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皇子:女将军的掌上娇夫 作者: 大雨将歇 简介: 【双洁+互宠+人狠话多女将军 X 病娇(伪)阴鸷小皇子】 一个替妹男扮女装嫁人,一个替兄女扮男装娶妻。 若不是宫里有人坚持不懈三番五次想置他于死地,潇长枫死也不会同意替妹代嫁。 若不是亲哥坑爹坑妹离家出走扬言要去跳玄武门,薛嫣死也不会同意替兄娶嫂嫂。 大婚当夜,薛嫣被新娘子一把按翻在喜床上。 潇长枫:想不到吧,我是个男人。 数月后,年轻女将军得胜归来。 薛嫣:想不到吧,我是个女人。 第1章 准驸马逃婚啦 “我薛严就是死,死外面,从玄武门跳下去,也绝不娶那个作精公主!“薛严向来苍白的脸憋到通红,从头到脚写满了拒绝。” “那你得死远点,别连累整个薛家。”薛严的双生胞妹薛嫣如是说。 然后,薛严就真的跑了,在大婚前夜。死没死在外面不知道,但薛严的父亲——兵部尚书薛远山,觉得自己约摸是离死不远了。 抗旨不遵,无论有多少理由,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像薛严这种准驸马大婚前夜逃家的,被当今圣上知道怕是逃不了一个九族尽诛的结局。 薛远山被自己那不顾家族死活的便宜儿子气到肝疼,但又不敢大张旗鼓去寻。 这要是被外面听到一点风声,都不用等明日大婚,圣上就能派人把薛家上下七十八口人尽数拉去祭天。 儿子死没死不重要,反正薛远山想原地去世。 可他即便去世一百次,圣上也不会放过薛家。 薛嫣望着老父亲愁到令人窒息的表情,干巴巴劝道:“爹,要不先跟圣上说说,就说薛严病到要死不能成婚。反正他时不时就病一病,别人也不会怀疑。我趁这段时间,去把薛严抓回来?” 薛远山按了按心脏,长出一口气:“先不说你抓不抓的回来,就算抓回来了,他若抵死不从,你待如何?” 薛嫣干笑:“不能如何,我一个女儿身,我总不能替他娶亲……” 薛远山大约是被气糊涂了,闻言愣了一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家闺女片刻,两手一拍:“妙啊!我怎么没想到!” 薛嫣警惕道:“没想到什么,爹,您不会要……” 薛远山摆手打断薛嫣的话:“你可以先替薛严那小混蛋把公主接回府啊!你和薛严自小相像,连家丁都分不清。虽说如今身量差些,但靴里垫些棉花也不是不行。喜服宽大,再说薛严清瘦,你装成他不会有人怀疑的。” 薛嫣大惊失色:“爹,薛严把您气傻了?” 薛远山:“放肆!说什么浑话!就这么决定了,你替薛严把公主接回来!等公主进了门,我看薛严还能怎么反抗!” 薛嫣手指尖都抖了起来:“爹、爹啊……不成啊,您清醒点!我、我为薛家流过血,我为圣上平过贼,您不能这么对我! 再说我就算把公主接回来,那大婚当晚怎么办?我……我一个姑娘家,被发现不就玩完儿了?” 薛远山:“没事,后路爹都替你想好了。就说是薛严身子骨弱,大婚礼仪繁琐,累病了暂时不能同…… 哎反正你就装病,然后爹派人去把那个小混蛋给提回来。女儿啊,薛家上上下下七十八口人就靠你了!” 说完,不管薛嫣气到青白的面色,薛远山心有愧疚地溜了。留薛嫣独自在房里,无能狂怒。 薛嫣:我就多余开这个口。 薛严能跑,薛嫣就不能么? 她……她还真不能。 且不说但凡有人发现薛严逃婚,薛家七十八口人外加后院一只大黄狗都得没命。 就单说这么些年她爹对她的教养之恩,薛嫣都干不出像她胞兄那个混账玩意儿干的那种事儿。 当今圣上,景皇潇乾,效仿前朝元皇,许女子征战沙场、当朝为官甚至封侯拜相。 因薛严自小体弱多病,无缘沙场。薛远山便不忍再拘着薛嫣,所以任她爬高下低,教她识文断字,给她讲兵法、国法。 薛嫣十岁入伍,十三岁随京师北征,十五岁率京七卫做前锋,夜袭突厥营地,生擒贼首一战成名。 加之薛嫣与其胞兄薛严肖似的一张俊脸,一时风头盛极。 薛嫣回城那日,不少京城名门望族里的小姐都去迎了。 高大的马背上,薛嫣那张男女莫辨、带了几分战场血腥气的俊脸不知道晃花了多少闺中少女的眼。 听闻当日盛况,就连当朝左相都感慨一句:“若薛嫣不是女儿身,薛尚书府上的门槛怕是要被前来说亲的媒人给踏平了。” 这话换来了薛尚书递给左相的一个隐晦白眼。 虽是玩笑话,但因许多朝臣都听到了,下朝后回家纷纷跟自家夫人学了一嘴。 几日之后,尚书府的门槛还是被踏平了! 薛嫣不能娶,但薛严能啊! 虽说尚书公子自小体弱多病是满京城都知晓的事情,但薛严除了病弱这点让人忧心。 单是论才华,说句放肆的,按薛严的年岁往上下各数五岁,满京无人能及! 薛严十岁作的赋,就当得上一句惊才绝艳。 是以,身体弱些能碍住贵女们对薛严的喜爱么?不能! 尽管最后薛严以体弱多病、不愿耽误别人为由统统拒绝了个干净,但这不妨碍薛严的画像京城贵女们人手一幅。 贵女薛家能拒,圣旨还能拒么? 圣上一纸婚书赐下来,薛家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先是各名门贵族纷纷拜访,明里道贺暗中嘲笑,再是薛严要死要活就差上吊明志。 原因无他,当今圣上唯一一个公主——作、啊不,朝云公主潇云凤,是一个货真价实、作天作地的小作精。 五岁就敢偷跑进皇家马场去拔马尾上的毛,若不是因为人小够不着,恐怕当时就要命丧马蹄。 七岁在太学里给太傅的茶水里滴墨,太傅被气到吹胡子瞪眼。 十岁时太子大婚,萧云凤居然敢藏在太子的喜床下装鬼。 眼看所有皇子的调皮事都快叫她一人做绝了,景皇居然也从没把她怎么样,就连罚都罚的雷声大雨点小。 潇云凤自小被多方宠溺、纵着养大,导致她就没有不敢做的事情。 公主今岁已满十五,却未有合心的驸马人选,圣上深感头疼。 每每提起,朝臣们都会委婉含蓄地转移话题,总之就是不愿让自家的儿子享这份遭罪福气。 圣上问公主,京中世家公子中,可有瞧上眼的? 公主回答:不嫁,谁都不嫁。 圣上这些年为公主的婚事头疼不已,见公主如此不懂事,也恼了。 看来看去,薛尚书家的公子最合适不过。体弱没事,好拿捏啊!于是一纸婚书隔日便赐到了薛府。 第2章 我……我其实有…… 薛嫣芳龄二八,这个年纪的姑娘,放在寻常高门显贵的人家中,多已婚配。有的即便没嫁人,也早就定下了。 但薛远山纵着薛嫣,总也舍不得逼她嫁人,这才有了如今这出。 薛远山抚着胸口,满腹感慨。 亏得他没把薛嫣给嫁出去,要不这局面是真无法收场了。 薛嫣坐在房中,愁苦万分。 心底把临阵脱逃的薛严骂了个百八十遍,最终还是苦着一张脸拿起了为薛严量身定制的礼服。 黑底红纱,金线绣纹,端的是贵气十足。 虽说女子身骨纤细,但薛嫣常年活跃在军营校场内,身材匀称结实。 此时礼服罩身,除却长度略有不妥,这礼服穿在薛嫣身上,倒比薛严还合身些。 单看那张脸,真是好一派风流俏公子。 现就只能盼着公主眼瞎,瞧不出她是女子了。 与此同时,宫墙深院中。 “你要清楚,孤让你替朝云,是你的造化。潇长枫,做人要识抬举,做朕的儿子,更要识抬举。” 尚书房内,年富力强的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中带着审视与几分疏离厌恶。 顺着皇帝目光看去,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少年垂着头,脊背却笔直,颇有几分宁折不弯的样子。 普天之下,在大景可称潇姓的只有王族。 这少年正是景皇第七个儿子潇长枫,但二人间却全然见不到父子间应有的情分,倒是比陌生人还不如些。 潇长枫沉默地站着,不知该接什么话,干脆不接。 自懂事起,他就知道景皇不待见他。 明明他与朝云一母同胞,长得肖似,只不过他是皇子,朝云是公主,就要被差别对待么,这是何道理? 他不明白,以往想不通,现在不愿想。 其他皇子见皇帝都不待见他,便相继欺辱他。 宫人更是捧高踩低,堂堂七皇子,就连平日里吃到的膳食,也多是残羹冷炙。 说来也好笑,他是大景皇子,活得却不如一个寻常人家的公子。 朝云跋扈,但皇帝待她却一直很好,宠着纵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哪怕她自小闯祸无数,皇帝也没怎么数落过她。阖宫上下,就没有她不敢招惹的人。 以朝云的好模样,该是去和亲的,毕竟大景自先帝起,模样好的公主都送去和亲了。 只是朝云这幅性子,倒不太适合送去和亲。不如就嫁给京城的世家公子,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皇帝也不怕有人欺辱朝云。 “长枫,孤知你心有不甘。你且忍耐一段时日,待孤寻回朝云,你自还是七皇子。届时孤封你为誉王,准你离宫建府。孤还会为你寻一高门贵女,让你风风光光地迎娶王妃。” 潇长枫低头看着身上从未有过的体面装束,心里冷笑。 朝云听说父皇要将她嫁给薛家那因病而名满京城的病秧子,一怒之下从宫里逃了出去。 因着他与朝云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容貌肖似,此时才有机会站在尚书房内听他这便宜皇帝爹在这恩威并施。 “谢父皇恩典。父皇言重了,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嗤,高门贵女?他稀罕么? 若不是近来三番五次在饭食中发现了噬心散,他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应,大不了像朝云一般一走了之。 天高海阔,他可以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哪不比这深宫大院令人自在。 他潇长枫一个皇子,男扮女装替公主代嫁?多荒唐可笑。 潇乾深深望了一眼自己这第七个儿子。 作为大景目前最小的皇子,潇长枫处境不能说是艰难,只能说是水深火热。 而这背后的推手,正是作为父亲的他。 潇长枫将眼中的不屑一顾与嘲讽掩住,恭顺地低着头。 他明白,他同意替嫁,哪怕日后寻回朝云,他皇帝爹也不会封自己为王。 潇乾就没想过让他活到以后。 只是能借此出宫,何乐而不为。 虽说他若从薛家逃走,怕是会害了薛家满门。但为了权力财富而迎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公主,这薛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旦迈出这宫门,他潇长枫此生,必将不再受人摆布。 隔日薛府…… 薛嫣坐在镜子前,任奶娘把一层层粉扑她脸上,掩住红润气色。 别人大婚都恨不能越喜庆越好,到她这,居然得上个瞧上去明日就要去世的妆容。 薛远山站在一边安慰:“嫣儿别气,只要爹把薛严那臭小子拎回来,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事,到时候你还是能风光嫁人的。” 原本新婚是一个女儿家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但…… 薛嫣满脸生无可恋,丝毫没被安慰到。 风光嫁人倒也不必,只要薛严回来,她必马不停蹄奔回北境驻地,再不回来了! 迎娶公主礼节繁琐,薛嫣从头到尾都精神紧绷,生怕被人瞧出什么。 脚下踩着的靴子里垫了不知多少层棉花,绵软虚浮,她穿上都快不会走路了。还别说,看上去倒真有那么几分病弱感。 只是薛嫣恍惚间觉得,这朝云公主个子倒是挺高。戴着凤冠披着盖头,居然生生比垫了数层棉花的薛嫣高出小半个头。 薛嫣暗暗摇头,许是皇家的凤冠高到离谱呢? 公主的洞房花烛夜,自是没人敢闹洞房,但该走的流程,总要走到最后。 薛嫣握着挑盖头用的称心,仿佛握着一块烙铁,烫手! 应付前头那些宾客都好说,可真到要应付这作精公主的时候,薛嫣有点胸闷气短,怂的。 她怕公主认出她是女儿身,好家伙,那画面简直不敢想。怕是明年今日,就是薛家满门的忌日。 只是公主安安静静坐在喜床上,明明听见薛嫣进来,半天没人掀盖头,公主也没发火。 薛嫣迷惑,这公主,好像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躲是躲不开的。 薛嫣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挑开了公主的盖头。也不敢多瞧,装模作样偏头咳了几声。 “咳咳咳,公主,我之前有所耳闻,你并非自愿下嫁。薛某也不愿唐突,今日就是想交个底。我……我其实有断袖之癖!” 第3章 娇妻变娇夫? 最艰难的一句话出口,接下来就好说多了。 薛嫣闭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叭叭:“公主放心,你我至多有夫妻之名,并不会有夫妻之实!日后、日后若是公主有心仪之人,我也定不会从中阻拦!是和离是其他都好,哪怕公主说要休夫,薛某也绝无二话!” 昨夜薛嫣想了整整一宿,才想出这么个损人利己的借口。 他薛严拍拍屁股走人,把一摊破事儿留下,哪怕之后抓他回来,总要让他付出点代价。 他不是正好瞧不上各种高门贵女么,那就叫大家都以为他是断袖好了,反正丢的是他薛严的脸面! 到时她薛嫣回了北境,天高皇帝远,就是流言也流不到那儿去,她自是能继续逍遥快活。 若是能觅得一如意郎君,那从此二人举案齐眉,共度一生。若是觅不到也无妨,北境的无限风光想来也不会令她无聊到哪去。 大抵养在深宫里的公主没见过有人断袖还断的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房内一片安静。 等了片刻没等到回话,薛嫣扭回头,想看看公主是不是被气疯了。 入眼是纤长的脖颈,颈间还绕着一根绯色绸缎。再往上,一张容貌绮丽的脸,在薛嫣有限的阅历中,这张脸当得上绝色二字。 薛嫣呼吸一窒,觉得祸国妖女大概也就如此模样了。 且不说公主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娇纵,单是这张美到仿若天人的脸都让薛嫣觉得,这娘子娶的值了。 薛严他一个没担当的混蛋玩意儿,他配娶这么漂亮的娘子么!他不配! 薛嫣被美色一晃,猪油蒙了心,胆大包天到伸手就想捏捏公主的脸,瞧瞧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她薛嫣有朝一日会被人摁翻在地,啊不,是摁翻在床。 薛嫣就觉手腕被五根纤长微凉的手指扣住,而后天旋地转。 她就被公主给摁在了喜床上,擒拿犯人的那种摁法! 艹(是一种植物)。 薛嫣迷茫:我是谁我在哪?娇滴滴的公主怎么会擒拿手!她薛嫣能在战场上生擒贼首,现在居然被一个娇养在皇宫里的公主给擒了? 潇长枫也是下意识就出了手,他没打算隐瞒自己是男子之身的事情,毕竟他不是女子这事儿,迟早要暴露。 但就算给薛家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找景皇讨说法。 可听到断袖二字的一瞬间,潇长枫头皮都炸了。 他皇帝爹让他代嫁前,可没说这病秧子是个断袖! “断袖也敢求娶公主?” 耳边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薛嫣一个激灵,若不是被人摁着,她得一蹦三尺高。 这漂亮公主怎么说话声音粗的像个男人!! 好在这么些年没白练,薛嫣迷茫了一阵也反应过来,使了个巧劲儿自公主手下脱开身,指尖却不小心勾到公主颈间红缎。 望着手中鲜红的绸缎,薛嫣抖着手抬头,就见喜床上那漂亮公主白生生的颈子上,长了个男人才有的……喉结…… 天地良心,这一瞬间,薛嫣当场腿就软了。 想跪…… 谁能告诉她,好端端的漂亮公主,怎么成了个漂亮男人? 气氛在尴尬中逐渐焦灼。 薛嫣与潇长枫一个在地一个在床,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潇长枫不信一个断袖敢有胆子娶公主,薛嫣不信一个男人敢有胆子替公主嫁人。 于是谁都不肯先开口,此时此刻,气势最重要。 相对无言半晌,两人同时:“你……” 薛嫣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压低了声线:“你是何人,今日我同公主大婚,你身为男子定然不是公主,公主在何处?” 潇长枫心里一时凌乱且愤怒,虽说他从小便觉潇云凤是个麻烦精,到处惹是生非。 但无论如何,潇云凤都是他胞妹,他也见不得别人用个断袖来葬送她的婚事。 “薛严,你薛府好大的胆子,有断袖之癖还求娶公主,这可是欺君之罪。” 薛嫣被人倒打一耙,懵了一下,也气了:“我胆子再大能有你大?你把公主弄哪儿去了!回头公主丢了,你的脑袋也保不住!” “嗤……” 潇长枫并不回话,看傻子一样看着薛嫣。 这眼神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薛嫣也不是真没脑子,从替胞兄娶了个男人这件事的震惊中回过神后,她也反应过来了。 公主是从皇宫里接出来的,轿辇中坐的是人是鬼,景皇能不知?怕是公主出了点什么事,临时塞了个人过来充数的。 好家伙,皇帝老儿这是要让薛家上下哑巴吃黄连啊!这种事,捅出去既让薛家丢面子又得罪皇帝。但不去要个交代,势必就得把这口气生吞下来。 薛嫣气愤,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毕竟她也是个冒牌货,真的薛严还不知死没死外面呢。 万一她哥真想不通去跳玄武门,回头薛家根本没办法给公主变个夫婿出来。 眼下嫁过来一个男人岂不正好解了燃眉之急?至于之后,皇帝总会把真正的公主给送过来,否则这事儿让她爹知道了,肯定没完。 潇长枫冷眼看着面前肤色苍白的小郎君由满脸怒气转为欢天喜地,忍不住蹙眉。 这薛家公子,可别是个傻子吧。又傻又断袖,那可太糟心了。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薛嫣抹了把脸,囫囵说到:“那什么,我虽为断袖,也不是对什么人都感兴趣,你且先休息,我去睡书房。” 说罢薛嫣从地上站起来,抬腿就要出去。 红烛噼啪响了一声,潇长枫眉毛高高扬起。 什么叫「也不是对什么人都感兴趣」?这傻断袖是在讽刺他? 潇长枫长臂一捞,一把拽住还没迈开步子的薛嫣。虽然只是拽了袖子,但还是惊的她原地一跳。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薛嫣下意识的反应让潇长枫觉得自己像个什么脏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方才还因嘲笑而微扬的唇角此刻拉了下来,原本明亮的双眼也染上晦暗之色。一息之间,潇长枫周身的气场就被阴郁填满了。 第4章 同屋而眠 “我想干什么?有断袖之癖的是你,担心也该我来。你这么出去,你猜明日京城会不会传出,大婚当夜公主驸马分居,薛家苛待公主的闲言碎语。” 薛嫣有点心虚,磕磕巴巴的反驳:“我、我薛府不会有那等碎嘴子之人,且你又不是真公主。再说,我都跟你说我是断袖了,你是个男人,能放心跟我一屋?” 潇长枫松开手,瞥了眼窗边的软塌,伸手指了指:“我是不是公主,你说了不算,今夜你睡那。我的事情,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出了这间屋子,我就是公主。若是叫除你外的人知晓,薛家满门都要当心掉脑袋。至于你这癖好,你若有胆就来试试。” 说完,也不看薛嫣一眼,径自放下床帐,就穿着那喜服合衣睡去。 薛嫣觉得自己被威胁了,真新鲜。 长这么大,她鲜少被威胁。可是今天,她已经连续在这个身份不明的漂亮男人身上栽了好几次。 最过分的是,这男人还讽刺她,说她不敢对他做什么! 好吧,她就是不敢,怎么地吧。 她一个冒牌娶妻的,能安安稳稳把流程走完就算够对得起薛家列祖列宗了。 薛嫣颓丧地在软榻上坐下。刚刚这「公主」放话了,她这会倒真不怎么敢走出喜房。 发了阵呆,薛嫣也只能无奈躺在软榻上,准备将就一宿。 仔细想了想那火红床帐里「公主」的真身,薛嫣下意识紧了紧领口。 殊不知同一时刻,潇长枫也想到,被他留在屋里的驸马,是个断袖。 于是潇长枫默默攥住宽大喜服袖中的匕首,这病秧子要敢做点什么,定削了他双手。 说来可笑,此刻红烛帐暖,房内二人竟是异床同梦。 薛嫣:这冒牌货别想对我动手动脚。 潇长枫:这病秧子敢动手动脚就削他。 次日一早…… 薛嫣觉轻,尚在梦中就觉有人盯着自己,惊醒过来发现是已经换过一身衣服的「公主」。 衣服还是红色,衬的这人越发肤白貌美。只是颈间又重新缠了一根红绸,不过二指宽,堪堪遮住喉结,却给这人本就极美的容貌添了两分妖气,一点也不似个端庄的公主。 潇长枫盯了人片刻,冷哼一声:“还不起?今早要敬茶,你倒是睡得安稳。我没让婢女进来,你得自己洗漱换衣。” 薛嫣醒过神,从软榻上坐起,感觉鼻子有些堵,不知是不是昨夜着凉了。 看了眼潇长枫,忍不住腹诽:是你敬茶又不是我,要让我爹知道公主是个男人,还敬茶呢,怕不得惊的茶碗都扔了。 想了想至今没影子的薛严,薛嫣到底还是底气不足,怂兮兮地爬起来。扯了扯身上皱巴的喜服,没勇气在潇长枫面前换。 潇长枫见薛嫣磨磨唧唧不肯换衣服,冷哼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薛嫣忙借机快速洗漱了一下,跟出门去。 家丁们已经忙碌了起来,但路过的都会停下来扭头偷偷看个两眼,然后暗自惊心——这公主长得是真好看啊,就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好说话。 薛严临了跑路这事儿薛府阖府上下都知道,但谁也不傻,这等掉脑袋的事情,肯定得好好瞒着。 薛嫣同潇长枫一起进了前厅,薛远山端坐在主位上,旁边摆着薛嫣阿娘的牌位。 阿娘在薛嫣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了,薛嫣对阿娘的记忆就仅限于一个牌位与父亲偶尔的回忆。 薛远山看见貌美如花的公主和自家闺女走进门,心情微妙之余下意识绷直了脊背,有点心虚。 这公主好看是真好看啊,能娶到这么美的娘子,便是娇纵些又何妨。若此刻陪着公主进来的是他那便宜儿子而不是宝贝闺女,该多好。 薛嫣昨晚没从喜房出来,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薛远山担心了一宿。 但看公主没有发难,想必这假驸马的事实还没被揭穿。 薛嫣太清楚她爹此刻的想法了,她恨不得跳着脚告诉她爹,这公主是个冒牌货! 但她敢么?不敢。 极少能在薛嫣脸上看到类似憋屈的神色,薛远山惊奇不已,十分好奇昨夜在喜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新鲜感甚至一时盖过了紧张。 自有婢女呈上精致茶盏。 潇长枫行了个媳妇礼,接了茶,规规矩矩地把茶敬了上去。 哪怕是公主,成亲第二日也要给公婆敬茶——这是大景的律法之一。 “父亲请用茶。” 饶是薛嫣见过的奇人多之又多,此刻也忍不住扭头看着潇长枫。 因着薛嫣经常在校场练兵,嗓音较普通姑娘更沙哑些,只要刻意压低,便分不出男女。但身旁这厮居然会用女人声音说话! 这声与他昨夜在喜房里根本不一样! 大概是薛嫣的目光太热切,潇长枫瞥了她一眼,这一瞥中暗含的警告不言而喻。 薛嫣连忙收回视线,缓了缓略崩的心态,安慰自己:公主都能变男人了,男人用女人声音说话,也没啥大不了。 见薛远山接了茶,潇长枫又端起第二盏,端正地摆在薛嫣阿娘的牌位前。 虽不知他此刻内心是如何想,至少面上恭恭敬敬,这让薛嫣郁闷一夜的心情舒坦了不少。就是有点发愁,她娘在天之灵可别发现她哥的媳妇是个男人就好。 “公主在府上可还习惯?”薛远山开口问道。这话本应婆婆来问,但夫人早逝,就只好他这个做公公的来问了。 潇长枫目光微垂,开口回答:“多谢父亲关心,一切都好。” 这句一切都好就让薛远山心情十分微妙,毕竟昨夜洞房花烛定是不可能完成,也不知他闺女是怎么忽悠公主的。 按理尙了公主,就等于入赘皇家,是要携公主一同搬去公主府的。 但公主府前月才开始修缮,眼下还没建好,便只能先让公主在尚书府将就。 问了几句话,薛远山脸都快笑僵了。不都传公主是个骄纵性子么,怎的如此冷淡守礼,让他想好的应对之法全全落空。 三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薛嫣硬着头皮开口了:“爹,公主刚来府上,还不太习惯,想必昨日没休息好。您要没别的嘱咐,就请公主先回房休息吧。” 第5章 病秧子手腕真细 薛嫣的想法是支开这个冒牌公主,跟自家老爹商量个对策,但潇长枫能同意么,不能。 “夫君说的是,我素来有些认生,昨夜又……现下十分疲惫,若父亲无其他嘱咐,我便先回房歇息了。” 薛嫣倒吸一口气,呛得不住咳嗽,被潇长枫这一声「夫君」喊得人差点背过气。 在她爹惊恐的目光中,薛嫣拼了命摆手,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无奈还没说话,就被潇长枫扶住了手臂。 潇长枫一边拍了拍薛嫣后背,帮她顺顺气,一边继续胡说八道:“父亲,想来夫君平日身体略虚,昨日又劳累过度,我先扶夫君回房休息。” 说罢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强行扶(拖)着薛嫣出了厅子,留可怜的薛尚书独自一人在厅中凌乱。 薛嫣被半扶半拽的带回房,整个人都麻了。 这冒牌公主还不知她是女儿身,这一通胡言乱语,教她爹心里该如何想?! 薛嫣就见潇长枫当着廊外侍女的面,青天白日里闭了房门,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完了,这下跳进护城河都洗不清了。 潇长枫见薛嫣出气多进气少的虚弱样子,有些嫌弃。 病秧子到底是病秧子,情绪起伏一大就如此,难堪大用。 但目光一转,落在薛嫣清瘦的腕骨上,潇长枫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掩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搓了搓。 这病秧子的手腕倒真是细啊,细的有些不像男人。 “明日归宁,记得把脸擦白点,你这样,委实不像个病秧子。” 大婚第二日的晚上,潇长枫盯着薛嫣白里透了点儿红的脸颊,语气幽幽道。 薛嫣白日里接到点薛严的消息,直到晚上都还在兴奋。人一兴奋,就容易忘形。 冷不丁被刺一句,薛嫣当即抬手扶额表示自己头晕不舒服,还外带咳了两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做作,就是那健康的脸色假到潇长枫都没眼看。 他算是觉出味儿来了,全京城都知道驸马爷是个病秧子——这事可能做不得太真。 朝云公主出嫁三日后归宁,是尚书府的头等大事。 这娶回来的儿媳妇不是薛远山哪位同僚的千金,而是圣上的掌中宝,本身就是麻烦大过尊荣。 更何况儿子现在只是有点消息,人还没找到,明日公主归宁,只能继续让闺女去顶替。 薛家这可真是在欺君罔上的边缘来回试探。 皇宫不比尚书府,在那三丈余高的宫墙内,万一被人瞧出了点不同,薛家就真完了。 归宁当日,公主驸马离府前,薛远山没忍住叮嘱了潇长枫一句:“公主,驸马不熟悉宫里的规矩,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还望公主帮着看顾一二。” 潇长枫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父亲放心,我会多照看驸马的。” 薛嫣眼皮子抽了抽,还是十分不习惯潇长枫这变换自如的音调。一想到娇弱女儿声的背后是个男子,总会忍不住汗毛直竖。 公主如此和气,大婚之后甚至还没圆房,都能对驸马如此客气。 薛远山一时生出了浓浓的感激之情。知晓真相的薛嫣忍不住在心底啐了一口。 呸、骗子。 为了低调又不失排场,薛远山最终选了两驾的金丝楠木马车。外表朴实低调,但明眼人一下就瞧得出这是辆造价不菲的马车。 马车稳稳当当行到了宫门外,随行侍卫递过牌子,皇宫正门缓缓打开。 按理来说,公主回门是不能驾车从正门入宫的。但景皇特批,许朝云公主从正门回宫。 外人都赞颂景皇,说他对公主如何宠爱如何好。但薛嫣就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这有点像捧杀。 可这劲儿的对一个孩子好,自然会把其他人羡艳的目光都惹过来,有时太过受宠,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公主是女子,又不涉及皇位继承,景皇膝下也没有其他女儿,有什么可捧杀的?薛嫣想不明白,也懒得想。 进了宫门,薛嫣就觉得气氛有点不一样了。 首先,在宫外时马车帘子一拉,根本没人知道马车里是什么样。 那时潇长枫坐姿懒散又随意,丝毫不把薛嫣放在眼中。 而马车一入宫门,潇长枫就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神色虽然还算平淡,但身体已经戒备地绷了起来。 对潇长枫来说,皇宫就是他的家。什么人回自己家是需要戒备的呢?他又在戒备什么? 薛嫣探究的目光太明显了些,潇长枫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扭过头去,满是嫌弃地避开了薛嫣的目光。 薛嫣气结。不看就不看,谁稀得看! 为了当一个合格的病秧子,薛嫣今日足足往脸上擦了三层粉,白里连一丝儿红都透不出来,为了让嘴唇苍白些,昨夜还特地一口水都没喝。 京城天气干,薛嫣这会子渴的心尖都发燥。 入宫之后就要换乘轿辇,薛嫣作为驸马,需要先一步下马车。 撩开车帘,宫里的内侍正在摆脚踏。薛嫣等的有些不耐烦,正想一步跨下马车,但想到她此刻是顶着病弱驸马「薛严」的名头,又生生收住了脚步。 收的太急,还踉跄了一下。这种类似于平地摔的事情,让薛嫣脸上有点挂不住。 内侍被薛嫣的动作惊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头去摆正脚踏。 心里忍不住叹息:公主是骄纵了些,但嫁给这种病秧子,也实属可怜。 出了马车,潇长枫又变回了那个美艳骄纵的公主。 潇长枫扶着薛嫣递过来的手,慢慢悠悠走下马车,一举一动将皇族贵气展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下车时,似乎有内侍偷偷用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潇长枫:?? 潇长枫怀疑薛嫣趁他出来之前做了点丢人的事情,但他没有证据。 上了轿辇,薛嫣和潇长枫一前一后被内侍抬着去往皇后住的凤鸣宫。潇长枫前,薛嫣后。 一路上薛嫣都在回忆她爹交代的事情。景皇的发妻——当今皇后,姓楼,名馨慧,号嘉惠。 嘉惠皇后与面上和气内心阴狠的景皇不同,她面上也阴狠。 第6章 袒护 自嘉惠皇后十六岁成为太子妃、十八岁封后执掌六宫以来,后宫就出过那么一两个宠妃,还都得宠了没两天就香消玉殒了,嘉惠皇后的手段可见一斑。 因着嘉慧皇后,鲜少有人敢在后宫里跳腾。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景皇只要后院安稳,死一两个妃子于他根本没什么所谓。 景皇给嘉惠皇后面子从来都不少,嘉慧皇后也没让他失望,这么些年,他的后宫表面也算得上妻妾和睦。 后宫平日是不许除皇帝与太医之外的男子进入的,驸马也只有在公主回门这一日,才能有幸窥一眼景皇的后院。 那座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像华美精致的囚笼,锁住一个又一个真心或假意。 薛嫣随潇长枫步入凤鸣宫正殿,遥遥望见凤座之上那位三十将过的嘉惠皇后。 她想象中母仪天下的女子该是端庄贤惠,温婉大气。 但嘉慧皇后目光森冷阴鸷,与之对望片刻便像是被什么毒蛇咬了一口。薛嫣内心一惊,面上多了几分情真意切的苍白。 薛嫣即使再不似普通闺阁女子,也拥有女子的直觉——这个皇后是个难对付的狠角色。 相比薛嫣内心的警惕,潇长枫瞧上去就淡定多了。 他自小长在宫里,哪怕得以面见皇后的次数少之又少,也不至于叫这一眼给吓到。 两人相携上前一同给嘉惠皇后行了个拜礼。 相较于薛嫣那个实心大礼,潇长枫的礼就行的潦草多了。 实是没什么可热络的,皇后不待见七皇子,阖宫上下都知道,他能冒充胞妹下嫁尚书府,没准就是皇后出的馊主意。 面儿上的功夫都不愿做足,薛嫣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嘀咕了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便能明白这「公主」到底是何人了。 毕竟就算是寻个男人代替公主出嫁,也不能让外人察觉出不对,落人口实不说,将来也不好补救。 可刚刚瞧着那些宫人对这个「公主」好像没有什么奇怪,仿佛这个男人就是公主本人。 所以宫里势必寻了样貌相似之人,可普天之下,又有谁比公主同母双生的胞兄更像公主呢? 把七皇子扮了女装塞进尚书府,待寻回公主,再悄悄把人换回来。 皇子受不受宠,外人即便瞧不见,也能打探到些许风声。 更别说七皇子母妃早年就薨了,一个没有母妃帮衬的皇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想来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薛嫣暗暗咋舌,能同意让皇子冒充公主去下嫁,皇后这嫡母当得,可真是顶不厚道了。 可转念一想,自家父亲都能让自己顶替兄长尚公主呢,也称不上多厚道。咳,半斤八两半斤八两。 “本宫瞧着朝云嫁了人,反倒沉稳不少,往常早该扑上来撒娇了才对。”皇后的声音不急不缓,语气称不上热络,但也不冷淡。 薛嫣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子。 她旁边是不是真的朝云公主,上头这位能不清楚?左右现在也没旁的人,还摆出一副嫡母问候归宁庶女的模样,委实恶心了点。 皇后这一句,既是给潇长枫心里扎刺,告诉他公主和她关系甚好,也是在给薛嫣提醒,表明皇家有意让薛府尚的确是公主,现在只是特殊情况。 潇长枫是不怎么在意皇后这一两句刺人话,她也就能嘴上占占便宜了。 皇后见两人俱是沉默,眼神撇过潇云凤颈间的红绸,目光闪了闪,道:“朝云这红绸系的倒是别致,可否解下来让本宫瞧瞧?” 薛嫣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小小吸了口气。她是真没想到,皇后能这么一句接一句挑衅,仿佛旁边这位是个泥捏的似的。 这要是以往在宫里的时候,潇长枫也许真就忍了,毕竟他惜命,懒得挣这口舌上的一时之快。 只是现下他都出宫了,且是为了替这表面光鲜亮丽的皇家抹平面子才出的宫,皇后还如此这般,真是难看。 “皇后莫不是操持六宫太过辛劳,忘了些事情?这红绸解下来,儿臣倒是无所谓,但若这么出去,丢的究竟是谁的颜面?” 潇长枫恢复了本音,略沙哑的男声,带着骨子里的矜贵桀骜。哪怕不是受宠的皇子,该有的天家气度也分毫不差。 言下之意:我这为了谁,自己心里有点数,你若真不要脸,那我无所谓。 薛嫣想笑不能笑,憋的十分辛苦。 皇后表情僵了僵,不虞之色明显。在潇长枫这讨了个没趣儿,总要再从旁人那找回面子,于是矛头便指向了站在旁边看戏的薛嫣。 “驸马,虽说这事,却是本宫与皇上对不住你。但公主抱恙,定下的日子也布了告示,不好随意更改,这才让枫儿暂替了朝云。 你且多担待几日,公主是早晚都会嫁于你的。只一点,你莫叫有心人诓骗,误以为本宫与陛下故意给薛家难堪。” 嚯,皇后这一席话说出来,真是一面要威胁薛家,一面还要打潇长枫的脸。 薛嫣还没来得及回话,潇长枫先开口了:“皇后说的这是什么话,有心人是谁,又如何诓骗得了驸马?莫不是皇后对父皇看中的人这般不信任?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就罢了,还来威胁受了委屈的人,没得让人说天家风范原来这般小气。” 薛嫣被惊到侧目,这还是前两日对她冷嘲热讽外加不待见的人么?他,他这是在护着自己? 皇后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她是不太明白,往常在宫里不声不响,低调到不行的老七,原何出宫便嚣张了起来,总还得回宫的,他就不怕没好果子吃么。 皇后语气不善:“七皇子,本宫给你面子,才在此处唤你朝云,为的就是给你留一份脸面。你若是乐得在宫人面前掉脸,那本宫也就不多此一举给你做脸了。” 薛嫣心下紧了紧。 这七皇子都叫上了,是彻底撕破面皮了。 她是不在乎这两人打皇家官司,但就怕皇后娘娘迁怒。 万一因为这七皇子,叫皇后恨上薛家,那可真是天降横祸,无处说理。 第7章 瞧不起谁? 薛嫣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当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是这话还没出口,就叫潇长枫给堵了回去:“宫里让上了玉碟的正经皇子女扮男装替公主代嫁的事都做得出来,出主意的人不嫌丢脸,儿臣有什么脸可丢。” 薛嫣头皮发麻,潇长枫这么说,就差指着皇后的鼻子说你一个出馊主意的人,要丢也是你丢人,少在这里逼逼赖赖。 皇后的脸色因着潇长枫这句话阴到了极点,但这主意确是她所出,这话便恰好踩在了她的痛脚上。 皇后明白,这事儿如果传出去损了天家颜面,景皇是断不会觉着他下的圣旨有何不妥。 倒是会把全部的错处都归咎在她这个皇后头上。所以,一时间皇后也没旁的话能用来挫挫潇长枫的锐气。 没等皇后再想些令人难堪的话出来,潇长枫先不耐烦了:“皇后若无别的事吩咐,儿臣先回了,左不过是走过场,想必皇后也不介意儿臣先行告退。” 说罢这句话,潇长枫竟是也不等皇后首肯,伸手拽过薛嫣的腕子,将人拽出了皇后的凤鸣殿。 等薛嫣踉踉跄跄被拽出好一段路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都未给皇后行礼就被身旁这人拽走了。 皇后大概是气着了,竟也没揪住这个问题强留他们。 潇长枫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也未松开薛嫣的腕子。 薛嫣满脑子都是:本朝七皇子这么野?敢如此顶撞当朝皇后?没行礼皇后万一给圣上吹枕边风,然后圣上给薛家穿小鞋怎么办? 还没等薛嫣想清楚,迎面走来一个身穿橙黄色衣袍的人。 在大景,只有圣上能穿明黄色,太子只能穿橙黄色,其他皇子只能穿橘黄、朱红。 因此,虽然还瞧不清脸,但此人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薛嫣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想见到这些皇子。 但太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七皇子冒充公主代嫁的事情,宫外的皇子可能还不是很清楚,但太子知道的一清二楚。 幼时其他皇子奚落老七的时候,太子就喜欢端着长兄的姿态来训斥这些弟弟们。 一边让其他皇子别欺负手足,一边还训斥潇长枫,让他自我反省是不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才叫兄长们都不愿和他好好相处。 太子一直希望老七能服软,但凡老七服个软,他一高兴,兴许就能让那些弟弟们放老七一马。 但潇长枫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狼,虽然面上恭敬,但太子从潇长枫的眼神中就能读懂,这个一直被欺负的七弟,根本不屑与他们为伍。 这让太子心中生出了一种隐晦的征服欲,他想看自己这个七弟低次头。 而如今,这种明面上瞧着就已经没尊严到极点的代嫁之事,不晓得能不能叫他欣赏到老七羞愤的模样。 望着直直朝两人走来的太子,薛嫣心里已经问候了太子一百零八次,但面上还要端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实在要命。 “太子殿下。”潇长枫只随意行了个礼,喊了声太子就算完事儿,敷衍到连兄长都不喊。 “参见太子殿下。”薛嫣就不同了,她还得正经行参见礼,不过不用跪拜,这也让人心里舒服不少。 太子名允成,是景皇的第一个儿子,嘉惠皇后所出,同时也是嘉惠皇后唯一一个儿子。 景皇后宫妃子无数,但至今也就只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 据说生潇允成的时候皇后难产,伤了身子。自此便不太爱瞧见别的女人肚子里有孩子,因此这么些年皇宫也鲜少有皇子公主诞生。 当年潇长枫和潇云凤这对龙凤胎甫一出生,就叫嘉惠皇后嫉妒的红了眼眶。 是以这对龙凤胎虽然活了下来,但凤胎被纵成了跋扈顽劣的一朵娇花,龙胎却被打压到这些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潇允成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位新鲜出炉的驸马,心中计较着这京中传言也不得太当真,驸马虽说瞧上去孱弱了些,但也没病到动辄就要撒手人寰的架势。 瞧了足足半盏茶,太子才略一颔首:“免礼……” 薛嫣直起腰,脸都要笑僵了。 都半盏茶了还假惺惺的免什么礼?? 薛嫣此前只在得胜归来时面见过一次景皇和百官,但这宫里的其他人却是不曾见过。 如今进宫一次,倒是把她对皇子后妃的那点好奇消磨的一干二净。 她今晨还偷偷嫌弃过潇长枫性子古怪,但眼下这么一对比,潇长枫简直好太多了。 太子到底不如皇后那般能为了戳刺潇长枫几句就拉下脸面,且现在三人都在宫道上,虽说周围只跟了几个宫人,但太子还是要面子的。 “不知驸马同本宫这……八妹,相处可还融洽?” 这话既不失礼,又明确表达了太子内心隐秘的期待。 他在等薛嫣冲他吐苦水。 哪个男子能愿意娶另一个男子为妻?又从未听说薛尚书家的公子好男风,想必心里是憋了一股子气的吧。 不是没看懂太子的期待,但薛嫣也只觉好笑,她都怀疑潇长枫到底是不是景皇的亲儿子了,怎么一个二个都只想瞧他笑话呢。 薛嫣轻咳一声,压低嗓音回道:“谢殿下记挂,臣同公主一切都好。” 太子眉梢忍不住抽搐一瞬,他是知晓内情的,所以知道这个所谓的「一切都好」指定是忽悠人的。 别的不说,新婚夜就不能都好。 潇长枫面对皇后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面对太子就更甚了。 “太子殿下,恕妹妹还得携驸马一同去拜见父皇,就不与殿下多说了。”说完伸手再次扯过薛嫣的手腕,连个退礼都不行就走了。 好在太子也还处在潇长枫肯自称「妹妹」的震惊中,一时难以回神,也就没工夫同他们计较礼数问题。 薛嫣被扯着往前走,表情麻木,内心毫无波澜。 她也没想通,瞧着刚才在皇后那,潇长枫是明显不愿吃亏的,也不愿皇后故意将他说成女儿身。 怎的到太子这就变了?连敷衍的反抗都懒得拿出来。 这是在瞧不起谁?? 第8章 面见景皇 临近景皇的乾坤殿,潇长枫总算松开了薛嫣的手腕,步子也慢了些。 说实在的,也就是身旁这位不是真的薛严,要不就照着潇长枫这一通走,薛严怕不得横着被抬出去。 薛嫣悄悄抚了抚胸口喘匀了气,这才看向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瞧着她的潇长枫。 薛嫣头皮一麻。 果然,下一瞬,潇长枫语气幽幽道:“方才是我没注意,不过你这病秧子,装的实在是太不像了些。” 薛嫣张了张嘴,无力反驳。 她能说她哥薛严其实真的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弱书生么,走两步还要喘三喘的那种。 潇长枫对于「薛严」种种与传闻中不符的样子也并无太多探究的兴致,只是用眼神警告了薛嫣一下,便整了整衣物,步入了乾坤殿。 这乾坤殿的牌匾是景皇自己提的,从这乾坤二字上便能瞧出景皇野心不小,竟是想同这天地争一争高下。 “儿臣参见父皇。”潇长枫规规矩矩地行礼。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薛嫣赶忙一起行了个大礼。 景皇高坐龙椅之上,瞥向下的目光不如嘉惠皇后的阴冷,但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明明是面见自己的孩子,却与那次薛嫣得胜归来时见到的祥和客气的景皇相去甚远。 这犹如实质的目光压的薛嫣方才因疾走而红润了几分的脸色又再度变得惨白。 景皇瞧见驸马这一副弱不经风又病歪歪的模样,眼中竟是流露出几分满意。 薛嫣一直垂着头,不曾瞧见景皇眼中的满意,若是瞧见了,她定是要在心底跳着脚发问。 这真的不是亲生的吧!谁家当爹的瞧见自己闺女嫁了个随时要病死的病秧子还能满意?且景皇只有朝云公主这一个女儿。 是以,娇纵和真心宠爱,还是有区别的。 只是瞧着潇长枫与景皇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很难说这两位不是一家人。 