封禁了,别说闲杂人等,就连外系弟子都一律不准入内!” “按说宫主刚刚大婚,不该这样如此警严!有人稍微动了点脑筋打听,据说是结婚的那日,宫主...居然被奸人掳走了!” 旁听几人先是一下没反应过来,继而“哈哈”一笑。 有人讥讽道:“掳走?开什么玩笑,真是...荒缪!” 另一男子接话道:“玉洐君可是绝境强修,谁能动的了他?再说那个不长脑子的敢去北海添乱?” 那男子叹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上面的事,谁说的清楚,据说北海那边封锁了消息,现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了。” “哈哈,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你也信,若真的是北海族宫主都没了,你我还能安心坐在这雪月城喝茶?” “哎....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跟你们说.....” 几人争来争去,声音更大了。 楚辞觉得聒噪,蹙眉饮一口清酒,起身走了。 刚刚出酒肆,天空中飘下雪花,雪月城常年冰雪不化,此刻风一吹,漫天的雪花卷起一阵雪浪,端的是一个美不胜收。 楚辞勾起笑,伸出莹白的指尖,喃喃道:“是雪啊.....” 出了雪月城,瞬息之术盾到东绝境外。 果然见到东绝边界所有的城门紧闭,各处都有哨兵站岗,看那结界的强悍程度,怕是也加固了不知道多少层。 清俊的黑衣少年,如影子一般飞落在楚辞面前,俯身行礼道:“鬼王殿下安好。” 楚辞笑眯眯道:“小竹子,你倒是来的快。” 寂竹恭敬回答:“估摸着殿下要来了,主子让属下来接您。” 楚辞点头:“是要接我,如此严防,我可进不去。” 寂竹侧身:“殿下快请。” 楚辞边走边回头问:“你主子呢?” 寂竹答道:“在麒麟殿。” ........ 楚辞入了焰城,刚一推开麒麟殿大门,明黄的什物就飞一般打了过来。 他伸手接过,抬眸望了一眼斜躺在麒麟椅上的火焰,问道:“这么热情?还给见面礼。” 火焰笑道:“天族的。” 楚辞打开折子,看了片刻,也跟着笑了:“这还没开打呢?招降书就下来了。” “天族的人是觉得,他们一定会赢吗?” 火焰摇着桃夭,漫不经心道:“不,他们是怕我。” 楚辞:“这么有自信?” 火焰:“这些仙官上神的,过惯了安逸日子,怎会愿意出来抛头颅,洒热血?” “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他们怕是忌惮你我联合,将那白祁的窝都给端了。” 楚辞吸了一口烟,想了想慢悠悠道:“天族这些年势大,富足有余,真要打起来,也不至于怕我们,我倒是觉得,白祁是舍不得你,这才给个台阶下。” 天族那份招降书上,让火焰三个月之内务必要毫发无损的交出北玉洐,再去天界请罪。 不过依这位阎罗王的脾气,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火焰掀开眼皮,冷冷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宰了你。” “行,我闭嘴。” 楚辞一笑,想了想又戏谑道:“你哪位心肝宝贝呢?” 火焰蹙眉:“他这几日一直高烧昏迷不醒。” 楚辞:“那是自然,血蛊那么厉害的玩意,你说咬就咬,身体承受不住也是正常。” 火焰起身,面上不甚在意道:“无事,过几日便好了。” “你不是去打听消息了,如何?” 楚辞:“打听出来了,你这个奸人。” 火焰:“??” 楚辞:“雪月城在传,月宫主被奸人掳走了,可不就是你吗?奸人。” “......” 楚辞继续道:“听说那北凝初已经找到南庐仙山去了,我就不信,这次南厌离还不出山。” 火焰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带些同情道:“被你缠上也是要命。” 楚辞冷哼一声,火焰慢腾腾的朝外走,同他错肩。 楚辞侧目看他,突然在背后叹了一句:“之之,我看你最近灵识波动太大,可要小心些。” 火焰回身,问道:“小心什么?” 楚辞继续道:“你身上本就流着九尾的妖血,强闯北海宫时,已伤根本,若是你再这样情绪大动,不控制好神识,恐入魔。” 火焰低笑:“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怕入魔道?” 楚辞侧目:“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要想好了。” 火焰头也不回,只留个沉默的背影。 ...... 北玉洐被困在莲楼里,这里曾是火焰母亲居住的地方。 楼阁只有两层,楼下是一整层环绕的赤降莲池,火焰在这里设了强劲的结界,又不许侍从点灯。 视线昏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玉洐君蜷缩在床榻上,大婚那日穿的烫金喜服,被剥了下来,扔在地上,已经踩的破破烂烂。 他只着白色里衣,双眼被火焰缚上雪绡,整个人纤细羸弱,额头还在发着冷汗。 火焰将他拉进怀里,用袖口擦了光洁的额头,继而温柔在他耳边道:“师尊,你还不醒吗?” 玉洐君迷迷糊糊的恩了一声,这几日他高烧不退,灵力在体内乱流,陷入一片昏暗里,时常半梦半醒,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就灵敏起来。 他伸手摸到火焰的肩,问道:“吟之,你来了吗?” 那声音暗哑又破碎,如秋风中残叶,一点都不像清风朗月的月公子声音。 火焰将床头的水含了一口,捏了他的下巴亲上去,喂完水又哑声说道:“我在。” 玉洐君蹙起眉头,面容苍白,难得此刻有片刻清醒,低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天而已。” 火焰嗅着他脖颈的味道,眸色慢慢变沉:“师尊,这里黑吗?” 自然是黑的,火焰把这里圈了起来,连周边都不准人靠近,不见天日的黑和沉寂。 火焰勾起笑容,继续道:“这里,就像你当初囚禁我的三千深海宮那般黑,伸手不见五指,你喜欢吗?” 玉洐君不语,此刻他高烧不退,整个人浑浑噩噩。 九尾血蛊能魅惑人心神,控制其身,非同小可,除非施术者亲自取出,不然一辈子都无法拔除。这蛊物霸道,加上他本就有伤在身,身体几乎无法适应这么凶悍的蛊,产生了严重的排异反应! 火焰似乎是不满他的昏沉,狠狠的捏了一把他的腰侧,将人痛醒,又问:“喜欢吗?” 玉洐君不应他,低声道:“你....放我出去。” 火焰勾唇,有些残忍的笑道:“出去?出去做什么?” “我不许外面那些人惦记你,谁敢碰你,我就杀谁。” “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凶,于是又放低了声音,几乎有些引诱道:“这里不好吗?这里只有你跟我,谁也打扰不了我们。” 玉洐君虽是脑子不清醒,但还是本能的拒绝道:“不....不行。” 短短两个字,却像燎原之火一般,轻易将火焰的情绪点燃,他用力的扳过玉洐君的后脑,泄愤一般的亲了上去,动作又凶又急,片刻交缠的口齿就传来血腥的味道。 恨意太深了,直到发麻,疼又热,玉洐君忍不住低吟出声。 肩上大手紧紧收紧,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天界的那些神仙就这么好?一个个你都这么喜欢?嗯?” 火焰沉了眸,视线昏暗中,感觉却格外清晰,玉洐君莹白的后颈间多了一枚暗红的莲印,那是血蛊的封印。这术法将血蛊种在了北玉洐的体内,更束缚了他的灵力,使他现在脆弱的像是凡人一般。 也昭示着他现在完完全全的属于火焰,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你是不是早就想娶风神乐?早在白祁寿诞上我就看出她喜欢你了,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啊?是不是?” 他留恋眼前的美景,像是野兽咬住了猎物,暗下眼神,内心的阴暗想法在汹涌,柔软的触感仿佛是打开野兽牢笼的钥匙。 没有回答,耳边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动作变得大力又急切,玉洐君被迫后仰逃离,纤细又脆弱,金瞳深的可怕,狠狠撕咬上去,力度之大,像是要将人活活咬断。 “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吗?北玉洐,装成一副温善的模样这么多年,你应该很累吧?” 疼痛感觉终于让玉洐君清醒了几分,意识到火焰在做什么,他恍然如被人用冷水兜头,直接凉到了心窝,他用力别开脸,恼怒道:“你做什么?!” 可惜他被囚禁多日,声音暗哑,在这样的场景下不但没有威力,仿佛还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火焰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喘息道:“做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玉洐君浑身僵住,正要开口,只觉一暖。 “.......” 深深浅浅的发红痕迹惊人的烫,火焰哑声道:“我想毁了你。” “杀光你们所有人,方能慰本尊心头之恨。” 玉洐君猛烈的挣扎,若是此刻扯下雪绡,就能轻易看到他眼底的恐惧。 他是琉璃公子,无双月。 一生都是端正恪守,冰清玉洁! 怎么能? 如何能? 他连高烧都感觉不到了,烫的他耳尖都染了红晕,下意识就开始剧烈挣扎。 ..... “火吟之。” 火焰的手一顿,仍是将人紧紧的束缚着。 北玉洐的声音发冷,犹如冬月寒霜:“别逼我恨你。” 高傲如北玉洐,琉璃无双皎月,天之骄子,一生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 那白色的雪绡流出眼泪,将白绫浸湿,虽是不曾抽泣出声,仍是看得北玉洐此刻有多难过。 火焰怔愣住,猛然心口一闷,痛的仿佛被狠扎了一刀,鲜血淋漓,手下再无半分力度,逃也似得起身。他只所以一直绑着北玉洐,是因为分毫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在里面看到一丝疏离和厌恶。 对于他来说那比世间最锋利的刀刃都还要割得痛! 冷静片刻,屋子里谁都没有再出声。 火焰回了神,强打起精神,森冷道:“本尊早就恶心透你了,就算要找个趣儿,你也配?” 说完便拂袖而去。 北玉洐扯过被子,盖住这脏乱的一切,好像这样就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身体慢慢冷静下来后只觉更加冰冷,九尾血蛊还在隐隐续着烧,让他此刻感觉自己像是冰火两重天。 脑海里发胀的像是要疼死了,勉强睁开眼,雪绡滑落,视线也是昏暗不清。 不由想到,罪有应得四个字。 他以为一切都过去,其实没有,罪人永远是罪人,杀人的刀,屠戮的血,永远染红了手。这世界最干净的无双公子不该是他,这世上最十恶不赦的阎罗,也不该是火焰。 明明当初是那么喜欢吃糖的一个可爱小孩,自己少穿件外衣都会让他蹙眉担忧,每次对视的眸都染满了笑意。 “月儿,我不喜欢她,我喜欢谁,只有你知道。” “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把你当成可以随意对待的人。” “我给你买城南的甜糕,城北的水果,摘城西的花,看城东的景。都给你,我能有的一切,最好的,都给你好吗?”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一声声扣人心弦的质问: “北玉洐,我好疼。” “不是...不是手,不是手,是哪里都疼,都疼,疼的我快要死了。” “北玉洐,不如你杀了我,也好过这样,一刀一刀的割我的心。” “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吧?是不是把我的心挖出来,你就会放过我了,嗯?你他吗的回答我啊??!” “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不是你们?我们一起下地狱,我要你们都给我陪葬!” “你让我觉得恶心,北玉洐。” ...... 回忆如漩涡一般疯狂上涌,再熬不住这昏沉的夜晚,陷入了迷失。 ☆、折念结逝魂 奇格大陆,天下四分五裂,远古众神凋零,诸天神佛,只余上古神兽一脉,神魔人三界。其中以东绝焰城、北海雪月宫、南庐苍云仙山、西方百里家族、四股势力为首,在天界之外,各修其道。 这一日,下了一夜的雪,天刚放晴。 一向寂寥的北极天空突然被一阵红光狠狠撕开一道口子,久违的阳光涌了进来。 来人迎着寒风,飘起大氅的黑色边角。 狐裘风帽下扣着半张刀削般的英俊面孔,单薄的唇瓣棱角异常分明,嘴角微微上扬,明明是在懒洋洋笑着,却没有半点和蔼可亲的感觉,仿佛睥睨万物,直压的人不敢与他直视。 随意的打开一把狐火扇,刹那间整个北极大地都被狐火照的明亮刺眼。 薄唇轻启懒懒的吐出一字:“找。” 漫天的狐火立即四散开来。 约莫等了半柱香,还是没有回应。 火焰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修长手指慢腾腾揣摩着手里的桃夭。漆黑扇面配着朱色的扇骨,扇柄上刻着古老的梵文和一只美艳眼睛。 那是九尾狐族的图腾。 “尊主万福。” 面前半跪着一位清俊少年,名为:“寂竹。” 乃是焰城第一近侍,年级虽轻,但已是修士级别,跟随火焰斩杀过无数凶兽猛鬼。 火焰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问道:“如何?” “属下无能,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捷足先登? 火焰把扇面一折,眯了眯眼,心道:“那个不长眼的这么大胆子呢?” 他要寻的乃是折念花。 这花娇贵,一万年才开一次,一次也只有一朵。只生长在极寒之地,放眼整个奇格,也只有在北极之境能寻到。 他掐着时间过来取,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折念。 神圣之物。 在凡间能使人起死回生,在仙界可结逝者魂魄。他再等不了一个一万年,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属下不知。” 寂竹低下头,轻声道:“不过刚刚接到消息,海东青又飞来了。” 火焰掀开眼皮,问道:“红鸢吗?” 寂竹双手奉上一红色的卷轴,恭敬道:“红鸢说,若是主子寻不到折念,可去……” “哪里?” “北海。” 北海雪月城。 蓝月宫。 火焰蹙着眉,原地渡了两步,继而问道:“今年聚仙宴,是在北海?” 寂竹一点头,恭敬道:“回主子,就在这个月。” 奇格仙门大家,每过三百年,就要招揽一次门生。 明面上是为求仙寻道的新人大开修炼的方便之门,私下是为扩大各家族的势力。为了避免各大世家之间的矛盾,各家族一般是错开时间招揽门生。 而今年,轮到了北海。 每年这种时候,四大家也会借此机会一聚,明里暗里,比试财力物力,讨论那家的法宝,秘籍。顺便八卦一下奇格大陆的新鲜事,诸如此类的话题。 东绝也会收到北海宴请的帖子,不过他厌烦这些虚伪的仙门世家,从内心觉得无聊透顶,一般都是打发他二弟过去。 寂竹不安道:“主子,最近红鸢的信越来越多,属下担心……” 火焰摇了摇扇子,沉声道:“红鸢早就料到本尊取不到折念,她想引我去北海。” “请君入瓮?本尊怎么能不如她的意。” 寂竹:“那若是折念不在北海呢?主子以身犯险,属下实在不安。” 火焰轻笑,低哑的声音透露着漫不经心:“无妨,她没有那个胆子骗我。” “叫上暗部的全部人手给本尊查,就算把天翻过来,也要把折念取到手。” ...... 麒麟大殿。 宽敞的主殿,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古艺玩意,沉色红木桌上燃着醉人的熏香,上面正摆满了大大小小一堆的竹简公文。 此时一个翩翩贵公子正埋首于这堆山海公文里。 秀气的眉目微蹙,仿佛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连头都没舍得抬一下。 火焰推开大殿门,解开沉重的护臂毫不客气的扔在桌上,震的桌面的文卷一抖,顺手拿起一杯凉茶,一饮而尽,挑眉道:“以宁,你都看一天了,稍微歇一歇?” 火煜抬起眸,眉目皆是冷淡。 “焰大当家说的轻巧,这些折子我要是不看,怕是要放到猴年马月,你若是愿意替我分担一些,我又何至于如此辛苦?” 火焰君一直以来对看书写字一类活动,深恶痛绝。 原本以前火煜还经常拉着火焰到大殿里,想让他跟着自己学着审批公文,耳濡目染。结果他倒是不像三弟聒噪捣乱,但每次就光在头顶的房梁上睡大觉。 火焰解开发带又脱了身上轻甲,懒懒的伸个腰,散漫笑道:“我这不是也才忙完。” 火煜继续看折子,抽空问:“你练完兵了?” 火焰:“差不多。” 火煜:“你倒是收敛些,监国寺的眼线遍布,不日前才过来颁了新的规诫律,若是发现你这样练私兵,怕是难办。” 火焰冷哼一声,不屑道:“本尊会怕那些天界的狗不成?那些火麒麟旧部的老顽固鬼的很,若是放松一刻,不把兵权握紧,恐生事端。” “你不怕我怕。” 火煜摇头道:“东绝大半的兵力都在你手里,就算旧部有人什么变动,也翻不出什么花了。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不要惹麻烦。” 火焰瞥了他一眼,还惦记着明年的兵粮,暂时压制住脾气,耐心的乖顺道:“二弟弟教训的是。” 火煜又问道:“今年北海的聚仙宴,你要去?” 火焰:“正是。” 火煜纳闷道:“你去干什么?” 火焰想了想,不正经道:“听说那北海宫主,不二月公子,风华绝代,本尊想去见识一下。” 火煜冷笑一声,嘲讽道:“往年也没见你这么积极。” 火焰讨好道:“这不是觉得你辛苦,心疼你,不想你去奔波。” 火煜冷冷扫了他一眼,丝毫不感动的问:“你想一个人去?” 火焰:“那不然呢?” “二哥!二哥哥!!” 人未到声先至。 火焰蹙眉,听得这声音连忙翻身上了房梁,躲藏起来。 推门进来的这位朝气蓬勃的少年,乃是焰城的小三公子,如若说火焰被称之为焰城阎王,这位可就是当之无愧的小霸王了。 “何事?”火煜恢复了沉稳的语气。 “听说今年大哥要亲自去北海?” 小霸王进门就坐在公桌案前,拿起一本公文便开始一边煽风一边滔滔不绝道:“这可真的太阳打西边出来,往年求他都不去,今年也不知道抽什么疯?” 火煜似乎也习惯他的聒噪,只把公文从他手里抽出来,仍然不做声,继续埋头苦写。 “二哥哥,你别不说话呀,我也想去北海玩,不如你替我跟大哥商量一下,让我随他同行。” 火煜皱眉,终是抬起了他那张清秀淡然的脸,有些头疼的道:“不可。” 兄弟三人从小相依为命,火焰虽为大哥,但天生就是一副放荡不羁的纨绔性子。三弟年幼,性格脾气更是一心向火焰看齐,两人都不着边。 这些年他这个二哥又当爹又当娘,把焰城里大小事务通通揽在自己身上,真真是苦不堪言。 北海设仙宴一事,可大可小,关乎各大家族的利益与和睦。 焰城中也需要人留守,往年都是火焰留在城中,今年赴宴若是让一个阎王再带着一个霸王过去,他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不行?”小霸王哗的一声站了起来,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二哥哥可真是偏心,为何大哥去得?我就去不得?” 他是典型的小孩子心性,性格更是人如其名,从小娇生惯养,缺乏管束,稍有不顺就要大吵大闹,现如今要留他在城里。 那还了得?! 接着好一通抱怨,哭哭闹闹缠的火煜耳朵都开始疼了,要不是这个人是他亲弟弟,他简直想要当场把人扔出去。 火煜无奈道:“你真想去?” 火戾:“那是自然。” 接着他想了想,又低声道:“二哥哥,你想想大哥,他这个人什么时候正经过,今年突然要去北海还不知道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你放心他一个人去?” “......” 见火煜稍有犹豫,火戾继续添油加醋道:“让我跟着大哥哥,好歹可以看住他,万一他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火戾接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挑眉道:“我就先帮你把他解决了。” “......” “混账小子,你要把谁解决了?” 一声的不耐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惊的火戾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火焰挑着眉,倚靠在房梁上,银发散落,红色狐裘领口微敞,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火戾结巴道。 要说小霸王最怕谁,整个奇格,也只有火焰了。 火戾常常说,他最怕的一个是“鬼”一个是他“大哥”,要是非要在这两样中选择一样,他甚至觉得他大哥生起气来比鬼还要可怕。 火焰掀开眼皮,慢悠悠道:“我一直在,从你唧唧歪歪的进门,一直到刚刚你说要解决了我。” “......” 火戾神色慌忙,“误会!天大的误会。” “我可没说你,我怎么可能对大哥哥有坏心思呢!” 火焰知道今天躲不过去了,脸色不耐,“什么热闹你都想去凑。” 小霸王脑子一转,知道有戏,张口就开始撒娇:“大哥,你考虑考虑带我去嘛?” 火焰一向吃软不吃硬,于是他把声音低了三个度都不止,竖起三指道:“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火焰漫不经心的半阖着眼:“哥哥我是去办正经事的。” “什么是……正经事?” 火焰此人平时一副随心所欲的纨绔做派,上鬼界偷喝花酒,逍遥窟寻欢作乐才是他的正经事,若真有什么别的事,怕又是哪个倒霉鬼惹了他,即将要倒大霉了。 火焰心下开始盘算,略一思索开口道:“带你去也不是不行。” 火煜蹙了眉,正想说话。那边的火戾已经一蹦三尺高,连连保证,“我肯定乖,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绝对服从安排!” 火焰摸了摸下巴,他此去志在夺折念,二弟心细,要是被二弟发现意图肯定要念叨个没完。三弟就不一样了,最听他的使唤,说一不敢说二。 再者,要是留小霸王一个人在这里,等他和煜君回来,估计焰城早翻天了,带在身边免得多事。 于是他接着补了一句:“若是你不听话,老子就一脚踹你回来。” “不会的我保证。” 小霸王笑的合不拢嘴,还不忘拍他的马屁:“还是大哥哥好,大哥哥英俊神武,我这就去准备启程!” 说完便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火煜君瞥了一眼火焰那不着调的样子,冷冷道:“你打什么鬼主意呢?” 火焰一笑,从梁上轻松翻下来,“锦重年幼,多带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火煜:“他年幼,您老可不年幼了。” 火焰指了指自己,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刚还说要为你分担一下琐事。” 火煜细想。 这两祖宗出去单独锻炼下也好,整日在城中捣乱,况且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火焰的性格他不惹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招惹他? 自己还有一大堆的山海公文没处理完,当真要走,也不是很洒脱。 火焰见火煜欲言又止的样子,拍拍他肩膀,笑道:“二弟弟不用担心,戾儿跟我在一起,安全的很。” “.....” 火煜不再言语,低下头继续埋首与公文里。 心中默道,岂不知就是与你在一处,我才不放心。 ☆、童丹少年身 这一日,火焰和他的三弟弟,终于行到了北极地界。 为什么说终于呢? 因为火戾这孩子几百年没有出过焰城,一路上看着什么都稀奇,两人拖拖拉拉,走走停停,等到达北极地界的时候,离“聚仙宴”只剩下两日。 天下四名城:南有南庐,北海雪月,东绝焰城,西州慕凉。 “雪月城。”乃是北极地界第一繁华之都,坐落在北海之滨上,历史悠久。 雪月城修建在北海之滨上,这里不似焰城炎热,常年冰雪不化,走近全是一片雪白的颜色,犹如生活在冰雪仙境,美不胜收。 离仙宴还有两日,大街上正热闹非凡。 各地前来求学修道的人都聚在这里,求学的门徒不论出生,有灵根皆可收入门下。当然还要有资格收到请帖才可进入雪月宫,是以周边客栈都已经满满当当。 火焰和火戾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小公子生的唇红齿白,大的那个更是绝色倾城。 火焰一手拎了火戾,捡了身旁最近的一家客栈,小厮一看两位气度不凡,连忙迎上来,殷勤的给开房间。 两人喝着茶水,稍作休息。 这房间下面连着大街,根本不用细听,楼下那些茶坊熙熙攘攘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火焰咬了一口甜果,只觉得困的眼皮打架。 “哎,你们听说了吗?这次聚仙宴北海宫主将要破例收一名弟子。” 喝茶的另一人搭腔道:“宫主亲自收弟子,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还是关门弟子,我听北海宫人亲自说的,到时你我奋力一搏,说不定能得到宫主的垂青。” “得了吧,就你我?宫主乃是绝境强修,能做他的直系弟子,那得是多大的福份?你我都不是有那般天资的人。” 这人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是呀,北海雪月宫地大物博,御天下之水,岂是你我能高攀的?” 转而又有一人道:“说的对,我们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光是北海宫的珊瑚丛林,阵法诡异。除了海宫里面的人,外人一旦误入必被困死无疑,里面不知道死少不长眼敢硬闯的人。” “对对对,你我还是安心喝茶,莫要白日做梦了...” 火焰眯起眼睛。 这些散客说的,倒是跟红鸢送过来的情报差不多。 不过红鸢可没提这北海宫主的修为。 居然是个绝境强修? 当今修士都以灵根开始修炼,入上灵阶以后可以结灵丹。 一切灵力法术皆靠灵丹运转,储存,心性纯良者可修为上仙,历天劫后晋为神。心性不正者,可修为妖或堕入魔道。 上灵阶分九品,踏破九品以后可成绝,绝中并没有法力限顶,但最多也就是沉炣境。 能修炼到绝境的人稀少,绝境界又分为:人极、活颜、踏屠、沉炣。 修炼期间过程枯燥漫长,有些人一辈子就停留在上灵九品阶段,莫说修炼成绝,能踏破九品已算是万分不易,但也有人天资卓越,生来就是可以是绝境。 天资聪慧,可踏破九品灵阶修炼为绝境,最多也就是沉炣。 绝境之人灵力内敛,不测灵丹,不交手,便不知深浅,看不出修为在那一层的。 整个奇格大陆都没有几个绝境,说来有点自傲,火焰生来可就是绝,几万年随便活下来,早就修成了绝中强修。 不过这个北海宫主竟然也是个强绝,强绝中没有灵力限顶,也不知他修为到底在绝境的那一层。 细算起来,这个宫主的年龄比火焰还大一些,真要打起来,谁胜谁负未可知。再者火系法术本来就受水系压制,聚仙宴在深海下的雪月宫里,火焰的灵力到了水里更是要大打折扣。 现如今又多了个珊瑚迷丛,火焰可一直都是路痴呢。 就算打赢了北海宫主,抢了折念以后却被困死在珊瑚丛里,岂不是要笑死人? 火焰微微一思索,觉得硬抢实在是下下策。 ........ 一转头,瞥了眼身边的火戾,一个想法顿时浮现在了脑中。 此时小霸王正啃着桌上的各式小糕点,一张小嘴吃的花里胡哨。 突然被他大哥这么一看,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果然火焰君笑着开口道:“戾儿,别吃了。” 火戾没理他,就知道此行不怀好意,还没进北海宮,狐狸尾巴就漏出来了。 ........ “戾儿,你说大哥平时对你好不好?” 火戾翻了个白眼:“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火焰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难道老子不疼你吗?” 火戾:“自然...是疼的。” 回答的十分勉强。 火焰:“那你帮大哥一个小忙。” 火戾冷冷注视着他。 火焰忽略他的目光,坦荡道:“一会我使个变化,明日你便拿着请帖带我入北海雪月宮,低调行事,切勿声张。” 火戾回望他,满眼的质疑:“要搞什么?” “二哥让我看好你别乱来,外头不比在家,你别给我丢人....” 说我丢人? 火焰君指了指自己,试问这样一张脸放眼奇格带到哪里不是长脸的? “反了你个小兔崽子,管那么多?” 一巴掌拍到火戾后脑门上,不耐道:“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明日带我过了那个劳什子的珊瑚迷丛,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北海宫主。” 说完端开面前红红绿绿的糕点盘子,促狭笑道:“小孩子,别吃这么多甜的东西。” 火戾顿时一惊,伸手去够糕点,奈何身高不够,死活够不着,于是回过头恶狠狠道:“北海宫可不是好惹的,你凑的什么热闹?” 火焰咬了一口甜糕,笑吟吟道:“小孩管什么大人的事。” 火戾皱眉,冷声道:“就算如此,聚仙宴上可都是大人物,个个法力高强,你的化形术,骗骗一般修士也就罢了,时间久了只怕会被戳穿。” “不用担心。”火焰慢悠悠的从乾坤袋里面摸出一粒黑色药丸。 “此为童丹,食下之后身体形态就会化为年少时期,不管什么高深法宝,天神法眼,都无法看出个蹊跷。” 只因这本来就是变化之人的身体形态,只不过是变年轻了而已。 但是此药丸也有弊端,那就是法力也会随着形态变化而被束缚,回到少年时期的阶段,而且这东西时效能维持一年之久,无药可解。 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一般地方是没有的。 这一粒,是火焰君从他的狐朋狗友,鬼王“楚辞”手里抢过来的。 火焰服下童丹,稍候片刻后掐了个诀,果真化为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少年。 还是火焰的样子,五官依然剔透精致,只不过眉目不再俊毅,眼角的朱红泪痣也无邪魅妖异之感,整个面部线条显得柔和青涩,一副可爱伶俐小少爷的模样。 “如何?”火焰站起身来转了一圈,对他的新造型甚为满意。 火戾早已瞪大了眼睛,直呼着神奇。 “大哥,你这样子我都快认不出你了!看上去竟比我还要小几百岁。” 火焰得意道:“自然。” 楚狗那里虽然都是些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东西,关键时刻还是可以一用。 火戾围着他转了两圈,微微摇头:“不过,你这个银发还是太惹眼了。” 火戾挥挥手,把火焰的头发也化为了墨色,这才点头,甚为满意的样子。 接着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二哥知道我陪你这样胡作非为,非打死我不可。” 小火焰君微微一笑,竟显得有些天真可爱,伸手拿了个甜果子,啃了一口慢慢悠的说道:“放心吧,他不会知道的。” 火戾冷哼一声,将他的果子从手里扣出来,又回一笑:“小孩子,千万别吃太多甜,还要长牙齿呢。” “.....” ☆、北海聚仙宴 “西方百里家族到。” “上天界,天族神君到。” ...... 宽阔气派的北海雪月宫入口,站了两排门生。 清一色的英俊少年郎,个个气宇轩昂,神采奕奕。背附一把宝剑,身着白蓝相间的雪浪袍,只在袖边纹了雪月勾花。 雪月是北海氏传承万年的图腾,朴素整洁,一丝不苟。 为首的是个长者,众人都要尊称他一声“成素先生”。 他的年龄至今是个谜,据说真身是一只神龟,只知有北海开始,他就存在了,从第一任宫主服侍到现在。 成素长相清俊秀雅,不过中年模样,目光如炬。 他仔细的检查来往者的宴请帖,微微恭身送请,笑容满面的迎客。他身侧的门生,利落的接过客人们所带贺礼,为宾客带路。 不论是前来参加聚仙宴的还是求学的,都将在此验交请帖,由北宫弟子带领绕过珊瑚迷丛,进入北海宮门。 “焰三公子。” 成素先生一笑,着接过了火戾递过来的请帖,既而接着道:“今年怎不见二当家上门玩了?” “二哥哥近日公事繁忙,特派我来参加仙宴,多谢成素先生记挂我二哥了。”火戾装的一本正经,面不改色的回答道。 而在他的身后,火焰扮成他的侍从,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模样,光看身形比火戾还要小上半分。 十分的低调了。 “二当家事务繁忙,可以理解,三公子客气了,快请。” 成素先生八面玲珑,没有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笑的更热情的引着火戾往里走。 但是他越是这样,火焰越觉得他的刻意。 火焰如今在三界内鲜少露面。 奇格里却几乎人人都知道焰城之主乃是个半妖纨绔。 性格暴戾,乖张。 当初一场罪之战,导致焰城元气大伤,到现在焰城都未能恢复到当初最昌盛的状态。 好在火焰修为强悍,性格更是霸道,几乎眦睚必报,其他仙门世家这些年被他折腾的怕了,都不想去触他霉头,场面上均是不显,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不把焰城放在眼里,这已经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已经过去了两万年之久的战争,在天族的刻意封口后,大家都遗忘了东绝曾经的繁华,在罪之战之前更胜过北海一族,更忘记了上古九尾一族,忘记那令三界闻风丧胆的火麒麟军。 一个谋逆不成的爹,跟一个野妖所生的儿子。 天帝仁慈,龙恩浩荡,可怜这些余孽,这才堪堪留了一命,当上了城主。 这是史书上已经刻上去的,谁也无法辩解,谁也不能否认。 两人由北海的门生带着,一路畅通无阻的前行。 一路上果然有许多五光十色的珊瑚丛,应接不暇,看的人眼花缭乱,非熟路之人,当真不容易走的出去。 大约行了小半柱香,视线越发开阔。 北海雪月宫在深海之下,结界外便是海水。 这里漫天都是琉璃瓦遮头,遍地都是青荇草铺地,连绵巍峨壮丽的水晶殿,台阶皆是玉色宝石所铺,多到数不胜数。 数不清的游鱼从眼前游过,色彩斑斓的贝壳珍珠,抬眼皆是一片美丽的蓝色。 北海地大物博,富饶优渥,在三界里绝对算是有钱有势中的翘楚了。 三界里都曾称赞雪月宫为奇格最美的仙宫。 可火焰却无心欣赏。 他暗自头痛,自小便是路痴的性格,怕是在宫殿里就要迷路。 终于行到正殿。 打发了门生走,火焰却突然被殿门口一玉石壁吸引,走上前去一看,不由的头皮微微发麻。 原来洁白的玉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红朱繁文,末尾印了一蓝色的雪月图腾。 火焰蹙眉看了半响,可怜他实在不喜欢看字,回身问道:“戾儿,这是什么?” “……” 火戾指了指石壁上的几个大字,无语道:“你是不是文盲?” 这么大的字都看不见吗? 那石壁顶上刻着三个大字:“规诫石。” 火焰了然,又问道:“天界的规诫律?” 奇格三界,众仙门四大族都以天族为尊。 自罪之战之后,天族便给每家每户的仙门颁发了一个规诫律,让仙门世家们都时刻谨记着规矩,用来警戒后人,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威。 所谓规诫,写的自然是规矩,强者彰显自己地位的手段。 里面包含不准各地大肆招揽和养军队,更不准带私兵出界,不准做出那些举动,对天界不敬。说白了就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并且每年各地都要按时朝天界上供,也是按照这上面的标准来的。 这种东西发下来,众人表面不显,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满,觉得天族霸道,一般是做成了卷轴,逢年过节的再拿出来晒晒,给自己的子孙后辈讲一讲规矩。 至于火焰君嘛,早就不知道把这规诫律扔到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怕是灰都能埋人了。 这北海族倒是跟天界关系好,不仅将天界的规戒律刻在石壁上,还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看来天族和北海私交甚好,不是谣言了。 火戾蹙眉道:“传闻天界帝君和北海的上一任宫主“北临星”,乃是挚交。年少时白祁帝君与北临星一同在天机宫求学,是师兄弟,两人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北海最风光之时,北临星甚至有北帝之称。” “这规诫石,也是北临星亲自刻的,他曾经立下重誓,北海与天族永世交好,后人子孙不得违背。” 火焰讥讽一笑:“看出来了,这石头摆这么显眼的地界,不就是变着法的告诉别人他是天族的狗吗?” “你小声些。” 火戾左右看看,见四下暂时无人又道:“只是这北临星....” “怎么?” 火戾淡淡道:“没人知道他怎么死的。” 他跟白祁一般年纪,正是大好年华,结果白祁继位没多久,这人就去了。留下了一个独子,也就是现在的北海宫主。 火焰一摇桃夭,冷漠道:“管他作甚。” 火戾一拍他的头,怒道:“把你的扇子收好,这么惹眼的神武!你现在可是我的小厮。” 火焰愣了愣,笑道:“倒是习惯了。” 说完将扇子藏到袖中。 火戾摇头,叹气道:“走吧,小厮,一会可别给我惹事。” “好的。” 火焰无比乖巧的回答道。 ☆、无双月公子 “倒是巧,看看这是谁呀?焰城的小奶霸来了。” 两人刚推开热闹的大殿门,就听见尖酸刻薄讨人厌的声音。 说话的正是西方慕凉,百里家的小少爷:“百里金。” 这个小少爷,年龄跟火戾差不多大,不过论起刁蛮任性,牙尖嘴怪,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两不对盘,每次见面都是干柴烈火,能不动手就算是和平相处了。 往常火戾非要骂他个狗血淋头,不过今天他带了火焰进来,不想引起众人注意,于是只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坐到上席不予理会。 此时大殿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暂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火焰懒懒的靠在酒案边,不时有人过来与火戾寒暄。他背靠着火戾,他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也不在意,只当他是个普通小厮。 对面的金阶前坐着两个男人,皆是英俊潇洒,气宇轩昂。 以他们为中心的周边特别热闹,不时传来出阿谀奉承的夸赞,火焰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两的身份。 天族双杰。 第一神君,司命星君:“莫思凡。” 第一文相,行止真君:“文止语。” 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天族的狗? 火焰勾唇,含了一口清酒。 对天族他一向秉承见一次打一次的一贯原则,不过今天这个场合,似乎不太方便。 聚仙宴头一天是仙友聚会,两日后才开始拜师礼。 火焰也只得耐着性子等。 不知不觉,酒壶里已被他喝得空壶,眼皮也眯的想打架了。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殿门再一次被推开,一室的丝竹声乐刹然而止。 火焰抬眼望去,只感觉瞌睡瞬间就跑的精光.... 怕是月华都不能及一分的眼眸。 肤色极为白皙,眉目清俊,如雕如刻,美如琉璃,冷淡到好似透明,神色投足之间皆是霜雪之意。 雪浪刺绣的月袍,袖口领口镶着精致的月纹,墨发半竖,身形如亭亭玉竹。 白衣如霜人如雪,整个人好似负着月光而来,一尘不染,如天神抵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饶是火焰阅美无数,竟微微失神。 等他回过神,整个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喊着“宫主万福。” 暗暗一惊,此等美人,居然就是北海宫主? 实在无法和门口那严厉呆板的规诫石联想在一起。 北玉洐,字秋月。 当真是传闻的一般,“琉璃皎月,无双公子。” “诸位不必拘礼。” 声如其人,淡泊从容。 “感谢诸位,前来拜贺,本君荣幸之至。” 众人都道:“宫主不必客气,若讲荣幸,能被北海邀请,才是我们的荣幸。” “所言极是。” “宫主大人,真是年轻有为,气度非凡。” 甚至有几个道姑打扮的女客,被迷得连脸都红了。 人群熙熙攘攘的开始敬酒寒暄,一时之间大殿倒也是热闹非凡。 酒意正浓之时,百里家小二爷步到中殿间。 “宫主大人,且看我百里家为北海带来的贺礼。”接着便直接推开了手里一副精致的画轴。 约莫有十来米长的金龙攀云图跃然于纸上,霸气凛然。 更妙的是画上的龙居然还会活动,呈腾跃之势,粗壮的龙爪和金鳞活灵活现,金龙的眼睛还在微微眨眼,果真是灵气逼人。 百里金得意道:“北宫主,这副金龙攀云图乃家父亲手所画,不仅注入了灵气,更找了南云仙山南厌离道长开光。” “只要将此画祭出,方圆千里不管什么妖魔鬼怪皆要退避三舍。”说完脸上满是傲慢之意,明显是有心显摆。 众人都道:“不愧是百里家,出手这么阔绰。” “这可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好宝贝啊,竟然就这样拿来当贺礼了。” “谁不知百里家族家大业大,送一副画算什么?估计下次百里家族的聚仙会定有更多慕名而去的学生了。” “若是能得下一届百里家族的聚仙宴请帖,该是何等荣幸啊...” 聚仙会本来就是各族争风吃醋的好机会。 借此台面试探各家族实力,比谁更有钱,谁更有势,谁能招揽到更多门生。 百里金小二爷便是故意借此台面显摆一番家族势力,为自家门面做排场。 玉洐君轻声道:“如此,便多谢百里家主了。” 依旧风轻云淡,仿佛并不多在意这个厚重的礼物。 火戾看了眼百里金那傲慢的快上了天的脸,私下呸了一声:“百里垃圾,拿副破画瞎显摆什么?谁没见过似的。” 火焰把玩着酒壶,懒懒的低声道:“那不知二哥给我们准备的什么贺礼?” 火戾顿时皱眉道:“二哥一向主张勤俭节约,不爱做这等出风头之事,走之前也不过让我带了家乡土特产来而已。” 家乡土特产? 火焰细想,怕是百年不变的送焰城盛产。 挑眉问道:“土豆?” 没错,就是土豆。 焰城常年炎热,普通娇嫩的蔬菜都不好养活,加上大战过后需要花钱修养的地方实在太多,火煜君便大力主张发展农业。 大家一起种土豆,不仅高效好养活收成还多.... 虽然他们两对火煜君的品味,不太苟同,但是也绝对不敢不吃土豆。 这些年他养活一大家子人,一边养兵一边发展农业商业,还要管着这两个大爷,想想也真的很惨,很不容易了。 其实修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多数修道者也是凡胎□□,都无法逃脱口腹之欲。当然火焰君是个例外,极爱喝花酒吃肉的他,那怕已入绝境也是万不会辟谷的。 这时爱显摆的百里小二爷,终于过足了瘾,回过头挑衅的开口道:“不知道焰三公子,带了什么礼物过来拜贺?” 被死对头这么一问,火戾脸色发青。 小孩子极爱脸面,当着众多人前里在乾坤袋里掏出一袋“土豆”的事,他实在是做不出来,只怕传出去,他以后就没法在奇格混了。 火焰君促狭的眯了眼,暗自好笑,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但随即又突然想到,这狗东西看不起我三弟弟,岂不是看不起我焰城? 看不起我三弟弟不要紧,看不起焰城,那岂不是看不起我? 这样一想,他又笑不出来了。 火焰别的爱好没有,天天跟楚辞鬼大王混在一起,见过的宝贝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别说他的狐火扇,乃上古神武,他惯不用剑,武器是一条:“阎罗鞭。” 这条鞭子,乃是他斩杀一只凶猛上古大蛟,抽筋剥皮后,用三味真火所炼,威力无比,若是被抽上一鞭,死人都会被抽的魂飞魄散。 在他看来,这种破画实在是登不上台面的垃圾。 火焰君随手掐了个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黑小盒子,给火戾丢了过去。 “大哥,这是什么?”火戾接过就想打开,他大哥看起来实在是不可靠的样子。 火焰又含了一口酒,挑眉一笑慢悠悠道:“拿去撑撑场面。” 不管了,反正不会比送土豆更奇葩了吧? 火戾硬着头皮走过去,在百里金挑衅的目光和众人的好奇里,打开了盒子。 只见小小的方盒里,静静躺着一枚黑色的丹药,拇指大小,丝毫不起眼。 “哈哈,我当是什么好宝贝。原来是丹药?这种丹药,我床底下抽屉里有好几箱,有什么可稀奇?”百里金不屑。 众人也笑开:“在北海仙族大家面前,送丹药,还是这种成色的,不是班门弄斧,自打脸面吗?” 听言,火戾的耳根子都红了一片。 自己真是疯了,就知道不该听信他大哥的,这人什么时候靠谱过? 正尴尬的不知怎么说话,上方有脚步声传来,竟是玉洐君从金阶上走了下来。 玉洐君淡薄开口:“焰三公子的火灵丹,怕是有些贵重了。” 火焰挑眉,这个宫主美人倒是挺识货的。 “!!!” “什么,这是火灵丹?” “老夫活了几万年,还是第一见。” “真的是火灵丹?焰城好大的手笔啊!!” 众人哗然,唏嘘不已。 大手笔这话丝毫不夸张,灵丹跟仙丹不同。 仙丹为增加修炼和疗伤所用,而灵丹,则是千金不换,一丹难求。 在奇格大陆,修道者都以灵根修炼,然而有些废柴生来天资就极差,天生就没有灵根,更无法结出灵丹。 当然世上什么事情都有捷径,修炼也不例外,只要你够本事能找到别人修炼好的灵丹,不管你天生再怎么废柴,吃下去灵丹以后就可以掌握这个灵丹里面的拥有的修为和灵力,运用自如。 如同凡人吃食物吸收营养一个道理,但是倘若连灵丹都没有的人,无疑是废人一个,吃再多的补品仙丹都没用。 更妙的是,灵丹分行,如:金、木、水、火、土、风、雷、雨、电、等等.... 倘若修的是水系法术,吃下火灵丹,便可同时生出火系灵丹,能双修两种灵力。 如此瑰宝,不知道让多少修道者梦寐以求。 居然就这样随随便便的送了? 火戾瞬间懵了,在他眼里那个不务正业的大哥,居然还能练出火灵丹? 焰城的丹炉房可是三天两头就被他烧着火... “这..这个...嘛,小意思小意思。”火戾从震惊中抽出神,忙回道。 “如此,多谢了。”玉洐君显然是对火灵丹有些感兴趣,挥挥手便收入乾坤袋中。 百里金眼见着风头被比了下去,一时脸色不善。 他们百里家族一向财大气粗,此次来北海就是为了震慑这些仙门世家,岂料刚一出头就被这个已经落魄的焰城小公子比下去,当即冷哼一声开口:“得意什么,不就是火灵丹吗?” “谁不知道灵丹需要修炼灵根才能结丹,灵丹是修行者体内的,还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得来的。” 火戾看了过去,不悦道:“你休要胡说八道,这灵丹是我大哥亲自炼化的,纵使你嫉妒也不要随便把人想的跟你一样龌蹉。” 居然说我嫉妒? 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焰城三少爷敢这么说他? 百里金冷哼一声,坏笑道:“好笑,居然说我嫉妒,我嫉妒什么?” “谁不知你那大哥残暴,这灵丹怕是在那个倒霉鬼体内挖出来的吧?奇格里人人笑话的半妖杂....” 话音未落,火焰在暗地里轻轻弹出了一丝灵力。 灵力破空而出! 百里金正在气头上不曾设防,精准的打到他膝盖上,整个人吃痛的向前一倾。回过神,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对面的火戾便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过来,一阵慌乱中来不及还手,他又被卷到地上。 火戾心中愤恨,只因他大哥哥是个半妖体质,这些狗东西居然明里暗里的敢当着他的面这样乱说。 场面一时一片混乱,众人劝架,硬是把混打在一起的两人拉了开。 两人皆是衣衫凌乱,面相狼狈。 还欲再吵之时,玉洐君开口道:“两位还请稍安勿躁。” 这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干柴烈火,非动手不可。不过现在明显此刻场合不对,还是要给玉洐君面子,真要是砸了人家的聚仙宴,那可就不好看了。 百里金面色不善,本来还想开口,看了一眼玉洐君冷淡的脸色,微微有些惧了,冷哼一声率先挥袖离去。 火戾也愤然起身告辞,想着先下去换一身行头,火焰借机起身,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快跨出大殿时,他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正若有若无的注视着他,微微一侧头,竟然与玉洐君的目光撞了个正好。 火焰露出风帽下半张精致的脸,心中飞快盘算:“这宫主美人看我干什么?” 难道发现自己刚刚动手了? 不应该吧,当时场面这么混乱,谁还会注意一个小厮在干什么? 当下暗腹自己多疑,将视线收回,抛去这个念头,加快脚步出了大殿。 ...... ☆、莫思凡神君 北海宮偏殿客房里。 火焰捏了捏火戾的脸,笑道:“好啦,不要生气了,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哼,你不生气,混账玩意居然敢这样说你。”火戾狠声道,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担心的看着火焰。 火焰不以为然道:“用不着管他说什么,下次在外面碰上了,直接吊起来打一顿,好好教教他怎么讲话。” 这种后辈小生,他怎么会看在眼里。 “......” 火焰继续道:“那个宮主美人不错,我有兴趣。” 看今天玉洐君收火灵丹那个反映,贵重的宝物应该都在他自己的乾坤袋里。 “乾坤袋”无疑相当于一个人的钱袋子,无论什么珍宝法器,都往里面存,随身携带相当私密,只有身边的亲近之人才有可能拿到袋子。 他要找的折念,很有可能就被这个宫主美人收在袋子里。 火焰问道:“这个北玉洐,今年是不是要收一个入室弟子?” 火戾答应一声,又撇他一眼道:“问这个干嘛?” “自然是要去凑个热闹。” 凑热闹? 火戾讶然道:“凑什么热闹?你疯了?别人拜师你也去拜?你该不会是....” 看上人家玉洐君的美色了吧。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火焰不耐烦打断... 一扇子敲在他头上,火焰凶狠道:“你现在怎么跟二弟弟一样烦,总之,聚仙宴后你先走,我要留下拜师。” 说完就丢下一脸不爽的火戾,风风火火的推门走了。 火戾瞬间感觉到头痛不已。 有点理解为什么他二哥哥这几年精神越发的不好。 谁跟他在一起待久了能好的起来? 他大哥发起疯来,真是拦都拦不住。 火焰出了偏殿,一路晃晃悠悠的闲逛。 这次前来参加宴会的人有些多,各偏殿里此时也住满了前来拜师的门生,逛了一阵,走廊上迎面来了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看衣饰图腾应该是那个书香门第的修道家族。 此时他不过少年模样,身量也不高。 几个女人一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孩子,瞬间母性泛滥,把他围作一团。 “哎,这个小弟弟真是可爱极了。” “粉雕玉琢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子?” “好想摸一摸啊。” “......” 火焰促狭一笑,玩心上起道:“不知姐姐们赶着去哪里?” 为首的是一个明媚皓齿的红衣女子,应该是这群女人中的的主子。 她眯着眼摸了摸火焰的头发,笑道:“小公子,是不是跟家里面人走散了?我们正要去大殿。” “哎,我的乖乖,真是可怜,姐姐们带你过去吧?” “对呀,跟着姐姐们走,这北海宫可大着呢,你一个小孩,丢了可怎么办?”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牵着火焰就朝大殿走。火焰也没有反抗,仍然笑语晏晏的,心里却暗腹女人可真是聒噪。 众人绕过回廊,前方红衣女子却突然停下来,微微欠身,道:“拜见司命星君,止语真君。” 众人也瞬间安静,恭恭敬敬的俯身敬拜。 火焰抬眼,只见刚才在大殿里看见的两个天族神官正站在回廊不远处。 莫思凡侧目,金色的半面泽出温润的光芒,轻声道:“原来是苏菁姑娘。” 苏家,天界司命星君下第一旁分支。 这位司命星君,身着黑金郡王裙,身材欣长,着实气度不凡,沉稳端正。 只是不知道为何左脸覆了半张玄金色面具,遮住了大半的面容。 墨发慵懒半散,只懒懒的竖了一个黑玉发冠,单薄分菱的唇,明俊深邃的眼睛,就算只有半张脸,也看的出是个少见的美男子。 他身边站着的男子与他的身量相近,肤色极白,眉目也是一等一的清秀好看,一身淡青色的长袍,飘飘欲仙,背附着一把精致的木色古琴。 正是天族的第一文相,止语仙君。 据传这两个人私交甚好,被美誉为天族双杰。 “好漂亮的小孩。”止语君笑道。 闻言,司命星君的眼神扫了过来,目光微烁,火焰也不惧他,撇了他一眼,端的是满眼不屑。 莫思凡:“倒是挺伶俐的孩子。” 苏菁连忙解释道:“两位神君莫要见怪,刚见这小少年在回廊处迷了路,姐妹们正好要去大殿,便捎上他一路。” 止语君轻声道:“苏姑娘真是心善。” 接着互相寒暄了几句,苏菁正待告辞。 莫思凡突然道:“苏姑娘,许久不见,不知家父可好?” 苏菁微微一愣,受宠若惊道:“承蒙星君照顾,家父一切都好,就是常常挂念着星君,一直想找个空闲拜访,只是.....星君繁忙,不便打扰。” 苏家作为司命星君一手培植起来的旁支,自然是巴结他都来不及,只是这个星君势力太过庞大,不露声色,实在是不好接近。 莫思凡沉了眸色,又道:“苏君年龄大了,不好劳烦他奔波,我刚好有些琐事要交与,不知苏姑娘可否代劳?” 闻言,一旁止语君略有些惊讶的神色,不过也没做声。 苏菁不知今日是交了什么好运,平时求都求不来这司命一眼,如今人家却主动找上门了,连忙道:“自然是有空的,星君尽管吩咐。” 火焰倒是有些耐不住了,暗腹这些狗神仙怎么这么多话,不耐道:“姐姐既是有事,那我就先自己过去了。” “这.....” 苏菁自然是不可能撇下莫思凡送这个刚认识的小孩,不过刚刚还说送他过去,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太好反悔。 正为难着,只听莫思凡轻声道:“耽误不了多久,北海宫这么大,怕是这小孩子还会迷路,不如一道坐坐。” “多谢神君。” 苏菁面上一喜:“你乖乖的,等姐姐一会好吧。” 随即微微一俯身,摸了摸火焰的头,也不等他想出话拒绝,直接拉着他到了旁边的花园里。 莫思凡饮了一口茶,对着火焰伸出手:“过来坐。” 他神色放的温和,褪去了神君惯有的高高在上之感。 可惜火焰君对天族人一向深恶痛绝,只觉得他那和蔼可亲的模样像是在唤一只狗。于是眼神更冷道:“天族的神君都很闲吗?” 莫思凡淡笑,更衬的眉目英俊凌厉:“不,只有我这么闲。” 火焰暗腹,如今他只不过是个几百岁道行的小孩,还是少生些事端,静观其变,真要在这里撕破了脸,他目前的状态可应付不了两个神君。 于是,他们一行人便坐在花园里,闲聊起来。 火焰捧了茶,悄悄撇了莫思凡好几眼,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也不怪他这样多想,这些年,他烧过的神官庙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真要是眼熟也不奇怪。 苏菁恭敬道:“不知神君有何吩咐?” 莫思凡:“小事罢了,听闻苏家有一幻音阁,里面有不少擅长音律的姑娘?” 苏菁:“不敢当,家父喜爱交友,产业下的确有一幻音阁,平时纯属是消遣,难登大雅之堂。” 莫思凡抬眸:“不必过谦,幻音阁的音律在奇格素有美名,再过些时日,是帝君大寿,我还未来得及想法子操办,若是苏姑娘有意,可借些人给我。” 苏菁大概是没想到,自家的幻音阁居然还有这种荣幸,能为帝君贺寿,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惊喜道:“自然愿意的,多谢神君抬爱,苏家荣幸之至!” 两人便又商量起了细节,火焰听得无聊,眼神直打转。 茶香袅袅和漫天的淡淡的青荇草味道里,他不由的有些犯困,眼皮上下打架,不怪他心这么大,这都折腾了一天了。 毕竟他现在是小孩身体,没有那么的精力充沛,容易饿也容易困。 ....... 苏菁走后,止语君掀起眼皮,问道:“思凡,什么时候也管起青天艺的事了?” 司命星君,平日都是日理万机,十分繁忙,自然是管不到排节目这种小事的头上,况且莫思凡看上去和善,性子却一向克制冷淡,不爱主动与谁结交。 止语君笑道:“怎么,真的这么想提苏家上位?” 才会这样费尽心机的给苏家机会。 莫思凡撇了一眼睡着的火焰,没回答。 文止语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把茶杯给他斟满,笑道:“看来被我猜中了。” 莫思凡侧目饮茶,随口道:“一时兴起而已。” 文止语收了笑容,多年与君相伴,别人不了解这位高权重的神君,他却能摸出三分脾气,察觉出他此刻不想讲话,于是默默的饮茶,两人一时无话。 稍过片刻,火焰悠悠然转醒,微微愣住问道:“这是在哪儿?” 莫思凡见他醒了,开口道:“小公子睡着了,不便打扰,苏姑娘他们已经先去大殿了。” “......” 火焰揉了揉眼睛,问道:“几时了?” 莫思凡:“还早。” 火焰:“那我也走了。” 莫思凡端了一杯茶水给他,语气温柔的问:“小公子也是来拜师的吗?” 火焰饮了茶,喉间干涩稍缓:“恩。” “刚刚一见小公子,觉得很像一个故人。” 莫思凡笑了笑:“心下觉得亲切,一会不如我送你过去。” 火焰挑眉:“故人?” 莫思凡:“正是,很是像。” 火焰轻笑:“那可真是荣幸,也不知星君说的那位故人是谁,又在那?” 莫思凡放下茶盏,淡淡道:“死了。” “......” “抱歉,吓到你了,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只是今日见你,突然勾起来一些回忆。”莫思凡低声道。 火焰心里骂了他一千遍神经病,面上还是笑道:“星君真是念旧的人。” 莫思凡点头,开始跟他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随后竟悠悠然问道:“看小公子满面贵气,想必也是仙家子弟,不知小时算过命不曾?” 人间小孩满月,少不了抓周。 而仙门里有些门面的,孩子刚满月时,总会请上占星师算上一卦,图个吉利。 火焰:“未曾。” 莫思凡:“不信吗?” 火焰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信。” “为何不信?” “堂堂司命星君,居然会问这种问题?”火焰满脸的漫不经心:“逆天改命对你而言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闻言莫思凡勾了唇,那金色的半面下的深眸都染满了笑意。 半响过去,火焰以为这人不会再接话的时候,突然他又悠悠的吐出一句: “可有些人的命,是天都改不了的。” ...... 火焰拜别莫思凡,拒绝了对方的相送。 直朝前走了一会,四周都是差不多的景象,海宫繁华宽阔,到处都是雪柳花团,这可真是苦他了,本来想去大殿,或者是回去找火戾,但是行了半天,竟是一个问路的都没见着。 无意中撞到一玉色殿门前,倒是精致好看的小殿。 抬眼一看匾额:“隐月殿。” 这里有人吗? 火焰望向上方宫角,隐隐约约见着有些雪浪花树的枝叶从宫墙处盘出,层层叠叠的,像是雪白的海浪翻涌。 他未曾设防,轻轻伸手推门,竟被一透明的结界弹开,强大的灵流迸发,竟是痛的他嘶了口气。 好凶的结界! 火焰抬眸又看了一眼匾额,隐月。 隐字取为藏。 藏什么的? 当下眸色一沉,思考到,难不成是藏宝贝的地方? 折念,有没有可能在这里? 这个宫殿静的要命,站在此处,透过宫壁镂花撇了一眼院中精致的陈设,地面干净整洁,能够证明这里时常有人打扫。 今日众仙家齐聚北海,这结界霸道,私闯的话怕是惹眼。火焰想了片刻,还是觉得先走比较好,改日再来打探。 正打算离开,刚转过身突然传来一阵强有力的劲风,多年来的练武直觉,他几乎是下意识侧身,险险的闪过一条凌厉的白绫。 定眼一看,竟是那宫主美人。 他立于宫墙上,看不清表情,只见手里的白色雪绡飞扬,四周风起,吹得雪浪花瓣在风中飞舞,身形如玉枝,又纯澈如这风中一片雪。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动了这边的结界,临时赶过来,他声音有些冷,问道:“何人?把帽子摘下来。” 火焰收回看美人的心思,暗道:“这可真是麻烦了。” 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转身便想逃,结果他身形刚动,雪绡便快速的卷来,这次速度简直太快,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缠上他的腰间。 他抓紧柔滑的白绫,用力翻身想要挣脱,北玉洐却一个借力跃到他身前,几个翻转过招间,外衣的风帽悄然滑落。 一点艳丽的朱红泪痣。 仓皇间,火焰慌得去握帽子,再抬眸时,却直直撞入一汪深海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漫天雪浪四散,两人隔着三五步,各抓住雪绡的一边,本是沉默的对持,却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电石火光间过招真的太快,快到看不清对方的脸,却单单记住了眸,湛蓝的深眸是一汪含着月色泉,恍惚对视时,满目皆空灵,像要将里面的水都溢出。 片刻后,他率先回神,轻轻笑出声,率先放开雪绡:“宫主莫要动怒,我是前来聚仙宴的客人,走错路不懂规矩到了这里。” “万望赎罪。” 他想着自己如今这幅模样,这位宫主大人,总不至于跟小孩计较吧。 好看的烟幕眉微蹙,那瞳却像是更深了,北玉洐缓缓放下雪绡,随后带着些茫然神情问道:“客...人?” 火焰退了两步,低声道:“正是,误闯禁地,宫主赎罪。” 北玉洐并没有说话。 他眉目渐渐绽开,那双好看的冰蓝色瞳像融化了冰雪的川,就这样专注的望着火焰,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被一个人这么专注的看着,纵然是个美人,火焰也有些吃不消的。 他感觉自己也没有进殿中,就在门口里走了一圈,这北玉洐,该不是要发难吧? 他咳了一声,又低声道:“宫主?” 北玉洐回神,神色欺霜赛雪,淡声道:“无事。” “下次小心些,我送你回去。” 火焰点头:“多谢宫主。” 北玉洐别过眼,脚步竟有些急,不复先前在正殿中悠闲的模样,火焰想到,怕是被人闯了禁地,气狠了。 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刻意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他可没忘记此刻自己身上的猫腻,生怕靠的太近被这个绝境宫主察觉。 行到一回廊处,竟又是刚刚那个与莫思凡撞见的回廊。 北玉洐侧目,轻声道:“你由着这回廊走到头,就是休息的地方了。” 火焰一笑,显得天真可爱:“多谢宫主。” 北玉洐没言语,神色冷淡的转身,袖口中的手指却微微卷起,只留下一个雪衣翩翩的背影。 火焰踏上回廊,心道:“无双月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倒也是挺温柔的。” 换作自己的话,谁闯了自家禁地,还这样安好的送他回来,做梦呢? 心下轻松两分,毕竟若是个好说话容易接近的主,问出折念的下落就容易的多了。 ☆、殿前测试灵 雪月宮内殿中。 瑞兽状的香炉袅袅升烟。 玉洐君端坐檀木案桌前,面容温润如玉,好看的眉目却像是在出神。 他手里反复揣摩着一个小锦囊。 这锦囊秀的十分精致好看,乳白袋子镶着明黄的边,细碎流苏结在上面,中间是几朵赤色莲,只是颜色微微有些旧了。 “宫主万福。” 面前半跪着一位少年,长得颇为明朗英俊,正是北海宫大弟子:“堇年”。 玉洐君将锦囊收好,微微抬眼,淡声开口道:“何事?” 堇年:“拜师宴已准备好,现下请宫主过去。” 玉洐君轻声道:“今年也该为你挑几个合心意的弟子,也能为你分担一些琐事。” 堇年道:“宫主今年要收关门弟子,只怕天资好的都盼着被宫主看上。” 闻言,玉洐君手指微微一顿。 吩咐了几句拜师宴的注意事项,两人便起身朝大殿走去。 ....... 大殿里酒肉宴席已被搬下去,此时正中,正放着一块拳头大小的,“测灵石。” 凡是入门新弟子,皆要先摸过此石头,测探有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的人,便是连灵丹都结不出来,再教的好也是白搭,根本没有资格拜入北海门下。 再者是笔测,北海的弟子,文采,品行,相貌,都是要样样顶好的。 这些都通过的人,由北海弟子们从高到低选合心意的带入门,而能拜到北玉洐门下的,简直是撞大运,极为困难。 玉洐君缓步走入金殿中,与众人问安。 成素先生微微一笑,坐到了上席,只等玉洐君一颔首,便冲着着众人说道:“拜师宴开始。” “等……等、等一下。” 火焰姗姗来迟,加紧脚步踏入大殿,此时少年模样的他,眉目间还染着几分睡意朦胧,稚气未脱的小脸,看上去有些可爱。 他见四周安静,忙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躲到火戾背后,他惯常睡到日上三竿,今日便起晚了,醒来时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火戾这臭小子居然也敢不叫自己! 成素先生刚想问这是哪家小公子这么不懂事,却见自家宫主一摆手,示意继续。 北海不仅是四大族之一,更是其中翘楚。 今年玉洐君放出话要破例收入室弟子,由他亲授,前来拜师的人自然比往年多一些,不过北海家的请帖也不是那么好得,请都是各地求道修仙有头有脸的家族,能进来的都是有背景和天资聪颖的小辈。 仙家子弟们陆陆续续的上去摸测灵石,凡测灵根只需把手放上石头,轻轻一动气,测灵石便会发光,不同的颜色,表示每个人适合修炼术法不同。 可倘若没有灵根,那就任你怎么折腾,都毫无反应。 成素先生站在前,手里拿着个册子记录,一板一眼的打着勾勾叉叉。 火焰正准备上去时,袖子却被狠狠的拉住了。 回头一看。 他三弟弟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正望着他,口气不善道:“你想干嘛?” “......” 火焰道:“放开老子。” 语气倒是凶狠,可惜他此时小孩子模样,对火戾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 火戾低道:“你是跟着我一起进来的,都以为你是我小厮,你有拜师资格吗?” 火焰掰着火戾的手,“哥哥我天赋异禀,这就是最好的拜师资格。”见火戾还是紧紧缠着他,又接着道:“我可警告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啊?” 火焰与他弟弟火戾相反,脸皮极厚,而火戾小孩子,一向爱面子的紧,闻言,忙望向四周,生怕他引来众人的眼光惹得自己丢脸。 手上微微一松懈,火焰便飞快的溜了出去,无视了火戾在背后咬牙切齿的咒骂。 他两三步走近测灵石,根本不理候在一旁的成素先生,笑嘻嘻把手往石头上一放,那样子真是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 谁都没有料想到。 不过顷刻之间,整个测灵石便鸣起:“铮铮——”之音。 一阵刺耳难悦的鸣声,伴随着刺眼红色强光迸出。 “砰——” 一声巨响,那测灵石居然爆开! 漫天的石头碎片炸了一地。 火焰:“......” 这石头居然承不住他的灵力,爆了? 而另一边火戾脸已黑的发青了。 测灵石只不过是小辈入门时需要测灵根所用,他大哥生下来就是绝,自然是没有测过这个玩意。 现如今活了几万年更是成了当今屈指可数的强绝,居然现在还来测灵根…. 真不知脑子里怎么想的? 等一会身份被捅破,怕是要被三界笑话八百年。 见此,在座各仙家道友,皆是一愣。 连成素先生沉稳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显然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成素先生眼神一沉,将手中本子狠狠的一折,不善道:“来者何人?” 普通的小辈不可能有这么强劲灵力,这人是哪里混进来的奸细! 火焰也没料想到是个这样情况,一时无语。人群熙熙攘攘开始躁动,三言两语猜测起火焰的身份。 火戾头疼的扶额,直想找个洞钻下去。 偏偏他的死对头,百里小少爷仿佛看不见他的尴尬,笑道:“哟,这是哪家的公子,小小年纪灵力这么强悍?” 百里金从昨日开始就注意到了火焰,自然能认出来是东绝焰城的,存心给他们找难堪。 火戾硬着头皮,正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人群中的莫思凡突然笑了一声。 他是天族堂堂司命星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座谁敢不给他面子,听见他出声,议论的声音顿时便小了下去。 莫思凡淡淡笑道:“诸位仙家莫要见怪,这小孩是本君带来的。” 火焰:“??” 他接着又道:“此次带他前来是为了拜玉洐君为师,只因以前他孤苦无依,唤我一声叔叔,我怕他受欺负,便承了他我的几分神力,不想进来惹了笑话,真是抱歉了。” 说的那是一个真真切切,真挚诚恳。 火戾:“......” 止语:“......” 火焰挑眉,只见莫思凡笑意吟吟的扫了他一眼,仿佛刚刚只是讲了一段再正经不过的话。 想辩驳的话瞬间吞下,转眼想到,这个情况下若自己反驳,势必要被赶出北海宮去,虽然不知这狗神仙打的什么算盘,为什么帮自己,不过有人解围总是好的。 成素先生凌厉的眼神退了几分,接着道:“既是司命神君带来的,倒也不稀奇了。” 北海宫坐落在深海三千下,宫门外就有强大的结界,不仅可以隔绝海水,且非雪月宫的人不能轻易进来,若是使了变化术的心怀叵测之人早就受结界波及现了原形。 众人虚惊一场,接着忙拍莫思凡马屁:“司命神君带出来的就是不一般啊。” “真是英雄出少年。” “这次北海宮可是赚了啊。” “真乃长江后浪推前浪。” 于是简单的寒暄后,一场闹剧就此打住。 倒是火焰总觉得他周身极不自在,环顾四周时,每次都能碰到莫思凡投过来的目光。 笔试。 看热闹的都端了茶水悠闲的坐在边上小声交谈,一时殿中肃静。 成素先生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严肃道:“众所周知我北海家风最是严谨,收弟子也定要收品德兼优,知书达理之士。” “你们谁能先熟读天族规诫律,默写下来,便可过关。” 这些年天族规诫律,大大小小的整改了无数次,已经多达上万条,对普通人来说抄写一遍可都是犯难。 不过前来拜师的仙家子弟,从小都是书罐子里泡大,其中也有过目不忘的能者,虽然有些困难,倒也不是没人能做到。 但这个人肯定不可能是火焰。 天知道他从三百岁开始就不读书写字了,对书本一类东西深恶痛绝,书法什么的更是自成一派狂草寥寥,别说让他默写,就是让他把规诫律拉通看一遍,他都宁可自戳瞎双眼。 火焰心道,这家人还真是毛病多。 收个弟子这么多花样,若不是为了折念,他早早就想砸了雪月宫门前那块破石头。 众人皆是陆陆续续的动了笔。 成素先生一边打量着,一边在殿中缓缓渡步。 路过火焰君案桌前,只见桌面上铺着一片雪白的宣纸,白白净净的晃人眼,他一时间甚是无语,摇了摇头走开。 火焰君单手撑着下巴,把玩着胸前散落下来的发丝,精致的眉目皱在一张小脸上,端的是一副心烦无措模样。 玉洐君下了金阶,正在大殿中巡视监考。 火焰不由细细看他。 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大殿的琉璃灯衬的他的面容如一块美玉溶成,发丝如墨,被玉色发冠束起,眼睛里似有月华之色,形容不出的高贵清华。 这已经是火焰第三次见到玉洐君,每次他却都要失神片刻,这让他想起一句话: “君是檐上三层雪,亦是人间惊鸿客。” 火焰的脸皮厚,经常自诩奇格三界四大家里,找不出跟他一般的美男子,不过这个宫主美人倒也是真好看。 这边他思绪万千,玉洐君却已走到他面前。 火焰与他对视,后者瞥一眼他雪白的宣纸,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快写。 火焰收神,反映过来后猛然把目光挪开,略显失态,破天荒的他这张城墙厚的老脸有点不好意思。 他随即扫了一圈周围,都是埋头苦写的门生,显得他格格不入。 不就是规诫律吗? 就算会写又有什么了不起? 他心下起了戏谑之意,他抬笔就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动作之快一气呵成,两三下就把纸一折,悠闲的敲敲桌面。 倒是看热闹的众人有些惊讶了。 毕竟大家都在埋头苦写,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写完了? 火戾含了口茶,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有他心中明白,他大哥是绝不可能会写字的。 成素先生凑过来,伸手接过宣纸,打开一看.... 一张老脸愣是好几秒都没有反映过来,片刻就气的他脸色发黑。 白色的宣纸上赫然画着一个人,若是如此也就罢了。 这幅丹青肖像画的如三岁小儿之作,歪歪斜斜,只看得出来哪儿是头,哪儿是身,更可气的是,这人的衣服乱七八糟的画了个大月亮和月纹发冠。 亏的他还能认出来,这厮画的是他的宫主大人?! 如此荒唐,大胆小儿居然亵渎玉洐君! 他气得直冒青烟,正待发作。 身旁突然伸出双如玉的素手抽走了宣纸。 北玉洐不知何时走到他身侧,此刻正在欣赏着这幅不成体统的画。 北玉洐不愧是宫主,面目依然稳如泰山。 他只看了两三眼,便把宣纸折入袖中,随后撇了一眼火焰,后者则一脸不知羞,还对着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而他居然也没有说什么,抬脚缓步走开了。 见此,成素先生本想责骂的话咽了下去,甩袖离去。 毕竟自家宫主都没有怪罪,还亲手收了他的宣纸,难道是因为这小子是司命神君带过来的,所以格外给他面子? 约莫又过一炷香。 众人陆陆续续的写完交卷,成素先生和堇年在一边审阅字迹书写如何,内容没有出错。 火焰打了个哈欠,想到刚刚那副画,有些压不住嘴角的笑。 ☆、宫铃结师缘 稍缓片刻后,玉洐君淡淡道:“各位想必都听说了,今年本君打算破例收一个弟子,由我亲授。” 众人连忙附和,当然是听说了,在座有不少人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玉洐君:“本君收弟子一向严苛,所以,今年光是考这两样,还是不够。” 成素先生一抬眼,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出声,这几年逼玉洐君逼的紧,总算在娶亲和收弟子两样里松口后者。 既然他还想考,那就随他去吧。 “列法阵前,玄武召来!” 北玉洐单手结印,漫天冰蓝灵气如海浪般的波涛升腾。 人群中有人惊呼:“是玄武结界!” “月宫主这是拿出看家本事了啊?” “惨了,惨了,这一届的小辈怕是都过不了这一关。” “这也太夸张了吧。” 成素先生:“......” 孩子大了,这是换成法子的拒绝他呢。 玄武结界,是结界里面最复杂的一种,结界为“守”和“困”两用。 其中前者比后者更难,也是大多数结界的作用,这个玄武结界为困阵,却是前任北海宫主的毕生绝学之一,目前能从这个结界里出来的,在他的印象里,没有超过五位。 这就好比,给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孩扔了根沉重的狼牙棒让他去打人。 试问,这群青瓜蛋子,谁能过的了这一关? 火焰只觉得眼前白光一现,灵台一片空灵。 等再睁眼的时候,已经置身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他伸出手打算托个狐火,结果掌心毫无反应,冷笑一声:“这结界,居然还能限制法术。” 依照他现在的修为,要出这个结界,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此强悍的结界,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自己,也是要折腾一番。 北海族,玉洐君,不愧是三界有名的结界大家。 他一路向前,天光大亮,环顾四周,也没见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高阶的结界危险,变幻莫测,往往能随着人的心智变化而变化,说白一点,你越觉得什么东西可怕,就越容易出现什么东西。 结界里最厉害的,便是幻境。 火焰冷哼道:“这个玉洐君,若是不想收弟子便罢了,何必出这样的题目为难人。”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出现了显眼的翠色艳红,走近了看竟是一池子莲花。 那莲花跟普通的莲花颜色不同,竟不是粉嫩的颜色,而是纯正的血红颜色,映着绿色翠叶,说不出的娇艳欲滴。 “赤绛莲。” 火焰蹙了眉,这是曾经东绝焰城特有的莲花。 花瓣颜色鲜红,绿枝翡翠,上上品,昂贵且不好养活,绝迹很久了。 火焰小时,焰城还都是这样的莲花,后来焰城落寞了,这种富贵的标志,自然也跟着落寞了。 倒是稀奇。 他伸手摘了一朵,那鲜艳的红色,瞬间衬的他手指越发白皙修长,这幻境细致,赤绛莲居然也跟他记忆里的毫无出入,甚至有种身在现世的感觉。 阿娘最喜欢的就是赤绛莲。 前些年,火焰是想再重新栽种赤绛莲的,结果因为绝迹太久了,整个东绝都没有找到这种莲花的籽。 没想到今日,竟还能在幻境里看到一回。 难不成,是自己想出来的? 火焰看的出神,正听得那莲台中传来水声。 玉洐君仿佛踏莲而来。 步步都生出鲜红的花蕾,面如宋玉,一弯好看的烟幕眉目像染着薄霜,湛蓝的瞳色空灵,俊美如谪仙下凡。 火焰勾唇笑道:“怎的月宫主也入了这玄武?” 难不成也是幻境。 玉洐君淡声道:“我来接你。” 火焰:“接我?” 玉洐君:“恩。” “为何接我?” 玉洐君撇了一眼他手中的红莲:“因为你通过了考试。” “.......” 火焰抬起手,问道:“折了莲花?” “恩。” “这么简单吗?” 玉洐君低了眼神,轻声道:“也不完全算过了。” “怎么说?” 玉洐君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会才道:“你要将莲花....献于我。” “......” 说好的严苛呢? 说好的毕生绝学呢? 说好的三界第一结界大家呢? 怕是谁都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玄武结界的生门,竟是如此。 火焰想了想,走到那月纹的雪衣前,抬起头,笑道:“给你。” “莲花配美人。” 玉洐君捏紧了手指,将莲花拿过,轻声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我带你出去,我送你回去。 好像自从他们相识以来,这是北玉洐说过最多的话。 火焰这一刻,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玉洐君回身,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解道:“怎么不走了?” 火焰望了一眼那寒潭似的眼眸,低声道:“我....过不去。” 此为实话。 他如今修为低下,这玄武结界强悍,越是靠近结界边缘,越是能感觉到澎湃的灵流激荡,若是没有玉洐君来接,怕是走到这生门,他这小身板就要被灵力冲散的粉身碎骨。 玉洐君垂下眸:“抱歉,忘了。” 他转身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如琼玉兰林,到了火焰身前微微一顿,稍后,竟是直接弯腰,抄着他的膝盖将人抱了起来。 火焰:“!!” 他惊愕的抬起眼,却只见白皙的脖颈和冷淡的下巴,玉洐君连头都没有低过,就这样目不斜视的抱着他走,火焰一向是肆意惯了,这一刻,却连手都不知道如何安放才好。 玉洐君像是看出来他的不安,淡淡道:“无妨,闭眼,我们要出去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眼前迸发出刺眼的灵流光芒,等他再睁开时,已回到了北海的正殿。 众人:“.......” 众人一个愣神,心下讶然。 难道玄武波动这么大,这是.....出现幻境了。 他们居然?!看到?? 一向洁癖的玉洐君,一脸风轻云淡抱了一个小少年出现大殿。 待看清这个少年是谁,成素先生总算反应过来了,脸色黑的发青,出声问道:“宫主....这是干什么呢?” 玉洐君没回答,将火焰放了下来,仿佛没看见满殿懵了的人,淡淡道:“我要他。” “.......” “这....小孩过了玄武结界??” “这么厉害?英雄出少年啊。” 不知内幕的人甚至道:“不愧是司命星君带来的....” “北海素来与天界交好,月宫主此举,锦上添花呀。” 众人皆是倍感意外,唏嘘不已,纷纷开始讨论。 百里金忍了又忍,一句“放水”二字,还是憋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 火戾难得不顾形象,嘴张的可以塞下两个鸡蛋。 倒是莫思凡,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半点不惊讶的慢慢品着茶。 玉洐君不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只问火焰:“你叫什么?” “可愿拜我为师?” 漫天琉璃瓦遮头,折射出五彩的光,那双眸子沉的像海,他有一瞬间愣神,竟莫名觉得这场景,像是在梦中出现过一般的绮丽。 不假思索的,他单膝跪地,随后缓缓恭敬道:“弟子吟之,拜见师尊。” 真名自然是不敢用的,放眼奇格谁不知道火焰的名字,可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竟不想用假名字欺骗北玉洐。 “吟之”乃是他的字,除了亲近之人,鲜少有人知晓。 他母亲在他小时最喜欢这样唤他,鬼使神差的,他说出了这个名字。 玉洐君翻手,一枚白玉宫玲明晃晃的吊在他眼前,他声音温润,如侵染着二月和煦的风。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北玉洐第一代亲传弟子,望你勤勉恪守,一心向善。”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本君会护你,千秋万载,平安无忧。” 千秋万载,平安无忧。 ....... 北海宮的雪浪树上常年结着细碎的雪浪花,像极了冬天没有落干净的霜雪,白的惹人眼球,美轮美奂。 此刻火焰百无聊赖的趴在长廊栏杆上。 盯着霜花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是感觉像做了场梦,直到现在他都有点懵。 “小师弟,宫主在找你。” 堇年是个十足的好孩子,哪怕再意外,他也不会质疑自家宫主的决定。 思绪被打断,火焰眯着眼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略带青涩规规矩矩的少年郎,想想自己也是活了几万年,好歹也是个称霸一方的阎王,如今被这愣头小子当了师兄。 真是世事难料..... 从栏杆上下来,火焰格外温顺,甜甜的喊了一声:“多谢师兄,我这就过去。” “走吧,我带你过去。”有个长得这么伶俐的小师弟,堇年觉得无比满足,接着他又提醒道:“下次莫要这样吊在栏杆上,坐有坐姿,不合规矩。” “......” 火焰脚下一滑:“谨记师兄教诲。” 月涟殿。 是北玉洐的寝殿。 这里跟其他巍峨的水晶殿相比较,并不华贵,但胜在简洁精致,格局十分好,青石板上铺着一颗颗的饱满鹅暖石,细细一看连石头大小居然都是一样,殿外种着雪浪,旁边放着洁白的玉石桌凳。 推开寝殿门,殿中居然别有洞天。 皆是白玉石所铺的光滑地面,大殿正中居然有一池莲塘,莲面上仙气缭绕,步步生烟,莲池中间有两人宽的白玉石铺在上方,可供人通过。 火焰盯着莲花看了好几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微微蹙了眉。 居然也是焰城里才有的:“赤绛莲。” 北玉洐...在自己寝殿里,建莲塘,种莲花,还种焰城特产莲花? 一旁的堇年扯了扯他袖口,火焰堪堪回神,摒去心中疑惑,微微附身,恭敬的喊了一声:“拜见师尊。” 上九重天仙界,下地府十八层地狱,火焰君可从来没有拜过谁,更别说这么恭敬的叫师尊。 “吟之。”清淡的声音,如月色温润。 火焰微微抬头,对上玉洐君湛蓝的眸,出乎意料,他并不反感北玉洐这样叫他,而且莫名觉得熟悉。 “过来坐。” 北玉洐端坐在殿中的红木案桌上,手里端了个白瓷青竹的杯子,正饮着茶水。 桌上有个透明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红莲,竟像是火焰在幻境里送的那一枝。 火焰不由暗暗想到,难不成自己在玄武里看到的莲花,是这里的? “刚刚进来,会有些不适应,晚些堇年会带你先熟悉一下环境。” 火焰点头,想了想继续道:“弟子初入北海宮,身边也没有能亲近的人,不知道能不能搬来和师尊同住?” 外姓门生和弟子都是有单独住处的,可火焰在这北宫他人生地不熟,若再不跟玉洐君住近一点,怎么靠近他呢。 北玉洐看了过来,目光一顿,视线停在他左眼下那颗朱色泪痣。 “你想住月涟殿?” 火焰笑了笑:“能与师尊住的近些,耳濡目染,自然是求之不得。” 玉洐君微微一顿,像是思考了一下才说道:“那便住在偏殿吧。” 月涟殿一直以来都是玉洐君独自居住,他为人喜欢清静,便也没有安排服侍的人,因此月涟殿虽然位于北海宫中间,却冷清的像是一个隐居地方。 如今他这个小弟子要求与他同住,作为他收的第一个入室弟子,年龄又轻,北玉洐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火焰心中一喜,表面却更加谦逊,接着道:“谢谢师尊。” 玉洐君又道:“我近日有些忙,你且先与其他弟子一起修课。” 作为北海宫的主人,北玉洐每天要审阅的公文不比他二弟少。 言下之意是白天让火焰跟着其他弟子一起去学宫,到了晚间,或是北玉洐抽空就会来检查他的功课。 火焰:“一切听师尊安排。” 火焰修的是火系法术,水火相克,他若是强修水系必定要露馅,他更怕的是,天天跟着这些门生抄诗写句,对他而言更是莫大的折磨。 此刻他真是巴不得北玉洐天天忙到把他忘了才好。 北玉洐又交代了几句,言简意赅,声色温润。 火焰表面恭敬的听着,慢慢发现,他这个师尊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淡,反而对他十分细心,面面俱到,心下更喜欢这位冷美人了。 直到时辰渐晚,火焰起身告退。 临走时,火焰又扫了一眼池子里面的赤绛莲。 那些莲花被照顾的很好,红艳艳的开了一大片,亭亭玉立,仙气缭绕,甚至比他记忆里东绝城中的赤绛莲养的更好。 ☆、学宮选课记 火焰很久没有做梦了,而且还是关于他最不想回忆起的往事。 四周都是熊熊烈火,硝烟滚滚,哀嚎遍野不断。 无数尸体残骸把东绝焰城地面都染成了红色,血流成河,连风里都是血的味道。 阿娘站在城墙上,红色衣袖随风翻飞,绝美的面容哀戚,双眸含着泪缓缓回头,冲着火焰灿烂一笑,燃烧的战场和天边红霞做成背景,衬的那画面竟有几分诡秘的好看。 一抹剑影残光闪过,他伸出手去的时候,那红点已经坠了下去。 他睁大了眼睛,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猛的扑到城墙上,然而连片衣角都没有拉到。 如风筝断线,残鸢坠落,狠狠摔下万丈城墙,变成一个很远很远的小点。 天地都在那一刻安静。 再也听不到任何嘈杂的声音。 那些怒骂,尖叫,战争带来的一切,都远去了。 画面一转,变成了他在奋力奔跑。 身体渐渐疲累,脚步越来越沉重,却分毫不敢停歇,耳边全是灌过来的风声,身后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吵着喊着。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杀.....一定要杀干净了。” “如此荒唐之孽子,天理不容。” “........” 黑漆漆的山洞,只有清冷月光微微渡进来。 浑身冰冷,狼狈蜷缩在地面。 山洞夜晚寒意刺骨,安静到只有潭水流淌的声音,他只感觉眼皮重的睁不开,浑身都冷的像是要结冰。 正当觉得自己要被冻僵时,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抱了他在怀里,片刻后暖暖体温涌过来,他不由的回抱更紧。 慢慢的他终于没那么冷了,微微睁眼。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到一片衣角,雪缎的白袍,一看就很昂贵,顺着衣服的纹理往上看,是半张藏在阴影里面的侧脸,看不清模样,瞳色却极淡,宛如琉璃,眉目皆是霜雪寒冰。 火焰骇的猛然惊醒,伸手一摸额头全是细密的冷汗。 他环顾四周,入目是洁白的床帐,空气里侵着淡淡檀木香,这才稍微安心。 这里是北海,月涟殿的侧殿里。 四周没有狼烟,没有鲜血,也没有什么劳什子山洞,他再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孩,如今他已是三界闻风丧胆的阎罗王。 那群想杀他的天族狗,他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死。 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火焰在三百岁之前的记忆都是很模糊的。 两万年前,他尚年幼,曾被天族追杀数日,差一点死掉,醒来之后,别人说他伤到了脑子,很多事,不能想,一想就头痛。 火焰揉了揉眉心,难道是白天看到赤绛莲才做这种怪梦? 算了。 不过是一场怪梦罢。 迷迷糊糊的又眯了一会,听到敲门的声音。 北海族的人向来作息规律,亥时息卯时起,凡事都是一板一眼,恪守己规。 堇年在门外道:“小师弟,今日是你第一日入北海,你应早些去给宫主敬茶,随后与我去找成素先生。” 火焰掀开被褥,在心里咒了一万遍。 昨夜做梦又盗汗,此刻只觉得浑身无力,磨磨蹭蹭的起了,扯过凉帕擦了一把脸,期间堇年又在门口催了两声,他连忙换衣服推门出去。 “师兄早。”火焰懒懒的招呼一声。 这个堇年岁数不大点,活脱脱啰嗦的像个小老头,果然在北海这个地方待久了人都会变的不正常。 今日火焰君择了北海宮的弟子服上身。 他平时惯用法术幻一身朱衣,懒懒穿着,头发也不扎,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突然穿起了规规矩矩的素色雪月袍,头发也束了起来,看上去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好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堇年夸道:“师弟穿这身衣服倒是俊秀的很。”接着又说:“此刻你与我同去向宫主奉茶,而后再与我一起去学宫。” 火焰连连点头,生怕他嘱咐个没完。 两人步行到了主殿门口,火焰端了茶水,轻轻叩门。 “进。” 北玉洐的声音轻轻传出来。 “给师尊请安。”火焰推门而入。 房间里一股淡淡的莲花香扑面而来,踏过玉石阶到了案桌前,附身把茶水递上前。 玉洐君接过茶水,饮了一口,问道:“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多谢师尊关心,睡的甚好。”火焰微微一笑。 玉洐君道:“今日有事要外出,堇年会带你去学宫选课,晚些我来寻你。” 火焰颔首:“师尊不必挂念,我自当会听师兄和先生的话。” 内心巴不得他越忙越好,最好把自己忘的干干净净。 玉洐君不语,淡淡的看了一眼火焰空荡荡的腰间,问道:“为何不配宮铃?” 火焰一愣,昨日他浑浑噩噩的收了宮铃,顺手就扔进了乾坤袋里。 北海还有必须配宮铃的规矩? 他悄悄的撇了一眼堇年腰间,果然素白的月纹腰带下扣着一个银色的铃铛。 火焰背过手掐了个诀,从乾坤袋里取出宮铃,当着北玉洐的面给配上了。 火焰笑道:“今日第一天忙着过来请安,倒是不小心疏忽了。” 此时他并不知道,他这枚宮铃珍贵无比,放眼奇格大陆都只有这一枚,乃是用上古玉妖血炼制而成,精巧剔透,福泽银辉,见铃铛如见玉洐君本人。 北玉洐倒也没有怪他,反而问道:“今日来的这样早,早膳用了吗?” 火焰一愣,有些意外道:“还未曾。” 堇年抢着回答道:“是弟子疏忽了,这就带小师弟去用膳。” 北玉洐拿过桌上食盒,从里面端出个瓷白的点心盘,盘子上托着一个个圆润糯软的团子,还冒着丝丝热气,看上去相当有食欲。 “吃这个。” 火焰抬眸,看了玉洐君一眼,见对方神色认真,便真的伸手拿了一个,咬上一口,满齿的糯米香甜味道,馅里全是流沙的甜。 火焰眼眸一亮,赞道:“好吃。” 堇年在一边都看愣了,宫主一向爱整洁,甚是讨厌在寝殿里摆放吃食,更何况,还是让他人用自己的餐具吃东西..... 偏偏火焰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笑着问他:“师兄,你要来一个吗?” 堇年连连摆手:“不不...你吃,我...已经用过早膳了。” 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不多时吃完糯米糕,两人拜别玉洐君,朝着学宫走去。 行了一段路后,堇年突然提醒道:“小师弟不知,这宫铃在北海里是身份地位的象征,需佩带好,在北海里出入才能畅通无阻。” 火焰挑眉,问道:“畅通无阻?” 堇年微微一笑道:“正是。” “不过这宫里有些地方,还是最好不要靠近。” 火焰:“何处?” “隐月殿。” 堇年又强调道:“此乃禁地,除了宫主任何人都不能踏入隐月殿,违者重罚。” 听言火焰心里一动,“隐月殿”不就是自己那天误闯的地方吗? 还真是个禁地? 也不知是藏什么的,看来是个重要的地方。 还想继续打听时,一抬头却发现学宫已经到了。 北海学宫,乃是三界第一大学宫,历代北海宫弟子都是在这里修炼读书。 仙门百家里,北海学宫该当翘楚,光是课业就多达上百种:符文、剑术、灵修、丹药、结界等等..... 整个学宫修建的宽敞整洁,一丝不苟,光是占地就不容小觑,设了上百间学室。由于北海的宫规矩严苛,学业繁重,从这里出来的弟子,个个都是德才兼备,品行优异之人。 而执掌学宫的老师正是成素先生,北海宫历代弟子不仅由他亲自挑选更是亲自教导,事事亲力亲为。 火焰跟着堇年走在弯弯绕绕的阁楼间,问道:“这是去哪儿?” 堇年笑道:“小师弟放心,今日先带你去成素先生那里选课业。” 火焰:“选课业?那能选师尊的课业吗?” 堇年:“当然可以,不过宫主平时事务比较繁忙,没什么时间......” 火焰挑起嘴角,正和他意,怕的就是北玉洐有时间。 堇年继续道:“宫主是结界大家,你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这一课是必须要学好的。” 火焰点头,心想:“你啰嗦,你说了算。” 反正老子拿了折念就走,也呆不了多久。 这学宫实在是大,两人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到成素先生的书房。 “给先生请安。” 堇年拉着火焰行礼。 成素先生抬起头,将手中的毛笔搁下,颇有些悠闲道:“堇年来了。” 像是完全没看到旁边还站着个人。 堇年:“麻烦先生了,宫主让我来带小师弟选课。” 成素从书架上取了一轴卷,摊在书桌上,道:“来吧。” 火焰拿起笔,根本不看所选科目,只在授课老师这一栏逗留,只要是写了北玉洐三个字的,通通打上了勾。 成素先生低声道:“你这小孩倒是有趣。” 火焰知道这老头不太待见自己,选的时候专门避开了成素两字,堇年看了看他的偏科,咳了一声道:“小师弟,你初来北海,基本功扎实最重要,刚开始的选课莫要贪多。” “好吧。”火焰将笔插回笔筒,还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意味。 成素先生将卷轴拿起,细细的端详片刻,语气突然变得慈爱:“今日堇年先带你去领书,明日再来我这里报道。” 火焰蹙眉问:“先生这里报道?” 成素道:“自然,你不是都勾的我的课吗?” 火焰猛的抬头望向堇年:“??” 堇年笑了一声:“刚没说清楚吗?宫主平日没什么时间,他的课一般都是成素先生代理的。” “.......” 你这是没说清楚? 你这他吗根本就没有说好吗?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成素先生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孩这么喜欢我。” 堇年接着道:“是啊,先生严厉了些,以前弟子们选课的时候都有些怕您。没想到小师弟这么勇敢,我也要向小师弟学习呢。” 火焰:“.....可不可以不勇敢。” 成素拍了拍火焰的肩膀:“好孩子,我肯定好好教导你。” 火焰抱着半人高的书回了月涟殿,内心在“跟北玉洐打一架死掉”和“看书写字被成素折磨死掉”之间纠结,越想还是越觉得,还是打一架算了,说不定北玉洐心善给自己留半口气呢。 将书本扔上桌,转眼见桌上还摆着一精致小碗,打开瓷白的盖子,甜丝丝的气息扑面而来。 心情顿时阴转晴。 莲子羹,这是谁做的呀? 火焰笑的眉眼弯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莲子软而糯,羹浓稠香甜溢满口齿,甜的化到了心里。 晚间,有侍从过来送晚膳,两个托盘,精致的四菜一汤。 火焰伸长脖子朝着紧闭的大门看了看,问道:“师尊呢?” 侍从答道:“宫主还未曾回来,特意嘱咐过了,小主可以先用膳。” 火焰挥手:“下去吧。” 将烛台上的蜡烛拨的更亮了一些,火焰没动桌上的热菜,懒懒趴在桌上,打了个哈欠觉得有点困.... 玉洐君晚归,这个季节的雨水聚增,各地水患处理起来久了一些。 今晚正殿的烛光还是亮的,玉洐君独居久了,一时有些愣神,这才想起他的小弟子如今在跟他同住了。 推开殿门,小小的一只团在一起,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玉洐君伸手,想推醒他又觉得不妥,难得生出了些无措的感觉,看了一眼沉沉的天色,还是将披风解下给他盖上。 刚刚搭上去,火焰便醒了。 “师尊回来了吗?” “恩。” 玉洐君收回手。 火焰扯了扯披风,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多谢师尊,我不冷。” 玉洐君:“你在这干什么?” “等师尊吃饭。”火焰乖巧道。 “......” 玉洐君:“我多数时已辟谷,晚间少有用膳。” 火焰扯了扯他的袖子,笑道:“难怪师尊这么消瘦,辟谷虽然方便,但总归是对身体不太好的,以前是我不在,以后我陪着师尊,师尊有闲暇时,能跟我一起用晚膳吗?” “.......” 烛光下的小脸瓷白,那泪痣也圆的可爱:“弟子初来乍到,师尊就当陪陪我,好吧?” 玉洐君伸手触了触盘子的温度,轻声道:“我回来晚时,不要等我。” 火焰:“好。” 侍从进来撤了冷掉的饭菜下去,片刻又端了新的上来,玉洐君吩咐道:“以后每晚多加一道甜点。” 侍从低声应了,掩了门出去。 火焰喝了一口热汤,问道:“师尊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 玉洐君不答反问:“莲子羹好吃吗?” 火焰眼睛一亮:“好吃!北海的伙房师傅手艺真是好。” 玉洐君:“你喜欢下次再准备。” “多谢师尊。” 玉洐君:“今日选课怎么样?” 提起这个火焰就恼火,郁闷道:“还好.....” 玉洐君见他不开心,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问道:“怎么了?” 火焰:“我全选的师尊的课.....” “......” 火焰:“我不知道你的课是成素先生代劳。” 玉洐君:“无事,成素先生教的也很好。” 火焰戳着碗,不感兴趣道:“比师尊还好吗?” 玉洐君点头:“我也是成素先生教到大的。” 火焰瞬间更绝望了,看玉洐君这个雅正端庄的样子,也知道那老头有多严厉了。 玉洐君轻声道:“你若是想上我的课,也不是不行。” 火焰:“真的?” 玉洐君:“最近比较忙,等再过一段时间抽空教你。” 火焰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师尊平日里已经够累的,还是别再花心思在我身上了。” 玉洐君:“莫要多想,先将基本功打扎实,以后修剑术和结界我亲自教你。” 火焰点头,心道:“就怕这个基本功扎实不起来。” ☆、私出雪月宮 翌日一早,火焰难得早起,桌上摆了两碟精致糕点,却不见玉洐君身影。 他咬了一口甜点,不由想到,北海的宫主也真是辛苦,天天早出晚归,对比自己这个城主,那可真的是…… 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他二弟弟。 堇年来的很快,用过早膳,就带着他去了学宫。 火焰拖着那半人高的书本进了学室,环顾四周,油然生出了一股子新鲜感。 他小时生活环境艰辛非常。 罪之战以后,焰城的重担落在他一人肩头,三百来岁的少年,虽是天资卓越,仍难以服众,那时火煜尚且年幼,三弟更是刚在襁褓,不少旧部不服他管教,嘲笑他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罢了。 他那时一边提防天界暗杀,一边提防旧部作乱,受过不少折辱,好在一步一步都熬了过来,他天生灵力高强,便夜以继日的没命修炼,最后终于有所成就,能保护自己和弟弟,然而学业这一块却荒废了。后些年等坐稳了东绝之主,又忙着重整火麒麟军和东绝的生计,再大些,人也已经静不下来了,这也是他厌恶看书写字的原因。 没想到入了这北海雪月宫,竟还有这等机缘。 成素虽是严厉非常,到底也是个君子,没有刁难他,领着他到了教室。 不过火焰只新鲜了两分钟,刚坐下去翻开书本,就浑身无力,开始觉得眼皮打架了。 成素恨铁不成钢,一边念着:“忧天下之所忧,大乘之上位.....” 拿着书走过他桌前,狠狠的一戒尺拍在他背上。 火焰只觉得后背挨了火辣辣的一下,连忙坐正身子,瞬间清醒了。 他偷偷的瞥了一眼成素,心中忿然,这个死老头,还敢打我,小心日后剥了你的皮! 隔壁桌坐了一个小胖子,不知道是那里的仙门送来的,长得憨态可掬,长长的宽袖里,藏着不少零食,每次趁着成素转过身的时,就飞快的含一块糖在嘴里,然后心虚的望望四周。 火焰看的直想笑,侧了半边身子过去,低声喊道:“哎,小胖子。” 那胖小孩一惊,见是火焰松了口气,小声道:“干嘛....” 火焰瞥了他的袖子一眼,问道:“你吃什么呢?” 胖小孩咂了一下嘴:“水果糖。” 火焰眼睛一亮:“甜吗?” “还好....也不是很甜。” 火焰见他吃的上瘾,明显不信:“你给我一颗。” 胖小孩扯了扯袖子,看了一眼,一幅不情愿的样子:“不给,我没多少了。” 火焰挑眉,笑道:“不给?那我告诉成素老头。” “你.....”小孩显然没想到这人如此厚颜无耻,但还是惧怕火焰告状,憋了半天,慢腾腾的从袖子里拿出个彩色的糖纸,朝着火焰扔了过去。 彩色糖纸在空中划过的弧度,在火焰期待的眼神里,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拦截。 “......” 成素先生笑道:“吃糖呢?” “给我也吃一颗?” 火焰赔笑。 成素先生:“你个小兔崽子,第一天就给我找事是吧?” “给我拿着书滚去走廊上呆着!滚!马上滚!” 火焰连忙拿着书,手忙脚乱的出去罚站了。 晚间下了学,回到月涟殿,北玉洐果然还没回来。 火焰将书一扔,一幅懒散模样趴在椅子上,突然惊觉今日还有课业。 他在“被成素念叨”和“被北玉洐念叨”之间想了一会,然后骂骂咧咧的拿起课本,摊在桌上开始写。 一边写一边悲哀的想,本尊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待天色发黑时,玉洐君总算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堇年这个小跟班。 堇年将玉洐君的披风挂好,笑道:“小师弟,今日这么用功?” 火焰抬起头,虚伪道:“师尊对我这么好,我自然要争气点。” 玉洐君却不买账,走到他桌前,看了一眼他犹如狗爬过的字,语气淡淡:“重写。” 火焰:“??” 也许是火焰的不满太强烈,他难得解释道:“你这字,写的太别出心裁。” 别出心裁? 不就是嫌难看吗? 火焰垂眸,装可怜道:“师尊莫要见怪,我小时候家里穷,未曾上过两天学,字自然丑了些.....” 这话其实说的太假。 毕竟一看火焰便是那种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北玉洐却像是被触动到了,摸着宣纸的指尖一顿,淡淡道:“也罢,告诉先生,课业先放一放,最近就先练字吧。” 火焰:“......好。” 北玉洐:“堇年下去传膳,先用晚膳,晚一点我督促你写。” 堇年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自家宫主会主动要求用晚膳,继而开心道:“好好....宫主稍后,弟子马上去。” 片刻后,侍从就端了一桌丰富的晚膳上来,脆笋鲈鱼,雪柳鸡珍,双焦豆腐.... 看的火焰食欲大动。 北玉洐:“用膳吧,是不是饿了?” 火焰笑道:“还好,也不是很饿。” 北玉洐给他盛了一碗汤,淡淡道:“我以后尽量早些回来。” 火焰夹了一筷子金黄相间的豆腐,好吃的差点把舌头吞下去,含糊道:“不用,弟子可以等您。” 两人气氛良好的用完晚膳,火焰喝完最后一碗汤,摸着吃撑的肚皮想到,这北海地大物博就算了,连这边的东西都这么好吃,自己以前在焰城到底是过的什么日子,若是不用上学就更好了,简直要乐不思蜀。 玉洐君见他吃完,突然伸手,火焰抬眸,就见着一彩色的糖纸递了过来。 正是他下午想吃,却没吃成的那种水果糖。 火焰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拿过糖道:“师尊,下午弟子....” 玉洐君:“无妨。” 丝毫都没有要批评他的意思。 火焰剥了糖衣含进嘴里,只觉得甜丝丝的气息蔓延,压下刚刚吃的油腻味道,心下心情更好,笑道:“谢谢师尊。” 玉洐君抬起眼,突然问他:“味道如何?” 火焰嗜甜如命,点头道:“甚好。” 玉洐君又问:“那...是水果糖好吃?还是莲子羹?” 火焰一笑,想了想才道:“自然是莲子羹。” 他对那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仿佛是有初恋般的情节。 稍歇息片刻,两人去书房。 一盏琉璃夜明灯,一人在看轴卷,一人练字,静谧安然。 火焰从空闲中抽神,托腮望向玉洐君,这人解了外衣,只着一身雪缎白衣,没了在外的端庄严肃。灯光下托书的手瓷白纤细,不及盈盈一握,连身影都像是十分单薄。 “吟之,怎么了?” 玉洐君轻声开口,目光仍投在书上。 火焰从瞎想中抽身,收回视线:“无事....” 玉洐君放下书,走了过来,问道:“是不是乏了?” 火焰:“还未。” 他看了一眼字帖,像是轻轻叹了口气,淡淡道:“我来教你。” “啊?” 不等火焰反应过来,他已欺身过来,从背后握住了火焰拿毛笔的手,火焰只觉得手掌被一温凉的柔软所覆,那瓷白修长的骨节,险些晃花了他的眼,明明那么低的体温,他却觉得烫人。 心跳快了两分。 “专心些。”玉洐君的气息,仿佛就在他耳侧。 握着他的狼嚎笔缓缓移动,排头上跳出一行雅正精致的小楷。 玉洐君的字如其人,一笔一画,都是挺拔端正的。 火焰觉得,他的字甚至比标准的字帖还要好看。 玉洐君放开手,又侧目道:“下笔要专心,笔锋要挺,收势要稳,婉转有余。” 火焰点头:“谨记师尊教诲。” 玉洐君:“你再写两个我看看。” “好。” 两人一灯,伏案在一处,书案前袅袅熏香,夜色也越来越沉。 外面的雪浪随着微风,卷起一阵细细的花瓣,落进了窗前,像是在下雪。 日子像流水一样的飞梭过去,一转眼,已经过去月余。 火焰也慢慢适应了北海宫中的生活,闲暇时与玉洐君一同练字看书,白日泡在学堂,对着成素先生大眼瞪小眼。 他天性活泼好动,一向寂静的北海宫中有了他热闹了不少,他走上蹿下,终于将海宫中的路线摸了个大概,不至于再迷路。 今日是沐休,他不必去学堂。 跟玉洐君用过早膳,他便一个人晃悠出了月涟殿。 他腰间配有玉洐君亲传宫铃,无人敢拦。 年纪虽小,但地位超然,不少门生弟子,见了他还得停下来行礼。 “姐姐,这是赶着上哪儿去?”火焰笑嘻嘻捡了盘里的果子,扔在空中抛着玩。 侍女一笑:“小公子今日起的早。” 火焰啃了一口桃子,嫌不够甜,又扔了回去。 “能不早吗?师尊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也被迫起来陪着吃早膳。 北玉洐现在似乎是习惯了跟自己一起吃饭,一顿不陪都不行。 火焰今早被拉起来的时候,真是想给当初信誓旦旦承诺要陪玉洐君吃饭的自己一巴掌。 侍女将果子捡出来扔了,回身道:“别调皮,这是给先生的果子,一会发现被你啃了一口,你得挨打了。” “是是是。” 火焰又继续问道:“姐姐见着堇年了吗?” 侍女指了指前殿的方向:“刚好像在那边。” 火焰抬起眸,漫不经心一笑,朱色泪痣衬的眉目更加瑰丽:“姐姐真好。” 侍女脸色一红,心道:“这小鬼,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撩人了,长大还得了。” 连忙端着盘子走了。 火焰一路慢腾腾的挪到正殿,正看见堇年忙的不可开交,刚刚打发了几个人朝外面走。 他凑上前,笑道:“师兄,干什么呢?” 堇年擦了擦额间汗水,苦恼道:“最近连绵暴雨,各地都有水患,不少北极境内的仙门都来请求支援。” 火焰点头:“怪不得最近感觉宫中弟子少了些许,那师尊呢?” 堇年:“宫主一早就亲自去了最严重的地方查看。”接着又继续道:“我马上也要出去。” 火焰挑眉:“你也要去?” 堇年:“自然。” 火焰想了想道:“师兄,我也想出去,你带上我吧。” 堇年蹙眉:“你想去?” 火焰点头,成日在海宫待着,快要闷出毛病了。 再者北海宫内的结构,他已经摸索的差不多了,这海宫外,他还不知怎么走。 特别是那个烦人的珊瑚迷丛。 堇年:“修补水患结界,不是小事,也不好玩,你还是在宫里待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 火焰连忙拉了他袖子,着急道:“哎,师兄,稍等。” “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学习的,这个嘛...先生不是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凡事都要亲自历练才能收获经验,我虽然是没有去修补过结界,但我身为宫主的亲传弟子,早晚是要去学习修补结界的,你就带我去纯属参观学习一下,我保证乖乖的不乱跑,不给你添乱。” 火焰说的义正言辞,软硬兼施道:“好不好嘛,师兄....” 堇年:“.......” 最终堇年还是甩不掉这缠人的东西,答应带着他。 同行的除了火焰还有其他几位门生,众人被一只巨大的海龟驼着出了海,只觉得一路空气越来越通畅,破出海面,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火焰深吸一口淡淡海腥味道的空气,越发觉得畅快,简直想马上一个千里瞬息之术盾回东绝喝烧酒。 然而他还没有畅快多久,堇年一手就拉了他,两人御剑朝着北海之滨而去。 ...... ☆、责罚跪月祠 北海之滨,坐落在北海之上,是奇格三界里最大的海滨。 这里更是天河之水下源,由北海家族世代用结界镇守,海滨宽阔浩大,非是北海这样的结界大家才能镇守的住,以免洪水泛滥,凡人遭殃。 这里常年有北海族弟子巡逻,除了北海族的人,等闲不可擅闯,否则格杀勿论。 两人御剑到北海之滨一角,仅仅从上远远一观,已觉得十分宏伟,离的近了,声势越是浩大,天河如同巨大的倒挂瀑布与北海之滨相交,两相融合激荡,滔滔不绝的水浪声震耳欲聋,不由看的人微微心惊。 试想若无北海一族镇守如此庞大的海滨,怕是要淹了整个凡界。 堇年提高了声音,嘱咐道:“你就在这,乖一点别动,我下去修复结界。” 火焰点头,堇年轻轻挥手,后方跟着几个弟子跟着他将剑御低了些,行到海滨结界处,几人排成一列,口中默念咒语,一道蓝色灵力从他们之间迸发,无形的结界慢慢显现,中间处已然破了一个大口。 其中一弟子指着破口,道:“师兄,在那里!” 堇年扫了一眼:“勿慌,摆阵。” 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向结界破口处,强悍灵力席卷着疾风的反噬,如一只被人打扰了睡眠的猛兽,不悦的发出低低风哮声,吹的一众御剑弟子东倒西歪,堇年并指稳住剑锋,满额头细汗,其他弟子也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此刻已经到了修复的最后时刻,也是最关键时刻。 身后有一弟子支撑不住道:“师兄,这结界的反噬力量太强了,我等.....实在撑不住了。” 另一人附和道:“对啊....师兄,我感觉我已经使不上力了。” “不然我们还是先控制住水势,等着宫主过来吧。” 堇年喉咙间一阵腥甜,强行咽下了下去,眼神十分坚定道:“什么都等着宫主来,你们是想累死宫主吗?” 眼看那结界破口慢慢变小,堇年旋身掐诀,连忙换了一只手替上。 “不准停!给我继续!” 众人只好颤颤巍巍的又伸手,继续传输灵力。 然而镇守结界的反噬灵力实在太凶悍,光是控制住它还好,要想将口子补上,不是那么容易的。 渐渐的有些弟子体力不支,灵力也低了下去。 堇年加上双手撑顶,咬牙道:“顶住!不可放手。” 话音刚落,结界破口处的灵力突然暴动,巨大海浪袭卷而来,有两个弟子瞬间被卷进了风浪里。 其他人也畏惧的收了手,慌忙躲避,堇年一人根本无法抵抗这么强大的力量,一口鲜血喷出,那破口竟然突然撕的更大了。 火焰在一旁蹙眉,心道:“这小呆瓜怎么这样傻,都这样了,还敢逞强。” 刚想叫他停手时,脚下的剑却颤颤巍巍的动了起来,原来这剑上的法力全靠堇年维系,此刻他重伤,这灵力也不稳了。 情急之下,火焰下意识抬手就想召出桃夭,刚一掐决,却反应过来不可在此处展现神武,等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是一个巨浪直直的打来,竟比刚刚还要猛烈。 他只觉耳边疾风阵阵,兜头被泼了透心凉的一身,失了灵力的仙剑那里经得住这样折腾,当下一个直坠,连人带剑就朝着海底直直掉落下去。 漫天的水花飞溅,巨大水力高压下打的他眼冒金星,在心中暗骂一声,勉强睁眼朝着上方奋力游去,只见那海浪不知作了什么妖,竟是卷起了一层一层的大浪,众人犹如浮萍,被浪打的狼狈不堪,翻来覆去的搅荡。 火焰看了一眼越来越大的结界窟窿,滔天水势喷薄而出,怕是等不了片刻,众人不被这海浪卷死,也要晕个够呛。 刚想不管不顾的召出桃夭帮忙,腰间却突然缚上一白色的绫,拉着他破出了海面。 众人惊喜的呼喊:“是宫主!!” “真的是宫主,宫主来了,有救了......” 玉洐君一袭雪色,融于这昏暗的天地间,双眸冷的似寒冰。 他将火焰拉到身前接住,脸色很是不好看,冷淡道:“为何不在宫中?” 这是责怪他私自出宫。 火焰心虚道:“我.....” 玉洐君仿佛不想听他解释,将人放回安全的岸边,打断道:“别动。” 然后一回身,朝着巨大的海浪结界处飞去。 玉洐君不愧是北海族的宫主,漫天的海浪砸下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双手掐诀,掠起一阵惊鸿。 “急召于座下,列固法守阵,起!” 一道蓝色的光芒轰然从地心破水而出,漫天蓝光照耀的天色都亮如白昼,玉洐君双指间是薄薄的一层结果,慢慢汇聚成一面铁壁般的铜墙,不仅隔绝了海水的暴虐,更是一点一点的朝着结界破口处覆盖而去。 那洪水猛兽在这双纤细的指下,仿佛变成了再乖不过的家猫,收起利爪和嘶吼,变的安安静静。 呼啸风声不在,海浪也不在了。 不过片刻,刚刚犹如末日一般的海面便恢复了平静。 火焰擦了一脸水,虽是心里早有计较,也被深深的震撼。 之前在玄武结界里,那么轻松的就破了玄武,他早预想到是玉洐君放水了,现在两相对比,玉洐君放的那里是水,简直是放了一个海。 海面平静下来,弟子们都陆陆续续的搀扶着上岸,多少有些挂了点彩,好在都是轻伤。堇年脸色发白,被一个小弟子搀扶着,他见了玉洐君就要跪,众人见他伤的严重,忙去扶他。 玉洐君瞥他一眼,却一改往日的宽容,淡淡道:“让他跪着。” 众人便无人敢扶,堇年磕头,咳了两声,声音也微弱的发虚:“弟子办事不力,请宫主....责罚。” 玉洐君不语,眉目却发沉。 堇年又咳了两声,继续磕头:“宫主,宫主....莫要动气,小心身子。” 玉洐君:“错在何处?” 众人都道是堇年没有修好结界,宫主才如此不满。 可堇年却知不是,只因之前这样情况也发生过,甚至还有更凶险的时刻,宫主从未怪罪过。 而今日.... 堇年低下视线,轻轻一扫不远处的火焰,改口道:“弟子违反宫规,私自带小师弟出宫,请宫主责罚。” 众人一惊,忙把视线转移了过去。 火焰:“.....” 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 堇年侧目,对着他连连眨眼,心道:“小师弟,你可千万别替我求情。” 火焰会错了意,两三步上前,劝道:“师尊莫要生气,不是师兄的错,是我....硬要师兄带我出来的。” “师兄耳根子软,经不住我劝,若是要罚,便请饶过师兄,责罚我吧。” 倒不是火焰有多仗义,实在是此事原因在他,而且堇年在雪月宫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此刻不出声将人得罪狠了,以后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闻言,玉洐君沉了眸,非但没有缓和脸色,还越来越冷淡,一甩衣袖道:“堇年自去掌罚祠,领三百板子,这个月不可再外出,留在静室闭门思过。”又一扫火焰,顿了顿,才淡淡道:“吟之去月祠跪着吧。” “......” 月祠。 火焰捶了捶已经麻掉的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从外面回来以后晚膳都没来得及吃,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就来跪着了。 月祠静谧,这里供奉着历代北海族的先人,千万盏红蜡默默燃烧,空气里都是一股子供香的味道。 供台的正中间,放着一块黑漆漆的牌子,上面刻着: “北海族家主——北临星。” 火焰眯眼,视线定格在烫金的名字上。 北临星,玉洐君的爹,上一任北海族家主,曾经在奇格也是一个风云人物。 英年早逝,死因不明。 半响,火焰突然笑了,烛光映的他眉目淡淡。 他似是无聊紧了,漫不经心对着那牌位道:“哎,北临星,听说你与天帝白祁从小一同长大,你可知,白祁是什么样的?”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龙生九子,白祁是泽颜的第七个儿子。 他荣登大宝,在两万年前。 那是一个多秋战乱的年代,四方狼烟不止,各方势力盘踞,水火不容。天空中晕染昏暗的血色,连绵的冷雨,一年又一年不停歇的下着,民不聊生。 鬼界的青冥鬼王“楚逍”,年轻气盛,魔力高强,与天界不睦多年,其中最激烈的一战,险胜泽颜天帝半招于淮水之巅。 那一战,天雷滚滚,四方暴雨,三界为之震荡! 青冥鬼王险险胜了泽颜大帝半招,双方皆是伤痕累累的勉强罢战。 而泽颜大帝毕竟是迟暮之年,回了天界之后,竟是没能熬过来,魂归天地! 三界震惊! 天帝有一殿下,字白祁,尊为白祁神君。 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乃下一任天宫正主,顺天命继承大统。这位太子殿下一生顺遂,年纪轻轻已经是雷霆手段,泽颜大帝一死,他继承天界第一把交椅,随后猛虎打盹般的修养了几百年。 当时天下势力如一盘散沙,白祁不辞辛劳,亲自四方游说,将各地的仙门世家联合在一起,准备合力对抗鬼界。 这场战断断续续的打了几百年,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以至两万年后被后生提起,仍让人胆寒。在奇格开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战争,称之为:“罪之战。” 双方都苦不堪言,最后一战,约在了鬼界与东绝焰城之交界。 东绝焰城。 除天界以外,乃是三界里第一个不敢惹的地方,焰城尊主“火炎君”,一方豪杰,他的夫人更是上古九尾一族,“九尾妖花”。 根据史书所载,大战前夕火炎君临时反水,与青冥鬼王,九尾狐族里应外合,野心昭昭,想将众仙门在东绝境内一网打尽。 焰城谋逆,九尾叛族。 好在白祁帝君神勇,带领众仙门浴血奋战,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厮杀,焰城余孽,九尾狐全族最后都被斩与白祁帝君剑下。 自此之后,鬼界退兵,九尾狐族灭门,东绝一带几乎被屠了一半。 也就是这一战,白祁一夜成名,奠定了天族在三界的崇高地位。 各大仙门世族,修士百家,魔神妖道,皆是朝颂天族,唯天族俯首称臣,以天界为尊。  烛火摇曳,蜡泪流淌下香案,滴滴答答的打断思绪。 火焰微微沉了眸,喃喃道:“北临星,你猜,若是我与白祁见面,场面该有多精彩?” 天界杀他父母双亲,罪之战扣下东绝谋逆,火焰想杀的人里,白祁当然排第一位。 然而,这么多年,火焰连他的面都没见着过,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仇人,他内心含恨饮血,骨缝里都在隐隐发烫。 风吹雪浪花瓣,像是下起了细细的霜雪。 玉洐君提着食盒,站在月祠的门口,风将他的身子都吹冷了,然而他还是一直站着,没有进去。 ....... 第二日,火焰捏了从药房小姐姐那讨来的药膏,一把推开了堇年房间的大门。 堇年趴在床上,见他进来,手忙脚乱的起身要穿衣服。 火焰:“哎,你起来干什么.....躺好躺好。” 堇年脸红道:“师弟你怎么来了?” 火焰面不改色,“来看看你啊。”说罢扫了一眼堇年背后的伤口,又道:“啧,真狠。” 白皙的背上好一片青青紫紫的纵横伤痕。 堇年:“......” 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求情,也许我不至于这么惨。 火焰愧疚道:“我给你上药,这是我在药房里找到的好药,对外伤特别管用。” 堇年:“多谢师弟了,不过我刚才上过,还是放着吧,我晚些再用。” 火焰将药瓶搁在床头,问道:“你这段时日就不出去了?” 堇年:“自然是要的,等伤好以后,便要去静室思过了。” 只跪了一晚上就没事了的某人蹙眉道:“师尊也罚的太狠了。” 堇年违心道:“也不算太狠.....” 如果不是对比你的话。 火焰:“不然,我再去跟师尊求求情?” “别....” 堇年一激动,扯的背后伤口隐隐作痛:“师弟你可千万别再去求情了!!” “好吧......” 堇年继续道:“这段时日我闭门思过,宫主也不在,你自己乖些,课业要按时完成,莫要再乱跑。” 火焰一挑眉,问道:“不在?师尊要去哪儿?” 堇年:“最近连发水患,宫主要亲自去一趟天界,向天帝禀明此事。” 火焰打着坏心思问:“要去多久?” 堇年想了想道:“事务繁琐,暂时不知,大约是这段时间都不在。” 火焰眼前一亮,怪不得今晨没见着北玉洐。他又跟堇年唠叨了几句细节,嘱咐他好好养伤,便慢腾腾的走了。 下午火焰在学宫读了半日书,下学以后乖乖的写完了课业,然后独自用了晚膳。 等天色发沉的发黑,他回了寝殿,换一身黑衣,然后吹灭了蜡烛。 暗金色的宫牌明晃晃的挂在门口。 上面烫着:“隐月”二字。 整个宫殿像是沉睡在北海众多宫殿里,既不起眼也不热闹。 火焰观察四周,矫捷的攀上回廊房梁,成功的躲过了巡逻修士,这还要归功于他平时就爱攀爬焰城的房梁柱。 确定没人以后翻下朱红色的宫墙,落地的泥土松软,这冷清的宫殿院子里种满了白色雪浪,微风吹来错落有致,像是一片霜雪的花海,美不胜收。 推开主殿的大门,倒是跟其他宫殿没什么两样。 他略微一思索,觉得宝贝一般应该在密室一样的地方,不可多做耽搁,得速战速决才行。 他化出桃夭,只轻轻一扇,泛着幽幽红光的几朵狐火便四散开。 这里是北海雪月宫,为了避免暴露他一直隐藏灵力,不过今晚他势在必得,不得不冒险遣出狐火去查探。 不过片刻,火焰随着狐火入了一侧殿,一进去便闻到一阵淡淡的女儿香。 兽类嗅觉非常,绝不可能闻错,借着月光他飞快的扫了一眼,看清了房间的陈设,跟别处没什么大的不同,简雅精致,不过,这陈设竟像是个女子的闺房。 他拿起桌上的一把木梳,轻轻一嗅。 没闻错,这里有女人的味道。 这北海宫的禁地居然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狐火停在了一副墙上的丹青上。 画中所描是一少女的肖像图,月色暗淡看不清容貌,不过光看身段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火焰挑眉,伸手掰开画轴下方,中间果然藏着个暗扣。 轻轻一拉,砖石在黑暗里发出推开的声音,墙面慢慢移开,里面点着万年不灭的鲛人灯,一条狭长的石梯暗道,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到底有多长。 他微微勾唇,没有丝毫犹豫的进去,先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路,原以为里面会有什么机关暗道,结果什么都没有,密道直通通的带他来到一间密室。 这间密室不大,而且也没有火焰料想的摆着什么奇异珍宝,四周都是光溜溜的,密室四周亮着一盏盏暗色的琉璃灯,中间挖了一口寒气逼人的冰泉,正咕噜噜的冒着冰水。 冰泉里面静森森的泡了一口亮晶晶的冰棺。 棺材。 这么大个隐月殿就藏一口冰棺? 火焰感到意外,两三步上前查看。 这口冰棺通体透明,正散发丝丝刺骨的寒气,室内的温度都跟着降了几分,一看就是绝品的寒冰棺,能保肉身万年不腐的那种。 火焰伸手抹开了冰棺上的雾气,一张美貌的脸便落入眼里。 这女人十分年轻,也不知道在这里冻了多久,五官都染上了冰霜,肤色更是透明,白的发青。即使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更衬的她如谪仙一般不染尘俗,冰清玉洁,美如九天玄女。 火焰莫名觉得这女人眼熟,然而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再眯眼细看了片刻,这女子的容貌居然跟北玉洐有三分相像,身上所穿服饰也是北海的雪月纹袍,应当是北海族的人。 蹙起眉头,当下甚无语,居然误打误撞闯了人家保存肉身的地方。 火焰暗骂一声。 本来想找藏宝的地方,结果找到了这口棺材,看雪月宫的人对隐月殿的重视程度,这里面躺的怕是个重要人物,还是赶紧离开,他可没有偷人家肉身的习惯。 回神后赶紧行了个礼,小声道:“莫怪莫怪,无意打扰。”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顿了脚步。 绝境强修的他五感极强,虽然现在化了少年身体,不过五感仍然好使,他微微听到前方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隐月殿是禁地,来人很可能是北玉洐。 不是说去了天界吗?? 堇年这个二百五。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了八辈子霉.... 如此情形要是被北玉洐看见了,那就玩完了。 偏偏这密室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躲藏人的地方,他望上房梁,略微提气跨坐了上去。 上天保佑北玉洐别发现。 他现在身形小灵力又低微,密室里光线昏暗,还是比较容易藏匿。 他放轻了呼吸,控制住身体里的灵力波动,毕竟来者可是北玉洐,一个强绝。 进来的人果然是北玉洐,光线昏暗,火焰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见他关上了密室的门,缓步走到冰棺旁边,然后盯着冰棺上火焰刚刚用手抹开的五指印,不动了。 “......” 他居然忘了自己擦那么大个雾气印子,北玉洐除非瞎了才会看不到。 忍不住扶额,这次真的完了。 脑子里飞速思索,一会打起来,要朝哪里跑呢? 就算逃出了这个雪月宫,外面的珊瑚迷丛怎么走? 还有月涟殿里每晚那碗甜丝丝的莲子羹,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等等.... 现在好像不是想莲子羹的时候? 就在他想些乱七八糟的时候,北玉洐朝他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火焰微微屏息,就在他以为玉洐君要开始动手的时候,北玉洐又好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很快的便把目光移开。 然后如常般缓步走了出去。 .....? 什么情况? 就这样走了吗? 火焰挑眉,他确定北玉洐已经知道有人闯进来。 为什么不查看一下密室? 难不成他以为闯入的人已经走了,还是太自信密室里没人敢藏? 不过没被当场逮到当然是极好的.... 侧耳听着脚步声慢慢消失在密室里,火焰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动不动的靠着身子在房梁上卷到了半夜,他才敢轻声跃下房梁。 临走,他又回头扫了一眼寒气森森的冰棺。 ☆、天界监国寺 “宫主,取过来了。” 堇年手里捧着一个纯白盒子,微微附身恭敬递上前去。 玉洐君颔首,轻轻一挥衣袖。 一朵玉色花伏在了案桌前,通体雪白,泛着淡淡灵光,虽是在乾坤袋里保存多日,依然感觉的到澎湃灵力波动。 玉洐君执起花枝,俊雅的脸色平静,片刻后,淡淡道:“祈月节快来了。” 堇年连忙回道:“禀宫主,祈月节将近,我已吩咐门生安排准备。” 祈月节,乃是北海宫一年一度的满月日。 北海众生都将在这天祈福,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安康太平。 “下月我要出一趟海,可能会去的比较久,你在宫中要多留心一些。” 玉洐君扫了眼堇年紧张的神色,又安慰道:“不必担心,我自会在祈月节前回来。” “宫主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堇年轻声问道。 祈月节是北海族世代传承的节日,往年在过节之前宫主总要在宫中筹备一番。 今年怎么还要出去? 他不免在心中暗自担忧。 “去取一样东西。” 堇年扫了一眼折念,自从取了这招魂之花回来,宫主就时常心神不宁,大抵又是与这花有关。 “弟子愿为宫主效劳。”堇年微微附身。 “这件东西,你拿不到,也没人拿的到,需我亲自前去。” 堇年心中微微讶然。 什么样的东西如此珍贵?要堂堂北海宫主亲自去。 “那宫主是打算独自前去吗?”堇年询问道。 闻言,玉洐君微微蹙眉,像是思索了一下才道:“吟之与我一同。” ...... 正当火焰第一百八十次要进入梦乡时。 不知道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他的课桌上,吓得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 众门生皆是捧着书,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成素先生道:“很好,这位同学,真是勇气可嘉,如此,就由你来回答一下我刚刚的问题。” 问题? 什么问题? 火焰揉了揉睡的酸涩的眼睛,这老头是盯上我了啊。 成素先生笑容可亲:“若是回答不出,今日所学课本就拿回去抄个三百遍,长长记性。” 闻言,火焰眼眉一蹙,回道:“烦请先生再说一遍,刚刚没听清。” 成素先生冷哼一声,道:“你听好了,铸金之术源自那个家族?” 火焰道:“自然是西方百里氏,奇门遁甲的仙门大家,点指便可溶金。” 成素先生一点头,脸色稍微缓和,又问道:“那若是论仙丹灵药呢?” 火焰答:“南庐仙山,开宗创派第一人,南厌离道长,能医活死人,肉白骨的世外仙道。” “懂得倒是挺多。”成素先生略微满意,又道:“既然如此,你该当知道这奇格天下,谁的血统最为高贵?” 火焰眼神一怔,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上古神兽,龙凤九尾。” 此言一出,整个学室里立马鸦雀无声。 成素先生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九尾?” 火焰坚定道:“对,上古神兽,九尾狐族。” 自两万年罪之战之后,九尾狐族便成了奇格里的一个禁忌。 被誉为乱党,妖邪。 没有人提起这个家族,也没有人记得九尾也曾是奇格上古神兽血脉中的一支。 后生不知历史,前人更是埋没了它。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九尾狐族!一个被歼灭了的乱党异类的家族,谈什么最高贵的血统?” 成素先生眼中讥笑,语气带着厉色。 片刻后,他把书狠狠一折,用力拍到火焰胸口。 “自以为是!你把这本史记给我抄个三百遍,你看看有没有九尾狐族?” 火焰淡淡扫一眼书名。 “奇格阅记史。” 他本欲继续辩驳,却抬眼望了一圈或是冷淡,或是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学生们,他突然全无开口的力气。 什么是历史? 岁月的长河快速流淌过,人跟时间都冷漠无情,法则就是成王败寇,输的那一方没有资格再被记得,哪怕提起也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输家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赢家的高贵伟大。 笔永远在位高权重者手里。 他气的勾唇一笑。 慢悠悠的捡起来书,从学堂里径自走了出去,没有再理会成素先生那张发青的脸。 玉洐君步回月涟殿的时候,已是晚时。 北海族御天下之水,每日他都要处理各地海域传来的大大小小事务。解开披风置于手上,眉目都染上了淡淡的疲累。 偏殿里烛光静谧柔和,轻声推开门。 只见他的小弟子懒懒趴在案桌前,手里还握着一只毛笔,上面蘸着的墨水晕在了洁白宣纸上他也未曾察觉,竟是就着这姿势睡着了。 玉洐君侧目看他。 灯光下紧闭着双眼,睫毛纤长,连那颗艳丽的泪痣都变的安谧起来。 他顿了半响,将手里披风轻轻的盖在火焰身上。 几乎是同时,后者的眉心抽动,整个人悠悠转醒。 北玉洐道:“醒了?” 火焰一愣,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自夜探隐月殿之后,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看见北玉洐。 原本想逮着堇年问问,堇年竟也忙得很,怎么样都找不到人,这算来还是近小半月他们第一次见面,火焰想起那晚在隐月殿的事,莫名有些心虚。 北玉洐抽走他手里握的乱七八糟的笔,接着道:“倒是睡得安心。” 火焰略微不好意思的沉默,接着把桌上的纸揉成一团扔了。 见此北玉洐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淡淡问道:“晚膳用了吗?” 火焰摸摸肚子,自然是没吃。 成素罚他抄书,也没人敢过来叫他用晚膳,而他也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他记得北海族有家规,有一条便是过时不可食,意思就是过了吃饭时间,便不可以再找吃的。 北玉洐见他没回答,让他稍等片刻,转身便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火焰先闻到甜丝丝的味道,抬眼见玉洐君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 焰大城主,嗜甜如命,从小就爱吃甜食。 见了这碗莲子羹,他烦闷的心情突然就像是被抽了丝一样,变得明媚了些。 目光一亮,好看的泪痣都跟着飞扬了起来,接过碗就笑了。 玉洐君在他对面坐下,修长的手指拿过史记,低声道:“不必在意。” 火焰舀着碗里甜羹,抬眼看他,才反应过来在说抄书的事,接着笑道:“我没有在意啊。” 成素罚他抄书,然而他连内容都没看清,抄的乱七八糟,偷工减料连个连贯的句子都没有,鬼知道这本书在写什么。 “.....” 玉洐君拿过张他抄写的纸,看了一眼上面狗爬般的字道:“你这书法怎还是如此...自成一派。” 语气依然平稳,仿佛真的是夸赞一般。 不过火焰脸皮再厚也自知这句话绝不是夸他的,挑眉道:“潦草派的。” 玉洐君:“看来三百遍罚少了,是该多写写字。” “还....罚少了?” 火焰蹙眉,三百遍还少,这么厚本史书,抄一遍都让他痛恶深绝! 火焰扫了眼书的署名:“天族文相,文止语。” 脑海中闪过一个斯文的青色身影,沉下眸色,盘算着等出了北海想个什么法逮着文止语套个麻袋,暴打一顿。 北玉洐把纸张放回去道:“今日已晚,歇着吧。” 火焰眼睛一亮,高兴道:“多谢师尊。” “明日晚间再来我书房接着抄。” “......” 火焰将书本收拾了,打个哈欠,困了,问道:“那弟子先去休息了?” 玉洐君垂眸,突然问道:“下月我要出海,你可愿与我同行?” 火焰一愣,问道:“师尊要去哪里?” 玉洐君:“恶罗。” 恶罗! 心中一惊,楚狗的地盘? 火焰这两万间待得的最多的就是恶罗,对这座鬼城,熟的不能再熟。 三界之间来往有结界,普通人要到鬼界需穿过干骨荒漠才能进入鬼界地域,算算时间,七月快到了,每年七月十五正是鬼门大开的时刻。 这个时刻的鬼界最是热闹,各方妖魔鬼怪都将聚集恶罗参加,“万鬼宴”。 玉洐君如此神仙人物,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干什么? 他的装弟子乖顺,再好奇也不能直言,只压抑问道:“不知师尊有何要事要去鬼城?” 玉洐君语气一顿,缓缓道:“小事。” 有了上次堇年带他私自出宫教训,火焰现在基本是被关在雪月宫了,平时只能在宮内活动,若是能跟北玉洐一同出海.... 小算盘敲的飞快。 折念花不在隐月殿,在其他宫中的可能性也很小,倒是北玉洐的乾坤袋,什么好东西都往里装,怕是折念就随身携带着。 出了北海雪月宫后,他不必受制于地势,趁其不备,将折念悄悄拿过来,到时候再拍拍屁股走人,天高海阔,北玉洐也寻不到他。 就算在路上下不了手,到了恶罗,也算是自家地盘,到时要取折念更是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玉洐君:“你整日在宫中闷的慌,带你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就当是历练了。” 火焰心中高兴,面上越发恭敬道:“听从师尊安排。” ......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火焰不再执着于寻找折念,安安心心的在雪月宫待着。 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到处跑,成素给他的史记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厚,整日抄的他在心底骂娘。 这一日,雪月宫里来了一位客人。 火焰刚下完学,正看见来来往往的侍女匆忙,端着一盘一盘的美酒佳肴朝着大殿而去。 他捏了一颗葡萄,蹙眉问道:“姐姐这是干什么呢?” 侍女指着葡萄笑道:“膳房还有。” “今日来了位客人,先生吩咐我们好生招待着。” 火焰挑眉:“客人?什么客人?” 侍女摇头:“我也不知,这才刚刚准备过去,就被你拦下了,不过据说是找宫主的。” 火焰推开大殿门,只见那客桌上坐着个略微发福的男子,正饮着茶水。 主位却空荡荡的,玉洐君不在。 大约是这段时日水患严重,玉洐君常常早出晚归,火焰虽跟他住一个殿里,却总是不见他人影。 那中年男子见火焰进来,放下茶杯,笑问旁边的堇年:“不知这位是?” 堇年挥手招呼火焰过来,一边回答道:“回申公,是宫主的小弟子。” 那男子面上一喜,开怀道:“这般伶俐,宫主真是有福了。” 堇年:“过奖了。” 申公? 火焰观他穿着官袍,一脸笑相。 居然是天界监国寺,五大监国之一。 申肆。 监国寺,与卫队不同,直属天家。 不受朝堂管束,不涉权利纷争,更不受除了天帝以外任何人的命令。换句话来说,这是天帝最直接握在手里的武器,细算起来,地位竟比司命和文相更高。 只因监国取字监视,督君之意。 寺中有五大监国。 只有每年天界祭祀时,五大监国才会身披黑篷,低调的同时出席。 一人执香。 一人执旗。 一人执书。 一人执剑。 一人执帝王玺。 据说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是狠角色,单挑出来都能搅弄天下风云。 然而,监国寺十分神秘,他们是天帝常年安在暗处的一条眼线,以防任何对天界不轨的事发生,除了知道天帝身边有个执香的申公常年伺候,竟没有人知道其他四人的身份。 因此众人就算是想拉拢都没有机会。 火焰面上不动声色,朝着那申公靠近两步,果然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香味,假装不觉道:“师兄,这位是?” 堇年:“这位是天界的申公公,有些要事要与宫主相商。” 火焰一笑:“问申公公安。” 申公点头,满意笑道:“不是什么要事,只是天帝挂念月公子,又抽不开身,这才派老奴前来看看。” 火焰不动声色:“可惜申公来的不凑巧,师尊不在宫中。” 申公一笑:“无碍,老奴年龄大了,身子也不怎么中用了,平时在天界也是清闲,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正好来雪月宫中歇一歇,你们年轻人可别嫌弃。” 堇年惶恐道:“申公,说笑了。” 申公眼皮一掀,看向火焰,“早就听说月公子今年破例收了个入室弟子,今日有幸见的真人了。” 接着也不管火焰接不接话头,笑道:“第一次见,老奴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有个香囊给小主,还望莫要嫌弃。” 说着从腰间扯下个紫色的精致香袋。 火焰伸手接过,两人双手一触即分,火焰眉目一挑,“早就听说申公大名,香更是万金难求一叶,晚辈怎么会嫌弃?多谢申公。” 申公“哈哈”一笑,显然是被火焰逗笑了,气氛正融洽着,殿门再次响动。 玉洐君回来了。 他缓步踏近,见了申公轻轻颔首:“申公公,别来无恙。” 申公也不起身,就着茶水一敬:“月公子。” 火焰眼睛一亮,两三步走到他身前,帮他解了披风,问道:“师尊用膳了吗?” 玉洐君摸了摸他的头,淡淡道:“还未。” 火焰:“那我下去叫膳房准备,您先休息。” “恩。” 等火焰下去,玉洐君坐到主位上,问道:“申公怎么有空来?” 申公:“这次水患来势汹汹,各地受灾害面积不小,好在月公子镇灾及时,天帝特派老奴带了些薄礼慰问月公子。” 玉洐君:“分内之事罢了,何需慰问。” 申公一笑:“月公子可不能这么说,老奴看您消瘦许多,怕是这段时日累着了,就算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才好,要是病着了,帝君可要心疼了。” 玉洐君饮了茶,恢复些精神,问道:“祁叔可好?” 申公:“帝君自然好,只是忙了些,抽不开身来见你。” 玉洐君摇头,“祁叔贵为帝君,怎能屈尊来见我,倒是我,忙完了这阵应该去看看祁叔了。” 申公:“那帝君可高兴了,帝君可是时常念叨您呢。” 两人谈的融洽,不多时已经布好了晚膳。 申公起身告辞,玉洐君开口挽留道:“劳累申公跑一趟,若是不嫌弃,用了晚膳再走也不迟。” 申公笑笑:“月公子的雪月宫里尽是美酒佳肴,哪里会嫌弃?” “只是老奴已辟谷多年,已经吃不惯了,还是不劳烦,老奴赶着回去复命,帝君得知月公子无恙,才能放下心。” “如此,便不挽留了。”玉洐君说罢转身对堇年吩咐道:“堇年送送申公。” 堇年一恭身,指引道:“申公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便走了。 火焰探了个头从后殿出来,问:“用膳了吗?师尊。” 玉洐君扫他一眼:“饿了?” 火焰挑眉,此时有些晚了,下午又未曾加餐,自然是有些饿的,不过面上还是乖觉道:“不曾。” 玉洐君不信,轻声道:“跟你说许多次了,不必等我用膳。” 两人走到饭桌前,仍是摆了一桌精致的好菜。 火焰刚想下筷,玉洐君突然伸手抬了他的手腕。 火焰:“怎么了?” 只见玉洐君从他袖口下摸出一片薄薄的香片,那片香当真是薄极了,味道也冷淡,藏得极好。 火焰一勾唇,想必,是刚刚申公趁自己接香囊的时候贴上去的,这个老狐狸,就知道他来这一趟不是这么简单的,如此的不放心。 玉洐君夹着那薄薄的一片香,莹白的指尖一翻,尽数碾成粉磨。 火焰假装不知那香是什么,惊讶道:“师尊,这是何物?” “无碍,这几日你先不要外出。” 火焰:“弟子已经很久没出过宫了。” 天界表面上是派申公来体恤玉洐君,更大目的怕是听说玉洐君新收了亲传弟子。 监国寺这种地方,任何仙门世家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去凑一凑热闹,看个究竟,何况是这样的大事。 玉洐君的亲传徒弟,那就是北海族长弟子。 北海族与天界息息相关,这群人,总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是想试探他一番。 火焰早察觉那老狐狸在自己身上放了东西,又不好表现的太过余,还想着晚点找个没人的地方拿出来,没想到玉洐君如此耿直。 玉洐君说完上一句,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道:“用膳。” ☆、神武幻冰剑 两人用完晚膳,玉洐君一身风尘仆仆,便先换下衣服去里间沐浴。 火焰借口吃太多要休息,赖在他寝殿里面不走,他趁着玉洐君沐浴,在换下来的衣衫里翻翻找找。 乳白色的精致锦囊从层层叠叠的衣物中露出,缀着明黄的流苏金边,中间是几朵简笔莲花。流畅的红色勾线,隐约能看出赤绛莲的面貌。 火焰拿了锦囊,微微催动灵力,并无任何反应,就是一寻常锦囊,并不是他要找的乾坤袋。 视线一顿,见那锦囊背后还绣着两字小楷。 “晓暮。” 这是哪个姑娘送北玉洐的? 火焰扫了那红丝勾线的莲一眼,莫非这姑娘喜欢赤绛莲,玉洐君才将月涟殿种满了莲花,这就解释的通了。 “吟之。” 玉洐君竟不知何时进来了! 火焰连忙背过身子,将锦囊藏在背后,顺手悄悄的塞进了桌上的衣服里面。 “在做什么?” 他刚刚沐浴完,身上还沾着雪浪香,眉目间清淡,眸中也似乎染了点点湿意。 火焰别开眼,低顺道:“无事,只是...看看师尊有什么吩咐没有。” 玉洐君恩了一声,又道:“不必,你坐。” 火焰遮了他的视线,免得他看见那凌乱的桌面,又引开话题道:“师尊是不是要休息了,弟子先告退?” 玉洐君坐在檀木桌旁,视线移到他身后,淡淡道:“不忙,时辰稍早,你今日可有好好听课业?” 火焰稍稍放松,笑道:“自然。” 玉洐君:“先生讲什么了?” 火焰一笑:“成素先生今日不在,是另一位老先生讲的课,讲的是奇门遁甲。” 玉洐君:“听懂了吗?” “这有何难?” 火焰侃侃而谈:“当今奇格三界,百里家为第一奇门遁甲大家,人人追捧暮凉城,都道是:百里一怒,仙剑不出。” “百里一家出了无数把宝刀利刃,仙家法器,不过弟子觉得,还差点意思。” 玉洐君淡了眸色,问:“差在何处?” 火焰:“普通凡铁,那里比的上神武。” 玉洐君便笑了,他轻轻掐诀,一把冰蓝色的长剑便现于他手中,抬眸问:“你是说它吗?” 那冰蓝的剑身极为修长,剑柄薄而透明,精美绝伦的剑鞘上雕花刻月,散出丝丝霜意,还未拔剑已经感觉到了灵气逼人。 正是玉洐君的配剑:“幻冰”。 早些年,火焰最爱收集奇珍异宝,曾翻阅过奇格名剑录,排行第二的就是这把神武幻冰。 不光外形美丽,更是刃如秋霜,斩金截玉,当时火焰就艳羡不已,就连百里世家这样的铸金大家,也不曾铸过这么美的剑。 火焰眼睛一亮:“正是。” 当今天下,有三把神武首当其冲。 第一把“穿云”,乃是当今帝君白祁所佩神剑,威力巨大无比,有毁天灭地之势,自罪之战以后,已被封在天河水下。 第二把“幻冰”,便是玉洐君手里拿的这一把,炼自北极寒之地,万年所结一颗寒雪冰晶,能冰封万里疆土,降雪结霜。 第三把“屠戮”,是把凶刃,刀下亡魂无数,魔族兵刃,据说已经被毁了。 普通武器,例如剑,可以借别人使用,同一把剑给不同的人使用也会是不同的效果威力。 然而神武与一般的武器不同,乃是天赐,本身就威力巨大,它们甚至与主人心心相惜,互通心意。 一把神武,一生也只认一个主人,除非主人逝世或者传给别人,否则绝对不允许除了主人以外的人触摸使用。 此物可遇不可求,不是天赐的魁宝锻造,就是在尸山血海中饱含鲜血怨灵而生,不像一般的宝刀仙剑法器可以轻易炼化。 火焰不用剑,他自认,还没有遇到他合他心意的利刃。 而他的神武,是九尾妖花留下的桃夭法扇,上古神器,虽威力不如这三把神剑,也用的甚合心意。 火焰露出艳羡神色,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那冰雪映纹,问道:“师尊,弟子能摸一摸吗?” 玉洐君:“可以。” 说着大方的把剑向前一递。 火焰看着近在咫尺的幻冰,迟疑道:“万一,它排斥我怎么办?” 神武不允许除了主人以外的人触碰。 玉洐君翻了剑身,淡淡道:“不会。” 火焰小心翼翼的握住剑身,只觉一股澎湃激荡的冰凉灵力在掌心流窜,仿佛下一刻就要破雪出鞘,微微躁动不安。 玉洐君见他欢喜,问道:“真这么喜欢?” 火焰抬眸,笑道:“师尊莫笑我,幻冰只出现在传说里,能亲眼见到它的人少之又少,何况能像我这样摸它的。” 玉洐君一笑:“一把剑而已,没什么稀罕的,你若喜欢,可以拿去。” 火焰惊一抬头,竟连话都忘了讲。 幻冰仿佛也听懂了北玉洐所言,即将要被主人抛弃一般的,发出“嗡嗡——”的争鸣之音。 火焰连忙安抚它:“哎,别动了,师尊开玩笑的,没有不要你。” 玉洐君:“我没有开玩笑。” 这么贵重的东西,火焰可不敢要。 况且他修习火术法,用不惯冰剑,这幻冰乃是北海族震族之宝,跟玉洐君再般配不过,他没那么大贼胆。 火焰赔着笑:“师尊可别折煞我了。” 玉洐君:“没那么严重,见你喜欢,给你也无妨。” “......” 于是火焰还真就大着胆子,在玉洐君寝殿观赏起这一把神剑。 刚开始还有些敬畏,后来干脆就拔着玩了,拿在手里抛来抛去,剑在他手中敢怒不敢言,偶尔发出争鸣之声,仿佛一个被欺负的委屈孩子。 然而玉洐君专心致志的看卷宗,理都没理。 等玉洐君再抬头时,这人已经玩累,不知道什么时候趴桌上睡着了,幻冰被他压在胳膊下面,剑鞘还掉在地上。 玉洐君顿了笔尖,掐诀将幻冰收了,然后起身将人抄膝抱到床上,给他脱了靴子,又轻轻掩了被子。 “玩疯了。” 玉洐君看着近在迟尺的脸,淡淡道。 火焰没回答,安静的闭着眼,长睫纤细,灯下那朱红的泪痣,颜色仿佛淡了些。 玉洐君应是有些困了,看着看着,他眼眶微微有些红。 窗外的风卷着雪浪,伴随细细碎碎的月色,这个夜晚,很寻常,也很长。 ...... 火焰睡到半夜,浅浅的醒了。 觉得自己好像陷了一阵雪浪花香里,柔软又温暖,于是清醒只保持了片刻,很快又被更深的睡意埋没了意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 这是玉洐君的床? 怎么上来的? 玉洐君不是有洁癖吗? 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睡上来了? 正主呢?! 正主还在案几前风轻云淡的看卷宗,蜡烛染尽,看着样子怕是熬了一夜。 火焰手忙脚乱的从床上爬下来。 期间一个不小心还把素毯带到了地上.... 惨不忍睹的看了一眼,心道:“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弄脏了。” 怎么能睡玉洐君的床呢?! “师尊,我.....”火焰磕磕巴巴的开口。 玉洐君抬眼扫了他,声音有些暗,但依然是温润的:“醒了吗?” “师尊,我不知怎么睡着了。”火焰略微不好意思:“还把您睡的地方占了。” 玉洐君:“无事。” 火焰暗暗头痛,若是被成素知道了,怕是要被扒皮抽筋。 玉洐君继续问:“睡得好吗?” 火焰实话实说的点头。 玉洐君的床是一整块冰玉所雕,十分凉爽,上面铺着厚厚的裘毛,又深又软,简直是他睡过的最好一觉。 玉洐君:“那便好,差不多该用早膳了,走吧,今日随你去学宫。” 火焰:“啊?您送我过去吗?” 玉洐君扫了他一眼,又淡淡道:“今日无事,你上次不是说想上我的课吗?” 火焰愣了愣,既而一笑,北玉洐真是好生迁就他,说过的什么事都记得这样清楚,笑道:“那我们走吧。” 宫主亲自上课,不多时教室变坐的满满的,很多外门弟子都跑来占了位置,来迟的便扒着窗户,有些想要混个眼熟,有些则是想一睹玉洐君的风采,毕竟雪月宫这样大,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到玉洐君的。 玉洐君翻着书,眉目温润,淡淡道:“今日讲结界阵法。” 众所皆知,北海族为奇格第一结界大家,既拜入北海门下,结界当是第一大课。而玉洐君的所创结界,据说在整个奇格里,无人可比。 “结界分守和困,最常见为阴阳八卦阵,万变不离其宗,所有的术法结界都逃不过以八卦阴阳为底蕴。” “是以,你们首先要学的便是这阴阳八卦术法。” 密密麻麻的符篆写了一整本阴阳录,火焰只粗略一撇,甚感头大。 其他门生连忙虚心请教,片刻后有人好奇问道:“宫主,您自创的玄武结界也是这样的理吗?” 玉洐君淡淡点头:“自然。” 玉洐君自创结界无数,其中有三种结界,最为强悍,两守一困,玄武只是其中一种,也是他最常用的一种。 “宫主真是厉害,听人说玄武结界无比强悍厉害,几乎没人能脱阵而出!” “这么厉害!好希望能见识一下。” “宫主,不如给我们讲讲这个。” 众人一副好奇的样子。 玉洐君见火焰听得心不在焉,眸色一动,轻声道:“没那么夸张,你们旁边不就坐了一个顺利出来的。” 火焰:“.....” 门生转向火焰道:“对呀,前些日子拜师大殿上,宫主用的就是玄武结界,师兄你可是当众脱颖而出。” “真的?这位师兄这么厉害!” “师兄快,给我们讲讲那玄武结界里面有什么!” 火焰心道:“讲什么?” 讲看见一池子莲花,然后稀里糊涂的被抱出来了?怕是没人相信,只觉得在消遣他们。 于是他勉强正了神色,眼神一凌道:“那当然是十分凶险!” “里面走两步便是机关重重,迷雾幻境中鬼魅魍魉横行,稍有不慎就要折在其中出不来。”火焰摇着书,感叹道:“哎,我也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碰巧运气好,才出了来。” 门生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出凶险的场景,敬佩道:“真没想到,这玄武结界是如此凶险!” “对呀,师兄可真是厉害!” “佩服佩服,师兄天纵奇才,果然当的起这首席大弟子一称。” 原来这些门生,看着火焰每日上课不是睡大觉便是惹成素生气,都觉得他是靠走后门进来的,今日听这么一说,少年心思又单纯,一时都被哄住了,心下竟开始有些敬畏他。 火焰用书半掩了上扬的嘴角,看向玉洐君,后者依然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不过细看便能发现那冰眸中微微染了一点笑意。 接下来又讲了一些基础的术法,留了功课,这堂课就结束了,众门生还颇有些恋恋不舍,拉着火焰还想继续打听玄武结界什么模样。 ...... 晚间下了学,堇年在给火焰收拾衣物,顺便拉着火焰唠叨了半响,直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 火焰慢腾腾的不耐烦道:“知道啦,师兄,我会照顾好师尊的。” 堇年给他放好行李,接着道:“我只求你不要给宫主添乱,不要贪玩,外面危险,要是走丢了,看去哪里找你。” 火焰答应着,又挑眉问:“师兄,你这么担心师尊,为何不跟我们一起去?” 堇年敲了敲他脑袋,笑道:“宫主只说了带你,而且宫主这一走,还有许多繁琐事务,我得留在这儿。” 火焰笑:“那你岂不是很嫉妒我?” 堇年莫名其妙:“嫉妒你什么?” 火焰:“嫉妒我可以跟师尊去游山玩水。” 堇年无语:“你以为恶罗是什么好地方?” 火焰挑了眉,压低声音问:“师兄,你知道师尊去恶罗做什么吗?” 堇年:“不知。” 火焰:“连你也不知道?” 堇年想了想,轻声道:“虽是不知,不过八成跟宫主带回来那朵花有关。” 花? 什么花,是折念吗? 堇年继续道:“宫主之前倒是提过,要去恶罗取一样东西.....” 火焰亮了眼睛,觉得听到了重点,还想再问的时候,堇年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又把话题转了回去,不厌其烦的叮嘱道:“你可一定要乖。” “......” ☆、常州吃人宅 “吟之。”北玉洐低低的唤了火焰一声,他方才回神。 自己竟又看着玉洐君出神了,实在不能怪他轻浮没有定力,玉洐君的模样真的是太好看,不管看多少次都不习惯。 玉洐君道:“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此刻他二人已出了北海境地,一路向西行,绕过各地方的仙门世家,繁华城市,十分的低调,今日刚行至此处,稍作休息。 “弟子无事。” 火焰懒懒的伸个腰,拿起小茶坊里的一杯温水小饮一口,随即又问道:“师尊,这里是常州?” 玉洐君道:“恩,是常州,再行两日便可到达鬼蜮地界。” 火焰漫不经心扫视了热闹的街道一圈,道:“我看这里的风俗倒是甚好,人人都是斯斯文文,连街上卖花的小孩都捧着书看。” 玉洐君淡淡道:“你有所不知,常州乃是天界文相,止语君的故乡。” 文止语尊为天界第一文臣,没成仙之前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才子。 当年他在此飞升,这里的后人便开始景仰效仿止语君,常州百姓个个都是满腹诗经,尤其是常州的琴,是出了名的一绝。 听言火焰面上不动声色的笑着,心里却暗暗不屑。 天族狗官。 刚好想起,前段时间那本天天让他抄的几欲去世的史记,就是他写的。 好的很,等我得空去烧了这狗官的庙堂。 北玉洐:“今日就暂且在这里歇下吧。” 他牵了火焰,一大一小向着客栈走去投宿。 火焰挑了眉,目光镶在被玉洐君拉住的手上,他知晓以北玉洐修为赶路多少天都是不会累的,这是怕他连夜赶路,小孩子身体会吃不消,才停下休息。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北玉洐好像并不似外界传闻的那样性子冷,至少火焰能时刻感受到他不露声色的关心,心中慢慢涌上一层暖意。 客栈老板是个老伯,有些岁数了。 满脸的皱纹身形微微佝偻着,正大声数落着一旁店小二,回头见有人进来,变脸似的马上换了笑容,招呼着两人进店。 “一间房。” 不知是否火焰多心,好像自从出了北极地界之后,北玉洐就没有让自己离开过他的视线,堇年和其他门生不止一次的提过,北玉洐有洁癖,甚是抵触跟别人同用物品和亲密接触,目光落到北玉洐轻轻牵着他的手上。 那这算什么? 两人在房间里简单用了晚饭。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雨,玉洐君点了烛,屋子里暖洋洋的。 他褪了外衫倚在桌前看卷轴,火焰则撑着头在暖塌上看玉洐君,半响,火焰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再望向窗外,天已经不知觉黑了,有些开始犯困。 玉洐君微微抬眸:“困了,就先睡。” 他只别过半张脸,恍然间冷峻眉目褪去了平日里的霜雪之色,在灯光下美轮美奂,竟让火焰微微一错愕。 “师尊还不歇吗?” 火焰眯着眼,偏了偏头。 心里暗想着倒是好不容易能和玉洐君同处一室。 北玉洐又翻了一页书卷,头也没抬的道了一句:“快了。” 火焰索性翻了个滚,滚到床里侧。 北玉洐该不会又打算这样看一夜的书吧? 火焰看向他的外衣,乾坤袋怕是在身上放着,得想个法子把他哄睡,才好找一找。 想个什么法子好呢? 火焰扫一眼玉洐君,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伸出手轻轻朝额头上一按。 不过片刻后,触摸的额头就变得滚烫,他随即开始低声的闹腾,然后睡不踏实般的翻滚起来。 “师尊,我好不舒服....”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咳嗽几声。 闻言,玉洐君果然立马放下书,走近问道:“怎么了?” “不知,就是身体发热。” 玉洐君摸了摸火焰的额头,随即一皱眉道:“有些发烧。” 他立刻拉开旁边的棉被给火焰盖上,接着又把手探上额头,他在指尖凝聚了冰气,手又软又冰,火焰眯了眼舒服的直蹭蹭。 正值夏季,他体质本就属火,一床被子盖下来已经热的他开始盗汗了。 玉洐君道:“有些暑气导致的,我去给你熬些药来。” 说着便打算起身。 闻言,火焰猛的拉住北玉洐的衣角,弱弱的道:“师尊别去了,凡间的药我也吃不惯,你陪陪我就好了。” 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那样子和语气说不出来的可怜,看的玉洐君心头一软。 北玉洐只好坐在床的外侧,让火焰靠的更舒服,为他降温。 而火焰可没这么老实了。 他仗着自己是小孩,半张身子都趴在了玉洐君膝上,头垫在他腰侧,惬意极了。若有人看到这幅画面,定要大跌眼镜,素来不喜与人亲近的玉洐君,居然与人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 “可好些了吗?” 玉洐君低声问。 火焰懒懒应一声,靠的太近,很轻易便能闻到玉洐君身上淡淡雪浪香,清新怡人,使他又开始犯困。 他借着睡姿不老实,手悄悄的在玉洐君身上摸了起来。 乾坤袋。 乾坤袋放在那儿了... 因是晚间,玉洐君穿的薄,火焰几乎只隔了一层单衣贴着他,颇有些肌肤相亲的意味,他摒去心中杂念,探手摸上大腿侧,手腕一紧,已被北玉洐捉在了手里,那柔软的触碰,使他心中一怔。 “别乱动....” 火焰尴尬的只好继续装睡,胡乱哼哼了两声。 北玉洐也没在意,把他当小孩一样拍了拍背,像是在哄着他睡。又僵持一会,火焰彻底熬不住了,小孩子身体赶路太累,此刻又躺的这么舒服,眼皮已经困的都睁不开了。 烛火摇曳,不知不觉便真的昏沉睡去.... “啊——” “救命啊....!!”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 已是半夜,楼下却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同时还有人群喧闹嘈杂的哭声。 玉洐君起身摸了火焰的额头,低声道:“继续睡,我去看看。” 火焰揉了揉眼睛道:“师尊放心,已经不烧了。”随后接着道:“外面不知是什么情况呢,师尊不要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 北玉洐迟疑片刻,还是点头。 两人很快整理好出了房门,却见楼下大堂内灯火通明。 大堂中央围了一圈人,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白日里见的那个客栈老板,正瘫坐的地上,满脸的泪水和惊慌,不少客人打开窗户张望,又慌慌张张的掩门。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低声俯身跟老板讲了什么,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众人皆是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 火焰从楼梯上下来,只见地上有一滩子血水蔓延在脚边,他蹙眉避开,问道:“大半夜的,这是怎么了?” “真是不好意思,惊扰到客人了。”一旁的女眷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哭着。 火焰这才望向她身后,发现血泊中倒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被好几个人围着,只能隐约看清楚面貌,正是今日进店投宿时,被客栈老板责骂的店小二。 谋杀? 火焰扫了一眼已经吓得不像样的客栈老板,怕他没这个胆子。 那客栈老板站起身,复而又跌跌撞撞跑到店小二尸体前,顿了片刻,突然开始悲痛欲绝的大哭:“这个孽子!我都让他不要靠近常家老宅。非是不听我的,现如今丢了性命,可让我怎么活啊....” 死去的青年叫阿贵,是这个客栈老板的儿子。 这个阿贵,别的本事没有,却是出了名爱赌钱,经常在外面输一些烂账找他老爹收摊子,前不久这个阿贵出去又输了一大笔,今天来找他老爹要钱还赌债,结果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晚上的时候,这个阿贵偷偷溜了出去,怕是琢磨着上哪里去搞点钱,结果再被发现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哎.....作孽哟!” “阿贵也真是,常老宅也敢去偷,这不是找死吗?” “对啊!年纪轻轻就死了,留他爹一个人这可怎么好?真是可惜!” 众人边劝边把那瘫软在地上的客栈老板扶起来。 火焰看的无聊,便回身在人群中找北玉洐,才发现他已经站到了尸体旁,两三步走上前,这才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尸体,晃眼竟让他微微心惊。 这个青年的死相极惨。 面部被割的支离破碎,仿佛有人拿极薄的刀片把肉都挑飞了起来,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出是好的,血顺着这些伤口流淌了一地。 更可怕的是。 他居然还在发笑..... 没错,纵使已经被切割的面目全非,这个尸体的嘴角还是上扬着的,这可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非人之物所伤。”北玉洐淡淡说道。 可不就是非人之物吗。 看这样子怕是遇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邪祟。 火焰回头道:“你们说的常老宅是什么地方?”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见这两位气度不凡,也不隐瞒道:“两位公子是外地人,有所不知,这个常州老宅,乃是常州的一处鬼宅啊!” 原来这常宅曾是常州的一户琴行大家,家境富裕,家里有百来人口。 可突然一夜之间就变得空无一人,再没有人出来过,连条狗的叫声都听不到,寂静的像是从来没有住过人。再过不久后,听闻每天晚上从那边路过的人,甚至会听到里面传来弹琴的声音,恐怖之极! 刚开始还有不怕死的想进去偷一些金银珠宝,下场都是横死街头,后来大家一起请来了道士和尚进去做法,结果都一去不回。 常州老人把这座阴气森森的老宅称为吃人鬼宅,后几百年间才再也没有人敢进去。 “此地供奉的神官不管吗?”北玉洐问道。 客栈老伯道:“哎,去祈愿也没用的,以前也有人去求过附近的百里仙家,都没人管,我们只能不靠近那常老宅便无事。” 火焰听言没忍住笑出声,却见玉洐君淡淡看了他一眼,连忙收了笑容,假装正了神色道:“师尊打算去看看吗?” 北玉洐点头道:“放任不管,实在不妥。” 众人听言,大失惊色,纷纷劝道:“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的,可千万不要去常老宅涉险境啊!” “之前也请了无数仙长道士,都是有去无回!” “去不得,去不得,里面都是妖魔鬼怪!” ...... 玉洐君一言不发,他既打定了主意要去,众人说再多,也是无动于衷。 火焰倒是不甚在意,既然北玉洐想去,他便奉陪,管什么十方恶鬼,魑魅魍魉,撞到他的面前都只能自认倒霉。 ☆、迷琴惑心神 两人不顾众人劝阻,连夜来到常老宅门口。 数百年来的风霜雨雪,门庭破旧,早就看不出这老宅的颜色,修建的却十分宽阔,依昔能看出没落寞之前应是极富贵的。 瓦檐泛着黑灰,沉默立于阴暗,夜色下显得鬼气森森。 “吟之,跟着我。” 北玉洐低声交代,雪袖轻轻一挥,两扇厚重的大门随着“嘎吱——”声而开。 火焰配合的点头。 内宅里阴风阵阵,只吹得人睁不开眼,蜿蜒的抄手回廊当真又深又长,院中还种了一棵诡秘的参天古槐,把本来就稀薄的月光更遮的紧,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槐树招阴,一般没有人敢在庭院里种这种孤魂野鬼最爱的东西,两人顺着堂屋查探,不过片刻,猛然在寂静的回廊里听到了声音。 琴声.... 那声音又低又悲,断断续续,让人听不真切,仿佛是怨女幽魂在耳边哭诉着自己颠沛流离的不幸经历。 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顺着这琴声寻过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诡异的琴声,徒然间倒真生出几分恐怖感觉。这里弯曲狭窄,两人根本没法并着排走,火焰跟着玉洐君,只见这人单薄的背脊挺的笔直,仿佛牢牢的将自己护在身后。 视线昏暗不清中,又遇转角,复而再一抬头。 “......” 北玉洐。 居然不见了! 火焰蹙眉,还未回神,空寂的宅屋中传来的琴声却突然变调.... 刚刚还幽怨哀怨的小调,突然便像换了个人弹奏,弹琴之人好像十分愤怒,每一次都像要把这琴弦拨断般的暴躁,破音且尖锐,配合着空无一人的阴冷回廊,仿佛下一刻就要涌现无数索人性命的恶鬼。 火焰嗤笑一声。 何方宵小敢在他面前作祟? 北玉洐不在,他也不再忌惮用神武,挥手召出桃夭,点燃幽幽狐火,只刹那之间整个回廊都被照的入白昼一般。一路不停,顺着这光亮走到回廊尽头,他猛然抬脚,将尽头这扇门狠狠踹开,那刺耳难悦的琴音就躲在这扇房门之后! 有光——很刺眼。 像是突然从黑夜渡到白天,鼻尖最先嗅到熟悉的味道,还未思考时,身体已经放松,浓浓暖意传入四肢百骸。 “吟之,又出去贪玩了吗?” 屋子里明亮温暖,贵妃塌上懒懒的倚了一个绝色美人。 雪白的狐裘裹着她赛雪的肌肤,美艳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眉目倾国倾城。 竟是他的母亲,九尾妖花。 “今日刚做了甜糕,你这小子是闻着味道来的吗?” “书院的先生可又跟你的父君告状了,你呀,怎么这样讨厌读书。” “愣着做什么?过来。” 芊芊素手端来一碗香甜的糕点,顺着这双手看过去,是阿娘。 真的是她。 熟悉又陌生,好久不见,笑意弯弯的脸。 这是他的母亲.... 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多少次火焰午夜梦回,被噩梦骇的浑身冷汗,然而还是看不清阿娘的脸,只能摸到冰凉的床被,然而这一刻,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九尾妖花。 柔软的语气,熟悉的声音,连气味都是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小时下学常常给他做一碗甜丝丝的甜点。 火焰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掌心里是温热的触感,眼里溢满了宠溺。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她笑着。 任由火焰摸着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手。 火焰没有开口。 这一幕在他脑海里存了太久,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碎了。 她软了眉目,轻声接着问道:“今日是不是累了?” “你呀,就是太贪玩了,乖乖的进去歇会。” 温暖又烫。 火焰的视线落在相握的手上,没有挣脱,没有不安,两人慢慢朝里屋走去。 四周的景象那样熟悉,细看却模糊,然而火焰无心去深究,牵着他的手是有温度的,面前的阿娘会跟他讲话,会说笑,甚至还会给他做甜糕。 他是那样小心,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有人的执念是江山美人,有人的执念是美酒金银,而怕是谁都没有想到,外界传闻的十恶不赦阎罗,所求,不过就是这样一双手。像是孩童好不容易得来失而复得的易碎玩具,南柯一梦中最甜蜜的所想。 红色的软帐在光影重重间落下,屋外暖洋洋的阳光映入窗榭,金瞳涣散,只想就这样埋入梦里,好好睡一场。 任由这倦意袭来,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叮铃——” 什么声音? 低下眼,素白的腰间正挂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铃。 铃铛。 北海之宴上,北玉洐亲自给他配的宮铃。 漫天琉璃瓦片,五光十色的瑰丽水晶下,北玉洐淡淡道:“本君会护你,千秋万载,平安无忧。” 他闭眼,勾了勾笑。 复而再睁开时,眼里已一片清明。 火焰缓缓道:“阿娘,我....好想你,很想你。” 面前的女人闻言回过身,笑的更开怀:“净说些便宜话哄我听。” 火焰笑了笑,继续道:“没有,阿娘,我没有哄你。” “我是真的想....你” “可是阿娘,我虽想你,但也知道,你....已经死了....” 听言,面前的女人顿了步子,猛然回头。 她喃喃的自言自语半响,像是在回味火焰刚刚的话,接着竟带着些毛骨悚然的笑意笑起来,倾城的模样,却带染上了恐怖和诡异。 火焰笑着摸她的发,温柔道:“我会带你回来的,但不是现在。” 红流迸发,指间燃出幽幽狐火。 他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怒骂挣扎,周围幻境慢慢开始消散,像是破了气的一层皮,抽丝剥落,女人的脸也变得恐怖之极,再也不如刚才的和蔼可亲。 火焰轻轻伸手掐灭了眼前的幻境。 ...... 视野暗了下来,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看样子像是一间库房。 北玉洐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火焰低声道:“师尊莫怪,是我疏忽了。” “这琴声能乱人心志,凭人的记忆勾勒出心里最渴望的事物,在幻境中杀人于无形。”北玉洐淡淡道。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客栈阿贵死时,还是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怕是做了什么发财美梦。 “吟之,你....看见什么了?” 北玉洐的声音很轻,却莫名让火焰听了几丝小心翼翼的味道。 “没,只是进去睡了一场,是个美梦。”火焰勾起唇,笑的没心没肺。 北玉洐也没多问,朝着里间走近,淡淡道:“那便过来看看这琴。” 火焰走上前去,才发现这房间竟摆满大大小小的琴,想起客栈众人说这常家百年前原是个琴行大家,倒也不稀奇。 火焰伸手摸了摸琴面,这琴弦做的异常锋利,隐约有发黑的血迹,想来死者身上那些伤口与它脱不了干系。 “是何人做出如此危险歹毒的琴?” 玉洐君不语,视线越过窗外,正对着这间房的,就是院落里那棵参天古槐。 先前远了视线昏暗看不真切,如今两人拿了夜明珠照明,只见古槐树下密密麻麻埋着一圈圈的琴,树在中央,琴围成由小到大的圈,都只露出了半截琴身,像是一个阵法,这画面当真诡异至极。 “见过种花种树,还第一次见种琴的。”火焰俯身,摸了面前的一把的木琴。 质感倒是跟一般的琴没有区别。 “啊——,别摸我喂,要痒死了!” 突兀声音响起,沉沉的琴弦也随之波动,竟是这琴开口说话了! 随即像是沉睡的人群被打扰了一般,越来越多的声音: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 “把嘴给我闭上!” “哎,这是不是有人?你们快看啊,有人进来了!” “嘿,还真有人,要死啦,不要命啦敢来这儿?” “是个小孩,哎.......小宝贝。” 众琴七嘴八舌的就讲开了,被人吵醒不满,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 玉洐君将火焰护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下明了。 百来人的常家大宅一夜之间连条狗都不剩,其实不是人突然消失了,竟是被不知什么样的妖术封印进了琴里,肉身与琴已融为一体,百来人的怨气冲天,自然要靠只鬼镇压。 而这只鬼,就是眼前这棵古槐树。 火焰环视密密麻麻的一圈琴,蹙眉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怨恨?” 什么样的怨恨恩怨,连杀了都觉得便宜,要活活把人做成琴埋在废宅里百年,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先砍了这鬼槐再说。” 火焰作势就要上前去。 北玉洐抬手,示意他退下,既而道:“待着别动。” 说完翻掌召出一把冰色的剑。 剑薄而透明,精美绝伦,剑身通体泛着霜意,灵气逼人。 正是玉洐君的配剑:“幻冰。” 北玉洐眼神一凌,右手结诀,那幻冰神剑便直朝古槐树飞去,竟打算直接将这颗参天老槐拦腰砍断。 “叮鸣——” 蓝色的光芒被驳回,发出刺耳的兵器碰撞之音。 惨白的月色下,古槐树后方慢慢走出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月光阴恻恻的渡下来,映出他无生气的侧脸,竟比月色还要白上几分。 文....止语。 竟是天族文相,止语君。 他好像一点不意外看见北玉洐,低低笑出了声,声音并不似往常温润,反而带着点阴冷:“月公子好啊。” 见此,玉洐君蹙眉:“止语君.....” 难怪,常州的百姓去神庙祈愿没用,周围仙门也没有一人敢插手,放任这常鬼宅这么多年,常州是他的地界,出了这么多的命案,文止语自然知晓,知晓却无动于衷。 况且文止语擅琴,放眼整个奇格,能做出这种迷惑人心鬼琴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刚刚驳回幻冰剑的,正是他手里这把青霄鹤涙琴。 整个琴身灵力流转,弦色琉璃,也是把不可多得的宝物,只不过这把天界第一神琴,在如今这怨琴遍布的鬼宅子里,看起来显得格外妖异。 文止语缓步走出槐树下,一身青袍散发,嘴边浸着微微的笑,明明是一副清秀斯文的模样,却让人能感觉到他传来的强烈杀意。 埋在脚边那些琴好像怕极了他,看到他现身,都缩到了土里,不敢再聒噪。 “月公子,路过吗?” 文止语微微一笑,仿佛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的自然。 火焰可不吃他这套,他正愁没地方找这人麻烦,如今遇到了这档子窝火事,刚刚在幻境暗算他的账还没算呢。 火焰冷哼道:“你这狗天官,废什么话,是不是你在搞鬼?” 文止语平静道:“你这小弟子倒是性急。” 北玉洐微微深了眸色:“我想你应该给个解释。” 解释一下,为什么堂堂天族第一文相,居然在凡界做如此阴毒的事。 人们所认识的止语神君,无人不说他是个端正神官,永远是斯文温柔,眉间带笑,而不是眼前这个阴郁晦涩的男人。 文止语不答反问:“月公子,这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 北玉洐:“你身为天族神官,不庇佑常州百姓就罢了,为何要如此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将活人身体拆骨做琴再将魂魄压在琴中,使其生生世世不能投胎转世,如此怨气深重的琴,自然会危害人间,此等做法哪怕是寻常的妖魔也不及他歹毒。 听言,止语君竟笑了开:“庇佑,我为什么要庇佑这群杂碎?” 他向来在人前斯文,何时这样说过话,那阴恻恻的表情像是在表达,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火焰略一思索,说道:“常州是你故乡,你飞升上仙之前都在此生活,若我料想没错,怕是这群凡人得罪过你。” 话音刚落,果然见文止语的脸青了几分,像是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不肯说吗?我却偏要知道。” 火焰嗤笑,他本就是个爱看热闹的顽劣性格,又素来与天界不对付,没打算给他留面子,随即重重的一踏脚,强劲的灵力下他脚边一把琴飞出土地。 那琴身竟然也像人一样害怕的哇哇大叫,火焰飞快接住琴,一手抚上琴弦用灵力探知这琴魂生前的神识。 ..... ☆、常宅的往事 常家大宅。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人声鼎沸,不难看出百年之前常家也是繁荣昌盛的门户大家。 唯独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在角落里,正费力搬着一根沉重的香木。 十月的初冬天气,这个只有几岁的小孩穿着单薄,双手长满了冻疮被木头磨的通红,隐隐可见血迹。不断有进进出出的大人从他旁边路过,但是无一不流露出厌恶神色,像是生怕沾染了什么病一样,对这么小的孩子视若无睹。 “九青,老子让你搬个木头磨磨蹭蹭这么久,是不是不想吃饭了?” 嚷嚷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只见他走到小孩面前,先是用力的甩了小孩一巴掌,随即狠狠的一脚蹬上他瘦弱的小腿,小孩子根本受不住这么重的力,当场就跌跪在地上。 手中的沉木重重的砸在了他腿上,痛的他一皱眉。 “哎哟,这么贵的沉香木,可是老爷吩咐了要拿去做琴的,你居然把它弄脏了,你赔的起吗?” 管家又看到了木头上的血迹,恶狠狠道:“你这扫把星,老子今天非打死你!” 说完更是拳脚相加朝着小孩子招呼过去。 这个叫九青的小孩倒是坚强,像是被打习惯了一样,不哭也不闹,管家踢他一脚,很快他又爬起来跪好,护好肚子和头,默默的承受,习惯般低眉顺目。 跪的笔直的幼小身体,像是一节韧性极佳的翠竹,衣外皮肤上全是青紫,被打过的陈旧伤痕无数,格外可怜。 管家整整打骂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像是终于累了,骂骂咧咧的拖着木头走了。 旁人见他伤痕累累也无人过来帮扶一下,九青也不在意旁边的目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着后院走去。他住在最偏僻的杂役院里,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个废弃的破烂马棚,四面过风只有一个遮雨的顶而已。 这个叫九青这个孩子,早年父母意外双亡,是个孤儿。 被常家主人捡了回来做奴仆,但是底下的人觉得这孩子命中不详,天煞孤星,克父克母,时常对他诸多刁难欺辱。 画面一转。 九青大了两岁,身量也渐高,长得眉清目秀,斯斯文文。 他没上过几日学,不过天资聪慧,写的字也是极好看的,时常背着主人家出门卖卖字帖,补贴拮据的生活。 这一日他刚卖完字帖,偷偷摸摸从后院翻回常宅,刚一落地,后脑勺就被人用木棍狠狠一敲,一时之间天旋地转瞬间跌倒在地上。 “哼,你们把这个扫把星给我拖到柴房里去。” “妈的,先生不是夸他天资聪慧吗?饿他两天看他怎么跟我比风头。” 说话的是常家大少爷,常平。 一如姓名般的相貌平平,常家家主老来得子,十分溺爱他这个儿子,平时就飞扬跋扈惯了,九青虽没有资格上学,但是机缘巧合下得到学堂先生的同情赏识,不仅教他识字还时常送两本书给九青看看,发自内心喜爱这个聪颖的可怜孩子。 九青也时常因为这个原因被常平记恨,遭受打骂,常家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常平一副小人之相,今日先生又在他面前夸了这个扫把星,使得他心中憎恨。 不过是一个家仆有什么资格跟自己比? 仿佛刚刚那一棍子还不解恨,常平又狠踹了九青一脚,这时九青怀里一直藏着的书露出衣襟,常平见之大怒。 “老子让你看书,让你看书!!”他边骂着边想把书从九青怀里拖出来。 九青对怀里的书似乎格外看重,平时打骂他都无动于衷,今天居然伸手死死拖住书本,把书护在怀下。 常平一时用力过猛,没抓稳,失了平衡跌坐在地上。 这下可不得了了,平时随他打骂的家仆居然还敢反抗? 一瞬间他气的面红脖子粗,嚷嚷着叫人,不多时几个家仆打扮的人便过来帮忙,几人不停的围着九青拳打脚踢。 常平借机把书从九青怀里拖了出来。 “不要,不要撕我的书....” “把书还我,还我啊!” 他拼命挣扎,弱小的身体试图从家仆的手中挣脱,不断有鲜血从九青的额角流下来,流进眼眶里刺的他双目赤红。 然而常平压根就没搭理他那点微弱的哀求声音,只迎着九青绝望的眼神得意的大笑。 随即书本被撕碎成了一片片的雪花,飞扬着落在地上,阳光下,像是下了一场六月的飞雪。 ...... 今年常州的雨季来的很早,雷雨天,整个天都灰蒙蒙的,闷得人发昏。 “爹,您找我什么事?” 常平大刺刺的推开门,朝着常家家主,也就是他爹常书叶叫嚷。 “平儿,此次科考你发挥的如何?”常书叶回过身,他已年过五十,看起来倒是一副儒雅先生的模样。 常平听言神色黯了下去,他这个不学无术的性格,那会做什么题? 前些日的科考也不过是去走了个过场而已。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常书叶怎么会不了解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行呢。 “无妨,乖儿莫怕,我已为你打点好了。” 常平闻言猛的抬头,兴高采烈道:“真的吗?爹。” 常家乃常州第一琴行世家,财力不容小觑,他就知道他爹会为自己做打算。 常书叶笑道:“我已经买通了此次科考官,为你换卷,不过这次金榜第一名我倒是有些意外。” 常平问道:“是谁?” “是我们府上的那个杂役九青。” 常平惊到站了起来,居然是那个扫把星摘了金榜? 好啊,什么时候居然敢背着他偷偷摸摸参加了考试,而且还压了自己一头。 常平激动道:“爹,千万不能让那个扫把星骑到我头上!!” 常书叶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微微一笑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把你们两个的试卷对换。届时放榜,平儿啊,你就是常州的状元郎了。” 他绝对不允许一个府上的杂役把自己的儿子比下去,想到常平马上就要当状元,一时间两父子在屋子里高兴的哈哈大笑。 没人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茶盘立于屋外,他浑身发抖,仿佛随时都会脱力跌倒,然而手指却紧紧的捏着托盘的一角,已经发青。 今日负责内侍的丫头病了,九青平时就被众人使唤惯了,管家便让他过来送一壶茶给常书叶,结果无意之中,被他听到这种惊天大秘密。 “可是父亲,届时放榜,九青若是看到自己的文章被调换,跑去举报怎么办?” 高兴之后,常平皱起眉头,历年的状元文章都会公之于众,受学子们追捧赞扬,九青肯定也能看见。 常书叶显然也还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在屋子里渡了两步,随即眉间涌上一股与他书生气质不符的杀意出来,冷冷的说:“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常平惊道:“您是说杀了九青....” 九青不过是常家的一个杂役奴仆,无父无母,以后若有人问起,顶多说他赎了身去了外地,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杀了他也不会有人知晓。 一不做二不休。 只要杀了九青,他儿子就是永远的状元郎,世间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听到此处,门外的九青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本来以为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努力上进,通过科举离开常家。 结果常家父子如此狠毒,不但使诈调换了他的试卷,现在还想杀了他灭口? 九青此刻毕竟年纪还小,他从慌乱之中回神,转身想跑间茶盏已翻落在地,发出刺耳声响,上好的青瓷瞬间摔的稀烂,如同他最后一点零星的希望。 “谁在外面?!” 常书叶严声问。 九青吓得转身就跑,听见开门声音也不敢转身看,仿佛后面是什么洪水猛兽。 常平尖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是那个扫把星,他听到了,他想跑!!!” “来人啊,抓住他——” 一时之间,大院子的众家仆都围了上来。 小九青脸上挂满了泪水又惊又怕,顺手抓到根木竹竿,慌乱的挥舞起来。 常平和常书叶跑了出来,常书叶上气不接下气,厉声道:“九青偷了我的东西,被我抓住以后还不知悔改还敢跑!给我抓住他!” “不是,不是....我没有偷他的东西。” “不是这样的,你们相信我,是他要杀我...” “你们相信我啊,救命啊——” 可惜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辩解,上来两个大汉直接把瘦弱的他像提小鸡的一样提了起来,抓在手里狠狠的抽了两耳瓜子。 九青的脸颊瞬间就红肿了,这下他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九青被扔了柴房里,等到天色渐黑,常平俏声溜了进来,先是用脚恶狠狠的踏在那张青青紫紫的脸上,发泄够了,又强行捏了九青的嘴,拿出一个瓷白的药瓶,往里面喂了一整瓶。 那是鸩。 随后常平狰狞的笑了起来。 这小杂碎必死无疑,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自己以后就是常州城的状元郎了。 常平连夜吩咐下人把九青用卷烂席子裹到后山去。 对外宣称,九青偷盗未遂,慰罪自杀了.... ☆、干骨遇晓阁 景象断了。 文止语,字九青。 也不知道他被常宅的人丢到荒山上以后经历了什么,竟能历劫成仙,常家的人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点,这才被抽筋剥皮的活埋了百年。 火焰微微讶异,难得沉默。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风清云淡,温文尔雅的止语君,还有一段这样的凄惨往事,若是换作是自己的话,怕是只会做的过之而无不及。 北玉洐也没想到能看见这样的秘史,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静了半响,他想了想才道:“纵使事出有因,也是法理难容。” “况且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请文相早日放下往事,放他们一条生路。” 闻言,文止语苍白的脸上闪过阴鸷神情,既而嘲讽一笑:“放下往事?说的何其轻巧。” “月公子,您生来就是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会懂我的感受呢?” 北玉洐轻声道:“我虽然是不懂你的感受,但也明白,这样做是极不对的。” “常家虽可恶,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这些人里也有妇女幼童,你如此累及无辜,又与当初的常家家主有什么区别?活埋百年至今不可转世,化为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已经是受到了重惩,还请文相莫要再继续错下去。” 文止语“哈哈”一笑,厉声问道:“极不对,我有何不对?十四岁!我那时只有十四岁!就跟你这小弟子一般大,在这尸山遍野的乱葬岗醒来,跟一条狗一样爬起来。”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死了,你告诉我,换做是你,你会不会跟我一样?” 文止语面色阴鸷,像是被人触碰到了逆鳞般勃然大怒,北玉洐的话虽然有些道理,但却没什么份量,几百年的心结埋在阴暗里发芽至今,又岂是他三言两句能解开。 文止语笑了半响,又道:“月公子,您还是走吧,这是本相的私事,今日就当没看见,少管闲事,不要再到这里来。” 玉洐君沉眸:“本君,做不到。” 一向正直善良的玉洐君,又怎会见死不救呢?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文止语狠了语气:“看来月公子今日,是非要跟本相过不去了?” 论实力,文止语自然不敢小觑北海宫主。 北玉洐虽从未与人在外交手,可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深不可测,单单刚刚他随手一挥的幻冰剑,自己用了六成的神力才将它驳回。 可是既然事情败露,早晚会被天界知晓。 与其等死,不如奋力一搏! 眼见文相杀意必露,火焰便悄然退至玉洐君身后,他乐得看一场好戏,最好打的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 风动之间,文止语已一跃离地,他一手抱着青霄鹤涙,一手波动琴弦,漫天琴音带着强劲的杀伐之气,惊的满地落叶四面飞舞,随即在空中化成片片利刃,迎面飞腾而来。 北玉洐微微皱眉道:“文君,莫要执迷不悟。” 右手掐诀,快步旋身,袖中雪绡好似白蛇般的从雪浪袍里飞奔而出,冰蓝灵气荡开,将落叶尽数扫了回去。 抬眼间,文止语已近身,抱着琴身狠狠砸了过来! 玉洐君旋身躲过,两人对接一掌,刹那之间只震的满院子鬼魂哀嚎。 文止语退开许,青衫飞扬,厉声道:“为何不拔剑?” 火焰在墙角上吊儿郎当的坐着,微微挑眉,看来玉洐君并不想跟文相动手,世人都说月公子温润如玉,菩萨心肠,当真如此。 可文止语却不打算善了,他周身灵力暴涨,眼眶微红,明显杀心已重。 只见他翻转琴面,正待奋力一击..... “九儿,住手!” 人未到声先至。 听得这声音,火焰脚下一滑,差点落下屋檐,连忙扶正了歪斜的身体。 来者正是文止语的老相好,司命星君,莫思凡。 此人仿佛踏云而来,金色的半面泛着幽幽冷光,月色下发丝衣袖翻飞,一举一动,皆是气势十足。 “九儿不可无礼。” 莫思凡缓步走到文止语身前,拨开琴弦上那双蓄势待发的手,文止语居然也没反抗,任由莫思凡将他拉到身后,保护欲十足的动作。 “月公子别来无恙。”莫思凡含笑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火焰瞬间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 外界一直传闻天族司命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为人八面玲珑,掌管天族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大权在手,生杀予夺。 能坐到这个位置,城府之深,不可限量。 火焰不惧他,却总有一种在他面前轻易就会被看穿的感觉,况且当日此人在北海对他出言相助,还不知是出自怎样目的。 北玉洐面色如常,眼神却冷了下来,并不言语。 文止语和莫思凡一直被美喻为天族双杰,私交甚好。 常家老宅的人被文止语剥皮削骨炼制成鬼琴,莫思凡定然也是知情的,身为天族第一神君,知晓以后却不阻止,也算是一种默认的包庇了。 莫思凡道:“月公子莫要动怒,本君先替止语赔罪。” 北玉洐:“不必,还请星君给个交代。” “此事的确,是止语做的有些过份了。” “只是有些过份吗?”玉洐君问道,“他身为驻守常州的一方神官,不造福百姓安康太平,却以神官之力屠杀凡人,镇古槐练鬼琴,这些年惨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在这间常宅里。” 莫思凡笑道:“月公子说的对,我自会将止语带上天界处罚。”转而微微一挑眉,漫不经心的接着说:“再怎么说止语也是天族文相,任外人处置也是不妥的。” 言下之意,文止语就算再怎么犯错也是天界神官,轮不到你北海雪月宫的人来管教处罚。 闻言,北玉洐蹙眉,挥袖将雪绡收回道:“也罢,相信星君心中自有计较。” 天界素来与北海交好,玉洐君的父亲北临星,与如今天帝早年更是一起长大的挚交好友,轮辈份北玉洐甚至要叫帝君一声叔父。 更何况,北海御天下之水,又奉命掌管天河,水乃万物之源头。 在这奇格大陆里,谁能跟北海相提并论? 也难怪莫思凡如此身份,还要这么客气的对北玉洐讲话。 玉洐君转身望向墙头,眉目神色好似有些无奈:“莫要调皮,快下来。” 火焰翻下墙头,莫思凡的目光便如影随形。 “吟之,见了叔叔都不打个招呼吗?”莫思凡笑道,“怎么,入了北海当弟子,竟连我都不认了?” 语气居然还有几分伤心。 火焰一脸懵的回头。 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莫思凡的故人之子,还真要叫他声叔叔。 瞬间恼怒之情就溢满,这个狗官趁着现在落井下石,想占他便宜?! 正想发作,抬眼却见玉洐君神色淡淡。 “.......” 也罢。 火焰一闭眼,几乎咬牙切齿道:“莫叔叔。” 莫思凡笑的更开怀了,仿佛真的是一个疼爱晚辈的长辈。 “真是好孩子。” 北玉洐携了火焰的手,微微侧目:“本君先告辞了。” 莫思凡:“月公子慢走。” ...... 出了常宅,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亮,大街上人影稀疏,清晨的微风夹杂着寒意裹过来。 “师尊就任由他们这样不管了?” 火焰抬头望向北玉洐,小孩子身体实在有些矮了,此刻他连玉洐君的肩膀都够不着。 北玉洐:“无碍,回北海之后我会修书一封给帝君。” 这件事既然暴露,肯定已经瞒不下去,不过莫思凡有意相护,自然会把这个麻烦事擦的干干净净,文止语毕竟是天族第一文相,根基深厚,与其跟他们纠缠,不如直接交由天界处理。 “吟之累了吗?”北玉洐询问道。 “若是累了,今日再歇息一会,晚点启程。” 火焰活动了一下周身,原地蹦跳了两圈笑道:“不累,还是接着走吧。” 虽然是半夜起来的,好在睡的比较早,现在精神也足。 出了这常州不远,就要到鬼界地域了,如今鬼界最大的城,名为:“恶罗”,也是当今鬼王楚辞的居所。 恶罗里面魑魅魍魉,妖魔混杂,可以说是危机四伏,这里不受天界管辖,顺理成章变成了一些天涯亡命之徒甚至堕落神官的庇护所。 这种地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座鬼城没有的。 三界之间有互有界限,平时不来往。正逢七月,恶罗将召“万鬼宴”,鬼门大开,自有不少想要去鬼界的人赴宴。 要去恶罗,需走过一片万里黄沙,人们称之为“干骨荒漠。” 里面无水源,无人烟,甚至连一片绿色都没有,人和牲畜若是误入,只会被黄沙吞噬的只剩森森白骨。 火焰去时,倒不用这么麻烦,东绝焰城挨着就是恶罗,不用过什么劳什子荒漠。不过北玉洐从西边过来,显然是不打算去东绝借道的,火焰如今的身份也不可能带他去借道。 火焰从乾坤袋里掏出两件黑色的斗篷,递给北玉洐,“师尊,一会就要入干骨了,还不知前方如何情况,我们还是先低调些好。” 这黑斗篷看似简单,其实大有文章,这是火焰在鬼界拿的玩意,上面沾满了鬼气,能隐匿两人的气息。 玉洐君接过斗篷,也没问,带上了风帽,两人从头遮到脚,收拾完之后又刻意收敛了灵力,这下就跟两个普通去恶罗赴宴的小鬼一般。 入了大漠,两人同乘一匹骆驼。 大风天,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北玉洐的发丝吹到火焰耳侧,鼻息间都是雪浪的香味,莫名觉得有些心痒。 行了不久,只见前面有商队,三三两两聚集,有一清瘦的黑衣青年,拦在路中,正热情的对着他们两招手。 玉洐君赶着骆驼靠近,那青年笑道:“这位兄台,是去恶罗城吗?” 北玉洐轻咳两声:“正是。” 两人都带着风帽,青年也看不清他们面容,问道:“哎,这小孩是谁?” 玉洐君还没答话,他先自顾自的回答道:“你兄弟吧?” “.......” 火焰笑了笑,没出声。 青年继续道:“兄台先下来,跟我们一起避一避风吧。”他指着不远处的山丘,又道:“这天啊,马上就要起龙卷风了,你们若是继续赶路,怕是会有危险!” 玉洐君扫了眼天色,确是有起大风迹象,于是下了骆驼,淡淡道:“多谢。” 青年笑道:“不谢,出门在外都是朋友,我叫阿广,你们呢。” 火焰从骆驼上翻下来,只觉这青年话多,不耐道:“我们?我叫阿火,这是阿水。” 玉洐君:“......” 青年笑的更开心了,叹道:“你们这是什么名字,岂不是水火不容?” 火焰:“是水火相济。” 几人牵着骆驼朝着山丘避风,火焰问道:“你们也去恶罗?” 阿广:“过去做点小生意。” 鬼界最不缺金银珠宝,只要将人界的一点小玩意运送到鬼界,自然争相购买,只不过鬼界一年也只有七月才打开,胆子小的更是不敢去赚这笔横财。 阿广又继续问道:“你们呢,去恶罗城做什么?” 玉洐君抬眸,淡淡道:“给弟弟看病。” 火焰指了指自己,挑眉问:“我?” “恩。” “.....” 阿广同情道:“这位小公子可真是可怜啊,不过别担心,鬼界多的是灵丹妙药,旁门左道,小公子的病一定有救。” 火焰:“借你吉言....” 他们这行有六个人,阿广是当家的,几人进了个山洞,围着火堆取暖,各自拿出干粮来充饥,等着这龙卷风过去。 火焰正眯的发困,洞口又进来了一批人。 为首的是个女人,窈窕的紫衣,覆着面纱,眼神凌厉的扫过休息的众人,随即回身道:“进来。” 接着几个大汉推着一大箱货物进了来,看样子分量不轻。 山洞狭小,几人一进来就占了大半的位置,偏偏那女子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张狂道:“借宝地躲个风,出门在外,姑奶奶不太喜欢外人接近,还望各位莫要靠过来。” 说着自顾自坐下,几个大汉也不休息,围着那箱子,看样子是有什么贵重的宝物。 火焰扫了一眼,正想问,就听到阿广朝着边上挪了挪,低声对众人道:“别说话,我们离她们远点!” 火焰:“为何?” 阿广道:“这群人是妖族的。” 妖族,三界里魔族的一支。 火焰:“如何见得?” 阿广悄悄指了指那口大箱子,道:“你看那箱子的烫金。” 那箱子通体黑色,只在上面烫了一个金色的“晓”字。 晓,奇格三界第一大杀手组织。 这个晓阁扑朔迷离,少有记录,但确是三界最大的情报网,不光是贩卖天价的情报,也是个花重金就可买仇人命的地方。 据说只要是晓阁接下来的交易,从来未有失手过。 这个组织归属妖族,总阁在暗罗。 妖族蛮荒,本多是精怪之物所化,没有妖王,各自圈地,谁都不服谁,犹如一盘散沙。然而晓阁的出现,却使得妖族越发壮大,让逐步凋零的妖族起死回生。 转眼几万年,到今日,已成了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 不过妖族一向与鬼界不睦,不知这次派人去恶罗做什么? 不多时外面的风声停了,紫衣女子起身,指挥着大汉们把推箱子出去。 她路过火焰身前时脚步顿了顿,突然附身,对着玉洐君道:“你,把帽子摘下我看看。” 火焰勾唇,怕是玉洐君的灵气太强,被闻出来了。 玉洐君不语,也没动。 显然是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紫衣女子见自己被无视,正要发怒,火焰摘下帽子,轻轻抬眸笑道:“美女姐姐,莫要生气。” 那紫衣女子见他可爱,脸上颜色下去几分,问道:“你又是谁?” 火焰笑的烂漫,指着玉洐君道:“这是我哥哥,他耳朵不好,听不见漂亮姐姐您在说什么。” “......” 紫衣女子怀疑的扫了一眼,问:“听不见?” 火焰:“是听不见,聋掉好多年了!哥哥身体不好,用了许多仙丹灵药无用,我们是普通修士,想着趁这次万鬼宴前去恶罗凑一凑热闹,也好看看能不能给哥哥治病。” 紫衣女子:“你们不是鬼?怪不得身上味道这么怪。”顿了顿继续道:“既不是鬼,披着这阴斗篷干什么?” 火焰挑眉,指了指玉洐君道:“我跟哥哥灵力低微,入了恶罗怕是遇到危险,不想引人注目。” 紫衣女子勾唇,“你这小孩,倒是伶俐。” 说罢像是赶时间般的,又深深看了玉洐君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阿广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哎,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火焰起身,拍了拍尘土,“风停了,我们也走了。” 阿广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路?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玉洐君拒绝道:“不必。” 火焰懂他的意思,这群人普通脚力,又带着这么多商品,自然没有他们两速度快,若是跟他们一起,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才能到恶罗。 火焰笑道:“我大哥急着带我去看病,还是先走了,有缘再见。” “.......” 听此,阿广也不好再挽留,与两人道别。 等出了山洞,玉洐君浸了淡淡笑意,道:“你这声兄长倒是喊的顺口。” 火焰扫了他一眼,笑道:“这不是为了蒙混过关吗?” “喊得可好听?哥哥?” 火焰说这话的时候含着笑,凑近他耳边,微微压低了嗓音,颇有些成人的音调。 玉洐君眸色一动,悄悄卷了手指,没再回答。 ☆、入鬼城恶罗 两人骑着骆驼,又行了半日,终于入了恶罗地界。 鬼城里一片浑噩,这里透不进日光,就连天空都是黑红昏暗的颜色,一大一小信步走在城中,大街上一派热闹的景象。 有小贩挑着担子贩卖着商品,妙龄女郎媚眼如丝的半遮香扇从面前擦过,孩童在街上追逐打闹,两侧皆是热闹非凡的酒馆客栈,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误入了人间。 然而就是这表面的和谐才更说明这里的可怕。 只有低微灵力的妖魔鬼怪才保持原型,能幻化成人形的妖魔鬼怪更说明法力高强。走进了就会发现,那商贩担子里挑着卖的是鲜活舌头,妙龄女郎香扇下的脸布满蛇鳞,孩童身形上更是一张可怖的老叟脸。 “师尊,我们现在去哪儿?”火焰低声询问。 过去两万年里,火焰经常跟楚辞这厮在恶罗里鬼混,认识他的人可不少,虽然现在是小少年模样,还是小心为上。 玉洐君安抚似得摸了摸火焰的头,道:“你也累了,先找地方休息。” 火焰挑眉,扫了眼两侧街道,心下想到,北玉洐怕是认不得鬼城的路。 想来,堂堂北海宫主也没有来过恶罗这种鬼地方。 “哎呀,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 不知不觉间,迎面走来个满身脂粉味道的女子,裹着身粉纱衣袒露着雪白的胸脯,腰肢都快贴到玉洐君身上了。 北玉洐皱着眉,想不动神色的退开。 “公子,害羞什么呀?来我们红满楼玩一玩吧。” 女子继续拦了玉洐君的路,一双媚眼如丝含情脉脉的发着邀请。 可惜当事人并不领情。 “有要事在身,烦请姑娘让一让。”玉洐君礼貌道。 谁知说完那女子竟笑的花痴乱颤,尖声笑道:“哎,你们快来看呀。这儿有个俊公子,居然叫我姑娘呢!” 随着她吵嚷,瞬间红满楼里又拥出许多莺莺燕燕的女人,把北玉洐给团团围住了。 众人推搡间,火焰仗着身体小悄悄退出来,隔着人群看被包围的玉洐君,有些暗自好笑。 第一次见他不知所措呢。 北海族这样家风严谨的家族,北玉洐更是少有外出,怕是连女人都没接触过几个,如何应付的了这里的女人? 趁着众人不注意,火焰闪进街边一条暗巷内。 里面正好有几个老鼠模样的小妖在分食尸体,地面被啃的鲜血淋漓。 火焰皱眉,翻出桃夭遮住半面道:“不想死就滚。” 几个鼠妖见有人闯进来,先是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却是个小孩,不由露出贪婪的神色,纷纷嘀咕道:“这是那家的小乖乖走丢了?长得真是美味....” “哇,还很凶,等会先把他头咬下来。” 火焰冷笑一声,这种低级杂碎。 抬扇正待用狐火将他们烧个干净时,迎面突然刮来一阵强劲的剑风,几只鼠妖连哀嚎都没有发出一声,就被一把玄铁弯刀剜下了头颅。 “属下来迟,主子息怒。” 冷俊的黑衣青年从黑暗里走出,随即便恭敬的半跪在火焰面前,手里握着的弯刀尚在淌着鲜血。 火焰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寂竹,你再不来,我可就要被这群杂碎咬死了。” “主子说笑了,这种杂碎那值得您亲自动手。” 寂竹微微倾身,继续道:“玉洐君乃是强绝之修,属下不敢跟的太紧,怕是要被他察觉。” “也罢,楚狗呢?”火焰摇一摇扇子。 “杀殿现如今正在城中,他已经知道您来了,说....” 火焰挑眉问道:“说什么?” 寂竹道:“说...想您想的紧,还请您快些过去。” 火焰冷笑:“我现在不方便露面,让他别找我。”随即想了想又道:“让这个骚包低调点,暴露了我的身份,回头我弄死他。” “属下遵命。”说完寂竹便缓步躬身退回了黑暗里。 火焰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回到街上,街上已经不见北玉洐的踪影,嗤笑一声,想来是被那几个女人推到红满楼里了。 转身朝红满楼走去,守门小厮见他是小孩本想拦一拦,扇风一转,直接把人扇晕原地转了两圈。 满屋子的纸醉金迷,热闹的紧。 一群穿着暴露的女人正把玉洐君推到楼梯口,而北玉洐万年沉静淡然的脸,此刻眉头正紧蹙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想开口声音却被人群淹没,细看连耳垂都被闹红了。 女人们嬉嬉笑笑喊着公子,他一边蹙眉,一边后退挡着她们伸来的手,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素来清心寡欲,若是一般妖魔鬼怪拍散倒也干脆,可是面对这群女人,玉洐君真的是无可奈何... 火焰勾起唇角,正看的热闹。 突然瞧见人群中有个女子似乎想浑水摸鱼。 那女子趁着众人不注意伸出了蛇杏子般长的红舌头,湿淋淋的快要舔上北玉洐的脸,而玉洐君忙于应付身前,并没有注意到伸过来的舌头。 火焰眼神一冷,飞快的抽了旁边酒桌上的一只竹筷弹了过去。 势如破竹! 竹签瞬间扎的那女子惨叫一声,鲜血淋漓。 闻声,北玉洐抬眸,眼里满含无奈,仿佛在控诉火焰的袖手旁观。 火焰心头一软。 他几步翻身跃到北玉洐身后,在他腰上拉下钱袋子,两三下打开钱袋,抖出满满一手心的金叶子。 火焰促狭的笑道:“美女们,还是看我这里吧。” 果然,一群女人的目光暂时被火焰手里金灿灿的金叶吸引,随即火焰高抛手心,金叶子四散在地上,众人慌乱的疯抢起来。 趁着这个空档,火焰拉了玉洐君,两人快速闪进二楼的一间雅房中。 难得见北玉洐狼狈。 月公子一向是冰清玉洁,端庄又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像是刚刚被闹狠了,眼尾也含了层薄红,发丝微乱,胸口的衣襟蹭开,是雪色的白颈。 火焰眼神一暗,勾唇笑道:“师尊受惊。” 玉洐君整理衣袍,抬眼看他:“刚被戏弄时,怎么觉得你高兴的紧?” 火焰忍住笑容,侧目道:“我不是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好把师尊救出来。” 此刻火焰背靠在房门上,玉洐君抵在他身前,仿佛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居高临下的姿势,正好将他眼底的坏笑览尽,很自然的玉洐君碰了碰他纤长的睫毛,低声道:“不许再笑了。” 火焰一怔,条件反射的眨了眨眼,竟也没有想要躲开。 玉洐君退开,问道:“一会怎么出去?” 火焰扫了眼房间摆设,朝着窗台一撇,笑道:“走这。” 玉洐君打开窗,楼下的恶罗街道热闹无比,到处都是人挨人,人挤人。 火焰挑眉道:“万鬼宴就要开了。” 再过两日,各方的妖魔鬼怪即将齐聚恶罗。 玉洐君:“先找地方休息。” 火焰:“恶罗可没有正经客栈,都是红满楼这样的地方,师尊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就暂时住这里吧。” 玉洐君淡淡问道:“你如何得知?” “......” 火焰顿了顿,想道:“之前看话本里写的。” 玉洐君:“一看书就犯困,看话本倒是有精神。” 火焰干笑声,连忙转移话题,问道:“师尊,我们也要去万鬼宴吗?” 玉洐君:“为此而来。” 这个回答在火焰的意料之中,他踏了两步,回身道:“圆月十五是万鬼宴开席,到时各方妖魔鬼怪聚集,我们混在众鬼其中,定能顺利入欢喜殿。” 虽不知玉洐君到底为何来恶罗,不过他有极大自信,只要入了楚狗的地盘,取折念便如探囊取物。 玉洐君:“但愿如此。” 商量好后,两人稍作休息。 客栈的小厮上了些饭菜,从昨晚奔波到现在,火焰也有些累了。 眼看天色渐黑,两人正准备入寝,隔壁却传来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这里是花楼,自然是夜晚热闹,如今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恩客络绎不绝,楼板隔音实在不怎么行,再加上两人五感极佳,隔壁的苟且之事,仿佛就在身边发生的一样。 火焰倒是听得面不改色,玉洐君可就受不了这种霏霏之音了。 终于,在隔壁女人的娇喘声混合着男人兴奋叫喊声,再一次传过来时,玉洐君坐不住了。 他面色比平常更冷,扫了一眼颇有兴味的火焰道:“吟之,跟我出去走走。” 嘴边勾了笑意,火焰看了眼发黑的天色,问道:“现在?” 玉洐君:“现在。” 火焰:“去哪里?” 他其实是想问这大晚上的出去吹那门子风? 结果隔壁突然又是一声惊叫。 玉洐君脸色彻底冷了:“见识....一下鬼界风情。” 火焰忍住笑:“哦。” ☆、莲灯映暗河 恶罗有什么可见识的,两万年间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的玩个遍了,但火焰仍是乖乖的跟着北玉洐走,不发一言。 北玉洐也不认识路,专挑一些热闹的地方带火焰走。 华灯初上,恶罗街上热闹非凡。 大概是因为万鬼节的原因,大街上的鬼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来来往往往卖什么都有,两侧都点了不少花灯,照耀的如白日一般,平添几分诡丽的繁华。 火焰慢悠悠的闲逛,北玉洐渡步走在他后方,一时间倒也惬意。 玉洐君的样貌俊美如天神,一举一动飘飘欲仙,走在街上不时引起一阵骚动,旁边磨磨蹭蹭上来好几个想搭讪的女人,但一见他冷冰冰的气质又纷纷退却。 火焰咬了一口刚刚买的甜山楂,悠闲道:“师尊真是好艳福。” 北玉洐伸手拿走他的山楂,说了一句:“小孩子吃太多甜食不好。” 火焰皱眉道:“我又不长牙齿了。” 说着伸手去够。 北玉洐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也不能吃了。” 第一次在身高上尝到失败的焰城主不爽的眯着眼。 两人沿着街道逛着,不知不觉间走到河道口。 玉洐君走到一旁的小贩旁,回身问他:“要花灯吗?” 火焰凑了个头过来扫了一眼:“师尊给我买吗?” 玉洐君应了一声,又拿起一个莲花图案的灯:“这个如何?” 火焰一笑:“师尊选的,自然是好的。” 那卖灯的小贩是个油嘴滑舌的老鬼,一见玉洐君气质非凡,全身上下仿佛明晃晃的写着“有钱”,忙夸奖道:“这位公子好眼光啊!” “我们家的花灯童叟无欺,做工精致,老鬼在这里摆了几十年灯了,整条河口的灯都没有我家的好,保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然而鬼说的话就是鬼话,这一摊子花灯都做工粗糙,造型也歪歪斜斜,也就北玉洐手里那个勉强能看。 玉洐君也不在意,把灯递给火焰,“那就要这个。” 小贩贼兮兮的笑道:“公子,十片金叶子。” 北玉洐点头,去掏钱袋子。 然而火焰却把人往后一拉,大着声音问道:“你说多少?” 十片金叶子,够火焰在东绝最好的酒楼包三天的美酒佳肴,这老鬼是看玉洐君面生,敲诈外地人呢。 小贩:“十片,就是十片,我们家的灯质量顶好!你这小孩子捣什么乱?” 玉洐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犹豫的把钱递了过去,火焰气的想暴打这老鬼一顿,奈何现在的身份说话没什么份量。 回头一定叫楚狗拆了这老鬼的摊子! 两人提着这盏天价莲花灯来到暗河下。 恶罗的水皆是来自这条暗河,不似北海之滨的浩瀚壮阔,幽静河水静悄悄的流淌着,没有声息。 火焰放了莲花灯顺水流而下,明晃晃的暖色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半响,玉洐君问道:“许愿了吗?” 火焰:“许了。” “恩。” 火焰笑:“师尊不问我许了什么愿?” 玉洐君侧目:“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火焰“哈哈”一笑,勾唇道:“师尊也是个仙门公子,怎的信民间迷信说法?” 玉洐君没言语,转过身又继续闲逛起来。 前方突然见一石桥立于河道中,这石桥十分怪异,竟是一座座人形的雕像浮在水上,用铁链穿颅连在一起。 暗河水不知深浅,石像身子沉在水里,只有头露了出来,面部朝上,雕了一张哭面,破旧肮脏,任人践踏。 北玉洐看了片刻,淡淡道:“这里竟是用人的头面当桥踏。” 火焰嗤笑,轻声道:“师尊可知这人是谁?” 玉洐君问道:“是何人?” 火焰不屑:“鬼界的大水鬼,赵河伯。” 玉洐君:“既是水鬼,相当于鬼界水官,为何被做成万人践踏的石桥锁在此处?” 火焰寻了个石阶坐下,慢悠悠的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赵河伯,原是个在战乱中被淹死的人。 他心有不甘留了一丝残魂在世上,机缘巧合下,被上一任的鬼主:“青冥鬼王,楚逍”,也就是楚辞的爹捡了回来。 鬼王怜惜他可怜,将他这一缕残魂注入在一半牛半马头带犄角妖体上,赐他法力,从此,这个赵河伯就成了鬼王殿下的忠诚下属。 他生前被淹死,魂魄成了河中水鬼,又得法力高强的妖体,力大无穷。 当时的鬼王楚逍,在三界内人人闻风丧胆,赵河伯跟着鬼王四处征战杀戮,开疆扩土,战功无数,成了鬼王的得力臂膀,权利慢慢也越来越大,不仅掌鬼界之水,还拥有鬼王御赐兵符,能调阴兵遣鬼将。 鬼王得了赵河伯如虎添翼,一时风光,陆上水中没有他赢不了的战争。 正当这时,鬼王的妻子,楚辞的亲娘,怀孕了。 鬼王与鬼后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得知爱妻怀孕,鬼王自然欣喜若狂。 民间凡人怀孕,会请大夫号脉保平安,在鬼界,请的可就是巫师。 巫师占了一挂后直言:“鬼王殿下杀孽太重,这孩子怕是要遭天谴,不能平安出生,就算强行保胎,非死即残。” 夫妻二人闻此噩耗,悲痛交加,于是踏遍三界寻求破解之法。这一求,就求到了南庐仙山,南厌离道家门下。 当时正值战乱,人间瘟疫,颗粒无收,贫民凄苦,饥不果腹。 道家能力有限,南厌离道长便答应鬼王为他化解这一劫难,前提是鬼王要拿出大量的财力物力来接济苍生,多做善事,结善果,不可再造杀孽。 鬼王为了没出生的孩子,便真的金盆洗手,停止一切染血的战争,依南厌离所言,潜心向善,救济凡人。鬼后也开始每日吃斋饭诵经文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福。 可是这个赵河伯,却是个野心勃勃的鬼。 常年跟随鬼王东征北战,他杀戮心已极重,不让他打战就算了,现如今还让他去救济凡人? 好歹他也是一只恶鬼。 君臣关系,因为此事常有矛盾,生了间隙。 最终,赵河伯口不择言将鬼王惹怒。 鬼王虽没有杀他,却意识到他手里权利太大,生出了想收回兵符的想法。 于是接下来的几百年,鬼王和赵河伯明争暗斗,终于是撕破了脸皮,老话说的好,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赵河伯终是被鬼王打压下去,没收兵权了。 他落魄后满腔愤恨,将所有一切都怨恨到鬼后的肚子上,也是还没有出生的楚辞。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说不定现在的一切都还和当年一样。 鬼界不是重视这个孩子吗? 偏要他不能平安出世。 鬼后王宫本也是守卫森严,但王宫里却有活泉,活泉连着外面的暗河,对于赵河伯这只大水鬼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他将自己的犄角割下,化成了一把利刃,趁鬼王外出,连夜到潜入了鬼后王宫。 鬼后这时已经怀了楚辞几百年,快要临盆,小孩刚刚成形在她肚子里,却未曾足年,就被赵河伯生生的活剥了肚子,鲜血淋漓。 鬼后当场殒命! 听到这里玉洐君微微心惊,他常年在北海雪月宫深居简出,纯洁如皎皎明月,少有接触这外界的龌龊事情。 北玉洐问道:“那小孩子呢?” 火焰懒洋洋道:“小孩当然活下来了,被赶回来的鬼王救了。” “小孩可不就是楚辞吗?不然他能好端端在欢喜殿享乐。” 火焰又接着道:“后来,鬼王也郁郁寡欢的辞世了,楚辞将赵河伯的灵魂禁锢在水下,永世不得轮回。” “又将石像刻成他的模样受万人践踏,唾骂,以此纪念他咯。” 北玉洐略一沉默,低声道:“天道轮回,终究还是悲剧。” 闻言,火焰一笑,眼角泪痣飞扬,面上显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狠戾,他冷漠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稀奇,毕竟仇恨是这世上最长久的东西,会世世代代传下来。” 他是阎罗,杀人无数,双手染满了鲜血罪恶,早已见惯这世间丑恶嘴脸,倒是见了玉洐君这天真的模样,他心里生出了几丝变态的恶意,像是见到太干净的白纸就想将它染黑一般的恶劣心理。 他嗤笑道:“师尊也不必挂怀,世间悲剧可真是太多了。归根究底,还是当事人的能力不足造成的,若是自己不够强,只有任人拿捏,乖乖认命的份。” 刚落话音,随后就感觉有温暖的手落在发顶。 火焰一怔,缓慢的抬眸,暗河在身后静静流淌,无数暖色的花灯在水中飘荡,映的玉洐君眉目也温上了一层暖色,他望着火焰轻声道:“吟之,你莫要这样笑。” “你不用怕,不管何时,不管何地,本君都会护你,千秋万载,平安无忧。” ....... ☆、鬼王殿楚辞 七月十五,恶罗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万鬼宴。” 长长的恶罗街道旁热闹非凡,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头的奢华倚仗,八只伏地而行的高大恶鬼驮着一只豪华轿子,红色轻纱曼曼,看不清上位者真容。 鬼王,楚辞,杀生殿。 每年万鬼宴开席前,鬼王亲自巡视恶罗城,仪式浩大。 巡城的队伍中跟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鬼怪,只有鬼王麾下有头有脸的鬼,才能参与这样浩大的巡城,乍一看,有些百鬼夜行的味道。 路过这条街时,人群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音,争相推挤,想一睹鬼王殿下真容。 倚仗远远走来。 这真是一副绮丽到极致的画面,周围的天色是红,轿子的纱幕也是红,交织成一片瑰丽艳色,一双赤足莹白双脚露出来,洁白的脚趾,仿佛巧夺天工般的莹润,随意交叠,慵懒的踩着上好檀木。 轿边懒懒搭着一节苍白手腕,正捏着一只黑紫葡萄,像是吃的不太顺心,又随手扔给脚下的饕鬄鬼。 火焰嗤笑一声,心道,狗玩意还挺会装。 万鬼宴晚间将在欢喜殿开宴。 能进欢喜殿的都是些厉害人物,一般小鬼没有资格去那样的场合,也只能在街上抢一些巡城倚仗中随手抛的金叶子,沾个热闹喜庆。 想进欢喜殿,需要鬼王请帖。 不过楚大王一向闲的很,数万年间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万鬼宴,他甚是觉得无聊,便打着恩宠浩荡的名义,特意在万鬼宴前准备余兴节目,说是只要有谁能逗他笑三声,开开心,便允许能在今日进入他的欢喜殿内一同庆贺,说不定还有些别的什么奖励。 无聊至极。 火焰这边正想着,面前的倚仗却突然停了。 喧闹的人群里,走出个年轻男人,站在路中,挡住了倚仗。 火焰诧异挑眉,倒真是好胆量。 那男子长相一般,眉目间却自带三分俊朗,身量也够高,胆子也是真大,不顾旁人眼光直接站在路中开喊:“鬼王殿下,我我.....爱慕您已久,此次特来恶罗,能不能求见您一面!” “鬼王殿下,我真...真的喜欢您!” 勇气可嘉。 敢拦巡城倚仗当街表白! 人群瞬间沸腾。 “这人谁呀?不要命啦?胆子也太肥了!” “怕什么?万鬼宴期间有规矩,都必须和和气气的,不准大鬼欺负小鬼,更不准杀生!” “要死啦,鬼王殿下一只手就迷死老身了,老身也想去表白。” “你个老婆子做什么骚梦?” “鬼王殿下可是出了名的俊美,况且喜欢年轻美貌男子,这也太刺激了!” ....... 不愧是鬼界,没什么规矩可言,民风开放,大家都不觉得稀奇,楚辞是出了名的断袖,名下养着不少的男风小馆,总有无数人愿意前仆后继。 紧接着,一阵阴柔的笑声从轿中传了出来:“就凭你?” 楚辞掀了一点点轻纱,他是个严重颜控,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帅哥美女,连巫师也不例外,轿子外站着的美貌巫师垂着眼,连忙扶了他一只手。 那男子瞬间涨红了脸。 “哈哈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的几斤几两重,就敢去找我们殿下表白!” “快滚下来,别平白侮辱了我们殿下的眼。” “一个男的这么不要脸.....” 楚辞又懒懒的开口,虽是人群声音大,然而他一说话,周围就自觉的安静下去。 “不过你这双眉眼,倒是生的好。”他改了主意,低低笑了两声:“勉强算合我胃口,今年也没遇着有趣儿的,就带你回去吧。” 居然这么简单? 人群皆是一愣,开始唏嘘,不少人不由得有些羡慕,暗戳戳的动心思,只要长得好看些便能谤上鬼王殿下,那简直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巫师恭敬的将男子带到轿子前,男那子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随即被一双莹白的手搂住腰,拖入艳丽的颜色中,再也看不见里头的光景。 热闹的倚仗继续前进。 火焰抬头,正看见风帽下北玉洐微蹙的眉,笑道:“师尊,是不是在烦恼怎么进欢喜殿?” 北玉洐恩了一声。 火焰便凑近他的,打趣道:“师尊何必忧心?您长得比刚刚拦轿那个人好看何止百倍?不如我们故技重施,鬼王必定被您迷得神魂颠倒。” “.......” 火焰讲这话时,笑意弯弯,挨得太近,炽热的呼吸便喷在他耳侧,引得他微微偏头,淡淡道了一句:“胡闹。” 天黑时,两人来到欢喜殿外围。 楚辞这个欢喜殿,对于火焰君来说,那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过去两万年里,他时常在里面打发些无聊的光景。 黑色的大殿,占了恶罗城大半个东边,宽阔气派。 欢喜殿重重把守,三步一个鬼兵,尤其在这样重大的日子里,守卫更是森严,普通小鬼别说进去,能在外围场地上玩玩图个热闹,就是莫大的荣幸了。 此时刚刚天黑,欢喜殿外燃起红灯笼,宴会就要开始,不少鬼兵正在大殿入口排查进殿的客人。 要入欢喜殿,就要有鬼王杀殿亲印的花帖。 火焰和北玉洐裹着黑斗篷,两人都不是很显眼,他环视周围一圈,突然见到个熟悉身影,压低声音笑道:“师尊在此等我。” 未等北玉洐作答,他已走向不远处一紫色窈窕身影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正是之前,在干骨大漠里那个女人,她正跟着众鬼排队进入欢喜殿。 妖族。 他绕到女子身后,笑着打招呼道:“姐姐,怎的在这里?” 紫衣女子回身,挑起眉看他,想了想问:“是你?”接着不耐烦的继续道:“沙漠里的那个小孩?” 火焰点头:“难为姐姐还记得我。”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有事吗?” 火焰摇了摇头,配合着小孩的神情,显得天真可爱,“无事,见了姐姐,过来打个招呼而已。” 闻言,紫衣女子的脸色好了些,随口问道:“你也来参加万鬼宴?” 火焰笑:“凑个热闹,鬼王殿下不是说万鬼节期间,众鬼平等同乐,尽管吃喝。” 紫衣女子冷笑道:“虽是如此,这里到底不是你这种小孩子来的地方。”说完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玉洐君:“带着你的病秧子兄长,快滚吧。” 火焰丝毫不生气:“多谢姐姐挂念。”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准备回身。 她身后站着个胖胖的死鬼,穿的倒是富丽堂皇,长得却是满面流油,由于太胖,他行动起来很是不便。鬼王的欢喜殿规矩多,不管是何方神圣都不可坐轿进去,因此这个胖鬼排队排的一脸焦躁。 火焰扫了一眼,暗地朝着他的膝盖轻轻弹了一丝灵力,那胖子吃痛的惊呼出声,顺势朝着紫衣女子直直倒去! 女子脸色一变,她可不想接这团肉泥,连忙闪身避开,然而空间有限,踉跄之间被踩到了裙角,差点被绊倒,火焰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姐姐小心!” 紫衣女子脸上挂不住,站起身,狠狠剜了那胖鬼一眼,厉声道:“死胖子!要死了你?敢推我!是不是找死?!” “你再挤老娘一个试一试?” 胖鬼显然不知她这么泼辣,连声道歉,女子虽是面色不愉,也不好在这种场合发作,这茬勉强揭了过去。 火焰回到玉洐君身边,满眼笑意,像是做了好事求表扬的孩子,低声炫耀道:“搞定了,师尊。” 玉洐君淡淡抬眉,那眼神仿佛在问这偷鸡摸狗的本事哪里学的? 火焰连忙收了笑容,尴尬的摸摸鼻子。 天色渐深,两人借着夜的遮掩,拿着刚刚顺来的花帖,顺利混进欢喜殿。 欢喜殿是个逍遥窟,分内外。 这里满目都是繁华奢霏,楚辞是个爱享受的人,布置内景,无一不透露出鬼市的别样风情,信步走进,连回廊里都挂满了红色纱帐,暧昧朦胧。 跪着的小鬼匍匐在地上,头上顶着一盏盏金灯油,这灯油香味浓郁,吸食久后能让人仿佛置身云端,燃出来的味道能在空气里经久不散,一盏就价值万金。 据说是用清纯处子的骨血熬成..... 骄奢淫逸至极。 又行了一段路,入了内殿,内殿不光比外殿宽阔许多,更是鬼王的寝殿。 暖灯盎然,空气中全是酒香,一片欢声笑语,满池子的酒肉池林,男女调笑声音不时从里间传出。 欢喜殿火焰来过许多次,以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如今带着如谪仙俊美的玉洐君进来,总觉得这地方玷污了他,像是在带着他逛什么鸡窝似的..... 地形熟悉,两人很快绕到正殿,还没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之音,着实热闹。 正殿中坐了不少人,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稍等片刻后,宴会终于开始。 一层层的红纱接连掀开,视野不太清楚,只隐约看得出那高座上斜躺着两个人。 “诸位今日,可玩的开心?”雌雄莫辨的低音传来。 台阶下众人连忙放下酒杯。 楚辞轻轻挥手,最里层红纱退开。 此刻他正斜躺在暖塌中,侧着脸看不真切,墨发微乱,衣衫不整的露出大片雪白锁骨。 鬼王殿下手里挂着一个纯金酒壶,另一只手则勾着一位男子的下巴,等那男子抬起头,细细一看,居然就是刚刚拦轿表白的男人。 男子已经醉眼朦胧,双颊酡红,正含了一口清酒向楚辞喂去。 见此北玉洐皱眉,并不言语。 倒是一旁的火焰在心里暗暗骂了句,骚包。 楚辞亲够了,总算是侧过脸,拢了拢长发,抬起那双单薄的凤眼。 火焰曾说楚辞之美,奇格难求。 这并不是过份的夸赞,那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多一分太硬,少一分太柔。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由内而外,一举一动皆是一种风情十足的诱惑。 “鬼王殿下盛宴,我等自然高兴。”一人奉承道。 “能得鬼王殿下宴请,是我等的福气啊!” “是啊,早些年便听说鬼王殿下风姿绰约,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 绛紫华丽衣袍本该是高贵颜色,偏生楚辞向来随性,不肯穿鞋,也不肯好好穿衣,露出大半的洁白锁骨,平常人这样穿,难免带了些暧昧的低俗颜色,可是他却像半点尘埃都沾染不到,只余下瑰丽,惊心动魄的美。 他慢悠悠下了塌,顺手携了一旁侍从递过来的乌色烟杆,并不在意周围嘈杂声音。 薄唇轻启,吐了一口烟,神情慵懒道:“本殿有些乏了,一会还得去宠幸美人,还是快些开宴吧。” 侍从小心翼翼的点头,转身吩咐道:“抬礼——” 一年一度的万鬼宴不仅是宴会,某种程度上跟聚仙宴是一个道理,都是为利益聚集,各地想要巴结楚辞或者跟鬼界合作的都来了,送礼是万鬼宴必备环节,来参加的都免不了要送上一点心意表示。 这也是火焰唯一羡慕楚辞的地方,真他吗有钱。 几轮之后,先前那紫衣女子上了来。 她带着三个壮汉,抬着一口黑色的大箱子走到殿中间,恭敬的半跪道:“恭贺杀殿下万鬼宴,主子特意派我等来前来拜贺。” 楚辞走下金阶,用烟枪敲了敲那烫金的黑木箱子,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反而对那紫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 紫衣女子低声道:“晓阁,紫鸢。” 楚辞勾唇:“红鸢不来,派你这个小丫头来敷衍本殿?” 闻言紫鸢的脸色一白,她在晓阁的地位也是数一数二,没想到在鬼界却受辱,她强忍下愤怒,低声道:“回殿下,主子她知道鬼王殿下大宴,自然是很想亲自来拜贺,只是有些繁琐事务绊住了手脚,特命令我备了厚礼来赔罪。” 楚辞一笑:“那让本殿来看看这礼有多厚。” 他轻轻抬掌,一阵黑气流云,那封印的盖子就翻了开! 漆黑的箱中。 竟.....躺了个婴儿。 那婴儿皮肤苍白,周身魔气森森,箱子里和额上贴了密密麻麻的朱色符文,明显被镇压在箱中。 人群有人惊叫道:“难道是魔婴!” 奇格三界,有人、魔、神三界。 神界分为:修士、仙、神。 魔界又分为:鬼、妖、魔。 在魔界中,鬼界最为壮大,妖界稍次,只有魔界,最为凋零! 无他,在魔界,魔灵最为难得,后天要成魔,必须修炼魔丹,而先天的魔,因为体质原因,极难生育,近万年来,魔族几乎已经完全覆灭了。 这个魔婴的价值,可谓是不可估量。若是婴儿长大,自然可以壮大魔界,就算不幸夭折,魔丹力量强悍,只要吞了他的魔丹,自行修炼,也可有一番精进。 往大了说,日后也有可能会是三界的一番浩劫,毕竟鬼王殿下,一向于天界不睦。 楚辞蹙了眉,问道:“红鸢让你带过来的?” “主子吩咐,一定要将魔婴交到殿下手上。” 楚辞伸手,摸了摸魔婴心脏。 还在跳动! 紫鸢小心翼翼道:“主子曾说魔婴极难养活,但鬼王殿下应该会有办法....” 魔婴存活率很低,这也是魔灵力量如此恐怖,魔族却凋零的原因。 就连楚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楚辞收回手,眉目间满是暗沉:“红鸢从哪里弄来的?” 紫鸢:“属下不知。” “也罢。”楚辞挥手。 “确实是一份厚礼,本殿收下了,不过阁主大人送这么大一份礼,所为何求?” 紫鸢行礼,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楚辞,见他心情不错,低声道:“主子想要鬼界的通行令。” 三界之间互有结界,恶罗和暗罗也不是一个地界的。 所为通行令,就是家门钥匙。 楚辞挑眉没说话。 紫鸢把腰弯的更低,恭敬道:“殿下勿要误会,鬼界于妖界本来就有货物流通,只是盘查甚严,不是很方便,所以......” 楚辞:“你们阁主的生意已经遍布天下了,还稀罕我这一块地方?” 紫鸢继续道:“阁主送出这一份厚礼,也是有意与鬼王殿下交好,两族互通,定能长久繁荣昌盛,鬼王殿下何乐而不为?” 早些年的妖族群龙无首,乱的很,楚辞尊为一方霸主,懒得与他们打交道,妖族的人自然也不敢惹他。 而现在嘛,晓阁确是也混得不错,有资格跟他说上话了。 楚辞:“好说,收了你们的礼,不拿出点诚意显得本殿小气,不过我这通行令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具体的事,我们下来再商议。” 紫鸢眼中一亮,知道此事有望,连点头,“谢过殿下。” 这样她回去就不用担心阁主处罚了。 楚辞说累了,含了一口酒,又对着众人道:“今日魔婴之事,还望各位保密。” “若是那个不长眼的走漏了风声.....” 众人连忙答应,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鬼兵上前,将装着魔婴的箱子封好,合力抬下去。 火焰轻轻扫了玉洐君一眼,后者神色微冷,微微担忧。想来,若放任这魔婴长大,日后在三界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正想着,眼看已经抬到殿门口的箱子,却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变动只在瞬间! 一阵铺天盖地的黑气从箱子缝隙里溢出,抬箱子那几个鬼兵瞬间被掀出好几米! 魔婴暴动! 朱色符文快速燃烧,一声凄厉的婴儿嘶喊尖锐划破大殿,魔息力量太过强悍,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上前。 楚辞冷了眉问:“怎么回事?” 紫鸢脸色发青,这魔婴早不出差错,晚不出差错,偏偏在万鬼宴上出岔子,这不是存心让楚辞起疑心吗? 殿外鬼兵闻声而动,瞬间层层包围了大殿,然而这魔婴反而更暴躁了,魔族气息快速蔓延,席卷周围,桌椅板凳瞬间漫天乱飞。 众鬼兵合力,竟都不能将它制服住,隐隐有破箱而出的趋势。 紫鸢摸出袖中符文,手中快速掐诀,想制止魔婴。 她面色不虞,心中慌张,若是今天搞砸了楚辞的万鬼宴,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仅仅凭她根本压制不住这么强的魔息,只撑了片刻就被弹开,身形撞在殿柱上,狠吐一口鲜血。 魔婴仿佛被彻底惹怒,箱盖崩裂,层层暴戾黑气直朝紫鸢卷去! 直逼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利落的身影降下,他随手一挥袖,蓝色灵流在指尖荡开,强悍的黑气竟瞬间被压制,顺了个圈,乖乖的转回了箱子里。 北玉洐沉眸,快速掐诀召出固守结界,众人只觉一阵极快的光落下,两三下之间,就堪堪稳住了场面。 北玉洐抬眉,正好撞进紫鸢惊愕的眼中。 “你....你究竟是何人?” 火焰从玉洐君身后冒出头,风帽滑落,他嬉笑道:“姐姐好。” “是....是你这个小贼!” “偷了我的帖子!你们还敢在这里现身?” 她刚进欢喜殿时才发现花贴被偷,被迫多等一个时辰,麻烦相熟宫人来接,简直丢脸丢大发了! “......” 这位姐姐怎么不知感恩呢? 刚若不是玉洐君现身,你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指责? 楚辞这才吐出一口烟圈,挑眉道:“哎呀呀,刚刚真是吓怕本殿,这是那位公子?真是身手不凡呢。” 紫鸢知他德性,怕他见了男人就昏头,急道:“鬼王殿下,先前就是这两个贼子偷了我的花贴,如今不明不白出现在欢喜殿,怕是对您不利啊殿下!” 楚辞挑眉,笑问:“还有人敢在我的欢喜殿偷东西?” 紫鸢勉强站稳,一时间怒道:“无耻小贼!还敢说自己是个病秧子?哪里来的奸细!还不把风帽摘下来,鬼鬼祟祟作甚?” 玉洐君没摘帽子,只露一个光洁的下巴。他淡淡道:“此事的确欠妥,拿了姑娘的帖子,给姑娘赔罪。” 紫鸢气的一笑:“一句抱歉就完了?你非魔界之人,来恶罗想干什么?!” 玉洐君面向楚辞,“求见鬼王殿下一面。” 语气不卑不亢,温润极了。 楚辞余光扫见火焰,眉眼悄悄染上笑意,勾起唇角,一副看热闹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哦?找我的?我可不认识你,找本殿下做什么呢?” 玉洐君:“此事私密,还请殿下内间听我详谈。” 楚辞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火焰,眼神也不移一下笑道:“可本殿下不认识你,为何要跟你去内间?你要害我怎么办?” 玉洐君:“殿下放心,我并不会做什么。” 楚辞抽了口烟,又悠悠然的吐出来,像是在考虑,其实他此刻心里已经笑得前俯后仰,面上还是装的一副风轻云淡模样。 紫鸢急道:“殿下,千万不可!此人之前在干骨沙漠时已经骗过我一次,现在又偷了花贴进来,实在是别有用心,说的话不可信!” 楚辞面上不耐,心想着,这红鸢派过来的属下可真是蠢。 “是不是别有用心,等本殿审问过后,自会判断。” 见他面色不虞,紫鸢只有不甘心的闭上嘴。随即上来两个鬼兵将火焰他们带入里间。 ☆、赴恶罗缘由 “久仰北海月公子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楚辞慢悠悠走进,顺手在一旁侍从递来的烟缸里磕了磕烟杆。 “杀殿下。” 北玉洐摘了风帽,并不起意外身份被猜出。 楚辞低低笑一声:“月公子,还真如传闻那样,琉璃姣月,举世无双呢。” “鬼王殿下过誉了。” “不知月公子,远到恶罗,有何贵干?”楚辞深吸一口烟,慢悠悠吐出来。 那烟草味便顺着风飘过,北玉洐略微退开了些。 “本君有一事相求。” 楚辞略微意外他的直接,想了想道:“鬼界与北海宮素无交集,不知月公子所求何事?” 什么样的事,值得这堂堂北海宫主亲自来这一趟呢? 玉洐君抬眸,神色淡淡,然而说出的话却犹如惊涛骇浪,他平静道:“本君想取杀殿一滴心头血。” 闻言,正想送入口的烟杆顿了顿。 片刻后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眸中露出几丝杀意,连火焰也惊的向北玉洐看去。 鬼王心头血。 至阴之物,何其珍贵。 况且心头取血,危险万分,楚辞贵为鬼界之主,哪里能容得下别人在自己心上动刀子,稍有偏差..... 北玉洐说这话的意思,可以说等于直接跟人说我要杀你。 玉洐君仿佛没看到楚辞的脸色,继续道:“杀殿莫要误会,本君绝无冒犯之意。” “本君求取殿下心头血,是为了救人。本君有一重要之人,重伤之下缺了一魂,已经整整两万年。” “本君寻访遍奇格名医无用,幸而得折念花一朵,服下即可结魂,只是还差一味药引,而这味药引,需是至阴之物。” 至阴之物,在奇格三界里,没有能比鬼王殿下心头血还适合的。 重要之人? 火焰垂目。 雪月宫,北玉洐随身所佩锦囊,刻着晓暮的名字。 北玉洐取折念,远赴恶罗,原来如此。 楚辞眼中杀意渐退,转而又一勾唇道:“即便如此,心头血何其珍贵,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北玉洐坚定道:“本君愿付出一切代价。” 言下之意,只要北海雪月宮有的,楚辞尽可要求。 楚辞“哈哈” 一笑,随即戏谑道:“啧,真是怪感人的紧,月公子原来是个性情中人。” “本殿也不是不通商量之人,不过心头取血是大事,你总得给本殿时间想一想。” 楚辞没有直接拒绝,便是有待商量的意思。毕竟北海族为四族之首,地大物博,能得北海宫主一个这样的承诺,那是何其诱人的条件。 “杀殿需要多久?”北玉洐问道。 “万鬼宴后,我们再做商议如何?”楚辞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北玉洐稍顿,点头。 “这两日就请月公子在殿内住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楚辞扫了一眼火焰,又道:“月公子可是贵客,不必客气。” 玉洐君:“如此,便打扰了。” “你们还不去给月公子安排歇息。”楚辞微微侧目,吩咐身后的侍从。 侍从连忙退出去。 北玉洐也携了火焰的手,正准备告辞。 楚辞顿了顿,笑的眉眼弯弯,慢悠悠道:“且慢。” “我瞧着这小少年倒是俊的很,不知道月公子愿不愿意割爱?” 小少年,自然就是指的火焰了。 火焰凉飕飕的扫了楚辞一眼,他却笑的更开怀了。 玉洐君脚步稍顿,回想起刚刚进欢喜殿的那一幕,拒绝道:“殿下不知,这是我的弟子,还望杀殿勿要玩笑。” 楚辞:“原来月公子刚刚所言并不属实呢。” 北玉洐先前言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北海宮有的,尽管可以提。 玉洐君侧目,回望楚辞道:“吟之于本君而言,并不是东西,无法交换。” 手上更是将火焰握紧,火焰微微勾唇。 楚辞笑了笑,又摇摇烟杆子,“玩笑罢了,月公子数日奔波劳累,快去歇息吧。” ...... 深夜,欢喜殿依然灯火通明。 这万鬼宴要不眠不休的开满三日之久。 火焰和北玉洐用过晚膳,在偏殿休息,两人仍是住在一处,不过这宫殿宽敞奢华,光房间就好几十个。 火焰在房内躺尸,玉洐君在外殿就着烛火看书,夜色静谧,两人互不干扰。 火焰翻了个身,正翻来覆去的想让自己入睡。房间里的灯火一闪,暗角轻声步入一个人,或者是说是一只鬼。 这人浑身着丧葬黑长袍,一张悲面,大大的袖口,带了顶高高的黑帽子,上面写着“一生见财”四字。 正是黑白无常里的,黑无常。 “焰尊主,杀殿让我来接您一叙。” 火焰抬眼,打了个哈欠道:“原来是常爷,好久不见。”又翻个身看向外间道:“我倒是想走,这里怎么办?” “焰尊主不必担心,奴家在这里。” 黑无常背后爬出一个身形小巧的女子,一身白袍,一张喜面,也带个高高的白帽子,上面写着“天下太平”四字。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这两人时常押送鬼魂到阴间地界,来去瞬息之间,不论再高的修为都无法察觉。 “妹妹可好看好了,我带焰尊主去去就回。”黑无常道。 ...... 瞬息之间,火焰只觉眼前一花,已经落入一个暖香的怀。 “之之这幅模样,可是招人疼的紧。”楚辞垂目坏笑。 “......” 距离太近,火焰抬手拨开那张骚包的脸,干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起来。 火焰:“何事?” 楚辞勾唇,接下火焰的手,安抚道:“之之,现在已经弄清北玉洐此行目的,我们还不下手吗?” 火焰:“如今我这幅模样,你跟我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楚辞把玩着火焰的发丝,眉目轻佻,“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什么意思?” 楚辞:“明日晚间,便是万鬼宴最后一日,寻个借口请他过来,保管能让他有来无回。” “到时你再不用玩什么师尊弟子的无聊游戏,不管折念还是北玉洐都如探囊取物一般,随你处置。” 火焰没出声。 若是旁人说这话,火焰肯定会嘲笑他异想开天,不过这人若是换做成楚辞的话,火焰便不这样想了。 即便是北玉洐,绝境强修,在鬼界,楚辞的地盘上,也没用。 见火焰蹙眉不语,楚辞继续道:“为何不说话?” “之之这是舍不得了吗?” 火焰反问:“我为何要舍不得?” 难不成是师尊徒弟的游戏玩上瘾了。 “之之一路上都跟他在一起,却没有下手,让我有些疑虑了呢。”楚辞斜眼看他,笑意弯弯。 火焰眼色一暗,脑海里突然闪过隐月殿中的冰棺。 单看北玉洐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绝没可能说服他让出折念,反而一旦暴露真实身份,知道了欺骗隐瞒,打草惊蛇,说不定这层温柔的关系都将破裂。 自己等这天已经等了太久,纵然北玉洐对他再好,也比不上折念的重要性,此时已然是最好的时机,剑已在弦,不得不发。 火焰一闭眼,慢悠悠道:“就依你所言。” 罢了。 只取折念,绝不伤他。 ...... 隔日清晨,楚辞遣派了侍从过来。 “月公子昨晚上可睡得安稳?” “杀殿今早特意传话让月公子晚间去赴宴,遣派小的来告知。” 北玉洐含口茶,轻声道:“辛苦,晚些时辰,本君自会赴约。” 火焰咽下甜饼,心情无端有些烦躁,见北玉洐神色平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要被算计了,忍了半响问道:“师尊,若是那鬼王没安好心怎么办?” 北玉洐淡淡笑:“我与他并无过节。” “若是他不愿应允我就罢了,再想别的法子,放心,不会有事。” 火焰:“若世间的事,都像师尊想的这样简单,哪里还存在人心险恶?” 北玉洐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当真是好骗极了,放任他在身边亲近这么久暂不提,在这牛鬼蛇神之地,还能这样风轻云淡。 玉洐君:“不可妄自善妒他人。” 火焰:“.......”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转眼天便擦了黑,侍从点着花灯等在偏殿门外,两人稍作收拾出门。 有些意外的是,今夜的宴会格外安静,整个大殿没有其他人。 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虽是如此,楚大鬼王还是发挥了他一惯的铺张浪费。 满室的觥筹交错,鼓乐齐鸣,一群身材妖娆的赤脚女子此刻正在大厅中轻歌曼舞。 殿里燃着醉人的袅袅暖香,楚辞着了一件单薄的绸,正斜躺在椅子上悠悠然的嚼着葡萄,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曼妙舞姬。 听见北玉洐他们进来,眼神没舍得挪一下。 火焰莫名有些恼火。 一曲舞毕,北玉洐走上前。 “多谢杀殿下款待,不知之前跟殿下商议之事,殿下考虑的如何?” 楚辞慢悠悠的坐正身体,旁边侍从连忙替他递上烟杆,他深吸一口烟道:“月公子急什么?先好好玩乐一番再议也不迟。” 北玉洐正了神色:“此事于我,至关重要,毕竟人命关天,还请杀殿勿要拖延。若是不行,本君也有时间另择他法。” 楚辞勾起笑容道:“月公子莫急,本殿答应了便是。” “杀殿可要考虑清楚。” 楚辞慢悠悠道:“自然考虑清楚了,只是本殿还没想好,要跟月公子讨什么。” “你也知道,寻常玩意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奇格三界,还有什么是本殿没见过的?” 玉洐君:“那杀殿何意呢?” “你欠本王一个人情,就应允本王一件事,日后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月公子都要信守承诺。” 玉洐君稍顿,思索片刻认真道:“只要杀殿所吩咐之事,不违背天理道义,自当毫无怨言还你这个人情。” 北海族富饶,地大物博,奇格仙门中的翘楚,北玉洐更是美名在外,想巴结的人多不胜数,与他交好,只会有利无弊。 楚辞满意道:“如此甚好。” “何时取血?”北玉洐问道。 楚辞又吸了一口烟,笑道:“本王有些醉了,先歇一会吧。” 可是那笑意吟吟的眼眸,分明半分醉意都没有。 北玉洐轻点头,坐回火焰身旁。 火焰心中思索,楚狗搞什么鬼?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楚辞专心喝酒看着歌舞,殿内谁也没有说话。 火焰心知这场宴会暗藏玄机,渐渐按捺不住,就在想说些什么时,抬起的眸刚好跟楚辞眼神撞了个正着。 楚辞轻轻笑着道:“你这小弟子,长得真是伶俐可爱,本殿真是越看越喜欢,哎,真是好生羡慕月公子。” “可惜月公子不肯割爱。” 北玉洐:“杀殿说笑,弟子顽劣不好管教,殿下贵为鬼界之主,身边什么样的伶俐的人没有?” 楚辞吸了口烟,眼神迷离:“不必紧张,随意聊一聊罢了。不过月公子真是个好师尊,如此维护疼爱你的弟子。”他缓了缓继续对火焰道:“你这小孩,运气倒是好,拜了个这样好的师尊,更应好生感激。不如借此良景,给你师尊敬酒一杯。” 轻轻一挥手,身边侍从立马恭身给火焰的杯子里斟满了酒。 火焰低头看一眼那酒杯里明晃晃的美酒,心道,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楚辞生活奢靡,几乎是夜夜饮酒,因此酒量也极好,他怕喝的不尽兴,这殿中杯子也不似寻常小酌,个顶个的拳头大小。 满满一大银杯递到北玉洐面前。 火焰抬眸,有些犹豫,不知他会不会喝下去。毕竟北海家风严谨,玉洐君生活一向自律,很少沾酒。 像是察觉到火焰不安的眼神,北玉洐伸出手。 又听得楚辞笑吟吟道:“这杯酒可是月公子的小弟子敬的,月公子一定要尽兴啊。” 意思是要喝完。 玉洐君神色淡淡,将沉沉酒杯接过,没有丝毫犹豫便一饮而尽! 见他如此不设防,火焰眸色一暗,莫名越发烦躁。 楚辞眼见目的达到,爽快起身道:“月公子真是爽快,好了,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月公子稍后片刻,本殿这就去取血来。” 说完便带着一众侍从去了后殿。 不过片刻后,直听得银杯坠地的声音,那清瘦的身影,竟一头栽了下去..... 火焰及时伸手接住,揽在怀里,低头轻嗅间,怀疑问道:“这是醉了?” 怀中人白皙面色透着不正常的红润,身体绵软,隐隐还透着些酒香,杏眼紧紧闭着,不过一会功夫,额尖已冒出一层细细的汗。 火焰蹙了眉,又唤了他两声,依然没有反应。 心下开始不安。 “楚狗,你给他喝什么了?”火焰微微眯眼道。 黑色的身影从背后闪出,轻轻瞥了一眼道:“别紧张,给他喝的确是酒。” “最烈的晚夜。” 晚夜,又称“欲留君子夜”。 酒如此名,不管是酒量再好的人,只要半杯就可以睡到明日黄昏。 对付北玉洐这样的强绝,下药下毒实在是愚蠢至极的选择,恶罗特有的烈酒,他一定不曾喝过,很容易就能被灌醉。 闻声,火焰抬头看去,连惯有坏笑都收了起来,沉声道:“你不是楚辞。” 面前这个男人,长着跟楚辞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形,一个身体。 但是他不是楚辞。 男人微微一笑,阴鸷道:“我当然不是楚辞,好久不见呢,焰尊主。” “你....是辞楚。” 火焰前面讲的故事,其实是没讲全的。 赵河伯剥开鬼后的肚子,才发现鬼后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两儿子。 楚辞是没死,但是第一个被剥出来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大哥,被利刃正中了心脏,当场殒命。 鬼王赶回来的时候,大儿子的尸体都凉透了,只留下残魂。连夜求到南庐仙山,南厌离只得用法子将这个死去孩子封在了血脉相连的楚辞身体里,保他不魂飞魄散。 一身两魂。 从此世人只知楚辞,不知辞楚。 楚辞其实不算是鬼界大殿下,他的哥哥辞楚才是,只不过辞楚魂魄有损,又没有合适的身体,只得寄养在楚辞身上,偶尔才出现。 楚辞尊为:“杀生殿。” 而辞楚,为自己尊名为:“恨生。” ☆、鬼王殿辞楚 辞楚此人,灵魂常年被禁锢在别人的身体里,如同傀儡,性格更是冷漠暴戾,火焰与他不怎么对盘,每次辞楚出现时,他便有一段时日不会来恶罗。 两人既无交情,也无来往。 “楚辞放你出来的?”火焰问道。 虽是同一具身体,但辞楚性格脾气跟他弟弟刚好相反,沉稳许多,他沉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一样目的。” 火焰并不动作,暗骂了一声楚辞,冷冷道:“你想对北玉洐做什么?” 其实不用问,答案显而易见。 这两兄弟,恐怕打的是北玉洐肉身的主意.... 不管是辞楚还是楚辞,在三界里修为都是绝境,法力和魂魄非比寻常,一般肉身承受不住,强行换身体,只会引的爆体而亡。 而北玉洐堂堂北海宫主,绝中的强绝。 这样的肉身,他们怎能不心动? 见辞楚并不答话,火焰厉声问道:“你就不怕北海宫的人找你麻烦?” 闻言辞楚竟是冷笑一声,反问道:“为何要找我麻烦?” “等我拿到这肉身,整个北海宫都在我手中。” 野心昭昭,不仅想要肉身,还打算顶着玉洐君的皮,控制北海一族。 辞楚继续道:“弟弟让我别与你争执,让你先取折念,焰尊主既然和弟弟是挚交好友,自然是要站在我们这边的。” “焰君还是快些取折念,莫要耽搁了。” 火焰不语,微微垂目。 玉洐君平时欺霜傲雪的眉目,此刻正紧紧闭着,酒色下如玉俊美的面容还泛着淡淡红润,一幅安然入梦,不知危险的模样..... “焰尊主该不是舍不得吧?”辞楚冷冷道。 此刻他一点也不担心火焰临时反水,小孩的身体,怎能与他斗? “本尊有什么舍不得的。” 火焰闭了闭眼,随即起身放开北玉洐。 本来,也没认识多久。 自己也只是为了取折念才呆在他身边。 北玉洐是死是活... 与他何干? 辞楚满意一笑,手中烟杆挑起北玉洐的下巴,赞道:“真是一幅好皮囊呢。” “本王寻了两万年,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 他眼中贪婪色露,黑袖中伸出苍白的指尖去触碰。 ...... 半路手却被截下。 辞楚回头:“?” 火焰撤回手,道:“玉洐君好歹也是北海宫主,士可杀不可辱。” 辞楚点头:“言之有理。” 他随即从胸口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笑道:“那便快些解决吧。” 匕首又被一把漆黑的狐火扇压下。 辞楚又回头:“?” 火焰轻咳一声:“你这样杀,完美的肉身都被你刺烂了。” 辞楚皱眉,想了想,从腰间摸出一枚毒药,伸手想掰开北玉洐的嘴。 手又被一把扇子拨开。 辞楚:“......” 火焰撇开眼道:“不许碰他。” 辞楚冷冷道:“焰尊主是在与本王玩笑吗?” “本王不仅要碰他,以后他这身体,都将要随本王摆弄。” 辞楚一字一句问道:“焰尊主,莫不是要反悔?” 火焰撤回扇子,这一次他背过身,远走了两步,像是要眼不见心不烦。 辞楚放下心来,终于如愿以偿的摸上了玉洐君的脸。 俊美的容貌,肤如凝脂的手感,绝境的灵力... 被禁锢在别人的身体里两万年整,终于寻得这么完美肉身,他眼中不禁流露出疯狂的神色。 只是下一刻,悠悠狐火就烫开了他的手。 辞楚眸色一沉,起身间神色已恼怒至极,只是忌惮火焰身份,还是沉声问了一句:“焰尊主究竟想要如何?” 这具身体,他志在必得,实在碍事的,通通杀了就是! 他此刻已经忘了楚辞的叮嘱,也不再忌惮这个传说中的三界活阎罗王。 火焰反手挽了一个扇花,冷冷道:“本尊刚没说清楚吗?不许碰他。” 虽然他此刻仍是少年身体和声音,但神情不虞,金瞳微眯,隐约是动怒了。 辞楚嗤笑一声,轻轻拍手,角落里迅速围上一圈鬼兵,个个都是蒙着黑面,腰配寒森尖刀。 辞楚冷笑道:“焰尊主这是何苦呢?敬酒不吃吃罚酒,事后弟弟问起来,本王也不好交代。” 言下威胁之意十足,只要火焰不退让,便打算立刻让他血溅当场。 火焰垂了眸,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才道:“我师尊仙体无上尊贵,鬼王殿下想要,也得想想受不受的起。” “今日本尊在此,旁人更是碰也碰他不得。” 他环视周围一圈,随即轻蔑笑:“你养的这群杂碎,也配跟我交手?” 辞楚:“平时自然是不配的,不过焰尊主此时这幅模样,应该是够了。” 这话说的轻飘飘,丝毫没有趁火打劫的羞耻之感。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鬼兵就动了,利刃出鞘之声,雪亮的寒森,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 火焰眼也不抬,手中桃夭爆出红光,只迎面一扫,强劲的扇风下利刃纷纷被震碎,他随即并起二指,将破碎的刀片立于空中,又如剑雨一样凌空弹回鬼兵身体。 眨眼之间,就解决了个干净。 火焰冷笑道:“如何?” 辞楚微微挑眉:“我倒是小瞧焰尊主了。” “不过就算你这把扇子是上古神武,如今你这身子可撑不起它。” 火焰:“废话少说。” 辞楚:“那就得罪了。” 他飞快旋身上前,一掌朝着火焰劈来,澎湃鼓荡,起码含着七成的灵力,显然是杀心已重。 火焰皱着眉,翻身避开,身后的殿柱轰然倒塌,一击不中,辞楚已经近身,根本不给火焰反击的机会,手中化出“恨生剑”狠狠劈来。 金瞳染了薄怒,原地腾起,重重狐火随着劲风而卷出,仿佛雪花飘飞,大雨滂沱,将辞楚包围住。 辞楚勾唇,手中寒芒更甚,他冷笑道:“就凭这些小玩意?” 他右手快速结印,黑气席卷起周边,辞楚再怎么说也是鬼王,灵力不是刚刚那些鬼兵能比较的,挥袖之间,漫天蔓延的狐火便被秒的渣都不剩。 神武一向凭借主人灵力运转,用它的人修为越强,神武才会越强,桃夭也不例外。 趁着这片刻空档,恨生剑挟着一股逼人的威慑,狠狠刺来!势如破竹的力量和速度,对于现在的火焰来说避开都已经很困难了别说反击。 眸色一深,鲜血的味道已弥漫开。 左肩膀被剑锋割伤,他怔了片刻,突然淡淡道:“本尊已经好久不曾受伤了。” 辞楚收回恨生剑,盯着那寒芒上的鲜血,笑道:“谁让焰君不自量力呢。” “不自量力?” 火焰渡上前一步,侧目舔净指尖染的鲜血,眉目透露出于他此刻身形不符的狠戾,仿佛是野兽闻到鲜血的兴奋。 金瞳微眯道:“你是不是以为本尊杀不了你?” 那瞳色中暗涌的杀意,让辞楚有片刻微微心惊。 他缓缓心神道:“焰尊主以为,本王会让你活着走出恶罗吗?” 既然已经翻脸,为了避免日后后患无穷,今日就将这东绝焰主,一并解决了。 辞楚:“黑白无常。” 一声落下,片刻两只带着高帽的鬼,已经跪在辞楚身前。 “殿下请吩咐。” 辞楚指着躺在软榻上北玉洐,轻声道:“你们先将月公子带去个安全的地方。”又扫了一眼火焰,“本王跟焰君还有事要解决。” 火焰冷冷一笑:“谁敢动他?” 黑白鬼差来去瞬息,若是被这二人带走,想再找可就难了。 黑无常低声道:“得罪焰君。” 说着伸手就要去碰北玉洐。 火焰飞身上前,一脚踹开黑无常,肩膀的伤口,随着大动作流血不止。 他挑着那双桃花眼,竟带着三分笑意问道:“是不是都以为本尊在与你们玩笑?” “这么迫不及待的找死,都活腻歪了是吧?” 话音刚落,周身开始涌起红流。 他慢慢朝着黑无常渡步,第一步时银发缓缓现了出来,三千飞丝妖娆邪魅。 第二步时,身量也渐渐高大,红衣翻飞,眉目狂狷。 第三步,他周围已环绕着汹涌的红色灵流,竟在片刻就恢复了真身。 他森然开口,嗓音也变得低沉暗哑:“谁给你们的胆子,质疑本尊?” 辞楚暮然睁大眼睛。 这人竟强行催动体内灵丹,逆转灵力,爆开了童丹禁锢,何等的冒险大胆! “焰尊主还请手下留情!”白无常飞扑上前,挡在黑无常身前。 刹那之间,薄唇轻勾,桃夭飞扇,灵力徒然暴涨,火舌汹涌着舔上大殿顶梁柱,直将周边都燃了个干净,漫天火光四射中,更衬的他如地狱阎王。 黑无常惨声喊道:“妹妹—— ” 然而,一瞬间,白无常已经被爆开的狐火燃成灰烬。 火焰抬头望向辞楚苍白的脸,勾唇道:“不自量力的是谁呢?” “焰君就不怕走火入魔。”辞楚冷冷对峙。 “不杀你,难消本尊心头之恨。” 火焰冷冷抬眸,右手掐诀,召出了他的武器,“阎罗鞭”。 此鞭乃是万年之前火焰屠杀一只大蛟所炼化。 蛟为万妖之首,修为足够可化成神龙,近龙大蛟的威力更是凶残,他将大蛟抽筋剥皮,又用三味真火炼制成此武器。 此鞭一祭出,八方神鬼忌惮,威力不可限量。 翻手之间,阎罗鞭已极快横扫出去,挟着强劲的灵力仿佛排山倒海,直压得人不敢直视。辞楚硬生生的接下一鞭,只觉被震的手腕发颤。紧接着第二鞭挥来,恨生剑直接被鞭风卷起,他这才慌乱起来,反身便想跑。 火焰眼神狠厉,五指成爪,伸手凌空一抓,辞楚整个人竟被悬空起来。 强大的灵力下,竟半点挣脱的法力都使不出来! 火焰踏着狐火缓步走来,神色阴鸷,低低笑道:“这么快就不打了吗?” 辞楚黑着脸,皱着眉,被半吊在空中,不发一言。 “就这点本事,还敢觊觎我师尊的肉身,你也配?” 辞楚奋力挣扎起来。 桃夭挑起辞楚下巴,指尖露出利爪,“本尊倒是差点忘了,要取你的心头血。” 当着辞楚的面,挑开胸口衣衫,手指缓缓刺入薄薄的皮肤下,辞楚闷哼一声,一滴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蜿蜒而下。 火焰伸手将血珠凝住,收入袖中,又低头在辞楚胸口嗅了嗅,道:“也没闻出你这血有什么特殊。” 辞楚瞥开眼,居然可疑的有些脸红,终于忍不住开口,恶狠狠道:“要杀便杀!” “不杀你,虽然你这人挺讨厌的,不过好歹我跟楚辞有数万年交情,你与他不可分割。” 手中染上的鲜血,擦在辞楚脸颊,将他一张苍白的脸都蹭的花里胡哨,火焰笑问道:“楚狗没教你,莫要来惹我吗?” 辞楚一咬牙道:“为什么不能惹你?” 楚辞当然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得罪火焰,不能跟他硬碰硬,只不过辞楚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而他,直到今天才见识到这个三界阎王有多可怕! “因为我这人最是记仇,我虽不杀你,但你也别想好过。”火焰用桃夭拍了拍辞楚的脸。 他这话说得丝毫不假,为了坐稳东绝焰主的位子,他这几万年来手上染满了鲜血,嗜杀,更记仇。 辞楚冷笑:“你也别太嚣张了,你强行运转灵丹,必被法力反噬,到时性命堪忧。” 火焰挑眉笑道:“那也比你现在强。” 辞楚:“......” 火焰一挥手,放下辞楚,“刚刚你不是想要剥我师尊肉身吗?本尊先剥了你如何?” 辞楚跌坐在地上,微微后退,额头冷汗淋漓,缓缓道:“你想如何?” “你这身子是楚辞的,我又舍不得弄坏,当然只好扒你衣服了。” “??” 扒衣服? “你....说什么?” 火焰俯下身,嘴边浸了坏笑,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动手开始剥他的外衫。 辞楚脸色发白,一瞬间像是懵了。 他大概是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种事情做起来风轻云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吓得这一刻连沉稳冷静都装不起来了。 他面色苍白,忙向着前方爬去,声音慌乱的喊道:“住......手!!” “.....” “你真是个疯子!滚!滚开!” “你放开本王!!” “荒唐,你竟敢扒本王....” “简直岂有此理?!!!” ☆、九尾真身狐 北玉洐醒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黄昏的日光照射在洞口,四周都是山壁。 头疼欲裂。 记忆停留在那杯酒前。 怪不得家族长辈常说,喝酒坏事,不能沾酒。 伸手无意中却摸到毛绒绒触感,借着黄昏日光,提起来一看。 “......” 狐狸? 居然是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通体赤红色,皮毛鲜艳漂亮,耷拉着耳朵,脖子上还挂着个玉色的宫铃。 北玉洐蹙眉,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伸手探到这小东西的胸口,半响叹道:“吟之,怎么伤成这样了?” 没错,这正是刚刚邪魅狂狷的火焰君。 他带着北玉洐出恶罗城不久,只觉运息越发急促,强行运转灵丹的副作用上来了,体内灵力开始激荡乱窜,奈何身后还有恶罗追兵,只好暂时带着北玉洐寻个山洞躲起来。 强绝的灵流激荡,不是一般人可承受的,非同小可,一不注意就将走火入魔,只好化为本相压制灵力,为自己疗伤。 火焰慢悠悠的睁开狐狸眼睛,心道:“亏的这北玉洐还能认的出他。” 本尊自从遇上北玉洐真是一天比一天倒霉,活了几万年,越活越回去,现如今跟那些低级妖物一样,把本相都活出来了。 火焰用头蹭蹭玉洐君的手,后者低头看他,火狐缓缓从口中吐出一粒血珠。 正是鬼王的心头血。 北玉洐眸色一沉,片刻后微微有些明了,虽是不知他为何受伤,两人又为何在这山洞醒来,但定与这有关,只有回去后慢慢查。 当务之急,是替火焰疗伤。 将火焰抱在怀里,安抚的摸了摸,轻声道:“我们先回北海,为你疗伤。” 担心他不安,玉洐君又补了句:“吟之放心,一定会治好你。” 火焰哼哼两声,把头又缩回玉洐君怀里。 北玉洐心中挂念着火焰的伤势,回去的路程比来时快了许多,不过两天,已经赶回北极地界。 一入雪月城,堇年感受到结界波动,早已经伸长脖子在北海之滨等候,却见自家宫主一身白衣,飘飘欲仙,怀里却抱着一只..... 火色的狐狸? 他甩了甩头,怀疑自己眼花了。 堇年赶忙迎接上前,问道:“宫主,这是怎么了?小师弟呢?” 玉洐君道:“无事,你先回宫,将他安顿好,本君即可就回。” 堇年不敢多问,听话的接过火焰,就转身抱下海去。 玉洐君随后转身,语气平淡道:“诸位跟了一路,不累吗?还是出来吧。” 黑无常带着众鬼兵现身在海滨上,大悲面具看不出表情,长长的宽袖被海风吹的鼓鼓作响,他声音低迷:“月宫主。” “你们跟了一路,是想跟本君一起下海吗?”北玉洐问道。 黑无常语气悲痛,身体也摇摇欲坠,旁边的鬼兵连忙扶着他,“月宫主息怒,焰尊主他....杀了...我的妹妹。” “我等也是奉鬼王殿下命捉拿他回去,还请月宫主高抬贵手。” 他知火焰重伤,必被法力反噬,这一路他都紧紧跟随,想伺机而动为白无常报仇雪恨,但奈何北玉洐无比小心重视火焰,衣食住行从不离身,眼看到了北海,他又不忍放弃,只有心里干着急。 北玉洐略思索道:“当时情况具体如何,本君不曾知晓,但我相信吟之本性不坏,不会滥杀无辜。” 黑无常嗤笑,冷冷道:“月宫主知道他是谁就敢这样肯定?” “三界闻风丧胆的阎罗,狼子野心。为何会跑来你北海,待在你身侧?还做了你的弟子,若不是他串通楚辞将你灌醉,你又怎会什么都不知?” 顿了顿继续道:“还是请求月宫主,将他交给我,莫要养虎为患。” 海岸大风,只吹的睁不开眼,玉洐君的声音也听不真切,他像是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 最后他淡淡道:“你们加起来都打不过我的。” 这话虽然自负,但确是事实。 黑无常当然知道实力的悬殊,不然从一开始就动手抢人了。 玉洐君不愧是玉洐君,心地善良,就算在自家地盘上也从来不仗势欺人,他淡淡道:“白无常不过是只鬼,何来死活之说?” “你若将前因后果说清楚,本君就想办法修复她的魂魄。” 黑无常颤声问道:“当真?” 玉洐君:“本君从不说谎。” 黑无常连忙跪下,磕了两个响头,断断续续的描述起那天北玉洐醉过去后的场景。 当然辞楚被扒光那一段,他没敢提。 .......... 月涟殿。 “宫主这一趟可还顺利?”堇年端上杯热茶,递给玉洐君。 玉洐君微微垂目,不答反问:“狐狸呢?” “宫主放心,乖得很,刚刚抱回来喂了点吃的就睡了。”堇年笑道。 不知道这趟有什么奇遇,一向洁癖非常的宫主大人居然抱了只狐狸回来。 堇年:“怎么不见小师弟?” 玉洐君淡淡道:“不是被你抱去睡了吗?” “??” 堇年瞪大了眼睛,颤声问道:“宫主说的是那只小狐狸?” 玉洐君含了口茶微微点头。 “......” 火焰把头埋在软软的丝被里,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此刻他胸口像是火灼般烧的疼,身体非常虚弱,刚想继续晕一会,后脖就被人提了起来,他不爽的看过去。 堇年的脸放大在眼前,担忧道:“你真是我的小师弟吗?” 狐狸翻了个白眼。 堇年低叹一声,把火焰揉在胸前,悠悠道:“原来你不是人啊,真身居然是只小火狐,也挺可爱的。” 堇年好像对有毛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笑的两眼弯弯,逮着他的尾巴狂薅。 火焰呲牙,心道:“有眼无珠,本尊真身可是堂堂九尾。” 只不过此时真身太过虚弱,只露出一尾罢了。 恼怒的恨不得咬人。 堇年:“小师弟乖乖的,别睡了,宫主让我抱你去丹炉殿。” 说着把火焰揣进怀里。 丹炉殿里燃着药香,木几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药材丹药。 火焰只粗略一撇便看出,这里随便一样东西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更加在心中坚定了北玉洐很有钱的想法。 玉洐君将火焰轻轻抱过来。 他修水系法术,与火焰相克,因此不敢贸然为他渡入灵力,只能试着先探知他的灵丹,刚刚探上胸口,火焰便不舒服的哼了两声,北玉洐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忍一忍。” 随即倒出粒丹药,想来是对疗伤有用的,火焰看也不看就吞了进去。 药是好药,见效极快,滚烫的胸口像是瞬间含了块寒冰,总算把炽热浮躁的感觉勉强压制下去。 静了半响,北玉洐收回探查的手,担忧道:“灵丹有损。” 火焰不语,这些年他什么样的伤没受过,仗着天资卓越向来任性妄为,没想到小小一粒童丹居然如此厉害。 灵丹是灵力根源,若是灵丹有损,怕是有些棘手。 北玉洐思考片刻,继续道:“吟之,灵丹受损非同小可,此刻你体内灵力激荡,怕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当务之急需暂时压制住灵力,再寻破解之法。” “也许,还是要带你去南庐仙山求医最为稳妥。” 北海这样显赫的仙门家族,自然有无数的奇珍异宝,治疗秘诀,但灵丹受损不似寻常受伤,贸然医治,只怕效果适得其反。 南庐仙山。 找南厌离那破道士?! 火焰竖起耳朵,一脸拒绝,猛然想到了段不太愉快的往事。 北玉洐虽听不见火焰心声,但也看出他拒绝的神情,以为他不想去那么远,于是轻声安慰道:“无妨,你不必担心,我与你同去南庐。只是现在,你伤势严重,不可妄动,先在宫中静养。过段时日便是祈月节,过完祈月节,我便带你去南庐。” “你且放宽心,厌离子与我是挚交,一定能治好你。” 北玉洐居然是南厌离的挚交好友? 世人都道南厌离仙风道骨,品行高洁,不过在火焰眼里,也就是个医术勉强能看,毛病多又拘泥的妖道罢了,火焰与他不怎么对盘,这幅样子若是找到南庐去,别说医治了,怕是要笑掉那臭道士的大牙。 不过既然北玉洐与南厌离是挚交好友,怕是容易许多?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火焰整日把自己团成个球,赖在月涟殿里吃吃喝喝,偶尔上莲池里面去游两圈,玩的累了便趴在荷叶上睡大觉。 宫中时光飞梭,又无烦恼,简直比做人时还要惬意。 近日便是祈月节,玉洐君格外忙碌,却也格外细心。 每日晚间回了殿中,先在一层又一层的荷叶中将湿淋淋的火焰捞出来,再用软软的云被将他裹好,给他舒缓灵力,喂着喝完一整碗苦的要命的药,最后,还要给他剥一颗甜糖。 每日如此,没有半分不耐,就连火焰这样的厚脸皮,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两万年的岁月里,从没有人保护过他,照顾过他。 阎罗怎么会有弱点呢? 他应该是一直强势,强悍,在火焰的心中,力量是极其重要的东西,被人拿捏在手里的弱小滋味,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尝试。 但他没想到,有一天能化为这幅脆弱模样,安安心心的呆在某个人身边,一点都不害怕,也一点都不担忧,这是他在曾经的岁月里敢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静下来的时,他不免想到,真实身份八成早就被北玉洐知晓,不过北玉洐一直没问,两人也没说破,还打着师尊弟子的旗号和平相处,有些诡异的和谐。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走,但除了南厌离,三界里说不定还真没人能医好这伤。 潜意识里想起那双如月温润的眼,总觉得月公子素有口碑,不会害自己,更何况,他如今受了这样重的伤,是因北玉洐才落得如此下场,冤有头债有主,于是更加理所应当的安然待着,等着北玉洐忙完带自己去南庐。 这一日,北玉洐回来的早,端了一碗甜丝丝的莲子羹,照例先在莲花池里把湿漉漉的火焰给捞起来,火焰体热,最是喜欢凉快的东西。 北玉洐也不嫌弃他皮毛都打湿了,扣在怀里拿了块棉帕细细擦着,一边擦一边轻声道:“说了不许贪凉,怎么不听话呢?” 火焰打他一进来,眼睛早就落在那碗莲子羹上了,馋的一直猛蹭北玉洐的手背。 北玉洐轻笑,将瓷碗递给他,又将手探在他背部,检查他的伤势。“莲池能暂时压制你体内激荡的灵力,但是莫要贪寒,怕你着凉。” 火焰舔着莲子羹,狐狸眼一亮,北玉洐很少笑,不熟悉他的人几乎看不到他笑起来的样子。 因此刚刚那一点笑意,如冰雪消融,月出阴霾,养眼极了。 喝完莲子羹,火焰又犯懒了,卷成一团缩在北玉洐怀里,后者则在书案前打开了卷竹折,安静的不发一言。 桌案的安神香袅袅升烟,火焰白天睡太多,此刻却没有什么睡意。 他的视线矮,透过书案望向窗外,能看见大片的雪浪树,细细碎碎飘落,给人一种岁月安谧静好的错觉。 兽类天性嗅觉灵敏,火焰遇见什么东西都习惯性的去闻一闻,像是此刻玉洐君身上传来的幽幽清檀香,就让他上瘾极了。 他伸个懒腰侧过身子,一抹明黄落入眼中。 又是那个乳白的赤绛莲锦囊,别在北玉洐里衣腰间,露出半边明黄流苏。 火焰眯起眼,上次看的慌乱,这次离的近了,突然间觉得这袋子眼熟无比,但脑海却突然像卡壳一样,就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那些沉下去疑虑又突然浮上脑海。 莲池,锦囊,赤绛莲。 晓暮。 这两个字突然闪进火焰的脑海,他像是被烫到般直起身,忍不住探爪,去触碰锦囊袋子,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 后脖却突然被人提起! “......” 北玉洐:“吟之,该入寝了。” 玉洐君语气平静,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某人那不满的眼神。 ☆、北海祈月节 今日是祈月节,北海族一年一度的节日。 北海族御天下之水,又掌管天河水源,每年都在此节日祈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今日的雪月宫也比往常热闹,来来往往不少门生子弟。 北玉洐一大早便不见踪影,堇年也忙得脚不沾地,大家都在准备今日的祭祀礼。 不过火焰作为一只狐狸,当然是十分悠闲,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慢悠悠爬起来啃了两口甜饼。 没有人管他,他便叼了一个果子,瞎晃起来,众人都以为他是宫主养的爱宠,小心翼翼避让,不敢踩到他。 出乎意料,正殿并没有人。 火焰跃入殿门,正巧看上了大殿中北玉洐平时坐的正位。 七彩琉璃宝石镶嵌的边角,整块切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珊瑚玉,还铺上了一层厚厚海马毛,贵重精致。 他刚一蹭上去,身后就传来一声铺天盖地的咆哮。 “你这孽畜!!” 成素急匆匆冲进来,手里捏着一个竹简,正恶狠狠瞪着他。 成素在心里念了一万遍,不要跟畜生生气,勉强压住火,走上前提起火焰,厉声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也敢上去坐!” 能不知道吗? 就是知道才想上去坐的。 他近日不知道着了什么瘾,老是想寻着有北玉洐气味的地方休息,那淡淡雪浪香越闻越是着迷。 被凶了,火焰本来不太高兴,抬眼却见成素张黑如锅底的脸,心下好笑,于是笑眯眯的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脸。 老头更生气了! 今日有祭祀,成素本是临时回来取东西,结果正撞见这只野狐在此撒野,但宫主一向十分疼爱这只狐狸,不好随意处置。他忍住火气,思考片刻,还是把火焰托到肩上,准备带在眼皮底下最放心,免得这畜生到处捣乱。 火焰也不反抗,一路安安静静伏在成素肩头一颠一颠的随他走。 两人出了雪月宫向北,来到一宽阔海岸,无数雪月纹袍的英俊门生正在此恭候成素。成素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一望不见顶部的壮阔石崖底前。 拨开洞口的透明水结界往里走,石壁两侧竟镶满了密密麻麻的碎琉璃照明,眼前宽阔的石阶,直通上崖顶。 这座天然形成的石崖,便是北海族的“月崖”。 此石崖在整个北海族里最为高阔,一抬头仿佛就能摸上月亮,崖顶宽阔壮观,可容纳多达万人,中心是登天般高度的圆形神坛,上面绘了一幅巨大的雪月图。 工艺精湛,令人叹服。 然而最为壮观的却不是此崖,而是,“天河。” 此崖之高,堪堪到北海之滨界线上,连着天河下界,整个天河水像是一倒挂瀑布,在月崖身后从天而降,气势磅礴。 在此崖上仿佛置身于天河水中,如登极乐仙境。 火焰之前曾远远窥看过北海之滨一角,已觉得十分宏伟,今日离海滨与天河如此之近,激荡海水犹如滔滔不绝,不由看的人微微心惊。 能镇守住如此庞大的海滨,北海族果真当的起奇格仙门第一大家。 今日的北玉洐看起来格外庄重,精致的月纹雪袍,头带束发月冠,额心还缀一月牙神印,蓝瞳如映连绵冰雪。 周边都是热闹人群,他却半点烟火气都沾染不到,一人立于神坛之上,仿佛是冰塑而成,美轮美奂。 成素先生行至神坛,将祭祀文交于北玉洐手中,火焰借机在他肩头,对着玉洐君一呲牙。 成素赶忙将这野狐的头压下,免他捣乱。 玉洐君面色如常的接过文卷,只有火焰眼尖的发现他唇角微微一弯,顿时心下痒痒,奈何场合不对,只得忍住没有钻入玉洐君怀中。 摆案,焚香,繁琐冗长的祭祀,一丝不苟。 玉洐君声音清润,带领众门生朗诵祭祀文,接着北海族各海域的众族长一一上前,虔诚祭天,祭拜海滨。 北海之滨全靠北海族镇守,偌大的海滨,壮阔浩大,像是坚不可摧,然而任何结界,都没有绝对,若是海滨塌陷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每年祈月节,不仅是为了祈福,更要在此加固检查,严防海滨结界出现问题。 仪式漫长,众人又严肃,火焰简直困的眼皮打架,若不是爪子抓着成素的头发,早就掉了下来,后者则被他抓的脸色发青。 又过片刻,海面上天色涌动,雪月缓缓出云,只映的月崖之上如一片冰雪世界,北玉洐沿着神台渡了两步,面色严肃,淡淡道:“抬棺。” 火焰总算听见他的声音,勉强来了点精神。 一排标致的素色门生,背负雪亮宝剑,整齐的踏上神台,手里还抬着一寒气森森的冰棺。冰棺通体透明,覆盖层层冰雾,被置于神坛中间,好似一块千年寒冰,寒气缭绕。 正是火焰夜探隐月殿,密室里藏的那口冰棺! 玉洐君挥退了门生,亲手启棺。 破冰之声,尖锐刺耳。 缓缓推开—— 火焰离的近,一眼就看清棺中女子。 本君有一重要之人。 幸而得折念花一朵,可为她结魂。 本君愿付出一切代价。 昔日恶罗北玉洐说的话浮上脑海。 北玉洐已得折念,又寻来鬼王心头血做药引,祈月节正是灵力充沛的好时候,是想在今日召回这女子的魂魄。 这女子,是北玉洐的什么人? 晓暮。 应当是很爱的人吧。 金眸一暗,突觉心口隐隐发酸,折腾至今,弄得伤痕累累,可笑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玉洐君将血珠喂入女子口中,轻轻拖住女子后颈,明明是一个普通动作,他做起来却显得无比小心珍重,说不出的温柔。 片刻后,他右手掐诀,化出折念。 火焰总算有幸见了一次折念。 不愧是圣物,通体空灵白色,一化出形,便能感觉丝丝灵力缠绕于上,肉眼可见灵气流转,光华夺目。 北玉洐催动灵力,将花夹在指尖,用灵力缓缓溶解直至透明,灵流慢慢融入了那女子骨血之中。 眼见着折念就这样在眼前消失,火焰只觉备感心痛。 月色正浓,北玉洐周身灵气环伺,源源不断的将灵力输入那女子身体里,众人附和着默念往生咒。 眉目上的层层冰雪缓慢融化,半面朱樱唇,一张倾国容。 蓦然,那女子睁开双眼。 三千乌发随风飘扬,翦水秋瞳,佳人如斯。 成素瞪大的眼睛,一张老脸硬生生的憋红了,激动的双手打颤,火焰差点被他颠下去。 秋瞳渐渐回神,视线聚集。 一眼便正对火焰。 “.......” 身影犹如一只蹁跹飞舞的燕,然而指尖却卷上凌厉的雪绡,谁都没有想到时,那女子已猛然翻身从棺中跃起,白绫飞缠向火焰而去。 竟是杀招! “??” 这位美人我们见过吗? 焰尊主自问,这些年是时常爱拈花惹草,但是这等绝色美人,不至于他招惹过还没有印象。 雪色身影挡的飞快,北玉洐君徒手截住白绫,顺着雪绡将女子拽入怀中,轻拖女子的腰肢。他语气淡淡,然而眸中却染了暖意,是高兴的样子,笑道:“凝初。” “兄....长?” “兄长。” “真的是你。” 声音沙哑,连喊了三四声,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北凝初这才好似如梦初醒,抬眸间已满脸泪痕,激动的抱紧了北玉洐,仿佛走失的幼兽找到了归巢,沉溺入大海抓到了一块浮板,周围一片混乱,她却不管不顾的躲在北玉洐怀中痛哭。 兄长? 北玉洐的....妹妹。 火焰怔住。 传言北海家主一生痴情,钟情于一人,也因此并未纳妾,子嗣凋零。 北玉洐不是北海族独子吗?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 亏得他还以为这女人是北玉洐的青梅竹马,怪不得总觉得这眉眼熟悉。 众人陆陆续续的上来道喜,恭贺玉洐君,趁着这空隙,堇年走上前,成素连忙把火焰扔给他,这时成素欢喜的两只胡子都要飘上天了,哪里还顾得上火焰。 堇年抱走心事重重的火焰,顺便在路上耐心解释。 北凝初。 确是玉洐君的亲妹妹。 天帝曾与北海家主是至交好友,怜爱北海子嗣单薄,曾御赐无数仙子,都被北海家主拒绝。 北临星的夫人,身患旧疾,单薄非常,生玉洐君时就差点出意外,所以北临星早说过这辈子只要北玉洐这一个孩子。 结果一次偶然,竟发现又有孕了。 这个孩子来的很不是时候,那时正赶上三界罪之战,北临星跟着白祁四处征战,惹了不少仇家。 狼烟之时,北临星不得不小心将自己夫人藏起来,对外遮掩了有孕的消息。 北凝初小时,并不在北海长大,很久之后才被接回宫,北海宫上下对这个小公主疼爱十分,结果,两万年前,她因一次离家,不知缘由,回来时就被人打的魂飞魄散。 众人都道是北海族的仇人寻仇。 北海族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好不容易找了法子将她封存起来,直至今日,玉洐君才得了折念,将魂魄结回。 此事除了北海族人鲜少有人知晓。 虽说火焰和楚辞整日八卦三界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过退回去两万年间,火焰也才三百来岁,不知晓也是正常。 北玉洐的妹妹。 狐狸的尾罢一甩,眸也眯了起来,心情没由来的好上两分。 还没开怀多久,继而突然想到,北凝初睡了两万年,为何一醒来就对他大打出手。 难道,我曾与她曾有过节? 还是说睡了太久,美人的脑子变得不太清醒了? ☆、北海二宫主 “你叫什么?”少年逆着光,伸出的手好看如三月翠竹。 “吟之。” “是个好名字。”他淡淡笑,声音如春风绿水。 “不过小孩不要到处乱跑。” “来,我送你回家。” ..... 火焰睁开眼,睡意全无。 这月涟殿他已经睡了不知多少夜晚,头一次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疏漏了。 他心下烦闷,索性起身出了大殿到处溜达,此时是子夜晚间,北海族门生一向恪守,绝不会随意出来夜游,他围着雪月宫转了一路,除了巡逻的修士,竟是连个人都没见着。 隐月殿。 火焰跃上宫墙,眯着眼朝里望去,窗沿还透出星星点点的细碎光芒,想来北凝初被封在冰棺中两万年,怕是夜深人静也不想再睡了。 风吹雪浪,头顶夜色也是暗的,他沿着墙溜达了两步,正打算走,砖瓦传来清脆的碎裂声,一把雪亮匕首突然挡住前路。 那匕首精致,一看就是把切金断玉的好利刃,尾端还系着一缎雪绡。 北凝初捏着雪绡,神态傲慢非常。 她生的一副温婉的好样貌,性子却不似北玉洐那样,想来是从小不在宫中管束,长成了一个烈性子。 火焰此时不过狐狸形态,不想和这个疯婆娘多做纠缠,于是并不搭理,只转身换个方向继续走。 那匕首被提起。 转瞬,又狠狠钉在他身前.... 火焰眯眼,若他此时非本相,早就一扇子甩的她再回棺材里睡个千秋万载。 北凝初脸上勾着笑,吐字却不怎么文雅,“小畜生。” “你为什么跟着兄长?” 她捏紧了匕首,美目含怒,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火焰捅死。 “奉劝你,最好离兄长远一点,有多远滚.....” “凝初。” 玉洐君不知是何时来的。 他已站在北凝初身后,微微沉眸,将她不客气的话语打断。 北凝初一怔,吓得连忙收了匕首,低声道:“兄长...” “在做什么?” 北凝初:“我....晚上睡不太着,随便转转罢了。” 北玉洐:“可是哪里不舒服?” 北凝初连连摇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玉洐君,低声道:“兄长别担忧,我...没有不舒服,这便回去了。” 火焰微微诧异,这疯婆娘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见了北玉洐就这么怂,玉洐君的脾气不是一顶一好吗? 北玉洐没言语,走上前将火焰抱回怀中,时隔许久,火焰又嗅到他身上冷冽的雪浪香,舒服的只哼哼。 北玉洐一笑,安抚性摸了摸他的头。 见此,北凝初脸色黑如锅底。 “你刚刚才醒,不要大动,多休息。”北玉洐淡淡道。 “兄长说的是。”北凝初点头,随后又道:“兄长平日已经这么累了,还要为我操心,若是有什么仙丹灵药就好了,我恢复的更快,也不用劳烦兄长为我运气了。” 玉洐君垂目,想了想道:“我近日要去一趟南庐,若见到厌离子,便为你取一些安神补灵的丹药,想来会对你身体有好处。” 北凝初蹙了眉,问道:“兄长刚回来,又要出去?” 玉洐君点头。 北凝初扫了眼他怀里的火焰,心里猜到了个□□分,冷哼道:“那我也要去。” “我与兄长同行。” 火焰闻言,在北玉洐怀中激烈的动弹起来,无声拒绝。 跟这个疯婆娘一起上路。 本尊焉有命在? 北玉洐压住火焰,淡淡看向北凝初:“你身子刚好,又何必出去奔波?” 火焰不动了。 北凝初一笑:“哪里算奔波?如今虽是好了,但毕竟躺的太久还有些不适,兄长既然要为我讨药,带我去见见南道长岂不是更好?我也好久未见过南道长了。” 玉洐君:“也罢,那便一同去,也可让厌离子那里看看你身体可还有隐患。” 随即想了想又道:“你....” 北凝初眸色一亮,高兴打断玉洐君的话,“哥哥放心,我一定会安分守己。” 她说完凑近了北玉洐怀中的火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我啊,肯定乖乖的不找麻烦。” 火焰呲牙,甩甩尾巴,心道:“谁找谁麻烦还不一定呢。” 接下来小半月,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火焰依然在雪月宫中混吃等死,每天舔着被养的油光水滑的皮毛,感觉长肥了好几斤,也不知道变回来的时,会不会影响他完美的身材。 他感到很烦恼。 北凝初每日都会来月涟殿找玉洐君,虽然来的次数多了,两人渐渐熟稔,关系却也没有缓和。 通常堇年一推门,就能见到一狐一人在大眼瞪小眼,看那架势,若不是火焰现在不通人语,怕是要对骂起来。 这一日,两人又在因为最后一块甜糕谁吃而大打出手。 堇年头痛:“两位祖宗,又不是没有了,我再去端一盘来好不好?” 火焰咬着甜饼不放嘴,北凝初便使了狠劲去掰。 堇年看了一眼天色,无奈道:“玉洐君要回来,你们两再打,一会又要挨骂。” 至于挨骂的对象。 一向是北凝初。 于是这位大小姐放了手,临了还恶狠狠瞪火焰一眼。 她仗着火焰说不了话,得意的骂他:“小畜生。” 火焰将甜饼吞下去,面无表情,反正甜饼被他吃了,这些天他已经对北凝初的恶语相向麻木。 堇年摇头,将火焰抱起来,给他擦嘴,又对着北凝初道:“二宫主可别这样骂了,玉洐君听到会生气。” 北凝初喝了口茶,“怕什么?我哥又不在。” “......” 玉洐君刚踏进殿门,就听到这样一句。 北凝初连忙端正坐好,堇年将火焰搁回桌上,又去挂玉洐君的披风。 玉洐君端起茶,饮了一口才道:“今日没去听课?” 这话是对着北凝初说的。 这两兄妹,好歹也是一个肚子出来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北凝初跟火焰可以归为不学无术那一堆的。 北凝初尴尬的笑笑:“去了,自然去了,今日成素先生还夸我了。” 扯谎扯的面不改色。 玉洐君抬眸,“是吗?我刚回来才遇到成素先生。” “......” 玉洐君:“他说你近日功课拖欠许多,不去上课,做什么?” 火焰见她挨训,高兴的直哼哼。 他甩着尾巴在案几上笑的前俯后仰,这一刻,他突觉不用做人也挺好的,至少现在没有人催他念书。 玉洐君耐心道:“凝初,你自前在棺中养伤许久,修为和灵力都差了同龄人一大截,我虽不要求你出色,但却担心遇到危险你无法自保。” “兄长在时,你自然无忧,但我若是不在呢?” 北凝初蹙了眉问:“兄长怎么会不在?!” 玉洐君:“我不可能永远都在你身边。” 美人那双剪水双瞳便暗淡了下去,闷闷道:“兄长说的是,我按时去学便是。” 堇年见气氛低迷,连忙打圆场,招呼着唤侍女送晚膳。 玉洐君继续道:“不过最近你也没空去学了,吟之的伤势基本稳定了,明日我们便要动身去南庐。” 火焰支起头,眼睛一亮。 明日就去? 