潇长枫倒是将景皇神色尽收眼底,虽不甚在意,但目光还是冷了两分。 瞧够了人,景皇开口了:“都起来吧。” 这点倒是同太子真像,非得等别人行礼行了半天才叫起。 “薛严,孤不同你讲那些弯弯绕,这事是孤对不住你同薛爱卿。” 薛爱卿说的便是薛嫣她爹薛远山,但景皇哪能猜到,薛远山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以为薛嫣真替薛严娶回了貌美如花的公主,哪会去想这漂亮儿媳实则是个男儿呢。 让圣上先开口道歉,这哪里使得? 薛嫣才站起来,赶忙又跪了下来:“陛下严重了,能尚得朝云公主,是臣几世修来的福分。” 景皇对「薛严」略显女气的声音有些疑惑,但想来也是因对方太过孱弱,才显得女气了些。 「薛严」识趣,代表着薛家识趣,景皇很满意:“你且再耐心等等,孤迟早会将朝云送与尚书府。” 这个「送」字,听上去真的十分刺耳。 虽说景皇大抵是想说,等公主痊愈便派人将真正的潇云凤护送至尚书府,但从景皇口中听上去,这公主好似个物件一般。 潇长枫垂在袖中的手收紧了一点,他可真想让他那脑子不清醒的胞妹亲自瞧瞧,她一向爱重的父皇到底是不是真心疼她。 薛嫣伏在地上连连称是,巴不得薛家寻回薛严以前公主就缠绵病榻别起来的好。 反正现在薛家是没法给公主变个真驸马出来,况且她才诓骗过潇长枫「薛严」是个断袖。 也亏得潇长枫和他父皇瞧上去也不像多亲厚的样子,薛嫣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一半到地上,她入宫前还担心潇长枫会跟景皇告状呢。 想馊主意的时候她倒是没考虑过这些,但昨晚想了想,似乎这个理由不太妥当。 万一圣上因为「薛严」断袖,不能给公主幸福为由迁怒薛家,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为人臣子实在是太难了。 景皇宽慰带敲打了薛嫣一番,像是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个儿子,便将薛嫣叫起,转而看向潇长枫。 景皇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态度一直一来连陌生人都比不上,如今再想装装慈父显然也不太像,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语气淡淡地敲打了潇长枫几句。 “朝云是你的胞妹,你此行完全是替她博一个好名声,免得有言官参当朝公主跋扈,因病拒与驸马成婚。 如此,待朝云病好,再换回来就是,你也损失不了什么,心底也就别有怨怼之气。 潇长枫语气淡淡:“儿臣不敢。” 景皇点头:“孤瞧着驸马是忠厚良将,你便趁着这段日子与驸马交交心也是好的,将来说不定你还会感激孤为你觅得一良友。” 薛嫣内心宛如经历了一场大地震,恨不得抄起一旁的摆件就去堵住圣上的嘴。 大婚夜她才诓骗潇长枫「薛严」是个断袖,她可还记得当时潇长枫那危险的语气。圣上这种时候叫潇长枫与「薛严」交心,那不是激他是做什么。 好在潇长枫不像是被刺激到的样子,对惊慌的话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景皇便让二人回去了。 尚书府的马车就停在离乾坤殿不远的泰和宮外,为了彰显景皇对公主的宠爱,马车是入了宫门直驶到泰和宮旁的宫道上才停下。 薛嫣手软脚软地爬上马车时,背部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潇长枫瞥了眼耷拉着眉眼的薛嫣,轻嗤一声:“没出息……” 薛嫣皱了皱眉,小声咕哝了一句,潇长枫没听清。 “你说什么?” 薛嫣被问恼了,一眼瞪过来:“没什么,管好你自己罢,我爹还不知道我薛府迎回来的公主是个「带把的」!” 潇长枫愣了一下,语气凉凉回复到:“彼此彼此,父皇也还不知,我朝唯一一位公主的驸马爷,居然是个好男风的断袖。” 薛嫣被将了一军,这才忆起他们还未出宫,赶忙又瞪潇长枫一眼:“你可小声些罢!” 早知道潇长枫逮住这一点老拿来噎人,她就不该在新婚夜诓骗潇长枫薛严是个断袖。 她后悔了! 第9章 潇长枫:你骗我? 马车上,二人一路相顾无言。 薛嫣是又累又气,懒得搭理潇长枫。 而潇长枫则是在袖中摩挲着手指,回忆着握住薛嫣腕子的手感。 委实太细了。 想到胞妹嫁的人是这么个瘦弱书生,哪怕再才华横溢,也多少叫潇长枫有些意难平。 且方才薛嫣气极横他那两眼,竟是有些……女子般的勾人。 他方才不再言语,也是因着被那两眼给瞪的有些发愣。 潇长枫不理解,这便是断袖会有的目光么? 马车回到尚书府,薛嫣掀开帘子,老远就瞧见她卑微的老父亲翘首看着他们的马车。 “回来啦?怎么样啊儿子?” 听见自家老爹那一声刻意的儿子,薛嫣嘴角抽了又抽,终于是把想说不能说的抱怨咽下了肚,可真是憋死她了。 薛嫣还没回话,潇长枫倒是做出一副温温柔柔地模样开口道:“回父亲,一切都好,夫君陪儿媳见了父皇母后,还遇见了太子哥哥,他们俱是夸赞了夫君的才学恭顺。” 薛远山连连点头,忙差人扶着潇长枫,也不问薛嫣了,就凑在潇长枫身边:“都好就是万幸,圣上对严儿可还满意?” 潇长枫点头:“满意的,父皇还提到了父亲,夸赞了父亲的为官之道。” 薛远山汗颜,他是不在乎圣上夸没夸他,他只担心宫里有人拆穿薛嫣的女儿身。 左右问下来当真是一切都好,薛远山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扭头悄悄给了自家闺女一个「干得漂亮」的小眼神,看的薛嫣好一阵无语。 明明是她爹出的主意逼她女扮男装迎娶公主,如今最胆战心惊的也是她爹,图什么? 不过说实话,除了大婚前夜她狠狠气了一把,到今日她的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让她顶替薛严,已经是能寻到最好的、不触怒圣上的方法了。 要怪只能怪薛严那个混蛋,等他回府,她一定要…… 好吧,她也不能把薛严怎么样,就他那病歪歪的模样,她就用一根手指头估计都能掀翻他。 薛嫣瞧着薛远山对潇长枫亲亲热热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卑微的老父亲,面前这位公主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而且是大景的七皇子。 算了,就瞒着吧,反正圣上也说了,早晚会把真公主送过来的。 到时候再告诉她爹,也省的她爹一天到晚总有操不完的心。 真要是叫她爹知道嫁过来的这位是个皇子,说不定她爹晚上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眼见薛远山和潇长枫往前走去,薛嫣故意落后了几步,唤了她贴身的婢女红袖过来。 这两日她日日同潇长枫在一起,想同红袖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薛嫣压低声音:“怎么样,公子的去处老爷可有打听到?” 红袖苦着一张脸摇摇头:“原是打探到了的,有人瞧着大婚夜那日有形似大公子的人在玄武门附近游荡,但后来那人似乎是出城了,再后来的就没音信了。小姐,大公子那日莫不是真要去跳玄武门?” 薛嫣拧着眉冷哼一声:“拉倒吧,他就是专门做给我和父亲看的。我能不知道他?他可是惜命的紧,断断不会为了迎娶公主这事跳玄武门的。 他身子不好,想来也跑不了太远,父亲那边一有消息你就找机会告诉我。如果能确定大公子的位置,姑奶奶亲自去把他拎回来!” 薛嫣和薛严肖似,加之薛嫣平日舞刀弄枪,一拧眉瞪眼,瞧着比男子还要潇洒风流几分。 红袖一边暗暗花痴自家小姐的长相,一边又担心自家大公子的安危。 薛嫣没能和红袖说上两句话,潇长枫便察觉她落后了不少。 潇长枫扭过头神色淡淡地盯着薛嫣,眉目间颇有种“你小子不是断袖么?怎么还缠着个婢女咬耳朵”的意思。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瞧的薛嫣一张脸就快挂不住了。 薛嫣疾走两步赶上薛远山与潇长枫二人,岂料薛远山望着女儿健步如飞的样子,赶忙心惊肉跳地暗示:“严儿,是为父疏忽了,该喊个轿辇载你入府的。你身子骨不好,这大半日累着了吧?” 薛远山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薛嫣:你现在是个病秧子,走路要有点病秧子的样子,别蹦跶那么快,叫人瞧出来可怎么办! 薛嫣面无表情地回复:“父亲,薛府还没大到需要轿辇的地步,儿子也没真病到这两步路都走不动,是您多虑了。” 言下之意:收收,演过了。 潇长枫在一边看着这父子二人打眉眼官司,嘴角竟是带了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意。 这才是父与子相处时该有的模样。 潇长枫心底腾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旁的感觉,总之他看薛嫣,觉着比大婚夜瞧见时顺眼多了。 问完了话,三人还一同用了一顿晚膳。 用罢晚膳,就是薛远山也找不到继续留下二人的借口。况且他适才说过「薛严」身子骨弱,需要多休息,眼下更是没办法把人留下。 薛嫣只好苦哈哈地跟着潇长枫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木门又是吧嗒一声阖上了。 薛嫣苦着脸坐在属于她的软榻上,眼睁睁瞧见潇长枫进到一旁小门相连的盥洗室内换了身松快衣服,出来后直接横卧在挂了红帐子的喜床上。 那床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而成,比她闺房中那张床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薛嫣: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大抵是薛嫣的目光太不加掩饰了一点,原本阖眼假寐的潇长枫警惕地睁开了双眼望过来。 入眼的便是薛嫣略带哀怨地目光。 潇长枫愣了一瞬,瞧了瞧自己,又瞧了瞧薛嫣还穿着的宫服和那张可怜巴巴的软塌,心里明了。 想着今日种种,便开口:“你去盥洗室换身衣服吧,朝云好之前,也只能委屈你同我一屋了。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驸马这断袖之癖,若是能改还是改了罢,我终究是不希望胞妹与断袖结为夫妻。” 薛嫣见潇长枫都知晓为自己胞妹争取。 想了想,还是要为薛严正一正名:“殿下,其实……薛某并非断袖,当夜所言,是……是诓骗殿下。” 潇长枫:?? 第10章 季卿 潇长枫一时分不清对面这面上可怜兮兮的人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危险地眯起眼,潇长枫声音冷嗖嗖地:“薛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薛嫣敢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今日潇长枫在宫里维护了她,而且据她所查,这位七皇子好像跟满宫的人都不太对付,也就还在意一下公主。 如此她更要为薛严正一下名了。 “殿下,您能理解的吧?严此前、此前也是道听途说,以为公主是个……跋扈性子,这才想要诓骗公主一二,好与公主和离。 但今日严瞧着殿下是位有情有义的人,想必公主定不会如传闻中那般,而是温柔娴静,舒雅端方。是以,严还是希望能同公主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薛嫣眼一闭就开始编瞎话,今日潇长枫怼皇后的场面,怎么也算不得有情有义,但现在也只能应吹了。 潇长枫目光复杂起来,回忆了一遍朝云公主潇云凤从小到大的种种劣迹,说她跋扈都是降低了跋扈二字的水准。 再配合刚刚薛嫣说的话,他突然有点心虚。 潇云凤和「温柔娴静,舒雅端方」可是半个字都沾不上边。 潇长枫干咳一声:“即使如此,待朝云痊愈,我自会同她讲。你既、既不是断袖,便也无需宿在那软塌上。软塌矮小且窄,日子久了会睡出问题。你再取一床棉被,你我同塌而眠就是。” 晴!天!霹!雳! 薛嫣张着嘴怔在原地,恨不得回到半盏茶前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叫你嘴欠! “不、不不不,您是殿下!那个,那个尊卑有别,我就睡这软塌就好。”潇长枫拧眉,这病秧子怎么这么讲究。 “我与朝云一母同胞,你既是他的夫君,便是我妹夫,按规矩须得称我一声兄长。但你年岁长于我,便也不必称兄长,私下无人时,唤我本名即可。” 薛嫣已经被惊得合不拢嘴外带回不过神了。 这还是大婚夜试图跟她干架的那个潇长枫么,怎么不是断袖就立马可以称兄道弟了? 潇长枫观察着薛嫣的表情,目光渐渐危险:“还是说,薛严你其实是在诓骗本殿下?你根本就是个断袖。” 一听潇长枫都开始喊人全名了,薛嫣哪敢继续瞎想八想,立马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天地可鉴啊殿下,严绝不是断袖!只是、只是您对严的态度变化有些……严一时未能理解。” 潇长枫此刻横卧在踏上,一只手撑着脸,喉间的红绸也解开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妖冶,但却不是新婚夜那种迤逦。 薛嫣这两年虽说多数时间都泡在京郊大营里,但那里的汉子一个二个都是粗犷且不修边幅的,像潇长枫这样的她也是头一次接触。 此刻潇长枫的目光直直盯着她,叫她有点口干舌燥。 “怪也只能怪你当时非说自己是断袖,我本不欲那般对你。朝云的夫君,日后于我而言便是兄弟,是比宫墙里那些要亲近的。” 薛嫣听见潇长枫这么说,发热的脑袋渐渐冷却下来。 她不是三岁稚儿,不会叫潇长枫两句话就诓骗过去。 还于他而言便是兄弟?骗鬼呐。 虽然薛嫣一时也不明白潇长枫为何突然示好,但总归不算坏事,他想要表面虚伪的和平,那大家就一起演好了。 薛嫣做出一副感动极了的表情,逼着自己红了眼眶:“殿下能这般与严推心置腹,实在叫严感动不已。但殿下万金之躯,严断断不敢惊扰殿下,严就宿在这软榻上便好,殿下不必忧心。” 薛嫣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潇长枫一时也不好说的太过,过了就有点像上赶着巴结了,不妥。 潇长枫试图从薛嫣脸上瞧出一点违心的表情,但薛嫣这几日也不是白练的,此刻感动的模样任谁都瞧不出半点作假。 况且方才为了逼红眼眶,她可是下了狠手偷偷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现在还剧痛无比,就是叫她现在哭出来,她也是不惧的。 “如此,便多谢妹夫照顾。” “殿下严重了。” 薛嫣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这同榻之事总算糊弄过去了。 “那无人时你便唤我季卿吧,这是我的字,是当年我母妃所起,唯有亲近之人方可唤。” 大景男子满十五岁便可加冠,皇家之子更是甫一降世便取好了表字。 潇长枫故意在「亲近之人」四个字上加了重音,想观察薛嫣的表情,他还是觉得这病秧子像个断袖,如果他真是,定然会对如此亲近的称呼有反应。 薛嫣头皮发麻,这个七皇子怎么这么难应付! 直呼皇子表字可谓大不敬,哪怕她是真驸马,叫人听到也会在朝堂上狠狠参薛家一本。 况且皇子的表字一般也是由圣上亲自取的,潇长枫告诉她他的表字是他母妃所起,这句话到底是何用意?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 皇室秘辛他们薛家可半点不知情,也不想知情。 “这、这不妥吧,叫人听到,会参严一本大不敬的。” 其实是薛嫣想多了,潇长枫的确是想试探她,但却不是有关皇室秘辛。 他不过是想试试这病秧子到底是不是断袖罢了。 “无甚不妥,说了是私下无人时,且是我允的。即便叫人听去,你不认我不认,也无人能将你怎样。” 潇长枫都这么说了,薛嫣知道自己要是再推脱,非但引得对方怀疑,还显得很不识好歹。 “季、季卿……” 幸好薛嫣是坐在窗边的软塌上,此刻天色已暗,屋内明灭的烛火叫潇长枫看不真切薛嫣的脸色。 否则就她此时身着男装又两腮飞红的模样,说不是断袖都无人会信。 屋内二人一时无人开口,薛嫣只觉自己心如擂鼓,过于吵闹了些。 潇长枫此刻也有些怔忪,未及仔细去看薛嫣的反应。 不过是被唤了一声表字,他心底竟生出一种麻痒之感。 之前朝云也偶尔会唤他表字,但也从未有过如此感觉。 难道是因为唤他之人是男子,所以才这般不适应? 第11章 突厥来犯 薛嫣担惊受怕一夜都没睡好,老是害怕潇长枫又哪根筋一抽要和她来一出兄弟情深。 第二日推开门,候在廊外的侍女瞧见薛嫣的模样后,脸色都微妙起来。 无怪乎侍女会乱想,实在是薛嫣此刻面色发白眼下青黑,像极了那些流连秦楼楚馆一夜后脚步虚浮的纨绔。 好在昨夜算是说通、也暂时和这位七皇子殿下达成了同盟,薛嫣一口气松了半口,本想找她爹问问薛严的情况。 不料却被告知她爹昨夜收到了北境传来的消息,今早天还未亮便急匆匆地进宫去了。 薛嫣站在廊下,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朝云公主一直没有消息,暗卫那传来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信息,半点用处都没有。 尚书房内,景皇面无表情地站在案几后,暗卫也不敢抬头瞧。 景皇觉得是他把朝云纵坏了,纵的叫她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知晓顾忌皇家的脸面。 动了动唇,景皇正要说点什么,廊外候着的心腹太监崔祥却出声唤了一句:“陛下,军机处有要事禀奏。” 景皇顿了顿,挥手让暗卫下去。 “传……” 薛远山携着一卷羊皮信纸匆匆踏入尚书房。 “参见陛下。” 景皇挥挥手,示意不必多礼,“爱卿免礼,如此匆忙,是为何事?” 薛远山脸色算不得好,“陛下,北境又不安分了。” 此话一出,景皇脸色刷地一下难看了不少。 北境乃大景东北最靠边界的五郡合称。此五郡背靠连绵山川,一年中有六月处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因此又被称为雪境。 北境以北便是突厥一族,突厥地贫,不宜种地。山多是石山,因此植被稀少。加之地处北境以北,一年中寒冷的时候足足有八月之久。 这种恶劣的环境使得突厥一族不得不靠着掠夺附近的城池以供给自己的人民。 而临着突厥边界的北境五郡更是常常受到骚扰。 虽说突厥地贫,但不晓是否因为生存环境恶劣,反而让突厥一族的男儿个个骁勇善战。 北境五郡的人民常常因为突厥的侵扰苦不堪言,去岁薛嫣带京七卫生擒突厥一首领,大挫突厥军锐气。本以为经此重创,突厥至少要安分至少五年,没想到这才堪堪过去一年。 “突厥还敢来犯?孤记得前月北境来报,说今岁早寒,北境落雪比以往早了足足两月。北境都是如此,突厥岂不更甚?” 薛远山点头,“却是如此,可正因着今岁早寒,突厥那边更是缺衣少食,派过去的探子说突厥边境的城内到处可见饿死的人,稚童冻得不停哭泣。许是因为这些,突厥才不得不犯我北境。” 景皇并未因听到孩童被冻哭便生出半分怜悯之意,“突厥的稚童,便是冻死,又与孤何关。只是突厥如此艰难,又有何余力来犯我北境?” 薛远山面色凝重了些,“探子还报,西边的兹攸国偷偷向突厥运送了几批冬衣与牛羊。” 景皇目光沉沉,“孤当突厥王是撒哪门子的癔症,原来是身后有了依仗。且不说就他突厥那些兵不能乃大景如何,就算斗个两败俱伤,他就不怕倒叫那个狡诈的兹攸小儿捡了便宜?” “探子说,有消息称突厥与兹攸签订了联盟协议。” “可笑之至,便是突厥与兹攸一同来犯,大景又有何惧之?” 薛远山没接这话,他心底是觉着景皇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潇乾是皇帝,哪怕大军来犯,他也是明堂高坐,受伤流血甚至家破人亡的只有下面的士兵与边境的人民。 战火肆虐伤害到的从来都是黎民百姓。 见薛远山不接话,景皇也反应过来,他方才的话有些不把士兵当人看的嫌疑。 景皇黑沉沉的眼瞳闪烁了一下,“孤记得,去岁便是爱卿的小女儿薛嫣,狠狠挫了这些突厥蛮子的锐气。” 薛远山不敢居功,“却是小女,是她运气好罢了。” “战场上生死有命,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孤从不会因为她是女儿家就将她轻看了。” “多谢陛下爱重。”薛远山心底是自豪的,他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那个。 “爱卿,孤若是有意指派她去北境施压,你可舍得?” 薛远山心底已经把景皇翻来覆去骂了一遍,但面上却恭恭敬敬地伏地行了大礼,“陛下,能为大景效力,是小女的福气,臣何敢不舍。” 景皇默了一瞬,俯视着薛远山。他方才说的是何敢,而不是有何,这是在委婉的抒发怨气呢。 “那便叫薛嫣去吧,她去岁立下战功孤也未曾好好封赏于她,此次便封她为镇北将军,命她率京五至十卫北征,给孤好好将那些突厥人给轰回老家。” 薛远山心下大怔,他是没想过景皇能封嫣儿为将军,大景自开国以来,还从未出过女将军。但同时他也明白,景皇这话一出,便是告诉他,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臣,叩谢隆恩。”薛远山怀着沉重的心思谢恩领旨,心里已经开始不舍。 他的宝贝女儿才回来不到一年,就又要去那等苦寒之地。 去年听其他将士讲薛嫣在北境大胆的作为和惊险的遭遇时,他就后怕了许久。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能选,他定是不愿薛嫣再去北境。 现在儿子逃家在外生死不明,他就这一个女儿了,圣上也真是好狠的心啊。 因着对外宣称最近薛嫣都在京郊大营,是以封将的圣旨是传去了军营,薛嫣是等到自家老爹回府后才得到的消息。 一时间开心和担忧拉拉杂杂交织在一起,薛嫣好看的眉拧成了一个疙瘩,“若女儿去了北境,薛严不在府上和我替他娶公主的事情岂不是要穿帮了?” “呃……”薛远山此前光顾着担心薛嫣,倒是把这件要命的事情给忘记了。 “对,这可如何是好?薛严这个臭小子,老子辛辛苦苦养他到大,就是叫他如此坑害自己老爹的么?” 薛嫣赶忙上前顺了顺老父亲的背,“爹您先别着急,总有办法能解决的。” 第12章 羊脂玉镯 北境薛嫣是一定要去的。 圣旨都下了,现在满京都知道薛尚书家出了个女将军。 且大军出征就定在十日之后,这期间时间紧迫到薛嫣快挠秃头都想不出一个诓骗七皇子的好方法。 同薛嫣一起秃头的还有当初出馊主意的薛远山。 “爹啊,要不我们就说薛严得疫病了去医馆医治了所以不能归家?” 薛远山一口茶呛在嗓子眼中,瞪了自家闺女一眼,“咳咳咳,别瞎出馊主意!你怎么不直接说你哥病死了,正好一劳永逸呢!” 薛嫣撇撇嘴,她倒是想来着,这不是怕万一薛严良心发现回来了,结果发现家里已经摆了他的灵位,到时候直接气死么。 “况且疫病可不是随便能得的,真要有一个得了疫病,整个京城都危险了。” 薛嫣长叹一口,倚在窗边看着外面。 她现在得时刻警醒着,万一被七皇子找来了,她也好有个说法。 她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府里抬回来的公主其实是个皇子呢,原本她知道自己要去北境后,是准备跟她爹和盘托出的,但最近愁人的事太多,她实在不想让她爹多一重顾虑了。 且瞒着这事,就是天家欠他们薛家的,这件事说出去也是他们占理。 若是叫圣上知道,迎公主的不是尚书公子而是她薛嫣,这便成了薛家欺君。 自古都有君王对不起臣下,而没见得哪个欺君之臣能捞到好果子吃。 虽说七皇子瞧着和龙椅上那位也不是一条心,但到底他们是父子,保不齐七皇子会不会用这件事去博取圣上的关注呢。 薛远山摸摸脸,最终大手一挥,定下了主意。“行了,过两日我就跟府里的人说,薛严病的不行了,然后你就搬到东院去,公主那边我拦着,就说不好见。公主瞧着像个好说话的,我这做公公的亲自跟她说,想来她也是能理解的。” 薛嫣默默然,她可一点都不觉得潇长枫像个好说话的。 “但是爹啊,女儿出征那日,公主作为嫂嫂,理应是要来相送的,到时她若是认出来可如何是好?” 薛远山摇摇头,“不会,你同薛严单看脸就连我偶尔也会分不清,公主与你才相处多长时间。她送你也是遥遥相送,并不会多仔细瞧你,这个不打紧。”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薛嫣只好点头同意。 两日后,薛嫣半下午的就叫人趁着潇长枫不在屋内,把东西都搬到了东院,还派了好些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守在院外。 她知晓公主是个男儿身,怕人少了拦不住。 潇长枫听闻薛严病重的消息,的确第一时间就赶来探望,但薛远山拦在院外,以「万一把病气过给公主,薛家上下七十八口万死难辞」为由,硬是把潇长枫拦在了东院外,连院门都没让进。 潇长枫这些日子对薛嫣那装的半吊子的病秧子本就心存疑虑,自然此时也没太相信。 薛远山不让他见薛严自有他的理由,他现在的身份是公主,大景崇尚孝道,身为公公的薛远山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非要进去看。 薛嫣以为这么拦下来就算没事了,只要在她回来之前把薛严抓回来,或是一直瞒到她回来就行。 但,万万没想到…… 临薛嫣出征的前一日,她的老父亲薛远山难得有些伤感,拉着她在书房里絮絮叨叨了半天。 一会说北境苦寒,让薛嫣多带两身棉衣。一会又说若是军中有哪个不长眼的臭小子敢欺辱她,就写信回来,他定立刻前往北境给她撑腰。 其实薛嫣知道,圣上是不会让她爹离开京城的。 若她不是个女子,圣上定不会让薛家出一个将军。 功高盖主,幸好她是女子,且她哥又是名满京城的病秧子,否则圣上说不定就要想办法收拾薛家了。 不过话虽如此,老父亲的种种担心还是让薛嫣心头一软。 “爹啊,说什么呢您。我是谁,我可是薛远山的女儿,圣上亲封的镇北将军,谁能随意欺辱了我去?爹您就在京城好好待着,等女儿凯旋。女儿此去,定叫那突厥贼子十年不敢犯我大景。” 薛远山听着自家闺女话语里的血腥气,一边自豪一边担忧,他也不知道闺女怎么就养成了如今这种模样。 这样子好是好,也不愧为薛家儿女,但就是少了点女人味,以后不知道哪家儿郎才会愿意娶一个将军做媳妇。 反正指定是不能让他闺女从军中再找一个了,本身就一身匪气,再找个只会舞刀弄棒的大老粗那可了得? 同薛远山刚说完话,薛嫣一出门就瞧见了款款而来的潇长枫,下意识就想做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站在潇长枫面前的是十五岁便能生擒贼首、如今的镇北将军薛嫣,而不是病秧子薛严。 “见过嫂嫂。”薛嫣下意识抱拳行了一礼,潇长枫见她如此愣了一下,下意识回了半个礼。 抱拳礼能说是薛嫣常年在军中经常接触男性而养成的习惯,可这声音…… 虽然薛嫣在假扮薛严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线,但她原本的嗓音就不是特别娇软,加之在军营练兵喊口号都是靠吼,日子久了,嗓子就自带一种微微的沙哑感。 潇长枫倒是没第一眼就看穿薛嫣,只是感叹了一句这兄妹俩是真的很像,他方才还以为是薛严穿了女装在此晃荡呢。 不过想想朝云和他自己的脸,潇长枫也就释然了,一胎双生的人,长得像不足为奇。 薛严的妹妹,是叫薛嫣吧。 潇长枫点点头,用女声开口说话,“嫣儿是吧,个子是真高呢,你平日都在军中,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潇长枫说着,从手腕上捋下来一个镯子。 这镯子是羊脂玉做得,通体洁白无瑕,罕见的很。 薛嫣被潇长枫刚刚一声嫣儿叫的头皮发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任他拽了自己的腕子就把镯子套了上去。 薛嫣和薛严长得都像已故的薛夫人,虽然她常年泡在军营里,那一身皮子却雪白雪白,趁着细腻如瓷的羊脂玉镯,丝毫没有被比下去。 “谢、谢谢嫂嫂。” 潇长枫摇摇头,手指却蜷在袖子中摩挲了几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他胞妹这小姑子的腕子,握起来手感有点熟悉。 第13章 圣上怕是有点那个大病 潇长枫轻轻摆手,“该是给嫣儿准备一份正式见面礼的,只是相见匆忙,待你从北境回来,嫂嫂再给你补一份。” 薛嫣被潇长枫这两声嫣儿喊得浑身难受,正想寻个借口开溜,就听见府门外有尖细的声音在高唱,“圣旨到!请镇北将军出府接旨!” 三人俱是一愣。 圣旨?这种时候来的哪门子圣旨,可是出征之事有变? 顾不得仔细思索,众人赶忙往府门走去。 圣旨上寻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以视察北境民情为由,叫薛嫣带着「朝云公主」一同去北境。 崔祥宣读了圣旨后,也知晓这旨意有些叫人难以理解,便对薛嫣雷劈一样的表情表示了包容。 将圣旨塞进薛嫣手中后,崔祥又递了一封被火漆封好了的信给潇长枫,“这是陛下亲笔所写,给朝云公主的家书。” 崔祥刻意强调「朝云公主」四个字,让潇长枫抬眼淡淡瞥了他一下。 虽说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崔祥猛地激灵了一下。 他常年伴在景皇左右,君心难测。那般境地下他都未曾感受过像刚才那般恶寒。 再看过去时,潇长枫已经接了书信,低眉顺眼地扮着公主。 但这一刻崔祥收起了面对潇长枫的轻慢,他觉得这大景的七皇子,也许并不是像在宫里表现的那样任人欺凌没有骨气。 捧着一路被崔祥揣在怀里尚有余温的圣旨,薛嫣心里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龙椅上那位八成有点什么大病。 谁见过行军打仗带着一朝公主去的? 这又不是去和亲!! 潇长枫拿着信先一步回了房间,对自己要跟去北境这件事显得十分无所谓。 薛远山还在一边感慨不愧是皇家公主,对于刀剑无眼的战场竟是一点都不畏惧。 薛嫣的眼神颇为幽怨,哪里是公主,分明就是个臭皇子。 薛远山还当自家闺女是因为怕麻烦不想带着公主,伸手拍拍闺女的肩膀安慰道,“女儿啊,虽说行军带个公主定是会多有不便,但你换种方式想想。如果一朝公主都不畏蛮族亲临前线,北境的将士们肯定会更加勇猛不畏刀剑。这么想想,公主去也是件鼓舞军心的好事。” 薛嫣冷哼一声,“真想鼓舞军心何不派个皇子去?” 薛远山愣了一下,“许、许是觉得你是女子,派公主你反而更方便照看?” 薛嫣的表情顿时像吃了隔夜的馊饭,扭头就往屋里走去,一点也不想搭理她爹了。 什么更方便照看!这公主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她爹不知道,景皇也不知道么! 潇长枫回到屋内,随手拆开了信件。 原来是北境的探子来报,说朝云公主现在就在北境。果然,他就说景皇怎么会愿意派他去北境。 毕竟那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去了说不定就不回来了。 只是从京城去北境,即便是乘着快马也需十日。 自朝云逃离皇宫不过半月,怎就已经跑到了北境那样远的地方。 薛嫣一边收拾着随身物品,一边愁眉苦脸的想着心事。侍女几次想要来帮她,都被她赶了出去。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薛嫣不耐烦地嚷嚷,“都说了无需帮忙,我想静静。” “嫣儿,静静是谁?嫂嫂也想见见。”柔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薛嫣后背汗毛炸起,差点原地一蹦三尺高。 “潇……唔!嫂、嫂嫂!”薛嫣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潇长枫,收回时猛地咬了下舌头,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起转。 薛嫣不知潇长枫为何会过来,只是他一个男子,进女孩子的闺房就一点顾忌都没有吗,简直无耻!下流! 潇长枫倒是没想自己会吓到薛嫣,他瞧见门敞着,且他现在扮的是个女儿身,所以进门时也没顾忌那么多。 眼前的薛嫣红着眼眶捂着嘴,一看就是咬到了舌头。 比起普通女子要多几分风流俊俏的脸配上洇红的眼尾,瞧着……是要比那个一惊一乍的病秧子顺眼多了呢。 没想到病秧子竟有这么一个……绝色的妹妹,明明是同一张脸,瞧着还是差很多。 薛嫣自是不知此时潇长枫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觉得这人目光古怪,像是不怀好意。 “吓到嫣儿了?嫂嫂给你陪个不是。” 男扮女装的皇子给自己赔不是?受不起受不起。 薛嫣连忙摆手,说话是因为舌尖疼痛不已而显得有些含糊,“嫂嫂唔用挂怀,是有森么四么?” 潇长枫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薛嫣在说什么,但自己刚把人吓得咬了舌头,这会再笑是不是太过分了。 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唇角,潇长枫尽量让自己显得无害些,“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嫂嫂从未随过军,想问问嫣儿可用注意些什么?” 薛嫣总算缓过了舌尖的疼痛,听着这人自称自己嫂嫂,感觉胃都痛了,“嫂嫂乃金尊玉贵的公主,万金之躯,定是不能同我一起骑马的。这次应是会有马车随军,是以大军速度会慢些。 但明日就要开拔,嫂嫂还是尽快吩咐侍女将收拾细软。主要是要收拾些厚重衣物,北境不比京城,此时怕已是白雪皑皑,我担心嫂嫂会不太习惯。” 薛嫣话里话外都在挤兑潇长枫。 大意就是你一个皇家娇生惯养出来的人,拖慢行军速度也就罢了,可别被北境的大雪天冻到哭! 潇长枫诧异地挑挑眉,反应了一瞬也就明白为何薛嫣对他有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大抵还是因为朝云在京中的名声颇为不好的缘故。 这可不太好,夫君是不是断袖还两说,小姑子也不太瞧得上她,他这胞妹就算是寻了回来,能过得幸福么? 虽说这薛嫣应该不是个会难为自己嫂嫂的人,但朝云也不是个听见风凉话会左耳进右耳出的人。 到时候若是两人争执起来,也不知道那病秧子会向着谁。 见潇长枫生受了她的刻薄言语,薛嫣还有点不太适应。 这家伙对着女子反倒是有风度起来,明明此前她冒充薛严时,他对她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 第14章 将军怕缠郎? 不管薛嫣有多不愿意,大军出征的时辰是不会更改的。 只是这次京卫军的队伍气氛却不如往常开拔时那般壮烈肃穆。 “哎哎,队里怎么还多了两驾马车?” “这你不知道了吧,谁叫你来的晚。那可是公主的马车!一驾载着公主,一驾载着公主的行李。圣上昨儿下旨,叫公主随咱们薛小将军一同前往北地,说是为了鼓舞气势,稳定军心!” “嘶……就那个,特别「有名」的朝云公主?” “对对对,就是她。” “啊这……真是去稳定军心的么?圣上何不派个皇子随我们同往?” “不要命了你,圣心你也敢揣测?” 整个队伍都在小声讨论着景皇派公主来的真正用意,显然是没人把先头薛嫣宣布的什么「稳定军心」当真。 薛嫣倒是有心想要处罚两个士兵以整肃一下军风,但眼下尴尬的是大家讨论的不是别人,而是朝云公主。 这让她没法杀鸡儆猴,万一有心人多想一点,还当她这新上任的将军对自己嫡亲的嫂嫂有多不满呢。 薛嫣骑在马背上,望着身边匀速前进的两驾马车,一脸麻木。 她是叫潇长枫去收拾行李,但她没叫他收拾满满一驾马车的行李! 杀千刀的狗男人!乱她军心,坏她军风! 窝在马车里的潇长枫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光靠猜都能猜出外边的队伍里是在如何讨论他。 不对、外边那些人就算讨论,讨论的也该是朝云,他原何会打喷嚏? 定是宫中有人想起他,又开始诋毁他了吧。 正在心里疯狂「诋毁」某人的薛嫣抬头望了望天色,乌云密布,像是要落雪的样子。 自入冬以来,京城还未落过雪。往年也都是要到年关才落雪,但今岁北境早寒,想来也是会影响到京城。 薛嫣俯下身,对跟在她马边的副官吩咐道,“陈景,吩咐下去,提高行军速度,我们要赶在雪落下前到达阿(ē)洞关,在那安营扎寨。” 阿洞关距离京郊有四十多里路,他们今日开拔时间不算早,要想在落雪前赶到,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也只有到了阿洞关,他们才能有足够宽阔的地方安营扎寨。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加快行军速度。” 其实昨日薛嫣挤兑潇长枫的话多多少少都有诓骗他的嫌疑。 此次北征匆忙,粮草辎重未能先行,而是随着大军一起,是以即便没有潇长枫的那两驾马车,大军的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 这一点潇长枫从今晨瞧见辎重车驾时便已有所察觉,但他也只是觉着薛嫣昨日那些算不得恶语相向的挤兑只是带了些小女儿的心思。 察觉到马车加快了速度,潇长枫抬手掀开车帘,入眼便是薛嫣那张名动京城的风流俏脸,一时倒叫他都有些失神。 薛嫣察觉到潇长枫的目光,低头看过来,就发现潇长枫望着自己,像是有些发愣的样子。 “嘶……我瞧见公主的正脸了,公主长得可真美啊……” “要死啊你,敢讨论公主美不美,那可是将军的亲嫂嫂,当心将军用军法招呼你。” “我、我就瞧了一眼!” “一眼也瞧不得。” 许是离的近,这几句话不偏不倚落进了薛嫣的耳中。 薛嫣黑着脸驱使马匹靠近马车,从马背上俯下身望着潇长枫,“嫂嫂还是少掀开帘子的好,嫂嫂尊贵,我这军中都是些大老粗,万一唐突了嫂嫂可不好。” 其实薛嫣心底想说的是,男扮女装的狗男人,少用你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扰乱我士兵的心思! 薛嫣用了发冠在头顶束起一个高马尾,这样既区别于男子,又不会显得太累赘。 她附身时,发尾从身后滑落,扫在了潇长枫的眼睫上。 潇长枫纤长的眼睫眨了眨,有一丝痒意。 他从这话里品出了一丝薛嫣想把他藏起来的意思,这是不乐意自家嫂嫂给人瞧么? 说不上是酸还是麻的感觉从心脏处划过,仿佛那发尾将将是从他心上划过一般。 潇长枫浅浅一笑,“嫣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同为女子,你都能做将军,嫂嫂不过是被人瞧了两眼,且他们也都没什么恶意,无伤大雅。不过还是要谢谢嫣儿如此替嫂嫂着想,嫂嫂将嫣儿的好记在心上了。” 明明是个男人!一口自称一句嫂嫂真的好么!! 薛嫣有些抓狂,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潇长枫不是个冷淡又懒得搭理人的臭男人么,怎么面对身为女子的她就如此和颜悦色。 谁耐烦听他这些废话,他该不会是对自己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思及此,薛嫣眼中瞬间多了点戒备,强行把马车的车帘给拉上了。 “嫂嫂还是莫要掀帘子了,你是我嫂嫂,我总得替哥哥多看顾你一二!” 言下之意,你别浪了!我得替我哥看牢你! 潇长枫望着被强硬合上的帘子,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这姑娘怎么如此有趣,果然是比那病秧子好太多,若她是男子,配自己妹妹倒是不错的姻缘。 薛嫣是不会想到潇长枫怎么看她的,她若是知道,定要大骂他三声不要脸。 嗯,在心底骂的那种。 一路紧赶慢赶,在第一片雪落下之前,大军总算是赶到了阿洞关。 阿洞关地势高,不但适合安营扎寨,也方便巡逻兵勘察。 附近地势开阔,便是有敌军来袭,也不好一早设下埋伏。 薛嫣用一根粗壮的树枝戳着刚升起的篝火,觉得自己是有些多虑。 阿洞关还处在大景腹地,若是敌军都攻到这了,那京城离易主也就不算远了。 潇长枫坐了一日马车,感觉整个人骨头都有些松散,好容易等到大军驻扎,他赶忙从车上下来,想要松松筋骨。 岂料一下车,就瞧见了薛嫣眉头深锁坐在那,冲着篝火发难。 “让嫂嫂猜猜,想是这火燃的不够旺,才惹得我们嫣儿如此不开心罢?” 听见这声音,薛嫣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倏然抬起头。 这狗男人到底有完没完!莫缠着她啊!! 第15章 我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许是薛嫣眼中的防备太盛,潇长枫逗弄的心思浅淡了些。 走至篝火边,潇长枫神色自然地坐在薛嫣身边。当然,他没忽略这姑娘在他坐下瞬间倏然绷紧地身体。 这是怕他?原何? 薛嫣倒是没想那么多,她会下意识防备纯粹是因为她知道这身女子华服下藏得是个男儿身罢了。 她虽为将军,但在俱是男子的行军队伍中,多一分小心总是没错的。 “嫂嫂,我不过是记挂着战事。你若愿听,我便说与你听。” 薛嫣没打算瞒着什么,虽不知景皇派个公主稳定军心有什么用,但明面上潇长枫就是来督军的。 他扮了公主,但实际上是大景的皇子。有关国土,薛嫣是愿意说与他听的。 潇长枫微微颔首,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去岁突厥被京卫军重创,北境又常年有十万大军驻扎,我自是没想过仅仅过去一年,他们便敢再犯。” 潇长枫沉吟片刻,“皇……父皇可有寻你去宫中与你说说这事?” 薛嫣摇摇头,“陛下只召了父亲去议事,但父亲有跟我说过,兹攸在背后勾结了突厥,想做那个渔翁得利的人。” 潇长枫浅笑,“谁是渔翁现在还不好说,父亲未与你细说,想来是不把兹攸看在眼里的。” 薛嫣扬眉,眼里带了两分骄傲,“那是自然,不说父亲与陛下,我也是瞧不上兹攸的。只是战事无论小大,总是要牵连到百姓。” 说到这,薛嫣眼中的骄傲渐渐淡了两分,“嫂嫂未曾离开过京城吧?更遑论是去北境那种边陲之地。” 潇长枫没有接话,他确实没出过京城,他也只是在书院听少傅讲过。大景虽比周边国家都富庶许多,但北境较京城来说仍可称得上贫苦。 薛嫣继续说,“北境五郡,寻常年间北境一年都有半年处在冰雪覆盖下,粮食产量本就不够富足。加之有十万大军驻在北境,虽有朝廷拨发军饷粮草,北境的供给还是很吃力。突厥又屡屡来犯,北境五郡的人民每日都过的提心吊胆。” 潇长枫沉默许久,“嫣儿,你身为女子,当初是如何鼓起勇气参军的?” 薛嫣愣了愣,没想过潇长枫会问她参军的原因,“幼时父亲就将北境的许多事情说与我和兄长,我和兄长便立志要参加,为北境的人民做点什么。 只是天不遂人愿,后来兄长的……身体不是很好,不能参军了。我便带着我和兄长共同的愿望去参加了京卫军的选拔,幸而没有辱没薛家门楣。” 潇长枫望着印在薛嫣眸子中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眼前这姑娘不过二八年纪,堪堪比他长了不足一岁。 “薛嫣,你的愿望是什么?” 猛然被喊了名字,薛嫣下意识严肃了些许,忽略潇长枫祸国殃民的脸,那眸光中仿佛盛着极为厚重的东西,“我?我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说完这句话,薛嫣也愣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乖乖回答了潇长枫的问题,明明她一点都不想理眼前这个狗男人。 但方才那一瞬间,她在潇长枫眼中看到的就是他自己,而不是他所扮演的公主。 潇长枫在用自己的身份跟她对话,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嫂嫂。 火光让薛嫣脸侧的红晕明显了些,她垂下眼,掩去了一点不自在,“嫂嫂,这句话听来是不是很可笑?我不过是个女子,哪怕心中装着大景的子民,也不配去想那么深远的东西。” 潇长枫虽还用着女声跟她讲话,但语气冷嗖嗖地,颇为不赞同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大景自开放女官那天,就算是女子,也是可以封侯拜相的。你如今能坐在将军的位置上,并不是父皇想要抬举你,而是你有这个能力。 至于配不配,哪怕是身居内宅的妇人,也有资格去担忧大景的每个子民。 大景之所以是大景,不是因为有皇帝大臣,不是因为有那些高官军队,而是因为有每个子民对大景的信任。任何一个人,对大景来说都是重要的。” 