玉洐君:“接下来几日要赶路,今晚早些休息。” 北凝初听见要走,苦瓜似的脸色瞬间缓和,高兴道:“这么快?明天就去?” “好好好,终于可以出宫去透透气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兄长早些休息哦,明天见!” 说着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侍女送来晚膳,一人一狐安静用完,早早歇息。 自从火焰化了狐身,这段时日都睡在北玉洐身侧,刚开始北玉洐是怕他晚间伤势加重,没有人看顾,久而久之,睡到现在两人已经习惯。 反正现在的火焰也不过是一只毛狐狸。 他耷拉着耳朵,懒懒的打个哈欠。 玉洐君便笑道:“睡吧。” 说着将他放进柔软的枕侧,跟着躺了下来。 火焰睡意朦胧间睁开眼睛看他,只扫见个白皙的耳垂,那耳垂柔软圆润,光洁如白玉,他无端觉得有些心痒,生出了想咬上一口的念头。 还未及深想,雪浪花香溢满鼻息间,意识已跌入梦里。 ...... ☆、南庐苍云山 次日一早,北玉洐就带着火焰上路了。 不同与上次他们两单独外出,这次同行的多了一个小丫头和堇年,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十分聒噪。 南庐苍云仙山,并不是指的一座山,而是一个总称。 大半个南边规划为南庐,而苍云仙山共有十二座,层层叠叠,南厌离就在其中的主峰上。 南北两边相距甚远,瞬移之术,虽说可以瞬息千里,但各方地界外都有结界,瞬息之术受限,所以四人只到了南方地界外不远,剩下的路还需要步行。 三人一狐风尘仆仆,进入南庐地界,先捡了一家干净的客栈歇息。 玉洐君一幅世家公子的模样,堇年和北凝初也不差,小二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过来招呼。 火焰窝在玉洐君怀里,捡了个甜饼,用爪子捧着慢慢啃,堇年在一旁给他递茶水,这孩子好像天生对有毛的动物没有什么免疫力,一路上把火焰瞧得心头发麻。 “兄长,我们离苍云仙山还有多远?”北凝初轻声问北玉洐。 北玉洐:“快了,今日先在此歇息一晚。” 南庐不似雪月城那样繁华,而且多年之前已取消三百年一聚的仙宴,但这边来往的人却是整个奇格三界里最多的,平时也是川流不息。 原因只为求道问药。 苍云仙山是如今三界里的第一仙门道家,南厌离更是弘扬道法,一身医术放眼整个三界无人能及,门下弟子也不逊色。 是以,一旦有什么病入膏肓的绝症,或者是顽疾,都会求到南庐来。 虽说道家应渡苦厄,但求得人多了,难免应顾不暇,南厌离早在两万年前开始避世,能求到他亲自出手的人少之又少。 众人喝完了茶,正准备上楼休息。 客栈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你们这儿不做生意的吗?”门外走进一妙龄女郎,轻纱遮面,腰挂弯刀,一身彩色罗裙,身段妖娆。 小二慌忙道:“女侠息怒,小店今天客满了。” 女郎闻言不止步,又朝前走了两步,悠悠道:“满了?” 小二:“正是,刚刚满,客官再朝前走几百米,那条街上还有客栈。” 女郎眼神一沉,低声道:“若是我不想走了呢?” “这....”小二怯怯的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女子看起来不好惹。 大厅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火焰他们这一桌格外显眼。 玉洐君背对那女郎品茶,并未回头,那女郎面向堇年,傲慢道:“把他们的房间让给我。” 好霸道的女子! 北凝初冷下脸,她是典型的大小姐脾气,一向是肆意惯了,那受得了这个气,当下冷哼一声,就要起身。 玉洐君将她按回座位上,转过身来,淡淡道:“姑娘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彩衣女郎见了玉洐君,眸色微微一亮,勾唇笑道:“好俊俏的公子。” 随后又讲道:“若是公子想与我同住,那也未尝不可。” 闻言,北凝初眸色一沉,气的脸都黑了,愤怒道:“哪里来的野山鸡?胆敢口不择言的戏弄我兄长?” 女郎嗤笑一声,将腰挂弯刀朝桌面一插,讥讽道:“姑奶奶说话,也有你这黄毛丫头插嘴的份?” 话音刚落,北凝初拍桌而起,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已出手,旋身间雪绡飞快从她袖口跃出,只取那女郎面门! 可惜她毕竟在冰棺里封了两万年,修为灵力差强人意,毫无长进。 女郎一个错步,抽起桌上弯刀,灵光闪过间切了雪绡,随即反手挽了个刀光,挟着杀气直朝着北凝初而去。 刀锋寒刃已近北凝初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玉洐君将北凝初揽到他身后,两人微微错开,灵力直接打到旁边的桌椅上,瞬间粉碎。 堇年也赶忙将火焰抱到另一边,这女郎好重的杀气! “公子这是舍不得她死咯?”女郎痴痴的笑起来。 玉洐君不语,皱眉道:“姑娘自重。” “明明是这小丫头先动手,公子不让她自重,反过来说我,是个什么道理?”女郎晃了晃手上的寒星点点的弯刀,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火焰暗自好笑,北玉洐还是太善良了些。现如今世风日下,强者为尊,又岂是人人都讲道理的? 北玉洐并不打算与她动手,还是坚持道:“还是请姑娘,另寻他处歇息。” 女郎盈盈一笑,正待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是个男声。她怔了一瞬,继而缓缓收刀,“看你长得俊俏,就依公子所言吧。” 说完女郎施施然转过身,片刻又撇过脸,笑容狠戾,“不过这小丫头的确惹人讨人厌。” “送她一样礼物!” 她并起二指,朝着北凝初一挥,随后便快步消失。 带着寒芒的物什飞来,玉洐君伸手接过,细看,薄薄的银帖上光滑一片,只写了个“陈”字。 火焰暗腹,这女子竟是陈妖姬。 “妖姬笑送贴,怪侠夜杀人。” 奇格里有名的一对杀手,一男一女,常常同时出现,凭着性情爱好随意滥杀,路子野,不归属任何仙门世家。 前几年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百里家,被晓阁收留,曾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现如今出现在这里。 这种角色,别说放到北玉洐面前了,就连放台面上也不够看,不过对付一个北凝初还是够的。 火焰摇了摇尾巴,并不打算提醒众人,乐得今晚看好戏。 北凝初接过帖子,随手一扔,道了一句:“有病。” 随后便怒气冲冲的上楼了。 火焰借机蹭进玉洐君怀里,他现在身体小到不能再方便,随便一团就能休息,是以每晚都要赖在北玉洐身上不肯下来。 ...... 半夜的时候,火焰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香风吹醒。 睁开眼,窗榭穿来声响,透进一段静谧的月光,正是那白日里那女郎进了来。 她边走边褪去外衫,露出肩膀上异族的刺青,身段妖娆,姿色也算是勾人,轻声问道:“公子歇息了吗?” 竟是来找北玉洐一夜春宵了。 北玉洐只着白色单衣,三千青丝披散,月色下更显得的面容俊美如玉,他冷冷道:“姑娘何意?” 女郎椅上床榻,“我对公子一见倾心,自然是来,了表心意。” 玉洐君抿着唇,不语,身体却向后退去,与她保持距离,像是在考虑如何打发她走。 火焰缩在角落笑的眼角弯弯。 “公子,此刻无人,又是夜深人静的,何必如此冷淡呢?” 妖姬勾唇,眼尾含春,带着魅惑人心的笑意。 白日匆忙间撞见了这位俊俏公子动心不假,陈妖姬回去细细一想,那被弯刀斩断的白绫,好似北海宫里才有的雪绡。 若真是这样,这几人应该身份不凡,这才特意过来试探一番。 北洐君蹙眉,扫了眼睡得肚皮朝天的火焰,勾唇道:“有人。” 陈妖姬眼色一沉,随即连忙四处看了看,屋设简单,一目了然,她蹙眉问道:“有人?” “恩。” 话音刚落,火狐矫捷跃起。 兽类利爪凌空一扑,速度之快,陈妖姬躲闪不及,堪堪被刮花了脸颊。 待她反应过来时,不由怒从心起,恶狠狠道:“那里来的小畜生?” 说罢抽出弯刀就朝着火焰劈去! 北玉洐沉眸,起身间已迅速将火焰接过,一手召出幻冰,剑鞘未开,朝着弯刀直直挡过! 陈妖姬一刀劈来,竟是被幻冰的灵力震的倒退了好几步,弯刀也应声而碎。 她脸色骤变,愣神片刻,声音颤抖道:“幻冰神剑?!” “你...究竟是谁?”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一男子步入内间。 这男子身量异常壮硕,虎腰熊背,足足有两米多,面目刚毅,赤着膀子,背上还背着一把厚重的大剑。 正是奇格人称的怪侠客,“烈章。” 烈章两三步上前,将陈妖姬拉到自己身后,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不知是月公子在此,斗胆冒犯了。” 这烈章倒是个识时务的。 早些时候,这烈章先潜进了堇年房内,一见那月纹外袍便猜到了七八分,听到隔间的打斗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北凝初和堇年也被惊醒。 两人跟着踏进房门,北凝初发丝微乱,一幅没睡醒的模样,蹙眉道:“兄长,这是怎么了?” 本来就不太宽敞的客房瞬间挤满了人。 北玉洐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冷冷道:“夜访何为?” 烈章低声道:“月公子莫要动怒,怪妖姬不懂事,白日里冲撞了这位姑娘,特前来致歉。” 北凝初冷笑道:“致歉?说的冠冕堂皇,夜访到此,莫不是要来找我寻仇?” 火焰赞赏的点头,这丫头的智商还算有救。 烈章扫了眼北玉洐,更加恭敬道:“姑娘息怒,误会一场,等闲不敢如此。” 玉洐君眸色一暗,“即是误会,那便散了吧。” 闻言,烈章略一思考,竟是拉了陈妖姬在北玉洐面前跪下,磕头道:“烈章有一事相求于月公子。” 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 北玉洐:“何事?” 烈章语气更加恭敬:“此次前来南庐,只因我身患顽疾不治,特来苍云仙山求见南厌离道长。”顿了顿又说:“但道长他避世不见外客,月公子与南道长是出了名的相交好友,在下斗胆...请月公子为我引荐!” 想来,白日里的一番与交手,两人猜到这里可能有北海雪月宫的人。 所谓的夜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北玉洐不语,火焰卷成一团准备继续睡觉,想看的打架没看成,十分无聊。 北海族鲜少入世,并不知眼前两位是怎样冷血的杀手,南厌离肯定是知晓的,避而不见,也是正常。 北凝初拢了拢长发,问道:“兄长为何要帮你们?” 烈章又一扣头,低声道:“月公子仁慈,我自小生了心魔,近年来每次修炼时那心魔便出来作祟,不但灵力无法长进,更是折磨的我苦不堪言。” “只要月公子让我见到南道长,日后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在下甘愿为月公子肝脑涂地。” 火焰掀开眼皮,心道:这烈章倒是个聪明人,他若是态度不佳,北玉洐不一定会帮他,偏偏这么低声下气又诚恳,北玉洐这样软的心... 果然,北玉洐稍稍沉默后,缓缓道:“罢了,明日你与我一同上山。” 北凝初急道:“兄长!” 烈章连忙高兴道:“多谢月公子。” 北玉洐语气淡淡:“我只答应带你上山,厌离子是否愿医治你,不予保证。” 烈章将陈妖姬拉起,又对着玉洐君行礼,“多谢月公子,能求得南道长一面,在下已经心满意足。” ☆、南厌离仙观 早晨阳光甚好,一行人顶着日头,到了苍云仙山脚下。 苍云仙山共有十二座,其中主峰名为“离山”,取南厌离的单字。 道家讲究,虚无之乐,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 因此离山格外僻静,方圆百里无人烟,整座山峰常年仙气环绕,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只到山脚便能感觉到充沛的灵气,山下也并没有任何弟子看守,但普通人入山,会被迷阵困住或被结界所挡。 离山结界是当初玉洐君为南厌离所创,是以一行人很是轻松顺当的进了山。 正值夏季,南庐气候却是温凉,走在山间如浴春风。 这里有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当是修行者最佳环境,可惜离山避世,不接外客。行了半响,北凝初毕竟体弱,累的微微喘气,一直抱怨山道难走,堇年只好在旁搀扶着她。 火焰趴在玉洐君肩头,暗暗好笑。这是南厌离的臭毛病,山中有结界不可用瞬息之术,来求见他的非要步行上山不可,说是这样方能显得心诚。 跟某只麻烦鬼一模一样。 山腰景色秀丽,溪水就着翠色引流而下,这里常年四季如春,种满成片的枫叶树林,瑰丽艳红的颜色美不胜收。 众人穿梭在翩翩飞舞的枫林中,真真是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南道长怎么种了这么多枫叶树?”北凝初喘了口气问道。 堇年也看的呆了,烈章接过话题道:“外界传闻,南道长十分喜爱枫叶,每一座苍云仙山,都依着他的喜好种了枫树,尤其是离山,枫树多的数不胜数。” 玉洐君没说话,偏过头摸了摸火焰的耳朵,后者惬意的眯着眼。 众人顺着山道接着往上走,转眼便把那枫树林撇在身后,火焰不经意间回望一眼满目枫红,半晌在心里不屑一笑。 枫叶红,又名相思树。 ..... 道教信俸天人合一,身国同治,认为了解天象有助于求道证道,得道成仙。所以建观,取观星望月之意,常建于山顶,依着苍云而立,檐角高高翘起,如振翅飞燕,仿佛在天地间沉默于此。 登上山顶,如入云雾仙境,流霞金芒披身,仙鹤飞跃而来。 扫洒小童见有人上来,忙丢了扫把,边跑边朝着里面喊道:“有客人来啦!!” 有男子慢悠悠步出。 玄色道袍绣着精密大气的金滚,轻薄柔软布料,衣袂仿佛能够无风自动,山中无岁月,仙道也是容颜不老,臂挽浮尘,面如冠玉,气质更是芝兰琼华。 虽是穿着端正,神情却是不耐烦的,他见了玉洐君,才勉强勾唇,笑道:“什么风,把月卿吹来了?” 玉洐君站定,语气淡淡:“无他,看望你罢了。” 南厌离一甩拂尘,嗤笑道:“月卿,跟我带这么多麻烦来,还说是看望我的。” 说完,他收了笑容,眼神不善的看着烈章二人。 烈章两人第一次见到南厌离真容,自然十分敬畏,一直不敢抬头直视,此刻他稍稍大着胆子抬头,竟发现这南道长虽然俊朗,但却居然生了一双异瞳。 左眼红,右眼绿。 普通道士都是墨发飘飘,南厌离却留了一头短发,木簪堪堪挽好,配上这双色瞳孔,真是妖的很,半分不似正道中人。 玉洐君:“顺路遇到的,也算有缘。” 南厌离想了想,笑道:“我知你这个人最是心软,也罢,既然已上山也算有缘,断没有把人再赶下去的道理。” 烈章两人听言,连声感谢,跟随着南厌离入了道观。 道观内简洁非常,竟连个上香的地方都没有,空荡荡只剩下破烂的桌椅板凳,虽知世外高人一般都不爱这等身外之物,也微微诧异,毕竟离山作为苍云仙山主峰,可是道家第一仙观,虽说已封观许久,但这也太寒酸了些.... 烈章说明了缘由,恳切道:“还请道长为我一观。” 南厌离掐指算了算,慢悠悠道:“看你气血不顺,天庭发黑,想必最近练功多有不顺。”又一甩拂尘,继续道:“心有魔障。” 烈章一惊,忙道:“南道长果然厉害,正是如此。近年来我灵阶修为始终不能踏破九品,每次入定,就被不知名的心魔所困扰,每每折磨的我痛不欲生。” 南厌离伸手,为他掐脉,片刻后周身荡起灵力,右眼微微发绿,直视着烈章的眼睛,口中飞速念诀,最后轻轻叹了一声:“大梦三生。” 传言,南庐仙山道长,南厌离。 乃是一上古黑蛇所化,天生异瞳,一眼绿,一眼红。 在这奇格内,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与天齐寿,深不可测,万幸的是做了普渡众生的菩萨。 火焰不爱读书,但他与楚辞最是八卦,两万年无聊间,早就把奇格三界的古怪事嚼了个遍。别人不知,他却知晓,南厌离的右眼是用来救人的没错,但他的左眼,其实是用来杀人的。 好几万年之前,奇格里曾有不少仙族,惧怕他,称他为妖道异瞳。 “仙南十二,妖道异瞳。” 烈章头痛欲裂,不自觉跪倒在地,恍惚间感觉灵识被卷入无边漩涡,每每往事回放在眼前,那些做过的事,杀过的人,都通通一股脑的涌入脑海里,压得他喘不过气。 惨叫着大喊一声后,竟压出口鲜血。 陈妖姬吓了一跳,连忙扑下去扶他,焦急喊道:“师兄!师兄.....”她转眼又对着南厌离厉声道:“怎么回事?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南厌离还未开口,那烈章先缓过神,伸手拉下陈妖姬,喘气道:“不可无理。” 随后烈章慢慢平静下来,声音沙哑道:“多谢道长,我.....全都记起来了。” 陈妖姬诧异,颤声道:“师兄...你...你是说...你都记起来了?!” 烈章点点头,双眼赤红,哑声道:“多谢诸位。” “烈章从小就被师傅捡了回去,八岁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是何时生的心魔。” 失忆?! 火焰微微侧目。 南厌离道:“心魔在你,不在失忆。” 烈章颤声道:“道长说的对,是我...是我自己选择不去想这一段记忆的,怪我...都是我!!” 堂堂硬朗男子汉,说完竟是失声痛哭起来。 原来这烈章小时,曾是西州慕凉的仙族世家,多年之前被人惨遭灭门,当时他才八岁,被族中人死护,逃了出来。之后被现在的师门捡了回去,灭门太过可怖,深深的刻在烈章心中,使他日日活在恐慌里,生出心魔,无法潜心修炼,更不得解脱。 无法,为了顺利修炼,他的师傅只好引导他慢慢淡忘这段记忆。 岁月变迁,时光飞逝,慢慢的随着年龄增长,他竟真的把这段日子忘了,但每次只要到了修炼瓶颈,这心魔就会出来发作,折磨的他痛不欲生。 他既不知道那心魔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火焰眯起眼,转眼想到,西州慕凉,灭门惨案? 近些年来,传闻烈章两人得罪了西方百里大家,被到处追杀,原来竟是多年之前的仇人找上门了。 百里一族强横,经常打压西州慕凉境内不服从他的世家,想来这烈章一族,就是如此惨死的。 陈妖姬扶起烈章,两人连声向着南厌离道谢。 南厌离摆了摆手,不是很耐烦的样子,又凉薄道:“不必谢我,举手之劳罢了,就算没有贫道,总有一天你也会想起来的。” “不过还是提醒你,想起来不一定是好事,毕竟不解是心魔,解了也是心魔。” 毕竟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烈章:“虽是如此,与其一辈子都活在糊涂里,我宁愿活的清醒而痛苦些。” “多谢南道长,多谢诸位。来日奇格相逢,有用的上烈章的地方,我定为各位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推辞。” 随后,烈章又磕了两个响头,带上陈妖姬告辞,两人相携下山而去。 堇年和北凝初在一旁唏嘘不已,谁能想到这样的冷血杀手,竟有这么悲惨的出生。 “我竟不知道,一向洁癖非常的月卿,何时养了一只狐狸?” 南厌离回身,低下头扫了眼火焰,既而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玉洐君:“这正是第二个麻烦。” 南厌离讥讽道:“焰尊主,怎么落魄到如今这幅模样了?” 臭道士把自己认出来了! 火焰当即凶的龇牙咧嘴,被仇人看到这幅模样,焰尊主脸上挂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他抓瞎。 “哟,还挺凶。” 南厌离提着火焰后颈,将他悬于自己眼前,心道:“你这只臭狐狸,终于是落到贫道手里了。” 他们两人说起来也是旧相识,楚辞从小养于南厌离膝下,时不时就朝着苍云仙山跑,火焰自然也被带累着上来玩过几次。 不过也就是这短短几次,两人可是结下了大梁子。 ☆、冷泉月夜谈 南厌离笑道:“这是怎么搞的?” 北玉洐:“灵丹有损。” 南厌离细看了两眼,又将火焰丢回去,“这可有些麻烦了。” 他原地渡了两步,又笑道:“不过瞧着焰尊主这模样也挺好,不然别治了。” 北玉洐问道:“伤的很严重吗?” 南厌离笑一声:“严不严重先暂且不提,贫道为何要救他?” “.......” 就知道这妖道要趁机落井下石。 玉洐君可算是反应过来了,问道:“莫非你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 南厌离冷哼道:“误会算不上,这小子摆过我一道。” 听言,玉洐君一笑:“吟之还真是到处都惹祸。” 北凝初幸灾乐祸,笑道:“南道长不救就不救吧,最好让这小畜生自生自灭。” 南厌离把视线移了过去,继而礼貌一笑:“倒是忘了二姑娘,现如今身体可是大好了,瞧这面色红润的,折念果真神奇。” “还得多谢南道长指点结魂之法,这不,刚刚好,就赶着来南庐讨嫌了。” “二姑娘说笑了,不嫌弃的话贫道为你再开些丹药,毕竟现在刚醒,还是不要太过劳累,需要慢慢的调理身体。” 北凝初高兴道:“道长给的自然是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火焰冷哼一声,马屁精。 玉洐君扫了一眼火焰,淡淡笑道:“厌离子还是莫要逗他了。” 南厌离挑眉,片刻后俯下身,与火焰对视道:“是要花些气力,勉强能治吧,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有些日子,没见到我的楚楚了,焰尊主可知道,他在哪儿?” 楚楚,自然是楚辞。 鬼王殿下在火焰这里被唤作楚狗,偏生南厌离稀罕他的很。 刚从恶罗闹了一场回来,能没见过吗? 楚狗平日里就缠南厌离的紧,没想到竟是有些日子没来这苍云仙山了,难道自从上次以后...... 南厌离仿佛知道火焰心中所想,冷冷道:“你想的不错,自从焰尊主安排的一番美意后,楚楚就再也没有上山找过我。” 到今日已经过了快三百年。 玉洐君不明所以,问道:“一番美意?” 南厌离面子好像有点挂不住似得,黑了脸道:“不必再提。” 众人明了,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焰尊主,你懂贫道的意思吧?” 火焰心中暗笑,南厌离这个臭道士真是活该,早知今日何必又当初呢。 不就是想见楚辞吗? 火焰摇了摇尾巴,算是答应。 一行人暂时在道观里住下来。 离山后有冷泉,灵气充沛,对疗伤有些好处,南厌离打算闭关几日为火焰制药,嘱咐火焰没事就多去泡泡泉水。 道观内倒是清净的很,南厌离避世已久,喜欢安静,便打发门生弟子去其他山上,只留下个半大的小童子。 奔波一天,晚间早早用了膳,其他人便歇息了。 月色静谧。 北玉洐抱了火焰去后山,越过层层叠叠的枫树,一汪冒着寒气的冷泉静静流淌,他先将火焰轻放在岸边一块岩石上,褪去外衣,只着单薄的白衣。 北玉洐道:“这寒泉冰的很,你若是冷,就朝着我身上靠些。” 随即将火焰放入冷泉中。 这寒泉生在山中,夜间温度竟是比北海的莲池还要冷上三分,纵是火焰贪凉,仍是被冻得一个激灵,不住的往北玉洐肩膀上爬。 “忍一忍,多泡些对你有好处。”北玉洐摸摸火焰的头。 玉洐君散了头发,墨色染肩,姿态也微微放松,透着些许平日看不见的慵懒,太单薄,肩也是瘦弱的,白色里衣浸湿,更衬得肌肤白皙胜雪,好似散发着银白荧光一般。 月色昏暗,奈何火焰五感极佳,猛然见到此美景,微微有些不自在,心想,这玉洐君卸去平日在外的素雅端庄,竟是这般勾人... 他察觉呼吸不是很顺畅,怕做出什么丢人举动,忙朝着边上游去。 洁白手臂揽了过来,北玉洐蹙眉问:“怎么了?” 火焰深吸一口气,心道:“没怎么,就是不要贴本尊这么近.....” 玉洐君没察觉到他心中所想,又将火焰捞过,慢慢为他调息。 隔着一层薄薄中衣,火焰贴在玉洐君胸口,鼻间气息都是清淡的雪浪香,简直僵硬的不知所措。 就这么静幽幽泡了半响,玉洐君突然唤他:“吟之....” 火焰抬眸。 “等此间事了,你还同我....回北海吗?” 火焰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北玉洐还惦记着这茬。 两人之间的尴尬,虽一直没说破,但自然是不能再回北海了。且不说,他为东绝之主,总不能老跑去北海雪月宫,而且他还有很多没有完成的事.... 这段师徒情缘,怕是要就此了了,这就要与北玉洐分别。 蓝瞳琉璃,平添几分诡丽,声音也是温润的:“虽是不知你为何来北海,但总归恶罗一役,谢谢你护着我。” “我所想无多,只愿你安康,若他日得空,想起曾与我拜师,能来看看...我,便已心满意足。” 闻言,火焰心里竟微微一疼。 北玉洐是不一样的。 他跟天界那些丑恶神仙,跟那些趋炎附势的世家都不一样。 他是真的很善良,他永远温柔,无微不至,哪怕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丝厌恶。两万年间,奇格三界都传他凶煞如阎罗,他已习惯不去跟任何人亲近,也不需要多余关心,他见惯了杀戮,也习惯了冷漠。 从没有人待他这样好过。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应时,北玉洐又开口了:“吟之,我曾说过会护着你,并不是玩笑话,外人虽传你不好相与,但我觉得,你也不是总这样强势的。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你也会有累的时候,有什么需要我的时刻,记得告诉我,莫要忘了我。” “好歹,名义上你还是我的弟子。” 这是火焰认识北玉洐来,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谁能想到冷淡如九天寒月的人,能说得出的,这样直白真诚的话。 万物寂静,只有山间不知名鸟声,玉洐君嗓音明明是那样清冷,却奇异的温暖了火焰的四肢百骸。 他有些愧疚,又有些茫然。 本就是怀着欺骗的心思留在北海,却换来了最真诚的对待,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像是捧着空罐子走了太久,突然闯出个人,不计得失的将糖都塞进他的罐子,他觉得太多了,太满了,太重了,舍不得扔了罐子,又不知道怎样拿起罐子。 北玉洐对他好吗? 当然是极好的。 好到火焰觉得不真实。 北玉洐的好,像是一场连绵细雨,无声滋润,明明总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没有半分冷淡,说话声音很轻,教他写字的手很软,准备的莲子羹很甜,体贴又温暖,就连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责问都不曾有过一句,不远万里带他来南庐疗伤。 往日的点滴浮现。 火焰慢慢垂目,如鲠在喉。 他最终什么都没表示,只趴在玉洐君肩头,脖间莹白的玉色宫铃,紧紧系在红色的皮毛上,在这一刻就像是某种没有说破的牵绊。 他在心里轻轻无声默念。 不会忘的,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焰君的惊喜 转眼已过去小半月,南厌离白日闭门,专心制药,空闲时便来找北玉洐下棋,而玉洐君每日都定时带火焰去后山冷泉,狐狸依然每天睡到日山三竿,迷迷糊糊的被抱成一团,皮毛倒是越来越养的油光水滑,每每看的堇年眼前一亮。 这一日火焰醒来,身旁已空无一人,茶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甜羹,几块小饼。他甩了甩尾巴起床,没有见到北玉洐,难得今日他没有什么食欲。 堇年在院子里,正蹲在背篓前清理今晨去采集的草药,北凝初坐在一旁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师弟起了吗?”堇年见火焰慢悠悠的晃出来,笑着打招呼。 “南道长这后山真是什么仙草灵药都有,今晨去采了一大筐,想来会对制药有帮助。”堇年将他抱起,他便懒懒的蹭了堇年的手背,堇年笑问道:“是不是找宫主呢?” 北凝初冷冷的扫过来一眼,冷哼道:“天天烦着我哥,真把自己当宠物了?” 火焰不理她。 堇年:“宫主早时去了后山,我带你过去。” 说罢,他便抱着火焰朝后山走去,北凝初在这山上整日闲的发慌,百无聊赖,想了想也跟上前。 离山不愧是苍云十二仙山的主峰,傲立群峰之上,走入山道崖口,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浮云流霞,美不胜收。每座山峰之间相隔胜远,崖口上有条手臂粗细的铁链把每座山峰连在一起,从上往下看去,犹如万丈深渊,一般人别说在铁链上行走,就是站在这崖口都要吓掉半条命。 北玉洐和南厌离,此刻就非常悠闲的在崖口老松下品茶,两人似乎相谈甚欢,玉洐君嘴角还浸着淡淡笑意。 见他们三人走来,南厌离眼睛都没抬一下。 火焰从堇年怀中跃出,又飞快的窜进玉洐君怀里,后者安抚性摸摸他的头。 南厌离瞥了一眼,笑道:“焰君倒是生你的紧。” 北玉洐淡淡一笑。 北凝初愤愤然道:“南道长还是早日想法子治好他吧。” “他成日这样的黏着兄长,成何体统?!” 南厌离又含了一口茶,道:“不急,药已经快好,不过还没到时候,还要等。” 北凝初问道:“还等什么?” 南厌离一笑,显得高深莫测:“自然是等人。” 等人? 等什么人? “......” 北凝初皱眉问道:“等谁?” “等我。”. 一声突兀的回应,那老松上不知何时垂下个紫袍衣脚,一双摇摇晃晃的莹白赤脚,往上看是一张慵懒却魅惑众生的脸。 北凝初微微一怔,好美的男子。 “楚楚。”南厌离笑道。 楚辞并不理会招呼,轻跃下树,吸了一口烟后,对北玉洐道:“月公子好啊。” 这人脸皮确实是厚,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像是完全忘了之前在恶罗与辞楚设计想强取北玉洐肉身的事。 玉洐君微微皱眉,仍然是大度的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火焰眯着眼,把头伸了出来。 楚狗? 把本尊害成这幅模样,还没去找他算账呢,自己倒还先冒出来了。 见到火焰,楚辞眼前一亮,笑道:“之之,越来越招人疼了。” 他与火焰相识好几万年,都没见过狐狸本相,这段时日真是奇了,什么模样都见着了,他接着又放缓语气道:“之之,莫要生我气了,我特意来向你赔罪的。” 黑无常回恶罗后,将火焰重伤的消息告知了楚辞,他本想去北海接火焰疗伤,派出去的鬼兵却告知北玉洐将他带来了南庐。 所以才不得不,踏进了这个.... 他永远也不想来的地方。 火焰悠闲的从北玉洐怀中跃出,两三步蹭到楚辞面前,楚辞连忙伸手想抱他,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 火焰一口狠咬在楚辞伸过来的手上。 手掌瞬间鲜血淋漓。 “......” “之之好狠的心。”楚辞收回手,看了一眼伤口道。 苍白手腕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拿了过去,南厌离眼神专注的望着伤口,右眼微微发亮,不多时伤口就完全愈合了。 楚辞撤回手,客气道:“多谢南道长了。” 南厌离侧目,眼神不悦,微微皱眉道:“你非要与我这般讲话?” 楚辞冷笑,“那我还要如何?” 南厌离忍了忍,瞥了一眼他的烟管,道:“把烟灭了。” 楚辞一甩烟管,不屑讥笑:“不好意思,忘了南道长,最讨厌烟味。”又像是故意的般转了一圈,笑道:“我站在这里怕是讨南道长的嫌了。” 南厌离:“我不是这个意思,合欢烟对身体.....” 楚辞冷冷打断:“不要管我。” 南厌离眉目发沉,问:“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来管我?”楚辞冷冷道。 南厌离被他气得一笑,继而道:“你父亲将你交托给我,养在我膝下两万年,你也就唤了我两万年的兄长,长兄如父,我为什么不能管你?” 楚辞眸色一深,道:“你这意思,是说,你要当我爹?” 南厌离蹙眉道:“我并无此意,只是不知道怎么与你沟通,三百年间你再也不曾来南庐,莫不是怪我当日......” 猫儿最怕踩尾巴。 南厌离也似踩到楚辞痛处一般,使得他脸色骤变,连装都不装一下了,声音发怒道:“南道长不必多言,年轻时候不懂事,做了许多蠢事,今日特意向你致歉,今后不会了。” 顿了顿,他勉强平稳语气继续道:“此次上山,皆因焰尊主因本殿所伤,心中生愧,还请求南道长将焰君医治好。” 南厌离怒极反笑:“也罢。” 说完一甩拂尘转身就走! 剩下众人摸不着头脑,这男的是楚辞? 鬼王楚辞? 看这情况,怕是南厌离和楚大鬼王有什么过节。 火焰倒像是习以为常似得,不再理会楚辞,转身就走。 楚辞挑了眉,慢悠悠在身后道:“之之,先别走,给你带了惊喜。” 火焰头也不回,心想,楚狗能有什么惊喜? “我带了你的二弟来。” “.....?!” 火焰猛然转身。 楚辞:“你这么久没回焰城,他以为你与我在一处,便到恶罗寻你,我见他担心,将他一道带上了南庐。” “你也知道,我自小长在这里,离山结界不会拦我,我便先上来了,留着你二弟在山脚等候,算算时间这时也该爬上来了。” 什么叫算算时间,也该爬上来了?! 火煜来了?? 这他吗的叫什么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焰大尊主,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磨人又念叨的二弟,背脊瞬间感到一阵寒意,毛都吓得炸了起来。 楚狗肯定是故意的!! 正待找个地方躲起来,突然听到一声叫喊: “焰尊主——” 正是火煜,那不温不火的声音。 火煜此人,长相俊秀斯文,人也清清淡淡,一幅世家公子的翩翩模样。按理说尊为东绝焰城二当家,也是个享福命,结果因为火焰没边没谱不管事的性格,活的比老妈子还累,一天到黑各种给火焰收拾烂摊子。 阎罗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二弟弟念叨个没完,偏偏自己理亏,敢怒不敢言。 火煜缓步走过来,脸色却不如长相那般的好看,他讥讽道:“焰尊主,这又是在玩什么?” 焰尊主。 每次火煜怒极就会这样叫他。 火焰心中咯噔一声,就想要逃,后颈却被提住,火煜冷冷道:“焰尊主倒是惬意的很,把我扔在那山海公文里,自己出来游山玩水。” “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厉害的很哪。”说完那清秀的眉眼一弯,竟是被气狠了,笑了出来。 完了。 火戾那小子十有八九是卖哥了。 “煜君安好。” 北玉洐轻声打招呼,将火焰从火煜手中接过,缓了缓,又轻声劝道:“煜君莫要动怒。” 火煜微微一笑,回礼:“月公子,别来无恙。” “自上次北海宴一别,好几百年没曾见着月公子了。” 玉洐君点头,淡淡道:“的确。” 北玉洐扫了一眼吓得发抖的火焰,笑道:“吟之,不过调皮了些。我已好好规劝他,等此间事了,就让他同你回去。” 火煜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道:“月公子大度,既是你为他求情,那我就暂时不追究了。” 暂时,不追究。 意思回去后,还有火焰好受的。 北凝初在一边笑的腮帮子疼。 楚辞摇一摇烟杆,不耐烦的打破这僵局,道:“时候不早了,奔波一天,本殿倦的慌,还是快些休息吧。” ....... 空气静默。 一行人,就这样诡异的坐在道观的膳厅。 北凝初和堇年本是话多的性子,不过气氛太诡异,一时也不敢出声,火焰倒是想说话,奈何没有人听得懂他的狐语,只好闷头啃饼。 楚大鬼王向来享受惯了,乍一吃这么清汤寡水的饭菜不怎么合胃口,一坐下来就开始挑三拣四,直到南厌离走进膳厅才闭嘴。 南厌离作为一个活了这么久的世外高人,自然是辟谷许久,不过,今日也不知道抽什么疯,他难得想跟众人一起热闹热闹,吃顿饭,于是也坐了下来。 楚辞一见他,脸色更是冷若冰霜,气氛再次降到了一个冰点。 南厌离轻咳一声,开始动筷,众人也跟着拿起筷子。 火焰垂怜桌上的一块鸭脖已久,率先伸出毛绒绒的爪子去够,只不过狐狸手掌不够灵敏,还没够到时就被一双竹筷抢先夹走,抬头便看见南厌离那双含笑的丹凤眼。 “.......” 臭道士,我忍了。 南厌离正准备抬筷,旁边一双竹筷夹杂着劲风而来,飞快又精准无比的从他筷子上抢走了鸭脖。 南厌离挑眉道:“楚楚想吃,让给你就是了,何必抢?” 楚辞不理他,笑的眉眼弯弯,对着火焰道:“之之,给你。” 说完把鸭脖夹进火焰碗中。 火焰看着碗没动弹,北玉洐眉眼一抬。 倒是火煜一肚子火,从刚刚到现在还没处发,越看火焰越不顺眼,他把鸭脖夹过来,冷冷道:“我看焰尊主最近养的皮光水亮的,还是消消食。”转头对北凝初笑道:“凝初是姑娘家,出门在外,多吃点。” 说完把鸭脖夹到北凝初碗里,后者脸颊一红。 火焰:“......” 南厌离面色不善,转头又去夹一块素藕,仍然是刚刚夹筷子上,又被楚辞已迅雷之势夹了过去。 一扔,又到了火焰碗里。 众人:“........” 气氛再次,降到了一个冰点。 南厌离再接再厉,又夹,楚辞又抢。 南厌离锲而不舍,又夹,楚辞直接把盘子端了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深深觉得自己跟小辈抢菜这种事情,实在是有辱身份,告诫自己不要计较。于是,南厌离放下筷子,准备喝一口汤结束这个不太愉快的晚膳。 这次他有所防备,楚辞伸手过来抢汤勺的时候,他右手飞速化掌,将楚辞的手隔开,顺便带起了一阵绵柔掌风,不偏不倚的将火焰的碗震碎了。 楚辞冷笑一声,迎上掌面,翻转一圈,化掉力气,伸手就去抢那汤勺。 南厌离微微皱眉,仿佛对这汤勺仿佛势在必得,又一抓楚辞手腕,他动了五成的力,若是普通人早就被捏碎了手腕。 楚辞冷哼一声,一拍桌面,手上催动灵力,灵气激荡开,直接震开了南厌离的手。 这小兔崽子,竟然敢动真格? 南厌离眸色一沉,随即不再手下留情,翻掌打了过去,那汤碗瞬间四分五裂,一桌子汤汤水水溅开。 众人早有防备,急忙回避,北玉洐一把抱起火焰,火煜也侧开身闪躲,顺手拉了一把坐在他旁边反应迟钝的北凝初。 只有堇年,没来及起身,被泼了一身油腻,无奈的愣了一脸。 楚辞冷着脸,身形回旋,猛然将桌面踢过去,似乎还显闹的不够,这次连桌子都迸裂开了。 南厌离本来没生气,此时也带了怒意,冷冷道:“闹够了没?” 楚辞站稳,一摇烟杆,懒洋洋笑道:“哎呀呀,我可没闹,是道长这桌椅板凳,太不经事了些。” 南厌离沉了眸,“我不过是想吃顿饭,怎得这样难?” “罢了,不吃了!” 说完脸色发青,一甩拂尘,撇下众人率先离去。 ...... ☆、火焰复真身 今日南厌离要为火焰试药。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今天就能恢复真身,火焰难得起了个大早,满心期待恢复自己的绝世容颜。 南厌离拿来个白色瓷瓶,倒出两枚药丸,对着火焰道:“张嘴。” 后者没动。 南厌离冷笑一声道:“要毒死你,我也不会挑现在。” 火焰翻个白眼,把药吞了下去,片刻就觉得小腹处涌上了一片暖意。 北玉洐问道:“如何?” 火焰微微催动灵力,体内灵力竟不像前几日那样汹涌,南厌离将他置于丹炉台上,右眼微微发绿,催动灵力为他疗伤。 南庐仙长的瞳术,能活死人,肉白骨,外界传言无比神秘。 火焰直视着那双眼,只觉漫天压力铺下,好似被卷入一层层漩涡,神识如在汪洋大海里漂浮,他是孤舟,也是独木。周围五感开始消失,双眼也渐渐发沉。 ...... 过了许久,南厌离收起结印,扫了一眼火焰,淡淡道:“晕过去了。” 北玉洐伸手就想去抱他,南厌离却突然用拂尘将他手别开,问道:“月卿,你,要如何解释?” 北玉洐微微垂眸,低声道:“不劳费心。” 南厌离:“我一直以为你是有分寸的。” 北玉洐:“自然有。” 南厌离一摇头:“你跟你爹一样,也是个固执的。”又接着道:“焰君倒也是争气,方才我探他神识,发现他竟已修炼到活颜境界。” 闻言,北玉洐恩了一声。 南厌离:“不过嘛,他本就不是池中之物,自然是比旁人要优越许多,但若是他想再进一步可就难了。” 北玉洐抬眼,问道:“为何?” 南厌离笑道:“恐生心魔。” 一瞬间,玉洐君联想到怪侠烈章。 北玉洐沉思片刻,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南厌离:“没什么大问题,他本就是九尾之后,恢复能力极强,若不是伤到根基也不需要医治,等他醒后,再给他制些调息的丹药,慢慢养着便好。” 北玉洐想了想道:“那就好,我这便再去采些仙草.....” 南厌离嗤笑:“你对他也是真上心。” 北玉洐看着还在昏睡的火焰,有些犹豫要不要先走。 南厌离淡淡道:“放心吧,贫道早已承诺过不伤他性命,起码现在,不会掐死他的。” 玉洐君点头离去。 ....... 北凝初无聊的喝完了一整壶茶,问堇年,“你说那小畜生什么时候醒?” 堇年笑笑,摇头道:“不知,不过已经睡三天了,想必快了。” “宫主让我守在门外,等小师弟醒,二宫主还是耐心些吧。” “砰——”的一声巨响。 上好的湘妃木门突然从里面被人大力踹开。 一个懒洋洋声音飘出:“可憋死本尊了。” 先踏出一双绣着焰纹的精致黑靴,往上是张扬鲜艳的朱色衣袍,松松垮垮,极为慵懒随意。 火焰伸出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支着半边头颅,银发飞扬,被抓得微乱,面上带着淡淡的不悦。 色如春晓之桃花,天然一段风韵,仿佛全在系在了他的眉梢。 北凝初楞了楞,半响喃喃道:“这小畜生,如今竟长这么好看?” 堇年也看傻了,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北海宫里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师弟。 火焰伸了个懒腰,不羁一笑,眼角泪痣堪比艳丽春色,懒懒勾唇道:“怎么?不认得本尊了。” 堇年顿了顿,愣道:“小师....不..不对...焰尊主?” 他那里还敢再叫他小师弟,如今这个男人,看身量竟是比宫主还要高上几分。 火焰点头,甩了甩衣摆,“正是本尊,刚刚恢复真身,还有点不习惯。”顿了顿又问道:“北玉洐呢?” 北凝初反应过来,随即冷哼一声,在她眼里,就算火焰的皮囊再怎么好看,都是左右不顺眼,“你怎敢直呼我兄长名讳?” 火焰此刻心情大好,不跟她计较,眉眼弯弯一笑,道:“说的也是,直呼其名确实不妥。” 北凝初冷笑:“你知道就好。” 火焰桃花眼一挑,风情万种道:“那以后我就叫他月儿。” 北凝初:“什么?” 火焰重复了一遍:“月儿。” 这是北玉洐的单字,非十分亲近之人岂能如此称呼? 北凝初一怔,随即崩溃大喊:“杀千刀的你敢?!” 火焰一摇桃夭,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说完他视线一斜,笑眯眯继续道:“月儿在哪儿?” 堇年怕他们两个又干架,连忙劝道:“焰尊主...宫主去后山给你采草药了。” 火焰一笑:“那我去寻他。”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见北玉洐。 北玉洐穿着简单的白衣,身后是个竹背篓,乍一看去像是误入了田野的书生,他握着割风刃,后背已经割了满满一兜仙草,估摸着差不多了,将最后一株仙草放进背篓,却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微风拂面,落下数不清的枫叶红遮挡视线。 这一刻,他莫名有些心慌。 回头。 正撞入一双金眸。 瑰丽的朱红泪痣。 玉洐君仍然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面如宋玉,瞳若琉璃。没人知道他藏在月袍下的手指紧紧卷曲,几乎是紧张到发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火焰的真身。 一瞬间竟让他产生种光怪陆离的错觉,步伐像是穿越时光,走过了整整万年,无数个春夏秋冬,酷暑严寒。 昨日到今晨,竟是这样近。 少年已经长的这般高大,这般耀眼。 舌尖尝到血腥味在蔓延,眸色才终于平静,短短的一段路,他整个后背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终于走近,克制的抬眸,难免他有片刻微愣。 银发散落,红衣狐裘,他想,原来吟之长大后竟是这般好看。 火焰笑着,凑近了说道:“怎么?不认得我了?师尊?” 跟少年时期的音调完全不一样,这声音低沉磁性,引得背脊酥麻。 北玉洐没说话,火焰便看向他的背篓,问道:“这是给我采的药吗?” “恩。” 火焰便笑的更开心了,“师尊辛苦了,让我背吧。” 他说完便伸手去解北玉洐的割风刃,引得后者像被烫到般抽开手,火焰也没注意,只将沉沉的背篓从他瘦弱的肩上取下,凑近的手背无意中轻蹭,像是碰到了柔软的耳垂。 有些痒。 玉洐君飞快转身,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没人看见那染了红的耳根。 “师尊?” “怎么不等我?” 火焰莫名,连忙追上去。 两人回到观中,正撞见楚辞他们聚在一处。 楚辞见了他眼前一亮,连忙凑近道:“之之,你还是这幅模样最好看。” 火焰语气凉凉:“闭上你的狗嘴,若不是那劳什子破丹,本尊能沦落成这样?” 火煜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变回来了?很好,跟我回东绝。” 火焰连忙不动声色朝北玉洐的方向移去,一边嘻嘻哈哈笑道:“这才刚刚恢复,别...急嘛。” 火煜蹙眉,不悦道:“怎么,还没野够?” 南厌离淡淡道:“煜君稍安,焰尊主才刚刚恢复,恐有反复,怕还是要多留几日,观察调理一下。”说完他又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道:“焰尊主,这是为你调制的丹药,你这两日先吃着,没什么问题,再下山也不迟。” 火焰接过丹药,心想,这臭道士今天还挺上道。 余光扫见楚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下了然,面上继续笑嘻嘻道:“那便多谢南道长,甚好。” 见此,楚辞抽了口烟,慢悠悠道:“那我也再多陪你两日。” 火煜不悦道:“你陪他干什么?这里有我,难不成你还要带他出去野?” 火煜早看不惯楚辞了,就是这厮天天带着火焰鬼混。 楚辞一笑:“二弟弟这么凶,我这不是担心之之吗?” 火煜:“别乱认亲戚。” 北凝初见众人都讲完了,才回头问道:“兄长,那我们先回北海吗?” 来南庐这么多时日,怕是北海宫里已经有许多琐事堆积,需要回去处理。 出乎意料的,北玉洐摇了摇头,淡淡道:“再留两日。” 北凝初面上一着急,还想再言,火焰打断道:“你慌什么?要走你先走,月儿留下陪我。” 北玉洐怔住,抬眸问道:“你...在叫谁?” “自然是唤你,月儿...” 桃眼含了笑,泪痣染春,端的是万般风情,尾音更是缠绵如秋风。 众人:“......” 北凝初怔愣片刻,猛然暴起,怒道:“你!!” “你这畜生!!竟敢对我兄长不敬,你这小畜生!今天非.....” 那架势简直冲上来就要宰了火焰,疯狂拳打脚踢,堇年吓得连抱带拉的将她拖下去了。 火煜扶额欲走,深感十分丢人。 ☆、九尾族血蛊 为了避免昨晚膳厅的尴尬事,今日的晚膳由小道童把餐食端到各房间,大家各自安好,分开用膳。 火焰现在恢复了真身,不好再跟玉洐君挤在一个房间,不过小道童却不知,将火焰那份餐食也端到了北玉洐房中。 玉洐君坐在桌前饮茶,面前的饭菜热气腾腾,他也并未起筷,像是在等什么。 片刻后门扉被推开。 “师尊,今晚吃的什么?”火焰笑着走进。 玉洐君抿着嘴角,没说话。 火焰也不在意,自顾自坐下,看了一眼菜色道:“这臭道士的观也太寒酸了些,天天吃这些。” 说完兴趣缺缺的含口茶。 玉洐君端了桌前一盘点心到他面前,轻声道:“吃这个吧。” 火焰本来不想吃,余光瞥见那双如脂玉的手,还是把糕点端过来,咬了几口懒懒道:“还是师尊做的莲子羹好吃。” 北玉洐微微勾唇:“你若是喜欢,来北海,再给你做。” 火焰点头,“自然是要来的,北海是个好地方。” 玉洐君问道:“好在何处?” 火焰想了想,小声道:“有山,有水,还有月儿。” 北玉洐望着那坏笑的眸,移开视线,不自在道:“人前莫要这样唤我。” 人前莫要? 那人后就可以咯? 两人用完晚膳,片刻,火焰不安份的把腿朝旁边凳子上一放,挑眉道:“师尊,北海是不是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回去忙?” 北玉洐放下碗,“不忙。” 火焰:“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北玉洐:“我知。” 火焰:“那你怎么不走?” 北玉洐侧目:“这么想我走?” “不想....”火焰眼睛一亮,“那师尊是不是舍不得我?想多陪我两天?” 然而北玉洐却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鬼王殿下也是想陪你?” “你这人,又把问题抛回来了。” 火焰不爽的挑眉道:“他怎么可能是想陪我,他本来就不想走。” 北玉洐想了想道:“他与厌离子似乎....很不寻常。” 南厌离是什么人? 整个奇格三界都是德高望重,天帝都要让他三分,唯独楚辞敢对他甩脸子,南厌离今日挽留火焰,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不想让楚辞走。 火焰“哈哈”一笑,促狭问道:“想知道?” “一般人我还真不告诉他,不过看在是师尊的份上,就和你说道说道。” 火焰咽下一口甜饼,继续道:“楚辞,从小就养在这离山上,几万年下来,自然是生了一些对南厌离的情谊。”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玉洐君却突然想到第一次去恶罗时,伺候楚辞那个拦街表白的男子。 那眉目,如今细细想来,竟然跟南厌离有三分相似。 北玉洐:“他喜欢厌离子?” 火焰看着玉洐君的眼睛,认真道:“他从小就爱慕南厌离。” “你别看楚辞那个骚包样子,骨子里对真正喜欢的东西很胆小,而且,你也知道他的身体,有时候辞楚会出来霸占。所以,他老是自卑,不敢表白。” “本来,喜欢男人在奇格里也不稀奇,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偏偏他喜欢的这个人是南厌离,那就难搞了。我看他那个不上不下的样子,实在是窝火。” “所以咯,我就给他想了个法子。” 焰大尊主想的法子,一般人怕是消受不住。 北玉洐想起之前南厌离说过的一番美意,心下明了,问道:“下药?” 火焰眼色一亮,称赞道:“师尊真是聪明。” “......” 这人丝毫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羞耻的。 火焰继续道:“普通的药,那里能下到南厌离身上,不过好歹楚辞是鬼王,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没见过,于是就给自己弄了一身情花毒。” “情花毒?”北玉洐眉目微沉。 火焰:“正是。” 情花之毒,无解。 这种花妖身上的淫邪之毒,没什么别的害处,只能催情,但若是中了毒,到时间不解除,重则爆体身亡,轻则元气大伤。 “楚辞中了情花毒以后,就上了离山找南厌离。” 听到这里,北玉洐大概已经猜到结局,“厌离子,拒绝为他解毒了?” 情花毒,唯有欢爱才可以解。 火焰冷笑:“没有。” 北玉洐一怔,问道:“竟然没有?” 火焰:“南厌离没有碰他,也不准别人碰他,就将这情毒引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生生熬了过去。” 欲念之毒,发作起来如万蚁噬心,最是难熬的一种。 玉洐君眸色沉沉,想了想才道:“像是厌离子会做的事。” 火焰笑了笑:“南厌离拼了命都不愿意碰楚辞一下,虽是生熬过情花毒,但也伤透了楚辞,经此,楚辞彻底死心,然后就离开南庐了。” 初上离山时南厌离就曾提到已经很久没见过楚辞,竟是因为此事。 玉洐君沉默半响,火焰也不在意,继续啃着他的饼,这段三百年的陈年旧事,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怎么稀奇了。 良久,北玉洐蹙起眉,灯光下瞳色如月,“吟之。” 火焰抬眼:“恩,我在。” “那你呢?你又是为何要来北海,为何要拜我为师?” 火焰有些意外他的直接,毕竟两人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不提此事,难为北玉洐把这个问题压了这么久,现在才问。 火焰摇开桃夭,慢悠悠道:“也罢,一并告诉你也无妨。” “奇格三界都传本尊,说本尊乃是一个野妖所生的杂种。” 玉洐君眸色沉沉,“你不是。” 火焰挑眉,不在意道:“我自然不是,我不仅不是,我还比他们高贵许多。本尊乃是上古九尾血脉,集全族气运于一身,得天独厚。” “可两万年前那场罪之战,我失去了阿娘,阿爹,我最亲近的族人。” 火焰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师尊你知道吗?阿娘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连天边晚霞都比不上她眉眼的瑰色,但她却选择自刎而死,并且还自毁魂魄,永世不得入轮回。” 玉洐君闭了闭眼,淡淡道:“折念花。” 火焰点头:“是折念。” “楚辞跟我说折念能结魂,于是我苦守一万年,却被北海雪月宫的人取走,机缘巧合下我只得寻去北海。罪之战已过去太久,那时太年幼,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但现在,我想尽我所能送阿娘好走,她神魂漂泊在外颠沛流离,连安息都不能,这太苦了。” “至于拜你为师,算是意外吧。” 玉洐君:“只是想送她入轮回吗?” “也许还有些其他的什么吧,不过我暂时没打算。” 火焰似乎很不想提这些,脸上惯有的笑也收了起来,声音冷淡疏离,“当年一场罪之战,仙门世家都说焰城谋逆,九尾叛族,天族随后发兵,我双亲和族人惨死,我与我两个弟弟沦为孤儿,受尽白眼追杀,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终于熬到今日!” 北玉洐君猛然站起身,声音几乎有些颤:“吟之,已经过去了....” 火焰冷笑:“真的过去了吗?” “师尊,你知道那时的东绝焰城死了多少人吗?整个东绝山都埋不下了,火麒麟军十二支旗,被杀的寥寥无几,青丘你去过吗?你知道哪里的风景有多美吗?现在的青丘已经被埋在南庐山脉之下,成了一座坟山!” 他第一次直呼北玉洐的尊称,问道:“玉洐君,当年你父亲在白祁麾下讨伐焰城,那时你在吗?你告诉我。” “我阿爹,我阿娘,九尾族真的谋逆了吗?真相,真的如那本奇格史记一样?” 北玉洐抬眸,袖袍下捏紧了五指,半响都没找到声音。 火焰继续道:“血债血偿,白祁杀我双亲,我虽忘了那年尸山血海东绝城的模样,但我忘不了这耻辱,我一定要让天族付出代价。” 北玉洐抬眸,回声道:“你,不能。” 火焰厉声问:“我为什么不能?!” 玉洐君转过身,“罪之战之后,奇格三界太平,当今天帝....” 火焰讥讽打断道:“天帝,白祁?是个什么玩意?” “我倒是忘了,你们北海一族与天界交好,自然是听不得我说这些的。” 像有什么透明的界限被越界,覆着纸的窗户被捅破,这一刻两人都没再说话。 火焰这才意识到,无论北玉洐对他再好,他是东绝的阎罗,北玉洐是北海的雪月,北海与天族是世交,而他与天族却不共戴天,这是鸿沟,也是界限。 北玉洐薄眸发红,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声音却是低的:“是,真的谋逆了。” 世人皆知,北海琉璃月公子。 皎皎如泽世明珠,从不会说谎话。 桃夭被折起,金瞳也失了神采,气氛一时凝固,安静的房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火焰才回神,勉强一笑,岔开了这个话题:“抱歉,是我...失态了。” 北玉洐缓缓道:“那如今,折念已经被用了,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 只得再等一个一万年。 反正沧海桑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只听窗外传来一声低低叹息,一瞬间,火焰几乎是杀意毕露,“臭道士,你敢偷听本尊讲话?” 南厌离进了门,懒懒道:“青天白日冤,整个道观都是贫道的,怎么能叫偷听呢?” “......” 南厌离一甩拂尘,勾唇笑道:“焰君态度若是好一点,我便教你个法子找到九尾妖花的魂魄。” 玉洐君问道:“你有办法?” 南厌离点头,“自然是有的。” 火焰:“那你还不快说?” 南厌离丝毫不着急道:“为何要告诉你?” 火焰一摇折扇,渡步到南厌离身前,半响他想了想,慢悠悠道:“你也知道,我们东绝有的是美男子,过几日我下山,将楚辞带去东绝城好好玩乐一番,保证让他流连忘返。” “你若是想一辈子见不着楚辞,就憋着吧。” 南厌离收了笑容,冷冷道:“我拼了命把他朝着正道上带,你却教他玩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 火焰悄悄看一眼北玉洐,发现他并无不快,学着南厌离刚刚的样子道:“青天白日冤,明明是他带坏我,你以为楚辞是什么正人君子吗?” “若是我告诉你法子,你拿什么跟我交换?”南厌问道。 火焰想了想道:“楚辞留在这里。” 闻言,南厌离咳了一声才道:“折念这种结魂之花,自然难求,一万年才会开一次,可寻常也用不上它。现如今距离罪之战已经过了两万年,你有没有想过,第一次开花的时候,折念被谁取走了?” 火焰听到这里一怔。 北玉洐想开口,却被南厌离用眼神制止。 “那时罪之战刚刚过去不久,就有人来南庐,找我要结魂魄的法子。” 火焰冷然问道:“是谁?” 南厌离含了口茶,继续道:“天族的人。” “我猜想与大战有关,不过我那时正忙着安抚大战后受难的灾民,没空管这茬,告诉天族的人法子之后,就没有再去关心。之后不久便听说,北极之地所开第一朵折念,刚刚开花,就被取走了。” “再之后,天族又派人来离山,求一滴鬼王殿下的心头血。” 说完又怕火焰告状似得,赶忙解释道:“不过,楚辞当时年幼,我那舍得伤他,我用其他东西代替了。” 火焰不屑冷笑。 南厌离继续道:“整个罪之战,被毁神魂的只有九尾妖花,我猜想,你阿娘的神魂,早在一万年前就被人结起,就算现如今给你折念,也再结不出一个来了。” 火焰微微握拳,声音低哑:“你...确定吗?” 他遍寻万年九尾妖花的神魂,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却始终一无所获,最后才报了希望在折念上.... 如今南厌离却告诉他,阿娘的神魂早已被结起? 这话犹如一记重磅,直接把火焰打懵了。 “信不信由你。” 世人皆知仙南道长,不光是医术了得,更是擅长占卜之术,他活的岁月太久,经常无意中窥得天机,这话别人说出来他不信,但南厌离说,他却能信三分。 南厌离神情懒洋洋的,“干脆你花点时间查证一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火焰微顿,问道:“结魂只能用折念吗?” “奇格三界里,除了折念,再没有其他什么法子能结出完整干净的神魂。” 火焰冷声道:“那如何查证?” “这个说起来也简单,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九尾族的血蛊?” 九尾血蛊。 九尾族自带的一种蛊术,九尾一族不仅生来貌美,尤其是魅惑之术,三界无人能企及。 他们的血液,不仅珍稀,还天生是一种强悍的血蛊,这种血蛊,能控制人心神思维,血蛊之间甚至能相互感应,连最强大的神魂都无法抵抗。 只不过随着九尾的灭族,这种可怕的蛊术已经失传。 火焰沉了眸:“知道一点,不过我那时太小,并不会这类蛊术。” 南厌离:“那也无妨,你们九尾族血脉特殊,人人身上自带血蛊,你阿娘也不例外。你与九尾妖花血脉相连,我取一滴你的血,做只寻蛊虫,你只要带着这只寻蛊虫,若你阿娘神魂仍在,她与你血脉相通,蛊虫会带着你找到她的神魂。” “好。” 火焰神色阴鸷,几乎强压下心头怒火才勉强保持理智,若南厌离所言属实,那这整整万年时间,阿娘的神魂究竟在哪里? 天族为何要结九尾妖花的魂? 难道人都死了,还要把魂魄锁住,生生折磨她吗? ☆、南庐与君别 “楚楚。” 楚辞斜倚在枫叶树上,漫天飞舞的枫红将他围住,在月色下堪堪一回头,竟比枫红还要艳上三分。 楚辞头也不回道:“怎么?” 南厌离轻抚拂尘,淡淡道:“这三百年,你过得的如何?” 老套至极的搭讪开头。 楚辞一笑:“劳烦道长挂心,离开你这清贫的道观,自然是日日潇洒,夜夜笙歌。” 南厌离也不恼怒,点点头:“那便是极好的。” “也不枉费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的那份心。” 这话本是关心,却听得楚辞眸色一沉,声音冷下来:“南厌离,你对我,真的就只有责任吗?” 南厌离:“自然还是有些感情的,只不过.....” “我知道。”楚辞打断,讥讽的继续道:“只不过,南道长看不起我这残缺之躯。” “我并无此意。”南厌离叹气:“只是,你想要的贫道给不了你。” 楚辞冷笑:“这话听起来有什么区别吗?” 南厌离:“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所以,你三百年都不肯上离山,是因为怪我吗?” 楚辞声音冷淡,夹了一片枫叶在指尖把玩翻转,“我怎敢怪道长?我只是不喜欢这满山枫树,刺眼的紧,不想看罢了。” 这满离山的枫红,长年被南厌离用法术养着,一年四季,永不凋谢。那是楚辞小时最喜欢的颜色,也是一棵一棵南厌离陪着楚辞种下的,岁月的痕迹。 南厌离愣了半响一笑:“你以前明明说过,最喜欢这离山的枫红。”接着又道:“你若真是看着烦,改日我将枫叶林....” “南道长!” 楚辞冷着声音打断。 “有些事情是会变的。” 枫叶在纤长的指间被震碎,变成一粒粒飞灰,“就像现在,我小时候喜欢枫红,不代表我现在还喜欢。突然有一天,我就不喜欢了,枫叶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枫叶没有错,我也没有错。 ...... 这一刻万物寂静,风吹树梢,南厌离缓缓垂下眸,再不去看他,像是失了神采,很久才叹息道:“楚楚长大了啊...” “陪在我膝下两万年,如今竟是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了。” 第一次见你时,你才那么大点。 不知不觉,春夏秋冬,我牵了你的手整整两万年,你陪着我看尽了这离山所有的风景。 明明昨日,你还趴在我膝头。 可是今日,你却跟我说,有些事情是会变的。 突然有一天,就不喜欢了。 南厌离闭了眼,声音随着山风飘荡:“既如此,又何必勉强你留下,焰君再过几日便要下山,你随着去吧。” 他眉间涌上倦意,随即一甩拂尘,头也不回的踏着这漫天枫叶离去。 楚辞这才终于抬眸,望向他背影,心口猛然发疼,竟使得他眼前一黑,勉强稳住心神,仍是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哪里是不想来看你?“ 他喃喃自语:“我是不敢来看你。” 你是众生的圣佛,唯独是我的恶人。 ........ 三日后。 火焰坐在大厅吊着腿,挑了眉,一脸嚣张模样,“本尊都要走了,你们观主还不出来送送?” 小童紧张的瑟瑟发抖,结巴道:“观主,今...早就出去了...不..知去向。” 火煜不耐:“行了,真当自己好大的排场,快些赶路吧。” 火焰摇摇扇子,心不在焉的环视一圈,道:“月儿他们呢?” 火煜:“别看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睡到日上三竿?月公子让我代着跟你告别,他们回北海还有事,一大早便走了。” 要不是为了抓这厮回焰城,火煜也早就跟着走了。 走了? 不告而别? 玉洐君之前去哪里不是寸步不离的带着他,何时抛下他先走过?果然是长大的徒弟,泼出去的水,火焰遗憾的摇着桃夭,心中生出悲凉的感觉。 “那楚狗呢?”火焰抬起眼,继续问。 “不知,都走了吧,昨晚上就没见到人了。” 火煜拉起火焰,不悦道:“你走不走?别逼我动手?” 火焰蹙眉,心想,连楚狗都溜这么快,南厌离居然没留他,不过楚辞总是喜欢玩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来去无踪。 火煜对着小童告辞,后者颤颤巍巍的回礼,然后飞速拉着火焰下山。 ....... 按说这火煜也是个温吞性子,可能这次是真的出来久了,有些着急,两人当天下了山之后一个瞬息之术,就赶回了东绝地界。 东绝炎热,大大的太阳挂在城头。 乍一从四季如春的南庐回来,火焰猛的有些不适应。 他神情懒洋洋的,还没踏进麒麟殿大门,他那烦人三弟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大哥哥!!”火戾一脸傻样,从大殿里奔了出来,把火焰抱了个满怀。 后者一脸无声的拒绝,就差没把滚字说出口。 火煜不悦道:“抱什么抱,课业写完了吗你?” 火戾闻言,脸色一变,就要想溜开。 火焰幸灾乐祸,一脸坏笑:“臭小子,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怕是都玩疯了,还不快滚去写课业。” 火煜冷冷道:“你又笑什么?出去野这么久,城里的公文都堆成山海了,你收拾收拾跟我批公文去。” 火焰惊悚道:“啊?!” 火煜:“不然你以为让你回来干什么?我看你也不用收拾了,去把你的麒麟印带上,马上跟我去书房。” 这次换火戾幸灾乐祸了,火焰脸色发青,敢怒不敢言,老老实实的去拿印了。 说是审批公文,其实也就是火煜一个人看,火焰像个死人一样的靠在矮桌上,火煜看完折子递过来,他就负责盖一个大印,然后又扔到另一边。 火煜头也不抬,语气不善道:“你就不能看一看?” 火焰打个哈欠:“你都看过了,我还看什么?我看见字就头疼。” 火煜无语。 “话说,我就比你早生个百来年,我怎么这么命苦?还要做城主。”火焰又心不在焉的盖了个印。 火煜闻言,抬起头,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十分幽怨。 “好吧,我承认,你是比我更命苦。”火焰继续道:“不如,我干脆把这城主让给你,免得名不副实,我还要陪着你盖大印。” 火焰的这个想法,几万年间,已经提了好几次,他真是巴不得马上卸任,好没有负担的出去逍遥自在。 “你以为这东绝焰主,是你想当就当?想让就让的吗?”火煜淡淡道。 火焰这东绝焰主,是当初大战之后,天族为显仁慈,安抚焰城,天帝亲自封的。罪之战之后,各大仙门世家,都以天族为尊,除了南庐实在清贫,没有产业,其他地界每年都朝着天界上供。 这也是火焰最为反感的地方,明明是仇人,确还要处处压上一头。 火焰不爽的眯眼,随手拿起刚刚递过来的公文,看了一眼,随后惊恐道:“明年又他吗种土豆?” 火煜冷笑:“你有什么意见?” “不是,你这都是些什么品位?种了几万年的土豆了。”火焰愤然道:“我们也该换一下口味了吧。” 火煜头也不抬,问道:“那你说种什么?” 火焰一摇扇子,兴奋道:“莲花!来年花开之时,还可以做莲子羹。” 火煜:“不妥。” 火焰皱着眉:“为何?” “莲子太贵,莲花又娇,没有收成,不好养活。” “.....”火焰:“你当我没说。” 火焰把折子一甩,又躺下了,片刻后他想了想道:“二弟弟,你见过赤绛莲吗?” 火煜一愣,淡淡道:“怎么突然提这个了?” 火焰眸色一沉,没说话。 赤绛莲,东绝特有的红莲。 大战之后所剩无几,整个东绝都差不多绝迹,因为娇贵难养已经不种了,然而这种稀有的莲花,却被北玉洐种在了北海。 火焰正沉思着,突然被一个红色帖子,吸引了视线,抽出来一看,巴掌大小,上面还有祥云刻纹。 “天族的东西?” 火煜扫了一眼,低声道:“上月送来的,不久后是天帝寿诞,四海朝贺,各大世家都请了。”顿了顿又继续说:“不过你不用去,我会打发人过去。” 火焰冷笑:“不。” 火煜:“什么?” 火焰:“我正愁找不到借口上天界呢。” 南厌离告知他天族的人有可能已经先他一步,结了九尾妖花的魂,如今寻蛊在手,正愁找不到机会上天界。 火煜皱眉,道:“这么些年,你都没过去天界,今年是怎么了,刚从北海回来,又要出去?” 别人不知道,火煜可是清楚的很,他这个大哥最烦这些人情世故,何况是跟天界的人。 火焰桃花眼一眯,笑的眉眼弯弯:“我这不是为你分担内务吗?” “你这话说的毫无可信度。” 火焰继续道:“那这样的话,北海也请了?” 火煜道:“那是自然。” 火焰点头:“那我就更要去了。” “......” 火煜:“随你。” 好几天的时间,就这样被火焰迷迷糊糊混过去。 等他终于勉强从那堆山海公文里爬出来时,已又是一天的月上枝头,他站起身体伸个懒腰,对着火煜道:“二弟弟,你先忙,我上城里去逛一圈。” “逛什么?” 火煜不愧是二当家,这都好几天了还精神抖擞,听见火焰说话头也不抬,依旧埋首奋笔疾书。 “视察民情。”火焰推开门,继续道:“顺便体验一下民间疾苦。” 火煜冷哼一声,讥讽道:“怕是你想红满楼里的那些姑娘了吧。” 火焰“哈哈”一笑,随即一甩衣摆走了出去。 东绝之境主城便是焰城。 火焰管理松懈,没什么规矩,这里似是寻常小城,大街上随处可见酒楼商铺,孩童小贩,热闹非凡。 火焰平时就爱溜达,内城里有不少人认识他,火焰一面懒洋洋的跟人打招呼,一面朝着城中最大的花楼走。 红满楼。 楚辞麾下的花楼,三界有名。 “焰城主,可是好久没来了。”美人画着精致的半面桃花妆,露出半截水蛇似得腰,柔若无骨的依靠在楼梯上,一双含情的双眸,风情万种。 此刻花厅人声鼎沸,莺莺燕燕,热闹的紧,刚说话的正是花满楼的花魁老板“巧姐”。 火焰勾唇一笑:“最近有些忙,给我挑个好座位。” 巧姐一笑,手顺势滑到了火焰胸口,压低声音道:“奴家陪您吗?” 火焰高抬起美人的下巴,另一只手娴熟无比的拦住美人的肩膀,悠闲道:“甚好。” 纵然近距离见过无数次焰君的脸,巧姐仍被迷得一个愣神,她正待说些什么,一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浓情蜜意。 火焰回头望去,只见自己的三弟弟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花厅中,啃着果子,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火焰走下台阶,笑道:“臭小子,这什么地方,你也敢来玩?” 火戾不屑道:“为何你来的,我就来不得?” “你还敢跟我比?” 火焰捡了个座位,坐到他旁边,又转头对巧姐说:“去给我上一壶醉烈烧。” 巧姐脸颊绯红,点点头,下去了。 火焰倒一杯茶,轻轻道:“还不快滚回去。” “我不回去。”火戾笑道。 火焰刚想发火,火戾继续道:“你若是撵我走,我就告诉二哥,说是你带我来的。” “.......” 想象了一下煜君听到这个事情的严重性,火焰决定沉默,继续喝茶。 “大哥哥,你这次去北海见着什么好玩的没?”火戾问道。 火焰:“没有。” “骗人,你就是不想告诉我。”火戾继续道。 火焰恩恩啊啊两声,勉强敷衍过去,火戾这个小屁孩怎么越大越粘人,他不动声色的将一盘糕点端近了火戾面前,企图堵住喋喋不休的质问。 毕竟焰大尊主出名的十分没有耐心,也就是对着火戾毫无办法,只能干受着。 红满楼毕竟是花楼,他不放心单独火戾呆着此处,便不敢离开,只好又无聊的喝着茶水,只觉得眼皮打架想睡的紧。 正当这时,花厅里爆出一阵喝彩。 火焰抬头望去,一群窈窕的美人在花台上,翩翩起舞。 琵琶歌声里,美人中突然走出了个穿紫衣的高挑美女,青丝三千,半纱遮面,单看风情,就不一般。 舞姿水袖流云,妖娆婀娜,隔着看台,远远的给火焰抛了一个媚眼。 后者脸色发青。 楚狗。 一曲舞毕,楚辞下了台来。 享受着众人暧昧的目光,他悠闲的坐到火焰身边,扯下面纱笑道:“三弟弟,好久不见了哦。” 火戾淡定的咬了一口甜饼,喊道:“鬼王哥哥好。” “真乖。”楚辞笑眯眯道。 火焰挑眉,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楚辞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早些时候。” 火焰:“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我才不去讨你二弟弟嫌呢,我猜你肯定要来这红满楼的,便到这儿等你。” 火焰冷哼一声:“那我刚进来,怎么没看见你?” 楚辞低声道:“你还敢提呢,方才你的眼睛都长在那巧姐身上,看得见我吗?” 火焰一笑,微微勾唇道:“她那里比的上你好看?” 楚辞拿出烟杆,又慢悠悠抽上一口,讥讽道:“死相。”顿了顿,他视线下移,到了火焰的腰间,淡淡道:“你这铃铛,倒是个好东西。” 火焰摸上那个玉色的宫玲,道:“北玉洐给的。” 楚辞勾唇,继续道:“月公子倒是大方的很,钱袋子都给你了。” “什么钱袋子?”火焰问道。 楚辞嗤笑道:“就说你没见识。” “这宫玲乃是上古玉妖血做的,价值连城,是独一无二的一枚。 “再者,玉洐君的亲授宫玲,拿着它到北海地界里,无疑是能横着走的,只要是北海的产业下的东西,自然要多少有多少。” 火焰竟不知小小一枚宫铃有这么多名堂,毕竟北玉洐当初给他的时候,那可是给的相当随便,说到底这其实也不是给他的,本就是北玉洐打算给自己的关门弟子。 看来得找个时机,还回去? 楚辞见他不说话,笑道:“不然借我玩玩?” 火焰瞥他一眼,那眼中的嫌弃意味太重,“玩你吗个蛋。” “......” 他提起腰间的玉铃,只觉得越看越欢喜,略一思考,随即便无赖的想到,算了,还什么? 北海族家大业大的,能在乎多他的一个铃铛吗? ☆、惑荧帝王星 玉洐君拿了个玉简,就着烛火,专心致志的看着。 香炉里袅袅生烟,空气静谧。 半响,他抿了唇角,淡淡问道:“厌离子,最近可是清闲的很?” 南厌离在一旁饮茶,慢悠悠道:“这才打扰月卿两天,月卿就开始烦我了。” 玉洐君:“你知我不是说的这个。” 南厌离眸色一沉,随即慢慢笑道:“好吧,骗不了你,那日,我没把实话说全。” “你不会这么好心。” 南厌离在火焰面前说出九尾妖花已被结魂的真相,又给了他寻蛊,这番大动作,必然会引得火焰上天界。 两万年前的事,已经尘封许久,他们谁也不愿意提,唯恐怕一个不慎,又将见到一场腥风血雨。 南厌离,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除非,他已经对火焰起了杀心,想找个由头动他。 “你这是什么眼神?”南厌离含了口茶,缓缓道:“你放心,我既答应不会动他,自然会遵守承诺。再说了,就算我想做什么,那位也不会同意...” 北玉洐放下玉简,示意他继续讲。 “说实话,贫道早便知晓九尾妖花神魂被白祁扣押了,而且自从白祁做这个缺德事后,我那段时日始终隐隐不安,无意中夜观天星,发现帝星旁居然隐约有红芒透出,但当时的星象很淡,而且只出现了几天,我并没有在意。” “结果最近几百年,我无意中又看了一次,竟现出了荧惑星象...且大盛,恐有祸事!” 荧惑妖星,帝王身边的妖祸之星。 大凶之兆! 这种星象,只在上一任天帝,泽颜大帝陨落时出现过。 玉洐君瞳色紧缩,他是熟通结界八卦之人,只一句便听懂了。 “没看错?” 其实这句话也是白问,南仙长怎么会看错。 结果南厌离出乎意料的摇头,叹道:“原先我本来很确定,结果前段时间,荧惑星象却突然又不见了,像是被人刻意藏匿。” “于是我企图窥看天机,动用神力算了一卦,结果却只算出了一个字....” 北玉洐:“何字?” 南厌离抬眸:“狐。” 一瞬间,北玉洐只觉四肢冰凉,缓了缓神才道:“怎么会是狐?” 南厌离继续道:“白祁这小子虽然贵为帝君,但太多杀孽,天道轮回嘛,谁也逃不过。” 北玉洐君问道:“既然是狐,会不会跟九尾妖花有关?” 南厌离:“如今奇格三界除了这焰尊主,便只剩九尾妖花的神魂跟九尾狐族有关,若是荧惑妖星指的不是火焰,便是九尾妖花。” “而且除了这个,白祁上位以后,四海升平,这几万年也没做什么缺德事。九尾一族怎么说也是上古神兽血脉,他一怒之下屠了那样多,就算因为那件事...混过天劫也难逃应果轮回。他将九尾妖花的神魂锁了万年之久,也算是触怒天道,我猜想与此事有关。” “若是白祁身边真有居心叵测之人,怕是也跟九尾一族脱不了干系,这人应该法力高强,他能遮住荧惑妖星,怕是已经入了绝境。”顿了顿,南厌离又好似无意道:“那位焰尊主,修为不是已经到活颜了吗?” 能遮住星象,自然手眼通天,法力高强,这很难,但对于绝境修为的人来说也不是办不到的。 北玉洐眸色中闪过诧异,随即否认道:“不会,不会是,他在我身边这些时日我已看出,他对结界,八卦星象这内术法并不擅长。” 南厌离淡淡道:“是不是,不是你说了算的,也不是我。” “我给了火焰寻蛊,引上天界,试着让他找到九尾妖花神魂,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若他真有异心,狐狸尾巴便藏不住了。” 北玉洐起身,声音发沉:“你如此打算,不就是笃定了这个人是吟之。” 南厌离:“你紧张什么?我只是试探他一番,若是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便罢了,老老实实的拿了寻蛊去找他阿娘,何乐而不为?” 南厌离又一口茶,道:“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个状态,自然不希望奇格再出什么祸端。” “你若是真心疼他,便看好了他,莫要让他走歪路。” 两万年前的罪之战,尸河遍地,流的血可以染红整个北海之滨,所以,如果有毒牙,自然要趁早拔除。 玉洐君眉目紧蹙,不语。 两人之间明明茶香袅袅,却隐隐看出紧张跋扈的气氛,良久,玉洐君才道:“我自会护着他。” 南厌离点点头。 玉洐君坐了回去,又问:“你身体如何了?” 南厌离不在意的摆手,道:“无妨,活了这么多年,也该来了,不必在意。” “反正,那个小兔崽子,也不关心我的死活了....” ...... 火焰醉的迷迷糊糊,昨晚上与楚辞在花厅里大战三百回合,酒喝的太多,此刻头痛欲裂,眼睛都睁不开。 睡梦之中猛然发觉有人在推自己,推了一下还不够,还他吗使劲推。火焰不耐烦的睁开眼,一边厉声道:“找死吗?” 楚辞本来抱着一罐子酒睡在酒桌旁边,此刻,他站起了身,面色不善,眼神锐利的好似可以杀人一般。 火焰抓了抓头发,衣衫不整道:“楚狗,你搞什么?” 楚辞脸色惊怒,厉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做什么? 不就是跟你拼了一晚上酒吗? 火焰大脑当机,看了一眼楚辞黑如锅底的脸色,猛然反应过来,刚刚那声音好像不是楚辞? 是辞楚。 辞楚又跑出来了?! 这可就尴尬了,距离上一次扒光他衣服才过去不久,这就又衣衫不整的跟人家醒在一个房间里。 这次真的是□□冤了。 辞楚脸色发青,不善道:“你....你是不是对我...” 火焰连忙站起身,解释道:“哎,打住,打住,我什么没做啊,我什么都没....干呢。” 可惜这话对辞楚来说没有丝毫的可信度,他气得简直想吐血,随手便抓起桌上一个酒坛狠狠朝火焰砸过去,脸色发红道:“上次的账,本王还没跟你算。” 火焰险险躲过,酒坛瞬间四分五裂。 心道,楚辞这个精神分裂,我他吗再也不跟他一起玩了。 他嘴上连忙解释道:“先别打啊!先听我解释。” 但辞楚此刻怒发冲冠,哪里肯听他讲话,兵荒马乱之中,他抓住火焰衣袖狠狠一拉,地面刚刚打翻的酒坛粘湿了地板,他一个不小心,居然踩滑了,结结实实的朝着地面倒下去。 火焰见他摔跤,刚想嘲笑两句,结果辞楚顺势借力,用力将他也拉了下来,仓促之间,火焰一个慌乱的翻身,竟是就这样把辞楚压在了身下.... 辞楚面颊绯红,羞愤道:“你干什么?!” 火焰一惊,刚想放开他,转眼又改主意道:“我放开你可以啊,你别闹了。” 辞楚冷哼:“我闹什么?” 火焰玩味上起,勾唇道:“你要是又吵又叫的,隔壁指不定以为我们怎么样了。” “你乖一点,我就放开你,若不然就继续这样抱你,难道你喜欢我这样抱你?” 说着手还在辞楚腰侧一滑。 后者脸色彻底黑了,愤然道:“放开我!!本王要将你碎尸万段!!” 火焰哈哈一笑,觉得十分有趣。 楚辞这厮平时就不检点,时常对他动手动脚的,换成了辞楚,居然这样害臊。 火焰桃花眼一扫,笑意弯弯,又道:“虽说你这幅欲拒还迎的样子很迷人,不过,我看了楚辞的脸两万年,早免疫了。” “我可是真没对你做过什么,我放开了啊,你别叫了。” 说完迅速的起身,站到离辞楚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辞楚黑着脸起身,想动手,想想也打不过。 吵架?更不是对手。 他越想越郁闷,最后狠狠的一甩袖子,大步离去。 火焰在他身后,摇了摇扇子,慢悠悠道:“鬼王殿下可千万别再脚滑了。” 辞楚脚下一顿,小心翼翼的缓了步伐.... ☆、红鸢的情报 火焰慢悠悠的回到麒麟殿,躺在麒麟椅中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风声一动。 他睁开眼,冷淡道:“如何?” 寂竹从梁上翻落,半跪道:“折念结魂之事时隔太久,只能查到当时确实是天族把折念取走,并不知后续如何....” “这是没查到的意思。”火焰偏过头问。 寂竹低声回道:“主子赎罪。” 火焰:“也罢,天黑前将海东青放走,也许晓阁会有办法。” 寂竹:“是。” “上次的事怎么样了?” 寂竹连忙从怀里拿出一黑色的折子,恭敬的递上前去。 火焰接过,掀开眼皮粗略一扫,半响,冷淡道:“这么多?” 寂竹一怔,回道:“属下探查过,这上面有不少东绝城中位高权重,火麒麟军的旧部残党,这跟红鸢曾送过来的情报,一般无二。” 这是一份探查天族细作的单子,这上面有名字的人,都跟天界有来往的嫌疑。 火焰将折子扔回去,淡漠道:“红鸢,这个女人可不简单,这些人都是些老狐狸,底细藏匿的深不可测,而红鸢轻轻松松就将这些人翻了出来。” 这些年,红鸢暗中给火焰送过不少重要情报,而且每次都快了火焰的暗部一步。 寂竹:“红鸢的晓阁,三界闻名,是个重金便可买性命的情报,但她给我们送了这么多次情报,既不要主子的钱,也不跟主子谈条件,属下实在不安....” “无妨,且先用着她,留个心眼便是,早晚会露出她的目的。” 寂竹:“那这单子上的人,主子打算如何处置?” 火焰想了想道:“先看紧点,现在是组建麒麟军的关键时刻,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多年心血,在此一举。” 寂竹点头。 火焰挥了挥手,“下去吧,通知暗部盯紧。” “是。” ...... 寂竹一走,火焰没了睡意,昨晚上饮酒太过,此刻胃中空虚,突然有些饿了。 他一边把玩着扇子,一边深刻的思考。 吃什么好呢? 他眯了眯眼。 突然想吃北玉洐做的....莲子羹。 “你若是喜欢,来北海,再给你做。”北玉洐当日说的话,又浮现了出来。 不过堂堂东绝之主。 若真为一碗莲子羹追到北海去,多丢人? 正思考着,火煜推开殿门而入,他见着火焰要死不活的躺在主椅上,还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火焰头也不抬,继续玩扇子,“瞧你这话说的,这难道不是我家大殿吗?” 火煜点头,继续道:“那一会跟我去批.....” “哎,打住。”火焰坐了起来,懒懒道:“本尊在思考人生大事,莫要来打扰我。” 火煜瞥他一眼,问道:“什么大事?” 火焰伸个懒腰,继续道:“本尊此刻腹中饥饿,在想今天吃什么好。” “......” 火煜:“膳房里有土豆。” 火焰黑了脸,在心里无声的拒绝。 “不如你拨些银子给我,我出去摆一桌。” 焰城里平时的开支都是火煜在管,火煜为了防止他乱用,严格控制花销,火焰本来还有一些私房钱的,昨晚出去喝花酒,都已经用光了。 火煜讥讽道:“你想学楚辞?你有人家有钱吗?” 穷人火焰苦大仇深,突然眼前一亮,瞥到腰间那枚玉色的宫铃。 楚辞的话涌上心头。 这小玩意,真的是玉洐君的钱袋子? 灵不灵,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两三步跃下麒麟椅,踏出殿门,道:“我出去一趟,晚些回来。” 火煜在他背后翻了个大白眼。 雪月城依旧繁华,到处热闹非凡。 焰尊主俊美非常,走在大街上,不时有人对他好奇的张望,他左看右看,捡了一间门口印着月纹的豪华酒肆走了进去,应该是北海的产业。 小二殷切的过来招呼,问道:“客官,您要点什么?” 火焰在个靠窗的位子座下,想了想,财大气粗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菜都跟我上一份。” 这儿可是整个雪月城,最豪华的酒楼了。 小二听的一愣,略微迟疑道:“客官,您...确定要这么多吗?” 火焰点头,取出腰间的宫铃,朝桌子上豪气的一放。 小二一见那宫铃,马上笑的眼睛都没了,点头哈腰道:“得罪,得罪,不知道大人是雪月宫的人,小的马上去准备。” 说完急急忙忙的跑下去了。 火焰勾唇,心道,还真有用。 继而又不要脸想到,那他岂不是可以随便在雪月城蹭吃蹭喝? 小二格外殷勤,不多时吃食就摆了上来。期间,老板也过来了两次,小心翼翼的询问火焰是否满意,饭菜合不合胃口。 火焰当然满意。 这里不愧是雪月城最大的酒楼,八宝珍鸭,玉焗海胆,松鼠鳜鱼,翠柳火腿,美酒佳酿,山珍海味,应接不暇.... 最绝的,是雪月城特有的秋水酿,这美酒味道入口清纯甘冽,回味无穷。 他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正对着戏台上曼妙的歌舞,这里的酒楼装饰的别致,比寻常地方的看起来更为高雅。厅中间坐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大约是白日,并没有那么吵闹。 有女人在轻吟小调,歌声婉转,北境的女子,性格一向温婉,小家碧玉,倒是别有风情。 他饮酒间,视线一斜,却猛然顿住。 莫思凡。 这个男人混在人群中似乎总是格外的好认。 虽然他的面容从来看不真切,总是半金覆面,但他的步伐一直都是从容不迫,身材欣长,眉目英俊,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气质。 莫思凡进了厅中,隔了他两个桌子,像是没注意到这边。 火焰眯眼酌一口酒,也不知这狗官来雪月城作甚。 这时台上登了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一身青衫白云锦,腰似垂柳,口若丹青,一举一动矜贵,倒是个不错的美人。 老板过来搓搓手,讨好对火焰问道:“公子一个人无聊的紧,不如听听曲儿?” 火焰挑眉,问道:“这不是在唱吗?” 老板望着台上女子笑道:“刚刚不过是些俗曲罢了,哪里能入公子的耳朵,这位是我们酒楼的绿萼姑娘,她唱的曲子才真真是一绝。” 老板好不容易遇到位北海宫中的贵人,便使出浑身解数想要讨好,说不定伺候好了,能一举飞黄腾达呢。 美人香扇掩面,望着这边,笑吟吟道:“给公子见礼。” 火焰勾唇,但笑不语。 老板继续道:“我们的绿萼姑娘呢,那可是一曲只千金,每天也只有这个时候才出来唱一曲,您看?” 火焰环视四周,果然刚刚还冷清的酒楼不知不觉中就进来了不少人,想来都是冲着一睹芳容来的。 美人也是个有眼力见的,问道:“公子,想听点什么呢?” 火焰桃眼轻轻一扫,她便脸绯红如二月春桃,火焰漫不经心道:“姑娘如此貌美,想必弹什么都是好听的,不如你随意发挥?” 美人便笑的更开心了。 绿萼瞥见他腰间铃铛,又观他相貌俊美,气度不凡,心中肯定这是雪月宫里面那族的贵公子。 而这时,来围观的众人可就不乐意了,有一人道:“绿萼姑娘一天可就唱着一曲?哪能随随便便决定?”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为绿萼姑娘远道而来的,老板,你这样不厚道吧?” “老规矩,价高者得嘛。” 老板闻言,蹙了眉头,面上苦笑道:“我哪里敢收公子的钱?” 整个酒楼都是北海雪月宫的产业。 那绿萼极为殷勤,低低的俯下身,轻声询问道:“公子,不如我们玩点别的?” 火焰抬起视线,问:“什么别的?” 绿萼笑道:“公子既然想听曲,不如拿出些东西来押注...” 火焰挑眉:“可是我没钱。” 此为实话。 绿萼:“哪里敢收公子的金银?再说了,普通俗物怕是也入不了公子的眼。” 火焰明了,顺着她的话问道:“那用什么?” “不如,我们用这个玉铃。” 绿萼说话声音虽轻,却惊起了一片沸腾的人潮,这美人,打的居然是宫铃的主意! 不过也是,北海宫铃只有身份上等的人才能佩戴,一般弟子都没有,银铃已经十分了不起,何况,这还是一枚玉铃! 火焰这样的大张旗鼓的带在身上,自然招妒。 绿萼继续道:“公子乃人中龙凤,自然是不会输的,只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 他心下好笑,又起了些兴趣,用扇子抵着下巴,笑道:“好啊,怎么玩?” 那绿萼眼睛一亮,拍手道:“不如公子抛出这玉铃,随众人争抢,若是有人能拿到,我和铃铛都随这位拿铃者处理,如何?” 她笑语晏晏的讲着,又自生两分风情,倒是没有人计较这背后的深意。 火焰瞥一眼人群,感觉出有些气息不稳的武士,绿萼在这酒楼中应当有些根基,看来他刚刚在这酒楼一亮相,就有人打这铃铛的注意了。 他兴趣全无,面上又懒洋洋的道:“随意。” 绿萼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人群更是沸腾,北海宫的宫铃,抢到铃铛,绿萼算什么? 整个酒楼都是囊中之物! 老板打了个眼色,下人悄悄的把门关上,绿萼环顾众人,讨好的对着火焰笑道:“在座怕是没人能抢的赢公子,奴家就等着公子来接。” 这话看似好听,其实是将有心想抢夺铃铛之人,都引给了火焰。 火焰一笑,将宫铃从腰间解下,道:“那你且等着吧。” 说罢,他将玉玲朝着空中一抛,玉铃在空中转了个圈,众人顿时乱作一团,疯抢起来。 一时间桌椅板凳到处乱飞,那铃铛却像是长了手脚,谁也抓不住,在空中被抛来抛去。火焰仿佛毫不在意,看也不看一眼,只专心酌酒。 绿萼眼色贪婪露骨,微微点头,人群中涌现出好几个劲装男子,力道凶悍,两三下便推散人群,其中一男子踩着人背伸长了手,就要捏住那铃铛! 刹那之间,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指,将玉铃探入。莫思凡轻轻一落地,宛若谪仙下凡,衣袖丝毫没有沾尘。 火焰终于抬眼,他声音低,本该淹没在沸腾的人声中,然而莫思凡却听得清楚。 “司命星君,也对小小的铃铛感兴趣?” 莫思凡勾了唇角,轻声回道:“抢着玩玩?” 火焰本不打算动手,不过他对天族人一向深恶痛绝,何况他非常看不惯这位司命星君。他轻盈一个踏步,脚下借力,将酒桌推了过去,冷笑道:“那就陪你玩玩。” 莫思凡避开一桌子汤汤水水,还没站稳,桃夭的杀伐之意便扑面而来! 司命星君也不是吃素的,早年南征北战,又掌管天界兵马,想来战斗力也不会弱,他轻化了力道,将红箫插入腰间锦带,又一掌回了过去。 灵力澎湃浑厚,浑然不似一般人物,火焰蹙眉将扇子一抽,险险避开,身后的厅柱瞬间四分五裂! 抬眸之间,火焰身影已快如闪电,两三下跃到莫思凡身前,手腕翻上接着脚力轻轻一踢,将他手中的铃铛踢到半空中,刚打算跃上去,莫思凡飞快抓了他的肩膀,两人瞬间过了好几十招。 那铃铛刚一落下,火焰便伸手去夺,慢了半步,又被莫思凡一脚踢了上去,他冷了眉眼,杀伐之意更重,周身暴涨出强悍的灵力,一般人怕是早就受不住腿软,可惜,他遇见的强敌是司命星君。 天界的战神。 两人难分高下,那铃铛一时之间便在空中被抛来抛去。 众人早就吓得四下逃窜,巴不得离这个战斗中心越远越好,如此强劲的灵流下,谁还敢再上前来打这个铃铛的主意? 正当两人打的难分难解,精致的南桃木门被推开,南厌离摇着拂尘,幸灾乐祸的笑道:“哎呀呀,打扰焰君的好事了。” 火焰蹙眉,抽空回身,问道:“臭道士,你怎么在这?” 南厌离倒是自在的很,像是没看见满地狼狈,径自走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我与玉洐君正在雪月宫下棋,听弟子来报,有人在街上拿着玉洐君的宫铃招摇撞骗,这不,就出来找这个骗子了。” 火焰眸色一沉,收了桃夭,问:“师尊在那?” 话语刚落,正看见踏进来的玉洐君。 北玉洐神色淡淡,着一身白色金云服,斜插蓝月发髻,仿佛没看见满屋子桌椅的残骸,他轻声道:“司命星君久等了。” 莫思凡停手,跟南厌离和北玉洐见了礼,又笑道:“不曾晚,是我来早了。” 火焰挑眉,心想,这是约在这里的? 北玉洐抬眸:“晚了,我若再来迟些,两位可就把我这酒楼拆了。” 莫思凡“哈哈”一笑:“许久不动弹,闹着玩玩罢了。”说罢一回头,笑道:“是吧?焰尊主。” 南厌离嗤笑一声:“东绝的混子。” 火焰抬眉:“星君好兴致。” 莫思凡将铃铛扔来还与他,又道:“刚就觉得有些眼熟,几下过招,这不,确认了,就是东绝的焰尊主嘛。” 东绝甚少跟天界打交道,除了焰城的聚仙宴上邀请过几个天族的人,其余时候,基本是互不来往。 上次常州一别,火焰还是小孩子模样,这个莫思凡的眼力倒是好。 火焰皮笑肉不笑:“堂堂司命倒是不知这样闲,有空来着雪月城小坐。” 莫思凡:“路过而已。” 北玉洐解释道:“是我让星君在这里等的。” 原来莫思凡是专程赶来给北玉洐送天帝寿诞的请帖,结果他还未到北极地界,玉洐君收到消息,听说火焰来了,北玉洐便已经出了宫。 两人便约在这间酒楼。 火焰笑道:“看来师尊是有些想我了。” 刚玉洐君还未到这酒楼,便听说火焰拿了他的宫铃打赌,他素来知道这人不分轻重的爱玩闹,也没生气,不过如今见他这幅笑闹模样,联想到自己亲佩的宫铃也拿来出来玩笑,心里莫名一哽。 他的脸色,本来就冷淡,如今更是冷上了三分,任由火焰打趣他,都没有出声回应。 火焰走到北玉洐君身前,低声问道:“怎么不说话呢?” 这是生气了? 几下寒暄后,莫思凡从袖中取出云纹帖,道:“届时还请月公子早些来,帝君思念月公子的紧。” “自然,麻烦星君代我向祁叔问好。”玉洐君道。 南厌离靠在桌边,悠悠然道:“这白祁倒是疼你,连送个请帖都让司命星君亲自来,月卿,好大的面子。” 莫思凡朝着他行了一礼,笑道:“南道长严重,只是申公年龄大了,这等跑腿活帝君舍不得他劳累,我们年轻人为他分担些也好。” “只是没想到南道长也在这里,道长德高望重,天帝更是十分敬重道长,不过帝君向来知道南道长不爱这些场合,今年便没有差帖子给您,望您海涵。” “当然,若是道长愿意屈尊前去,哪里还会需要请帖?天族必然尽心招待,帝君想必也是十分高兴。” 不愧是八面玲珑的司命君,这番话说的可谓漂亮至极。 可惜南厌离兴致缺缺,挥手道:“再说吧。” 莫思凡继续问道:“不知焰君,可曾拿到了请帖?” 火焰:“拿了。” 莫思凡勾唇:“若是焰君今年若是有空,不如来九京做客?” 火焰:“本尊自然会来。” 莫思凡意外的挑眉:“那便好,往年焰君一到这个时候便身体不好,总也请不动。” 火焰莫名其妙:“什么身体不好?” 莫思凡笑道:“焰君不记得了吗?煜公子每年都.....” 都什么? 其实是因为这种重大场合,火焰每次都不去,久而久之火煜也懒得给他想借口了,每次都说风寒感冒别人也不会信。 干脆便讲焰尊主,由于自身修炼功法,需要常年闭关。 然而传到外界,别人就不这样看了,三界本来就传闻他凶煞如阎罗,又长期不见人,民间便有些愚人猜测他是否在修炼某种邪术,更有甚者,还说他吃人饮血,花名在外,经常凌虐良家美貌女子,专选活人祭祀,什么乱七八糟的版本都有。 ...... 火焰也听说过这些,不过没想到都传到天界去了,他眸色一沉,隐约有些挂不住脸。 不多时,莫思凡起身告辞。 火焰见莫思凡走了,将北玉洐君携到桌前坐好,这才问:“师尊?几日不见,怎么话都不跟我讲了?” 玉洐君瞥他一眼,扫的火焰心里如羽毛瘙痒,刚想开口逗两句嘴,就听北玉洐问道:“你要拿宫铃送人?” 火焰勾唇。 “师尊给的,那舍得?开开玩笑罢了。” 北玉洐脸色微微缓和,随即道:“那也不许。” 火焰点头:“好,不许,下次再也不开这样的玩笑。” 南厌离含了口茶,讥讽道:“焰君的这幅模样,可真像做错事的小媳妇。” 火焰摸了摸脸,问道:“有吗?”然后一本正经道:“像的话也应该是被小媳妇抓住错事的相公吧?” 北玉洐微怔,南厌离更是惊讶这人的不要脸,猛呛了一口水。 顿了顿,南厌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焰君,刚听你跟莫思凡讲,过几日天帝寿诞你要去?” 火焰:“自然。” 南厌离一笑:“想也是,你肯定是要去。” 毕竟火焰寻蛊在手,怎能错过如此上天界的良机? 火焰只觉得这老道士近日越发的聒噪,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只一心挂在北玉洐身上。 南厌离见此,还是好心劝道:“不过寻魂一事急不得,天帝寿宴,非同小可,我劝焰君还是别惹是非。” “毕竟届时奇格三界风云人物齐集,你想做点什么,太困难。” 可以说是露骨的警告了。 火焰回头,眉目沉下来:“那又如何?” 南厌离还待再开口,玉洐君突然制止道:“无碍。” “我会与你同在,助你一臂之力。” “不必。”火焰拒绝道:“这本来就是我与天界之间的事,没必要托你下水。” 北玉洐语气淡淡,神色却坚定:“不算托我下水,折念已经被我用掉,就算我的一点补偿。” 火焰也知道北玉洐这样说是为了宽他心,于是道:“补偿什么?就算有折念也没用,魂早就被人结过了,不怪你。” 北玉洐:“我不劝你,你也莫要来劝我。” “......” 南厌离站身,悠悠然的拍一拍道袍,“贫道觉得坐在这里,真是越发的碍眼了,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火焰瞥一眼他,问道:“天帝寿诞你去吗?” 南厌离笑道:“白祁算起来,只能说是我的小辈,让老人家去给他贺寿,他不怕折寿吗?” 天帝龙蚩,字白祁。 整个奇格三界里,也只有南厌离敢这样讲他了。 火焰:“言之有理,跟你在一起久了,总被你不老的外貌所惑,忘了您这年龄,已经算是花甲之年了。” “滚!” 南厌离拂袖而去。 火焰歪头,问道:“师尊,我们走吗?” 北玉洐看眼天色,问道:“你出来这么久不回去,煜君不找你吗?” 自然是要找的,不仅要找,找不到还会发火,火焰回答的心安理得:“不找,我又不是小孩了。” “说起来,我真是太想吃师尊做的莲子羹了。” 北玉洐一笑,淡淡道:“那你同我回雪月宫吧。” ..... ☆、海宫藏书阁 晚间,北玉洐有别的事需要处理,嘱咐了火焰自己玩,一会便来寻他。 雪月宫的几个月生活下来,火焰对这里那是闭着眼睛都能随便溜达。 他绕过雪浪盛开的红木回廊,不知不觉渡步到学宫附近,这时辰还是课时,没什么人,学生们都在乖乖上课,也没见着成素。 百无聊赖的乱转间,走到藏书阁门外。 雪月宫奇珍藏书无数,只对雪月宫弟子外阅,书架高达数十丈,需要搭上云梯才能取下书籍。火焰不爱看书,以前在这里求学,更是踏都没踏进过这个地方,此刻他却起了两分兴趣,推门而入。 此时是课间,偌大的藏书阁里空无一人,鲛人琉璃灯点了上万盏,奇格三界第一藏书库,当真是宏伟。 他没什么阅读的兴趣,随便转了转就想走,然而路过一墨台时,却惊醒了台上的研墨精。 那小精怪只有巴掌大小,本来在一页书上专心打盹,猛然被火焰身上的强绝气息惊醒,吓得瑟瑟发抖,颤抖问道:“你...是何人?” 火焰勾唇,将那研墨拿起,翻来覆去的把玩一番,才道:“有趣。” 研墨精:“大....大胆,你不是雪月宫弟子,擅闯藏书阁,想偷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 可惜一串话说的哆哆嗦嗦,实在没有什么震慑力。 火焰将它扔回墨台上,笑道:“你这藏书阁有什么偷的?全是些破烂书本。” 那研墨精可能刚刚开智不久,明显脑子也不够用,听他这样说,反而显摆道:“破烂书本?不识货的凡夫俗子!这里的藏书每一本都价值千金!” 火焰挑眉,又在心中默默感叹,北海族可真有钱啊。 研墨精继续道:“无知愚人,看你这不怀好意的模样,是不是来打禁/书的注意?我告诉你,有本精在此你休想....” 造次。 火焰显它聒噪,一脚将墨台踹翻,书笔滚一地,那研墨精随即扯了嗓子尖叫起来:“杀研墨精啦!救命呀!” 火焰将它踩在脚下,这才问:“你刚说什么书?禁/书?” 研墨精心道不好,连忙闭嘴,只提溜着两只黑乎乎的眼睛。 火焰蹲下身抬手,手心升起一簇灼热的狐火,笑道:“不说话?熔了你哦。” 研墨精怪吓得胡乱扑腾,一边奋力尖叫,然而身体却被踩的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它只得求饶道:“大爷饶命,饶命!!” 火焰见了它这没出息的模样,挑眉问道:“再问你一次,什么是禁/书?” 研墨精哭道:“禁/书...自然就是禁止查阅的书嘛。” 灼热的狐火抬近,热浪快舔上这小家伙的脸。 火焰笑道:“继续说废话。” 研墨精哭道:“别!别!拿远点,我说,我说....” “藏书里有一层禁/书阁,专门收藏三界禁忌之事物,不论是忌讳法术,还是一些不为人知秘事,都能在此查阅....” “北海有家规,禁/书阁不能面世,非是家主不能查阅,你可不能看....” 火焰:“三界里的都有?” 研墨精哭道:“有有有!奇格开辟以来都有载本。” 火焰勾起笑:“给我开禁/书阁。” 两万年前的罪之战,这里会不会有? 研墨精求饶道:“大爷饶命!我只是一个受了点小仙气才被启蒙的研墨精,是先生命我在这里做些杂事,我哪里会有开禁/书阁的办法,我开不啊!” “开不了?” 他此刻已经起了兴趣,十分不耐烦,冷着眉目道:“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了。” 火焰长得一副邪魅狂狷模样,平时眸中三分含笑,桃眼轻挑模样像极浪荡公子,不笑的时候,你又会觉得他双目生的狭长,金瞳中泛着兽性般野性,当他抿紧唇角,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气场如同凶悍猛兽,能将人惊出一身冷汗。 “我我我....等一下。”研墨精被他吓得一身冷汗,挣扎道:“你身上有没有宫主的东西。” 火焰挑眉:“什么东西?” 研墨精急忙道:“这禁/书阁的结界是宫主设的,你若是拿了有他气息的东西,说不定能成。” 火焰将宫铃提起,问道:“这个如何?” 研墨精一看,大喜:“这不是宫主的宫铃吗?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会有?能成!” 火焰将脚挪开,勉强放它透了一口气,冷冷道:“带我去。” 研墨精不敢耽搁,带着火焰绕过藏书阁的云梯,上了顶层,小心翼翼道:“就是这里。” 火焰朝上望,顶层已经封顶了,没有任何异样,他单手掐诀,轻轻用灵力一探,果然感觉到了一阵灵力的波动。 上方有结界。 他扔出宫铃,单手化出桃夭,灵力卷着劲风而上,只听见一阵破口风声,那封了顶的上层,缓缓探出一个云梯。 果然还藏着一层。 火焰勾笑,这宫铃真是个好宝贝,不仅是钱袋子,还是家钥匙。 “你在这儿等着本尊。” 研墨精连忙称是。 火焰顺着云梯而上,视线昏暗,他燃起一朵狐火,勉强能视清周围,这里应该是常年无人进入打扫,空气稀薄,到处积满灰尘。 空间不大,只零星有三四个木架,书本也不多,书架都没摆完,每一本书上都贴了封条,他只粗略一扫,便看清上面覆有封印的咒法。 是禁/书,没错了。 他心下挂着事,知道时间不多,忙翻找起来。 “奇格秘史。” 所谓秘史,自然跟平常能看到史书不一样,有一些隐晦的秘密和法术是不能让外人知晓,而又不能完全被掩埋的,便被记载到了这种禁/书中。 火焰抹开封印,正好翻到白祁那一页。 史书有载,天帝白祁,天之骄子,年少成名,飞升上神之时仅两万岁,生受八十一道天雷,重伤后飞升成功,一举成了奇格三界,最年轻的一代上神。 前途不可限量。 下面有一些他生平事迹和飞升时的细节,泛黄的牛皮纸却被撕了半页。 不知何人所为。 火焰对他不感兴趣,又连翻几页,翻到了罪之战。 青冥鬼王大战泽颜大帝,泽颜生死,白祁入主东宫。 不久后,四方家族齐聚东绝城讨伐鬼界,焰城反戈,众世家刀剑相向,焰城一夜时间被屠十万余众,同年九尾族绝迹,鬼王楚逍伏诛,罪之战彻底平息,南厌离率众道家接济大战后的灾民。 这一段写的十分隐晦简短,市面上流传的史记根本没有对罪之战的记载,火焰曾查过的天界的秘史,跟这本是写的一模一样。 他垂了眼眸,看不清楚情绪。 那一句,焰城反戈,众世家刀剑相向,一夜时间被屠十万余众。 刺眼极了。 他放下书,正打算走,却瞥见手边有一本黄皮书记,陈旧的厉害,却被上了最难解的封印术,甚至比他手里这本秘史更隐秘的感觉。 “堕神记。” 堕神,上古之神堕。 虽然也是神,不过是黑暗中的神。 火焰将书拿在手中,他解不开这封印,若是强行打开,只会毁掉书本,只隐约借着烛火看清一行小凯。 晦涩难懂的古文,大意是:“上古堕神,开辟混沌,法力无边,此禁术不得习,否则将献上灵魂的代价。” 什么样的禁术? 这样厉害。 他正想再好好看看,听见楼下的木扇门一动,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响起。 “吟之,在吗?” 研墨精吓得一个激灵,在楼下磕磕绊绊道:“宫...主?” 玉洐君恩了一声,问道:“有人来过吗?” 研墨精可算反应过来了,它脸色一垮,刚想告状,只听得火焰在它身后重重的咳一声,吓得它一个哆嗦。 火焰从书架后冒出来,问:“师尊忙完了?” 玉洐君点头:“有门生说见你朝这边走了,我便来找你。” 火焰凑近玉洐君,朝着门外走去,笑道:“闲着无聊,到处转转,你这里的小精怪倒是有趣。” 说完还似笑非笑的瞥了研墨精一眼,警告意味十分明显。研墨精本来还想告状,见他两人亲密无间,一时也猜不出该不该说,被火焰一瞪更是吓得什么都忘了。 玉洐君随他拉着他走,轻声道:“难得你也来看书。” 火焰一笑:“这不是沾沾你的仙气。” ...... 两人用过晚膳,期间堇年来过一次,叽叽喳喳个没完,跟火焰分享着这段时间在宫中的小事。 堇年这孩子倒一点都不像那沉闷成素教育出来的,火焰看起来有些凌厉,但堇年却不怎么怕他,也不知是不是还惦记着摸他皮毛。 堇年走后,天色渐黑。 火焰刚吃完一碗莲子羹,此刻大刺刺的躺在玉洐君玉锦软塌上,嗅着满池的绛莲香,只觉得雪月宫真是越呆越舒服。 玉洐君淡淡道:“困了就先去睡。” 火焰懒懒起身,伸了个腰朝着床走去,迷糊道:“那我先睡了。” 玉洐君头也不抬的看着手中的折子,淡淡答应一声。 火焰顿步,突然想到,他狐狸形态时,已经习惯常常与玉洐君搭被同眠,不过如今这幅模样,还在一起睡? 但若要让他,现在换到没有人住过的偏殿去睡,好像也不太习惯.... 玉洐君见他没动,抬眼问道:“怎么了?” 火焰垂目,心想,若是明说,怕有些矫情。 他倒是无所谓,何况这人是北玉洐,但月儿一向不喜欢与旁人接触,心里可就不一定乐意,说不准只是面上不好拒绝。 他拿不准北玉洐的态度,想了想,还是委婉问道:“师尊,你何时入睡?” 北玉洐:“手中还有些事务,怕是要熬夜,你先睡。” 火焰点头,心下像缠了麻绳般杂乱,心不在焉的朝着内室走去。他本来极困,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入眠,一想到北玉洐要与他睡在一处,他莫名有些紧张。 终于到半夜的时候,他感觉北玉洐轻轻进了内室,灭掉床头的鲛人灯。随后,这人也像是犹豫片刻,才慢吞吞上了床,北玉洐睡姿一向规矩,双手交握,直直平躺。 冰床很大,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里,谁也碰不着谁。片刻,火焰便听见北玉洐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是累着了。 这人总是沾枕就睡着。 火焰睁开眼,一片漆黑,身侧嗅到淡淡的雪浪香味。 他犹豫了片刻,朝着中间移动了点,靠的近,玉洐君身上的雪浪味道更清晰,两人都是合里衣而睡,他缓缓从被子中探出手,轻轻捏住北玉洐的一个衣角,这才闭上了眼,安心睡去。 早晨第一缕光透进窗,火焰就先醒了,早年他经常通宵练兵,多年的习惯使他睡意也很浅,常常在梦里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火煜经常骂他睡到日上三竿,但没人知道,火焰经常在梦中被惊醒,醒来之后睁开眼,看见自己呆在熟悉的环境里,安全踏实,他才会继续睡。他身边有很多外界的眼线,很多时候,他的懒散不羁,放荡样子,只是一层伪装的皮。 北玉洐还闭着眼,睫毛纤长,面容俊秀。 火焰起了坏心,拿手碰了碰他的睫毛,刚一摸上,北玉洐便睁开眼。 火焰讪讪的收回手,笑道:“师尊,早哦。”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挨得极近,北玉洐朝着边上翻去,发丝微乱,神色还有点迷糊,声音也是哑的:“压到你了?” 火焰一笑:“没有。” 起身间白皙里衣微微敞乱,露出洁白锁骨,眸也是染了层迷蒙。 “那便好。” 火焰眸色暗了,早晨本就精力旺盛,这一眼之下,他突觉有些不对劲,连忙伸出手去,帮他理好领口。 玉洐君垂眸,并未言语。 火焰别开眼,咳了一声道:“我要回去了,师尊。” 两人靠的极近,又只着白色里衣,气氛有些古怪。 不知是不是刚睡醒,北玉洐面色有些红润,他轻声恩了一声。 火焰看的心痒痒,忍不住摸摸他的发丝,继续道:“马上就是天帝寿诞了,我要回去准备,近日,怕是不能来看你了。” “无事。” 火焰继续笑道:“你莫要太劳累,若是过几日见你瘦了,我可要不高兴。” 玉洐君点头。 火焰见他这样好说话,十分乖巧,不由心情大好,又低低的逗了他几句。 ...... 用过早膳,北玉洐早上还有公务,刚想说不送他了,正看见北凝初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北凝初拉住火焰,急急忙忙道:“哎,兄长去忙吧,焰尊主留步,我送你呀。” 火焰挑眉,这鬼丫头见了他向来没好脸色,这是打什么鬼主意? 两个人绕过珊瑚迷丛,北凝初见周围没别人,大大咧咧的喊他,火焰回头,北凝初便问道:“小畜生,你要回东绝了吗?” 火焰蹙眉,冷冷道:“你若是再不会好好说话,本尊就先教教你?” 北凝初想了想,笑嘻嘻道:“焰大尊主。” 火焰挑眉:“如何?” 北凝初继续道:“你家二弟弟可还好?” 火煜? 火焰挑眉:“你问他干什么?” 北凝初低声道:“不如,你带我去你们东绝玩玩怎么样?” 火焰瞥她,冷冷拒绝:“不。” 北凝初急了,拉着他袖子,怒道:“你为什么不带我?” 火焰:“因为你没安好心。” 这丫头,怕是想打二弟主意。 我二弟弟可是焰城的顶梁柱,要是被她挖走,那还了得? 北凝初冷哼:“焰尊主当真小气,天天往我们北海跑,让你请我去东绝做一回客,就如此推脱。” 火焰眯着狭长的桃花眼,冷冷道:“随你怎么说,再者,你哥不准你外出,我若是带你走了,你哥怕是又要到处找你。” 北凝初想了想,突然道:“他找我就找我呀,你难道不想他来东绝吗?” 焰大尊主脚步一顿,像是被人踩住了狐狸尾巴般,勾了唇角,笑道:“言之有理。” 两人一拍即合,随即出了海,朝着东绝方向而去。 ☆、帝君的寿诞 “煜哥哥,你还要写多久呀。”少女长发如墨,铺在案桌边上,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像小扇子一样。 火煜抬头:“快了,你若是饿了,先去用膳。” 北凝初勾唇,笑道:“我等你。”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焰尊主可真会享受,什么事情都丢给你。” “不如你同我去北海,不用再理会这堆烦人的公文,保证比东绝好玩多了。” 火焰刚踏进大殿,冷不丁的就听到这样一句,当下不耐道:“你这一天要诓他多少回?” 北凝初冷哼道:“我为他好,省的在这儿被你劳役。” 火焰一摇扇子,蹙眉道:“你哥再不来找你,我就要把你撵回去了。” 北凝初起身,怒道:“你敢。”转身又可怜兮兮的对着火煜说:“煜哥哥,你替我说句话呀。” 火煜抬头,淡淡道:“别听他的,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火焰:“......” 北凝初笑的合不拢嘴。 火煜放下一本折子,瞥了眼火焰,轻声道:“焰尊主,您准备好了吗?天帝寿宴,就在两日后了。” 火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慢悠悠的晃着腿,懒懒道:“要准备什么?” 火煜扶额,就知道他没放在心上,缓了口气道:“礼品清单,刚刚已经理好,随行选了二十名暗卫。” 火焰不在意道:“又送土豆吗?” 火煜:“火麒麟玉。” 闻言,火焰意外的挑眉,拍拍衣摆道:“你这次倒是大方。” 麒麟玉,仙家法器,性属火,焰城挚宝,价值连城。 火煜:“天帝到底是不一样的。” 若是送的太随便,加上焰城本来就和天族有间隙,怕是会落人口舌。 火煜又道:“你与我同去吗?” 火焰笑着指了指自己,道:“你知不知谁才是焰城之主?应该是,你与我同去。” 北凝初冷笑道:“你还知道自己去焰城之主。” 火焰一眼扫过去,不耐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 火焰起身朝门外走,慢悠悠道:“你两继续甜蜜。” 午间,太阳炎热,晒的火焰心情烦闷,他摇着扇子,正准备找个地方歇凉,风向一动。 黑靴停下脚步,随即问道:“何事?” 寂竹闪身出了来,半跪恭敬道:“主子,有消息了。” 火焰左右看看无人,懒懒道:“讲。” 寂竹低声回道:“属下找了不少天界的暗探,始终都没有结果。结果今晨海东青飞了回来,红鸢在信上说,当年到南庐,找南厌离要结魂之法的....” “乃是天界第一神官,莫思凡。” 火焰眸色一沉。 初见莫思凡,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总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在北海对自己出手相助之时,怕是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 莫思凡。 莫要思念凡尘吗? 火焰勾唇一笑,有意思。 火焰冷冷道:“我猜红鸢早知道此事,偏偏要等到现在才说,可真是心机叵测。” 寂竹犹豫片刻道:“属下有一句话。” 火焰:“讲。” 寂竹低头道:“主子若真想知道,不若去问玉洐君。” 火焰:“你也这样想?” 寂竹:“属下万死。” 火焰懂他的意思。 北凝初在冰棺中躺了两万年,第一次折念开花的时候,北玉洐却没有取花来救她,自己的亲妹妹,一定不是不救,而是有些别的原因迫使他又等了一万年。 折念就长在北极之地,离北海极近,三界之中,北海族本就和天族亲密,若是天界的人要先取花,北玉洐很有可能相让,这就说的通了。 火焰冷了眼神,道:“别打雪月宫的主意,月儿他不想说,本尊也不会逼他,你只需继续盯住天界,过两日就是天帝寿诞,本尊要出去一段时日。” 他虽没有跟红鸢见过面,但这些年红鸢从晓阁给他传回的情报,无一错误,此事怕是也如此。 “将海东青放回去,告诉红鸢,等此间事了,本尊亲自去妖界感谢她。” “属下遵命。” 一阵风过,寂竹化为一道残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 天族,凌霄与众生之上,傲然奇格三界。 前任天帝,泽颜大帝,生了九子,白祁是他第七个儿子。 当今天帝,龙蚩,字白祁,尊为沉暮神帝。当今天后,乃是凤族圣女,尊为凤姬大殿。 据传两人感情不合,多年来子嗣单薄。 天界分为九重,九重之上,上仙上神云集,名为:“九京。” 九京之境最繁华也最大的城,名为“龙城。” 凡人只知奇格三界四名城,而不知龙城。 龙城没有位列三界四名城之中,不是因为不够繁华,相反,而是因为它太繁华。 整个龙城,除了服侍的内侍,只有龙族血脉可以在里面居住生活。 因此,外人别说踏入,就连想见都是一种奢侈,凡夫俗子更不知龙城所在。 龙城中修建了一座耗资巨大的,“浮罗仙宫。” 那是白祁的宫殿。 神仙居住在九重天,却只能生活在九京之内,龙城之外,以此体现龙族血统的高贵。 试想用整整一座城来做了龙族居所,是何等的壮丽广阔,浮罗仙宫里更是层层祥云环绕,高大雄伟。曾有仙界文人雅客,赞美天宫:“九重霄云生龙宫,金台玉楼目不穷。” 火焰今日着一身暗红色劲装,高束的银发透出淡淡邪气,眉目之间充斥傲慢,眼底冷似寒冰的精芒。 火煜在旁斜他一眼,淡淡道:“人模狗样。” 火焰低声道:“小点声,不要破坏本尊的形象。” 火煜点头,道:“好,那你不要说话。” 九京今日格外热闹,龙城入口有无数重兵身着银甲,手握银枪,好不气派,浮罗仙宫广阔,几乎占了小半个龙城,四个宫口分为:青龙、白虎、朱雀、守鹤、 众人要经过层层关卡进龙城,城里非龙族不能御术法,更不能骑马,随后足足要步行一个小时左右,接着才能看见浮罗仙宫大门。 进宫门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万福阶,万福阶气派非凡,祥云环伺,一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阶。 最后才是凌霄大殿。 这里上仙上神云集,是整个三界,至高无上权利漩涡的聚集地。 今日是天帝寿诞的前一天,众人要先提交礼单入住。 另外还有个余兴节目,便是“猎鹿。” 鹿自古有为吉祥长寿之意,天界仙鹿更是珍稀。每年天帝寿诞,众仙门世家都会先进入仙宫中的围猎场,为天帝猎的一头仙鹿。 整个围猎场中唯一的一头。 仙鹿聪慧有神智,身形小而矫健,行动神速,极难猎入。 正因为难,谁若是猎的仙鹿献于天帝陛下,便是博得头彩。 必将惹的天帝青睐。 虽说是个讨彩的余兴节目,众世家明里暗里又当成了一场比试。 火焰试了一把弓,蹙起眉头。 天界真是排场大,上九京,进龙城,又入浮罗仙宫,折腾大半天,本想休息一番,现在又被拉来猎劳什子鹿,走了半天他已经十分不耐烦,抱怨道:“怎么这样麻烦?” 火煜斜了他一眼,道:“闭嘴。” “不想去就把弓放下,上一边喝茶。” 火焰坏笑:“众世家都要参加,那能落下东绝?往年我不来你都是垫底,给我们焰城丢尽了脸,这次打打别家的脸。” 火煜:“......” 正逗贫,却见文止语一身青衫,拿着册子,正斯文翩翩的进了围场,他先见了火煜,微微顿步,打招呼道:“煜君好久不见。” 火煜笑道:“文相。” 文止语又回身,瞥了眼火焰道:“这位有些眼熟?” 常州一别,那个阴暗隐晦的男子仿佛只是文九青,而不是面前这个风度翩翩的止语君。 火煜刚想介绍,火焰淡淡打断道:“本尊乃东绝之主。” 文止语眼中闪过诧异,飞快的整理好情绪,笑道:“竟是焰尊主,久仰大名。” 火焰点点头,不欲跟他多作纠缠。文相还想再言,一群刚刚进来恭贺的人又把他团团围住。 火焰借机带着火煜,闪到一边。 刚好人群中有人喊道:“司命神君来了。” 火焰闻言,望了过去。 莫思凡今日,着黑色金纹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气质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玄金所覆左脸,却没半分突兀,反而平添神秘,露出的右半张脸,灿若星辰,犹如刀削般刚毅俊美。 火焰眯眼,心道,这才是真正的人模狗样。 莫思凡能当上天界第一司命,果真是气场不凡。 莫思凡进了围场,文止语眼睛一亮迎上去,两人说说笑笑,不多时经过火焰的身边。 火煜起身,淡淡笑道:“司命星君。” 莫思凡回礼,道:“煜君,别来无恙。” 火煜:“一切都好。” 莫思凡勾唇,眼神移到火焰身上,稍后竟恭敬的行礼道:“焰尊主。” 火焰挑眉,面上还是客气道:“司命星君。” 莫思凡笑道:“焰尊主,来的这样早?” “不知焰君第一次来天界是否习惯?可有怠慢?不如我带你到处逛一逛。” 火焰心中冷哼,面上淡笑:“不曾,多谢星君关心,还是不逛了,围猎要开始了。” 这狗官为何每次见他都这样热情,不过想来都是没安好心。 莫思凡点头道:“也好,先祝焰君拔得头筹。” 北海族人先去了凌霄殿见礼,便过来的晚些,火焰左顾右盼,总算见着北玉洐进来。 月牙白锦袍,身姿清瘦挺拔,如芝兰玉树,眸色琉璃如美玉,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 火焰对着旁边的火煜炫耀道:“你看见月儿没?他如今真是越发好看了。” 火煜没理他。 北玉洐神色淡淡,余光扫见火焰,悄悄勾了一点唇角,又跟场上的世家挨个打招呼,坐在了司命和文相旁边。 距离着火焰隔两个位置。 火焰斜了半边身体过去,刚想唤他,旁边的火煜一脚狠狠踩过来,冷着脸道:“一会再打招呼,别给我丢人。” 火焰只好将斜斜的身子坐好,拿起茶杯,隔空跟北玉洐碰了一个。 ☆、天界龙二殿 正午一到,围猎开始。 火焰一向自负,常年刀口舔血,这点小打小闹根本不看在眼里,他一个人都没带,骑了匹红鬃桃马就入了场,整个弓箭袋里只背了一支箭羽。 见此,其他世家,不仅有些窃窃私语。 “这是东绝焰城的火焰君?” “他怎么来了?往年不是请也请不动吗?” “不知道啊....这是干什么呢,只背了一支箭?进去闹着玩?” “小声点!这个活阎王的脾气可不好惹。” 火焰入场后也不去找仙鹿下落,就满场转悠着找北海宫的人,绕过片密林,见着前方一排的雪月纹袍,他笑的眯起眼,懒懒喊道:“小堇年。” 堇年回身,高兴道:“焰尊主!” 火焰下了马,拉住马绳,问道:“你们家宫主呢?” 堇年指着林子的前方,“刚刚发现了仙鹿的踪迹,宫主追过去了。” 火焰点头,翻身上马道:“你在这儿等着吧,本尊将仙鹿和你家宫主带回来。” 他策马进了密林,这边路杂草丛多,并不适合骑马,他将马弃了。 回身正看见个俊朗的少年。 这少年长的极英俊,身材欣长,眉目明艳俊秀,自带三分骄傲,背着一筐箭羽,箭袋上刻着云纹。 是天族的人。 那少年也见着了火焰,朝着这边走来,蹙眉问道:“喂,你有没有见着一只玉兔跑过去?” 对方虽然长得俊朗,说话却不怎么客气,火焰见他是天界的人,更是厌恶,当即转身不理睬。 结果那少年也是个脾气不好,养尊处优的主,见自己的话被无视,当即火起,怒道:“本殿与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本殿? 难不成是天族的殿下。 龙二殿下,龙吴。 火焰勾唇,这可真是巧了。 火焰还未说话,那龙吴先动了手,他趁着火焰背过身,先将他箭袋里唯一的一支箭羽抽走,问道:“你是东绝的人?” 那箭羽的顶端,刻着赤红的焰纹。 为了方便辨认猎物是何人所杀,各仙家都有专用的箭羽,射中了猎物不必去捡,自有卫兵去捡起,再根据箭羽上的字做登记。 火焰只带了这一支箭羽,若是被龙吴拿了,那他可就没有箭羽猎鹿了。 火焰回身,眉目冷冷:“把箭给我。” 龙吴一笑,眉眼更加明亮:“往年没见过你,你是东绝里的谁?” 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瞥见火焰的银发,随即怒道:“你是东绝之主,焰城里那个活阎王?” 火焰见自己被认出来了,不得不演一演,喊道:“龙二殿下好。” 声音有气无力。 龙吴冷哼一声,道:“不必了,本殿可不想跟你这种人见礼。” 火焰挑眉:“什么叫我这种人?” 这些年,火焰称霸整个东绝之境,在他的管辖下,容不下天界的一座庙堂神像,更没有那个不长眼的神官敢去东绝惹他。 自然天界与东绝城的间隙也是越来越深,龙吴对他和东绝焰城,不满已久。 龙二殿下冷笑一声,道:“素闻东绝之主乃是三界阎罗,嚣张跋扈,这些年不知烧了多少我天界的神庙,你也敢来九京?” 火焰无辜致极的道:“二殿下怎的这样说?莫不是坏了焰城和天族情谊?天可见我东绝常年炎热,时不时会常走火,怎能怪本尊?” “本尊可是万分欢迎仙官们来东绝设庙的,你问问哪一位想来?本尊定当配合,全力相助。” 龙吴:“牙尖嘴利。” 火焰不欲跟他多做纠缠,又道:“还请二殿下,将箭羽还与我。” 他还急着去找北玉洐,那有时间跟这个小孩闲扯。 龙吴讥讽一笑:“若是我不还呢?” 他瞥见火焰袋中空空,想必是只带了一支箭羽,若是堂堂东绝之主,第一次来围猎就空手而归,怕是有趣。 火焰挑眉,已经有些不耐烦:“堂堂天界二殿下这般无赖行径?竟抢夺别人的箭羽,传出去也不怕笑掉大牙。” 龙吴:“你有本事只带一只箭羽,如此自负,何不自己来拿?” 火焰眉目彻底冷了:“殿下娇贵,我是怕伤着殿下了。” 龙吴冷哼一声,将那只焰纹箭羽插入自己袋中,不屑道:“就凭你?” “你以为一个破烂的东绝地界,是什么好地方,谁稀罕去?也就是天界有些废物神官无用,输在你手下,真当我们天界无人了?” 火焰耐心用尽:“殿下说话,最好注意言辞。” 龙吴讥笑:“我说话一向如此,若是不服,就来较量一场?” 火焰:“这可是你自己讨打。” 奇格三界,强者为尊,崇尚武力。 火焰更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阎王,别说龙吴了,今日就是他爹在这儿,他心里也不犯怵。 龙吴冷冷道:“少废话!想要箭羽,自己来拿。” 火焰也懒得跟他继续啰嗦,掐诀化了桃夭,猛力一扇,树林四周瞬间爆出强劲灵力,燃起熊熊狐火! 龙吴脸色微变,迎着狐火热浪而上。 火焰只想速战速决,一心去夺箭袋,两人徒手拳脚,劲风横扫,眨眼间已过了百招,一时间整个树林灵力乱窜,地面被乱砸的灵气砸出好几个大窟窿。 纵是火焰嚣张,也不得不承认龙吴的确修为不赖。 不过要想赢他? 还早的很。 龙吴眼见没便宜可占,还得分神时不时躲避猛烈狐火,一个不留神,发丝都差点被点燃。 少年沉不住气,几下来回,他眉目发狠,厉声道:“看剑!” 他右手掐诀,召出了:“雷云。” 雷云,剑如此名,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由百里家所铸,天雷所炼,剑身灵力常年犹如雷电一般流转,威力巨大。 火焰勾唇一笑,十分欠揍道:“二殿下,这就忍不住拔剑了?” 龙吴:“废话少说!” 话落,一剑狠狠刺来! 雷流夹杂着强悍的剑风,剑身运转着澎湃的灵流,昼光大胜,直逼得人不敢直视,心惊不已。 火焰堪堪躲过,还没喘口气,又是带着雷霆之怒的一剑横劈,这次火焰没那么好运,反手用扇子一挡,强劲的雷力下竟将扇子弹了出去。 扇子落入一只白皙的手中,玉洐君蹙眉道:“吟之。” 北玉洐不知何时赶来的,身边还站着莫思凡和文止语一行神官,莫思凡笑着安慰道:“年轻人火气大闹着玩,月公子别急。” 火焰银发翻飞,金瞳沉眸,眼神一斜,那狐火扇又从玉洐君手中飞回他手里,他将狐火扇随意别在腰间,又冷笑道:“这可真是麻烦了。” 掐诀间,黑气腾腾的鞭子现于手中,火焰勾着极低的笑:“来。” 那样子,仿佛真的是地狱修罗。 有不少神仙吃过他那阎罗鞭的亏,人群忍不住一阵小声躁动。 北玉洐袖中手握紧,几乎是冷了眉,然而高手过招,失误丧命只在顷刻之间,旁人并不好出声制止。 莫思凡微微扫了眼旁边紧张的玉洐君,半响轻轻一笑,文止语更是一副置身事外模样,只把目光定在莫思凡身上,连开口都不曾。 唯独火煜,一脸风轻云淡,甚至想吃杯茶,他心道,龙二殿下今天怕是要倒霉。 龙吴见了那鞭子,也不惧怕,“你终是乐意拿武器了。” 火焰:“本来就是不轻易用的,便宜你了。” 龙吴:“那今日,就让雷云见识一下,传说中神鬼忌惮的阎罗鞭。” 火焰眉目一变,冷冷道:“甚好。” 红流环伺,狠狠一甩阎罗鞭,那力量霸道至极,仿佛排山倒海,力道不仅强悍,还十分快速,漫天的强悍灵力下,龙吴躲无可躲,只好用剑正面格挡。 雷云与阎罗相击,爆出漫天雷火,仿佛雪月飞花一般的环绕着两人,龙吴神色一变,心中暗惊,没想到这阎罗鞭居然如此霸道,强撑片刻后嘴角竟溢出一丝鲜血! 火焰根本不给他歇气机会,飞身上前,起手又是一鞭,翻云覆海! 火焰真身是九尾火狐,本就擅长火系法术,修习的更是火炎君留下的赤焰诀,强上加强修炼到如今,灵力浑然霸道凶悍。 阎罗鞭是用三味真火所炼,混合火焰的霸道灵流,每抽一下,简直是地动山摇的撼世之力。 奇格三界里,还从未有人能接得住阎罗鞭三鞭。 龙吴刚刚强接一鞭,灵力已经不稳,他弯腰侧过,那鞭子却像是长了眼睛,又缠回来,他只好强行用雷云剑格挡,结果一个不稳剑居然被鞭风扫了出去! 他迅速回身,腰间仍是被狠抽一鞭,如火烧般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身形退了半步,跌跪在地上。 火焰借此将鞭子收回,跃到他身前,伸手去夺箭袋! 龙吴眼见他过来,突然一个暴起,将袋子朝着空中一抛,快速掐了个雷诀,一声惊雷闪过,那袋子和箭羽被劈了个稀巴烂。 火焰差点被气的吐出一口血,还没等他从龙吴的神级操作里缓过神,只见那龙二殿下一抬手,那雷云从地面拔起,直直朝着火焰刺来! 火焰彻底怒了,凌空一翻手掌,强悍的霸道的灵力下,那雷云被拦截在空中,他抬起脚重重一踏,随即万分随意的将雷云剑踩到了脚底。 神色冷淡,金瞳中却酝酿着隐隐暴风,“如何?” 不少神官忍不住暗腹,这三界活阎罗果真厉害,竟是毫发无损,此一役怕是更没人敢惹他了。 北玉洐出声:“够了。” 火焰回头,神色间余怒还未消。 北玉洐抬起眼,继续道:“我说够了,吟之。” 火焰将脚抬起,扫了眼一脸菜色的龙吴,没再说什么。 龙吴捂住腰侧的伤口,鲜血从他指缝间溢出,染红了地面草丛,莫思凡和一众神官急忙上前来,将他扶起。 龙吴冷了脸,又对着火焰道:“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你放心,不会再找你麻烦,改日再请焰尊主赐教。” 说罢被一众神官搀扶着走了。 火煜冷了脸,刚想抱怨两句,却见火焰神色不好,便闭了嘴。 玉洐君仿佛没看见众人各异的神色,面向火焰问道:“走吗?” 火焰点头。 两人朝着密林的另一边走去,不多时行到一丛林翠色的小溪边,两人暂歇,火焰坐下洗手。 北玉洐全程安静,并未言语。 倒是片刻后,火焰心情稍稍好转,好似在解释道:“本来没想着找麻烦,出来想寻师尊的,结果碰见了这只花孔雀,扫兴。” 北玉洐抬眼,安静片刻后才安慰道:“无事。” 火焰垂了眉目,明显不高兴:“箭羽也没了,倒霉,看来今日要空手而归。” 北玉洐抬起眼扫视一圈,随后指了指小溪对岸,淡淡道:“也不算倒霉。” 清澈的溪水边,一头成年的雄鹿正在饮水,这头仙鹿长得极好看,线条健美,鹿角神气十分,黄褐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微微泛光。 火焰眼睛一亮,将手伸入北玉洐背着的箭袋子里,回头笑道:“师尊猜我能不能一箭射中它?” “不想猜。” 火焰侧目问:“为何?” 北玉洐:“大抵是没有问题的,但说的太肯定,又怕你骄傲。” 火焰一笑,心底阴霾彻底散了,这才道:“那打个赌如何?” 北玉洐点头:“我赌你能中。” “那我定不让你输。”火焰笑眼弯弯的伸手道:“借师尊的雪绡一用。” 北玉洐没问,从袖中取出递给他,火焰接过雪绡,将它绑在眼睛上遮住视线,而后拉满了弓弦,全神贯注的侧目轻听风声。 这仙鹿有灵,十分警觉,而且行动急速,光靠眼睛几乎难以捕捉,然而再快的东西,都会带动风声,眼睛看不见,对声音就会格外敏感。 对面的仙鹿喝完水,警惕的抬起头东张西望,它动了动耳朵,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原地踏了两步,机灵的一跃腿准备逃走! 火焰早就预判了它的位置,等的就是它动作,风声一起,箭满弓弦。 一箭射出,势如破竹! ☆、见帝君真容 凌霄宝殿。 九根威龙抱柱顶住殿梁,脚下皆为玉石所铺,桌椅全是黄金所铸,好不气派,高高的台阶正中心,正是一把威猛的龙头宝座。 火焰的位置在金阶下,与四大仙族同席对坐,他的上方,正好挨着司命星君,莫思凡。 大殿里热闹非凡,各仙门世家都忙着叙旧套近乎,只有火焰目不斜视,专心喝酒。他周围明显感觉的到热闹声音小许多,毕竟是三界出名的阎罗王,暂时还没有人敢上来惹他。 不多时,热闹的大殿推开两扇沉重金门,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有内侍的仙官踏入,高喊一声:“天帝天后到!” 众人皆是起身行礼。 白祁和凤姬缓步入了大殿。 白祁走的慢,路过四大仙族席时,还微微顿了步,他入座后,冷淡道:“众卿不必多礼,都起身。” 火焰这才抬头,第一次看见了这位年轻的天帝。 明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袍角汹涌的金色波涛,飞扬长眉微挑,瞳仁如墨玉,俊美映晨曦,天神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白祁抬起眼,他的眼睛生的及其英俊,一双狭长桃眼,冷冷淡淡,自带了三分上位者的威仪。 “感谢诸位不远万里来参加本座寿诞,诸位不必拘礼,这几日可在天界尽情玩乐。” 凤姬笑了起来,她生了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赤金盘螭璎珞圈,珠羽七彩丝裙,端的是一个雍容华贵。 她笑意吟吟道:“烦请诸位仙家了,开宴吧。” 仙宫侍女端着玉盘,鱼贯而入,场面一时更加热闹了起来。 百里世家的家主,正坐在火焰对面,当今西州慕凉城,百里家主:“百里屠苏。” 人也不过中年模样,精神奕奕。 西方的铸金大家,百里屠苏在三界也算的上一方霸主。 “帝君,我百里一族,与天界世代交好,在此恭祝您万寿无疆。”百里屠苏起身,端着酒杯笑吟吟道。 白祁也端起酒杯,淡淡一笑,道:“百里一族心意,本座甚慰。” 凤姬也端起酒,笑道:“那本宫就祝天族和百里族,友谊长青。” 百里屠苏笑道:“多谢天后。” 放下酒杯,凤姬淡淡道:“怎的不见苏君的小儿子上来玩?” 百里家族壮大,家主百里屠苏更是有好几个子女,他最是疼爱他的小儿子,火焰是见过的,当日在北海聚仙宴上,那个无礼的愣头小子,百里金。 百里屠苏笑眯眯道:“小儿顽劣,近日不得不送他去了雪月宫求学,课业有些繁重,等他日懂事些再带来给帝君和天后请安,免得惊扰帝君。” 凤姬笑道:“苏君过谦了,谁不知金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天资卓越,有其父风采。” 百里屠苏连忙恭维道:“若说天资卓越,有其父风采,当然还是得是二殿下,怎会轮的到夸奖小儿?” 白祁像是没听见他的奉承,丝毫未提龙吴,倒是对前面的话有些兴趣,问道:“学业繁重吗?秋月,早就听说你们北海族的课业繁重,怎么,都不让人休息的?” 听见被点名,玉洐君起身,淡淡道:“祁叔,您打趣我做什么?” 白祁笑起来,道:“久不见你,本座甚为想念。” “今日是本座大寿,本想赐酒奖赏你,但你素来不饮酒,不过....你旁边这位焰尊主呢?喝酒吗?” 闻言,凤姬微怔,眼神扫了过去,手中酒杯居然没端稳当,翻落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声响。 白祁扫了凤姬一眼,后者连忙收拾好情绪。 龙吴脸色铁青。 火焰听提到自己,也不畏,回视一笑,端起酒杯缓缓道:“祝帝君万寿无疆。” 白祁眼中泛起光,像是将之前的懒散之意都褪去,露出年轻帝王应有的压势,他本是懒懒躺着,此刻却从金椅中直起腰,轻声道:“焰尊主,居然亲自来天界了,本座倍感意外。” 凤姬手指微微卷曲,就想要开口,白祁却没给她机会,继续道:“不知,东绝近年来可好?” 火焰勾唇:“多谢帝君关心,甚好。” 语气一如既往的敷衍。 火煜抬眼看火焰,暗暗的扯了扯他的衣角。 白祁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含了口酒,突然道:“本座听说今年的头鹿是焰尊主所猎?” 虽是用北海族的箭射的,但这地方始终是浮罗仙宫,一草一木都是白祁的眼线,火焰并不意外他会知道。 于是面不改色道:“运气好罢了。” 白祁笑了:“你难得来天界做客,第一次来,就为本座猎的仙鹿,本座欣慰,要赏你。” 火焰心中不耐烦,面上淡淡道:“帝君太客气了,大可不必如此。” 众人停下酒杯,一时之间不知这位喜怒无常的帝君到底是何意思? 不是说焰城与天界不睦多年吗? 难道是为了装样子? 白祁不理会众人的交头接耳,只淡淡抬眸道:“抬上来。” 六个天族侍卫入殿,还抬着一盖着金帕的什物,看样子十分沉重。 白祁接着走下金阶,淡淡笑道:“焰城主,这赏赐你可喜欢?” 他说完掀了那遮挡的金帕,明黄的帕子拿开,底下竟是一把金灿灿的弓。 人群有人发出惊呼。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弓,这是一把还未开封的神武! 那金弓霸道浑厚,线条极为优美流畅,虎筋为弦,鹿皮为垫,周身环绕着纯粹的神武灵流,一看就是把可遇不可求的好武器。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并且,这可是一把还未认主的新神武啊! 多少人梦寐以求。 凤姬的脸色瞬间黑了,龙吴也惊的从座位上站起。 众人都只当白祁说赏赐是做样子,没想到这么大手笔。这哪里是做样子?这简直是拿出最好家底了。 饶是火焰见过那么多神兵利器,也是惊了一瞬。 火煜望着周围艳羡的神色,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道:“帝君不可。” “这本就是您的寿宴,怎么能收您这么贵重的赏赐,还是赏些别的吧。” 物极必反。 白祁这一行为,简直是把火焰推上了风尖浪口。 火焰回过神,却见白祁摆了摆手,示意别人不要多言,只慢慢走到他面前,淡淡问:“焰尊主,喜欢吗?” 火焰很诚实的点了点头。 开玩笑,这能不喜欢吗? 虽然这是仇人送的,但能让天族出血岂不是更好? 他才不管白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有什么歪心思。 白祁笑了:“焰尊主箭术了得,怎么能没有一把像样的兵器?这事便这样定了,来人,把弓给焰城主抬下去。” 白祁说完,又慢慢走回金殿高位,倒是有一些明眼人看出,这帝君对东绝焰主,有些不一般啊。 于是接下来的宴会,不时有些阿谀奉承的人到火焰面前凑热闹,敬酒。 丝竹声色继续响起,一群抱着琵琶的美艳宫娥鱼贯而出,莺莺燕燕繁华胜柳,宴会上传着此起彼伏的敬酒奉承话。 “神乐来晚了,给帝君和天后配个不是。” 光听这温婉声音也知道是个美人了。 “给帝君贺寿!” 这仙子十分貌美,身段也是极好,腰若柳成素,肌若雪化成,她手挽红色飘带,从大殿上方直直荡进来,落在众舞姬中间。 一曲舞毕,她方才抬眸,粉濡披肩摇曳,更衬的脸庞若灿霞,双眸流情。 风神,风神乐。 天族里有名的才情双绝的女子。 凤姬似乎极喜欢她,连忙让人赐座,又笑吟吟道:“乐儿今日有公差,来晚了些也是正常,帝君知道的,不会怪罪于你。” 白祁冷淡的恩了一声。 火焰本来也不在意这个美人,这些年他什么样的没见过,早已视觉麻木。 只不过,这美人走近时带起一阵香风,而后一脸笑意的坐到了北玉洐的面前,两人挨得极近。 风神乐笑道:“月公子,好久不见了。” 玉洐君点头:“的确。” 看样子两人是旧相识。 风神乐性格外向,坐下来以后便跟众人打成一片,接下来更是旁若无人的一直跟玉洐君讲话,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对玉洐君有点意思。 火焰含了口酒,越听越觉得那笑声刺耳。 正心烦着,莫思凡端杯酒走过来,他丝毫不见外的坐到火焰身侧,也不管火焰愿意不愿意,直接碰了个杯。 火焰:“......” 莫思凡笑道:“不知这天界的酒,焰君可喝的惯?比起东绝焰城如何?” 火焰眸色一深:“天界的琼浆玉露,滋味甚好。” 莫思凡摇了摇杯子道:“喝惯了,也都是一个滋味。” 火焰放下酒杯道:“星君若是爱美酒,改日得空,来东绝,我可一尽地主之谊。” 莫思凡笑道:“早就听说东绝的醉烈烧非同凡响,不过我事务繁忙,少有下界,一直无缘去品尝。” “不过今得焰君邀请,那抽空一定得去。” 火焰挑眉,懒散道:“星君竟是少有下界吗?” 莫思凡:“甚少。” 火焰本想多说两句从这人嘴里套话,但莫思凡心思太重,不能太明显,他正纠结着,却见文止语也走了过来。 文止语先是忌惮的扫了眼玉洐君,见他被风神乐缠着,这才又低声跟莫思凡耳语两句。 莫思凡听后收了笑意,回头轻声道:“本君有点急事,失陪片刻了。” 火焰举杯:“星君随意。” 两人结伴而去。 火焰看着文止语的背影,打起了算盘。 这寿诞断断续续,每年都要开九日之久,今天才是第一天。 不光是吃吃喝喝,后面还会将各世家聚集在一起,处理汇报一些今年各世家的问题烂账,还有每年需要像天界缴纳的供奉也要在此清算。 明面上是寿诞,私下也是个利益的聚会。 不多时,白祁和凤姬应该是呆累了,回后殿歇息。 天帝天后一走,众人都随意了许多,火焰也吃饱喝足,准备出去逛一圈,他刚刚起身,正应上龙吴不善的眼神,那样子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火焰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腰侧,无声提醒,龙二殿下,腰上的伤不疼了吗? 龙吴恨的掰断了一根银筷。 那神武弓箭他跟父君求要许久,父君都没有答应,如今,竟然轻易送给了火焰。 火煜扫了一眼,继续品茶,目不斜视道:“你就不能不惹他?” 火焰无辜道:“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惹他了?分明是他欺负我。” 火煜:“......” 跟这人讲理是讲不通的。 火焰将杯中的酒饮完,对桌风神乐的笑声觉得越发碍耳,当然更碍眼。他拍拍衣袖站起身,淡淡道:“我出去透口气。” 火煜点头:“别走远。” 火焰出了凌霄殿,这浮罗宫实在太大,他绕过两个玉栏回廊,才躲开人声,伸了个懒腰勉强放松下来。 他打量着周边金灿灿的浮云彩霞,正出神,一小仙官走近,弯腰恭敬道:“问焰尊主安,帝君亲传焰尊主进内殿一叙。” 白祁找我? 火焰挑眉,刚在人前赏赐完,人后就找他私叙,难不成是记恨昨日打了他儿子。 火焰蹙眉问道:“帝君可有说是什么事?” 小仙官摇头:“不曾说过,小仙不知。” 火焰跟着内侍官入了内殿,里面只有白祁一人,他端坐在金台小几前,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看起来平添几分柔和。 他见火焰进来,先是微微愣住,片刻后笑道:“焰尊主。” 火焰附身行礼,道:“见过帝君。” 白祁点头,轻声道:“不必拘礼,坐。” 火焰起身,随意的坐在他身侧,问道:“不知帝君有何事?” 白祁端起茶水,轻抿一口道:“无事,只是焰尊主少有来天界,想与你随便聊聊罢了。” 他抬眸,眼神却停留在桃夭上,淡淡道:“刚见焰尊主拿的扇子,有些眼熟,能否借来一观?” 火焰撇眼,将狐火扇递了过去,淡淡道:“家母遗物。” 白祁手指一僵,拿过扇子,他揣摩着上面的狐眼花纹,火焰不曾抬眸看他,否则定会被他眼里流转的深沉神色惊到。 片刻后他将扇子递回来,轻声道:“既然是令尊遗物,自然是要好好保管的。” 火焰恩了一声。 能不眼熟吗? 你天族人手上染满我父母的鲜血。 白祁又继续道:“是不是很好奇,本座为何要赏你神弓?” 火焰淡淡道:“不好奇。” 白祁挑眉,问道:“众人都在好奇,焰尊主却不吗?” 火焰眸色一沉,淡淡道:“帝君是天子,做事自有道理,没什么可猜测的。” 白祁一笑:“有意思。” “我看你与秋月好似十分投缘。” 火焰:“君子之交罢了。” “可据本座所知,秋月性格淡漠,寡言慎行,是不轻易与人交往的。” 火焰心道:“这白祁到底想说什么?” 试探我跟月儿关系如何? 想来人人都知道北海族与天界亲密,白祁怕是不愿意北玉洐跟自己走的近。 火焰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道:“帝君误会了,我只是碰巧跟玉洐君多说过几句话,不曾有什么特别。” 白祁没再接话,而是又将茶替他斟上。 火焰扫了一眼,接下来没再动茶杯,三界帝君亲自倒的茶,他喝了怕是会折寿。 茶几上的熏炉袅袅升烟,身旁都没有外人,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火焰居然生出两分特别的安谧来。 又过了半响,还是没人说话。 火焰越坐越觉得尴尬,正想说点什么时,白祁突然开口道:“耽搁了焰尊主这么久,请回吧。” 火焰:“......” 这就完了? 他抬眼,却发现白祁正盯着他看。 火焰压下奇怪的心情,淡淡道:“告辞。” 白祁点头,又道:“仙宫大的很,你一个人怕是要迷路,带个内侍官出去领路吧。” 火焰:“多谢帝君。” 火焰走后,白祁拨弄了一会香炉的烟,突然对着墙壁出声道:“这香我不喜欢。” 申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道:“需要老奴更换吗?” 白祁却摇头:“留着吧。” 申公一怔,混沌的老眼里亮了两分,含笑道:“帝君今日心情不错。” 白祁含了口茶,没再回答。 ...... ☆、焰尊主鬼扯 火焰不想有人跟着,便打发了引路的内侍官走,行了一阵,果不其然的迷路了! 这仙宫实在太大,没个领路,竟是不知要转到何处去,他心烦的顺着玉栏回廊走,片刻后隐约听见前方有声音,隔着流霞云雾看不真切。 心想着找个人问路,便朝前走去,近了一看,竟是北洐君和一窈窕仙子。 正是风神乐。 火焰挑眉,仿佛没看见两人相谈甚欢,万分不识趣的走到两人中间,遮断视线,对着北玉洐勾唇笑道:“师尊好惬意啊。” 北洐君怔住,随后问:“怎么走到这儿了?” 火焰一摇桃夭,又欺身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不能在这儿吗?师尊这是在私下悄悄幽会仙子?” 玉洐君蹙眉,轻声解释道:“没有。” 那风神乐淡扫蛾眉,打招呼笑道:“这位就是焰尊主吧,神乐有礼了。” 火焰:“神乐仙子,果真是才情双绝。” 风神乐笑道:“焰尊主,才是真的惊艳才绝,东绝之福。” 火焰一挑眉:“好说。” 玉洐君回身,扫了眼身后的回廊,反应过来问:“这是迷路了?” “不是。”火焰凑近,继续巴着玉洐君的耳朵,低声回道:“我是闻着你的味儿过来的。” “......” 风神乐见两人聊得起劲,识趣道:“殿中还有事务,神乐就先告辞了,你们慢慢叙话,不过月公子莫要忘了我与你之约。” 北玉洐轻轻颔首:“慢走。” 风神乐走后,火焰问道:“你与她约什么了?” 北玉洐淡淡笑:“君子之约,怎能随意告诉别人。” 火焰冷冷道:“我是别人吗?” “莫不是约了什么花前月下的事情,不跟我讲?一看她就对你有意思,眼睛都快长到你身上了。” 玉洐君:“慎言。” 火焰不甘心的继续追问:“那是什么?” 北玉洐却不答话,径直朝前走去,火焰在他身后不爽的眯眼,跟了上去。 火焰如今的身量再不似以前在北海时,已经比北玉洐高不少,两人并肩走时,北玉洐不得不微微抬头看他。 “去找煜君吗?” 火焰懒懒散散的伸个腰,“他在哪儿?” 北玉洐:“应该是在五华殿。” 五华殿,专门给各大仙门世家空出来休息的一间宫殿。 火焰:“找他多没意思。” 北玉洐又问:“凝初还在焰城里吗?” 火焰提起这个小丫头片子就头大,抱怨道:“说起你那个妹妹,真是能折腾的很,性子和你天差地别,别是捡来的吧?” 玉洐君淡淡笑:“恩,捡的。” 火焰冷哼。 两人走出玉廊,行一段路,前面依稀见着个青色的身影。 倒是那里都能遇见熟人。 火焰想了片刻,侧目问道:“常州的事,师尊禀告帝君了吗?” 玉洐君:“我已修过书,但想必被莫思凡压下来了。” 北玉洐心慈,自然不能对这种事视而不见,但他事务繁多,无暇也无立场去干涉天界的事。 火焰继续道:“文止语这块骨头,也不知道好不好啃?” 莫思凡一看就是块硬骨头,十分不好拿捏。 玉洐君轻声道:“文相,机关算尽,也是个聪明人。” 意思是难。 顿了顿,火焰又继续道:“不过,常州一事看来,怕是有人想要拿他的短。” 细细想来,当初在常州发生的一切,是有些巧合,那常老宅荒废已经久,多年来闹鬼传言不断,始终没有人敢靠近,偏偏怎么他们一去就撞上了? 况且整个常州都是文相的神地,应该尽在文止语掌握之中,没道理他们都进了常家大门,文止语才来的及发现,还毫无遮掩的跟他们来了个面对面。 火焰摸了摸下巴:“会是谁?” 北玉洐:“文相久居高位,被人惦记也是正常。” “倒是可以利用他这个弱点。” 玉洐君轻轻摇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凭文相的手段,怕是早就把这堆烂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算当时马上告发,他如此位高权重,天族里想庇护他的人太多,也难以动摇根基。 眼见着那青色的身影越来越近,火焰突然笑道:“那就诓他一诓。” 北玉洐还待说话,火焰已经两三步跃到前面,笑眯眯拍了拍文止语的肩膀,笑着喊道:“哎呀,文相,这么巧?” 文止语愣住,随后反应过来,淡淡道:“原来是焰尊主。” 回头见到玉洐君,脸色一变又道:“月公子也在这儿。” 火焰勾唇:“文相这是去哪儿?” 文止语理一理袖口,回答道:“回文承殿。” 火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折子,继续道:“文相真是公务繁忙。” 文止语淡淡道:“那里,琐事而已。” 火焰:“不知文相这么忙,可抽出空来处理常州的事了?” 文止语眸色一深,语气都变了:“你怎会知.....” 随即电石火光间他反应过来,眯眼问道:“你是当日北海宫里那个小少年?” 难怪,难怪初见就觉得如此眼熟。 火焰点头,赞叹道:“文相眼力不错呢。” 文止语冷哼:“你想如何?” 火焰:“不如何,想向文相打听一件事罢了。” 文止语一勾唇,冷冷道:“焰尊主以为,我会受你威胁?” 火焰继续道:“并不,我当然威胁不了文相。” 他语气放松,显得万分无害:“凭你的本事,怕是早就把一切收拾干净了。我拿这件事去惹你,岂不是自讨苦吃?说不定还要落下个诬陷天族神君的罪名,我没那么蠢。” 闻言,文止语一笑:“那焰尊主到底想说什么?” 火焰挑眉,慢悠悠道:“文相难道从未怀疑过这件事的背后吗?” 文止语:“哦?” 火焰:“文相是聪明人,那常老宅存在了好几百年,三界都知道常州是你的神地,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我和师尊一路过,就出了事,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隐情吗?” 文止语如此聪明,当然怀疑过,也暗暗自己调查过,是谁在他背后想阴他,不过一直都没有线索罢了。 文止语:“就算有,又关焰君什么事?” 火焰一笑,心道有戏。 “本尊可以帮你查是谁在背后阴你。”他顿了顿继续道:“作为交换,文相得告诉我一件事。” 文止语愣了一下,片刻语气讥讽道:“用的着与你交换?本相不会自己查吗?” 火焰摇着桃夭,继续道:“文相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自然不简单,暗探怕是遍布奇格三界,你当然可以自己查。”又一收扇子,眉目间轻蔑之意尽显,“但就算你暗探遍布又怎么样?常州乃是你心腹之地,居然我和师尊进了老宅你才知晓,你的暗探怕是早就被动了手脚,有用吗?” “退一万步说,常州这事是你的心结,何等隐蔽,想阴你的人都能知晓,还能把我们引过去,那个人怕是你身边极为亲密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中,束手束脚的,你要怎么查?” 火焰一语中的,正道出文止语心中所想,引的他脸色微微一变。 他思考片刻,半响才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火焰回头,将玉洐君拉到身前,火焰轻声道:“你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玉洐君?北海势力庞大,查这样的一件小事,易如反掌。” “文相难道不想早日找到幕后黑手,好高枕无忧吗?” 文止语冷冷道:“我若是不与你交换呢?” “文相自然可以不跟我换,只是这种事,有第一次也就有第二次,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被别人阴呢?谋权路上最少不了的就是鲜血纷争,文相比我清楚,那些做过的不能见光的事,怕是不止这一件?” “还是早日解决最好,况且,常州一事,不少人已经知情,虽你收拾了尾巴,要查起来却也容易,若是我与师尊都去帝君面前参你一本,就算你没有什么大的麻烦,帝君如此偏爱玉洐君,怕也是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文止语脸色彻底沉了,火焰说的话看似句句无关痛痒,选择权都在他手上,其实,每一句都是都戳中他心窝的利刃。 火焰见他脸色阴沉,放松了气势,又恢复玩笑的语气道:“再说了,本尊想知道的很简单,文相为何不考虑一下就急着拒绝?” 文止语:“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火焰压低了声音:“文相只需告诉我,天界是不是有人取过折念花,取这结魂之花做什么?” 文止语尊为天界第一文丞,掌管九重仙京大半文臣琐事,一纸一页记录在册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文止语眉头一紧,随即捏紧了手中的文卷,问道:“何如?” 火焰当然没打算跟他解释,只冷冷道:“这是我与文相的交换,文相只管告诉我便可。” 文止语略一思索,片刻突然放松笑道:“好吧。” 他神色不屑,淡淡道:“还以为焰尊主要问什么大不了的事,小事一桩而已。两万年前,思凡曾受命去北极之地取过一次折念花,不过此事及其隐蔽,天帝连监国寺都没有惊动,只派了他一个人去,我也是偶然得知,并不是很清楚他拿折念花做什么。” 火焰点头,继续道:“多谢文相,不过还得提醒文相一句,今日你我之约,不可告诉第二人。”末了还加了一句:“莫思凡也不行。” 文止语一蹙眉,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思凡?” 火焰眯眼道:“我知星君与文相一向要好,不过,调查需要暗中进行,我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免得多生事端。” 文止语眸色深深,问:“难不成你怀疑星君?” 火焰神色促狭道:“我为何要怀疑他?再说司命星君是何等手段,你为何要与我在这里做交换,而不去找他帮你?” 文止语脸色一变,道:“焰尊主真是个聪明人,我答应了便是。” 说完头也不回的甩袖离去。 火焰笑的眉眼弯弯,回头对北玉洐君笑道:“如何?” 北玉洐轻声道:“吟之,真是聪明。” 火焰摇了摇桃夭,笑道:“不过诓他一下,主要还是有你在,他才信的过我,说起来还是月儿的功劳。” 北玉洐:“我这就吩咐下去。” 火焰:“吩咐什么?” 北玉洐问道:“不是要帮他查吗?” 火焰促狭一笑,道:“傻不傻,都说是诓他的,事情都问到了,还帮他查什么?” “而且刚刚本尊只说了帮他查,又没承诺一定帮他查到。” 北玉洐:“.......” ☆、一出折子戏 次日,众仙门世家都在聚在一起。 算账.... 三界之中事务繁琐,各仙门神地又要按时缴纳税供,每年这个时间,天族的神官都忙得找不到头,账目要清算整理好,各地烂下来仙门世家解决不了的大案子,也要在这时候上报处理。 文止语嘴里咬着毛笔,左手算盘,右手账本,跟着一群文官忙得昏天黑地。 火焰推开文承殿侧边的窗户,猛吸一口气,差点被闷死。 文止语冷冷的扫他一眼,冷笑道:“焰尊主,还有两本呢。” 火焰:“本尊...不行了,去把我二弟叫过来。” 文止语将人拉过来,阴恻恻道:“煜君在隔壁忙着呢,东绝这么大个地头,又没个神官看顾,堆了不少烂账,焰君好好跟我理一理吧。” 火焰:“......” 这个人在惦记昨天的仇。 正头疼着,北玉洐推门进了来,他先瞥了眼一脸苦色的火焰,然后跟各神官打过招呼。 火焰眼前一亮,挥了挥手,问:“师尊,你们北海族的账本处理完了?” 北玉洐语气淡淡:“恩。” 火焰惊道:“这么快?” 文止语接话:“北海族当然快,月公子十分勤勉,北海族管辖严格。不管是账本还是其他地方都没有需要解决的,来这里走个过场罢了。” 火焰:“......” 二弟弟整日不是也很勤勉吗? 看来跟玉洐君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师尊....你快来帮我算算,我看得脑子疼。”火焰扯着嗓子撒娇。 北玉洐:“东绝的私账,我不好过目,还是让文相帮你吧,我在这儿陪你。” 文止语看了看两人,总觉得亲密的有些过份? 不知不觉间,终于忙到日暮时分。 该用晚膳了,晚上为了犒劳诸位仙家,天帝特意在琼玉园设宴,邀请众人前去歇息。 浮罗仙宫的琼玉花园,自然也是奢华万分,日暮时四周都是温暖金色,终年仙气缭绕,繁花盛开,美不胜收。 火焰看了一天的案卷,十分疲惫,还好北玉洐坐在他身边,人前不好太亲密,他也不说话只用余光扫着玉洐君温柔的侧脸,寥以慰藉。 莫思凡与龙吴同桌坐在不远处的楼台上,相谈甚欢,龙吴与火焰视线相撞,随即冷哼一声,把脸甩了过去。 火焰摸了摸下巴,开始思考是不是昨天下手不够重,这小子居然好这么快? 凤姬今日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压了压鬓角,淡声道:“开宴吧。” 今日主要的趣是听戏曲儿。 这神仙的戏是跟凡界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凡界一般唱的是神仙,而神界唱的也都还是神仙。 不过是一些老神仙,老故事。 火焰向来是爱听曲的,今日这一出,唱的则是“泽颜大帝大败青冥鬼王的戏。” 泽颜大帝是上一任天帝,而这个青冥鬼王则是楚辞的老爹,楚逍。 这出戏火焰看过,戏中十分无聊,戏文中极力吹捧泽颜大帝如何以一抵挡万,大败鬼军。不过老一辈的都知道,当初的青冥鬼王是何等逍遥人物?怎么会像戏中演的如跳梁小丑一般不堪猥琐。 鬼界罢战,真正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楚辞的出世,让青冥鬼王放下了那把杀戮的刀,而不是,什么被打的落花流水,逃回了鬼界。 然而所谓历史,总是人们所希望看到的东西,名不副实。 一曲唱罢,众人皆是看的乐呵呵的。 火焰含了口酒,不动声色的又朝着莫思凡那边瞥了一眼,心下开始盘算。 正当这时,戏台上传来一声凄婉的唱腔—— 只见上了一位窈窕的白衣美人,仙气冷然,妆容精致,正摇着一把折扇翩翩起舞。 火焰眯眼,心道,这是唱的哪出? 不多时,台上又出了个白衣俊美男子,气宇轩昂,拿着一把宝剑。两人十分登对,在台上假意游山玩水,郎情妾意,十分欢快。 正当两人正浓情惬意的时候,却出现几个身披金甲,腰悬琉璃宝剑的人上台来,看那几人的打扮应当是天兵,几人先是唱了几句开场白,然后便挥动手中宝剑,作势要捉那女子。 婉转的戏音就在此刻变得凌厉起来,那女子看着柔弱,然而却十分好战,不慌不忙的与天兵缠斗起来,一时之间难分上下,乐曲敲的越来越急! 正当这时,台上那男子动了。 抽出一把银短匕首,出其不意的对着女子的后背狠狠一刺,鲜血染红白衣,女子回头,表情悲痛欲绝,一脸不可置信,当场就重伤倒地。 原来这女子是天界重犯,这男子是故意与她相好,目的就是为了抓她回天界受刑。 女子被锁链拷走,临走时抬起含泪的脸,悲凉唱道:“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火焰眯眼,翻遍了脑海都不知这是哪一出折子戏。 只听见龙吴笑吟吟的问报幕官:“这唱的是哪一出?” 报幕官回礼道:“回禀殿下,这是新编的曲儿,唱的是帝君年少时在城隍山上活捉九尾妖狐的故事。” 龙吴一笑,得意道:“倒是好听。” 众人一阵哄笑,乐呵呵评品起来,仿佛意犹未尽。 九尾妖狐。 自然指的是火焰的阿娘,九尾妖花。 传说九尾同龙凤一般珍贵,乃上古神兽,可修成上神,亦可堕入魔道,全凭九尾自身如何修炼。 而奇格开辟以来,唯一的一只因生性放荡懒散,修炼成妖的九尾。 就是这位九尾妖花。 九尾族本来就得上天垂爱,生来就比外族美上三分,她的样貌更是风华绝代,早年在天机宮求学时,就引得无数风靡追求者。 后来修炼为堕妖,额间一枚堕神印,灵力极强,叱咤整个奇格大陆。 她嫁给火炎君前,曾因为堕入妖道,被白祁捉拿上诛妖台,受天雷地火,直至打到魂飞魄散。 但天族最后终究抵不过九尾一族不满,泽颜大帝下令放了九尾,为了这件事,九尾族可差点跟天族撕破脸皮。 四周都在笑,引的耳膜轰隆作响,火焰几乎肝胆欲裂,眼神中酝酿着沉沉风暴,抬眸间,那龙吴手中的杯子突然就爆开! 莫思凡好像早有防备,远远就躲开了茶水。 龙吴被泼了一身热茶,抬眼厉声问道:“是谁?!” 火焰拍了拍衣袖,站起来身,冷冷道:“是本尊。” 龙吴眉目发狠,不善道:“焰尊主,真当这里是你们东绝了,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火煜蹙眉,连忙起身行礼道:“二殿下息怒,焰君不是有意的。” 火焰勾唇,继续道:“我就是有意的。” 众人:“......” 凤姬的脸色沉了下来,更是不好看了,正待说话,白祁踏进了院中。 众人连忙行礼,白祁一身金衣龙袍,端正威严,淡淡道:“本座不过耽搁了一会,围着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凤姬挤出笑容,笑道:“帝君,不过是有些小冲突罢了。” 白祁瞥了眼一身狼狈的龙吴,道:“吴儿,你说。” 龙吴:“父君!是这焰尊主无礼,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挑衅!” 闻言,玉洐君起身,不动声色的将挡在火焰身后,淡淡道:“帝君,误会罢了。” 白祁却不看他,只朝着火焰问道:“焰尊主,这是怎么回事?” 火焰拜了一礼,随即轻声道:“帝君莫怪,方才唱了出折子戏,本尊有些气不过罢了。” 白祁扫了眼看台,又问:“为何气不过?” 火焰:“戏中唱到帝君年轻时候,在城隍山上活捉一九尾妖狐的故事。” 白祁脸色微变,轻轻的瞥了眼凤姬,后者脸色发青。 火焰继续道:“这本是出彰显帝君神威的故事,不知这戏文是何人编排的?戏中为何要把帝君编排的如奸诈小人一般,先是与那九尾妖狐假意生了情谊,后又趁妖狐不防备,偷袭她受伤,这才得手将她捉拿。” “本尊想,帝君是何等风姿人物,就算要捉犯人,也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又怎会做这等肮脏宵小之事?” 火焰眉目沉沉,“可是....这二殿下,居然说这出戏,唱的不错,本尊这才与他起了争执。” 龙吴握紧了拳,手心暗暗发汗,没想到这火焰居然如此巧言善辩,短短两句话,就把过错推给他,还拉了白祁的颜面下水。 然而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偏偏说的都是事实,天衣无缝。 果然,白祁听完后,狭长桃眼眯起,明显不悦,声音一变,回身问道:“报幕官,这是谁编的戏?给本座滚出来。” 报幕官哆哆嗦嗦的跪到白祁面前,颤抖道:“是青司艺,成华仕。” 白祁一甩衣袍,冷冷道:“斩了。” 闻言,龙吴马上跪下,低声道:“父君息怒,孩儿一时不察,并非故意。” 凤姬也跪了下来:“帝君息怒!吴儿尚且年轻,还请帝君莫要见怪。” 白祁笑了:“你可真是本座的好儿子。”继而又指着凤姬道:“他年轻,天后你也还年轻吗?” “身为天后,本座信任你,寿诞这么大事,交由你操办,竟演出了这样戏?你罪责难免。”顿了顿,又狠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让全天下,看本座的笑话?” 凤姬跪到白祁面前,摇头不止:“帝君息怒,本宫不知!本宫从未安排这样的戏....” 那样子看起来倒是真切。 白祁冷哼一声走开,将凤姬甩在原地。 火焰挑眉,倒是没想到能惹白祁发这么大的火,像是被戳中了心中痛处一样。 看这凤姬也不是这么蠢的人,这戏一看就要惹怒白祁的,怎么想的? 可若不是她,又是谁安排的? 白祁坐到上位,任人把戏台子撤了,继续道:“今日众多仙家在场,本座不与你多做计较,你自把吴儿带下去思过。” 凤姬连忙点头,起身将龙吴扶了起来,退出院中,临走,那龙吴还不忘狠狠的剜了火焰一眼。 白祁挥手,众人散开落座,看他那样子,显然是有些疲惫了。片刻后,白祁端起杯子笑道:“焰尊主,吴儿年轻,说话毛躁,还请你莫要介怀。” 火焰笑了笑,对着白祁敬了一杯清酒。 一场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下去。 晚间看完了戏,众人都稀疏的起身离开,有人见火焰在帝君面前出了风头,想上赶着来巴结两句,火焰烦不胜烦,连忙拉着北玉洐走了。 两人避开人群,挑着人少的地方去,借着夜色穿梭在云廊间,北玉洐淡淡道:“这回廊的台阶多,你慢些。” 火焰回头一笑:“你还当我的小孩吗?” 北玉洐:“你不是吗?” 火焰:“我不是,我现在是个大男子汉了。” 北玉洐将走廊上的宫灯取下来一盏,拿在手中照明,淡淡道:“男子汉也要提灯。” 那淡黄的宫灯照的北玉洐的脸都渡上了一层暖光,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像是美玉,火焰忍不住小心拂了拂他的耳发,露出洁白的耳垂。 北玉洐抬眼:“怎么了?” 火焰笑道:“没什么,就觉得师尊的耳垂真是好看。” 北玉洐:“......” 火焰:“要是坠上一对红琉璃就更好看了。” 玉洐君的耳垂,圆润又晶莹,每次害羞时还带着点淡淡的粉,白皙间若是缀上一抹鲜艳红色,定是这世上最好看的风景。 北玉洐蹙眉:“我又不是女子。” 火焰:“谁说要女人才可以带了?现在的神仙首饰头面可多了,耳坠算什么?” “繁琐,我不喜欢。” 火焰翻起身,单腿跃上长廊的顶端半坐,朝着玉洐君伸手,笑道:“上来。” 北玉洐左右看看无人,便伸手握住他,也跃了上去。 两人斜倚在云廊顶,这里能看到大半个浮罗宫的夜景,九京在九重之上,这里没有日月,夜色里星星点点的宫灯,就是这里的繁星。 凉风拂面,吹冷了燥热的心情,火焰感叹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北玉洐侧目,问:“吟之,你觉得浮罗仙宫如何?” 火焰挑眉:“如何?自然是奢华至极,美不胜收。” 北玉洐:“那....你可喜欢?” 火焰一笑:“我?我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里是龙城的中心,只有龙族的人才能这样生活,我喜欢它作何?再说了,这仙宫好是好,却压抑的很,到处都是不见血的纷争,还是觉得东绝焰城好,自由自在。” 北玉洐恩了一声,笑道:“你说的对。” “明日打算做什么?” 火焰蹙眉不耐道:“实在不想去管账了,明日扔给二弟弟,东绝城中还有未解决的悬案,明日去司命星君哪里走一趟。” 北玉洐怔住,夜色中神色也沉两分,火焰虽是不说去做什么,却猜也能猜的出,淡淡问道:“你要去套他的话?” 火焰笑道:“试一试。” “.......” 半响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北玉洐突然道:“锁妖塔。” 火焰摇着桃夭的手一顿:“你不必.....” “九尾妖花在锁妖塔中。”北玉洐君打断道。 火焰抬眼,夜色下,那双湛蓝的眸色沉静的像是深海。 “我并未想从你这里知道些什么。” 北玉洐:“我知道,我只是....我不想你去涉险。” “司命星君为人太过狡诈,你只要透出一点意向,他便能知晓你的意图,到时他有所防范,对你而言并不是好事。” 北玉洐君继续道:“多年之前,莫思凡刚登上司命星君一职,一时之间风头无二,曾奉天帝神命,镇守锁妖塔。” 锁妖玲珑塔,共九层。 是上古大帝留下的神武法器,越往上越是镇守着三界之中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 魂魄没有实体,极易消散,锁妖塔灵力强劲,固若金汤。旁人进不去,里面的东西也出不来。 九尾本就是狐妖,若是要保证魂魄不散,锁在塔中,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火焰沉了声,问:“你早就知晓?” 北玉洐垂下眼眸:“也不算,当初在南庐知道你目的后,厌离子告知我,当年去南庐求鬼王心头血的就是莫思凡,厌离子说他办成了这件事后没多久,就被天帝提拔了,随后又被御赐镇守锁妖塔,稍微一联系,极有可能。” 火焰从红鸢哪里收集到的情报差不多也是这样,北玉洐今日就算不说,火焰顺藤摸瓜早晚也能查出来,他之所以不想问北玉洐,就是不想拉他下这趟浑水。 但是北玉洐说了,他还没问,就主动告诉他了。 火焰心中一暖,凑近了看他,认真问道:“为什么告诉我?” 天界与北海是世交,而跟东绝焰城确是势不两立,查这样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是何等忤逆,为什么要冒着得罪天界的风险,告诉他。 “我不想你有危险。” 很轻的语气,飘到风中几乎听不见,却重重砸到了火焰心窝里。 他几乎下意识勾起唇,想说两句风流话。 他知道,只要他这样说了。 北玉洐,玉洐君,不二月公子。 这个清风霁月般好看的人,又会害羞的红耳垂说不出话。 但是他什么风流话也没说…… 巧舌如簧的他在这一刻失言了,他只好握住了北玉洐的手,那纤细的手指被他的大掌包裹,像是要化了一般。 ...... ☆、陵王郡瘟疫 火焰起了个大早,由着内侍领路,带到了“司法殿。” 他昨日没怎么睡着,一心琢磨着怎么去锁妖塔的事。 玲珑锁妖塔镇压在凤凰坡,是凤族地盘,那里有一块上古神帝留下来的凤栖石,堪比三界最强悍结界,况且要进锁妖塔中,需莫思凡的神君令牌。 凤族可以想法子混进去,神君令,却是个棘手的问题。 莫思凡见火焰来了,笑道:“焰尊主好早。” 火焰点头:“星君更早。” 莫思凡端起茶递过去,“这几日正是忙碌的时候,三界大大小小堆了不少案子,可不敢怠慢。” 果然殿中已经坐满了神官,场面沸腾,不少人正焦头烂额的递交着案子。 莫思凡问:“焰尊主,有什么案子吗?” 火焰喝了一口茶,将卷轴递过去,“几件小事罢了,星君忙过后再看也行。” 莫思凡点头,随意翻了一翻,突然把本子合上道:“不知东绝焰城的火麒麟军如今怎么样了?” 火焰眸色一深,淡淡道:“星君怎么突然这样问?” “天界规戒律上有令,各地不准私养军队,私兵也不可以超过规定的数,火麒麟军久不打理,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剩下几个旧部都在本子上,不妨看看?” 莫思凡轻松道:“随口一问罢了,昨夜与文相探讨了片刻,东绝焰城地大物博,除了北海,就你们那儿最为广阔,天下四城其中在一,怎么年年交上来的账本都这样穷?” “我还与文相开玩笑,说是不是焰君在养军队呢?” 他语气淡淡,带了三分笑意,让人听不清真假。 火焰也不慌,他敢养,自然就有自信藏得住,岔开话题道:“哪里的话,东绝炎热,不如其他地方土地肥沃,也不那么繁华,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说起来星君和文相关系真是好,没事聚就在一起闲聊,可见知己之情深厚。” 侧面意思其实是在骂莫思凡和文止语闲得慌,莫思凡但笑不语,也不知听没听出来。 正当两人针锋相对时,有一内侍官急急忙忙跑进殿,慌张道:“星君!天帝急招,请诸位大人立刻前去凌霄殿。” 莫思凡:“可曾说是什么事?” 内官:“不曾....” 凌霄殿。 白祁坐在高位,脸色不是很好,见众人前来一挥手免礼,冷然道:“方才秋月收到了急报,禀告与本座,本座正想着与众卿商议此事。” 莫思凡抬眸问道:“不知是何急事?” 白祁:“陵王郡城,出了瘟疫。” 陵王郡。 先天帝有九子,其中一子封号为陵,在下界御赐了三座城池,因为距离太近,便形成了一带。 此郡在东北方向,三城占地广阔,人口众多,陵王死后,已交由北海打理,现在多为北海的产业。 若是大面积爆发了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莫思凡蹙眉道:“竟有此事?本君的神庙不曾收到此类祈愿。” 按说陵王郡这么大一片地方,爆发了瘟疫,这么多神庙自然早就有神官知晓,结果还是由北玉洐的人先知道消息。 北玉洐:“司命神君不知,此病怪异,得病之后人如同行尸走肉,见活物便撕咬伤人,如同野兽,没有意识,不听人言。” “大半个陵王郡已经染上此病,人人自危,闭门不出,自然也没有人敢去神庙祈愿,最近北海族派到那边办事的都有去无回,本君才得知此消息。” 众人哗然,居然有这么厉害的瘟疫?! 莫思凡:“如行尸走肉?这莫不是什么邪门法术?” 白祁:“此病要感染,一旦扩散到他处,后果不堪设想,当务之急,还请那位爱卿下去探查一番,解决此事。” 这可真是个烫手的大山芋,先不说这是不是病,是的话怎么治?若不是病,能把整整一个郡的人都变成这样,怕是个厉害的东西,不好惹。 众人都不言语,白祁淡淡道:“司命。” 莫思凡上前,行礼道:“臣在。” 白祁:“为今之计,本座也只有派你前去,方能安心。” 莫思凡:“臣遵旨,定不辱没帝君期望。” 白祁继续道:“陵王郡是北海产下,秋月与你同行,有你们两人在,自然无虞。” 玉洐君淡淡道:“帝君放心。” 白祁:“星君先遣三千天兵,探查各处情况,待弄清事情缘由,再做商议。” 莫思凡恭敬道:“是。” 火焰瞥了眼莫思凡,突然上前道:“帝君,本尊请求与星君同去陵王郡。” 白祁抬眼:“哦?” 众人也是惊讶,天界与焰城不睦,出了这样的烂摊子,焰尊主没欢天喜地的放鞭炮就算了,为何还赶着朝身上揽? 火焰继续道:“陵王郡离东绝之境极近,过了三城不到百里就是东绝边界,若是此番有什么意外,也能帮上忙,况且下去看看什么情况,东绝也好早做防范。” 他这番话说的天衣无缝,毕竟台面上东绝和天界还没有撕破脸色,白祁想了想,道:“焰尊主言之有理,既如此,你与秋月同行,协助司命去陵王郡处理此事,若是办的好,重重有赏。” 火焰抬眸:“谢帝君。” 出了这样的事,白祁也无心继续寿诞,众人也就各自散了,当日莫思凡就调了天兵下凡。 火焰与玉洐君用瞬息之术盾到北境,北玉洐这才开口问:“为何突然想去陵王郡?” 火焰解释道:“去陵王郡正是个接近莫思凡的好机会。” 北玉洐知劝他不住,想了想才道:“陵王郡目前不知状况,恐有危险,入了城后跟在我身边,莫要乱跑。” 这人还是把自己当小孩呢。 火焰笑着答应:“自然。” 两人先回北海雪月宫,玉洐君调了一批得力的弟子,陵王郡离北海稍远,一行人急行之下,还是赶了差不多三日路。 北玉洐平时在人前本就寡言,此刻着急赶路更是少话,火焰知道他忧心,一路上变着法的说笑话逗他,没把北玉洐逗笑,倒是堇年乐的前俯后仰的。 第三日抵达,已经是傍晚时分。 陵王郡连着三座城池,其中最大的那座在北,也正是受瘟疫最严重的那座,众人从北侧过来,一路上阴气森森,街道破败,到处都是零星烧着的火点,犹如战乱之后。 曾经繁华的陵王郡,已经不复存在,变成一座死城。 一行人入了城,与莫思凡会合,不过几天时间,这位能干的司命星君已经把这里收拾的井然有序。 莫思凡也没多话,打招呼道:“诸位赶路辛苦了。” 玉洐君点头,道:“如何?” 莫思凡:“这座城中的人大多数已被感染,剩下些妇孺幼儿无力逃出城,已被安排到驿站,我已派重兵保护。” 玉洐君蹙眉问道:“究竟是何病?” 莫思凡摇头:“暂时不知,听幸存者说,被感染者如活尸一般见人就咬,疯狂至极,而且被咬的人,也会被感染成这样,变成没有意识的杀戮猛兽,像...活尸。” 火焰看了眼天色,问道:“我们一路从城外过来,并没有见到感染者啊?” 莫思凡:“这些活尸,畏光,畏火,白天并不出现,缩在阴暗角落,只在夜晚行动。” 难怪一路过来都是星火,怕是为了防备这些活死人点的。 火焰道:“所以,夜晚才是最可怕的?” 莫思凡点头。 玉洐君:“星君有什么计划吗?” 莫思凡:“月公子放心,城里我已安排了不少天兵巡逻,一入夜就将幸存者安排到驿馆,夜晚我们守在这城墙上,自然稳妥。” 陵王郡有三城,这是北边的第一座,也是最大的一座城,若没有守住,瘟疫扩散,接下来的两城都要受到牵连,而且,东边也会遭殃。 火焰冷然道:“太阳要沉了。” 莫思凡回身,对着身边侍卫道:“传令,点火把!” 稍后不久,太阳就沉了下去。 四周光线一暗淡,无数火把随即点起,把四周都照的敞亮。 众人皆是神色紧张。 果然,如莫思凡所说,太阳西沉后不久,城外黑暗处就密密麻麻的聚起一片人群,那些所谓的“人”,如潮水一般朝着城门方向蔓延上来。 面色可怖,目中白瞳,衣物头发散乱,口中痛苦的发出怪叫,竟真的如同活死人一般! 更可怕的是,数量实在是有些庞大,一眼望不到边,整个陵王郡本来人口众多,如今更是一城大半的都被感染了! ..... 火焰蹙眉道:“抓两只活的。” 莫思凡瞥他一眼,赞同道:“正有此意。” 北玉洐:“先找出缘由再议。” 此时还不能确定这些凡人是得了病,还是中邪,若是还有救,此时动手便等于滥杀无辜。 所以说,他们不仅要守住城,还不能伤害这些活尸。 北玉洐抬眸,对着火焰道:“惧火。” 火焰一笑,道:“师尊放心。” 论奇格三界里的火系法术,火焰称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第一。 火焰召出桃夭,夹杂着劲风狠狠的一扇,漫天灵力爆开,猛烈的狐火将城墙围住,那些走进了火圈区域的活尸,纷纷被灼烧的发出怪叫。 火焰见此便收了扇子,没再加大火势,本也不想伤他们,只是想用狐火将他们吓退。 而这样的情况却没坚持多久,刚刚开始,活尸确实不敢再靠近城墙,可是随着天色渐晚,涌出的活尸越来越多,又都是些没用意识的,一个接着一个犹如飞蛾扑火,后面的推搡着面前的,竟慢慢成包围之势,拥挤在城墙下。 那些活尸纷纷伸出双手,发出嘶吼,用力抓拽城墙,想攀爬上来,更有甚者,直接啃咬城门,想用身体把城门撞开。 火焰眼神一冷,轻轻掐诀,又把火圈烧的高了些,烫的他们哇哇怪叫。 活尸犹如浪潮,后面的挤着前面的,生生通过层层肉盾围到城墙下,有几个已经在城墙上巴着固执的向上爬,被火燃成一个大火球! 然而没有任何活尸撤退,他们仿佛不知疼痛,又丝毫不畏惧。 北玉洐蹙眉看了半响,实在不忍心,别过眼道:“我下去带两个上来。” 火焰挑眉,侧目道:“你下去干什么?这些东西脏死了。” “在这里等我。” 说完也不等别人回应,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北玉洐想拦都来不及。 莫思凡在后面看着,别有深意的笑笑。 火焰一落地,那些活尸感觉到有人下来,纷纷向他涌来。 他眉目发冷,在心里暗骂一声,随即转身旋步,爆开的灵力围成火圈,周围一片惨叫声,那些活尸也不惧痛,又顽强的爬起来不住抓咬。 火焰一脚踹开个已经被烧焦的尸体,借着这片刻间隙,快速勾了两个最近的活尸,扔上城墙。 然后迅速纵身跃了上去。 北玉洐抽出雪绡,将两个活尸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又回头问道:“你如何?” “无事。”火焰挥手,快步拿过一个火把,照在了两个活尸脸旁。 活尸确是非常惧火,刚被抓上了的时候,还在用力挣扎嘶吼,此时火把一递上来,吓得赶忙往后瑟缩。 火焰细看两眼,道:“双目白瞳,皮肤暗黑。” 北玉洐:“看看他的牙。” 说着就要伸手去。 火焰拨开他的手,轻声道:“你别动。” 然后他伸手两三下掰开活尸的嘴。 那活尸十分不老实,拼命的挣扎怪叫,如同失去理智的猛兽牲畜,仿佛只想将面前的人狠狠撕碎,火焰手下发力,使他动弹不得。 火焰:“没有意识,不惧疼痛,牙尖,还咬人,僵尸吗?” 看来不是寻常瘟疫,此事蹊跷,真的有点棘手。 火焰吩咐旁边侍卫,道:“带下去,开膛破肚,看看里面。” 玉洐君蹙眉,阻止道:“不可。” 火焰:“我知你心慈,不过若是不打开看看,怎能知晓其中缘由?” 北玉洐看了眼被火焰按在手下的活尸,虽然是面色可怖,但这仍然是个人的模样,“那也不可,没确定前,这就是活生生的人。” 莫思凡插话道:“我倒觉得,焰君言之有理,这种时候,月公子还是不要心慈手软了。” 北玉洐沉默不语。 火焰瞥了眼莫思凡,冷冷道:“师尊怎么样,要你多话?” 莫思凡一笑:“怎的,看来是没帮对人。” 火焰不睬他,又对着北玉洐道:“既如此,先不杀,下面有好几具焦尸,等天亮以后带上来看看再做决议?” 玉洐君点头。 莫思凡挥手,天兵将活尸拖了下去。 火焰站起身,见玉洐君还蹙着眉,笑道:“师尊,莫要焦虑。”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想抚平他眉间皱褶,半途想起来自己刚刚摸过活尸,不太干净,又把手撤了回来。 玉洐君抬眸,将他手截住,从袖中抽出新的雪绡,仔细的给他擦了擦手。 火焰勾唇,笑的十分开怀。 不久后,天终于亮了。 活尸群如潮水一般退去,留下残破的城墙壁,黑焦地面上还微微燃着火星。 天兵把城墙门打开,开始修修补补,烧焦的尸体倒是多,火焰选了几具比较完整的,拖回去让人好好检查。 北玉洐站在他身侧,轻声道:“你一夜都未眠,去休息会吧。” 火焰:“你不也没睡?困吗?” 北玉洐摇头:“我并不想睡。” 想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人,也是睡不着的。 火焰望向里侧,莫思凡还在那边收拾残局,他继续道:“我们不如去城中转转,也许有收获。” “正有此意。” 玉洐君又转身对莫思凡道:“星君要去看看吗?” 莫思凡摇头:“两位先去,这边灾情严重,本君要回去写折子,先奏于帝君。” ...... ☆、论巫蛊之术 天色渐渐明亮,驿馆里的幸存者们也出来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用食物。火焰和玉洐君气质非凡,走在城中,引的人群胆怯好奇的目光。 火焰问道:“食物够吗?” 北玉洐:“已安排雪月宫弟子照顾。” 堇年昨日起就开始带着一众北海弟子照顾这些难民,此刻正在城中发放食物。 火焰视线一扫,见不远处有个瘦小女孩,那女孩生的白净,一双大眼怯生生的,也不去跟那些大人分食物,正在草棚下眼巴巴的盯着他。 火焰走进,轻声问道:“小可怜,怎么不去吃东西?” 虽然他十分英俊,又把努力把面部表情和蔼化,仍然是吓得女孩一个瑟缩。旁边上了年纪的阿婆解释道:“仙官大人莫怪,这小女孩叫婧儿,父母都活尸被咬了,侥幸逃出来,已经吓得不怎么会说话了。” 火焰笑着,翻手变出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婧儿,哥哥给你糖,要吃吗?” 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他手里的糖,想要又不敢伸手拿。 火焰将糖放在婧儿旁边的木桌上,笑道:“给你了。”然后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她道:“下次见了我,要记得喊哥哥。” 北玉洐在他身旁淡淡问道:“你何时有的糖?” “我素来爱吃甜食,乾坤袋里存着些。” 火焰爱吃甜食玉洐君是知道的,不过没想到他爱甜食到了这个地步,别人乾坤袋里都放着金银珠宝,宝剑法器,这人居然拿来放糖。 玉洐君轻咳一声,“我们去看看水源。” 火焰点头,随即问:“你怀疑水源有问题?” 北玉洐:“正常来说,陵王郡的水都是北海引过来的,不会有。但这样大面积的感染,难保不是有人在饮用水上动了手脚。” 火焰轻声笑道:“我的师尊,真是聪明。” 陵王郡有一清水河,河如此名,溪水清澈见底,所有三城中的大小用水,皆是靠此河供养。 玉洐君站在河坝,抬手间一串水珠跃出水面,他伸手一触,半响淡淡道:“不是水的问题....” 火焰冷声道:“那就更棘手了。” 水是万物之源,不可能有人不喝水,不用水,这么大面积的瘟疫,最直接简单的方式,莫过于在饮水动手脚,而此背后之人,不用水也可以做到,可见其实力可怕。 两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于是又回到驻地。 莫思凡迎面走出来,“你两可算回来了。” 北玉洐:“星君有何发现吗?” 莫思凡:“带回来的焦尸,有几具内部还算完整,经过检查,与常人无异,排除了是自己变异的可能。” “既不是饮水,也不是自己变异。”火焰摸了摸下巴继续道:“难不成是邪术?或者巫蛊?” 莫思凡:“从未听过这种邪术,能将正常人变成活尸,而且数量这么庞大的感染,邪术怕是做不到。” 北玉洐:“那就只有巫蛊了。” 莫思凡肯定道:“的确,据现在观察看来极有可能是巫蛊,不过巫蛊极难饲养控制,奇格三界里要论巫蛊术,倒有两个人特别出彩。” “第一是如今的南庐仙山,南厌离高道,曾经是出名的控蛊高手,不过他是道法大家,心怀天下,况且已经隐居多年,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 “第二个嘛....”莫思凡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火焰,继续道:“那就是鬼蜮地界,鬼王楚辞殿下了。” 鬼界不仅有巫蛊,还有专门饲养蛊虫的巫师,楚辞从小跟着南厌离长大,对巫蛊,可以说是跟玩一样。 火焰一笑,道:“我还以为星君要说什么呢?” “魔界与人神两界,早已休战多年,那楚辞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就因为鬼界也有巫蛊,就可以将这盆脏水,轻易泼到他身上吗?” 莫思凡抬眸道:“焰君稍安,我这不是在分析吗?” 北玉洐:“也不一定就是巫蛊,再查一查,带回来的人怎么说?” 莫思凡:“没什么特别的,他们跟被感染者的吃食,生活起居,都相差无二。” “最开始这病,是哪里爆发出来的?” 莫思凡略一思考,回答道:“就是这座大城,因为一旦被咬或者是伤口粘上活尸的血液就会被感染,所以爆发的很快,面积也广。” 北玉洐继续道:“带回来的两个活尸,再观察一段时间。” 莫思凡转身,摆了摆手道:“两位也辛苦了,先找个地方歇息会,看这情况,找出真相之前怕是都不得安生,今晚上还要熬呢。” 驿站的幸存者不少,为集中兵力,只安排了这一个驻点,房间十分紧张,床榻又小又简陋,两人分的一间已经不容易。 “吟之,你睡一会。” 进了房间,北玉洐劝道。 火焰抬眸,看了眼小的可怜的床,问:“师尊不睡吗?” 北玉洐:“我不困,你睡。” 他们风尘仆仆的连着赶了三日的路,昨晚火焰又消耗了不少灵力,今晚上还得继续熬,再不休息铁打的也受不住。 火焰坐在旁的小桌上,轻声笑道:“师尊不困,我也不困。” 北玉洐无奈道:“那你要如何?” 火焰细看了眼玉洐君,面容如玉,眉间却似有疲色,于是道:“一起歇息?” 玉洐君:“不困,你睡.....” 两人虽不知同床共枕过多少次了,但毕竟是火焰狐狸形态的时候,况且这里的床实在太小,他们两这样欣长的身量,躺上去怕是会影响对方休息。 火焰挑眉问道:“难不成师尊害羞?” 他说完便起身蹭到了北玉洐的面前,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火焰继续逗他:“又不是没睡过,害羞什么?” 大家都是男子,虽然北玉洐确实比女子还美就是了。 北玉洐不语。 火焰见他不说话,玩心上起,将他拉到自己身前,用扇子挑起玉洐君下巴,含笑问道:“月美人,要跟我一起睡吗?” 北玉洐回神,挣扎间推开他,腰侧却不小心撞上了一旁的桌子,声音都痛的一变:“莫要玩笑...” 火焰愣了一瞬,连忙把北玉洐拉到身前,揉了揉他腰间,问道:“撞疼没有?” 北玉洐抬眸,正撞进双关切的桃眼里,火焰眉目极为英俊,平时野性慵懒,而一旦专注看人时,又像是含着情,尤其是那颗朱红的泪痣,瑰丽极了。 玉洐君连忙垂下眉目,挣开他的手,道:“无事。” 火焰收了笑容,愧疚道:“师尊,莫要生气,我不该逗你。” 北玉洐恩了一声,又淡淡道:“没有生气。” “我见你眉间有倦色,想让你睡一会,是心疼你。”火焰这人经常对着美人哄些软话,这种程度的简直张口就来。 然而北玉洐可从没听过这些,耳垂悄悄染了粉,袖中的手指也微微一曲,不敢再看火焰,低声道:“那睡吧。” 两人合衣而卧,火焰睡在了外侧,床毕竟太小,两人身量颀长,控制不住的挨紧紧的。 北海家风严谨,作息时间规律,最近劳累奔波,北玉洐虽然说着不困,但几乎一挨着枕头睡意便来袭,很快入睡了。 火焰瞧了瞧他的侧脸,微微一勾唇,给他按按被角,过了一会后,听到他呼吸平稳,已安然入睡。 火焰轻手轻脚的起来,步到楼阁外的一侧暗角,轻声道:“寂竹。” 黑影快步走出,半跪下低声恭敬道:“属下在。” “派三十个暗卫潜在城中,观察那些没有感染的人,一有异常,马上来报。” “是。” 寂竹顿了顿又道:“那些天兵?” “都是莫思凡的人,本尊并不放心。”火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陵王郡的酒馆乐坊甚多?” 寂竹略一思考,道:“属下这两日在城中奔走,的确见了不少。” 火焰:“重点去给我看看这些乐坊。” 今早与北玉洐在城中行走时,火焰就注意到了,破败的乐坊酒肆格外的多。不过也不是很稀奇,陵王郡由于地理位置,丰饶繁华,一向是众多文人骚客,风流之仕聚集。 交代完以后,火焰再次步入里间,玉洐君仍自睡得安详。 三千乌发散落在床头。 火焰勾唇,忍不住的抚了抚他的发鬓。 北洐君的脸,火焰已经看了千万次,却每次怎么都觉得没有看够那样,每看一次,都是一种别样的好看。 脖颈纤细莹白,身着单衣,单薄的锁骨埋在锦被下,一靠近身上都是软软的雪浪花香....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燃烧起来。 他稳住心神,两三步走到桌前,喝了口冷水平静。 日头下沉,屋内光线暗了。 北玉洐缓缓睁开眼,正瞧见火焰坐在桌边,闭着眼假寝。 他赤着脚下床,轻声走到他面前,正待伸手.... 谁知火焰猛然睁眼,片刻间一掌翻来,北玉洐始料不及,旋身躲避间,又跌跌撞撞被拉了回来。 火焰坐在桌前,搂了他的腰,担忧道:“伤到你没?” 他小时养成的习惯,就算在睡梦中也警惕性极高,刚刚发现有人靠近,身体比思想快,掌风翻出去才发现是北玉洐,已来不及撤掌,幸好是没打中! 北玉洐微怔,摇了摇头,道:“不曾。” 火焰沉下眉目,道:“抱歉。” “不...必自责,我知你是本能反应。” 两人相隔极近,北玉洐只着了层薄薄的单衣贴在火焰手上,此刻反应过来,只烧的他脸都红了。 火焰眯着眼,腾出一只手,将桌上自己的披风裹在北玉洐身上,又道:“下次不要这样,很危险。” 北玉洐:“你为何在这儿睡?” 火焰一笑:“床太小了,你知我睡觉闹得很,怕弄醒你。” 北玉洐垂目,道:“那你放开我。” 火焰仍自把一只手扣在他腰上,坏笑道:“我不放。” 北玉洐:“.....要如何?” 火焰眼神淡淡一扫,随后低声道:“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说着竟微微俯身,直接把另一只手握上他脚踝。 炽热的大手瞬间包裹着冰冷的脚踝,热意蔓延,北玉洐刹时变了脸色,“火吟之!” “好了,放开你。” 火焰将人打横抱起,又放在床上,继续道:“再睡会儿?” 玉洐君又气又急,想了半天,只干巴巴的说了句,“不了,天色晚了。” 火焰挑眉:“你在这儿睡也无妨,一切有我。” 正待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音,莫思凡的声音淡淡响起:“没打扰两位吧。” 火焰蹙眉,这人还真是讨厌。 片刻后,北玉洐穿戴整齐,火焰将床上的披风扯起来,围在他身上,道:“城墙上风大,穿着吧。” 两人步出了门,正瞧见莫思凡在笑吟吟的等着,见两人出来,叹道:“月公子与焰君感情甚好。” 火焰倒无所谓,唯独北玉洐微微有些不自然的偏开脸,道:“走吧。” ...... ☆、回天界求援 出了驿站日头已完全落下,仿佛涨潮般,城墙下跟昨天一样已经开始密密麻麻的涌出不少活尸。 火焰蹙眉看了一会,用桃夭化成个巨大的火圈,将城墙牢牢围住。 莫思凡笑道:“焰君在这儿,我们倒是省力不少。” 火焰冷冷挑眉:“省什么?这都第二晚了,总不能天天这样守着。” 北玉洐:“今天的活尸,好像更多了。” 陵王郡边部有不少小村落,不光是城中的人,周边的村落也都遭殃了,这些活尸现在都聚集在这座大城边,一旦城门受不住,不但城中的人幸存者不保,更会涌入四面八方,以这种传染速度,那将是灭顶之灾! 火焰:“城中可有发现?” 莫思凡:“暂无。” 北玉洐道:“我已传书给厌离子,相信快到了。” 莫思凡问道:“竟是南道长要来吗?” 火焰冷哼一声,道:“老不死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出这么大的事,还没露过头。” 正当几人在讨论时,身后突然穿来一声惨叫,浑身鲜血的天兵,跌跌撞撞的冲上城墙,惨声道:“星君,大事不好了!” “驿站那边有人感染了!!” 几人均是一怔,北玉洐最先反应过来,问道:“说清楚!” 天兵慌乱道:“刚刚,属下...去驿馆送吃食,结果里面混乱极了,不少人撞见有活尸正在咬人,大....大半的人都被咬了。” “属下...也是侥幸逃了出...”那士兵说着,口齿就开始不清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怪音,眼中发白。 火焰神色微变,飞快把北玉洐拉到身后,一脚将那士兵踹翻在地,扇锋一扫,刹那间飞快的割了他头颅。 莫思凡瞥了一眼,冷冷道:“被感染了。” 火焰:“这巫蛊果真厉害,连天兵都能感染?” 莫思凡:“这可麻烦了,城中居然出了活尸,若是大面积感染开,后果不堪设想!” 北玉洐神色严肃,道:“我先去驿馆看看情况。” 火焰蹙眉,一手拉他,制止道:“师尊去看什么?” 北玉洐回身,道:“不能放任不管。” 内院着了火,若是放任不管,要不了一会,这城中怕都要变成活尸了。 火焰依然拉着他,冷然道:“师尊刚没听见那天兵的话吗?” “连天兵都能感染,若是伤到你,怎么办?” 北玉洐眸色一沉,继续道:“并不会,我一定要去。” 火焰冷冷道:“我不许。” 莫思凡一抿唇,淡淡道:“月公子好歹也是堂堂北海宫主,并不会像焰尊主讲的这样脆弱,再拖拖拉拉,就真的晚了!” 北玉洐蹙眉道:“放手。” 火焰坚定道:“那我与你同去。” 北玉洐不语,望了一眼城墙下密密麻麻的活尸,反问道:“你如何去得?” 这里的火势全靠火焰的灵力维系,若他离开,火圈散开,城墙马上就被这群活尸撞开! 火焰想了片刻,看向莫思凡,冷冷道:“星君,借你的令牌一用。” 莫思凡也没多问,快速撤下腰间令牌扔给火焰,火焰一接令牌塞到北玉洐手中,快速道:“你身份尊贵,天界那些神仙都认的你,如今这情况,天兵都被感染了,靠我们三个是守不住的,你拿着星君的令牌,速去天界调兵!” 北玉洐摇头:“天界离此地甚远,带着那么多天兵,最快也要两日我才能赶来,让星君去调兵,我留在这儿帮你。” 火焰微微附身北玉洐耳前,低声道:“我信不过他。” 北海虽然离这里近,但天界规戒律有规定,未经帝君允许不可带私兵出界。这是天界的烂摊子,北海族若是越界调来私兵,怕是要落人口舌,费力不讨好。 如今这情况,莫思凡和北玉洐两人,一定要有一个人去天界调兵。 莫思凡此人城府极深,这里一片混乱,他却从始至终都未曾主动提过调兵一事,不可不防。 若是放他去了天界,万一有去无回..... 只一句话,北玉洐就懂了火焰的意思,他犹豫的沉眸,将令牌捏的紧紧,随后才道:“我...很快回来,你要小心。” 待北玉洐走后,火焰冷冷望向莫思凡道:“星君,不下去看看吗?” 莫思凡一勾唇角:“自然。” 说完点了城墙上剩余天兵,朝着安置灾民的驿馆而去。 火焰眼神发冷,掐诀将火圈又升的高了些,烫的那些活尸哇哇怪叫! 如此熬了小半夜,整个城墙上只剩北玉洐留下的几个北海族的弟子,其他天兵都被莫思凡带走了,也不知现在城中是何情况。 火焰眉间渐渐不耐。 “之之,这是在干什么呢?” 懒散又熟悉的声音,化成灰火焰都认得。 他眸色一亮,回头正看见楚辞那张妖孽的脸,笑道:“楚狗,你何时来的?” 楚辞随意裹了一身紫袍,侧身倚在这城墙边,仿佛没看到城墙下的尸山浪潮,眉目慵懒的像是在逛自家园子。 “刚到。” 火焰问道:“来找我?” 楚辞:“找你,顺便看看热闹。” “昨日那莫思凡,不是还想把脏水泼到老子头上?” “先不说这个。”火焰走近,扫了一眼城墙下的尸群问:“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些都是什么玩意?” 楚辞朝下瞥了一眼,吸口烟才悠然道:“你倒是反常?这烂摊子烫手的紧,你也不是爱管这等闲事之人。” 火焰蹙眉:“你也不是废话这么多的人。” 楚辞:“罢了,等我回来。” 他说完纵身轻轻一翻身,跃下墙头,隐没在了活尸群中。 天快亮时,莫思凡终于回来了,他精神也是极好的,姿态飘逸,但衣袍却染上了不少鲜血,看上去比平常多了一丝狼狈。 火焰扫他一眼,问道:“如何?” 莫思凡:“情况不太妙,驿站有一些人被咬了,暂时被感染者还在统计数量,小部份幸存者已暂时保护起来了。” 火焰:“找出是何原因了吗?” 莫思凡摇头:“不知,人手已经不够,带来的天兵不少都被咬了,能勉强看守住活尸和幸存者,已经很困难,没法继续排查。” 火焰:“城中还有遗漏的活尸吗?” 莫思凡点头:“很有可能,现在根本没法确定有多少人感染了,驿站里跑了不少活尸出去,天一亮怕是就会找个地方藏着,陵王郡太大,就凭借我们现在的人手,没办法排查。” 这意思就是城中阴暗的角落里,可能处处都藏着活尸,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火焰看向他身后,竟是一个兵都没有了,继续道:“幸存还有多少兵?” 莫思凡:“之前调了一部分去小城,加上牺牲的,如今守在这儿的兵,已经不到一百。本君设了个临时的法界,将活尸困在其中,留了一半的兵看守法界,另一半照顾驿馆里没有被咬的人,以防变故。” 火焰:“这意思,是要本尊一人守着这城墙了?” 莫思凡笑了:“相信焰尊主,可以以一抵万。” 烧了大半夜,城墙下的活死人,依然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如潮水般,只要那火圈稍微一低,那些活尸就争前恐后的往上爬。 金瞳冷下来,灵力翻荡,火圈高涨,将距离近的活尸都弹开! 莫思凡侧目:“焰尊主,好重的火气。” 火焰不语,心里却在暗暗思索,这狗官,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陵王郡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四日,他却一直不慌不忙,像是什么事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完全看不见满城的伤亡。 昨日明明天兵已经排查过城内,怎会还有活尸混在驿馆中使人感染? 这里情况危机,上禀帝君,也不继续派兵前来.... 天边露白的时候,楚辞还没有出现。 火焰收了扇子,城墙下的活尸潮水般退去,昨晚活尸数量太过庞大,纵使有火圈在,城墙也变的残破不堪,已经被摧毁了不少。 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昨日城内被感染的活尸尤其多,莫思凡将他们锁在驿馆中,日头一出来,全都如尸体一样静静躺着。 火焰正待继续探查一下城内情况,脚步却顿住,昨日那个叫婧儿的小姑娘,正惶恐的跌坐在驿馆不远处,他走上前低声喊道:“婧儿?” 那小姑娘猛然听见有人唤她,先是吓了一大跳,继而抬起头,看清楚是火焰,还未开口,就已颤颤抖抖的哭了出来。 火焰心头一软,将她抱起,放在怀中,拍了拍背道:“别怕,是我,昨天我们见过的,你忘了吗?” 婧儿一边哭,一边抓紧了他的肩膀,整个人像是被吓坏了。 火焰将她抱紧,摸了摸额头,轻声哄道:“别哭了,哥哥在这儿,没人能伤害你。” 过了好一会,小姑娘的哭声才止住。 火焰怕她饿着,将她抱进了驿馆,细细的喂了一碗热粥,见她精神好些,才放下心笑着道:“小脸都哭花了。” 婧儿用力埋在火焰肩头,好一会,她像是才缓过来,压低声音轻轻抽泣道:“哥哥...婆婆...婆婆她咬人.....” 火焰微怔,将她脸擦干净,问道:“谁咬人?” 婧儿却又不说话了,火焰只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是....婆婆咬的人吗?” 婧儿怯生生的点头,泪珠跟着滚了下来,哭道:“婆婆...咬人。” 火焰将她细看了两眼,问道:“你有没有事?” 婧儿摇头,道:“昨晚...婆婆说拿吃的...有惨叫,婆婆就.....乱咬人了!”接着语无伦次道:“死了好多...好多,然后,跑了出来....” 可能是惊吓过度让这个自闭的小女孩开口,急着倾述她的恐惧,虽然结结巴巴的,好在火焰耐心听完了,暗暗庆幸婧儿没事。 火焰将她托在臂弯上,低低道:“没事了,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我带你去休息。” 莫思凡正带着天兵在排查驿馆,见了火焰过来,笑道:“那里捡的小姑娘?” “随便捡的。”火焰说着将婧儿放下来,又对着旁边的天兵道:“给她找个休息的地方。” 婧儿扯着他的衣角不肯走,火焰俯下身道:“婧儿乖,我一会来找你。” 小女孩就乖乖跟着那天兵走了。 莫思凡瞥了眼火焰神色,问道:“焰尊主身体可还撑得住?” 火焰点头,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慢悠悠道:“无事。” 莫思凡:“果然英雄出少年,连着爆了两晚上的灵力,焰尊主还能这么精神。” 火焰沉了眸,淡淡道:“那里。” 其实他面上虽是不显疲色,但灵力已然损耗极大,只不过是强撑着不想让这狗官看出来。今晚北玉洐定是赶不回来的,现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情况,很有可能会守不住。 两人带着剩余的天兵在城内排查活死人,走了一段路,火焰突然道:“星君。” 莫思凡侧目,问道:“怎么了?” 火焰:“你昨日排查城中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活尸吧?” 莫思凡:“不曾。” 火焰:“那为何天一黑,就有人莫名其妙的感染了?” 莫思凡微微顿步,低声道:“陵王郡面积毕竟有三城之广,排查时又是白天,指不定是遗漏了那个角落的活死人。” 火焰掀起眼皮,冷然道:“陵王郡是广,但是一个小小的驿馆,还是能排查干净的吧?” 莫思凡眸色深深,问道:“焰尊主何意?” 火焰摇着扇子,走到前侧,低低道:“没什么。” “焰尊主在怀疑感染是从驿馆爆发的?” 莫思凡笑道:“焰尊主,是不是忘了?昨日你与月公子才去过驿馆,人,可都是好好的。” 火焰略一思索,昨日白天看到那个阿婆确实和常人无异,可依照婧儿所言,昨晚这个阿婆就突然开始咬人,那这个阿婆,到底是被传染的,还是说这个阿婆本身,就是传染源。 难道,这个巫蛊,还有潜伏期吗? 潜伏期?! 火焰脸色冷了,停下脚步,对着莫思凡道:“前面岔路,星君好走。” 莫思凡:“焰君,不同我一起了吗?” 火焰假意道:“本尊困倦,找个地方歇会。” 莫思凡点头,关切道:“也好,歇息吧。” ....... ☆、失守惊险夜 火焰没有回驿馆,几个折拐走进个破旧茶楼。 刚找了张椅子坐下,风声一动,寂竹从阴影里走出,恭敬道:“尊主。” 火焰摇着扇道:“讲吧。” 寂竹正待开口,火焰一抬手,制止了他,抬眸对着房梁上道:“又在玩什么?” 楚辞见暴露了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跃下来,一拍寂竹肩膀,坏笑道:“小竹子,想不想本殿?” 寂竹像是习惯了似得,面不改色,一言不发。 火焰冷冷道:“办正事。” 楚辞吸了口烟,慢悠悠道:“之之好凶。” 火焰一扇子拍过去,楚辞侧身躲过,连忙道:“好好好,我说,别动手。” 楚辞继续道:“昨日我为了你,跟着那一堆活尸耗了大半夜,这才看出来中的确实是巫蛊!” 火焰不耐道:“还用你说?” 楚辞:“急什么?确实是巫蛊,但不是普通的巫蛊。” “怎么说?” “这蛊,十分厉害,能摄魂!” 火焰怔住:“摄魂?” “正是。” “普通的巫蛊,不过是些浅显的作用,例如让一个人言听计从,或者是消耗他的精气。而这个蛊,直接能让人丧失意志,甚至魂魄,变的如僵尸无异。” 火焰眸色一沉:“可有解?” 楚辞摇头:“不知,就算能解,也不是你我能办到的事。这个蛊,定是一个大巫所炼,修为怕是不低,起码是个绝境。整个鬼界,都没有这么厉害的玩意。” “而且,越是厉害是蛊,数量越是稀少,依我所见这东西的厉害程度,怕是只有一枚。” 火焰:“一枚?!” 竟是只有一枚巫蛊,就造成了这么大的轰动。 楚辞点头:“没错,只有一枚。” “蛊有子母之分,其他的蛊,可能全是子蛊,附属傀儡,只有这唯一的一枚母蛊,应该在这个下蛊之人那里。” 火焰:“那只要找到这枚母蛊,毁了,自然可解?” 楚辞笑道:“你连他是怎么下的巫蛊都还没查出来,还想找出背后之人?” 火焰想了想问道:“下蛊一般是如何下的?” 楚辞:“水和食物是最常见最简单的,复杂点也可以是血,或者是被下蛊之人的物件,生辰八字之内。” 火焰略一思考,侧目道:“寂竹有什么发现吗?” 寂竹:“回禀尊主,属下昨日彻查了各大乐坊酒肆,不管是食物还是焚香残留,都没有异常。” “这么大的数量,不是水和食物的话,究竟是什么?” 寂竹:“但属下昨日发现了一件怪事。” 火焰侧目,问道:“何事?” 寂竹:“属下发现,昨日司命星君去捉拿城中被感染的活尸时,那些活尸好像有些怕他....” “怎么说?” 寂竹:“属下不敢跟的太紧,隔得较远,只远远见到那些活尸冲出驿馆,见了天兵就咬,然而司命星君所到之处,好似...无活尸敢靠近。” 楚辞一笑:“这星君倒是凶的很,活尸都怕他。” 怕他? 火焰垂目,突然道:“说起这个莫思凡,修为应该也是个绝境。” 楚辞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笑道:“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当不得真。” 火焰:“寂竹继续盯着。” 寂竹微微附身,很快的退走了,楚辞打个哈欠道:“本殿要睡会儿。” 火焰:“你不走?” “我为什么要走?” 火焰:“你向来不爱管闲事,天界的烂摊子,你应该巴不得它越乱越好。” 楚辞一笑:“不是说了,我是来找你的。” 火焰冷哼声,满眼的不相信:“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辞吸了口烟,不耐道:“你他吗烦不烦?” 火焰勾唇,转而大笑道:“我看你挺烦的。” “嘴上说着要离那臭道士远远的,一听说他会过来,还不是又巴巴的跑来了。” 昨日北玉洐才说传书给了南厌离,今天楚辞就过来,十有八九是担心那臭道士。 说没有关系,谁信? 楚辞:“你闭嘴!” 火焰嗤笑:“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我是怕你又找我哭天喊地的伤心个三百来年。” 论斗嘴,楚辞永远是说不过火焰的,楚辞索性不再理他,脸色发冷,一甩衣袖而去。 火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这几日消耗太过,身体睡得发沉,混沌的睡梦中他的意识像是被剥离出来,努力想清醒却像被丝线套牢,怎样都睁不开眼。 有声音。 有个很轻的声音,在耳侧低低说话,声音缠绵叵测。 “火吟之。” “你若不向我走来,我便向你走去。” 他猛然睁开眼,骇的满头细汗,然而除了破旧的楼阁,什么都没有.... 抽出桃夭微微运气,依然感觉有些疲累,前两日灵力太过耗损,如今才勉勉强强的回来了个七八分。 眼看日头又要落下,火焰缓步上了城墙,莫思凡早已在这儿等他,见到火焰,笑眯眯道:“焰尊主来了。” 火焰点头,看向他腰间,别着一管暗红灰哑的红木箫,淡淡道:“以前没注意,星君倒是个风雅之人。” 莫思凡将红木箫拿在手中,翻转把玩,笑道:“随便玩玩。” 火焰看着那红色木箫,不语。 木箫颜色太沉,像是陈年的血,让人莫名不舒服。 莫思凡瞥一眼城墙口,淡淡道:“这城墙破成了这样,今夜怕是难熬。” 火焰:“师尊很快就回来了。” “焰君倒是对月公子很有信心。” 他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道:“不过焰君以为九京是什么地方?调天兵出界,就算有我的神君令,怕是也要些手续,两日赶回,实在有些勉强。” 城墙上的风甚大,银发和红衣在风中翻飞,火把冉冉升起,点亮了这个衰败的城,火焰缓缓道:“就算只有我一人,谁也别妄想能从陵王郡踏过去。” 莫思凡一怔,缓缓道:“焰君在三界素有阎罗太岁之称,居然这么心慈,帝君知道怕是会相当感动,经此一事,那些乱嚼舌的人怕是也会对焰尊主刮目相看了,不知道,东绝焰城和天界放下成见,同仇敌忾,算不算一桩美谈?” 他明明是在说赞许的话,却让人听出了几丝怪异的感觉。 “少自作多情了。”火焰挑起眉,翻转着桃夭,专心去布置着防卫。 陵王郡是北海雪月宫的管辖,若是守不住,不单白祁怪罪,就连月儿的多年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更何况陵王郡有三城之广,大城已经残破不堪,任由活尸踏过去,后面两座也可能会保不住,再过去就是东绝之境了,那是他的地盘,他的子民,绝对不容许一丝一毫的侵犯。 不多时,有天兵跑上城墙,着急道:“星君,城中又出现活尸了!” 莫思凡点头,回身对火焰道:“我先去看看法界,焰君守好了。” 火焰:“放心。” 今夜的活尸,相较于昨日,竟是更多了.... 一波接着一波的朝着火圈撞击,源源不断,生生不息,随着时间推移,火圈慢慢弱下去,靠前的活尸推搡着跃过了火圈,争先恐后的奔向城墙而去。 火焰眸色沉沉,快速掐了个诀,爆起的火圈竟是比前两日更要猛烈! 这才险险的稳住场面。 然而并没放松多久,那城墙连日来受到活尸的猛烈撞击,灵力火圈的波及,又没有及时修补,竟渐渐开始承受不住,隐约有崩塌之势。 不过片刻时间,又一波活尸的撞击后,随着一声巨响,城墙轰然倒塌了! 这下火圈也不管用了,活尸互相推搡着当人肉盾牌,争先恐后的跃过火圈。 火焰脸色发冷,眉目阴鸷,毫不犹豫的纵身从城墙上跃下! 他单手快速召出阎罗鞭,落地便是狠狠一鞭,排山倒海的灵流横扫,竟竟以一己之力,将前面的活尸,都挡了回去! 前面的活尸瞬间被阎罗鞭爆出来的火星,燃的渣都不剩下。 火焰以身为盾,肃然挡在城墙口,衣袖在风中翻飞,眼神冰冷,站在一众活尸群里,活活像是个地狱阎王! 然而纵使他修为极高,也应接不暇。 活尸不知惧怕,不知疼痛,更不知疲倦,丝毫都不会停歇,眼见城门大开,更是疯狂上涌,周围数不尽,像是永远都杀不干净,火焰被围在城墙口中央,像是个快被浪潮淹没的红点。 再一次击退尸群后,他明显感到身体有些沉重,喉间涌上一口腥甜,被他强行压下去。 如今,才刚过半夜,若是这样拖下去,就算不被这些活尸撕碎,也要失守。 他迅速回身,这次没等他甩出阎罗鞭,那些活尸速度更快的围过来,他正想躲避,眼前却突然一黑,错身之间,差点被刚扑上来的一群活尸抓伤! 当下一声暴呵,眉目发怒,桃夭卷起漫天狐火,瞬间把周围燃了个干净! 强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再压不住那腥甜滋味,血腥蔓延。 然而形势却是刻不容缓,没等火焰歇口气,又是一波疯狂的上涌之势。 火焰眼神发沉,知道不能再这样死耗下去,他不再恋战,掐了火诀抵挡在城墙门口,然后飞速朝着城中撤去。 城中的情况,比城外好不了多少,居然也有零零散散的活尸在街上游荡。 火焰直奔向驿馆,正见堇年带了一众北海弟子守在外围,四周还有不少的活尸在疯狂撞击着摇摇欲坠的结界。 火焰蹙眉,一鞭子甩过去,将活尸弹开。 堇年见了他,先是惊喜喊道:“焰尊主!”随即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您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是守着城墙吗?” 火焰飞速道:“城墙已经破了,我留的火诀撑不了多久,这城中到处都是活尸,留在这里也不安全,你马上带着剩余的人朝着小城撤。” “啊?马上走?” 火焰点头:“要快。” 既然这座城守不住了,干脆就弃了。 堇年回过神,连连点头,众北海弟子飞快的聚集了剩余的幸存者。 火焰拉了一个天兵,问:“莫思凡呢?” 天兵吓得不轻,磕磕碰碰间几乎说不清话:“星君....他....他...” 堇年着急道:“我来说,晚些时候城中爆发了不少活尸,星君带着人赶过去了。” 火焰放开天兵,眉目发沉道:“北海弟子散开,围住难民,堇年去前面带路,我垫后,马上抄小路撤!” 此刻城门口的活尸已经涌进来了! 火焰望了眼天色,最快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天亮。 他带着众人一路朝着小城撤退,不时与冒出来的活尸厮杀,还要加快脚步以防被身后的尸群追上。 连夜心惊胆颤的赶路,终于见到了陵王郡第二城的城墙。 火焰将一个活尸踢开,两三下跃到堇年面前,吩咐道:“我留下拖延时间,你带着他们先进城。” 堇年点头,感激道:“焰尊主千万小心!” 火焰背过身,随意的挥挥手,面不改色的转身继续去面对尸群。 过了小半刻,寂竹匆忙现身,他一向是冷淡的,此刻气息却有点不稳:“主子,出事了。” 火焰抬眸。 寂竹:“堇年带着北海弟子和难民们入城,守城官却不开城门....” 不开门? 是什么意思。 火焰厉声问:“为何?” “守城官说没有神君的令牌,城门不能随便打开,还说怕他们其中有被感染者,此时开门怕感染连累了城中其他人......” 火焰打断道:“莫思凡何在?” 寂竹:“不知。” 火焰咬牙:“这个杂碎。” 堇年他们没有令牌,北玉洐也不在,他既不是天界也不是北海族的人,这守城官自然不买账,名义上没人能震慑住这个守城官。 火焰脑海灵光一闪,北玉洐是不在,人群中却有不少北海弟子,陵王郡是北海管辖,守城官也不例外,他一个小官员为什么敢不开门? 莫思凡此刻到底在哪里? 然而情况混乱,容不得他细想,他眉目一沉,已然是动真怒了。 火焰冷冷道:“守住,我过去。” 寂竹恭身道:“是!” 说完抽出弯刀与身后尸群厮杀起来。 火焰飞速赶到城墙下,正见堇年一脸焦急的来回渡步,几个北海弟子伸长了脖子与那守城官讲道理,场面一片混乱。 火焰话也不讲,直接飞身踏上城墙,一鞭子卷了那守城官的脖子,重重扔下了城墙,冷冷对着城墙上的士兵道:“开门,不然我宰了他。” 动作利落干脆,一气呵成! 堇年被他突然出现吓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本是个斯文人,现在也是怒从心起,狠狠的踢了那守门官两脚,怒道:“剑来!” 那守门官吓的哇哇大叫,连连求饶。 士兵们也被火焰的黑脸吓得不敢多话,连忙拉了绳子,将众人放进去。 然而,耽搁的实在有些久了,尸群已经追上来了。 这里不能再失守了! 火焰跃下城墙,对人群喝道:“快些过去。” 堇年两三步挡到他面前,急道:“焰尊主,你已经受伤了,快些进去!” 火焰像拎小鸡般将他向后甩去,“滚进去。” 堇年的一腔热血瞬间被淋的稀啪烂。 火焰将阎罗鞭收了进去,再次召出桃夭,阎罗鞭是极耗费灵力的神武,桃夭却稍稍好些,本身就是一把狐火神武。 回身间扇风快速将涌上来的活尸解决,强行运转出霸道的灵流,将四周布下用火结界死死封住,随后干净利落的飞上城墙。 这时天终于微微亮了。 他入了城,堇年他们正在安顿刚刚带来的难民,小城中暂时没有发现过活尸,为了确保安全,将小城和大城的人暂时分开安置。 火焰一脚踹上刚刚那守城官的胸口,冷笑道:“你是个什么玩意?也敢进来脏本尊的眼。” 守城官刚刚才知道这位就是三界出名的活阎王,十分不好惹,求饶道:“焰....尊主饶命啊,饶命啊!” “下官也是奉命办事啊!” 火焰笑出声:“奉命?来,你跟本尊讲讲奉的是哪位大人的命?” 守城官:“这..这,下官...” 火焰抽出桃夭,化出扇锋,冷冷道:“不说?就割了你的狗脑袋。” 别人说这话,没什么可信度,毕竟这守城官大小也算天界的一个仙官,不该随意处置。但火焰说,众人都知道他不是在玩笑,毕竟活阎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堇年刚想劝一劝,又想起刚刚在城墙下生死一刻,却还要受这小官冷眼,当即也气不过,也不说话了。 守城官吓的腿软,急急忙忙道:“饶命啊,下官...我我....” ...... ☆、调火麒麟军 “什么事,惹焰君发这么大火?” 莫思凡一身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城外进来,询问道。 那守城官一见他,眼前一亮,连忙跪了过去,求饶道:“星君!星君!您可算来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堇年气不过道:“星君,您别听这个狗官的,我们从大城过来,眼看尸群就要追上来了,这狗官居然拖着不给我们开门!” 莫思凡抬眉,问道:“哦?竟有此事。” 守城官愣住,随即哭喊道:“冤枉,星君!卑职冤枉啊!大城那么多活尸,他们又那么多人,难保其中不会有被感染的!星君,我这也是为大家着想啊!万一,真的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这小城都保不住了!下官只是一介小官,哪里敢负这个责任。” 堇年怒道:“你这狗官,强词夺理!你说谁不干净?” “够了。” 火焰彻底冷了脸,打断道:“星君还是说这事如何解决吧。” 他累了一夜,得尽快休息恢复体力,实在没精力听他们扯皮。 果然莫思凡避重就轻道:“虽方式是极端了些,但守城官也是为了大局考虑,纵使有错,也罪不至死,先由本君带回去....” 火焰转身就走。 莫思凡目光转向他,问道:“焰君去哪里?” 火焰回身,反问道:“星君是在问我吗?” 莫思凡:“正是。” 火焰:“好笑,星君消失了一夜,我还没问星君去了哪里?为何在众人生死一线的时候不出来帮帮忙?” 众人也好奇的把目光投了过去。 莫思凡从容道:“大城中看守活尸的结界破了,我自然要去镇压,连着杀了大半夜的活尸,这才赶过来,不然焰君以为我去哪里了?” 火焰点头:“甚好,本尊没兴趣猜测你,你也别管我要去哪里。” 这话一点面子都没给莫思凡留,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火焰却没觉得不妥,他此刻心火旺得很,没功夫虚与委蛇的周旋。 他进了驿馆休息,打开房门,正见着楚辞在床上躺的好好的,一副任君品尝模样。 “......” 火焰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道:“滚。” 楚辞嘻嘻哈哈的笑道:“外头受了气,就回来凶奴家,相公好不讲理呀。” 火焰抬眸:“起来,让我睡会。” 楚辞不情愿的起身,笑道:“之之,你说南厌离怎么还没来?我他吗都等烦了。” 火焰冷淡道:“死了吧。” 楚辞一拍脑门,继续道:“他不会去找北玉洐了吧,对对,肯定是这样,你说他们今晚能赶回来吧。” 天界离陵王郡不太近,若是一个人脚力快,最快两日,带着天兵,起码要三四日。 火焰起身,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焰纹令牌,对着楚辞道:“你回东绝,去给我调人过来。” 如今大城已经沦陷,活尸越来越多,现在大半的人都在小城里,今晚上若是没有人支援,恐怕也悬。 昨夜能连夜撤到这里,已经是侥幸,再也没有地方可躲。 楚辞一怔,随后高声道:“你疯了?!” “你居然要调火麒麟军过来?” 火焰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东绝离这里最近,你现在出发,半日就能带着火麒麟军赶回来。” 楚辞蹙眉道:“那也不行,莫思凡就在外面呢,你调兵过来不是找死吗?等此间事了,他不知怎么在白祁面前参你一本!” “到时你多年培养的势力可就藏不住了。” 火焰眸色一沉,不语。 楚辞继续道:“这个莫思凡刚开始就拖拖拉拉的不调兵,陵王郡出这么大的事,他才带多少人下来?说不定就是在这等着你。” “你他吗还要去上套?!” “月儿不在,我得守住。”火焰一挥手,声音虽冷却也坚定:“不必再劝,火麒麟军有十二骑都,不用大动作,你带一支轻骑过来即可。” 火麒麟军里每一个都是火焰精挑细选的人才,不比寻常私兵,一支轻骑,已经可以抵挡上万大军。 楚辞冷了眉,知道他铁了心,抽走手心令牌,临走还抛下一句:“要是情况有变,马上让小竹子来找我。” 火焰恩了一声,开始闭目养神。 夜晚,来的很快。 像是死神的镰刀般冷漠挥下。 昨日连大城都没有守住,人心已经涣散,大家都惶恐不安,难民早早就关了门窗熄灯,一天黑,街道上除了士兵没有人再出来走动。 火焰踏上城门,正见莫思凡背对他而立,他已换上了身干净的衣袍,背后映着一片火光,烈烈寒风吹乱墨发,那背影莫名有些没落的味道。 莫思凡听得脚步回身,笑道:“来了?” 火焰点头。 正当莫思凡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玄色道袍的身影从天而降,莫思凡眼前一亮,“南道长?” 正是姗姗来迟的南厌离。 火焰冷哼一声:“以为你死了。” 南厌离朝着莫思凡点头,与他寒暄两句,问清了大概情况,随后一甩拂尘,左右看看,突然问道:“怎么不见月卿?” 火焰蹙眉:“你没去寻他?” 南厌离:“我前些日子都在闭关,昨日才看到月卿给我传的书信,这才匆匆赶过来,并不曾与他见过。” “说起来,来的路上我碰见了天界的天兵,带队的卫统领跟说,月卿着急,调了兵后就已经先离开大部队来跟你们汇合了,以他的脚程,应该已经到了?” 他说完这段话,只觉得周遭的气氛都跟着降了温。 火焰抬眸,金瞳沉沉,连嘴角惯有的坏笑都收了起来,他扯过南厌离的衣袖,低沉着一字一句道:“听着,你现在马上去找楚辞,让他带着人去大城那边。” 他放开手的时候几乎有些轻微的手抖,声音也是暗的吓人:“要快。” 南厌离一怔,随即飞快的转身走了。 火焰飞快转身,一支红箫却拦在他的身前,莫思凡神色平淡问道:“焰君要带着人去哪里?” 火焰掀起眼皮,眸色酝酿着沉沉风暴:“让开。” 莫思凡:“焰君,如今大半的幸存者都在小城里,援兵还没到,本来就守得勉强,你若是去了大城,我一个人守不住可怎么办?” “月公子好歹也是绝境高手,真去了大城想必脱身也不难,焰君既然调了人来,最好是.....” 火焰一把扯过莫思凡领口,严厉打断道:“月儿在,陵王郡在!” 他头也不回的跃下城楼,拉过街边一匹枣红大马,一夹马肚,朝着大城方向直奔而去! 昨日大城已经沦陷,城中活尸岂止数万,入城以后到处都是围聚在一起的尸群,几乎寸步难行,火焰不得不弃马匹,在屋檐上疾行。 他在城中找了大半个时辰,依然一无所获,他不敢点狐火,若是打草惊蛇惊动这些活尸想脱身就更难了,搜索的十分困难。 时间流逝,正当他焦躁不安时,耳边突然听到一声争鸣之声。 那是幻冰的声音! 他连忙顺着声源过去,绕过了两条街,不远处果然有打斗的痕迹,他扫视一圈,黑夜虽不能影响他的视野,但视物也做不到白日那样快速。 “鸣——” 又是幻冰的声音,他跃下屋檐,跃到一个极为空旷的街道,这才终于找到了北玉洐,只一眼,他头皮都炸开了。 北玉洐素来爱洁的白衣染了不少血,正被数不清的活尸困在中间,远远看去像是浮沉浪潮中的一个白色小点,难怪,今日小城天黑时城门口并没有涌现出太多活尸,都在这里聚着呢! 意识尚未回笼时,他已点脚高高跃起,挥手间召出阎罗鞭,神色阴鸷至极,滔天怒意中带了十成的灵力,这一鞭丝毫没有留情,罡风将周边所有的活尸都卷起,尸群发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声。 电石火光间,他飞快拉过北玉洐的肩膀,触碰到人他才稍稍安心。 “吟之.....” 北玉洐微怔,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金瞳猛然一缩,火焰像是要把人捏碎,使了大力将他护到胸口,抵着额头,声音也有些发抖:“你有没有事?” “血....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北玉洐反握住他的手,快速道:“没有,这些血不是我的。” “没事。” “我没事。” 玉洐君接连说了三四次,这才将陷入某种偏执情绪里的火焰拉出来,他视线渐渐聚焦,心底一松,勉强稳住心神。 没事。 幸好。 他想都不敢想北玉洐如果被抓了.... 然而,两人没有轻松多久,下一波活尸便又疯狂上涌,火焰快速掐诀燃起熊熊狐火,轻声道:“我带你出去。” 活尸实在是太多,层层叠叠的淹没了整条街,就连两侧的屋顶都爬满了,粗略看这人潮起码也是好几万,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傀儡活尸没有意识,不通人言,只知道哪里有活人气息就朝着哪里进攻,不达目的不罢休。 北玉洐连日赶路,又在这里被困了半夜,而火焰前几日都在疯狂消耗灵力,两人都不是最佳状态,这种一波又一波的车轮战,只能把人耗死! 再一次杀退尸群后,北玉洐道:“冲出去。” 火焰点头。 北玉洐左手掐诀,将幻冰狠狠朝着地面一插,周围瞬间爆出数丈寒冰,百米之内瞬间冰封,暂时冻住了这些活尸的行动。 火焰将他揽过来,两人疾步御风而行,绕过两条街,很快脱离了大批尸群。 北玉洐被拉着疾行,他握着火焰的手,只觉掌心一暖,竟是红色的液体,愣了一瞬,猛然将火焰肩膀翻过来,沉声问道:“何时受的伤?” 正是刚刚混战时,周围的丧尸太多,火焰一个不察被抓伤的,只不过当时情况危急,他忍了下去没讲。 北玉洐找到个暂时安全的阁楼,拉开衣衫,血淋淋的模糊一片,他抬眸,神色都慌了:“吟之.....” 火焰脸色微微发白,笑着去摸他的发:“别怕。” 北玉洐:“你别动,我先给你疗伤。” 褪开火焰的外衣,肩膀上是被抓的血肉模糊的伤口,由于刚刚一番大动作,还在不停的淌着鲜血。 “你怎么样?” “这点伤算什么?”火焰见他神色紧张,连忙笑着打趣道:“师尊,我没事。” 玉洐君掐了个水诀清洗伤口,随后又细细洒了药粉,用雪绡缠了起来,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手指一直在微微发抖,巫蛊可是会感染的.... 火焰打断他继续忙碌的手,捏在手里,认真道:“师尊,别担心了,我真没事,我在这边等楚辞过来,你先去小城好吗?” 北玉洐蹙眉,拒绝道:“我不去。” 火焰:“听话。” 如今这里太乱,他有被感染的危险,暂时不能去小城,而且两个人一起移动目标太大,北玉洐没受伤,更容易脱身,小城今夜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安全起见,北玉洐不能呆在这里。 北玉洐冷了声音:“我会被困,是因为不想走。” 火焰:“为何?” 北玉洐:“我以为...你还在这儿。” 火焰蹙眉:“你不知道城破了吗?” 北玉洐虽然去天界调兵了,但每日莫思凡都飞音书上天界报至这里的情况,没道理他跟天兵在一起而不知道这件事。 北玉洐摇头:“我调兵后已交旗给凤卫,然后马上就来找你了。” 火焰想骂他一句傻子,想了想又舍不得,改口哄道:“听话好不好?楚辞他们应该快到了,如今活尸数量日渐增多,必须找出原因,你在这儿,我容易分心,能先走一个是一个,去小城等我。” 北玉洐:“你是不是怕自己被感染了?” “若是你真的会感染,我就更不能走了,要留在这里守着你。” “......” 见火焰不说话,他又加了一句:“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不必再劝。” 正当两人争执之时,阁楼的楼梯传来细微的声响,火焰侧耳一听,低声道:“有东西进来了。” 是一小群活尸。 大概是嗅到了血腥的味道,顺着院子的楼梯慢慢爬到了二楼。 ☆、欲寻巫蛊源 火焰当机立断,飞速拉开旁边的柜门,抱着北玉洐挤进去。 北玉洐刚想说话,房间门正好被一群活尸撞开,透过柜门空隙,可以清晰的看到几只活尸撞进了门,嘴里压抑着怪叫,双目白瞳,正东张西望的找什么。 火焰压低了声音,几乎贴这北玉洐耳边道:“师尊别动,将气息藏了。” 两人蔽了气,又将灵流压到最低,并非是怕这区区几只活尸,实在是如今城里城外都是尸群,若是在这里打斗,必将招来更多的尸群,火焰已经受伤,一旦再被缠住,想脱身可就难了。 那几只活尸可能是被空气中留下的血腥味吸引,跌跌撞撞摸索到箱柜前,走来走去不停徘徊,像是在考虑怎么打开。 箱柜狭窄,应该是那户人家用来储放衣服所用,哪里容得下两个高身量的成年男人。 北玉洐被火焰牢牢压在身下,抬头是火焰微凸的喉结,光洁的下巴,两人挨得太近,近到呼吸仿佛都是在耳边,北玉洐实在觉得这样不妥,偏偏不能动弹,手心慢慢出汗了。 火焰垂眸,察觉到他的异常,以为他紧张,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这句话几乎是贴着北玉洐的耳垂说的,他卷了手指,甚至觉得刚刚火焰干燥的嘴唇碰到了自己,于是更热了。 这几只活尸找了半响,大概是没见着什么可疑,终于慢吞吞的朝着屋外走去,正当两人松了一口气时,箱柜门却突然从外面被大力的拉开。 火焰凝了杀气在指尖,千钧一发之间,却突然听见一声熟悉至极的声音。 楚辞:“惊喜!哈哈哈——” “......” 火焰:“总有一天宰了你。” 楚辞笑道:“之之好狠心,人家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什么态度嘛?” 南厌离从屋外走进,一甩拂尘道:“月卿,你们没事吧?” 待他看清眼前状况,不由一愣。 北玉洐面色潮红,衣衫凌乱,正被火焰压在狭窄的柜门间,而他身上的火焰一脸阴郁,一副被别人打扰了好事的不爽表情。 北玉洐咳了两声,脸色微红道:“起来。” 火焰丝毫不害臊,这才从他身上慢慢下来,又抄手把人从柜子里抱出来。 楚辞抛着眼色,笑眯眯问:“之之,你们玩什么呢?不带着我。” 火焰回头,阴森一笑:“少儿不宜。” 楚辞连忙打了个手势,一副很懂的表情。 北玉洐扫了一眼阁楼外,问道:“外面的活尸呢?” 南厌离:“我用捆仙绳绑了,放心,暂时弄不出什么动静。” 北玉洐:“你过来看看,吟之受伤了。” “什么?被抓啦?” 楚辞一惊一乍:“不得了,这下可玩完了。” 他两三步渡到火焰身前,细细瞧着肩膀上的伤口道:“之之,啧,你要大变活尸了,你这修为,起码也能混一个尸王当当?这招厉害,到时候我们还查什么查?你直接从内部摆平多好。” 火焰:“滚。” 南厌离顺过火焰的手腕,右眼微微发绿,为他调理气息,“伤势没有大碍。” 北玉洐:“有...感染的风险吗?” 南厌离压了压脉搏,细细用灵力探查半响,这才道:“奇怪了,未曾有蛊虫的迹象。” 楚辞摸着下巴:“不可能啊?再仔细看看,不是说连天兵都能感染?” 南厌离落井下石,“焰尊主不愧是焰尊主,皮厚的很,这都没被染上,依贫道看再让他去大战个三百回合都没问题。” 楚辞挑眉:“这是个什么道理?巫蛊居然没反应?” 火焰斜眼看这两位:“你们好像很遗憾?” 南厌离望向北玉洐笑道:“别担心了,只是皮外伤,他这几日灵力损耗极大,刚刚已为他调息。” 北玉洐放下心,这才感觉掌心都是汗,低声道:“可是城中的天兵,只要被抓咬的无一能幸免。” 楚辞原地渡了两步,思考道:“蛊虫这东西,除母蛊者不会中招以外,其他人一般都不能幸免,如此厉害的蛊天兵都能感染,却感染不了你,难道你是.....” 下蛊之人。 火焰:“再滚。” 南厌离想了想道:“或许这蛊不是所有人都能传染上?毕竟来的这样蹊跷,短时间内几乎席卷了大半个陵王郡,得给我点时间研究一下。” 北玉洐点头,“可如今出城,怕是有点困难。” 一半多的活尸都聚在了这座大城中,如此之多的数量,让人望而生畏。 南厌离淡淡道:“怕什么?想必焰君自有安排。” 北玉洐微怔,侧目扫了一眼楚辞,随即明白过来,当下冷了眸。 楚辞笑道:“月公子可别这样看我,是之之强烈要求我去帮他调兵的。” 北玉洐冷声道:“你与吟之是挚交好友,想必也明白,如今莫思凡就在陵王郡中,你却帮他私自调兵出界.....” 这几日不曾休息的赶路,就是怕火焰动了歪心思,结果还是没拦得住。 火焰连忙示意楚辞闭嘴,解释道:“师尊别急,只带出了一支轻骑。” “原本是打算调到小城外围以防不测,结果听闻你被困,当时情况紧急不容耽搁,这才让楚辞带着朝这里赶,等一会为我们开了道,便将他们遣回东绝,轻骑行动迅速,不会被轻易发现的....” “我担心你的安危,便顾不得其他了,你比什么都重要。” 你比什么都重要。 一句话堵得北玉洐再想说什么都不成。 天空黑的发沉,更倒霉的是还下起了冰冷的雨点。 街道上传来一阵的轻快马蹄声,这声音不急不忙却整齐有律,扣响在这样的鬼城里仿佛只是在散步,引得活尸躁动。 很快见着一队轻骑,队伍前方插着支印着焰暗纹的军旗,轻骑踏着雨,马面覆玄金,个个身材高大,身穿焰纹金甲,头戴金盔,步伐沉默又一致。 行到火焰身前,领队的人利落下了马,他们覆着盔甲,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一双双鹰一般的厉眼,单膝下跪恭敬喊道:“主子。” 火麒麟军认主,他们眼里没有天帝,没有王权,只有执掌火麒麟令之人。 那是他们的主子。 他们也只听从火麒麟令。 火焰:“送我出城。” 整齐一致的声音:“属下遵命!” “一会出了城,马上回东绝边界呆着,听候命令,没我的传唤谁也不准踏进陵王郡。” 天界援兵已到,暂时用不上火麒麟军,便没必要暴露在莫思凡面前。 几人骑了快马,一路上火麒麟军开道,果然是势如破竹! 接连而来的活尸在火麒麟军面前犹如面团一般,活尸伤害力其实并不高,主要是数量太多,太缠人,而到了正规的军队面前,几乎是碾压式的被宰,犹如砍菜切瓜一般。 火焰他们被围在中间,几乎是如履平地,活尸连他们的衣角都没碰到过,一路疾行,没多久一行人就被护送出了城。 城外有通向小城的官道,这里的活尸不多,此时已经快天亮,但是由于下雨,天色依然阴沉。 南厌离抿了嘴角,淡淡道:“焰城的火麒麟军果然名不虚传。” 火焰勒了马,侧目道:“还望南道长为我保密。” 南厌离望了一眼北玉洐,见后者点头,才道:“贫道虽不知你养着私军做什么,但是只要你不生事,自然不会多嘴。” 火焰:“多谢。” 北玉洐没说话,他背靠着火焰坐在马上,抬头刚好碰到他脸颊,火焰察觉到他的目光,将人揽的更近了些,低声问道:“冷吗?” 北玉洐:“未曾。” 火焰一笑:“骗谁呢?手这么冰。” 北玉洐:“那...也不冷。” 火焰将他手包裹住,握了马绳,“回城给你暖一暖。” 楚辞斜一眼过来,“恶心。” 几人很快进了小城,这时天也差不多亮了,天界这次派了数万的援兵,莫思凡正在忙着清点。 火焰看见他就来气,当即选择视而不见回了驿馆,正在解肩膀上的雪绡时,北玉洐进了房间,火焰奔波一夜,缠着伤口的雪绡上又染了不少鲜血,红的刺眼。 北玉洐:“我来。” 说着轻轻的帮他解下雪绡,又给他上了新的伤药。 “疼不疼?” 火焰本来想说不疼,瞥见他心疼的神色,话在嘴边转了个圈,软绵绵喊道:“疼,好疼。” 北玉洐便更心疼了,他放轻手上的动作,低头专心缠着纱布,两人相隔的近,火焰能轻易看见他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 火焰没忍住伸手碰了碰。 北玉洐蹙眉侧开:“别闹。” 火焰笑道:“师尊。” 北玉洐抬眸:“恩。” 火焰:“师尊。” 北玉洐:“恩。” 火焰:“月儿。” “......” 北玉洐:“怎么了?” 火焰将他拉着坐下,问道:“你想我没?” 北玉洐躲着他的目光,淡淡道:“才走了两天。” 火焰:“那我也想你了。” 北玉洐:“我没有。” 火焰挑眉,凑近北玉洐坏笑道:“说谎,若是不想我,跟天兵一路过来不就行了,这么着急赶回来干什么?” 北玉洐:“......” 火焰道:“不过,再想我,下次也不要再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找我。” 北玉洐一顿,玩笑问道:“你怕了?” 本以为会被否认,结果火焰轻轻点了头。 “对,我怕死了,活尸围城,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师尊千万不要再去这么危险的地方了,好吗?” 楚辞和南厌离推开门,楚辞又倒回去看了一眼房牌号,问道:“我没走错吧?” 火焰:“?” 楚辞吸了一口烟:“本殿闻到一股子酸味。” 南厌离瞥他一眼:“你那烟少抽两口,不然以后味觉也要出问题。” 楚辞摇头:“你这个傻子。” 南厌离这个直球,这两人都这么含情脉脉了,还没看出来。 火焰不耐烦道:“有事吗?” 数日的奔波消耗,他现在十分疲惫,只想闷着被子好好睡一觉。 南厌离:“有。” 楚辞解释道:“南道长说这么多人受伤都被感染了,唯独你没有,事物反常必有妖,要来好好检查一下你。” 火焰就着北玉洐的手,含了一口递过来的茶,挑眉道:“怎么查?要脱光吗?” 南厌离一甩拂尘坐下:“贫道没兴趣看你。” 火焰回道:“我也没兴趣给你看。” 南厌离:“刚刚探你脉搏时,发现你体内丝毫没有沾染上这个蛊的迹象,一般这种情况,楚楚之前也说了,要不就是母蛊在你身上....” 火焰挑眉。 南厌离连忙改口:“或者....你身上有什么特别,让蛊虫进不了你的身。” 火焰:“特别?” 南厌离点头:“修为,或者是别的什么。” 火焰摸着下巴道:“会不会因为我修的是火系法术,这帮活尸不都怕火吗?” 南厌离想了想,“也有可能吧....” 楚辞却皱眉道:“没道理啊,怕火是活尸本能,蛊虫却是没有知觉的操控物,我玩过那么多蛊,普通的蛊虫都是不怕火的,何况是这么厉害的蛊?” 这蛊能繁衍出这么多子蛊,况且一咬一个准,怎么说也得是个蛊王吧,既是蛊王怎么会单单因为火焰修的是火系法术就感染不上,说不通也没道理。 南厌离:“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母蛊找出来。” 北玉洐问道:“如何找?” 南厌离笑道:“这就要问焰君了。” “不知当日在离山,我给焰君的寻蛊虫,焰君带在身上没有?” 当日在离山,南厌离曾给了火焰一只寻蛊虫,助他找到九尾妖花,这么重要的东西,火焰当然随时放在乾坤袋里。 火焰取出个金色的盒子,里面是个指甲大点虫子,“你是说这个?” 南厌离点头:“正是,此为寻蛊虫。” 寻蛊虫,顾名思义,能找出巫蛊的虫子。 只要在寻蛊虫体内滴上要找的巫蛊的母蛊血,或是带有母蛊气息的东西,这虫子就会产生反应,不找到死不罢休,就跟九尾族人天生带有血蛊,能用寻蛊虫找到是一个道理。 楚辞眼前一亮,随后问道:“上哪儿找沾染着母蛊气息的东西?” 南厌离抬眸,望向火焰:“焰君被抓伤过,虽然是没有中蛊,但定然是沾染了蛊虫的气味,用他的血应该能行。” 火焰大方的把刚刚换下的雪绡朝着南厌离一扔,“不客气。” 南厌离嫌弃的拿拂尘接过雪绡,然后将寻蛊虫放了上去。 那寻蛊虫闻到血腥味,像是刚睡醒了一般,前后蠕动两下,在雪绡上慢慢爬了起来,足够爬满了整整三四圈,南厌离才把虫子捉起来封回盒子里。 “可以了。” “等着天黑以后,母蛊现身,就用这寻蛊虫把它找出来....毁了。” 火焰懒懒抬眼,神色阴冷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晚间四人休息后,在驿馆用膳,说是用膳也吃的十分简单,现在城中状态不好,有普通的清粥馒头吃已经很是不错。 楚大鬼王娇生惯养,奢侈惯了,自然吃不下这糠咽菜,在一边默默抽烟。 南厌离瞥他一眼,将手中雪白的馒头掰开一半,递过去道:“晚上要熬夜,楚楚吃一点。” 楚辞冷哼声,面上不屑的转过头去。 火焰促狭一笑,伸手抢过来,“他不要我要。” “......” 楚辞回头,脸色不善:“还给老子。” 火焰笑道:“不是不要吗?装什么矫情。” 楚辞面色不虞:“你管我!” 火焰:“不给了。” 说着还咬了那雪白的馒头一口。 楚辞脸色骤变,像是这一口像是咬在他的肉上,疼在了心里,对方要不是火焰,他怕是马上就要掀桌子翻脸。 北玉洐侧目,问道:“没吃饱吗?我的给你。” 说着朝着火焰递过来自己的那一份。 火焰含了一口粥吞下,拒绝道:“饱了,师尊吃。” 楚辞冷了眼:“你他吗就是想抢我的?!” “.......” 南厌离实在看不下去了,把另一半馒头也递过去,堪堪让楚辞那张黑青的脸色好看一些。 正当这时,隔壁桌磨蹭过来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她也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北玉洐指尖的馒头,然后怯生生的扯了扯玉洐君的衣角。 火焰抬眸,扫了一眼她脏兮兮的小脸,随即道:“婧儿?” 小女孩怯生生的抬头,见了火焰眼睛一亮,微微扯了点笑容,但也没喊人。 北玉洐:“你认识?” 楚辞伸手摸了摸婧儿的脸,“这小姑娘,倒是可爱。” 吓得小女孩又连忙低下头。 火焰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滚远点。” 火焰拿过北玉洐面前的馒头,塞到婧儿手里,笑问:“怎么在这儿?” 女孩子十分害羞,然而抵不住饥饿,还是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馒头,含糊不清的小声道:“是..哥哥带我...” 哥哥? 应该说的是天兵。 现在陵王郡大半的幸存者都聚集在小城里,食物自然紧缺了些,弱肉强食,这样的小孩没人照顾,吃不饱也是正常。 火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外面危险,乖一点呆在驿站不要到处乱跑,以后再饿就来找我,好吗?” 婧儿缓缓点头。 楚辞讥笑道:“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见你有善心。” ☆、驿馆再尸变 这一晚上有他们四人镇守,倒是相安无事。 天已经快要亮了,南厌离还在拿着那只寻蛊虫在城墙边走来走去,嘴里反复的念念叨叨:“不应该啊....” 火焰冷哼:“你这玩意到底行不行?一晚上了点反应都没有。” 南厌离:“不如焰君您来?” “.......” 楚辞抽了口烟:“看来母蛊是没出现。” 大城里没了活人,今晚上聚在小城外的尸群不比前两日少,但是寻蛊虫毫无反应,看来母蛊不在这群活尸中,想来也是,母蛊珍贵,是能否解蛊的关键,应该是放在下蛊之人身上。 莫思凡上了城墙,他这一晚上都在城中巡查,此刻摘了风帽,眉目间似有疲色,淡淡问道:“南道长,昨夜找的如何?” 南厌离:“如你所见。” “看来也是不太乐观。”莫思凡蹙眉接着道:“若是南道长都拿这个蛊没办法,奇格三界怕是就没有谁能解这个蛊了。” 这样拖下去,扩散感染是早晚的事,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总不能都杀了,而且母蛊一日不见光,就还有感染人的风险。 楚辞:“这蛊虫来得蹊跷,连着研究了几日都还未看出来个名堂,应当的奇格三界里的稀有巫蛊,寻常都不曾见过,更别说想知道怎么传出来的了,既找不到原因所在,何谈解蛊?” 一直未说话的北玉洐开口:“也不一定找不出来。” 火焰侧目:“师尊有想法?” 莫思凡扫了一眼过来,也问道:“月公子有何高见?” 北玉洐:“这母蛊虽然藏着不现身,但它不可能离子蛊太远,应当在陵王郡内。” 楚辞凉悠悠道:“月公子说的轻巧,且不说这城外活尸岂止数十万?看不见的阴沟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我们怎么找?” 北玉洐淡淡道:“不找城外,在城内。” 众人惧是一怔。 莫思凡问道:“月公子是说,这母蛊藏在我们之中?” 电石火光间,火焰突然想起城破之前,那夜城内曾爆发活尸。 “婆婆...婆婆她咬人.....” “婆婆...咬人。” 婧儿说的话在脑海里闪过,城内的感染最开始若真是从驿馆内爆发,这母蛊极有可能是以活人为饲主。 火焰冷了声线:“就在城中查。” ...... 当天白日,北玉洐亲自领了一批北海弟子,在驿馆和城中各处勘察,重点是安置幸存者的三处驿馆,全部里里外外的搜了,仍然一无所获。 南厌离:“活人都查了?” 堇年翻着统计名单,皱眉道:“查了,而且查的很仔细,差点没把人扒光。” 楚辞吸了口烟吐出来:“我这边也没有。” 他昨日抓了几只活尸去检查,这玩意里面内脏器官跟常人居然无异,只是肉眼可见更加兴奋,像是永不疲劳一般,里面也没有什么蛊虫的痕迹。 静了半响,南厌离突然道:“贫道有个想法。” 火焰打个哈欠,神情也懒懒的:“什么想法?” 南厌离却没回答他的话,倒是微微抬眸视线与玉洐君相撞,淡淡道:“月卿怕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火焰余光瞥见北玉洐,只觉得他今日似乎格外沉默,于是将身子斜到桌前,靠近问道:“师尊怎么了?” 北玉洐摇头,“无事。” 外面亮起了火把,莫思凡推门进来,淡淡道:“诸位,天快黑了。” 火焰刚要起身,楚辞瞪了他一眼:“去哪儿?胳膊不疼了?今夜先歇着吧,我与南道长守着。” 南厌离也点头:“焰君与月卿这几日都不曾休息,最好今夜还是休养一番。” 火焰乐的清闲,北玉洐却突然道:“我去城内看看。” 他神色如常的走了,火焰却直觉他心情不妙,但想不通是为何。 夜色降临,火焰换了药在驿馆内蒙头大睡。 半夜间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得二楼间传来刺耳的惊叫声,那声音划破黑夜,让人心悸。 他猛然睁开眼,两三步推开门扉,正见慌张跑过来的堇年,火焰蹙眉,抓着他肩膀问道:“在闹什么?” 堇年喘气道:“焰尊主,你快去看看,有....有活尸!在二楼!” 又出现了! 火焰神色一冷,急忙问道:“师尊呢?” 堇年道:“刚刚尸群四处冲散,宫主已经赶过去镇压了。” 火焰快步走着,吩咐道:“调北海弟子过来把这里围住,千万不能扩散。” 他说完直接从楼梯间跃下去,二楼厅中吵闹不堪,不少人看样子已经被咬了,还有些幸存者正争先恐后的朝着大门外跑,场面一片混乱。 火焰两三步踏上台阶,并没有看到北玉洐的身影,心下不安,对冲过来的活尸连眼都未抬,单手一挽扇锋,所过之处墙壁上皆是血溅三尺! 突然,二楼最后一个房间传出声女孩的惊叫,接着整面放瓷器的木柜轰然倒塌,传来刺耳的陶瓷破碎的声音,惊了众人一跳! 房间猛然被砰的一声大力撞开,婧儿满身是鲜血,跌跌撞撞从房间里冲出来,她像是受了惊吓,连着掀翻厅中的好几张桌子。 几名离近的北海弟子反应极快,赶忙上前围住她,焦急问道:“是不是被感染了?” 火焰冷了眉目,厉声道:“按住她。” 小女孩看着不大,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四处碰撞挣扎,北海弟子合力都未能将她按住,火焰怕伤着她,并不敢真动手,只得悄悄靠近从背后一把将婧儿抱起。 女孩满脸泪痕,吓得猛力挣扎,火焰不得不大力将她扣在怀里,压低声音重复道:“婧儿,婧儿不怕.....我在这里。” “大哥....哥?” 失神的眸好似在火焰的声音里清醒几分,慌乱间手脚并用抱住他脖颈。 火焰将她轻轻抱起来,仔细看了看有没有受伤的痕迹,又擦干泪水,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连忙哄道:“没事了,我在。” 就在这一瞬间,他敏锐感觉到周围有几丝灵力残留,十分醇厚,跟普通天兵的灵力完全不一样,可是太淡了,还未等他细想就已经散了。 他来不及想更多,正打算把婧儿抱着下楼,找个安全的地方,却见北玉洐从楼梯处走近,他一手提着幻冰,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雪白衣袍沾了红,眼神也是冷的。 火焰问道:“师尊,你去了何处?” 北玉洐看了过来,羊脂一般的下颚也沾上了血,看上去有些不寒而栗,他道:“你将她放下来。” 婧儿闻言将火焰抱得更紧,怯怯道:“不要.....” 火焰安抚的摸了摸婧儿头发,问道:“怎么了?” 堇年着急道:“焰尊主,刚刚....就是这个小女孩在咬人。” 火焰微怔,随即低头看婧儿,后者吓得一个瑟缩,磕磕绊绊辩解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说完竟止不住眼泪的又哭了。 堇年愤然道:“你还狡辩!我跟宫主刚刚亲眼所见,她咬了人,接着大批的活尸流窜到底楼,宫主追了出去,焰尊主,你别被她这幅样子骗了!” 火焰冷了眸,他当然不相信北玉洐会说谎,且不说北玉洐不会骗他,这人平时就心善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怎么会去为难一个小女孩? 但要他相信这么小的孩子咬人,尤其是这个孩子跟自己,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缘份..... 他猛然想到,活尸爆发的第一次,婧儿在,第二次.....婧儿也在。 换城中路途艰险,小女孩父母双亡,身边照顾她的婆婆也死了,还能安然无恙的走到这里。 他越想越心惊,面上依然不想吓到婧儿,淡淡道:“无事,我们去找南厌离。” 北玉洐握紧幻冰道:“你先将她放下来。” 火焰恩了一声,又对着婧儿安慰道:“别怕。” 说着将婧儿从怀里放下,牵着她往大厅里走,面上不动声色,手中却暗暗运转灵力探测,片刻后他脚步一顿,这女孩体内竟一丝活气也无。 更可怖的是,她没有心跳! 火焰将她牵到桌前坐下,安慰道:“婧儿,别怕,哥哥在这儿守着你,等天一亮就带你去找道长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好吗?” 婧儿双眼含泪,哭了一阵,总算是缓过来,慢吞吞道:“是...昨日的道长?” 火焰点头,又问道:“婧儿这段时间在这里,有没有接触到什么人?” 她想了想,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焰君。”莫思凡从厅外进来,打断了火焰的对话。 火焰又低声安慰几句,嘱咐堇年给她拿点吃的,这才走到莫思凡面前,问道:“星君怎么过来了?” 莫思凡:“本君听到这边驿馆出事了,刚刚赶过来。” 火焰:“已经没事了。” 满屋子的混乱,鲜血尸体的气味夹杂,周围还有不少被北海弟子捆住的怪叫活尸,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莫思凡仿佛也没在意火焰所说,只瞥了一眼婧儿笑道:“焰君对这个小女孩倒是上心。” 火焰不语。 婧儿刚刚经历了一番折腾,此刻总算安静了,坐在桌边喝水,但她喝水的样子...却略微有些怪异。 常人吞咽食物,喝水,都会有一些表情,动作流露,而她喝水,动作迟缓不说,只是将水一股脑的朝着嘴里倒,由于倒的太急湿了一整片的脖颈,她也不管,只机械的下咽。 玉洐君一路排查下大厅,见了莫思凡,轻声招呼道:“星君。” “月公子也在。”莫思凡笑眯眯道。 “那想必刚刚月公子也看见了,这小女孩子一看就不正常,若是感染,还是早些处理掉,以防尸变。” 火焰也不意外,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必定是惊动莫思凡了,他蹙眉道:“是不是感染,现在定论,还为时过早。” 北玉洐侧目,堇年忙便悄悄从另一边出去找南厌离了。 莫思凡笑道:“本君是为全城安危着想,毕竟陵王郡瘟疫事关重大,帝君亲自相交,现在死这么多人,本君当然要负责。” 火焰冷笑:“你少拿白祁压我。” 莫思凡:“直呼帝君的字,在九京可是要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两人气氛张扬跋扈,连带着空气温度仿佛都灼了三分,莫思凡也不想跟他周旋,直接对着身后的天兵道:“把这个女孩带走。” 火焰踏步上前挡着,眸色冷淡:“谁敢?” 莫思凡:“焰君这样护着她?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北玉洐道:“马上就快天亮了,等南道长过来检查后便有定夺,星君何必着急。” 莫思凡笑道:“月公子何必偏袒?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本君也不瞎,这女孩明显就有问题,这里可是北海的地界,月公子可是要顾全大局。” 北玉洐:“我并未偏袒他。” 金面覆了冷光,眸色也是沉的,却让人感觉他此刻在笑,“既然并未偏袒,月公子,我记得寻蛊就在你身上吧,南道长守着城墙一夜也辛苦了,何必去叨扰他,将蛊虫放出来,有没有问题,不就一目了然?” 这话让人毫无反驳的理由,而他笃定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 ☆、解巫蛊风波 僵持半响,火焰缓缓点头,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于是道:“师尊,将寻蛊拿出来。” 北玉洐犹豫片刻,将装有寻蛊虫的盒子从乾坤袋取出,满室灯火明亮,蛊虫悠悠醒来,先在盒子里扭转了片刻,随即突然发出“吱吱——”怪声,疯狂的朝着盒子边缘撞击。 这是昨日从没出现过的景象。 莫思凡冷笑道:“焰君还要说什么?巫蛊就在这女孩身上。” “是不是狠不下心?也罢,就由本君来代劳!” 话音刚落,莫思凡说动手就动手,他身法极快,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速度,飞快擦着火焰身体直朝婧儿而去! 火焰不料想他动作这么快,连他衣脚都未曾抓到,下一瞬桃夭飞扇,在空中旋出火星,莫思凡眼也未抬,犹如猛兽出笼,眸中只沉沉盯着两三步之外的婧儿,挥袖之间,狐火就被灵力定在身后。 早料他灵力高强,也没想到这么厉害,火焰沉了眼神,快速道:“师尊退开。” 雪绡从北玉洐腕上跃出,他将婧儿圈住快速一拉,护在他身后,险险躲开贴耳而过的红箫。 火焰欺身过来,徒手挡住凌厉的攻势,瞬间两人就过了好几招。 眼见难分伯仲,莫思凡也不慌张,微微退少许,问道:“焰君这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 火焰:“废话少说。” 莫思凡将红箫抽回,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紧接着一阵诡异的音律传出,众人只觉得灵台如灌铅般压上沉沉重力,差点站不住脚,这箫声竟然能压制灵力! 北玉洐并不想跟他对战,只想先暂时保住婧儿的安危,拖着等南厌离过来,于是速战速决打算将人先带走。 谁都没想到,玉洐君还未动,他身后的婧儿却突然开始暴变,她似乎是一瞬间暴涨力气,面目狰狞,眼孔泛白,如非人之物,对着北玉洐抓来。 北玉洐冷了眸,险险侧过两次她的攻击,单手掐诀,将雪绡收紧,将她牢牢困住。 火焰和莫思凡依然打的难分难解,莫思凡一边对招,一边吹动红箫,这箫声看似温和无害,压制灵力的作用却极强,箫声阵阵,不少周围的天兵相继体力不支,连站都站不住了,火焰也越打越吃力,灵力消耗极快。 北玉洐有心想上前制止,却还要看住一旁的婧儿,只得干着急。 一旁被捆绑的活尸倒是借机钻了空子,纷纷暴走,瞬间桌子板凳乱飞,处处都是惨叫声。 场面一片混乱中,玉洐君与活尸厮杀起来,指挥着北海弟子控制住活尸避免伤亡,他并未注意到身后婧儿眼神已经红到可怕,她喉间发出不属于正常人类的嘶吼,竟然生生撑开了雪绡! 要知道,这雪绡可是北海鲛人族的法宝,莫说凡人,就是普通神仙都是撑不开的,比天界捆仙绳还管用,这婧儿当真已是非人之物! 北玉洐急忙退开,仓促间仍然被抓破了衣袖,婧儿一击不成,越发凶狠,五指成爪又迅速朝着玉洐君面门而来,他正准备躲开,后背却突然被强势的揽入一个炽热的胸膛。 火焰将他扶稳,随后连忙担忧问道:“师尊?怎么样了?抓伤你了吗?” 北玉洐还未回答,却听得莫思凡轻轻一笑,他趁着这个空档,快速的单手掐诀,手中灵流汇聚化成无形利刃,翻手对着婧儿的面门,没有分毫留情的狠厉一劈! 一声惨叫! 眨眼之间的速度,竟将人给直直斩断。 紧接着一只十分硕大的血红色肉虫,被生生劈开成了两半,掉在地上! 是蛊虫。 原来这婧儿不知何时竟已成了个空心人,内里全被这个蛊虫吃的干干净净,一举一动都被巫蛊所控。 莫思凡甩了甩袖口,神色不动,仿佛刚刚只是随意的杀了一个牲口,淡淡道:“可让本君好找。” 火焰愣住了。 偏偏莫思凡还略带挑衅道:“都说了巫蛊在这小女孩身上,焰君还要袒护她?这下铁证如山,可还有话说?” 活生生的一个小女孩,就这样被蛊虫蚕食,如今更是连个空壳都没有剩下。 四周吵闹,活尸的哀嚎,都仿佛在这一刻寂静。 火焰眉目发沉,抬眸间金瞳里已藏着沉沉黑云。 地上蔓延的鲜血,一直流淌到火焰的黑靴下,被灵力震碎的衣服碎片飞在空中,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坨恶心的肉块,不由想起初见时,那小女孩怯生生的眼神。 外界只传闻火焰凶煞于阎罗,没人理解他早年丧了父母,那么小的孩子没了庇护,还要保护年幼的两个弟弟,他一路腥风血雨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才练的一身铜墙铁骨。 他只见了这个女孩三次,却难得上了心,生出了两分怜惜的感情,就因为那个女孩的眼神,太像了,太像曾经年幼时仓皇害怕的自己。 火焰沉声道:“你杀了她?” 莫思凡继续笑:“如焰君所见。” 火焰:“你明明可以困住她,为何要杀她?” 莫思凡:“焰君清醒点,这女孩可是控蛊者,刚刚暴走差点伤到了月公子,我杀她有什么错?焰君一二再再而三的袒护这个控蛊者,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那笑意越发的碍眼。 火焰走近两步,直视着莫思凡那含笑的双眸,一字一句道:“你当本尊是傻子?” “陵王郡巫蛊闹到如此地步,是这么小的孩子能做到的?我看星君都不一定有这个本事吧?栽赃陷害,谁把这个母蛊转接到她身上的?!” “为什么要直接杀了她?为什么不借此好好查下去?” 莫思凡:“焰君可别倒打一耙,谁不让你查了?大家都站在这里看的清清楚楚,刚刚我要带这个小女孩走,是焰君一直在阻拦,随后巫蛊暴走,我也是为了救人,才出手杀了她。” “再说焰君今日可真是反常,也不是什么慈悲的人,怎么就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这样心疼?到底是想查她?还是想护着她?” 他说完将视线移到地上死去的蛊虫,悠悠然道:“本君怎么瞧着这巫蛊,有些眼熟....让本君想想。” 北玉洐冷冷打断道:“够了。” “此事暂且不提,交由南厌离道长查清楚以后,自然会有一个满意的答复。” 莫思凡却笑的更厉害了,勾唇道:“像什么呢?月公子,我记得你见过的。” 北玉洐拉住火焰,眼色彻底沉了,侧目对莫思凡冷冷道:“慎言。” 他一向是冷静有礼的,然而声音却微微动怒了。 火焰眼神阴鸷,越见那莫思凡笑的开心,他右手一翻,黑气腾腾的阎罗鞭现与手中,就要动手。 下一秒,一只略带冰凉的手就握了上来。 “我说够了,火吟之!” ........ 楚辞推开了驿馆的门,兴冲冲的说,“哎,什么情况啊?都解决了吗?外面那些说活尸突然就退潮了。” 正瞧见这嚣张跋扈的气氛。 楚辞瞥了一眼杀气腾腾的火焰,再看看对面一脸欠揍的莫思凡,笑嘻嘻道:“这是怎么了?” “之之,你要打架吗?我帮你呀。” 南厌离一拂尘把他拨开,“你别跟着添乱。” 北玉洐望向火焰,“把鞭子收了。” 火焰冷着眸将鞭子收回。 北玉洐淡淡道:“吟之脾气不太好,误会一场,星君莫要见怪。” 莫思凡将红箫插入腰间,笑道:“自然。” 北玉洐又一行礼道:“此间危机已解,星君也可早日回天界复命。” 莫思凡道:“既然巫蛊已解,自然要回去禀帝君,不过刚刚焰君也说了,恐怕还有背后之人,要好好查查是吧?” 南厌离道:“星君放心,贫道会把这巫蛊尸体带回南庐研究。” 莫思凡笑道:“这样最好不过,那月公子不与我同回天界吗?” 北玉洐:“此次陵王郡受害严重,我要留在这里善后,安置这些灾民。” 莫思凡点头:“陵王郡本就在月公子管辖下,无可厚非,那就劳烦月公子了。” 待莫思凡走后,楚辞上前,看向玉洐君,笑嘻嘻道:“月公子真是大方,您留在这收拾烂摊子,那功劳都被回天界复命的莫思凡抢去了。”回身继续问道:“之之,可查清楚是什么玩意了?” 火焰冷笑一声:“查什么?莫思凡只想早早找个替罪羊顶罪,他好交差。” 南厌离抬眸:“为何?” 堇年细细将刚刚发生一切复述一遍。 “虽然是如此,此间危急好歹也是解了,他毕竟是天界的司命,你别真的跟他打起来。”楚辞粗略的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继续道:“这是......” 南厌离打断道:“楚楚,跟我一起把这里收拾了,然后回南庐。” 楚辞微愣,思路被打断,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随即回神问道:“去南庐?” 南厌离将蛊虫尸体收入乾坤袋,回过身道:“既然幕后的凶手还抓到,就先把蛊虫尸体带回去好好研究一下,以防下次暴动。” ..... 火焰眉间杀意未退,整个人都阴沉的很,索性推门出去透气,楚辞不放心他,连忙跟了上去。 南厌离收拾好,拍了拍乾坤袋,抬眸间神色已十分冷淡:“那贫道就先走了。” 北玉洐静了半响,突然道:“你想如何?” 南厌离:“月卿说呢?” 北玉洐握紧了手指,肃然道:“现在并未确定,我不许任何人动他,你也不行。” 南厌离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终是叹气道:“并未确定?早在出现荧惑妖星的时候,我便与你讲过,这次是更加确定了,你承不承认又有什么用?” 北玉洐沉了眸,指尖微微发抖:“不是他。” 南厌离一笑:“我也希望不是他,不过你也看见了,他被蛊虫抓伤了一点事都没有,这沧海桑田两万年过去了,如今奇格三界里还能用九尾血蛊的人,怕是只有火焰君了吧。” 九尾血蛊。 最为厉害霸道的一种蛊物。 九尾一族,素来得天道垂爱,不仅外貌迷人,更善魅术制人。 其中有一魅术,称为血蛊,以九尾之血为引,养在蛊虫上,待时日一成放出母蛊,不论对方是谁,何等修为,只要中蛊,都能消魂摄魄,制人于鼓掌之间。 此魅术,非九尾族人不可操控。 南厌离冷笑道:“这小崽子现在长大了,不但火麒麟军养的这样好,现在已经开始玩蛊虫了。” 早在两万前南厌离就对火焰起过杀心,却因为一些原因被阻拦,说到底白祁还是心软,斩草却不除根。 北玉洐:“我说了不是他,如果是他,不屑于用这样偷偷摸摸的动作。” 火焰性格张扬任性,要是想报复白祁,引的两族之战,怕是巴不得大张旗鼓的拉个大旗,让三界都知道东绝谋反了。况且,北玉洐了解火焰,也知他不是外界传闻那般滥杀无辜的人,就算要报仇,也不会对陵王郡这么多凡人百姓下手,更不会为了救北玉洐,就自己暴露出火麒麟军所在。 南厌离听的一番分析,倒是觉得有些道理。 北玉洐:“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也不一定就是九尾血蛊。” 南厌:“月卿别再心理安慰了,别人看不出来,你还不清楚?” “我早猜测那巫蛊就是九尾族血蛊,便诓骗说他身上有母蛊气息,滴了他的血在寻蛊上,果然寻蛊滴了火焰的血,就顺利找到了母蛊,不是九尾族的血蛊,还能是什么?” 北玉洐:“若当真是他下的蛊,必然不会轻易让你取血。总之,劳烦你先将蛊虫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痕迹,在此之前,先不要声张。” 南厌离叹了口气道:“若是这次真查出来是他,就别怪贫道不留情面了。” 北玉洐点头。 南厌离抬脚想走,却突然顿了顿,回身道:“你倒是得小心那莫思凡,他恐怕已经知晓这是九尾血蛊了。” 北玉洐想了想道:“刚才星君句句话都朝着火焰身上引,表面上是质问,其实是提醒,在场那么多天界的人,有心之人怕是已经多想。” 莫思凡就像在激怒火焰与他争执,若不是及时制止,两人这时怕是已经打起来了。 南厌离:“莫思凡这个人可不简单,他针对火焰也不稀奇,毕竟火焰可是那位的眼中钉肉中刺,怕是他回天界复命以后还会再起风波,你可要小心。” 北玉洐:“我会的。” 一场风波就此打住。 此时陵王郡受害严重,各地都需要重新修建,北玉洐又从北海雪月宫调派了许多北海宫的弟子善后。 南厌离拍拍屁股,回了南庐,楚辞左思右想,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去。 火焰在陵王郡陪了北玉洐两日,架不住火煜每天派人来催,还好陵王郡离东绝近,北玉洐与火焰约好回北海时会先去东绝一趟,火焰这才动身赶回焰城。 ☆、焰城中遇刺 正是盛夏,焰城更是热的人心惶惶。 火焰躺在麒麟椅上歇凉,手中翻转把玩着块金色令牌,这是在陵王郡与北玉洐离别时,他悄悄塞到自己手里的。 金色牌面简洁大方,刻着层层叠叠的云纹,单面有一司字。 要进锁妖塔,必须要有司命星君的神君令牌,如今令牌在手,万事俱备,就只差东风了。 脑海中闪过城墙上莫思凡冷冽的背影,说起来从陵王郡回来已小半月过去,也不知他想起来这块令牌没有。 北凝初猛的推开大殿门,看到他这幅懒散样子就恼火,怒道:“起来起来,睡一天了都。” 火焰瞥她一眼,头痛道:“刚走一个三弟,您怎么又来了,求您了,您怎么还不回北海?” 北凝初冷哼道:“兄长现在忙着收拾陵王郡的烂摊子,回去宫中也没人,我回去干什么?” 火焰:“你还真不见外,合着焰城现在成你北二宫主另一个家了。” 北凝初笑了笑:“你以为我乐意看见你?” 火焰换了一只手垫着脑袋,慢悠悠道:“知道,你是因为爱慕我家二弟弟。” 北凝初面色一红,恶狠狠凶他;“再乱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火焰摇着桃夭,好奇道:“我怎么就纳闷了,你哥是多温柔的性子,怎么到了你这...” 北凝初冷笑:“我怎么了?” 火焰:“市井泼妇。” 北二宫主怒发冲冠,一甩发辫,正等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火煜踏入了殿中,正瞧见她怒目的神色,淡淡问道:“真真,怎么了?” 闻声,北凝初马上像换了个人似得,神色一变,斯斯文文的小声道:“没...事,煜哥哥。” 火焰嗤笑一声,摇头道:“大变活人都没你这么夸张。” 火煜笑道:“刚收到了书信,你兄长要过来了。” “啊?这么快?” 二宫主脸色垮下来。 “谁?师尊要过来?”火焰眸色一亮,猛的坐起身,语气欢快的问道,那欢喜的表情跟北凝初简直是两个鲜明的对比。 火煜点头:“恩,据说是郡王陵那边已安置好,明日就过来接真真。” 北凝初垂头丧气道:“那我岂不是明日就要回去了....” 火焰就差放鞭炮庆祝了,连带着看北凝初都不再讨厌,笑道:“恩,是的,接你,很好,甚好。” 意思是明天就能看到北玉洐了。 火焰一晚上心情都不错,晚间吃饭时,还破天荒的吃了整碗土豆,饭后他在城中溜达,火戾跟在他屁股后面。 火焰心里高兴,暗暗想,今日心情甚好,趁此闲暇,不若去喝两杯美酒,脚步一转,又朝着酒坊的方向走去。 火戾跟在他身后,被街边上一些小玩意吸引,走走停停,再抬眼时火焰已经快要走过街角。 他憋着气喊了一声大哥,火焰毫无反应,相隔甚远,怕是没听到。 火戾正待跟上去,视线却突然被遮住。 挡在他面前这黑衣男子身量十分高大,背着一把沉重大刀,头带黑纱斗笠,昏暗的月色下看不清面容。 火戾脾气不好,一手拨开他,就想过去。 结果那人纹丝不动。 火戾抬眸,还不得不仰视对方,于是不爽道:“你没长眼睛吗?” 对方依旧不说话,却猛然五指成爪,向火戾抓来。 火戾未曾料到在焰城中居然还有人敢对他对手,一时错愕,被抓个正着,肩膀传来火辣辣的痛,他皱着眉怒道:“你干什么?!” “主人要见你,烦请跟我走一趟。” 黑衣人声音暗沉,一听就是刻意压低声线,不想让人听出来,他手劲力大无比,跟提小鸡一样迅速把火戾一捆,扛在肩上,借着夜色,闪身进街道旁的暗巷。 这人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器,火戾双手被紧紧束缚,只得在他背上张牙舞爪扭来扭去,恶狠狠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居然敢绑小爷我,你知不知道我哥哥是谁?快点放我下来!!” 黑衣人嫌他吵闹,朝他脖颈处点了一穴,随即火戾两眼一翻,昏睡过去。 正待快步离去,闪着寒光的黑色羽镖插在了脚下,风声一动,寂竹从墙上跃了下来,冷然道:“阁下留步。” 黑衣人一语不发,单手抽出厚重的大刀便向着寂竹砍去,光看那刀的大小,仿佛沉若千斤,谁若是不幸被劈中,只怕当场就要血溅三尺! 刀虽重,却极快。 寂竹不慌不忙,身形轻如风中竹叶,干净利落的下腰,弯刀出鞘,寒芒轻轻一挑直朝黑衣人腰腹劈去! 黑衣人没料想到寂竹的动作如此之快,差点就被劈中,回身间还没站稳,寂竹又是一个扫腿,差点踢掉他遮面的斗笠。 “劝你束手就擒。” 黑衣人并不说话,视线越过寂竹,像是在思考怎样脱身,两人近身肉搏,瞬息之间,已过了好几招。 火戾再怎么说也是个半大的少年,黑衣人扛着他行动略微不便,寂竹的刀又快又狠,招招带着杀伐之气,几个回合下来,渐渐吃力,险险躲过攻击已经很困难,更别说反击。 他当即目光一冷,已知今日不好脱身,利落的将火戾捞下抛给寂竹。 寂竹接过火戾,抬眸间黑衣人已到跃墙上,他眼色发冷,飞快抛出羽镖,只听得一声利刃埋入血肉的声音,正待追杀,一个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追了。” 寂竹半跪行礼,恭敬道:“属下无能。” “能在你手底下过三招,也算是个高手了。” 火焰将火戾接过,解了他的穴道,又看看他手上的绳子,蹙眉道:“捆仙绳?” 捆仙绳。 天界法器,这种绳子坚韧无比,专门用于捆绑有灵力的人。 火戾悠悠然转醒,见了火焰放大的脸,吓得一哆嗦,喊道:“啊??鬼!!” 火焰不带感情的拍了拍他的脸,冷冷问道:“这是吓傻了吗?” 火戾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着急道:“这是那儿?大哥,刚有个黑衣人想抓我!” “已经跑了,废物玩意,让你平时多修炼不听我的话,看看,这么轻易就被捆了。” 火戾拿过绳子,脸色怒急道:“这是捆仙绳!这不是天界才有的东西吗?” 火焰嫌他聒噪,退开两步道:“喊什么喊?我不知道这是捆仙绳吗?” 火戾:“天界的人想抓我做什么?!” 火焰冷笑:“我如何得知?可能是因为你法力最低,最好抓吧。” 小霸王跟他大哥的性格像了个十乘十,然而灵力这一方面的天资却是差强人意,加上平时贪玩好懒,修为奇差无比,用火焰的话来说,跟狗啃过的一样惨不忍睹。 “那现在怎么办?”火戾垂头丧气的垮下脸。 火焰头也不回的走着:“什么怎么办?滚回麒麟殿呆着,这段时间不要出来溜达了,是不是天界还不一定,待我查清楚再说。” 刚刚逃脱的黑衣人,火焰早已派暗卫去跟踪,过不了两天就会有消息,敢跑到他的眼皮下来撒野,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算了,要抓就顺藤摸瓜抓大的。不过火焰觉得天界的人应该不至于这样蠢,大张旗鼓跑到自己的地盘上造次,还做的这么粗略。 “那....要真的是天界的人怎么办?”火戾在身后小心的问。 火焰笑了笑。 倘若真是天界? 那又有何惧。 早年罪之战刚刚过去不久,火焰经常遭遇暗杀,有时是想他死的天族人,有时是想夺他权的老派旧部,那时二弟年幼,三弟还在襁褓中,他没有一日不是在刀口饮血,也正因为这样,练就了一身本事,这些年东绝已经日渐壮大,麒麟军慢慢恢复,大半的势力已被他紧握在手里,雏鸟终将丰满羽翼长成雄鹰,倘若还有人敢不长眼的惹他。 呵。 那便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便杀一双。 ......... ☆、赴东绝相见 火煜亲自沏了一杯雪龙井,递给玉洐君,淡淡笑道:“大哥还没起,真真此刻应该是快过来了,月公子稍等片刻。” 北玉洐从陵王郡忙完,今晨便赶了过来,一夜赶路,天刚亮不久,火煜就去城门口接了他。 玉洐君点头,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赞道:“打扰了,煜君的茶艺真是好。” 火煜笑了笑:“我也不爱那舞刀弄剑的,就喜欢闲来无事喝喝茶,下下棋。” 玉洐君问道:“煜君也爱下棋吗?” 火煜:“自然。” 玉洐君:“改日有空,可与煜君切磋两局。” 火煜放下茶杯,玩笑的拒绝道:“谁不知月公子天资,下一手玲珑棋局,我还是不献丑了。” 玉洐君:“过誉。” 北凝初磨磨蹭蹭的走进茶亭,正看见自家兄长淡淡扫她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此刻也规矩起来,磕磕绊绊的喊道:“兄长...” 火煜见她过来,笑道:“怎的这么紧张?过来坐。” 北凝初悄然抬头望了玉洐君一眼,后者神色如常道:“坐吧。” 她便老老实实的坐到玉洐君旁边。 玉洐君接着道:“这段时日,给煜君添麻烦了。” 火煜:“不麻烦,真真乖得很,帮了我不少忙。” 玉洐君瞥了北凝初一眼,后者如坐针毡。 “多谢煜君照顾,如此,那便不打扰了,欢迎煜君改日来北海雪月宫做客。” 火煜放下茶杯,淡淡问道:“这么快?月公子不多留一会吗?” 北玉洐:“离宫多日,事务繁多,若不是为了来接凝初,今晨便回北海了。” 北玉洐昨日才将陵王郡善后事宜做好,这又马不停蹄的赶到焰城来,算来已离开北海快一个月,宫中已经来过好几拨人催着他回去,毕竟偌大个北海族,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务。 火煜点头,颇有些感同身受道:“月公子也是个劳碌命。” 北海族不仅御天下之水,面积更是广阔,产业繁多,自己平时在东绝都这么忙了,何况人家管理着整个北海族,也只有他那个不务正业的大哥,每日都这么清闲。 北凝初在一旁像霜打的茄子般,低声道:“这么快就走啊...” 玉洐君侧目:“还没野够?” 北凝初:“没...不不,够了够了。” 火煜笑道:“真真若是还想来玩,随时欢迎。” 闻言,北凝初总算来了点精神,高兴抬头对着火煜道:“那煜哥哥要记得想我呀。” 玉洐君无奈道:“女孩子矜持些。” 火煜又给他叙了一杯茶,好似随口一提道:“月公子毕竟事务繁多,我也不好留你,只是...” 玉洐君抬眸:“只是什么?” “只是大哥自昨日知晓月公子要来,心情甚好的念叨了一整夜,若是月公子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走的话,大哥怕是会伤心...” 玉洐君垂目,想了半响才道:“时辰还早,吟之还在睡,不便打扰。” 火煜笑道:“若是旁人去,大哥自然不高兴,但月公子的话,就不一样了。” “大哥整日都在记挂月公子,怎么说他之前也在陵王郡帮忙那么久,安顿好了,应该去告知他一声,月公子真的不去看看吗?” 玉洐君卷了袖下手指,那淡薄的眸也染上两分不自在,“那我去他寝殿门口看看,若是他还没起,便罢了。” 火煜:“不着急,月公子去吧。” 说完身侧的一个侍从附身行礼,作势要为他引路。 待北玉洐走后,北凝初松了一口气轻轻道:“煜哥哥,你怎知兄长会松口?” 火煜饮了口茶,淡淡道:“我何止知道他会松口?我还知道,你们今日怕是走不成了。” 北凝初高兴道:“真的吗?” 火煜点头:“我何时骗过你?” “再说,我不这样讲,你岂不是垂头丧气的就回去了。” 北凝初脸色一红,当下端了茶杯将脸埋在茶杯里,遮住火煜笑意吟吟的眼眸。 北玉洐跟着侍从行到火焰的寝殿门口,他知道火焰惯常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想来也是没醒的,便想看看就走,结果侍从直接将殿门推开,恭敬行礼道:“月公子请。” 说完就独自下去了。 “.....” 北玉洐无奈,只得放轻了脚步走进。 焰城常年炎热,寝殿都铺着冷冰的黑色大理石纳凉,房间布置的很随性,东西也堆的乱七八糟,一看就是不常有人收拾的样子,外间有偌大宽敞的木雕长椅,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黑白虎皮。 北玉洐脚步顿住,视线停在了长椅边一幅画上。 那是一副美人饮酒图,已经有些旧了,漫天绚烂的桃树林,身着素衣的女子,懒懒倚在桃树上,她生的极美,额心有一尾红色鸢花,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拎着壶美酒,微微侧目,醉眼仿佛含情,眉梢仿佛含春,美的不似真人。 那样貌与火焰七分相似,北玉洐微微出神,不由想到,单单一幅画已经美成这样,当年的九尾妖花,该是何等风姿! 正当北玉洐出神时,一把扇子从侧面旋了过来,他单手接住桃夭,正听见火焰懒洋洋的声音。 “戾儿,是不是想讨打了?又来打扰哥哥睡觉。” “.....” 见没人答话,火焰从屏风后绕了出来,他只着里衣,胸口大敞,露出精瘦的腰腹,银发也被他揉的微乱,眼睛都只睁开了一只。 北玉洐别开眼,轻声道:“是我。” 火焰一怔,瞌睡醒了七分,两三下走到玉洐君身前,勾唇道:“师尊?真的是你。” “你何时来的?” “刚刚。” 火焰促狭一笑:“怎的不叫我?” 北玉洐:“本来打算直接走的....” 火焰眯眼,不爽问道:“直接走?不打算来看看我?” 北玉洐:“这不是在看了。” “那你把脸转过去干什么?” 火焰将人拉到身前,低目含笑,却见往日月华般的眸色透出些疲惫,想来陵王郡受灾那样严重,北玉洐这段时日怕是都没有休息过。 火焰心疼道:“你瘦了些。” “未曾。”北玉洐轻轻挣开他,略微不自在。 “还嘴犟?眼睛里都是红色丝,是不是陵王郡的事太累了?” 北玉洐:“还好。” 火焰在他身边这么久,已经了解,这个人口是心非惯了,他的还好,并不是那么好。 “能不累?忙完就过来接那个疯丫头,干脆这几日在我这里好好歇一歇。” 北玉洐蹙着眉,淡淡道:“看看你而已,一会便要走,宫中还有许多事务....” 火焰沉了眼神,问道:“今日就走?” 北玉洐:“恩。” 话音刚落,火焰猛的就将人拦腰抱起,垂目道:“不许!你今日哪儿也不能去。” 忽然之间便离地,靠的太近,慌乱之中忙圈住这人的脖颈,白皙的面色红了,北玉洐声音也染了怒,气息不稳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火焰将人放在那软软的虎皮躺椅上,几乎是锁在怀中,笑道:“下来了。” “你....起来。” 此刻火焰压在他上方,姿势暧昧,那双狭长的桃眼仿佛含情,金眸中透出他微红的侧脸,北玉洐几乎说不出话。 火焰碰了碰他的睫毛,专注道:“就算事多,也要保重身体,刚才一抱你,是轻了许多。” “我回去后...自然好好休息。” 火焰挑眉,轻声道:“别诓我了,你若一回去,宫里那些繁杂琐事堆积着还不够你忙的?” “这段时间都没好好休息过,今日在这里好好歇歇。” 说完火焰竟是一挥手,将殿内里厚重的窗帘都抚了过去。 寝殿瞬间陷入昏暗的光线里。 火焰微微起身,将玉洐君的鞋脱掉,又去解他外衣的带子,安抚道:“乖,别说话,睡一会。” 玉洐君微微挣扎,不自在道:“吟之....” 火焰低声:“恩?” “我自己来。” 火焰戏谑道:“怕什么,又不是没帮你脱过衣服。” “.....”北玉洐继续道:“那你呢?” 火焰笑着,取过一旁的大氅为他搭上,“我自然在这儿陪你。” 带着檀香味的大氅盖了上来,北玉洐神色不由一松,软糯的虎皮格外温暖舒适,多日来的疲惫不能控制的涌了上来。 他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那我只睡一会。” 火焰勾唇:“好,一会我叫你。” 等再抬头时,北玉洐的呼吸已经均匀。 火焰伸个懒腰,心想这人是困成什么样了,每次都是粘上枕头就能睡着。 他深了眸,凑近了看北玉洐侧着的脸。 鸦色的墨发散落,衬的那本就白皙的肤色仿佛美玉,看不见那清亮的眸,却觉得整个人更加温润,乖巧极了。 就这样看了半响,火焰突然勾唇一笑,竟觉得怎么样都看不腻似的。 眼睛,鼻子,这张脸,这个人的每一处仿佛都是照着自己的喜爱的样子长的,没有一处不欢喜,没有一处不合心意。 他仿佛是中了魔障,从第一眼在北海雪月宫见到这个人开始,到现在,已经越来越舍不得移开目光。 ...... ☆、凤族凤栖石 北玉洐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这一觉竟是从今晨睡到晚间,彻底把作息给颠倒。 睡的太沉,大氅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他环顾四周,也没瞧见火焰,想必是出去了,刚起身准备将大氅捡起,推门声音传来—— “醒了?”火焰推开殿门,笑问道。 北玉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淡淡的恩了一声。 火焰微微蹙眉道:“怎的又不穿鞋?” 焰城为了降暑热,宫殿里外皆是铺的黑色大理石板,北玉洐这才觉得凉脚,随后不在意道:“无事,刚起来忘了。” 火焰拉着他坐下,又将大氅塞到他脚下让他踩着,笑道:“小心着凉。” 北玉洐一怔,作势就要抬脚,又被火焰按住,垂目低声道:“一会给你踩脏了...” “怎么会脏?荣幸之至。” 火焰接着又递了一盏茶过来,开了茶盖道:“润一润嗓子,一天没喝水了。” 见北玉洐乖乖把水喝了,他心情更好了,眼里都是笑意,轻声道:“走吧,去用晚膳了。” “好。” 北凝初与火煜还有他的三弟弟都已经在膳厅坐好,在等他们用膳了,火戾见两人进来,吞下口中甜糕,乖巧喊道:“月宫主!” 北玉洐淡淡笑道:“三公子,又长个子了。” 火戾开心的嘿嘿一笑。 北凝初关切道:“兄长,可休息好了?” 不问还好,这大庭广众的一问,北玉洐又想起今晨睡觉途中醒过一次,迷迷糊糊中瞧见火焰,这人守着他不走,便不知不觉靠在边上睡着了。 单手撑头,眉目英俊,单衣露出宽阔的胸膛,明明他紧闭着眼,北玉洐却看的有些紧张,悄悄红了耳垂,只得闭眼朝更深的被窝里埋。 月公子面上不动声色,依然风轻云淡,只是袖中手指微微卷曲,淡淡道:“甚好。” 火煜接着道:“那用膳吧。” 大约是想着今日有客人,火煜并没有发挥他一贯的节俭风格,至少餐桌上面,火焰庆幸没有瞧见土豆的身影,于是他隔空给火煜飞了个吻,后者回以一个白眼。 过了半响,火焰像是终于想起正事,问道:“师尊?陵王郡已经安顿好了吗?” 北玉洐放下竹筷,轻声道:“城中已无大碍,我走时留了不少北海弟子看顾。” 火焰:“那便好,也不枉费我差点折腾掉半条命。” 火煜接话道:“这次陵王郡伤亡惨重,怕是要好一阵才能恢复,苦的是那些凡人百姓,也不知是何人如此狠毒?还是要早日抓到背后真凶,以防他下次再有什么诡计。” 北玉洐抬眸,看了一眼胃口甚好的火焰,淡淡道:“相信很快就能查出来。” 火焰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心心念念多留北玉洐两日,接着问道:“那师尊打算什么时候回北海?” 北玉洐知道他的心思,但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只道:“最迟明日。” 焰大尊主和北凝初同时脸黑下来,逗得对桌的火戾笑愣了。 “这么快啊?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东绝,怎的都不陪我多呆两日。”火焰扔了筷子,无视火煜不善的目光,不满的抱怨道。 北玉洐将筷子规矩的给他放回碗上,无奈道:“出来太久,宫中事务堆积,若多拖一日不回,便一日不得解决,望你体谅。” 火煜在心中骂着火焰的不要脸,丢人现眼,面上忍着道:“月公子别管他,北海事务繁多,自然要早些回去处理,那能由着大哥胡闹。” “抽空再来看你。”北玉洐语气淡淡,见火焰还是不高兴,他饮了一口茶,又道:“而且,你既打算要去凤族,宫中还需早做安排。” 火焰惊的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眼神飘忽道:“谁说我要去凤族了?” 北玉洐笑道:“我说的。” 火焰急道:“我不用你陪。” 凤族,锁妖塔。 寻九尾妖花的魂魄。 这些都是他的私事,明面上两人一次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北玉洐却总是能猜到他心中所想。 但北玉洐已经帮他太多,不想,也不能再把他牵扯进来。 火煜夹菜的筷子一顿,北凝初瞥了一眼北玉洐,想问,又没敢出声。 北玉洐:“不是陪你,是光明正大的带你进去。” 火焰:“光明正大的带我进去?” 他犹豫想道,月儿莫不是在宽他的心? 凤族是凤姬的地盘,他虽然没去过凤凰坡,也知道那里有一块上古神帝留下的凤栖石,说是石,其实是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非凤族人不可入内。 北玉洐:“龙二殿下已成年,赶巧今年,要给二殿下选凤族圣女了。” 火焰:“选圣女?” 凤族圣女。 奇格三界有规矩,凡是龙族继承天界大统,都要娶凤族圣女为妻,哪怕当初的白祁也是娶了凤姬,两人共同经历天雷业火,才登上这三界帝君的宝座。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说是谁娶了凤族圣女,便是下一任天帝。 至于为什么是给二殿下选? 据传白祁与凤姬感情不合,子嗣淡薄,只有两个儿子。 龙吴虽是天族二殿下,却是凤姬最宠爱的儿子,龙吴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但常年疾病缠身,不见外客,所以难以担此大任。 “再过段时间便是开凤栖石的日子,天后会带着二殿下回凤族选圣女,到时候其他仙门也会同行,我也在此行中。” 火焰奇怪道:“你为什么在此行中,龙吴选老婆你也跟着去?” 北玉洐:“祁叔...很疼我,凤族都是些美貌女子,每年天后回凤族都会想捎上我,想带我去选....” 火焰不爽的眯眼,打断道:“选什么?选...老婆?” 北玉洐轻轻点头。 火焰冷冷一笑,白祁也太会打算盘了,知道北海族势大,上赶着着急联姻,好巩固天界的地位。 火煜:“天界一向如此,基本上有名望的仙门大家里,多少都嫁进了凤族的女人,更有天规,每一任天界天帝,必须迎娶凤族的圣女,方才能继承大统。” 北玉洐怕他不答应,又道:“凤族的凤栖石,堪比三界最强悍的结界,你若强闯,必定要闹得天翻地覆,不如让我带你进去。” 火焰蹙眉,声音不由拔高了三分,“那也不要你带我去。” 北海族与天族是世交,若九尾妖花的神魂真的被天族困住,北玉洐此举,无疑在得罪天族。 然而北玉洐在这件事上却异常强硬,分毫不为所动,“只能我带你去,或者,你放弃。” 气氛一时沉重。 火煜对着火焰劝道:“凤栖石不是一般结界,何必在这种小事上执着?进不了凤族是小事,打草惊蛇惊动了天界的人,那再想做点什么,便更难了。” 北玉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事情败露牵扯到我?但莫思凡的神君令牌是我给你的,这件事我早已脱不了干系,锁妖塔危险万分,我与你同行,你便能多几分把握。” 火焰能委屈自己跑到北海做他弟子,寻魂之事,在他心中已是执念,极为重要,放弃是不可能的,既然要去,就做好万全准备。 火焰沉默了。 他是知道北玉洐对他好的。 但他不知道北玉洐的这个好,到底好到了什么样地步,底线在哪里? 每次他以为,这就是最好的了,结果北玉洐往往又还能给他更好的,像是永远不求回报,没有底线付出。 从相遇到现在,北玉洐一直护着他,纵容他,太好了,只不过在浮罗仙宫提过一次锁妖塔,便为考虑的这样周全,连怎样去凤凰坡都安排好了,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暖的发烫。 “那便与你同去。” 半响,火焰终于妥协,“但若事情败露,你便说是我强迫你的,不准替我揽责。” 北玉洐淡淡一笑。 接着火焰又装不在意问道:“不过...你真的要去选老婆吗?” 北玉洐错愕一瞬,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缓过神道:“不选,借个由头罢了。” 火焰突然间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转头对着火煜岔开话题道:“二弟弟,要不要我也去给你挑一个?” 北凝初在桌子下面狠狠踩他一脚,随即怒道:“挑什么?你自己不正经就罢了,别扯上煜哥哥!” 火焰冷笑:“当事人都还没说话呢,是吧二弟弟?” 火煜冷冷暼他一眼,“不要。” 火焰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不要就不要吧,那我给戾儿选一个。” 火戾埋首在一碗甜汤里,闻言抬起头,擦擦嘴角,好奇道:“给我选什么?” 火煜:“吃你的。” 火焰笑嘻嘻道:“选老婆。” 火戾握着筷子问道:“老...婆?什么是老婆?可以吃吗?” 火焰笑道:“当然可以吃,不仅可以吃,你不知道,这老婆呀还可以....” 众人:“......” 火煜啪的放下筷子,“不想死就闭嘴,别乱教。” 火戾:“??” 火焰笑的眉不见眼:“好好好,不说了。” ☆、模糊的界限 白日睡许久,晚间饮食太过,火焰便拉了北玉洐出来消食,北玉洐也不拒绝,由着火焰带着到处转悠。 焰城白日炎热,晚间气温微微凉爽,两人漫无目的沿着河岸渡步,晚风拂面,倒也惬意。 火焰伸个懒腰,眼前难得的安谧使他心情放松,正想说点什么,瞧见北玉洐对着他淡淡一笑。 月色下北玉洐侧着脸,莹白素净的宛如上好青瓷,猛然一瞬,他不知为何颇有些心跳如鼓的感觉,连忙偏过头咳嗽一声,装着自在的样子找话题,“师尊,你看那边。” 他朝着不远处青葱山林一指。 “我小时最喜欢去东绝后山溪谷里纳凉,那山上有许多桃树,花瓣茂密,泉眼更是甘甜又凉爽,一到夏日简直是个避暑圣地,不过...现在已经很多年没去过了。” 北玉洐望向山林,淡淡问道:“为何?” “焰城...毕竟太炎热,泉眼已经枯死了。” 火焰语气温柔,缓缓道:“以前是我阿爹带我去的,阿爹耐心极好,那时我贪玩,常常在山上疯,打野味,摘果子,他也不嫌我闹,放着正事不做,陪我从天亮玩到天黑,直到阿娘来后山找我们两个,阿爹才把我从水里捞起来,湿淋淋的背回家去。” 北玉洐:“令尊夫妇,应该是很温柔的人。” 火焰收了扇子,笑道:“温柔什么啊?我阿娘可凶了,若是回去晚了一时半刻,都不会给我们留门,可怜我阿爹一城之主,还要半夜偷偷去爬墙。” 他说完笑容便淡了些。 “不过我那时真的太小了,记忆很模糊,很多以前的事,都记不太得,关于他们的事我也忘的七七八八,零星只想起的一些片段。”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提起过父母。 也许不是很多年,是从来没说过,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去说,两万年至今,多少生离死别,多少烟云往事,失去双亲像是上辈子发生的,走到今天再回头看,只觉得那段记忆模糊又布满尘埃,像是他的,又不像是他的。 但就算记不清,这段模糊记忆依然对他很重要。 他把这段回忆藏在心底,最深,也最滚烫,很多次,生死攸关,困难重重的时刻,他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像个末路穷途的亡命人,用这一点点微薄记忆温暖四肢百骸,咬牙坚持,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干净的地方,不管这个人再强势,再冷酷,那是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是他的亲人,他的脊梁。 是这些模糊的记忆,让他活到今天。 北玉洐听得很认真,甚至放慢了呼吸,像个最完美的倾听者。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也许是北玉洐听的太认真,火焰有些动容,他有些压不住话,着急的像是个多年未开口的哑巴,急于找个人倾诉。 “师尊,你知道吗?我为什么急于寻找折念,其实是因为我...近些年总是做梦。” “在梦里面,我很清楚的能看见阿娘阿爹的脸,他们的模样刚开始时,是我熟悉的样子,非常温柔,他们陪着我吃饭,阿娘教我写字,阿爹教我练剑,清醒的时候,我总是很难想起这些,然而再梦中,我又不知道为何能想起,怎么说呢,就是很温暖。” 火焰顿了步子,突然低声道:“然而,现在,我却很怕做梦了。” 他神色微微一暗,眸也染上几分落寞,“因为...我老是梦到,梦到焦土和漫天的红色,血染着东绝的山河...” 他明明已经记不得以前的事情,近些年却总是零星的做一些片段的梦,在最残忍真实的一个梦里,他亲眼看到九尾妖花,站在东绝焰城的城墙上,自刎后一跃而下。 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场景,却觉得真实的要命,他在梦里拼命嘶吼,挣扎,然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人阻止阿娘自刎,然后在风中下坠,再....下坠,最后再也看不见。 多少次他午夜梦回,在这个梦中钝痛醒来,几乎都是冷汗淋漓,声音嘶哑的讲不出完整的话,太真实的梦境,往往像亲身经历过,太可怕。 北玉洐垂下眉目,低声道:“吟之,都过去了,都过去两万年了。” 火焰点头道:“是,都过去了,其实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个,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就想讲给你听。” 北玉洐:“因为放在心里太久,太沉重了。” 火焰:“也许吧。” 这是他们第二次坦白的说这个话题,却没有第一次在南庐时的不欢快,那道隔在他们之前的界限,好像终于被模糊,再没有身份的限制,没有距离,此刻两人只是闲庭散步的散人,此刻的北玉洐对于火焰来讲,已经是极其重要的人。 他愿意给他分享这段不可触碰的逆鳞,像是野兽露出柔软脆弱的肚皮。 脚步停了。 北玉洐眸色深深,缓缓道:“吟之,如今你尚且安好,三界太平,焰城子民平安,这不就够了吗?” “沧海桑田,罪之战已经过了两万年之久,过往之事的谁对谁错,又岂是你一人之力能改变的?尝试着放下,宽慰自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是火焰的心魔。 成就了他的优秀,却也让他停留在过去。 焰城谋逆,九尾判族。 这八个大字,跟了他整整两万年,族人都死了,他却活了下来,一朝娇子落入泥地,成了人人笑话讥讽的东绝半妖,父母双亲,对于他来讲那可是世上最温柔的人,尸骨无存,魂魄永困阿鼻,没人能懂这样的痛。 “也许吧,但我还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火焰逆着光站着,连带着那颗朱色的泪痣都藏在了阴影里,他像第一次在南庐那样问,只是这次他的语气是那样平静,那样沉寂,“师尊,当年,真的如那本奇格史记所载吗?” 他们真的谋逆了吗? 风突然变大。 明明焰城是那样炎热的天,北玉洐却觉浑身冰冷,像被一把冰冷的刃狠狠贯穿了心口,瞬间有些呼吸不畅。 他缓了好半响,然后像第一次回答的一样,轻声道:“是,真的谋逆了。” 不知为何。 火焰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火焰笑了:“师尊,莫怪,这个问题以后,我...不会再问了。” “也罢,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阿娘的魂魄。”他继续朝前走,渡两步后却发现身后的北玉洐并没有跟上来,于是回身问道:“走累了吗?” 北玉洐抬眸,月色下瞳孔蓝的发沉,晚风吹起了他的发丝,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好像有些悲伤。 他轻声道:“吟之,你答应我,永远不要想着去复仇。” 火焰:“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这是怎么了?” 复仇。 说实话,火焰早些年确实想过,但却想的很淡。 他虽没有亲眼目睹过战争,但也知道战争的残酷,罪之战已经过了两万年之久,焰城才恢复当时全盛时期的大半,怎能因他一己之私让整个东绝焰城再次生灵涂炭。 北玉洐坚定道:“你答应我。” 他孤单单的站在火焰身后,身形消瘦,声音也很轻,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掉,仔细听来竟像是带着一点哀求。 你答应我。 一意孤行,踏上一条满是鲜血荆刺的道路,将要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这条路,不能回头,满是黑暗血腥,牺牲眼前的安宁美好去争过往的对错,那不是他想要的。 