薛嫣听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狗了。 只是正经话刚说完,潇长枫便眨着纤长的眼睫,露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况且嫣儿,你不知么,京中可是有很多贵女以你为目标来挑选夫郎的。那日名动京城的京七卫前锋都尉薛嫣,不知迷住了多少姑娘的眼。” 这话说出来就是明明白白的调侃了,若眼前这人是真公主,薛嫣可能会把她当做亲嫂嫂跟她笑闹几句。但她知道,眼前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是个男子,是当朝七皇子潇长枫。 薛嫣脸烧的通红,想不通堂堂七皇子怎么会借着女子的身份当一个登徒子。 想骂人,还不敢骂。 气氛有点尴尬,好在很快陈景提着只剥了皮的兔子走了过来。 “见过公主殿下。将军,这是刚才扎营时逮住的,您与公主殿下今夜便吃它吧?” 薛嫣瞥了眼潇长枫,不是很想给这个狗男人吃肉,“陈景,你把兔子拿去给将士们分分吧,我这不用搞特殊。” 陈景连忙摇头,“不是特殊,逮住的兔子足足一窝呢,其余的都分给将士们了,这只是专门给公主和您留的。往后的路不太好走,到北境前,怕是只能吃些干粮了。” 薛嫣这才没再推辞,接过兔子,寻了根粗壮的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烤着。 剥了皮的兔子血呼啦次的,薛嫣面色却很平静。 潇长枫心里喟叹一声,不愧是能做将军的姑娘,胆子真是不小。 若是叫京中其他贵女们看到这血淋淋的兔子,怕是要哭成泪人,少不得还会说些什么「稚兔无辜,何以食之」之类的酸话。 陈景偷偷望了一眼潇长枫,心下也是充满震惊。 他方才其实是故意拎着剥了皮的兔子过来的,想看看公主会不会吓哭。 但这个公主,显然和京中的传言不太相符。 也许娇纵的一面还没展现出来,但就胆识而言,好像还是不错的,至少在他们将军烤兔子的时候没有说酸话。 第16章 绝不是酸他有帕子 火舌舔舐着划了花口的兔肉,焦香味逐渐蔓延开来,撒了盐巴的兔肉滋滋冒着油,在落雪天看起来格外美味。 潇长枫其实已经有些饿了,但他现在的身份是朝云公主,实在不好主动开口问薛嫣去讨兔肉,只能矜持地坐在篝火边,默默窥着那越烤越香的兔肉。 陈景咽了咽口水,悄悄待在旁边没走。 他们将军的手艺实在太好了,普普通通的兔肉到了将军手里也会变得香气扑鼻。 现下这里只有公主和将军两人,该是吃不完那一只兔子的,他再等等说不定还能蹭到一点。 薛嫣专心地烤着兔子,她倒是没想故意不给潇长枫吃,只是烤着烤着,她觉得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 除了篝火发出的哔啵声和烤兔子滋滋的冒油声,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抬眼一瞧,就瞧见了她的副官陈景两眼发绿地盯着她……手里的烤兔子。 薛嫣嘴角抽了抽,低头看了眼兔子,觉得差不多烤好了,便寻了块帕子垫着撕下了一只兔腿递给陈景。 潇长枫没有作声,只是淡淡看了陈景一眼。 陈景看着塞进手里的兔腿,无比惶恐。 将军先把兔腿给他吃了,没给公主!刚刚公主那一眼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他就是觉得后勃颈一凉! 陈景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手里的兔腿,怀着悲壮无比的心情一口啃了上去。 他已经被公主记恨上了,总不能白被记恨。 况且将军烤的这兔子腿,着实好吃极了。 好吃到陈景有点想哭。 薛嫣既然给了陈景兔腿,自然也不会太厚此薄彼。 只是帕子已经给陈景垫了,薛嫣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只好起身去潇长枫的马车里寻了块别的帕子回来。 焦香四溢的烤兔腿被递到眼前,潇长枫下意识接了过来,还十分有涵养地说了句谢谢。 只是这烤兔腿香是香,但潇长枫还是略有点不高兴。 余光扫着埋头啃兔腿的陈景,潇长枫莫名觉得薛嫣这个副官有些碍眼。 绝不是因为他手中那块垫兔腿的帕子,绝不是。 陈景蹭了条兔腿后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滚了,薛嫣知晓潇长枫其实是个男子,胃口应该是不小的。 所以有意无意地把剩下的兔肉大部分给了潇长枫,她自己只吃了很少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薛嫣还是觉着潇长枫可能没吃饱,“嫂嫂,这兔子不算大,三人分食想来也是吃不饱的。你那马车上该是有父亲命小厨房做得点心,你若是饿了,记得拿来吃。” 潇长枫眨眨眼,看着脚下一堆兔子骨头,回想了一下刚刚确实兔肉大部分是他吃而不是薛嫣吃。 想到自己现在还是顶着朝云的名头,潇长枫试图为胞妹的胃口挽尊,“嫣儿,其实嫂嫂已经很饱了,嫂嫂的胃口,并不大的。” 薛嫣给了潇长枫一个「我懂,你不用掩饰,我不会笑话你」的眼神,望的潇长枫有些郁闷。 其实他没说瞎话,哪怕是作为男子的他,胃口也是偏小的。 刚刚那大半只兔子,已经让他吃到撑了。 大抵是幼时便不受待见,皇宫那种捧高踩低就同喝水一般正常的地方,他自小就没吃过几餐好饭。 大多数时候能吃饱已是不易,还是朝云自小受宠,总是偷偷拿点心接济他。 但朝云毕竟是公主,不能总是和他待在一起,天长日久,饥一顿饱一顿的,这胃就饿出了些不大不小的毛病。 薛嫣以为潇长枫是为了装的更像公主些才这么说,一时间觉得他也是挺辛苦的。 雪无声地落着,不多时就铺了厚厚一层。 薛嫣安排好了夜间巡逻的士兵,边招呼陈景为潇长枫的马车顶扫了扫雪。 陈景一边扫雪一边和薛嫣汇报着大军扎营的情况。 “将军,帐子已经全部扎好,轮值的人也安排好了。对了将军,属下想着公主大抵是第一次离开京城,恐她夜间会害怕,便没有给您扎帐子。” 薛嫣:? 潇长枫害不害怕她不知道,但凭啥不给她扎帐子,陈景这是想造反嘛? 望着自家将军危险的眼神,陈景赶忙解释道,“属下想着公主好歹是您的嫂嫂,军中除了做饭的婶子也没旁的女子,不好找人来陪公主。不如就您去和公主睡马车好了,那马车宽敞,多睡个您也不打紧,且现下落雪了,您二人正好还暖和些。” 薛嫣凉凉地望向自己的副官,仿佛在望着什么敌国奸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陈景咽了咽口水,“将军也……不必如此客气?” 薛嫣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她还说不得什么。 若潇长枫真是个女子,不必陈景如此安排她也会这么做。 但潇长枫不是啊!他可是七皇子啊! 她的副官就是想要她死! 潇长枫就在不远处,自然也听见了这二人的对话。 说实话,他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的。 他可以和薛嫣那疑似断袖的兄长同宿,但他不该和薛嫣同宿。 毕竟是女儿家,哪怕他现在明面上是公主,万一日后叫她不小心知道自己是男子,那他岂不是成登徒子了。 薛嫣看着潇长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率先开口,“嫂嫂是不习惯与人同眠吧?无妨无妨,不还有辆马车么?虽说是给嫂嫂装行李的,但收拾收拾也勉强能容人休息一夜,我宿在那辆马车上就好。” 原本要拒绝两人宿在一起的潇长枫眉峰轻抬,觉得方才这姑娘的语气仿佛极不愿同他待在一起似的。 骨子里恶劣的性子开始作祟,潇长枫温温柔柔地笑了笑,“嫣儿哪里的话,嫂嫂怎么能让你宿在装行李的马车内,那太委屈我们嫣儿了。左右这雪落了如此厚,夜里定是冷的,嫣儿若是不嫌弃嫂嫂,便同嫂嫂宿在一处吧。” 陈景连忙替自家将军维护了两句,“公主放心,我们将军可喜欢您了,您大婚前,将军就在营里说过,她能有您这个嫂嫂实是三生有幸。” 薛嫣:?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陈景这个狗东西!为什么会自己随意发挥了!! 第17章 冷香满怀 不得说不,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薛嫣先绕着驻扎大营转了整整一大圈,再这边查看查看,那边吩咐吩咐,总之是拖到了很晚的时辰,看天色得是丑时将近了。 裹着满身寒霜,薛嫣蹑手蹑脚地登上马车,借着营地里微弱的火光瞧见潇长枫身着厚实的寝衣躺在马车内自带的榻上。 棉被落在他腰部,榻空出了一半,想来是给薛嫣留的位置。 就这么一幅画面,生生让薛嫣定在了原地。 什么叫进退两难? 薛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撩着帘子杵在那,十分纠结。 心里忍不住嘀嘀咕咕,这潇长枫还怪讲究的,在外扎营还要着寝衣才睡,他是真不怕自己发现他是个男子么? “怎么了将军,您怎的还没休息?” 陈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嫣下意识拉上了帘子,臭着一张脸扭过头去,“公主在睡觉,你这么大声惊扰了公主该当何罪!” 陈景一脸惊诧,不是很理解他只是问了一句话,将军原何会如此生气。 女人心,海底针呐。 轰走了陈景,薛嫣拍了拍自己的脸,带着上战场一般的心情撩起帘子进了马车。 潇长枫的皮肤比起军营里那些皮肤黝黑的汉子来说,算得上冷白。 腕骨滑出寝衣,在黑暗的光线中露出莹白的一截,怪挠人心的。 薛嫣发了一阵愣,猛地回过神,脸一瞬间烧的通红。 苍天啊!她在做什么,她居然盯着这个狗男人的手发呆! 薛嫣盘腿坐在了塌边的软垫上,没什么勇气上榻。 他潇长枫是睡得舒坦、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可他到底有没有身为男子的自觉啊! 其实在薛嫣第一次掀帘子时,潇长枫就已经醒了过来,他想着薛嫣大抵今晚是不会上马车来,但他没想到这姑娘被陈景激了一下,居然撩起帘子就进来了。 这样便是潇长枫也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的时候,装睡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他晓得薛嫣能硬着头皮走进来其实是在虚张声势,做给陈景看的。 但他怎么也没算到,薛嫣在塌边纠结犹豫了许久之后,居然眼一闭心一横,掀开被子上了榻。 冷冽的霜雪气息混杂着一丝淡到不容易嗅出的冷香自身侧传来,潇长枫整个人僵在原地,半点也不敢动弹。 潇长枫原以为薛嫣不愿同他宿在一处一是因为不怎么待见他这位「嫂嫂」,二是她也怕冒犯了所谓的「公主」,但这姑娘还是出乎他意料了。 这一瞬,潇长枫心底有些隐秘的愧疚。 他到底是男子,只盼着这一路别出什么差错,万一叫人发现他的男子身份,同他宿在一处的薛嫣,以后可怎么说亲。 想到这,潇长枫又有点恍惚,思想忍不住发散开来。 若是薛嫣没法同旁人说亲了,他便是负责又有何不可? 虽说他本是不想同薛家有什么牵扯的,但若是这个双眼澄澈,心中装着山河人子民的姑娘,好像也不是不行。 薛嫣是不晓得短短片刻潇长枫脑子里都过了些什么惊天动地的想法,她若是知道,怕是只会在心底冷笑一声:呵,狗男人,你想得美。 薛嫣闭着眼睛,在原本不大的榻上硬生生还和潇长枫保持了距离,心里不断自我催眠:他现在是「公主」,外人也只当他是自己嫂嫂,宿在一处也不会引起非议。 但凡潇长枫知道点好歹,现在也不会利用身份之便当个登徒子,便是他真想对自己做点什么,大不了就扭断他的爪子! 给自己吃好定心丸后,薛嫣这才别别扭扭僵着身子逐渐睡了过去。 旁边睡了个姑娘,潇长枫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等薛嫣熟睡后,潇长枫才小心翼翼地转回来,瞥见薛嫣半边身子都在锦被之外,只得叹息着把被子拉好给她盖严实了。 作为一军主帅,如此不知爱惜自己,万一着凉可如何是好。 姑娘熟睡后脸上的警惕便消散了去,红润饱满的唇微张着,水滴状的唇珠瞧上去柔软又可爱,潇长枫心里一动,下意识伸出手想去碰一碰,看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样软。 莹白纤瘦的指尖在即将触到那抹红润前及时收了回去,潇长枫蹙着眉盯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不太能理解刚才的行为。 抬眼再瞧了瞧薛嫣睡着后亦是美到男女莫辨的脸,潇长枫突然有些生气,小声骂道,“明明就是个勾人的狐狸精,哪里像一军主帅。” 平日里忌惮将军威严的士兵若是听见这句话,肯定是要辩驳一二的。 薛嫣平日里可是靠着威严服众,她虽生的好看,但真冷下脸来训斥人时,就会散发出一股令人惧怕的气势,同潇长枫嘴里的「狐狸精」三字可是八竿子打不着一点儿关系。 薛嫣似是被响动惊扰到了,嘟囔了一句没人能听懂的梦话,蹙着眉朝里一翻,直直滚进了潇长枫的怀中。 像旧时在宫中,冬日里越过抱厦侧窗的那枝红梅,开了窗便直直撞进他怀中,带着霜雪的清冽和幽然的冷香。 随着怀中满溢的暗香,随之而起的是鼓点般躁动的心跳。 砰、砰、砰…… 着实有些吵人。 潇长枫低头望着怀里的姑娘,心底生出些些怒其不争的恼意。 她怎么敢就如此无知无觉地安睡在一个男人身侧? 原本有些寒意的车厢内,此刻也生出些许闷人的热意。 潇长枫想推开薛嫣起身,但这姑娘许是拥住了热源,他才一动,她便不开心的收紧了搂在他腰间的手臂。 潇长枫眼前金星直冒,耳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良久,他有些自暴自弃地阖上了眼,拉高被子将两人仔细地裹了起来。 抱了就抱了吧,他会对这姑娘负责的。 他会想办法恢复皇子身份,也会让他那便宜的皇帝爹甘心封他为王,然后他会出宫建府,把这个没有半点防人之心的姑娘给娶回去。 她若想继续做将军他也会同意,只是她要先是他的皇子妃才行。 薛嫣:您怕不是在做梦?? 第18章 有人想入赘? 翌日,薛嫣睁眼时,瞧见的便是一个清瘦却不显单薄的脊背,而她的一只爪子,好死不死正搂着潇长枫的腰。 几乎是清醒的刹那,薛嫣头皮都炸了起来。 夭寿了! 发生了什么,她睡觉不是不喜动的么,怎么会睡成这个姿势?她……她居然趁着睡着占了当今七皇子的便宜! 薛嫣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瞧眼神是恨不得自削双手的那种。 好歹趁着潇长枫还没醒过来,薛嫣一点点一点点蹭下了榻,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帐篷。 是以她未曾瞧见,她才刚出去,潇长枫就睁开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眼中蕴着点意味不明的光芒。 潇长枫自我满意度非常高,他卯时未到便醒了,本想继续拥着薛嫣,但怕姑娘面子薄,醒了会羞恼,是以这才调整了姿势。 果然如他所料,背后才刚有动静,他就能感觉出身后之人那想要挠穿马车壁的尴尬和羞恼。 嗯,他做得很对。 陈景是很早就起身了,正带了一队人巡查大营,待会吃过早饭便要开拔。 陈景和一队士兵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他们将军衣服皱成团,头发也乱糟糟的,从马车上冲下来后瞧都没瞧他们一眼,风一般冲了出去。 那速度,便是营里会点功夫的练家子都自愧不如。 一个士兵忍不住挠了挠头,“将军这是……” 陈景一眼瞪过去,“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将军的事哪轮得到你们置喙!” 士兵们赶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话虽如此,陈景心里也在不停打鼓。 要不是亲眼瞧见将军是从公主的马车上冲下来的,陈景差点以为公主是叫人给欺负了去。 想了想昨晚见过公主对着将军时那和善好说话的样子,应该不是被欺负了吧? 有可能是将军内急! 薛嫣一口气冲到了还未完全上冻的溪水边,舀起一捧刺骨的冰水就扑到脸上。 打了个冷颤之后,总算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薛嫣一边顺气,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安抚。 淡定!薛嫣,你是将军!你不能遇见这么屁大点事儿就方寸全无。 不就是……不就是不小心占了大景七皇子的便宜么,天知地知自己知,反正只要潇长枫和旁的人不知情,那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 薛嫣不可能自己冲上去说要负责,说到底就算抱了一夜,这事儿也是身为女子的她比较吃亏。 等大军开拔时,薛嫣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好吧,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反正,不管外头多冷,整整一日,薛嫣都不曾再跟潇长枫讲过半个字,甚至连马匹都离那辆马车远远儿的。 当夜扎营的时候,陈景也被薛嫣拎到一边耳提面命一定要给她扎营。 马车她是再也不睡了,打死也不睡! 今岁月份早,是以年也早。 如此赶路赶了足足一月,大军终是在年关将近时赶到了北境五郡最靠南边的雁山郡。 雁山郡守备早早就得了信儿,一直在等着薛嫣和京卫军。 雁山郡的百姓对京城来的薛小将军也格外热情,去岁薛嫣擒着突厥贼首打马入雁山的场面,他们可都还记得真真儿的。 丫头人小胆子大,功夫也俊的可以,最重要的是那张冬雪寒梅般俊俏的小脸,可是迷倒了雁山所有年轻郎君。 马车入了雁山的城门时,潇长枫便听到外头有些骚动。 还未来得及撩起帘子看一眼,就听见一个稚嫩青涩的少年抖着嗓子在外边喊,“薛嫣将军!你终于回来了,去年我说的还作数!我愿意入赘的,你考虑考虑我啊!” 潇长枫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外头那不知道多大的小子,竟是说要入赘给薛嫣当上门女婿? 薛嫣朗笑一声,骂道,“你个泼皮,本将军可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回家找你的小青梅去,没得过两天她又来跟我哭!” 潇长枫心里咯噔一声,没记错的话,他也是比薛嫣小了近一岁的。 没等潇长枫烦恼完,另一个略成熟的声音也壮了胆子朝这边喊,“将军!那你瞧瞧我,瞧我,我比青哥儿大好几岁,我够格么?” “还有我还有我,将军,他们不如我,我还会学问呢,将来是要参加科举的!我比他们肚子里都有墨!”呵,这是又来一个自荐枕席的? 听见这些话,潇长枫哪还坐得住,当即一把掀开马车窗的帘子,两眼噙着杀意瞪向喊声传来的方向。 北境的民风如此开放么,当街就敢对着姑娘求入赘!他倒要瞧瞧是哪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对他瞧上的人这么大献殷勤。 那金贵的马车可是雁山郡平日里几年都瞧不到的稀罕玩意儿,夹道的百姓们自然好奇极了。 现下潇长枫掀开帘子,众人自然争相向里瞧去。 嚯,这一瞧可真不得了。 这马车里坐着的,可真是个顶顶美的大美人儿啊,就是瞧上去略凶了点。 潇长枫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天家贵气,加之他此刻有些生气,自是气场全开,压人的紧。 周围一时居然消了声儿。 薛嫣发现百姓们都怯怯地朝马车看,扭头才发现潇长枫掀开了帘子,瞪着一双美目在吓唬人。 薛嫣夹了下马肚子,驱使马匹靠近马车,一把将潇长枫掀起的帘子又拉了下来。 潇长枫听见薛嫣在外面咬牙切齿地小声开口,“嫂嫂,雁山这边百姓热情,怕唐突到你,还是别掀开帘子的好!” 虽说薛嫣声音小,但周围的人也还是听了个真切,这下百姓们又开始骚动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一大片都知道了。 那金贵马车里坐着的是薛小将军的亲嫂嫂。 将军的嫂嫂是谁来着?哦,好像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朝云公主。 吓!那马车里坐着的、瞧上去有些凶的美人儿,居然就是公主殿下啊。 潇长枫有点郁闷,帘子拉下来他还怎么去威胁那些不安分的臭小子们。 不过薛嫣说怕他被唐突了,这是关心对吧?看在她一片好心的份上,拉就拉罢。 殊不知,此刻薛嫣已是暗中翻了好些个白眼给那马车中不安分的人。 这神情,怎么瞧着也不像是出于一片好心。 第19章 噩耗 回到了北境五郡,薛嫣觉得全身哪哪都舒坦起来。 无论是窗外呼啸而过的风雪,还是雁山连绵不绝的险峻,都叫她心生喜爱。 潇长枫在一旁瞧着,心中已经生出些计较。 薛嫣如此喜欢这儿,虽然贫寒些,但到时就叫父皇把北境五郡给他做封地吧,他总该纵着些她的。 只不过北境五郡是大景的边界,以父皇对他的态度,想拿这里做封地怕是有些艰难。 原想着借「嫂嫂」这个身份和薛嫣培养培养感情的潇长枫,但薛嫣早出晚归,只留潇长枫一人在守备府邸,成日对着战战兢兢的雁山守备。 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虽说京卫军至北境五郡后,北境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但整体上海市处在一种绷着的状态。 除却薛嫣入雁山那日北境还热闹了点,其他时候就是白日里街上都没什么人。 加上大雪封山,百姓们索性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不是没想过将北境五郡的百姓都往内迁迁,让边境只留军队,但即便晓得战事将起,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挪地方。 薛嫣曾问过一个雁山郡的老人家,为何不愿离开这里。 老人眼睛都有些花了,但还是笑眯眯地回答薛嫣,“雁山是我的家,我家往上数三代都在雁山,如果有雁山被突厥攻下的那一日,我就和雁山一同死去吧。” 老人话中对雁山的留恋,让薛嫣心头一窒。 她便是赔上性命,也要守住北境五郡。 潇长枫名义上是来鼓舞气势,稳定军心的,所以也不好日日就待在守备府邸。 北境五郡分别由雁山郡、祁山郡、溪山郡、潭口郡和阳湖郡组成,其中与突厥比邻的便是祁山郡。 按薛嫣的想法,是想把潇长枫留在雁山,因为雁山最靠南,万一祁山那边挡不住,还能让潇长枫率先撤离。 到底是当朝皇子,薛嫣也不敢真让他出事。 京卫军已经先薛嫣一步前往祁山郡,等她处理好在雁山的事情,也会动身前往祁山。 潇长枫听后哪能愿意,当着守备的面,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上便露出了哀戚的神色,一双勾人心魂的眼睛也红了眼眶,“嫂嫂知道,这一路上都让嫣儿受累了。嫣儿去祁山不愿带着嫂嫂,嫂嫂也是能理解的。只怪嫂嫂是个没用的女子,白白担着公主的身份却不懂行军打仗,拖累嫣儿了。嫣儿不用管我,你走就是了。” 薛嫣被这一番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她嫌弃自己亲嫂嫂的话气到咬牙切齿,雁山守备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薛嫣望着守备惊诧到合不拢的嘴,觉着他大抵是没见过潇长枫这般不要脸的人。 最终,潇长枫还是靠着不要脸成功地跟着薛嫣到了祁山。 其实薛嫣也没明白,潇长枫为何非要以身犯险往那随时可能有敌袭的祁山去。 她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 等马车抵达祁山郡时,周围的气氛与在雁山时又大有不同了。 祁山郡守备依旧是规规矩矩来迎薛嫣,但潇长枫从拉起帘子的窗子中望去,来迎薛嫣的祁山守备脸上尽是些沧桑之意。 祁山守备姓周名元青,如此翩翩公子般的名字和他那张沧桑的脸实在不太搭。 周元青望着薛嫣,脸上激动和辛酸参半,说话声都带着颤音,“将军……您可算是来了。” 薛嫣翻身下马,快走两步迎上守备,“周老爹,您这是怎么了,我这才回京城不过一年,您怎么就苍老成这样,周大娘该心疼了。” 薛嫣此前在祁山时,周元青和他夫人见薛嫣一个姑娘,上阵杀敌却比男子还要勇猛,既欣慰又心疼,平日里待她就如同待自家亲闺女一般,薛嫣也就同许多将士一起唤周元青周老爹,唤他夫人周大娘。 听见薛嫣说自家夫人,周元青再忍不住,两行清泪落下,砸在薛嫣伸过来要扶他的手背上。 “你……你周大娘她……她……她叫突厥贼子给杀害了!” 听闻如此噩耗,薛嫣愣了一瞬,眼尾倏然洇出了红意,“周大娘……如何会……” 周元青擦了擦眼泪,不愿让自己太失控,“两月前,突厥贼子派了几百人来骚扰祁山郡,那时河道才上冻,冰面还不稳,没想到他们敢从那边过来。 你周大娘只是带队去巡逻,没想正巧遇到了,突厥人认得她是守备夫人,便将她掳了去。三日后,便有人将她的头颅……丢在了祁山的城门外……” 周元青再说不下去了,他不敢想象夫人被掳去的那三日,到底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薛嫣指尖都开始颤抖,恨意来的汹涌澎湃,几乎快要烧得她浑身发痛,“您……您怎么不跟我去信呢……” 微凉的手自身后探过来握住了薛嫣的手腕,情绪蓦地被打断,薛嫣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就瞧见潇长枫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只不过现在薛嫣没什么心情去应付他。 抽回手腕,薛嫣也敛了情绪,“周老爹,这位是朝云公主,陛下派来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 周元青愣了一下,赶忙行礼,心底有些不解圣上为何会派个公主来督军。 只是周元青才弯下腰,就叫潇长枫一把托了起来,“不必多礼,嫣儿即唤您周老爹,那您便也算我的长辈。” 周元青有些懵,这公主力气还挺大,“这这这……这如何使得?” 薛嫣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解释了一句,“周老爹,我兄长尚了公主,是公主的驸马,是以公主是我嫂嫂。” 周元青瞧着潇长枫这张堪称绝色的脸,呐呐开口,“那,那也使不得啊,公主还是莫要折煞臣了。” 潇长枫也不强求,静静站在薛嫣身后,等着她和守备继续叙话。 只是薛嫣原本烧心的那股子恨意现在沉了下来,人倒是冷静了不少。 “周老爹,这次我率领京五至十卫北征是奉陛下之命讨伐突厥,您放心,周大娘的仇,我一定亲手替您报。” 周元青忍不住又哽咽起来,一边点头,一边不住抹着眼泪。 第20章 送温暖 京卫军驻扎在祁山郡后,突厥倒是没敢再来骚扰。 但薛嫣不知这是那些突厥贼子知难而退还是另有图谋。 北境的雪太大了,风雪呼啸而过时,连一丈外人说的话都有些听不真切。 薛嫣自从到了祁山后,日日早出晚归,潇长枫连寻人说话的机会都寻不到。 倒不是薛嫣故意躲着他,实在是营里太忙。若不是还记挂着潇长枫这个「公主」在守备府,薛嫣恐怕会直接宿在大营里。 每每薛嫣自大营回到守备府,潇长枫都已经歇息了。 一连十日都没见到人,潇长枫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这日风雪将过,潇长枫就寻到周元青,表达自己想去大营探望薛嫣的想法。 周元青自是没懂为何要去探望日日都会回来的人,但潇长枫给出的理由他也无法拒绝。 “周大人,嫣儿虽是将军,但到底是女子,身子骨不比那些男儿强健,她日日如此奔波,想是在营里也不怎么注意照顾自己,我想送点东西过去。让她知道上心一点也好,也省的还没开战她便把自己给累病了。” 周元青见公主没有拿腔作势,连自称都是我,想来是和将军关系极好才待他也这般和善。 “公主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叫府里的人备些补身的吃食。公主若是还有需要带去给将军的,下官差人去备。” 潇长枫摇摇头,“只劳烦大人备些吃食就好,其余的我自去挑。” 潇长枫来时多带的那一驾马车可不是白带的,里面林林总总要什么有什么,他得亲自去挑才能挑出合心的。 为了他那一驾马车的东西,周元青还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他放东西。 潇长枫开了锁推门而入时,也忍不住怔忪一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东西? 当初薛嫣还嫌弃潇长枫娇气,收拾行李收拾了一马车。 其实这有些冤枉他,这满满一驾马车的行李,是她亲爹薛远山差人收拾的。 到底是皇家的公主,薛远山就怕薛嫣粗心大意因哪里顾及不到而怠慢了公主,这才将能想到的东西都给公主带上了。 真真是自家闺女出征他都没这么细心过。 也不知道薛嫣要是知道真相后会作何感受。 潇长枫捏了捏眉心,这才缓步进入屋子仔细挑选。 最终,他要带去大营的有一件貂皮狐狸毛领子的大氅、一个铜制手炉,还有一床填了厚棉花的锦被。 东西不多,但都是实用的。 周元青看见薛嫣挑的东西后颇感意外。虽说祁山郡是大景的边境,但他对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也算略有耳闻。 如今看来,传言不可尽信,他瞧着这公主也不像个不好相与的……作精…… 潇长枫没给薛嫣带那些花里胡哨的头面首饰,他的小姑娘身为将军,在营里定是不能做女子打扮,且她那般的装扮,他也不想叫别人瞧。 选好东西后潇长枫也没让人经手,亲自把东西打包好拎了出去。 那一床锦被棉花厚实,可是不轻,再加上大氅和手炉,鼓鼓囊囊的一个包裹,潇长枫一手就拎了出去。 周元青想接过来,潇长枫愣是没给。 给他的小姑娘带的,当然是要亲自拿去才比较有诚意。 周元青瞧着,只觉得这公主虽然看上去清瘦,但力气实在不小啊。 路上积雪还未铲,好在潇长枫也没有要一时兴起骑马去,周元青赶忙备了府里的马车,载着潇长枫去了大营。 即是去探望,周元青也不好空手而至。但今年祁山郡处处拮据,为了让将士们吃饱穿暖,守备的俸银他全用来补贴军粮了。 眼下也拿不出什么大鱼大肉来给将士们,周元青思来想去,将挂在房檐下那一串串腊肉摘了下来。 这原本是他夫人出事前就吩咐人熏了挂在房檐上的,当时他嘴馋想吃,还被夫人用筷子敲了手,如今…… 周元青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把挂在檐下的腊肉一点儿不剩地全摘了下来。 马车驶入大营的时候,营里气氛都不一样了。 最近因着可能随时到来的战事,大家精神都有些紧绷,每日就是把校场的雪铲了,然后练兵。 薛嫣每日就是看着他们练兵,然后同人在帐中讨论战术。 今日她刚进帐中没多久,就听闻外面一阵吵嚷声,但隔着帐子,听不太真切。 薛嫣忍不住蹙了眉,还未来得及说话,身边便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瞧着外面这些人是有些皮紧了,刚练完就能这么生龙活虎。” 薛嫣扭头,入眼便是一张风流俊逸的脸,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处落着一颗细小红痣。 “将军瞧我作甚,我皮可不紧,我很听话的。” 薛嫣没想同这人扯皮,把目光从这人脸上挪回了沙盘,但帐外一直在闹,她也没甚心情继续研究沙盘了,“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事情。” “将军早去早回。”依旧是懒洋洋的腔调,薛嫣听完忍不住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掀开帐帘,薛嫣一眼就瞧见了被众将士围在中心的那人。 高挑的身形,一席烟紫的厚实裙装,颈间一根摄人心魄的红绸。 潇长枫?? 冰天雪地的,他不好好待在守备府,跑大营里来作甚? 潇长枫原本淡漠的神色在望到薛嫣的那一刹生动了起来,笑容缓缓爬上唇角眉梢,分明是紫色衣袍,瞧上去却宛如一朵盛放在冰雪中的红莲。 这副模样,生生叫周围的将士们看直了眼睛。 公主可真好看啊…… “嫣儿!”潇长枫隔空唤了薛嫣一声,还伸出一只手冲她挥了挥。 薛嫣其实挺不想瞧见潇长枫的,她总记得那晚她抱着潇长枫睡了一夜……也许半夜的事情。 现在一瞧见潇长枫,尤其是他冲着她笑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心虚。 但心虚归心虚,明面上人还是公主呢,不能怠慢不能怠慢。 薛嫣快走两步迎了上去,“嫂……嫂嫂,天寒地冻的,你怎的过来了。” 潇长枫嘴角噙着笑,将手中的包裹给薛嫣瞧,“嫂嫂来给你送温暖了。” 薛嫣没想太多,抬手接过了包裹,被坠的往前一步,眼中露出了几分迷茫。 这什么温暖,如此之沉! 第21章 我的军师 怨不得周元青拿异样的眼神看潇长枫。 便是薛嫣,打开包裹后,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看清包裹中所有的东西后,薛嫣心情有些复杂。 拎着这么沉的包裹过来,还不准周元青接手,潇长枫这是不想继续演较弱公主了么? “确实是「送温暖」,包裹如此沉,可真是辛苦嫂嫂了。” 潇长枫没那么多担心,只是冲着薛嫣笑,“不辛苦,只要嫣儿能用得上,嫂嫂就很高兴了。” 薛嫣现在每每听到潇长枫自称嫂嫂都觉得牙酸,正想着寻个什么由头把他打发回去,身后那懒洋洋的声音再度传来。 “嫂嫂?啊……原来是公主殿下。草民失礼,参见公主殿下。” 不得不说这话听上去有些假,周元青与潇长枫都入帐许久,包裹都拆完了,这人方上前行礼,可见是压根就没把潇长枫放在眼里。 潇长枫轻瞥过去一眼,目光在这人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挪开了。 “免礼。”端的是一副高冷矜贵的模样。 周元青在一边瞧着,觉得公主这变脸的功夫可以啊。 薛嫣听到声音,这才想起帐中还有一人,此时也觉得这人怠慢了潇长枫,忙介绍道,“嫂嫂,这是我的军师,李晟。” 潇长枫轻轻颔首,“李军师……” 大抵是自从她做回薛嫣,潇长枫对她的态度一直都很好,是以她见到潇长枫这副拿腔作调的模样,一时还有点新鲜。 “本宫瞧李军师年岁尚轻,便已身居要职,不知军师师承何处?” 潇长枫一个问题就把天给聊死了。 李晟的来历其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他是薛嫣去岁在突厥掳去的人中救回来的。 当时只以为李晟是个普通的百姓,后因受伤,李晟留在大营里,养伤时还帮薛嫣干过不少活,一来二去,薛嫣发现此人甚是聪明。 有次薛嫣就拿了一场已过的战役同他讨论,李晟三言两语就找出了更精妙简单的破局之法,这让薛嫣对他刮目相看。 后来又相处了一段时间,薛嫣便将李晟留在了军中。 现在想想,当时留下李晟确是有些草率,怎么也该查查他祖宗三代才能让他胜任军师。 但去岁能大败突厥,李晟功不可没,且如今过了这么久,李晟真的都是一心为大景,她也不好再叫人去查,万一被李晟发现,会伤着情分。 李晟微微抱拳,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称得上散漫,“回公主殿下,草民未承名师倾囊授业,只是自小便喜兵法,上了两年私塾,后自己钻研。将军对草民有救命之恩,草民自此便跟着将军了,能为将军分忧,是草民几世修来的福分。” 李晟言下之意,我就是聪明,而且我是报恩,你少管。 薛嫣汗颜,平日里这李晟对她可是没大没小,怎的今日倒把救命之恩挂在嘴上了。 救命之恩…… 潇长枫细细咂吮了这四个字,心底徒然生出一股戾气,觉得这个李晟有些碍眼。 “军师是一营中甚为重要的职位,嫣儿可曾查过李军师乃何方人士?” 这话可以背地里问,当面问出来,不免有瞧不上李晟的意味。 薛嫣也不傻,觉出了空气中的火药味,赶忙放下手中的包裹,咬咬牙伸手挽住了潇长枫的胳膊,“嫂嫂你就别为难我的军师了,他态度不好,我替他给你赔不是。嫂嫂你还没见过军营什么样吧,自是替陛下来督军,怎么也得在营中瞧瞧。我今日也没旁的事,便带嫂嫂去瞧瞧吧。” 这一番话落在三人耳中,俱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周元青感叹薛嫣对这李晟实在是好,顶着天家的压力都要护着他。 李晟通篇只听到了「我的军师」四个字,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唇角高扬而不自知。 情绪最复杂的就要数潇长枫了。 薛嫣挽上来的一刻,他控制不住回忆起那晚冷香入怀的感觉,浑身都忍不住僵了僵。但薛嫣接下来的话,又叫他微扬的心绪又跌回了谷底。 什么叫「我的军师」,军师就是军师,哪分什么你的我的。 这话有些牵强,自古将军称军师都会随口说我的军师,薛嫣这话也并无差错。 既然薛嫣没错,错的定是那个军师了。 反正已经出了营帐,薛嫣正要收回挽着潇长枫的手。 “嫣儿对这位李军师可真熨帖啊……”潇长枫语气轻飘飘的,带着股莫名的酸味。 薛嫣动作顿了顿,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下一瞬就叫潇长枫讨了个先,一把将她的腕骨握在了手心中。 潇长枫的手心微热,与他那身冷白皮很不相称。 “我、我哪有,我与李晟只是寻常将军与军师的关系,嫂嫂莫要乱讲。” 薛嫣觉着有什么酥麻的感觉自手腕那处像全身传去,差点怀疑潇长枫是不是在她手腕上下毒了。 “即是寻常将军与军师的关系,嫣儿还是要注意些的好,毕竟嫣儿虽为将军,也还是个女子,莫要叫有心人占了便宜。” 说完这些,潇长枫顿了顿又语气不善地补了一句,“嫂嫂瞧着那李晟就不像什么好人,嫣儿与他相处还是要多留心思。” 薛嫣简直要震惊了。 这个自己身为男子还要拽着她手腕的人,是如何冠冕堂皇地说「出莫要叫有心人占了便宜」这种话,明明他自己就正在占她便宜好么! 他就是那个最坏最坏的「有心人」! 这些话薛嫣只敢在心底呐喊,明面上潇长枫还是她嫂嫂,姑嫂之间便是相携逛一逛也算不得什么。 虽说他们这姑嫂中有个假嫂嫂,且他们逛得还是军营这种严肃的地方。 一路上不乏有路过的将士停下冲他们行礼,潇长枫都是笑着说免礼,态度与对着李晟时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 薛嫣这才敢肯定,潇长枫确实是有意针对了李晟。 只是今日他们才第一次见,她想不通李晟是何处惹得潇长枫不悦。 因为态度轻慢了些?许是天家贵胄,到哪都该是众星捧月,是以潇长枫这位「小公主」感觉自己被怠慢了,所以才不开心罢。 第22章 提醒 不得不说,潇长枫还的确起到了一点振奋军心的作用。 原本近日恐与突厥贼子有战,整个营里的气氛都有些紧张。 今日公主突然来营,众将士瞧见公主生的既美又没什么天家架子,心里对公主的好感节节攀升,年轻些的更是已经在心底把公主奉为神女了。 那些年轻气盛的小子们,潇长枫只用笑着瞧他们一眼,他们就能面红耳赤,练兵巡逻时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薛嫣瞧着这一幕,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不知是该同情潇长枫还是该同情她那些傻乎乎的将士们。 虽说潇长枫身为男子现在却要假扮女子是一件十分憋屈的事情,但若是有朝一日叫那些把公主当梦中情人的年轻小子们知晓公主其实是个男儿身,怕是要叫他们的一颗心碎了满地,拾都拾不回来的那种。 带着潇长枫在大营中逛了一圈,薛嫣便想将人打发回去了。 实是潇长枫一直握着她腕骨不撒手,她觉得那处烧得慌。 薛嫣说派人送潇长枫回去,不料对方不干。 “嫣儿不是说今日无旁的事要忙?那不如与嫂嫂一同回去,算上去嫂嫂都十日未与你好好叙话了,实在思念的紧。” 薛嫣被这话砸的眼冒金星。 潇长枫这是演人嫂嫂演上瘾了么?为了替他胞妹处好姑嫂关系可以牺牲到如此地步么?大可不必啊喂! 他到底是有多自信才敢总与她如此亲近,如若大婚那日真是她兄长去迎他,就以薛严那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怎么可能不把潇长枫是男子这件事告诉她! 薛嫣是真想和潇长枫坦白,但她又不敢。 现在若是坦白,不用面对潇长枫固然是轻松了。但战事结束他们便要返回京城,万一到时她爹还没找到薛严那混小子,她还不是得继续扮薛严。 潇长枫威胁「薛严」的那些话她可还记得呢,这事儿只能是天知地知,他知她知。 “嫂嫂……即是思念我,我便与嫂嫂一同回去罢。”薛嫣这口开的异常艰难,在看到潇长枫粲然一笑后,更是欲哭无泪。 只是三人才至大营入口,身后就有一人追了出来。 “将军,今日便要走了么?不是说好今日与晟商讨破局之法?”李晟是奔跑着过来的,丹凤眼眼尾酝出一股湿意,瞧上去有点委屈。 薛嫣想了想,是不该就如此把李晟晾着,到底是她的军师,应该以礼待之。 “那不若,军师与我一同归去?” 薛嫣的提议甫一出口,潇长枫与李晟的眉毛都扬了起来。 了不得,好不容易甩开的,怎可叫他再跟上来。 潇长枫当机立断,趁着李晟还未开口,眼底先蓄起一点水光,“嫣儿方才还答应回去后同嫂嫂好好叙话,怎的这下就又要回去研习兵法了?身体是最重要的,你日日如此不爱惜自己,叫嫂嫂回去后如何跟你兄长交代?” 话里话外没提到李晟,但潇长枫不但提醒薛嫣,说她不爱惜自己,还连带着损了一通要拉着她研习兵法的李晟。 他若跟来,就是坐实了损害将军身体的事情。 李晟的目光在潇长枫脸上停留一瞬,又顺着往下瞧见了他颈肩的红绸。 “如此,倒是晟不知礼数了。今日就请将军先回,晟在营里,等将军明日来,再一起商讨。” 说这话是,李晟躬下身行了个礼,是以薛嫣与潇长枫都没瞧见他眼底晦暗的光芒。 李晟如此说,薛嫣也不好再请他一同去守备府,只得登上马车。 原本她是想骑马的,但潇长枫硬是以雪未铲、路滑为由,不许她骑马。 回守备府的路上,马车里只有三人。 薛嫣,潇长枫,周元青。 周元青一路都在念叨潇长枫是如何如何担心惦记薛嫣,说潇长枫贵为公主,还能如此善待薛嫣,实在是难得的好嫂嫂。 周元青年纪大了,家中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算是他老来得女,自是宠爱非常。 如今瞧着公主与薛嫣,十分羡慕,希望女儿嫁去的人家若是有兄长嫂嫂的,也能如此善待她。 薛嫣自是知道周老爹在想什么,可她也不能告诉周元青这位其实不是公主吧。 这一路回去,薛嫣如坐针毡。 到了守备府,薛嫣原想逃开,但潇长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薛嫣表情麻木,已经被抓习惯了。 周元青也不好打扰两人叙话,便借口吩咐厨房准备晚膳离去了。 二人独处,薛嫣不免又想起了那一晚,心头有些发虚。 潇长枫倒真拉着薛嫣坐在了桌前,缓慢地跟她说着要如何注意自己的身体,仿佛真是她嫂嫂一般。 薛嫣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人好像是真在关心她。 有哪个兄长能为妹妹做到如此份上么? 想了想自家那个糟心玩意儿,薛嫣突然有点羡慕起朝云公主了。 “嫣儿,嫂嫂瞧着那位李军师,似乎对你与旁人不同。”潇长枫的话题一下从「冬日严寒要注意保暖」跳了个十万八千里,薛嫣听得愣了一下。 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潇长枫在说什么,“我是将军,一军主帅,他待我与旁人不同是应当的吧?” 潇长枫咬咬牙,“不是官职上的不同,是……男女间的不同。” 潇长枫这话已经说的够明显了,奈何薛嫣听后摆摆手,“不可能,嫂嫂多心了。先不说我与他只是去岁才相识,他待我好只因我于他有救命之恩。李晟还曾说过,他喜欢温婉柔媚的江南女子,嫂嫂你瞧我,哪里温婉柔媚了。” 潇长枫立时想起上次薛嫣不小心咬到舌尖后,洇红一片的眼尾和眸中潋滟的水光。 喉中有些干渴。 潇长枫掩饰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这才继续说,“嫣儿,嫂嫂也不会害你,你之后只需多注意,便能瞧出,他却是心悦与你。我们嫣儿是大将军,哪个男儿会不喜欢?” 有句话潇长枫咽了回去,他想说,他就挺喜欢。 第23章 病秧子,你可别死了 “且人心底想些什么,嫣儿如何得知?莫要被他诓骗了。” 薛嫣本想维护一下李晟,只是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了。 她突然想起,潇长枫是男子,也许她瞧着感觉没什么,但同为男子的潇长枫看出来不同了呢。 一想到整日里同她没大没小的李晟其实是瞧上她了,薛嫣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不是说李晟不好,而是她现在还没想嫁人,即便要嫁,她大概率也不会嫁李晟,她爹不会同意的。 见薛嫣听进去了,潇长枫便不再多言,他本也没想着薛嫣能一下就不信任李晟。 他只是看不惯那个李晟借着军师之名和薛嫣有来有往。 虽说他如今也是借着朝云的身份同薛嫣亲近,但这不一样,他们二人,是薛嫣先招惹他的。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的同时,祁山郡内的一家小驿馆内,被薛嫣念叨着骂了数百遍的薛严,正半死不活地躺在一张小床上。 床边坐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只露出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 “喂,病秧子,你可别死了。” 薛严躺在床上,面上覆了一层人皮面具,这东西是他身为大理寺卿的狐朋狗友之一钟林岳给他寻来的。 说实话,钟林岳也很后悔,他若是早知薛严管他要人皮面具是为了逃婚,打死他他都不敢把这东西给薛严。 “咳咳咳,我若死了,你当高兴才是。”薛严一边咳,一边满不在乎地吐出一句气人的话。 人皮面具隔绝了不少东西,若是揭下这张面具,当是能瞧见薛严那张惨白到渗人的脸。 女子好看的眉拧在一起,狠狠瞪了薛严一眼,“我说你不能死,你便不能死。” 薛严有点想笑,但还没笑出声,便又开始疯狂咳嗽,“咳咳,咳咳咳……我说,咳咳咳,你不是早就盼我死?都到这份上了,还装什么好人。” 女子像是气极,一把扯下面纱,露出了一张绮丽惑人的脸。 女子指了指自己,没好气地开口,“你先睁眼瞧瞧,我生的如此好看,你怎么能让我如此年轻就当个寡妇!” 薛严睁眼瞧过去,虽不是第一眼,却还是叫他失神了片刻,“公主,我若死了,凭着你的身份,想寻个身体康健容貌俊朗的驸马,根本是无需发愁的事情。” 女子咬着唇,抛开这表情,单看相貌,竟是与不远处守备府内的潇长枫,一模一样。 这女子便是大景唯一一位公主,朝云公主潇云凤。 至于原本该在京城成婚的这二人原何会在祁山这等边陲之地,这其中可是有好一番神奇际遇。 潇云凤左看右看,起身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试过温度,这才伸手将薛严扶起喂他喝水。 因着自小没如此照顾过人,潇云凤的姿势和动作都生疏无比。 “你管我要不要再找驸马,总之我就是不许你死。你若是死了,我就住在你们薛府上,养十个八个面首,叫满京城的人都笑话你!” 这下薛严再忍不住,边咳边笑,笑了好半天。 半晌,薛严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眼中带笑望着眼前容色惑人的姑娘,“公主,你是不是后悔逃婚了?” 潇云凤眼神闪了闪,“谁后悔了,况且哪有逃婚,我兄长定是替我嫁去了薛府,只等到我回去,便能替回他。” 说起这个,薛严眼神也闪了闪。 他虽婚前就逃家,但也并不想害死整个薛府,他原本是在京城徘徊了几日,想着实在不行,他便回去。 未曾想他的好妹妹,嘴上说着不管他死活,但又穿了他的婚服,办成男子替他将公主迎回了府。 眼见礼成,他自是不想回府面对公主,只好逃家离了京城。 谁料半路居然遇见了同样逃婚的……他的新娘子——朝云公主。 既然朝云公主也逃了,那礼又是如何成的? 薛严聪慧,只一瞬便也明了了。 “说起来,七皇子该是个正人君子罢,只盼他别借着皇家身份欺辱我妹妹。” 瞧见薛严都快死了还惦记着胞妹,倒是对她这个妻子不闻不问,潇云凤有些生气,“我兄长自幼性格内向,定是不会欺辱你妹妹。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有闲心惦记别人。” 薛严见这姑娘是实打实的害怕他死,只好宽宽她的心,“好了,我虽咳的厉害,但一时半刻是不会死的。说来也奇怪,我自离家便停了常年喝的药,虽说总是咳,但身子底子反而硬朗了些。” 潇云凤仔细瞧了瞧薛严的神情,见他不像是诓骗自己,便安心不少。 身在皇家,尽管得到了景皇的娇宠,但嫉妒她的皇子也是有的,甚至还有那些不得宠的妃嫔也瞧不了她的好。是以从小到大,她见了不少皇家阴私。 “你这身子骨,是自幼都如此?” “约莫是五岁吧,我记不清了,我爹说我五岁生了一场大病,往后就一直如此了,那阵子还小,所以也算得上自幼如此。” 薛严这话说的明白,她心中也有了计较,“你们尚书府,怕是也不比皇家干净。” 薛严也是明白,是以这么久都不归家。 想到他缠绵病榻多年,满身才华无地可施,怎能叫他不恨。 他爹和妹妹自是不会对他做什么,能接触到他每日吃食和药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 若真是有人要害他,便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个。 只是薛严想不通,害他能让什么人得到好处? 他们薛府统共就只有他一个嫡子和薛嫣一个嫡女,他爹薛远山痴恋他阿娘,别说继室,放眼整个薛府,他爹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 薛府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子女之争,害他这个尚书府唯一的男丁是为何,薛严摸不准这其中的关窍。 别说薛严,潇云凤想了想也想不通,“尚书之位不可世袭,你即不是皇子,家中又无旁的兄弟,何人会害你?” 薛严没说话,潇云凤便接着说,“你且放宽心,左右虽是我兄长与你胞妹代你我成礼,但满京都晓得你便是我的驸马,我不会放任此事不管的。” 说完,潇云凤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你这个病秧子别死了,你若死了,我定是不会替你查清这件事的。” 第24章 寻找朝云 是夜,守备府一丈余高的府墙外翻进一个黑影。 黑影身轻如燕,小心翼翼地在回廊上行走,并未在院子的雪地中留下脚印,甚至连一个守备府的侍卫也没惊动。 这身影逡巡片刻,还是上前轻轻敲了敲一扇窗。 少顷,窗被打开,潇长枫的脸出现在窗后。 “殿下,属下未能在祁山寻到公主,还需一些时日。” 来人是景皇的暗卫,虽说冲着潇长枫自称属下,但实则有些瞧不上这位自小就被众皇子排挤的七殿下。 潇长枫冷着脸,“寻不寻的到朝云,关乎到你能不能活着回宫,你是替父皇办事,不是替我,自己掂量着点。” 衬着月色,潇长枫本就冷漠的表情更显的寒凉,暗卫抬头时恰好瞧见潇长枫的表情,立时被看的一个激灵。 暗卫额上溢出一丝冷汗,心头叫了声不好。 这七殿下平日里在宫中怕都是装的,其余暗卫私下曾讨论过,这七殿下就如同一只小绵羊,任人宰割。 可如今瞧着,这哪是绵羊,分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 潇长枫知晓朝云多半就在这祁山郡内,只是他如今的身份,却叫他不好随意走动。 若真要去寻人,便只能叫暗卫去寻,是以上次接到圣旨后,他特地叫崔祥回去问景皇要了暗卫。 只是不知他那个便宜父皇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拨给他一个暗卫,还这般没用。 也不知战事结束前到底能不能寻回他那个不省心的胞妹。 夜凉如水,打发走暗卫,潇长枫坐在窗前,看着月色下莹白一片,想着若是无法寻回朝云该如何是好。 他还得继续演这场戏么? 不过继续演,他就还能经常瞧见薛嫣,他的小姑娘,他未来的皇子妃。 这么想想,好像暂时寻不回朝云也不是什么大事。 薛嫣睡梦中感觉全身一寒,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棉被。 梦里,她梦见了一匹笑眯眯的狼将她堵在墙角,不咬她也不许她离开,只是不停用脑袋轻蹭着她。 别问她狼怎么会笑,梦里什么都有! 翌日,薛嫣寅时将过就从守备府溜了出来,牵了马厩里的一匹马朝着大营奔去。 倒不是她对营里的状况如此担忧,实是她怕起晚了又会被潇长枫借口留住,加之他万一要同自己一起去营里,那可真是令人头大。 潇长枫起后,知晓薛嫣早早就出了门,也并未说什么。 他虽然是想跟去,但今日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潇长枫寻到周元青,“周大人,我今日想去街上看看,来祁山这些天,日日闷在屋内,着实有些无聊。” 周元青有些为难,“公主殿下,非是下官不愿让您逛这祁山郡,实是现今时局不稳,这祁山郡保不准就会混入几个突厥贼子。万一伤着了公主,下官万死难辞。” 潇长枫摆手,“周大人不必如此为难,我会将容貌遮住,烦请周大人在派几位护卫予我,只在街市上转转,当是无碍。” 「公主」本人都如此说了,周元青自然也不敢再加劝阻,只好点了守备府上身手最好的五名侍卫跟去。 侍卫也不敢跟太多,怕跟多了反而引人注目。 祁山郡的街道上依旧有小摊小贩摆着,街上也有行人,食店医馆也都开着门。但百姓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透着些许愁苦之意。 路过一个小吃摊时,听闻摊主在同食客谈话,潇长枫便驻足了片刻。 “老板,听说突厥要打来了,你这生意不晓得还能做多久哦。” 小摊的老板是个暴脾气的妇人,“那些突厥贼要是真来,老娘就用这把菜刀跟他们拼了,能砍几个是几个。” “唉,那边的娃娃们也是可怜,说是饭都要吃不上咯。” 老板嗤笑一声,“他们的娃娃可怜,我们的娃娃就不可怜了?大家都是冰天雪地的,谁的粮也不比谁多多少。朝廷只知道派军队来,税可一点没少收,今年寒的早,好多人都快没粮过冬了。” 食客又叹口气,“说的是啊,虽然现在那些兵没问我们征粮,可那么多人呢,万一他们打起来没粮了,还不是要问我们要。” 这次小摊老板沉默了一下,才咬了咬牙开口,“若是那大营里征粮,我定是把能给的都给了,只盼着这些兵不是些吃干饭的,他们要是能把那些突厥贼给打回去,我就是一口不吃全给了他们我也愿意。” 食客惊诧,好一会才问道,“咋个想不通哦,自个才是最重要的,你若是把粮都给出去了,你家的娃娃可咋办哦。” 老板瞧上去三十好几,家中定是有娃娃的。 这次老板沉默的更久了些,“娃娃没了,前阵子在河边凿窟窿要钓鱼,结果正好赶上突厥贼们过河,直接叫突厥贼给劈两半了。” 这下食客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略坐了坐,匆匆结账走人了。 潇长枫头戴幂蓠,也不方便在此久站,便也离去了,临走前,吩咐跟着的侍卫在这老板摊子上买了一份小食。 潇长枫的目的地是祁山最大的酒楼。 虽说是酒楼,但与京城相比,这酒楼也就是京城一间茶肆大小。 平日里热闹喜庆的酒楼,如却是今门可罗雀。 没让侍卫跟着,潇长枫独自一人步入了酒楼。 掌柜愁眉苦脸地在那拨着算盘,想来生意冷清,这酒楼开的实属不易。 大堂里只有一个小二,正倚在后厨的门口打着瞌睡。 潇长枫直直朝掌柜走去。 掌柜听见响动抬起头,见难得来了个客人却没有小二招呼,正要发火,却被潇长枫抬手拦住了,“掌柜的,我想同你打听点事。” 掌柜只觉来人虽为女子还带着幂蓠,但通身难掩高贵气质,想来不是什么普通人,“客官想打听些什么。” “掌柜近来可曾见过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子,但身高且要比我矮上一些。”潇长枫一边说,一边冲着掌柜掀开了幂蓠一角。 掌柜料想幂蓠下应是个美人儿,但不曾想这美人美得有些惊为天人。 第25章 仙女姐姐 该怎么形容这样一张脸? 祁山是个边陲之地,整个郡只有一家学堂,教书的是个老秀才,参加了十二年科举也没能中一次举人。 酒店掌柜年少时为了能识字算账,专门去上了两年学堂,如此一来就为酒店省下了一个账房先生。 只是此刻掌柜却有一点羞愧,为自己无法描述眼前之人的美貌。 他只觉这人肌肤如冬季的第一场新雪,带着寒凉冷冽却又通透自然,眼波能将人的魂都给勾飞,眉如远山,唇若点朱。 祁山何时来了这样一位绝色美人儿? 见掌柜瞧自己瞧到呆住,潇长枫也不恼,只是重新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掌柜近来可曾见过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子?” 掌柜回过神来,一张算不得年轻的脸上泛起了几分红,说话也有些磕巴,“未……未曾见过如小、小姐一般好颜色的女子……” 掌柜说完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亏得他还上过两年学堂,居然紧张到只能说出一句好颜色来。 潇长枫思索片刻,又将幂蓠的一部分遮住下半张脸,独独露出一双泛着冷光的眼睛,“请掌柜再瞧瞧,这样可眼熟些?” 掌柜赶忙仔细瞧过去,再也不敢走神。 这一瞧,就瞧出一点别的。 前几日他确实在医馆门口碰见过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对方以面纱遮脸,只露出了好看的眉眼。 现下回想起来,恰恰与面前这个美人重合了起来。 但仔细瞧,身形上还是有所不同,眼前这个美人更高挑些,之前那个女子应当是她的妹妹吧。 掌柜连忙合掌,“确有遇见过,大概是四五日前,我于梁老先生的医馆门口遇见过一个女子,她带着面纱,那双眼睛,确与姑娘十分相似。” 潇长枫心头一松,人果然是在祁山。 哪怕不能完全确定,总好过之前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不过,医馆?朝云病了? 北境苦寒,这丫头许是吃不得这个冷,冻病了也情有可原。 潇长枫并没有太担心,还知晓去医馆拿药就说明病得不重,且叫朝云在外吃一吃苦,这才能晓得在京城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潇长枫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金子塞于掌柜,“多谢掌柜了,我过些日子还会来此,掌柜若再见到那名女子,劳烦多留心一下。但掌柜且勿将我来此的事说与那女子听,说来惭愧,她应是我胞妹,只是天性顽皮逃家,是以我才来寻她。她若是知晓我来了,定要继续逃了。” 酒楼多日来生意惨淡,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猛然间得了一笔不小进项,还只是帮忙留意个人,当即笑呵呵的答应了。 望着掌心饱满喜人的金锭,颠了颠重量,得有五两左右。 掌柜瞧潇长枫都像瞧财神爷了,“姑娘严重,若有我能帮上的,我定不会推辞,倘若我再瞧见那姑娘,就差人去寻你,你看可好?” 潇长枫想了想,留了暗卫的住址,“掌柜若方便,劳烦给这处递个信儿。” “方便方便,肯定方便。” 送走了潇长枫,掌柜还有点感慨。 想来前些天见着的姑娘定是哪个富庶地方大户人家的小姐,娇滴滴一个小姑娘还敢到处跑,一看就是家里养的极好,没怎么见识过世道险恶。 就方才他见过那位美人的长相,若是一不小心落到坏人手中,怕是要落得一个悲惨结局了。 走出酒楼,潇长枫差侍卫领他去了那所谓的梁老先生的医馆。 医馆的牌子看上去破破烂烂,但「梁氏医馆」四个字却提的极有风骨。 “好字……” 旁边一个侍卫有意讨好,听见潇长枫轻声的一句夸,立马拍起马屁,“是好字呢,公主可真是好眼光……” 只是话还没说完,侍卫就瞧见了潇长枫凉凉的目光,顿时不敢继续讨巧,规规矩矩地跟在了后面。 潇长枫的目光却还没收回,侍卫四下一瞥,发现其他侍卫都停在原地,顿时明白「公主」是要一个人进去。 侍卫一张脸涨的通红,尴尬地退了回去。 等潇长枫抬脚跨进医馆,这侍卫才恨恨地开口对着旁边人说,“公主要自己进去,你们怎的也不提醒我,害我丢人!” 一个侍卫瞧不上他这幅做派,挤兑了一声,“公主方才进酒楼都是独自一人,来医馆自然也是想一人进去,你倒是想献殷勤,拍马屁还拍到了马腿上。” 被说的侍卫脸色铁青,“你们就是嫉妒我家世比你们好,处处排挤我,回去我就跟守备说!” 另一个侍卫也听不下去了,“是我们排挤你还是你压根不愿与我们多说话?每每休沐大家约你吃酒你都不来,还嫌我们吃的酒差劲。你便是说与周大人,大人也不会同你一般。” 这下脸色铁青的侍卫再说不出旁的话,只得面带愤恨地站在一边。 潇长枫进入医馆,发现这间医馆虽然破旧,但却干净整洁。 想来懂医的人都爱洁。 柜台后站着一个药童,正背对着潇长枫在拾捡药材。 潇长枫进来时便除去了幂蓠,若是这医馆的人当真见过朝云,想来见到他这张脸的时候,说不定会把他当成朝云。 “请问……” 潇长枫走路声小,药童并未听见有人进门,他一出声,药童便被吓的差点原地蹦起来,捡了半天的药材也打翻了。 药童气哼哼地转过头,想瞧瞧是谁这么讨厌,害他半下午都白忙活了。 谁料转过身就瞧见一张仙女一般的脸。 潇长枫没想到青天白日的还能吓到人,“抱歉,这位小哥,我并不是有意想要吓唬你。” 药童愣愣地接话,“没……没事,那个……请问、请问你是仙女姐姐么……” 药童刚说完这话,头就被人从身后用一本旧医术给敲了一下,“没规没矩的,药材也撒了,我瞧着你今晚是不想吃饭了。” 一听没饭吃,药童立马把目光从潇长枫的脸上拔出来,一时间又羞又恼,“我知错了,诶,师父您别总敲我头啊,越敲越笨!” 其实师父根本没用力,只是他面前还站着个仙女姐姐呢,好丢人的。 第26章 梁氏医馆 “去去去,回后院捡药材去,别站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小药童抱着脑袋冲师父吐了吐舌头,又悄悄瞄了一眼潇长枫后,一溜烟跑回了后院。 潇长枫并未表现出被冒犯的样子,嘴角噙着浅笑望向药童的师父,“请问,您是梁大夫么?” 对面的人点点头,“老夫正是这医馆的主人梁温,不知姑娘寻老夫何事?可是家中有人生病,需要老夫上门瞧瞧?” 潇长枫摇摇头,“并非有人生病,我是前来寻亲的,有人告诉我似乎见过家妹曾在梁大夫这拿药,想问问梁大夫,可曾见过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子。” 梁温仔细瞧了瞧潇长枫的脸,神情中似乎半点未被潇长枫的容貌惊艳到,片刻后,“老夫不曾见过。” 潇长枫目光闪了闪,依旧笑着,“那烦请梁大夫今后若见着了,告诉家妹一声,就说她阿姐在寻她。” 梁温点点头,好声好气地应下。 潇长枫没再纠缠,点了点头后戴上幂蓠离开了医馆。 与跟酒楼掌柜说的完全不同,他叫酒楼掌柜瞧见朝云了千万不能告诉她,却又嘱咐梁温瞧见了就告诉她。 无人得知他与这二人的对话,否则定要生出疑惑。 这人到底是寻还是不寻? 待潇长枫离去后没多久,梁温就让小徒弟去瞧人是不是真走远了,确认人确实离去,这才起身朝医馆的后院走去。 医馆外边瞧着不大,内里倒是别有洞天,屋后有个很大的院子,积雪被扫开,空出来的地上用来晒药材。 除了院子,屋后还有几间厢房用来供梁温和徒弟还有一些不能挪动的病人居住。 梁温敲了敲其中一间屋子的门,没让小徒弟跟着,独自一人进去后把门关上了。 “女娃娃,女娃娃!”梁温小声喊着。 从屏风后探出一个带着面纱的脑袋,这女子居然正是潇长枫一直在寻的胞妹朝云公主潇云凤。 潇云凤扒着屏风朝外瞧,发现只有梁温一人,顿时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刚才在院中煎药时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原本她只是听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女声,正思考着在哪听过的时候,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她在院中仔细听了一阵,惊觉这哪里是什么熟悉的女声,这是她兄长装女人时候说话的声音! 以前在宫中时,有次为了躲避其他皇子的欺负,她兄长曾装成染了咳疾的宫女,当时他说话就是这么个调调。 潇云凤想到她父皇会派人来抓她回去,也知道行踪是迟早都会暴露的,但万万没想到父皇会直接让她兄长来抓她! 这下原本打算回去她也不敢回了,她父皇逼迫兄长冒充她大婚这事,不知道她兄长心里藏了多少怨怼,这要真被他逮住,怕是没有好果子可吃了。 “你这个女娃娃,你到底是什么人,老夫刚刚瞧见一个与你相貌一模一样的女子,说来寻妹妹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寻你?” 潇云凤眼睛眨了眨,眼泪珠子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地滚了下来,连面纱都染湿了一大半。 “呜呜呜梁爷爷……” 梁温显然应付不来一个哭了的女娃,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诶诶诶你哭什么,没得叫人说我梁温一把年纪了欺负一个女娃。” 潇云凤扑过去扯住梁温的袖子,“呜呜呜梁爷爷,求你救救我,别告诉我哥……我那个长姐说我在这里,他是来捉我回家成亲的!” 梁温不赞同地摇摇头,低声劝慰“有什么都该好好说,便是你父母为你选的夫婿你不喜,也该好好同他们说才是,你这样逃家,家里人该多担心。 而且别人乱说虽然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这世道到底对女子不公,你一个女娃娃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到这,梁温又压低了一点声音,“老夫说句你不爱听的,你便是再喜欢里面躺着的那个,也得你父母同意,你若这样不清不楚的同他乱跑,害的只会是你们两个。” 潇云凤眼里的泪珠子还在滚,心下已经在计较再待在这还安不安全了,“梁爷爷,我不是同他一起出来的,真的是半路遇见,瞧见他快死了,不忍心见死不救。” 梁温叹口气,心里已经补了一出年轻男女因家里反对而不能在一起只能选择私奔,私奔后家里又千方百计来抓的大戏。 “你不说老夫也不会逼你承认,你且安心在这待着,老夫不会告诉你长姐你在这的,只是你若是想清楚了,还是带着他早些回去。 老夫瞧你长姐身为女子,可不顾安危出来寻你,想来你家人都是疼你的,你若好好同他们说道,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说罢,梁温也不好多待,叹着气出门了。 他倒是真心实意替这俩小年轻操心,那床上躺的瞧着身体就不好,刚送到他这来的时候那脸色都快赶上死人了,后来仔细瞧了瞧发现是中毒。 能下这种长期让人处于病弱状态的毒,可见这男娃娃家里挺复杂,这女娃怎么就看不清呢,再喜欢,跟着这种人回家,日子怕也过不清净。 潇云凤一时也哭不下去,只能好声好气地把梁温送出去。 她总不能告诉梁温这床上躺的人恰恰就是她被捉回去要嫁的那个,且她不管回不回去,名义上这人已经是她的夫君了。 这话她无人可说,真是噎的人有些心梗。 潇云凤不甚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子,嫌面纱湿了便随手摘掉,露出一张角色小脸。 绕过屏风,潇云凤拧着眉嫌弃地看床上那人,“病秧子你行不行,到底能不能好了,我兄长亲自来捉我了,我们要再从这耽误下去,我定是要被他捉回去了。” 薛严喘了口气,使力气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来到梁氏医馆,他已经好多了,这个梁温是个有能耐的大夫,也不知为何会身处如此偏远的祁山。 “捉回去不正好,你不之前还说,我已经是你驸马了,你既已认命,为何不愿回京?” 第27章 突厥小崽 “回京得本公主自愿才叫回,被捉回去那哪成?况且晓得京城有人害你,这种时候谁要回去?你巴不得回去让本公主年纪轻轻变寡妇么?” 薛严静静望着潇云凤,目光复杂。 他不太能理解这个朝云公主内心都在想什么,他逃婚,不愿娶一个任性霸道的女人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命不久矣,他不想尚了公主后等他过身,他胞妹的孩子也不能入仕。 只是公主明明已经逃了,只因半途遇见他就改主意? 他薛严自认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不堪为良配,公主也瞧见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为何不愿离去,她是图谋什么?他又有什么可给她图谋的。 抛开公主不说,薛严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小长大的薛府有人想害他,他就遍体生寒、心凉如冰,能接触到他每日所饮汤药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三个。 一个是他的贴身小厮冬至,自小同他一起长大,关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一个是给他开药的府医秋文远,秋大夫早年跟随父亲,是北境大营里的军医,上了年纪后退下来就一直在府里当差,也算是瞧着他长大的人。 最后一个便是他的奶嬷,那是他母亲亲近的人,从他出生起就疼着他护着他。 一想到这三人其中可能有人想置他于死地,薛严就心尖发疼。 这些可都是他至亲至信之人,到底为什么…… 潇云凤懒得深想薛严目光中的含义,只是走过来略显生疏地伸手把棉被给薛严掖了掖,“你不准想那些有的没的,感慨好起来,再不好我可真不管你了。” 薛严收回思绪,看着张牙舞爪猫一样的公主,心想这猫儿还知道挠人的时候要把指甲收起来,虽说跋扈,但也没传闻中那般难伺候。 薛嫣坐在军帐中的火盆边喝着热茶,陈年的茶叶,带着一股子老旧的味道。 这茶放在京城,就连路边的茶摊都不如,但薛嫣喝着觉得挺好,提神暖身就是好东西。 这两日不知潇长枫在做什么,都没再来大营强迫她和他演姑嫂情深。 周老爹只说公主每日都带着侍卫上街转,虽说她不懂呆惯了繁华京城的七皇子如何会对这破破烂烂的边陲祁山感兴趣,但只要不来大营烦她,他去哪里她也懒得过问。 “放我下来!你放开我!放开我……@#¥%……” 帐外传来一阵喧闹,薛嫣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怎么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放下茶杯,薛嫣正准备起身出去查看一番,帐帘就叫人撩了起来。 整个大营里敢不吭声就掀她军帐的人就只有李晟一个……哦不,现在应该多了一个潇长枫。 “你快放开我……”带着点稚气的叫嚷声清晰地传进来。 薛嫣定睛一看,李晟拎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的衣领走了进来。 李晟的手法就跟拎个物件一般,衣领勒在小孩的脖子上,一张白生生的小脸硬是憋得通红。 薛嫣瞧不得人欺负小孩,连忙瞪着眼数落李晟,“李晟你干什么呢!快把他放下来!” 李晟眉毛扬了扬,把手中的小孩丢下来。 小家伙瞧着身体倒是不错,一落地便冲到薛嫣身后躲了起来。 李晟啧了一声,“你小子挺会躲,出来!” 小孩死死拽着薛嫣身上的大氅,这大氅是上次潇长枫给她「送温暖」时带来的,白色的雪貂皮毛制成,她平时出去巡营都舍不得穿,怕弄脏了。 这小孩一双小手沾了外边的雪泥,生生在雪白的大氅上印了几个连雪带泥的黑手印,瞧的薛嫣眼皮子直跳。 李晟也瞧见那几个黑手印了,想了想送这大氅的人,顿时觉得这小崽子瞧着顺眼了些。 薛嫣把小孩从身后拽了出来,“这是哪里的孩子,怎么会在军营里?” 李晟冲小孩努努嘴,“你仔细瞧瞧这小崽子。” 薛嫣低头瞧着小孩的眉眼,高耸的鼻梁,眼窝深陷,小小年纪便能看出将来是个俊美无双的小伙,但他的眼珠却是大景子民特有的黑色。 “我怎么瞧着,这像个突厥……嘶……人的小孩。”薛嫣原本想说突厥贼,但瞧着小孩黑漆漆的眼珠子,赶忙将话又收了回来,还一口咬到了舌尖,疼死了! 李晟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但也不全是。” 薛嫣有点恼,“卖什么关子,快说。” 欣赏了一下薛嫣突然露出的女儿态,李晟这才解释,“这小崽子的娘是我们大景人,他爹是突厥人。” 薛嫣有点发懵,“怎么会有大景的姑娘和突厥人通婚,大景律例在祁山这边施行的不是一向很严格么?” 说到这,李晟的表情有些不太好,薛嫣身为女子,他原本不想将这些话讲给她听,只是她到底同旁的女子不一样,她还是能上阵杀敌的将军。 “他娘是被迫害的,突厥贼掳了祁山郡周边村里的姑娘,就住在祁山的山沟里,前些日子刘彪带人巡山,这才将那些姑娘解救出来。” 薛嫣呐呐开口,“这孩子都五六岁了,那些姑娘岂不是……是我不好,当初怎的就没想到要巡山。” 望着薛嫣自责的表情,李晟忍不住开口安慰,“祁山内林深草密,若不是此次突厥来犯,我们也想不到巡山。去岁你又未曾担任主帅,巡山这等决定也万万不由你做,你在自责些什么?” 薛嫣也深知这个道理,“不说这个了,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小孩听见薛嫣问他,下意识又抓紧了薛嫣的大氅。 李晟干咳一声,“巡山的时候这小孩的爹跑了,看着像普通的突厥人,没见着孩子的娘,那屋子里也只有父子俩的衣物,孩子的娘当是跑了或是已经……” 李晟没说完,薛嫣知晓,那可怜的姑娘许是已经死了。 “可你把孩子带到营里来算怎么回事,郡里不是有善堂?军营哪是养孩子的地方,真是胡闹。” 李晟狭长的丹凤眼眨了眨,透出一股子无辜的味道,“哪是我想带,他脸上的突厥人特征太明显,善堂的其他孩子都要欺负他,没法子了许管事才叫我把孩子领走。我堂堂一个军师,还要帮你弄善堂,你不犒劳我就算了,还凶我,我可真是委屈死了。” 第28章 女子何辜 嘴上说着委屈死了,实际上薛嫣却在李晟眼里没有见到半分委屈,反而瞧见几分乐在其中。 虽说作为主帅,薛嫣是痛恨突厥人的,可是面对这么一个眼珠黑漆漆的小家伙,薛嫣也实在恨不起来。 罪不及稚子,何况这孩子的母亲还可能是个景人。 薛嫣一低头就瞧见她雪白大氅上的小黑爪,有点头疼。 李晟在一旁瞧着,眼里满是兴味。 薛嫣瞪了李晟一眼,“即是你带来的,那你……且寻个地方让他住着吧。”说罢,将小家伙推到李晟身边就撩起帐帘出去了。 她得赶紧回去,问问守备府负责浣衣的侍女们这大氅要如何补救。 小家伙在营地里住了下来,跟着负责做饭的大娘一起生活。 薛嫣安排完后就将这小家伙忘在脑后了。 女子为官,在大景虽不是先例,但也是少数,更遑论女子为将。 薛嫣年仅二八便被封为镇北将军,虽说是景皇亲封,面上大家都对她恭恭敬敬,心底不服的却不在少数。 能驻扎在北境五郡的军队都是经过不止一次战火的洗礼,这边的将士们原就比京卫军要多几分匪气。 京卫军不敢对薛嫣有什么看法,祁山原驻军却对自京城而来的将军颇有微词。 这日,原是李晟带人巡营,但他临时被薛嫣派去办事,薛嫣便替了他亲自巡营。 没想到途中有个士兵一不当心叫冰柱子刺穿了脚,薛嫣当即就叫巡营的士兵抬着受伤的人去营帐,她带了两个巡逻兵亲自跑去寻军医。 结果路过存放粮草的军帐时,听见了两个看守士兵的闲话。 “也不知道一个娘们为什么要来领兵打仗,突厥贼那么嚣张,也没见她说要带兵打回去,成天就躲在营里练兵。” “你别这么说,当心将军听见了军法处置你。” “你怂什么?你不是也不服她么?” “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镇北将军!” “镇北将军又如何?老子哪里说错了?她一个小丫头,不好好在家等着嫁人,非来北境掺和一脚。 这女人啊,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战场是她这种细胳膊细腿儿的人该来的么,她未来的夫家能同意? 怕是知道她一个女人在大营里待过,没人愿意娶了。也不知陛下在想些什么,莫不是糊涂了,觉着派个小娃娃能替他守住江山?”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陛下的事能由得了你乱说?妄议皇族可是要拉去杀头的,你不想活了不要拉我垫背!”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你可真怂。这里就我们俩,谁能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薛嫣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身旁跟着的两个巡逻兵内心叫苦不迭,腿都有点打摆子,直想冲出去捂了讲闲话这两人的嘴。 干什么不好非要猫在这儿聊将军的闲话,说的难听也就罢了,还叫将军本人听了个全乎,这叫什么事儿啊。 “将……将军……”其中一个巡逻兵斯斯艾艾地开口,他一个糙汉,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开口讲话是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薛嫣抬手止住巡逻兵的话,带着他俩从营帐后面绕出来。 两个方才还在讲闲话的人瞬间如遭雷劈,钉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薛嫣派其中一个巡逻兵先去请军医,她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刚说薛嫣一个女人不该带兵打仗的那人方才说的多起劲儿,现在内心就多恐惧。 他虽然嘴上说的头头是道,但内心也是因为嫉妒薛嫣,他是今年才应征入伍的,家中贫寒,他想着来当兵不但能有口饱饭吃,说不定还能挣些军功。 薛嫣盯着脸色更白一些的这个瞧了片刻,声音听不出喜怒“从你刚才的话听来,你不太服我。” 这人吓得腿都软了,砰一声跪倒在地,“不不不……属下、属下不敢……” 薛嫣瞥了瞥另外一个虽没说什么,但内心明显也有不满的人,“你也不服?” 那人面色一绿,也跟着砰一声跪了下来,“属下不敢!” 求饶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他们不知道刚刚的对话被将军听到了多少,只是无论听了多少,但凡听全一句,都够他们两个喝一壶的了。 薛嫣身边留下的那个巡逻兵静如鹌鹑,眼中流出了几分对这两人的同情。 “以你们的认知来说,刚刚那些话没什么错,我一个女子,凭什么为一军统帅。你们不服这很正常,你们大可当面来找我理论。但你们一边瞧不上身为女子的我,又一边背后说人长短论人是非,这是大丈夫所为?” 方才言之凿凿的士兵此刻面色已由惨白转为猪肝色,被薛嫣训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薛嫣扭头问身边的巡逻兵,“他们二人是何时入伍?” 巡逻兵上前一步回答道,“这二人均为前三月下旬征召是应征入伍。” 薛嫣点头,难怪呢,“你们觉得我是个小女娃,但可曾真了解过我。陛下封我为镇北将军,是因我十岁入伍,十五便能生擒突厥贼首。去岁我带兵大败突厥时,你们怕是还在家种地吧?” 薛嫣向来不喜自夸,但今天这番话又不得不说,她知道女子为将本就不易,她若是连手下的士兵都震慑不了,又如何统领一军上阵杀敌。 跪在地上的士兵肠子都快毁青了,方才说的最多的那个此刻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他哪晓得一个女娃娃这么厉害,以前当个普通老百姓,吃饭都要发愁,哪里会去管哪个人带兵打了胜仗?老百姓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吃饱穿暖就够了。 “且女子何辜?你话里话外瞧不起女子,我今日问你,你家中可有母亲?若是没有你母亲,又何来的你?你缺失对一名女子尊重的同时,可曾想过你同样没有尊重你身为女子的母亲?” 大景重孝,薛嫣这话,简直是要把这人的脊梁骨给按进土里去。 “让本宫瞧瞧,何事惹得我们将军如此动怒?” 薛嫣正在气头上,猛然听见潇长枫的声音,来不及控制表情就扭过头去。 潇长枫自身后走来,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因生气而发红的双颊和眼尾。 可真是,好看的紧。 第29章 替人出头 潇长枫的温和神情不过维持了一瞬,等转脸望向跪地二人组时,眼中的冰冷仿佛能扎穿人的身体。 薛嫣还直冲脑门的气散了不少,“无事,只是手下的士兵出言不逊被我听见了,正在训斥罢了。” 薛嫣不想闹大,一是顾忌两人说的话若是叫潇长枫听去,这两人怕是要当场丧命,二是她知道潇长枫是皇子。 只要是皇子,无论多不受宠,都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她不想叫有可能当皇帝的人瞧见她管不好下属的事情,原本朝堂之上对女子为官一事就微词颇多,她不能再拖了其他人的后腿。 潇长枫没再说话,转而盯着薛嫣身边的巡逻兵瞧。 这巡逻兵也年纪还小,哪受得住潇长枫充满压迫的视线,当即额上冷汗就冒了出来。 潇长枫抬手,纤长好看的手指对着巡逻兵轻轻一指,“你们将军心慈,但本宫没那个慈悲心肠,本宫命你将所见所闻洗漱道来。”说罢还加了句威胁之词,“本宫是代表父皇前来督军,你需知晓,期满本宫就等于欺君,脑袋若是不想要了,尽管帮你们将军瞒着。” 语毕,潇长枫目光直直朝薛嫣望去,大有「你不说与我听,我便叫别人说,你奈我何」的任性意味含在里头。 巡逻兵颤颤巍巍地偷瞧了自家将军一眼,发现将军根本就没看他,只能硬着头皮把方才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天知道他在重复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时,是真的差一点就要吓哭了。 巡逻兵重复完后就控制不住自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仿佛他也犯了什么欺君罔上的大罪。 周围一时间静到只有呼吸声。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薛嫣有些尴尬,毕竟是自己手下的兵说了这等难听的话,她也觉得有些丢人,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潇长枫冷着脸踱步到跪地二人……哦不,现在是三人组的面前了。 “啪!” 潇长枫本想一脚狠踹过去,但想了想他现在还顶着朝云的身份,上脚着实不雅,遂抬手一巴掌抽在了那个全程妄言妄语的士兵脸上。 声音虽闷动静却大,可见掴掌人力度之大。 薛嫣下意识眨眨眼,心底嘶了一声。 这巴掌,听上去就很疼。 被抽之人被打的一个趔趄,险些跪都跪不稳。 公主打了人,无人敢吱声。 “你们可以真是,好大的胆子。”潇长枫语气森冷,被抽的士兵只感觉脊背一阵冰寒,宛如被上百条蛇缠满了全身。 “属属属、属下知罪,求将军开恩,求将军开恩啊……” 薛嫣不语…… 潇长枫冷笑一声,“打你的是本宫,你跟你们将军求情又有何用,本宫也是女子,你即不服将军,想来也是不服本宫。” 听见潇长枫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是女子,薛嫣方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气已经散了个差不多,甚至还升起了一种诡异的心虚。 替潇长枫心虚的那种。 方才潇长枫还说他是代表景皇来的,现在一顶不服公主的帽子扣在这人头上,足足千钧之重。 士兵此刻面色灰败,仿佛已经被判了死刑,“求……求公主开恩,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这人已经吓得涕泗横流。 薛嫣本不欲真的将人赶出大营或是直接杀头以儆效尤,但她知晓潇长枫是在为她出气,她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没有作声,任凭潇长枫去处置。 但潇长枫似是懂她心中所想,“言人前先思己,眼下战事为重,本宫且容你苟活几日。若你还敢对将军心存不敬,后果自己掂量着些。” 全身伏地的士兵想来没觉着自己今日能活着离开此处,猛然间听闻自己还能活着,心中只觉不可思议,惊诧到连谢恩都全然忘记。 好在薛嫣也懒得同一个满面涕泪的人计较,只是引着潇长枫往自己帐中走去。 “嫂嫂今日怎的来了?” 潇长枫睨了薛嫣一眼,没好气道,“我若不来,还不知晓你在营中会被这般欺辱。” 欺辱这词着实用的有些过了,那背地里嚼人舌根的小子根本就没胆子当着薛嫣的面如此讲,且他就算讲给旁的人,人家估计也会脚底抹油般同他划清界限。 薛嫣摸摸鼻子,潇长枫这是揪着这事当掩护呢,根本就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嘛,“嫂嫂,这事是特例,也不是总能遇见的,只是……” 潇长枫抬手在薛嫣面上捏了一把,“晓得你要说什么,你想说只是今日恰好被我瞧见了。那我若没瞧见,你今日当如何处置那二人?” 薛嫣一把捂住脸,一时不知是该为潇长枫的流氓行径生气,还是该回答他的问题。 僵了片刻,薛嫣皱着眉开口,“我原是想同他们去校场直接比划,这种不服管的人,打服了就好。届时他们两个身高体阔的壮汉还赢不了我一个女子,定是羞臊地再也不敢乱语。” 潇长枫眼神闪了闪,强行压住试图自己翘起的唇角。 瞧了眼薛嫣鼓起却不自知的两腮,潇长枫心底软极了。 他的小姑娘这是在生气被捏脸了呢。 殊不知此刻在薛嫣心中,潇长枫不但是个男扮女装的死变态,还是个借女装对她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我自晓得你有法子对付这种情况,但你身为女子去和他们动武,不伤着便罢,万一伤着,嫂嫂可就不是今日这般轻拿轻放了。我是你嫂嫂,你便是皇眷,他们伤了你,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薛嫣没有生在皇家,实是不能理解这些皇孙贵族们时不时就要诛人九族的气究竟是从何而来。方才她气到极致,也不过是想给那二人一人三十军棍罢了。 瞧出薛嫣不喜他这种说法,潇长枫适时住嘴,恰好已经行到薛嫣帐前,潇长枫率先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察觉帐中有人,潇长枫下意识全身紧绷,十二分戒备起来。 只是迎面却直直撞来一个……雪团子? 低头望向撞在自己怀里的团子,仔细瞧了瞧才发现,这是个……小孩子? 第30章 嫣儿若想要,什么都给你 这一瞬间,潇长枫心底划过无数种可能。 最夸张的已经上升到——难怪薛嫣不喜他来大营原来是已经在北境偷偷嫁人生了孩子,而且孩子都这么大了。 只不过堂堂七皇子只是沉浸在这个可怕的想法中片刻,就成功把自己解救了出来。 薛嫣今年不过二八年纪,这孩子瞧上去都五六岁了,怎么也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漂亮哥……姐?”小孩没想过会扑错人,明明那个大哥哥告诉过他,这帐子只有那天穿了白色毛毛袍子的姐姐能进来。 “噗……”薛嫣一时没憋住,溢出了一声喷笑。 漂亮鸽子是什么东西,故意逗她笑么! 好在潇长枫还在想别的,一时也没注意到小孩奇怪的称呼和薛嫣憋笑的模样。 小孩的表情困惑极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漂亮哥哥要打扮成漂亮姐姐的模样,为了好玩么? 小孩后退两步,探头瞧了瞧潇长枫身后,看到想扑的人后双眼一亮,正要重新快跑两步扑过去。 谁料潇长枫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小孩的后衣领把他拎了回来。 “军帐内怎么会有孩子,还如此……没有规矩。” 薛嫣怕潇长枫生气,赶忙上前一步把小孩拉到自己身边。 虽然平时潇长枫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她也知道,这是潇长枫在替朝云公主同她处好关系,就瞧他之前冷斥士兵的样子,想来等他恢复七皇子身份后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这孩子正是那日李晟带回来的那个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大景人的混血小孩。 小孩溜到薛嫣背后,抓住她的衣裳探头出来瞧潇长枫,虽是怯的,但那乌溜溜的葡萄眼珠子中,盛满了怎么也藏不住的好奇之意。 他还是很困惑,漂亮哥哥为什么要穿裙子,明明他阿娘说过,男孩子是不可以穿裙子的。 “嫂嫂,这是前些日子李晟自善堂那边带回来的孩子,叫……欸,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儿?” 薛嫣话说一半,才想起她还不知这小孩的名字。 小豆丁皱皱眉,慢吞吞的开口,“阿娘唤我阿妩。”说着还举起了小短手在薛嫣手心里郑重其事地写了「阿妩」两个字。 薛嫣扬眉,“你官话说的倒是不错,只不过妩是女子才会用的,你娘怎的会给你起个女娃名?” 阿妩白净的包子脸这下真皱成小包子了,“阿娘说,男娃小时候都要起个女娃名,才能平安长大。阿娘说希望我平安长大。” 薛嫣自小是由父亲拉扯长大,心底对她那未曾谋面的阿娘一直抱有无限的憧憬和遗憾,此时听闻阿妩这样说,心下软的一塌糊涂,“阿妩会平安长大的。” 阿妩听见这话,却突然低下头,“善堂的人说,阿妩是贼子,该拉去杀头,死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姊姐,我真的能长大么?” 薛嫣虽与薛严是双胎,但到底薛严先从阿娘肚子里爬了出来,她自小便没听过别人叫她姐姐,突然听到一声,心跳都忍不住快乐些。只是阿妩话中的事情,却叫她忍不住怒由心中起。 薛嫣抬手掀开帐子,吩咐帐子前边的守卫去寻李晟。 善堂是去岁她同李晟一起建的,作用是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打理善堂的人当心怀慈悲,阿妩不但是个孩子,且未曾做出对大景子民不利的事,怎能对他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吩咐完,薛嫣折回身蹲下平视着阿妩,“阿妩,我是这一军主帅,是这里的将军,你信不信我?” 阿妩连连点头,“姊姐是好人,我那天弄脏了姐姐的衣裳,姊姐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我信你的。” 弄脏了衣裳? 潇长枫意味深长地看向薛嫣。 薛嫣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头皮微微一麻,强行忽视了潇长枫的目光,盯着阿妩,“既然阿妩相信我,那我向阿妩保证,你能平安长大,但前提是阿妩不可以做害人的事情,阿妩要当个乖孩子,你能做到么?” 阿妩一张小脸严肃起来,用力点了点头,“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很乖,长大以后也不会做坏事的。” 教育完小孩,薛嫣这才硬着头皮扭过头,讪笑着看向潇长枫。 他自是知晓薛嫣为何这般看他。 那日薛嫣急匆匆回了守备府后就去找浣衣的侍女,想问有没有法子处理一下大氅上的污渍,结果恰好被潇长枫瞧见了。 原来那污渍是阿妩弄的,她这是怕他责罚阿妩呢。 好笑地上前刮了刮薛嫣翘挺的鼻尖,潇长枫开口,“嫣儿心虚作甚,那大氅脏了就脏了罢,嫣儿若是喜欢,嫂嫂给你新的便是。” 潇长枫替胞妹嫁过来时,别的东西不多,陪嫁是真的多到薛府的库房差点装不下。 原本就是为了替朝云才被迫扮了女装,潇长枫用起那些嫁妆来真是毫不手软。 日前送给薛嫣的那件大氅也是他从朝云的嫁妆中挑出来的,是稀罕物。 薛嫣虽恼他动手动脚,但一想到那件大氅,还是忍不住心虚。 薛府是没有那等称得上奢靡的衣裳的,只可能是宫中御赐的物件,她给弄脏了,说句不好听的,这要是再宫里,就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那大氅可是嫂嫂送我的,自是能清理干净肯定要清理干净的,且那件大氅柔软厚实,若是自此不能再穿,得多浪费啊。虽然嫂嫂嫁妆颇多,但也不能让我这般浪费不是?” 薛嫣说一句,潇长枫心底的痒意就加一分,直到她说到嫁妆二字时,潇长枫一下就有些恍惚。 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他与薛嫣大婚时的场面,拜过天地,入了洞房,还要饮那合卺酒。 啧,只是他之前替朝云代嫁,第一次拜天地居然是同薛严那个病秧子,真是叫人好生气恼。 望着潇长枫明显出了神的样子,薛嫣有些摸不着头脑,怎的说这话还带走神的呢? 潇长枫回神,又冲着薛嫣笑了笑,“无妨,嫣儿喜节俭也是好的,只是嫣儿若想要,只要嫂嫂有的,什么都给你。” 第31章 她明知他是男子 瞬间的心若擂鼓,让薛嫣有些难以承受。 潇长枫容色逼人的那张脸就笑着望向她,明明是女子打扮,却叫薛嫣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等等等……她不对劲!? 她怎么会对着一个女装男子心头意动?? 潇长枫眼睁睁瞧着薛嫣从面色微红转成了面色铁青,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掀帘子跑掉了。 潇长枫:? “姐……哥哥……你为什么要穿女子的衣裳?”阿妩嫩生生的童音自下方传来。 潇长枫低头看向阿妩,眼睛微微眯起,透出点危险的光芒。 这个小崽儿,是怎么看出他是男子的? 潇长枫下意识抚向喉间,丝滑的绸缎还好端端系在那里。 蹲下身,潇长枫语气有些发凉,声音也恢复了男子本音,“你如何得知我是男子?是何人告诉你的?你可告诉了他人?” 在潇长枫看来,定是一早就有心怀叵测之人告诉了这小孩,但他代替朝云这事,只有宫中那几位知道,难道是宫里那几人的手下混进这次北征的队伍里了? 告诉一个小孩自己是男子之身,图什么呢?是为了让小孩在人多的地方道出他的身份好给新官上任的镇北将军一个没脸么。 何况这一路上薛嫣同自己都挨得近,甚至还同宿过一辆马车,如果他男子身份在此时暴露,薛嫣的名声也就彻底毁掉了。 他那便宜父皇会不会认命一个没有名声的大将军他不知晓,但皇子与女官私下有染可是杀头的大罪。 他是皇子可免死罪,薛嫣是薛尚书之女,或许他父皇会看在薛尚书的面子上只流放薛嫣。 但没了薛嫣,这北境一时半刻也无人能顶上,去岁带领薛嫣的将军已经因年迈告老还乡了。 如无人领兵,北境五郡说不得就会失守,若是此时战败挫了大景的锐气,那些周边如狼似虎的国家都会蠢蠢欲动想要来分一杯羹。 不论是何人告诉阿妩他是男孩,只要仔细想想,这人其心可诛! 这一瞬间潇长枫想了太多应对之法,甚至在此刻灭了这小孩的口的想法都生出来了。 阿妩年纪小,对杀意还不是很敏感,只是觉得莫名有些冷。 “无人告诉我啊,难道旁人都瞧不出你是哥哥么?”阿妩的表情困惑极了,他明明一眼就能瞧出这是个哥哥啊。 潇长枫愣住了,虽不是自夸,但在代嫁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假扮过朝云,一次都没有被拆穿过,阿妩不过是个孩子……他怎么? “阿妩,我是哥哥这个事,你不能讲给旁的人听,懂么?” 阿妩不解,“为何,是因哥哥喜欢做女子么?” 潇长枫有点气闷,但忽悠一个小孩,也不是太难,“若被人晓得哥哥不是女子,你嫣儿姐姐就会有危险,旁人会欺负她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男子的明明是这个哥哥,但受欺负的却会是姐姐,但阿妩还是紧张地点点头,“哥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还叫哥哥?” 阿妩连忙改口“哥……不对,姊姐!” 虽说忽悠了小孩,但潇长枫脸不红心不跳。 只是帐内的一切,却被恰好走至帐前的李晟听了个清楚。 李晟是军师,且同薛嫣关系亲近,往常他出入薛嫣的帐子,只要不是夜间,多是无人阻拦,甚至连询问也很少有。 他外出办事恰巧得了点新鲜玩意儿,是西域的走商带来的西域特产琉璃糖,小巧的糖果晶莹剔透,如同天上的星子一般。 想着这种甜甜的小东西最是受女子喜爱,这边迫不及待地拿来想送给薛嫣,没想到却听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怕打扰将军和人谈事,是以卫兵都站的比较远,刚刚一大一小那一席话,也就只有李晟一人听见。 当今天下都晓得大景的朝云公主还有个胞兄,正是七皇子。 李晟迅速反应过来,削减了刚听到这些话时冒出来的杀心。 这帐子里的人是当今七皇子,动不得。 李晟假装忘记拿东西,扭头离开了军帐。 潇长枫没想过有人会不打招呼就进入将军的军帐,是以也没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只要哄好了小孩子,其他的事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李晟找到薛嫣时,她还有些别扭地盯着校场练兵的队伍出神。 “将军,晟有些事想同将军商议,可否借一步说话?”李晟垂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嫣暂时把思绪拉扯回来,奇奇怪怪看他一眼,平日李晟同她说话总没大没小,今日怎么还规矩起来了,“你办事回来了?这脸色是怎么了瞧着有些不对啊,发烧烧坏了?” 谁料李晟抬头望她一眼,重复了一遍,“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嚯,真烧坏了啊? 薛嫣无奈,只能跟着李晟走到校场边的林子里,“你怎么了,是营中有人又说你闲话了?我不是同你讲过,你别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李晟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要说的是个天大的秘密,“将军,你知不知道,公主……就是你嫂嫂……其实,其实他是个男子啊!” 本以为薛嫣会一脸震惊花容失色,李晟连安慰的话都想好了。 没想到薛嫣先是一愣,再是一脸警惕地向四周望了望,末了才压低声音斥道,“你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你便是我的军师,也不可随意妄言,妄议皇族可是要杀头的,这等事你不会不知吧?” 没迎来想象中的震怒,反而是被没怎么对他说过重话的人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一顿,这让李晟有些茫然。 “将军,你……你知道他是男子?” 如果薛嫣对此事知情,那岂不是说她在知情的情况下,同那个七皇子那般亲近,他还听京卫军的将士说过,说公主同将军关系极好,来的路上夜里都曾宿在过一辆马车上。 薛嫣是知道他是男子,还这么做的。 这个认知让李晟心底晦暗的角落滋生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一双桃花眼泛起了猩红,连他望向薛嫣的表情都变了。 第32章 嫉妒 “你明知他是男子,还同他亲近,还曾同他,宿、在、一、处?” 李晟咬牙切齿地开口,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薛嫣见李晟如此,也冷下脸来,“李晟,你有些过于放肆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极少对李晟冷脸的薛嫣此刻面无表情,声音就跟淬过几桶冰似的,“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明知他不是真的公主,为何还百般迁就他,还同他亲近。甚至……还同他宿在一处?” 李晟咬着牙没有开口,显然薛嫣说的正是他想问的。 为了方便,薛嫣在军中除了头发与众将士不同,是高高束起一个马尾,其余穿着打扮均是男子着装。 平日里,李晟只觉得如此装扮的薛嫣美貌中还透着一股飒爽之意。 如今待她冷下脸,他才发现,原来她身上也能散发出这种令人无法亲近的冷意。 如同祁山山巅处的雪莲,生在最严寒的地方,半点都不让人亲近。 薛嫣显然是看懂了李晟眼底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开口解释,“我知他是男子,但那又如何,陛下说他是公主他便是公主,他入了我薛府,在我薛府一日,便一日是我嫂嫂。 我若不同他亲近,旁人见了会如何传,说薛尚书的独女不懂规矩,怠慢公主。 这话传进陛下耳中,往小说是薛府姑嫂不和,往大说,薛府怠慢了公主,是对陛下不满。 为人臣子,怎可对君主不满?这便是失了为臣的本分!我爹手中无兵权,当真是他掌不好兵,没我这个做女儿的出色么?” 李晟被薛嫣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他最是聪明的,自小都聪明。 此番遭遇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他定是能同薛嫣一般分析的头头是道,只是如今这事出在薛嫣身上,出在他……在意的这个女子身上。 是他先失了理智的。 见李晟依旧红着眼瞪着自己,薛嫣也恼了,“你在气些什么?” 李晟语气微微颤抖,“你是女子,你不该……不该在知晓他是男子后,还同他……宿在一处。若是被旁人知晓了……” 话未说完,薛嫣便打断了李晟,她现在很是愤怒,却还要克制着声音大小,免得旁人被声音引过来,“我不该?我不该的事情多了,你又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这既不是行军打仗,亦不是用兵之术,这只是我的私事。你是我的军师,任何排兵布阵之事你都能同我争执,但私事你也无权多管!” 李晟觉着心窝被人猛地刺了一下,生疼生疼,疼的他使劲儿咬了口舌尖,这才用舌尖的痛压过了那股子痛意,“对,我只是军师,自是无权干涉将军的私事,可将军就不怕被旁人知晓?” 李晟是担心薛嫣的,但这种情况下,这话说出口不免听上去像是威胁,薛嫣也自是把这话当作了威胁。 “你当如何,你是觉着应当知晓此事的人都被蒙在鼓中,还是觉着知晓的人不够多,准备替我广而告之?” 李晟垂下头,“我只是担心有旁的人知晓,会有损你的名声,你毕竟是女子……” 李晟此话一出,薛嫣便想起此前背过人嚼她舌根的那二人,心底的怒火更旺,“对,我是女子,人人都觉着我不配当这个将军。一个女子,说穿了将来不过是沦为某个男子的附属物。 说不定沦为玩物也是有可能的,这般低贱,如何当的起将军二字。你也是如此想,是么?” 李晟被薛嫣的话一刺再刺,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将军此话是何意,自你我二人相识,晟待将军如何?我不过是怕有心人知道此事在你身上做文章!且他既是男子,就不该对你做出那般逾矩的行为,他这是,他这是借身份给你难堪!” 薛嫣脑中嗡嗡作响,觉得面前之人格外陌生,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那个懒散潇洒的李晟。 “李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退一万步讲,他的身份暴露了,那他即便不是公主,也是陛下的儿子,当今的七皇子。 皇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搞不好将来是会……你明不明白?现在不是他在给我难堪,而是你在给我难堪。 你若真能明白这件事的关窍,就该懂,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强。你就装作什么都不懂,这很难么?” 薛嫣心累极了,她自然是能明白,李晟的一反常态中肯定不乏关心她的一面,但她也能在相处中察觉到,李晟似乎对她有点别的心思。 虽说她之前试探过,李晟的态度都不像真的对她上了心,但今日这事,却将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显露了出来。 她对李晟无意,与他亲近也不过因为欣赏他的为人,再者他是她的军师,自该亲近些。 但如果因此让李晟模糊了身份的界限,那她是时候叫他清醒清醒了。 况且她知道潇长枫是男子,但李晟却不知,当初是她冒充薛严亲自将潇长枫迎回了府,大婚夜她就已经知晓潇长枫是个男子了。 为了不叫他知道薛严早就跑路,她换回自己身份之后还被迫装作与潇长枫不熟,她那一声声嫂嫂喊得自己都要郁卒了。 这一肚子苦水本就没人可倾诉,今日还被自己的军师指责一番,她简直要气死了。 李晟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将军,你知他是男子,却要装作不知,还同他亲近,你是不是对他……” 薛嫣一哽,再瞧着李晟的时候觉的他八成是脑袋坏掉了,她聪明的军师怎么如今满脑子都是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 薛嫣负气地回了一句,“你就当是如此吧,今日你暂且去休息,明日希望军师还能同往常一样。” 说完,薛嫣扭头就回自己的帐子里去了。 转身离开的薛嫣,没瞧见身后李晟红到仿佛能滴血的眼角。 行至帐前,薛嫣抬手没让卫兵同她行礼,独自走近帐子,还没入内就听见帐内一大一小在说话。 她方才站在卫兵那个距离的时候,是听不见帐内声音的,只是如果走至帐前,耳力强些的人,便可轻易听见帐内人说话的声音。 “姊姐,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娶了嫣儿姐姐啊?” 薛嫣:??她不过离开了片刻,潇长枫到底给阿妩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33章 带阿妩回守备府 薛嫣抬手一把掀开帐子,怒视其中的一大一小。 “阿妩,女子是不可以娶别的女子为妻的,你懂么?”薛嫣刻意强调了女子二字,像是故意说给潇长枫听一般。 薛嫣走入账内,撩起的帐帘随之落下。 “可是可是,姊姐明明是……唔……”阿妩正要说姐姐明明是哥哥,却猛地想起之前潇长枫跟他说过。 如果让人知道姐姐其实是男子,那嫣儿姐姐就会有危险,他怕帐外有人听见,忙捂住自己的小嘴。 薛嫣看得一愣,问道,“阿妩你做什么要捂住自己的嘴,还有,姊姐明明是什么?” 阿妩头摇的仿佛一个拨浪鼓,“没什么没什么,姊姐什么也不是!” 潇长枫嘴角抽了抽,这怎么听着有点像骂人呢。 薛嫣没再追问,而是转而问阿妩,“阿妩,今天是谁让你来这个帐子的?” 她从刚刚见过李晟之后就觉得不对劲了,将军的主帐外是有卫兵把守的,即便是个小孩,也不会不经通传就能进来。 阿妩乖乖回答,“是晟哥哥早上让我差不多这个时辰过来,说姊姐想我了,叫我来看看你。” 薛嫣自是没跟李晟说过想阿妩了,但她也不好告诉阿妩自己没这么说过,只能点头认下来,心下却在想不能让李晟继续带阿妩了,他利用一个小孩子去跟自己亲近,实属不该。 心思转了几转,薛嫣也没想好这么小一个孩子让谁带更稳妥些,扭头就瞧见笑着看她的潇长枫。 薛嫣心口一窒,又想起早些时候他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只要她想要什么都给,这句话出现在姑嫂这层关系中合适么,这七皇子还真是为了胞妹什么都能说出口。 瞧见原本想事情的薛嫣突然望着自己,眼中还带点嗔怒,潇长枫有些不解。 但还是笑着开口,“嫣儿在烦恼阿妩的事情么?如果营中无人可带着阿妩,不如让他同我回守备府吧。” 薛嫣对潇长枫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感到有些惊奇,正想答应。 但思及潇长枫真正的身份,又有些犹豫,于是假模假式地试探开口,“嫂嫂愿意看顾阿妩自然是好的,但阿妩的身份嫂嫂有所不知,这孩子的父母中有一人许是突厥人。 嫂嫂贵为大景公主,与阿妩亲近,嫣儿怕有心人拿阿妩的身份做文章,到时恐对嫂嫂不利。” 薛嫣这一番话也是在变相地提醒潇长枫注意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现在代嫁的事情宫中那些人可是都知晓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祁山虽远却难保会不会有朝廷的眼线,他若是在北境这边亲近一个有突厥血脉的孩子,将来被人翻出这件事,说不得还要给他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 潇长枫思忖了片刻,也很快想到这个问题,不由有些怀疑薛嫣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但很快潇长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薛嫣真知晓他是男子,那来时他邀她同宿,就以小姑娘这暴脾气,怕是当场就得给他一个过肩摔。 “无妨,不过是个孩子,何况是嫣儿拜托嫂嫂的,只是这点事情,嫂嫂怎么可能不帮呢。” 见潇长枫见缝插针地要卖好,薛嫣也只好同意,只不过她也没忘记征求阿妩的意见,“阿妩,因为姊姐很忙,可能没时间看顾你,这段时间你愿意同这位公主姐姐回守备府么?” 阿妩瞧了瞧一真一假两位姐姐,欲言又止地点点头。 他依稀记得他阿娘说过,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如今已经六岁了,马上就不可以跟女孩子待在一起了。 但他知道一个小秘密,这个公主姐姐其实是个哥哥,所以跟他待在一起应该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么想着,阿妩成功说服了自己,晚些时候一脸快乐地同薛嫣和潇长枫一起登上了通往守备府的马车。 小孩子也并非没心没肺,他还是记得带了自己几天的那个哥哥。 马车上,阿妩见没有李晟,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嫣儿姊姐,晟哥哥呢,他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提起李晟,薛嫣脸上原本的笑意顿时散了几分。 关于她这个军师,薛嫣心情实在有些复杂。 她是在战场上把李晟的命捡回来的,那时候李晟就差一口气人就没了,等活过来后,李晟还跟她开过玩笑,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如就让他入赘给她吧。 当时薛嫣还笑着啐他,骂他想得挺美。 如今想来,那玩笑中,还指不定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潇长枫瞧见薛嫣这表情,便知道今日李晟许是让她不开心了,想了想,开口转移话题,“嫣儿,嫂嫂之前也没带过孩子,明日准备给阿妩买几身衣裳,不如你明日就不去大营了,陪嫂嫂一同上街可好?” 薛嫣有些诧异,潇长枫虽然时不时就当一回登徒子,但他知道轻重,从未拦着她去大营或要她抽时间作陪。 但很快薛嫣也反应过来,他这是瞧着她心情不好,想让她抽一天时间散散心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是为她好,薛嫣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那明日我就陪嫂嫂上一趟街,不过祁山郡本就比不得京城繁华,再加上这些日子大家都比较紧张,街上许是会冷清不少。” “无妨,左右不过是买几身小童的成衣,只要那成衣店还开着就可。” 祁山郡是小地方,整个郡里就一家成衣店,店老板薛嫣还认得,是个姓邹的婶子,早些年死了夫家,也一直未曾再嫁。 去岁薛嫣在祁山郡搞善堂,邹婶还送了好些衣裳到善堂来,说是给孩子们穿。 邹婶的成衣店自是开着的,她家中无男人,只有个半大的孩子要养,若不是为了养家,也不会在这种紧张的时候还开着店。 阿妩在一旁听着,听说是要给自己买衣裳,连忙紧张地拽拽薛嫣的衣袖,“嫣儿姊姐,我衣裳还够穿的,不用为了阿妩破费。” 薛嫣见阿妩如此乖,起先心底的一点点芥蒂也渐渐软化了开来。 抬手摸摸阿妩的小脑袋,薛嫣难得开了个玩笑,“这位公主姐姐银钱可多了,她说给你买新衣裳,就肯定会给阿妩买。” 潇长枫望着小姑娘笑的模样,特别想说给薛嫣也买,但又怕把小姑娘给逗生气,只好咽下了这个想法,想着之后回京,定要寻几匹名贵华美的布料,给他心底这支冬雪寒梅做几身新衣裳。 第34章 要被他发现了吗 翌日,薛嫣果真没有寅时将过就溜出守备府,而是乖乖等到潇长枫起来后带着阿妩三人一同用了早膳。 到底是带着皇子上街,薛嫣怕自己一个人护不住潇长枫,万一出点什么状况,她就真得以死谢罪了。 是以吃过早膳后,薛嫣就去问周元青借府中的侍卫了。 前些日子潇长枫才上过街,周元青心直口快道,“又上街?这祁山穷苦之地,公主竟也不觉厌烦,挺好挺好。虽说街上店好些都关了,但总闷在府中,害怕公主觉得无聊。将军一身武艺我是放心的,您可比我府上那些侍卫要强多了。” 薛嫣眼珠子一转,悄悄同周元青说小话,“周老爹,公主此前上街都去过哪呀,我瞧瞧今日能不能带公主去个不一样的地方,虽然祁山小,但风土人情也有自己的特色,京城可瞧不到。” 周元青没多想,便把上次侍卫回来禀报给他的都说与薛嫣听了。 薛嫣带着五个侍卫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底想着周元青的话。 潇长枫去了几处,其中酒楼和医馆算得上祁山人流最多的地方。 大冬天的有个头疼脑热很正常,酒楼一向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潇长枫上次去街上看来不是瞎逛。 薛嫣想了一阵,被一个念头吓了一跳。 该不会真的朝云公主跑到祁山来了吧? 老天,这就可以说通为何圣上非要把潇长枫弄到祁山来了,派个假公主来捉真公主,明面上还能说是督军以振军心。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这位陛下,可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瞧见薛嫣领回来的五个侍卫中有四人和上次相同,潇长枫心下了然,上次那个讨巧被他训斥了的侍卫,怕是已经不在守备府做事了。 带好银钱,薛嫣就带着潇长枫和阿妩上街了。 今日有些落雪,马车行的很慢,但祁山本就不大,是以没过多久马车就行至了邹婶的成衣店门口。 薛嫣快一步跳下车,先是伸手把阿妩抱下马车,再伸手去扶潇长枫。 她这么做也没多想,这些王孙贵族的,出门本就是有人伺候,潇长枫今日没让侍女跟来,只能是她来扶人下马车了。 潇长枫瞧着伸过来的手心里还颇为意外,他到是没想着薛嫣能回头来扶他,但小姑娘的手都伸过来了,他也不好不服。 温热的手心贴上薛嫣露在衣袖外微凉的腕子,潇长枫握住这节细白的手腕缓缓走下马车,心下有几分恍惚。 双胎还真是各处都相似啊,他这小姑娘的手腕子,怎的握起来就和那病秧子的一模一样。 “你同你兄长亲近么?” 潇长枫突如其来的一问,差点害薛嫣在雪地上滑一跤。 在潇长枫眼中,薛嫣只是一时没站稳,但天晓得,此时此刻薛嫣内心已经开始天人交战。 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完了她冒充薛严的事情要暴露了,还没过年呢,薛家上上下下七十八口人外加一条狗这就要去祭天了吗!! 薛嫣半晌没回话,潇长枫担心地望过来,就见着小姑娘脸色有些发白,连忙伸手握住薛嫣的手臂,“嫣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没站稳扭到了脚?若是伤着了万万不可逞强,衣裳哪日买都可以,不行还可以叫人去府上量体裁衣,你的身子最重要。” 薛嫣眨眨眼,还没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只觉得天昏地暗。 “嫣儿,你倒是说句话,到底怎么了?嫂嫂这就带你回去。” 见薛嫣没什么反应,潇长枫蹙着眉就要扶着薛嫣重新上马车。 这着急忙慌的样子,不像是发现她女扮男装的事。 薛嫣强行站定,又把潇长枫拽了回来,吸吸鼻子,强行找了个借口,“无事无事,嫂嫂我好着呢,就是今日落雪,我穿的少了些,刚才好像觉着有些冷,反应迟钝了些。真的无事,脚好着呢,你瞧我还能蹦呢。” 薛嫣说着,就原地蹦了两下给潇长枫瞧。 下一瞬,还带着体温的大氅就从天而降将薛嫣整个人都裹了起来,属于潇长枫身上独有的香气,像西域引来的雪松香。 “前些日子才嘱咐过你北境如此寒凉,一定要多穿些,你不听,这下冻着了吧?” 薛嫣被潇长枫的大氅裹住,听着他用女子柔软的声音说着称不上斥责的关心话,脸蓦地由白转红。 不过这大氅是真的长啊,若不是她身形高挑,这大氅便要拖地了。 薛嫣一边同潇长枫一齐走近店,一边喃喃道,“嫂嫂真高啊,我在女子中本就算高,如今却差点就撑不起嫂嫂这件大氅,你瞧,都快拖地了。” 潇长枫后脊背一僵,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心里思忖着以后再送小姑娘衣裳可不能从朝云的那些陪嫁里找,那里边但凡是穿的东西,基本都是照着他的尺寸裁的,就怕他露出破绽。 见潇长枫不吭声,薛嫣在心底小小哼了一声,觉得扳回了一局。 她是怕潇长枫发现她其实就是大婚夜的薛严,但潇长枫不也同样怕她知晓他是男子么。 呸,臭流氓,动手动脚就只敢借着女子身份。 店里无人,薛嫣扬声冲着那垂了帘子的内门喊,“邹婶,邹婶在么,我是薛嫣,我来买衣裳啦。” 立时,帘子后传来了回应,“在的在的,这就来。” 随后两大一小就瞧见帘子被一摞布匹顶了起来,接着邹婶的脸也从帘后露了出来。 瞧见薛嫣,邹婶带了些细纹的脸露出笑容,“我当是谁呢,大冷天的上我这儿来照顾生意,原来是我们的薛小将军。” 薛嫣连忙上前帮忙把布匹卸下来,“邹婶你说什么呢,别叫我将军了,一听就是在打趣我。” 放好布匹,薛嫣介绍道,“邹婶,这位是我嫂嫂,我们二人今日来是为了给这个孩子买几身成衣。” 邹婶这才发现台子下方还有个被挡住的小萝卜丁。 “哟,这哪里来的孩子,长得浓眉大眼的,怪好看的。” 第35章 严家兄妹重逢 薛嫣解释了一下阿妩的来处,邹婶望着阿妩乌溜溜的葡萄眼,立马心软了。 “祸不及子女,小孩子知道什么,他们是无辜的啊。” 薛嫣从不避讳在阿妩面前谈起他的身世和他身上另一半骨血来自何处,阿妩在善堂的时候就会被排挤,让他懂得自己被排挤的缘由,总好过用其他谎言诓骗他。 潇长枫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阿妩的脑袋,对邹婶笑笑,“劳烦婶子寻几身他能穿的成衣。” 邹婶哎了一声,“我给他寻稍微大点的,小孩子长得快,翻过年说不定就窜一截儿呢!” 邹婶的店虽说不大,但衣裳种类倒是有许多,其中甚至还有不输京城的样式,只是亏在了布料上,祁山偏远,想来好料子难寻,也没人愿意往过来运。 潇长枫翻看衣裳样式时,邹婶悄悄挤到薛嫣身边说小话,“将军这位嫂嫂生的是真好看啊,何方人士,家中可还有年岁小些的姐妹?” 薛嫣一听就知道邹婶是在给她儿子寻么媳妇,眼神略微复杂,“婶子,我要没记错,你儿子还不到十岁?现在操心是不是太早了些。” 邹婶悄悄拍了一把薛嫣,“你个丫头懂什么,你这么好看自然不愁嫁,要不是你们年岁差太多,婶子都想厚着脸皮问你愿不愿意了。” 薛嫣干笑一声,绕过自己,“婶子,我嫂嫂就算有姐妹,恐怕你也不敢讨来做儿媳。” 邹婶咬咬牙,“有什么不敢,我家虽说没男人了,但我这些年也是攒了不少银钱的,大不了全用来给我儿娶媳妇。” 薛嫣见邹婶一脸坚持,只好告诉她,“婶子,我嫂嫂是当今圣上唯一的掌上明珠,朝云公主,满宫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没得姐妹啦。” 邹婶平日不关心外边的传言,也就不太知晓远在京城的薛家尚了公主一事。 这下听薛嫣一讲,原以为她在开玩笑,可是再扭头看一眼潇长枫,那通身的贵气,实在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莫不是,真是公主殿下? 邹婶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倒在地,还是薛嫣眼疾手快一把扶起了她,“婶子就当不知道就行,我嫂嫂人挺好,在外面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数。” 话虽如此,但邹婶挑好衣裳要给潇长枫递过去时,还是双腿打颤。 对面这位可是皇女啊,大景唯一一位公主殿下。 薛嫣和邹婶的小话其实潇长枫听的一清二楚,但接衣服的时候,他依旧好声好气地说了句,“多谢邹婶。” 等三人走出邹婶的成衣店时,邹婶才长吁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刚刚大景的公主殿下对她道谢,还叫她邹婶。 老天,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何德何能。 三人坐上马车,薛嫣心情比起昨日已经明朗了很多,甚至还开了潇长枫一句玩笑,“嫂嫂日后出门还是带幂蓠吧,您长得太美了,容易晃花别人的眼。” 潇长枫眉毛高高扬起,若不是知晓薛嫣真拿自己当嫂嫂,他就该觉得小姑娘是不是在故意笑话他了。 马车路过医馆的时候,薛嫣让车夫停了停。 “嫣儿可是身体不舒服?”潇长枫还当薛嫣是因为女子的月事而来拿药,这也提醒了他,这方面他忘记装一装了。 薛嫣摆手,“我身子好着呢,是周老爹,他年纪不小了,加上周大娘去了他心中郁结,这两日我瞧着他头疾又犯了,来替他拿点药。外边风雪渐大,嫂嫂同阿妩留在车中等我就好。” 伸手掀开马车帘子,薛嫣动作利落地跃下车进了医馆。 苍天啊,未来的她一定会无比感恩今日没让潇长枫跟下马车的自己。 不为别的,只为薛嫣刚进医馆,就瞧见医馆内通往后院的小门前,站着她那病歪歪一副离死不远模样的兄长薛严。 见到薛严,薛嫣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老天保佑,没让潇长枫瞧见薛严,他们老薛家七十八口人和大黄狗的性命保住了! 实在是薛严这幅病到要死的模样和她当初装的那个病弱公子真是差距远到离谱。 潇长枫那么聪明一个人,只要瞧薛严一眼,就能明白当初那个是她装的了。 “薛……严……” 薛嫣咬牙切齿,还不敢太大声儿,就怕外边马车里的潇长枫听见。 如果叫潇长枫发现薛严,她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快走两步都喘的人会出现在祁山。 大抵是没想过和妹妹重逢的画面如此令人心惊肉跳,薛严一时找不到适合的措辞。 但令薛嫣没想到的是,又一个人出现了。 “病秧子,你跑出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今天落雪,你出来会染风寒……” 声音在见到薛嫣是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掐了嗓子。 这声音……薛嫣这两天几乎随时都能听到。 眼前的女子虽然带了面纱,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可真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薛嫣有点后悔今日来医馆了,这简直就是在要她的命。 “嫣嫣,你……咳咳咳……你听我解释。”薛严知道这么僵着不是办法,先一步开了口。 说真的,若不是自家兄长弱不经风,薛嫣此刻定是要暴揍他一顿的。 瞧出薛严再咳下去怕是气都喘不匀,薛嫣黑着脸走近,示意他带路,“我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解释,你这辈子能有的唯一一位妻子,朝云「公主」可就在外边的马车上,若是叫他发现你,你就干脆以死谢罪吧。” 正牌公主听了这话,下意识瞄一眼大门外由于风雪而看不真切的马车,迅速把面纱裹了个严实,然后疾步从内门退回了后院。 屋内,炭火让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薛嫣绷着一张脸,“说吧,给我一个不替薛家把你就地正法的借口。” 潇云凤站在一边好奇地瞧一眼薛嫣再瞧一眼薛严,内心默默感慨,真像啊,和她自己跟皇兄差不多。 “嫣嫣,你若是将我就地正法,回去后你要一辈子假扮我么?” 第36章 你真正的嫂子 薛嫣简直难以置信。 她一直以为薛严逃婚也罢不回家也罢,要么是一时意气用事要么真是死在了外边。 可如今薛严虽说还是病歪歪的样子,但也好端端站在她面前,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一想起之前扮成他是自己日日心惊胆战,薛嫣就气的咬牙切齿。 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好痛骂薛严的说辞,薛嫣的愤怒就叫一句话给戳破了,“嫣嫣,家中有人要害我,我这病,咳咳咳,是被下了毒。” 这话里面包裹的内容着实有点多,薛嫣一时有些消化不来。 薛严瞅见自家妹子一脸的不信任,忍不住苦笑一声,“我不至于拿这个事诓你。” 薛嫣沉默片刻,“是谁要害你?” 这事也是薛严的心病,“不知道,左不过就那几个能近我身动我药的人,猜来猜去也没什么意思。” 薛严的话没说明白,但薛嫣却听懂了。 能近身还动他入口东西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那都是极亲近的人。 这些人无论是哪一个背叛薛府,都会叫人难以释怀。 可谋害一个尚书府的世子能有什么好处呢? 大抵还是同他们父亲的仇怨吧,薛严可是五岁多就病了,那么小一个孩子,总不至于招来什么仇敌。 如果薛严只是被牵连,那任谁一病十年到最后知晓自己身子亏空走路都喘气只是因为被上一辈的恩怨牵连,恐怕都会难以接受。 薛嫣的态度软化了许多,“可……可你也不能不回府啊,你可知自你离家,爹都要急死了,且祁山近来恐有战事,你在这里我会时时担忧,我得派人护送你回京城。” 说着话,薛嫣想起父亲日日嘴上骂着薛严,可眼里都是担忧的模样,眼尾都沁出一抹红。 怕薛严觉得自己是在摁头送他去死,薛嫣忙又补了一句,“我会同父亲修书一封,你亲自带回,叫父亲把你身边的伺候的人都换掉,这样也能安心一点。” 薛严没接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探手拉过身边那名戴了面纱的女子,轻松扯掉了她的面纱,“喏,嫣嫣,你真正的嫂子。” 薛嫣有些窒息,她刚刚就认出了公主,但人家既然没有主动表明身份,就证明现在还不想被认出来,她的这个傻哥哥,这是故意让人难堪么? 硬着头皮喊了句嫂嫂,薛嫣犹豫道,“嫂嫂,那个……七皇子就在门外的马车上,您要跟他见一面么。” 潇云凤虽恼薛严扯掉了她的面纱,但他一句「真正的嫂子」却奇异地安抚了她的情绪。 眨了眨那双与潇长枫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潇云凤慢吞吞地开口,“我知道皇兄在外面,你刚刚已经讲过了,但我不想见他,也不想现在回京城。” 薛嫣觉得自己气儿都有些不顺。 眼前这两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成了亲就要你死我活一定得有个人去世不可,既然接受了对方的存在,那就在事态失去控制之前回京不好么? 潇云凤向来想做什么做什么,只是瞧着薛嫣与薛严相似的那张脸,意外地多解释了一句,“你兄长的身体问题刚刚说过,梁大夫有方法救他,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治好,但总归能让他多活些日子。” 薛嫣瞥像自家兄长,得到他的肯定后,愁的就差原地白头。 “那,劝梁大夫与你们一同回京可行?” 潇云凤又拒绝了,“父皇逼我嫁人,我还在生气,不想回去。” 薛嫣惊了,“可您现在不是承认是我嫂嫂了?” 潇云凤也惊了,“我承认你兄长是我的驸马与我生我父皇的气是两回事,怎可混淆?还有,你不准告诉我皇兄我在这里,不然我就把梁大夫抓走,你兄长就等着长眠祁山吧。” 这一刻,薛嫣格外想念潇长枫,她算是认识了她这个嫂嫂,讲理二字在她面前根本就是空谈。 薛严倒是对潇云凤的威胁轻笑一声,“我若长眠祁山,你回京后便是寡妇,本朝唯一一位公主是个寡妇,你不嫌难听便好。” 潇云凤瞪了薛严一眼,恶狠狠地开口“你若死了,本公主回去就养他十个八个面首,个个比你好看,比你有才华,还要将你的排位摆在那,叫面首们日日给你请安上香,叫你死都死不安生。” 不知为何,薛嫣此时此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儿,她怎么也无法想到,她的兄长能和那个传闻中的作精公主当着她的面说这种看似狠毒实则亲昵的话。 实在是,眼睛瞧的生疼。 “我不可再同你们说下去了,你们就好好待在医馆吧,尤其是你薛严,你别想着跑,现在整个祁山都有驻军把守。 老薛家的列祖列宗都瞧着你呢,你若再敢跑,回去我就让爹把你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再把冬至给卖了。” 薛嫣说完这话,对着潇云凤行了一礼就扭头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找梁大夫拿了药。 屋内潇云凤和薛严大眼瞪小眼,好半晌都无话,还是潇云凤先开的口,“你方才扯我面纱作甚,我一点也不想叫我皇兄知晓我在祁山。” 薛严却不甚在意,“你真当自己藏得很好?那七皇子为何会被派来祁山?你何时瞧见过两国交战需得一个公主来督军,大景的皇子可都全须全尾地待在宫里呢。” 潇云凤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但嘴上也不想认输,“你现在倒是放肆得很,满口都是不敬之词,就不怕本公主回宫叫父皇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薛严长叹一口气,“我说公主殿下,您可消停点吧,就我这身子,不折腾都不知还有几年好活,你不会真想当大景历史上第一个寡妇公主吧?” 又拿当寡妇威胁她! 薛嫣回到马车上后,还有点难以控制表情,潇长枫随口问了句,“怎的这般脸色,方才去了许久,可是药有哪里不妥。” 薛嫣心头一跳,连忙找补,“嫂……嫂嫂无须担忧,只是方才医馆内药味冲了些,是以现下有些发晕。周老爹的药须得梁大夫现配,还换了换方子,所以慢了些。” 潇长枫不疑有他,“你无事便可,天愈发冷了,我们早些回去罢。” 第37章 那些不过是你的借口 回到守备府,薛嫣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第二日一早,薛嫣便急忙赶到大营,寻了陈景,吩咐他派几个得力人手轮换守在医馆附近,尽量不要打扰到附近的百姓,最重要的是把人给看好。 祁山郡内外皆有重兵把守,倒不是怕薛严出什么事,主要还是怕人脑子一热又跑了。 他这次再跑,估计还得带着公主一起,到时候没看好人她可就真成罪人了。 薛嫣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对潇长枫瞒下了公主就在医馆的事情。 虽然真公主出现,潇长枫势必就不能继续假装公主,也不能对她动手动脚。但如此一来,那晚他们二人同宿马车的事情就会被抬到前面来。 那件事几乎半个大营的人都知道,到时候不光是尴尬,说不得还会有人拿这事说道,万一传回圣上耳中,叫言官再一谏。 以薛嫣对他们这位陛下的了解,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收了她的兵权,然后把她赐给七皇子。 到时候薛家的列祖列宗就算都活过来也救不了她。 另一边,潇长枫最近也是头疼的可以。 他听着暗卫报上来一些琐碎又无用的信息,好气又好笑,他这胞妹真是可以,明明以往去哪都高调的不行,如今躲藏的功夫倒是不错。 “还有件事,属下不知是否会与公主殿下有关。” 潇长枫目光中含着威压,瞧的暗卫即使低着头也是一脊背冷汗。 “说……” “最近两日祁山郡内的巡街的卫兵变多了,但他们也不巡逻全郡,只在中心那几条街道上来回看顾。” 沉吟片刻,潇长枫挥手,“你走吧,这两日还有什么动静都要报过来。” “是,属下告退。” 战事将近,莫说郡内卫兵变多,就连郡郊的防营内都调了好些驻军过去,表面上委实没什么不对。 但以薛嫣对祁山郡的在意程度,不可能只让卫兵巡逻几条中心街道,上次邹婶的成衣店就不在中心区,但以薛嫣同邹婶的关系,又怎可能不看顾。 只能说明这些卫兵是在保护什么东西或是人,而这个被保护的定然就在中心街区。 会是朝云么? 潇长枫有些不安,但又觉着不太可能,若是薛嫣真发现朝云了,定然要来跟他讨个说法的。 与此同时,薛嫣内心比潇长枫还不安。 她是知晓潇长枫这次九成是带着陛下给的任务来的,只是这任务是寻公主还是别的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寻公主,那给皇子办事的人定是周全,所以发现薛严的几率相当高。 