也许北玉洐说的对,沧海桑田两万年,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回不来了,如今他勤练火麒麟军,兴富东绝,也只是为了能护住他想保护的人。 火焰轻轻点头,就像是放下了多年以来的沉重枷锁,他眉目舒展,眸中满是阳光暖意,眼角泪痣也异常明艳。 “好,我答应你。” 就像你答应我,永远保护我一样。 ..... ☆、月夜的失控 结束这个话题,气氛没由来的略微僵硬,静了半响,北玉洐突然道:“吟之,你带我去东绝山看看。” 火焰:“去哪儿做什么?” “没什么,想看看你小时候玩乐的地方罢了。” 两人瞬息到了山脚,沿着连绵的青石山道上山。 东绝山极为广阔,靠在焰城背后,此刻天色已深,连绵山脉翠色深重,月色下竹影婆娑错落,一眼看不到头的静谧。 火焰他们顺着山道而上,漫天都是飘飞的竹叶,四周都是风吹竹林的沙哑声音。 火焰笑道:“有些荒凉了,比不得你们北海之滨。” 北玉洐:“海滨与这儿,不是相同的美景,不能比较。” “荒山罢了,没有什么美景。”火焰又指着北玉洐笑道:“除了我们两个,怕是没有人还会再上来。” 北玉洐:“为何?” 火焰:“罪之战之后,不少牺牲的尸骨埋在了这片山脉。” “听说,那时因为死的人太多,一入夜,焰城里就能听见整个东绝山魂魄凄厉的哭声,久久不能消散。” 北玉洐:“他们都是保卫东绝的英雄。” “英雄吗?”火焰反问道,“也许是吧,不过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乱党,是叛徒,是这世上最大奸大恶之人。” 既是叛党,自然无人祭拜,也让人厌恶,害怕。 行到中段,断崖下口。 这里上方天然形成一倒挂的瀑布口,下方是错乱的石林,东绝山荒芜,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杂树,这里四周却是桃树枝环伺,只不过未到开花季节,不难想象,以前泉眼没有干枯的时候,这里的风景应该是极美的。 “就是这里。” 火焰停下脚步,伸手摸着身侧焦黄的岩石,朝着下望去,“真是好多年没来过了。” 北玉洐环顾四周,淡淡道:“挺不错的。” 火焰:“可惜没早些认识你,不然就能带你看看这山间甘甜的活泉。” 罪之战之后,东绝很多的地方都被殃及,不但领土缩小,最繁华的焰城也落魄沉寂,物非人也非,连这溪谷无人打理也都干枯了。 北玉洐朝下方望去,眸色明亮清冽,“不可惜,现在也来的及。” 话音刚落。 轰隆而来的水声—— 铺天盖地从山间断崖处湍急的争涌而下,泉水清澈,声势浩大,直直垂落进深崖,飞溅起漫天水光。 “怎么会....” 火焰愣住,瞳孔紧缩,漫天水流声压的耳膜轰隆作响,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师...尊?” 玉洐君声音很轻:“送你的,希望你,能跟小时候一样,永远开心。” 虽早知道北海族御天下之水,亲眼看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竟是眨眼之间就把一汪活泉给御到了东绝山上。 火焰声音低哑:“这...也太突然了,从哪里运过来的?” “南庐。” 南庐是江南水乡,家家都是依山傍水,活泉甘甜不说,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只不过这样快速的御泉,不知南厌离知晓自家泉眼都能被调走了,会做何感想.... 北玉洐:“这泉眼连着南庐水界,这次,永远都不会干枯。” 永远。 “送....我的?” “恩,以后若是觉得天气炎热,你就可以再来这儿.....” 视线突然间天旋地转。 热烈的气息,带着滚烫的温度狠抱过来,北玉洐站在断崖边上,不曾设防,两人竟就这样直直朝着深潭倒去。 猛然跌落至潭下,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漫天水花四溅,北玉洐一时错愕,整个人都被水花拍懵了,稍缓片刻后他微微屏吸,正待游上去,却突然又被一双大手用力握住腰,身子接着向下沉了两分。 他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五光十色的水光,火焰拖着他的腰,借着水力凑到他身前,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轻轻挑着,正带着笑意专注的看着他。 太深情了。 就是这样一双眉眼,时常勾勒着狂狷邪气,傲慢与不耐.... 两人相隔极近,几乎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北玉洐能轻易看到他单薄分明的唇角,英俊的五官,还有那颗红艳艳的泪痣,心跳慢了两拍,待还没反应过来时,猛然已被扣住后脑,朝着那艳丽的眉眼便是狠狠的一压。 唇齿之间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惊的北玉洐睁大了眼睛,双手抵在他胸口,一瞬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偏偏这人仍觉吻的不够,得寸进尺的进入的更深,贪婪的将他口腔里的空气都吸了个干净,末了还在他唇齿间狠狠的一咬。 最后一丝空气也被夺走。 直到让人眩目,呼吸困难,终于破出水面。 巨大的声响惊飞了岸边的鸟儿,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颇为狼狈。 北玉洐的唇色染了潋滟,一双秋瞳发红,慌乱之中呛出生理性的泪水,整个人愣在水中,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火焰喘着气,金瞳沉沉,像是野兽出了牢笼,强压下心中那躁动的欲,几乎强迫性的别开眼,生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乱来的举动。 失控了。 脑子还没做出指令,身体已经先行动,像是无数次在心里设想的那样。 一时脑子发热将人推下水,原本情急之下没打算做什么,谁料想水下的北玉洐太好看了,墨发三千丝,面如宋玉郎。 离的太近了,火焰第一次仔细看他的唇,朱唇榴齿,看上去是很红润的颜色,很软,莫名让人想到很适合接吻这个词,于是,便真的亲了。 理智的弦崩的太快,迫切吻了上去,那一瞬间,快/感简直是在脑子里炸开的,周围的水声,鸟声,虫鸣声,外界的万紫千红,恩怨情仇,都如软红落帐,在这一刻不见。 只剩这湿/润美好的触感,像有魔力般的吸引着他。 他不知道,为何要这样。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大逆不道,丧心病狂。 这几个字闯入脑海,火焰总算清醒过来,再见玉洐君这幅被欺负了的模样,他慌得不知所措。 月儿,会生气吗?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仿佛僵住。 潭水有些凉,火焰小心翼翼把人托到潭边一块岩石上坐着,见对方仍是垂着眉目,微微退开两分,低声喊道:“师尊....” 北玉洐晃神,低低的恩了一声。 “你....有没有事?” “对不起,我...我刚刚昏了头,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 他急于解释,生怕刚刚冲动的举动换来北玉洐的反感,却见那消瘦身形微微一顿,深蓝抬眸。 那双清华月瞳慢慢变冷,水光映的他眼底都是寒芒,北玉洐轻声问道:“不是有意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断裂,火焰指尖微微发抖,想去抚一抚他耳边的湿发却不敢再伸手,只能将手指藏在袖口。 “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我只是.....”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急之下,兵荒马乱,他连解释都不知道如何说,毕竟面前这个人可是北玉洐啊。 奇格三界里最干净的月。 怎么能容许他这样对待,玷污。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像平时那样没心没肺的笑道:“我...只是一时太高兴,才拖你入水,刚刚不小心呛到,拉你渡气是我不好,你千万不要生气好吗?” 这种拉人渡气的烂借口,怕是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其他说法,平时一贯的流氓做派,端的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却反常的在此刻没了言语。 “太....高兴?” “所以拉我渡气?” 北玉洐微微侧目,半响低头咳了几声,缓缓道:“焰尊主,真是好兴致。” 焰尊主。 真是好兴致。 北玉洐从未这样叫过他的尊称。 一瞬间,火焰身形僵住,喉咙发干,竟是连看都不敢再看面前的人。 “焰尊主是真性情,平时就肆意惯了,身边美人如云,自然觉得这样没什么,但请你,不要这样随意对待我。” “你的无心之举,怎知会给别人带来怎么样的误解?” ..... 心口闷痛,如被人狠狠惯了一棍,正想解释,北玉洐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整个人都被泉水打湿,脸色苍白冷的像冰,不发一言,只轻轻一挥手,瞬间便消失在这寒潭之中。 空荡荡的寒潭,半截入水的月光。 水面悄悄平静,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火焰将压在舌下的解释又咽了下去,竟感觉心口发酸,疲惫感不受控制的涌上来,只任由自己又沉入深深的寒潭。 那个人可是北玉洐。 琉璃皎月,无双公子。 是他想放在心尖上珍藏的人,怎么能这样被对待。 他心中后悔不已,简直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刚才.... 为什么? 为什么刚刚要一时冲动,做这样的事,造成这个无法收场的场面。 耳边是细碎流水声,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寂夜色。 他将手放在心口,万念散去,却突然勾了笑,只留下一个念头,唇珠真的是太软了。 ☆、楚辞的试探 “哎,你到底还喝不喝了?” 楚辞瞥一眼要死不活的火焰,一脚把他从酒桌边上踹开,继续道:“我专程从雪月城带过来的秋水酿,一等一的美酒,就来这儿看你这幅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火焰瘫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扇子,不耐道:“你能不能滚?” “不能。” 楚辞饮了一口酒,回头笑嘻嘻调侃:“我说你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倒是有点像我以前。” “像什么?” 楚辞:“像我以前刚刚被南厌离甩的时候。” 火焰冷笑一声,冷冷道:“人家跟你在一起过吗?” “滚。” 楚辞吸口烟接着道:“说真的,您这是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好事吗?” 火焰拿了个果盘里的果子,朝着他扔过去,“把嘴闭上行吗?” “你不是去南庐陪南厌离研究那劳什子蛊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缠着我了?” “老道士神神叨叨的,回去以后就闭关了,我没事干就溜出来了。” 楚辞接过水果,啃了一口,慢悠悠继续刚刚的话题,“也不知是那家姑娘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也罢,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之之,你何必单恋一枝花呢,走,本殿带你去开开荤。” 火焰:“都跟你说了不是因为女人。” 楚辞一拍桌子,激动道:“刺激!不是因为女人,那是男人咯?” “.......” 楚辞:“哎,猜对了。” 火焰瞥他一眼,低声道:“楚狗,你说这断袖的毛病,难道会传染?” 楚辞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是怀疑自己断袖了?” 楚辞来了兴趣,两眼发亮道:“那我可真是好奇了,本殿绝代风华,跟你这死鬼在一起两万年都没把你掰弯,是那路神仙,如此不得了?” 火焰不语。 楚辞坏笑道:“不说话?不说话我也知道,是不是月公子,是不是,是不是?啊?是不是?” 火焰又气又想笑:“你烦不烦?” 楚辞:“这也不能怪你,要说着月公子,先不说长相,就是这气质,一等一的清冷雅致,哎,可惜我不喜欢这款的。” 火焰有些不自在,不耐烦道:“你少编排他,我也只是随口一说,是不是我自己都还不知道。” 楚辞:“这还不简单,试一试。” 火焰:“??” 这他吗要怎么试? 楚辞风风火火的拉了火焰回恶罗,几下进了一间男风小馆,虽然过去几万年火焰与楚辞经常在一起厮混花楼,但这种地方火焰从来没来过,他觉得自己没有这方面爱好,连楚辞有时候养小男孩,他都是有些看不惯的。 楼阁倒是不大,布置的精致奢华。 这里的男孩各有特色,有的白净斯文,有的样貌俊美,还有些阴柔姿艳,一举一动,竟是比一般女子还要美些。 楚辞笑道:“如何?这里的可都是些上等美男子。” 火焰挑了个座位,冷冷道:“你在这里养娈童?” 楚辞一摊手,无辜十足。 “我可没这闲工夫,都是底下人打理的,现在的人啊都好这口,赚点闲钱,不少人都慕名来这儿。” 他说完轻轻拍手,掌事带上来好几个白净的小男孩,恭敬行礼道:“拜见鬼王殿下,拜见这位大人。” 楚辞笑道:“选吧,都是干净的。” 火焰挑眉,轻轻侧目,他神色凌厉,顿时吓得一排小男孩都唯唯诺诺低下头,却唯独有一个男孩,见火焰看了过来,竟还微微一俯身行礼,淡淡的笑起来。 “左边第二个,过来。” 楚辞一笑:“你倒是会挑。” 那男孩走近,火焰这才瞧清楚他的样貌。 头发是软软的棕色,一双琉璃色的漂亮瞳孔,长得也极为乖巧,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的那种。 羸弱纤细似扶柳,皮肤更是白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 男孩怯生生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大人好。” 楚辞坏笑:“这是个异族的混血儿。” 火焰点头:“倒是挺乖的。” “好好伺候。”楚辞说完站起身,拍了拍火焰的肩膀,带着剩下的人退出了雅间。 男孩垂下眉目,声音温柔细碎:“大人,要饮酒吗?” 火焰摇起扇子,眼睛也没抬,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随意。” 男孩低声道:“雪衣伺候您。” 柔软的薄唇含了一杯清酒,慢慢靠近火焰,作势就要喂给他。 火焰见他靠近,也不躲闪。 等到唇快要贴上的时候,桃夭抵在雪衣喉间,火焰轻声道:“还是不喝了。” 雪衣乖巧的把酒咽了下去,唇角流出少许酒液,顺着他的白洁的脖颈,埋入里衣。可能是吞的太急,他眼眶微红,看上去可怜楚楚。 两人相隔极近,火焰能轻易嗅到他身上的酒香,他轻靠在火焰肩头,淡笑道:“大人,不喜欢雪衣吗?” 火焰沉了眉目,道:“没有。” 他穿的本来就单薄,此刻自己退了外衫,里衣是一轻薄的雪纺,领口大开,能看见大片雪白的肌肤,雪衣轻声道:“那大人,抱抱我吧。” 火焰伸手将他揽在腿上,低头嗅了嗅他脖颈间的香味。 火焰俊美非常,若是普通人,靠的这样近早就眼红心跳了,这雪衣倒是有些本事,只克制的轻轻蹭了蹭火焰耳朵,将手伸入他的里衣,淡淡道:“大人,真是俊美。” 火焰一笑,眼角泪痣妖治,任由他动作,轻声道:“你更美。” 那雪衣脸色一红,原先一见火焰他就爱慕不已,只是这位大人面色不善,这才一直克制自己,小心翼翼的,生怕让他不舒服,如今听到火焰这样说,想来是对自己满意的,心下便大胆了些。 美人双手柔若无骨,抚上他的肩头,眼神发软,将唇递了上去。 火焰眼色一沉,微微偏头,使他只亲到了侧脸。 见他不愿亲自己,雪衣也不气恼,圈住他的脖子,埋首于锁骨处,另一只手轻轻解了自己的发带,三千乌发瞬间披散于身后,更显得人儿娇小可欺,盈盈细腰,不及堪堪一握。 火焰一笑,邪魅狂狷,捏起雪衣的下巴:“小东西,这么急?” 雪衣红了脸,细细声道:“雪衣伺候大人宽衣。” 火焰便由着他把腰间的带子扯开,并不拒绝。 雪衣垂了眉目,眼色渐渐发亮,这位俊俏的大人能与鬼王殿下称兄道弟,定不是一般人物,若是伺候好了,今后荣华富贵定然不在话下,说不定也不用再在这肮脏的馆子里待着了。 此刻他就像是在漂泊海中抓到了一块上岸的木板,欣喜不已,动作难免急切了些。 那绛色的腰带上系着一个白玉的浑圆铃铛,腰间扣子一开,玉色的铃铛也顺着腰带滚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雪衣没在意,此刻他满眼都是这个俊美的男人,眼中薄红染春,手上动作也越来越急切。 伸出的手半路被截住,火焰放开他,轻声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够了。” 美人抬起头,眸子里盛满了秋水,似乎是没听到火焰刚刚的话。 火焰懒懒掀开眼皮,一双桃花眼清冷,冷冷道:“下去。” 雪衣一惊,连忙起身跪下,眼中浸泪,怯生生道:“是雪衣伺候的不好吗?” 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这南风小馆,被□□了一身媚术,一举一动皆是惑人风情,平常时普通人多看他两眼都挡不住,如今自己第一次主动献身,居然还有人能把自己推开。 “不是,你很好,只是本尊今日没什么兴致。” 火焰微微垂目,单看这个雪衣的模样,确实楚楚可怜,十分诱人,但他刚刚亲上来的时候,自己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北玉洐。 怕是已经中什么毒。 火焰俯身,捡起铃铛,细细的擦拭,又道:“你们主子会打赏你的。” 他说完便慢悠悠晃出了雅间,看也没有再看跪在地上泪意连连的雪衣一眼。 “这下知道了吧。”楚辞见他这么快出来,像是早料到了一般,戏谑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连爱好都要跟我一样了!” 语气十分欣慰轻快。 火焰心情更加不好,仿佛心事被戳中,越看楚辞越碍眼,不悦道:“我回去了。” “走吧,本殿留在这儿听听曲。”楚辞喝着茶,头也不抬。 火焰顿了步,回身间突然问道:“楚狗,你喜欢南厌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 楚辞伸了个懒腰,想了想蹙眉道:“好像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火焰一摇扇子,满脸的不相信,“知道为什么我叫你楚狗吗?你一见南厌离就像狗见了骨头,还敢跟我说没感觉?” 楚辞:“.....” “好吧,有一点。就是想他,很想见他,想抱他,想亲近他,也只想亲近他。” 火焰收了扇子,朝着门外走去,回眸道:“最后一句话,我当你没说。” 楚辞莫名,最后一句? 他随即一笑,反应过来,这人是拐着弯的骂他不知检点呢。 ☆、凤族凤栖石 从恶罗回来后,火焰又浑浑噩噩的过了小半月。 上次北玉洐被自己气走的太突然,连北凝初都没来得及带上,这丫头片子究竟还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火焰瘫在椅子上无奈的想。 他原本是打算去北海道歉的,却想到北玉洐回去以后肯定事务繁忙,还要分神搭理他做的这档子破事,而且实在也不知见了面该说点什么好,毕竟,现在脑子乱的像一团浆糊。 门口传来脚步声,火焰翻了个身,继续装死尸。 火煜进了内殿,冷冷道:“焰尊主这是转性了?最近没见往外跑了。” 火焰睁开眼:“别这样叫我。” 那凉薄的语气,瞬间让人连想到那天夜里,北玉洐这样喊他。 “稀奇。” 火焰侧目:“你不去陪你的真真妹妹,找我干什么?” 火煜拿下书架子上的一本书,淡淡道:“不是我要找你,是麻烦事要找你。” 火焰掀开眼皮:“什么?” 火煜翻开书页,轻声道:“刚刚传来消息,玉洐君已奏禀天帝,邀你开石日与他同去凤族选亲,若你打算去凤族,再过几日就该出发了。” “这么快?”火焰翻起身,懒懒的一伸腰。 “不然呢?你这一天到晚的,不是醉的不知时辰,就是睡得不知时辰,凤族的结界一年只开一次,就在月底了。” 火焰蹙眉道:“想到要与龙吴那厮同行,我就恼火。” “你收敛点,毕竟是天界二殿下,不能真的打起来。”火煜走上前,将书本狠拍在他头上。 火焰拿手挡着书,又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晓得了。” 火煜垂了眉目,淡淡道:“还有一事。” “什么?” 火煜:“天帝突然派人送了不少赏赐过来,说是感谢你在陵王郡大力相助灾情。” 火焰摇了摇扇子,轻声问道:“莫思凡说的?” “应该是他没错,只是想不到这位星君还挺正直,倒不是个独吞功劳的人。”火煜赞赏道。 火焰一笑,讥讽道:“莫思凡是什么善茬吗?你未免也想的太简单了。” 火煜:“怎么说?” 火焰:“我这刚不久才在天上闹了一通,凤姬和龙吴还不知道怎么恨我呢,转眼又立下功劳,不是打他们脸吗?” “所以,你到底去凤族做什么?”火煜放下书,冷冷的看他。 火焰挑眉,戏谑道:“挑老婆啊。” “......” 火煜:“甚好,祝你成功。” 他这个不着调的大哥,一向相当的有主见,决定的事更是没谁能拦的住他,索性也懒得多说。 倒是火焰自煜君走后,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应该去见北玉洐道歉,月儿对他这样好,这么忙还要抽空带自己去凤族.... 他心下不安,连忙起身出城朝着北海而去。 转眼到了月底。 今日,火焰破天荒的起个大早。 着了一件暗红焰纹劲装,银发用红色发带缠了发辫,腰间只缀着一枚白玉铃,黑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迎风翻飞,更显得他俊美非凡。 他刚登上九京,四周就有传来无数打量的目光。 火焰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登上了万福阶,一入凌霄大殿,才发现这里已经热闹非凡。 莫思凡见他来了,迎上来淡淡笑道:“焰君,别来无恙。” 火焰点头,“司命星君安好。” 莫思凡:“天帝得知这次陵王郡瘟疫一事焰君大力相助,高兴不已,御赐了东绝不少奖赏,焰君现在可是天帝面前的红人。” 火焰挑眉,笑的别有深意:“这事,还得多感谢星君呢。” 莫思凡也笑的别有深意:“好说,本君也只是实情相告而已。” “听月公子提到,邀请焰君与他同去凤族了?” 火焰点头:“我闲着无聊,去帮师尊看看也好。” “焰君与月公子果然情谊深厚,若是焰君这次也能在凤族挑到一名心仪女子,那就更好了,天界与东绝联姻,岂不是一段佳话?” 火焰简直想一扇子将他闪远点,奈何场合不对,只好耐着性子慢吞吞的道:“星君所言极是。” 两人正打着太极,火焰余光瞥到北玉洐与堇年从台阶下走近,他眼睛一亮,连忙扔下莫思凡,几步走到北玉洐面前,勾笑喊道:“师尊。” 众人表情微妙,火焰却不搭理,笑的没心没肺,那欢喜的样子简直像是个白痴。也幸亏是火煜没来,不然又要被气的吐血三升。 北玉洐抬眸看他,神色淡淡,看样子与平时无异。 火焰紧张的捏了捏扇柄,又问了一声:“师尊的病可好了?” 北玉洐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怎么去了一趟北海表白心意,两人的关系还是这样不咸不淡,火焰心里不由的暗暗着急。 堇年笑嘻嘻道:“焰尊主,来的好早啊。” 火焰凑近了他,挑眉道:“堇年这是又长个子了。” 堇年左右看看自己,莫名道:“我不是一直这么高吗?” 这孩子,没看出来自己在找话题缓解尴尬吗? 火焰一扇子将他拨开,又凑到北玉洐面前,问道:“师尊,怎么还是不理我?还生我气呢?” 四周打探的目光越来越直白,北玉洐叹口气道:“没有...” 火焰想伸手牵他,又怕唐突,收回了刚刚抬起来的手,继续道:“不是说好不生气了,怎么小孩子似的,要耍赖啊?” 北玉洐瞧见他动作,轻轻卷了手指,莹白耳垂渐渐染粉,“别说了。” 火焰凑近他,低声道:“那你别不理我。” 北玉洐:“恩。” 火焰:“真的吗?” 北玉洐:“让你别说了....” 火焰笑了,神色间都是暖意:“好,我不说了。” 堇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自前几日焰尊主去北海后,两人站在一起有种奇怪的气氛。 尤其是自家宫主,刚才上来时,好像一直在躲避焰尊主的目光,这是在不好意思? 不多时,殿内聚齐的人越来越多,各仙门也差不多到齐。 凤姬不愧是天后,十足十的排场。 光是这次去凤族的仪仗就准备了足足半月,奢华至极,一眼望不到边。天族二殿下龙吴选天妃毕竟是大事,除了凤姬亲自前去,还随行跟了不少神官。 午时一到,众人开始浩浩荡荡的从九京出发。 火焰打着陪北玉洐去的旗号,一个侍从没带的随行在北海队伍里,他慢悠悠骑着匹黑色宝驹,旁边是同样骑着马的北玉洐。 刚行一段路,火焰侧过身问道:“怎的不坐轿子?” 这下界的云道虽然是修建的极好,处处瑞丽,但由于到处都是云海,风难免有些大,北玉洐大病初愈,精神瞧着不是很好,火焰有些心疼。 北玉洐瞥他一眼,淡淡道:“轿子里有些闷。” 火焰把自己的马与他拉近,解下大麾,披在他背后,笑道:“穿太少了,若是还觉得冷,就去坐轿子。” 北玉洐恩了一声,拉紧带子。 火焰看了一眼最前面的天界队伍,接着道:“怎么这么多人?” 北玉洐:“你有所不知。” 原来凤族还真的如火焰所想那样,里面的女人都是为各个仙门世家准备的。 凤族结界:“凤栖石”。 一年只开一次,不仅是为了避免外族的骚扰,更是为了不让里面的凤族人出去。 凤族女子,到了适婚年龄就会出嫁到各仙门世家中,若是生了女儿,就被送回凤族抚养,若是生的男子,就可在天界为官,或者留在本家。 只有挑选出来的圣女,待遇稍微好一些,以后可以入住东宫,成为下一任天后,但依然都避免不了这个命运。 火焰讥讽道:“这跟饲养家禽有什么区别?” 凤姬可真是好手段,以这种不断联姻的方式,巩固势力,慢慢的铸建起一张关系网。试想,大半个仙界都做了凤族的女婿,凤姬可不就是他们的丈母娘了。 北玉洐:“虽是不能这样比喻,但总之,是不太好。” 火焰又看了一眼浩浩荡荡的队伍,“所以这些人,都是跟着凤姬去选老婆的?” 看来这次北玉洐答应去凤族选亲,凤姬心里还不知道多高兴,若是能与北海族联姻,那她岂不是高枕无忧了。 北玉洐点头:“可以这样说。” “那莫思凡呢?” 莫思凡的模样身量,看年龄怕是比他还要大上一些,早到适婚年龄。天族第一司命,身居高位,凤姬怕是没有少打他的主意。 北玉洐:“并不在此行中。” 火焰:“为何?” 北玉洐:“星君很早之前就坦言过,自己喜欢男子。” 火焰蹙眉:“断袖?” 北玉洐:“恩....” 火焰讶然:“他居然这么直接?” 北玉洐:“就是因为这么直接,天帝和天后都无法勉强他。” 也对,若是人家公开说了自己是个断袖,有龙阳之好,还上赶着给人家选老婆,不是公然跟人家不对付吗? 想来凤姬再想拉拢莫思凡,也拉不下脸做这种事,他这一招倒是聪明。 北玉洐瞥了一眼前头的队伍,依稀见着个青色的影子,缓缓道:“文相来了。” 火焰闻言一勒马,随即戏谑笑道:“文相啊,文相可以,这个人倒是好玩。” ☆、戏谑二殿下 顺着云道走了小半日,终于到了与凤族相通的地界。 气派的凤栖石高耸入云,直直的挡在峡谷口,相隔甚远都能感觉到灵力充沛,足以见这结界的强悍。 火焰万分庆幸听了北玉洐的话,若执意强闯,这么大的山崖石,怕是整个三界都要跟着摇一摇。 整个凤族,就在凤栖石背后。 凤姬身着八宝流云裙,金光闪闪的下了轿子,整个三界之中,只有天后能解开这凤族的结界,她将腰间令牌解下融入结界,对着凤栖石快速念咒。 只听“轰隆——”巨响。 沙土飞石流窜,沉重的崖石缓缓移动,视线中出现幽深的山廊。 侍卫厉声道:“劳烦各位大人,快步过去!” 众人快速策马而过,半盏茶时间流逝,凤栖石又缓慢移回,原来这结界还有时限,应该是为了防止里面有人趁此逃走。 山道狭长,光线昏暗,满是潮湿阴暗的气味。 火焰怕北玉洐不好行走,点了狐火走在他前面,视线慢慢的越来越开阔,成片山林树木,有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 又行一段路,北玉洐轻声道:“那边是凤凰坡。” 远处是一片青葱山脉,此起彼伏的山林,凤族常年四季如春,这里的树木都是苍天而生,密集的绿浪中隐约能见一黑色的塔顶。 北玉洐:“别心急。” 火焰点头。 前面的率先队伍停住,凤族是鸟类,居住地方都建在林中。面前这片最大的林,便是凤凰林,里面都是些苍天古树,上面树藤环绕,搭起了一座座精致的树屋。 众人走入林中,高树上的女子都冒出头好奇的向下张望。 她们身披彩色羽衣,零星两三赤着双足坐在树上,三千乌发垂柳,姿容貌美,宛如林中精灵。 怪不得这些仙门都眼巴巴的跑到这儿选老婆,凤族的女儿郎,当真是好风情。 林中最大的一颗老树,已经有上万年的年龄,被法力所护,常年青藤碧丝,被称为“万年青。” 这是凤族开辟以来就有的巨树,不仅意味着凤族的福泽,整个凤族最大的宫殿“凤凰殿”,就修建在这颗万年青上。 红色的楼台宫阙,层层精美绝伦,不仅华丽,而且精巧,远远看去是满目的青藤碧丝,犹如缠绕在女子发间的深重朱红。 火焰瞥了眼快要高耸入云端的万年青,不见顶层,侧目道:“这怎么上去?” 这么多的仙门世家,总不能个个都施法术而上。 北玉洐:“稍安勿躁。” 刚说完,上方飞来好几只黑色大鸟,那鸟体积十分巨大,利爪浑厚,光是背部就能站十多人有余,震动着硕大的黑色翅膀缓缓落下,方圆十里都能听到它的鸣叫声,堪堪停在众人面前。 凤姬率先上了鸟背,回身道:“众卿随我上殿。” 众人三三两两踩上鸟背,耳边风声阵阵,不过片刻就到了凤凰殿前的广场上。 火焰回望高似悬崖的地面,心想,这凤姬倒是好心思。 他刚刚上来时稍加留意,这万年青上附有结界,非是大鸟不能飞上来,凤姬如此,不仅防止有心思不正的人,进了凤族偷跑下万年青,同时也防止外人混迹上来。 如此谨慎,很有可能选圣女时,也是由这大鸟将凤族的女人托上来。 不过这对火焰而言,可就麻烦了。 北玉洐将手放在栏杆上,试探结界,半响道:“无妨。” 火焰这才落下心,北海族镇守三界第一大海滨结界,玉洐君尊为结界法术大家,既然他都说无妨,那便无碍。 黑袍掩面的女巫带着侍从迎面走来,跪拜天后和众人,凤姬入主大殿,吩咐侍从安排众人的住所,此次挑选圣女,事关重大,凤姬分配的很细致,想来是要住个好几日。 轮到火焰时,凤姬笑眯眯道:“焰尊主,此次东绝只有你一人前来,不若住在吴儿身侧,好有个照应。” 火焰挑眉,心想,这老鸟想把自己安排到她眼皮底下? 火焰还未答话,北玉洐先道:“不劳天后费心,焰君既是跟着我一起来的,与我安排到一处便可。” 凤姬还想再言,北玉洐继续道:“天后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凤姬只微微一笑,点头答应,将余下的话咽了下去。 北海一族随行二十余人,被安排到侧殿中,两人一间的精致树屋,分上下层,中间有翠屏隔断。 堇年将众人安排好,回身拿了行李,对北玉洐道:“宫主,给您留了一间单独的房间,我带您过去。” 火焰指了指自己,又对着堇年道:“你这意思,是要与本尊一同睡这儿?” 堇年一笑:“焰尊主,您这话说的,只是一个房间而已。” 火焰摇着桃夭,拒绝道:“不行。” 堇年为难道:“可是已经没有单独的房间了。” 火焰:“那你去睡那个单独的,我和师尊睡这个。” “我睡?” 堇年瞪大眼睛,猛的摇头道:“不不不,我怎么能睡.....” 自家宫主跟别人挤一间,自己却大摇大摆的睡单间,这种事,堇年好宝宝是想都不敢想的,他试探问道:“不然,您去龙二殿下那边?” 北海的住宿来之前已安排好,除了宫主多留一间单独房间,都是两人一间,突然把火焰归置在北海队伍里,自然没有多的单间。 火焰收起桃夭,怒道:“反了你个小崽子,还敢撵我了?” 堇年连忙摆手,连忙道:“没,我...我不是撵您.....” “行了。”北玉洐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了,淡声道:“依他所言。” “啊?” 堇年紧张道:“您怎么能跟别人挤一间?” 宫主大人洁癖非常,又喜爱清净,怎么会乐意跟别人同住。 北玉洐:“无事,莫要争了。” 堇年还想再问,瞥见火焰那不善的眼神,只好闭嘴,悻悻然拿了自己的行礼去住小单间。 待堇年走后,火焰笑嘻嘻回身,对着北玉洐道:“师尊,你是睡上面?还是睡下面?” 树屋是上下层的小楼阁,他这话问的心无旁骛,但配上这人惯有的坏笑,不正经模样,就仿佛没那么单纯了。 “.......” 北玉洐轻咳一声,淡淡道:“都好。” “那你睡上面吧,万一有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这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北玉洐却蹙起了眉头,“不。” 火焰挑眉,“为何?” 北玉洐:“不为何。” 其实是怕他半夜起来到处乱跑。 火焰却突然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原来师尊是喜欢睡下面。” 北玉洐愣了一瞬,声音缠怒,转过身道:“你还去是和堇年睡吧。” 火焰怕又惹他不高兴,连忙收了笑容,哄劝道:“错了错了,我不问了,都依你。” 今晚有夜宴。 奔波一天,两人准备先沐浴再去赴宴,这万年青上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引了一湾蜿蜒的山间活泉在树上。 唯一美中不足,这泉水是公用的。 北玉洐并不习惯在外沐浴,让堇年给他搬了浴桶,倒是火焰长手长脚,不喜欢在桶里泡着洗,拿了沐浴用的东西朝着池水走。 火焰走了很远,专门挑了个泉水的下游,此刻天色已经微微发黑,这里鲜少有人。 他解了外衣,只着一条亵裤下水,温良的泉水流过肌肤,他总算觉得凉爽些,这万年青因为太高,到夏季便晒的人心慌,说不出的闷热。 正当火焰舒服的直眯眼,不远处传来水花的声音。 找个这么偏的地方,怎么还有人来? 他不耐烦的抬眸,只见一身材修长的少年,解了头发,正背对着他,看不真切。 火焰本来不打算睬他,结果那少年微微侧过半张脸,惊的火焰直起上半身。 “龙吴?!” 火焰眸色一沉,这狗崽子怎么在这儿? 真是冤家路窄。 水花的动静惊到了龙吴,二殿下回身,见到火焰,脸色更加不好,厌恶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说的,把这当自家院子了? 虽然这里严格说来确实是龙二殿下的自家院子,不过火焰显然不这么想。 瞥见这狗崽子一幅恶心自己的模样,火焰起了心要惹他,于是又躺回池边,懒懒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养尊处优的龙二殿下,不客气道:“本殿不想看见你,你去别的地方。” 火焰:“二殿下好会强人所难,明明是本尊先来的,先来后到的道理,二殿下不懂吗?” 龙吴冷哼:“那又如何?” 火焰:“不如何,只是殿下若是不想看见我,还请自抬尊脚,去别的地方泡吧。” “本殿为何要让着你?”龙吴傲慢道。 火焰理了理头发,一双桃花眼微微含笑,“那可真是糟糕了,本尊奔波一天,已经没有力气再挪地方了。” “若是殿下非要我挪,不若亲自来抱我走?” 说完两手打开,一幅求抱抱的姿势。 “.....你!” 龙吴脸都黑了,又不知该如何骂他的不要脸,思索一会狠声道:“也罢,本殿去其他地方,眼睛不见为净。” 火焰满意道:“甚好。” 龙吴起身,朝着岸边走去,水光摇曳,露出了少年健美的背脊。 火焰瞥了一眼,突然戏谑道:“哎呀呀,二殿下的身材可真是好哦。” 龙吴微微僵住,连忙将身子埋入水中,回身怒目道:“你看什么?!” “殿下怎么生气了?只是见殿下身材甚好,忍不住夸赞一下罢了。”火焰含笑道。 龙吴狠声道:“谁要你夸赞?” “好好好,殿下继续。”火焰一抬手,示意他继续走。 龙吴又将身子直起,准备离开,刚刚一跨步。 火焰又感叹道:“啧,啧,这人鱼线,这腹肌,哦,还有这小腰。” 龙吴猛的红了脸,他是天之娇子,自然不似火焰这般从小浪到大,脸皮刀枪不入,他向来爱面子的紧,此刻与自己不怎么对盘的人,共处一池,还被如此观望,脸色都气的发黑了。 “你....你闭上嘴!!” 火焰抬起头,忍住笑,问道:“恩?殿下怎么了?” 龙吴怒道:“你...无耻...你在那儿说什么腰?!” 虽然两人皆是男子,不过在奇格里,有龙阳之好的人不是少数,不稀奇。 而且火焰这厮,一看就不像什么正经人,若是平时别人敢这样调戏他,他早一拳打过去了,奈何此刻没穿衣服,像是个被轻薄了的大姑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恶狠狠盯着火焰。 “哎,殿下,我可没说你呀。”火焰作势摸了一把自己的腰,邪笑着,“我说我自己呢。” “本尊觉得,对自己的身材甚为满意,忍不住发出感叹。” “.......” 龙吴觉得他真是快疯了,强自镇定的冷下脸,“你...不要说话,本殿要走了。” 火焰:“殿下请便。” 龙吴第三次直起身,这次他犹犹豫豫,背对着火焰,生怕又听到什么污言碎语,朝着岸边小心翼翼的挪,好不容易渡到岸边,他松了一口气,正抬脚打算上去时,却在心里忍不住想,怎么这么安静? 他好奇的侧目,余光正瞥到火焰直勾勾眼神,金瞳明亮,盛满了不怀好意的炽热火辣,相当直白!! 火焰长得本就野性勾人,在他那种眼神里,好像透过龙吴那层薄薄的亵裤,正看到对方什么没穿,还背对着别人露出光溜溜的后背。 龙吴大脑当机,猛然把身子连带着头都一起埋入水里! 火焰擦了擦飞溅出来的水花,勾唇笑:“二殿下,您又怎么了?” 没有回答,龙吴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仔细看连脖子都羞红了。 这下火焰实在忍不住了,放开声大笑起来。 接下来不论火焰怎么劝他走,二殿下再也无动于衷,任由自己密实的闷在水里,直到火焰觉得泡的舒服了,才慢悠悠的捡起衣服走。 临走时,龙吴那露在外头的眼珠,差点没把火焰活活瞪死! ☆、凤族的夜宴 洗了一个很是惬意的澡,火焰心情十分不错,回到休息的地方,正见北玉洐一身白衣,坐在回廊下泡茶。 火焰贴近他,嗅了嗅,勾唇道:“月儿身上真是好香。” 北玉洐倒茶的手一顿,淡淡道:“皂荚的味道而已。” 火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是,是雪浪花的味道。” 北玉洐:“鼻子倒是灵。” 玉洐君的衣物洗干净后,都会由专人熏上了雪浪制的香。 火焰懒洋洋的伸个腰,“饿了。” “走吧,去赴晚宴。” 赴宴路上遇到不少打招呼的人,火焰一个都不认识,巧的是,这些人还都认识他,还不停的朝他身边凑,简直烦不胜烦。 凤姬见两人走进大殿,连忙让人摆好座位,又笑语晏晏的说起客套话。 过了好半响,龙二殿下才姗姗来迟,凤姬恨铁不成钢的怒了他一句:“不懂规矩,什么场合还迟到?” 龙吴狠狠剜了火焰一眼。 不多时,三三两两的精致菜品摆上桌,伺候的侍女都是凤族的美貌女子,身段不多说,脸蛋也足够貌美。 若是有哪位仙门看上的话,应该也能立马带回家。 北玉洐生的儒雅好看,坐在厅中自添颜色,有些女子的眼睛就差挂在他身上,其中有一彩衣女子颇为大胆,她走到玉洐君面前,笑吟吟的斟满酒,端起酒杯朝玉洐君递了过去,末了还在他手心一摸。 挑逗的意味十足。 北玉洐蹙眉,倒也没说什么,他此行明面上是为了选妻,不可太过抗拒。 彩衣女子含笑,眼中秋波流转,“月公子,若是喜欢奴家,就将酒饮下吧。” 大概是因为经常有仙门前来选妻,所以这凤族的女子风俗倒是大胆开放。 凤姬笑着搭话:“这么快就有女郎喜欢了,月公子果真是魅力不凡呢。” 北玉洐微顿,有些不知该不该喝这杯酒,不喝显得轻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凤姬的意,喝了,又怕麻烦。 正想着,修长好看的手,握过他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火焰勾着笑,漫不经心道:“多谢这位姐姐好意,不过师尊鲜少喝酒,不胜酒力,由我代劳了。” “.......” 阎罗是凶恶的,但无疑也是极英俊的。 他嘴角惯常有笑,桃眼狭长,仿佛盛满春情,惹的人想入非非,但此刻他虽依旧在笑,眸子却渡一层冷光,仿佛冰面上的湖泊吹开层雾,眼底藏着一头多年吃人饮血的野兽。 被那样危险的目光盯着,彩衣女子瞬间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反应过来后脸色难看,同手同脚的走了。 酒过三巡。 文止语姗姗来迟。 凤姬见着他进来,笑问道:“文卿,怎么来这样迟?” 文止语一身儒雅的青袍,抱歉的笑笑:“天后赎罪,事务繁多,稍微整理。” 他是天界第一文相,当然要帮着白祁处理不少杂事,虽是来了凤族,也只是相当于换个地方做事。 凤姬:“不妨事,你来和吴儿坐。” 文止语点头,朝着龙吴走去,路过火焰身边,微微侧目。 后者对着他灿烂一笑。 文止语显然也不是第一来凤族了,轻车熟路,也不知他前两次怎么没结亲,不过这次凤姬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挥手召了两位美女陪在他身侧,又是倒酒又是夹菜,可怜文止语风轻云淡的坐在美人中间,一副不为所动,苦行憎模样。 火焰靠近北玉洐,问道:“师尊,怎么一晚上都不说话?” 北玉洐:“低调些。” 两人此行并不单纯,最好别引得别人注意,少说话少错。 火焰环顾四周,众人都玩的十分开怀,已经带了三分醉意,他随即在北玉洐耳畔低声问道:“那我们何时行动?” 北玉洐目不斜视,“明日晚间。” “先别妄动,明日挑选圣女,若不在定要生出事端,晚些再行动。” 火焰笑道:“都听你的。” 反正已经入了凤族,有北玉洐同行,任何结界不过都是班门弄斧,他丝毫都不担心。 火焰接着饮酒,不多时青色的衣袖出现在视野中,文止语不知什么时候摆脱了一桌子美女,笑意盈盈的过来与他碰了一杯。 火焰当然不会觉得这人心怀好意,问道:“怎么?” 文止语毫不见外的坐下,笑道:“我只是觉得焰君这里格外清净。” 可不是吗? 出了刚刚那一茬,几乎没有女的朝火焰跟前凑。 火焰:“文相不就是来挑老婆的吗?何不大方点,遮遮掩掩作甚?” 文止语眸色深深,突然道:“我本来是可以不来的,为了你来的。” 火焰微怔:“为我??” 文止语笑着扫了一眼四周,见北玉洐没注意这边,继续道:“你那日在我这里诓骗出思凡拿了折念,这便借着月公子的光来凤族。” “你想干什么?” 文止语好歹也是天族文相,脑子可不傻,就算一时间被火焰诓骗住,回去也就反应过来了,越想越觉得火焰可疑。 火焰摇着桃夭,“我只不过想来凤族玩玩罢了,文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止语:“焰尊主何必掩饰?谁不知道玉洐君清雅如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往年怎么样请都请不动,今年却破天荒的请奏来凤族,还专程捎上你。” “本来凤族也没什么特别的,但锁妖塔却是思凡管辖,让我不得不多想?” 火焰挑眉,这文九青还真是聪明,一点都不像当初在常州琴魂回忆里看到的那个傻小孩,只不过稍微问了一句,就被猜的七七八八。 火焰敷衍道:“可能是玉洐君近年来又想通了?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男人终归是要成家的,适婚年龄到了,过来挑两个妻妾而已,文相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说完还笑嘻嘻的拍了拍他肩膀。 文止语显然不信,皮笑肉不笑道:“但愿如此,不过没关系,我会盯着你的。” 火焰顿住扇子,心下不耐,这人还真是麻烦。 凤族眼线众多,三步一个结界,已经诸多不便,若再加上个多事的文止语,更是不好活动。 “盯着我?我做什么又与文相何干,文相是不是太闲了?” 文止语:“闲或不闲,都是我的事,又与焰君何干?” 火焰:“那我来或不来,都是我的事,又与文相何干?” 两人眼神交汇,瞬间就滋出火花。 “我奉劝焰君一句,那锁妖塔中关的都是天下穷凶极恶的妖魔猛兽,若是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放出来,造成的意外,谁都担待不起。” 火焰嗤笑,问道:“文相这是在担心什么呢?心怀天下?” 文止语此人,能把得罪自己的凡人抽筋剥骨几百年,眦睚必报,定然不是什么慈悲之人。相反,这人相当冷血自私,说的冠冕堂皇,若是锁妖塔真的出意外,死多少人,怕是他都不会关心。 最多就是心烦要在折子上多写两笔。 火焰面上漫不经心,继续与他周旋,“锁妖塔是莫思凡镇守,一旦有纰漏,他难辞其咎,你倒是挺护着他的。” 文止语不说话,却像被人看穿心思,眸色渐渐发沉。 “可就是不知道你这么护着他,别人怎么阴你呢。”火焰含了口酒,笑眯眯道。 文止语:“胡言乱语!” 火焰:“本尊可不是瞎说,上次答应帮你查的人,文相就不想知道是谁?” 他当然没有花心思和精力在帮他查,此刻这番话也只是继续诓骗他罢了。 文止语也不是傻子,冷冷道:“少来蒙我。” 火焰饮下杯中酒,懒懒抬眸,“是与不是谁,文相心中,自有计较。” 泛白的指尖捏紧杯子。 文止语不是没有怀疑过莫思凡。 这件事是他毕生的污点,知道的人基本都被杀了个精光,在常州,他的眼线遍布,可以说是一手遮天,有能力把这件事捅到台面上的,除了莫思凡...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但莫思凡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年少时遭此大难,如果不是莫思凡朝着污泥里的他伸手,他早就死了,莫思凡与他而言,是救赎,是光芒,意义非凡。 多年来,两人被美誉为天族双杰,一起共事,搅弄九京风云,政事问题,权势上的分割,不是没有过冲突,莫思凡独/裁,冷血霸道,难以接近更不听意见。 外人看不清,自己才清楚。 这段关系,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莫思凡是个放风筝的人,而文止语就是那个风筝,被他牵引,却又渴望自由,始终系在他手里。 无数次看不见刀光血影,两人一起挨过来,如今坐到这头把交椅,竟是高处不胜寒。 待文止语走后,玉洐君侧目过来,轻声道:“倒是发现个问题。” 火焰抬眸,“什么?” 玉洐君:“你的口才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文相也是个聪明人,结果每次都能被火焰绕进去,也是遇上天敌。 但文止语不是脑子糊涂,相反,慧者多虑,能被火焰绕进去,是因为弱点太明显,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其实他全身都是软肋,这就跟打蛇打七寸是一个道理。 文止语的七寸,就是莫思凡。 火焰眨眨眼,不正经道:“不说书,说书能有几个铜板,以后如何讨老婆?” 玉洐君含了口酒,没再理他。 ☆、演武场凤池 清晨,演武场。 宽阔气派的校场,四面的高台皆是热闹满座,中间一黑青石搭起石台面,上面的架子挂满了寒气森森的兵器。 众人津津乐道的讨论着今日的选秀,十只大鸟迎风而来,每一只宽阔的鸟背都驼着多名女子,灵力皆已踏入九品,两两一组,厮杀到最后一轮的,就将有资格测试灵根,继位圣女。 火焰打了个哈欠,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北玉洐递了杯茶水给他醒神,淡淡道:“比武。” 火焰掀起眼皮,“打架?” 选个老婆这么暴力? 北玉洐:“不完全是。” “圣女以后将继承天后位,必要跟殿下一起承天雷业火,自然是要选强者,若是灵力太低...” 火焰点头:“若是灵力太低,怕是继承大统的时候就被劈死了。” “......” 奇格大陆,向来强者为尊,样貌品行只是其次。 一眼望去,数不清的女子身穿劲装,头带玉髻,轮流上台比试。 使琴、或剑、弓弦、更有甚者拿着玉带当做兵器。 娇生惯养的女子打架,自然不似男子那般猛烈,火焰却也看的津津有味,端了一把瓜子,嗑了一地的皮。 “哎,那个黄头发的妹妹不错,满弦玉环舞的妙。” “弹琴的那个也行,就是长相次了点。” “这个好看,就是灵力也太差了,本尊一只手就能折了她.....” 半响没有人回应他,火焰侧过目问:“师尊,你可有欢喜的?” “.......” 火焰:“问你话呢。” 北玉洐继续看着台上,目不转睛,“没有。” 火焰满意的喝茶。 文止语从另一边走过来,笑了笑:“焰君兴致可真是好,隔着老远本相都能听到你的声音。” 火焰瞥他一眼,懒洋洋道:“看美女嘛,自然是要点评一番的。” “怎么?文相要来与我品评?” 文止语一笑:“还是算了。” 话音刚落,比武台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残影惊鸿,震飞而去,如风中蝶一般跌落在地,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只见演武台只剩下一女子傲然于上,身着黑衣,面目深邃,腰杆笔直,不似寻常女子那样娇艳,倒像是一亭亭玉竹。 正是之前火焰赞她满弦玉环耍的好。 她不卑不亢,面色平淡,“还有谁要来?” 声音虽然不大,却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火焰眯眼,笑道:“黄头发的妹妹。” “......” 文止语想了想,轻声道:“这女子名叫凤池。” 玉洐君蹙眉,“略有耳闻。” 火焰:“怎么讲?” 北玉洐:“凤族的第一支旁系,卫队统领次女,是二殿下的相识。” 卫队。 专门保护天家血脉的存在,在整个九京,只有天潢贵胄,龙凤两族才有专门的卫队。 “青梅竹马?” 火焰一摇桃夭,笑道:“那不是正合二殿下的意。” 文止语却道:“二殿下向来喜欢柔美一点的女子。” 这个凤池面貌清秀却平淡,在一群美艳的女子中,显得有些差强人意。 “请教池姐姐高招。” 凤姬身侧一女子踏了出来,长相娇艳俏丽,面色微微不善,眉目隐隐透出一股骄纵之气。 火焰侧目问道:“这又是谁?” 文止语含了口茶,“二殿下的表妹,凤筱小主。” “这才是真的青梅竹马。” 火焰含笑:“有好戏看了。” 文止语瞥他一眼,讥讽道:“焰君可真是闲。” “好说,你不也看的有滋有味的。” 凤筱跃步,轻轻旋身上台,五彩罗裙飞扬,倒是真像一只骄傲的凤凰,盈盈素腰际抽出一把软剑,傲慢之意昭昭。 凤池不露声色,只做微微抬手,也不多话,轻声道:“得罪。” 一句落下,她已然抛出手中玉环,她那对玉环乃青玉所炼,颜色纯澈,普通的刀箭根本比不了,聚灵力与上化形,威力巨大。 凤池使用起来轻车熟路,速度力道,快的可怕,几乎是百发百中! 凤筱险险躲过,耳发仍是被削掉了一丝,她美目怒视,下一刻不等她反应过来,凤池挽着沉重的玉环,近身而来,霸道的狠狠一扫,漫天灵力如狂风骤雨,铺天盖地砸下来。 凤筱的软剑犹如大人面前的玩具,两三下被劲力震碎,她紧蹙眉头,反手掐诀,弃掉剑柄,一掌反打过去! 她的修为已踏破七品,这一击她用了六成灵气,寻常交锋就算不怕,旁人也会稍微避一避。 结果凤池反其道而行,不顾迎面而来的灵力,左手将玉环撤与身后,右手直接与她对了掌面,众人皆是感觉到空气微微一激荡,随即凤池快速将玉环朝着空中一抛起,左手反向擒拿术,抓住凤筱的手腕,折内一推,一脚将她踹开。 退开时,刚好接住落下的玉环。 一拉环,一对掌,一脚,堪堪三招。 凤池面色不变,仿佛刚刚只是随意戏耍了一番,反观那凤筱,先是被掌力所伤,又被猛踢了一脚心口,面色发青,已然动弹不得。 火焰收了桃夭,微微惊讶,心道,好厉害的女子。 凤族女子虽能位及天后,但在奇格众人心中,一向是心照不宣的花瓶族。 毕竟都是女人,好看不中用。 所以凤姬才想尽了办法跟各大世族联姻,巩固势力,如今竟是出了这样厉害的女子,单单一看,竟是不敢妄言修为。 众人面上不显,然而都是人精一般,微微打量起风池。 凤姬愣了愣,而后笑意吟吟道:“凤池,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你。” 凤池闻言,恭敬半跪,“托天后娘娘洪福。” 火焰瞥了一眼龙吴那黑似锅底的脸,挑眉道:“我们的二殿下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文止语收回打量的目光,轻声道:“殿下有福了。” 凤姬优雅的走下台,将凤池扶了起,随即右手掐诀,掌心微微一托,一块圆润的测灵石浮现于手中。 那石头遍体绿色,微微发亮。 凤池立马跪下,两手托起,那石头便浮到她手中。 测灵石头开始微微发红,这代表凤池的修为,已经到了九品灵阶。 火焰眯眼,女子能修炼到这种境界,也是不易了。 谁知,那测灵石的颜色片刻后竟又泛起紫红,发出争鸣之音。那声音火焰真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初自己在北海测石头的声音。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扎耳的尖锐,那石头生生爆了开来! 这下连北玉洐都微微蹙起了眉。 百年难遇的奇才,奇格里少有能修炼到绝境的女子。 能承爆测灵石,唯有绝境的修为可行!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忍不住讨论起来,小小的一个女子,修为居然如此不得! 凤姬勾起笑容,亲自拉了凤池起身,亲昵的帮她拢了拢头发,低声道:“好孩子。” “我凤族千百年来,终于出了一个绝境修为,本宫甚感欣慰。” 奇格大陆,强者为尊。 绝境的修为自然可以镇压住那些质疑她,质疑凤族的闲言碎语。毋庸置疑,下一任圣女非是凤池不可。 火焰挑眉,笑道:“这下倒是不用担心被雷劈死了。” 该担心的是龙二殿下了,这么强悍的老婆,修为比他还高,也不知拿不拿的住。 正想着,那边的龙二殿下却突然发了难,脸色铁青道:“我不要她。” 凤姬冷了脸,回身厉问:“你说什么?” 龙吴面色不善,“谁都行,就是不要她。” 凤姬蹙眉,一甩衣袖,厉声道:“混账东西,你是不是昏了头,有你说话的份?” “既是以后与我结姻,为什么没有我说话的份?” 火焰暗暗给他拍了拍巴掌,二殿下好样的,勇气可嘉。 凤姬脸色彻底黑了,当着这么多仙家不好发难,冷下脸道:“凤池先退下,吴儿你随我来。” 看来是要私下教育儿子了。 结果龙二殿下不配合道:“不论母后您说什么,我都不同意,我与凤池八字不合,命格不符,在一起怕是要受天谴!” 众人哗然,遭天谴这种事都说的出口,二殿下该是有多不欢喜这个风池。 且不说凤池为卫队大统领的女儿,大统领威高权重,凤池的修为更是绝境,整个奇格大陆里,有几个绝境之人?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这不是一块人人想咬的香饽饽吗? 若是能娶回家,为自己的家族所用,必能强大宗室,光耀门楣.... 龙二殿下居然不要?! 当下就有几个仙门世家蠢蠢欲动,打起了主意。 甚至还有人劝道:“天后娘娘,莫要动气,殿下还小不懂事....” “这个姻缘嘛,当然还是要你情我愿,既然二殿下不愿意,天后娘娘还是不要强求,伤了母子和气。” “就是就是,我看啊,二殿下和凤筱小主,也是相配的,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众人三三两两的附和,剩下的就跟着打哈哈,凤姬当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心思,气得青筋直跳,她冷哼一声,就要发作。 火焰这时却站起了身。 他是三界出了名的太岁阎罗,他这一起身,众人声音都跟着小了下去。 然而凤姬知道,这小崽子绝不会这么好心。 果然火焰慢悠悠的渡了两步,走到那凤池面前,笑嘻嘻道:“黄头发的妹妹。” 风池:“......” 火焰一摇桃夭,眉目上挑,端的是万般风情好看。 “二殿下不欢喜你,不若跟我走如何?” 他可不像其他仙门那样拐弯抹角的打主意,他肆意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众人都没想到他这样直白,当下都愣了神。 凤池仿佛天生只有一个表情,冷冰冰回绝,“多谢焰君抬爱,不过....” 火焰打断道:“不过什么,怎么?本尊还不比上那个小白脸?” 龙吴噌的起身,眉目发怒,厉声道:“放肆!你说谁是小白脸?” 火焰回身,像是刚想起来一般,不正经道:“哎呀,一时失言,二殿下勿要怪罪。” 可那笑意吟吟的脸,没有半分道歉的样子。 于是龙吴更气了。 龙吴讥讽道:“焰君是觉得自己英俊非常,全天下女子都要喜欢你不成?” 火焰点头:“难道不是?” “......” 火焰继续道:“二殿下反正都不要,不如给本尊做个顺水人情。”说着他微微俯身到凤池身侧,低声道:“怎么样呀妹妹?是跟着下面这群垃圾走,还是跟着英俊潇洒的本尊。” 他眉目微微上挑,泪痣冷淡,冷峻又孤傲,两弯桃花眼像是酿着蜜糖,痞的要命。 离得极近,凤池竟是微微看愣了,一时没有作答。 如今东绝焰城已经有火焰这个让人胆寒头疼的尊主了,若是再给他一个绝境修为的女子... 强上加强! 天界与东绝毕竟只是表面和谐,凤姬怎敢如此? 但今日火焰来此,原本就打着选妻的旗号,若是凤池点头答应了,二殿下又不愿要,凤姬还真不想出什么理由拒绝。 她一时慌神,死死的盯着风池,生怕她松口,又着急的跟龙吴使眼色。 凤姬能想到的,龙二殿下不可能想不到。 其实他与凤池自小就相识了,作为卫队统领的女儿,这个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 龙吴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刻板和冰冷,小时候不可爱,长大了更没有一点的女人味,以前每次来凤族,他都只与凤筱玩耍,将这人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没想到万年之间,也不知凤池怎样修炼,竟是超越了自己如此之多! 他除了不喜欢,又生了不甘心和嫉妒的情绪。 更是不愿意娶她了! 可是若是不娶,被其他仙门世家带走,或者是被火焰带走.... 火焰可不管他内心如何纠结烦恼,当下一副不要脸的样子,劝道:“本尊虽说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你也无需自卑。有时是凶了些,不过从来不欺负女人,你跟着我大可放心,没人敢给你闲气受,实在是最佳良配不二选择。” “......” 又懒懒继续道:“就这样说定了吧,我若要你,在座各位可有哪位不服?” 他一向自恋又口无遮拦惯了,一时还真没有人敢反驳他,先前蠢蠢欲动的那些人都闭了嘴。 倒是龙吴,一向看不惯他的作风,极其不配合的冷笑:“焰君此番陪月公子前来,月公子都还没开口,你倒是性急。” 火焰暗骂他一声,悄然看了北玉洐一眼,见后者面色如常的端坐,于是放下心道:“我这不是为二殿下分忧吗?二殿下不欢喜,何不痛快一点成人之美?” 就像是小孩子玩腻了的玩具一样,自己不要,也不想给别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极其厌恶的人。 龙吴挑眉,像个胜利者般的挑衅道:“本殿欢不欢喜,不劳焰君费心。”转而又问道:“凤池,你要跟他走吗?” 他就是看不惯焰君这幅得意的样子,就算他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风池也绝对不能跟他走。 凤池眉目淡淡,轻声道:“二殿下想如何?” 龙吴:“你过来。” 没有丝毫迟疑,凤池便走到了他的身侧。 龙吴笑道:“先前是我开玩笑,望你见谅,你不会介意吧?” 凤池:“殿下言重。” 龙吴满意点头,心中想到,父君如今生龙活虎,继承大统的日子还早,且先忍过今日,以后再做打算,于是回身对火焰道:“焰君也看见了,如今我们两情相悦,怕是得让焰君失望了。” 火焰一摇桃夭,心想,挺好的妹妹,只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面色还是如常道:“那就祝福二殿下了。” 凤姬心中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放松笑道:“既是如此,三日后便举行继承圣女大典。” “各位仙家再坐一会,不要拘谨,本宫先去准备一番大典事宜。” 众人连忙附和,凤姬趁机笑盈盈的拉了凤池走。 ☆、无意的偷听 凤姬走后,仙门众人忙着挑选其他的凤族女子。 火焰没兴趣继续留下去,转身时才发现北玉洐已经走远,身后还跟着堇年那个小跟班。 不等我? 火焰挑眉,追过去,牵住玉洐君的袖口,后者看了一眼他,淡淡道:“放开。” 火焰放下袖子,与他并排而行,问道:“师尊走这么快干什么,不等我?” “乏了。” 火焰挑眉,心道,这是唱的哪出? 堇年插话道:“焰尊主,您现在是不是很伤心啊?” 火焰顿了一步,莫名其妙道:“我伤心什么?” 堇年:“您不是很喜欢凤池姑娘吗?没娶成自然是遗憾的。” 火焰本来不想解释,瞥见北玉洐平淡的脸色,鬼使神差的开口道:“我才见过她一面,我喜欢她干嘛?” 堇年“啊”了一声,又问道:“您不喜欢她啊?那您刚刚....” 火焰懒懒道:“你用你的小脑瓜想一想,他们娘两会不会把凤池让出来,本尊只是想给他们添堵罢了。” “......” 堇年:“那万一凤池姑娘真的答应了呢?” 火焰一笑:“答应就答应了呗,小姑娘被嫌弃的也是可怜,再说我东绝那么大还怕多养活一个女人吗?” 堇年被哄的愣了,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想娶还是不想娶。 “到了。” 北玉洐脚步一顿。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歇息的地方。 堇年一行礼,低声道:“那弟子先去准备晚膳。” 堇年走后,玉洐君率先进了楼阁。 火焰见他脸色不好,跟着进了寝室,问道:“是不是累了?” 玉洐君解下雪月袍的外衣挂好,淡淡道:“不曾。” 火焰:“那是困了?” “恩。” 火焰倒了杯茶递过去,“喝杯水,吃了晚饭再歇。” “没什么胃口...” 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没胃口? 火焰眯眼,心想是不是热中暑了,随即开口道:“那你先睡,我出去一下回来。” “恩。” 火焰轻声掩了门离开,北玉洐垂目,将凉茶饮了,只觉得从喉咙凉到了心底,再躺下去的时候又毫无困意,他只好将眼闭上假寝。 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某人在演武场的样子,灼灼桃夭,笑意吟吟的说着要娶别人。 他性子一向平淡柔和,看什么都不会有大的跌幅,不知何时开始却常常因为某人的音容笑貌,一句无心的话惹的心头烦闷,他不知这是怎么样的情绪,甚至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令人相厌。 北玉洐锁着眉头,乌发软软的垂在耳垂,瞳色倦意上涌,这次是真的有些累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突然被推开,北玉洐连忙闭眼,知道是火焰进来了。 这人轻手轻脚的走到竹床边,看了一会儿,又低笑道:“别装了,知道你没睡着。” 北玉洐起身,耳根子发红,不悦道:“差点睡着。” 火焰挑眉笑道:“是,我不好,不该吵你。” “......” 他说完从身后拿出一玉色的小盘,上面摆着几块冒着冰气的西瓜,红彤彤的软糯瓜肉,相间着几粒黑色的瓜籽。 一看就很甜。 火焰:“是不是热的不舒服?吃点这个解暑。” 北玉洐垂目,低声道:“不想吃。” 火焰坐在床边,抽了个软枕让他靠好,又轻声道:“我知北海气温凉爽,让你来这么热的地方,肯定是不舒服,现下在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我怕你难受,专门去找的,赏我个脸吃两口?嗯?” 他语气轻的像哄小孩,说完就递了一小半西瓜过来,北玉洐抬眸,微微有些不自在。 “我自己来。” 火焰见他听话的拿过西瓜,软糯的红肉间是若隐若现的洁白贝齿,嘴角沾着甜甜的汁水,眼眸微微发亮,脸庞白净,安静咀嚼,显得十分的乖巧。 火焰将手放到北玉洐嘴边,“别把瓜籽吞了,吐我手上。” 北玉洐一惊,连忙后退,“太脏了...” 火焰坏笑:“怎么会脏?荣幸之至。” 北玉洐摇头,还是取出帕子将瓜籽吐掉。 “还要吗?” 北玉洐点头:“再来一个。” 拇指轻蹭上他嘴角的嫣红,后者轻轻一躲,火焰按住他,笑道:“别动。” “再吃一块,不能贪多了,你肠胃小气。” 北玉洐吃完最后一块,见火焰还看着他,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不吃吗?” 火焰将他的手拿过来,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我吃你剩下的。” “......” 火焰:“还难受吗?” 北玉洐摇头,那两块西瓜仿佛甜到了心底,一丝抑郁的气息都不再有。 “那你睡。”火焰将盘子端开,又含笑看他,“用晚膳的时候我再叫你。” 北玉洐:“你去哪儿?” 火焰:“我去周围转转,看这结界有没有什么地方比较薄弱,方便晚上行动。” “好。” 火焰替他将枕头放下,掖了下被角,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 北玉洐抬眸,“你说谁?” “凤池。” “为何...突然说起她?” 火焰一笑,眼角泪痣也明亮起来,“没,就是突然想说。” “如果今日风池真的答应我了,我也不过是看她修为高,抢回去放在军中罢了。” “...莫名其妙。” 北玉洐侧过身背对他躺下,不再理会。 火焰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我喜欢谁,你最清楚不过了。” 说完便端了剩下的西瓜,轻声掩门而去。 北玉洐在被子中缓缓的闭眼,放松休息,顺便悄悄的勾了唇角。 ...... “哎,凤池姐姐真是好命,就这样被太子殿下看上了,前程似锦呢。那里像我们?年复一年的天天待在这个破地方,也不知到底何时能出去,难道真的要老死在这里?” 万年青的崖口边,粉衣女子唉声叹气的抱怨着。 她们几个在凤族年龄已经算大的了,姿色和灵力,皆是平平淡淡,年复一年参加比试,然而都没有被其他仙门选走。 另外同等装扮的几人搭腔道:“是啊,没想到她居然是绝境高手,平时也太低调了...” “你们今天没在场上,没看到凤筱小主的那张脸,黑成一个锅底了,真是稀奇。” “这只凤凰尾巴平时都翘上天了,以为圣女非她莫属,这下可丢人了。” 另一女子低声问道:“今日场上那银发男子是谁?真是好生俊美。” “他呀,你可别想了,那可是东绝的城主,火焰君,据说是个刺头呢。” “怪不得胆子那么大,敢跟天后对着干。” “其他仙门多多少少都选了人回去,就这个东绝和北海,看完比试就走了,什么都没挑...” “莫说,那琉璃月公子也是一等一的好看,这样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与之比肩。” “我倒是瞧着,火焰君与月公子感情不错,有些相配...” “要死了你,什么闲话都敢说!” “......” 玉洐君藏匿在景石后,略微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偷听别人说话已经是极为不礼貌,更何况别人讨论的对象还是自己。 火焰勾起唇角,低声道:“怎么看出来我两感情不错的?” 玉洐君冷冷扫他一眼,示意他安静。 此刻已经是夜幕降临,托人上万年青的大鸟就要反巢了。 万年青平地而起,如万丈高楼,还附有强悍的结界,若是强闯也不是不可,但最好是能跟着这鸟下去,以免打草惊蛇,最为稳妥。 正想着,崖口那边传来动静,十余只大鸟迎着夜风振翅而上,堪堪停在崖口。 早晨那些女子,也三三两两的结伴从校场那边聚集过来,有的笑容满面,有的无精打采,风池走在人群最后,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有眼力见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巴结她了,一口一个:“恭喜!恭喜凤池姐姐!” “马上凤池姐姐就要继任圣女了,真是让姐妹们好生艳羡。” “日后入住东宫,必将前途无限量。” 凤筱面色不善,死死的盯着她,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实质,此刻怕是凤池的脑袋都被轰下来了,她冷冷问道:“姐姐不走吗?” 凤池淡淡道:“我行最后。” 作为卫队统领的女儿,风池从小学的都是征战沙场的本事,一举一动皆是为天家守卫,刻在骨子里的坚韧,习惯去守护,也习惯牺牲。 凤筱冷笑:“那我与姐姐同乘可好?正好有些贴心话要与姐姐讲。” 凤池回身望了她一眼,崖顶的风吹得她的面容更为冷峻,半响点头道:“随你。” 凤池尽职尽责的看着众人先行离去,而她与凤筱这边火/药味甚重,众人也不想触了霉头,都挤在了前面的大鸟上走,等场上只有一只鸟的时候,只剩下她们两。 气氛一度很尴尬。 凤池:“走吧。” 两人跃上鸟背,那黑色大鸟展开巨翅,瞬间跃上天际百余丈,振翅高飞。 借着夜色,北玉洐手腕上的雪绡一跃而出,堪堪缠住了大鸟的巨爪,玉洐君一手握紧白绫,一手拉住火焰,两人就这样被吊在了空中。 火焰挑眉,觉得这个姿势不甚舒服,借力纵身一跃,从北玉洐手里夺过雪绡,又将人揽过来抱在腰侧,不正经道:“你抱着我就好,不会掉。” 北玉洐蹙眉:“你刚刚动静太大了。” 火焰:“这么大的风,你怕谁听见?” 北玉洐:“一般人是听不到,绝就不一定了。” 凡是绝境之人,五感极强,若是刻意想听,方圆百里的动静都不在话下。更何况,风池是卫队的人,从小警戒性就比一般人高。 果然,鸟背上的风池微微蹙眉,侧目朝着下方望来,正看到火焰笑的一脸灿烂。 风池:“......” 凤筱别过耳发,凉凉道:“姐姐看什么呢?” 凤池想了想,走了两步将火焰挡住,冷淡道:“无事,你先前想说什么?” 凤筱一笑:“姐姐也知道,我与子佩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今日答应娶你,也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台,池姐姐是明白事理的人,何必要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若是池姐姐愿意成全我和子佩,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愿意许诺你。” 凤池没说话,眸色慢慢变深,半响问道:“是殿下让你来说这些话的?” 凤筱:“子佩还不曾说,不过他心中所想,与我一般无二。” 火焰听得这话,只觉得今朝真是好运,赶上了宫廷剧的大戏,这名叫凤筱的女子,真是好不要脸。圣女之位,表面上是嫁给龙吴,往深了说,以后入住东宫继位天后,福泽三界,端的是位高权重。 怎能说让就让? 北玉洐拉了拉他的衣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妄动。 凤池:“既是与你一般无二,你让殿下亲自来与我讲。” 凤筱冷了脸,“姐姐不觉得自己架子摆大了吗?还没当上圣女呢,就想要拿乔?殿下日理万机,那里有空来与你闲扯。” 凤池面色不变道:“他今日当着众仙的面,已应了我,就算此刻反悔,不愿意娶我,也该当着我的面讲与我听。” “或者这不是他的话,是你的意思?” 凤筱气得一笑:“殿下是没有这样说,不过...” “不过什么?”风池打断道,夜色下双瞳发亮,“如若不是他说的话,凭什么要我让给你?” 她抬起右手,那手掌不似一般女子纤细娇弱,反而充满了力量,上面老茧旧疤遍布,看起来不甚美观。 “我这一双手,不知道受过多少伤,我这一身骨头,不知道断过多少次,我如今能移山瀚海,徒手摘星,都是我拼命努力得来的。” “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要我让给你,凭什么?” 最后一句,她说的毫无语气跌幅,但是丝毫不客气,没有往常的一丁点平淡。 “你...” 凤筱从小娇生惯养,人人都让着她,那里受过这等闲气,当下就想要发作。奈何也打不过她,于是脸色变了又变,勉强沉稳道:“凤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跟你商量,是给你留两分情面,你若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你修为强悍又如何?别以为我不清楚你的家底,呵,卫队次女,说的好听,你娘根本就不是正房,你不过是个婢女所出的家仆之子,从小就不受宠,若不是大统领有两分善心,你能来这凤族?乌鸦就是乌鸦,真把自己当凤凰呢?血统都不纯,你这样的身份,也敢妄想登顶人极,痴心妄想。” “你不是要殿下亲自来与你说吗?你等着吧,过不了多久,我看你怎么落下来。” 凤池眸色暗的可怕,半响冷冷道:“拭目以待。” 那鸟一落地,凤筱率先负气离去,留下风池孤零零的站在黑暗里,如石化般静默,半响她叹了口气,低声道:“焰君还不出来?” 火焰拉着北玉洐从鸟的另一侧闪出,笑道:“池妹妹。” 凤池看了一眼他,又恭敬行礼道:“月公子也在。” “......” 可怜月公子雅名端正一生,此刻却不知怎么解释,这深更半夜的为何出现在这儿。 凤池:“两位要去哪里?” 火焰挑眉,不正经道:“白日被妹妹狠心拒绝,很是伤心,趁着月色正好,与月儿出来随便转转,散散心。” 凤池听着他的鬼话,也不拆穿,“这凤凰林可没什么转的。” 这话丝毫不假,这林是凤族女子的居所,古树都是参天而生,在这树底下莫说月色,日光都照不进来。 北玉洐终于像是看不下去了一般,淡声道:“我与吟之,的确有事。” 凤池问道:“不便告知吗?” 玉洐君点头。 凤池:“也罢。” 想来这两位瞒着众人从鸟上偷渡,也是为了不声张,而且她实在想象不出这琉璃皎月公子会做什么坏事,思索片刻,她轻声道:“今晚我没见过你们,还请月公子办完事,莫要耽搁,早些回去。” 转过身,她又突然道了一句:“多谢焰君今日在演武场替我解围。” 虽然火焰的本意不是帮她,只是为了找龙吴和凤姬的不痛快,但也算阴差阳错让龙吴松口,她心里也是有些感激的。 道完谢,她也不等回应,很快便隐入月色中。 火焰摸了摸下巴,不爽道:“还是你面子大哦?” 北玉洐回身:“还不是你害的?” 火焰一笑:“办正事吧。” ☆、玲珑锁妖塔 两人不敢耽搁,怕天亮多生事端,一路御风而行,很快便赶到了凤凰坡。 “锁妖塔”,顾名思义。 这座宝塔乃是上古时期神帝所炼,镇守在这里几万余年,塔身庞大漆黑,通天之高,九条手臂粗细玄铁钢链锁在周围,阴气森森,一眼不见其顶层。 这里妖气冲天,寻常人根本受不住,因此这里并没有任何守卫,之所以镇在凤凰坡,是因为凤族是上古神兽一脉,灵力充沛,凤栖石结界更是强悍,能加固宝塔。 “令牌。” 火焰从乾坤袋中摸出在陵王郡时莫思凡给的令牌。 北玉洐接过令牌,伸手掐诀,只轻轻一探,蹙眉道:“好重的杀意。” 火焰:“这结界很强?” 北玉洐:“不是结界,是囚禁镇压在这里的猛鬼恶兽,生出了不小怨念,隔着锁妖塔,都能感受到漫天的怨恨和杀意。” “吟之,虽是有令牌开塔,但并不知塔里是怎样情况,我知劝你不动,但万不可心急,跟着我走。” “好。” 北玉洐不再多话,一抹牌面,那令牌微微发着红光,融到了结界内。 只听得一声冗长声响,通天宝塔底部缓缓打开一个小门,里面黑气森森,弥漫出妖气,像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两人快步跃进,不过片刻,塔门又沉沉落下。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火焰单手拖了个狐火在手中,勉强照射出塔内的样子。 锁妖塔一共是九层,越往上越关押着穷凶极恶的猛鬼妖魔,这里是最为宽阔的第一层,竟是望不见边际宽阔,光照不到的地方还不知是怎样的。 空气里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地面黑漆漆一层快要没过靴子的不知名脏东西,上方是一个圆圆天顶,仔细一看,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符文。 火焰蹙眉,“师尊?” 北玉洐:“我在。” 火焰可没忘了上次在常州鬼宅把人从面前跟丢了的事,将他手拉过来握住,勾笑道:“你别离我那么远,我怕鬼。” 北玉洐冷冷道:“楚辞可是鬼王。” 火焰:“那我怕黑。” “......” 想了想,北玉洐无奈的唤出雪绡,将雪绡的另一头绑到他手腕上,这才道:“走吧。” 两人朝着塔的边缘走去,北玉洐问道:“寻蛊虫有反应吗?” 火焰摇头:“没有。” “看来是不在这一层。” 火焰问道:“如何上去?” “古书中有载,锁妖塔,每一层都锁着恶鬼或是妖兽,囚禁在这里的都是杀不死,而又不可超生的邪恶之物。这些东西分级而锁,每一层都有结界,使得他们不得跨界而出,上去的唯一办法,就是...” 火焰:“什么?” 北玉洐:“楼梯。” “......” 火焰惊道:“每一层都有楼梯?” 玉洐君点头,“正是。” “那岂不是简单,我们只需找到楼梯在何处,就算有结界,有你这个结界大家在,何愁破不得?” “就怕这楼梯并不好找。” 果然,两人围着光秃秃的塔壁走了快小半个时辰,别说楼梯,什么都没见到。塔肚里面是个圆形,火焰用匕首刻了一个痕迹在石壁上,兜兜转转的走了圈又回到了原地。 火光照耀着两人白森森的脸庞。 火焰:“这鬼地方除了脚下这一滩黑泥,连个洞都没有,哪来的楼梯?” 北玉洐抬眸环顾四周,突然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黑泥...好像陷的更深了。” 火焰把狐火朝下照去,果然,刚刚快到淹没过靴子的黑泥,现在已经要漫过小腿,只不过两人修为深厚,步伐一向轻快,走起来也不碍事,所以没太发觉。 “泥沼?”火焰抬眼望了一眼四周,这楼梯莫不是在这泥沼之下。 北玉洐顿住脚步,沉了眸子,“不,不仅仅是泥沼...” “它是活的。” 话音刚落,脚下黑泥突然卷起漩涡般的泥漩,漫天的腐臭味道铺面而来,犹如一只巨兽张开了恶臭的大嘴。 北玉洐闪电般拉着火焰一跃而起,一手召出幻冰御在半空中,两人稳稳的落在剑上。 那恶臭的漩涡还不罢休,卷成一道巨大泥柱,夹着臭味就要扑来,火焰眸色一沉,单手扇开桃夭,燃爆的狐火照亮塔肚里的景象,漫天劲风狠狠一扫。 “啪——”的一声巨响,泥柱被扇到墙壁的另一头撞开,随即爆出许多肮脏的事物。 火焰嗅觉灵敏非常,此刻已是十分难受,哑声道:“这是什么玩意?” “骨头。” “是人的尸骨?” 北玉洐:“不一定,也许还有动物的。” 火焰:“吃活物的泥沼?” 北玉洐沉声道:“食人沼。” 食人沼泽。 只在蛮荒时期有的东西,那时候的人们手无缚鸡之力,常常因为外出觅食,被林中的沼泽吞没,久而久之,这沼泽居然被养成了精怪,喜食活物。 这东西虽不厉害,但是极为难缠恶心,而且一旦形成便轻易消灭不掉。自奇格开始,这东西已经绝迹,没想到锁妖塔里还有一只。 北玉洐:“它应该是被我们吵醒的。” 且不说这只食人沼有多深,光看能铺满这塔底一层的面积,就知道是只万年老妖怪,若是硬来,怕是够呛。 北玉洐当下立马道:“别惹它,找楼梯要紧。” 火焰险险躲过一个席卷而来的泥条,笑道:“我倒是不想惹它,这玩意想把我拖下去。” 食人泥沼没有实体,可以幻化成任何形态,此刻它被火焰惹怒,就像一只八脚章鱼般伸出触须,七八只手脚同时朝着火焰勾来。 北玉洐将那泥触手劈断,又回身道:“楼梯应该在它身上。” 火焰:“何以见得?” 北玉洐旋身,一掌拍断伸到面前的恶心条子,面不改色,“你看上面的符文。” 火焰往上望去只看见黑漆漆一片,忙掐诀丢去一个狐火球,火光大亮,照应着那密密麻麻的符咒。 火焰蹙眉,半响认真道:“我看不懂。” “......” 焰大尊主一向是对文字内的东西深恶痛绝,修为虽高,会的却都是些看不书的实战经验,结界和符文这一块,差强人意。 北玉洐一把将人拉过来,掐了个结界挡住泥触须的攻击,又冷冷道:“别出去说你是我徒弟。” 火焰失笑:“在北海的时候,师尊也没教过这个啊。” 北玉洐解释道:“这上面画着的是镇压符咒,有一段佛文,大意是:东荒年代有泥沼大妖,食之上千万生魂,罪孽深重,特被神帝镇压在此。” “没写楼梯在哪儿?” 稍顿片刻,北玉洐道:“这上面刻满了压制它自由的符文,而楼梯,是唯一能离开这里的东西,你如果是神帝,你会把楼梯放在那里?” “我?”火焰指了指自己,随口瞎说道:“放哪里?难不成放肚子里。” 北玉洐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正是。” “......” “楼梯在这塔中意味着生门,食人沼离不开这里,自然也不愿意让别人离开,好做它的食物,若是神帝将楼梯放在别出,它肯定也早早把楼梯吞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在食人沼的肚子里,它成了生门的容器,而又离不开这里。” 火焰眸色一亮,笑道:“师尊好聪明。” 火焰随即看了白衣猎猎的北玉洐一眼,不忍道:“真的要去这脏东西的肚子里?” 兽类的嗅觉天生灵敏非常,离着这么远,火焰已经受不了这味道,还要去这脏玩意的肚子里... “无妨。” 北玉洐挥手,身前立马落下个水色的透明结界,瞬间把两人笼罩在其中。 “走。” 火焰点头,将人拉进身侧,那食人沼泽再次卷来时,像是漫天的大浪,这次两人不躲不闪,任由被泥浆吞没。 巨大水压下,结界虽是没有破掉,仍然是免不了东摇西晃震荡的厉害。 火焰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在泥浆中滚了好几圈,摇晃的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身下摸到柔软的触感。 火焰焦急道:“师尊,你在哪儿?” “......”北玉洐冷淡道:“在你身下。” 火焰忙在掌心托起狐火,勉强看清楚周围的样子,这应该是那食人沼的肚子,一个类似于通道的狭长黑洞,周围密集着许多人骨。 刚刚波动太大,天旋地转间火焰已阴差阳错把北玉洐压倒在身下,墨发与银发散乱在一起,纠缠不休,更要命的是玉洐君躺在身下,肩头外衫也不知什么时候滑落,露出莹白的雪色锁骨。 只看了一眼,火焰连忙移开目光,心中默念起清心咒。 北玉洐蓝瞳幽亮,冷着声音:“你还不起来?” 火焰手忙脚乱的爬起,欲伸手将玉洐君拉起,后者打开他的手,自顾自的起身,整理好了衣襟。 两人借着幽暗的一簇狐火照明,顺着这肠道往里走,路上满是潮湿黏液,还冒着湿漉漉的热气,实在恶心的紧,好在玉洐君的结界顶用,两人身上还算干净。 走了许久,黑漆漆的肠道仿佛望不到头,终于见到前方有一些暗光,应该是走到了那食人沼泽的内部,眼前宽阔了些,全是暗红肉色,周围覆膜潮湿黏润。 “在这。”北玉洐淡淡道。 朝着上方看去,隐约能见一歪歪斜斜的阶梯团在肉璧上,这里应该是个空腔器官,那阶梯大概是这食人沼的肠道长成,通体红色,隐约还能见到一些肉瘤。 火焰蹙眉:“这神帝的品位这么恶心。” “慎言。” 顺着台阶上去,脚下是片柔软的触感,火焰慢悠悠走在后侧,脚下却微微一顿,踩着个实心的碍脚物。 他嫌这里恶心,也不愿意伸手去拿,低下狐火眯眼一看,是块圆润的红色玉佩,通体透亮晶莹,红润无瑕,还微微泛着莹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火焰见过的宝贝无数,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好水头的玉,也不嫌恶心了,将玉拿起来擦了擦,笑道:“没想到这儿还能捡到宝贝。” 北玉洐瞥了眼,轻声道:“应该是被食人沼吞噬的,是块好玉,所以没有被消化掉。” 火焰感叹:“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吃了。” ...... ☆、藏书神兽集 登上台阶顶,眼前越发明亮,越接近结界边缘越能感受到结界的波动。北玉洐掐诀,轻轻扭转结界,只觉眼前一花,两人瞬间又踩在了坚硬的土地上。 火焰拖起狐火,问道:“第二层了?” 玉洐君点头,眸色突然一沉,猛然发力将人拉到身侧,黑暗中疾风扫过,传来墙柱断裂的巨响声,北玉洐冷然道:“小心。” 火焰召出桃夭,轻轻一扇,漫天狐火四散,点燃塔墙上挂着的风灯,勉强能看清周围。 第二层仍是个圆形的塔肚,面积略微比刚才小些,却是一眼望不见顶的高度,中间有四根粗大的青石抱顶柱耸入上方黑暗里,四周塔壁镶着大大小小的玄铁栏杆,像牢笼一般... 粗略看去也有上百个。 牢笼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关着什么,唯独在黑暗里露出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刚刚袭卷过来的那阵劲风,是面前最近笼子里的活物弄出来的,火焰提了个风灯走到栏杆前,只见里面露出半边硕大的紫色甲壳,和一双绿油油似铜铃的大眼。 里面的怪物见到光亮,顿时发怒,尾巴从栏杆间隙伸出,那尾巴竟是一节一节的骨架组成,通体紫黑,尾部有一根尖尖骨刺,一看就有剧毒。 想必刚刚偷袭火焰的就是这只尾巴,北玉洐道:“吟之,小心些。” 火焰笑道:“无妨,是只蝎子。” 北玉洐:“赤沙之蝎。” “师尊好眼力。”火焰挑眉道:“这么大一只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赤沙之蝎,毒液如鹤鸩,是一种剧毒的妖兽。 一般只生活在沙漠里,浑身都很值钱,十分罕见,这玩意也不知道在这里压了多久,长得膘肥体壮。 神帝的这座锁妖塔,倒是什么都有。 那赤蝎被两人研究的十分不爽,壳里喷出一股黑气,玉洐君及时上前将人拉开,还没站稳,那尾巴又从栏杆的间隙里狠狠卷了过来。 火焰骂了一声:“老妖怪。” 他旋身险险躲过,尾巴再压下来的时候,火焰一脚踏上,漫天飞溅的狐火里展开桃夭,反手狠狠的一切。 桃夭乃上古神器,扇峰凌厉无比,可切金断玉,丝毫不比刀剑差。 火焰下着狠力,竟是瞬间切断尾骨,粘稠的绿色血液,流在地上像硫酸一样发出嘶嘶的腐蚀声响,那毒蝎子吃痛,惨叫一声,连忙夹着尾巴缩了回去。 它被铁牢封住,行动不便,也只有个尾巴能勉强作妖,是以,马上便隐入黑暗中再也不敢动作。 火焰冷哼一声,神态睥睨,“你们这些老怪物老实点,再来惹本尊,将你们碎尸万段。” 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那一双双猩红眼睛失了兴趣,慢慢隐在了黑暗里。 北玉洐无奈道:“快找楼梯吧。” 这里从上到下四周都是关押妖兽的铁笼,两人围着巨大青石柱转了一圈,丝毫没有见到任何楼梯的迹象。 北玉洐想了想,朝着黑漆漆的上面望去,眸色微沉,道:“上去。” 火焰点头,两人飞速横踏青石柱而上,托起狐火照明,抬眼望上方,竟有一圆形巨大八卦图描绘,黑白相间,一阴一阳,是个守阵。 看来这才是第二层的关键所在,如此之多的妖兽关押在这里,大多还都是穷凶极恶的猛兽,若是没有这个阵眼,怕是早就大乱了。 火焰:“有结界?” 北玉洐抬手,指尖泛出蓝光,半响道:“很强。” “楼梯应该在这个阵眼后面。” 火焰蹙眉:“能破吗?” “不可,若是强行破结界,这阵眼就毁了,此地的妖兽必将挣笼而出。”北玉洐顿了顿道:“不可强闯,只能过这八卦守阵。” 火焰瞬间黑了脸,八卦阵法一向玄妙,汇集天地奥义,不是法力强悍便可以破解的。要动脑子,要看书,更何况这种八卦守阵,难上加难,不用说,火焰又不会。 不过放在玉洐君这样的结界阵法大家身上,又不是很难了,北玉洐安慰道:“无妨,跟着我便好。” 他杏眼一凌,琉璃蓝瞳沉寂,掐诀道出咒法,上方的八卦图开始微微旋动,火焰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片刻之后竟落入水镜之中。 周围干净透明,天地一色,而手腕上系着白色的雪绡,雪绡另一头是背对着他的北玉洐,正拉着他在水色的镜面中走着。 火焰愣了愣,问道:“师尊?” 北玉洐头也不回,低声道:“我在,现下已经入阵眼了,只是表面平静,务必小心些。” “带你出去,切记莫要回头。” 火焰望着他清瘦背影,不知为何竟是感到十分安心,笑道:“晓得啦。” 微风过境,满背青丝飞扬到火焰面前,他伸手捏住,果然前面的脚步一顿,声音微微无奈:“放开。” 火焰低头嗅了嗅,笑道:“月儿,你的头发好香。” 北玉洐强忍着回身将头发扯过来的冲动,“头发....香什么?快放开,别闹了。” “我还要专心带你出去,稍微走错,可就困这里了。” “好吧。”火焰放开手,又挑眉道:“是很香,全是雪浪的味道。” 这人已经不止第一次说他身上香了,也许是真喜欢雪浪的味道,于是北玉洐道:“改日让堇年给你送去几盒雪浪熏香。” 火焰拒绝道:“不要,我就喜欢你身上的。” “......” “倒是没想到这个锁妖塔这么麻烦,亏得带了你来。” 北玉洐:“锁妖塔是上古时期神帝所炼,自然非同一般。” 火焰想了想,突然道:“这塔里变化莫测,越往上越凶险,难免不会有幻境,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定个暗号。” 北玉洐思索片刻,同意了,“你说。” “天王盖地虎。”火焰眯着眼睛笑。 “不行。” “那宝塔镇河妖?” “......” “不然你唤我三声好哥哥。” 北玉洐:“我后悔答应你了。” “都不喜欢?”火焰懒懒挑眉,既而又继续漫不经心的戏弄他:“没关系,我知道有一个,你一定喜欢。” 他说完倾身从后面凑到北玉洐耳后,轻轻的吐出一句,退开时,果然满意看到那白皙的耳垂红了一片。 锁妖塔下五层皆是妖兽恶灵,有八卦镇守。 两人一路破八卦阵而上,现在应该是在第六层了,这里居然是一个巨大的藏书阁。 这里的书有的比人还高,有的却比巴掌还小,或零星摆放在书架上,或随意散落在地上,无一例外都积满灰尘。 北玉洐环视一圈,道:“这里应该是禁/书阁。” 火焰:“禁/书?” 每个家族里都有一些秘史秘术,不能公之于众,但也不能任由它消失,这就是禁/书的由来,就连北海族这样的大家,也有不少禁/书。 “都是些上古神帝的藏书?” 北玉洐点头:“锁妖塔,本来就是个困守之所,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妖出不去,若是这天下有什么地方藏的住秘密,也就是这里了。” 神帝的藏书。 那岂不是可遇不可求? 火焰来了点兴趣,开始翻找起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厉害的秘籍。北玉洐却没什么兴趣,只专心的观察起周围的地形,想找出口。 火焰惯常三分钟热度,翻找半天,只觉得密密麻麻的梵文看的他头痛,忙把书卷扔了。 北玉洐回头瞥他一眼,似乎早料想到会这样,笑了笑道:“歇会吧。” 火焰便找了一本书垫着坐下,打量四周,石壁上静静燃着青油风灯,这灯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他视线扫着那边书架,突然看见一张红色羊皮卷。 火焰起身,拿过羊皮卷,好奇道:“神兽集?” 北玉洐扫一眼书皮,应了一声。 有九尾的记载。 他翻开羊皮卷,发现里面记载的上古神兽居然有不少,除了龙凤九尾,还有黑蛇、灵猴、鱼鲛、饕鬄...等等。 然而其他神兽族凋零,最兴旺的还是龙凤九尾一族。 龙族不用说,三族之中最为强悍的一支,历届天帝神君都是龙族。 凤族和九尾也不差,这两族的女性更加多,凤族更是从古至今都与龙族联姻,两族亲厚,共享天运。 上面记载太多细节,基本是一些各族的习性,还有能力,最后顺带提了一句,上古神兽族珍贵,然而子嗣稀薄,所以传到如今,更是只剩寥寥。各族之间相互联姻,可以连绵子嗣,与外族联姻,会稀释血脉,只有上古神兽的血脉相互结合,才能孕育出纯正的血脉。 火焰顿了顿,心道,这是什么意思? 还想再细看的时候,北玉洐走了过来,淡淡道:“走了。” 火焰放下羊皮卷,高兴道:“找到出口了?” 北玉洐扫点头,“被你压住了...” “......” 火焰连忙起身,抽出垫在地上的书本,惊道:“这是楼梯?” “在这里面。” 火焰勾唇,这才将书本上的灰尘擦干净,笑道:“这是什么书?” 北玉洐:“天界的规戒律。” “现在各族的规戒律都是修订过的,这是最古老的一本,记载也最全面。” 火焰想起麒麟殿里那本积满灰尘的规戒律,还有北海宫殿外刻在石头上那段密密麻麻的文字,瞬间头大。 “那...走吧。” 北玉洐点头,两人化作一道白光,闪入书中,不见身影。 ☆、青丘九尾族 火焰醒的时候周围很安静。 空气清甜,床边熏着袅袅的熏香,他掀起眼皮环顾一圈,这里看样子是个雅致的竹舍。 梦,还是幻境? 现在应该是在锁妖塔的第七层,却不见北玉洐身影,也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 火焰微微沉眸,想道,师尊的修为不差,应该没什么危险。 他轻嗅空气中的味道,莫名感觉有一些熟悉,但突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这竹舍位于丘地,在一座山林中,山崖峭壁树叶茂密。 火焰细想,并不觉得这里熟悉,应当是不曾来过。 非现实之地,那就应是幻境了。 这幻境做的倒是极美,下着细碎小雨,雨打翠色竹排,似停未停,丝丝飘落在青山绿影中,映的这细细雨丝也是绿,苍穹中软软地洒着碎光,泥土夹杂着清新气味,安静的蔓延,山腰正开着一簇簇鸢花,像是淡淡水粉。 这里若是现实之地,倒也是个不错的隐世桃源,莫名,火焰还有点喜欢这里。 冒着小雨拾山道而上,身上渡了一圈白色雨线,周遭安静如斯,只能听见他浅浅的脚步声。 竹舍位于山腰,一路向上看到不少茂密的林子和山崖洞,甚至还有不少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是要玩什么花样? 脚步不停,行到苍穹顶处,竟有座气派宽阔的宝殿修建在此,那宫殿修建的十分精致古老,别有特色,殿角四方高高翘起,像是飞燕振翅。 宫殿的殿门上,刻着只醒目的妖异兽眼。 那是... 九尾的图腾。 火焰心头巨震,青丘。 这里居然是青丘的景象,九尾狐族的故乡! 九尾族虽然是火焰的母族,但九尾灭门对于他来讲,其实并没有东绝焰城被屠那样深刻,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是没有来过青丘的,九尾灭族时他才三百来岁,太小了,以前的回忆他都想不太起来。 但这个地方他虽然没有印象,却下意识肯定是青丘九尾族宫殿。 时间在这刻是一卷书页,被翻开,竟有种时光回溯,陷入过去的错觉。 难不成阿娘的魂魄... 在这里? 火焰加紧脚步入了宫殿,里间楼阁房屋无数,路上回廊弯绕,无数金银供奉,不难看出是这里以前是极为奢华的。 正殿威严,缥缈的紫色沙帐低低垂下,古老又神秘,檀香袅袅中,有三把金椅放在高处。 三王殿。 青丘九尾狐族,上一代曾有三王统治,火焰的娘亲就是其中一王,九尾妖花。 火焰停下脚步,不再向前,视线却不受控制的朝着左边的金椅而去,一瞬间,脑海里突然像是听到某种记忆里的声音。 来过这里吗? 还是不曾? 火焰抬眸。 视线猛然间撞入一个画面。 年幼孩童的恶作剧,小刀,划痕,笑骂声。 这画面来的毫无头绪,心头溢上异样的感觉,仿佛冷寂许久的胸口突然被一阵热风胀满。他几乎是被一阵奇怪的直觉拉着走到金椅旁,微微伸手,有些颤抖的摸上那把椅子的边角。 精准的摸到一条浅浅痕迹! 是谁刻上的这个划痕?! 为什么他会知道? 或许,不光是这个痕迹。 这里的一切火焰都知晓。 应该是说,这些东西不在他记忆里,他未曾记得,却能在内心深处感觉的到。 两百三十八间楼阁房屋。 脑海还未来得及细想,身体已经先行一步,狂奔起来。 红衣只掠起一道惊鸿,闻风丧胆的恶阎罗,从来没有跑的这样快过,像是在逃命,脚步几乎是慌乱,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光怪陆离的感觉甩远。 路上各式各样的楼阁房屋火焰通通没有心思细看。 跌跌撞撞,走进个幽静的花园。 那院中种了一片粉嫩的桃树,花千紫粉下,他仿佛看到,看到.... 桃树是他小时陪着阿娘种下的,那时正好是花季,青石圆桌放着他爱吃的甜糕,长凳上落满桃花碎瓣他在其中安睡。 阿娘说:“吟之,今日功课还未做完,怎的又在贪玩?” “说了甜糕不能常吃,你呀,还要不要牙齿了。” 阿娘将他抱在膝上,笑道:“你阿爹来信,说想我们了,等过了这个花期,我们就回焰城,明年开花的时候我们再来。” 小孩子调皮,笑痴痴的握紧了她的发丝,扯的她微微蹙眉,怒道:“跟你说话呢,又调皮!我们要走啦,你要跟哥哥好好道别,知道吗?姨娘也常常要念叨你呢。” 一定是来过的。 一定是记得这里的。 这里的每一处,每一寸,都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 像是被蜂刺蛰中,胸腔里弥漫出剧痛,疼的五脏六腑都在灼烧,要在这样的残骸灰烬里捧起这一抹记忆。 他知道。 他知道这里的花树有多少棵,落叶的风景,日出的颜色,知道那石梯上的青苔有多滑脚,知道夏季多炎热,冬季多寒冷。 可是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这到底是梦,还是幻境? 往日种种如逝水,在这样的场景下毫无预兆的湍急而下,火焰在这一刻像是被潮水吞没,感觉到窒息,压抑,想出去,他不想呆着这里.... 开始失去冷静,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翻找起来,门后,下一扇门后,就会藏着真相,藏着因果,只要找出来,这一切就能解释清楚。 这就像是一个人明明回到了家,回到有深刻印象的地方,周围感觉都是熟悉的,然而偏偏却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在哪里,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这样熟悉,这样陌生,这样矛盾。 几经挣扎后,火焰僵硬又木讷的走到一扇房门前,门上没有牌子,然而他却清楚,这里就是...阿娘曾经住过的地方。 湘妃木门上刻着一株艳丽的桃花。 房间采光很好,几乎没有什么陈旧的味道,桌子上甚至还插着今晨折下来的桃红, 珠帘微微晃动。 星星点点间是瑰丽颜色。 火焰满头冷汗,微微顿住,他没来过这个房间,但他仿佛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这珠帘后是一面巨大的镜子,他阿娘爱美极了,房间里一定要有镜,无事时常常坐在镜面前,描眉修饰,坐在一天也不嫌无聊。 他伸出的手几乎是颤抖的,他总觉得... 九尾妖花就坐在这珠帘后,她在这里,只要火焰掀开这扇珠帘,两万年未见的人,就会回头,笑意妍妍。 眉目间的胭脂,比阳春三月还要美艳。 终于—— 掀开那层细碎的星光。 像是推开布满了灰尘的盒子,天旋地转间,视线陷入沉沉的黑暗,等火焰勉强适应光线后睁眼,眼前的房屋,桃花,珠帘,熟悉的一切都没有了! 闯入一条黑漆漆的通道。 这是出来了? ....... 锁妖塔的第七层究竟是什么意思? 火焰未曾深想,心口却犹如万蚁噬心,痛的更加厉害,扶住心口,强忍着剧痛,继续朝着前方走着。 第八层。 会是什么? 北玉洐在哪里? 他们会不会相遇在第八层? 抱着各式各样奇怪的想法,在这沉沉的黑暗中前行,火焰终于见到远处的一丝微弱光线照亮甬道... 走到了尽头。 撑着身体。 一步,两步,靠近那光线。 刺眼的阳光下,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不知为何竟越来越疼。 是个竹林,又是幻境吗? 环视四周时,火焰突然瞪大眼睛,因为竟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手,小了许多。 是真的小了许多。 不光是手,整个身体也变小了。 只有一个幼年孩童那般大小,身上的衣服也是。 跟之前在北海雪月城服用童丹的感觉不一样,没有任何知觉,身体就已经自然而然的变小,也许不是身体,仿佛魂魄穿越现在回到从前。 他眉头紧蹙,来不及想更多,就已痛的冷汗淋漓,连唇色都变的乌青。 这样的痛,仿佛埋葬在他身体里许久,突然爆发出来狠狠发作,这样的痛,根本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竹林里有沙沙的脚步声。 “你还好吗?” 火焰抬头,模糊的视线中,他居然看见了北玉洐。 不。 不是北玉洐。 应该是一个很像北玉洐的少年。 他太年轻干净了,侧脸映着不远处的阳光,微微低头,连眉目都是温婉的,如果是北玉洐,起码也是少年时的北玉洐。 “你叫什么?” 少年开口,清冽的声音如同三月翠竹,清冷又温柔。 “吟之。” 火焰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少年笑了,月华一般的瞳也染上温度。 “名字很好听,不过小孩子不能乱跑。” 他伸手,白皙的手指修长干净。 “我送你回家。”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刻,剧痛下的火焰恨不得能抓紧胸口,然而这个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终黑暗。 沉沉倒下,陷入昏沉前,火焰脑海里浮现出最后画面,是第一次在北海雪月宫单独见北玉洐的情景。 那时,他误闯了隐月殿结界,引得北玉洐前来,雪浪树下花瓣缠绕,月色都比不上蓝眸间一抹亮。 北玉洐也是这样说,“我送你回去。” ☆、东绝罪之战 画面一转。 这次是在一个屋子里。 视线所及太矮,火焰仿佛是躲在一个柜子里,试着抬手,想推开柜门出去,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他这时才确认,灵魂确实是被禁锢在这个身体里,完全不能动弹,甚至此刻缩在这个壳子里,他痛的眉头紧蹙,身体却连一丝表情都不曾有。 心头一颤。 传来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的看过去,既而火焰瞳孔猛然一缩, 居然是.... 白祁。 此时的白祁跟之前在九京见到的不太一样,他显然更年轻,缎面云纹袍,眉目英俊,眸色间却透露着锋利,细看他的表情甚至有些阴鸷,跟之前那种帝王高高在上的慵懒之感完全不同。 这是误入了什么幻境? 火焰忍着胸口剧痛,勉强稳下心神,环顾四周,想看清楚这是在哪里。 然而下一刻—— 他却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视线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是个生的极美的女人,鎏金素裙裹着窈窕的身段,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倭堕髻斜插镂空金簪,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秀靥艳比花娇的美人尖,唇若如含朱丹。 这样美人要是笑起来,怕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然而火焰此刻却没心情欣赏她的美貌。 因为这个女人,正是他的阿娘。 九尾妖花。 白祁见她进来,狭长的桃眼轻轻一挑,灰蒙蒙的金眸仿佛瞬间有了生气,他勾唇轻轻喊道:“暮儿。” 九尾妖花脚步一顿,像是被惊到,继而脸色不善,蹙眉道:“你...为何在这儿?” 白祁站起身,渡了两步,姿态闲散的像在自家花园散步,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他不等九尾妖花答话,又自顾自的说道:“今日众仙门齐聚东绝商讨罪之战,我身为天帝,自然有资格入这焰城中。” 这里居然是两万年前?! 白祁神色之间有些狂喜,“晓暮,你不想看见我吗?” 火焰瞪大了眼。 晓暮? 他居然叫她晓暮! 是了,她阿娘过世太早,知道她字的人少之又少,可是...北玉洐香囊袋绣着的字,晓暮居然指的是九尾妖花?! 九尾妖花微微后退,冷冷道:“可笑,你也知道你如今是天帝,堂堂天帝来我一介妇人的房里成何体统?还请帝君快些离开。” 白祁愣了一瞬,突然间笑的大声:“离开?我要去哪里?暮儿,你还想躲我到哪里去?” 金瞳染了红,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白祁猛的靠近她,神色癫狂,“你说我成何体统?哦?说的也是,我来想想,本座如今该如何称呼你?东绝的女主人,或者是焰城主夫人?” “晓暮,本座如今要如何称呼你?啊?!” 猛然提高声音,白祁再没往日端正的帝君模样,反而像个咬牙切齿的疯子。 “够了!我已经不叫这个名字很久了,我现在是妖,早在被诛仙台上扔下来那一刻晓暮就死了,你说的对,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焰城的女主人,焰城主夫人!” 九尾妖花美目含怒,冷然道:“白祁,你我之间早已经恩断义绝,不该再见面。” 恩断义绝。 这四个字,像是火烧,狠狠的刺激到了白祁。 他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然抽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疯疯癫癫的不停问道:“恩断义绝?” “你说,我们恩断义绝?” “啊——,你刚刚在说什么?!” “三百年,你躲了我三百年!我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你,没想到转眼之间,你居然成了东绝焰城的城主夫人。” “你怎么敢?” 他神色发狠,双目赤红,几乎是有些粗暴的抓紧九尾妖花的肩膀,怒道:“你想的美!你以为嫁给火炎就能摆脱我,你做梦!你就算是死了,化成灰,都要与我在一处!” 九尾妖花的脸上闪过痛色,摇头道:“白祁,事到如今你还想怎样?” “你已经娶了凤姬登上大宝,此来东绝,为什么就不能装作不认识我?至少还能给彼此留最后一点体面。世间事,本来就没有两全法,你得了这样,总要失去那样。” “我偏要两样都要,你是我的!晓暮!你是我的!” “火炎有哪里好?他哪里配得上你?他居然敢动你,你也敢嫁给他,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白祁神色癫狂,语无伦次,英俊的眉目间全是狂躁,丝毫没有一点风度,“你是我的,不光是你,儿子也是我的,哈哈哈——” “火炎这么喜欢帮别人养儿子?火焰是我的儿子,你居然敢...你们真是该死,你们真是大胆!” “你闭嘴!!” 九尾妖花怒道:“吟之是炎哥的儿子,跟你没关系。” 白祁勾了个渗人的笑容,如毒蛇般缓缓道:“笑话,你当我是傻子?” “外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晓暮?纯正的上古神兽血脉结合,才能生出纯正的上古血脉,火焰的真身是九尾,是火炎那个凡夫俗子能生出来的吗?” 死寂。 阳光从窗外照进。 火焰却在这一刻遍体生寒。 脑海画面不受控制翻到锁妖塔里那张红色羊皮卷。 上古神兽族珍贵,然而子嗣稀薄。 各族之间相互联姻,可以连绵子嗣,与外族联姻,会稀释血脉,只有上古神兽的血脉相互结合,才能孕育出纯正的血脉.... “哦,或许火炎知道,不过他喜欢帮我养儿子,对,他爱你嘛,他愿意为你舍弃一切,你是不是都要感动死了?嗯?” 说完他又像个疯子一般笑起来,神色间满是阴鸷寒森。 九尾妖花抬眸,满是痛色,“对!我就是要感动死了,你白祁做不到的,他能做到,他能为了我舍弃一切,他比你爱我,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跟他在一起?他比你好一万倍。” 他比你好一万倍。 那时的九尾妖花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一句话。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白祁不笑了,脸色上神情阴恻恻的让人胆寒,九尾妖花不由的退了两步,想离开那漩涡般的金色眸子。 沉吟半响,空气仿佛也停止。 白祁偏过头,悠悠然的叹气,缓缓道:“晓暮,没关系,就算现在这样也没关系,我能忍受,只要你回来,我只要你回来。” 九尾妖花冷了眸,摇头道:“帝君,您清醒一点,没有什么回不回来,我们之间早就不存在任何关系了,我要在哪里,跟谁在一起,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晓暮,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 白祁打断她,字字都在滴血。 “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不甘心,拼了命在尸山血海中登上大宝,留着一口气想见你。如果没有这口气,我今天也许就不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这么多年我寻遍奇格三界也不见你,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我知道你在。然而,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却成了东绝焰主的夫人?” “你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你想我死杀了我便是,为什么要拿刀割我的心?” “晓暮,你的心真的好狠,不过没关系,是我做错了,我错了,是我先负了你,我可以用我的全部,我的余生都来补偿你,以后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回来。” 九尾妖花的神色很难过。 在火焰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难过的神情,那双艳丽的明眸像是结了丝丝寒冰。 她轻声道:“龙蚩,欠你的,我还了。你欠我的,我也不想要了,若你还能念在过去的那一点点情分上,就放过我吧。” 白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讥讽道:“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 “不可能,你知道没可能的,在我登上这三界中最高,也是最冷的位置时,曾在登基的天雷业火中立过天劫誓,就算是我死,骨灰也要和你葬在一处!你现在不愿意跟我走,我知道是因为火炎,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是一个死人了,死人是没有资格跟我争的,不管是你,还是儿子,都是我的。” “你疯了?!” 九尾妖花震惊,随即怒道:“现如今已经三界动荡,不得安宁,你到底还想干什么?白祁,你这个疯子,你要是敢动他,我就...” 白祁看向她,认真道:“如何?杀了我?能死在你手里,我也无憾。” “滚!滚!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你害得我好苦,白祁!!我恨死你了——” 九尾妖花的情绪终于失控,猛然将一桌子零碎挥倒,在漫天的碎片声中,她泪流满面,几乎是绝望的悲戚。 白祁俯身,强势的压住她,温柔擦着眼泪安慰道:“别哭,暮儿,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的眼泪,我保证,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 “从此以后,我会陪着你。” ...... 火焰完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一切! 然而没有时间给他思考,心在横跳,横冲直撞的快要击破胸膛,血液倒流似的窒息感,视线也变成了白点疯狂摇晃,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痛的死去。 这样的痛,根本无法忍受。 只让他两万多年的岁月里,恨自己存在过。 他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却能感受到炽热,像是岩浆流过热土,四周都是火红的颜色,天边蔓延着血色,一切都是红的。 人群四下逃散,有人惊慌尖叫,构成了一个地狱般的焰城。 “杀人了!火麒麟军杀人!!火炎君谋反了!!” “鬼界大门开了!火炎君与青冥鬼王勾结,鬼王要来了,大家快逃啊!” “各大仙门都被包围了,帝君....帝君跟火炎君打起来了。” “在哪里?!天啊,怎么会这样?” “九尾妖花这个妖狐,迷惑人的狐媚子,一定是她引诱城主谋反的!救命啊!我们怎么办啊现在?!” 身体不受控制的起身,奋力奔跑,火焰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的灵魂被禁锢在幼时的身体里痛的恨生,然而身体的脚步丝毫没有停下。 他太痛了,勉强稳住视线时,只觉得心都碎了。 跟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看见了阿娘。 风中长裙被吹得飞起,那画面居然有几分残忍的诡丽,利刃的寒光闪花了眼,他在这一刻感觉到整个身体,甚至骨头缝都在细密的颤抖,他害怕,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样多年他都不敢用刀剑,这样的寒光,这样的恐惧,哪怕忘了,也是一辈子不敢去触及的。 像是风中的一片桃红,又轻,又单薄,就这样直直的坠下了万丈高墙。 想咆哮! 想嘶吼! 喉咙却干哑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多少年的午夜梦回,这一幕,成了他一生的梦寐! 然后是一双冰冷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那声音很冷,在这样的火光地狱中出现却莫名带着点温度。 “别看,没事的。” 火焰没有看清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只看到一片洁白的月纹衣角。 之后,他好像被谁背在了背上。 这个人带着他拼命的跑,拼命的逃,月纹的衣袖上染了鲜血也没有停下,仿佛身后有无数的厉鬼追杀。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杀....一定要杀干净了。” “如此荒唐之孽子,天理不容。” “......” 黑漆漆的山洞,只有清冷的月光微微渡进来,浑身冰冷,他狼狈的蜷缩在地面上。 山洞夜晚寒意刺骨,安静的只有潭水流淌的声音,他只感觉眼皮重的睁不开,浑身都冷的像是要结冰了。 有人抱住了他,慢慢的他终于没那么冷了,微微睁眼。 借着昏暗的月光,先看到一片衣角,雪缎的白袍,一看就很昂贵,顺着衣服的纹理往上看,不再是半张藏在阴影里面的侧脸。 他终于看清梦境中的容貌。 瞳色极淡,宛如琉璃,眉目皆是霜雪寒冰。 北玉洐,字秋月。 琉璃皎月,无双公子。 火焰痛的瞳一深。 原来,月儿,我们那么早之前就见过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迟来的真相 凤卫点了个火把,微微躬身将脚下不好走的山道让出来,问道:“天后,还要找吗?” 凤姬面色不善,一脸焦急道:“找!他们跑不远。” 凤卫挥手,身后无数护卫上前继续搜索,片刻后有卫兵匆忙来报:“启禀天后,前方发现个山洞,洞口有鲜血。” 鲜艳的血,凌乱的脚印。 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到山洞口。 这伤口的主人,应当是受了不少伤,连这样明显的痕迹也来不及遮盖。 凤姬勾唇,大步朝着山洞走进。 北玉洐见了她也不意外,只冷冷抬眸,为了带火焰逃出焰城,他被不少天兵追杀重伤,已经快要灵力耗尽。 凤姬涂满丹寇的指甲扶了扶鬓发,笑道:“月公子,在这儿呢?” “可让本宫好找。” 见北玉洐不理,她也不恼,笑道:“你父君还在东绝城陪着帝君消灭乱党,小公子,你怎么到处乱跑?还是快些回去吧。” 这时的北玉洐还是个少年,眉目间略带青涩,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决:“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凤姬笑出声:“这可就由不得月公子了,我奉劝月公子,少管闲事,好好跟着你父亲回北海去。” 北玉洐坚决的重复道:“我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话语虽坚定,但他伤痕累累的样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撑着一口气没昏过去。 凤姬不屑:“连你父君北临星都妥协了,东绝覆灭已然成定势,本宫杀了这个叛党余孽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本宫?” 北玉洐看了一眼昏过去的火焰,冷冷道:“他是祁叔的儿子,你杀了他,你就不怕祁叔动怒?” “谁说我杀了他?” 凤姬原地渡了两步,慢悠悠道:“你记住,焰城余孽叛逃,与九尾狐族勾结,预谋不轨,在暴/乱中意外身亡,可不是本宫杀的。” “月公子,不要仗着自己年龄小就可以随意乱讲话。” 北玉洐眸色沉沉,冷冷与众人对峙。 凤姬面上漫不经心,吐出来的话却像蛇信一样毒辣:“月公子,当真不让开吗?本宫这几日火气有些大,一会误伤到月公子可就不好了。” 这小畜生她今日势在必得! 北玉洐已重伤不足为患,今日,一定不能让火焰活着。 她朝着身后的凤卫递了个眼色,凤卫略一犹豫道:“天后,难不成真的要对月公子动手?” 北海族势大,月公子更是嫡子。 北玉洐若是真的有什么意外,北海族不会善罢甘休..... 凤姬眉目一挑,凤眸里盛满寒芒,“你以为就算现在放过月公子,北海族就能善罢甘休了?” 一路追杀至此,早已把北玉洐得罪透了,北玉洐左右都要保这小畜生一命,不如趁乱,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人都杀了,不仅封口还能以绝后患。 凤卫喉结滚动,再抬眸时杀意毕现。 也罢! 一不做二不休。 他在掌中凝聚澎湃灵流,十成的灵力,映的掌心都在微微发红,他大着胆子走上前,想一击结果两人。 火焰被禁锢在这个已经昏过去的身体里,灵魂却还清醒着。 他眼见着凤卫走来,焦急不已,强忍着胸口疼痛,努力想抬手将北玉洐护在身下,然而这个年幼的身体依旧一动不动。 北玉洐仿佛没看到那凶猛的红光灵流,眸中只有冰冷,半分没有畏惧。 凤卫终是被他这样的眼神惹怒,怒呵一声,抬掌间山崩地裂,北玉洐闭上眼,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出现。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喊:“兄长——” 是北凝初。 她不知是何时闯进来的,身形如同一只蹁跹的飞燕,挡在了凤卫面前。 可是她太小了,身形也只有小小的一点,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强悍的灵流,当场喷出一口鲜血倒地。 北玉洐瞳色一重,几乎肝胆欲裂! 整个身体都在细密的颤抖。 他强硬托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挪到北凝初身边,嘶哑喊道:“初初?” “初初!!” 然而北凝初毫无反应。 再抬眸时,北玉洐终于不再风轻云淡,眸色发沉,冷汗淋漓,整个人的表情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他喃喃道:“你杀了她?” “你居然杀了她!!” 幻冰的寒光大盛,北玉洐握住剑柄站起来,神情像是乌云寒霜。 凤卫也没有料到北凝初会突然闯进来,一时怔住。 凤姬扫一眼山洞口,命令道:“速战速决,这里已经不太隐蔽了,很快就会有人找来。” 然而凤卫还没来的及动手,北玉洐已经一剑刺来! 幻冰的寒霜将周围温度都冻上三分,昭示着它的主人已经怒极,凤卫险险躲开一剑,仍是被寒流割伤了手臂。 凤卫惊道:“倒是没想到月公子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有此威力...” 北玉洐天资聪慧,若是假以时日,必定不能小觑,天后说的对,现如今已然把人得罪透了,此时不下杀手,来日,必定后患无穷。 凤卫不敢再大意,专心对战,招招都是凌厉之势,两人缠斗在了一处。 凤姬趁乱给身后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一群侍卫蜂拥而上,直朝着躺在地上的火焰而去。 北玉洐凌厉的一挥剑锋。 周围几个侍卫被寒流冰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打斗间伤口已然崩裂,他嘴角溢出鲜血,灵力也完全耗尽,连简单做个抵御凤卫攻击的结界都做不到。 凤卫嗤笑道:“月公子,你这又是何苦?” 北玉洐咽下喉间鲜血,嘶哑道:“你今日最好能杀了我。” 凤卫冷哼一声,手中尖刀随即狠狠劈下,却在半途被一道浑厚的灵力弹开! 北临星银甲上沾满鲜血,一双冰瞳发冷,仿佛刚刚浴血而生,神色怒极。白祁站在他旁边,不发一言。 凤卫一惊,连忙下跪,喊道:“帝君!” 白祁掀开眼皮,冷笑道:“凤卫,你好大的胆子!” 凤卫俯首,连忙求饶,“臣有罪...臣只是一时糊涂。” 凤姬走上前,将凤卫挡住,淡淡道:“帝君何必如此?来之前我们不是都说好了。” 白祁:“本座只与你商量怎样拿下东绝。” 他眼神一斜,落在火焰身上,“这一条本座可没答应。” 凤姬:“帝君要反悔吗?” 白祁:“本座既没有答应,何来反悔一说?倒是你,连秋月都敢动,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凤姬一笑:“我怎敢动月公子?不过有些误会罢了,凤卫,还不快扶月公子起来。” 北临星:“不必。” 他走上前去将北凝初抱起,而后一探她气息,冷然道:“谁做的?” 北凝初已经没有气息... 凤卫急忙又跪下,凤姬开口道:“北宫主,小女不知是在从哪里冒出来的,刚刚一片混战中,不小心被误伤了,本宫无意伤害你这小女儿,这可是她自己冲出来的,怨不得本宫。” 白祁脸色发沉:“你简直丧心病狂!” 凤姬一甩衣袖,笑道:“帝君说这话,是要责难我了?” “如今整个东绝还在暴/乱中,四方虎视眈眈,帝君不会忘了吧?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方能平乱,九尾妖花死了,九尾族会善罢甘休吗?帝君等的这阵东风,好不容易来了,可不要在这个时候,与我置气。” 九尾狐族。 天生得天道垂爱,不仅美貌,能力更是超凡。 然而越是强悍的,越是野性难驯。 上古神兽凋零,到如今只余下了三支,偏偏这三支还不太和谐,谁也不服谁。 九尾族自古不喜欢同外族结姻,反而保持血统的纯正,日渐势大,却又自持高傲,不服从管教安排。她们不与龙族联姻,不入九京任官,三族之间几万年来早就已经间隙颇深,凤族更是视为九尾族为眼中钉,肉中刺。 白祁早些年娶了凤姬,两族联姻,借助凤姬的力量登上了大宝。 罪之战的最后一役,天界早就知晓鬼族不会派兵,焰城日渐势力庞大,早已危及天族地位,何况还和九尾狐族联了姻,强上加强! 若是任由一方独大,其他地方也不会甘愿俯首天界。 如今各方势力盘踞,势如水火! 这是一场早晚都会爆发的内乱,若不是鬼界引战罪之战,众族也不会齐心协力聚集在此,更不会听从白祁号令。 白祁想坐稳这天界头把交椅,第一个要拔除的就是东绝,白祁更是记恨火炎君已久,早就想将他杀了。 至于这阵东风,便是九尾妖花。 九尾妖花一死,九尾族必将寻仇,正好这次罪之战聚集各族势力,九尾族再强,也不可能强的过这么多人。 现如今他们聚集天下之力,给九尾狐族扣上个乱党妖邪与焰城勾结的罪名,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样一举多得的事,自然是划算的很,凤姬光是想想就要笑的合不拢嘴。 “父君,你平日里是怎样教导我的,你说万事都要无愧于心,父君,你就任由他们这样做?” 北玉洐声音冷的像冰。 北临星微怔,视线暗了下来。 他早年与白祁是师兄弟,两人一起在天机宫求学,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练剑,他没办法伤害白祁。 东绝焰城叛乱,已是天下大势,若是单单他北海族不依,便是将北海族推上了风尖浪口,死的人只会更多。 北海族基业毁于一旦,还会落得百年骂名。 他不能。 他只有。 也只能顺应大势。 见北临星不说话,北玉洐失望的垂下眸,不再言语。 白祁对着凤姬道:“你要杀谁都可以,火焰,不能动。” 凤姬冷笑:“帝君果然舍不得这个小畜生。九尾妖花已经死了,你还留着他做什么?难不成帝君还想将他带回天界,册封为太子?” “帝君别忘了,他可是九尾,九尾族已经是乱党妖邪,帝君带个九尾余孽回去,不合适吧?” 白祁:“你最好别挑战本座的底线。” 凤姬当然不敢真的跟他撕破脸皮,忍了又忍,才道:“那帝君说怎么处置他?这小畜生已经知道真相,又知道你是他的父君,若是放任不管,要不了多久我们苦心经营的一切可就翻到明面上了。” “还是说九尾狐族不屠了?你要将他送回九尾狐族去?” 白祁冷冷道:“九尾族要屠,火焰也不能杀。” 虽是这样说,但白祁清楚,现在不是带火焰回天界相认的好时机。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秋月,本座记得你们北海族有不少禁术,其中有一门禁术,名为堕神印。” 此印可将人记忆完全抹去,封印在施术者心口。 代价是献祭上施术者的寿命,施术者封印记忆多久,就要献上同等的寿命多久,此术法极为消耗元气,阴毒非常。 因此例为禁术。 “秋月,本座知道这样委屈了你,但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你可愿意?作为补偿,本座会找南厌离研究结魂之法,救你的妹妹。” 凤姬诧异,倒是没想到白祁会让北玉洐去结这个印,毕竟现在看起来,北玉洐可是相当的不配合,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印上动什么手脚。 凤姬蹙眉道:“北宫主也是北海族的人,为何不让北宫主亲自结堕神印?” 北临星抬眸,淡淡道:“我已与祁哥讲好,为他历下一道天劫。” 北玉洐猛然抬头,瞳孔紧缩。 神仙都有天劫,天帝也不例外。 天劫随其天道,有些神仙一辈子也只有一次天劫,而有的神仙,可能上午才历劫,下午又出现天劫。修为越厉害的神仙,遭受的天劫就越是凶险,此外,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有违天道的事,天劫惩罚就会更加严重。 此次白祁屠杀大半东绝焰城,又灭九尾狐族,九尾族可是上古神兽一脉,素来得天道垂爱,这一次的天劫怕是异常凶险,能不能熬过去都不一定。 北临星愿意去帮白祁历天劫,说透彻点,就是替白祁去死。 北玉洐在发抖。 他想质问,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乎不能理解北临星这样的选择。 北临星对上他破碎的眸,笑道:“秋月,好孩子,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很难理解,等你大了,你自然就明白为父的选择。你生在了北海族,享受家族带给你的荣誉,肩上就要担当起责任与兴旺。” “人,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很多事,不是道理就能教你的,总要有一个取舍。” 如今三界动乱,白祁刚登上帝位没多久,四方都不是很太平。 刚刚经历罪之战,东绝叛乱紧接着又是九尾灭族,白祁是天帝,需要他稳定大局,白祁名义上也没有子嗣,若是有事,天界动荡,鬼界必定卷土重来。 就算鬼界不动,大局未定,各族势力若是趁此争夺帝位,也将是血流成河,奇格三界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北临星也有私心。 东绝之乱,他拦不住,也成了权利漩涡中的刽子手的刀,替白祁挡了天劫,虽然身死,也算是弥补一点内心的愧疚。 “一定要这样吗?” “吟之会恨你们的。” 北玉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白祁的声音有些哑,半响缓缓道:“恨就恨吧,不管他怎么恨,我是他父君,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秋月,你必须帮我。” “祁叔,事到如今我还能这样叫你吗?我还有选择吗?” 白祁软了目光,蹲下身与北玉洐齐平,轻声道:“你父君与我肝胆相照,只要你愿意,我将会是你一辈子的叔叔,等到四海升平,我承诺北海族无上荣耀,我会永远对你好。” “秋月,你从未经历过不幸,你的前半生都在单纯安逸里,你不知道这世界多残酷,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常态,今日我不这样做,来日,我和你父君就是别人的刀下亡魂。你如此聪慧,就算现在不明白我说的,总有一天相信你也会明白。” 泽颜大帝,龙生九子。 白祁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也并不是最起眼的那一个。 权利之中哪里有什么兄弟亲情,神仙也不例外。 他能走到今天,能登上三界最高的位置,是踏着无数鲜血白骨而上,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双手早就染满了罪孽。 上位者的思考方式,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四周安静了。 有一瞬间火焰短暂的失聪。 他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很可怕的梦里,或者是很可怕的幻境里。 北玉洐沉默了好久好久。 最终在火焰绝望的双眼里,缓缓点头,轻轻道:“好。” 也就在他点头的那一刻。 火焰的胸腔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裂开了。 万千颜色景象轰然倒塌破碎。 身边的山洞,白祁,凤姬,北玉洐,流光黑暗,都卷入了一个漩涡里,重重的沉寂了下去。 他痛的泪流满面,嘶吼出声,五指抓入胸口,溢出丝丝鲜血。 他痛的呻/吟哀嚎—— 陷入昏暗的那一刻,他想,永远也不要醒了。 ☆、闯九天仙京 入眼是一片艳丽的衣角,点缀着金丝的精致绣鞋,衣裙不动而生香,一看就知道着此衣裙的是个美人。 火焰突然痴痴的笑起来,胸腔那颗冰冷的心随着笑声,仿佛没有那么疼了。 女人伏下身,露出一只莹白的手腕,她手背上纹着异族字纹,显得绮丽极了。 随即她温柔抚着火焰的发顶,安慰着,“没事了,都过去了。” 火焰拨开她的手,痴痴笑道:“红...鸢,你为何要给本尊看这些?” 红鸢戴着风帽,看不清容貌,只露出个尖尖的精致下巴,勾唇道:“不是我要给你看这些,锁妖塔的第七层是梦寐,而第八层,名为时梭,它会带人回去最深刻的记忆里,是你自己的内心想要看的。” 火焰按住淌血的胸口,不再言语,冷寂的眉目也像是死了一般。 红鸢起身,问:“你不问我为何在这里?” 她捞起火焰怀里那块捡来的红玉。 “这是我们妖族的东西,你现在看到的我,也不过是这块玉折射出来的幻影,我等你很久了,焰尊主。” 火焰依然不说话,冷漠的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红鸢却突然恼火了,提高声音道:“焰尊主不问我吗?我知道你娘的所有事情,过去发生的一切,正如你刚刚在时梭里看见的。” “天界逼死了九尾妖花,还屠杀你的族人,给他们扣上谋逆的帽子,你最信任的北海宫主玉洐君,在你心口刻了两万年堕神印让你失忆,什么师徒情谊?什么好感?都是假的。他们害你至此,焰尊主现在觉得滋味如何呢?” “很难过吧?真可怜啊。” “不过焰尊主,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你难过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在等你洗刷冤屈,堕神印已经解封了!你现在知道了真相,你应该去报仇。” 她声音轻柔,诱惑的吐出最后目的,“你与我妖族联合,再加上楚辞,杀了白祁,这天帝之位就是你的了。” “火吟之,你不恨吗?” 你不恨吗? 这句话像是燎原之火,终于将他眸中的冷色点燃。 怎么能不恨? 怎么可能不恨? 他恨得整个骨缝都在密密麻麻的颤抖。 就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东绝焰城死了那么多子民,他的母族,他的阿娘,他的亲人,任人宰割,沉尸万年后在三界还要落得谋逆妖邪的罪名,甚至世人提起他们都是厌恶不屑。 自己最在乎,视若珍宝的人。 却在他心口封上堕神印,使得他被蒙在鼓里两万年,可笑! 他终于懂了,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北玉洐开始,这个人总是对他特殊,总是对他好,也许是愧疚,是可笑的同情心,或者是施舍? 说到底,北海,北临星,北玉洐也都是刽子手。 一切都是假的。 他身上居然流着白祁的血。 这个念头让他分分钟就想抽干自己的血液,用世上最烈的火把自己燃成灰烬。 “九尾妖花,到底在那?” 红鸢冷笑一声,缓缓叹道:“你一定想不到,白祁是个疯子,他原本用折念结了你娘的魂,为保魂魄不散将她放在锁妖塔的第九层。结果没过多久,不知道抽什么疯...” “他...居然将第九层吞到了龙肚里!” “!!!” 红鸢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阴恻恻的:“可怜堂堂三界天帝,居然是个情痴,锁妖塔已经没有第九层了,火吟之,他杀了你的阿娘,又将她吞了下去。” “他吃了她。” ...... 卫兵闯进来的时候,申公公还在紫熏里拨弄着香,大概是有味道些浓了,他皱着眉不是很满意。 “公公!申公公,不好了——!有人硬闯隆祥殿!” “已经杀了好多人了!是焰城的火焰君,他杀过来了!属下等实在拦不住!” “公公,快点禀告帝君调兵过来啊!公公!” 申公公吊起那双薄薄的三角眼,一副被打扰了雅兴的模样,听见侍卫慌张的语气也不急,慢条斯理的将手中金勺放下,尖着嗓子道:“慌什么?声音这么大,不知道帝君在里间休息吗?” “可是,火焰君已经杀....” “砰——”的一声巨大门响,隆祥殿的雕花大门被震碎。 火焰手挽桃夭,黑靴踏入殿中,眉目间皆是杀伐之色,脸色沉的如阎罗太岁,竟是一时没有人敢近他的身。 一路到此显然已经杀了不少天兵。 红艳艳的扇锋上正在滴血。 申公公笑眯眯道:“小主子来的倒是快。”接着挥了挥手对着侍卫们道:“帝君请焰尊主进去,闲杂人等都下去收拾干净,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内殿。 白祁在饮酒,他今日没有穿龙纹袍,只着了一袭白衣,看上去年轻不少,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仍然头也不抬。 纱帐被粗暴的撩开。 空气里仿佛也染了火星。 来人虽然没说话,却似乎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喝他的血,抽他的筋。 白祁声音含笑:“我等你好久了。” 火焰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站定,眸色沉沉。 白祁此刻像是有些醉了,抬眸间那双桃眼不像平时那样端正,挑着眼角看人时,那双眼居然跟火焰像了个八成。 火焰退了两步,像是被那双眼惊到,哑声道:“白祁,你将阿娘还给我。” 白祁笑了笑,醉酒像是让他思维迟钝,他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说她吗?” “她在我的这里。” 金瞳染上巨怒。 火焰将当今天帝的衣襟抓在手里,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敢这样对她?” 如果不是怕误伤阿娘,他现在一定要拿刀将白祁的肚子剥开! 白祁推开他的手,醉醺醺道:“你是火焰?火吟之?” “我的儿子,却要跟着火炎那个老匹夫一个姓,你叫了他两万多年的爹,我呢?我有什么?我连你娘的魂魄都不能拥有吗?” “可是火焰,你怎么知道,晓暮她不想跟我在一处?” 火焰眼中发恨,染血的手微微颤抖,一字一句道:“阿娘恨你入骨,你还敢说她想跟你在一起?” 白祁嗤笑一声,没有理会火焰那发青的脸色,拿过酒壶闷头灌了口,突然自顾自的叹息道:“我跟你娘认识的时候,是你现在这样的年纪。” “我是泽颜的第七个孩子,并不是最起眼的,不像大哥那样出色,也不像弟弟那样得宠,没人能注意到我。” “泽颜是天帝,他很忙,虽然是我的父君,却没有给过我一点点温暖,但他是天帝,谁敢说他不对呢?浮罗仙宫太大,也太冷,没有人关心我,所有人终日都对我不闻不问,又过了好些年,有一日,我机缘巧合下被天机宫的老师看上,泽颜便打发我去天机宫求学。” 白祁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对着火焰继续道:“我在天机宫求学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晓暮。” “晓暮,真的太美了,她是我见过这世间最瑰丽的颜色。” “她耀眼的像是太阳一样,以至于当我像她表白的时候,我没想过她会答应我,毕竟,我那时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但她丝毫没有嫌弃过我,她对我,呵,是言语说不出来的好和真心,她把她的全部,毫无保留的都给了我。在几万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温柔。” 白祁说到这里,冰冷的眸子也有了颜色。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不再甘愿平庸,我想变得出色,变得能配的上她,晓暮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我要当上天帝,将这三界都送给她。” “可是——陵王谋害我!他在我飞升天劫之时害我!我身受重伤,我失去了灵丹!!” 失去了灵丹? 火焰在这一刻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是什么意思? 白祁怎么可能没有灵丹?! 他手抖个不停,几乎握不住扇子。 白祁是天帝啊! 毋庸置疑,他修为应该是三界最强,灵丹是不能修复的东西,没了灵丹,就没了法力。 连北海宮的藏书都有载。 天帝白祁,天之骄子,年少成名。 飞升上神之时仅两万岁,生受八十一道天雷,重伤后飞升成功,一举成了奇格三界,最年轻的一代上神,前途无量。 可谁又知道当时的真相如何? 白祁笑个不停,终于说出了让火焰失控的话:“我醒来之后,悲痛欲绝,几乎想要马上去死,没有灵丹,我拿什么跟别人争帝位?我还怎么让她拥有幸福?我只是一个累赘。” “没想到晓暮知道后,不但没有离我而去,竟没有丝毫犹豫就将自己的灵丹悄悄挖给了我!” 他摔碎酒壶,琼浆玉液流了一地。 “你知道生挖灵丹有多痛吗?焰儿。那是我都不敢想象的痛,我从来没想过她会这样爱我,我那时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火焰的血都在这一刻冻冰了。 世人都道九尾妖花风流成性,身为上古神兽血脉天资卓越,却自甘修炼堕妖!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 她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都给挖给心爱的人,甘愿忍受流言蜚语去做了一只妖。 她那样好的年纪,那样好的相貌,喜欢谁不可以? 可她偏偏喜欢了什么都没有的白祁! 火焰狠狠的一拳打过去,他双目发红,将白祁按在金椅上,狠声道:“你也知道生挖灵丹有多痛?你为何还要这样对她?啊?你为何还要逼死她?!” “白祁,白祁——!!!” 白祁流泪了。 这个男人活了好久好久,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年的岁月,他见惯了这世间的尔虞我诈,血腥残忍,内心早就不会有太多的情绪,像是感觉不到喜怒哀乐般,麻木不仁。 这一刻。 他却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我没有逼死她,那时我与陵王在争夺帝位,陵王比我更受泽颜的看重,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怎么能输?他们将我与晓暮相恋的事情捅了出去,晓暮那时已经是一只妖了,我想登上大宝,就不能娶一只妖,你知不知道?我不能!” “我能怎么办啊?!” 白祁的声音带着一丝的绝望味道。 “所以,你跟凤姬结婚了,你将她抓上了诛仙台受天雷地火,而后又将重伤的她扔下界。好的很,白祁,我娘真是瞎眼才会喜欢你。你呢?你得了心心念念的天帝之位,为何还要去找她?为何不能放过她?” 火焰怒吼着,“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为什么要去找她?你说为什么?”白祁红着眼反问。 “晓暮是我的命!我的命丢了,我当然要去找!” “你们都说是我负了她,你们不知道我多心痛!我日日夜夜痛的不能安寝,在凌霄殿外长跪了整整三个月!才换来了留她一命的机会,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不答应娶凤姬,晓暮就会被处死,我没得选,我只能这样!” 只能这样。 又是这句话。 白祁这样说,北临星这样说,就连北玉洐也是这样说。 那他该去怨谁? 那他吗的应该去责怪谁? “就算这件事是有原因的,那你为什么要去借着罪之战去屠焰城?为什么要杀我族人?还不是想坐稳你天帝的宝座!” 白祁:“是!我是想坐稳天帝的宝座,但是我有什么错?这个位置,我失去了多少才坐上来?我若是不要,多的是上位者,他们一上来死的就是我了。” “我承认我杀火炎是有私心的,难道他不该死吗?他动了我最珍视的人,还霸占了你。我从没想过要逼死晓暮,我只是想接她回来,结果她性格那样的刚烈,宁愿跟火炎一起死都不愿意跟我回来,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抛下我一个人去死...” 火焰厉声打断道:“够了!你真是禽兽不如,你杀了那样多的人,还振振有词,你口口声声爱阿娘,还不是逼死了她,又杀了她的母族!九尾族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势大,引来你和凤姬的忌惮,你们就借着东绝一事,将九尾族灭族!” 白祁冷笑:“九尾和东绝不灭,这天下迟早要乱,死的人只会更多。” “你敢保证火炎娶你娘没有私心吗?你根本看不懂这三界的局势,当时四方狼烟不休,如果不是罪之战一役,能换来如今的太平盛世?” 真是讽刺。 明明是手握屠刀的人,却偏偏说自己如佛慈悲。 火焰眼眶发红,不再想与他争论,哑声道:“我再说一次,白祁,将阿娘还我。你与她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活着不愿意跟你走,死了也不可能愿意跟你在一处。” 白祁笑了,嘲讽道:“若是我不给呢?” 火焰:“你若是不给....” “你要弑父吗?” 你要杀自己的父亲吗? 火焰像是被这个问题烫到,猛然退开。 他当然是要杀白祁的! 这个人丧心病狂,害了他阿娘一生,东绝灭门,九尾被屠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但对上白祁那双跟自己像了八成的眼——他好怕。 他真的在害怕。 倘若今日,白祁不是他父君,也许他能毫不犹豫的来寻仇,可是现在... 他真的能杀白祁吗? 白祁斜眼看他,眼神里带了三分慈爱:“没关系,焰儿。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三界在我手上已经翻不出浪,我现在要做什么,再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你回到我的身边,让我好好补偿你好吗?做天界的太子,从今以后你将是天界的大殿下,一个东绝焰城算什么?众生都将在匍匐在你脚下,这三界都给你。” 白祁反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没能补偿给你娘的,我补偿给你,好吗?” 火焰震惊,摇头哑声道:“你疯了...” 白祁:“我没疯,你不知道在寿诞上看见你我有多高兴。我其实很早以前就在计划接你回来了,天界一直有个病重的大殿下传闻,是我编的借口,等你回来,我给你换个身份...对,你病好了,你一直都在父君身边。” “你让我觉得恶心...” “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以后,我还能忘记一切回来做你的儿子?” 白祁冷了眼神,厉色道:“你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愿意?” 刚刚的温柔像是一张假皮,白祁含恨问道:“为什么啊?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们为什么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火焰退开,将桃夭立在两人之间,愤然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我也不是你的棋子,我没有父君。你与我之间的血恨不共戴天,永远不可能和解。” “今日,我就要血染九京,让你们给我的族人偿命。” ...... ☆、白祁的条件 白祁冷冷与他对视半响,凉薄开口:“既然你如此顽劣...” “秋月,你出来吧。” 北玉洐缓慢的掀开帘子。 他如玉的容颜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火焰强行破了堕神印,他也被印法反噬重伤,胸口的雪襟鲜血淋漓。 有那么一瞬间火焰几乎以为堕神印还在,不然为什么此刻,他心脏痛的像是要裂开了。 