她现在根本没办法解释本该在京城的薛严为何会出现在这儿,还同正儿八经的公主在一起。 那俩人的样子,实是像极了被逼婚然后双双出逃的苦命鸳鸯。 思来想去,薛嫣又派了几个人跟在潇长枫身边,美其名曰,近日不太平,多派人手好护公主周全。 潇长枫不觉有他,心里还甜滋滋的,他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担忧他的安全了。 自那日薛嫣同李晟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二人之间相处就有些别扭了。 虽说李晟还是时常出入军帐同薛嫣探讨兵法战术,但薛嫣能感觉到,他们中间隔着些什么,没从前那般亲近了。 要说不难过是假的,薛嫣一直将李晟视为挚友,她希望她能和李晟一直像好兄弟一般,只是她自视过高了。 她是个女子,李晟凭什么同她称兄道弟,早在之前她就跟李晟说过,他们二人要一直做好兄弟。 但当时李晟玩笑一般回她“男女之间怎能称兄道弟,我若同你亲近你可要小心些了,定是我心悦与你。” 如今想来,那是李晟就表明心迹了,只有她,权当了玩笑。 这日二人探讨完兵法后,李晟便要规规矩矩退出去,薛嫣抬手拦住了他,“李晟,你我二人当真要如此下去?” 薛嫣的难过直接反应在了脸上,眼尾沁出一片潋滟的红,让李晟瞧的呼吸都窒了窒。 “不如此……又能如何?”李晟嗓音微哑,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薛嫣深吸一口气,“还同从前一般不好么?李晟,你提出的每一个想法都很重要,你是有旷世之才的,我欣赏你。难道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非得如此生疏么?” 李晟垂下头半晌无话,再抬起头时,眼神中多了点薛嫣一时瞧不透的东西,语气却稍显轻慢,“将军,我此前不就同你说过,男女之间怎能称兄道弟,在你诚心将我当做兄弟时,我可是拿你当做女人的。 将军且放宽心,我一日是你的军师,就会一日帮你出谋划策,只是将军莫要太贪心了。让对你心存爱慕的人不同你保持距离,还要让他将你当做兄弟,委实残忍了些。” 薛嫣被李晟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原以为李晟对她不过是一时冲动,谁想是图谋已久。 薛嫣垂下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李晟,你心悦我,可是因为这虚浮的皮囊?”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只需看看京城那些贵女们对她那病弱兄长的态度,她就知道这张脸无论对男对女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晟诧异了一瞬,很快又极尽嘲讽地笑出了声,“将军啊,我的好将军,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一个人。” 薛嫣愣了愣,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李晟摆摆手,非常僭越地打断了薛嫣的话,点点自己胸口,语气凄惶,“到此为止吧将军,我心悦与你,是因你当时满身鲜血已经狼狈到不行,却还是拼命从战场上将我救下。 我知道,对将军来说,只要能救,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你都不会弃之不顾。但你可知,你当时的模样,可是半点瞧不出好看的。” 说罢,李晟转身便要出帐,走到帐帘前,李晟背对着薛嫣再次开口,“薛嫣,你在对我设防的时候,是否该先对你那位「嫂嫂」设防?不用同我讲什么大道理,那些不过都是借口,你若想防着他,总会有一百一千种法子。” 说完这句,李晟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第38章 双倍心虚 李晟的背影瞧上去满是落寞,但薛嫣却没有挽留。 是以她也没瞧见背对着她的李晟眼中有着怎样偏执而危险的光芒。 “那些不过都是借口,你若想防着他,总会有一百一千种法子……” 薛嫣仰躺在军帐内的榻上,双眼放空,久久不能入睡。 耳边不断重复着白日李晟说过的话,他说她的那些举动都是借口。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一星半点都不想同潇长枫亲近的! 她与潇长枫同宿一辆马车,是不想大军内传出将军与其嫂不合的传言,到北境后她明明是能躲则躲的,她知晓潇长枫是男子,但潇长枫是以女子身份同她相处的。 他不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在他看来,同她相处好,就是为公主日后再薛府做铺垫。 潇长枫没有什么大错,非要说,也就是不该同她那般亲近,有些轻薄的嫌疑。 是李晟对她生了念头,所以才觉着旁人也对她生了念头吧。 终于说通了自己,薛嫣松了口气,沉沉睡去。只是梦里却多了双眼睛,潇长枫那双好看到摄人心魄的眼睛就对着她眨啊眨啊,她还能从其中瞧出几分笑意来。 第二日薛嫣醒来后,梦中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觉得要么是李晟所言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要么就是她彻底疯了。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除夕前一日,暗卫终是在路边的包子铺内堵住了潇云凤,将她带到了暗卫暂时租住的院落。 闻讯寻了个借口赶来的潇长枫推门而入时,瞧见的便是足足瘦了一圈的亲妹子。 一时间责备的话就堵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堂堂公主,怎的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潇云凤内心有点怵,大概全天下都不知道,在宫里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的朝云公主居然会怕比自己早出生不过半刻钟的兄长。 这事儿她从没在旁人面前表现过,就连她父皇都不知晓。 “兄长怎会在此,莫不是过于思念凤儿?”潇云凤硬着头皮问回去,一副想要装傻充愣的模样。 潇长枫想想替她成婚那日受的惊吓就觉得胸中气闷,语气也不自觉严厉了起来,“潇云凤!你可知这些日子我寻你寻的多辛苦?你当日逃婚是一时爽快了,但你可曾想过后果如何。你将自己的名节置于何处,又将整个薛府置于何处?” 潇长枫的一连串责难叫从小心高气傲的潇云凤有些难堪,虽然她怕兄长,但也是有小脾气的,“我逃便逃了,父皇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还是我兄长呢,作何这般凶我?况且你不是该问问我这么些日子可有吃好睡好,怎的半字未关心我,反而却替薛府抱不平?你可是收了那薛尚书什么好处!” “潇云凤你放肆!”潇长枫黑着脸厉声斥责。 从未见兄长发过如此大的火,潇云凤心中一惊,眼泪珠子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倒是没想惹的亲妹子哭,潇长枫的火只好硬憋了回去,半晌,硬邦邦地开口,“你莫哭了。” 谁料他这话一出口,潇云凤的泪珠子掉的更加凶了,口中也抽噎起来,“我,我不过就是,逃了个婚,你是我兄长啊,你怎么能如此。况且……况且我当时只知父皇要将我嫁给一个病秧子,明知嫁过去不久变回当寡妇,这算什么好姻缘?满天下有哪家的父亲会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潇长枫长出一口气,到底是不忍见到向来眉眼中都是矜贵的妹妹哭成这般模样,上前两步抬手擦去那滚了满腮的泪珠子,“你自想想方才那番话,可是一个公主该说的?” 潇云凤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她当然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不该说兄长是收了薛家的好处才替薛家说话的。这只是她的是一时气话,但若传回父皇耳中,便不是这个味儿了。 “且同我说说吧,你如何能逃的如此远,你不知近来战事将起,北境很危险么?” 见潇长枫率先低头,潇云凤虽还有气,但到底是开口了,“我从皇家马场偷了匹千里马,奔着离京城最远的地方来的,我哪晓得真就要打仗了,去岁突厥不是才被京卫军收拾了一顿,我当他们没这个胆子。” 潇长枫原想解释更多,但想到安慰估计还听着,便住了嘴,“我不同你说那许多,今日你让我寻着了,就得乖乖回京城。我同你那驸马相处过一段时日,他似乎并不如传闻中病的那么狠,许是还有的治,且他为人尚过得去,以他的相貌才情,不算辱没了你公主的身份。” 潇云凤原本还陷在委屈中,一听潇长枫说起薛严,顿时顾不得委屈了。 那双同潇长枫一样的眼睛略带心虚地眨了眨,“皇兄是如何会同薛严相处的?” 潇长枫怪异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但想起代嫁当日那晚的惊心动魄,他心底的气就有些压不住,抬手戳了潇云凤的脑门一下,“你倒还真厚着脸皮问我,我如何同他相处你会想不到?若不是我当日披了那大红嫁衣替你入了薛府,你可就要成满京的笑柄了。” 潇云凤自是知晓薛严可是大婚前就逃家了,那同她兄长相处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思及此,潇云凤更心虚了,“那皇兄,你觉得薛严此人如何?” 潇长枫不疑有他,虽觉得那病秧子配自家妹子是差了点意思,但想了想他的小姑娘,也心虚起来,“咳,我方才不是同你说了,薛严这人尚可,我假扮成你同他相处,他算是守礼端方。既礼已成,他便是你的驸马,你当是回京同他好好过日子才是。” 说到「守礼端方」四字时,潇长枫简直心虚极了。 他可还记得大婚当夜「薛严」为了抗议这桩强买强卖的婚事,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也要骗他说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虽说后来误会解除了,可到底这一番所作所为,也称不上「端方」二字。 第39章 病秧子嘴唇真软 潇云凤大婚是兄长替她的,薛严大婚,自然是他胞妹替他。 双生子就这点好。 但正因如此,瞧着潇长枫的神情,不像是知晓大婚夜娶妻之人是女子假扮的。 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潇云凤忍不住开口询问,“皇兄,你虽可替我成礼,但总不能替我洞……那夜你们是如何相处的?” 潇长枫脸黑了黑,想开口训斥,但这样反而有遮掩的嫌疑,只好凑近自家妹子耳边,小声解释,“当时他也不愿被强赐婚,诓我说他有断袖之癖。但我在那之后就同他表明我不是真公主了,误会也便解开了。你放心,你回去他自当是会好好待你的。” 潇云凤喉间一哽,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回想起那于医馆内瞧见的姑娘,委实想象不出她竟会以断袖之癖来诓骗皇兄。 “好了,你暂且待在这里,过两日我就遣人送你回京。” 潇云凤立马站起身,“不要,皇兄,我不想回去。” 潇长枫蹙眉,“你又要做什么?我不是说了,那薛严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人,你方才也未曾反对,怎的提到回京你却如此大反应?” 想了想还在医馆的薛严,潇云凤急中生智,“皇兄,我、我在同梁大夫学医,他医术很是精湛,我不能半途而废。” “你?你学医?”潇长枫明显不信,他这个胞妹,从前读书时便不服太傅的管教,为了不读书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她都做过,不可能如今涨了些年岁就能脾气性子全改掉。 潇云凤硬着头皮点头,“对,就是我在学,皇兄你也知道,宫里也不太平。我学这些,就是想能保护自己。” 为了不让兄长看出自己的心虚,潇云凤说这些话是低着头的,但这反而让潇长枫觉得,一定是在他没看到的时候,自己妹妹被人欺负了。 想想他出宫前的那半年,光是被人投毒都不下五次,若不是他母妃的奶嬷恰好懂些医毒之道,他恐怕无法在宫中活下来。 “是皇兄没用,这些年没能在宫中好好护着你。”潇长枫声音有些苦涩。 潇云凤内心一惊,她皇兄这是相信她的鬼话了? 不知怎的,一种求生的欲望迫使潇云凤将头埋的更低,直觉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要此时抬头。 潇长枫瞧着亲妹妹似是无限委屈的样子,心下一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你若不愿这么早回就不回,我许你多留一些时日,只是最后你还是要同我一起回去的。” 作女子装扮的潇长枫拍着同样身着女装的潇云凤的肩头,这幅「姐妹」情深的画面,如何看都非常诡异…… “噗……咳咳咳,你,咳咳咳,你说什么?!”薛严一口药汁没忍住喷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来势汹汹的咳嗽。 潇云凤坐在床边,给咳到面红耳赤的薛严递过一方手帕,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负罪感。 “我说我这个小姑子还真是有趣,不过薛严,我倒是没瞧出,你还有那等嗜好?” 薛严狠狠瞪过去一眼,心头已经将自家妹子揉圆搓扁一百遍了。 薛嫣绝对是在报复他!若不然那么多借口可寻,为何偏偏要诓人说他是断袖! 薛严都能想象,他是断袖这事如果被传出去,等他回京,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估计要嘲笑死他。 潇云凤在一旁瞧着好笑,“你至于如此气愤?莫不是你真有这嗜好,被戳了痛脚才如此急于撇清?” 薛严总算喘匀了气,瞥见潇云凤嘴角调侃的笑,不知为何心里的气焰不但没下去反而高高燃起。 那火烧的他心底发闷,下意识想堵住惹火的来源。 “哎你……唔……” 等他反应过来,潇云凤已经睁大了双眼被他按着手腕压在榻间。 双唇相接的柔软让他眼前金星直冒,那触感软的如同三月枝头新绽的豆蔻,叫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虽说生了一张风流俊俏、让满京贵女为之疯狂的脸,但薛严可是各种意义上的童子鸡,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半分。 过了半晌,潇云凤才反应过来,试着挣了一下,居然没挣开,眼神凶狠的要死,压在唇上的力道却恰恰相反。 她倒是没有被他突然这么一出气到,反倒是对薛严有了新的认识。 病秧子不仅受不得激,力气还不小呢,况且怎么有人能通红着脸一边做如此凶的动作,又一边嘴软的不像话呢。 从医馆回到守备府,潇长枫意外碰到平日里总待在大营恨不得不回来的薛嫣。 “嫂嫂?” 潇长枫有些心虚,“嫣儿,今天怎的回来如此早。” 薛嫣扬了扬手中的烧鸡,“午间营里负责采买的师傅回来说郡里王家的烧鸡开门了,原想着最近乱,他家该不卖了。 但做烧鸡的王师傅说明日就是除夕了,知道好些人惦记着这一口,所以还是开了铺子,就卖这一日。 王师傅家的烧鸡可是祁山一绝,就连京城都比不上,虽说肯定是不如宫里的御膳,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让嫂嫂尝上这一口。” 潇长枫瞧了眼那烧鸡,却是好手艺,那油纸包还未打开,就已经闻得到阵阵香气了。 “多谢嫣儿,嫂嫂都要感动哭了。” 薛嫣嘴角抽了抽,这话太假,为只烧鸡感动到哭? “嫂嫂这是出门了?” 潇长枫对于外出的事还是有些心虚,随口敷衍,“瞧着今日天气不错,就出门走了走。” 薛嫣抬头盯着足有鹅毛般大小的雪花片,心底对「天气不错」四个字重新定义了一番,“看不出,嫂嫂的喜好……有些特别呢。” 潇长枫这才反应过来,这风雪交加的,实算不上是什么好天气,但话已出口,总还是要圆回来的,“这般天气,若是在京中,是能瞧见红梅映雪的,只不过方才出门转了一圈,也没瞧见有梅花。” 啊,原来是想看梅花了,还真是印在骨子里的附庸风雅。 “这梅虽是耐寒,但北境还是太冷了,梅花在这是开不了的。” 潇长枫转头瞧了瞧薛嫣的侧脸,心底轻轻否定了这句话。 他心中的这支红梅,不是在北境开的正艳么。 第40章 除夕夜 家家户户都挂起红灯笼的时候,祁山郡交的大营内却有些紧张。 “今夜是除夕,突厥贼很可能来夜袭营地,虽然大家都想回去过年,但孰轻孰重,我知晓你们分得清。” 薛嫣一身戎装站在校场的台子上,风雪凌厉了她的五官,竟要比当年打马入长安时更摄人心魄几分,“大景不仅仅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更是我们的亲人、朋友。今夜我们在此,不为建功立业,只为亲眷安康。我们每个人的职责,便是守好北境,护住大景的每寸土地,保护大景的每个子民!” “将军放心,我等必守好北境,护大景江山!”有满腔热血的汉子在台下立誓,顷刻便有无数人回应。 “守北境,护江山!” “守北境,护江山!!” “守北境,护江山!!”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穿透了整个营地,火光印在众人眼中,那里边俱是对亲人的眷恋与对仇敌的愤恨。 潇长枫与周元青坐在桌前,桌上摆了十二道菜,还冒着热气。 “想来嫣儿今夜是不会回来了,我们先吃吧。”潇长枫看着满桌菜,没什么兴致地开口。 周元青讷讷地哎了一声,他还是有些畏惧这位公主。 明明公主的年纪比薛嫣还小上近一岁,但瞧着通身都是压迫感。 菜潇长枫只吃了两口,但他到底还是要陪着周元青用完这顿饭,这是今晨薛嫣去大营前专门嘱咐过他的。 医馆那边他派暗卫送了年夜饭过去,想也知道他那好妹妹不可能同他一起守岁。 饭桌上,周元青饮了些酒,也放开了不少,“公主大概没经历过如此清冷的「年」吧,京城定是钉钉繁华热闹的。其实我们祁山以前过年也很热闹,家家户户都挂红灯笼放鞭炮,孩子们会在街头巷尾堆雪人。夫人……夫人平日是不许我喝酒的,可守岁时却会给我烫一壶。” 潇长枫不太适应这种温情怀念的话题,但周元青像是有些醉了,他便开口陪他说上两句,“京城也不全是好的,宫墙太高,人心太冷。我观府上有不少男子习武留下的痕迹,可是令郎?” 周元青已然有些醉了,听见潇长枫的询问,一双眼顷刻红了起来,“我儿是祁山的好儿郎!去岁,他同将军去攻打突厥,被乱箭穿胸,射死了。” 潇长枫沉默了一阵,“抱歉,我不该提起。” 周元青使劲儿摆了摆手,“作甚的要抱歉?该提,他是死在战场上的,是英雄,只有那些无胆无能之辈才不该提起。我儿虽去了,但他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 “为国尽忠,是英雄。”潇长枫附和道,他没想过周元青一家会只剩他一个,且妻子儿子都是死在突厥人手中,他当是恨极了突厥人的,可他望向阿妩的眼中却没有恨。 能分清是非善恶又不迁怒于他人,这样的人太少了。 周元青许是醉的狠了,口中又开始絮叨薛嫣,“嫣丫头……我是说薛将军,他爹我也曾见过的,薛大人年轻时,也是我们北境的一员猛将。 不过嫣丫头随她爹,这样不好,小姑娘家的上战场杀敌,太危险了。 每次看她穿着那些铠甲,我都心疼。公主啊,您是她嫂嫂,求您且多顾着她一点,回了京城,替她寻一寻人品相貌好的郎君。” 说这话,周元青突然站起身对潇长枫行了个大礼,“拜托公主了,嫣丫头是个好孩子,可万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啊,他爹说过,希望他闺女的夫家不要太富贵,只要人品好,待嫣丫头好就行了。 我儿子已经没了,我当她是亲闺女的,只要她过得好,我这把老骨头以后也能安心的去了。” 潇长枫见状赶忙伸手将周元青扶起,唤了侍女过来要送他回房休息,“周老爹您放心,嫣儿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定会看顾她一生。” 一旁的侍女低着头扶人,一声也不敢吭,但心底却冒出了疑惑。 寻常人家的姑嫂关系会如此亲密么,看顾就罢了,看顾一生?京城的富贵人家都如此么? 看侍女将周元青扶走后,潇长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殿下,北边动了。”暗卫来报,语气中含着紧张之意。 “去,让剩下的人看顾好公主那边,我这不用留人,守备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白食的。告诉公主,今夜务必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哪都不许去。” “是……殿下,真不走么?万一……我是说万一城破,您和公主可是万金之躯。”暗卫有些不死心,在他看来,就该在战火燃起之前撤出祁山郡。 “没有这个万一,何况将军在前迎战,我现在表面还担着「公主」的身份,来的目的是稳定军心,我此刻撤走,于大军而言是何种意义?将军一刻不归,我一步也不会动,你们看顾好公主即可,无需多言。” 暗卫领命退下,潇长枫寒着一张脸站在窗前。 雪落无声,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就落了满肩。 他也猜到突厥会选在除夕夜动手,新年是大家警惕都最松懈的时候,且大景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就是除夕,此刻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薛嫣……他的小姑娘,一定要平安归来。 医馆内:“这是我皇兄差人送来的年夜饭,你吃点?”潇云凤把食盒中的菜分了一些给梁大夫,剩下的都带回薛严的房间。 “公主,外面可是有什么事?”薛嫣已经知晓他们在医馆,但今夜她却没有丝毫表示,也没有送来吃食。 她该是有事被绊住了。 虽说不太想刺激床上这个病秧子,但潇云凤还是没有隐瞒,“刚暗卫来报,说北边动了,问我要不要撤出祁山郡,我拒绝了。” 薛严心道果然,“你贵为公主,为何不走,留下的风险你不会不知。” 潇云凤一脸理所当然,“你妹妹在这,你定是不会随我走。我的驸马即是不愿走,那我岂有独自逃走的理由?” 薛严轻扫一眼潇云凤的表情,“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有情有意。” 第41章 龃龉渐生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有情有义。” 潇云凤听薛严这么说,半晌无话。 她确是一个没什么情义的人,便是皇兄,也从不曾说过她善良有情义,今日倒是从这个阴差阳错成了自己驸马的人口中,听见了如此夸奖,实在是有些新鲜。 潇云凤半趴在桌边,托腮瞧着他,笑的潋滟非常,“莫要给我戴高帽,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是不信的。你可别看走眼,我从来就不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如今陪你在这,不过是寡妇的名头不好听,我不想领罢了。说穿了还是为我自己,你大可不必感动。” 薛严没说话,瞧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一岁的姑娘,突然觉得,她也许只是从幼时起就习惯了给自己身上镶满刺。刺痛别人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自己是被保护着的。 她不是自小被宠爱的公主么,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 “既然公主如此不愿做寡妇,那你便陪着我吧,最好是我死了你也跟去,还能叫子孙后代评判一句情深义重。” 薛严除了在自家妹子和亲爹面前,一向是端方守礼,说句谦谦君子毫不为过。 只是到了这跋扈公主的面前,他好像也不自觉的被带坏了。 潇云凤睁大了眼,眉毛扬的老高,“想要我殉情?你想的可真美。还子孙后代呢,就你目前这幅快垮了的身体,能不能有子孙后代都两说。” 男人最忌讳的事情便是有人说自己「不行」,听见潇云凤的话,薛严顿时用危险的目光看过去,“薛某不才,能不能有子孙后代这事,不如公主亲自来试试?” 潇云凤瞬间回忆起那个软到不像话却挟裹着攻击性的吻,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肯继续同他说话了。 薛严小胜一筹,很是愉悦。 除夕夜的军帐,灯火通明。 薛嫣坐在帐中,面容冷峻,神情紧张。 “将军,有一小股突厥兵自北边祁山峡向郡内潜进,人数约莫五百左右,昨日巡山时还未在山间发现他们,应当是入夜后翻山而至。”薛嫣的亲卫兵半跪在地汇报着,额上冷汗涔涔。 薛嫣心头一沉的,此刻帐外风急雪厚,实在不是个开战的好时机。 但这些突厥贼若敢犯祁山半寸,她定要让这些敌国贼子有去无回。 “祁山中草木茂盛,加之雪落,寻常人根本摸不清方向,他们是如何不点火把翻过祁山?这若是无人带领,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营里八成混了些不是人的东西!陈景,去给我查!能被我派去巡山的左右只有几个巡逻队,去查他们巡山时可有人脱离队伍私自行动!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给我一五一十的查清楚。” 陈景连忙上前抱拳行礼,“属下领命!” 李晟站在薛嫣身侧,见陈景就要领命去查,当即垂下眼开口,“将军稍安勿躁,将军可还记得之前我带人巡山时,发现过不少突厥人,他们虽只是普通的突厥百姓,但难保逃回突厥后受人所迫,他们生活在祁山中,定是熟悉祁山地形的。 倘若有那些人带领,突厥军能翻过祁山也就不足为惧了。此时若是去查将士们,恐动摇军心。” 经李晟提醒,薛嫣才想起还有那么些人,但她同时也想起,近来巡山,李晟可也带了好几次队。他此时替巡山的那些人开脱,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在替自己开脱。 李晟说完这些话,显然也意识到有些开脱的嫌疑,忙补救道,“将军若要查,也不好大张旗鼓,只私下问问便好。” 以往李晟的话都是很得薛嫣看重的,连带着整个营地都对李晟很是敬重。 陈景进退不得,有些为难,虽说近来他们军师和将军的关系好像有点僵,但将军也没说军师哪里不对,是以军师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薛嫣沉默地盯着李晟半晌,最终挥挥手,“陈景,照军师的话去做。” “是!” 陈景出去后,薛嫣又吩咐亲卫兵,“传我的令,派五百轻骑兵,就在祁山被城门外驻扎,他们想从北边进祁山偷袭,简直是做梦。” 亲卫兵疑惑,“将军,虽然对面是五百人左右,但五百轻骑会不会太少了?” 薛嫣脸色淡然,“那五百只是摆给他们看的幌子,驻军我一早就安排好了,在合适的时间会有人接应北门。” 薛嫣话一说完,李晟蓦地抬头看向她,眼中情绪复杂,混着几分难以置信,“将军是何时做了今日的布兵,怎的未与我商量。” 薛嫣回望着李晟,“前两日便已布好。” 李晟语气有些沉,“将军如此未免有些过于草率,布兵乃大事,将军却未曾与我商议,若是出了事,岂非将军要担全责?” “李晟!”薛嫣打断李晟的话,“你莫要忘了,如今我是这一军主帅,军师确乃不可多得的旷世奇才,只不过总有军师顾不到的时候。 若是今日军师不在此,难不成这兵就不布了?我薛嫣,从来也不是万事只会依赖于旁人的无能之辈。” 亲卫兵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在地上挖条缝把自己藏起来。 将军这是在和军师争执么,这是他一个小小亲卫兵能听得东西么! 李晟被这一席话刺激的不轻,“薛嫣!我是在担心你,你莫要不识好歹!” 此话不假,李晟的确是担心薛嫣独自布兵万一此战失利,圣上追责时除了会斥责薛嫣这个主帅不称职,难免还会认为女子果然不适合为将。 薛嫣给亲卫兵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下去传话。 亲卫兵如临大赦,逃也似地退出了军帐。 等军帐内只剩两人时,薛嫣才再度开口,“李晟,你方才失礼了,虽说你我二人私交甚好,但人前,以后你还是莫忘了唤我将军。我知你担心出事我要担全责,且我身为女子,许这责难会更深重。 但你可曾想过,你方才出声时,就已经等于将我架在火上烤了,你身为我的军师,却质疑我的决定,你不信任我。” 第42章 我回来啦 说完这番话,薛嫣没有去看李晟的表情,也没有再多待,直接掀帐出了营。 与突厥之战,无论大小,她都要亲自带兵冲锋。 她说过要替周大娘报仇的。 原本该是鞭炮铺满路、满郡无人眠的夜晚,此刻随着纷扬而下的雪变得静谧无声,只有稍远处的火光和铁甲兵刃碰撞的声音,提醒着祁山郡一个郡的人。 突厥趁着新年夜来袭了。 他们作为普通百姓,能做的只有妻儿老小一起躲在家紧闭大门默默等待。 夜尽天明之时,兵戎相接的声响渐歇。 过了许久,薛嫣出现在守备府的大门前,她身上碧青色的斗篷已经被鲜血染的半黑,血浸湿斗篷,都来不及顺着斗篷染红雪地便结了冰。 抬起没受伤的手臂,薛嫣敲了敲守备府的大门,“周老爹,我回来啦……” 下一瞬门自内打开,眼下一片青黑的潇长枫出现在门后。 薛嫣愣了一瞬,没想到潇长枫会等在门后,这开门的速度,想来已在此等了许久。 迎着才升起的太阳,脸上染血的少女就站在那,宛如神祇。 薛嫣鼻尖冻得通红,还染了点灰尘,但双眼清亮清亮,瞧见潇长枫后诧异极了。 “嫂嫂……不是说了么,我回来会敲门,叫你们紧闭大门……” 潇长枫嗓音微哑,差点装不出女声,“你……你叫大门紧闭,我们闭了,可你没说不能等。” 守备府离北城门不算远,天知道昨夜兵马声响起后他心里都遭受了怎样一番煎熬。 他无数次想打开门冲出去,但他知道自己在战场上什么用的没有,只会成为薛嫣的拖累。 “怎的……就让自己伤成了这般模样,你不是说突厥昨夜只是少数兵马偷袭么!” 薛嫣其实已经不疼了,天气太冷,伤口都要冻木了,但这一瞬她居然忘了眼前的人比自己还要小点,生出一种被长辈训斥的错觉。 “这不是,战场刀剑无眼,天色太暗,不小心伤着了么。嫂嫂,我其实很厉害的,他们若是白天来,一准叫他们连我头发都碰不到一根!” 潇长枫想伸手将薛嫣拉进门,但要触碰到时又猛地缩了回来。 薛嫣低头瞧了瞧自己,好像是有点脏兮兮的……好吧,不是有点是很脏。 雪泥混着血冻成的冰渣子,加上灰尘,甚至还有点别人身上的血肉挂在上面,着实不好看,怕是吓到了宫里来的这位金贵主儿。 薛嫣满不在乎地抬脚跨入大门,潇长枫瞧了她两眼,又伸出手握住了她没受伤的那边手腕。 潇长枫牵过薛嫣很多次了,以往他手心都是温热的,这次却凉的如同院里的石板桌,也不知是站在这门后等了多久。 薛嫣能感觉到潇长枫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这好像真给吓到了,早就该听她的,叫潇长枫留在雁山,这下把这从小生活在高墙里的小皇子可是吓得不轻。 府里的侍女瞧见薛嫣回来了俱是低呼一声,然后面露喜色顾不得礼节就奔着周元青的院子去了。 周元青半夜酒便醒了,他睡也睡不踏实,也不敢去找潇长枫,就只能枯坐在书房中等待消息。 守备府的侍卫全换成了薛嫣营里的亲兵,没见到薛嫣前,他们会誓死保卫府里的每个人。 “将军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将军!将军回来了!” “我们赢了!!” 跟着整个府里仿佛都活了过来一般,欢呼的声音越来越高。 跟着守备府热闹起来的先是同条街的几户人家,再是迅速向周围扩散。 有人家忍不住将藏了一夜的鞭炮拿出来,噼里啪啦的响上了。 周元青走的太快还被绊了一跤,略显狼狈地出现在薛嫣面前时,再忍不住当场哭了出来。 他不怕自己身死,也不怕突厥将他掳了去,但他怕失去亲人。 接连失去儿子和妻子,实在是怕这个他当女儿一般疼爱的少女将军也折在那战场上。 旁边侍女们围着薛嫣,解披风的解披风,端水的端水。 还有的瞧见薛嫣伤了,慌忙吩咐小厮去请梁大夫,瞧见小厮准备就这么去,又打了他一巴掌,“傻啊你,这么大冷的天,你准备让梁大夫走着过来么,驾马车去啊!” 小厮拍了下脑门,“哎哎哎,晓得了,这就去!” 屋内烧着炭,薛嫣冻木的身体渐渐缓了过来,当然,疼痛也缓了过来。 侍女帮着薛嫣想要剪开袖子,先清理清理伤口,这样一会大夫来了才好直接看。 周元青见状连忙出去,但潇长枫是个没自觉的,他不但杵在这不走,还试图接过侍女手中的剪刀帮忙。 薛嫣不好说他,毕竟潇长枫现在明面上还是她的「嫂嫂」。 但望着那明晃晃还反光的剪刀,薛嫣头皮一麻,伸出没受伤的手就想将剪刀强硬地「接」过来,“嫂嫂金尊玉贵,这种事儿交给侍女来做就好,这剪刀锋利,万一伤着嫂嫂就不好了。” 其实怕伤着潇长枫是假,怕他一不小心给她胳膊上的口豁的更大了是真。 这种事潇长枫其实是做惯了的,他在宫内地位尴尬,照顾他的内侍也都不怎么走心。 他在外被其他皇子欺负了带了一身伤回来,内侍能看在他是个皇子的份上给他一些干净的布就算仁慈了。 但瞧着要去打仗都没流露过怯意的薛嫣此刻兔子般警惕地盯着他手中的剪刀,心底软的一塌糊涂,不自觉就松了手。 侍女替薛嫣将护甲退去,再用剪刀层层剪开身上的衣布。 方才战场上目光如狼的小将军此刻疼的龇牙咧嘴,“哎哎哎疼疼疼,轻点轻点,好姐姐,轻点,我这胳膊要废了嗷!” 被唤了姐姐的侍女忍不住面色一红,虽然知道薛嫣同为女子,但那张俏脸实在是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加之薛嫣嗓音本就不纤细,再外冻了一夜后又有些鼻音,实在是勾人的很。 潇长枫在一旁终是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了侍女手中的剪刀。 第43章 亲力亲为 剪刀的刀刃锃亮摄人。 薛嫣背靠椅子,下意识往椅子中一缩,“嫂……嫂嫂你要干嘛!” 一旁的侍女也惊了下,连忙上前,“公……公主!” 潇长枫一眼看过去,侍女顿时腿一软,吓得险些跌坐在地。 薛嫣反应了一下也明白过来潇长枫想做什么,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极了,连带着对疼痛的注意力都被分走不少。 “嫂、嫂嫂,要不还是让侍女来吧,您也没做过这些杂事,且这伤口血呼啦差的,没得污了您的手。” 潇长枫不吭声,也不搭理薛嫣,只是站在她身边取代了侍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薛嫣手臂上让血浸透了的衣裳。 处理伤口的人换成了潇长枫,薛嫣反倒不好意思再嗷嗷叫着喊疼了。 虽说她知晓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公主,但此刻她也只能捏着鼻子催眠潇长枫就是嫂嫂嫂就是潇长枫了。 不过古往今来,让堂堂皇子帮着处理伤口的,恐怕也就她一个了。 这么想想好像也不算太亏。 带血的里衣被减开,有些地方已经同刀口粘在了一起。 潇长枫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轻擦伤口周围,试图将衣裳和薛嫣的皮肉分开。 “我其实没那么疼,嫂嫂,你直接扯下来吧。” “胡闹!”潇长枫呵斥一声,瞪了薛嫣一眼,转头吩咐侍女拿毛毯盖在薛嫣身上,免得着凉。然后不厌其烦地不断用热水浸湿布巾,一点点分离皮肉和衣服。 足足三寸有余的伤口,伤的时候刀刃实打实地在皮肉中滚过了一圈,怎么可能真的不疼呢。 薛嫣虽然嘴上不跟他叫疼,但潇长枫觉得这口子仿佛长在了自己心上,疼得他都快不能呼吸了。 其实他对医术略通,早些年他母妃的奶嬷嬷还在时,教了他许多东西,但朝云可是个实打实的草包公主,除了作之外干啥啥不行。 因此他也没办法跟薛嫣说他就能给她处理伤口,好在没过多久梁大夫就被小厮接到了守备府上。 梁大夫掀帘而入的时候,潇长枫下意识想用毯子遮住薛嫣露出的胳膊,但一想到遮住就不能上药,他又只好按捺住这种心思。 收回手时,潇长枫看见薛嫣幽幽地望着他,仿佛在说:我可看见你方才想用毯子埋我了,别解释。 梁大夫瞅见薛嫣胳膊上的口子,一张慈祥的脸皱成了一朵风干的老菊花,“哎哟哟这口子,这么长,怕是得留疤了,造孽哟。” 薛嫣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满不在乎,“没事儿,梁大夫,反正也没在脸上,没破相。” 梁大夫年纪大了,也不管对方是将军还是什么,气的拿过包着银针的布卷子敲薛嫣的脑袋,“个女娃娃这么不爱惜自己,没破相是没破相,划在胳膊上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么!疼还不是你自己受!” 骂骂咧咧地给薛嫣包扎好伤口,梁大夫背过药箱,起身朝四周看了看。 最终,老人家目光闪了闪,停留在潇长枫身上,“她这伤夜里许会发热,老夫给她开个方子,待会让府上小厮同老夫走一趟。内服的一日煎两回,两碗水煎一碗药。 服了药不可吃蜜饯或其他甜口的东西。换药会吧?她胳膊上的一日须换两次药,伤口切记不可沾水。 她这口子太深,想不留疤是不太可能,近日不可食辛辣,荤腥也别沾。清淡点养几日,疤能浅淡点。对了,最重要的是,这两日莫让她再往外跑了!” 说罢,直接把两天的药塞进潇长枫手中,往出走时还吩咐,“药没了就派人来医馆取。” 在梁大夫说喝完药不可吃蜜饯时,薛嫣的表情就已经垮掉了。 梁大夫的药苦,在祁山是出了名的。 一日喝两回玩还不许吃蜜饯,这不是要苦死她么! 薛嫣伸着完好的手臂做出挽留的姿势,一脸凄苦地开口,“梁大夫,真的不可以吃蜜饯么,就舔舔也成啊!” 当然,梁大夫别说搭理她,便是连回头都没回一下。 没等薛嫣再挣扎挣扎,潇长枫便横她一眼,吩咐侍女找宽松暖和的衣服给她换,然后自己追着梁大夫出去了。 一想到自己每日要喝两回药,薛嫣心里直泛苦,苦的连胳膊上的伤都要扔脑后去了。 潇长枫是直接跟了小厮一同去医馆拿了薛嫣要服的药材,问候了自家妹妹的同时还险些发现了医馆里的薛严。 回到守备府后,潇长枫就去了膳房,薛嫣要入口的药,他全程亲自动手,侍女战战兢兢几次想代劳都被他拒绝了。 理由是见薛嫣受伤他这个嫂嫂实在心痛万分,若是不让他做点什么,他就会心痛而死。 侍女一边感慨这姑嫂两人的关系是真好,一边在心里觉着,这位公主可能是有点什么大病。 潇长枫端着药汁走进薛嫣房内时,芳年二八的年轻女将军正躺在床榻上生无可恋。 苦涩的药香在房间中弥漫开来,薛嫣瞧都没瞧来人,还以为是侍女。 于是难得使起了小性子,“不喝不喝,端出去。这外伤敷敷药就成,内服的就免了吧。” 没听到出去的脚步声,也无人说话,薛嫣以为是侍女不肯出去,泄气地转过身,“好姐姐,你就行行好不要让我喝那……” 薛嫣瞧见端着托盘的潇长枫,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声音都小了不少,“嫂……嫂嫂,怎么是您呀……” 方才自潇长枫追着梁大夫出去后,薛嫣就没见着他,还以为他是终于认识到他其实是个男人,不好在她这乱晃了,没想到他是去煎药了! 薛嫣瞄一眼那散发着热气、黑到看一眼都觉着苦的药汁,浑身都在同潇长枫传达着三个字——不想喝。 “嫣儿,良药苦口,梁大夫说你夜间会发热,生病一定要喝药,不要使性子。” 薛嫣口中还没苦,心里先苦了起来,看一眼药再看一眼潇长枫,磨蹭了一阵,才壮士断腕般伸手接过了药碗。 本想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谁想药汁刚入口,她就愣了一下。 第44章 不苦之药 药汁是苦涩的,但其中还混着甘草的甜。 梁大夫的药在祁山出了名的苦,他也总跟病患说良药苦口,不要害怕喝苦药,而且要是被问能不能加点甜的,还会被骂一顿。 能让这药中加了甘草,想来是潇长枫去跟梁大夫嘱咐的吧,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居然就让梁大夫同意了。 “嫂嫂……这药好像没那么苦?” 潇长枫立在薛嫣床边,瞧见她发愣的表情,心底软的像被小奶猫踏了一脚,“说什么傻话,只是多加了些甘草,苦还是苦的,梁大夫说了,不可吃蜜饯,也不可喝茶水,我让人备了温水,待会你漱漱口吧。” 潇长枫在一旁盯着,薛嫣也不好意思再闹,一边灌着药汁一边寻思这人真是入戏太深,简直把好嫂嫂的形象演的深入人心。 不过,药没那么苦了,是好入口些。 此刻,身在军营的陈景急的团团转。 按理小胜过后将军是该鼓励鼓励众将士,让气势更高涨些,怎么将军说回守备府后就不回来了呢。 陈景驴拉磨一般绕着薛嫣的军帐转悠了十几圈,终于忍不住同李晟打了个招呼,上马直奔守备府,想看看他家将军到底怎么了。 快马加鞭,陈景没用多久便到了守备府,只是这瞧上去娇弱无比的人真是不久前还叫突厥贼血溅城门的将军么?! 潇长枫一直守在薛嫣身边,此刻盯着陈景,面色极为不善。 “嫣儿,若是在营中,副官出入你的军帐也就罢了,如今这且算你的闺房,怎的也让他入内?” 陈景顿时额上就冒出了汗,一时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原地滚着出去。 薛嫣半靠在床榻上,好一阵无语。 这人是不是已经忘记他自己其实也是个男子来着。 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嫂嫂息怒,我这不是伤着了么,嫂嫂怎忍心我起身再去会客厅见他,陈景该瞎的时候就是个瞎子,对吧陈景?” 薛嫣一边跟潇长枫赔笑,一边给自己副官使眼色。 陈景连忙上道地单膝跪地行礼,“公主放心,陈景自进门就是瞎子,只能听和说,什么也瞧不见!” 瞧着这人还算识趣,潇长枫冷哼一声,“你到是敢瞧试试,眼珠子不想要可以送给有用的人。” 陈景立马狗腿道,“不敢瞧不敢瞧。” “好了,别扯皮了,你来有何事?”实在见不得自己的副官如此狗腿模样,薛嫣连忙打断。 “将军,原是营中众人等着您去……鼓舞一下军中气势……” 薛嫣还没接话,潇长枫的眉毛先扬了起来,“不是刚打了胜仗?气势不够高涨?三岁稚儿也不用哄的这般勤快。你们将军受伤了,人回来的时候衣服跟伤都黏在一起,叫将军顶着这种伤去哄你们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面上的皮子要是不要了,不要趁早扒下来给你们将军纳鞋底!” 潇长枫这一通怼的,不但陈景臊的脸都要红了,就连薛嫣都觉着自己胳膊上这伤仿佛今晚就能要了她的命。 但潇长枫这话是在维护她,她也不好开口再去回护自己的副官,容易招人恨。 不能插嘴,只好拼命给陈景使眼色。 陈景本就年纪不大,被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一通数落,心里也觉着军中那帮人事儿事儿的,都打了胜仗的,怎的还要叫将军去训话,真同稚儿一般,羞! 晾了陈景足足半盏茶的时间,薛嫣才敢开口,“那什么,嫂嫂莫气,回头我就训这些没本事的家伙们。陈景,你先回营,我明日……”话未说完,薛嫣就在潇长枫不满的瞪视中迅速改了话,“我过两日再去军中,你们盯紧点北边的动静,有任何敌情迅速来报,切勿松懈。” “是!”陈景领命,正要起身回营,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侍女。 侍女瞧见屋中人被唬了一跳,正要张口,潇长枫冷眼看过去,侍女顿时哆嗦了一下,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将……将军,门外有人传信,说军中有急报。” 薛嫣眉心跳了跳,“陈景,你速去问问是何事。” 陈景立刻出门,门外是营里的传信使。 片刻后,陈景回到房中,面色略有古怪。 挥退了侍女,薛嫣吩咐陈景将门闭紧。 潇长枫就立在床榻边,虽说是军中密令,但薛嫣断断是没胆子瞒着旁边这位「公主」的,“陈景,何事你说。” 陈景瞄了眼潇长枫,语气略带迟疑,似是不太理解他方才听到的密报“将军……突厥要同我们和谈。” 薛嫣:?? 说的是人话,但她怎的就有些没听明白。 和谈?? 昨夜那场胜仗其实只是双方的一场试探,大军还未正面交锋。 好比才上了一道开胃菜,小二便来结账,这让人如何能接受? 薛嫣气息不稳,“昨夜是不是有什么突厥首领混入了士兵中被我们干掉了?” 陈景摇头,据今晨统计,却是没有什么突厥将领死在这一战中。 “那他们谈哪门子的和?之前这些狗贼不还放话说要让我北境五郡尽数归了突厥去?” 