对视中,谁都没有说话。 白祁本来以为他要暴怒,结果火焰只是死死的盯着北玉洐,过了半响,才哑声说一句词。 火焰道:“君...是檐上三层雪。” 北玉洐瞳孔紧缩,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是他们在锁妖塔定的暗号。 那时火焰说,这锁妖塔有幻境,很怕跟他走散,遇到假扮他的人。 北玉洐颤抖着,几乎一字一句道:“吟之,别念了,是我...是我。” 不是什么幻境。 也不是什么梦寐。 是我,骗你的,伤害你的,都是我。 火焰看着他,心中剧痛,哑声道:“你一直在这里。” “你也骗我。” 北玉洐的眸色碎了,他眼眶发红,藏在袖中莹白的手指握的死紧。 堕神印反噬的伤在心口,疼的他一身冷汗淋漓,疼痛使他的神智更加清醒,他却不敢抬头,火焰眼中的冷漠让他无所遁形,他却不能解释。 北海族帮助天界屠了东绝是事实,血海深仇也是事实。 他骗了他。 没办法辩解,没办法解释。 他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道:“对不起...” 对不起。 第一次你在南庐问我,东绝焰城真的谋逆了吗? 对不起。 第二次你在东绝问我,九尾狐族真的叛变了吗? 真的对不起。 当时被质问的北玉洐,面上装的一派风轻云淡的回答,没人知道他其实已经满身冷汗,怕的惶惶不安。 无双月公子。 这辈子端正恪守,只撒过这一个谎,却是用一生都不能弥补的。 “不必道歉,我...不想听你道歉。是我,全怪我信错你。这么久了,一直以为起码你会是真心对我好,护着我的。直至今日,真是讽刺。” 全怪我信错你。 这句话把两人之间那些点点滴滴的情谊都撕碎。 “我喜欢你,你却和白祁玩弄我于股掌之间。北玉洐,好,好一个琉璃皎月的无双公子,好的很。” “.......” 白祁笑出了声:“秋月何必着急呢,反正我们早就说好了,不是吗?” 火焰眸色一沉,杀意蔓延红了眼眶,“你还想如何?” 白祁:“虽然很想马上跟你父子相认,不过显然你是不配合的,我跟秋月只好想点了法子让你乖乖听话。” 火焰犹如被冷水浇头,从身子冷到了心,问道:“白祁,你究竟有没有心?” 白祁一怔。 这个问题,九尾妖花也曾经问过他。 火焰转身面向北玉洐,眼神似冰,冷冷道:“你要对我动手?” “......” 北玉洐:“吟之,以前我也不能理解我父君的选择,可是这几年却渐渐能明白他的心情。罪之战死了那样多的人,才换来了如今三界的太平盛世,焰城子民如今生活的昌盛平安,我相信你阿娘也不愿意看到你寻仇...” “挑起战争势必会重现当年的惨景,你爱东绝的子民,你希望看到三界大乱吗?祁叔毕竟是你的父君,他不会害你,我知你难受,可是最简单的一条路就摆在你面前。如今四海升平,三界众族在天界的管辖下日渐安稳,你若是在这时开战必会背上万年骂名,甚至还会引来天劫!” “我不愿意你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里,伤害祁叔,你便是在弑父。你...真的会开心吗?” 听完这些,火焰“哈哈”一笑,直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他讥讽道:“白祁倒是请了个好说客。” 他笑完,话锋徒然变得凌厉:“那倘若我非要寻仇呢?” “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掩饰你们的罪行?你们以为我会乖乖听话回来做什么太子殿下?母族的血海深仇未报,任由你们逍遥快活?既然你们这么伟大,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你们?你们,这些还在世上活的好好的人,才是最应该去死的。” “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北玉洐的声音发了抖,几乎有些沙哑的吼道:“天命难违,你为何非要逆天而行!” 火焰冷冷一笑,他掐诀召出阎罗,横在两人中间。 “不必多言。” “宁闯地府鬼门关,也不愿做你九京仙。” 红流闪过,鞭风四起。 他身形刚刚一动,整个人却猛地像前一倒,堪堪半跪在地。 白祁慢慢走近,眼神淡淡,说出的话也没有温度:“我不愿伤你,更不愿你我父子兵戎相见。早在你进来时申公就点了香,别怕,只是会让你睡一会,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是我白祁的儿子,永远都是。” ...... 待火焰昏睡过去,北玉洐强撑伤痕累累的身子上前,按住心口问道:“祁叔,意欲何为?” 白祁将人放在金椅上,这才斜眼看北玉洐,冷冽道:“秋月,本座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北玉洐:“如若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 “本座料想到他要去锁妖塔,不过想来你是个懂事的,自会解决好,也没在意。结果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堕神印竟被解开,连晓暮在龙肚里的事他都知道了,本座真是好奇,是谁告诉他这些的?” 白祁的声音有些发寒:“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破的了堕神印?” 北玉洐眸色沉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白祁设计的,毕竟他动作这样快,堕神印一被解除,就立刻找人把自己带到了天界。 结果竟不是吗? 白祁:“也罢,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既然是站在本座这边的,那本座便要求你答应我三件事。” “......” “第一件,我要你发誓,用你父君死去的神魂发誓,你永远都不再见他,不可以对他动心,否则便万劫不复。” 他说完沉沉的笑起来:“你知道,我绝不会允许你跟他在一起。” “好...” “第二件,本座要你娶风神乐为妻。” 北玉洐哑声拒绝道:“我并无此意。” 白祁:“神乐是我的干女儿,不论是身份还是才情,放眼整个三界,只有她能与你相配,你们两人是天作之合。” 北玉洐:“就只是相配吗?” 白祁一笑,却显得有些冷酷:“秋月,你是聪明人。” 北海族与天界联姻,更加巩固两族的势力地位。 本来,北海族与天界就是世交,但经此一事,白祁不敢确定他是否存有二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 北玉洐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娶了妻,火焰必定对他恨之入骨。 一箭双雕。 帝位之道,权衡之术。 北玉洐声音发冷:“那最后一件呢?” 白祁笑道:“最后一件,也是最难办到的一件,而且,这件事非你不可。” “本座要你挖了火焰的灵丹。” 一瞬间。 北玉洐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颤抖道:“你说什么?” 白祁一笑:“别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叔叔,你没听错,我要你挖了火焰的灵丹。” “为...何?” 他努力维持的冷静终于崩溃,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挖他的灵丹?没了灵丹就等同于废人,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何要这样对他?!” 白祁仿佛没看见他的崩溃,平静道,“他的堕神印解开了,显然现在还想靠着堕神印封住他已经不现实了,而且,我这一天已经等了两万年,我不想再等了,我想让他恢复记忆,回到我身边。” “但火焰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等他一醒,就如猛虎归山,大战势必难免。难道你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北玉洐失控道:“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将他的灵丹挖了,他可是你的...” 他在这一刻才深刻的体会到,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心到底有多冷。 这个男人此生唯一的温柔都给了九尾妖花,甚至在自己亲骨肉上也是这样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白祁蹙眉道:“本座也不想这样,可是秋月,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若是他听话便罢了,可是你也看到了,焰儿不是那种任由别人乖乖摆布的,他现在没办法原谅本座。将他的灵丹挖了,他便没有了反抗的力量,我将他带回天界,岁月漫长,我自有时间慢慢跟他消磨。” “没了灵丹,他能倚仗的只有本座,也只能乖乖呆在本座身边,只要时间足够长,本座有信心能说服他。等到本座大限归西,本座就将自己体内这颗灵丹传给他,这颗灵丹以前是晓暮的,现在是我的,以后就是焰儿的,它在我体内修炼了几万年,灵力强悍,对日后他登上帝位将会有不小的帮助。” “秋月,你会帮我的对吗?” 仿佛是时光重合了,回到了两万年前那个暗淡的山洞。 白祁也是这样问他,秋月,你会帮我的对吧? 他的父君在一边满怀希望的看着,使他说不出半个不字。 不同的是。 这一次,他的父君不在了。 北玉洐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仿佛在自嘲:“祁叔,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呢?万一我反悔,带着火焰跑了呢?” 白祁“哈哈”一笑,继而不在意的挥袖,勾唇道:“你不会的,秋月。” “你是个孝顺的乖孩子,你知道如果你这样做,你的父君,我的挚交,北临星就白死了。” 是的。 他父君是为殉道而死。 他成了权利的垫脚石,保住了家族的荣耀,避免更多的流血。 如若,他真的这样做了,这几万年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白费而已。 父君的死,妹妹在冰棺里沉睡两万年,他牺牲的寿命,都是为了看如今这四海升平,盛世繁华。白祁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不可否认父君的选择是对的,白祁是个好帝王,这些年他将奇格三界打理的紧紧有条。 他不能毁了这一切。 所以,他只有毁掉自己的最爱。 他终于是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那洁白的月纹袖袍。 雪月是他的家徽。 他生在了北海,就注定不能为自己一个人而活,这个道理两万年前他就学会了。 他垂了眸。 水光爬了满面,模糊的视线中他沉沉的看了火焰一眼,随后闭了眼,说道:“好。” 吟之。 你恨我吧。 就这样一直,一直痛恨我吧。 ☆、三千深海宫 北海族有一深海宫,名曰:“三千深海”。 这是修建在最深最深海域里的一座宫殿。 有多深呢? 据说这里沉的连阳光和雪月都透不进来,没有活物可以在这里生长。 最初修建深海宮的意义是为了闭关,北海先族为研究秘术。后来慢慢的荒废,直至今日,已经几万年没有人来过。 这里沉寂,黑暗,寒冷,没有岁月和颜色,是被时间遗忘的一角。 “师尊。” “师尊,我好疼。” “好疼——” “我好……疼啊。”火焰俯在寒冷的冰床上,手和脚都被绑上了雪绡,越挣扎就会缠的越紧。 “哪里疼?” “手……会疼吗?” 北玉洐沙哑着,颤声问。 火焰勾起嘴角,惯笑的跟平日没什么两样,然而眸色却发沉的可怕,蒙上深深晦涩,喉间发出的嗓音低沉,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不是……不是手,不是手,是哪里都疼,都疼,疼的我快要死了。” 他那样骄傲的人。 从小就是打碎了牙也往肚子里咽,这些年什么样的伤没有受过,他没掉过泪,也没有喊过疼,然而这一刻,他像是再也受不住这样,低声求饶。 “我太疼了,师尊……” “我受不住了。” 他低低的求饶:“北玉洐,不如你杀了我,也好过这样,一刀一刀的割我的心。” ...... “你绑住我干什么?”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火焰笑出了声:“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吧?是不是把我的心挖出来,你就会放过我了,嗯?你他吗的回答我啊??!” 不。 不是。 没有。 “不……是。”北玉洐喃喃道,声音里含着沙哑的悲伤:“吟之,你恨我吧,对……不起。” 快要崩溃。 屋子里没有点灯,三千深海下一片黑暗,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些已经发生的肮脏。 北玉洐站在黑暗里,站在离火焰很远很远的角落,不敢去靠近,他使劲了力气才让自己站稳,没有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北玉洐颤抖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那你想怎么样?啊?” “北玉洐,你真是好能装啊?披着如玉无双公子的好皮,让天下人都以为你温善,你怎么能这么恶心?我恶心透你了,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我耍的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拿我当什么?看见我这么喜欢你,你是不是内心在发笑?觉得我真蠢?你凭什么让我喜欢你?!” “你也……配?” 假的。 北玉洐对他的好。 北玉洐对他的温柔关心。 这段时日来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认知让他恨得咬牙。 他是屠戮自己族人的帮凶,他是欺瞒自己的始作俑者。 “你别说了……” “吟之,你……别说,我求你了。” 求你了。 别说了好吗。 语言在此刻像是一把刺穿胸口的冰冷利刃,比冲破的堕神印反噬伤害还要痛。 他从天界回来就将火焰藏到了这里,还未来得及治疗一身的伤痛,此刻火焰一番话打击的他几乎站立不稳,然而他也只能跌跌撞撞的走上前。 他冷汗淋漓,伤痕遍布,哑声的,没有灵魂般的。 “吟之,我也不想,我不想……我保证不痛。” “取了丹我就能放你出去了,很快的,不要怕……” 不断有鲜血从他指尖溢出,是握的太紧,匕首将手掌割伤,他却丝毫不在意,像是要惩罚自己把手掌割碎。 “哈哈哈——”火焰疯狂的大笑起来,雪绡已经将他勒到极限,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的狂笑。 “原来不是要挖我的心。” “是要挖我的丹!” “来啊,师尊,来让我看看?你有多狠心。” 那双莹白的手,颤抖着,冰冷的贴上火焰小腹,火焰邪笑着,眼中只剩下沉沉的风暴,衬的金瞳犹如野兽。 “师尊,您怎么哭了呢?” 滚烫的泪滴在火焰脸上,却分不清是谁的泪了。 “别怕,不要害怕,下手快些,我...绝对不喊疼。”他眼底是无限的深渊绝望,说出来的话却温柔无比,像是诱惑。 北玉洐对上火焰那双金瞳。 那里面盛满自己拿着尖刀对着火焰的模样,惊的他猛然将手抽回。 他……? 他在干什么? 不管是两万年前,还是两万年后,他都在拿刀对着自己最爱的人。 怎么能。 怎么可能。 根本下不了手。 怎么可能下手。 他宁愿此刻自己被千刀万剐,也不愿火焰受一点点罪。 这个人是火吟之啊! 这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整整两万年的人啊! 他怎么能伤害他呢? 只要一想到火焰会痛,会流血,他的心就痛的蜷缩。 火焰猛的抬膝,北玉洐一个踉跄间倒在他胸口,还未动作,就被火焰压在身上狠狠的吻住。 也许不是吻,是撕咬。 不同在东绝后山的温柔,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吻。 太凶狠。 像是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出来,他被咬的鲜血淋漓,不断有鲜血从口间溢出,都痛极了,像是被伤害的幼兽一样撕咬对方,唇齿分开的片刻仍然能到双方压在喉咙低低的哭声。 有那么一瞬间北玉洐以为,自己会被他咬碎。 火焰放开他时,两人唇齿间满是鲜血。 他仿佛没有看到满身狼狈北玉洐,也没有看到这凌乱的一切。 他满眼空洞,低声道:“月儿,你曾骗我说我们的第一面是在北海,现在我想起来了,不是北海,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的……” “那时,你还是个少年,我只是个刚刚到你腰间的小孩,第一次见你,便是你随着北临星来焰城。” “我那时太小,想不出什么惊艳才绝的词,便只得出,你……真是好看,便是我见惯了出色的人,你也是那时我觉得最好看的人,偏偏还那么温柔,送了迷路的我回家。” “我是贪玩偷跑出来的,为了感谢你,把全身上下唯一的一个香囊给了你,那是我阿娘的香囊,里面装满了赤降莲的莲籽,上面绣着她的字。你看上去好像很高兴,对我说,下次还会来找我玩。” 年少的感情就是很简单。 来的莫名其妙。 北玉洐那时也是远游到焰城,借着父亲的缘故去焰城做客,机缘巧合下,两个少年就这样认识了。 火炎君十分宠溺火焰,简直比九尾妖花更为溺爱。 几乎人人都知道东绝焰城主的大儿子,火焰君顽劣十分,是个野惯了的小阎罗王。年纪虽小却无人能管束,常常闹得东绝城中鸡犬不宁。 偏偏北玉洐是那样沉静温润的性子,一举一动之间都恪守有礼,原本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性格,却意外的能玩在一处。 北海族家风严谨,没有人带着北玉洐胡闹过,北玉洐小时听到过最多的是,不行,不可以。而在火焰这里,仿佛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他总是满脑子新奇的坏点子,能找到一些好玩的玩意。 在火焰面前,他不用做人人称赞的无双公子,他可以做北秋月。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两人的感情慢慢发芽。 然而,再见便是罪之战。 火焰说到这里,低声笑起来:“要是初见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你那时还会不会送我回家?” “你后悔认识我吗?” 后悔吗? 这个问题,北玉洐曾在脑海里问过千万次。 然而很多事,就是没有答案的。 这样的假设,要怎样才能去寻找一个答案? 他只知道,他很想他,两万年的岁月那样长,很多次,他忍着堕神印反噬带来的痛,却发自内心的觉得开心,那代表火焰还在平安的活着。 虽然可能永远都不会跟他再有什么交集。 父君走了,妹妹在沉睡。 时光在流逝,深海之下的雪月宫也太寂寞了,他一个人挑起一族的兴旺,不敢有半点示弱和诉苦。除了火焰,从来没有人带给他鲜活快乐的感觉,他变得沉默,寡言,只潜心修炼。像是周围的一切都随着这个人的离开变得黯淡,再随着这个人的出现,专注落在他身上的眼,又慢慢变得温暖。 那是北玉洐在漫长岁月里,唯一的等待的光。 “月儿,我们都长大了,我以前只到你的腰间,而现在,我已经比你还高了……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坚持,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要取我的灵丹,我不反抗,就当是欠你的,你为我损了两万年的寿命,我还你。” ....... “不过从此以后,你与我之间再无瓜葛,桥归桥,路归路。北海族与东绝焰城的血海深仇,来日,我再一一讨回来。” 他的声音明明那样轻缓,落到北玉洐耳边却像是炸开了一朵惊雷,短短几句话,就把两人多年来的爱恨纠葛,狠狠的划开了一条鸿沟。 “一定……要如此吗?” 一定要如此不留余地吗? 脑海中万丈千红的景象落幕,像是所有画面走马观花,最后一刻竟又回到了北海雪月宫里拜师的那一幕,他想起北玉洐曾说过那句。 “本君会护你,千秋万载,平安无忧。” 却越发显得此刻他手握寒刀的场景这样讽刺。 火焰闭上眼,缓缓道:“快些动手吧,我还想早些回去。” “我不想再见你。” “你让我觉得恶心,北玉洐。” 玉色宫铃从绛红的腰带间滑落,落在地面,碎成两半。 ☆、梦回诉钟情 火焰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回到了北海雪月宫。 时间是在去凤族前。 他在东绝山上强吻了北玉洐,造成北玉洐负气离去,两人第一次闹冷战,他不得不拉下脸去北海雪宫道歉。 “焰尊主,您不能进去。” 堇年为难的拦住他,眼神飘忽怕的不敢抬头。 火焰挑眉,问道:“为何不要我进?” 堇年:“宫主,他已经休息了...” 火焰勾笑,桃眼灼灼:“你诓谁呢?你连通报都没通报一声,就跟我说他休息了?况且天色这样早,师尊一向守时,他那样勤恳的人,怎么会早睡?” 堇年被问的哑口无言,半响纠结道:“平时自然是不会早睡的,前几日宫主后回来便精神不好,加上宫中事务繁重,已病倒几天...医师嘱咐要好好修养,这才刚睡着...” 堇年拦在火焰面前不动如山。 火焰微怔,收了笑容问道:“生病了?” 堇年点头。 火焰:“什么病?” 堇年:“风寒,还有些低烧。” 风寒是小病,但这次却病来如山倒。 北玉洐身子底平日就差了些。 这人清瘦,像是怎么也养不胖般,有时脸色更是过份的苍白。这次回北海,先前犟着不肯用药,结果精神越发的差,加上整日忙碌,终是熬不住病倒了。 火焰细想,莫不是那日在寒潭中冻病的,蹙眉不耐烦道:“让我进去看看。” 堇年苦着脸,这要是平日里,他那里敢拦这个活阎王? 实在是宫主病的厉害,好不容易才吃了药歇下,成素先生也特意叮嘱任何事都不能去打扰。 火焰见他不让,便想绕过他硬闯进去。 堇年连忙急道:“焰尊主,您可别闹了!宫主身子不大舒服,好不容易睡着,你这样闯进去,肯定把他吵醒,他睡眠浅休息不好,这病怎么好的起来?” 火焰顿了步子,细想刚刚的话,也不无几分道理。 堇年趁机继续道:“您要来北海什么时候都行,改日再来可成?” 火焰挑眉,不爽道:“那你进去看看,他醒着你便讲一声我来了,睡着便罢了。” 说完怕堇年拒绝似的又飞快道:“你要是不去看,我就自己去。” 堇年知他不好打发,便点头答应。 他一路顺着回廊朝月涟殿走,本以为玉洐君已经歇下,结果一踏入院中,正听见低低咳嗽的声音。 堇年一惊,连忙问:“宫主,您没事吧?” 北玉洐轻咳两声,缓缓道:“无事,你来做什么?” 堇年笑道:“焰尊主来看您了,我以为您歇下来了,就给拦下来了,既然您醒着,我这就请他进来。” 堇年心思简单,只觉得北玉洐与火焰关系亲近,宫主这几日心情低落,若是见了焰尊主来了,说不定会有些好转。 里面静了半响。 堇年刚转身,就听见北玉洐略带疲惫的声音。 “你告诉他,我歇了,别让他进来。” 啊? 不让焰尊主进来? 堇年摸不着头脑。 平时这两个人好的形影不离,这怎么生了一场病,倒是把关系弄生份了? 但他一向是玉洐君的小尾巴,再疑惑也照做,老老实实把北玉洐说的重复了一遍。 火焰听后,勾唇道:“他说的?” 堇面点了点头。 火焰嘴角笑意扩大:“他都睡了,还能跟你说这些?梦话呢?” 堇年一僵,又疯狂的摇头,“不,不...是,不是宫主说的,是我说,宫主已经睡了,什么都没说。” 火焰嗤笑一声:“行了,他是不是不想见我?” “搞这么复杂做什么?你再进去,也不要找借口搪塞我,只问是不是不想见我?若真的是,我走便是。” …… 可怜堇年像个传话筒,又老老实实的跑回去复述一遍。 “他真这么问的?” 堇年小心翼翼道:“焰尊主是这样讲的。” 玉洐君垂眸,想了片刻后摇头道:“不见,让他回去。” 堇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下去。 火焰听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配合的站起身,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走了。你让他好好休息。”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堇年略有些惊讶,本来以为依火焰的性子要闹一场,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打发了他走,倒是意外。 香炉里燃着雪浪。 混着殿内淡淡的赤绛莲香味,安谧和谐。 北玉洐早些时候吃了药,人是疲惫的,精神也极困,却因为某人刚刚的打扰,左右都不好睡。 目光投向莲池,却莫名想起那日在寒潭里发生的事。 自从那日回来后,这段时日他经常失眠,他年幼时修炼堕神印,导致身体单薄,两万间时常吃些滋补药物维持,这次,连日来的劳碌加心中郁结,竟是病来如山倒,越发的不舒服了。 火焰不是个好打发的人,原本北玉洐以为他会直接闯进来,结果这人还是说走便走了,大概是,没那么在乎,也就不上心了。 就像他那日在寒潭中说的一样,不是故意,自然无心。 北玉洐性格冷淡,更不是个善妒的人,一向少有欲望,却平生第一次尝到委屈的滋味。 药性上来,他烧的越发难受。 眼尾也染上薄红,浑身都汗津津的,像是湿的被水里打捞出来一般。 突觉有炙热的手掌贴上额头,滑落在一边的薄被也被搭上,双眼却在此刻沉的睁不开,朦胧之间以为又陷入了什么梦里。 火焰凑近了看他。 唇色淡而干涩,长睫紧闭,像是在梦里也睡得不踏实。 北玉洐喜清静,以前他住在月涟殿时,这人身边就一个伺候的都没有,众人敬他爱他,却唯独不敢靠近他,没想到生病了也没有人照顾。 火焰刚刚只是不想再和堇年多费口舌,假意出宫,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好歹也在月涟殿住了这么久,他熟门熟路的打了一盆凉水,用棉帕沾湿给北玉洐敷上。 北玉洐烧的厉害。 他像是嫌热,迷糊中又把刚刚盖上的被子掀开,露出一片玉色的脖颈。 火焰笑了笑,强制的给他压住被角,整个人像是俯在北玉洐身上,低声道:“乖,别蹬被子,发会汗就好了。” 可烧的厉害的人,哪里会听话? 北玉洐只觉得朦胧之中有个庞然大物压着自己,透不过气的难受。 他低吟出声,蹙着眉使力,只想把身上的庞然大物推开,可他力气太小了,根本撼动不了这庞然大物丝毫,只得在迷糊中断断续续的出声:“放开....” “热....” 火焰凑近,几乎与他鼻尖相抵,呼吸间也带了滚烫气息,像哄小孩般的哄道:“月儿乖,不热,不热,一会就给你换帕子。” 北玉洐在梦中越发难受,却觉得这声音耳熟,像是前不久才惹了自己生气那个人,然而此刻他没法思考,只得凭着感觉道:“别压着...我难受。” 火焰:“我不压着你,你早就把被子掀床底下去了。” “不...不喜欢你,别压着我。” 火焰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人惯常口是心非,什么心思都藏得深,生起病却这么直白,他笑着道:“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反正...不喜欢你。” 抬眸间是汗湿的脖颈,莹白的耳垂像染了春意的桃尖,眸色变深,突然生出了含上两分的想法。 火焰在一刻怕是有些魔障了。 他缓了半响,竟然对着一个昏睡的病人又固执的问了一次:“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身下的人没回答,仿佛被更深的梦寐笼罩住,眉心也紧紧的。 火焰鼻息与他纠缠,诱惑道:“你喜欢我好吗?” “我给你买城南的甜糕,城北的水果,摘城西的花,看城东的景。都给你,我能有的一切,最好的,都给你好吗?” 他说完便失笑,也真是疯了。 此刻北玉洐昏迷不醒,哪里能听见他这番深情告白? 却没想到那烟黛的眉舒展。 随后略干哑的清冽嗓音,低低的“恩”了一声。 就这轻轻的一声。 在火焰耳边炸响,仿佛千斤岩石砸在心间! 万年的岁月,火焰都是肆意的。 世人眼中他是个玩世不恭的阎罗太岁,杀人无数,冷血,乖张。 但其实,他的心很柔软。 从小没有父母保护,使他养成了十分强势骄傲的性子,坚硬外壳下,是柔软滚烫的心,越是重情的人,越不会轻易去喜欢什么。 因为明白,权势之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红颜终是枯骨,金银皆是尘土。 一路风霜至此,从小便护着弟弟,护着东绝的一草一木,他这样的人,尸山血海里成长,怎么能有软肋? 他不允许自己有软肋,软肋等于弱点。 但此刻,这一刻。 他面前没有镜子,不然恐怕会被自己眼神里的深情惊到。 第一次动心,或许是第一次意识到动,来的那么突然,北玉洐像是水一样,无声息渗透到了他的生命,他的血液,他的一切,无孔不入。 杀人无数的阎罗太岁,在这一刻,那颗许多年的躁动的心,感觉到心安。 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像是这么多年的流浪,终于找到一个终点,有人打破了坚硬的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心尖的软肉上,再也不肯出去。 ..... 北玉洐醒的时候,觉得很舒适。 浸湿的汗水被擦干,身上是干爽的衣服,额头垫了一块冰冷的软帕,他朝着下看,正撞入一双笑意吟吟的桃眼中。 “......” “你...为何在这里?” 火焰坏笑道:“你猜。” 北玉洐起身,抬眸问:“你不是走了?” 火焰凑近了看他,问道:“希望我走?” 北玉洐:“.......” 火焰:“我不走,刚听见我走了,是不是挺失望的?” 北玉洐:“没有。” 火焰接着想摸他的额头,却被这人避开,只好低头问道:“烧退了吗?” 北玉洐点头。 火焰摸着下巴问:“又不想跟我说话了?” 这次北玉洐索性直接躺下,留了个背影给他,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火焰见了他这难得任性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于是把语气放低了三个度都不止,继续哄着道:“是不是还跟我生气?” “我来给你道歉了。” “你那日走的太急,我没来及与你好好解释,我这几日思来想去,到底你为何这么生气,总算想通那句话说的不对。” “我...并没有随意对待你。” 火焰轻声道:“那日是我不好,我鬼迷心窍了,一时唐突了你。” 他说着举起手,作势道:“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把你当成可以随意对待的人,虽是我平日爱玩,又口无遮拦惯了,但是对你,我真的万分用心,连大声一点与你说话我都不曾,我怎会随意对待你呢?” 北玉洐垂目,袖中手指微微卷曲。 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深埋阴暗的嫩芽。 终于脆生生的破土,开出了颤颤巍巍的小花儿,迎来属于它的甘露。 自上次从东绝山上匆忙走了,玉洐君面上如常,然而却时常心情低落,连带着处理公务时,也心不在焉,脑海中总是反复想起寒潭中的炽热触感,和水下那双含笑的桃眼。 扰的他不得安宁。 如今听得这人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道歉:“都是我的错,你莫与我置气了。” 仿佛是阴雨天后的凉爽,风终于停了,天也晴了,胸口中酸胀的委屈,悄悄散去。 火焰轻轻牵了他被子外的手,笑道:“你若是还气我唐突了你,不若打我两下出出气,不要闷坏自己。” 北玉洐蹙眉,将手抽回来,鬼使神差道:“不打。” “既是无意,为何打你?” 火焰愣了愣,随即笑容扩大,悄悄瞥了一眼这人通红的耳垂,道:“不是无意的。” “......” 不是。 不是无意的。 北玉洐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心跳如鼓。 火焰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是有意的。” “是我想亲你。” 北玉洐惊的睁大眼,直撞进一双含着春水的眸,红霞飞染上眼尾,像是突然病的更厉害,整个人烧起来了。 “别说了...” “那你原谅我了吗?” “叫你别说了。” “还生气吗?” “......” 火焰声音温柔的继续道:“那起来吃点东西。” 北玉洐这才回身,病中的他好像特别羸弱,低声道:“不想吃没胃口。” 火焰蹙眉,有些心疼道:“没胃口也得吃,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端来。” 这人低着头不说话,单薄的脖颈微微侧着,莹白又光洁,就在火焰又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城南的甜糕。” 火焰怔住,笑意瞬间溢满那双明亮的桃眼,连泪痣都变得生动起来。 “乖,我去给你买。” ☆、阎罗终入魔 两个月后。 一只巨大的海龟游到深色宫殿上方,整个宫殿沉寂,在月光都照射不到的深崖里,看上去像是被遗忘的一方天地。 龟壳上的轿门打开,下来两个身着雪月纹袍的娇俏女子,两人提着食盒,不急不忙的走在抄手回廊上。 水结界波动一瞬,又悄无声息的安静下去。 “今日晚了些呢,莲子羹都要凉了。”其中一女子叹道。 另一女子摸了摸食盒的外缘,笑吟吟道:“还不是怪你,午时都过了,还在宫中赖着不出来,可让我好些等。要是怠慢了里面那位,管事可饶不了我们两个。” “哪里是我不想出来,这两天宫里面不是人手不够吗?”女子推开外面那层殿门,对着黑漆漆的宫殿像是习以为常道:“宫主明日就要成亲了,这几天宫里上上下下快忙疯,里外都不够布置的,这才被临时抓去做苦力,耽搁了一会,送完食盒,还得赶紧回去。” “唉,我们就要有宫主夫人了,也不知道新夫人凶不凶,要是太凶了,我们这底下的人可不好过咯。” 两人调着笑,正准备把食盒如往常般放下就走。 “谁...要成亲了?” 沙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 那声音太暗哑了,像是在沙漠里暴晒了嗓子,很久没开过口的死人才能有的声音,飘荡在这寂静的宫殿,像是索魂的恶鬼。 两个侍女吓了一大跳。 北海雪月宫的管事说这里面住了一位重要的客人,两人也是奉命每天定时来送一碗莲子羹,少许吃食,可住在这里面的客人从来都没有动过送来的食物,甚至连个动静都没有。 这么久了每次来,她们两都是放下食盒就赶紧走,这里空荡荡的安静,怪渗人的。 沙哑的声音,再一次从里面响起:“我问,谁...要成亲了?”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心想,北海宫主快要大婚,在三界已经是人人皆知,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况且里面住的那位还是管事再三吩咐过不能怠慢的客人。 于是侍女恭敬道:“是我们北海宫主与天族的风神娘娘,明日...就要联姻了呢。” “对啊。”另外一侍女高兴道:“客人喜清静,在这里住太久了,对外界的事知道少了些。明日两族联姻可是热闹的紧,各地方仙门世家都要来拜贺,客人可去凑一凑热闹,沾点喜气。” 她纯粹是想讨好这位孤僻的客人,然而只换来良久的沉默.... 沉寂的黑暗中。 像是刚刚从来没有人说过话一样。 侍女怕是打扰到他,连忙掩了门出去。 火焰在黑暗中睁眼,视线一斜,见到不远处放着的那个精致食盒,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是曾经北玉洐每日都给自己做的莲子羹。 他没动过,却还是日复一日的都有。 两月前,北玉洐把他囚禁在这里。 最后一刻,他用尖刀对准了火焰,然而预想中的疼痛还没来,这人已经跌跌撞撞的逃了出去。 还是没能下得了手挖他的灵丹啊.... 三千深海宮太黑了,这里好冷,北玉洐在这里设了很强很强的结界,能束缚他的灵力和行动。 北玉洐再也没来过。 那天他转身逃走的时候,呼吸急促,脚步慌乱迫切,火焰就知道,他不会再来了。 北玉洐在想什么呢? 又想要做什么? 火焰不知道。 火焰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这昏暗的黑夜里,他逃避现实,甚至觉得在这里也挺好的,放任自己陷入浑浑噩噩的昏沉中,想就这样永远睡下去。 直到这一刻。 北玉洐要成亲了。 火焰本来觉得,心死了,也就已经不那么疼了,可这个人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本事,在本来就麻木的心上面,割上一刀又一刀。 鲜血淋漓。 睁着眼在黑暗中,良久过后。 火焰抬手微微催动灵力,雪绡从他手臂上悄无声息的滑落下去,他从袖中里拿出了那块冰冷的红脂玉。 火焰低声喃喃道:“红鸢。” 红羊脂玉里传来低低的笑声,随后一名女子缓缓现了形,她看起来像是很高兴,含笑道:“焰尊主,找我干什么呢?” 红鸢俯下身,心疼的摸着火焰的手腕,那里被雪绡勒了太久,已经伤痕累累。 她凑在火焰耳朵边,如毒蛇一般重复着刚刚侍女的话:“是我们北海宫主与天族的风神娘娘,明日....就要联姻了呢。”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金瞳酝酿着沉沉的风暴。 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眼中的恨意彻底点燃。 一拳狠砸在寒冰的床上,他在此刻像是痛极的野兽,巨大声响间,水晶飞溅,细碎的水晶渣嵌入皮肉,鲜红血液流出。 平静了月余的表情终于崩溃,双眼血红,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他喃喃道:“带本尊出去....” “带我出去!!” 红鸢吓得连忙去看他的伤口,却被猛然挥开。 火焰重复了一遍:“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想,他想。 一定要杀了北玉洐,将他千刀万剐,才能消心头之恨。 ...... 这一日。 奇格三界,仙门百家齐聚北海雪月宫参加北海宮主与天族风神婚宴,热闹非凡,正其乐融融间。 东绝焰主火焰君强闯婚宴。 据传焰尊主早年是北玉洐徒弟,众仙门都以为他们师徒情深,徒弟特意赶来道贺,结果这阎罗王二话不说就砸了婚宴,不但打伤无数修士,还将北海宫主玉洐君强行掳走! 在场仙门世家亲眼所见,那阎罗王发狂之下现了半相,周身魔气,居然是两万年就应该伏诛的九尾狐族。 奇格三界震惊! 这这这,这阎罗怎么会是九尾狐族?? 这仙君怎么教育徒弟的?? 居然把徒弟教入了魔道!! 随后,火焰君将整个东绝之境戒严,火麒麟军围城,放言之,与天族,势不两立。 各地风声鹤唳,大战一触即发! ☆、焰城麒麟军 寂竹还未走近,正听得一声瓷器碎地的声响,他微微屏呼,低声道:“主子,天界派人过来了。” 半响没人答应,他只得推门进去。 大殿里一片狼藉,麒麟椅下已经堆了七八个酒壶,火焰坐在地上,双腿随意交叠,背靠桌案,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寂竹:“来人是司命星君,莫思凡。” 这几日天界派来劝和的都被寂竹赶走,但这次司命星君居然亲自来了,这样的人物,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只得问到火焰这儿来。 “让他进来。” 金瞳染了红,也不知是不是醉的,声音沉的像是乌天闷雷。 寂竹点头,连忙退出去。 月前,火焰从北海雪月宫将玉洐君强掳回来,二当家火煜随后不知所踪,叫上暗部所有人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麒麟殿大半侍从都被遣散,到处都空荡荡的,冷冷清清。 火焰越发阴沉,原本外界便传他性格乖戾,但寂竹多年于君相伴,总是知道主子是那种面冷心热的人,也并不像外界所言那样残暴嗜血。 然而,最近的性情却越发像那些传言靠近。 开战在即,所有不服从火焰的麒麟军旧部。 “都杀了。” 寂竹还记得火焰说这句话的神情,眉也不抬一下,平静像是沉寂的湖,没有风能吹动他眉梢哪怕一下,像是行尸走肉。 “主子让你进去。” 寂竹在结界外接了莫思凡,天界之前也派了许多说客过来,旁人要不就是敷衍了事来走个过场,要不就是怕的心惊胆颤,只有这人只轻轻点头,半点眼神都没有给,一如外界传言的冷酷,心思深重。 踏上长长青石台阶,修长的手指扣了大殿门,随即莫思凡道:“焰尊主,这几日过得可好?” 火焰抬眸。 他久不见阳光,猛然被推了门,视线不清,蹙眉间见那刺眼的金色覆面和讨人厌声音,便越发不悦,冷笑道:“劳星君记挂了。” 两人隔着光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提战事,却都心照不明,像是两个博弈的棋手,等着对方询问如何开这一局天下共生。 莫思凡:“早在浮罗仙宫,焰尊主曾与我约酒,这不一得空,就巴巴的跑来了,也不知道焰尊主当日所说的话做不做数?” 火焰摇了摇手中只剩半壶的醉烈烧,醉眼朦胧问:“你想要?” 莫思凡:“美酒甘喉,谁不想分上一杯羮?” “可它在我手中,如何入的了你口?” 莫思凡笑了:“在你手中便是你的吗?没有喝下去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对视片刻,徒然风起云动。 刚劲的劲风拂起,黑金的衣袍已近身,只得堪堪摸到酒壶,粘了一手的湿滑。 火焰退的及时,桃眼带了三分的醉,讥讽道:“司命星君好不讲理,我还未给,你便来抢。” 岂料莫思凡眸色深深,语气居然带了些温柔:“说抢的才是不讲道理,这本就该是我的。” 两人谁都没有用灵力,也没有召唤任何利刃,近身的肉搏,往往拼的是速度和力量,因此每一次相击,都发出巨大声响,像是野兽相博,疯狂的要至对方于死地。 火焰到底是醉了,后背猛然抵在金柱前,莫思凡身躯压下来,手沉的像岩石,制的他动弹不得。 按说两人这种局面,如此大好形势下,司命星君应该拿个匕首或是什么别的武器,割了火焰的头,好高高兴兴的捧回天界领赏。 然而他只是微微低头,英俊的半面凑近了火焰手里的酒壶,借着他的手喝了一大口,随后笑道:“早给我不就行了?挣扎了半响有什么用?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乖乖认命不就好了?逆天而行实乃愚蠢至极!” 他满眼笑意,话语也简洁。 打着天族的旗号来劝和,却仿佛只在意火焰手里一个小小的酒壶。 莫思凡退开,随意拍拍衣袖,金色半面泛着冷光,一如往常的恢复冷漠语气:“改日再来找焰君喝酒。” 说罢,推门而去。 从始至终,他半个字没提此行的目的,然而,却惹得这阎王,起了杀心。 低沉如暴风雨前的沙,火焰哑着嗓子道:“楼澈何在?” 寂竹一怔,几乎压不住眼底的惊愕,忙低下头道:“南边水乡。” “出去准备,明日本尊,亲自去寻他。” “是....” 三日后。 火焰一行人从焰城出发前往南边水乡,这里靠近南庐,如今开战在即,一行人十分低调的乘船,顺水流而下。 水面平静,大船平稳的行驶着。 火焰打了帘子进来,地毯铺的很厚,吸了他的足音,越靠近南乡越气温越是凉爽,随行的医修说北玉洐再受不得凉,于是还在船上烧了碳。 “倒是睡得久。”火焰淡淡道。 北玉洐自睡梦中醒来,烧总算退了许,起手掐个诀,却半点反应都全无,他先前受堕神印反噬,伤害极大,又被中上霸道的血蛊,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灵力也被封锁。 无双月公子应当是温润的,此刻却像是一只苍白的幽魂。 环顾四周,只听得水声阵阵,大约是在船上,他问道:“去哪?” 火焰:“好地方,南庐水乡。” 北玉洐昏睡这些时日,虽不知外面天翻地覆的变化,却也知道定是局势紧张的,这种时候火焰离开东绝,总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 他沉默了半响问:“你要去找谁?” 火焰“哈哈”一笑,用桃夭抬了他的下巴,眸深的像吸人入深渊漩涡,“师尊真的好聪明,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如干脆猜猜,我要去找谁?” 按说北玉洐身体不好,本不该带他出焰城,可火焰最近得了一种怪病,一时三刻不放他在身边就会不得安宁,只得一同带到水乡去。 北玉洐挣开他,垂眸道;“麒麟军,军旗第一支掌旗手,楼云庭后人。” 南庐,水乡。 若是短途,火焰没必须这样大费周章的带他出门,既带着,说明去的较久,并不放心留他在城中。 火焰眼睛一亮,赞道:“师尊,总能猜中我心中所想。” 当年火麒麟军最昌盛繁荣时,麾下有十二旗,分别代表十二支骑队。 第一支,也是最大一支分支,领头人姓楼。 楼云庭,曾是上一任焰城尊主火炎君的麾下旧部。 楼家一门,都是火炎君旗下的忠诚追随者,作为麒麟军第一支,他们不仅骁勇善战,更是深谙兵法。 然而前任领头人,楼云庭,却生了一个废物。 他杀孽太重,天生克子,到晚年只生了楼澈一个儿子,且被测灵石测出连个灵根都没有。 没有灵根,等同凡人。 在这四方狼烟的修罗场,等同废物。 当时楼云庭已晚年迟暮,儿子天生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他并不忍心留他在焰城这样的狼烟之地,火麒麟军第一旗,也不会服从这样的掌旗手。 楼澈从小被楼云庭送到了南庐水乡,一去不回,一同送走的,还有火麒麟军第一旗的军旗,那是第一旗的调令。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一举动,在罪之战里,免去了第一旗楼家后人灭门,火麒麟军十二旗,领旗者大多数都被剿灭,现在还在焰城中的,大多都是火焰一手培植上去的。 他要开战,便要拿回第一旗。 北玉洐突觉浑身疲累。 这一刻,他居然生出两分逃避的想法,天道轮回,他凡人之躯,又如何能阻止? 他抬眸,眼神是疲惫的,问道:“你还要囚禁我多久?” 火焰低下身,与他平视,缓缓道:“永远。” “师尊,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你便要陪我一日,别妄想用你那套道理来感动我,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你最好乖乖呆在我身边。” 北玉洐:“你这样囚着我,又有什么意思呢?” 火焰笑了,额头亲昵的抵着他,神色却是冷的,“烧退了些....我说过的,我们要一起下地狱。” 船上又行两日。 北玉洐越发消瘦,他身子不行,便是什么也吃不下,整日醒一半睡一半,偶尔还会突发高烧。 火焰嘴上不说,脸色却越发阴沉,医修个个急的团团转,在心里求神拜佛的祈求玉洐君的身子快些好。 这一日,北玉洐又不肯吃药,那药苦的渗人,而他此时也没什么求生的欲望,便每次都背着人偷偷倒掉。他不肯好,也不愿意吃,莹白的手指捏着药碗,便熟练的将它倒进旁边的盆栽里。 抬眸间,却是一惊。 竟不知火焰何时进来了。 因他整日昏睡,火焰不许外人看他,就连药也是寂竹亲自端进来的,放下即走。 他是阎罗含在獠牙间的玉珠,外人不可窥伺。 火焰神色十分平静,看不出动怒的模样,只道:“吃这么多药,我说怎么不见好,都倒掉了,怎么?要寻死?” 北玉洐不说话,却微微后退了许,像是畏惧。 火焰侧了目,对着帘子外面喊:“寂竹,再端一碗来,今日熬药那个侍从,杀了吧。” 北玉洐猛的抬眸,他攥紧了软被,半响才找到声音:“别杀人,我喝....” 火焰凑近瞧他,见了他苍白消瘦的下颚,越发不悦,又道:“寂竹,我改注意了,不止今日,这段时日熬药的,都杀了,连那些医修都宰了,通知暗部,送几个懂事的过来。” 说罢,像是没看到北玉洐破碎的眸色,凶狠的捏着他下巴道:“师尊,你要好好吃药,一日不喝,我便杀一个为你诊治的医修,你不最是心慈了吗?” 他端了寂竹刚刚送来的药碗,只把他莹白的下颚都掐出青紫,硬是灌了半碗进去。 刚熬的药太烫,一直烧到喉咙,那薄色的唇总算烫出几分颜色,火焰满意了,又倾下身吻他,只把口齿间的苦涩都席卷干净。 “是有些苦,不过良药苦口,下次,可别再做这样的事,你乖乖的,他们就能活的好好的。” 火焰在他耳边低声喃喃。 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丧心病狂的味道。 北玉洐闭眼,突然认不清这眼前的人是谁。 ☆、掌旗手楼澈 南庐毕竟是南厌离的地界,这狗道士虽然在闭关,但还是得小心些,火焰暂时还不想惹他。 一行人下了船,改骑马,乔装成普通的商队,专挑偏僻的地方走。 午间正炎热。 路过一个乡野茶摊,只见一老伯挑着担子在卖酸梅干,火焰突然叫停,众人都勒马,稍有不解。 火焰突然问道:“想不想吃酸梅?” 寂竹常年在他身边,早已习惯他跳跃性的思维,忙道:“主子想吃吗?” 火焰瞥了一眼阳光下金色竹篓里的酸梅,一粒一粒晒的饱满,上面还洒了不少蔗糖。 他淡淡道:“寂竹去买一个尝尝。” 黑衣少年下了马,腰间还别着一把寒光森森的弯刀,卖酸梅的老伯吓得脚滑,仰面朝天的摔在地上,刚想开口求饶,却听这少年温润有礼的来了一句:“来点酸梅干。” “.......” 寂竹捧了一大袋酸梅干回来,递给火焰,他却不接,只问:“甜吗?” 寂竹点头:“回主子,很甜。” 这乡野间的民风朴实,各地的酸梅都是自家种来制的,十分甘甜解闷。 火焰漫不经心道:“给大家分了吧。” 饶是寂竹也是一愣,火焰喜甜他是知道的,不过这自己又不吃,耽搁半天,让他买来分给大家,是个什么道理? 等等。 分给大家....? 寂竹看了眼身后紧闭轿门的马车,有些了然。 旁人不知所以,高高兴兴的分了酸梅干,只当城主一时兴起。 欲盖弥彰,反而刻意。 想要给某人一颗糖吃,于是买了一大把的糖,大费周章的分给所有人,最后漫不经心的问:“喂,你吃不吃?” 大家都有,不是专门买给你的。 ....... 楼家倒是真归野山林了,竹林静谧,竹门栏外里围着几只鸡,种了不少蔬菜。 一个年轻人正背对着他们。 他身量较高瘦,穿着普通的粗布农衣,带了个遮阳帽,正在院子里鼓捣什么东西,听见一群人的脚步声,头也未抬。 寂住刚将手搭上竹门,便听得他不耐烦的一声:“说多少回了,不去不去,烦不烦?” 说完背后却没传来往日的阿谀奉承声,他疑惑的回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寂竹道:“阁下可是楼澈?” 他扔了手里的木头,蹙眉问道:“你们是谁?” 寂竹微抬下颚,声线冷淡:“焰城火麒麟军之主在此,楼澈,你还不跪下?” 那青年一愣,既而勾了个肆意的笑容,单膝跪地道:“麒麟军第一旗,掌旗首后人,楼澈拜见。” 黑红焰纹的帘子打起,火焰侧了半个身子出来,打量着地下半跪的青年。 他眸光深邃,带着沉沉的压迫感,而楼澈把背挺得笔直,农家的粗麻烂布也掩盖不了他的气质,一双眼亮的惊人。 虽无灵根,但骨子里流着的却是楼家人的血。 “第一旗何在?”火焰问。 楼澈见火焰不让他起身,便自顾自地的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现在非战时,敢问主子,您要第一旗何用?” 寂竹冷然道:“大胆楼澈,把你扔到这乡野之地太久,是不是连规矩都忘了?还敢质问主子。” 楼澈眯眼笑:“您是火麒麟主子,但您不是火炎君啊,我是楼家后人,但我不是楼云庭啊。” “问一问,又如何了?” 话音刚落。 随行暗卫马上整齐的拔出半截刀刃,映的这狭小天地,寒光粼粼。 火焰抬手制止,与他视线对接,这才道:“既是要拿旗,便是要开战。” 楼澈像是被这满院子的暗卫吓到,耸了耸肩膀道:“主子息怒,息怒,您早说啊,这旗本来就是您的,拿拿拿,必须要拿。” “各位爷,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我不过一介凡人身躯,拿用得着用这个吓我?” 他长得清俊,却是一副市井嘴脸,像个是贪生怕死之辈,看的寂竹微微蹙眉,不由在心里惋惜,当年的火麒麟军第一旗掌旗手楼云庭,那是何等风云人物? 造化弄人,却生出如此废柴的儿子。 楼澈又道:“主子若是不嫌家中简陋,就暂歇一晚,第一旗跟我那死鬼老爹埋在了一处,那地方脏乱的很,待今夜我为您取来。” 火焰本欲拒绝,却听得车厢里低低的一声咳嗽,看了眼天色道:“也罢,暂歇。” 说完他回身,将北玉洐从车厢里抱了出来。 北玉洐还在发烧,额头满是细汗,羸弱的像是会随时晕过去。 火焰蹙眉道:“找医修过来。” 楼澈只当他出门还要带个小情儿,正暗暗不屑,徒然惊鸿一瞥却僵住了。 那人太瘦,被火焰抱在怀里,只露出苍白濡湿的半张脸,眼尾染红,蓝眸里却像含着一汪海。 路过时,轻轻扫他一眼。 不知为何他颇有些心跳如鼓的感觉。 火焰微微顿步,瞥他一眼,那里面警告的意味十足,让他不敢抬眼再看。 这是焰尊主的小情儿? 也太他吗好看了。 众人暂歇在楼澈的破旧竹屋里。 南庐是水乡,一年四季总是多缠绵细雨,微凉,沁人心脾,是个适合睡觉的雨夜。 雨打在竹排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医修来忙活半天,又是扎针又是进药,北玉洐精神总算好了些,却一直望着外面阴沉的天,像是个被默化的雕像。 火焰进了屋,并不说话,而北玉洐干脆头也没回,只用背影对着他。 火焰感到焦躁,也很厌恶这种焦躁。 他不想去在乎北玉洐的感受,就算这个人的眼睛里,如今已经越来越没有他的身影。 僵持半响,火焰终于忍不住嗤笑道:“这么不想看见我?” 空气静默。 “也罢,今日歇一晚,明天等楼澈拿了旗我们就回东绝。” 火焰凑近了看他,几乎将把唇贴在他脸上,轻轻道:“师尊,你在想什么?” 他捏着北玉洐的下巴,将人转过来,刚准备动怒,寂竹在外间突然道:“主子,人来了。” 火焰放手起身。 临走,回头看了这沉寂的人一眼,最终还是道:“我今夜要出去,你早些睡。” 依旧没有回应,火焰拂袖而去。 红鸢带着风帽,从雨中走来,只露出个尖尖的下巴,唇口是丹寇的红,像是艳丽的毒。 她轻笑道:“焰尊主,好久不见。” 雨把她的披风打湿,像是渡了一圈白毛,她也不在意,只轻轻拍了拍。 火焰突觉这个场景有些莫名不舒服,像是看到心爱之物被损害,他蹙眉,别开眼道:“走吧,早些解决好,便可早些回东绝。” 他复而又对着寂竹道:“看好北玉洐,不能让他离开竹屋半步,若是少了根头发丝,拿你的命来偿。” 寂竹连忙跪下。 红鸢跟在火焰身后离去,临了回头看向竹屋轻轻一笑。 脚步声离去。 北玉洐咳嗽两声,披风衣下床,他现在体弱,没有灵力在身,想要躲开暗卫的视线出去,难如登天。 但虽没有灵力,绝境五感仍然在。 他屏息在门后听到半夜,依然没有听到暗卫的走动和呼吸,甚至连灵流都没有,整个竹屋像是随着火焰的离去被抛弃,只剩他一人。 垂目间,只思考了一瞬,他已猛然将门拉开,奔进竹林。 天很黑,还在下雨,气温也是冷的,然而他跑的满头大汗,微微颤抖。 没有人跟来,他确信。 那些暗卫是真的不知去哪里了。 有人想杀他。 这个念头在脑海只闪过,他抬起眸,面色苍白,眼神却坚定,他今夜是要出来杀人的,不是被人杀的。 没有灵力,他无法召唤神武,然而雪绡却是自带灵流的法宝,第一眼见楼澈时,他已悄悄挂了半截雪绡在楼澈身上。 今夜,绝对不能让楼澈拿回军旗! 北玉洐顺着雪绡的指引又走了半响,环顾四周,正听到脚踩竹叶的声音。 楼澈从月光下渡出,手里拿着焰纹的暗旗,见了他颇有些意外,问道:“焰尊主的小美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里是楼澈为楼云庭建的衣冠冢。 他父亲死了,死在东绝,尸骨无存。 他只有拿了父亲身前的信物,建了一个衣冠冢,和军旗埋在一起。他没有灵力,却天资聪慧,疏通八卦阵法,这个衣冠冢被他布了五行阵,除了他,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找的到。 电石火光间楼澈反应过来。 将手放在腰间,抽出一段白色的绫,这才笑道:“哟,什么东西?” 雪绡在月色下白的扎眼。 楼澈眨了眨眼睛,“北海族的雪绡,让我猜一猜,前不久,焰尊主强闯北海雪月宫,掳走了北海宫主。” “恩,月公子是吧?第一次见我就给见面礼?” 楼澈侧着脸,笑容也阴测测的。 这人油嘴滑舌。 却并不光像表面那般无能草包。 北玉洐知道他,早年南厌离跟他闲谈,曾提起南庐出过一个奇人,这人才华横溢,连中凡界状元十五载,却不肯入仕,不少仙门世家都来拉拢过他。 正是楼澈。 北玉洐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只冷冷道:“军旗给我。” 楼澈:“你说它,这可不行?我挖了大半夜才挖出来的,怎么能说送人就送人?” 北玉洐:“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楼澈笑了:“月公子如今这幅模样,跟我半斤八两,不跟我商量,还想如何?” “其实也不是不行,这军旗,说起来也算我们家的传家宝,世世代代传承至今,怎么说呢,若是你做了我媳妇,传给你也不错?如何?考虑一下?” 才华横溢又怎么样? 这人简直是个市井流氓! 雪袖挥过,惊的楼澈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北玉洐是没有灵力了,但他好歹也是绝境修为,从小刻苦修炼,拳脚功夫可还在的。 楼澈边躲边退,吵吵囔囔的方圆百里都能听到他惨叫:“月公子!!有话好好说,啊啊啊——” “别打脸,月公子,别激动啊你!!我们好好商量一下呗?” 这人喊的大声,在这样的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像是生怕引不来人一样。 北玉洐蹙着眉,手上招式变得更加锐利,只想快速解决,他一个扫腿将楼澈压制住,正待夺旗,却发现手腕一动不动。 楼澈拍拍衣服上的尘土站起来,笑嘻嘻道:“月公子,好凶啊,再打我啊?” 躲避间,不知不觉楼澈已将北玉洐引到了一个阵法当中,这应该是衣冠冢的上方,此刻他身体已被不知名的丝线缠住,越动弹,越紧。 “别挣扎了月公子,这是天蚕丝,无坚不摧,我寻了好久才寻到的。” 他本以为北玉洐会慌张,结果这人还是如第一眼所见那样冷淡,面无表情,仿佛被困住也不在意。 他起了两分兴趣,蹲下身与北玉洐平视,凑近了低声说:“那阎罗王是你什么人?恩?我真挺喜欢你的,你跟了我吧。” 北玉洐冷冷看着他,只道:“东绝是狼烟之地,如今更是战事四起,你父亲将你送到南庐水乡就是想你平平安安,你却偏要回去!你既是高中十五载都不愿入仕的状元郎,又不爱财又不图利,你想回去,图什么?送命?” 楼澈愣住了,像是没想到北玉洐会跟他说这些,既而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的前俯后仰,毫无风度。 “月公子……你,可真的太可爱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既不图财又不爱利的?”楼澈淡淡问。 他清俊的脸上染上两分疯狂,“恰恰相反,我就是太图名利了,所以凡界的东西,我怎么会稀罕呢?” “世人都道我天生废柴,难当大任,就连我父亲也把我扔到这乡野之地,我告诉你,我要告诉世人,我偏要!我偏要逆天而行!!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楼澈,是楼家的人,楼家一门都是将星在世,我就算没有灵根,我也可以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要做乱世的枭雄,报我楼家满门的血仇!兴复我楼家的风光,证明给所有人看。” “我楼澈,是天妒英才,而不是什么废柴!” 北玉洐怔住。 在此刻,在月色下,他第一次见到,青年俊秀外表下的狼子野心。 他早该想到,这人虽然是没有灵丹,但他毕竟是楼云庭的儿子,又怎会是池中之物? “我等这个契机好久了,这次大战就是我的机会。” 楼澈说完又跟没事人一样,将那些阴暗情绪都藏匿灰眸下,恢复平日模样,沉声问道:“月公子,你拿军旗做什么?想阻止焰尊主?可笑,他已经离入魔不远了,你拦不住他的。” 北玉洐眸中闪过痛色…… ☆、雨夜的杀机 见这人半响没说话,楼澈蹲下身,玩味似得用拇指轻蹭如脂玉的脸,引得北玉洐眸色冰冷。 楼澈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在这儿对你做什么。” 北玉洐沉沉道:“你再动我一下,你会死。” 手下触感如玉,楼澈神情笑嘻嘻的,“怎么会呢?焰尊主也不在这儿,若是我猜得不错,你是偷跑出来的吧?” 他咬着北玉洐耳朵道:“你也不敢让焰尊主知道吧?” 偏过头时。 正好看见北玉洐纤细的脖颈。 望上是一片洁白的耳背,柔软的耳垂,这人像是雪做的,浑身上下都是白皙的,今夜有雨,耳发湿漉漉的贴在颊边,衬得更白了。 他忽起欲念,生出了想一亲芳泽的念头,刚刚贴近,只听得一声利刃破空而来的声音! 北玉洐不知在何时竟解开了天蚕丝,猛力将楼澈推开,闪着寒光的镖掉落在地。 来了! 想杀他的人! 楼澈愣了一瞬,大概是没想到北玉洐会救他,反应过来后,脸色一变。 只见竹林里赫然冒出多个身着黑衣的杀手,每人都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然而手里的寒刃,却在夜色里森森发亮。 楼澈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对着那领头的黑衣人喊道:“诸位大哥,晚上好啊,这是来杀人?” “........” 自然没有人理会他这个疯子。 楼澈便回身问北玉洐,“他们是来杀你的?还是杀我的?” 北玉洐不语,飞快扫视一圈,这些人的修为都不弱,他跟楼澈两个都没有灵力,硬碰硬等于找死。 “跑!!” 话音刚落,楼澈已经拉住他飞奔,两人急速朝着竹林更深处跑去,脚步急促又凌乱,身后的杀手只顿了一瞬,便快速行动。 楼澈拉着他跑的很快,视线而过之处皆是模糊,幸好天色昏暗,竹林也密集,不方便杀手追踪。 北玉洐旧伤在伤,如今疾跑起来,只觉得心口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放开我,自己走。” 楼澈仓促回头,脚步不停,“开什么玩笑放开你?你要是死在这里了,回头那阎王能把我活刮了,我还不想死。” 北玉洐微微喘气,额头满是冷汗:“我...跑不动了。” 楼澈无语,飞速蹲下身:“那上来,我背你。” “........” 北玉洐:“你背着我跑不远的,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若不走,两人都得死在这里。” 利刃鸣着刀风,激起漫天水花。 北玉洐退的及时,迎面而来的寒光几乎是贴着他鼻梁横过。 楼澈惊叫道:“啊啊啊——,我可不会武功啊?” 雪绡从手腕飞出,北玉洐将楼澈拉过,他双目发冷,在杀手扑来前,狠狠的一个扫腿,将人绊倒,楼澈顺势将人压住,与那杀手来了个面对面。 “.......” 楼澈:“这位大哥,别打脸。” 天旋地转间,楼澈被踢的滚进下坡,还未起身,北玉洐拉着雪绡,托着他又滚了几圈,虽是如此,贴面而来的尖刀,仍是削掉了他一丝耳发。 楼澈惊道:“......他们到底是来杀你还是杀我的?” 北玉洐没回答,再拖下去,追上来的杀手只会越来越多,要速战速决。 那杀手一击不成,又对着地上的楼澈刺去,雪绡飞速跃起,将人缠住,楼澈顺势从刀下滚出来。 北玉洐心口发疼,猛然咳出一口鲜血,还没等他回神,身后新冒出来的杀手抓住机会,反手将他压制住,尖刀抵在喉间,冰冷不带半点温度,已经隐约刺进皮肤。 楼澈不知在哪里寻了块岩石,对着压制北玉洐的杀手脑背就是狠狠一砸! 他这下使了死力,旁人就算不血溅三尺也要晕过去,结果那杀手只痛呼一声,一脚将楼澈踹飞。 北玉洐痛的没法起身,杀手却发了狂! 闪着寒芒的刀落下,又被北玉洐徒手捏住,只差一点就要触进眼睛,他猛然发力,屈腿间狠狠将杀手踹开,这下他用了大力气,几乎是刚完成这个动作,就痛的头晕眼花。 楼澈不知何时又爬了回来,趁此机会,一把从背后用天蚕丝勒紧了杀手的脖颈,杀手奋力挣扎,双手使了狠劲去掰那丝线,视线昏暗中,北玉洐猛然看清这人手背的刺青。 北玉洐愣了一瞬。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那杀手身上爆出巨大的灵力,楼澈被重重的弹了出去! 杀手已然怒极,一脚狠踹上北玉洐胸口,屈膝猛压上去,将人再次压制住。 北玉洐痛的牙关紧咬,冷汗淋漓,旧伤加新疾,膝盖的重量压的他喘不过气,一丝力气也无,再动弹不得。 寒芒挥下! 耳边传来楼澈撕心裂肺的喊声。 他闭上眼,突然觉得这样死也挺好。 头骨碎裂的声音—— 巨刀挥下,仿佛沉若千钧,北玉洐睁开眼,已被高大的男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神情肃然,雨水顺着他斗笠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身后是无数新冒出来的杀手,他握着巨刀,挡在了北玉洐面前。 烈章。 南庐一别,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 烈章回头,声音沉沉:“月公子拉上您的小友快走,这里我挡着,一定要跑出去,熬到天亮。” 北玉洐还想再说什么,烈章快速道:“月公子不必顾我,我死不了,当日在南庐是您对烈章出手相助,我曾说过不管上刀山下火海都要还您这份恩情。” 北玉洐跌跌撞撞站起身,楼澈将他背上,天边闷雷滚滚,大雨滂沱,两人在雨中狼狈的疾行。 刚刚打斗的伤口,在冰冷的雨水浇灌下越来越疼,鲜血染红了白袍,刺目的紧。 楼澈眉间紧蹙,担忧道:“你可一定不能死。” “你活着,更多人才能活着,焰尊主才不至于入魔!” 北玉洐已经神志不清,在楼澈背后,贴着他的耳背喃喃:“军旗……” “军旗给我……” 楼澈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军旗,你有命活着再说吧。” 终于寻到一个躲雨的山洞。 楼澈将一路走来的痕迹遮盖,又在门口拉上天蚕丝,这才去看北玉洐。 这人在发烧,并且冷的发抖。 楼澈找到几块干硬的树枝,勉强点了个小小的火把。 “这可不是我要占你便宜啊。”楼澈一边解释一边将北玉洐的外衣解开,挂起烤火,里面的衣服也被打湿,但楼澈不敢再动他了。 北玉洐又咳血了。 好在乾坤袋里有一瓶伤药,楼澈草草的给他止了血,又把伤药全喂给他。 等到外衣半干,这人还在烧,楼澈将两个人的外衣的都裹在了北玉洐身上,又将火堆升的旺了些,山间温度低,也不知道北玉洐能不能熬过去。 做完这些,他终于是耗尽了精力,身后还有杀手,他也不敢睡得太沉,只靠在一边迷迷糊糊的打盹。 天快亮了…… 楼澈睁开眼。 他好像只睡了半盏茶,惊醒他的是杀意。 好重的杀意。 外面还是淅淅沥沥的雨,有脚步的声音。 楼澈屏息,下意识摸了一块岩石在手中自保,正紧张中,看到一双黑靴踏进这昏暗的山洞里。 绣着精致的焰纹。 是火焰君。 楼澈精神一松,还好不是杀手。 然后他这口气还没放下去,整个人就被灵力狠狠一击,撞到了岩壁上,这一下简直比刚刚被杀手踢得还疼,马上就狠吐出一口鲜血! 火焰周身都散发着寒气,他似乎是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披风已经在滴水,眉目间满是阴鸷。 暗卫跟着进来,很快包围了这里。 火焰抬眸,金瞳沉沉,“楼澈你好大的胆子。” “.......” 楼澈强打起精神,解释道:“焰尊主,误会!不是我带月公子出来的,我今晚出来取旗,是月公子来找我的,我们林中遇到了杀手.....” 他必须解释清楚,不然必死无疑。 火焰两三步走到北玉洐面前,蹙着眉将楼澈的外衣扔进火堆,火星四散飞溅,猛然暴涨,显然这人已经怒极。 他将手贴到北玉洐额间,发现这人烧的厉害。 火焰:“拖出去宰了。” “??” 暗卫手持尖刀,上来就准备逮人,楼澈只愣了一瞬就被压住,电石火光间,他飞快喊道:“别杀我——” “焰尊主,真不是我派的杀手,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月公子!!您起来啊!!我要死了,您起来帮我说句话啊??” 火焰蹙眉,刚想开口,北玉洐被吵醒,他缓了一瞬,看清火焰阴鸷的脸色和剧烈挣扎的楼澈,缓缓道:“别杀他....” 火焰狠捏着他的下巴,声音阴冷:“你找他干什么?” 北玉洐咳了两声,并不言语。 火焰回头对暗卫道:“听不懂?” 暗卫一愣,连忙又夹着楼澈朝洞口拖,楼澈又撕心裂肺的喊起来:“杀人啊,救命啊——!!” 北玉洐急的咳出了一口血,火焰怒道:“把他嘴给我堵上。” “别....杀他,是我,是我知道他今晚上要去取军旗。” 火焰沉眸:“你想要火麒麟的第一旗?” “你要军旗做什么?” 电石火光间他反应过来。 声音沉的像乌云闷雷,他问:“师尊,你是不是以为,毁了军旗,我就没办法调动火麒麟军了?” “.......” 火焰厉声:“楼澈,把旗给我!” 暗卫放开手,楼澈连忙上前,将怀里藏着的军旗给了火焰。 火焰只看了那黑色金边的焰纹旗一眼,随即冷漠道:“军旗算什么?你想毁了它,毁了便是。” 他说着将那支代表火麒麟军第一旗的调令,毫不留情的扔进的火堆,引得火舌乱窜。 楼澈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火焰居然这么疯! 北玉洐也僵住,火焰凑近,眼神里透着狠厉,像是下一刻就要咬断他脖颈的野兽。 他缓缓道:“师尊,你低估我了,就算没有军旗,没有楼澈,没有火麒麟军,天族人——我也杀定了!” 他语气明明很轻,却听的人毛骨悚然,用这种方式告诉了北玉洐他的决心。 使得别人再不敢质疑。 ☆、杀手的目的 寂竹走进山洞。 手中弯刀淌血,眉目间的杀意也还未退,然而对着火焰却是畏惧的。 “主子...那些杀手身上都带着自燃咒,抓不了活的。” 火焰敲了敲桃夭,问楼澈:“那些杀手是什么人?” 楼澈眼见没生命危险了,又恢复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拍了拍胸口道:“我不知道啊,好像是来杀月公子的吧?” 雨夜的黑衣,发亮的刀光,手背的异族刺青,还有烈章。 北玉洐脑海飞快的闪过这些画面,却什么都没提,只淡淡道:“不知。” 火焰:“这倒是有趣了。” 杀北玉洐的。 什么人敢动北海族的宫主呢? 大战在即,白祁连发三次停战书,又派了无数人来劝和,天族不会动,就算动也不可能会杀北玉洐。 月公子的美名三界称赞,素来无人结仇怨。 不是私仇,便是...除障。 有人觉得北玉洐在他身边碍眼,这便要忍不住下手了? 火焰眸色冷的似冰,扫视周围一圈,突然问道:“师尊,你身上一丝灵力也无,怎么从竹舍跑出来的?” 未等北玉洐作答,寂竹连忙跪下,“主子息怒,半夜时,竹舍外传来不小动静,属下未曾深想便过去查看,现在想来被有心之人引走的....” 火焰站起身,他身量高,站在半跪的寂竹身前几乎是把人遮盖住。 “引走?”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准离开竹舍半步?” 寂竹猛然被踹飞! 引得一众暗卫全部都跪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寂竹是战乱中侥幸存活的孤儿,从小被火焰捡回焰城,一直养在身边,可以说是暗部的领头人,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挨打。 火焰语气冷淡:“寂竹,你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寂竹咽下喉间鲜血,又忙爬回来跪好,“属下该死。” “的确该死,你自裁谢罪吧。”火焰说罢就扔了一把匕首在他面前。 众人皆是一惊! 然而寂竹却没有丝毫犹豫,拿起匕首,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就发力朝胸口捅去。 半路却被狐火扇截住。 火焰眸色深深,只道:“下不为例。” 寂竹:“谢主子。” 楼澈在一边眯起眼。 心中暗想,这焰尊主,真是好生聪明。 回东绝的途中。 北玉洐又被囚在了马车上,暗卫里里外外围了整三层,别说靠近,除了火焰,苍蝇都飞不进去。 “哎,你说这月公子,到底是你们焰尊主的师尊,还是小情儿?” 楼澈骑在马上,远远的观望那密不透风的马车。 这人也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火焰,与他们一同返回焰城,一路上喋喋不休个没完,寂竹打心底的厌烦他,一路上冷着脸听这人聒噪。 “这位刚刚自己捅自己的帅哥?你怎么不理我呀?”楼澈厚着脸皮笑嘻嘻道。 “.......” 寂竹无语半响,忍了忍道:“你爹楼云庭当年好歹也是东绝的一方豪杰,怎么到你这,就生成了这幅市井泼皮,小人无赖的模样。”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稍微有点骨气的人听见都得翻脸,但楼澈居然没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笑话道:“你说那个老顽固?一方豪杰?还不是死的尸骨无存?” 楼澈扯着袖子擦了擦汗,他眉目清俊,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半点不斯文,“你说的那些都是狗屁。” “倒是你们家焰尊主,他昨晚上哪儿去了,你知道吗?知道他为什么不带你去吗?” “你不知道吧,可是我知道。”楼澈笑的不怀好意。 寂竹本不欲再搭理他,但他一向忠心耿耿,对主子的事情也想了解,于是放下脸问道:“为什么?” “不告诉你,哈哈哈——”楼澈在马上笑的前俯后仰。 “......” 寂竹黑了脸,一夹马肚走的远远的。 北玉洐醒了。 他被火焰抱在怀里,睡了大半日,身上已经换好干净的衣物。 他昨日徒手捏刀,掌心被割得鲜血淋漓,现在双手都被缠了厚厚的纱布。 火焰近在咫尺,这人闭着眼,睡颜很是俊美,高挑鼻梁,凉薄淡唇,还有那颗瑰丽的朱红泪痣。 这人像是累狠了,一向浅眠的他,连北玉洐醒了也没察觉,大氅沾着尘土的气息,也不知道他昨晚到底是去了哪里。 北玉洐想起昨日被烧成飞灰的军旗。 也许.... 此行的目的,不在于此。 熏香袅袅,生出几丝难得安谧。 自从火焰得知真相,两人已经很少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可惜火焰睡得也不安稳,眉头紧蹙,哪怕是睡着,看起来还是很凶。 北玉洐忍不住伸手,想去抚一抚。 手腕却被捏住…… 火焰睁开眼,瞳色很沉,大概是刚醒,嗓音也是哑的:“师尊。” 他如今已经想起前尘往事,修为更是借此进了一大步,然而因为满心愤恨,心魔重重,半妖的血液,已经快要引他入魔。 往日清澈的金瞳,也变得暗沉。 北玉洐像是被那样的眸惊到,想抽回手腕,却被捏的更紧,火焰侧目,望着缠满纱布的手,冷笑道:“你是不是存心的?” “我不过走开一时半刻,你就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是想寻死吗?” 北玉洐咳两声道:“若不是你封住我的灵力,我又何至于此?” “那也是你自找的,若没有封住你的灵力,你会乖乖呆在我身边?”火焰沉沉问道:“师尊,你是不是很后悔,当日在三千深海宮里没有挖去我的灵丹,你是一时心软,还是想做些别的什么打算?恩?” 三千深海宮的回忆。 是两个人的疼。 是腐朽灰烬里的烫人灼热,满目疮痍的无尽绝望,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的界限又被深刻的分割,回到宿仇的位置。 恨之入骨,不得言说。 哪怕只是轻轻一想,北玉洐仍然觉得窒息。 没有回答。 火焰也后悔了,他不该这样问,北玉洐怎样想,又关他什么事? 往事种种都是假象,一切都是欺骗,北玉洐的心跟他的外表一样,是冰做的,他的心有多狠,火焰已经见识过了,不应该再在意他的想法。 “喝口水。” 缓了半响,火焰瞥见他苍白的唇,递过去一杯热茶。 北玉洐下意识伸手,手却被火焰按下,“你手受伤了,我喂你。” 我喂你。 这句话,很暧昧,很遐想,也很隐晦。 至少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他们两这样僵硬的关系里。 火焰是非常骄傲性格。 他很少对别人,甚至是什么事物流露出喜欢的情绪。 东绝山上,他逾越的亲了北玉洐。 在去凤族前,他在月涟殿对北玉洐承认不是无意。 他们两一个骄傲,一个内敛,那道师尊与徒弟的界限在那一刻,被两人刻意的模糊,却都没有说破。 然而还未等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这种好感就被打入地底,横跨出重重鸿沟,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这段关系已经显得讽刺,搞笑。 现在的火焰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怎么可能还喜欢他呢? 北玉洐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想羞辱他罢了。 他反应过来后微微退开,火焰却被他这个退避的动作惹怒,“不想喝?” “我自己来....” 火焰神色阴冷,哑声问:“现在就是碰也碰不得你?” 北玉洐与他平视,“吟之,我们不应该这样。” “那要怎样?师尊,事到如今,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火焰讥讽道:“你有什么碰不得的?还当你是高贵的无双公子?你现在不过是笼中鸟,我的玩物,只要我想,你还不是要被我压在身下。” 他就是见不惯北玉洐的清高。 可恨以前他不明真相,也被北玉洐的外表所欺骗。 人人都夸他,琉璃皎月,无双公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多温善啊? 多高贵啊? 撕开了这层皮只觉倍感恶心。 北玉洐什么都放不进眼里的模样,恨得他想咬碎他的咽喉。 已经失了灵力被任意拿捏,装什么清高? 屠戮的凶手,仇恨的根源,恶心透了,他凭什么还能这么风轻云淡? 凭什么。 有什么资格拒绝? 北玉洐喉间一涩,微微颤抖,然而还没缓过来,火焰已经含了一口热茶欺身过来。 他太凶了! 深也霸道,撬开牙关,压住了舌尖,将温热的茶水渡进来。 反正已经疯了,不如疯的更彻底,将禁锢在北玉洐腰间的手压的更紧,贴的一丝不剩,潮湿的吻里交错着舌,溢出暧昧的唇齿声,咬的口腔都是细密的碎痕。 直到呼吸不得。 直到北玉洐整个人都热了,沾满了火焰的味道,像要在怀里融化。 耳边传来低声喃喃:“师尊,我们就是要这样,互相憎恶吧。” 凭什么只有他在深渊里呆着? 北玉洐却洁白无瑕的像一张白纸。 火焰要给北玉洐染上罪恶颜色。 仇恨将他们紧紧捆绑,他们要互相拉扯,互相折磨,血淋淋的倚靠在一起。 他捏着北玉洐的手腕,目光冷寂:“你好脏啊。” 要用世上最恶毒的话来形容…… “你身上都是血。”火焰沉沉的笑:“你逃得过自己的良心吗北玉洐?” “南庐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你尽管逃,若一刻不着见你,我便去北海杀了北凝初,我也想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海蓝的眸红了。 像是要溢出晶莹的海水。 还未滑落,又被炽热的吻含去。 ☆、夜半的送信 已是黄昏。 太阳仍旧晒的毒辣,空气里一丝凉爽的风也没有。 侍女端着一碗黑苦的药汁,站在莲池边眺望,那碧波荷叶里,有一小舟亭,上面坐着个白衣公子,青丝散落,背影也是十分单薄。 隔着重重红莲荷叶,都快要看不见人了。 侍女着急的喊道:“公子——” “今日用药到时辰了。” 北玉洐自南庐回后就被囚禁莲楼。 大战在即,火焰整日忙碌,很久都未曾来看他。 他被限制在此不准外出,每日定时有药,四处眼线,侍女也要盯着他喝完药,若是晚了一时半刻,送药的侍从就会被杀。 北玉洐到底仁慈,每日都乖乖把药喝了,但今日不知为何,他从早便划上了这小舟再也没有下来。 侍女没有灵力,只得在这莲池边端着药碗干着急。 寂竹如一阵风似得从屋檐上落下,看看天色,蹙眉道:“今日怎么还未喝药?” 侍女见了他惶恐,低声解释道:“公子不知道怎么的,今早就上了小舟,午饭也未曾下来用,我喊了几次,他都不应....” 寂竹是知道北玉洐在火焰心中份量的,现在他每天的头等大事就是盯着北玉洐,因此他丝毫不敢怠慢。 他接过药碗,对侍女道:“你先下去。” 侍女点头应了,寂竹手里端着药碗,踏着水,飞跃到小舟前,他恭敬道:“月公子,今日的药您还未喝。” 北玉洐今日未束发,显得更加羸弱,热辣太阳总算晒得他的面色微微红润。 月瞳轻轻掀起,他突然道:“寂竹,我要出去。” 寂竹侧过脸,暖色黄昏下的面容也是那样冷冽,“这就是月公子今日不肯喝药的原因吗?” 北玉洐:“的确是为了引你现身。” “我不会帮你的。”寂竹淡淡道:“你也威胁不了我。” 他将药碗递上去,继续道:“月公子还是喝药吧,你知道的,倒掉一碗,还有第二碗,第三碗,别折腾了。” 他暗部的领头人。 火焰长期养在阴暗里的少年。 从小过着杀人饮血的生活,大战在即,他本该在前线忙碌,却被安排到这里看守一个病人。 他心里是不满的。 出乎意料,北玉洐并没有再拒绝,顺从的接过药碗饮下。寂竹满意的点头,正准备离去,又听见北玉洐道:“你附耳过来。” 寂竹想了想,还是垂了目,微微躬身…… 北玉洐附在他耳背只说了三个字,这个一向自持冷静的青年,竟瞪大了眼。 北玉洐随后道:“我保证,我只出去一小会儿。” 寂竹抬眸,眸色冰冷,那是他惯常想杀人时露出的神情。 半响,在这窒息般的气氛里,他吐出一句,“今夜子时,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是超过,我亲自去抓你回来。” 北玉洐点头。 夜晚来的很快。 子时一到,北玉洐换上夜行衣,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 麒麟宮殿很大。 他要去找一个人。 他一直以来的疑虑,总算在南庐那夜,隐隐约约给了他答案。 是了。 一直以来他满心都是顾虑,担心火焰知晓前尘往事,被内心的惶恐控制,忽视了一些问题。 其实细细想来,局面不该发展成今天这样。 至少不应该用这样惨痛的方式促使火焰知晓真相,引发这么深重的仇恨,从而走到今天这一步。 时间从后往前推算。 烈章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被刺杀赶来相救? 三千深海宫的结界是他亲自所设。 火焰不擅长结界八卦,灵力在里面也被压制,他是怎么出来的? 锁妖塔里他明明已经带着火焰过梦寐和时梭的结界。 是谁将他们分开,既不是白祁所为会是谁? 是解开了火焰的堕神印记? 是谁告诉他九尾妖花的事? 龙肚之事,连他都不曾知晓,更不可能是在时梭里知道的。 或者更早,更早。 陵王郡的巫蛊到底是何人所控? 南厌离口中的荧惑妖星究竟是谁? 冥冥之中…… 是谁在推动命运的齿轮,引诱这场大战。 背后的那一只手。 究竟是谁? 千丝万缕的杂乱关系里,北玉洐感觉他已经想到了答案,但却不敢确定,他需要一个人,一个能为他传递消息出去的人。 但如今焰城四处都在戒严,能在火焰眼皮底下自由活动,又无人敢阻拦的,北玉洐只能想到一个人——火戾。 火焰现在虽然暴虐无常,但火戾跟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火焰不会伤害他的。 可北玉洐没去过火戾的寝殿,只能先出来碰碰运气.... 又躲过一队巡逻的队伍。 北玉洐微微喘气,望了眼天色,时间不多了。 他不可能用同一个借口威胁的了寂竹两次,正当他准备从梁柱后面出去时,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北玉洐一惊,手刀已经先劈了出去! 楼澈捏住他的手腕,笑眯眯道:“月公子,这么晚了,在这儿干什么呢?” “......” 北玉洐:“与你无关。” 楼澈摇了摇手中的焰纹令牌,“不巧,今日是我们第一旗当差,还真是跟我有关系。” 楼澈已经换上了焰纹袍,那红色的纹绣衬得他眉目大气了几分,几日不见,这人就坐上了火麒麟军第一旗掌旗手的位置。 果然非是池中之物。 北玉洐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只道:“你想如何?” 楼澈笑道:“不如何,好歹月公子在南庐救了我一命,我也该有所报答,只是想问一问,月公子到底想去干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我要去找火戾。”北玉洐干脆直接。 楼澈挑眉,没有丝毫意外,“月公子要去传信?” 北玉洐冷冷道:“你知道什么?” 楼澈摊手,“你们以前发生的事,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关心的是现在。” “焰尊主已经不信任你了,南庐一行,明面是打着来要火麒麟军第一旗的名号,其实是,也不是,或者说只是顺便来拿,他真实目的你知道吗?” “是——青丘。” 两万年前九尾一族被屠。 那时到处都是鲜血残骸,大火烧了整整三天,青丘随后被掩埋在南庐之下,已经成了乱葬岗,荒坟地。 火焰挑在这个节骨眼去青丘。 总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惦念过去。 楼澈好奇道:“不过我也没猜出来他去做什么,月公子,你猜一猜呢?” 北玉洐:“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楼澈:“马上就要开战了,我现在是火麒麟第一旗的掌旗手,焰尊主有时候脑子不清醒,我们做下属的,自然要多关心。” 在这种敏感时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影响局势。 楼澈自负是个聪明人,却拿捏不透火焰,甚至怕他。 因为他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疯子。 楼澈带着满身的抱负回到东绝焰城,他在心底发誓要让世人听到他的名字,要把那些曾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要光耀楼家的门楣,还要报他父亲的血仇,慰问楼家满门的亡灵! 这场仗。 他不想输,也不能输。 北玉洐想了想问道:“南庐那个女子是谁?” 楼澈蹙眉想了下,“那女人只在南庐现身过一次,着一身红裙,看不清面容。” 北玉洐:“你带我找到火戾,这一切都会有答案。” 楼澈:“三当家,在西边。” 有了楼澈开道,北玉洐这次找的很顺利,推开寝殿的大门,火戾居然还没睡。 这少年性格惯常肆意,张狂,颇有些火焰小时的顽皮,然而此刻那明媚的神情却收敛了许多,他正坐在窗边发呆。 听见门扉声音,火戾先是警觉一瞬,惊道:“谁?” 北玉洐走近,取下夜行衣的帽子。 火戾眼前一亮,惊喜道:“月宫主?” 北玉洐从黑暗中走出,淡淡道:“是我。” 火戾随即反应过来,“你不是....被我大哥关起来了吗?” 火焰打过招呼,没人敢告诉火戾现在的局面,少年并不知外头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但也有所耳闻。 大哥性情大变,二哥不见了。 城中再不见祥和热闹的街巷,到处是火麒麟军围城,更有传闻说,他大哥大逆不道,将北玉洐关在了莲楼里... 他还是耐不住先问了:“月宫主,我大哥为什么要关你?” 北玉洐低声:“小三公子,我时间有限,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有阴谋的,我现在灵力尽失被困在焰城中,我想让你帮我带个口信出去。” 火戾略微犹豫的问道:“你要带给谁?” 北玉洐:“你去北海找堇年,将这封信给他,切记,一定不要被别人知道此事。” 火戾垂目:“这信里写了什么,会对我大哥不利吗?” 北玉洐轻声道:“一旦火焰真的开战,东绝焰城便会再次成为一个尸山血海,不论火焰是否能赢,他都将引来天劫焚身,你希望如此吗?” 火戾瞪大了眼睛,猛然摇头。 北玉洐:“你当知道我不会害他,这关乎到这次大战,你一定要帮我把信送出去。” 火戾郑重的将信接过,放在心口,保证道:“月宫主放心,我....一定带到。” 此时离跟寂竹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 北玉洐正准备离去,突然听得楼澈在门口大着声音道:“哎呀呀,主子,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侍女掌着暖灯,火焰眉目透出一丝倦意,“本尊在哪儿还需要跟你汇报?” 楼澈狗腿道:“不敢不敢,只是知道主子操劳,忙完了还是应该早些歇息才是。” 火焰扫了眼楼澈身后紧闭的大殿门,问道:“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楼澈:“今日轮到第一旗当差,这不刚好巡逻到这边了。” 火焰扫视一圈,周围空荡荡,附近一个侍卫都没有。 “巡视?你一个人巡视?”未等楼澈回答他先道:“说起来,这是我三弟弟的寝殿,侍从说他最近食欲不太好,我进去看看。” 楼澈下意识挡了一下,见火焰挑眉,他忙道:“这么晚了,三当家早就睡了,小孩子还在发育嘛...怎么能不睡好呢?睡好了食欲……那个自然就好了,主子明日再来看也行。” 他面上风轻云淡的说完这段话。 其实背心都被汗水打湿。 要是火焰发现了北玉洐在这儿,得死多少人.... 火焰:“让开。” 楼澈只好走到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北玉洐藏好了。 火焰推开门,果不其然,火戾已经入睡,见了火焰进来,他蹙着眼睛像是刚刚被吵醒,问道:“大哥哥,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火焰走进两步,将床头的灯油倒进灯盏,屋子明亮起来。 “你睡了?” 火戾回答:“恩...” 火焰视线扫到床下的鞋,“你睡觉,不洗澡?” 慌乱之中火戾只顾得上解发带,脱衣服,袜子却还整齐的穿在脚上,他愣了一瞬,随即道:“啊,看书太晚了,就睡着了,忘了洗。” 火焰笑了:“看书?戾儿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他说完就想绕进床后的屏风,火戾惊的鞋也不穿,跳下来急急忙忙拦住他,“大哥哥....你干什么呢?” 火焰不语,拨开他进了屏风。 这后面是个小型的浴室,一目了然,池子里还放着晚间侍女给火戾放的热水。 火焰伸手,探了一下水温,还是温热的,“真没洗?” “......”火戾:“不是吧大哥,现在不洗澡也要被骂了?” 火焰盯着他,目光沉沉的。 火戾不由的缩了缩脖子,目光也忍不住乱飘,他大哥现在的脾气比以前更可怕,他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 浴池边上有一块木板。 上面摆着沐浴用的熏香和皂角,木板下也是唯一能藏人的地方。 月宫主是藏在那里面吧…… 火戾眼神乱飘,紧张的手心发汗。 半响,水波轻轻晃动一瞬,火戾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 火焰突然道:“戾儿,今晚你去偏殿睡吧。” “.......” 死了! 完了! 火戾硬着头皮道:“为...何要去偏殿?” 火焰轻轻一笑,笑容有些狠戾,“怕一会你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 “还不去?” 火戾一惊。 随即僵硬的推开门出去。 他胸口还揣着北玉洐给的书信,再呆下去说不定这封信都得被扒出来,只得在心里求神拜佛,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浮沉的浪潮 火焰掀了木板,打翻一桌子熏香皂角。 北玉洐藏在水下,抬眸间与他冷冷对视。 火焰冷笑一声,抓住他肩膀将人提上来,刚想责问,这人突然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北玉洐现在是凡人之躯,身子羸弱,在水下憋了那么久,自然难受。 他胸腔剧痛,只咳的肺都要咳出来才停下来,身上还穿着被浸湿的夜行黑衣,额发被打湿了,衬得整个人白净又可怜。 火焰眸色深深,拇指蹭上那洁白的耳背,问道:“师尊,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北玉洐:“我说我出来赏月你信吗?” 火焰笑起来:“信啊,怎么不信,你不是知道吗?我最是相信你了。” 说完他凑近了北玉洐的脖颈,像是要咬住猎物的猛兽,“可是你太喜欢骗我了。” 北玉洐微微一怔。 反应过来后猛然想要退开。 火焰哪里会让他逃脱? 水花四溅,他顺势抓着人滚进下了浴池,强势的将人压在了浴池边上。 北玉洐慌了一瞬,呛水过后,他喉咙声音干哑,问道:“你干什么....” 火焰低头,吻着他的眉心,叹息道:“你怎么这么傻。” “你身上被我种了九尾的血蛊,只要我动动手指头就能知道你在哪儿,你藏得住吗?” “......” 他边说边粗暴的去解他的外衫,引得北玉洐剧烈挣扎,火焰不耐烦的用雪绡将他双手绑住,另一头挂在池边的衣架上。 “你来找火戾?”火焰眯着眼问:“怎么?是想求他帮你逃出去?” 北玉洐猛的屈腿向他踢去,又被狠狠按压下来,大力下他痛的闷哼一声,火焰邪笑道:“不对,说错了,不是逃出去,你不敢,他也不敢。” “你是找他给你传递什么消息?还是你想见什么人?” 北玉洐怒道:“没有!” “不说?” 夜行的衣服轻便,很快就将外衫剥开。 里面是一层薄薄的白色内衫,沾水之后几乎透明,北玉洐被火焰捏紧下巴,屈辱的抬眸。 他眼底是一层五光十色的水雾,薄红快烧上了眼角,怒视着火焰像是只落水挣扎的猫儿。 “放开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的呢?” 纠缠着抵制,欲望贴着北玉洐的薄背,他猛然僵住。 火焰在他脖颈间亲吻,手探了下去,“你想知道什么呢?拿你的身子来换吧。” 北玉洐怒视着他,“你别动我。” 火焰被他眼里的恨意烫到。 于是伸手去盖住他的眼,猛然俯身咬住唇舌,当舌尖触碰到那一刻,火焰心中的怒意才堪堪得到纾解。 他很想他。 从南庐水乡回来以后,他刻意控制住自己不去见北玉洐。 他原来以为,对北玉洐只有恨意了,深蒂固的恨意。可是见到这个人,他总是忍不住被诱惑,想去亲近,想去占有。 凉掉的水在此刻也像是蒸发起热气,熏得两个人汗湿淋淋,北玉洐双手被缚,眼睛也被遮住,只能任由火焰为所欲为。 “师尊,你舒服吗?”火焰邪笑着问,眼底是层层翻滚的欲。 “放开....不要了。” 北玉洐摇着头,水波给他的莹白的皮肤渡上了滟潋,红的再不止是眼尾。 “你明明希望我这样对你的吧?”火焰叹息着,手下却下了重力,引得这人背脊也微微一僵。 满手的滑腻。 “我们两,到底脏的是谁呢?” 无双皎月的琉璃公子? 呵。 “你也帮帮我好吗?”火焰咬着那莹白的耳垂,解开了北玉洐被绑住的手。 刺眼的强光下,北玉洐睁开眼,凑近的是一双深沉的金眸,还有眼尾那颗瑰丽的泪痣。 北玉洐摇头,“不行,不可以……” 火焰笑着去强行拉他的手,朝水底下按去,“为什么不可以?每次都是你舒服,你好自私啊师尊。” “你乖乖的,我就不杀他们,你知道今晚你出现在这儿,外面现在有多少人提心吊胆吗?” 北玉洐怔住。 “你想让他们因你而死吗?” 火焰诱惑着,像个耐心的捕猎者,“或者,你想跟我玩真的?” 北玉洐不再挣扎了。 火焰却突然爆变脸色,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他将人抵制的更紧,更深。 “师尊.....” “师尊。” 他喃喃的喊着,两人都热的像是要融化。 最后火焰像是失控了,在这一方天地里,在这迷乱的夜色里,暂时忘了两人的束缚与牵绊。 “月儿....” 北玉洐惊的加大了力。 引得火焰一僵,随即沙哑的喘息,“早晚被你搞死。” 也许是水雾的原因。 北玉洐的长睫都被沾湿。 火焰已经好久未曾这样叫过他…… 或是直呼其名,或是鄙薄的叫他师尊,这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在南庐,青年抬起那双干净的眸,满眼笑意。 就这低低的一声喃喃。 他便突然觉得双眼酸涩,忍了又忍,还是将脖颈轻靠在了火焰肩头。 他也是凡人之躯。 就算背负家族,也会心动,也会心痛,被自己喜欢的人如此对待,他是那样无措又尴尬,起码这一刻,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想靠一靠,让他靠一靠。 火焰侧过头。 见这人闭着眼,乖顺的靠着他睡着。 莫名感觉近日来郁结的心情好上了两分。 池子的水早就凉透了,但火焰现在才感觉到,他一直抱着北玉洐,这人身上烫的厉害。 已是半夜,又烧起来了。 火焰一边亲他一边将人从湿漉漉的水池中捞出来。 医修大半夜的被全部传唤起来,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 火焰探手给北玉洐试了试温度,越来越烫,语气隐约有发怒之兆:“怎么养了这么久还是不好?” 医修连忙跪着上前,解释道:“公子...本来就体弱,前段时间伤到了根本,今日泡了些凉水,怕是有些盈亏。” 其实此刻这群医修已经在心里骂娘了。 整日提心吊胆的用药治病,好不容易将人养精神了些,结果竟然泡了大半夜的凉水,简直是不要命了。 火焰也没打算解释刚刚在池子里对北玉洐做了什么,只道:“开药,把烧给他退下去。” 他说完就准备起身离开,袖子却被轻轻牵住。 “你别....别杀人。”北玉洐眼尾通红,声音也是哑的。 他今晚出现这里。 已经是触怒火焰的底线…… 火焰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走,静了半响后又将纱帐的帘子打开,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继续道:“我来告诉你。” “我去南庐确实不是因为楼澈,他哪里配的上本尊亲自相请?只是遮掩眼线的一个幌子罢了。” “我是为了去青丘。” “师尊,你一定不知道,九尾狐族当年位列上古神兽三族之中,是何等的繁华富有,虽然大火烧了青丘,但那些金银财宝,法器秘术都藏在了法老王的墓里,整整一座山的金银财宝。” 火焰斜眼,“足够支撑我打下天族了。” 北玉洐哑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那座墓?” 九尾灭族的时火焰也才三百岁,记忆尽失,法老墓是历代九尾三王的埋葬之处,机密十分,火焰不可能会知道。 电石火光间北玉洐想起那个穿红衣的女人,问道:“南庐那个女子是谁?” 火焰早料想到他会问,也不隐瞒,“红鸢。” 晓阁的阁主。 妖族的领头人。 北玉洐:“我早该想到是她……你和她联手了?” 火焰点头,“有何不可?” “一个小小的女子能统一妖界,坐到晓阁的第一把交椅,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怎会无缘无故对你示好?” 火焰嗤笑:“你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劝说我?” 北玉洐:“......” “师尊,你可别忘了,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劝我罢手的就是你,我自然知道红鸢没安好心,但你,你和白祁又是什么好东西?我宁愿与她为伍。” 北玉洐几乎是有些颤抖的恳求道:“吟之,你停手吧,你停手吧我求你了……” 火焰脸带笑意,轻蔑之意浮上那双灰沉的金眸,“晚了,北玉洐,我走到今天,我和你之间能走到今天都是拜你所赐!” “要我停手,除非你杀了我!”他将袖口那只苍白的手扯下来,放在自己心口,冷冷道:“除非你挖掉我的心。” 北玉洐:“你执意如此,必将堕入魔道,引来天劫!当年的罪之战死了多少人?如今大战会死多少无辜的人!你这样又跟当初的白祁有什么区别!” 火焰怒道:“不一样,我跟他不一样!” “我是复仇者,而他是哪个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北玉洐注视着他,缓缓道:“白祁说的没错,你根本看不懂这三界的局势,没有白祁,也会有其他人。” “本尊不想与你争辩!”火焰愤怒着,几乎费了大力气克制自己才没有去掐死北玉洐,“反正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被我割头碎尸!” “有一点白祁倒是没说错,成王败寇,到时候你就知道是谁对谁错了。” 他说完起身,眼底一片冷意:“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不管你给了火戾什么,我都会毁了,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以后不要再去找他。” “乖乖养病,好好活着,我要你看着我把白祁的头踩在脚下,北玉洐,你最好别挑战本尊的底线。” 说完他拂袖离去! ☆、入魔的征兆 楚辞惯常是冷静,慵懒不羁…… 这一刻他却像是只暴躁的狮子,在房间里不停走来走去,踢翻了无数桌椅板凳。 半响,他咬牙切齿的骂道:“妈的,南厌离那个臭道士!!” 南庐封山了。 虽然苍云十二仙山早就避世,但离山他向来是可以随意出入的,现在离山他也进不去了。 上次从陵王郡事毕后,南厌离将他带回了离山, 之后……两人对饮了一晚上酒。 再之后…… 两人抱在一起睡了。 楚辞想到这里有些脸红。 然后他被南厌离赶出来了。 狗道士接着就封山了! 这次火焰闹的这么大,连北玉洐都被绑了,南厌离居然还不露面。 南厌离到底躲在里面干什么?! 他气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狗道士就这么不想见他? 好的很。 他就把这三界搅成一团乱麻,看他出不出山! 北玉洐.... 楚辞猛然瞪大眼。 北海族是结界大家。 对! 离山结界北玉洐能解开的。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他风风火火的朝着东绝跑,进了焰城无人敢拦,却左右找不到莲楼所在,只因这麒麟殿大半侍从都被遣散了,也没瞧见暗卫,连个问路的都没有。 他气急败坏的朝着麒麟正殿走,准备去找火焰带路。 还未走近,竟闻到一丝魔息。 那气息很淡,却因为楚辞是鬼王,所以分外敏感。 回神间,楚辞急忙推门而入,却见火焰盘腿而坐,双眼紧蹙,额头都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明显有走火入魔之兆…… 楚辞连忙掐了个静心诀,反打在他心口,半响,这人眉间黑气才缓缓退散。 火焰睁眼,见了他也不意外,淡淡吐出一句:“滚。” 楚辞冷笑:“你这没良心的死鬼,你刚刚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多危险。” 火焰不说话,楚辞接着道:“我早跟你说过,你现在心性不稳,体内又有妖血作祟,你怎么还如此激进的修炼?” 火焰:“大战在即,我修为始终在停留在踏屠,难进一步。” 楚辞:“你恢复记忆后修为已经大进,不过想要登顶还得慢慢来,心性难稳,便是站在仙魔两道中间,一步就可入魔。” 火焰语气淡淡:“是魔是神,我都不在乎。” “老子才懒得管你。”楚辞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准备什么时候开战?” 火焰:“快了,红鸢给我送了一份晓阁精锐杀手的名单。” 楚辞挑眉:“你要用她的人?” “去凤族用的上。” 楚辞有些意外,问道:“你要先去凤族?” 火焰反问:“有何不可?” 凤姬。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 先是设计与白祁屠杀焰城,灭门九尾族,后在罪之战中又差点置他于死地,今日有此局面她脱不了干系。 早年火焰经常被天族刺杀,想来也是凤姬所为。 楚辞:“只是想到凤族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一向不屑与跟弱者动手,还以为你要放过她们....” 火焰抬起眸,狠声道:“为什么要放过?焰城那么多老弱妇孺,我母族那么多好儿女,都被凤姬活活烧死了!我怎么可能放过她?” 楚辞附和道:“那老鸟确实该死。” 火焰:“我跟白祁是生死一战,去之前,我就要先烧了她的凤凰坡!” 楚辞点头,想起此行的目的,问道:“北玉洐呢?带我去见他。” 火焰侧目,“做什么?” 楚辞:“让他给我开离山的结界。” “你又要去找南厌离?”火焰嗤笑:“人家都把山门封住了不想见你,还想方设法的进去,丢不丢脸?” 楚辞脸上有些挂不住。 火焰继续道:“北玉洐现在灵力全无,被我困在莲楼,离山的结界,他解不开的。” 楚辞:“我自然知道,我只是找他打听一下进去的方法。” 火焰知道今天不答应得没完没了,只好沉着脸将人往莲楼里带。 两人绕过层层回廊,北玉洐却不在寝殿中。 火焰细听,莲湖里传来水声—— 重重荷叶拨开,碧波荡漾。 北玉洐居然在笑…… 他先前躺了好几日,今天精神终于好了些。 小舟亭靠在岸边不远处,侍女搭了个简易的棚子,岸边铺着几节素藕,正在煮着什么东西。北玉洐穿着单薄的白衣,将袖口挽了上去,洁白的双臂上沾着黑泥,看样子是正在挖莲藕。 也许是侍女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两人凑的近,北玉洐勾着唇,一双眼睛发亮。 看上去格外的好看。 楚辞叹道:“月公子倒是过的惬意。” “......” 火焰缓缓沉眸。 突觉那清丽的笑容异常扎眼。 凭什么要对一个侍女笑? 北玉洐对他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 凭什么…… 这人这样伤害过他,转眼又对别人笑的这么开心! 在他心里自己是不是连个侍女都不如? 漫天的恶意想法,无法控制的扩散…… 火焰几乎是疾步走到北玉洐面前。 侍女一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收了笑容,跪下行礼。 倒是北玉洐僵住了。 火焰沉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侍女急忙道:“回尊主,公子今晨起来说想吃莲子羹,奴婢瞧着今天天气不错,便把公子带出来透透气,也顺便挖点莲子。” 天气不错? 莲子羹? 火焰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冷冷道:“他身体刚好,经得住这样带出来晒?” 侍女急忙磕头,北玉洐有些无措的解释道:“别怪她,是我自己要出来的,我在屋里呆着太闷了……” 火焰只道:“你抬起头。” 侍女怯生生抬头。 “长得倒是不错。”火焰细瞧了两眼,突然阴沉道:“拖下去杖毙了吧。” 暗卫从梁上飞落,北玉洐怔了一瞬,随即不可置信道:“你发什么疯?” 火焰阴测测的笑:“你说我发什么疯?” 他上前,一脚踢翻了那简易的小棚。 小火炖着的莲子羹,雪白的莲藕四处滚落,一下午的成果就此浪费。 “还想做莲子羹呢?”他像个恶魔一样,满心醋意,将北玉洐强拉到身前,“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乖乖呆着。” “我哪儿也没去。”北玉洐沉眸:“你说要囚禁我,就是让我连床都不能下?” 又是。 又是这种眼神。 北玉洐老是拿这种憎恨厌恶的眼神看他。 火焰真想挖了他的眼睛! 明明上一刻这人还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笑的那样开心。 在这样的目光下。 火焰将他的手腕都掐出了青紫,厉声道:“对!就是哪儿也不能去!你只能在房间里呆着,在床上躺着!你是我的玩物你知道吗?不准看别人!不能对着别人笑!我要给你打一条金链子将你拴在床头!” “啪——”的一声响。 火焰被耳光甩的偏过了头。 北玉洐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被火焰那样的话语羞辱,红了眼睛。 他已经被废了修为。 沦落至此……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他,为什么连一点外面的天空都不让他看。 火焰偏头。 舌尖顶了顶被扇的发麻的腮帮,然后笑了。 楚辞站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装瞎,暗卫更是全部跪下,连大气也不敢出。 阎罗没还手,甚至没说话。 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滔天怒意。 “杖毙她。” 他将北玉洐拦腰扛起,走进内室,狠狠丢在大理石榻上。 单薄的背脊被粗暴撞击,痛的北玉洐蹙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性想朝后退,被火焰猛力压住,掐起下巴,狠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打我?” 门外侍女传来的惨叫声凄厉—— 暗卫常年刀口饮血的人,最懂怎么折磨人,怕再有一时三刻,侍女就要被活活打死。 北玉洐求他,声音也是颤的:“你不要滥杀无辜……她只是个普通人,你放了她吧。” 火焰英俊的面容扭曲,笑着问:“普通人?普通人你对着她笑的那么开心?你是不是喜欢她?” 在火焰的认知里。 北玉洐是喜欢女人的。 他对自己的情谊不过是出于愧疚,隐瞒和欺骗。 在北海大婚时,他差一点点就娶了风神乐,这个人,心里装着的人不是他。 他明明无数次劝诫自己不要去在意,但是只要看到北玉洐哪怕对别人轻轻一笑,他就嫉妒的要发狂了。 他恨这样的感受。 并且恨带给他这样的感受的人。 北玉洐欺骗了他,欺骗了他一腔真挚的爱意。 北玉洐摇头:“我没有。” “吟之,我....已经好好喝药,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放了她好吗?” 火焰扯开他的发带,外衫滑落,青丝散落在洁白的肩膀上。 金瞳越暗越深,俯身间已咬住那脆弱的脖颈,北玉洐用力的挣脱,结果被反压的更紧。 火焰发了狠咬他。 几乎是要把人拆穿入腹。 这一刻他像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偏执情绪里。 “你肯定是喜欢她,你喜欢风神乐,喜欢天族人,就是厌恶我!唯独厌恶我!” 北玉洐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大力之下,他痛的骨子都要碎了。 两两相抵,几乎窒息。 火焰再听不见任何周围的声音,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北玉洐是他的。 好看的,不好看的。 愿意,不愿意。 脏的,干净的,都是他的。 太痛了…… 那样重的力,胸腔仿佛都要被压碎。 北玉洐连简单的呼吸都做不到。 铁一般的手臂抵在胸腔,燃起重重的火,烧的五脏六腑都在疼。 火焰这一刻像是魔怔了。 他感觉不到北玉洐越来越微弱的声息,和渐渐不再挣扎的手臂。 金瞳发红,浑身散发着沉沉黑气。 北玉洐痛的仰头,头顶是黑色的墙面,挣脱不了的重量沉沉的压住他,像是一朵疾风暴雨的云。 脑海中走马观花的闪过回忆。 记忆里那张不羁的笑脸现在如斯恐怖,正压在他身上取他的性命,是阎罗,也是魔鬼。 终于他闭上眼。 光怪陆离的最后视线中他好像看见一脸震惊的楚辞。 ☆、北玉洐醒悟 楚辞一脸焦躁的收起手刀。 把晕过去的火焰从北玉洐身上拖下来,又急忙从乾坤袋里掏出药丸,给北玉洐喂下去。 “造孽啊,这怎么搞这么凶……”楚辞念念叨叨的给北玉洐顺着背。 洁白脖颈上好一片青青紫紫,看不见的胸口不知道还有多少,看这样子像是要把人活活掐死。 过好半响,北玉洐才悠悠转醒。 楚辞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问道:“月公子没事吧。” 北玉洐闷声咳嗽,缓了半响才道:“谢谢。” 楚辞想着今天毕竟还是来求人家办事的,于是帮着解释了一句:“你别在意啊,之之他……不是有意的,他现在只要情绪大动,就容易被魔气控制灵识,难以自控,不是真的想伤害你的。” 北玉洐:“我知道。” 楚辞也是出了名的护短,不由有些不平道:“不过谁让你当这么多人面打他的,你也真能下手。” 北玉洐抬眸,神色一片冰冷:“他滥杀无辜。” 楚辞怔了一瞬。 既而他突然在北玉洐那样冷冽的目光里,生了几丝火气,问道:“月公子,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你该不会觉得,如今这一切的局面都是火焰一意孤行造成的?” 北玉洐:“......” 楚辞冷笑道:“对,他现在是性情大变了,但你真的关心过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抛开血海深仇不算,你是怎么对他的?他阿娘被白祁逼死了,东绝焰城被杀屠杀,九尾族被烧成一片残骸,你瞒着他,封了他的记忆,试图帮白祁掩盖真相,在他破除堕神印后,你又囚禁他,想要挖他的灵丹,在他跟你表明心意后,你还去娶别人,他这样对你,都是你自找的....” 北玉洐:“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我与他之间的隔阂。” 楚辞愤怒道:“你不知道!” “你真的爱他吗北玉洐?我觉得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你总是把一切都放在他前面,才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他是东绝的焰主,你爱他,他是天族的太子,你便爱他,他成了杀人无数的阎罗,成了复仇者,你便要亲手杀了他!” “不是!我没有!”北玉洐像个被冤枉或是被戳破心事的小孩,“我从未这样想过,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楚辞笑了:“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 “可是火焰多爱你啊,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就算他现在快要堕入魔道,他也从来舍不得伤你一根头发丝,最多就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谁来在乎过他的感受?你口口声声为他好,你想过他有多痛苦吗?” 像是触碰到北玉洐内心最不能触摸的底线,他终于将那层伪装的平静面目打碎,他愤怒的含恨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 “杀了白祁,他必定沦入魔道,到时三界动乱,要死多少人?就算吟之复仇了,他杀的可是他自己父君!他真的会快乐?天劫必定会来,他会死的!” 他像是在跟楚辞解释。 也像是在跟自己解释。 他急于给自己做的一切找个理由。 不然他怎么会做这么多伤害火焰的事,怎么会?! 当然是有理由的。 我是为了他好,我是为了他好!! 根本不是楚辞说的那样。 “你与吟之是挚交,你却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沦为魔道,到底你是考虑他的感受,还是想在乱世之中分得一杯羹?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我的对错?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他失了冷静,几乎是严厉的质问着楚辞。 温润如玉的月公子,从来没有这样大声的讲过话。 楚辞愣了一瞬,转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前俯后仰,毫无风度,“北玉洐,你真可怜……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火焰爱你?” “可笑,你满口苍生仁义道德,还说是为他考虑?” “我说错了什么?你最爱的,本来就只有你自己!” “你爱火焰。”楚辞讥讽着,“可你更爱你的家族荣誉,更爱惜你月公子的名声,你觉得他不知好歹,明明放着最捷径的一条路不走,偏偏要去报仇,把这好好的三界搞的乌烟瘴气,血雨腥风,是吧?” 北玉洐冷冷的注视着他。 楚辞:“你爱的是和你立场一样的火焰,乖乖听话的火焰,而不是面前这个快要入魔的杀人阎罗!” “你根本不爱他,也不配得到他的爱。” 你不配得到他的爱。 这句话……北玉洐想辩驳,但却觉得无力开口。 真的是这样吗? 他真的像楚辞所言那样自私? 北玉洐颤抖道:“我承认,这一切是……我的错。” “但你怎么敢说我不爱他……” 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了。 北玉洐在心底说。 怎么可能不爱啊?! 无数次午夜轮回,他也曾骇的猛然惊醒。 他怕火焰冷,怕火焰饿,怕他生病,怕焰城想杀他的人太多,从而熬不下去。 万年的岁月不过是神仙的弹指一挥。 对于他来讲,却是那样难熬,那样难过。 他独自受着堕神印带来的伤痛,却觉得安心,那是唯一他能得知火焰消息的途径,那代表着安全,心脏还在跳动。 这个人年少时就被放在北玉洐心里最柔软的位置,当做今生不可言说的感情。 以至于北海再遇时,北玉洐是那样小心翼翼,月公子收起了他所有的冷漠刻板,将最温柔的一面都给了火焰。 怎么会有人觉得…… 北秋月不爱火吟之。 楚辞冷笑着:“你说你爱他,做的却都是伤害他的事,既然你爱他,为什么不能去接受他的全部,选择跟他站在一起,如今他这个样子也都是你造成的,你阻止不了他,便在心底怨恨他?每天哭丧着这幅死人脸给谁看?你的爱廉价又可笑。” 他是鬼王,惯常混在市井之地,说话毒辣又不客气,自然不会考虑别人听到的感受。“你从未想过要去补偿他,北玉洐,你总是在等火焰来迁就你,来为你付出,你渴望用自己的爱去将他套牢,然后控制他放弃仇恨,是吧?” 北玉洐摇着头,“不是……我从未这样想过。” 爱上火焰是意外。 被火焰喜欢也是意外。 就算走到今天这一步,爱也应该是干净纯粹的。 楚辞:“那你为什么要用这样冷淡的态度对他?就算他入了魔,那也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怎么还敢去怪他变成如今这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阻止之之吗?不是我想分一杯羹,这三界有什么稀罕?本殿才不放在眼里……正是因为我把之之当做极为重要之人,我才能感同身受那种仇恨,这样的恨意若是不得到宣泄,那他一辈子都将活在痛苦之中,如同行尸走肉,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让他去宣泄这种痛苦,你说的什么三界大乱也好,天劫回轮也罢,关我屁事呢?” 楚辞的话毒辣又不客气。 他用粗俗易懂的话语,道出自私与丑陋,道出北玉洐一直不敢直视的问题。这段纠葛里掩埋的一切阴暗,在这一刻从未这么清晰,生生的破土晒出它腐朽的味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辞说的没错。 北玉洐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去为火焰着想。 他从没想过,去感同身受那种痛苦。 是他错了…… 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在自责,在内心的煎熬和害怕中惶惶度日。 他想过火焰知道真相后会与他决裂,会愤怒,会大开杀戒,他怕火焰因此走上一条不归的道路,所以去选择隐瞒…… 是他错了。 他太自私了。 真相就是真相,哪怕被时间掩埋,哪怕被长河吞没,被后人遗忘,被隐藏遮掩。 真相就是真相 火焰有权利去知道真相。 从而做出自己的选择。 但有一点楚辞说错了…… 北玉洐是爱火焰的。 没有人能比北玉洐更爱火焰了。 只是他的爱,太沉重了。 他是北海的嫡子。 人人都称赞的天之骄子。 家族荣誉,兴旺衰亡,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为了看着三界太平的盛世,他失去了太多太多,根深蒂固的思想里,火焰是那个他唯一不能确定的因素。 他想火焰好。 于是为他默默规划好了一切。 却唯独没有去考虑他的不快乐和难过。 他跟白祁一样,只是把自己觉得正确的选择,强行加压给他。 让他痛苦。 而楚辞跟他最大的不同,是可以跟火焰感同身受。 楚辞是鬼王。 一界之主,自然肆意。 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外面的人生生死死,在他眼里不过蝼蚁。 而北玉洐做不到这一点。 他为了看这三界的太平,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他年少时经历战争,惧怕战争,从小接受的君子教育,根深蒂固的和平思想长在他心尖上,他根本没办法去接受自己造成的血腥。 所以,他是有些憎恨火焰的。 或者是憎恨他的选择。 既而从骨子里觉得无力,又生出了一些怨怼的情绪。 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为什么一定要大战。 逝者安息,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天族太子不好吗? 北玉洐想……是他错了。 他不应该强加给火焰选择。 他应该是个赎罪者。 冷淡和逃避的态度,只会把火焰推的越来越远。 火焰没有错,错的是他。 血债就是要血偿。 这一切如果要因果报应,可不可以,全落在他身上。 沉默、寂静…… 无声的对持了好久。 北玉洐站在那里思考,惨白的像一只初生的懵懂幽魂。 “我要走了。”楚辞开口,“希望月公子能自己想通。” 北玉洐:“多谢你……” 若不是楚辞,他不知道还要在这样狭隘的思想里困多久。 楚辞犹豫片刻,还是道:“离山的结界,你知道……怎么进去吗?” 北玉洐微怔,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随即问:“厌离子封山了吗?” “恩,我进不去了。”未等北玉洐作答,楚辞先自己烦躁起来,“他封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见我?” 北玉洐垂目,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厌离子曾说,离山结界一开,他便永不入红尘半步。” 楚辞冷笑:“看来是没错了。” 也是。 这人躲了自己那么多年。 还不够清楚吗? 自己也真的贱,还巴巴的上赶着去贴别人的冷脸。 北玉洐:“离山结界是我所创,若你想进去……” “不必!”楚辞眼睛蓦然有些红了,他哽了哽道:“既是他不想见我,我便……再也不去找他,就如了他的意吧。” 他飞快的转身,像是怕自己会后悔。 随后摔门而去! ....... 那时的楚辞并不知道。 这将是他今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夏夜的晚风 “主子,月公子又来了。”楼澈站在窗边,打了帘子朝着外边站在月色下的北玉洐。 他回头看自家主子,却见火焰一动不动的看着轴卷,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北玉洐最近的态度有些奇怪。 火焰在心里想。 他这些日子很乖,按时喝药,没有再随意走动,只是每日晚间会送一碗莲子羹来,也不说话,就放在回廊下,等着自己熄灯时,他便静悄悄的走。 可能是被囚禁了这么久始终没得到什么好。 于是又开始惺惺作态罢了。 火焰在心里暗暗不屑。 抬眸间,却见楼澈将莲子羹端了进来。 楼澈打开篮子,莲子羹的清香味扑面而来,他咽了咽口水,问道:“主子,要倒掉吗?” 火焰:“......” 楼澈本来打算火焰不吃,自己就借着倒掉的机会,偷偷尝一尝,结果火焰不说话,于是他不怕死的又问了一次。 “主子,您要吃吗?” 火焰蹙眉:“不吃。” 这人满意了,兴高采烈道:“那我去倒掉了。” 火焰:“也不许倒……” “??” 楼澈站在原地,端着莲子羹,忍了又忍,还是没把那句:“那我可以吃吗?”问出来。 因为依照火焰可怕的占有欲。 很有可能会当场让他血溅三尺。 楼澈想了想那画面,没忍住缩了缩脖子,胆寒道:“那怎么处理?” 现在是夏季,焰城本就炎热,不管什么食物,都放不过夜。 火焰:“让侍女拿去冰室冻着,不吃,也不能倒掉。” 楼澈挑眉,应了,随后下去。 这几日虽然北玉洐每日都来,但火焰将他视若无物。 两人的关系本就如履薄冰。 自从那日,北玉洐给他的那一个巴掌,更是将与火焰的矛盾升级到了顶端。 他恨他。 他也恨他。 两人互相憎恶着。 火焰从很早开始,从在北海婚宴上抢掠北玉洐开始,便有意无意的躲着北玉洐,他很想,淡忘对北玉洐的感情。 绝境的五感十分好使。 即使隔着房门,火焰依然能隐约能听见楼澈与北玉洐的讲话声,楼澈像是说了什么,北玉洐淡淡的应了。 明明只是淡淡的一声。 但那清润的嗓音,却像猫儿抓痒一样挠在他的心头。 他突然便觉得,眼前的布阵图,有些看不进去了。 半响,两人还在外面交谈,火焰终于不耐,起身将窗户打开,蹙眉问:“楼澈,你还站在哪儿干什么?” 对话被打断,两人愣了一瞬。 像是没想到火焰会出现的这样突然。 楼澈笑着打哈哈,“夜露深重,月公子身体不好,我在提醒月公子早些回去。” 火焰像是也被这样理由说服,毕竟北玉洐现在还不能有事,于是他冷漠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北玉洐还未回答,他就先道:“进来说,楼澈滚下去。” 北玉洐微怔,然后从推门而入。 屋子只点了一盏灯,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轴卷,北玉洐只粗略的瞥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在为大战做准备的。 火焰背过身对着他,只道:“有事?” 北玉洐走上前,强作镇定,压在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是来找你道歉的。” “......”火焰愣了一瞬,既而有些不解,“道歉?” 北玉洐点头,“那日……我不该对你动手。” 北玉洐指的。 是那日打火焰的那个巴掌。 火焰重复的嚼着这段话,“道歉?” “不该对我动手?” 他本来以为北玉洐又是来长篇说教,或者来劝说自己,再者来给他闹的,倒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来道歉的。 北玉洐。 怎么想的? 现在来找他道歉。 火焰反应过来后,冷笑问道:“道歉?你不过打了我一巴掌,哪里值得你月公子亲自跑了好几晚来道歉。” 这人伤害他,欺骗他,背叛他的时候。 那么干脆,那么决绝。 现在又来假惺惺的来做什么姿态? 火焰眯眼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硬的不行来软的? 把他一次次当傻子吗? 北玉洐摇头道:“不是,吟之……我是真的想给你道歉,我,做错了很多事,是我错了。” 火焰打断道:“不必了,本尊不想听。” “你回去吧。” 换做以前北玉洐可能真的就这样走了。 他是那样内敛,自尊深重,可他在这一刻又想起楚辞说所的那些话。 火焰是爱他的。 这人只是披上了一层凶恶的皮。 于是素白的衣袖口,犹豫的伸出手。 堪堪,轻轻的扯住了火焰的一个衣角。 简单的一个动作。 却让火焰僵住。 他有些诧异,没想到北玉洐会主动示弱。 这人虽然瘦弱,但是脊梁一向是挺立的,那怕沦落至此,也从未透露出一丝脆弱,他的爱恨,情绪,都是那样内敛。 以至于此刻火焰有些愣神,像是被什么东西巨大的冲击,无端生出一些无促,竟不知道接下来北玉洐要做什么。 他听见北玉洐轻声道:“吟之……我不想回去,我不太舒服。” 火焰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才装出风轻云淡的模样,开口嗓子却哑了,问:“哪里不舒服?” 北玉洐点了点后颈。 那里微微红肿,有一枚莲花暗印。 是火焰给北玉洐种上的血蛊。 火焰回身,将北玉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凑近去看后颈的印记,往常他一靠近就要退缩的人,今日居然没躲。 这个举动,无意中取悦了火焰。 他贴着脖颈,炽热的呼吸喷在莹白的皮肤上,引得北玉洐微微战栗。 偏偏火焰还觉得不够,将炽热的大掌也贴了上来,摩蹭着问:“是不是这里?” 九尾血蛊霸道,能控制人心神。 施术者能完完全全将中蛊者控制在鼓掌之中,这并不是开玩笑的话。就像是一个人吃下了剧毒的慢性药物,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定期吃解药,不然便会痛不欲生而死。 血蛊也是一样。 他需要施术者的安抚,不然便会躁动。 北玉洐觉得烫人,洁白的耳根红了一片,这才道:“痒。” 气温也烫了三分,还没等北玉洐反应过来时,他已被火焰制在怀中,“没事,我给你看看。” 夏季的衣物单薄。 北玉洐身上还透着淡淡的雪浪味。 两人太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火焰无端生出些欣喜的感觉,他试探的去解他的外衣。 北玉洐居然还是没有躲…… 只是抬眸,淡淡的望着他。 这下呼吸全乱掉,他将人抱起来,坐回椅子上,埋首间贪婪的呼吸他的气息,“会有些不舒服,你忍着些。” 血蛊是巫蛊之术,倚靠消耗中蛊者的元气,对身体伤害极大。 再加上北玉洐本来就有伤在身,无法自我调节,几乎每次血蛊躁动,都能痛的他冷汗淋漓,高烧不退。 火焰抚摸着北玉洐的后颈,微微催动灵力。 后者只觉得脖颈后一热,往日浮肿胀痛的印记仿佛安静一瞬,然后酸胀的舒适感觉渐渐扩散。 他忍不住靠在火焰肩头,脆弱又可怜。 像个被欺负惨了的人。 火焰吻他的发心,“不痛了,师尊……” 这枚血蛊印记。 是当日火焰在雪月宫给北玉洐种下的。 那时他又恨又怒,几乎是下了狠力去咬,种的极深。 莲纹覆盖下的伤痕都还能轻轻摸到。 那时,他几乎是恨得想咬死北玉洐。 但这一刻,这人软软的躺在他怀里,又轻又瘦,他又有些后悔了。 应该咬轻一点的,他不自觉想…… “最近有按时吃药吗?”缓了半响,火焰问。 北玉洐恩了一声,像是要舒服的睡着。 火焰不由的勾了一点唇角,“以后再痛别忍着,来找我。” 北玉洐捏紧了手指,垂目间,睫毛有些湿了。 他有些难过。 楚辞的话果然没有错。 不管这个是东绝焰主,还是阎罗太岁。 是好的,还是坏的。 是被自己伤过的,还是没伤过的。 他骨子里都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他痛。 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惜这个道理,北玉洐现在才懂。 他越发愧疚难过,像只受伤的幼崽朝着火焰怀里更深处埋,蹭的金瞳全暗了。 “你今日有些不同。” 北玉洐便问:“哪里不同?” 抬眸间是洁白的脖颈。 暖灯下的消瘦锁骨十分精致。 月公子是好看的,火焰曾觉得这个人的每一处,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长得,所以他受不了北玉洐给的诱惑,不管那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没回答他的话。 在此刻,他突然有些不想打破这表面的和谐。 反正过不了多久,自然会败露。 不去质问,北玉洐态度的转变后隐藏着什么。反正这个人是北玉洐,这个人现在在他的怀抱里。 这就足够了…… “带金链子吧,师尊。”火焰眯着眼,在他脖颈间亲吻。 北玉洐的呼吸有些乱了,双手揪着他的衣领,摇摇晃晃。 火焰继续道:“我那日说的话是真的,真想给你打一条金链子,套在脚脖上,日日夜夜锁着你,让你永远陪着我。” 他说出话的那样轻浮。 带着试探。 以为又会引得北玉洐恼怒。 撕破北玉洐的平静温和。 结果只见莹白的眼尾含了红,像是春情的粉色桃尖,凑近他耳边,低低道:“好。” 理智轰然倒塌—— 蜡烛燃尽,一室的绮丽暧昧。 ☆、红鸢的挑衅 楼澈觉得。 最近自家主子的心情有些好。 虽然面上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不耐烦模样,但他动怒的时候少了,也不会动不动就杀人。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玉洐君。 北玉洐每晚都来看火焰,往往是天色昏沉时,他便从回廊尽头出现,提着一盏暖灯,一个食篮,清秀的面容淡薄,眸色也是温软的,四周都是浓重墨色,唯独他泛着莹白,美得像是一幅画。 这幅画走到了他的面前,问:“怎么了?” 楼澈这才反应过来,猛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啊,没事,主子在里面。” 北玉洐便轻轻点头,推门进去。 听见推门声音,火焰蹙着的眉便会舒展些,面上仍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头也不抬。 北玉洐像是习惯了他的无视,自顾自提着食篮走上去,问:“晚饭吃了吗?” 火焰便不耐烦的应一声。 北玉洐就自然而然的走上前研磨,他视线从来不看桌上那些机密的图纸,只轻轻扫在火焰面上,专注而温柔。 半响,火焰放下轴卷,视线斜在食篮上面,嗤笑道:“又做了莲子羹?” 北玉洐点头。 火焰:“不是说过,我不爱吃了。” 以往这样的语气,总会换来北玉洐难堪脸热,但他现在像是摸准了火焰的脾性,只轻轻道:“我做了好久,手都被烫伤了。” 果然,这人蹙了眉,拉过他的手腕细看,莹白手背微微有烫红的痕迹,像是玉兰染了粉色。 他嘴上还是抱怨着:“真麻烦,让你不要做了。”却转身进了里间,拿出一盒烫伤膏,“自己擦。” 北玉洐弯了眼,拿过膏药,道:“好,晚上回去擦。” “什么晚上?现在擦。” 火焰在心里恶狠狠的想,这不算关心。 只是看不惯北玉洐如今的羸弱模样罢了,毕竟他现在灵力全无,若是有事,也是麻烦…… 于是将人揽过来。 他坐着,北玉洐站着,手递到了他的眼前,火焰蹭了一块乳白的软膏,轻轻揉着洁白手背上的红痕,末了还像哄小孩似得,小心的吹了吹。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此刻有些太温柔,火焰有些懊恼,随即不耐道:“都让你不要做了,尽给我找麻烦。” 北玉洐明媚的神色便淡了些。 温软的眉眼,仿佛落上层层晦涩的尘埃。 火焰心中一疼,又忍不住将人拉下来,去吻他的眉心。 两人的亲密动作,多数时是火焰主导,时常都是急切和暴虐,很少能有温柔的时刻,然而随着两人最近心平气和的相处,这样的温情时刻也多了起来。 火焰不讨厌这样的温情。 每当这种时刻他焦躁的内心都会得以平静,寻得片刻的安宁。 月公子无疑是好看的。 他的五官最出彩的是眸,眸像是湛蓝的海,含着九天的月,所以很少有人能从他的眼睛里移开视线,从而去注意他别的什么部位,而从这个角度从下往上看北玉洐…… 火焰却只能留意到他的唇。 不是嫣红的颜色。 北玉洐的唇很淡,薄而软,唇珠圆润,仿佛能含化,让人想到一亲芳泽这个词语。 他亲过北玉洐很多次。 然而却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认真用眼神描绘过他的唇形。 让人觉得口干舌燥。 北玉洐注意到他的沉默,于是问道:“怎么了?” 他张口时微微启唇,嗓音清润,露出一点湿润的舌尖,洁白的贝齿。 火焰将他拉的更低,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北玉洐不解,“什么故意的?” 故意勾引他。 故意这样诱惑他。 让他无心再做其他的事。 如果是这样,北玉洐成功了。 书案上的图纸被挥飞,接着放上去瘦弱的青年,温软的白无力俯首,火焰边亲他边无可自制的发疼,像是要控制不住了。 “师尊,你太瘦了,你要多吃些。”火焰喃喃。 北玉洐现在已经不会躲他了,有些纵容的环着他的颈,任由他为所欲为。 “恩……” “师尊,我很早以前就想抱你了,很早。”外衣被拉开,露出一段雪色。 亲近的时候,火焰总是下意识躲避北玉洐的目光,或是遮住他的眼,或是不敢看他,他怕在北玉洐眼中看到一片清明的目光,或者是憎恶。 毕竟这段感情,从始至终,沦陷的只有他而已。 他从前曾以为,随着时间推移,他对北玉洐的感情会淡化。 但这些日子里,他又觉得他高估了自己。 他没办法克制对北玉洐的渴望,哪怕对方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翻译到火焰眼里,都会变成,来抱我,来摸我,来占有我。 北玉洐只是轻轻的示弱。 就能让他欲罢不能。 他讨厌这样容易被掌控的自己,又嫉妒。 为什么北玉洐要去看别人? 为什么要喜欢别人!娶别人! 快要发狂。 想到这里,手下的动作不再温柔,变得更加大力急切,他让北玉洐握着他,狠声道:“这样你舒服吗?你喜欢吗?” 你会觉得恶心吗? 火焰不敢问。 当然是不舒服的,火焰太凶了,北玉洐感觉自己又要被捏碎了,于是摇摇晃晃,破碎着喊:“你慢一点,慢一点。” 他们两没有做到过最后。 每次都是堪堪在危险边缘就停下。 北玉洐的身体弱,受不住,也根本做不到最后,而火焰……好像也不敢做到最后,他怕北玉洐真的恨他。 但难免会不满足,一次又一次。 夜更深重,终于喘息声也渐渐停了。 第二日。 北玉洐醒的时候,浑身酸痛,他被火焰在书案上压了半夜,桌子太硬,火焰咬的也太凶,身上好一片青青紫紫。 干净衣服放在床头,这里是火焰的寝殿,火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北玉洐穿上衣服,洗脸时铜盆里的水波照耀,仍然能看出他眼尾的红痕,带着春意冉冉。 他控制不住的有些苦涩。 我们这样又算什么? 他在心里想。 走出大殿,正好碰见楼澈,这人见了他停下脚步,道:“月公子,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北玉洐:“不劳烦了。” 楼澈却很善解人意般,坚持道:“不麻烦的,正好有些话想跟月公子说。” 于是两人同行。 今日是个阴天。 楼澈望了眼天色,突然道:“月公子,我有些话想跟你讲。” 北玉洐有些意外他突然变得如此有礼,应了一声,又听楼澈道:“前些日子,你与焰君还并不和睦,焰君他时常心绪不稳,修炼时更有入魔之兆,但最近,我虽不知为何你突然对他态度转变了,但确实,焰君的心态好上了不少。” 楼澈顿了步子,侧目道:“焰君的确很在乎你。” 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牵动这阎罗太岁的心绪,这人,非是北玉洐莫属。 北玉洐抬眸:“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奉劝月公子几句。”楼澈语气淡淡:“就算焰君现在的心态平和了不少,但希望月公子不要忘记,他心之所向还是复仇。” “......” “月公子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我不在乎,但你应当知道,就算你们关系有所缓和,大战也是在所难免的,劝你莫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珍惜眼前平静时光。” 南庐雨夜,北玉洐就曾了解到楼澈的狼子野心。 看来这段时日,火焰的平静和北玉洐的转变,让楼澈那颗迫切想复仇立功的心,隐隐焦躁起来。 北玉洐:“我并未跟劝说他什么。” “我只是觉得,之前是我不对,所以想要弥补他……” 楼澈嗤笑,又听见北玉洐道:“不过大战,我还是会尽全力去阻止。” 楼澈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抬眸间却见到一抹红色身影。 绣鞋纹着金丝,衣袖是瑰丽颜色,仍旧一个风帽扣顶,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明明看不见这人的眼睛。 北玉洐却觉得,这人的视线在看着他,好似在无声嘲笑。 楼澈:“是红鸢。” 她不知是何时来的,也不知她站在回廊下,听到北玉洐和楼澈的话有多久了。 红鸢走动时,楼澈蹙着眉,下意识想挡在北玉洐面前。 这女人是毒蛇,浑身上下都是危险的。 “北玉洐,无双月公子。”红鸢启唇,丹寇是扎眼的红,低低笑声里满是嘲讽,“焰尊主的暖床奴?” 最后一句吐出来,像是扎进北玉洐的心底,袖口手指捏紧,满是颤抖。 他是北海一族的嫡子。 北海雪月宫的宫主。 尊严名誉于他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就算沦落至此,灵力全无,也没有人,敢这样羞辱过他。 楼澈怒道:“你想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跟月公子打个招呼罢了。”她轻笑着,施施然的转身,又侧目道:“顺便提醒月公子,今夜就别去找焰尊主了,我会跟他在一起。” 她丢下着凌磨两可的话,踏着阴沉的天色而去。 楼澈沉默半响,道:“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焰君今夜有事,让你今晚别过去了……” “是不是要开战了?”北玉洐打断道。 楼澈讶异他的聪慧,随即道:“的确。” “明日,焰君将启程去凤凰坡……这是第一战。” 愣了一瞬,北玉洐似乎很是诧异,“他要先去凤族?” 楼澈:“是,恐怕天族那边也没料想到,今夜红鸢应该会跟焰君商量大战的事宜,你还是别过去添堵了,他不会见你的。” 居然是凤族。 凤族是凤姬母族,凤姬虽然心狠手辣,但凤族里都是些被围困的柔弱少女,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凤姬有所防范还好,但若是凤姬不知晓呢? 帝王无情,白祁与凤姬之前纠葛甚多,若是他不出手,凤族在火麒麟军面前就如同蝼蚁…… 凤族也是上古三支神兽的一尾。 火焰若是屠杀凤族。 他会引来天劫的…… ☆、大战的序幕 焰城无疑是常年炎热的。 但今夜却很冷。 北玉洐在麒麟正殿外,已经站了三个时辰,但却没有人敢为他通报。 麒麟殿外门窗紧闭,站岗的暗卫立在殿前,不让人靠近一步,里面灯火通明,有不少人正在密谋明日大战的细节。 风把他的手都吹凉了。 他沉默着,固执着,在夜里像个石化了的雕塑。 寂竹脚步匆匆朝着麒麟殿赶去,他像是刚从外面赶回来,身上还沾着风尘的气息。自那日他私放北玉洐出去后,火焰将他调离,去了军中一个尴尬的位置,不会离火焰太远,也不能太近,不上也不下。 他路过北玉洐面前,目不斜视。 然而,不过片刻,又去而复返,有些冷冽的问:“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 他并非是可怜北玉洐,只是觉得若是这人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会影响主子。 北玉洐抬眸,“我要见吟之。” 寂竹转身就走。 推开麒麟殿大门,迎面正撞见红鸢。 寂竹蹙着眉,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就想要绕过她过去。 红鸢却半步不让,抬起尖尖的下巴,缓声道:“手里拿的什么?” 寂寞冷了眉,“与你无关。” 红鸢也不与他争辩,只从袖子里伸出苍白的手,去扯他手里的轴卷,出乎意外的,寂竹捏紧了拳头,却没有反抗。 “天界那边传来的消息?”红鸢笑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会给焰尊主看的。” 寂竹:“你不让我进去?” 红鸢笑道:“是啊,你能奈我何?” “.......” 她继续道:“你想进去跟焰尊主说北玉洐来了,破坏我们的大计?” “别做梦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必让他进来添堵,你还是将他劝走吧。” 说完她拿着轴卷转身。 寂竹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 却见红鸢微微侧目,缓缓道:“滚出去。” 声线冷淡的三个字,却听的人头皮发麻,恍然间甚至不像一个女人的声音,像是常年饮血杀人的恶魔,才能有的暗哑。 后半夜的气温更凉了。 北玉洐冷的发抖,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暗卫都是冷心冷情的木头人,只负责阻止他进去,并不管他精神如何不好。 他站的昏沉,既没有等到火焰,也没有再见到寂竹出来。 火焰是真的不想见他。 北玉洐在心底想。 但,就算是这样也要站下去。 不可以走。 火焰要是真的去凤族了,会死很多人的。 他年少时经历罪之战,那地狱般的尸山血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漫天的红,怒吼,嘶叫,残肢断臂,熊熊燃烧的大火,父君的死,妹妹的伤。 这一切都让他深深的恐惧着战争。 这是他两万多年来的枷锁,直到今日都是他痛苦的源泉和不能解脱的梦寐。 他已经失去过火焰一次。 他不能接受再失去最爱的人一次。 可是他要怎么去阻止这一场战争? 杀了他吧。 这样就不会再累了。 不知何时天空飘下雨点。 焰城很难有阴天,也很少下雨。 这一切仿佛都在跟北玉洐作对。 雨丝坠落间越飘越大,暗卫也换岗了,到处都静悄悄的,里间的麒麟殿歇了几盏灯,视线变暗了。 火焰还是没有出来。 北玉洐觉得冷,额前的发梢在滴水,雨珠浸湿了他的眉眼,衬得他的眉眼湿润。 此时已经过半夜了。 他拖着这样羸弱的身子,淋雨站了大半夜,脖颈后的血蛊烧的隐隐作痛,身体却冷的发麻,像是冰火两重天。 要站不住了。 他忍不住喉间痒意,咳得惊天动地,撑着一口气摇摇欲坠,却还是坚持把背脊挺得笔直。 视线昏暗中,他好像看到了楼澈错愕的脸…… 这人丢了伞,朝他奔来。 只觉身体一轻,楼澈已经将他背起来,想强闯进麒麟殿。 暗卫拦住了他们。 楼澈怒火攻心的吼着。 但他喊了什么内容,北玉洐已经听不到了。 他最后的意识,只看见那扇紧闭了一晚上的殿门,终于打开。 …… 火焰踏了出来,他黑沉着脸,冷声问:“为何不禀本尊?” 接过北玉洐时,他摸到一手凉水,沾湿了暗红的衣摆,声音里已燃着火星,“你们都是死人吗?” 没有人敢回答,也没人敢在此时触怒他。 火焰望着红鸢,眼底压着层层暴虐的云,“他身子不好,你不让别人通报,让他站在这儿淋了大半夜的雨,你们是想他死?” 最后一句话问出口,暗卫全都吓得跪下。 红鸢与他对视,却不见丝毫的怯意,薄唇轻启道:“我有什么不对吗?” 她声音里带了讥讽,“今夜是什么场合?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放进来?凤凰坡一事我们密谋已久,要是在这时走漏消息,天族有所准备,一切布置都将功亏一篑。北玉洐他自己不识趣,难道还成了我的错?” “焰尊主,我倒是小瞧了他在您心中的地位,到了今天你还护着他,前不久你才与我共赴青丘,那满山的尸骸,您都忘了吗?” 暗色的金瞳沉了下去,“本尊自然没忘。” 红鸢嗤笑道:“与天族一战已成定局,北玉洐本来跟我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放他在身边玩也玩的够久了,还没玩够?要让我说,不如将他……” 火焰在阴雨的天色中抬眸。 五官英俊又冷冽,没带半点怒意的脸,看上去却格外的渗人,“将他怎么样?” 红鸢愣了一瞬。 “什么时候,也轮到你对本尊指手画脚?红鸢,你是不是以为本尊没了你就不行?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他的话太不客气。 对这妖界之主轻蔑至极。 红鸢平静的情绪终于破裂,却还是将舌尖的话卷下去,不敢将“杀了他”这三个字说出口。 因为她总觉得,只要她说出这三个字,被杀的人就会变成她。 她只好厉声质问,“北玉洐必将成为你踏平天族的绊脚石,焰尊主要做这三界至尊,你就不能跟他在一起!” 火焰冷冷的注视她,“你说错了,我只想复仇,想做三界至尊的是你。” 红鸢还想在言,被火焰打断,“南庐杀手是你安排的吧?” “......” 火焰:“你别以为本尊什么都不知道。” “红鸢,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南庐一事,念在你带我去青丘有功,又是初犯,所以并未与你计较,已是宽宏大度,可是今日……你让本尊十分不高兴。” 他像个说翻脸就翻脸的无情汉,冷声道:“既然你与本尊观念不合,便退出去,立即带上你的人滚。” 红鸢震惊了,火焰未等她解释,便接着道:“你要搞清楚,是你求着本尊与本尊合作。” 红鸢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风帽下的朱唇抿着,她开始慌了,语气带着讨好,“焰君息怒,我……只是怕北玉洐影响你,毕竟这场大战我们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是我的错,是我刚刚口不择言,我不是真的想杀他。”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动他了。” 火焰得到了保证,却并没有熄灭怒火,“凤族你不用去了,他在这里站了半夜,你便也在这里站到明日此时。” “若是受不了,现在就滚吧。”他说完抱着昏迷的北玉洐,头也不回的踏着雨水走了。 雨越下越大,众人随后离开。 红鸢站在雨中,暗红袖口露出的手指捏紧,昭示着她已然怒极,然而却始终一动不动。 借着雨夜来到凤凰坡。 天空沉的像一块黑色的幕布。 凤栖石被强劲的红色灵流猛力劈开,动静大的整个三界都在震动,天翻地覆间,飞沙走石,雷雨阵阵。 火焰站在雨幕里,神色肃穆。 凤族的女人们四处逃窜尖叫,抱头痛哭,麒麟军闪着寒芒的刀锋淌着鲜血,不过小半时辰的时间,这里已经沦为人间地狱。 天族暂时没有派援兵过来,这里离九京有半日的路程。 火焰发难发突然,行动迅速。 也许天族是没来得及,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阴沉的天色中走出一个女人,她腰板挺得笔直,俊秀的脸上全是鲜血,手中的青玉圆环,泛着沉沉幽光。 凤池抬眸,满是寒意,火麒麟军将她包围,她却仿佛没看见,只越过重重包围,对着站在高处的火焰问道:“为什么?” 火焰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满含恨意的眼神。 对。 就是这样的眼神。 爽的他全身脊柱都开始发麻。 那是仇人被血刃后的眼神。 只要看着她们痛,火焰就不那么痛了。 他勾了唇,缓缓的扯出笑容。 凤池修为虽然是绝境,但毕竟寡不敌众,一番挣扎后被重伤,麒麟军将她扣押到火焰面前,她被强行按着跪下,抬起的眸却亮的惊人。 火焰仿佛看不惯她这样不屈不折的精神,他希望他所憎恨的所有人都跪下,这些人都得匍匐在他脚下求饶,这才是他想看见的。 他一脚踏在凤池的肩膀上,暴雨倾盆,凤池跌在肮脏的泥水里,满脸的脏污。 火焰低声道:“好脏啊。” 凤池咬着牙,痛的声音也微微颤抖,“焰君……” “凤姬呢?本尊在等她,她怎么还不来?天族那些狗呢?”火焰沉沉的笑,脚下加大了力,狠声问道:“你父亲呢?凤卫那个杂碎在哪里?” 他有些遗憾的说:“不在这里也没关系,过几日,本尊去九京寻他。” 眼前的青年,神情那样阴鸷。 凤池仿佛不再认识他,不过短短余月,他再也不是初见时,桃眼灼灼,跟在北玉洐面前的明媚模样。 她并不知眼前青年经历了怎样事情,造成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想起那温润的如月公子,也不知道被这阎罗怎么样了。 凤池沙哑问道:“焰君意欲何为?你如此作为月公子知道吗?他在哪里?” 她哑着声问了好几个问题,火焰都含笑听着,直到听到北玉洐的名字,他怔了半瞬,好像突然从那种复仇的疯狂快意里得到了一丝清明。 “北玉洐?”他喃喃道。 是了。 当时他和北玉洐在凤族,偷渡下万年青。 他脚下踩着的这个女人,装作没看见他们,谦卑有礼,对着月公子行了一礼,随后融入了夜色中。 血污和泥水流淌了满地,火焰抬脚,像是有些失去了兴趣。 寂竹在这时走了过来,问道:“主子,已经将整个凤凰坡封住,凤族的女人都抓起来了,暂时没有发现援兵。” 他们没有刻意加快动作。 这么大的动静,天界就算聋了也该听到了。 寂竹蹙着眉,像是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天族还没有派援兵过来。 火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会有援兵过来了。” 白祁和凤姬本就是貌合神离,这对夫妻,是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这些年不知道藏着多少不满龌龊。 凤姬仗着自己是天后,妄想从白祁手里分权,这些年她通过不断联姻的方式巩固自己在天界的势力网,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可以忍受这种做法,更何况还是白祁那种权势心极重的男人,凤姬这样的做法,早已触怒了白祁的底线。 但白祁是天帝,就算不满,很多事,也不能明目张胆撕破脸皮。有人要助他拔除凤族这个心腹大患,白祁高兴还来不及。 这次发难的如此迅速,凤姬这时再想布置准备也来不及了,不过小半天的时间,火焰已经将这里控制住。 寂竹:“那些女人怎么办?” 火焰沉沉笑道:“凤池,你说呢?” 凤池挣扎着爬到火焰脚下,脏污的手握住黑靴,颤抖的恳求道:“她们不过是些被关在这里的可怜女人,天后做的那些事,她们都不知道的……焰君,求您了,求求您了,您放过她们吧。” 火焰似乎对凤池的恳求很是满意,桃夭在他手上出现,像是一朵黑色的花旋上天空中,火焰无不残忍的道:“无辜女人?那让本尊来助她们解脱。” “全烧了吧。” 桃夭绽放出绚丽的狐火,熊熊大火,烧着连绵的山林,乌色的烟冉冉升起,在凤池声嘶力竭的怒吼中,变成一片焦黑的废墟。 火焰取过弓。 那是一把全新还未开过封的神武。 对准了九京的方向。 寂竹愣住,“主子,这是……” 这是当日浮罗仙宫,白祁寿诞,他送给火焰的见面礼。 火焰聚集灵力在上,化成箭,喃喃道:“这把神武,本尊还未给它取名。” “寂竹,你说叫什么好?” 他仿佛只是随意一问,也是自言自语,不等别人回答,便道:“就叫猎龙吧。” 连绵火光映在身后,灼热浪潮中他神色阴郁的可怕。 这场大火是他送给白祁,送给凤姬,送给天界那些神仙的礼物。 是这场大战的序幕…… 一箭射出,势如破竹! ☆、庆功的宴会 北玉洐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房间里燃着安神的香,身体疲累,他这段时间折腾狠了,终是病来如山倒,这次昏迷的格外久。 侍女推门进来,见他醒了,忙招呼着医修过来号脉。 一群人忙上忙下,却没有人敢问候他一句,“公子好些了吗?” 只因尊主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跟北玉洐搭话。 消瘦的身形靠在床沿,望向外面的天,现在是晚间,天,依然是个阴沉的天。 北玉洐沉默的喝完药膳,起身,跟往常一样,提了一盏暖灯朝着麒麟殿走,仿佛这空缺的几日都不曾存在过。 晚夜的风有些凉,他咳了两声,又停下脚步,握着灯杆的手微微发抖,他缓了很久,也站了很久,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的,又朝着麒麟殿走去。 快要入夜了…… 楼澈吊儿郎当的坐在回廊下饮酒,他见着那盏微弱的暖灯过来,似乎还愣了一瞬,随即扯了个笑容上前,问:“月公子醒了,身体可好些了?” 北玉洐淡淡点头。 “找主子吗?”未等北玉洐作答,他继续道:“巧了,主子今夜不在殿中。这次去凤凰坡大获全胜,主子和鬼王殿下正在校场犒赏火麒麟军。” 他说完便发现北玉洐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也不在意,继续道“月公子,你要去看看吗?” 北玉洐瞥眼看他,知道这人是故意讲给他听得也不在意,转身便走了。 楼澈耸肩,就想跟上去。 身后的侍卫上前,对楼澈问道:“旗首要去哪?主子不是让您今夜好好守在麒麟殿吗?” 楼澈望着那白衣的背影,笑眯眯道:“还守什么?要守的人已经来了,今夜有好戏看。” 说罢,他将那酒壶扔给侍卫,脚步跟上北玉洐。 校场热闹,灯火通明,摆上不少好酒好菜,周围都是火麒麟军中身份显赫的人。 火焰的手指敲着膝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宽阔的广场中间有一铁笼,里面关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她穿着黑衣,看不清楚究竟受了多少伤,但露出的额角,却满是脏污和鲜血。 正是风池。 楚辞好奇的问:“怎么全杀了,偏偏把这女人带了回来?” 火焰不语,楚辞又接着道:“该不是被你看上了吧?” 他眯眼看了半响,也瞧不出这女子哪里有倾国倾城之相,只道火焰可能是一时兴起,留下个活口好刺激凤姬。 酒意正浓。 火焰却始终冷着脸抿酒,兴趣缺缺。 楚辞身边美男环伺,见了他这幅魂不附体的模样,觉得可笑,于是抖抖烟杆,对着身后的小少年道:“你,去伺候焰尊主。” 那少年眼睛一亮,从阴暗里走出,容颜精致乖巧,正是当日在楚辞的男风小馆,火焰曾点过的男孩。 男孩目含期待,小心的走到酒桌面前,刚刚摸上火焰的酒杯想要为他斟酒,后者便扫过来凌厉的一眼。 男孩心下恐慌,脸上还是带着讨好的笑,问:“大人还记得雪衣吗?” 那次他有幸伺候过火焰宽衣,便对这个俊美的男人念念不忘,没想到还有机会再接近他,这次他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火焰见过的美人无数,何况此刻酒意上涌,根本记不得这人是谁,只觉得聒噪,他心下不耐,开口便更加冷冽,“滚回去。” 除了北玉洐,他不喜欢别人的贸然靠近。 雪衣发着抖匍匐在他脚边,却不肯走。 火焰刚想发怒,被楚辞打断,他吐出一口烟道:“你这么凶做什么?美人是拿来疼的,不是拿给你凶的。” “不必。”火焰蹙着眉,“你自己留着享受吧。”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楚辞嗤笑问,“你现在惶惶不安的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即将要被大人抓包的小孩。” “......” “哈哈——” “可笑,你在怕什么?在不安什么?是不是怕北玉洐醒,怕他质问你,为什么要去凤族,要杀这么多人?” 火焰沉了眸,生出些许的怒意,“闭嘴。” 可笑? 他怎么会怕北玉洐,荒缪至极。 “那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干什么?不就是怕北玉洐醒过来吗?连楼澈都被你留在麒麟殿,之之,你这幅样子真窝囊啊。” 楚辞嬉笑着,仿佛一语道破了他的心事,火焰越发觉得那笑声扎耳,若这人不是楚辞,敢这么在他面前讲话,早就被他一刀砍了。 像是想摆脱这种焦躁的情绪,为了证明不是楚辞说的那样,他没有烦躁不安,更没有怕北玉洐,北玉洐算什么? 火焰将地上那个男孩扯起来,粗暴在按在自己腿上,还未动作。 余光……却瞥到了一抹白。 瞬间怔愣。 北玉洐提着盏宫灯,站在校场入口。 连日的昏睡,让他看起来更加消瘦,夜风一吹仿佛就要散掉。 热闹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在打量,好奇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是谁,而北玉洐什么都没看,只把目光落在火焰身上。 小男孩还挂在火焰怀里,因为惊吓,亲密的搂住了火焰脖子,看上去是个要接吻的姿势。 火焰几乎下意识就要把怀里的人扔掉,却见北玉洐神色淡淡,仿佛一点都没有为此生出半分情绪。他无端生出一种扭曲的恶意,恼羞成怒的把男孩狠狠按进怀里更深处,既而挑衅的看着他。 白衣飘然,穿过人声鼎沸,弥漫夜色。 夜风吹起他满背的青丝,眸是一旺含在海里深沉的月,暖灯下的脸虽然消瘦,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雪衣常年混迹乐馆,他长相好,也见过不少皮囊出色的人,然而这一刻,这位如月清贵的公子在面前站定,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便自惭形秽的不敢抬头,荧光与皓月之差……怎能比较? 火焰压下心头异样的情绪,冷冷开口,“你来干什么?” 北玉洐长睫簌簌,似乎是想了想,“找你。” 就这两个字,火焰差点绷不住那张冷脸。 他只觉得怀中人越发的烫手,偏偏楚辞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月公子挑在这时候来,不是扫兴吗?之之正玩得开心。” 如月的瞳孔暗淡了,让它熄灭光的人仿佛罪大恶极。 北玉洐的声音里带了点干哑,“那我回去了。” 火焰心里住着恶魔,他不见北玉洐时便惴惴不安,思虑甚多整晚,但他一看见北玉洐,见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他便会在心里生出一种扭曲的恶意。 北玉洐不该风轻云淡。 不该是白纸一张。 应该由着他染黑。 他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裂,带着恶意告诉北玉洐,“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吧,今日是庆功宴。” 北玉洐:“庆功宴……” 是庆祝什么的,想必北玉洐也懂了。 “我杀了凤族全族。” 对。 就是这样。 北玉洐不是喜欢天族人吗? 这段时日的温和就跟当初一样,是一层虚假的皮。 北玉洐跟那些天族人一样,带着对东绝,对九尾族的厌恶偏见! 还要继续装吗? 北玉洐怔住,目光缓慢的越过人群,落在校场中间那个笼子上,平静视线终于带了点波动,“那是……凤池?” 火焰勾唇道:“是她,她被本尊打断了手筋脚筋,锁在了笼中。” “你没杀她。” 火焰僵了笑。 他以为北玉洐起码会说,会质问,会愤怒。 “你杀了这么多人。” “你把将凤族烧成了一片灰烬。” “你把凤池囚禁,打伤的这样严重。” 结果他只轻轻的说了一句,“你没杀她。” 仿佛表扬做了一件什么好事的小孩。 北玉洐:“我能去看看她吗?” 阎罗在此刻。 从心底升起一种迷茫,燃起一种愤怒。 这层冷淡的皮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扒下来! 为什么不在意他? 北玉洐满眼都是自己从凤族抓回来的那个女人! 连自己抱着别人北玉洐都未曾多看一眼。 他恨北玉洐的不在意和冷淡! 火焰阴郁道:“那是本尊抓来的重要俘虏,岂能随意探望?” 北玉洐:“要如何?” 火焰在这一刻几乎有些魔怔了,固执的想要证明,想要刁难羞辱面前的人。 他捏起雪衣的下巴,视线却没有看男孩,只落在北玉洐身上,森寒道:“这是本尊的新宠,伺候的比你舒服多了。” “按说你们两都是伺候本尊的人,别人却比你讨人欢喜,你是不是该给他敬酒一杯,好好学习一下怎么让本尊开心。” 他把北玉洐跟男馆妓子比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让堂堂北海宫主给一个妓子敬酒。 火焰要看北玉洐折腰。 要看他舍不舍得为了一个凤族女人,连他月公子的名声都不要了。 雪衣的袖口捏紧,北玉洐问:“是不是我给他敬了酒,你就会,让我去看凤池。” 火焰:“没错。” 他轻轻抬手,身后的侍从斟满了酒杯。 四周安静了。 连楚辞也收起了烟杆。 大家都在看这一场好戏。 看着天神一般洁白的无双公子,给肮脏男馆里的妓子低头。 北玉洐抬眸,琼浆玉液混着金色酒杯晃动,白袖凑近,他从托盘里端过酒杯,火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浪香味。 少顷,北玉洐对着雪衣,缓缓道:“给公子敬酒。” 听到这一句,火焰突觉心脏传来一阵密麻的疼痛,不受控制扩散,连他握着男孩肩膀的指尖都发麻了。 呼吸都慢了半拍。 北玉洐称呼个妓子为公子。 是个和他平起平坐的称谓。 雪衣愣住,见那好看的人一直端着酒杯望着他,他心思简单便没有多想,真的胆大包天伸手去握那酒杯,刚要碰到杯子…… 天旋地转间他被甩到地上,痛的他惊呼一声。 满地的碎盘狼藉。 火焰盯着他,恶狠狠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伸手?” 楚辞好像早料到会这样,连忙打了个手势让人将雪衣拖下去。 火焰握紧了北玉洐的手腕,咬牙道:“为了去看一个凤族的俘虏,你连你月公子的名声都不要了?” 北玉洐:“你说了……只要我敬酒就让我去看她的。” 言下之意是他自己反悔,打翻了酒杯。 过了良久的沉默。 火焰终于还是在他那样冷淡的眼神里溃败。 放开了他的手腕…… ☆、失控的冷静 北玉洐见他不再反对,便转身朝着铁笼走去。 凤池伤痕累累的靠在铁锈栏杆边,脏的已经看不清楚样貌,血污蔓延到北玉洐的脚边。 北玉洐缓缓走近,她沉寂的眸终于有了两分生气,干涩着声音道:“月公子……” 雪白的袖贴上栏杆,他俯下身与她齐平,“你还好吗?” 凤池眼眶蓦然有些红了,“月公子,凤族死了好多人,都被杀了,到处都是血,焰君他杀了好多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风池含恨问,“我不知道短短时日发生了什么,但焰君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都是我凤族的无辜女郎,她们都是些干净的女孩,年纪轻轻……都没有出过凤族,她们那样的无辜,生来就被关在了凤凰坡这个地方,现在又任人宰割。” 北玉洐听不下去了,“我知道,我知道的,凤池……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你若是要恨,要报复,要复仇,就来找我。” 凤池的眼里饱含恨意。 那样的恨,北玉洐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跟火焰一模一样的眼神。 仇恨这东西只要产生,就会冤冤相报,一世又一世的传承下去。 北玉洐颤抖着,从袖口摸出伤药,递到凤池手心。 凤池捏紧他的手腕,莹白的雪被污色染黑,她咬牙切齿问:“可是找你有什么用?她们已经死了,是我没能保护好她们。” “月公子,我求你,我求你阻止火焰去天族,那里有我的父君,有我的母亲,还有……子佩,你是唯一能阻止这场灾难的人。” 阎罗是洪水猛兽。 只有北玉洐是束缚着他的那条绳。 北玉洐只觉捏住他的手腕那样烫人,那样灼热,他在这一刻像个罪人,竟不敢去直视凤池的眼睛。 他该怎么说。 他做不到。 他阻止不了。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最终,他只丢下了这样一句,然后匆匆逃走。 他没有管身后探究的眼神。 把热闹的宴会抛开,一个人在夜色下疾奔,像是个被困在方圆里的,迷路的人。 直到跑到喘息,耗尽了所以力气,清瘦身影扶着长廊,清冷月光散下,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他如一只惊弓的鸟回头。 绣着暗焰纹的黑靴踏近。 “你怎么过来了?”北玉洐喘着气问。 火焰微怔,这才惊觉,自己撇下一众人追着北玉洐出来的这种行为,是多么的不理智和难堪。 然而北玉洐没察觉他内心的纠结,朝着他走近,问:“庆功宴开完了吗?” 火焰咳了一声,像是为挽回面子,违心的恩一声,然后又道:“我刚好准备回麒麟殿。” 北玉洐点点头,也不知他有没有看穿火焰的伎俩。 接下来半响无言,两人都没再开口。 要说什么? 北玉洐想问的,火焰想说的,都是一些伤人的话罢了。 还不如维持这表面上的平静温和。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睡吧。”火焰道。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借着月色在回廊里缓步而行,恍然间,北玉洐望向他背影,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一伸手就能触摸,却像是隔着银河。 莲楼静谧。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莲香。 火焰顿步,“进去吧。” 他说完就转身,却听见北玉洐在背后轻声问:“今晚不跟我一起吗?” 前些日子,北玉洐每晚都去找火焰,两人常常荒唐到半夜,搭被而眠。 火焰垂了目,克制道:“晚间还有事,你睡吧。” 他有些不想,也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北玉洐。 既没有责怪,也没有质问。 北玉洐的眸里明明都是破碎悲伤,却一句话都不说,虽然火焰内心并不想这样,但面对这样的北玉洐,他无法控制的在心底生出丝丝愧疚和心痛。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火焰不想回头,也再也回不了头,这种情绪,不能是他应该有的。 檀木的门嘎吱一声响,随即被轻轻的掩上。 月光和火焰都被挡在了外面,屋子里一片黑暗。 北玉洐没有点灯,摸到冰冷的褥被缩进去。 太冷了…… 大概是身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觉得四肢都是冰凉的。 他惯常体寒,这些日子以来,都是火焰抱着他睡,那人的胸膛滚烫温暖,硬的像是巍峨的山岳,能让他这片浮萍安心停留。 他蜷缩在冰冷的棉被中,半梦半醒之间,回想起过往许多画面,却都是关于火焰的。 没办法。 在他贫瘠匮乏的时光里,火焰是唯一的光,他想起这人坏笑的眼,英俊的眉,单薄滚烫的唇。 想起他们在北海再遇。 恶罗放灯。 在离山泡冷泉。 在浮罗仙宫看星河。 陵王郡丧尸围城不顾危险赶来将他护在身下,东绝山上那个逾越又浪漫的吻…… 再到现在。 三千深海宫里的晦涩阴暗,大婚之宴上的血迹斑驳,还有那双狠厉的兽眼,咬紧了他的咽喉要将他拆穿入腹,恨意如滚烫的岩浆将他融成灰烬。 最后,他梦见了火焰。 梦见这人银发飞散,站在大地之上,四周是飘散的火星灰烬,脚下是无数尸体残骸,他蔑视着众生,眉目英俊,神情却那样阴森,等他转过脸,那双清澈的金眸已然变得猩红,天雷在他身后炸响——入魔了! 北玉洐骇的猛然惊醒! 一片黑暗中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明明那样寒冷的夜间温度,他却硬生生的闷出一身冷汗。恍然之间,他竟不知道是今夕何夕,自己是不是又睡了过去,刚刚梦里的一切,是不是已经发生? 不是。 还没有。 他跌跌撞撞的摸下床,连鞋袜也未穿,就推门奔走,月色在身后将他身影拉长,他跑的那样快速急促,像是怕又被卷进刚刚深深的梦寐里。 他脚步急促,要见,要马上摸到,终于撞入了一个滚烫的怀里。 火焰站在麒麟殿外,身旁是几个下属,商讨到半夜,火焰正准备将人打发走好去休息,抬眸却见一抹白色身影跑近,竟然是北玉洐。 有下属觉得这不合规矩,呵斥道:“什么人大半夜的,敢在这里放肆……” “滚。” 火焰冷着眼呵斥众人离开,猛然将殿门关上,遮住各方探究的视线。 他将北玉洐抱起来才发现这人没有穿鞋,脖颈间冷汗淋漓,还在大口的喘气。 “师尊?怎么了?” 北玉洐在此刻看上去很是狼狈。 “师尊……师尊。” 这人半响没回应,只把自己埋在火焰的臂弯里。 北玉洐在这一刻好像还未从梦寐里逃脱,他用力的抓紧了火焰手臂,像是个将要被海水溺毙的人一样无法呼吸。 “怎么了,呼吸……快呼吸,不要憋气。” 可北玉洐根本不听,也许他此刻听不见火焰的声音,火焰着急的掰过他的脸,却摸到了一手的泪痕。 这下彻底乱了。 火焰也不管要不要装什么冷漠了,低头擦去他的眼泪,又强势的压住他唇舌吻下去,将新鲜的空气给渡过去,一遍一遍,眷恋无比。 火焰只觉疼的心都要碎了, “月儿,别这样,不要吓我,你怎么了,告诉我。”火焰轻轻的吻他,给他渡着新鲜空气,像抱新生儿那样的将他圈在自己怀里顺着背,火焰亲着他,哄着,“月儿,不要哭了,我在。” 像是压抑的狠了。 冷静的人终于越过那层冷静的线。 开始崩溃。 北玉洐也许是痛的,也许是被吓得,不断有声音从他口齿里泄露出来,渐渐的越来越大声,端正恪守的月公子,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像是个不管不顾的小孩。 那样的脆弱。 火焰紧紧抱着他,感受他在怀里哭的抽搐,痛的心都要碎掉…… 他从来没见过北玉洐这样哭。 哪怕是在两万年前,哪怕是在北海之宴,哪怕是这些日子的冷漠和侮辱,都没有让月公子折下他高傲的脊梁。 火焰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伤心。 他想不到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寐,北玉洐,如此内敛坚韧的人,就撑不住了。 “月儿,你别哭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火焰哄着他,蓦然自己的眼眶也有些红了。 他根本见不得北玉洐难受。 尤其还是这样的声嘶力竭的崩溃。 “是我错了,今日不该当着众人的面为难你,我跟那男孩什么关系都没有,我眼里没有别人。”火焰无比温柔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被我锁的太闷了,我答应你,以后在焰城中你随意走动,若是还想见凤池,便放她出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哭了好吗?” 火焰吻住他潮湿的唇,顺着他僵硬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不厌其烦哄着他,也不管北玉洐能不能听见,能不能回应。 他在这一刻后悔了。 后悔这些日子来对北玉洐做的那些过份的事。 他不要北玉洐折腰。 也不要北玉洐低头。 更不要北玉洐感受痛楚的滋味了。 他要北玉洐好好的,哪怕对他怒目而视,或冷淡,哪怕厌恶,哪怕对他不在意,他也不想让北玉洐这样痛了。 他曾以为看到北玉洐痛,便能给他内心的仇恨带来慰籍。 但真的看到北玉洐崩溃时。 他内心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快慰。 只有更痛。 “月儿,是我错了,不痛了,没事了……没事了。”火焰盖住他的眼眸,颤抖道:“你不要这样哭,不要吓我,月儿,我有时候不是真的想伤害你,我太嫉妒了,我做了很多让你难过的事,只是想让你多看看我,让你眼里只有我,你不要这样哭,求你别这样难过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这样痛了。” 别哭了。 你把我的心都要哭碎掉了。 不会了,不会,以后,再也不会让你这样痛了。 ☆、密谋的交易 凤族一族被屠的消息,插翅而飞,第二天就传遍奇格三界。 据说天后气的一病不起,白祁直接让人下了战书,第一战,就约在了东绝与鬼界交界处,也就是当年罪之战之地。 领将人是凤卫。 东绝更加严防,四处围成了一个铁桶,连只鸟儿都飞不进去。 秋季已过,快要入冬,天气终日沉闷,火焰时常忙碌的不知时辰,却每日都要抽空去一趟莲楼。 北玉洐近来的精神很是不好,自从那夜他崩溃大哭后,像是心底防线被压垮,医修们瞧着他,总觉得有点油灯枯竭的意思,又不敢告诉焰尊主,只得多开些大补的药方。 然而人却越来越消瘦。 北玉洐多数时日都是在昏睡,发烧中渡过,这一日,火焰如往常来看他,却没在房间里找到人。 他压着怒意问侍从:“人呢?” 屋子里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只因火焰不许外人窥伺北玉洐,屋子里就没有留人看顾,毕竟北玉洐多数时候都是昏睡的,不需要时刻守着,结果这端个药的功夫,人就不在了。 一群人提心吊胆的找了午时,还是没有见着人。 火焰在屋子里来回渡步,控制不住的开始烦躁,焰城中十步一岗,北玉洐现在灵力全无,不可能不惊动任何人跑出去,但若是有人来带走了他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火焰只觉得耳边翁然一声,手足发冷,一阵酸楚绞的他心口窒息。北玉洐早已成为他的水,一时半刻不见着便会让他溺毙。 他发怒的踢翻了屋中内饰,正准备叫人把这群废物都宰了,暗卫仓皇跑近,“主子,找到了,早些时候有人看到月公子朝着麒麟殿方向去了。” 火焰一言未发,疾步而去。 推开麒麟殿大门,整个暗部找疯了的人,正轻轻靠在金椅上,闭着眼浅浅的呼吸。 火焰那颗浮躁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 他挥手示意下属安静,将殿门关过,然后轻着步子走到前面去。 火焰动作很轻,但过堂的风依然惊扰了北玉洐。 湛蓝的眸睁开,见了火焰还有些愣神,像是没想到这人怎么突然出现的。 火焰俯下身,将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问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北玉洐的唇色干淡,哑声道:“我醒了,你不在。” 我醒了。 你不在。 所以就来找你了。 原来早些时候,北玉洐苏醒,屋内空无一人。 他昏睡的不知今夕何夕,又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寐,便一个人朝着麒麟殿走,他出来的时辰尚早,正好遇到莲楼的侍从换岗,这才没人瞧见他,等到了麒麟殿,看守的暗卫有了上次的教训,也不敢拦他。 找他的人想过月公子会跑,会躲着,唯独没想到月公子会在麒麟殿乖乖呆着,自然花了那么多时间都没找到。 火焰心软的一塌糊涂,将他抱起来,亲了亲道:“吓死我了,你又睡了好几日。” 说完他好像意识到怀中人更加清瘦,又蹙着眉道:“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北玉洐圈住他的脖颈,软软的靠着,“不做,我不想吃。” 整日的药膳灌得他没有半分胃口。 火焰:“乖,一定要吃,吃一点好吗?” 北玉洐还是摇头,转而又问他,“凤池呢?” 火焰抵着他额头道:“在地牢关着。” 未等北玉洐说话,火焰先道:“想见她,就先吃饭。” 于是北玉洐妥协,他被火焰抱到饭桌前,满桌丰盛的菜品,火焰一口未动,只拿了双银筷专注的给他夹菜,“还要吗?” 北玉洐看了看叠成小山的碗,摇了摇头。 火焰:“你把这块鸡肉吃了。” 北玉洐:“吃不下了……” 阎罗王摸了摸下巴,“你今日偷跑出莲楼,那些侍从罪则难免.....” “......”北玉洐顺从的夹起鸡肉嚼了。 火焰拿着汤勺,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这碗汤也喝完。” 北玉洐蹙眉间,又听到他来了一句:“我让他们给风池洗个澡,包扎好伤口,舒舒服服的来见你如何?” 于是北玉洐将汤咽了下去。 火焰满意了,低声道:“地牢那种地方脏污,你带着病气,不要进去,从今日起放凤池出来跟着你。” 北玉洐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火焰转变如此之大,以前连他行动都要限制的人,现在竟放心放凤池出来跟着他。 北玉洐正想再说点什么,殿门突然被推开。 红鸢踏了进来。 她见着北玉洐怔了半瞬,随后给火焰见礼,恭敬道:“焰尊主原来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火焰:“何事?” 红鸢笑道:“焰尊主是不是忘了,午时要议事,商量大战事宜....我们久等焰尊不来,还以为焰尊主在哪里忙忘了,原来是在这儿陪美人。” 她说话含沙射影,其实就是在怪北玉洐误事。 火焰似乎很不想让北玉洐听到这些,怕会影响到他养病的情绪,于是对红鸢道:“出去说。” 他侧目对北玉洐轻声道:“慢慢吃,一会我派人送你回去。” 北玉洐恩了一声,抬眸却见红鸢对着他阴测测的笑,“月公子可真是好福气,焰尊主这么疼你。” 她的语气很怪,像是带着点嫉妒又带着点艳羡。 火焰起身打断她的话,“走吧,别太多废话了。” 他率先离去,红鸢便跟在了他的身后,两步后,北玉洐又看见她回头,这女人的容貌从来看不清,北玉洐却能察觉到她风帽下的眼闪着憎恶的光。 “月公子,你这双眼,生的可真是好看。” 她好似夸奖着随意说了一句,随后转身离去,而北玉洐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遍体生寒的冷意。 用过午膳,北玉洐回了莲楼。 果然如火焰所承诺那样,风池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额头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 风池见他回来,站了起来,“月公子,是不是您让焰君放我出来的?” 北玉洐:“算是。” 风池问他,“那月公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北玉洐回身看她,又听见风池道:“天族已经下战书了,再过两日,他们就要齐聚东绝城外,这次领兵的……很可能是我父亲。” “焰尊主的修为已经恐怖到了踏屠,火麒麟军那样强悍,再加上魔界之人相助,越是实力相当就越会死伤惨重,月公子,不能开战,这场战不可以打。” 凤池说的这些,北玉洐又如何不知晓。 他都说腻了,想累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北玉洐长睫轻颤,“没有下一步了。” “我阻止不了他。” 凤池有些难以置信,“月公子,这世上只有你能阻止他。” 只有你。 又是只有你。 白祁这样说。 父君这样说。 凤池这样说。 所有人都这样说。 “为什么是我?”北玉洐问她,好像也是在透过凤池问这个世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不管是两万年前,还是两万年后。 为什么北玉洐就不能只是北玉洐。 他要站在天下苍生,站在北海族的荣耀前,不断的做艰难的选择。 明明他也只是个凡人之躯。 北玉洐看着风池,道:“没有反转的余地了,这场战,火焰打定了。” 风池愣住。 “我已经被他废除全部修为,身体羸弱的如同凡人一个,没有可能阻止的了他。” 凤池暗下眼神,“既然月公子如此说,那只好……” 杀了他。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也不能放弃。 大门在这时又被推开,此时已是晚间。 身材欣长的黑衣人步了进来,压着刻意压低的嗓音道:“两位何必如此苦恼?我这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月公子愿不愿意尝试。” 凤池见到来人直接僵住,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去摸武器,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封住灵力。 北玉洐却并不意外,只淡淡道:“我料想到你差不多该现身了。” “月公子聪慧,不是早就把我猜出来了?”黑衣人笑道。 北玉洐冷冷与他对视,“你想说什么?” 黑衣人渡了两步,语气很轻,却语出惊人,“您是焰尊主的枕边人,若是有心,拿到麒麟军的布阵图岂不是轻轻松松?” 布阵图。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两军交战,最怕的便是泄密战术。 若是有一方完全了解另一方的战术机密,无疑必胜。 北玉洐想也不想拒绝道:“不可能。” 黑衣人:“何必这么快拒绝?考虑考虑也不迟,大战就在眼前了,凤族已被屠,唇亡齿寒,月公子觉得您的北海之境,又能撑得住多久?” 北玉洐:“你想让我去偷布阵图给白祁?” 黑衣人:“你既不愿意挖焰尊主的丹,更不愿意伤害他,这便是最后一个办法,世间事,本来就没有两全法,这是最简单有效也是能避免伤亡的办法了。” “布阵图精密,焰尊主一旦发现泄漏,便不会轻易再开战,帝君本来就不想打这场战,正好给双方一个和解的机会,有了时间,再慢慢想办法也不迟,如今时间紧凑,唯有此计可行,若是一旦开战了,再想做什么都不可挽回。” 北玉洐想起被火焰烧掉的军旗,冷淡道:“没有布阵图,也阻止不了火焰。” 黑衣人点头,“自然,焰尊主的决心连你都撼动不了,何况小小的布阵图?不过只要帝君拿到了布阵图,就对麒麟军内部了若指掌,就算焰尊主再厉害,也得忌惮三分,想发难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北玉洐:“我怎么知道白祁不会临时反悔,拿了布阵图便发兵屠杀焰城,造成当年的惨剧?” 黑衣人笑了:“月公子多虑,这世上,帝君想杀的人他早已杀干净,焰尊主是帝君唯一在乎的人了,只要焰尊主听话,帝君不会伤害他的,不然帝君也不会放我在焰城这么久,还不是为了保护焰尊主?” 北玉洐沉默了很久,才道:“我要知道,白祁的诚意。” “没问题。” 黑衣人缓缓抬手,冷冽的眸更加寒森,“这够不够诚意?” 他手掌上缓缓出现一个方形的发光物体,当看清楚它的那一刻,凤池几乎被吓软了脚,就连北玉洐也被震惊到。 黑衣人收回那物什,笑:“月公子可看清楚了?这下不用怀疑了吧。” 光芒淡去,恍然一瞬,北玉洐竟觉得刚刚产生了什么错觉,他一直以为白祁薄情,没想他居然…… 终于,他开口,声音里透着丝丝凉薄,“我答应你。” ☆、麒麟殿夜逃 屋子里的灯芯滋出一声火花响,今夜已经加了三盏灯油,火焰觉得有些累了,他抬手,打断了一众人讨论的声音,捏着鼻梁道:“今日先到这里。” 已是深夜,众人请安离开。 等到火焰再抬眸时,身边只坐了个红衣的女人。 红鸢关切的问:“累了吗?喝一杯安神的茶吧,晚上好睡一些。” 火焰盯着她,盯着这女人说话时优美的唇形,开合时无意露出的一点肌肤,他突然道:“红鸢,本尊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红鸢倒茶的手顿住,红色风帽抬起,隔着厚重的麻布与火焰对视,“焰尊主,记错了。” “我们不曾见过。” 火焰扯了个笑,身体朝后仰去,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你最近太累了。”红鸢道:“不过大战在即,也是应当的。” 火焰侧目,看她,这个女人常年用带着风帽的红罩衣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个精致的下巴和些许纤细脖颈。 火焰忽起兴趣,想看一下她风帽下的样子。 于是问,“为什么你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红鸢:“因为面目丑恶。” 火焰:“怎么会丑恶?” 虽然是看不见红鸢的脸,但看她的身段和气质,也不会差到哪去,何况她贵为妖王,想要什么样的皮囊没有? 红鸢喝了口茶,莹白的手抚上她的左边脸,“我这里被毁过容。” 火焰:“毁容?” 红鸢:“是,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想必又是一个什么爱恨情仇的恩怨故事,毕竟红鸢能当上妖王,哪里会没有一点故事,不过火焰不是很想了解就是了,于是漫不经心道:“这还不简单?随随便便施个小法术,不就解决了?” 红鸢勾唇笑:“解决不了。” “这是耻辱,也是仇恨,是罪恶的根源,我要把它留在我的脸上,时时刻刻提醒我,警醒我,不能忘记。” 火焰抬眸,“那你的仇人死了吗?” 红鸢笑了:“就快要死了。” 火焰点头,又做了个抬手的动作,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红色罗裙站起身,灯光下绮丽无比,“焰君,就快要大战了,这几天,您可要盯紧身边人,切莫出差错。” 火焰冷眸,“不用你提醒。” 红鸢便施施然走了。 阴沉的天气又过了两日。 今天难得放晴。 火焰晚些时辰要去军营,他处理完事务,又惦记着两日没见北玉洐,便抽了点空闲去莲楼,现在东绝的局势硝烟弥漫,处处紧张,唯有莲楼还是一副安谧模样。 远远瞧见北玉洐和凤池坐在一起说什么,侍从想要通报,被火焰拦下来了。 即将开战,火焰忙是真的,有些躲着北玉洐也是真的。 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的内心,每次见到北玉洐,都要经历一次挣扎。放凤池出来很大原因也是北玉洐身体越发的不好,火焰想着有个人陪着可能会好些。 火焰不想打扰他,于是在莲池边上远远的望了望,便静悄悄走了。 待火焰一走,上一刻还和颜悦色说着话的两人,瞬间停下来。 凤池沉声问:“月公子打算何时去?” 北玉洐:“今夜。” 凤池想了想道:“布阵图那么机密的东西,很可能并不在麒麟殿。” 北玉洐:“若非是在麒麟殿,就在火焰身上。” “倘若当真在焰君身上,那就难办了。”凤池转而又道:“月公子务必小心,今夜子时,我在西边等您。” 他们已经达成协议。 黑衣人派人通知北海族弟子赶来接应,今夜子时,布阵图一拿到手,他们便一同逃离东绝焰城。 这几日莲楼的护卫更严,但前往麒麟殿的路,还是没有人敢拦北玉洐。 天色沉寂。 北玉洐将凤池留在莲楼,独自一人前往了麒麟殿。仍旧是一盏昏黄的宮灯,北玉洐在曲长的回廊上慢慢走着。 他没有打算听黑衣人的话,更不会偷布阵图给白祁。 南庐雨夜后,所有事情总算有了一些联系。 很多人都被摆在了一盘棋上,下棋者就在他们身边,推动这三界的局势,而火焰仿佛成了幕后者手中的屠刀。 北玉洐现在被困焰城,连消息都传递不出去,更别说找出幕后那只黑手。 他想借助黑衣人的力量逃出去。 他不信任白祁。 虽然白祁在火焰身边放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北玉洐还是不信他。 找到布阵图,带回北海,中止这场大战,一切真相,都将会浮出水面。 夜间的麒麟殿很安静。 这里北玉洐住过很多次,相当熟悉。 火焰不爱收拾,密密麻麻的文卷摆了一地,甚至还有些掉在地上,北玉洐粗略一看,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桌上放着一罐白色瓷瓶,居然是那天夜里北玉洐烫伤后,火焰给他涂抹的白色药膏。 一瞬间,北玉洐觉得脸颊发烫。 端正恪守的月公子从来没做过这等龌龊事,他感觉这屋子里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他的卑鄙无耻。 天色黑的发沉时,火焰终于回来了,殿中燃了一盏夜灯,空气里飘着淡淡莲花的香味。 北玉洐站在窗边出神。 火焰浅浅的笑,刚解开身上的披风想给他搭上,北玉洐便回头了。 火焰问:“什么时候过来的?等很久了吗?” 北玉洐:“没有等很久。” 火焰端起桌子上的莲子羹,“用过晚膳了吗?” 北玉洐点头。 火焰:“骗人,肯定没吃,你吃这个。” “这是给你做的。” 火焰:“我在军营吃过了,近日有些事多,你不必等我。” 北玉洐:“是……要开战了吗?” 大战的一切事情,火焰瞒他瞒的很好,也没有人敢在北玉洐面前讨论。 火焰不答,继续道:“吃吧。” 他舀起一勺晶莹的莲子羹,喂到北玉洐面前,却见北玉洐退开些,有些不自在道:“今日放的有些凉了,不然,还是别喝了。” “是吗?我尝尝。”火焰喝了一口,夸奖道:“好喝,不凉。” 火焰看着他,眼神灼热,“不过你别喝了,你身子弱,入不得凉食。” 北玉洐:“那你……都喝了吧。” 火焰应了一声好,随即将莲子羹喝完。 北玉洐正想说话,突然被拉进他怀里,还没反应过来时已被吻住,腰腹被扣的紧紧,口齿间都是残留的莲子羹甜香。 火焰抱着他亲了很久,笑着道:“给你尝尝味。” 直到夜深,两人才胡闹完。 北玉洐埋在火焰温暖的怀里,头顶传来沉沉的呼吸声,他在黑暗中睁眼,眼底是一片清明的水色。 火焰的睡眠浅,北玉洐早在莲子羹里放了一点安神的药,那药无色无味,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只会让他睡得更熟。 北玉洐起身,顺利在火焰随处乱扔的披风里找到了乾坤袋。 袋子里面有不少东西,翻找半响,指尖摸到一个冷硬的长铁盒。 镶刻着焰纹的黑铁盒,抽开里面是一卷素色的轴卷。 是布阵图。 那图纸精密非常。 不仅有火麒麟军的部署,细致的连火麒麟军的各旗所在都有记载,若是真的流露出去,那这场战无疑是凶多吉少。 北玉洐收好轴卷,正准备走时,袋子里一白色的物件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拿出来,借着月光,看清楚。 是……宫铃。 当日北海拜师宴上。 火焰拜他为师,他曾经给火焰的那个宫铃。 也是两人在三千深海宫决裂时,摔碎的那个宫铃。 北玉洐记得那个宫铃已经被摔成两半,这样看起来却是完好的,他拿在手指尖,仔细端详片刻,上面果然有一条细碎的裂痕。 火焰不知是何时把它修复好的。 又将它保存在了乾坤袋里。 莹白的指尖猛然捂住眼,有水从他腮边划落。 北玉洐清楚。 今夜他踏出这个门。 火焰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他总是欺骗他,伤害他,一次又一次。 可北玉洐做不到。 不光是为了守护他的家族,守护着三界。 火焰是他最爱的人,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杀那么多无辜的人,更不能看着他入魔。 等此间事了,他会回来,由着火焰处置。 北玉洐回身,轻轻将被子给火焰盖好,又在他额前印下一吻,随后掩门而去。 一路向西。 守卫松懈。 此时已经快到子时。 凤池和黑衣人站在城墙下焦急的等着他,见他终于来了,凤池眼前一亮,道:“月公子总算来了,我们换好侍从服,天亮前从西门出去,不会有人拦着。” 北玉洐却不动,只问黑衣人,“堇年人呢?” 黑衣人:“月公子安心,堇年和我的同伴已经在城外等候,月公子拿到布阵图了吗?” 北玉洐:“自然,见到堇年再说。” 三人蒙混出城。 一切都很顺利。 焰城外的一片树林里。 堇年着急的来回渡步,不停的问身边这个穿着青衣,头戴斗笠的人,“他们能顺利出来吗?” 青衣人:“稍安勿躁。” 又过了一会,不远处传来脚步的声音,堇年猛然奔过去,终于见到了他日夜担忧的宫主从树林的那一头出现。 这一瞬间他高兴的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宫主!我在这儿,您没事吧,宫主。” “您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您出事了……” 北玉洐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 黑衣人在这时伸手,“我已经如约把北海弟子带来了,布阵图给我,好向帝君复命。” 北玉洐抬眸,月色下眸光一片冰冷,“我只答应你,要把布阵图偷出来,可没有答应,要给你。” 黑衣人沉声:“你要反悔?” 北玉洐:“布阵图不能给你,也不可能给白祁,你回去告诉帝君,我暂且保管。” “月公子原来是打的这样的主意,难怪非要让人带北海弟子过来。”黑衣人笑道:“那倘若我非要取呢?” 堇年上前,拔剑护在北玉洐身前,“我虽然很感谢阁下救了宫主出来,但是还请阁下不要强人所难。” 黑衣人冷哼一声,腰间抽出一把银亮弯刀,便跟堇年缠斗在了一处。 风池刚想带着北玉洐先走,这时树林里冒出了个头戴斗笠的青衣人,想必就是黑衣人说的那个同伙。 青衣人也不说话,利落干脆,直接欺身过来朝着北玉洐而去! 凤池冷了眸,她这几日恢复的很好,灵力已回来一些,回身间便快速将北玉洐护在身后,两人赤手空拳,对起了拳脚。 岂料青衣人的修为十分了得,招招凶悍,只取要害,凤池到底不是全盛时期,几个回合后,渐渐不敌,被青衣人一脚踹开。 北玉洐召出雪绡,缠住青衣人凌厉的攻势,将风池救下。 还未缓口气,那青衣人久不得手,更加凶猛,踏步间反手制住雪绡,牵制北玉洐的行动,黑衣人也不知何时摆脱了堇年,转瞬之间一掌打上北玉洐的后背。 澎湃的灵力荡开,北玉洐撞倒在树木上,痛的吐出一口鲜血,羊皮卷也从袖口被震飞而出。 几人皆是一惊,忙飞跃上去想要争夺。 然而。 那羊皮卷在空中飞跃一圈。 却徒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捏住。 来人坐在头顶的树枝上,居高临下的位置,更能将他眼中的恨意看个清楚。 他笑着,轴卷在莹白的指尖翻转,目光盯住北玉洐,轻声喃喃:“师尊,你要去哪里?” ☆、阎罗的怒意 火焰从树上飞落,昏暗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明明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然而却没有一人胆敢在此时先出声。 黑衣人和青衣人一见他出现,便知道今日是拿不走布阵图了,两人毫不恋战,转身就想逃。 阎罗鞭散着沉沉黑气,在火焰手上展现。 罡风四起间狠狠卷住青衣人的腰腹,大力之下将人甩到一边,青衣人痛的闷哼一声,黑衣人头也不回的趁机逃脱。 火焰冷声道:“追。” 暗卫追了上去,剩下的人,迅速将北玉洐三人围住。 火焰慢腾腾的顿住脚步,在离青衣人两三步的地方站定,却没有再动手,突然沉声道:“二弟弟。” 青衣人浑身一僵,随即缓缓扯下斗笠。 正是火煜那张清秀淡白的脸。 火焰蹲下身与他齐平,“天界监国寺五大监国之一,火煜,你好能耐。” 火煜平静道:“你怎知是我?” “为什么要背叛我?”火焰不答反问,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旁边的北玉洐身上,“你,你们,为什么都要背叛我?” 低沉声音里沾着丝丝暗哑。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际的平静前夕。 火煜:“抱歉……” 火煜是什么时候当上监国寺的。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罪之战之后,他们三兄弟尚且年幼,那时大战刚过,东绝尚且需要修养身息,四方势力皆是对焰城虎视眈眈,再加上一次一次的天族追杀,让他们终日生活在惶恐当中。 又一次刺杀后,火煜差点丧命,这次他没那么好运逃脱,他被人蒙了眼睛,抓到一个阴暗的地牢里。 他在一片黑暗里被关的不知时辰。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才过了一瞬。 期间不停有人对他侮辱,责骂,审问,面对仇人,火煜自然憎恨,愤怒挣扎却又无力反抗。 就当他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 有人说,要给他一份差事。 只要办的好,不仅能放他回去,还能有一些丰厚的奖励。 他问,是什么差事? 白祁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白祁说,只要火煜做监囯寺五大监囯之一,监督火焰,他就放他自由,并且帮东绝渡过难关。 火煜当时很不能理解。 为什么仇人会提这样奇怪的要求。 但当有人扯下他蒙眼的布条,刺眼的光照进来,他睁眼,看清了白祁那跟火焰八分相像的眉眼时。 他有些懂了。 火煜很早就知道火焰的身世了,这也是他如此早熟的原因。 在当时那样的局势下,火煜答应了这样的条件,白祁也信守了承诺。 各方想争夺东绝地盘的势力被悄悄按下来,再也没有无休无止的追杀,有人暗中保护他们,大批真金白银拨到东绝私账上为安抚东绝的灾难,甚至连火麒麟军的重建,都有白祁的一份功劳。 在此期间,白祁并没有提什么过份的要求,只是按时要他写几封信,说说火焰的近况。 就这样万年的时光,相安无事,火煜都差点要忘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直到火焰想起了记忆。 他被紧急召回了天族。 “让我看看,白祁给了你怎么样的地位,让你心甘情愿的去做了仇人的走狗!” 火焰邪笑着,捏紧了火煜的手,催动灵力,一把云旗浮现在火煜手中,“居然是旗。” 五大监国。 一人执香。 一人执旗。 一人执剑。 一人执书。 一人执帝王玺。 每一个都低调无比,外人不知其真面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直属于白祁座下。 “怪不得呢?堂堂天界监国寺五大监国之一,执掌云旗,可调令天兵,比落魄焰城的二当家威风多了吧?” 少年相依为命,一起渡过了最落魄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那时前有豺狼后有虎豹,食不果腹,衣难保暖,他们都挺过来了。 如今却走到刀剑相向这一步。 火煜暗了眼神,再没有当初跟火焰讲话时的游刃有余,“大哥……我很抱歉,隐瞒身份这么久,但无论我怎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帝君只是想借助我知道这些年你的近况而已,你执意取折念,赴聚仙宴拜北玉洐为师,帝君是知晓的,甚至东绝重建火麒麟军,帝君也是知道的,他……从来没有阻止过你。” 他声音小心翼翼,“两万年了,大哥,不是我不恨了,是我觉得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你放下你的那些执念,那些偏见,好好看看如今这安稳的盛世,好好看看现在,大家都是为了你好的,白祁纵使可恶,但他毕竟是你的父君,他一直都在默默的对你好。” 火焰问:“你说什么?” “你刚在说什么?” 谁在对他好? 白祁? “可笑之极!”火焰猛然抓着火煜的头,逼迫他对着东绝山的方向跪下,“哐哐——”的大力磕头,直把他莹白的额头都撞出了鲜血,“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对着东绝山,对着数万乱葬在那里的英魂再给我说一遍!!你说?!” 火焰抵制着火煜的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你吃了那么多年的天家饭,你就忘了你的仇人是谁,你现在就是白祁身边的一条狗,你想对他摇尾巴,可是我不想!你忘了,你忘了父君,忘了阿娘,忘了东绝山上的尸山血海,你忘了阿娘纵身一跃的决绝!他们都该死,该杀!” 火煜愤然道:“我没忘!正因为我没忘,我才记得当年罪之战的惨景!东绝屠城,九尾灭族已然过去万年之久,无可改变了!火焰!!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样的光景,执意开战,要死多少人你想过吗?你真的有好好想清楚吗?” “死多少人我都不在乎。”火焰冷着眸,金瞳里泛着阴暗的波光,“我要取下白祁的头颅,杀了凤姬,我要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我要把这三界染成一片尸山血海,让他们都给我的阿娘陪葬!!” 火煜:“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阎罗已经疯了。 这世上没有人能阻止他屠戮的杀意。 他要见血,要吃肉,要染满鲜血,才能抚平内心的仇恨。 有暗卫从空中飞落,“主子,属下无能,被他逃了。” 火焰站起身,欣长的声音投下了一片阴暗,他沉默很久,像是在竭力把怒意压回心底角落。 “把北玉洐关进地牢里,重兵把守,谁也不许探望,剩下的人立刻带到麒麟殿,本尊要亲自审问。” 他语气冰冷。 仿佛前几日还温柔说着,地牢里有病气,你身子不好,不要进去的人不是他。 北玉洐抬眸,隔着人群与火焰对视上目光又匆忙低头。 他的解释被压在舌尖下,根本不敢开口,就算此刻为凤池他们求情,也是雪上加霜,在火焰那样阴鸷的眼神里……他失了声音。 天空在此时又滴下雨。 淅淅沥沥的打湿了这个多事的夜。 北玉洐被暗卫押进地牢,推搡间他摔倒在地。 白衣单薄的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双手被缚,先前被黑衣人一掌打伤的胸口隐隐作痛,连想做个简单按住胸口的动作都不能。 地牢阴暗,到处都是潮湿腐朽的味道,他蜷缩着靠在墙壁上,胸口太疼,导致呼吸都不敢有大动作,额间满是冷汗。 血蛊也在此时发作。 他一会觉得冷,一会觉得热。 周围一片黑暗,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墙边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发出豆大的光芒。 过了很久很久。 他昏迷的不知时辰…… 沉重的牢门却发出一声巨响。 北玉洐猛然惊醒。 火焰来了! 黑靴踏进来,周身都是森寒的气息,红衣在暗灯下,仿佛刚刚才沐浴满鲜血。 “师尊。” 又恢复了冰冷的称谓。 北玉洐哑声嗓子问:“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呢?” 如果有一盏明亮的灯,北玉洐便能清楚的看见,火焰的眼底尽是疯狂,就连声音也透着跟以前不一样的味道。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北玉洐。”他俯下身,捏紧莹白的下颚,强迫着北玉洐仰头看他。 “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我,玩弄我于鼓掌之间,可笑我总是轻而易举的相信你,谁能想到月公子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这样会骗人。” 他将人掐出了青紫,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你了!” 他把自己拆碎了,拼起来,又嚼烂了,咽下去。 一次一次他都记不住这教训。 “北海族杀我族人,你尘封我的记忆,帮着白祁欺骗我万年之久,囚禁我在三千深海宫,要挖我的灵丹,要在知道我的心意之后……背着我去娶别人!” “我都不介意了。” 他暗哑,几乎破了声:“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原谅你,现在你胆敢帮着白祁来偷火麒麟军的布阵图!!我做错了什么北玉洐?就算你不爱我,你没有心吗北玉洐?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啊?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对他。 北玉洐真的当他是傻子吗? 为什么捧出来真心,总是被鲜血淋漓的践踏。 北玉咳着,被他掐的几乎喘不过气,“我只是……不想你做错事。” 他被火焰质问的羞愧,发红眼尾里都是晶莹的泪水,颤抖道:“吟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认了,但其他人是无辜的,你放过他们吧。你不能杀白祁,他不仅仅是你的仇人,你的父君,他更是这三界的帝君,他的性命与这三界息息相关,这些年他在你身边放了那么多人默默照顾你,你真的没有一丝感动吗?” “对不起,是我错……是我错。” 都是我的错。 他费力的抬手想去触碰火焰的脸,却被冰冷的躲避开。 头顶的目光似乎对他厌恶至极。 北玉洐又哭了。 杀了我吧。 他在心里绝望的喊。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北玉洐绝望着,又重复着,“吟之,我只是不想你走上那条满是鲜血的道路,你若是有怨,有恨,都是我的错,就全部发泄到我身上吧。” 这句话是导火线,像是在烧的滚烫的锅里,倒入了一滴冰冷的水,最后一点点理智也被蒸腾而灭。 火焰双眼血红。 他想,杀了北玉洐! 这次一定要杀了北玉洐! 杀了他! 让他知道,胆敢背叛我的下场! ☆、月华失双眸 【省略】 …… 一阵针扎般的钻心疼痛。 北玉洐勉强睁开眼,有医修在他指尖取血,他满脑子昏涨,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痛,每一处都在烧,视线不清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清楚,身边站的人是谁。 红鸢。 依旧是一身红衣,她见北玉洐醒了,挥挥手让医修下去。 剥开北玉洐脖颈间汗湿的发,果然看到满是暧昧的红痕,她仿佛很嫌弃此刻的北玉洐,又随身抽出一张锦帕,擦了擦手。 “月公子,还好吗?” 北玉洐闭上眼,似乎根本不想理他。 红鸢也不在意,自顾自的接着道:“是不是很惊讶我在这里?” “今日是头战,焰尊主已经带着火麒麟军出城了,临走让人安排医修过来,这不,赶巧我有空,就来看看你。” “月公子,出了这么多冷汗?怎么弄的呢?可真是狼狈呀。”她痴痴笑着,说完就想伸手去摸北玉洐的衣服。 北玉洐冷冷抬眸,沙哑道:“滚。” 红鸢顿住,下一瞬突然抬手就给他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巨大响声,直接把北玉洐的嘴角都扇出鲜血。 “你算个什么东西?”红鸢问他。 却见北玉洐又偏过头,湛蓝的眸里一片猩红,却没有半分畏惧,“这就忍不住了?” 红鸢:“看来月公子也知道,我忍你很久了。” “现如今火焰不在城中,谁还能救你?看你这幅连喘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最好对我恭敬点,免得我下手没个轻重,一个不小心就把你弄死了。” “你敢吗?” 北玉洐声音如沙哑残叶:“南庐雨夜......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红鸢含笑,“哦?月公子知道了,焰尊主告诉你的?” “你自负做事缜密,却没料想到我看见了杀手的刺青,正是你妖族的字纹。” 红鸢点头:“的确,是我,我想你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才在那晚带火焰去了青丘,只是月公子命大,这样都没死。” “你没想到烈章会来救我……” 红鸢:“你说那个妖族的叛徒?对,倒是没料想到你与他之间有过一面之缘,烈章敢背叛着我来救你。倘若没有他,你那晚必死无疑。” 北玉洐咳出血,愤恨的对她对视,“三千深海宫的结界是不是你给火焰打开的?” 红鸢:“是。” 北玉洐:“锁妖塔内是不是你带他进的时梭和梦寐的结界?是不是你告诉他龙肚之事。” 红鸢:“是。” “陵王郡巫蛊是不是你的杰作?” 红鸢:“是。” “荧惑妖星,是不是你?” 前几次红鸢都回答的非常干脆,问到这里,她却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也不是。” 北玉洐:“什么意思?” “好了月公子。”红鸢打断道:“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都痛快回答了,你总得付出一点代价吧。” 北玉洐:“你....想做什么?” 红鸢俯下身,苍白的手从暗红的袖口探出,冰冷如蛇般碰到北玉洐的脸。 “你很聪明,很多事都被你猜对了,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不是不敢杀你,而是暂时不能杀你。” 北玉洐:“你想拿我牵制火焰?” “月公子,太高看你自己了,我何须这样做?我本就是巴不得你死的,不然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你身上。” 她声音里透着层层阴冷,“你抢了我最重要的东西,却偏偏不珍惜,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北玉洐烧的一片混沌,混乱之中尚且未深想她刚刚的意思,只是凭着本能意念继续问:“你做了这么多事,一环扣一环,如此缜密,想必你计划已久……你是想借火焰的手,让妖界在这乱世中分的一杯羹?更或者,你想做这三界的共主?” “不想。”红鸢不屑的笑,“白祁那个位子有什么稀罕的?” “那你……究竟所为何求?” “月公子聪慧,想的却太复杂了,要杀人,要害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就像当年罪之战,东绝和九尾族又做错了什么?也许我只是闲着无聊,觉得好玩而已?” 红鸢俯下身,看着北玉洐愤恨的眼神,缓慢道:“不过晓阁中人一向有问必答,若是非要问我所为何求……” 北玉洐微怔。 突觉背脊爬上一阵寒意。 “我倒是想起来,曾经夸过月公子这双眼生的好。”红鸢笑着,“可惜它,好看是好看,空有珠目,不识善恶,不辨对错,留着作甚?不如给我……” 北玉洐冷汗淋漓,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猛然想躲开她的手。 红鸢似乎很满意他眼底的恐惧惊骇,“你的命,留着有些用处,不过我等的太久了,这双眼就当做是我提前来收的利息吧。” “啊——” 白光闪过…… 北玉洐痛的几乎在那一瞬失去意识。 骤痛过后,所有光芒猛然暗淡,温热液体从眼窝中流出,不论怎么尝试着睁眼,眼前只有黑乎乎的一片,像是有人吹灭了这昏暗地牢里唯一的灯。 他痛的哀嚎出声,鲜血淋漓。 黑暗的瞬间,恐惧被无限扩大,所有一切都被抛之脑后,衍生出来是撕裂的黑洞,将他吞噬。 整个地牢里都飘荡着红鸢畅快的大笑,“琉璃皎月,无双公子,玉洐君——从今往后就是个瞎子了,哈哈哈……” “可悲,可叹,可笑!!” 她的声音穿透耳鼓,震耳欲聋,像是鬼魅魍魉,随后逐渐远去。 北玉洐痛苦的捂住双眼,温热血液从指缝泄露,他停不下来的发抖。 舌下是土锈的腥味,细碎的伤痕,呜咽着吞进喉间,切肤之痛,怎能形容? 在这昏暗的地牢里,他身上是脏污的,脸上满是血痕,像是地狱里怕出来的人一样,他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没有方向,满脑子昏沉,痛,好痛…… 琉璃皎月,无双公子,玉洐君——从今往后就是个瞎子了。 看不见了.....? 看不见了。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惊呼: “宫主!宫主!宫主在这里,好多血,怎么会这么多血……” “宫主,您的……眼睛……” “月公子,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月公子。” “是不是焰尊主做的?!” 堇年和凤池在旁边慌乱的喊。 唇齿间泄音,喉间腥甜上涌,北玉洐几乎是无声的说:“.....去见吟之。” ☆、诛仙于旗下 天边闷雷,光线昏沉—— 海东青在高空盘旋蜿蜒,数万大军跟蚂蚁一样密集在山谷地,高崖处拉满了锋利的弓,云烟涌动,金色的铠甲耀映着暗淡日月,这里是当年罪之战之地,土壤都是焦红的颜色,鲜艳,灼热,仿佛包含热烈的鲜血! 十二支焰纹军旗随风飘扬,最大的那一支,握在一个年轻人手里。 这年轻人长相斯文俊美,一身麒麟军掌旗手打扮,给他苍白的脸添了些许英气。 两军对持,战鼓擂擂! 楼澈抬手,鼓声停住,只见云纹暗甲的云层中走出个中年男子,正是凤卫。 他冷眉环视一圈,问:“火焰呢?派你这个没有灵根的废物来迎我?” 楼澈:“少废话,赢了我,你才有资格见主子。” 旗帜挡住了天空,复而鼓声阵阵,钟鸣辽远。 楼澈站在这里,背脊笔直,扛起大旗,冷静沉着的指挥着火麒麟军,仿佛时光回溯,他与他父亲重合在一起。 无数的箭矢破空而来,步卒爆发出呐喊,两军开始交锋,士兵们浴血奋战,争先融入一团密布的乌云。 隔着鲜血淋漓的战争,楼澈与沈卫冷眼对视,两人相隔万里,中间是雪亮锋利的刀锋,无数人如麦穗一片片倒地! “我们是虎狼之师!”楼澈呵道。 “捍卫东绝!!捍卫火麒麟军的荣誉!!” 忍辱偷生的万年。 焰城残破不堪的断壁。 东绝山埋葬的无数残骸。 这包含了鲜血怨念的土地。 刀要见血。 祭奠死去的亡魂。 今日要捡起,他楼家,麒麟军,整个东绝的脊梁!! …… “你们听说楼家那个没有灵根的废物了吗?” 天族帐内,谋士焦急渡步,“倒是小看了那个楼澈,他虽然没有灵根,但带领的火麒麟军阵法诡秘非常,天族死伤无数,却始终没有越进东绝之境一步。” 另一人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是仗着人多在打消耗战,火麒麟军强悍,鬼界那些阴兵更是杀不死,神出鬼没极为难缠,再拖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沈大人回来了。” 沈卫面带倦色,走入云帐中,问:“星君还未来?” 众人摇头。 沈卫心下一沉,天族都是些会见风使舵的主,明眼人都知道帝君对这场战不怎么上心,火麒麟军这样强悍,莫思凡作为天族的战神不带军,竟让他这个卫队指挥使来。 帝君的态度摆明了想走个过场,随便打一打,给凤族一个交代,到时再找人出面劝和。偏偏天后给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取回火焰的人头。 这场仗若是不赢,他回去也是一死。 正当他左右为难,有侍卫匆匆跑进,低声与他耳语两句,凤卫眼前一亮,勾了个笑容。 他挥手屏退多余人等,笑道:“我有办法破楼澈这个阵法。” 天色渐渐暗沉。 楼澈望了一眼云层,突然问:“沈卫他们退了?” 众人观察半响,惊讶的发现,刚刚还密布在上方的天族将士,如潮水一般缓慢的从云层退去。 “回掌旗手,是退了。” 楼澈蹙紧眉。 此时场面还未分高下,天族虽然死伤惨重,但沈卫还并没有被他逼到绝境,怎么会轻易撤退? 正想着,却见沈卫轻巧的从云端落下,他周围一个天兵都没有,踏着尸体残骸无数,朝楼澈走来。 有火麒麟军想上前捉他,被楼澈抬手制止住。 “楼澈,你有两分本事,是个不错的人才。”沈卫面无表情的夸奖着,转而又正色道:“不过我天族,自开辟奇格三界以来,就是天道!是这三界万物主宰!尔等宵小之辈,岂能撼动我巍峨皇天半分?” 楼澈似乎察觉了什么,猛然呵道:“退开!” 然而已经晚了。 沈卫抬手,身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强烈金光,灼眼光芒下,灵气澎湃的金笼缓缓现于天空。 众人怔住。 居然是…… 凤囚凰。 上古神帝法力无边,开辟奇格三界。 他饲养了三脉上古神兽,龙、凤、九尾。 龙盘旋于他缠身。 凤栖息于手中笼。 九尾抱于他膝下。 神兽本就是畜生所化,未开智之前野性难驯,然而因受神帝福泽,得天独厚,每一脉都能羽化成仙。 凤凰磐泥,浴火重生,然而每一次磐泥都危险无比,必定烧光方圆万里疆土。 神帝为保护众生,特炼制神武法器,名为:“凤囚凰。” 此物是神帝锻造,威力巨大无穷,能困住世间万物,法力结界强悍,比锁妖塔更为厉害。 神帝身死后,此物归为凤族所藏,本以为是传说…… 没想到今日,传说中的凤囚凰居然在这里出现了! 金笼越变越大,已经快要遮住半个日暮,金顶上方盘旋着一只昂首挺胸的神气凤凰,凤鸣声绕耳,凤凰火猛烈无比,喷射方圆百里,寻常人别说靠近,就算看一眼也要被灼瞎眼睛。 沈卫大声道:“奇格三界唯天独尊!今日我在此,乱党妖邪,犯上作乱者,统统都要死!” 鬼界阴兵根本受不住这么重的神息,纷纷被金光灼成一道青烟。 没了鬼界这道难缠的屏障,阵法被破,天族的局势瞬间好转,云层中万箭齐发,无数箭羽,飞速射杀着失去屏障保护的火麒麟军。 楼澈扛起大棋飞快的指挥火麒麟军变阵,然而那金笼立于空中,爆发出阵阵强悍的结界波动,一波又一波冲上去杀敌的火麒麟军被反弹回来,更有甚者当场被震的七窍流血。 凤求凰的灵力太过震撼,根本不是凡人之躯可以承受,一时之间,天族士兵稳打上风,他们甚至根本不用动作,盘旋在笼上方的凤凰不断喷出的火球已经为他们开道,烧的遍地焦黑。 “先撤。” 楼澈话音刚落,他身旁的侍卫却突然发出惊呼,凤卫不知何时趁乱摸了过来,他对着楼澈后背,抬手就是惊天动地的一掌。 巨大的红流波动下楼澈猛然被震飞,万丈山谷间极速坠落,耳边是风声阵阵,凤卫紧跟着跃下来,手中寒芒闪现。 千钧一发之际! 冷硬的皮鞭从崖口缠出,天旋地转间的大力一拉,楼澈已安稳落在了安全区域。 火焰收回鞭,一脸面无表情。 楼澈咳着血跪下,“多谢主子。” 凤卫跟着飞落在不远处,笑道:“焰尊主,您可算愿意现身了。” “凤卫。”火焰慢悠悠的嚼着这两个字,“一别两万年,看起来你过得很是不错。” “哪里,没有焰尊主好,想当年……”凤卫比了一个大概的高度,“你才到我这里,如今焰尊主已经这么高了。”他悠然叹息着。 火焰听言反而笑了:“你是不是很遗憾当时没杀死我?” 凤卫:“我当年就隐约猜测到,杀不死你,必有后患,可惜帝君心软,斩草不除根,执意要留你一命,真是作孽。” 火焰:“那你有没有猜到,你今日会死在我的手上?” 凤卫笑笑:“焰尊主别把话说的太满。” “那你就少说废话。” 阎罗鞭起,罡风猎猎。 漫天霸道的灵力扫过,周围被卷成光秃一片。 桃夭爆出绚丽狐火,极快回旋而出,凤卫险险躲开,仍是差点被灼烧到头发,他怒目着抽剑抵抗,火焰已闪到他身后,阎罗带着霸道至极的灵力,地动天摇,一鞭子下去就打的凤卫皮开肉绽! 凤卫吞下血沫骂道:“小杂种。” 火焰眉目间皆是杀伐之意,并不多言,回旋桃夭一落入手,他用力踹上凤卫的胸口,锋利扇锋已抵在凤卫咽喉。 楼澈只觉得一阵风过,甚至看不清两人的身形,火焰就已经将凤卫压制住。 火焰阴鸷道:“拿你的头当给凤姬的见面礼,想必天后娘娘的表情必定十分精彩。” 凤卫喘着气,轻蔑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就算死了,我也好吃好喝上万年了,你那……短命的娘呢?” 桃夭见了血。 脖颈已被割出寸长伤口,凤卫却不怕死的继续道:“罪之战的时候……你还小吧?九尾妖花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可真是漂亮,我……还记得那个场景,天族士兵在城下欢呼雀跃的看着她,看着她穿着红裙,慢悠悠的走上城墙头,割了脖子掉下去,底下是一片火海,她被烧成了渣……” “尸骨无存,哈哈哈哈……” 这是火焰数万年来的梦寐。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深深惧怕,又不断回忆起的一幕,就这样被凤卫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他怎么……敢? “你娘不过是个半妖,你也是个杂碎,阴沟里的烂泥,也敢妄想撼动天威,来啊!杀了我啊!哈哈哈……” 金瞳浮上血丝,桃夭下是鲜红的血色。 楼澈在身后惊呼:“主子小心!” 然而火焰这时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割了凤卫的头。” 凤鸣声震耳欲聋,周围人瞬间被凤求凰结界弹开! 等火焰回神时,凤求凰已出现在身后,金光灼眼间底部的笼门打开,两条长长的金链伸出,扣住了火焰的手腕。 凤卫猛然趁着这空档,从地上翻起,他口中快速念口诀,金色的佛印像沉沉大山般压下来。 火焰挣不开那锁链,佛印更是压得他无力反抗,意识混沌了瞬间,下一刻身体已被卷进凤囚凰里! 笼门关上了! 凤卫隔着金笼得意的大笑:“哈哈哈……焰尊主,还是年轻了些,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火焰沉下眸,他双手被拷,强行运转灵力,竟发现连神武都无法召唤。 凤卫见他动作,嗤笑道:“别费劲了,凤囚凰是神帝所设结界,在里面什么灵力都使不出,除了天后娘娘能打开,不管是谁只要被关进去就不可能出来。” 凤卫眉目狠戾,“这场仗,是我赢了。” 楼澈被凤卫绑住,天族士兵重振士气,没了指挥,加上凤囚凰的威力,这次火麒麟军明显有些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火焰冷眼看着笼外,手腕已被勒出血痕,任凭他用尽了办法,金笼就像是一座纹丝不动的大山,把他的灵力牢牢压制住。 很快战场上的火麒麟军或是被屠杀,或是被擒住,剩余的已撤回东绝结界内,暂时逃脱。 残阳如血,遍地尸骸,凤卫逆着光冷笑,“怎样?到底是谁割了谁的头?” “今日你败在这里,必死无疑,我看到底还有谁能救你!” 地平线的那头缓缓吹来一阵微风。 粗重的脚步声传来,光线斑斓处冒出一个人头,然后是背上驮着白色的光点,缓慢,缓慢的移动过来。 人群传来一阵躁动。 直到走近了众人才看清楚。 是凤池…… 她背上也不是什么白色光点,而是一个残破的,瘦弱的人。 北玉洐。 ☆、阎罗坠魔道 火焰瞪大了眼。 不是因为见到北玉洐太过惊愕,而是因为北玉洐的样子。 琉璃皎月,无双公子。 北玉洐…… 他该是干净的,温润的,冰清玉洁,然而他此刻满身伤痕,白衣污浊,双眼……被绑上了一层雪绡,莹白绡纱上面是两个惊心动魄的……血窟窿。 血窟窿……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谁做的? 明明他出城的时候,北玉洐还是好好的。 不。 不是好好的。 但是不该是这样的……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怎么了?! 火焰发了疯,猛力的撞击金笼,怒吼道:“师尊——” “怎么会这样?!” “师尊——你怎么了?!” 凤卫没理会身后那发疯的声音,蹙眉问凤池,“你怎么过来了?” 他仿佛没看见凤池满脸疲惫,满身的伤,也不问她消失这么久去了那里,只是不满意她的突然出现。 凤池好像也习惯了父亲的冷漠,只道:“父君,月公子……说想来见焰尊主一面。” 凤卫视线落在她背上,嫌弃道:“北玉洐怎么成这样了?你还是带他回天族吧,乱党妖邪已经被我拿下,马上就地处决!” 凤池愣住,“您不回去请示帝君吗?” 凤卫冷笑:“没有必要。” 请示什么? 帝君的那颗心都是偏着长得,请示过后,死的人可能就不是火焰了。 他今日要斩草除根,彻底断了帝君的念想。 “北玉洐——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师尊!!” 火焰的声音扭曲又疯狂…… 锁链不断发出敲打巨响,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中他仿佛愤怒到极致,若是没有凤求凰束缚,早就要冲出来将这些人撕碎。 北玉洐从昏迷中抽出一丝清明,他几乎一动就痛的喘息,只得紧紧蹙着眉,用力抓着凤池的肩膀,摸索着,慢慢的,从凤池背上下来。 灼热地面已经被凤凰火烫的犹如岩浆。 他们出逃的太过匆忙,凤池几乎是将他扛上就走,北玉洐并没有穿鞋,几乎一落地就感觉到柔软脚底被烫下了一层皮。 “——北玉洐!!” 北玉洐听见了火焰的声音,缓慢的,顺着声音方向转身,摸索着,朝着他所在方向而去。 火焰僵住了。 像是浑身被雷电劈过,连背脊都在发麻。 没有人能认得出来,这是清风霁月的月公子…… 他那么单薄,残破又血腥不堪,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慢的朝着火焰所在方向,摸索着,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凤囚凰的威力不是一般人可以靠近的,北玉洐现在是凡人之躯,他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他那么痛,只怕还未走近就会被火舌烧死。 凤池想要拦住他,却被凤卫压制住,他冷笑道:“让他们见最后一面吧。” 北玉洐毕竟还是北海族的宫主,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凤卫不能明目张胆的杀他,但若是他自己要寻死,那可就怪不得别人了。 凤卫阴鸷的想。 今日最好两人都死在这里,多省事。 太高的地表温度,雪绡也被融化,断掉,碎片随风吹走。 北玉洐还是朝着火焰的方向,缓慢的走。 他闭着眼,没了雪绡的遮掩,俊秀脸上的血污一览无余。 火焰像是见了什么鬼魅一样,疯狂后退,疯狂的吼:“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你不要过来……” “别过来,求你了不要过来!!” 北玉洐不听,也没回答,此刻的他好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伸出手,是个瞎眼人的姿势,继续摸索着像前。 凤凰盘旋在上空,不断的朝着周围喷出火舌,热浪灼烧,好几次都差点把他点着,他的发丝和衣袖间都是火星,双足踩在坚硬滚烫的地上,满是鲜血…… 火焰疯狂的撞击着金笼,锁链几乎把他整个胳膊都快要拧下来,他整个人用可怕,可笑的姿势,拼命的想从金笼里挣脱出去。 银发散了满地,神情极为狼狈。 “北玉洐……你不要过来了,求你!求求你了!!” 火焰血红着眼,看着他缓慢的走,滚烫温度,灼的白衣狼狈,全是伤痕。 结界的法力波动到他,北玉洐倒下来,胳膊,脸,看得见的地方,没有一块是好的,身上烧着火星,一双玉足被烫的焦黑。 他一声不吭,只是站不住了,于是用爬的,极其狼狈的姿势……爬啊爬,身后是一条蜿蜒的血痕。 无数人沉默的看着他们。 凤池声嘶力竭的哭着喊他回来。 晃荡的视线猛然模糊了…… 这个男人小时候太过早熟,长大后太过骄傲。 万年的时光里他肆意,放荡不羁,只过流过泪两次。 上一次,是在北海的三千深海宫,是因为北玉洐。 这一次,是现在,也是因为北玉洐。 北秋月是火吟之的心脏。 被握碎了—— 火焰绝望的喊:“我错了,月儿,是我错了,你别这样,你别过来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只求你!你不要再过来了……” 会被烧死的。 他真的会被烧死的! “求求你,来人啊,来人……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把他带走,把他带走!!” 他怎么能看北玉洐这样痛。 北玉洐哪怕只是轻轻一皱眉,他都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捧到他面前。 他怎么能受得了,北玉洐这样痛…… 终于…… 那瘦弱的身形爬到了他的面前。 北玉洐停在离火焰只有方寸的地方。 身上全是火星,是烫伤,是血,却始终没有睁开那双湛蓝的眸看火焰。 然后,瘦弱的手腕伸出来…… 火焰哽咽着:“月儿……我在,我在这里。” 污浊的手,在堪堪要触摸到火焰时,垂了下去…… 随即。 再没有了声息。 终——将——寂—— “北玉洐……” 火焰喊他。 “你起来,师尊,你起来!!” 巨大的恐惧如海水般将五感淹没,他在这一刻感觉到心脏的骤停。 “月儿,我们回去,我们回家,我不要报仇了,我也不杀白祁了,你起来,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回去啊!!” 我不要报仇了。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求求你起来。 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就像初遇那天一样,你牵着我,带我回去。 “月儿,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吓我了。” “不可以死,你……北玉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死……” 天边炸响惊雷,云层透出绯色—— 金瞳被血红填满,地动天摇间只听得凤凰哀鸣,锁链断裂的铿锵之音,凤求凰里猛然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沉沉魔气,随即,九朵巨大的滔天之尾伸出,漫天迷雾里,传来九尾狐的嘶叫怒吼—— 一只巍峨如大山般庞大的火狐狰狞着破笼而出,他愤怒嘶吼,方圆百里皆是被震荡魔气横扫的片甲不留。 粗热气息犹如岩浆喷射,通体火色的皮毛,双目如赤红灯笼,身躯高耸入云,居然是…… 九尾狐的本相! 众人尖叫着四下逃散,沈卫惊恐道:“他……居然入魔了?!” ☆、芥蒂终脱落 奇格三界自开辟以来。 魔界中魔灵最为强悍,却极为稀少凋零,难以存活,因此只剩下妖鬼两类。 而火焰,不过一个九尾半妖之后,居然入……魔了? 火狐发出冲天怒吼,喷射的巨大狐火,瞬间将那些天兵烧的四处逃散,身躯如巍峨山岳,每每踏出一步都是地动天摇般震撼。 火红尾巴,横扫千军万马,不过眨眼就已横尸遍野。 沈卫几乎吓破了胆,转身就想逃,却猛然被硕大的利爪狠狠扣住腰腹,按在粗糙的岩石上,随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火狐仰头嘶吼一声——他……被生生咬断了头。 鲜血四溅! 楼澈挡住火狐,大声的喊:“主子,冷静,冷静!!” 凤池猛然将他扑倒滚落一边,救下他一命,火焰已经入魔了,他现在是本相魔身,哪里还有神识? 短短时间,入目皆是一片地狱火海,再过去就是东绝边界,若不停下……很有可能东绝的子民都会遭受到波及。 紫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到他们二人身前。 楚辞是临时闻到魔息赶来的,他见状吓得哇哇大叫,“操了,这是什么玩意?!” 楼澈怒道:“这是主子!” 楚辞惊恐道:“怎么回事?我不过就是喝个酒睡了一觉,怎么变这么大个了?” 凤池焦急道:“别管那么多了,先救月公子!” 北玉洐还一动不动的躺在焦黑土地上,他的位置正好在火狐肚皮下侧,只要这大家伙再稍微动一动,巨大的兽爪就能把他踩成肉泥。 楚辞:“好家伙,这可真刺激!” 他两三下脱掉碍事的繁琐外袍,滑步到火狐的肚下,灵活娇小的身形跟庞大火狐比起来,简直是沧海一粟。 楚辞抱起北玉洐,探了探脉搏,感觉到微微的跳动,不由庆幸道:“幸好还活着。” 他飞快给北玉洐喂了丹药。 正准备撤退,突觉脖颈传来一阵热风。 “......” 再抬起眸,正对上一对灯笼般的红瞳。 被发现了……! 楚辞笑着打哈哈,“恩……之之,你好啊?” 火狐咆哮出声—— 楚辞慌得马上去捂住北玉洐的耳朵,这要是被吼的七窍流血而死可就冤枉了。 凤池在那边焦急的喊:“快回来啊!” 楚辞抱怨:“催个屁,老子怎么动?” 火狐吐出的火浪把周围都烧成汪洋的火海。 楚辞试探着先移动了一步,宽大的兽爪随即铺天盖地的拍下来,他连忙抱着北玉洐急速翻滚了两圈。 山石崩裂。 一地狼烟。 楚辞顾不得再躲,北玉洐的身体撑不住多久,他把人朝着背上一背,飞速绕到火狐的后腿,敏捷的攀上火狐后背。 火狐似乎察觉到有人踩到他背上,发怒的来回摆动,底下是一片汪洋火海,楚辞为了不掉下去,只好腾出双手紧抓着皮毛,北玉洐却在这样剧烈的颠簸里…… 落了下去!! 楚辞瞪大了眼,惊恐声甚至抵到了他的舌尖。 却见北玉洐在空中翻滚两圈,火狐却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北玉洐叼了起来…… 楚辞崩溃的大喊:“天!那个可不能吃啊!!” 众人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要火狐喉间稍微滚动.....这可就咽下去了。 粗热的气息喷在北玉洐脸上,他在颠簸中醒来,尚未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被悬在空中,腰腹被禁锢的动弹不得,僵硬又潮热。 他满身伤痕,也看不见,咳着血,喊着,“吟之……” “你在哪里?” 他察觉到有温热的鼻息在耳边震动,像是某种大型动物。 楚辞发了狠,再次快速的攀上火狐后颈,杀生剑在他手中浮现,他大吼着:“对不起啦之之!” 寒刃猛然刺入火狐后颈! 狐狸毛厚重,杀生剑被弹飞!火狐也痛的哀嚎—— 他嘴里叼着的北玉洐掉落下来,楚辞飞跃而上伸手去接,眼见着都快要摸到衣角,一朵硕大的火红尾巴狠狠扫过,接着他就被厚重的尾巴拍飞,疼的他两眼昏花,倒吸一口凉气。 北玉洐掉在了兽爪上…… 火狐缓慢的凑近北玉洐,像是要先闻一闻好不好吃,再一口吞掉他。 楼澈脑子飞速的运转,“得稳住它,最好是先把它引走,千万不能让它进东绝!” 凤池:“可我们拦不住它。” 楼澈:“拦不住也要拦,它若是进了东绝,会死更多人。” “这里是东绝与鬼界交界处,除了东绝,就只能朝着鬼界引了……” 楼澈:“那就朝着鬼界引。” 楚辞:“???” 他气得疯狂的喊:“这狐狸是你们东绝的吧?凭什么朝着我们鬼界引?而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北玉洐就要被吃了!之之!!这可是你媳妇啊,嘴下留情!!” 北玉洐被摔得七荤八素,咳着,摸到了一手滚烫的皮毛,问:“吟之……是你吗?” 火狐喘息着,兽齿间喷出灼热的气息。 北玉洐又问了一声:“吟之,是不是你?” 火狐迟疑了一瞬,似乎有些好奇这个人怎么不怕他,随即张开了血盆大口,湿漉漉的舌头快要舔上北玉洐的脸。 北玉洐有点撑不住了。 他受伤太多,此刻脸色煞白的像是要随时晕过去,他看不见眼前灯笼大的瞳孔,却好像知道火焰在面前,于是扯了笑,慢慢道:“你没事就好。” “上次,你走的太急,我还有话没来及跟你说……” 北玉洐断断续续,几乎破音,“我不怪你的,你别跑那么快,别离我太远,我……”他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连着说了好几个我……才干瘪瘪的说了一句: “我爱你。” 我爱你…… 是奢望,是珍藏。 是整整万年来,我最想跟你表达的话。 “我是不是不配说这句话?”北玉洐问,“可是吟之……我一直都想问你,想问这个世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憎恨我,憎恨万年之前的罪之战有我参与,憎恨我帮着白祁隐瞒你,那天……你在地牢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指责我的不对,但那其实……是很不公平的,北海族是参与了罪之战,灭你族人却非我所愿……我不想封你的记忆,但那是在当时的情形下唯一可以保护你的途径。我不愿意……不愿意你走上这条满是鲜血的复仇之路,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快乐,希望东绝的子民安康,放下仇恨平安的生活,所以我舍弃了一切站在了你的对立面,我……做错了吗?” “我没有喜欢别人……没有玩弄你的感情,我怎么会喜欢别人?可是我太怕了,我太怕因为我的一个选择而又导致无休止的战争和杀戮,所以才会妥协去娶风神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把这一切变得很糟糕,明明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阻止你去凤族,偷你的布阵图都不是为了白祁,他们没那么重要,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想你受伤,更不想你后悔,虽然别人都说你恶贯满盈,但我知道你不是嗜杀的性格……恰恰相反,你很温柔也很善良……你在恶罗为救我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还将折念让给我,在活尸围城时不顾危险带着众人突围,会心疼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会在演武场上帮凤池解围……你爱东绝子民绝对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侵犯……所以吟之,你本性是那样的善良,杀了天族人,杀了白祁,真的是你内心所愿吗?” “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说都是我逼你的,所以我常常自问,是不是因为我,才把你变成现在这样?” 他憋的太久了,于是终于开始质问:“我一生行善,端正雅洁,这辈子没做过坏事,我只说过这一次谎话,做过这一次错事,用了两万年的寿命来还你,不够,用父君的死,来偿你,还是不够,用我妹妹,在冰棺中沉睡了万年,来补偿,还是不够……” “可是我……还能怎么样……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吟之?” “你说你喜欢我,我比你喜欢我还要多,我很早,很早就爱你了。可是,正因为这样的爱,我才要承受这些吗?我的感情难道就不是感情,我就不会难过吗……” 万年之前。 北玉洐也只是一个少年啊。 一场战争,他的肩头再也不是诗情画意,而是担当起了整个家族的荣誉和兴旺。 没了亲人的北海宮,万年岁月那样漫长,孤寂和冰霜将他养成了一副冷清的模样。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的心心念念,他的所想所为,都是想对火焰好的,好的连命都可以不要。 北玉洐咳着,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脆弱的撒娇,“吟之,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连光明都不再拥有…… “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在他问完那最后的一句后,火狐仰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浑浊红瞳缓缓归于平静,随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黑色魔气缓缓散去,火狐开始逐渐的缓慢缩小,再缩小…… 三千银发飞舞,英俊的眉,宽阔的肩,周围是焚烧的焦黑土地和遍地尸体残骸,北玉洐俯跪着,圈住了火焰的脖颈,是个狼狈又相拥的姿势。 金瞳暗沉,灼热的气息靠近他,手臂将他勒紧,勒的生疼…… 火焰声音低哑,咬牙切齿道:“我要你爱我,毫无保留,毫无底线的爱我,哪怕我十恶不赦,杀人放火,坏事做尽。” 我要你爱我。 我要你偏爱我。 我要你只爱我。 北玉洐勾了笑:“可是我,已经很爱,很爱你了……” ☆、地狱的恶鬼 呼啸的风在耳侧狰狞,暗沉乌云缓缓退散,鲜血浸染的土地变成深重墨色,昭示着刚刚这里经历了怎样的惨景。 火焰用力抱着他,嘶哑道:“我们回东绝,去南庐,去西洲,去请三界里最好的医修治你的眼睛……” “如果都不行,那就把我的眼睛挖给你,没事,没事的月儿,别怕,从今往后我将会牵着你,做的你眼睛。” “我爱你——” 他俯身,怀抱滚烫温暖,热烈又急切的镶住怀中人唇舌,他们在狼烟里拥吻,给彼此安慰,如此的肮脏破败,却又惊心动魄。 万年的岁月至今,仇恨的伤口终于在心底结疤,没有了鲜血淋漓,黑暗晦涩,只因为彼此都还在身旁。 再也没有仇恨。 再也没有伤害。 在这一刻,他们又回到了初见时的亲密无间,甚至更甚。 ...... 天空中飘下几朵孤零零的寒霜。 楚辞怔住,问道:“这里居然也会下雪?” 东绝与鬼界交界处,当年罪之战的乱葬天坑,昏沉的连日月都照射不进,居然也会有下雪的时候…… 晶莹霜花落到北玉洐的脸上,他看不见,却能感受到温度,水痕沾湿指尖,他迟疑着问:“这是什么?” 火焰望向昏沉的天空,“雪,下雪了。” 下雪了…… “你是说……雪?”北玉洐猛然抓紧了火焰的臂膀,“这里不该有雪。” 火焰还未回答,却见地平线那头出现一群身穿月纹袍服慌里慌张赶过来的人。 堇年气喘吁吁,额间满是冷汗,他像是有急事要说,见到眼前的惨景却突然愣住了。 “宮主……您还好吗?我……” 北玉洐虚弱的问:“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宫主!北海……北海之滨的结界被人打破!三界出现大面积霜降,天河水爆涨泛滥,海滨塌陷了!!” 像是一滴冷水落入滚烫油锅,堇年的话把所有人都炸的头皮发麻。 北海族时代镇守北海之滨,不仅仅因为海滨壮阔,更是因为海滨是浩瀚天河水的下界,一旦海滨结界出现塌陷,三界生灵都将受到不小殃及。 北玉洐咳出声,火焰焦急的护着他,厉声问:“是谁做的?!” 堇年双眼血红,“是妖族!我今日领着弟子朝这边赶,妖族便乘虚而入,整个北月城都被淹没了……破损结界太过严重,无法修补……” “红鸢在哪里?” 话音刚落,脚下大地突然颤动,山石崩裂飞沙,巍峨九天之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鸣——那声音响彻云霄,余音久久徘徊,引得地面无数生灵奔走逃窜。 龙族的龙鸣声…… 龙族早已位于神界,脱离六道轮回,除非像火焰这样遇到十分危机的时刻,从来不可能会露出真身,何况是这样的悲鸣? 这是谁的声音?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九天之上再次传来丧鸣钟声,那哀婉音调连敲了整整三下……昭示着三界一代帝王的陨落。 火焰瞪大了眼,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怎么回事?” 楼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在做梦,随即的不可置信喃喃道:“帝君,他他……陨落了?!” 龙哮九天归西,钟鸣三声哀悼! 白祁死了……? 可白祁怎么会死? 火焰都还没有杀上九重京,他怎么会死? 龙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辞最先回神,飞快道:“上天界去看看。” 火焰抱起北玉洐,安慰着他,自己的声音却在发抖:“月儿,没事,乖乖闭眼睡一会,我很快带你回家去。” 入了九京之境,往日空灵的天空昏沉,繁华街道四处空荡,连仙界的神息都残留无几,像是荒芜死境。龙城内的景象更为惨烈,不比地上的战场好上多少,天族士兵们竟然在互相厮杀……到处都是鲜血,曾经戒备森严的龙城,如今火焰他们一行人前来竟没有人阻拦…… 楚辞细看了两眼,冷声道:“这些天族兵都被蛊控住了。” 这一幕和当初在陵王郡时一模一样! 火焰神色冰冷,脚步却急切,“我知道红鸢在哪里了。” 凌霄宝殿—— 这里本是整个三界最神圣庄重的地方,此刻却布满妖邪之气,万福阶流淌下鲜血汇聚而成的红色小溪,殿外无数被巫蛊所控制的傀儡在厮杀,形容不出的怪异荒诞。 金殿内,九霄云龙盘柱,气派的金顶却破了一个大洞,四处狼藉,这里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红鸢轻抬素手,慢悠悠饮茶,周围都是血腥景象,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她坐在正中,龙头泛着圆润的折光。 那是白祁的龙座! 自奇格三界开辟以来,除了龙族,从来没有人坐上过这个宝座,她却闲散的像在自家椅子上般悠然自得。 而更另人震惊的是,她脚下踩着一具尸体。 鲜红的血污浊龙袍。 待众人看清楚,这个人居然是……白祁! 区区妖族,坐在了这三界最权威的宝座上,踏着三界帝君的尸体,她……怎么敢? 火焰咬着牙,极力控制住体内的魔息,血红着眼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鸢……你把白祁怎么了?” 红鸢听见他声音才抬头,慢悠悠的放下茶,不耐道:“等你好久了,焰尊主来的太慢了。” 火焰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你把白祁怎么了?” 红鸢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地上,声音发笑:“杀了。” “若是要听详细一点,便是我剥了他的龙筋,吞了他的龙丹,不过他的肚子我没动,焰尊主不是要救你阿娘的魂魄吗?我这就帮你掏出来!” 她像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随即五指成爪直朝白祁的肚子掏去——手却被狐火扇拦住! 火焰抬眸,与她相隔极近,眼底是压不住的层层暴虐,“你怎么敢杀他?!” 红鸢的声音带着疑惑:“你不是一直想他死吗?如今我帮你达成所愿,焰尊主不感激我就算了,怎得这幅表情?” 白祁…… 他只见过白祁两面。 他内心深深痛恨这个男人。 得知他死,按理说火焰心中应该十分快慰,却正如北玉洐所料,火焰非但没有感觉到快慰,只觉从心底冒出一阵愤怒和压抑…… 他恨这个男人。 但白祁毕竟是他的父君,要杀,要刮,也轮不到红鸢…… “你胆敢挖了月儿的眼睛……你杀了白祁,本尊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桃夭燃起漫天灼热狐火,红流震荡的瞬间,殿内响起清脆的碎裂之声,金顶摇摇欲坠。 火焰已入魔道,修为得进沉珂境界,众人只觉强劲灵力波动,脚下震颤,视线也在疯狂晃动,红鸢却只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灭过了这灵光。 “你打不过我的,焰尊主。” 她修为本就深不可测,如今又吞了龙丹,三界之内再无敌手。 火焰:“你究竟是谁?!” 普通人怎么可能杀的了白祁? 怎么能知晓这沉疾旧事,布下如此宏大的棋局? 红鸢笑出声:“也罢,无妨了。” 红色风帽终于脱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半点朱红泪痣,额心一尾艳丽鸢花,竟然是—— 九尾妖花!! 众人都愣住了。 桃夭掉落在地,火焰手在颤抖,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惊愕,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寐。 “阿娘?!” 红鸢——不,或者是九尾妖花,爱怜着摸了摸火焰的脸,勾唇道:“火吟之,我们好久不见了。” 火焰猛然推开她,神情狼狈的后退,“不可能!你不是她,阿娘神魂在白祁的龙肚里,她死了!两万年前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你是谁?!” 红鸢笑着转了两圈,问:“你觉得,我是谁?” 你…… 应该是妖族的王。 是杀人无数的冷血晓阁阁主。 是深夜说自己面目丑恶的女人。 却绝对绝对不应该是,他的阿娘!! 楚辞出声打断道:“之之,你冷静一点,看看她的瞳孔。” 惨白的白瞳,不再是记忆里温柔的颜色…… 跟陵王郡,跟外面那些被控制傀儡一样,红鸢,竟然也是个被控制的活尸! 楚辞继续道:“若我所想不错,阁下应该复原了九尾妖花的肉身,制成了这具活尸。” “鬼王殿下挺聪明的。”红鸢不笑了,眉目沉沉望着火焰,“不过,火吟之,你当真忘了我是谁吗?” 那幽怨语气,仿佛是被情郎抛弃的女子,充满了委屈和怨恨…… 未等火焰回答,她绕到众人身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已将虚弱的北玉洐制住,纤细脖颈被她掐在手里。 红鸢恶狠狠道:“说!” “在我掐死他之前,你好好想想,我是谁?!” 她如此执着这个问题。 仿佛一生的执念都在于此。 手指收紧,莹白的喉咙被掐出青紫,北玉洐在昏迷中醒来,痛的冷汗淋漓,却说不出一个字。 火焰额间青筋暴起,愤怒至极,“你给我松手!马上给我松开他,你若是伤到他,本尊让你整个妖界都陪葬!!” “火吟之,你当真好在意他。”红鸢一点都不怕他威胁的话语,反而翻转出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贴上北玉洐的脸。 “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是谁?!” 她丧心病狂的笑,踩踏着火焰的底线。 “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若是再想不出,你是想让我先割北玉洐的耳朵,还是舌头……” “你别动他!让我想想……别动他!!” 火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回想道:“你给妖族创建晓阁,晓字是我阿娘的闺字,却不止是我阿娘的闺字,晓……是九尾族的字辈。” “你给自己取名为红鸢,鸢……鸢花!” 他记起白祁寿诞上那出折子戏,惹的帝君龙颜大怒,凤姬跪地解释着她并没有安排这出戏。 那唱戏的戏子最后唱的是……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晓暮是他的阿娘。 晓云是他的……姨娘。 九尾族有三王,除开法老王外另一个就是他姨娘,他阿娘最爱桃花,种的是满院子桃树。 而他姨娘,最爱的是……红鸢花。 可红鸢不可能是他的姨娘,姨娘最是心善,早就吃斋念佛长伴古灯,就算经历九尾族灭族,也不可能如此性情大变,况且当年九尾灭族之战,最先死的就是三王,法老王如此,姨娘不可能还能活着! 脑海里突然渡进一双凌厉的丹凤眼。 英俊的半面。 刺目的玄金面具。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漫长又短暂,仿佛有个刻度,无声的拨动回第一次去北海。 男人笑着说:“刚刚一见小公子,觉得很像一个故人。” “心下觉得亲切,不如一会我送你过去。” “故人?” “正是,很是像。” “那可真是荣幸,也不知星君说的这位故人是谁,又在那?” “死了。” 北海拜师宴上的出手相帮。 常家鬼宅故意引他们相见。 天族寿诞宴上的分外热情。 陵王郡透露出的不同寻常。 东绝焰城劝和的怪异话语。 红鸢冷声道:“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了,火吟之,是你自己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北海初见时,莫思凡就曾说,“你是我的故人之子。” 莫思凡…… 莫要思念凡尘。 原来,如此。 天道轮回…… 果真谁也逃不过。 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九尾族的遗脉。 南厌离口中的荧惑妖星。 姨娘的儿子。 当初九尾族的下一任法王,他的哥哥…… “九尾……司梵!” ☆、莫思念凡尘 “姨娘的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吗?” 阳光渡入窗内,照亮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高挺的鼻,远山的眉,是攻击性极强令人不敢直视的英俊长相。 然而少年的神情却很是温柔,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美妇的肚子。 九尾妖花笑道:“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司梵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都喜欢。” 少年笑起来,“我终于不是九尾族最小的,姨娘马上就要给我生个小宝贝了。” 九尾妖花:“有这么高兴吗?” 少年俯下身,将头轻轻贴在九尾妖花的肚子上,笑道:“当然高兴,阿娘说姨娘生的小宝贝,日后要讨过来做我的媳妇。” 九尾妖花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云儿倒是会打算,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女儿,若是个男孩,希望能跟你一样懂事,不要太调皮了。” 两人相视一笑,满心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 东绝焰城主近日喜得一子。 取名焰,字吟之。 大喜的百天辰宴,不仅东绝境内无数仙门百家前去贺喜,还特意邀请九尾狐全族做客。 少年今晨就坐上了前往东绝焰城的马车,却一路上都蹙着眉目。 他特意穿了最隆重的衣袍,却还是怕自己着装不得体,或是去的时辰晚了,又怕给小宝宝准备的生辰礼不合适。 他平时就很严肃,底下的侍从还以为他心情不好,一路忐忑。 终于入了焰城,今日城中热闹,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喜庆景象,少年难得失了沉稳,跳下马车就朝着麒麟殿奔去,连身后侍从的呼喊声都未管。 终于见到姨娘。 姨娘被一群来道贺的人围着,怀里抱着一团喜庆的长生花锦绣。凑进了细看,锦绣里裹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小孩眼也未睁,双颊红扑扑的,不哭也不闹很是乖巧。 周围都是热闹的人群,少年却仿佛魔怔了,只愣愣的看着那小孩。 九尾妖花看见他了,笑着对他招手,“司梵要抱抱他吗?” 丹凤的眸亮起一层星屑,“我可以抱吗?” “当然可以。” 软糯的触感传来,少年慌张的将他抱紧,小孩还那么小,裹在红锦里只露出了半张脸,脆弱的仿佛只要微微一松手就可以将他摔碎。 他瞬间心软的一塌糊涂。 “司梵开不开心?” “你现在有弟弟了,以后他会一直陪着你。” “会一直陪我?” “当然了。”九尾妖花的语气很慈爱,“岁月变迁,我们都会不在,九尾族未来的王位将会由你继承,高处不胜寒,但你不要怕孤单,吟之会一直陪着你,你也要好好保护他。” 少年怔了片刻,随即伸出手,修长的骨节屈起,轻轻刮了刮小孩的鼻子,笑着说:“我会永远保护他。” - “司梵哥哥。” 软糯可爱的小孩嬉笑着拿下盖在少年脸上的书,露出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孔。 少年睡觉被吵醒也没有半分恼火,反而勾起笑,捏了捏小孩软糯的脸,问:“宝宝怎么过来了?” 小孩眨了眨眼,“阿娘说要回东绝了,要来和姨姨告别。” “这么快。”少年蹙起眉,凑近了看小孩,眸光像是海一般的深沉温柔,“宝宝回去以后会想哥哥吗?” 小孩没回答,少年便像变戏法似得拿出一颗甜糖,轻轻在眼前晃了晃。 “当然想!会很想司梵哥哥的。” 彩色糖纸顺着亮晶晶的视线被剥开,甜味蔓延在舌尖,小孩满足的舔了舔牙,似乎又有些苦恼,“哥哥又喂我吃糖,阿娘说我不能再吃糖了,牙要坏掉的。” 少年似乎很是纵容他,半点不在意道:“坏掉也没事。” “可是阿娘说坏掉了会变丑,就没人喜欢我了,都怪哥哥老是喂我糖吃!我现在养成喜欢吃甜的坏毛病,要戒掉。” “不用戒。”少年笑起来,把他抱到膝盖上,揉了揉脑袋“她骗你的,我喜欢,我最喜欢宝宝。” 小孩:“你不能喜欢我。” 少年沉下眉,问:“为什么?” “男孩子应该喜欢女孩子,哥哥以后要做九尾族的王,而我是男孩子……” 少年的年龄还很年轻,眉目间却隐约浮现着上位者的气质,深沉黑眸像耀石般冷冽,说出的话却很温柔,“那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喜欢女孩子了。” - 硝烟滚滚的青丘山,族人在四处逃散,压抑的哭声和哀嚎形成诡异的背景,火舌如热浪般舔伤了少年英俊的脸,他的眼底满是惊恐,脏污双手轻轻一伸就摸到阿娘满是鲜血的脸……冰冷的寒刃刺穿了她。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少年护在了身下。 “司梵……你要活着。” 太深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从上方落下来,染红了腰间青色的箫。 少年的身体像是被灌满铅,耳朵和喉咙再也听不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沙哑破碎唇齿咬出了血沫,他张着嘴却失去了声音,心脏骤然剧痛,竟在那一瞬间连意识都痛的陷入了黑暗…… 这里不是青丘。 这里是地狱。 他在昏沉中醒来,被族人藏在青丘的法老王墓里,青岗花石做成的厚重墓门,任凭少年怎样奋力的捶打,歇斯底里的嘶喊,都不能撼动一丝一毫。 他的阿娘还在外面,他能听到她流血,能听到她哭。 “司梵……你听我说。” 那声音很轻很轻,残破又微弱,是阿娘用最后的灵力附在他灵识上的……成为了他这一生最为恐怖的梦寐。 “法老王的灵丹埋在墓心最深处,你进去吞了他的灵丹……即可起,你将是九尾族的下一任也是最后一任王,九尾狐全族气运集于你一身!” “好孩子……阿娘不要你复仇,我只想你活着。不要去焰城,姨娘已经死了……去做个普通人,莫要再思念凡尘。” “司梵……” “对不起……阿娘陪不了你了,从今以后,你要坚强,你要努力的活下去。” 你要坚强。 你要努力的活下去。 可是…… 你们都死了。 要让我怎么活? 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血腥味包裹着他,刺骨的疼痛让他昏沉又让他清醒。 过了很久很久…… 外面的厮杀声,哭声,刀剑相戈,所有的一切声音都归于平静。 他满身的伤痕,睁着眼喘息,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好恨…… 意识回笼间悲伤暂时被巨大的恨意压下,透骨的恨意像是毒蛇丝丝缠绕而上。 好恨啊……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昨天,青丘还是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他的族人在这里安居乐业,他的阿娘还陪在他身边。 好恨!!! 他好恨。 切骨之痛,怎能言说。 少年扶着墙站起来,狼狈的朝着地墓深处走去,他没有给自己止血,也没有给自己疗伤,甚至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凌乱脚步每走一步,地上就形成条蜿蜒的血痕。 他神情冰冷,单薄的凤眸血红阴鸷。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重复: 杀。 杀干净。 要将仇人嚼碎,沾着血咽下去,要让整个三界都给九尾族陪葬。 从即日起,墓门重新开启之日,这世上就不再有俊逸出尘的九尾司梵,而是带着刻骨仇恨的……莫思凡。 ☆、少年不复往 风云涌动,厚重的殿门被推开,少年肩膀已经变得很宽阔,撑的起深重的云纹墨锦,抬眸时也不再有星屑微光,只有睥睨万物的阴鸷。 玄金半面折射出幽暗的光,乌色红萧轻轻扣在手心,莫思凡慢腾腾的重复着刚刚红鸢所说的话,“火吟之,我们好久不见。” 万年岁月的变迁,可笑的命运捉弄,在两人之间竖立起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把亲密无间变成了血淋淋的对立场面。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沉默。 “司梵……” 温柔少年活在了火焰的记忆里,面前这个男人却是那样阴暗晦涩,导致他再也开不了口再亲密的叫他一声哥哥。 黑靴往前踏了两步,莫思凡转着乌萧,走到火焰面前,两人身量还是和从前一样,莫思凡总是要比火焰高上些许。 玄金的冰冷刺痛了火焰。 “你的脸……” 凤眸轻抬,对视的瞬间像是相隔万年,黑沉如漩涡般的眸,引得火焰颤抖伸手,贴上那冰冷的玄金面具。 他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天夜里红鸢对他说过的话。 “因为面目丑恶。” “我这里被毁过容。” “是,大火烧的,面目全非。” 指尖下是冰冷触感,火焰却始终不敢有所动作。 莫思凡轻笑一声,随即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指,轻轻把面具扯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在火焰的记忆里,他哥哥九尾司梵是极为英俊的,他是整个九尾族最好看的男子,天之骄子,九尾族的下一任法王,九尾全族的骄傲和希望。 而面前这个男人。 他露出的右边脸锋利英俊,像是最完美的雕塑品,但揭开玄金面具所遮住的左脸,那下面有一条深深的陈旧刀疤,从左边额头贯穿到了耳根,本是白皙的皮肤上也布满恐怖烧伤,可怖疤痕一直蔓延到鼻梁,整张脸像是副只完成了一半的美丽图画,被硬生生的被分割成两个极端。 一边是颜如舜华。 一边是面目全非。 火焰仿佛通过那可怖的烧伤,看见了九尾族两万年的灭族惨景,大火焚烧的青丘,尸体遍野的残骸…… “火吟之,见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意外?你开心吗?” 火焰开心吗? 他当然该开心…… 司梵是姨娘的儿子,他的哥哥,他们从小一起生活,比血浓于水还要更加亲密,他当然开心。 可是……可是他看到了白祁冰冷的尸体,看到昏迷不醒的北玉洐,看到伤痕累累的众人,看到九京满城的鲜血和傀儡,下界洪水泛滥的滔天罪孽。 促使这一切的男人。 是他的哥哥。 “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 莫思凡嗤笑,“找你?东绝尚且自身难保,你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你让我来找你?” 罪之战后,火焰被北玉洐封锁记忆,他忘记了仇恨,安稳的活在众人庇护之下。 而那个在古墓里踽踽独行的少年。 两万年前一举飞升,他成了天界司命莫思凡,天帝跟前的红人,生杀大权在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人人畏惧的天界的战神。 可是谁又知道这背后如何? 全族都死了,火焰也把他忘了,他变得不人不鬼……独自走到今天。 “司梵……我知道你的恨。”难以言说的痛苦情绪在两人之间蔓延,火焰哑着声,“我懂你的感受……” “闭嘴。”莫思凡很冷淡说,“你怎么能懂我的恨?” 冰冷眸色扼住了火焰想辩解的声音,连周围空气都随着男人上扬的声调染上微微火星,莫思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的恨,最多是你娘的死,东绝的覆灭,白祁和北玉洐的欺骗。” “可是。”他声音暗哑:“我的恨……怎能言说?” 火焰的恨意,像是一杯晃荡的水,被承载在感情的容器里。水在波动时很容易满出来,但离开容器后的水又会被蒸发。 白祁考虑的很好,在他年少时就将他的记忆拔除,恨意并没有根深蒂固的种在他心里,没有让他记得战争,血腥,和痛苦的一切。 就算恢复记忆后,火焰难以接受,被引导着复仇,但其实他的内心还是善良的,更何况,北玉洐从始至终都护着他,爱着他,拉着他走出深渊沼泽。 可是九尾司梵有什么呢? 他本是九尾族的下一任王,天潢贵胄生为云端,却被踩进了泥地里。他看着族人被肆意的屠杀,阿娘死在了他的身前。 他藏在青丘古墓里整整百年才敢重见天日,出来以后三界却容不下他。 玄金面具不仅遮住血腥丑陋的脸,更遮住了心,他背弃了自己,蛰伏在宿仇的脚下。 “九尾司梵早已亡故,现在在你面前站着的,是他的亡魂。我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目的就是……” 冷冽的眸环视一圈,“让所有人都死。” 火焰:“.......” 没有人敢劝这个男人。 火焰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忘了一切。”莫思凡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和你的娘,就是这场灾难的源泉,为什么你娘要去招惹白祁?为什么要嫁给东绝焰主卷进罪之战?” “你居然忘了,你居然敢忘火吟之!你潇潇洒洒做了两万年的东绝之主,把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北海初遇,你看着我的眼神像在是看一个陌生人,你知道那时候我多想杀了你吗?” 火焰颤抖着…… “我就当你是失了记忆,我帮你恢复,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下不了手?” “这些年我孤身一人苟活着,三界之大却唯独容不下九尾族,我作为一个乱党,就像是个该死的幽魂,明明带来这场灾难的是你!是你和你娘!可是你们一个死了,一个安稳的在东绝快活,而我!我拼了命的修炼!两万年!我匍匐在白祁脚下,我见了这个仇人,我要对着他下跪,做他最得力的走狗,你知道我多恨吗?好不容易我设下这场局,为什么?为什么走到今天这一步你还是要反悔,你这个废物告诉我!!为什么?!” 莫思凡轻轻一动手指,红鸢的匕首在北玉洐脖颈上割出了血痕。他的视线落过去,满眼不屑,“就因为这个骗了你两万年的人?”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火焰几乎咬碎了牙,“你恨我……就冲着我来,别动他。” 莫思凡在他血红的眼神里回头,淡漠说:“我恨你。” “所以我也要让你失去最珍视的人……北玉洐,他必须死。”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这个世界都是肮脏和污秽,那些年少时的美好回忆仿佛从来没存在过,唯有冰冷残酷的现实最为清晰。 这一切的冲击太大,混沌中,火焰已经隐约感觉心底魔性又在作乱,他稳住心神迫使自己冷静,哑声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都补偿你,哪怕是我死……但你不能再杀人了。” 火焰不敢劝他收手,也没资格劝他收手,只能残酷道:“就算屠戮了三界,九尾族的灭族,姨娘的死,也已经不可挽回了。” 莫思凡沉沉的看着他,“想要什么都答应?” 火焰:“是。” “那我要你杀了北玉洐!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莫思凡对北玉洐的恨意根深蒂固,北玉洐是抢走火焰心里最重要位置的人,仿佛只要火焰越是在意北玉洐,他就越是想要让北玉洐死在火焰手里。 “不可能。”火焰想也不想道:“你知道这不可能。” 莫思凡点头,“我当然知道。” “所以我打破北海之滨的结界……你猜,天河洪水什么时候能完全把三界淹没?北玉洐现在修为尽散,他要怎么去修补这个大窟窿?” “........” “你简直丧心病狂。”火焰哑声道:“你恨白祁,屠杀天族……为什么又要连累下界那么多无辜的人?” “谁无辜?”莫思凡笑着,“九尾族不无辜吗?权利之争族人早已看淡,所以才去了青丘避世,可还是引来了杀身之祸?当年参与罪之战的那么多仙门,谁敢说自己没有染上九尾族的血?谁可以无辜?” “白祁死的就不更冤枉了,杀他真是易如反掌。”他声音阴测测的,“这个男人只要一遇到九尾妖花就会失去理智,我不过让红鸢把帽子摘了,装成九尾妖花的样子,他就站在那里,乖乖的被红鸢剥开了心脏。” “够了!” 徒然间劲风四起,桃夭化出的扇锋像莫思凡劈去,两人的身法极快,几乎只能见到一个模糊剪影。 “这么快就忍不住对我动手了?”莫思凡冷笑着,边避开凌厉的进攻边道:“你真不愧是白祁的好儿子。” 白祁…… 火焰恨他。 但他也是火焰的生……父。 人都死了……火焰怎能容许别人再这样讥讽的嘲笑他? “我不会伤害你的。”火焰在混乱情绪里保持着清明,“我带你回东绝。” 桃夭与乌萧相撞,浑厚的灵力如波浪海水般弹开,两人发丝飞震,皆是双眼血红的看着对方。 莫思凡:“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阎罗鞭从另一侧狠狠的抽向莫思凡,他却连余光都没挪过去,只轻轻一抬手,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阎罗鞭就轻松的被他捏在手里,失去了灵光。 “你打不过我的。” “九尾族里最强的法王灵丹早在两万年前被我炼化,那时我就已入沉珂境界……更何况,我现在还吞了白祁的龙丹,你的修为不过是绝境限顶,但我已经踏破绝境了……” 踏破绝境! 这是何等恐怖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莫思凡笑着说:“可惜前人也没有达到我这个修为的,只好新取了一个名字。” “我叫它诛仙。” 奇格三界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诛仙境界! ☆、我要你称帝 浑厚黑色灵流在男人指尖迸裂开,铺天盖地的刺眼光芒使人短暂失去了视觉。 凌厉凤眼轻抬间,黑曜石般的眸染上笑意,顷刻,火焰的身体被一阵飓风席卷,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狂潮的灵力捣烂,整个身体狠狠的弹出去! 莫思凡站起身,薄唇轻启,乌红的箫从他口中发出诡异音调,无数被九尾血蛊控制的傀儡天兵亮起寒森兵刃,从殿外蜂拥而至。 莫思凡眸光冰冷,“别浪费时间与我争斗了,从你们踏入九京开始,注定有来无回。” 火焰咽下喉间血沫,问:“你究竟想要如何?” 莫思凡:“其实很简单。” “奇格三界数万年来,这三界至高无上的天帝位置,都是龙族在坐,为什么他龙族坐的,我九尾族就坐不得?” “你想称帝?” 莫思凡笑两声,不屑道:“我自然不稀罕。” “不过白祁费尽心机想让你继承他的衣钵,我怎能不如他的意?” “你……想让我称帝?” “是。”他的眼神里泛着冷暗,“你是九尾族的血脉,但你现在已经入魔道,这三界里最崇高无上的天帝位置,被一个九尾魔族坐了上去,诸天的神佛都要跪在你脚下,是不是很有意思?” 诸天神佛正道,对魔族俯首称臣。 那样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讽刺无比…… “我不仅要你称帝,还要你在上位后把当年参与过罪之战的仙门都杀了,我们重新开始。” “就只有我们,做这天地间的共主。” 像当年承诺的那样,永远在一起。 火焰:“你疯了……” “这绝对不可能!”火焰没有丝毫犹豫,“我无意称帝,更不会再杀人。” 男人的笑声里透着病狂,猩红天光透进来,照映的他眼眶也血红,“由不得你。” “天族的神仙都被我关在无极殿里,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告诉我,我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你一日不答应,我就灭一族仙门!三日后,天河的洪水将会完全淹没下界,到那时你再想做什么补救都无济于事了。” “.......” 莫思凡把视线转向楚辞。 “鬼王殿下就请先回恶罗吧,本君暂无意与鬼界为敌,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不该牵扯鬼界进来。” 楚辞冷下眸,正待说什么,火焰先道:“你先回恶罗。” 九京现在到处都是莫思凡的傀儡,楚辞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能走一个算一个,都困在这里才是死路一条。 莫思凡又道:“鬼王殿下慢走,不过千万不要想着去南庐搬救兵……南厌离他已经自身难保了。” 楚辞一惊,随即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莫思凡:“南道长是高道,况且避世已久,万年前的罪之战他也没参与,我能对他做什么?” 楚辞不信他的话,恶狠狠道:“你若是动了他的一根头发丝,我鬼界必定卷土重来。” 楚辞走后,莫思凡吩咐红鸢,“把北玉洐带去后殿,暂时别让他死了。” 火焰阻止道:“不许动他。”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莫思凡扫视一圈众人,“至于其他人……先全部关进无极殿。” 他又恢复了往日平稳的语气:“你们最好搞清楚状况,按照我的安排来,不然我不介意现在就送北玉洐去跟白祁团聚。” “火吟之,你跟我来。” 火焰冷眼看着红鸢把北玉洐背走,并不动作。 莫思凡回头,“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他还能多活两天。” 火焰捏紧了拳,随即跟在莫思凡身后。 九京的日暮沉沉,云兴霞蔚中往日仙气缭绕的云廊已然满目全非,鲜血和杀戮脏污了这个三界里最神圣的仙宫。 莫思凡走的很快,背影决绝又孤傲。 火焰沉默的看着他背影,努力想在他的背影里找出当初那个俊逸出尘的少年影子,却发现是徒劳。 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 少年也不是当初的少年。 莫思凡带火焰来了天机阁。 这里是天族禁地,守卫森严,壮阔的云架没入顶端,比北海族的藏书阁更为可观。 三界里无数仙法书籍,野格秘闻,都在此收藏。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火焰冷声问。 “稍安勿躁。”莫思凡抬手,黑色的灵流汇入云顶,不多时一架天梯缓缓的递了下来,他回头道:“上去。” 两人踏上天机阁最顶层,在咒文繁杂的机密结界阁里,莫思凡拿出一卷祥云纹轴卷,问火焰:“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史书……” 天界监国寺,执掌书者,居然是莫思凡…… 莫思凡轻轻笑:“别误会,这奇格的史书不是我在执掌,白祁还没那么信任我。” “这卷史书在北海成素的手里,我让人取了回来。” 他将轴卷轻轻一抬,金色的轴卷悬空展开,里面竟是空白一片。 莫思凡看向火焰,“你将手放上去。” 火焰探手,徒然之间灵台清明,神识被卷进一片空灵的水镜,莫思凡跟在他身后入了水镜。 空灵的水镜上空。 现出当年罪之战的记载…… 这也是奇格三界里。 罪之战这段秘史最全的记载。 “魔界欲统三界,四处征战杀伐,青冥鬼王与泽颜天帝决战于淮水之巅,泽帝败北,后归西!沉暮神帝继位,后与众仙门齐聚东绝焰城,讨伐魔界。背水一战前夕,东绝叛变,九尾谋逆,皆被斩杀与沉暮神帝座下!” 这段两万年前的史书记载。 只写了短短一段话,却字字珠玑。 “你知道三界里的史记都是这按照这本史书来写的吗?”莫思凡笑问:“你知道他们写完,还会在史记上加一句什么话来教育后辈吗?” 火焰想起在北海,成素课堂上读的那本奇格史记。 这段话仿佛在莫思凡心里惦念了千万次,他轻轻念道:“今,东绝被屠,九尾灭族,后世子孙皆要引以为戒,不可效仿此等乱党妖邪!” “乱党妖邪!” 火焰:“.......” “九尾族怎么灭族的,火吟之!你最清楚,我最清楚!天族人把我们当成权利的垫脚石,又在史书上重重的记写这一笔,让所有奇格后辈,戳着我们的脊梁骨骂了整整万年。” “凭什么?”莫思凡问。 火焰仿佛一瞬间回忆起他的年少时光。 当时刚刚失去记忆后的他,其实对仇恨和生死的概念都很模糊。 但那些仙门每次看他的轻蔑眼神,无意中出来的厌恶神态,仿佛他是肮脏的烂泥,不止一次别人听到他是东绝焰城之主,笑话他是个杂碎半妖。 因为在后人的眼里,他们就是乱党妖邪。 “我今日就要改写奇格史书。”莫思凡冷声道:“我要在史书上为九尾族正名,杀光那些参与过罪之战的仙门,不会有人再敢看不起九尾族,那些仙门,白祁,天族,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他们才是该被千古唾骂的人!” 男人似乎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话语间失去往日平淡的表情,连眼眸都在微微发亮,他满含期待看着火焰,“我们做这天地间的共主,三界四海皆要对九尾族俯首称臣。” 水镜里的风吹过,银发也随之轻轻飞舞,火焰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金眸清澈,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仿佛刚刚莫思凡所说的话与他无关。 莫思凡愣住了。 火焰疲倦的,像是个不称职的随意说客。 “我说过了,这一切都已成定局,就算你改写史书,那些被刻画在人们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改变了,你不可能杀光所有人的,总会有人记得这件事,总会有一些东西……已经无法改变了。” 火焰:“司梵,万年岁月的变迁,我们都不再是以前的我们了,我不想称帝,你也不想,别再做错事了,眼前一切虽然物非人也非,但你还活着,我还在不是吗?” “放下吧,我们回去。” “回去?怎么回去?”执念根深蒂固长在他心底,他沉声道:“你都说了物非人也非,要怎么回去?!” “你被北玉洐迷昏了头,你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了。”他对火焰这种平淡的态度恨得咬牙切齿,“你……不配做九尾族的人。” “我自然知道九尾族是对的。”火焰平静的看着莫思凡,仿佛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前段时间的自己,“但是我不想再失去了。” 他知道真相时,有多难以接受? 他跟莫思凡一样恨不得摧毁三界给九尾族赔葬,但当北玉洐真的倒在他面前那一刻,恐惧的天平还是大于了仇恨,他曾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了,但他内心还是会怕失去北玉洐。 他会有害怕失去的人。 三界芸芸众生里,何尝不是多的是跟他一样的人? 他已经体会到那种刻骨恐惧,北玉洐最终还是做了他的刀鞘,将他这把杀戮的刀归鞘。 “太执着于过去,也不能改变过去……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 “我不清楚!”莫思凡愤怒道:“没有人可以动摇我,你也不行!我说了……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是要称帝跟我永远在一起,还是陪他们一起死。” 这个男人,前半生有多俊逸出尘,后半生就有多狼狈。 黑暗和仇恨滋养着他,在他心里埋下复仇的种子,让他活到了今天,获得了这三界最强大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想法半分。 最终火焰只是道:“我不想伤害你,你是我的家人。” 莫思凡的眸如暗潮深渊,漆黑如烙,“既然我们是家人,你就应该选择我。” “我相信,到最后你会回到我身边。” ☆、无极殿抉择 北玉洐在黑暗中转醒,浑身伤痛也在迟缓的复苏,他强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抬手摸到一手冰凉触感。 是冰丝的云被,上面绣着天族的龙纹。 殿门被推开又合上,空气中飘来淡淡药香,低沉的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 北玉洐怔了一瞬,随即道:“文相。” 文止语轻笑出声:“月公子感觉如何了?” 北玉洐撑起身,只是简单一个动作就出了满背冷汗,单薄白衣像是随时要被风吹散,“火焰呢?” 文止语:“在别处。” “这里是哪里?” “养心殿。”文止语递上一碗黑苦的汤药,“喝了它。” 北玉洐没拒绝,甚至都没问这是什么药便干脆的喝了下去,干涩药味引得眉目间轻轻一皱。 文止语慢腾腾道:“看来不用我浪费口舌了,月公子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 “白祁死时,我已知晓。” 其实这一切北玉洐早在南庐雨夜后已隐约有了猜想。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只在幕后推动风云的手,居然会是莫思凡。 文止语:“那月公子怎知来人是我,而不是思凡?” 北玉洐:“他现在应该很忙,何况,他恨我入骨,又怎会来给我送药。” “月公子聪慧。”文止语微微附身,清俊的脸比往日更加苍白,“那就在此好好养着吧,要是死在我手上,我可担当不起。” 北玉洐如今已经失去双眼,但他这样面对向着文止语时,那淡然的神态还是会让人错以为他看得见。 “文相意欲何为?” 文止语愣了一瞬,“为何有此一问?” 北玉洐:“我们上九京时,天族神官都不见了踪影,唯独现在你还能行动自如的来看守我,为何要与莫思凡为伍?” 文止语淡然道:“我与思凡,自然是一条心的。” “真的是一条心吗?” 文止语讥讽道:“怎么?又要拿常州大宅那件事出来讲?就算那是思凡做的,我也不介意了,你休想从中离间。” “不是离间,只是觉得文相不该是这样的人。” 文止语起了两分兴趣,退到桌前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含笑问:“月公子自以为很了解我吗?” 北玉洐:“不了解……不过你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是天界第一文相,继位后上改下效,提拔了不少生世凄苦有志未报的寒门子弟,常州万年之前不过是个小县城,你飞升后,常州在你的庇护下甚至被称作天下第一文城,就连街边上卖花的小孩都会捧着书看,这些不是你的心血吗?” 文止语:“那又如何?” “你眼睁睁看见天河水淹没下界,你昔日的同僚,朋友,下属,还有常州里你庇护的子民,他们都会死。” “莫思凡,他会毁了这一切。” 文止语放下茶杯,神色依旧风轻云淡,又重复了一次:“那又如何?” “月公子说这么多,原来是想劝我。” 文止语盯着他,眼神突然阴暗下来,“可是,你太低估我了。” “你既然去过常家大宅,就应当清楚,文九青当年不过是烂泥里挣扎的一条狗,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 北玉洐:“你……是莫思凡救的。” 文止语:“没错,我被一条烂席裹着扔到乱葬岗里,差一点我就死了。” 当年的文九青只有十四岁。 他被常平喂下剧毒的毒药,伤痕累累的裹在破席里等死,他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夜幕是一张恐怖的黑网,乱葬岗里弥漫着腐烂恶臭的味道。就在他快要永远的阖上眼睛,快要撑不住时,莫思凡出现了,像个天神一样把他从脏污里救起,说出了一句他铭记永世的话。 从此低贱到骨子里的文九青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敬仰的天界第一文相。 文止语伸手,拢起北玉洐汗湿额发,“我曾经发过誓,我这条命都是思凡的。” 时间好似突然被拨回常宅月夜,阴鸷男子一句一字道:“月公子,你生来就是天之骄子,集万千宠爱与一身。” 与耳边低声喃喃重合:“所以,你怎么会懂我的感受呢?” 北玉洐没接他的话,反而道:“既然莫思凡对你这么重要,那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文止语:“这是他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他,就像我当初将常家灭门,思凡也是一样。” “你虽恨常家人,但从未迁怒别人,你爱常州的子民。”北玉洐的声音发冷:“但莫思凡是个疯子,他也不在意任何东西,所有人的生死在他眼里不过都是蝼蚁,你也一样。” “我不一样!”之前北玉洐说了那么多话都没有将文止语触怒,唯独这句使得他平静神情破裂,“我对思凡来说是特别的!我不一样!” “你懂什么?!我从小就跟在思凡身边,我对他很重要!” 万年与君相伴,莫思凡早已渗透文止语的血液,成为他刻画在骨血里的人。 “真有那么重要,在常州就不会利用你……” “够了!” 文止语像是被戳到痛处的小孩,他凑近北玉洐咬牙切齿道:“闭上嘴给我呆着。” 厚重结界再一次落下。 文止语逃也似的离开养心殿,一路脚步不停的去寻莫思凡。 莫思凡和火焰在无极殿。 所有没被控制的天族神仙都软禁在此。 今天是第一日,莫思凡让人把所有天族神仙的名字都刻在了木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个托盘里。 男人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悠闲道“选吧。” 火焰冷眼看着他。 莫思凡挥手间,侍从顺从的低下身把木牌端到火焰面前。 “怎么?你是考虑好了?还是说你不想让北玉洐活了?” 火焰垂目,每一块木牌上的名字都是用红色朱砂写的,只要抽到谁,谁就会死。 而且不是死一个,抽到的那个人要死,他的亲人,兄弟姐妹,整个仙门,全部都要死,株连九族。 “你不是很讨厌天界那些神仙吗?有这么难选吗?” 莫思凡说着走上前,在他伸手向托盘里拿牌时,火焰突然发怒般把托盘掀翻,所有牌子被掀飞,木牌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阵声响。 文止语正好在此时推开门。 莫思凡瞥了文止语一眼,就在文止语以为他会发怒时,这个男人好脾气的俯下身随意捡起一块牌子,递到火焰面前,“我帮你选了。” 木牌上血红色的朱砂赫然写着,“龙吴。” 火焰僵住了。 莫思凡将牌面翻过来,眼底浮上笑意,“真巧,是龙二殿下。” “送他去见他老子白祁,再杀了凤姬,正好一家团聚,岂不美哉……” “你不能杀他……”火焰反应过来后猛然去抢那块木牌,莫思凡抽回手,回眸间玄金覆面幽光灼灼。 “你不会舍不得他吧?”莫思凡笑:“也对,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那怎么办呢?我们昨日已经定好了规矩,不然换成北玉洐?” 火焰捏紧了拳,抬眸间金瞳里已酝酿着沉沉风暴,“你不要太过份。” 莫思凡:“我在给你机会,跟我硬碰硬对你没好处。” 他对火焰的耐心总是格外的好,似乎笃定火焰最终还是会听话。 火焰冷静了片刻,缓缓松懈力气,“你说的对,规矩是定好的,所以你更不能杀龙吴。” “为何?” 火焰:“你昨日说,我一日不答应,你便灭一族仙门,龙吴既然和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按理,我们血脉相通,是为一族。除非你想把我也杀了。” 莫思凡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漆黑墨瞳里涌现出文止语从来没见过的宠溺神情。 “你倒是会说歪理。”莫思凡微微附身把牌子又扔了回去,“如你所愿。” “那你便重新再抽一块,你知道只要你不选,倒霉的就是北玉洐。” 这次火焰只犹豫了片刻,随即很慢很慢的在边角摸起一块木牌。 牌面上出现了一个火焰没听说过的名字。 倒是莫思凡看清后眼尾微微一挑,看向文止语道:“九儿,这是你的人?” 这人本是一个寒门子弟,有两分天资,文止语怜他才华,早年已提拔到座下。 文止语脸色变得难看,“是……” 莫思凡走到文止语面前,“那就由你去解决吧。” 文止语愣住了,随即道:“可不可以……换一个?” 莫思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光阴冷,“你说呢?” 他将牌子塞到文止语的手心,随即附身在他耳边说:“规矩就是规矩。” 北玉洐说的话在文止语脑海浮现。 “莫思凡不在意任何东西,所有人的生死在他眼里不过都是蝼蚁,你也一样。” 文止语视线穿过莫思凡看向火焰,很犹豫的问:“那为什么他可以换?” 为什么火吟之可以选? 为什么火吟之可以换? 为什么火吟之在你面前永远特别。 莫思凡眯起眼,文止语很了解他,这个男人不耐烦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果然片刻后冰冷的声音传来:“九儿,你逾越了。” “杀还是不杀?” 他仅有的耐心在文止语的沉默里耗尽,问的干脆又直接。 文止语捏紧了木牌,手指被冰冷的边角割的通红。 他不该问的。 他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回答。 “杀……” 莫思凡满意的退开距离,仿佛就知道他会这样选择,随即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径自离去。 火焰跟在莫思凡身后,路过文止语时稍稍顿了脚步,随即很轻道:“抱歉。” 无极殿的大门又被关上了,光线昏沉下来。 今夜,注定青霄鹤涙琴注定要见血…… ☆、众神向南庐 黑衣人推开养心殿内殿时,床上已空无一人,修长的骨指从袖口探出摸了摸被褥,余温尚在。 “你在找我吗?”北玉洐的脚步轻到几乎没有声音,从身后绕了出来,他伤势稍缓,脸色总算不像前两日那样惨白,但一双眼仍然被雪绡紧紧覆着。 黑衣人回身间已迅速摸上腰侧刀鞘,在弯刀出鞘之前,北玉洐先淡声开口:“你杀了我也没用。” 刚亮出雪刃的弯刀又被拇指推了回去。 北玉洐朝前走了两步,内殿里没有点灯,他瘦弱身形像是月光渡下来的一截透明影子,“你带我出去,方可解眼前困局。” 黑衣人笑了声,像是在嘲笑北玉洐如今这幅样子还如此不自量力,“月公子上次与我交易时就不太诚恳,若不是你临时反悔,我早拿到布阵图,局面也不会是今天这样,你觉得我还会听你的?” 北玉洐轻蹙眉,声音寒冷却镇定,“你必须听我的,火焰现在受制于莫思凡,你杀了我,局势只会更糟而已。” “可月公子如今这幅站都快要站不稳的样子,有什么说服力呢?”黑衣人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像是在思考北玉洐是真的有办法,还是为了活命在扯借口。 “寂竹……”他叫出这个名字,感觉周遭空气都微微一僵,“只要你带我离开养心殿的结界法场,我自有办法恢复灵力,我不会给你托后腿,你知道,没有人能比我更怕火焰出事。” “你来杀我,不过觉得火焰因为我而受莫思凡控制,但火焰其实对莫思凡根本下不了手,你想救火焰,单凭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的,你若执意如此,你背负一生的东西终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一句话像是刺中了少年人的命脉,他眼神里流出了浓重的杀机,凶狠大力的捏住北玉洐瘦弱手腕,暗声道:“早在焰城时你就用它威胁过我,你听着,这是最后一次,若是你救不了尊主,我第一个杀了你!” 