陈景偷偷瞧一眼潇长枫,表情更微妙了,“将军……我刚才还没说完,他们应该是真心要和谈的,因为前来递信的使者,还带着突厥的二王子阿史伊,使者说,他们可汗的原话是说将阿史伊送于大景当质子,请将军您将他带回京城。 还说阿史伊是他面貌最俊美的一个儿子,若是大景的公主郡主什么的瞧上他了,尽管拉去做丈夫。” 先不说郡主和旁的,单说公主,就只有面前这一位,虽说他是假的,但陈景不知道啊。 公主已经有驸马了,若是瞧上这阿史伊,定然只能当成面首养在府中。 但驸马可是将军的亲兄长,这事不可细想,细想总觉得自己要被灭口了。 薛嫣抬手摸了摸额头,嗯,有点烫,果然是烧糊涂了,不然怎的还听见人说胡话呢? 潇长枫面露古怪,“你说这阿史伊,长得很是俊美?” 第45章 俊美质子 “你说这阿史伊,长得很是俊美?” 陈景一激灵,眼神迅速在潇长枫和自家将军间来回瞄。 完了完了,如果公主说要见见这个阿史伊,然后瞧上了带回去,那将军不得气炸了。 公主这简直就是公然当着小姑子的面说要养面首啊! 薛嫣听见潇长枫接腔也惊了一瞬,这人不先关心关心这位质子在突厥是否被重视,怎的先关心人家长相是否俊美,难不成、难不成他七皇子也有断袖之癖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也? 公主问话,陈景怎敢不答,“啊……是,只是方才来报的士兵如此说,陈景还未见到阿史伊,不敢断定此人是否当真长相俊美。不过,便是他长相较旁人略胜一筹,也定不及薛世子半分!” 无论何时何地,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薛嫣对陈景的话自然是很满意,只是薛严在旁边这位眼里是什么样,可全靠她之前演成什么样。 薛嫣是不指望能增加潇长枫对薛严的好感了,但她也真做不到眼睁睁瞧着这七皇子给薛严找个……兄弟? “嫂嫂,您不会真的想要见突厥的质子吧?” 潇长枫垂眸望向有点紧张的小姑娘,薛嫣是仰脸瞧他的,失了血让她脸色显得苍白了不少,倒是跟记忆中那个病秧子有几分相似。 但他的小姑娘,定是要比那病秧子好看。 不舍得薛嫣这般模样,潇长枫缓了语气,“不见,他不过敌国质子,有何资格来本见公主。” 薛嫣一口气刚要松,却听见潇长枫忽然换了强调,“不过听嫣儿这般紧张,莫不是对这敌国质子有想法?嫂嫂得提醒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大景的将军,父皇是怎么也不可能同意让你嫁与一个敌国质子的。” 陈景小声吸了口气,突然就觉得,这话题再继续下去,他怕是得被将军给灭口了。 薛嫣一口气呛住,猛地咳了一通,“咳咳咳,咳咳,嫂……咳咳咳,嫂嫂,您……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潇长枫赶忙弯下腰帮人顺气,但嘴上一点也不饶人,“如何不能,嫣儿这么好的年纪,正是该相看郎君的时候,只不过嫣儿还是莫要对不适合的人上了心,回到京城,自是有比那质子强千百倍的人等着你。” 薛嫣咳到眼泪都出来,简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是从何处得出她对那突厥质子上了心的结论?他们皇家之人,所思所想都如此清奇么? 过了好一会儿,薛嫣才算缓过来,“我们十万大军压在这祁山,就是为了同突厥一战,此前不是突厥非要打么,怎的如今他们又不打了,可是兹攸不愿助突厥了?” 陈景正色汇报,“此事还未得到情报,只是突厥瞧着确实像要和谈,这阿史伊不但是突厥最俊美的王子,亦是突厥曾经的王储。” 薛嫣蓦地坐直了身体,扯到手臂上的伤口,当即疼的嘶了一声,“嘶……突厥的可汗可是脑袋不好使?送王储来当质子?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潇长枫听见这话,也暂时抛开了旁的想法,“曾经的王储,是说突厥立了新的王储?” 陈景此前是真只把潇长枫当成祖宗来供,却从不认为「公主」真能对大军的士气有什么帮助。 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即便是公主,那也是大景最尊贵的皇室,他们能想到的,远胜自己能看到的。 薛嫣面沉如水,“若突厥真立了新王储,我倒是能明白他们为何要此时和谈了。我在想,那阿史伊,许不是突厥的可汗派人送来的。” 潇长枫眼神闪了闪,“嫣儿的意思是?” “突厥内部可能换了血,新的王储是谁,这位阿史伊,八成就是谁送来的。” 无论是哪个国家,皇室中争储定然是必备的戏码。 “陈景,阿史伊此刻是在营中?” 陈景点头,“传信的人说,已经派兵将突厥的使者同质子都看守了起来。”说完,还强调了一下,“是重兵把守!” 薛嫣想了想,“若这质子真不是突厥的可汗送来的,放他在军营恐会生事端,陈景,你寻个机会,给他换个打扮,最好是不引人瞩目的那种,然后将他带到守备府上来。 突厥即要和谈,那过不久京卫军怕是要班师回朝,待我们回去时,这质子的安全才是个麻烦事。若是回京途中他有个三长两短,指不定这些突厥贼要怎么讹上我们。” 带到守备府? 潇长枫不赞同地看着薛嫣,这次薛嫣却表面硬气地回看了过去,“嫂嫂,我未同您说是怕您担心,其实我是怀疑我这营中混入了突厥的探子,不让质子待在营中是怕他们里应外合,做出对大景不利的事。” 这么重个理由压下来,潇长枫便是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偃旗息鼓。 陈景几乎是第二天一早便把阿史伊同那使者连人带马车送到了守备府门前。 作为一军主帅,薛嫣自是要亲自见见这二人。 因着潇长枫面上的身份,他本是不该去主动见这二人,但叫薛嫣独自去见又是万万不可能。 薛嫣之得在潇长枫的目光胁迫中干笑着带他一同前去。当然,他面上是蒙了面纱的。 阿史伊被安排在一间厢房内,房间四周都是看守的卫兵,见到薛嫣与潇长枫后,整齐划一地行礼,“参见将军,参见公主殿下。” 引路的侍女推开门便立在门边垂目等着薛嫣和潇长枫进去,使者被安排在另一间房内,这是薛嫣特别交代的,要将他们分开,不给他们谋划商量的机会。 阿史伊站在房间中央,眼窝深陷,瞳色偏浅,是很清亮的琥珀色。 就连潇长枫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配得上「英俊」二字的脸,突厥人特有的五官叫这张脸极具冲击性。 阿史伊瞧见薛嫣,先是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躬身,行了个突厥礼仪。 站直后,他才开口,缓慢但清晰地说着大景的官话,“阿史伊,见过镇北将军。” 第46章 质子是个缺心眼 “阿史伊,见过镇北将军。” 声音不错,官话不错,但就是处处透出一股令人尴尬的感觉。 确切的说,是令薛嫣有些尴尬。 “可惜,本将军没见过你。” 潇长枫跟在薛嫣身侧,原本是带着敌意去瞧这突厥王子,但薛嫣此话一出,他竟也莫名生出一种想要掉头就走的冲动。 阿史伊面色僵了僵,大景的官话绕来绕去,他虽然学了很久,但也不能说学通透了,是以他只是以为自己说错了行礼的话,压根就没听出来薛嫣这是在挤兑他给他难堪。 但毕竟是王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接着薛嫣的话,“如今见到也不算晚。” 薛嫣有些牙疼,这人明显没听出她话中有话。 就好比沙包大的拳头一下锤在了棉花堆里,浑身不得劲儿。 “不知贵国送二王子来我大景做质子,二王子心中可有不满?”薛嫣明人不说暗话,言下之意你来我们大景当人质,心里是不是很不爽。 就算戳你肺管子,也要在明面上戳。 阿史伊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他是真没见过此种上来就戳人伤口,戳的还不亦乐乎的人。 “能有机会一览大景的风土人情,也算是我的幸事。” 薛嫣吸了口气,目光中带了些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同情的意味,“那二王子怕是只能在随军回京城的路上瞧瞧周边的山土树木了,到了京城,二王子估计是没什么机会瞧大景的风土人情。 毕竟二王子金贵之躯,我们也是不敢让你随意走动的,万一有什么不轨之人伤到你,到时候没法和突厥交代。” 这下阿史伊脸上的假笑也维持不住了。 突厥人生性直爽,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他也想不通这面上好看的女将军怎么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噎人,此刻他都恨不得自己对大景官话一知半解,也好过在这被人噎的说不出话还不能发脾气。 倒是一旁的潇长枫此刻心底那点不愉快已经尽数散去,甚至还带了点愉悦之情瞧着他的小姑娘挤兑人。 仿佛面前之人俊逸的外表丝毫不能让她动恻隐之心,这让潇长枫满意极了。 薛嫣原本只是来给这个敌国质子一个下马威,就是为了让他能在回京途中安分守己些,但对方在她这吃了瘪,竟是想从别处讨回来。 阿史伊目光一转,放在旁边戴了面纱的潇长枫身上,“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双眼生的如此明亮,想来容貌定是极美,在我们突厥,美的东西都是要展示给旁人看的。 姑娘为何面戴遮挡,可是脸部有恙?我突厥有一种好药,可祛疤除痕,姑娘若是需要,我倒是可以赠你一些。” 薛嫣心头一跳,暗暗嚯了一声,觉得这突厥二王子真是勇气可嘉。 平日里她都要对着七皇子装温柔赔笑脸,好家伙,这人上来就挑衅。 又是说潇长枫是个漂亮东西,又说他遮着脸是不是脸上有疤。 好歹潇长枫现在是顶着自家亲妹妹的名头,薛嫣不信他会吃下这个闷亏。 潇长枫收回放在薛嫣身上的目光,分了点视线睨了阿史伊一眼,“大景向来以礼仪著称,二王子即是来大景当质子,还是入乡随俗的好。随便对女子评头论足,在大景是只有那些下三滥的人才做得出来。 更何况,本宫相为何以面纱遮挡,自是觉得这屋子里有不配瞧的人,二王子何须问出口来自取其辱。” 言下之意,你还不配看。 屋子里一共三人,潇长枫是跟着薛嫣来的,他说的人自然不可能是薛嫣,那不就只有自己了么。 阿史伊觉着自己呼吸都急促了些,这大景的人一个二个说话都如此噎人? 不是说大景人都含蓄么,这两个看着身份都不低的样子,怎么挤兑人起来一个比一个狠。 阿史伊面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冷下脸来,“二位只知我是前来做质子,但可知我是代表着两国和平的象征,大景兵力再强盛,百姓也经不住战火,有些话说起来,还是想想再说的好。” 阿史伊虽然官话说的不错,但到底需要慢慢说才能说清,是以这话虽然威胁意味颇浓,但缓慢的语速让他从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薛嫣觉得十分新鲜,这位王子曾经不是王储么,怎的脑子还不太好使的样子。 “二王子,我觉得有些事可能你没想明白。你如今会站在这里,是因为前两日大景打了胜仗。 虽说不过是略微切磋了一下,但也是贵国败了。现在是你们突厥想停战,才将你送到了我这,我大景虽不主战,但从不会避战。突厥若是想打,我一定奉陪到底。” 潇长枫侧头瞧着身边年轻但脸上丝毫不见怯意的小将军,心里像多了一口温泉,缓缓冒着热意。他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他那便宜的皇帝爹会封一位女子为镇北将军了。 薛嫣脸上除了不服输勇气,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她在战场上,就该是那种把敌人踩在脚下的战神。 何止女将军,他觉得他的小姑娘连女王也是能做的。 薛嫣也注意到潇长枫热切的目光了,但阿史伊还在这,她不好发问。 幸而她不知道此刻潇长枫内心的想法,不然就该高呼夭寿了。 景皇若是知道自己儿子有这种念头,恐怕会气的当场背过去。 阿史伊也叫薛嫣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绷着脸没再说话。 薛嫣也没那么多闲心再去同阿史伊纠缠,“二王子就好生歇息吧,不日我们便会启程回京,便是有什么想说的,届时见了陛下,你可以说给陛下听。” 阿史伊没接茬,他也不是真的缺心眼,这些话定然不能真同景皇说。 他方才会说这些,只是因为大景派了个女将军来同他们突厥交锋,还叫她赢了。 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他才想在别的地方找补一点,没想到这小将军既能打仗,嘴上也不饶人。 第47章 演戏 言语上镇压了一下突厥质子的气焰,薛嫣也没分太多心思给他,只是命人务必严加看守。 至于那个使者,她更是连见都没见,反正那人从被带过来就说了,他只会同大景的皇帝说话,他是突厥的使者,只有皇帝有资格同他说话。 薛嫣正好乐得不同他扯七扯八,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弄清楚。 薛嫣拖着半条受了伤的胳膊准备爬上马背时,被潇长枫拎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薛嫣惊呼一声稳住身体,扭头就瞧见潇长枫黑了一片的脸,“怎么,拿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伤好利索了么,就要骑马?” 凶完薛嫣,潇长枫转头就用能吃人的目光盯着陈景,大有一种把薛嫣不听话非要去军营的事情怪到陈景头上的意味。 陈景僵着脸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试图用自己卑微的姿态表达他是真的拦不住将军。 作为将军的薛嫣,她对着手下的兵基本都是说一不二。 但对着潇长枫时,可能是她诓骗在先,所以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有种莫名的心虚。 更何况她还隐瞒了潇长枫真正的朝云公主就在祁山郡的事情,但凡潇长枫目光严肃一点瞧她,她都觉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嫂嫂,我且算了算日子,等陛下的旨意传来估计二十日都用不了,大军不日将要开拔,我那营里还有一堆糟心事儿没处理好,实在不能继续歇着了。” 潇长枫盯着薛嫣不说话,但这次薛嫣说什么都不能低头。 两人就站在冷风中四目相对了许久,还是潇长枫先败下阵来,“那你就坐马车去,不许骑马。”说着扭过头狠狠瞪了陈景一眼,“劳烦陈副官盯着你家将军,千万勿要让她在伤好前骑马,否则本宫那你问罪。” 陈景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恨不得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不会叫将军骑马,实则心底里都快哭出来了,将军要做什么,是他一个小小副官能左右的了的事么? 坐马车就是浪费时间,薛嫣本想反驳一二,但瞧着潇长枫凌厉的眼神,只好退而求其次应了下来,想着反正只要到了军营,她骑不骑马潇长枫又怎会知道。 谁料潇长枫像是看透她所思所想,幽幽开口,“我自是有法子知道你是不是骑马了,嫣儿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否则回去我也只好让父亲管教你了。” 薛嫣:? 她是一军主帅,她今年十六岁了,她刚刚打了胜仗,结果她这个假冒的便宜嫂嫂说什么?回家以后要让她爹管教她? 她会怕她爹? 又怎样!就是怕了! 以她爹的脾性,自然是要顺着名义上的这位「公主」,且她在她爹眼里那就是皮猴转世,她爹说不定能干出把她关在房中让她抄一个月书的事情。 薛嫣冷着脸登上马车时,扭头看了一眼此刻恢复了一脸温柔的潇长枫,千言万语汇成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潇长枫,你够狠! 本着用眼神杀死这个假嫂嫂的无用想法,薛嫣一个字也没吭的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准备启程时,她还隔着车壁听见潇长枫嘱咐陈景慢点驾车。 这个狗男人一定是在宫里被欺负多了,出了宫好不容易歹着一个能管的,要好好感受感受管别人的滋味儿。 马车晃到大营门口的时候,薛嫣听见陈景「吁」了一声,喊停了马匹。 “陈景,为何停下?” 陈景磨叽了片刻,不太确定的开口,“将军,不若您亲自下来瞧瞧?” 薛嫣皱起眉,她的副官何时起说话开始吞吞吐吐的了。 抬起没受伤的手,薛嫣掀开车帘,拒绝了陈景的搀扶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 混着泥浆和血迹的雪地上,一字排开跪了七八个人,她的军师李晟背对着她正冷着脸站在那,手中还握了一条鞭子。 “你们几个,巡山时私下脱离队伍后都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最好现在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在我手上还有活命的可能,若是等将军回来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薛嫣立在那没有说话。 马车的动静不小,虽说他们现在离的不算近,但她都能听清李晟说的话,李晟定然也听得见马车的动静。 他听见了动静没有先回头查看,而是站在那训人。 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审问还有这种方式。 这是明知她回来了,在这一字排开准备给她演场大戏呢。 跪在地上的人没一个吭声,李晟抓着鞭子狠狠抽了其中两个人。 虽然动作瞧着狠,但他一个平日里只读书、做过最重最耗体力的活就是带人巡山的人,这一鞭子想来疼不到哪去,这就是在抽给她瞧呢。 挨了鞭子的两个士兵蔫蔫地垂着头,旁边一个跪着的忍不住开口,“军师,我们之前说过了,脱离队伍是因为想要小解。虽说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但我连媳妇都没娶,也不好就搁一群人面前解裤子吧?” 李晟站在那,眼底一片寒凉,“一个小解,所有的都是小解?” 那人不服,“即便我们真有人做了什么,你且将你查的报给将军就是,如何处置我们恐怕还得将军说了算吧。” 言下之意,你不过一个军师,在这越俎代庖耍什么威风。 李晟顿了一瞬,抬手就要再一鞭挥下去,薛嫣上前一步出了声,“李晟!你住手。” 破空的鞭子在挥下去那一瞬收了势,李晟回头瞧见薛嫣,脱手扔了鞭子向她走来。 走近后,李晟对着拧眉瞧他的薛嫣行了一礼,“将军……” 虽说心里知道这一幕能让她瞧见,八成是李晟想演给她看,至于演这一出的目的,她暂时不去深想。 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排士兵,薛嫣到底没有在这些人面前扶了他的面子,声音比方才小了不少,“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说?” 李晟原本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闻言抬头瞧了眼薛嫣,“我当将军伤的厉害不能来军营了,想着这些下作东西,敢在将军的营里吃里扒外,我得替将军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背主的后果。” 第48章 明明最该关心她的人是他 “我便是不能来,不也遣陈景处理一干事宜?发落人这事,岂能由你去做,你是我的军师,日后难道要叫人说你在军中动用私刑? 你想没想过,传的若是再夸张点,说不得会有人跟我说你借着我的名头目无军纪随意处置士兵!” 李晟瞳孔缩了缩,垂下头,“是,这事是晟思虑不周,不该败坏了将军的名声。” 薛嫣有些气不过,“你败坏的是我的名声吗?你败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且就你方才讲的话,传回陛下耳中就够治你我一个大不敬之罪。如何叫背主之人?他们的主都是陛下,不是我!” 李晟气息略顿,语气有些阴森,“将军教训的是,不过将军不是在府中养伤么?听闻将军这伤可是被人照顾的很好,明明只是伤了胳膊,却床都不让下。想来这照顾将军的人十分细心,是把将军放在心上疼呢。” 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从李晟私自处置士兵跳到了她在守备府被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这话听到薛嫣耳中,便叫她想起临行前潇长枫冷飕飕威胁她不许骑马的目光,也让她有几分恍然。 是啊,同她相识不过几月的潇长枫会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且他们二人中还夹杂着许多复杂的事情,他本不必要去那么费心费力的照顾她。 反观眼前这个同她出生入死的军师,此刻最在意的居然是别人怎么照顾她,而不是去问一句她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明明李晟才该是更关心她的那个,不是么?哪怕她此前以别种方式打消了李晟对她的念头,但到底当初他们在战场上曾不顾生死的维护对方。 这种情谊是区区男女之情可以轻易抹去的么? 这个认知让薛嫣咽下了解释的话,她本是想告诉李晟,她之前没有回营是大夫说她夜晚会发热,万一没照看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留在了守备府。 但如今解释了又能如何,她这军师现在是实打实把潇长枫当假想敌了,且他先一步挑了些人出来,这很难不让她觉得他是在找人替罪。 至于是替谁的罪,现在还未可知。 李晟见薛嫣半晌无话还有些出神,猜到她是由他的话想到了潇长枫。 顿时心底那股子嫉妒之火就快压不住了,“将军在想什么,不如去军帐中想,也省的在这冰天雪地中冻出病,到时候又叫人说我们营里的人连将军的身体都照看不好,再以此为由发落我们一顿,将军怕是连拦都不好拦。” 这一番话出口,就连旁边的陈景都听不下去了,“李军师,将军饮了两三天的药,今日临出门前还饮了一碗,若不是惦记着营中的事,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回营。 你即知道将军现在受不得冻,还不速速让那跪着的一排子人回去,跪在这像什么样?怎的将军的嫂嫂都知道心疼她,我们这些随她出生入死的人反倒不知道心疼她了?” 薛嫣没想到自己这副官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怎么,现在这是在比她在谁心中更娇贵么? 李晟显然没想过自己的一番阴阳怪气居然会被人阴阳回来,愣了一会才瞧见薛嫣的脸色确实要比平日里苍白不少,像是没修养好的样子。 “是晟莽撞了,这就叫他们滚回去。”再次对薛嫣行了个礼,李晟冷着脸回头叫那些先回营里,之后再行发落。 要是往常,就算这么小一截子路,薛嫣也是会喊李晟与她同乘马车的,但今日她一点也不想喊。 马车徐徐开走,那些个跪着的士兵也一溜烟跑回了营里,大营入口处,就只有李晟和那些守卫兵。 虽然那些守卫兵连瞧都不敢往这边瞧,但李晟还是觉着,他们定然在心底笑话自己。 反正以前就有许多人瞧不上他,觉得他一没出生二没后台,凭何能让将军如此倚重。 今日将军丢他一人在此独自乘马车离去,想必不到明日,整个大营就会传遍了,说他遭将军厌弃,这个军师之位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马车是陈景同一个车夫一同驾驶,薛嫣让车夫将车驱进营里,把陈景拽进了马车内,“陈景,你说人与人之间想处出点真心怎就如此之难?” 陈景慌了,将军怎么开始跟他伤春悲秋了。 陈景反应过来了,将军到底是女子,这会怕是有些小女儿情态上头,想从他这得点安慰。 但……但他不会啊!而且他和将军都还未有家室,孤男寡女的,这多不合适! 车夫:行吧,我就不配是个人。 “将将将军……属……属下也不知道!” 薛嫣被这一连串的将给噎了一下,心底那点感慨顿时散了个干净,没好气地白了陈景一眼,“刚才不挺能叭叭么,真叫你说话你怎么还结巴上了,快闭嘴吧你。” 陈景吁出一口气,心底松了松。 虽然挨了将军一句骂,但好在是打住了将军冲他求安慰的势头。 无论如何,他是万万不敢肖想将军的,就算是将军瞧上他,他也不敢! 薛嫣是不会猜到她这副官在短短瞬息中心里都想了些什么乌七八糟颠倒黑白的东西,她本也就是因着李晟才感慨两句,谁会知道陈景能因她一句话想那么多。 她本来是想同陈景聊聊李晟,但瞧着他一副「什么都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顿时就没有聊下去的心情了。 薛嫣的军帐在位置最好的地方,附近的路也比较宽阔,马车毫无阻碍地行至了军帐前。 下了车,薛嫣入帐就开始吩咐,“陈景,派信使去接应,突厥要和谈的密报过几日便会传回京中,陛下的密令也定然会迅速反馈回来,要以最快的速度确保陛下的密令安全传回大营。再派人盯着北边,郡内和各城门处的守卫都给我加上一辈。” 陈景应下,正要出帐,薛嫣喊住了他,“陈景,此次我回京,你便别跟回去了。” 陈景内心一惊,以为是自家将军烦了他准备换个副官,连忙想开口求宽恕,结果嘴还没张薛嫣就先瞪了他一眼,“别跟我叭叭有的没的,我叫你留下来是替我留下来看着北境,现在这整个大营,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 第49章 我只是体虚,不是不行 最信任的人……么…… 李晟站在军帐外,收回将要掀起帐帘的手,思绪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薛嫣第一次拜托自己当她的军师时说过,“阿晟,我将来是要做将军的,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总会是的,你愿意做我的军师么?” 他当时回答,“一般只有将军才会需要军师,你现在不过一个都尉,怎的就着急寻军师?” 少女神采飞扬,“因为阿晟你聪明啊,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有将才,就是武功不太好,不然将军也是做得。如此才会,不做军师着实可惜。 但我又舍不得将你让给定远将军,便先来将你占下,这样将来我做了将军,便不用发愁找不到第二个同你一般有才华的人。” 那时他还取笑她,“你就如此确定自己一定能成为将军?” 少女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说什么呢,我定然会成为将军的,不过是迟早的事。那便说定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军师了。” 他心动了,但还是认真地同她理论,“你若想叫我做你的军师,那你可能答应,以后只有我这一个军师。” 少女一口答应,“那是自然,我要那么多军师也无旁的用处,况且别人与你不同,他们多瞧不上女子,便是成了军师也不会用心辅佐我。还是阿晟好,我只要阿晟你这一个军师。” “说定了,你不可骗我。” 少女点头,“我不会骗你的,这整个大营,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 后来,他便以军师的身份陪着少女,在她还不是将军的时候便为她出谋划策,助她擒贼首,立军功。 少女成了将军,他便如她承诺的那般,成了镇北将军唯一的一个军师。 只是他成了真正的军师后,却未能帮她再出谋划策哪怕一次。 而现在,她最信任的人却变成了那个在她身边也不能逗她开心的陈景,陈景他何德何能。 这中间,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呢。 薛嫣回营后没两日,潇长枫便收到了京中传给暗卫的密令,密令上说,叫潇长枫带着朝云公主即刻返回京城。 “是谁将寻到朝云的事,报回了京城。”潇长枫的声音冷到叫人胆寒,暗十一跪在地上,觉着下一秒自己可能就会被当场斩杀。 “回……回殿下,是……暗七……” 潇长枫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密令,语气平静,“我记得我说过,回京时我自会带着朝云。你们是父皇派给我的暗卫,暗卫不听命令,当何罪?” 暗十一止不住地发抖,离开京城越久,他就越觉得这位年纪最小的七殿下不同寻常,但是他瞧自己一眼,就如同冰桶过心,凉到了骨子里,“当……当诛……” “你即明白,我便不多过问了,如何处理,如何向父皇回话,我想你应该知道。回了宫,你们是父皇的暗卫,但在这,你们便只能效忠于我。不忠之人,不留。” “是,殿下……” 暗十一神思恍惚地退下,为暗七感到有些可惜。 刚才七皇子便是要一刀结果了暗十一,他也是不能反抗的,这就是规矩,但暗七没能转变过来。 暗十一突然有种奇异的想法,这位向来低调不受宠的七皇子,也许才是最像景皇的那一个。 至少他们都同样的,心狠手辣。 挥退了暗卫,潇长枫呼出一口气,面沉如水。 密令被他送到了烛台上,烧的连捧灰都不剩。 密令已经传过来了,相信明面上的圣旨不日便会抵达,他不得不先一步带着朝云回京了。 只是那个叫什么李晟的军师还杵在这碍眼,打眼一瞧他就知道,他定然是对自己的小姑娘有些想法。 真是烦死了。 医馆内,潇云凤得知近日便得回京,简直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但她兄长派人盯着医馆,再想逃是万万不可能了,况且她一逃,还在医馆的薛严定然会暴露。 她不是很想让兄长为难薛严,毕竟是她的驸马,要欺负也只能是她欺负。 “病秧子,我得随皇兄回京了。”潇云凤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薛严眼皮都未抬一下,“那不是挺好,如此你便不用再日日抱怨祁山什么都比不上京城了。” 潇云凤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置信,“病秧子,你还有没有心?我要走了,你居然没有半分不舍?” 这次薛严抬了抬眼皮,非常敷衍地给了她一个眼神,“你都说了我是个病秧子,命都快没了,要心作甚?” 潇云凤扭头不看薛严,独自一人生闷气,薛严见她不说话,也便重新低下头,扫着自己手中的一本医书。 过了半晌,潇云凤负气地转了回来,万般艰难地开口,“是我不好,病秧子,你莫生气了。” 这次薛严终于抬起头瞧了瞧她,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就在潇云凤要彻底炸毛时,薛严重重叹了口气,“你不好在何处?” 潇云凤这次回答的更艰难了,“我……我不该同梁大夫讨那种药,还……还下进你的茶水中。” 听见这回答,薛严也是颇不自在,但他知道,这次若不能治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公主,以后就别想有消停日子了。 前两日,她就因为好奇,居然同梁大夫讨了对男子……的药…… 他只是因毒而身体虚弱,并不是那方面不行! 那药害他气血翻腾不止,结果吓到了这小公主,她一溜烟跑了,他偏偏身体尚还虚弱,捉又捉不住她,又不得洗冷水浴,最终以吐了好大一滩血为终结。 事后梁大夫严肃训斥了这胆大包天的小公主,但她一直僵着不肯认错,才有了如今这出。 瞧着潇云凤满脸被迫道歉的委屈,薛严开口,“公主,我是谁?” 潇云凤眨眨眼,“怎的,我把你毒傻了么,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薛严心累,“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驸马。” 薛严语气凉凉,“你还知我是你驸马,你若瞧不上我想叫我快些给下个驸马让位置可以趁早说,莫要再给我下那种药了。” 薛严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何况为夫并不是不行,用不着那种药。” 潇云凤沉默片刻,脸涨得通红。 第50章 医馆寻人 薛嫣收到潇长枫要提前回京的消息后,整个人都炸了。 他若现在回去,府中空空无人,岂不是就叫他发现先前那个薛嫣是她假扮的了!? 薛嫣眼前已经出现潇长枫勃然大怒继而圣上勃然大怒的画面,薛家七十八口人,卒。 她一点也不敢保证凭着薛严那个家伙在公主心中的地位能绕过薛家满门上下的欺君之罪。 对圣上来说,他可以欺骗臣子,但臣子不能欺君。 不能让潇长枫先一步回京,除非薛严能同时滚回去! 薛嫣立时想到这一点,急忙不顾陈景的阻拦翻身上了马,“陈景,你要是敢把我离开大营的事情捅给公主,你就提头来见我。” 陈景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将军的副官,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被将军威胁。 “可、可是将军,您伤还没好呢,单手驾马太危险了!” 薛嫣充满嫌弃地瞧了他一眼,脸上挂着「你在教你家将军做事」的表情,开口道,“我骑马比你用腿走的时辰还长,收起你的质问。” 陈景觉着仿佛被人一刀扎进了心窝里,倒不是疼,就是格外屈辱。 以至于薛嫣骑马扬长而去后半晌他都呆愣在原地,直到李晟寻到他,“将军呢?” 陈景回过神,“啊……啊?将军?将军出营了,说有……有些私事要去处理。” 李晟不赞同的瞥了陈景一眼,“你作为将军的副官,就让将军一个人出去?你不知道将军身上还有伤么?” 猛地被数落了一通,陈景心里有些不舒服。 李晟作为军师,是被允许自由出入军营的,将军受伤在守备府的时候,也没见他来探望将军,现在倒是表现得十二分关心似的,谁知道真的假的。 “军师训的是,但是将军不允许我跟去,说我要私自跟她,就军法处置。” 虽然将军没这么说,但他只是拿这个借口堵军师的嘴,将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吧。 听见陈景搬出了军法,李晟脸色更是黑了三分,但到底没再说些有的没的。 “将军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去寻她。” 陈景在心底冲李晟翻了个白眼,但面上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将军因是去郡里寻人了,但寻谁没告诉我,也有可能是回守备府了。将军是骑马出去的,看上去挺急,军师这么追过去不一定能寻到将军。” 李晟冷淡回道,“这就不需要你多虑了,管好自己。” 望着李晟的背影,陈景气不打一处来。 到底是谁管不好自己?这个人就仗着自己是军师,随意出入将军的军帐也就罢了,他是将军的副官,这人从以前将军还是个都尉的时候,就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李晟骑马追去了郡里,去了薛嫣常去的几个地儿,但都没寻到人。 王家的烧鸡铺子,老刘家的茶摊,乌衣巷里的酒馆,都没人。 祁山郡就那么大一块地儿,能寻的地方他都寻了个遍,除非薛嫣是回守备府了。 但她若是回守备府,定不会受着伤独自骑马就奔去,还不叫人跟着。 其实可以去守备府问问那个男扮女装的皇子,但…… 一息之后,李晟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说什么也不要向那个什么皇子低头,他不一定知道不说,万一他真知道,倒叫他比下去一头。 李晟寻不到薛嫣,又不肯去问,只好负气地回到营地。 与此同时,薛嫣正满脸苦大仇深地在医馆里同薛严理论。 “你得回去。” 薛严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薛嫣深吸一口气,“我派人保护你,保证不再让人有机会毒害你。” 薛严看过来,“嫣嫣,我不是因为怕被毒才不回去,反正都毒了这么些年,多毒个一两日也没甚的要紧。” 薛嫣眉毛拧成了川字,“那你为何不愿回去?” 薛严不说话了,但到底是双生,薛嫣心里转了几转,便明白过来,“你是在生爹的气么?气他不顾你的意愿让你娶公主……我是说嫂嫂。” 薛严不自在地抬眼瞧了瞧一旁正看戏的潇云凤,默认了。 薛嫣也跟着看了过去,原本看戏的潇云凤一下被当成了戏,有些懵,“瞧我作甚,你们兄妹二人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薛嫣打心底里觉得她这个正牌嫂嫂是个奇人,一般女子听见夫婿为了不同自己成亲连夜出逃不是都会羞愤欲绝么,她这个嫂嫂倒好,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听得兴致盎然。 转念一想,这嫂嫂不也是成亲前就逃了么,说不定比她哥逃的更早些时日。 别说,这不按常理行事的二人凑成一对,倒也勉强称得上般配。 薛嫣有些头疼,“爹都担心死你了,你还同他置气。况且,况且你不是已经同嫂嫂如此……琴瑟和鸣了么?” 琴瑟和鸣四个字说完,薛嫣自己都要没脸讲下去了,倒是对面二人不约而同地神色有些不自在。 薛严的态度似是松动了些,“你叫我回去,定是要比七皇子早才行吧,我这身子可骑不得马,真骑回去,你嫂嫂就要变寡妇了。” 怎么,寡妇这两个字是过不去了呗? 潇云凤在旁边听的直想翻白眼,要不是碍着她这小姑子还在得顾忌点形象,她说不定都要动嘴和薛严理论理论。 许是当初薛严逃家逃的太果断,如今他肯同意回去,薛嫣感动的差点哭出来,“你放心!我明日就差人送你回去,给你准备一辆厚实的马车,里边定然软和。” 薛嫣早就从薛严这知晓了潇长枫已经寻到了公主,是以,她又转头看向潇云凤,语气收敛了些,“就是还要劳烦嫂嫂,回京路上尽量寻些借口叫队伍慢些,至少让我哥先回去。不然万一真叫七皇子发觉之前是我诓骗他,我怕我没什么好果子吃……” 潇云凤想了想自家皇兄的脾气,其他的皇子只当他是懦弱胆小,但真实的脾性,只有她这个做妹妹的知道。 薛嫣说的,倒还真有可能。 第51章 危机 潇云凤是个在除了潇长枫外所有皇子眼中都称得上性情古怪的一个妹妹。 且因着景皇纵她,甚至不少后妃都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就怕景皇爱屋及乌抬举了七皇子的身份。 是以,潇云凤日常也不待见那些人,想要叫她对一个人好,那可真是难上加难。 上上下下打量了薛嫣一阵,潇云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瞧在你这张同驸马一模一样的脸上,我应了。” 薛嫣猛地松了口气,“多谢嫂嫂。”心里默默道,谁还不是呢,你不也有张同潇长枫一模一样的脸么。 潇云凤笑的人比花娇,“你这声嫂嫂我爱听,以后没事儿多喊喊。” 薛嫣笑着应下,虽然心里十分不理解这种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却要仗着辈分占便宜的行为到底是源于什么心态。 “那哥你先收拾收拾包袱,明日一早会有马车在医馆门前接你,届时还望嫂嫂能引开医馆门口那些守卫。” “那是自然,我都应了你,这些事就不需要你再操心了。” 薛嫣不能在医馆久待,外边那些守卫都是认得她的,待久了恐惹人怀疑。 临走前,薛嫣照例拎了两副药走。 翌日,薛严上了回京的马车,临走前还冲潇云凤笑了笑,“那为夫就先行一步,望夫人早日回京,当然,晚两日也无妨。” 这话说得,仿佛是要赶去投胎似的。 潇云凤摆了摆手,“去吧病秧子,我回去前你可得活好了,莫叫人欺负了去。” “放心,定然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做寡妇。” 这寡妇就真过不去了呗! 两日后,守备府。 潇长枫面沉如水,虽没什么表情,但浑身上下都在表达着他不高兴。 “嫣儿,嫂嫂得先回去了,你如今伤还未好,切不可独自骑马,出门要坐马车。” 潇长枫说着,转头深深望了跟在薛嫣身边的陈景一眼,大有她若不好好听话就唯你是问的意思。 陈景一个激灵,不等薛嫣回话,立即抱拳行礼,“公主放心,陈景定好好看着将军。” 这话陈景应的无比心虚,毕竟将军前两日才独自骑马出了大营。只是这姑嫂一个二个都来威胁他,该说不愧是一家人么。 得到陈景的保证后,潇长枫就示意他先出去,自己有话要同薛嫣单独说。 陈景出去后,薛嫣心底有那么一点点紧张,难道是薛严的事情暴露了? 不,肯定不是,真要暴露,潇长枫同她说话就不会是现在的态度了。 “嫣儿,这里不比京城,嫂嫂想要看顾你总是鞭长莫及。嫂嫂知你是个厉害的姑娘,能上阵杀敌,但你到底是个女儿家,若是受了伤,嫂嫂也是会心疼的。你要明白,万事都不如你的性命重要,无论如何,总是活着要紧。” 薛嫣心底像被刺了一下,不疼,但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嫂嫂莫要担心,过不了多少日子,京卫军便要班师回朝,突厥那边送了质子要和谈,我定然是要押送质子回京的。左右也就比您晚些时日,不值当嫂嫂如此担忧。” 潇长枫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薛嫣的脑袋。 他的小姑娘,他如何能不担心呢。 “且看顾好你自己,这伤好之前,万不可再骑马了。” 这个再字就很微妙,让薛嫣一度紧张,但仔细瞧瞧潇长枫的眉眼,似乎真是只有担心。 送别的话不宜说的太久,潇长枫仔细瞧了瞧薛嫣,像是想把她印在心底,而后没再说话,转身出门登上了回京的马车。 马车行至郡外,官道上停了辆不起眼的马车,从马车内下来了一个人,入了潇长枫的马车。 马车内,两位瞧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互相瞪视着。哦不,是潇云凤瞪着潇长枫。 潇长枫先开了口,“你倒是乖巧的等着了,我还当你这次又要逃。” 潇云凤没什么好气,“我倒是想,但皇兄你派人盯着我,我也不好逃不是?” 说完心底又补了一句,何况她答应了薛嫣要让车队放慢速度,好叫薛严能先一步回京。 潇长枫哼了一声,“你不回去还想如何,还叫我替你在薛府呆着?” 潇云凤理亏,小声嘟囔,“我瞧皇兄你好像挺开心的。” 被说中心事,这短暂的兄妹谈话以潇长枫狠狠瞪了潇云凤一眼作为终结。 回京途中,潇云凤不是借口腹痛在驿馆磨蹭了两三天,就是说定要尝尝人家因闺女成亲当日不开门的馄饨小店,要不就是她头晕,叫马车慢些,总之就是不肯安生赶路。 车队回到京城,生生比预计的慢了四日左右。 闹到最后,潇云凤觉得皇兄瞧着她的时候,那眼神就跟小刀子似的。 入了京,一辆马车去了皇宫,一辆马车回了守备府,但入宫的马车上坐的人却不是潇长枫。 潇长枫以父皇要亲自训斥她为由,让她独自一人进宫,还美其名曰,勉为其难替她再扮两日公主。 这下潇云凤是真有点急了,那病秧子到底同他妹妹还是有些不同的,她这皇兄别的不说,眼神还是挺毒辣的,若是叫他瞧出不同,说不得会迁怒那病秧子。 潇长枫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他离府前,薛严不是称了重病么,现在他回府,于情于理他这个做人「妻子」的,都该回去瞧瞧薛严。 只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潇长枫站在那张还挂着红帐子的床榻前,内心有些迷茫。 按薛远山的话是说,薛严后来病好后,就搬回了二人的喜房。 只是潇长枫瞧着半靠在床上一脸温柔瞧着他的那个人,觉得浑身都有些别扭。 这薛严是病了一场病傻了么,为什么要用如此恶心的眼神瞧着他? 薛严躺在床上,内心也是一阵一阵的别扭。 面前这个公主怎么还是个假的,潇云凤跑哪儿去了?还有这个七皇子,打着公主的名头说来瞧他一眼,瞧也就瞧了,为什么眼神还奇奇怪怪的。 “夫君,你可好些了?” 此话一出,薛严背后立时起了一脊背的白毛汗。 吓!这七皇子怎的入戏入的如此上头,真公主都还没唤过他一次夫君,倒是让这个假的先喊上了! 第52章 大军回京 薛严能名满京城,一是因着他的病,二是因他才貌双全。 如今潇长枫这一声「夫君」,差点让翩翩贵公子当场背过气。 “多、多谢公主关心,严身体尚安。”薛严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潇长枫能喊夫君喊的如此顺口,且他发出来的声音,竟然真同潇云凤相差无几。 一旁有侍女在,潇长枫也不好说些其他,恰逢有小厮送了药进来,薛严忙接过药想要借喝药逃过潇长枫审视的目光。 潇长枫蓦地凑了过来,微凉的指尖搭在了薛严腕子上。 薛严心里一惊,差点手一抖让这一碗药喂了潇长枫满脸,“公……公主?” 