两人达成共识。 寂竹很快带北玉洐出了养心殿。 在他们走后,一个青色身影慢慢从黑暗里渡出来,冰冷指尖还缓慢的流淌着鲜血,神色虽阴鸷却始终没有出声,沉默的看着他们走掉。 夜幕像是一张巨大的黑网,浮罗仙宫是沉睡在其中的猛兽,寂竹带着北玉洐躲过巡逻傀儡,拐进偏僻宫角,他边观察着地形边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雪绡下的眼睛看不见,纤细手指缓慢的触碰到少年人冰冷的护臂,凑近了距离说出一段话。 一向冷静自持的黑眸浮现两分惊惧,待北玉洐退开时,寂竹的声音也不自觉上扬了两个度,“你确定要这样做?” 北玉洐点头,秀气眉目间神色坚定,“只有这样做。” 寂竹沉默了许久,犹豫的眼神像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挣扎,最终还是默认道:“那需要我做什么吗?” 北玉洐片刻后轻轻道:“你……只需要帮我瞒着火焰就好。” 无极殿的大门在巨大破冰声响中碎裂! 夜幕沉沉中,来人一袭白衣,青丝满背,浑厚蓝流环绕在他周围,淡然处之的神态,仿佛天底下的结界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然而身形在月色下却是那样单薄,雪绡遮住了往日灵犀的双眼,只露出高挺的鼻和单薄的唇,声音微微透着寒意,“二殿下,臣来迟了。” 待看清来人,龙吴和一众神仙瞪大了眼。 “是……月公子?” “真的是月公子,是月公子来了,来救我们了!” “这下有救了,我们大家有救了!!” “不过月公子的眼睛怎么了……?” 天族神仙只知北海宫主被火焰掳走了,却并不知道北玉洐前段时间已经失去灵力,被挖了双眼囚禁。 而龙吴却是在莫思凡哪里听说了,他站起身,连日来的囚禁让曾经矜贵的天之骄子露出了疲惫,声音落寞的问北玉洐,“月公子……你身体还好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北玉洐神情淡然,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但还是很认真的说:“殿下请讲。” “火焰……他真的是我兄长吗?”龙吴问的很犹豫,垂下的眸里荡着沉沉幽暗波光,他明明已经不再是少年人的身量,然而在这一刻像是知道了结果却还急于求证的小孩,固执的重复,“他真的是吗?” 北玉洐的回答和声音一样淡,“这个问题,殿下已经知道答案了。” 龙吴还想再言时,被其他冲上来的神官挤开了,众人一连被关了数日,此刻见了北玉洐就像见了救星,纷纷七嘴八舌道:“月公子,您终于来了,没想到司命星君是如此歹毒险恶之人!真是失策!” “什么司命星君?我呸!九尾妖族真是害人不浅,两万年前怎么没死绝!” 有些年龄大的神官勉强理智,问道:“月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对啊,现在怎么办?整个九京都被莫思凡布下了结界法场,神官们的神力都被封锁了,简直就是在这里等死!” 北玉洐想了一瞬,道:“先离开九京。” “可是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下界现在已经洪水泛滥,各处民不聊生。” “莫思凡法力太过高强,又控制了那么多的天兵傀儡,我们打不过他啊!” 北玉洐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后说道:“南庐暂且可以一避。” 众人眼神一亮,仿佛瞬间看到了希望,“正是!之前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去南庐苍云十二仙山啊!” “对对对!我们可以去找南道长!道家最是普渡众生,南道长不会坐视不管的。” “有了南道长相助再加上月公子,何愁对付不了那莫思凡?” 众人商量好就开始纷纷准备着撤离,唯独龙吴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北玉洐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声音很轻却莫名带着点神奇的安慰力量,“二殿下,帝君已经归西,天后病重被囚禁,你哥哥……还在莫思凡手中,你作为天族殿下,天下兴亡此时都系在你身上,你要振作起来。” 龙吴抬起眸,他此刻和北玉洐的距离太近,轻易就看清这个瘦弱男人脖颈下被白衣遮盖的可怖伤痕,然而他的背脊却是那样笔直,不过就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却比自己强了那么多。 北玉洐淡薄的声音响在他耳边,“诸位,此次三界蒙难,我等作为各地仙门,更是不能置三界苍生于水火之中,一定要齐心协力,渡过这次危机。” “对!月公子说的不错!” “天族里这么多仙门世家,岂能被此等妖邪压制?” “我们这就下界,到南庐好好修养一番灵力,待莫思凡找来时,再将这妖邪斩杀剑下!” 众人纷纷附和声中,北玉洐声音坚定的对龙吴道:“我相信二殿下可以担起三界安危。” 龙吴从小便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天族所有神官侍从畏惧他,也仅仅因为他是天族的二殿下,抛开这个身份,其实没有人真正尊重过他,只有北玉洐,在这一刻,在这么危机的时候,这样坚定的选择了相信他,四肢百骸像是涌上一阵温暖奇异的力量,他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我们走。” 浑厚的蓝色灵流再次在北玉洐指尖迸裂,耀眼的巨大法阵缓缓现于众人脚下,南庐结界是北玉洐所创,他可以借助法阵相连南庐结界,直接将众人传送过去。 “急召于座下,传阵法界,起!” 蓝光徒然之间大盛,照耀的整个无极殿犹如白昼,等光芒淡去,殿中已空无一人…… 琉璃夜灯照映着明黄绸锦,方心曲领绣制霸气的龙纹及通天冠,白玉冕旒,每旒贯十二块五彩玉石,华贵至极。 莫思凡瞳仁比夜色更沉,修长骨指流连在明黄的龙袍上,声音低沉沙哑,“你穿上让我看看。” 火焰没有听他的话,甚至没有看那明黄的龙袍一眼。 两天两夜,莫思凡寸步不离的将他绑在身边,他此刻像是铁笼困兽,眉目间染着浓重的阴鸷神色,连带着看莫思凡的目光都像是能轻易点起火星,“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莫思凡不会回答他的话,大多数时候这个男人都不需要火焰的回答,他自问自答,又自言自语,仿佛外界怎样都与他无关,他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火焰在这种沉默里快要窒息,桃夭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几欲呈现出攻击姿态时,却被殿门外传来的慌张拍门声打断。 侍从跌跌撞撞的跑进门跪下,浑身发抖,声音打颤,“星君,不好了……” “北海宫主……他强闯无极殿结界,带着一众神官跑了!” 莫思凡终于把视线从明黄龙袍上移开,抬起单薄凤眼,轮廓在夜明灯的照射下锋利又冰冷,“这可有趣了。” 火焰慌张的站起身,大力捏紧了那侍从前襟,狠声问:“你是说北玉洐?他破了无极殿的结界?” 这怎么可能? 月儿灵力被他的九尾血蛊封印,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已经脆弱的如同凡人,怎么可能打破无极殿的结界?! 侍从哆嗦着道:“的确是北海宫主把神官们带走的……” 火焰尚未在这个惊人消息里回神,莫思凡已在他背后低哑笑道:“火吟之,这次可是北玉洐找死,怪不得我了。” 桃夭在火焰手上展现,红色灵流立于两人之间,金瞳浸着彻骨寒意,“你要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伤害他。” 莫思凡的语气低了两度,像是有点伤心,又像是不以为然,“只要提到他,你总是迫不及待的拿刀对着我。” “你要杀哥哥吗?”他含着笑踏上前,桃夭抵在了宽阔胸口,金色覆面的波光也折射到火焰脸上,“动手啊。” 幽幽狐火照映出两人冷冽的脸,零星光芒很快又熄灭,火焰的手心在发抖,浑身像是被一种针扎般的细密恐惧笼罩,事实证明……他根本下不了手杀莫思凡。 不管他承不承认,莫思凡是九尾狐族里他唯一的亲人了。 莫思凡仿佛很满意他的态度,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悠然道:“派人去打探清楚这群废物去了哪里。” 吩咐完他似乎又立刻想到了什么,反悔道:“算了,不用打探了。” 玄金面具的冰冷气息蹭在火焰耳侧,莫思凡饶有兴味的说:“火吟之,我们启程去南庐。” ☆、南楚再不见 南庐避世已久,苍云仙山终年灵气充沛,十二峰连成强悍的固守结界,因此就算三界外洪水泛滥,这里依然是世外桃源。 北玉洐带着一众神仙瞬息到离山,却见本是山清水秀的山脚下黑气沉沉,方圆百里都被鬼气覆盖。 北玉洐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强烈的鬼气,还未细想,一个身穿黑色丧葬袍头带高帽的鬼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许久未见的黑无常。 神界与魔界不睦多年,众神官见了黑无常自然没好脸色,赶人的话还没说出口,黑无常先道:“是月公子来了吗?请借一步说话。” 龙吴蹙着眉,声音微微上扬:“你们想找月公子干什么?魔界的人不在恶罗呆着,跑到南庐来聚集,意欲何为?” 神官们跟着复合:“三界早已各不相干多年,魔界的人快滚出南庐。” 黑无常冷了脸,忍着骂不动怒,只坚持的重复了一遍,“还请月公子借一步说话。” 北玉洐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想,问道:“鬼王殿下是不是在这里?” 黑无常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又仿佛碍于人多不敢多说,只道:“月公子随我来便知。” 魔界的人在神界眼里一向诡计多端,众神官有心阻止,北玉洐却对龙吴道:“无妨,在这里等我一会,很快回来。” 北玉洐随着黑无常到了山脚的另一侧,老远就感觉到冲天的鬼气,那鬼气怨念深重,持续的蔓延与离山结界对抗,仿佛势必要将结界打破,不死不休。 黑无常着急道:“月公子快去劝劝殿下吧,他从天界回来后就来了这里,怎么劝都不回恶罗,执意要强行冲破离山结界,已经连续两日不停的耗费鬼气,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事!” 太凶悍的鬼气波动,黑无常不敢再靠近,只能站在稍远一点的距离,让北玉洐一个人过去。 楚辞原地打坐,往日就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种病态惨白,额间满是冷汗,唇色乌黑。漫天鬼气从他的灵台溢出,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离山,结界在鬼气的冲击下散着阵阵红光,几乎摇摇欲坠。 鬼气是鬼的根本。 相当于修仙之人的灵丹。 为了打破这离山的结界……楚辞疯到连命都不要了。 北玉洐飞快结印,蓝色灵力倏然破空而出,阻隔在鬼气和结界之间,霸道的灵力蔓延暂时将漫天鬼气压制,楚辞睁开了眼,一双紫眸血红,喷出一口鲜血。 北玉洐连忙点了他胸口两处大穴,沉声道:“凝神,将鬼气收回。” 蓝色灵流源源不断的渡进楚辞体内,调节过多的鬼气,以防他在如此大开大合的释放下会爆体而亡,过了很久很久,楚辞终于勉强控制住神识。 北玉洐的声音冷淡,细听却带着一丝无奈,“鬼王殿下这样,是不要命了吗?” 楚辞恢复了清明,他此刻披头散发,神态狼狈,再没有平日的绝代风华之姿,过多的鬼气消耗让他双眸下浮现出黑沉死相,像是地狱里刚爬出来的厉鬼。他颤抖着问:“南厌离……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就算这样他都不愿意出来见我?” 从陵王郡回来后,他与南厌离不欢而散。 他赌着一口气,像是以前无数次那样在南厌离面前任性离开,然而这一次,南厌离再没有来找他,离山也封山了。 莫思凡的话让他慌了,苍云仙山的结界却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任凭他怎样都撼动不了半分。他不惜释放大量的鬼气,想强行冲进去,他不信南厌对他的安危能无动于衷。 结果……两天两夜,南厌离始终没有露面。 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紫眸像是要流出血泪,他颤抖着,哆嗦着,把北玉洐当成他此时此刻唯一的希望问:“你能不能带我进去?” 未等北玉洐回答,楚辞已经开始疯起来,焦躁的重复:“你带我进去!带我进去!!” “南厌离!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 他大力抓着北玉洐的手腕,白皙皮肤在大力之下被捏成青紫,北玉洐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没有推开他,他蹙着眉,犹豫再三,再三,还是劝了一句,“既然厌离子执意封山……鬼王殿下,你就如了他的意吧。” “如什么意?!”楚辞仿佛听不进去北玉洐说的话,咬牙切齿的喊,“给我打开离山结界,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莫思凡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 南厌离……到底怎么了? 他在那里?! 北玉洐的神情带着犹豫,轻轻叹息道:“既如此……你去吧。” 离山结界在轰然一声中被蓝流压下,楚辞连外袍都没有穿,疯了似的朝着山上狂奔,他跑过了清澈小溪,满山枫叶红,长长的山路石梯,他奔上了道馆,里面空无一人,他找到南厌离的寝殿门前。 还未敲门,他已惊觉自己满脸泪痕,他突然有点不敢开这道门了,他哽咽着,靠在门上说:“南厌离,你开门……你现在把门给我打开,我就原谅你。” 楚辞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哭腔,像是个害怕面对的小孩,“我不要你喜欢我了,我也不逼你了,只要你……把门给我打开,从今以后,你想当我的什么人都好,我都依你,我再也不丢下你了……” “南厌离!你把门给我打开,我求求你。” 没有声音,整个道馆都空荡荡的,老旧的门栏甚至还积了一层灰,南厌离是个极爱干净的人,这一切仿佛在无声证明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楚辞的眉目突然浮上一层狠戾,像是亡命天涯赌徒的孤注一掷,猛然把门推开了。 室内干净,床褥整洁,衣架上挂着南厌离的道袍,有风吹进来,空气里带起了一点点灰尘。 南厌离不在这里。 他在……哪里? 楚辞开始找。 正殿,偏殿,后堂,厨房,后山,那棵南厌离最爱在下面喝茶的歪脖子老树。 没有…… 都没有。 南厌离不在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脏像是被一根烧的通红的铁针狠狠扎进去,鲜血顺着酸意流淌,痛的他几乎站立不稳,哭出声音。 他的视线被泪意模糊,耳侧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倏地回头,却见是北玉洐带了一众神官上了山。 楚辞在这一刻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他狂奔到北玉洐面前,不顾众人的阻拦,这时候谁来拦他都要死!他用力抓住北玉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南厌离在哪儿?”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他怎么了……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杀了你……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杀了你!!” 恨生剑在他手里浮现,锋利的剑刃抵住北玉洐脆弱的脖颈,龙吴怒喝道:“你发什么疯?放开月公子!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楚辞的声音又急又哑,“你说……你告诉我!” 鲜红的枫叶顺着风飘荡进楚辞的视线,瑰丽颜色中,他看见北玉洐缓缓启唇,说出了他能听懂的字,组合在一起他却又听不懂的话。 “厌离子坐化了。” 神官们愣住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呼:“坐化?南道长……居然坐化了?” “不是说南道长自奇格开辟以来,与天同寿吗?” “怪不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南道长都没出面……唉,怎么偏偏在这时坐化了。” “这……南道长不在了,现在该怎么办?” 杀生剑掉落在地,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楚辞脚步虚浮,在这一刻他的神智仿佛都不太清晰,说话也颠三倒四,“坐化?什么,坐化,那是什么?” 修道之人那会听不懂这个。 坐化,说好听点是高僧,高道,羽化成仙成佛。 说难听点,就是阳寿已尽……死了。 南厌离是高道,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但能者多伤,他时常窥伺天机,修改天意,虽然弘扬道法普度众生,却终究有违天道。 他真身本就是上古时期的一条黑蛇,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万分幸运。 青冥鬼王将楚辞抱到他膝下时,他已有所感应,后来灵力日渐消退,他感到力不从心,不能再悬壶济世,于是将整个南庐避世,自己又拖拖拉拉的靠仙药和修行,得已再苟活了两万年。 奇格开辟至今。 是无法用数字衡量的时光。 他活的太久。 世间一切早已了无牵挂,唯有楚辞他放不下…… 可是放不下又如何? 楚辞还那么年轻,那么好看,总不能叫他陪着他一起死吧。 好在岁月漫长,总会消磨楚辞的一腔爱意,这世上的沧海桑田,不过也是弹指一瞬,时间久了,自然消散无踪。 所以,南厌离选择做了一个懦夫。 他悄悄的离开了。 他怕看见楚辞红了的眼睛,听见楚辞带哭腔的声音,他就会又舍不得这个人世,他怕。 老道士装成了绝情的模样,把自己关了起来,悄悄的走了。 北玉洐不想再骗他,决定打碎他这副自欺欺人的模样,“早在北海之时,南厌离就已经准备坐化的事,只是他怕你伤心,始终不愿意告知你。如今他走了,前尘往事,一并消散,你……就让他安安心心的走吧。” “前尘往事,一并消散?”楚辞喃喃着,忽而抬头,睁大了血红的眼问北玉洐,“如何消散?” “要是有一天,火吟之死在你的面前,你还能风轻云淡的说出一并消散吗?”楚辞像是恨急了,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火星,“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南厌离要走了……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北玉洐的心颤了一下,但他在离山封山时就已猜到结果,于是没有辩解,只平静的说:“这是厌离子最后的心愿,他不希望你知道。” “当日,在焰城时我曾问过你……要不要来见他一面,你拒绝了。” 是。 当时在东绝焰城,楚辞红了眼睛,放下狠话,说,既然南厌离不肯相见,那就如了他的意吧。 可是…… 那时的楚辞怎么知道? 那时的楚辞怎么知道南厌离要死了!! 他怎么知道。 这将是他今生做过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楚辞神情迟缓,像是痛极后变成了一个麻木的木偶,喃喃的问:“他有没有跟我留下什么话?有没有提过我?” 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绝望,仿佛只要北玉洐一否认,生命就能马上消散于此,“没有吗?一句都没有吗?” 北玉洐叹了一口气,“有的。” 楚辞神情惨白,双唇哆嗦着问:“他……说了什么?” 北玉洐轻声道:“厌离子说,如果他坐化的事最后还是不慎被你发现,希望我转告你,他的肉身在渡佛洞中,他用最后的灵力将肉身保存完好,你取了他的肉身给辞楚用,从此你和你哥哥,便再也不用忍受一身两魂的痛苦,也算是他对你的一点补偿。” “谁要他的肉身!”楚辞怒吼出声,他万万没想到南厌离会说这个,他的心,可以这么狠。 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渡佛洞。 南厌离的肉身正静静躺在洞中的寒潭,被枫叶树遮住了大半。 男人的眉目清俊,长相周正,身上穿的道袍也干干净净,交叠着双手静静躺在那里,看上去像只是睡着了。 如果说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是梦境,眼前景象却让楚辞再也骗不了自己,最可怕,最害怕的事,在这一刻被验证。他猛然跌跪在地,灵识徒然间昏天黑地,鲜血腥味充斥了口腔,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涌出,沉沉鬼气溢满了整个渡佛洞。 楚辞颤抖着伸出手,贴上南厌离的手背,他想开口说话,想喊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一个字也不行。 倏地他视线一顿,竟看见南厌离手心捏着一片枫叶,上面画了字…… 楚辞哆嗦着把枫叶取下来。 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像是臭道士一贯简洁风格。 “吾生挚爱唯楚楚一人,能陪一程,已不负此生。” 他说挚爱。 啊…… 老道士就是这样,内敛,假正经,爱害羞。 他这辈子没说过爱,唯一一次说,还是写在了别人可能都看不见的地方。 “你是众生的圣佛,唯独是我的恶人。” ☆、决裂之终章 穿云裂石的剧烈震动,振聋发聩,南庐山结界正在被一股毁天灭地的灵力冲击。 地动山摇中,众神官纷纷惊呼道:“是莫思凡,莫思凡追上来了!!” “他来的也太快了,我们的灵力都还没有恢复……这可怎么办?” 众神官先前被囚无极殿,灵力也被封锁,现在一个个都如同凡人,他们中唯一有灵力的,居然是瞎了眼的北玉洐。 北玉洐召出幻冰,挡在众人面前,快速道:“南庐的结界稳固,他一时半会进不来,二殿下带着大家去里面。” 龙吴着急的挡在他面前,“你要一个人去对付莫思凡?” 北玉洐没回答,独自推开殿门离去,龙吴着急的声音在惊慌杂乱的人群中格外突兀,“我安顿好众人就来助你!” 刚刚还山清水秀的南庐山外已经黑云压境,闷雷滚滚,莫思凡站在云端,隔着境界与北玉洐对视,男人姿态悠闲,眼眸含笑,唯独声音里透出一分的不耐,“月公子,可真是能折腾的很。” 幻冰在北玉洐的手中发出沉沉蓝光,利刃蓄势待发,北玉洐面向莫思凡站着,雪绡被风吹得乱舞,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吟之在哪里?” “还有心思管他呢?”莫思凡笑出声,声音穿透结界,带着点怪异的扭曲,“早知如此,当初在地牢里就该杀了你,或者挑断你的手筋脚筋,都怪我一时心软,只挖了你的眼睛,否则你现在还有命站在我面前,胆敢跟我这样讲话?” 挖眼之时的钻心疼痛在这一刻仿佛又清晰浮现,北玉洐不自觉摸上被雪绡所覆的眼睛,他语气冷淡却坚定,虽是失去了双眼,但腰背笔直,仍旧是清风霁月的北海宫主,“本君既没死,便不会再让你伤害任何一个人。” 莫思凡沉下眸,暗声说:“自不量力。” 北玉洐与莫思凡。 一个想拉着火焰走出深渊,一个想拖着火焰在深渊里沉沦。 他们之间,终有一战,避无可避。 汹涌的黑色灵流刹那之间铺天盖地压下,十二峰汇集而成的结界汇聚成巨大的灵力网,两股凶悍力量绞着,形势岌岌可危。北玉洐原地打坐,起手结印,纤细身影立于最高断崖之上,独自面对这三界里最可怖的力量,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今日,他要堵上他的毕生所学,毕生所得,背水一战! “列固前守阵,诸天灵,拜乾坤,玄武结界,起!” 一道蓝色的水屏结界轰然从地心而起,蓝色灵流仿佛浩瀚的汪洋大海,漫天巨浪轻易将黑色灵流吞噬,水结界层层相连,很快将整个南庐密实的包裹起来,在南庐本就强悍的结界上,覆盖上了更强固,更巨大的玄武法阵。 莫思凡收回灵力,英俊半面浮现起饶有兴致的神情,“月公子这是拿出看家本事了?玄武?有趣,这可就更好玩了!” 男人手掌间凝聚了更强悍,更凶狠的力量,玄武法阵却像是一层有弹性的水,轻易就把霸道罡猛的力量化解,如泥牛入海,岿然不动。 “不愧是玄武。”莫思凡沉了眸,“但玄武再厉害,你总有灵力耗尽的时候,你能带着这么多人在里面躲一辈子吗?” 北海是结界大家,玄武更是北玉洐所创固守结界中最为厉害的一种,天河之水的结界便是用玄武,但此结界因为太过强悍,极为消耗施术者的灵力,需要长期耗费灵力修补稳固。 现如今北玉洐孤军奋战,撑不了多久…… “我倒是好奇你受了那么多伤,是如何恢复的灵力?”莫思凡盯着他,神情比天边的乌云还沉,“月公子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也让我看看?” 修长有力的手抬起,闷雷在天边乍泄,一把黑气沉沉的大刀从天际处缓缓显形,不详的预感隐隐在北玉洐心中躁动。 “月公子,认识这是什么吗?” 那刀体宽而扁,通体黑色,刀尖却是血红,出现的瞬间,浑厚魔气在空中蔓延,天幕也被魔气燃烧成地狱的血色,北玉洐看不见,却能感觉到这毁天灭地的力量在散发。 他额间浸出冷汗,说出的话也迟疑了些,“屠戮刀……?” 当今天下三把神武,首当其冲。 除了白祁的穿云剑和北玉洐的幻冰,便是这把屠戮刀最为可怖。 这把魔族凶刃,刀下亡魂无数,拥有毁天灭地的魔力,早在魔族绝迹时就不知所踪,现如今竟出现在莫思凡的手里。 “月公子好见识。”莫思凡赞叹道:“难为你眼睛看不见还能认出来这宝贝。” 暴雨滂沱,狂风肆虐,北玉洐在雷雨中沉声问,“屠戮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莫思凡握住黑沉的刀柄,黑眸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细细临摹着这把魔族凶刃,笑道:“不过跟魔族有个小交易。” 魔族。 交易。 万鬼之宴,红鸢送楚辞的魔灵,被北玉洐封印的那个魔灵! “魔灵难得,又难以存活,我与魔族人交易,为魔族留后,他们便把这把魔刀送给了我。” 屠戮在莫思凡手里散着红光,这把凶刃饮血无数,每次开封都是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黑眸沉寂如漩涡,在红光的映耀下显出嗜血颜色,他忽而把屠戮的刀尖对准了北玉洐,阴恻恻笑道:“本君已经等不及要杀你了,你来猜猜看,到底是玄武结界厉害,还是这把魔族屠戮!” 撼世之力,不是空穴来风,神武随主人的力量而运转,莫思凡本就灵力高强,加上这把屠戮凶刀,更是如虎添翼。 黑色身影倏然从云端飞跃而下,身后是天雷滚滚,他双手握住屠戮,凶悍至极的运刀,水蓝色结界轰然从中心裂开,这次玄武结界不再平静,水结界被豁然开了一个大口,北玉洐快速结印,还未来得及弥补,黑沉魔气近身又是凶狠至极的一劈! 北玉洐强压住巨大的魔气袭击,起手修复破损的结界间,屠戮的凶刃已带着汹涌魔力狠狠向他劈来!但他此刻在列阵,一旦妄动,整个玄武结界都要被击碎。 千钧一发之际! 纤细身影猛然被一阵温热气息包裹住,凶狠魔力尽数打在来人的背上,硬生生的为他挨下了这一击。 北玉洐怔住,指尖微微发抖…… 来人桃眼狭长,金瞳暗沉,他像是负伤而来,身上还有淡淡是血腥味,北玉洐攀住他的肩,摸到了一手的濡湿。 熟悉的声音他耳侧响起:“别怕,月儿,是我。” 是火焰。 宽阔胸膛挡在了北玉洐的前面,熟悉又温热的气息在这一刻包裹住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意味,仿佛外面的狂风与暴雨都随着这人的出现被拦截在外。 火焰拥着他,力度之大,像是欢喜于失而复得的宝贝,却又很轻碰了碰他的头发,像是怕面前的人碎掉。“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火焰说的是上次在陵王郡,丧尸围城之时,北玉洐曾答应过他,再也不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一瞬间,北玉洐只觉得喉咙酸涩,连带着他的胸腔都轻轻震动起来,“吟之。” 火焰的声音沙哑,像是刚刚怕狠了,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我在,是我,是我在这里。” “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英俊轮廓在阴沉血红的天色中锋利冰冷,金瞳却是十分温柔的颜色,火焰有些颤抖的摸上北玉洐的雪绡,冰冷触感,痛的他呼吸都是一滞,“眼睛怎么样?刚刚有没有受伤?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他着急的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北玉洐却在这样危险的场景下,不合时宜的勾了一点笑,“不痛,哪里都很好。” 火焰捏起他纤细的手腕,语气带着慌张,“血蛊是怎么解开的?你怎么恢复的灵力?月儿,你不要骗我。” 北玉洐太脆弱了。 单薄白色身影像是很轻易的就能消散于风中。 北玉洐握住了他的手,“我……真的没事了,倒是你,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火焰还未能回答,莫思凡已提着刀走近,他面容平静,黑眸却阴鸷,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怒火,“还是没能困住你。” 留下整整一座龙城的傀儡困住火焰,这人还是杀来了,衣袍脏乱,鲜血淋漓,却依然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北玉洐前面……仿佛他才是哪个罪该万死的人。 火焰将北玉洐护在身后,并没理会莫思凡的话,很轻的在北玉洐耳侧说:“月儿,进去等我,很快,我会带你回家。” 北玉洐坚决摇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帮你。” “你留在这里我会分心。” “两位叙旧叙够了吗?”莫思凡神色不耐,唇角勾出个讥讽的笑:“滚开。” 银发在风中寸寸飞舞,火焰缓缓抬眸,瑰丽眉目在面对莫思凡时变得格外冷漠,“你别逼我。” “是你别逼我!”莫思凡的耐心终于用尽,他的情绪多数时候是内敛的,像是埋在沉寂火山下的岩浆,但现在这一刻,滚烫恨意终于到达了顶峰,再也压制不住,“我再说最后一次,滚开,否则你跟他一起死!” 黑沉的阎罗鞭在火焰手上浮现,罡风四起间,天边雷雨倾斜而下,金眸映出血红颜色,“那就来!” ☆、称三界之帝 阎罗与屠戮相交,狂风肆虐中,连猩红暗沉的天空都被灵光照射如白日。 火焰因为之前种种限制,没有使出全力跟莫思凡打一场,而莫思凡,吞了龙丹后灵力更是深不可测。 太凶悍的灭世之力,两人都疯狂的要致对方于死地。 北玉洐在下方快速结出封印法界,漫天的水结界覆拢,巨大压力下,玄金半面被压碎,露出那半张面目全非的脸。 发髻散落下来,苍白脸色,深沉如耀石的眸缓缓抬起,阴郁眉眼在雷雨中渐渐濡湿,玄武暂时束缚住了莫思凡的动作,他像是被北玉洐和火焰的联合攻击逼狠了,姿态终于不再是一贯的从容,当阎罗鞭再一次袭时,他喃喃的说出两个字。 于是鞭尾堪堪停在了他的脸颊边。 金眸里泛着沉沉波光,火焰听见莫思凡问:“你真的要杀哥哥吗?” 内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用力的撕扯成碎片,火焰颤抖的手几乎拿不稳阎罗。 莫思凡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幻冰在北玉洐手里发出低沉警鸣,透过厚重的云霄,他似乎感受到火焰不稳定的情绪,清冷声音打破两人的僵局,“吟之!不能分心,趁现在困住他。” 火焰敛下眸,声线很低:“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带你回去。” 无尽黑暗笼罩天地间,这次莫思凡再没回答他的话,然而当封印法界落下来时,他却怒喝一声,猛然挣脱了水结界的束缚! 屠戮挥出决绝的一刀,凶悍灵力,干脆,利落的劈碎结界,尽数打在火焰胸前。 火焰猛然一震,跪倒在地,唇角涌出鲜血蜿蜒,还未反应过来时,莫思凡近身猛踹在他心口,森然寒眸像是利刃,泛着冷光,“你这个贱种!” 他终于失了风度,怒喝出心底最疯狂的想法,“你娘也是个贱人,为什么要和白祁在一起生了你,你就不该留在这世上!我送你去见九尾族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因为你们而死,让他们看看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你有什么颜面?有什么资格阻止我?” 大力之下,臂弯猛然回身制动,火焰反压着他,臂膀像是火热铁碳,要将人灼碎,“你给我娘道歉,你给她道歉!!” 莫思凡丧心病狂的笑起来,笑声透过云层飘荡在这个只有他们两的空间里,“道歉?该道歉的是谁?九尾妖花知道你这么废物吗?她死了多少年,就被世人戳着脊骨骂了多少年,而他唯一的儿子,竟然在阻止我报仇?” 他猛然又给了火焰一拳,将他手肘反制在腰间,盯着他痛的冷汗淋漓的脸,狠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杀了北玉洐,回到我身边。” “不可能!” 桃夭在此刻飞跃而出,灼热狐火猛然爆发,哪怕莫思凡避的及时,仍是被烧到了发丝。 火焰吐出一口血,桃夭飞回他手中,他的眼底是深不见怒意,又重复了一遍:“绝不可能!” “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莫思凡疯到了绝境,雷电劈下来,可怖伤疤在那张阴鸷的脸色上若隐若现,“今日,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九尾狐族的人,很长情。 他们一生只找一个伴侣,这也代表他们骨子里流的血都是硬的,他们固执,疯狂,认准了一个念头,便绝不改变。 云层里涌现出无数傀儡,那样多的数量,竟比当日在陵王郡还要多! 莫思凡手握红箫,诡异的音调流传出,傀儡如浪潮般从云端跃下直朝南庐涌去。 北玉洐飞快结印,布阵修复结界缺口,莫思凡却根本不给他时间,屠戮挥出决绝的一刀,地动山摇的剧烈震荡里,玄武法阵……竟在那样恐怖的灵力下生生碎裂,连整个南庐苍云仙峰,都被劈成了两半! 北玉洐被结界反噬重伤,火焰挡在结界前,高涨狐火暂时阻挡了傀儡的进攻。 莫思凡的声音透着轻蔑,“我说过了,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逆天而行又有什么好处?” 当日他在东绝焰城强饮了火焰半壶酒,冷寂半面折出的幽光,点亮了火焰内心的仇恨,烧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火焰伤痕累累,强撑着狐火,“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莫思凡勾了笑:“天下人都可以死,你不行,你要留在我身边,我要你看着我,看着我是怎么把这三界众生踩在脚下的!” 他指着被结界反噬所受重伤的北玉洐,“但作为你反抗我的代价,他要死。” 男人提着刀,一步一步的走向北玉洐。 玄武结界破损严重,北玉洐正强忍着反噬修复,不敢妄动,他咽下血沫,侧目间,感觉到莫思凡过来了,紧接着,一声利刃闷入血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莫思凡痛的蹙眉,敛目间,胸口豁然被灵力射了一箭! 猎龙…… “我说过多少次了!” 刚刚的大动作几乎要了火焰半条命,他额间满是冷汗,费力的喘息嘶喊:“谁也不许动他!谁也不许!谁动北玉洐都要死!” “他有什么动不得的?”恨意的岩浆在此刻喷发,莫思凡无不恶意的阴冷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要我怎么死!” 在火焰惊恐的眼神里,屠戮刀对着北玉洐的身影狠力一劈! 金色光芒猛然迸发,堪堪挡住了刀锋。 “莫思凡……”龙吴手握雷云,眉目流露出少年人的桀骜,咬牙切齿的喊道:“我要你给我父君偿命。” 他刚刚带着众神官们赶过来,玄武结界给他们争取了时间,经过刚刚一番调息,众神官已经恢复了灵力。 众神官纷纷怒不可竭:“莫思凡!你未免也太嚣张了。” “月公子,我们来助你!” “今日,定要让这妖邪命丧于此!” “就凭你们几个臭鱼烂虾?”莫思凡的笑意轻蔑,“给我提鞋都不配,白白脏了我的好刀。” 玄武终于在此刻启阵,北玉洐将幻冰悬于阵法中,冰雪长封,魔气也在无形中被冻结。 北玉洐寒声道:“诸位先助我修复结界,一旦傀儡大军攻进来,整个南庐都要覆灭。” 神官们的灵力汇集成一道金光,源源不断的朝玄武结界输入,破碎的裂痕终于在众神官的合力下缓缓合拢。 火焰始终挡在结界外,狂风骤雨中,他手握猎龙,红衣狐裘,在无数傀儡中厮杀。 眼看终于修复了结界,北玉洐立刻想去帮火焰,但玄武以他为阵眼,只要他一动,结界必然失守! 他正焦急时,耳侧听到猎龙发出争鸣之音,火焰身陷困境,在又一波傀儡的猛烈攻势中,终是不敌,被傀儡的浪潮淹没。 下一刻,浑厚金光在傀儡群中爆发,将傀儡又尽数弹了回去。 来人神色慌张,眼神却带着不甘,正是龙吴,“我不是想救你,只是……看在月公子的份上。” 火焰咳出血,却笑:“如此,多谢了。” 接下来的局势稍稍好转,有龙吴相助,火焰总算不再那么吃力,但傀儡大军实在太多,杀不死,生生不息,猛烈狐火染放如火烧云。 混乱中,云端落下个干脆轻巧的黑色身影。 寂竹抬眸,面色一如往常冷漠,眸光却发亮,“主子,属下万死!” 他掌心朝上,虔诚跪拜,“敢请主子接帝王玺。” 浑厚龙气显于天地,方圆千里皆是被龙气席卷,傀儡纷纷畏惧后退。 莹白方玉,盘龙雕珠。 五大监国——掌玺首,寂竹。 火焰不是没怀疑过他的身份,却也没想到,他竟是掌玺首。 白祁…… 他将能调令天兵的掌旗,给了火煜,放在火焰身边。 他将三界至尊的帝王玺,给了寂竹,放在火焰身边。 在这最危急,最紧要的时刻拿出来,逼火焰,逼火焰登上帝位。 当真是好计谋。 这个男人算计一生,恐怕连自己都不放过,火焰在这一刻甚至觉得,白祁的死甚至都是他自己算计好的。 寂竹恳求道:“属下贱命,瞒了主子这么久,死不足惜,我一生夙愿都是为主子能荣登大宝,帝君亦然,如今三界危机,还请主子,暂时放下一切,号令天下共同抗敌!” 帝王玺散发出浑厚龙气,不仅傀儡纷纷退避三舍,连黑沉魔气都被龙威镇压。 众神官面面相窥,震惊之余生怕火焰真的接过帝王玺,若真是如此,火焰可就成了三界……帝君。 要知道天族与东绝早就不睦多年,神官们之前对这个东绝半妖更是不屑嗤笑,积怨已久。 如今,却要匍匐在他脚下…… 无数人都注视着火焰,莫思凡也暂时停止了进攻,黑沉双眸甚至沾染上笑意。 火焰在金光里微微俯身,修长苍白的指尖伸出,轻轻碰了碰帝王玺,龙气非但没有灼伤他,反而温柔的缠上他指间。 虽然他已入魔道,但他身上有白祁的龙血,上古神脉之后,只要滴入鲜血启封,帝王玺就能为他所用。 火焰笑出声,喃喃喊道:“白祁。” 他要怎样形容这个男人? 北玉洐曾说,白祁是爱他的,所有人都说,白祁在他身上倾注了一生的心血,可是火焰看到的只有利用和残忍。 他看不懂这个男人,看不懂这个父君。 “阿娘死了,九尾族没了,你把哥哥害的人不人鬼不鬼,你伤害月儿……杀了那么多的人,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轻飘飘丢下一堆烂摊子事就走了。” “我不会原谅你。”金瞳泛出淡淡的红,“我也不会帮你收拾这堆烂事。” 火焰对这帝王玺,愤恨,缓慢,又清醒的说:“宁闯地府鬼门关,也不愿做你九京仙!” 天边炸响惊雷,狂风猎猎。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火焰猛然拉过身后神情恍惚的龙吴,飞快割破了他的指尖。 鲜血滴入了帝王玺中…… “主子!!!”在寂竹失控的哀嚎声中,帝王玺爆发出一阵强烈龙气,云雾透出层层金光,照亮昏暗天地,辽远神钟响彻云霄。 所有魔气尽数被震慑天下的帝王玺龙气席卷碎,傀儡也纷纷恢复了神智,随后,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所有人都匍匐下来,对着天际俯拜,对着龙吴高喊: “臣等,恭贺新帝登基!” “帝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引弓箭猎龙 “你……怎么能这样?”龙吴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愣愣看向火焰, 天界一直传闻有个大殿下,常年久病,长居深宫不见外人。 龙吴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但却一直不得见,小孩子那懂什么权利纷争,心思干净又纯粹,那时候只觉得有个兄弟是件幸福的事。 他怀着对哥哥的惦念长大,有时候还会想哥哥长什么样,哥哥在做什么,会隔着外墙,远远的看一眼据说住着大殿下的宫殿,父君不喜欢他问哥哥的事,在凤姬面前更是提都不能提,后来再大些,所有人都告诉他,要争气,要赢得帝君的宠爱,所有人都对他很严厉,他忙着长大,忙着修炼,就渐渐把这份小时候的心思淡忘了。 再后来……他知道了火焰就是他的哥哥。 他最开始除了震惊,就是茫然,他那么讨厌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他从小惦念的哥哥,继而,从内心升起了一种疯狂的妒恨。 凭什么父君那么喜欢他? 凭什么父君那么在乎他? 凭什么自己那么努力,都比不上他这个妖狐之子! 可是,火焰,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把帝位让给了他……他的恨,他的别扭,他的那些感受,像是变成了一场没有意义的笑话。 傀儡大军已被帝王玺的龙气破除,如今莫思凡孤军奋战,就算他再厉害,众神官心里都有了些底气,纷纷开始商量怎么击败他的对策。 真走到了如今这一步,莫思凡反而没什么反应,像是知道火焰会这样选择,两人在云端平静的对视。 鲜血从指缝溢流,火焰握着猎龙,说:“你跟我回去。” 莫思凡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仿佛在用目光细细的临摹他的眉眼与轮廓,过了半响,突然道:“天下人都想本君死。” “你也一样。”莫思凡把玄金面具扣回左脸的伤疤上,是很平稳的语气:“两万年前,从青丘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时,我就知道有今日,所以我不惧,也不在乎,不过我活到今天,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废话。” 火焰闭上眼,即使知道劝他不动,仍然抱了这一丝奢望…… 屠戮发出凶光,傀儡大军虽然不在了,莫思凡的修为仍然是这三界里最强的存在,要打败他,很难。 黑靴往前踏了一步,众神官都如临大敌的看着莫思凡,纷纷召唤出法器,眼看就要打起来,云端突然闯出来个青色的影子。 来人清瘦,青色的衣服衬得他更加苍白,他仰着脖子看莫思凡,眼底是灰蒙蒙的颜色,“思凡……你收手吧。” 文止语从背后抱住男人的腰,语气恳求,“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要再继续了。” 莫思凡低头看了眼腰上那双抱着他的手,眼底一丝情绪也无,嘴角却微微上扬,很冷漠的说:“你当你是谁?” 文止语身体一僵,莫思凡已经侧过头问他,“你算什么东西?你也敢开口劝本君?” “你是不是也想站到对面去?那便快去,本君不在乎多你一个。” 文止语摇头,手滑下来,再不敢去抱他,声音是哑的,也是低的,“思凡……我没有那个意思,就算天下人都背叛你,我不会的。” “可是……思凡,你要报仇,也已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已经死了很多人,别再这样了,你会死的,算了……好吗?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都陪你,只求你,不要再继续了。” “算了?”莫思凡笑起来,他的眉目仍然是很俊朗的,引人迷醉,但他上扬的唇角却满是讥讽,“非要本君说的那么明白吗?你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捡的一条狗,你也配与本君作陪?” “是狗,我是你的狗……”谁知道文止语非但没有反驳,他俯下身,是个哀求的姿势,“我不配,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再继续了,我求你了思凡。” 这个男人一向是清润骄傲的,他在上位多年,尊严和体面对于他来说是他的衣服,是他的铠甲,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把自己扒的干干净净,把自己伏进了尘埃里,满心满眼都是哀求。 但男人只是轻蔑的说出一个字:“滚。” 一脚将人踹开。 屠戮的刀尖泛着汹涌红光,莫思凡看向火焰,笑道:“火吟之,凭你这个样子,拿什么跟本君打?还敢站在本君面前?” 火焰咽下喉间血沫,桃夭染起狐火,却又被白净骨指压了下去。 北玉洐不知是何时来的,站在了火焰身前,雪绡覆着眼,被飞吹得乱舞,唇线低抿,神色淡然却坚定,想来傀儡大军已破,他没必要再守着玄武结界。 “我来。”北玉洐说。 “哦?”莫思凡扫了一眼挡路的北玉洐,“虽然月公子瞎了眼,但相信总是比下面那群废物强的。” 火焰伸手碰到北玉洐,声音染上怒意:“月儿……你回去!” 北玉洐反握住他的手,并没有回话,只是带着点安抚意味的抚了抚。 火焰便知道,再说什么也劝不动了。 北玉洐看着性格温和,其实骨子里比他还要倔强,认准了死理,就不会改变。 两人从来没配合的这么好过,火焰虽然负伤,但好在魔灵力量强悍,恢复又极快,每当莫思凡猛力进攻时,北玉洐就快速设下固守结界,两人一守一攻,配合默契,两个强绝加在一起,就算是莫思凡也讨不到便宜。 乌云滚滚,魔气混着汹涌灵力如闷雷般在云层里炸裂,以为他们三个为中心的攻势越来越猛,普通人莫说靠近,就是在周围都会被灵力卷成渣,没有任何人胆敢靠近。 龙吴和神官们在底下看的着急,有人说道:“那屠戮实在太凶,这样继续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若是焰尊主有个称手的兵器,再加上月公子相助,说不定能反败为胜。” 说到兵器,众人纷纷心照不宣。 莫思凡用屠戮刀,北玉洐手握幻冰,差的自然是这三界第一的神武,“破云。” 那破云到底在哪里呢? 所有人都浮上疑虑,罪之战之后,白祁曾放言说破云被冰封在天河水下,如今白祁身死,三界洪水泛滥,却也未见监国寺掌剑首出现。 又一波猛烈的攻势后,爆发出一阵寒冷冰雨,冰封千里的云端上,莫思凡和北玉洐的身影快的几乎看不见,斗的难解难分,但北玉洐消耗灵力实在太多,莫思凡的灵力又霸道至极,每次挥动屠戮都是撼世之力,他明显应接的越来越吃力…… 寒冰镜面上里缓缓走出个人…… 文止语猛然挡在想去帮忙的火焰面前,他面色憔悴,没有说多余的话,只道:“我求你一件事。” 火焰蹙起眉。 文止语自嘲似得笑了两声,透出几分无力的苍凉意味,“我可以用破云跟你换。” 金眸微微一沉,视线落在文止语身上,火焰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文止语回头,视线落到莫思凡的身影上,男人像是一头凶猛的困兽,天下人都拦不住他,文止语也拦不住他。 他别过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睛却有些红了,对着火焰说:“等此间事了,我希望你,保住他,让我带他走。” 火焰沉默了,他何尝想伤害莫思凡,可是……莫思凡的恨意太深,就算火焰想放过他,他自己也不会放过自己。 文止语看了一眼云层下虎视眈眈的众人,又重复了一遍:“你答应我,你一定要保住他!” 火焰曾经骗过文止语,对于他来说,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信任度,可至少这件事,文止语觉得,是火焰可以承诺的。 桃眼轻抬,火焰的声音很冷,也很慢的说:“好。” “就算废了他的修为,困住他一辈子。我也一定要他活着,要他平平安安的活着。” 文止语松下力气,神情有些恍惚道:“破云的神力太强,它是当初上古神帝御用神武,奇格三界开辟以来,除了帝君,没有人能拿得住它,我虽然是监国寺的人,却只能看住破云的封印。” 就算只是看守破云的封印,也是监国寺的人。 天界监国寺掌权首一共五人。 火焰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一个人竟是文止语。 文止语和莫思凡都是权臣,监国寺更是直属于帝王手中的权利,关键至极。 白祁精于算计,帝王制衡之术,文止语已经位高权重,白祁却又给他赋予了监国寺的实权。 像是看穿了火焰内心的疑虑,文止语声音平淡:“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监国寺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祁会选我,甚至,我曾觉得这是他做过最错误的一个决定,直到今天,我来跟你做这个交易,我才明白,他早已看穿我,看穿我与思凡只是貌合神离,看穿了凤姬……看穿了一切。” 他说话只说了一半,火焰却听懂了,也突然觉得有些疲倦,不愿意再深思,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沉声问:“破云在哪里?” 文止语抬起眸,神色沉寂,目光落到火焰手上的猎龙,笑了笑,“你真的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早在龙城帝君寿诞上,白祁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已经将破云给你了……” 火焰一怔,猎龙徒然在手里变得烫手,他将弓箭抬起,不可置信的问:“这不是一把弓吗?” “谁说破云一定要是一把剑?”文止语勾了个惨淡的笑:“世人大多难以得见破云,它身上有太多的神奇色彩,所以大家如常都以为神武应该是一把剑,但其实是剑,却也不是剑,是——弓箭,这天下第一的神武,破云弓箭。” 而文止语,他是天界监国寺的人,但他真正的称呼,应该是监国寺——掌箭首。 火焰尚未在震惊里回神,已听到文止语接着道:“破云很强,但你还没感受到它毁天灭地的神力,因为你不懂得……怎么用它。” “白祁还没等到,还没来得及教你怎么解除破云的封印,但是,白祁不愧是天帝,他算准了……我会来教你。” 火焰握着弓,大力之下,手背青筋暴起。 就是这把神武,一箭贯穿了火炎君的胸膛,就是这把神武,染红这世上最深重的罪孽,拉开了罪之战的帷幕! 文止语的手冰凉,搭在火焰手背,语气冰冷如毒蛇,缓缓道:“让我来教你,怎么解除破云的封印,要用把这破云神弓,便要杀掉……” ☆、雪霜落满头 锋利的箭锋指向北玉洐,文止语压着声音,神情带着几丝隐约的期待,“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帝王者,必要先断情绝爱……” 火焰面无表情的放开手,把弓扔给文止语,走的毫不犹豫,“送你了,慢慢玩吧……” 文止语脸色骤变,“等一下——” “还有事?”火焰回身,舌头顶着刚被莫思凡揍伤的腮帮,眉目间神情已经十分不耐烦。 “可白祁是个痴情种……”文止语盯着他,慢慢的说:“白祁爱九尾妖花,他可能也没有想到,你,他的儿子,也和他一样不愿意被破云束缚,所以,不管是有先见之明还是怎么样,他改了破云的封印……” 火焰微微垂目,视线落到手里的桃夭上,声音很低的问:“神武认主,可破云却也认主人的心爱之人是吗?” 文止语点头,“是……” 桃夭倏然燃起狐火,火光照耀的整个昏沉天幕如同烧云,恍然间,竟让人看见一张美貌女子的脸。火焰神情淡淡,抬眸间星眸映入火光,却又落下一层细碎的灰。 “白祁也许是爱她的,但……我恨他。” 寿诞之日的浮罗仙宫。 白祁接过这把桃夭扇,要火焰好好保管,那时,白祁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火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桃夭狐火燃放,破云灵光万丈,两把神武相互吸引,随后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彼此融合,惊天动地的震动中,一把全新的神武缓缓显形。 这才真正的破云…… 雕玉白云纹,霸气浑然的金龙缠于弓体,透出强烈的刺目神光。这才是三界第一的神武——破云之刃! “都给本君去死——!!”莫思凡杀红了眼,屠戮杀伐的魔气,几乎将北玉洐逼到了绝境,若不是靠着玄武法阵,他也不能跟莫思凡周旋这么久。 失去眼睛后的北玉洐格外依赖耳朵,昏暗里,肩膀突然被温热的手握住,整个人被向后推去,他听到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和神武的争鸣之声。 火焰越过了他,手握着破云,用着攻击的姿势直面迎向莫思凡! “轰鸣——”之声震的三界抖动。 光耀夺目,强烈的灵光席卷了所有人的视线,下一刻,北玉洐被喷了一脸温热的鲜血。随即,在所有人的目光还没看清楚时,他已突然失声哀嚎:“火吟之——!!” 光芒淡去,火焰被屠戮的刀尖当胸贯穿,而他射出的破云箭,堪堪停留在了莫思凡的胸口两三寸的地方,在最后一刻,他反转了箭锋。 血…… 温热鲜血滴下来,淋雨一样烫了满手,莫思凡震惊的抬眸,撞入一双血红的眼。 “哥。”火焰喊他,喘着气的声音十分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于风里。“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你说天下人都想你死,可是……我不想。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你死。” “你说你是对的,我知道,哥,焰城没有错,九尾族也没有错,这世间欠他们一个道歉,没有人说这句话,我来说……哥,对不起。” 不断的有鲜血从他口齿里溢出,被屠戮刀刺穿的人,没有活路,他盯着莫思凡的脸,金眸渐渐暗淡,“哥……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忍受灭族之痛,对不起在北海时我没认出你,所有一切……是我错。对不起……” 不管莫思凡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九尾族之王……九尾司梵也好,是天族司命莫思凡也好,是青丘爬出来的恶鬼,是三界第一的神,都好,永远火焰都下不了手杀他。 火焰能说的,能做的,也只有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喉咙一阵干涩。 眼眶毫无预兆的酸了。 莫思凡突然有些不懂这三个字的含义。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说对不起谁? 所有的声音、感官、力量都随着这三个字的吐露,被剥离。 莫思凡这一生。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成为天界司命之前是九尾族的天之骄子,成为司命之后是生杀予夺的天界战神。 没有人胆敢跟他说这三个字。 没有人可能跟他说这三个词。 他挣扎阴暗如烂泥的一生……原来等的就是这三个字吗? 可是。 若不是。 那他又在争什么? 就这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的神情像是苍老了好多岁,又带着些孩童的茫然。仿佛多年夙愿在此完结,没有任何力量能再撑起他的骨血。 莫思凡赢了,北玉洐打不过他,底下那些神官亦然。 这天底下,唯一可以与他抗衡的是他的弟弟,现在被他杀了。 可是…… 火焰死就死了。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踉跄了两步,想后退,结果火焰竟又朝前走了两步,覆住他的手,刀尖遁入血肉的声音,莫思凡感觉到心口仿佛都在跟着发颤。 “是我败了。”失血太多,火焰的唇色惨白而干涩,“但……如果我死,能换来你的解脱,能让你想起前尘往事前,能好过一点点,能让你停手,那么,哥,我来偿你。” 莫思凡死死盯着火焰的脸,面容脏污却依然英俊,那颗往日里总是瑰丽,让人惊艳的朱砂痣,也和脸色一样变得苍白。 他从来没说过,北海初见时,他看到火焰的第一印象。 其实第一眼不是……不是恨。 而是,当初裹在襁褓里的小孩,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可爱模样,如今长得这般高,这般好看了…… 两人相认之时,莫思凡和火焰都试图在对方身上找从前的影子。 可是都不曾成功。 直到此刻,这般好看的人,在他面前这样的狼狈,脏污,却在这一刻和记忆里的轮廓奇异的重合了。 莫思凡闭上了眼。 “火吟之……”北玉洐小声的喊,他整个人像是徒然跌入了空白世界,有那么一会儿,他不仅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他被吓的没有力气,在风中踉跄着前行,神色灰败,寻着火焰的气息。 可是…… 北玉洐看不见! 他焦急的想触碰到火焰,心像在油锅里一样煎熬。 莫思凡那一刀不光是捅在了火焰身上,更是捅进了北玉洐的灵魂,将他整个人都生生撕裂开。 那可是……火吟之,北玉洐怎么能让他倒在自己面前,北玉洐怎么能忍受他有一点点的痛,何况……他现在要死了。 北玉洐痛的,痛的呼吸不能,甚至远远盖过了当初的挖眼之痛。 可是瞎子怎么流的出眼泪? 所以他只能流出血泪。 火焰听着他小声的叫喊,只觉得心都要被念碎了。 缓了缓,火焰将血沫咽了下去,血腥气味把喉咙泡的暗哑,他却努力装出正常的声音说:“月儿,你别过来……” “火吟之……”北玉洐看不见他,也摸不到他,他在无尽的黑暗里恐慌,只有火焰的声音能给他带来一点点光明,他在这一刻好像已经不会说话,只会重复着的喊火焰的名字。 “我在这里,月儿。”火焰痛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眶蓦然有些烫了,“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也不能带你回家。” “我好像总是在亏欠你。”火焰说话很慢,声音也越来越小,“怎么办……?我真,舍不得你,也真想永远陪着你。” “没关系……没关系……我带你回去。”北玉洐终于触到了他的肩膀,白皙掌心瞬间染上刺目的红,“我带你回去,我们……永远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然而……火焰再也没能回答他的话。 他和北玉洐一样,将要永远的陷入黑暗中。 昏暗天空在此时飘下雪,冰冷的雪花被风吹过来,扎的刺骨,莫思凡将目光投向远处,那是青丘的方向。 “北玉洐……”莫思凡沉寂的黑眸漆黑如烙,声音沉甸甸的。 他连着叫了三声,北玉洐都没有反应,他的神识仿佛随着火焰的沉默而被剥离,单薄身影,像是这昏暗天地间随时会融化的一捧雪。 “我知道你是怎么恢复的灵力。” 莫思凡俯下身,屠戮滑落,他的神色平静又疲惫,像是终于厌倦了这一切,“你想救火焰吗?” “你能救他吗?”只有这句话终于撞进北玉洐的灵魂里,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问完又似乎很怕莫思凡反悔,又重复了一遍:“你……能不能救他?” 莫思凡沉默片刻,北玉洐已经猛然握住了他的手腕,“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只要你愿意,你想要我的命也可以……换我死也可以……换我吧,换我。” 莫思凡看着他说:“你的命?你的命早就不再属于你自己了,若我猜的不错,你已经用余生的寿命再次启了堕神印……” 这就是北玉洐恢复灵力的真相。 他再次启用了堕神印,覆盖住了九尾血蛊的压制,获得短暂的修为巅峰,代价是他余生的寿命,他所有的一切。 这是一场对于所有人来说,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背水一战! 雪水将莫思凡的黑发浸湿,锋利眉目也被润的温柔了些,莫思凡脑海里恍然记起火焰出生时的场景。小孩被裹在喜庆的绸锦里,那时九尾妖花说:“司梵,你现在有弟弟了。以后他会一直陪着你,你也要好好保护他。” “我会永远保护他。”那时的少年屈起手指,轻轻刮了刮小孩的鼻子,笑着说。 而现在…… 小孩的血,沾满了他的手。 也罢…… 也罢。 雪霜落满头,也算共白首。 这一生还争什么? 不争了。 浑厚光芒落下,强悍的灵力法阵将三人包围,莫思凡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地方传过来的,“火焰说他败了,怎么会呢?不管过多少年,在他面前我才是永远都会输的那个,他总有办法让我心疼,是……我败了。” “堕神印……可以换命,我舍不得他死。” 我没有食言。 也不会食言。 我曾承诺,说过,要永远保护他…… 堕神印的法界飞快席卷了神识,男人的身影在光阵里渐渐变的模糊,在完全消失之前,他最后说:“北玉洐,我将眼睛换给了你……就算是当日挖眼的补偿,你已得我所有修为,不必再受堕神印的束缚,你活着,活下去……替我等着他,好好等着他。” 还有一句他没说。 用他的眼睛,替他,看看他的小孩。 这一生所有的景象都在此刻浮现脑海,繁华的,落寞的,软红千帐,寂寞古灯,所有景象最终破碎成万千光点,飘向风中…… 很久之后,刺眼光芒终究渐渐淡去,只留下个青色的身影,在暗沉天幕中放声痛哭。 ☆、终与君再逢 冰雪凝霜,取自相思灼成水。 月云一色,付尽往常难回望。 北极之境,终日不见阳光,细细霜雪铺满银色的冰晶世界,风吹过细卷,单薄身影在雪面上踩出一个浅浅的脚印。 那是个极为好看的男子,乌发如鸦,如画眉目沾着霜雪,唇色很淡,神情也很淡,只有那双眼黑沉深重,像是白色宣纸上点的墨,温润又沉寂。这样的人若是肯笑一笑,连天地都会为之失色。 北极之地苦寒,这里没有任何生物能生长,唯独崖角有一株含苞待放的骨朵,男子从红狐裘中探出纤瘦手腕,虚虚的拖住花蕾,神情虔诚又小心。 水结界在此刻微微波动,片刻走进来个黑衣青年,身穿道袍,是很周正帅气的长相。 “月公子。”青年行了一礼。 北玉洐回头,将视线落在青年脸上,他太久没说过话,猛然间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厌离子……” 他说完咳嗽两声,又摆了摆手,说:“还是不太习惯,应该叫你辞楚。” “我也不习惯。”辞楚笑了笑,不是很在意他的失言,“如今用着道长的身体外出云游,总会有人把我认错。” “倒是太久没见月公子,你看上去身体差了些……” 北玉洐性子本就清冷,他多年沉默生活,已经变得快要丧失与人交流的能力,不太适应别人的关心问好,只自顾自的问:“有事吗?” 辞楚便说:“月公子为了守着折念花开,已经万年没出过北极之地了,弟弟在恶罗也很担心,如今万年之约已期满,我来接你。” 他说完将视线投向崖边的折念,又说了一句:“这花,终于要开了。” 这朵结魂之花,万年一开,三万年来每一次等它开花的人都是北玉洐,这真是缘,也是命。 “弟弟本该亲自来的,但你也知道,他的病不宜多动。” “无事。”北玉洐说:“一来一回,折念也差不多开了,我去便是。” 辞楚笑了笑:“那再好不过了……只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北玉洐看着他,淡淡的问:“你想见火焰吗?” 辞楚被看破心中所想,反而有些不自在,“月公子如何得知?” “若只是来接我,随便派个鬼差来便可,不必你大费周章。” 北玉洐朝前走了两步,又回头说:“来吧。” 火焰的肉身就保存在极寒之地的寒池之下,北玉洐和辞楚站在结冰的镜面朝下看,冰霜厚重,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出一个影子,连里面沉睡人的眉目都看不清楚。 辞楚怔怔的看了片刻,俯下身,摸到了一手冰冷,忽而惊觉自己有些失态,又收回手笑了笑,“他是不是快要醒了?” 北玉洐说:“是。” 然而他的话音太轻了,仿佛他自己也不敢肯定,轻的几乎听不见。 当日火焰身死,北玉洐和楚辞定下万年之期,等折念开花时,北玉洐去恶罗取一滴鬼王心头血,为火焰做引,为他招魂。若是能醒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便永生都不会再醒了。 临走,北玉洐又将玄武结界加固,确保不会有任何人能进去。他踏出北极之地时,回头深深的看了折念一眼,又在心中想。 “吟之,等我回来,我们就能见面了。” 恶罗这些年清净许多,楚辞以往最是喜欢宴会热闹,近年来却连面都不愿意露了,欢喜殿中大半的人都被遣散。 辞楚站在殿外,有些尴尬的说,“月公子请进,我就不进去了。有什么需要便叫我,我在外头等着。” 北玉洐了然。 南厌离死后,楚辞得了一种怪病,无药可救,无从得医,称为心病,因为这种病每每发作起来心脏疼痛难忍,如万蚁噬心。 想来这些年,辞楚虽用了南厌离的身体,也不敢在楚辞面前晃。他们兄弟二人倒是命运捉弄,以前同用一个身体时不能相见,如今,分开了,也不能相见。 楚辞瘦了很多,简直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鬼王殿下一向紫衣半揽,魅惑诱人的,或是轻轻挑着凤目,或是低低蹙着秀眉,如今这些都没有了,只有沉沉的死气。 “来了啊。” 楚辞的声音沙哑难听,他见了北玉洐,像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干尸在缓慢复活,慢吞吞从木榻爬下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就花了他好大力气,又靠着椅背缓缓喘气。 北玉洐僵硬了一瞬。 他仿佛在楚辞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些年若是没有那株折念撑着,他应该也和行尸走肉的楚辞差不多了。 苍白的指尖指了指旁边的金盏,里面盛有满满的一碗血水,楚辞说:“给你。” 北玉洐瞳孔骤缩,走到他面前,声音也带着几丝严厉,“你疯了?” 心头取血,何其危险。 之前北玉洐和火焰一起来恶罗,也只取了楚辞一滴血,而这个疯子……把自己慢慢当当的割了整整一盏血! “楚辞。”北玉洐看着他,声音很冷:“厌离子已经死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了。” 他说完这句话明显看到楚辞整个肩膀瑟缩了一下,于是缓了缓才接着说:“你是厌离子养大的,他不会希望你这样痛苦的活着,你不爱惜自己,是想让他走也走的不安宁吗?” 楚辞看着他,紫眸里晃荡着波光,一万年过去了,他的心已经很平静了,所以没有争辩,只是陈述事实。 “可是我很痛。” “我要怎么样才不这么痛。”他指着自己的心脏,唇色是那种病态的红,吐出来尖锐的词,“他凭什么要安定啊?我安宁了吗?我只有自己痛起来,才能看见他,我想看见他。” 北玉洐闭上眼,也不再劝了。 非是局中人,看客怎能懂其苦?这世上个人有个人的苦衷,他已经明白了,劝也没用。 “我走了,等火焰醒了,再来看你。”北玉洐顺起桌上的金盏,手腕却猛然被楚辞拉住。 大概是那句火焰醒了,深深的刺激到楚辞,他看着北玉洐的眼睛里带着亮光和希望,问:“火焰真的能醒吗?” 北玉洐:“能。” “那……”楚辞缓了缓呼吸,喃喃道:“南厌离呢?他的肉身也还在,南厌离可以用折念吗?” “不能。” “为什么?!”楚辞固执又绝望,声音带着愤怒:“你是不是担心我跟你抢折念?我不会的……我让你先用,我再等等也行,你告诉我能,你告诉我能!!” 北玉洐垂下目,他的眼睛不再是海蓝色,而是沉寂的黑,凝神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不像以前那样温润,反而带着莫思凡独有的杀伐冷意,有些慑人。 北玉洐看着他,一字一句逼迫他清醒,“楚辞,你不是小孩了,你知道没用的。” 是啊。 没用的。 南厌离是坐化的,他是寿数尽了,是天道要收他。 楚辞无力的垂下手,不再反驳,又很慢的起身,缩回了昏昏暗暗的榻上,纱帐放了下来,便再不见天日。 北玉洐刚出恶罗就下起了暴雨,万年前北海之滨塌陷,那时天河水肆虐,死伤无数,此后他虽然修复好了结界,天气却也时常阴沉不定,像是那些枉死的人始终不得安息。 雨水漫湿鞋袜,也打湿了他披着的红狐裘,北玉洐在电闪雷鸣的天气里赶回北极,却自虐似得,连避雨屏障都不肯给自己开一个,淋得浑身冰冷。 “兄长。” 忽而有一把伞停在了他的肩头,北玉洐抬眸间和北凝初的视线撞了个正好。她身后还跟着火煜,火煜见了他笑道:“倒是没想到在这遇到月公子了。” 北凝初许久不见北玉洐,看到他单薄的样子心疼的快哭了,说:“兄长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北玉洐轻声说:“无事,你们怎么在这儿?” 火煜回答道:“我和真真想去看看大哥,入了北极之境却被玄武结界拦住了,这才知道月公子不在,这不赶巧在这里碰到了。” “月公子去了那里?” “恶罗。”北玉洐说:“既来了,一同进去吧。” 火煜其实也是算着时间来的,刚知道北玉洐不在北极,心里已然猜了个大概,不免有些紧张,北凝初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慰。 几人入了北极之境,一如既往的冰雪漫天,北玉洐带着他们走向寒池,远远却见那寒池冰面破开了一个大口。 “怎么回事?” 火煜最先回神发问,一转头,却见北玉洐整个人像是徒然被抽走了魂魄,面色苍白,疾步走向寒池。 那里……原本北玉洐走之前还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人——不见了! 北凝初慌了,她知道火焰对于他兄长来说那就是命根子,前段时候她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躺在寒池下面……怎么就不见了? 她连忙去扶住北玉洐,劝道:“兄长……别着急。” 北玉洐没有回答,他猛然甩开北凝初的手,飞奔向断崖边。寒风猎猎中,那株还未开的折念花仍然好好的生长在上面。 来人只带走了火焰……并没有动折念。 可是,仅仅是带走了火焰,这个念头就已经够让北玉洐万念俱灰了! 是谁带走了火焰? 是谁……? 万年前的大战,火焰杀了那么多人,若是仇家寻仇,烧了他的肉身。 北玉洐不敢想。 不敢想。 失去火焰的痛苦,是沉寂了万年的浩瀚汪洋,被他强行的压制在心底,只要稍微破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就能轻易将他淹没。 万年来,北玉洐冷静的面容不过是强撑,这一刻所有的情绪,恐惧、自责、痛苦都达到了顶峰。他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四周,在问:“吟之呢?” “吟之在哪儿?” 明明今早北玉洐走的时候,这人还好好的躺在寒池里。 为什么他要离开? 他怎么能离开呢? 他万年来守着这北极不敢离开一步!!为什么他今天要走?! 北玉洐仿佛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情绪里,几近崩溃。 火煜和北凝初从最初的震惊中抽出神,眼看他神情不对,连忙安慰: “哥,你……不要这样,你的伤一直都还没好,你别再折磨你自己了。” “月公子,你先冷静……先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过这儿。” “我们一起去找,没事的,很快就能找到。” 北玉洐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有那句去找撞进了他的耳朵,他慌张的抬眸,快速奔向北极之地的出口,单薄身形却猛然撞进一个宽阔胸膛。 一双大手紧紧的抱住了他,气息温暖滚烫,北玉洐晃神间,只见寒风吹动的银发翻飞到他眼前。 来人覆着冬霜的样貌苍白却英俊,桃眼狭长,泪痣瑰丽,用熟悉无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喃喃:“月儿,我好想你。” ☆、你也太凶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窗榭,古旧熏炉还燃着袅袅残香,乌红软榻上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 火焰睁开眼,视线缓慢聚焦中,在刺眼发白的视线里对上一双沉寂黑眸,不由先笑了:“怎么又醒这么早?” 面前的青年见他醒了,像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已放松,他俯下身,将头靠在火焰宽阔的肩膀上虚虚压着,锦被滑落,白皙脖颈间满是暧昧的红痕。 北玉洐喃喃的说:“我觉少。” 火焰吻了吻他的额头,安抚道:“我在这儿……你可以放心的睡。” 自火焰回来之后,北玉洐这段时间都在患得患失,也许不是这段时间,是从失去火焰开始一直积压到现在,这种病态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像是不相信火焰回来了,又或者恐慌这只是一场梦,情绪脆弱的像个小孩,随时随地都要看见火焰,晚上不肯闭眼,清晨也要比火焰先醒,一时半刻也离不了火焰,有时候甚至会什么都不做的看上火焰一整天。 北玉洐虽然说着觉少,但以往和火焰在一起,爱赖床的总是他,现在见到火焰醒了,又慢慢瞌上眼,呼吸变的均匀。 已是初夏了,焰城天气炎热,两人双手交握,很快就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却谁也没有抽开。 又这样缠缠绵绵的拖到中午,堇年在外面敲门催了,“宫主和焰尊主起了吗?” “差不多要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来了。”火焰应了一声,又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抱起来,亲了亲,笑着说:“月儿别睡了,我们去吃饭。” 北玉洐动也不动,任由火焰抱着他洗漱,以前他爱面子的紧,在外面素来注重形象,不与火焰过多亲近,现在却是非要摸到他才安心。 “能不穿这个吗?”北玉洐蹙着眉,雪色纱扣整齐的扣到了喉结下方,柔软黑发衬得白皙如瓷,显露出一种禁欲的美。 “我好热。” 火焰给他把纽扣松开一颗,轻声哄他,“印子太多了,得遮一遮。” 北玉洐挑眉看他,耳边的红潮惹人怜爱,声音也低低的:“你也太凶了。” 火焰的身量比北玉洐高不少,他俯下身时刚好能将人圈住,狎昵十足的在他耳畔说:“谁让你不给我弄。”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北玉洐神色却微微一僵,眸也垂了下去,像是在躲避火焰的目光。火焰却装作没看见,牵了他的手去用膳。 北凝初一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总之不太像个姑娘。她往常见了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总是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现在却不这样了,她打心底为兄长高兴,但……还是免不了要跟火焰斗嘴。 “我瞧着焰尊主气色也越来越好了,怎么还是这么能睡?”北凝初挑了一筷子菜,夹给旁边默默吃菜看折子的火煜,“可怜我的煜哥哥,天不亮就要起来处理事务,都没有时间陪我。” 火煜被点名,抬起头,眼见着三双眼睛都望着他,他淡定的先把菜吃了,刚想说句无妨,却见北凝初脸色黑的吓人,改口道:“大哥最近是有些倦怠了。” 火焰还没说话,北玉洐先不好意思了,“是我最近有些贪睡。” 北玉洐一向自律,北凝初当然不相信这话,还以为是兄长又帮着火焰说话,讥讽道:“兄长你别护着他了!你看他回来这么久,一天天懒得没个人样了。” “......” 火焰笑出声:“行了,不就是耽误你和二弟弟出去玩了吗?等忙完这阵子我给他放假。” “这还差不多。”北凝初目的达到,又欢欢喜喜的继续给火煜夹菜。 火焰接着给北玉洐盛满了一碗汤,递过去说:“喝完。” 北玉洐蹙起眉,连带着夹菜的欲望都没有了,“我已经吃饱了。” “这么点就吃饱了?”火焰拿过筷子给他布菜,无视北玉洐的脸色,夹的碗都快要堆不下了。 “多吃点肉,你太瘦了。” 北玉洐的身体终归是伤到了根本,再加上长年累月的住在极寒之地,如今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却是越发的难调养。火焰虽然每日都管着他的饮食,却眼见着他越来越清瘦,气色也大不如从前。 “兄长是该多吃点。”在这方面北凝初还是和火焰站在统一战线上的,也很满意每次吃饭火焰殷勤的表现。她回过头时,刚好见火煜边吃边又翻开了一页折子,半分没有管她的意思。 她不由有些不是滋味,悄悄把碗朝火煜的方向挪了些,暗示自己也想要夹菜。 谁知火煜眼也不抬,始终不为所动,直到两人的碗已经挪得碰撞到了一起。 “真真,我已经饱了,不用给我夹菜了。”火煜抬眸扫了一眼,说完又把视线挪回折子上。 “......” 倒是那边的火焰始终旁若无人的给北玉洐喂菜,时不时的说两句: “本尊特意吩咐膳房炖的红枣山药,你吃一口,这个枣子绝顶甜!” “不甜?怎么会呢,我一会去收拾那个卖枣子的,那吃这个……” 北凝初气的摔了筷子站起身,火煜疑惑问道:“不吃了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我恨你是块木头! 用完膳,焰大尊主总算想起要处理正事了,火焰在上一场大战里立功不小,东绝后面又救了不少灾民,整顿三界。如今奇格三界除去天族,各大家族都以东绝为尊,事情繁杂了不少。 火焰给北玉洐擦干净手,问道:“去睡午觉?” 北玉洐瞥他,冷淡眼神像羽毛一样扫的火焰心痒。 火焰失笑了:“不睡算了,那我去看折子,你要去吗?” 北玉洐点头。 火煜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早已习惯当个电灯泡,而且北玉洐不管呆在那儿总是很安静,甚至安静的有些……异样。也并不是说安静不好,北玉洐以前就很安静,话少,冷淡,温和有礼。 但不知道是不是万年的岁月太漫长,他一个人在北极之境呆的太久,人变得更加沉默了,好像是不太能说话,也不愿意说话。只有面对火焰的时候能多说两句,表现的格外依赖火焰。 火煜有时候抬头,便会不经意撞见北玉洐看火焰的眼神,那里面盛满的依赖和情深简直让人胆颤心惊。 火煜能发现的,火焰不可能没察觉。 但火焰却一句都没说过。 他像是没有离开过北玉洐那么多年一样,自然而然的宠爱他,一如既往的迁就他,却不提以前的种种伤疤。他与北玉洐日日同榻而栖,欲望滚烫又直白。但每次都能生生忍住,做不到最后。 因为北玉洐虽然没说,但是火焰知道,北玉洐怕。 他们两的第一次是在地牢里,那次差点要了北玉洐半条命。北玉洐害怕这件事……却因为格外迁就火焰,所以任由火焰为所欲为。 火焰舍不得,他表现的正常又自然,仿佛两人从来没有过那么多的伤害裂痕,仿佛两人多年以来一直是这样相处,一直是这样的甜蜜陪伴,他在用时间慢慢的治愈北玉洐的伤口。 漫长温柔的爱意总会让以前的伤痕自愈。 各地事务一直处理到日落西山,北玉洐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火焰看到了日落西山。 每次火焰抬眸,都会与北玉洐直白的视线相撞。火焰便会在忙中空隙里,抽出手摸一摸他,安慰他。 “月儿……我想吃紫提。” 火焰终于放下了折子,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朝着椅背随意的一躺。 北玉洐说:“我让堇年给你拿。” “我想吃你洗的。”火焰侧着头看他,下颚的线条在夕阳下漂亮又利落:“吃起来更甜。” 北玉洐沉默片刻,火焰软了声音继续劝,双眸亮晶晶的,像是在撒娇:“我真的想吃……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去给我洗,好不好?” 北玉洐答应,随即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火煜也从折子里抽神出来,吹了吹茶,慢慢的说:“月公子这样下去也不行,北海族那边的事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等我忙完了这阵,我便带他回北海住一段时间。” “他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像是有些不太对,要不要去找个医修看看?” 火焰蹙着眉拒绝:“不必,他只是身子弱了些,我已经在给他调理,至于其他方面,只要我陪着他,会慢慢好起来的。” 火煜笑了笑,不再劝,只道:“你心里就有数就行,只怕你事情太多力不从心。” 东绝的事已经累得够呛,各地的事积压在一起,再加上火麒麟军只听从火焰的号令,大战过后需要重新编制,难管的很,处理起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什么时候去天族?龙吴现在可是热锅上的蚂蚁,你不去跟他坐镇?”火煜说。 火焰想了想说:“等处理完麒麟军的事再去不迟。” 龙吴登基的突然,就连天族里有些仙门世家也不服,只是碍于北海和东绝的态度,也不敢贸然发作,经常阳奉阴违的办事,如今火焰回来了,各大家族都想见风使舵。 “你回来了这么久,却因为月公子哪儿也没去……” 火煜正说着,火焰却见北玉洐端着一盘洗的水灵灵的紫葡萄进来了,连忙咳了一声,打断他的话。 火煜笑着转移话题:“那你们聊,今日差不多了,我去看看真真。” 火煜走后,火焰拉着北玉洐坐到自己腿上,双臂圈住他的腰腹,用个极其依赖的姿势说:“你去了好久。” 北玉洐端着盘子,也不敢乱动,怕湿漉漉的水沾湿火焰,“找了一会儿。” 他把葡萄递到火焰的唇边,长睫瞌下细碎的阴影,神色专注又认真,仿佛眼前的人比所有一切事物都重要。 “你吃。” 这眼神杀伤力太大了! 禁锢在腰上的手徒然收紧,占有欲十足,火焰几乎是咬牙克制住内心深处暴涨的阴暗与欲望,低哑着说:“可我现在没空了,我得抱着你。” 莹白手指捏起一颗葡萄贴上去,水珠润的唇色朱红,舌尖卷了葡萄却不放人,用牙齿轻轻的咬着指尖,激起一片酥麻,那温度烫人的紧…… 北玉洐的脸慢慢红了,小声问:“甜吗?” 撩人而不自知指的应该就是如此。 火焰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回流,沸腾灼热,连带着他的耳根都跟着烫了起来。 “怕你了。” 他将头埋在北玉洐的雪白如月的颈窝里,深深的吸了一口雪浪香气,“别挑战我忍耐力了,一会真的弄你。” “......” 火焰借着冰甜的葡萄降火气,缓了一会才说:“过几天我要去恶罗一趟,你在东绝等我?” “我不能去吗?”北玉洐看着他问。 “也不是不能去,恶罗那地方阴气太重了,不利于你养病……” “我没病。”北玉洐蹙着眉说,“我要看着你。” “这么舍不得我?一刻见不到也不行?”火焰眯着眼笑,神情懒懒的。 结果北玉洐点了头,还恩了一声。 这回彻底忍不住了,大手扶住后脑猛然压过,两人唇齿纠缠,热烈又缠绵的接了一个长长的吻,只亲的北玉洐喘不上气,再也说不出撩人的话。 ☆、彼此还相爱 “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吗?不然你还是先回北海等我。”火焰背对着人,手里正在鼓捣着什么东西,又抽空回头问北玉洐。 “你已经问十多遍了……”北玉洐站的麒麟殿外晒着太阳等他,额间已经微微出汗,“到底还走不得走?” “好吧。” 火焰拿他没办法,过一会走近了过来,北玉洐这才看清他两只手都拿着东西。 一边是支瓷白的小药瓶。 一边是袋酸甜的甘梅糖。 “把今天的药吃了就走,剩下的我刚刚装好了。”火焰从瓶子倒出一粒丹药,递到北玉洐面前,哄道:“张嘴。” 北玉洐乖乖咽了下去,药丸裹得舌尖发苦,他刚皱起眉头时,这人又赶紧给他塞了一片甘梅,酸甜清香把药味压了下去。 自火焰回来以后,终日一些被琐事拖着,这次趁着去恶罗,他决定顺便带北玉洐出去散散心。两人出门都不喜欢有人跟着,但火焰担心北玉洐身体吃不消,出发前一直缠着要他骑马,又把他平日里吃的药全给带上了。 东绝离恶罗不远,也不用穿过干骨沙漠。 城郊夏意正浓,偶尔有拉货的马车经过,寻常风景,算不得多美,却也因为身边有人在,别样怡然自得。 火焰手里拉着马绳,穿着寻常的黑衣,头发用一根红色发带懒懒绑着,即使打扮普通,在人群中依然是格外的英俊显眼。 走在乡野间,惹来不少村镇里的年轻姑娘探看,就连有些正在田间忙碌的有夫之妇也悄悄红了脸。 田间风吹的凉爽,火焰走的慢,北玉洐坐在马背上也不觉得摇晃,扶了扶斗笠边缘,问他:“为什么你不带这个?” 火焰笑着说:“天热,这不是怕你晒着了。” “你怎么不怕晒?我不想带这个……”北玉洐把斗笠取下来扣到火焰头上,却因为他扎了马尾,扣的不太牢实,歪歪斜斜的快要掉下来。 火焰短促的笑了一声,桃花眼微微上挑,“主要还是不想别人看你。” 北玉洐沉默两秒,又把斗笠摸回去自己带好了。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一个小镇,这里已经快要靠近恶罗边境,夕阳在暮色里下沉,火烧云的蔚霞透出金灿灿的光。 捡了家老旧的酒肆进去,小二十分殷勤的端上茶水,火焰连菜单也没看,就先熟练的点了一桌子北玉洐爱吃的菜。 这个时间段来打尖的人很多,台上有个说书先生正摇着扇子,被几个孩童缠着要听他讲故事。 “众所周知,这一万年前的北海之滨塌陷,洪水肆虐,那是死了多少人啊……那是不计其数!还好东绝焰城的麒麟军在此时挺身而出,救苦救难,让苍生免于颠沛流离之苦。” 说书先生感叹着:“不过说起来这东绝焰城,之前在奇格三界里还不太受各仙门待见,三界之难时却愿意首当其冲,修真界的人现在能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不得不感谢东绝焰城,所以人家现在也当的起位列仙门之首。就是可惜……可惜。” 底下有人接话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那东绝焰城的尊主,在那次大战中为保众仙门而身死,实在是遗憾啊……” 这段老历史,修真界的人翻来覆去讲了好多年,底下看客的耳朵都快听起茧了,便自顾自的捡新鲜说: “那东绝焰城的尊主,听说是个半妖啊?之前在北海仙宴上现了本相,居然是九尾一族的。” “是……这个我知道,那可是九尾族啊,啧,罪之战的时候九尾族被屠门。死的人比北海之滨塌陷时还要多。” “那九尾族万年之前不是还被议论为乱党妖邪,人人喊打,这怎么新帝一登基,就下令三界烧毁之前的史书,封禁了当年所有的事,不准再议论。难不成当年之事,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啊,那九尾狐族明摆着叛乱了……” “要死啦??天界新出的规戒律才说过不准议论此事,怎么还在说罪之战,这可是砍脑壳的事!!” 北玉洐听得晃神,小二正好在此时上了酒菜。 火焰似乎没听到外界议论的声音,他先是把北玉洐爱吃的菜摆到他面前,又夹了一筷子鱼,认真的给北玉洐挑鱼刺。 当北玉洐看过来时,火焰甚至还对他笑了笑:“这个糖醋鲤鱼好吃,月儿尝尝。” 北玉洐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迟疑的问:“你不生气吗?” 火焰含了一口酒,他如今已经不再年轻,容貌却没有大的变化,上扬嘴角带着少年人的恣意潇洒,又带着些岁月里磨练出来的沉静,那是种很矛盾的气质,却又格外好看。 “生什么气?”火焰抬眸看他,眼底都是笑意和坦荡。 “没什么。”北玉洐夹起挑的干干净净的鱼片,尝了一口还是说:“你变了好多。” 若是按照火焰以前眦睚必报的性格,这些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简直是在阎罗王面前找死。 少年还是少年的样子。 少年却也不再是少年的样子。 北玉洐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时间终究改变了一切,晦涩过往在心口割出来的伤痕已经结痂,连鲜血淋漓的颜色都变得沉寂,不再那样张牙舞爪的可怕。 北玉洐深深惧怕的那些事,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北玉洐放下筷子时,突然间觉得心胸开阔,连情绪也明朗了不少,也许是火焰的态度影响了他,让他变得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我们走吧。”北玉洐淡淡说。 火焰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道:“不在这儿住宿吗?” “不,这里太吵了,我不喜欢。” 这里是乡镇中唯一的客栈,北玉洐不愿意住,火焰倒是无所谓。 他们两顺着山野深处走,头顶着漫天夏季的繁星,耳听着桑树上的蝉鸣,在清澈见底的小水溪旁休息。 山风吹过,夏季的夜晚闷热,风尘仆仆的赶了一天的路,北玉洐爱干净,总觉得身上有些粘腻的不舒服。 四周很安静,只有山林和树木,只有火焰在这里。 虽然两人什么亲密事都做过了,但要北玉洐在火焰面前宽衣解带的沐浴,那也是月公子做不出来的事。但他现在又不能让火焰走,一时半刻看不见这个人,都不行。 于是他想到个自欺欺人的法子。 “你把头抬起来些。” 北玉洐手下没闲着,雪绡绕了两三圈,覆住火焰的眼,只露出宽阔额间和高挺的鼻。 “怎么样?”北玉洐问。 火焰笑了笑,嘴角勾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紧。” “……” “好好说话。” “看不见了。”火焰说:“你怎么防我跟防贼一样。” 北玉洐不理他,走到小溪边开始解衣带,片刻寂静的岸边就传来水花的声音。 火焰背靠着河石,是个悠然自得的姿势,眼睛看不见,耳朵对声音便格外敏感,风把水里的动静吹了过来,让人心痒。 他喊了一句:“夜间水凉,别泡久了。” 北玉洐应了一声,听声音好像在挺远的地方。火焰站起身,拍了拍衣袖,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 月色洒在水面上,倒映着波光粼粼的白点,北玉洐散了头发舒服的浸在水里,暑热带来的疲劳感一扫而空。 过了半响,他睁开眼,才觉得有些不对,这人刚刚喊了一声后就没动静了。北玉洐的眼神朝着岸边的一扫,那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他心下一慌,连忙朝着岸边走去,脚底的石头有些打滑,他又着急,一个没站稳间竟朝着水下滑去。 还未来得及浮出水面,腰间突然覆上一双滚烫的大手,他整个人被阵霸道的力量下拖,随即撞入宽阔的胸膛。 看清楚人那一刻北玉洐心安了。 火焰还乖乖的绑着雪绡,水色下的眉目温润,大概是怕北玉洐生气,他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把人抱住了。 北玉洐却在这一刻想起东绝山上的场景。 也是这样的夜晚。 也是这样的月色。 火焰擅自亲了他,跨过了那道师尊与徒弟的界限,于是隐藏的那些爱意像是岩浆破土,生生将两人融化。 来不及想更多,等反应过来时,北玉洐已经先吻了他,他极少主动,吻技也十分生涩,轻轻一触之下却如同燎原之火,轻易将火焰的爱意点燃。 火焰像是被刺激到了,反客为主的吻的更凶,也将人压得更紧,更痛。 直到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抽离,两人才湿漉漉的破出水面。 他们额头相抵,彼此都微微喘息,火焰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我闷死在水里。” 北玉洐缓了缓,去扶他脸上的水珠,声音带着点刻意伪装的冷漠,“谁让你下水的?” 火焰用嘴去捉他的手,咬住冰冷指尖,又捏在手里亲了亲,气息烫的吓人。 “你只让我不能摘雪绡,可没说不让我下水。” 未等北玉洐反驳,火焰已经先一步将人拦腰抱起走向岸边,“好了,别泡了,一会着凉。” 北玉洐揪住他的前衣襟,“你放我下来。” 火焰笑着又亲了他一口,“抱一会,你刚洗干净了没穿鞋,地上脏。” “你又看不见你要抱我去哪儿?” 火焰顿住脚步,“那你给我摘了。” 北玉洐现在衣衫不整,里衣已经被溪水浸的透明,脸颊也微微泛红,总之不太适合见人,“不摘。” “月儿,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讲道理了。” “我就是不讲道理。”北玉洐声音很慢的说:“那你放不放?” “不放。”火焰说着还将人更拖高了些,埋首在莹白脖颈间细细的嗅,“我喜欢你不讲道理。”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最后火焰由着北玉洐向左向右的指挥了半天,才走到放衣物的地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火焰升了堆火,让北玉洐靠着他睡,暖色火光下北玉洐的侧脸如同美玉,精致漂亮。火焰又悄悄催动灵力为他烘干头发,等人睡得很熟了以后,他微微弯了嘴角,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北玉洐白天的话。 “我没变。” 火吟之怎么会变呢。 他永远都这样的爱北秋月,正因为这样可怖的爱意,连同那些刻在骨子的恨都被磨灭,那些不甘也好,委屈也罢,只要想到北玉洐还在他身边,就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相爱,彼此还在。 ☆、恍然一万年 两人走走停停,把恶罗周边的小地方逛了个遍,等赶到恶罗已经是三日后。 自从楚辞病后,恶罗也处于半封闭状态,鬼界也很多年没再庆祝过节日,不似以前的繁华热闹。 “月儿,你累了吗?”火焰伸了个懒腰,站在马下笑眯眯的问他。 北玉洐淡声道:“不曾。” 火焰心疼北玉洐已经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偏偏火焰自己不觉得,这一路上别说让他走路,就是下这匹马的时候都很少有。 “那我们现在先去欢喜殿……”火焰手指了个方向,转过身时,正对上一双沉寂的黑眸。 火焰愣了两秒,随后道:“臭道士?” 北玉洐下了马,将马绳从火焰手里抽出来,语气淡淡:“是辞楚。” 火焰回神,率先走了过去,笑了笑:“辞楚?是不是在这里等我们很久了?” 辞楚恩了一声,忽而收回视线,声线却莫名有些紧绷的不自在,“没有很久,随我来吧。” 他转身走了两步,火焰却猝不及防的一个跨步,挡在辞楚的面前,“鬼王殿下,一别快要万年,最近过的如何?看来这南厌离的身体你用起来也挺合适,只是看的人有些不习惯,不知道你这样天天在楚辞身边晃悠,他……” “焰尊主。”辞楚瞥了他一眼,神情冷淡的打断道:“你话太多了。” “你这人还是这么没意思。” 火焰摆了摆手,笑着回头问北玉洐,“是吧月儿?” 北玉洐没理他。 三人都气质不凡,走在路上异常惹眼,路过街角的花楼时,火焰微微顿了步。 他记得这个花楼,当时跟北玉洐第一次来恶罗,他和北玉洐就住在这里,当时无双月公子是被推着进来的,被一群女人围着戏弄,软着眼神向火焰求救。 真是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久到像是上辈子的事…… 火焰沉思着,没注意不知不觉已经在花楼门口站了好一会,北玉洐和辞楚像是终于发现他不见了,在前方纷纷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 辞楚的表情一脸嫌弃。 火焰笑了笑就要跟上去,谁知这时花楼突然冒出来几个女人,自从这恶罗不再似之前繁华,花楼的生意也不好。老鸨眼尖,看到门口站了人,马上招呼了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出来。 “哎呀,好俊俏的公子啊。”老鸨笑着,带着香风的扇子熏的火焰想打喷嚏,“进来玩啊……姑娘们快招呼着。” 火焰退开保持距离,“不玩。” 他如今已不似少年风流了,何况陪北玉洐都嫌时间不够,对这样的地方自然再也没什么兴趣。 结果那老鸨也是个人精,眼看着火焰想走,挡住了去路,扬着声音道:“哎,公子别不好意思啊,我看您也挺面熟的,以前是我们红满楼的常客吧?对对对,我记得你,上个月你还来过的。” 火焰:“??” 老鸨大概是为了套近乎,给客人提供亲切感,“最近我们楼可来了好一批新鲜姑娘,公子今天是来对时候了,一会给您打八折。”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火焰着急道:“我不认识你,别乱说话。” “您不认识我们,我们还能不眼熟您吗?我们楼里的老客人了,一定给您打折……难道您敢说您没来过我们楼里?” “……” 这一幕和当年的场景莫名有些有相似,不过被戏弄的人变成了火焰,要是按照他以前的性格,便是左右搂一个,油腔软调的保管姑娘们都不好意思再看他。 可如今火焰却不敢这样了,他像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连姑娘们的衣角都不敢沾染一下,只好软着眼神向北玉洐求救。 辞楚在那边看热闹不显腰疼,感叹两声:“焰尊主可真是风流啊。” 北玉洐蹙着眉走过去,站在了那圈女人的外围,刚刚出声,就猛然被一阵大力拉到了火焰的怀里。 在北玉洐还没反应过来时,火焰已飞速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笑道:“叫你们别再乱说了,我媳妇儿在这里,一会他吃醋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嬉笑声顿时停住了,众人大概是没想到这么英俊的公子居然会喜欢男人,纷纷愣住,不过待看清了他怀里人的样貌……又都觉得可以理解了。 北玉洐被闹红了耳根,挣扎两下,可火焰抱的很紧,他也就由着他去了。 一群女人眼见没生意可做,抱怨着走了。倒是火焰得寸进尺,又按着他亲了好几口,说话声音里还带点委屈。 “你刚怎么不早点来救我?” 北玉洐挣开他的手朝前走,“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留在那里。” “天地良心。”火焰两三步追上他,英俊锋利的眉眼软着,说话也很温柔:“我跟你在一起后,就再没去过这样的地方了,你可以随便检查。” 他微微俯身,凑近了北玉洐的耳边,说话间喷出温热鼻息,有些痒也有些烫。 “我的心都在你哪儿。” 到欢喜殿时,正好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间,辞楚问火焰:“焰尊主先去看看弟弟吗?” 火焰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现在?不用膳吗?” “……” 辞楚问道:“你不是专程来看弟弟的吗?” “还行吧。”火焰牵着北玉洐朝着膳厅走,头也不回,“主要是为了带月儿出来散散心,也是顺便看一下那狗东西。” 辞楚跟了上去,忍了忍还是问道:“你不担心弟弟吗?”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火焰给北玉洐倒了一杯茶,吹了吹递过去,还说了一声小心烫。 “他都那死样子这么久了,我要看他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再说我看不看他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辞楚便不再说话了,他真的觉得火焰就是有那种风轻云淡两句话就能把人气死的本事。 午膳用到一半,火焰正给北玉洐挑着碗里的辣椒,殿门突然被推开,接着跌跌撞撞闯进来个衣衫不整,神情萎靡的人。 正是楚辞。 他双目泛红,眼底是一片青色,指着火焰颤抖道:“你,你……” 众人都愣住了,唯独火焰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楚狗,你怎么出来了?” 据说楚辞在他的寝殿里已经关了上万年,不管是谁请,不管有什么事都不愿意出来。 楚辞呼吸不畅,微微喘息着,仿佛是气急了,“你……他吗,老子为你割了整整一碗血,你醒后,这么久不来看我就罢了,人都进了欢喜殿,还有心思在这儿吃饭?” 众人:“……” 火焰尴尬了两秒钟,随即笑道:“这不是想着你躺着也是躺着,不如吃了饭再去看你,让你多躺会,既然起来了,正好那就别睡了,一起来吃。” “你这个……”楚辞恶狠狠的盯着他,“白眼狼,没心肝的,你根本不在乎我死活。” “怎么说话呢。”火焰收了笑,“你摆这幅样子给谁看呢?他们就是太惯着你了,楚狗。” “我告诉你,在我这儿,我可不惯着你这臭脾气,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从今开始你得给我活的像个人,过来,坐下吃饭。” 楚辞发了疯,走过来将垫着饭菜的桌布一扯,瞬间满地狼藉。北玉洐避的及时,雪白衣袖仍然被溅上了油点子。 辞楚想劝,却愣是没敢开口,楚辞见了他的脸,只会更激动更疯而已。 火焰沉下脸,“你发什么疯?” “谁稀罕你来看我?”楚辞语气不善:“你倒是佳人在怀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是我有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的,滚出去!” 火焰眉尾稍抬,正想说话,北玉洐走上前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安抚性的拍了拍北玉洐的手。 “你再说一次。”火焰笑着说。 “滚出去!” 谁也没有想到,话语刚落,下一瞬火焰就猛然揍倒了楚辞,他虽然未动用灵力,但力道强悍至极,就算是楚辞全盛的时期也接的吃力,何况他现在这个状态,瞬间就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挣扎着想起来杀了这个白眼狼,火焰却一脚又猛踹过来,手肘制住楚辞的肩胛,打的拳拳不留情面。 “我他吗都说了不惯着你,你还上脸了?” 楚辞倔着脖子想回揍过去,又被火焰轻易压了回去,“还想还手打我?你打的过我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让你一只手你都不行。” “已经过去一万年了,南厌离死了,死了……操,你听清楚了吗?你要是过不去这个坎,你赶紧也搞个形神俱灭下去陪他,你做不到,你得活着,你就他吗给老子好好活着!” 两人越打越凶,把屋子里一切能砸的都砸了,辞楚连忙拉了北玉洐出去避开,站到院子里,一直等到日暮时分,屋子里怒骂声,碎片声,还有打斗的声音才渐渐停下来。 然后就是一声歇斯底里,响彻天际的痛哭。 是楚辞的哭声…… 楚辞是骄傲的,他这些年浑浑噩噩的像是活在梦中,除了南厌离走的那一天,辞楚没听见他哭过,甚至没见过他脸上还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如今听着楚辞这样一声又一声的痛哭,那样的痛苦,那样的决绝,他却觉得心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这么多年积压的阴暗情绪,终于这样坦白又裸露的,用最直接的方式发泄了出来。 北玉洐站在他旁边,示意他宽心,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辞楚笑了笑,缓了缓神后抹了把脸,“没想到焰尊主会这样……他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 夕阳在缓慢的西沉,日暮时分的景色很美,多年前北玉洐也经常和南厌离在山崖顶端,在这样的景色下,对棋饮茶,沐浴暮色。 北玉洐看着辞楚,他们两这样站着,外形与从前无甚分别,而说到底,两个人都已经不一样了。 北玉洐从未有这样的一刻,这样的,思念南厌离。 “我们都把楚辞当成了易碎的瓷器。” 北玉洐缓慢的说:“可是我们忘了,他是南厌离养大的孩子,南厌离曾是三界里最坚韧的脊梁,撑起了一个时代的和平,楚辞又怎么会那么差呢?” “所有人都觉得楚辞接受不了南厌离的死去,潜移默化里,他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渡过这个难关,也不愿意走出来。只有火焰还把他当成从前的楚辞。” 辞楚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这些年,我虽然担心他,却劝也不敢劝,甚至连面都不敢在他面前露。” 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又也许是世事变迁的太快,所有人都忘了楚辞当年是怎样意气风发的鬼王殿下,他风情万种,谈笑间便可杀人于无形之中。 所以,南厌离才敢这样放心的走。 所以楚辞,终有天还是能捡起他失去的一切。 ☆、我好爱你啊 今晚正好是满月,猩红微光透着天幕,恶罗里没有日月,却别有一番绮丽的美,映着殿顶上对饮的两个人。 火焰有些醉了,他好些年不喝酒,酒量早已经赶不上楚辞。英俊眉目半隐在阴影中,酒水顺着漂亮的轮廓线条埋入里衣,唇色也泛着红。 楚辞眯着眼,声音有些含糊:“虽然老子打不过你,可是喝酒,你还是赢不了我。” 火焰畅快的笑了两声,眉尾轻抬,“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你还是去陪北玉洐吧。”楚辞整个人放松的朝着身后殿檐一躺,懒散的屈起腿,“本以为好些年不见,你我的兄弟情分还是在的,现在只觉得跟你在一起,没意思的紧。” 火焰听了这话也不恼火,他微微附身过去,衣袖的浓重阴影笼罩在楚辞脸上,两人对视间,他笑道:“如此,我特意给你带的折念花看来你也不稀的要了。” 楚辞怔然一瞬,猛然坐起抓紧了他的胳膊,“你……竟不是用折念复生的?” 火焰提起酒壶又猛灌了一口,烧的喉咙间火辣,“不是。” 此刻风吹树梢,万物寂静,昏暗天光渡亮了那双狭长多情的桃眼,无端有些落寞,“是莫思凡,他与我换了命数,我之所以沉睡万年,只因我受伤太重,而那龙丹的修为又太过强悍,直到最近我才完全将龙丹融合。” 楚辞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喃喃道:“居然是这样……” 这是火焰苏醒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提到那个男人,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淡漠眸色出神的望着远处,手里无意识着晃动着壶中酒,惹得酒珠飞溅。 楚辞拍了拍他的肩膀,缓了缓说:“不管如何,你回来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 楚辞又懒懒的躺了回去,语气不焉:“你给我折念也没用的。” 这世上没有人能比楚辞更希望南厌离回来,但也没有人能比楚辞更清楚,南厌离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火焰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黑沉的木盒,不容拒绝的扔到楚辞怀里,“留着吧,虽然结不了南厌离的魂,但他在世上存在的岁月长久,有些东西也未能磨灭,总能寻与他有关的,不管是气息,神识,还是别的什么,就当是个念想。” 楚辞没再说话,双手却慢慢的攥紧了沉香的木盒。 火焰一直和楚辞拼酒到了半夜,回去时,脚步已醉的摇摇晃晃。 他在宫灯朦胧的回廊里穿梭,每走一步便扬起一分笑意,直到脚步停在住着北玉洐的寝殿门前,心脏在夜里砰砰跳的像是急切的鼓点。 北玉洐还没睡,他靠在床沿边,青丝搭了满背,虚虚的闭着眼。精神和身体是两个极端,他和火焰出来好些天,大多数时候都在野外夜宿,因此一陷入温软的棉被里,困意就像张缠绵的网。可他没等到火焰,没感受到这个人,就像是浮萍在空中飘着,精神崩成一张极限的弦。 恍惚之中,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占有欲强势的目光盯上,滚烫气息在靠近,扫着颈侧的皮肤酥痒。 他开了睁眼,困的眼角湿润,昏沉烛光隐约照耀着火焰的轮廓,这人似乎喝多了,那双桃花眼都染着轻佻,眼角泪痣微微扬着。 “月儿。”火焰含着笑低声喊,又凑近嗅了嗅清冽的雪浪的香味,只觉得酒意带来的燥热都消下去不少,“你好香。” 北玉洐早间服了药,那药有安眠的作用,是火焰特意给他配的,为了治疗他老是睡不踏实的毛病,如今困的说话都含糊起来。 “你回来了。”北玉洐平日里清冽声音听上去柔软了不少,像是在撒娇,如羽毛一般轻轻扫在火焰心上。 “这是喝了多少酒?” 他从被褥间伸出手去探火焰的额头,却倏地被大力攥紧掌心,这人像是野兽进食,先是嗅了嗅北玉洐白皙的手腕,然后细细吸吮。 火焰笑着,神情里居然带着虔诚的迷恋,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他的神明,“没醉,得醒着看你。” 酥麻痒意顺着手掌爬上背脊,北玉洐徒然间清醒了不少,他想抽手,却被握的更紧,齿痕留在莹白,是触目惊心的红痕。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好看,何况北玉洐本就是绝色,更是火焰的毒药。他只觉得今晚的酒太醉人了,整个人从小腹就开始灼烧起来,烫的他眼睛都红了。 北玉洐被火焰压制的动弹不得,两人隔着一床薄薄的被褥,喘息着接吻。 ...... 他埋在火焰胸膛间,一边是胸口强悍有力的心跳,一边是耳边的深情低喊,缠着绞着的力道,让他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火焰这次好像没打算放过他,捞起的瘦弱脚踝套着金光,玉色的宫铃被抽了铃心,摇晃不出声了,却依然活色生香。 已经不行,北玉洐太久没这样放松过,额发粘在额前,看起来楚楚可怜。 “吟之。” 火焰恩了一声,双眸盯着他,滚烫眼神将平日里的克制和自持都破冰,深渊里面藏着一头吃人饮血的猛兽。他让北玉洐牵着他,野兽的绳子在北玉洐手中,可他现在不想了,至少此刻不想。 ...... 快碎掉,撞得乱七八糟,泪水沾了火焰满手,几乎快要哭出声。 火焰出神看着他消瘦的肩胛骨,漂亮的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缓了力道,爱意在此刻灌满胸膛,几乎要涨破他本就可怖的感情容器。 要怎样才能有个出口呢? 北玉洐是他的。 这个人有最好看的眉眼,能融化心尖最冷的一捧雪。 这个人有最纤细的手指,能握住这世间最滚烫的心。 这个人有最温柔的青丝,拂了满背也缠绕漫长余生。 单单是这一句话的含义,单单想到这一点,就像是汪洋开闸,雪山迸发,烈火燎原能把世界吞没。 火焰将手覆了上去,两人十指紧扣,都汗津津的。他俯身贴的更紧,惹得颤抖,本就滚烫的双眸将眼眶也烧的有些酸热了,于是闭上眼,跨越了数不尽的爱恨情仇,等了好久好久,他在北玉洐耳边吐出一句:“我爱你。” 相握的手徒然收紧,北玉洐从灵魂上感觉到一阵刻骨的颤栗,仿佛全身每一处都在这一刻叫嚣着投降,他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这句话。 我爱你。 是从一而终,也是浪子回头。 是一见钟情,也是百岁之好。 火焰俯身亲他,与说出的话截然不同的很凶,从唇齿间继续泄露着句子:“我好爱你啊。” 他们两之间,只有北玉洐对火焰说过这三个字。 因为大多数时候,火焰的爱就是一捧热烈的火,根本不需要用语言表达,他藏在炽热的眼神里,动作里,所有点点滴滴他爱北玉洐的细节里,唯独没有被说出来过。 然而只是微微表露,就轻易让北玉洐丢盔弃甲,摧城拔寨。 ☆、浮罗夜云廊 明明都累的睡了过去,半夜又热的耐不住。 北玉洐被翻了个身,缠绵悱恻的发丝铺了满背,太光滑,他有些吃力,圆润杏眼在朦胧的水汽中睁开,挑着的眼尾都被撞红了,满是风情。 火焰伸手过来扣住他的腰,亲了亲莹白耳垂,低声道:“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的动作又急又凶,声音也哑的厉害,偏偏语气里带着天真无辜。 北玉洐恩了一声,“涨的慌。” 火焰便面对面的抱起他,两人舒服的喟叹了一声,凑近分享着彼此之间的气息。 “明天还要赶路……”北玉洐的脚趾微蜷,声音也颤。 火焰短促的笑了几声,贴在他胸膛上那只泛红的耳朵也被笑声震的发懵。 “那慢一点。”火焰仿佛看穿了北玉洐的小心思,哄着说:“都听你的。” 他说话算话的慢了力气,北玉洐却感觉更加要命,磨的难受,不消片刻,就湿淋淋地淌着汗,于是红着眼报复似的宽阔背脊被添上好几条红痕。 ...... 第二天两人都起的晚,好在恶罗里无日月,不看时辰也看不出昨晚到底荒唐了多久。 北玉洐被火焰抱在怀里穿衣服,后者正专心致志的给他扣着最后一颗云纹扣,他便伸出脚尖摇晃着去勾地上的鞋,结果一不小心踩到大理石板,被冰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火焰抬眸,急忙去握住他的脚心,炽热温度顺着骨节修长的大掌传上来,玉色中泛起了红,绮丽的晃眼。 “让你别动了,”火焰亲了亲他的鼻尖,“冻到脚怎么办?” 北玉洐只觉得身上那里都热,领口也被扣的一丝缝隙不剩,“我不能自己穿吗?” 火焰做这些事倒是越来越顺手了,给他把鞋穿好,抱着人站起来,“不能,你最好什么也不会,让我伺候你。” 他说着朝前走了两步,星眸里染着点点笑意,“这就伺候你吃饭去。” 两人用完膳,这就准备离开恶罗了。 楚辞的精神看着仍然不太好,但总算愿意搭理人了,也不再封闭在屋子里,能这样已经很不错,其余的一时也急不来,要交给时间。 火焰和北玉洐打算先去趟天族,之后便快到北海的祈月节,要回雪月宫住一段时间。九天仙京自然不能骑着马走着去,两人用瞬息之术到了九京城外,先前大战过后九京城也是破损不堪,不过好在一万年过去,已经修缮的更加繁华,只是有好些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火焰带着北玉洐,自然也不着急,慢悠悠朝着龙城的方向一路闲逛。 谁知刚进了九京城不久,前方突然迎来一排声势浩大的仪仗,八匹威风的骏马拉着豪华的金马车,后面还跟着不少衣着华丽的宫侍。 为首正是昔日的监国寺掌香首,申公公。 这老太监迎上来行了一个礼,笑的别有意味,“焰尊主和月公子安好,帝君有请。” “龙吴怎知我要来?”火焰勾起个漫不经心的笑,上挑眼尾里却带着凌厉,“怎么?找人监视着我?” 他直呼帝君的称谓本是大不敬,可如今的东绝地位今非昔比,天族能不能站稳脚跟还要看火焰的脸色。 申公公面不改色的笑道:“岂敢?只是如今九京城戒严,您和月公子一进来就被守城的禀告了,老奴生怕伺候不周,这才迎了出来,焰尊主勿要见怪。” “好说。”火焰率先踏上仪仗的豪华马车,对着北玉洐伸手道:“月儿,上来。” 北玉洐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坐进马车内,仪仗一路声势浩大的朝着龙城方向而去,引来不少人探究的目光。 北玉洐把布帘放下来,遮住外头的风景,淡淡说:“龙二殿下倒是有颗玲珑心。” 在九京城内用如此大的礼迎接火焰,等于侧面的昭告了天下,天族与东绝摒弃前嫌,感情甚好。 “如今不该再叫他龙二殿下了,”火焰倒了一杯茶,贴了贴温度后给北玉洐递过去,仿佛忘了刚刚还直呼帝君名讳的人是他。 “好歹也是三界帝君。” 龙吴登上帝位,是意外,是被火焰推上去的。 前程往事已经成为过眼云烟,火焰不想再计较,他可以庇护龙吴,可以帮龙吴稳固三界帝君的地位,可龙吴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龙吴是否会成为第二个白祁,火焰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东绝,北海,所有在火焰眼里重要的人和事他都要护着,不管是谁都别想在他面前翻出浪花。 自奇格开辟以来,除了帝君,不可有仪仗入龙城,然而马车直到浮罗仙宫才停下,龙吴居然还带着一些仙官亲自迎在宫门口,简直是无上殊荣了。 火焰牵着北玉洐走过去,两人行礼道:“拜见帝君。” 龙吴的样貌没什么大的改变,神色间却已然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繁缛龙纹袍,流珠冠冕,尊贵又稳重。 龙吴说:“不必行礼。” 火焰笑着起身:“礼不可废。” 众人朝着凌霄大殿的方向走,万福阶下龙吴停下脚步,突然道:“本座想和焰尊主同行一段路,诸卿都先上去吧。” 火焰慢了脚步,北玉洐依然被他紧紧牵在手中,龙吴倒是没有介意,见众人走远后淡淡道了一声:“兄长。” 火焰抬眼看向他,听他继续说:“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龙吴的眼神眺望着万福阶上的凌霄殿,“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跟你说什么,前尘往事已无法改变,天族欠你的,我欠你的,纠缠不清,三言两语怎能表达。但你今天肯来,就代表你还认我这个弟弟。 “在此,我愿意用天帝之名立下重誓,只要我在一天,天族便与东绝世代交好。” 龙吴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去看火焰,他生性骄傲,更何况他现在是三界里最尊贵的帝君,他越说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耳根也悄然红了,像是有些语无伦次。 “我知道,也许你是不屑于帝位,才将它让给了我,也许你心里从来没把我当过弟弟,我也不配做你的兄弟。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兄长,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不管以后你怎样对我……我会用时间证明我的想法不会改变。” 火焰松开了北玉洐的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淡淡的:“龙子佩,别想太多。” 火焰和龙吴站在一起,从某种角度看起来他们的轮廓是有些相似的,“我肯来天族,就是要为你坐镇。从今以后,东绝北海是你的左肩右臂,十万麒麟军是你的后盾,仙门百家皆要对天族俯首称臣,尽在你麾下。有我在,谁也不能撼动你的帝君之位。” 龙吴眼眶蓦地有些酸胀,沉默许久,还是只低声喊了一句:“兄长。” 这天,天族颁布了新的规戒律。 东绝焰城正式位列为三界仙门之首,北海仅此之下,自此,那些想见风使舵别有心思的仙门,通通打消念想,乖乖归顺天族。 夜晚的浮罗仙宫很是热闹,龙吴特地设宴招待火焰。火焰被套近乎的众人缠了一晚上,本来有些醉,转头却见坐在旁边的北玉洐不知何时竟不在了,瞬间酒醒了大半。 火焰摆脱了缠人的应酬,出了大殿寻北玉洐,浮罗仙宫实在太大,他围着走了好一会却把自己越转越晕,连北玉洐的影子也没找到。火焰心下一慌,召出狐火,幽幽荧光四散开,很快在云廊处寻到北玉洐。 这人站在云廊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火焰轻手轻脚的从背后抱住他,鼻息间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雪浪香,问道:“怎么出来不告诉我?” 北玉洐微微侧头,沉寂黑眸里泛着水光,“吵,本想说一声,围着你的人太多,懒得去挤。” 火焰垂下目,视线落在北玉洐璞玉般的脖颈上,突然俯身去亲他的喉结,“你可以把我也拉出来,不要一声不响的走。” 北玉洐躲着他的吻,声音微微急促,“我看你挺开心,仙宫的仙女也好看极了。” “仙女?”火焰嘴角挑着,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我没看见,我只看见我的月亮不在了。” 北玉洐不接他这句话,用手推着他问:“你记得这个云廊吗?” “自然。”火焰抱着北玉洐的腰坐上云廊顶端,“我们第一次来浮罗仙宫就在这儿看过夜景,怎么可能会忘。” 那夜的景色印在火焰脑海里,万千宫灯犹如夜色中闪光的游鱼,北玉洐的眸是湛蓝雪月,也许就是那时的轻轻一抬眸,撞进了火焰的心里。 火焰伸出手,裹住了北玉洐被夜风吹凉的手,“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 北玉洐抬眸瞅着他,“想什么?” 火焰凑近他,把人抱进怀里,挡住了云廊上的冷风。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气息都喷在了北玉洐的耳根边,惹的圆润耳垂也红了,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想给你带红耳坠,想的要命。” 北玉洐捏住火焰散落在胸前的银发,“红耳坠没带成,倒是打了条金链子。” 火焰的目光落了下去,雅洁端庄的雪月纹袍下,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能看到,皎洁如月的玉洐君,套着一根活色生香的锁链,只属于他的,私密的占有,光是想到这点,火焰的目光里都燃起了爱欲。 他开口时声音暗哑了不少:“金链子比红耳坠好,别人看不见,够不着,只有我行。” 北玉洐又扯了扯火焰的发,这人凑到身前,从后面吻到他快要断气,只能从唇齿中泄露一句:“你也不行。” 火焰贴着他的额头笑了:“晚上再说这句话。” ☆、大团圆 北海族已经很久没举办过祈月节祭祀,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宫主玉洐君回了雪月宫,所以办得格外隆重热闹,还邀请不少仙门前来庆贺。 “换一条,这条太素。” 青石玉台上摆着好几条奢华精致的腰带,堇年耐着性子,又递上去一条镶着华贵夜明珠的,“那这条呢?” 火焰嫌弃的瞥了一眼,“太俗了。” 堇年简直满头黑线,这祈月祭祀马上就要开始,选个腰带都选了快半个时辰。 北玉洐回过身,他往日穿着素雅,今日却格外庄重。一袭蓝月云纹袍,袖口绣着细细的银流苏,摆动之间犹如月光倾泻,青丝用白玉步摇挽起,额心描着月纹花钿,白皙肤色犹如冷玉,雪袍本就是冷白颜色,他穿起来竟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白。 北玉洐天生就是很冷淡的骨相,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像神袛般高贵清冷。 神袛轻蹙着眉,黑眸沉寂,声音也冷:“堇年出去。” 堇年如蒙大赦,连忙掩门遁走。 火焰轻笑一声,将人拉到身前,手掐在那截清瘦的仿佛一只手掌就能握住的腰上,挑眉问:“生气了?” “不曾,”北玉洐垂眸看他,仿佛又被火焰眼神中炙热爱意烫到般的别开眼,“我说过不想去祭祀,你怎么强迫我去……选个腰带也选这么久。” 他语气依旧淡淡,但火焰就是听出了几分撒娇的味道,于是放低声音哄道:“前些年你不在北海就罢了,今年既然在,还是应该举办祭祀礼。” 其实火焰这么做,一是为了避免别人说北玉洐的闲话,二是北海族沉寂太久,正好借着祈月节热闹热闹,毕竟北海族也是仙门之首,沉寂了这么些年,总有些小门小户生出几分轻慢的念头,正好借此敲打一下。 火焰边说边抽出一条银边云纹的腰带轻轻扣好,瞬间北玉洐整个人显得更加纤细,“你太瘦了。” 他有些不满的把手放上去量了量,“你怎么就吃不胖呢?” 明明火焰每日都盯着北玉洐吃饭,盯着他吃药,可是这人身体却是一点也没长好,总归是那些年伤到了根本。 火焰想着,眼底浮上晦涩情绪,手下的动作也轻了许多。北玉洐伸手触了触火焰埋在自己腰间的头,“也没有很瘦,我最近气色好了不少,你不要担心。” 火焰捉住他的手亲了一口,突然抱着他的腰将人托到桌上,眸色微敛,凑近去含他耳垂上的红珊瑚,声音含糊,“怎么办……想亲你,又不太想你去了。” 颈侧的耳根一向怕痒,北玉洐被他亲的微微喘,仰着头道:“快迟了。” “不去了,”火焰挤进腿中间,站着抱紧他,银发垂落在北玉洐的视线里,声音也有点坏,“反正你也不想去,就在这儿,我抱你。” 这无疑对北玉洐是个巨大的诱惑…… 但这人太可恶了。 明明说要去的是他,现在各仙门海域的人都到齐,他又说不去了。若是今日不出去,恐怕全三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火焰伸手,探进繁琐端正的云纹袍里,勾住他,笑得格外狎昵,“到底去不去?” 清冷的谪仙被染上了春潮,北玉洐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去……啊。” “这不就对了,”火焰很干脆的收手,又奖励似得亲了亲他的嘴角,“等你晚上回来再抱。” 北玉洐几乎是逃出去的,仓促之中也忘了问火焰怎么不跟自己一起去,等体温降下来,他人已经站到月崖,这才惊觉又被这人糊弄过去。 火焰也没闲着,今日北海族来了许多客人,外族不能参与祈月祭祀,他作为半个主人,自然也该去招呼招呼。 他吊儿郎当的坐在正殿里,手里拿着礼单,振振有词,“这……慕凉城送来的什么?白玉如意,这种寒酸东西也送得出手,金小少爷你们百里家是落魄了吗?” 百里金一张俏生生的脸红了又紫,玉如意好歹也是价值万金,却好似被说成了一文不值的模样,可他又不敢对着火焰发怒,干巴巴道:“是我准备有些仓促了。” 火戾看见百里金吃瘪就开心,坐在旁边笑得跟朵花一样,结果紧接着就被他大哥点名了。 “东绝焰城,”火焰像是没意识到这是自家地盘,“这怎么还有打空手来的?戾儿你懂不懂规矩?火煜还好意思喝我们雪月宫的龙井茶?” 火煜坐在他下首,往日冷淡的脸色简直是青筋暴起,拿着茶杯的手也顿住。 火焰仿佛没看见他难看的脸色,慢悠悠又翻一篇礼单,“恩……后面这几个家族还算规矩,不过要说大方还得是天族最大方。” 珊瑚翡翠、琼光珠玉、宝石丹药、全都跟不要钱似得满满写满了一整张礼单。 火焰放下脚,喝了口茶,眼尾微微挑起,“不错,龙吴那小子虽然跟个金孔雀一样傲娇的很,不过好在不怎么抠门,还算比较识相。” 众人听到他直呼帝君名讳都不由惊讶一瞬,抬头间,竟见帝君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半只脚刚跨进正殿门口,正好听到这一句,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来。 众仙门都吓得呼吸一颤。 火焰余光瞥见龙吴,连忙起身笑道:“哟,帝君怎么亲自来北海了?快来坐。” 龙吴沉着脸色走上前。 他现在尊为三界帝君,想去哪里简直是前呼后拥烦不胜烦。他听说今日是北海祈月节,也好些日没见过火焰了,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点想,便琢磨着过来看看。 谁知刚进门就听到这一句。 “路过。” 火焰听见这冷淡的语气,挑了挑眉,心道你这路的可有点远。 众仙门连忙向龙吴问安,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倒是火焰轻松不少,他本来不乐意应付这些仙门,奈何今日没办法,现在龙吴一来,他干脆当上甩手掌柜,抱着个果盘躲到后殿去了。 火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榻上,这里是北玉洐的书房,他经常在这儿处理公务,有时候累了就会在软榻休息,云丝软锦都是雪浪的香味。 火焰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闭上眼,一直睡到天色发沉。 等雪月宮里的宫灯亮起来,偶尔有侍从的脚步声路过,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细碎声响。火焰这睡得不知时辰,竟是连宮里的晚宴都错过了,起来时今日来雪月宫的客人已经散场。 北玉洐居然没来找他…… 这个认知让火焰心里微微有些不痛快,他朝着正殿走,里面是酒宴过后的狼藉,只有一群清扫的侍从。 北玉洐不在。 可能是有事出去了? 睡了小半天,火焰准备走到后厨拿点吃的,他刚绕到后厨对面的窗口,瞥见里面灯火通明,居然有不少人。 北凝初前些年在火煜面前说话还很斯文,现在本性已经暴露无遗,老远就听到她的声音:“小堇年,哎,这怎么回事,刚都说了少加一点水。” 堇年苦恼道:“那我再换一次吧……” 北凝初转过去看正在旁边包馅的火煜,眉眼弯弯,“我的煜哥哥好厉害,每个元宵都包的这么好看。” 火煜弯了一下嘴角,“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 北凝初亮着眼睛,“吃肉,火腿肉丁吧,鲜虾也不错。” 火煜就老老实实的去给她切肉了。 北玉洐已经换回平时穿的衣服,雪袖挽上去,露出洁白胳膊,他拿着箩筐,倒入糯米粉,将浸过水的馅块放入滚动,滚成大小适中的元宵,又将甜橙子切成两瓣,挤出果汁。 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情很是专注认真,连鼻尖沾了糯米粉都没注意。 北凝初都看呆了,“哥哥,你这是做的什么馅?” “橙羹,”北玉洐淡淡的说:“吟之爱吃甜的。” 北凝初酸溜溜道:“哥哥对他可真好,忙完了祭祀还亲自给他做元宵。” 堇年也附和道:“那是,宮主还特意嘱咐过别告诉焰尊主,给他一个惊喜,等会焰尊主吃到元宵,肯定很开心。” “哼,”北凝初吐了吐舌头,“哥哥偏心。” 厨房里的水雾热气腾腾,北玉洐垂落的长睫,像是缀着层层星屑,如玉脸庞也被氤氲的薄薄水汽热出淡粉,乖巧又安静。火焰远远看着他,突然间就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毕生所求,也不过如此了。 火焰转身,走远了一些,没进去打扰,既然都说是惊喜就装不知道好了。 龙吴居然还没走,坐在庭院里一个人喝闷酒,火焰正好没地方去,溜过去烦人,他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拿着酒壶就碰出清脆的一声。 龙吴倒是没介意,瞥他一眼,拿起酒杯喝了。 火焰勾笑道:“你怎么还没回龙城?” 今日是祈月节,海面上挂着一轮蓝色的圆月,龙吴的视线望着远处,莫名多出几分落寞的味道,“父君曾说过,高处不胜寒,我以前不懂,现在我有些懂了。” 火焰看着龙吴,又听见他说:“我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继承帝君之位,顺应大统。 是他自小的夙愿,但当真得到后却觉得滋味也没那么美好,父君走了,母后长病不起,无数双暗处的眼睛盯着他,华丽的浮罗仙宫像是冰冷铁笼,真的好冷。 火焰又给他倒过去一杯酒,神情认真,“不矫情,你只是还没习惯。” 三界的帝君,至少无上的权利,注定这个位置是孤独血腥的。 “没关系,不要害怕。”火焰伸手过去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垫着你。” 我在你的下方,在你的后面,在你的四面八方,不让你后退,也不让你往下坠。 龙吴笑了,又举起酒杯跟他轻碰。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听见远处北凝初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应该是元宵做好,过来寻人了。 “池姐姐,你让我拿一点吧,不然待会煜哥哥又要说我偷懒,”北凝初的声音笑嘻嘻的。 “没事,这个不太重。”凤池淡淡的回答。 听到这声音,龙吴端酒杯的姿势稍顿。北凝初接着在那边说:“哎,奇怪,刚刚明明有宫女看见小畜生朝这边走了。” 火焰嗤笑一声:“这儿。” 听见声音,北凝初连忙欢喜的跑过来,这才发现凉亭里还有一个人。 “啊,帝君也在,拜见帝君。” 凤池跟在她身后,背脊微微一僵,没有抬头,端着盘子轻轻行礼,“帝君,焰焰尊。” 龙吴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起来。” 火焰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个圈,微微勾笑:“你们两在做什么呢?” 北凝初语气上扬,“哥哥让我和池姐姐先过来找你,把餐碟准备好,他们马上端元宵过来。” 火焰点头,指着龙吴旁边的位置道:“池妹妹,过来坐。” 凤池面色一僵,将手中放着盏碟的托盘放下,语气有些乱,“不坐了,我去帮月公子他们的忙。” 她说完把盘子一放,脚步匆匆的就走了,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抬过。 “哎……什么忙?哥哥他们马上就过来了。”北凝初看着她背影,莫名其妙的问。 龙吴放下酒杯,磕出过大的一声响。 他在大战中混乱登基,这些年忙得昏头转向,偶尔想起过他和凤池的婚约,又被他刻意压下。凤族已经覆灭,凤池也未继承圣女,她没再回天族,反而留在北海。 他是刻意不去提这桩婚事,但他不信凤池不在意。这个女人从小到大保护他,现在却像躲着他,连多在他身边呆一分钟都不愿意。 龙吴越想心里越是闷起一团火,火焰看得好笑,不由在旁边推波助澜道:“初初,你上次不是说有个青年才俊挺喜欢你池姐姐?” 北凝初正在擦桌子,头也不抬道:“你说那个?喜欢我池姐姐的可多了,谁配的上池姐姐。” 火焰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给力,又瞥了眼龙吴黑如锅底的脸色,“也是,不过呢,我觉得还是不要太挑,挑成老姑娘就不太好了,你有空还是多帮她撮合一下。” 北凝初收拾好桌子,又将火焰手里的酒壶抢了,递过去热茶,笑眯眯说:“我觉得你身边那个寂什么就不错,人长得帅,修为也高。” “寂竹啊,”火焰慢腾腾的摸着茶盏,“是不错,他们两还挺配,改日我跟他说说。” 龙吴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朝前走两步,又回头尴尬的解释道:“酒喝多了闷的很,我出去转一圈。” 火焰盯着他通红的耳根,含笑的点点头。 ☆、完结章 北玉洐端着元宵过来时,正撞见龙吴急冲冲的出去,火焰在他的身后放声大笑。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北玉洐斜了他一眼。 火焰弯着眸对他招手,“过来。” 北玉洐端着盘子走到他身前,这人坐着够不到,又嫌懒得起身,于是伸手拉着雪白前襟把人向下扯,“月儿端的是什么?” “轻点,”盘中碗盏随着力道被扯的晃荡,北玉洐连忙端稳,配合着俯身,“又做什么?” 火焰伸手点了点他鼻尖上的糯米粉,“沾上了。” 粗糙温热的指尖碰上来,弄得鼻尖有些痒,北玉洐双手托着盘子不敢乱动,只能蹙着眉问:“好了吗?” 旁边的北凝初正和火煜说说笑笑,暂时没人注意到这边。火焰撩起眼皮,猛然伸长脖子过去在他鼻尖舔一口,“好了。” “火吟之!” 北玉洐猝不及防的被他亲这一下,不但气息乱了,盘子也没端稳,慌乱中盖子滑落,差点摔碎。 好在火焰及时伸手,稳稳地连他的手一起拖住,“恩,我在。” 北玉洐冷着脸,眼尾微微泛红,看样子是有点生气了。 火焰连忙拉着他坐下,放低声音哄,“别生气,我又不是故意的,就是忍不住,一看见你就想亲你,这能怪我吗?” 这是什么歪理? 北玉洐懒得理他。 火焰的语调微微上扬,“月儿给我做什么好吃的?让我看看,我今天睡了太久,一点东西都没吃。” 白皙手指拿出干净玉盏,北玉洐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元宵,“吃吧。” 盏碗里的元宵个个雪白软糯,刚解开盖,就散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甜香,火焰将勺子递到北玉洐唇边,“月儿先吃。” 北玉洐摇头,“我晚宴用过膳了。” 火焰不管不顾的把勺子沾到他薄色唇边,“咬一口。” 北玉洐微微低头,顺着他的意尝了半个,香甜的软馅流出半勺,一看就很美味。火焰这才收回勺子,将北玉洐吃剩的解决掉,他像是饿狠了,连着盛满两碗,好在元宵做的不少。 北玉洐支着下颌看他,微微勾了点笑意,淡淡目光里像是含着期待,“好吃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是北玉洐做的,只要跟北玉洐有关的,就没有火焰不喜欢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北凝初已经磨蹭过来,试图将勺子伸进他的碗里,“哥哥做的元宵好吃吗?我也想尝一个!” 火焰端起碗,一副护食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毛病?碗里不是有吗?非要跟我抢。” “我想换个口味不行吗?”北凝初不满意的敲了敲碗,“哥哥偏心,他只给你一个人做了。” 火煜笑着把人拉回去抱住,“我做的不好吃是吧?” 北凝初眨了眨眼,“煜哥哥做的当然是最好吃的!我就是好奇,甜味的元宵是什么样的。” 火煜摸了摸她的头发,“下次我给你做,不稀罕他们的。” “好,”北凝初有人撑腰,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朝着火焰挥了挥拳头。 火焰笑出声,望着北玉洐的眼底里像是荡起温柔的风,“月儿,只给我一个人做了元宵吗?” 北玉洐淡淡瞥他一眼,知道这人想听好话,还是恩了一声。 火焰拉过他的手,北玉洐一向皮薄肉嫩,轻轻一捏就是个红印,大概是刚刚和面,或者是煮元宵烫到了,整个指尖都是通红的。 火焰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指尖,又放在嘴角边亲了亲,“月儿真好,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好呢……” 火焰从来不吝啬表达对北玉洐的爱,他的爱意就像是滚烫岩浆,就连外人也看得出来火焰有多爱北玉洐。只有火焰自己觉得不够,面前的人太好,还想要给他更多,心掏给他,命也给他捏着都不够,这世上最好的一切,他能有的一切都想捧到北玉洐手边,让他随意挑选。 “不好,”北玉洐微微垂目,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就做了一碗元宵,那有那么夸张。” 他蜷缩了手指,有点不敢直视火焰炙热的眼神。 其实他的感情很内敛,往往做的比说的多,表现得也没有那么直白,而且……他太不安了,他做过太多错事,他亏欠火焰太多。 并不是他要耿耿于怀,而是,那些事情真的存在过。有时候嘴上说着翻篇,只是一味的欺骗自己已经忘了,你可以换很多种方式重新生活,可它就是存在过,哪怕死亡也不能改变事实。你只能接受,学会和它相处,但这是个很让人难受的过程。 火焰盯着北玉洐躲避的目光,看着他漂亮温柔的侧脸,冻得淡粉的耳尖,突然道:“我想去一个地方,可以陪我去吗?” 北玉洐刚刚点头,火焰已然握住他纤瘦的腕骨就走,两人都没理会身后询问的声音。北玉洐不知道火焰要带自己去哪儿,对于他来说,只要能跟火焰在一起去哪儿都是好的。 直到脚步停在三千深海宫前。 黑暗阴冷的宫殿沉睡在深海之下,如同静静岿立的深渊。 北玉洐瞬间浑身僵硬,神色发白,整个人像是进入一种防备状态,张了几次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微垂的眸光也变得躲闪。 他想问火焰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却不敢。 火焰感受到北玉洐的紧张,却依然握住他的手,把人朝着里面带。 老旧的沉重殿门像是一道界限,仿佛踏入这个殿门,那些本来已经泛着黑灰的晦涩过往,就会苏醒般在心底疯狂滋生。 他们曾在这里撕心裂肺的质问,做过令人作呕的自私决定,拥有过最黑暗情绪,摔碎了宫铃,决绝的分裂,一幕幕撞进北玉洐的脑海。这是他结着血痂的伤疤,也是他刻意逃避的过往,更是往事里最不可触碰的一部份。 火焰明显感觉到北玉洐指尖的温度一点点退却,手心全是冷汗,甚至在微微发颤,“吟之……” “别怕,”火焰的目光沉了沉,有些不忍心,但却还是没放手,“我在这儿。” 还是那间囚禁火焰的宫殿,里面一片狼藉,自从火焰逃出去,这里便再没有任何人来过,北玉洐更是提都不想提。 火焰将人笼罩在自己的气息里,放缓了声音安抚他,“我知道你害怕这里,可是我还是想带你来这里。” “我想解开你心里最后的死结,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我不想你疼,更不要你怕了。” 北玉洐的身体发着颤,这些年,火焰不在,他一个人沉默着踽踽独行,这段回忆像是插在他心口的一把尖刀,每每想到都割得他痛不欲生。 那时火焰眼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烧穿。 他说……北玉洐你也配喜欢我。 他说……北玉洐你真让我恶心。 还有那一句,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想见你。 那是北玉洐最绝望的一天,他像是被这些话捅死,割碎,也恨不得马上就去死了。 忘不掉,怎么样也忘不掉,不管过多久,只要轻轻一想,他仍然能疼到呼吸都慢了半拍。 火焰抱起北玉洐,扣着细腰将人放在破碎的寒冰软榻,轻抚他僵硬的背部,“月儿,我一定没跟你说过,我在东绝焰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 那时的北玉洐还是个少年,火焰只是个小孩,不懂情爱,却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特别,特别好,特别喜欢,特别想要。 明明是个霸道蛮横的小阎王,却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北玉洐他最喜欢的香囊。 火焰吻着他的侧颈,气息滚烫,“我那天……说的话都是假的,我怎么可能会恨你,那不能称作是恨,那时我知道真相后满心都是落差,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隐瞒,我现在理解了。月儿,我爱你。” 大殿里是一片沉寂的黑色,北玉洐的灵魂仿佛也随着这句话跟着颤了颤,藏在阴影里的脸滑下水痕。 “我很后悔那时跟你说的那些话,但我已经说出口,再也收不回来了。”火焰吻着他的眼睛,温柔至极。 这是火焰回来这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提到以前的话题,其实火焰并没有刻意的避讳过,他不是这样的性格,他直率,敢爱敢恨,更无所谓畏惧。他说过要复仇要让天族人血债血偿,便是山崩地裂都不能改变他分毫,可他既然说了要原谅,说了要放下,他爱北玉洐,便是一往无前,永不退缩。 但是北玉洐不敢,他很逃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是在试图逃避那些他改变不了无能为力的事实,然后陷入一个圈子,他内心过不去,也不可能过去,在死角里把自己牢牢捆紧。 现在火焰牵着他,逼迫他,来直视他内心的伤疤。 “我知道你忘不掉了,可是没关系,你可以记着一些别的,把今天我对你说的话记住。你没有做错什么,那些事都不是你造成的,我对你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通通不作数,我要向你道歉,并且我要向你表达,我很爱你。” 已逝去的岁月像是流沙,谁都没有办法改变。 可火焰不在乎,他内心太过强大,错了就是错了,他不会去计较不会去纠结,他担的起天下人的谩骂,可他舍不得北玉洐心疼,至少不要因为他心疼,希望北玉洐想起这里的时候,不单单只有黑暗。 北玉洐忍不住伸手圈住他的脖颈,那时候两人在黑暗里将彼此咬的遍体鳞伤,现在的两人温柔又缠绵的轻轻接吻。 北玉洐眼眶温润,垂下来的发丝像是一段月光,声音软如水,“我不后悔。” 火焰俯下身,掌着他的后脑,让他仰头接吻时不再这么吃力,从喉咙里低低发出音节:“嗯?” 北玉洐扬起的纤细脖颈在黑暗里泛着淡淡荧光,朦胧似霜,“你那时问我。” 他第一次有点凶,把火焰的嘴角都咬疼了,自己说话却几乎带着破碎哭腔,“你问我,后悔认识你吗?” 我不后悔。 再来一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北玉洐永远都不后悔,永远都会选择送当时那个小孩回家,永远都这样深爱火焰。 火焰愣住片刻,既而眸色一点点沉下去,可怖爱欲藏在眼底像即将破闸狰狞而出的凶兽,“我知道,我知道的,月儿。” 我一直都知道,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爱。 腰腹被一双大手猛然扣得更紧,北玉洐试图朝后退,却被火焰抄着腿弯拉过来压得更紧,火焰的表情明明很沉,声音却太过温柔:“以后岁岁年年,时时刻刻,你我再无分离。” 千秋万载,平安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