潇长枫只握了一瞬便松开了,垂手站直身体,语气也开始不咸不淡,眼中甚至还掺上了几分嫌弃之意,“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夫君尚在病中,这药烫,喝着要仔细些。今夜我便睡在隔壁厢房,免得打扰你休息。” 说罢也不等薛严回话,潇长枫扭头便出去了。 薛严:你握我的手就能觉出这药烫不烫?皇家人都这么任性? 薛严只道是这七皇子性情古怪,他出去自己反倒轻松自在。 但刚巧进门要服侍薛严的冬至却瞧见,这美如天仙的公主,分明就是沉着脸走出去的,那气场,明明白白写着「活物勿近」。 冬至咽了咽口水凑到床边,“少爷,您方才,是不是惹公主生气了?” 薛严这下药也不喝了,把碗往旁边的托盘里一丢,“本少爷做什么了?” 冬至瞧这这位主也生气了,顿时不敢造次,“没……没说您做什么,就是刚才小的瞧着公主出去时,那个脸色不怎么好。” 冬至这话不说还好,说了薛严更是来气。 方才明明是那七皇子掐着嗓子装模作样喊他夫君,喊的他背后都发毛了,然后又不明不白凑过来握他的手。 这七皇子不会是听信了他妹妹的话,真以为自己是个断袖吧?难不成,这七皇子也是个断袖? 等等,他为什么要用「也」? 薛严以为自己窥得了真相,当即下意识拢了拢领口,余光瞥见一旁的冬至,又强制自己把手放下来,“冬至,我要休息了,你出去把门带上。夜里你就在外间,记得大门要上栓!” “少爷?我……” “行了!出去吧!” 强行把冬至和伺候的侍女赶出去,薛严坐在床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的好妹妹可真是好极了,这要说是亲妹子,说出去旁人都不信! 他现在就想知道,满京上下有多少人知道,「薛严」是个断袖。 还有,那七皇子万一看上他了,岂不是会同潇云凤争他? 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不同于薛严在这边想七想八,隔壁厢房的潇长枫此时坐在椅子上,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潇长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记忆当很少出错。 虽说隔了几月,但他不会忘记那种手感。 病秧子的手腕,分明细的他不敢用力捏。 可今日床上那人,且不说眼神对不对,单说那腕子,就比记忆冲粗上不少。 一把握过去虽是清瘦,但实打实的是比以前要粗上很多。 没那个病人养上几月还能将骨头养粗的,反正他没听说过。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床上那人与几月前那个与他同屋而眠的人,不是一人。 想到此前他给小姑娘戴镯子那次握到的腕子,那夜洞房花烛望他望到失神的人是谁,呼之欲出。 不是不气,只是更多繁杂的情绪充斥着潇长枫的胸膛,叫他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静。 许久,一个念头升了起来。 这下,是不得不负责了。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薛嫣,不知怎的,猛地打了个寒颤。 距潇长枫回京二十日之后,圣旨随着快马一同入了祁山。 兹攸内乱,断了给突厥的供给,难怪他们突然说要和谈。 圣旨上命薛嫣带着京卫军回京,路上务必要确保突厥质子阿史伊和使者的安全。 至此,这场玩闹一样的仗几乎是大景历史上最短的一场战争。 突厥人定然也想不到自己大言不惭放话要拿下大景北境五郡,结果被自己的盟军釜底抽薪,以至于不得不送王储做质子来和谈。 这可真是,里子面子都丢了个干净。 大军临回京前一日,薛嫣在军帐内跟陈景交代事情。 “你知道我留你在祁山是何用意么?” 陈景点头,“上次将军说的属下都记得。” 薛嫣满意地点点头,“除此之外,你还要去查上次突厥人能通过祁山峡的原因。他们既然能过一次,以后祁山峡就拦不住他们了,势必要在峡内做防御工事。 你去亲自探查,具体在什么位置建什么防御工事你要心中有数。营里有擅长这些的工匠,你要同他们商讨,但要确保商讨的人是可靠的。” 陈景见自家将军神色肃穆,忙把「上次不是让军师负责这件事」的话头给咽了回去。 他也察觉到了,最近将军和军师之间总觉得怪怪的,两人兴许是闹了些矛盾吧。 换做旁的人,陈景或许会大着胆子劝上将军几句,但想起此前军师对他阴阳怪气的模样,陈景就不怎么想冒着惹将军生气的风险去劝。 将军虽说平日练兵很是严苛,但她对手下的将士都是极好,不会无缘无故同人置气,定是军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叫将军同他生分了。 薛嫣骑在马上,身后是即将启程的大军。 “军师想好要骑马同行?有辎重在侧,其实你可以乘马车的,骑马会很累。”薛嫣瞧着身旁的李晟,好心提醒。 李晟听见这句明显疏离了不少的「军师」,心头一阵翻涌,“将军对晟看来还是不怎么了解,晟骑马的技艺,当是不比将军差多少的。” 薛嫣默了一瞬,“是了,军师的许多事,我都不怎么了解。军师想骑马便骑马吧,马车也备着,要是累了就乘马车。京城的严冬不比北境轻松多少,这一路风雪想必不少,军师多穿些,当心着凉。” 第53章 再见面 许是上次阿史伊被薛嫣同潇长枫联合起来挤兑出了心理阴影。 这回京的一路上,除却时不时点名要吃点什么特色的地方小吃外,倒也还算安分。 直到京卫军的大军踏上了京郊的领土,京郊大营的越都尉携一众武将在玄武门外迎薛嫣,阿史伊才将头探出马车的车窗,“想不到将军在这大景倒是颇得人心。” 薛嫣这一路被阿史伊吃这吃那的小要求搞得烦不胜烦,想到过去大军为了方便赶路,日日都是干粮,这害她的士兵们吃不好睡不安的突厥人怎好意思要吃好的。 “二王子,大景的官话复杂,你若说不好可以选择不语。” 言下之意,不会说话你就最好闭嘴。 颇得人心这话是能用来说她一个将军的么,传到陛下耳中不就是叫他们君臣生嫌隙么? 阿史伊脸上的假笑淡了些许,仰头望了薛嫣一眼后,把马车的窗帘撂了下去。 薛嫣觉得有点新鲜,这路上她也没少挤兑阿史伊,但他从来都是脸上堆着假笑,如此鲜明的撂脸色还是头一次。 这瞧着是到了京城,不怕她会想办法欺辱他了,所以才敢给她脸色瞧呢。 说不定这突厥二王子还准备在陛下面前告她一状。 大军归京,作为主帅,薛嫣是要先进宫述职,交还兵符,之后才能归府。 说实话,打从踏进京城的城门,薛嫣心中就一直七上八下的。 无人等在城门口直接将她押送至诏狱,证明她假扮薛严将「公主」迎回府的事情还没有传入陛下的耳中。 但薛严虽说同她长得相差无几,性子却差了不少,她觉着想叫潇长枫发觉不到换人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现在就只能是死不承认,无论潇长枫如何质问,她都不能承认。 只盼着薛府上的那位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公主,而不是潇长枫这个大尾巴狼。 薛嫣入了宫门便不能骑马,随着内侍一路入了太和殿。 殿内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皆在,其中自然包括她爹薛远山。 薛嫣一身铠甲,武器是在宫门外就卸了的。如今她双手捧着承兵符的盒子,一路稳步上前,跪在阶下,双手捧着盒子缓缓举起。 “禀陛下,臣薛嫣,幸不辱命,将突厥贼子拦在北境之外,百姓皆安。” 景皇潇乾居高临下,望着身形纤细的年轻女将军。 对于薛嫣,他是十分满意的。 一个女将军,既无谋反的可能,也无谋反的胆量。 过去那些将军,哪个不是要等他暗示才会将兵符不情不愿的归还与他,可瞧瞧薛嫣,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丫头便将兵符双手奉上。 这才是为人臣子该有的模样。 “爱卿平身,此次北征,能如此迅速搓了突厥的锐气,爱卿功不可没,薛远山生了个好女儿啊,赏。” 潇乾话音刚落,就有内侍操着尖细的嗓音开始唱礼单,这单子上皆是上次给薛嫣同薛家的金银财宝。 内侍唱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足见这礼单之长,一时叫旁边好些官员妒红了眼。 只有薛远山抬头挺胸面色红润,有同僚朝他投来羡慕的眼神,他便更得意几分。 大有「你们就生不出这么优秀的姑娘」之意,实在是气煞人也。 当然,也有官员不服。 毕竟此次北征并没有打什么惨烈的大仗,能如此迅速班师回朝还是因着兹攸同突厥的内乱。 因此有人觉得这次薛嫣没什么功绩,换成是随便一个都能顺利将突厥从北境赶回去。 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亲自拟的礼单,此时也没什么人敢来触这个霉头。 简短的述职结束,景皇收回兵符,大方的挥手退朝,放薛嫣回家同薛远山团聚。 只是父女二人才出了太和殿,还未走到宫门处,一个不速之客便挡在了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完、蛋、了。 薛嫣远远瞧见潇长枫的时候,恨不得回到大婚那夜敲晕自己。 叫你嘴贱,叫你非得同他说些有的没的,叫你之后不同他保持距离,人发现了,来兴师问罪了! 薛远山乍一瞧,远处那人怎的和儿媳妇这般相似? 反应了一阵,想起公主还有个孪生哥哥,当就是眼前这位了,别说,还真是几乎一模一样。 薛远山用胳膊肘怼怼自家闺女,“嫣儿,你嫂嫂这位兄长,倒是同你与薛严有的一比,这也长得太像了。” 薛嫣脸上带笑,心中却在暴风哭泣,哭她爹傻。 她当然知道潇长枫同嫂嫂像了,不像能骗她爹这么久么? 潇长枫瞧见薛嫣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知道这姑娘应该是明白自己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见潇长枫一直站在宫道上,薛远山心里有些打鼓,悄悄问薛嫣,“闺女,这七皇子是同你有什么过节?还是你在北境待你嫂嫂不好?” 薛嫣摇摇头,“爹,他是来讨债的。” 薛远山一头雾水,“讨债?讨什么债,咱们薛家何时欠了七皇子债?” 薛嫣深吸一口气,怜悯地看了还被蒙在鼓中的老父亲一眼,心道他不是同你讨债,是来同女儿讨债的。 为了不让自家爹受太大刺激,薛嫣率先上前两步,压低声音“见过七皇子,殿下可是有话要同臣说?” 潇长枫目光复杂地瞧了一眼他的小姑娘,心中不能说没气,但瞧着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那算不得多深重的气顷刻也便散去了。 见潇长枫不说话,薛嫣以为他是气得很了,难得软着语气讨饶,“殿下,可否让家父先行回府?” 潇长枫干咳一声,抬头望向薛远山,“见过薛尚书。” 薛远山受宠若惊,连忙回礼,“不敢,老臣参加七皇子。” “薛尚书不若先行回府?本宫同薛小将军有些话要单独说。” 薛远山属于老父亲的那颗警惕之心终于活了过来,“敢问殿下有何话同小女说?” 薛嫣糟心地望了自家亲爹一眼,语气沉重地开口,“爹,您还是先回去吧,女儿有些私事同殿下讲。” 私、私事? 薛远山怔在原地,一颗老父亲的心碎了满地。 第54章 我会对你负责 望着仿佛苍老十岁的亲爹的背影,薛嫣也想说让她爹别走。 但接下来她要同潇长枫说的话,还是没有第三个人听见比较好。 潇长枫不说话,薛嫣也不说。 在潇长枫看来,薛嫣现在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你不开口我就在这跟你死磕到地老天荒的样子。 实则她这会子尴尬的快想要用头去撞玄武门了。 但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原则,薛嫣是决计不会主动开口的,讨饶什么的,更不可能! 两人就这么干杵在这,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潇长枫先败下阵来,长出一口气,“嫣儿,你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恢复了本来的音色,潇长枫的声音听起来略带沙哑,大抵是年岁不大,这声线还没变过来吧。 虽说薛嫣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的,但没穿厚底靴,靴里也没有垫棉花,薛嫣比潇长枫足足矮了大半个头。 薛嫣埋着头,不太想瞧他,“殿下想同臣说些什么,臣洗耳恭听。” 大约是一路奔波至今还未能休息,薛嫣的声音也有些哑。 昨夜京城还落了雪,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久了,甚至叫她说话是染上了一点鼻音。 原本这就是一个人休息不好的正常声音,但听在潇长枫耳中,就是薛嫣在同他撒娇赌气。 被诓骗了如此之久,他都没说什么呢,怎的他的小姑娘倒先生气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倒先同我置气了?” 薛嫣低着头,内心一阵迷茫:?她是不是太累听觉受损了,她怎么听见这七皇子用了很宠溺的语气同她讲话,他是演她嫂嫂上瘾还没调整过来么。 实在有些忍不住,薛嫣悄悄抬头瞅了一眼潇长枫,正好就落入了一双如墨的眼眸中。 若不是还惦记着自己身在宫中,薛嫣差点叫那一双眸子中的相思之意给溺死。 有鸟儿飞过,带了一簇落雪,恰恰落在她眉间。 这一点冰凉叫薛嫣瞬时回了神,好看的眼睛眨了眨,下一瞬起了一背冷汗。 这是什么令人头皮发麻犹如地龙翻身皇陵倒塌一般骇人听闻的发现! 她她她,她居然在这七皇子眼中看到了相思?? 身为人臣,最重要的就是管理好自己面上那一亩三分地的表情,但薛嫣现下只想重新投次胎。 “七……七皇子,您是不是还未……转过来?臣是薛嫣,不是薛严,您是七皇子,不是……不是臣嫂嫂。” 薛嫣这一句话说的异常艰难。当然,她的言下之意潇长枫也是听懂了的。 潇长枫心底略过一丝不愉,他不想让这姑娘强行把自己的思念之情扭曲成是因演朝云演习惯了而带出的嫂嫂对小姑子的关心。 我们七皇子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从不拐弯抹角。 “嫣儿,有些话早该说与你听。” 薛嫣投去抗拒的视线:不,本姑娘不想听。 潇长枫忽略了这目光中的含义,自顾自开口,“虽说这一路你皆是在诓骗我,但你未曾真的害过我,我却仗着「公主」的身份,与你同宿马车,入你闺房。此非君子所谓,是我之过。” 薛嫣脸上的表情都要木了,这七皇子怎么回事,有些丢人的事情天知地知他知她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非得再说一遍! 没等薛嫣忍无可忍爆发出来,潇长枫继续道,“薛嫣,我不是登徒子,我会对你负责的。” 薛嫣一个没反应过来,再次觉着自己是不是得了耳疾,需要求陛下帮忙让御医给瞧瞧,否则她怎的会听到这个前「嫂嫂」要对自己负责? 见薛嫣用一种「不是你有病就是我有病」的目光瞧着自己,潇长枫有些不高兴,“你听懂了么,我说,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为妻。” 薛嫣膝盖一软,差点就在这随时可能来人的宫道上给这位七皇子跪了。 这位大爷到底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才能说出这种没点病都说不出的话来。 负责?大可不必! “臣自北境一路赶回京,许是没歇息好,有些听不清人说话,殿下大可不必在意之前种种,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事情已过,殿下就当此前的事从未发生好了。臣还同家父有些事要商议,先告退了。” 说完,薛嫣行礼起身绕开潇长枫直奔宫门而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顿,速度之快叫潇长枫想伸手捞人的时候,薛嫣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这小姑娘同旁的姑娘都不一样,大步流星丝毫没有端庄淑女该有的模样,但潇长枫站在那,除了薛嫣,再无甚能入眼。 薛嫣背影虽然瞧上去格外镇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是再待在原地不走,很有可能真的会腿软到走不动路。 当然,这腿软纯粹是被吓的。 方才有那么一瞬,她觉着这面容绮丽的七皇子简直比十个突厥贼还吓人。 薛远山虽说被自家闺女当心来了一记重锤,但作为一个老父亲,他自然还是在宫门口等着。 本以为要等上个许久,没想到没多一会自家闺女就逃命一般奔出了宫门,而且似乎根本没瞧见他这个翘首盼儿归的老父亲。 薛远山伸手去拦薛嫣,吓得薛嫣当即朝后跳了一大步。 定睛一瞧是自家亲爹,这才松了口气。 薛远山瞧着薛嫣的神色,有点着急,“怎的了闺女,那七皇子留你何事?你这脸色,可是他欺辱你了?管他是不是你嫂嫂的兄长,他要是敢欺辱你,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陛下面前讨个说法!” 眼看自家老爹就要撸袖子进宫干架了,薛嫣连忙拽住她爹的衣袖,“没没没,爹啊,没事没事,我们回府啊。殿下没对我做什么,我,我是急着回家才跑的快了些,方才没瞧见您罢了,真没事!” 自家闺女,薛远山怎么可能不了解,但瞧着薛嫣这一副极力掩饰的模样,薛远山悟了。 这就是所谓的不能当他面说的私事…… 闺女长大了…… 第55章 拿着爹的花着夫婿的,这不快乐么 “妙啊!你哥尚了公主,你再给七皇子,你们还都是双生,这不就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么?” 听着这个略有熟悉之感的「妙啊」,薛嫣脑仁生疼。 她眼下无比后悔方才为何要在她爹的追问下脑子一热把七皇子说要娶她的事情说了出去。 她爹根本就不了解内情,她也不敢将全部的事情经过说出来。 以她爹的脾性,要是真知道潇长枫仗着「嫂嫂」这个身份同她宿在一辆马车上,还帮她清理过伤口,那绝对是要炸,说不定现在就脱光了上衣跪在宫门前求陛下给他一个说法了。 但薛嫣也知道,她爹若是生气,也不会是因她明知潇长枫是男子还同他宿在一起而生气,她爹只会觉得是潇长枫仗着身份不做人,欺辱了他的闺女。 “爹,我不想嫁给七皇子……不是,我才十六,您就要着急把我给嫁了么?” 薛嫣试图同她爹讲道理,未果。 “瞎说什么,什么才十六,你哥那朋友,就是那个大理寺卿钟林岳,他不是有个妹妹,今年才十五,已经许了人家,他爹每次见着我都要拐弯抹角嘲笑我,说我一双儿女儿子没娶妻女儿没嫁人,现在好不容易你哥尚了公主,家里可就你一个了!” 薛嫣也恼了,“我嫁不出去怎么了,爹您是不是嫌我丢人?” 薛远山哑火了,“倒也不是,爹怎么可能嫌你丢人,便是你一辈子不嫁,咱薛府也是养得起你的。” 薛嫣有一点感动,“那您为何要催我嫁人?” 薛远山又理直气壮起来:“找个夫家养你不是更快乐,爹给你的都是你的,你可以拿着爹的,花着夫婿的,这不快乐么?” 薛嫣木了脸,收回了方才一点点感动。 “爹您清醒点,要嫁也不能嫁七皇子啊。” 薛远山拧眉想了半天,不解,“为何?爹瞧着殿下今日那神情,应是相中你了,不然他一个皇子怎的好在宫道上拦你?” “爹,您要让我嫁个皇子么?他以后会是王爷,哪怕我嫁了他,是他的正妃,日后他还会有侧妃妾妃王姬侍妾等等等,您觉得女儿能在那一堆后宅女子中斗出个头么?” 薛远山闻言立即拔高了嗓门,“那不行!你爹我一辈子就娶了你娘一个,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要想娶你的人必定得答应不能三妻四妾,这辈子只能娶你一个!” 要不是心里对她爹敬重,薛嫣现在就要翻白眼了,“爹,您听听您这话,您这是用自己来要求旁的人呢?他要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尚有商量的余地,但他是皇子啊爹,自古以来您见过哪位皇子只娶一个正妃?” 薛远山脸上升起愁容,“那,这就把他否了?万一他愿意只娶你一人呢?” 薛嫣继续给她爹摆事实,“即便他愿意,陛下能同意么?随便指个人给他,他能抗旨不遵?” 这下薛远山算是歇了这个心思,“前些日子,爹才听陛下说,有意给七皇子封王娶妃。今日瞧他对你有意,想着虽是嫁入天家,但他若愿意护你,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想起之前潇长枫对她说话的神情,他当是认真的,但,“爹,不是殿下不好,实是女儿如今并不想嫁人。外贼未平,女儿无心去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 “说什么胡话,你是当自己是什么救世主?还是大景没了你百姓便要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讨人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薛嫣扭头瞪去,就瞧见薛严靠在门框上,半点没有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君子所为,薛严你闲的,不去陪嫂嫂,来这偷听我和爹讲话。” 薛严一边走进来,一边伸手用折扇敲了薛嫣的脑袋一下,“没大没小,叫哥。” 薛嫣不服,“你就比我早出生半刻!” 薛严嗤了一声,“莫说半刻,便是半盏茶,我也是你兄长。” 薛嫣气的不想同他说话。 可惜薛严还未来得及多嘚瑟一阵,薛远山就走过来一巴掌给到他后脑勺上,力道之大,丝毫不把薛严当成一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当我不存在呢,敢跟你妹妹这么说话!” 薛严捂着脑袋一个趔趄,“爹!我都成亲了,您能不能别再打我头了,况且我有半句错么,她是不是该叫我哥。成日薛严薛严的,没大没小!” 薛远山作势还要给他一下,薛严立即警惕的躲远了一点。 “你成亲了我也是你爹,个混小子,你妹妹想怎么喊你是她的事,她乐意怎么喊就怎么喊。” 薛严有些憋气,他就知道,在这个家里他就是最没有地位的那一个! 以前只有他爹和薛嫣两个人逮着他欺负,现在还多了个公主! 碍于自家老爹的威慑,薛严只敢瞪薛嫣一眼,“对我好点,公主府马上就修缮好了,你再想见我还得递拜帖才能来公主府见我一面。” 薛嫣叹了口气,总觉得她这便宜兄长从来都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我每日忙得很,没时间见你。” “你这么不像个姑娘,那七皇子怎的会瞧上你?” “你这样的公主都瞧得上,七皇子瞧上我也没什么,我至少强过你。” 两人日常拌了几句嘴,薛严用扇子戳了戳薛嫣的胳膊,“你同爹方才说的可是真的?那七皇子真的瞧上你了?他可是因为你……啊!薛嫣!你踹我作甚!” 薛嫣胆战心惊的瞧了自家老爹一眼,暗恨自己方才那一脚怎么没把这病秧子踹晕过去。 “因为我什么,自然是因为我天生丽质还能上阵杀敌,同旁的女子不一样!” 薛严揉了揉被踹疼的小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咳……” 薛远山原本瞧着自己一双儿女拌嘴还觉着这二人感情真好,但听着听着就觉着有些不对了,“因为你什么?嫣儿,你此前同那七皇子可曾见过?” 薛嫣急中生智,张口就开始瞎编,“见过!此前……此前七皇子曾去京郊大营瞧过练兵,那日女儿正好在校场,是以见了一面!” 薛远山悟了,“原来如此,我闺女练兵时那模样,哪个愣头小子瞧着都要被晃花了眼!” 第56章 藏拙 暂时将自家老爹忽悠了过去,薛嫣稍稍松了口气。 反正她爹也不会亲自去潇长枫面前求证,她想怎么编二人见过的场面还不是由得她编。 可薛严这边她是忽悠不过去了。 送走了老爹,还有个赖着不肯走的薛严,“嫣嫣,哥现在特别好奇,你之前同那七皇子都是如何相处的?怎的你这刚回京,他就能拦在宫道上说要娶你,这也太……他要有这心思,不该是先同爹提么?” 薛嫣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哪晓得他怎么想。” 薛严分析,“但七皇子向来不怎么受宠,我听林岳说过,他在宫里总是被欺负的那个,也就脸生得好看了,那张脸是没什么机会给宫外这些贵女们瞧,若是见着了,还不知有多少姑娘要被他迷倒。 不过嫁给他着实不是什么好选择,他被别的皇子针对,你要嫁了他,说不得还会被他连累。” 薛嫣凉凉地刺了自家兄长一句,“要论靠生的好看博得贵女们的喜爱,你应该首当其冲吧,怎的还有闲心取笑别人?” 薛严自是不肯承认,“胡说,本世子靠的是才气!” 薛嫣有些头疼,懒得同薛严在这说些有的没的,她就是觉着太突然了。 难不成是潇长枫气不过她之前那段时间一直诓骗他,所以想把她娶进门然后慢慢收拾? 不,不应当,今日潇长枫瞧着她的眼神,分明是没什么怨气和怒火的。 见薛嫣不吭声,薛严凑过来又用扇子戳了戳她,“哎,嫣嫣你是怎么想的。” 薛嫣本就一团乱麻,这会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便宜兄长。 伸手没好气地拨开扇子,“我怎么想是我的事,你少来打听,都还没入春呢你就拿把扇子,嘚瑟不死你!” 薛严刷一下展开扇面,“这怎么能叫嘚瑟,这是我应了你嫂嫂,说给她绘副扇面,你瞧瞧,是不是绘的格外有意境。” 叫薛嫣舞刀弄棒她行,琴棋书画就真的不太行了。 瞧了扇面半晌,她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你又不是不知我瞧不懂这玩意儿,你个京城才子手下绘出来的扇面,自是好的。只是没想到,逃婚你逃的比谁都快,现下倒是对我嫂嫂上了心,自己打自己的脸,也不晓得疼不疼。” 脸自然是疼的。 薛严有些羞恼,没好气地瞪了自家妹妹一眼,“我逃的可没你嫂嫂快,你刚回京,你嫂嫂准备了一桌家宴,就等着你过去呢。” 说是潇云凤准备了家宴,但也就是她吩咐了厨房要做什么菜式罢了。 这就很好,薛嫣可不敢想叫公主亲自下厨给她做什么吃食,那真是想想都要折寿。 果然,等薛嫣入席时,公主正稳稳当当坐在主位上,旁边坐着她爹。 “嫣儿快来,这可是你嫂嫂一早就吩咐厨房备下的,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 薛嫣对这个嫂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不满自是不敢有,毕竟当初她哥也逃婚了,但若不是公主也逃,她也不必同七皇子周旋那么久。 且瞧见公主这张脸,就让她不由得想起了潇长枫,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多谢嫂嫂费心,嫣儿受之有愧。” 潇云凤满眼兴味,笑眯眯地对薛嫣招手,“何来受之有愧,此前可多亏你照付。” 一语双关,薛嫣一时有些不敢看潇云凤的眼睛。 想来薛严也同她说了不可以把之前的事情告诉爹,一想起被蒙在鼓中的老爹,薛嫣真的是心虚极了。 薛远山望着一双儿女和儿媳,一颗老父亲的心得到了满足,可真是左看右看都好极了。 这厢家宴吃的尚算融洽,宫墙内那貌不合心更不合的父子二人正对峙着。 “父皇,儿臣出宫前,您曾承诺,待朝云归来,便在宫外赐府,封儿臣为王,不知可还算数。” 潇乾望着自己这最小的儿子,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你当真想出宫建府?你可知你那些个皇兄,可都是巴不得留在宫中。虽说大景已有太子,可留在宫中便有机会坐上这把龙椅,你虽资质愚钝些,但也应该知晓吧。” 皇位自是不可能传给老七,但该有的试探也不可少。 潇长枫对着潇乾再行一礼,至少表面上从头到脚都恭恭敬敬的,让人瞧不出丝毫逾越,“父皇明鉴,儿臣自知资质愚钝不可与其他几位皇兄相比,从未肖想过不该想的东西。儿臣只愿在这京中做个闲散王爷,能富贵一生足矣。” 潇乾目光微动,“你的意思是,你连封地也不要?” 潇长枫再一拱手,将谦卑之意展现的淋漓尽致,“此一程去北境,儿臣见到了许多京中难以见到的景象,儿臣觉得想要管理好一方领土,实属是一件困难之事,需得眼光长远、心思沉稳之人方可胜任。儿臣年岁尚浅,恐无力担此重任,还望父皇许儿臣在这京中多做两年闲散王爷。” 潇乾审视这这个自己刻意不去关心的儿子,对他的识时务感到相当满意,他若能就如此安分,留他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孤准了你的请求。出宫建府,你便要迎娶王妃,可有心仪的人选?” 潇长枫袖中的手不自觉握成拳,表面却不显,“儿臣确有心仪之人。” 潇乾有些意外,“哦?说来听听,作为你此次带回朝云的嘉奖,孤可给你赐婚。” “儿臣想迎娶兵部尚书薛远山之女薛嫣。” 兵部尚书,正三品官员,真要议亲,说起来还是对方高攀了。 但薛嫣…… 潇乾面色冷了下来,属于上位者的压迫尽数释放了出来,“你可知,你方才说的是谁?” 潇长枫撩起衣袍行了跪礼,“父皇,请听儿臣解释。儿臣说想迎娶薛尚书的女儿,一是因为儿臣觉得薛嫣同其他京中贵女不同,她瞧得起儿臣。 二是因为,儿臣去往北境这段日子,因假扮朝云,不得已与薛嫣发生了些许肢体接触。虽非本意,但儿臣不但身为男子,更是皇子,自是要负起责任,以保皇家颜面。” 饶是何种场面都见过的潇乾,此刻也有些缓不过神了。 第57章 赐婚 他这瞧着闷不啃声除了长相之外没有一处出彩的儿子,居然趁着身份之便,欺辱了薛尚书家的女儿? 潇乾有点想骂人,但他的身份气度不允许他如此。 即便贵为天子,潇乾此刻也有些后怕。 好在一切都在尚能挽回之时,薛爱卿当还不知晓此事,否则此前在朝堂上怕是半点面子都不会给他这个皇帝。 薛远山此人他还是了解的,若是有人欺辱他的女儿,他多半是要同那人拼命的。 潇乾此刻仿佛第一次识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数个来回。 “孤此刻该夸你还是该斥责你?亦或是同情你居然有命活到今日?即便你是孤的儿子,你能在欺辱了薛远山的女儿后还完好无损的回来,孤都觉得你命大。他那人,可不是会给孤面子的,孤倒是小瞧你了,居然敢打他女儿的主意。” 潇长枫倒是没想到他这皇帝爹还能同他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可见他那未来的岳丈大人是真的脾性颇为火爆,在薛府时他到是没觉出来,大抵是他的未来岳丈对儿媳总是要宽和些的。 “父皇误会了,儿臣并未欺辱薛嫣,她是想当作从未发生的,但儿臣身为男子,这点责任都不负,焉能当得起「大丈夫」三字?” 潇乾沉默着,想从潇长枫脸上看出些他心底的想法。 他究竟是只想负责,还是对这位置有所惦念,想求得薛远山的助力。 若是后者,只怕他这儿子要失望了。 薛远山虽为正三品尚书,但实际没什么实权,说句难听的,薛远山手中的实权,比他女儿还少。 薛嫣的确将调度京卫军的兵符交还给了潇乾,但她作为镇北将军,手中还握有北境五郡十万大军的兵符,这是直到她卸任,才需将兵符交还。 可薛嫣为女子,便是她军功再高,也不可功及后人。 “你贵为皇子,娶了薛嫣,你可能耐得住只有一位正妃?你若往后要纳侧妃,薛尚书怕是会同你拼命。” 潇长枫眼神闪了闪,“父皇,儿臣愿迎薛嫣为王妃,只她一人,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潇乾怔了一瞬,定定望着潇长枫的脸。 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眉眼,让他看见了当年那个貌若天仙的番邦姑娘,她说她很喜欢大景的风土人情,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在大景寻一位如意郎君,与他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潇长枫不愧是她的儿子,同她还真是像。 只是此刻的愿得一心人,又能维持多久呢,他到是有些好奇。 “你且下去吧,你的封王诏书不日孤便会拟好。至于那薛家的女儿,便依了你,许她做你的王妃。” 潇长枫心头一松,头一次心甘情愿地跪地向潇乾行了个礼,“谢父皇成全。” 他知道能让薛嫣嫁给她,必定是他父皇思虑再三后才同意的,他不愿去想这其中含了多少算计多少揣测。 他只知道,若是真将那姑娘娶到手,他定会终其一生护她、爱她、敬她。 薛嫣吃完了家宴,陪着哥嫂在院子里遛弯,虽然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留下来发光发热。 “嫣儿,此前种种多亏有你,是我这个做嫂嫂的不好,以后你我好好相处,我定都给你补偿回来。” 薛嫣冲潇云凤笑了笑,“嫂嫂这话就见外了,您只要能管住我哥,我定会好好替我爹感激您。” 薛严不乐意了,“你俩叙话便叙,为何要拉踩我。” 薛嫣正要回嘴,突然心下一慌,溜达的脚步都顿了一顿。 薛严瞧着她脸色不是很好,担心地问了句,“你怎么了?可是真累坏了?你不是说这一路行进速度不快,不怎么累么,怎的脸色突然如此差。” 薛嫣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薛嫣的这种预感,在第二日午时将过便应验了。 手中握着刚刚跪谢接来的圣旨,薛嫣觉得老天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 传旨的内侍满面堆笑,“哎呀呀,薛大人可真是好福气啊,这一双儿女都同皇室结了秦晋之好,以后便是当之无愧的皇亲国戚了。日后薛小将军便是沇王妃了,还要请沇王妃多多关照才是。” 薛远山如在梦中,明明昨日刚同女儿谈完,她不想嫁给皇家,怎的今日赐婚的圣旨便下来了。 沇王?沇王是谁?大景何时有这么个沇王了?? 完全凭着本能吩咐侍女将红封塞给传旨的内侍,薛远山命人扶着转头进了府,那跌跌撞撞的背影,仿佛被人抽干了精气神。 薛嫣更是试图撞一撞门柱子好来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赐婚是可以如此随便的事情么? 封王不该先祭天再建府最后昭告天下么? 还沇王?怕不是演王吧!! 这一刻,薛嫣无比深刻地意识到,潇长枫就是在搞她。 手中的圣旨仿佛是什么烫手山芋,薛嫣扬手就像丢进院中的井里。 但一眼瞥到蹲在井边树下的大黄狗,薛嫣一阵窒息,为了薛家上下七十八口人和这条忠心耿耿的大黄狗,这圣旨她丢不得。 淦!潇长枫是想与她同归于尽吗! 薛嫣此刻那神情,就连薛严一时都不敢同她讲话,只好扯着潇云凤回了院子。 “七皇子究竟是何意?他是不是知晓此前乃嫣嫣假扮我诓他,他恼了,所以要报复回来?” 潇云凤表情无辜极了,“我哪晓得皇兄心里想些什么,他若是因此恼了嫣儿,也定是你回来后露出马脚才叫他知晓,明明此前在北境时都好好的。对,就是你的原因,是你把你妹妹给连累了!” 薛严一时语塞,根本无法反驳。 薛嫣枯坐在房中,平日打仗时灵光的脑子此刻派不上半点用处。 怎么说呢,潇长枫此刻若是在她面前,她便是提剑砍了他的勇气,也是有的。 薛远山回房缓了半天,终于消化了这件事。 一想到方才那圣旨的内容,就仿佛有把火烧到了脑袋上。 薛远山风风火火跑进了薛嫣的院子,扯着脖子边走边喊,“闺女!你若是不愿嫁,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让陛下收回成命。大不了爹去同那劳什子七皇子同归于尽!!” 薛嫣一口口水呛到了自己,咳到想死的时候,唯一一个念头便是。 她同她爹定然是亲父女。 第58章 美人 薛嫣想跟潇长枫见一面。 但没有传召,她进不去宫门。 薛远山算得上朝中颇有威望的官员,是以同他结亲家,是不少世家都希望的。 更何况薛远山这一双儿女出落的一个比一个出色,唯一一点不好便是儿子薛严体弱多病,但即便如此,在薛严尚公主之前,来说媒的人也算络绎不绝。 原本薛嫣作为女儿,又是难得的将门之女,是应有更多家的勋贵世子想同她相看的。 但薛远山不愿女儿嫁那么早,因此早早就放了话,要留女儿到十七岁,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们都消停了不少。 万万没想到,被潇长枫给截胡了。 宫里其他的皇子倒是对这一桩赐婚相当好奇,他们不能找景皇去问,便想着从潇长枫这下手。 反正他向来老实好欺负,只要稍稍威胁两句,肯定就将原委说出来了。 谁想潇长枫同老僧入定似的,圣旨一下,他就坚决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哪里也不去。 整整三天,其他皇子愣是没找到机从潇长枫嘴里套出点话,众人气的咬牙切齿,愈发对这桩婚事好奇了。 心眼比蜂窝还多的皇子们都在揣测他们父皇的用意,是突然要提拔这个什么都不行的老七么? 薛嫣也没找到机会和潇长枫见上一面。 封了王的皇子就要参与朝会,是以薛嫣就拜托她爹上朝时给潇长枫传个话,但他居然一退朝就溜的比谁都快。 薛嫣悟了,这个狗男人是在躲着她。 那日她明明是拒绝了他,但他还是去求了圣旨,现在又不敢见她,多半是怕她气极了与他同归于尽吧。 薛嫣扪心自问,倒也不至于。 圣旨下都下了,她就算不为着自己,也要为着她爹和整个薛家。 因着沇王府才是挑了京城现成的府邸,只用动动内部的花草假山、摆设家具之类,是以皇宫的聘礼押后了几日,预备等着沇王府修整完毕,等潇长枫入府那日,将聘礼一同抬入薛府。 沇王府的大小及位置都中规中矩,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距薛府有点远,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 若是对寻常闺秀来说,这距离要想回趟娘家还挺远,但薛嫣不是寻常闺秀。 薛嫣那匹枣红色的爱马若要从沇王府打马一趟跑到薛府,速度快些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 但薛嫣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潇长枫将王府选的那么远,是害怕他未来的岳丈收拾他。 不过潇长枫也躲不了太久,万寿节就近在眼前了。 万寿节的宫宴,上午是官眷们先带着自家女儿们去拜谒皇后太后,过了午时宫里还会摆戏台子,入夜后便是珍宴,朝臣们再带着自家的公子们同女眷汇合,一同去万寿殿给景皇过寿。 以前薛嫣年岁太小又好动,且薛府常年都没有女主人,是以万寿宴还从没去过。 但如今她顶着个准王妃的名头,再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薛府没有女主人,薛嫣独自一人进宫也说不过去,是以潇长枫得在宫门口迎她。 万寿宴当日一大早,潇云凤打发薛严给薛嫣送去了一套新衣裳和一整套红宝石头面。 也亏的薛嫣这一身白皮没叫她常年泡军营的举动给晒黑,要不这水红色的衣裙穿在身上就要没眼看了。 梳妆自是侍女代劳,薛嫣自己是没那个手艺,她只会梳马尾。 精致的惊鸿髻,便是巧手的侍女也要花一阵功夫才能梳好。 成套的红宝石头面点缀其上,贵气逼人又不失年轻女子的活泼娇俏。 给薛嫣梳头的这个侍女年纪也不大,是薛嫣小时候顺手从人贩子手中救回来的一个小丫头,当时薛嫣要放她走。 但这丫头说什么都不肯,说薛嫣对她有救命之恩,她要留下来伺候她。 薛嫣没办法就将人留了下来,赐名桑雉。 薛嫣望着镜中人,忍了半晌没忍住,伸手堪称粗鲁地把那些钗环一一扯下,最终在桑雉要哭了的表情中,好歹留下了一支红宝石步摇和一对耳坠。 “这样瞧着清爽多了,我说你梳的这发髻真的好麻烦,万一弄散了我自己都梳不回去。” 桑雉坚决要护住薛嫣头上最后一支步摇,“小姐您可不能再拆了,便是不小心弄散了,宫女的手可要比奴婢的巧多了,再拜托她们帮您梳回来就是。” 薛嫣不常带耳坠,那小时候穿的耳洞差点就长回去了,是以方才戴的时候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这会子耳垂艳红艳红,瞧着像是要滴血似的。 瞧出薛嫣的不耐烦,桑雉又苦口婆心的劝,“小姐,您现在是准王妃,若是打扮的太过素净去参加万寿宴,不但会叫那些个贵女瞧不起咱们薛府,更是会叫人说沇王的准王妃怎的如此一副穷酸样。” 薛嫣想了想以前她穿着甲胄梳着马尾时,那些个贵女见到她多是两眼含春试图多跟她亲近亲近,便是她换回了女子衣袍,也大抵不会叫人瞧不起吧。 “桑雉你想太多了,你小姐我亏就亏在生成了个女子,我若是男子,那些个贵女怕是要挤破脑袋想要嫁给我的。” 但话虽如此,保不齐就会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撞上来呢。 薛嫣想了想,还是捡起了桌上的红宝石抹额递给桑雉,“桑雉,你帮我把这个也戴上吧,这样额上还不用描花钿了,一举两得。” 桑雉嗔怪的看了薛嫣一眼,“小姐,其实您就是嫌描了花钿洗的时候不好洗吧。” 被戳破了心思,薛嫣无所顾忌地吐了吐舌头。 薛嫣皮肤白,桑雉只给她上了一层薄粉,又因着她常年练武,气色红润,脸上连胭脂都不需要。 最后桑雉只在薛嫣唇上点了一点唇脂,又描了描眉,这妆便算是上好了。 镜中的女子眼神清亮,眼尾洇着一点红,不笑便已美的动人心魄,叫人情不自禁地想着这美人若是笑起来,还不知要有多美。 平日里薛嫣一身英气的打扮就已经足够叫小姑娘们脸红心跳,今日穿了裙子上了妆,更是叫桑雉瞧的呆了好几次。 桑雉抹了抹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心里不停地感慨。 她家小姐是真的美啊,这等美人,怎的就便宜了一个不受宠的七皇子! 第59章 你疼疼我吧 马车从薛府行进到宫门只需要一刻钟。 潇云凤从登上马车就开始念叨薛嫣,一会问她为什么不戴全那一整套头面,一会又说她这妆上的委实淡了些。 薛嫣照单全收,低着头一个劲认错。 总的来说便是,我错了,但我不改。 说了一阵,潇云凤也说的有些累了,单手托腮上下打量着薛嫣,“奇了怪了,我瞧你这一身装扮,就仿佛在瞧薛严穿女装,实在是有些难受得紧,都怪你俩长得太像了。” 薛嫣心底吐槽,谁说不是呢,她瞧着公主也像在瞧潇长枫。 实是因她第一次见潇长枫,对方便身着女装,还是大红色的喜服,印象很难不深刻。 潇云凤见薛嫣不说话,又叹了口气,“你说咱俩以后要怎么称呼对方,原本我是你嫂嫂,但现在你要嫁给皇兄了,以后便是我的嫂嫂。我们总不可能互相称对方嫂嫂吧,那也太奇怪了。” 薛嫣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点,现下想想,是有些奇怪。 潇云凤继续自说自话,“咱们这种关系,也算是大景独一份了,不若以后没外人的时候,我喊你嫣儿,你喊我凤儿吧。” 薛嫣一惊,“这怎敢?” 潇云凤满不在乎,“有何不敢,你以后就是王妃了,你也算我的嫂嫂,喊我凤儿算不上逾矩。主要我喊你嫂嫂你再喊我嫂嫂实在听上去奇怪极了,外人说不定还以为我们俩都患了疯病呢。” 公主都这么说了,薛嫣只好应下来。 潇云凤来了兴致,“那你喊一声来听听。” 薛嫣张了张嘴,觉得有些喊不出口。 潇云凤的恶趣味便是别人越不想做一件事,她就越来劲,“喊喊啊,以后都要喊的,现在就喊不出来以后可怎么办?” 不知怎的,战场杀敌毫不手软的薛小将军居然被两个字给为难住了。 憋了半天,薛嫣一张俏脸憋的通红,终于磕磕巴巴喊了出来,“凤、凤儿……” 潇云凤眨了眨眼睛,蓦地也红了脸。 二人就这般面对面红着脸,直到马车到了宫门口,二人脸上的热意都没消散。 马车停止了前进,车夫在车外喊了一声,“公主、小姐,到地方了。” 薛嫣抬手对着脸扇了扇风,头一个跳下了车。 潇长枫一大早就候在了宫门口,想要表现表现。 只见薛府的马车遥遥驶来,潇长枫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紧接着就瞧见他的小姑娘身着一袭红衣,红着一张脸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动作毫无淑女气质,但落在他眼中,就莫名的好看。 …… 坐个马车怎么脸还红了? 没等潇长枫说话,就见自家妹子又从马车上款款走了下来,只是那张脸,也红的像要滴血一般。 ……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二个都红着个脸。 抬眼瞧见自家皇兄,潇云凤仿佛见到了救星,“皇兄,我得先去给父皇请安,嫣儿就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说着潇云凤伸手叫一旁候着的内侍扶着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万寿宴所有马车不得入宫门,宫内除圣上外也不能有旁的人乘坐轿辇。 薛嫣与潇长枫并肩走在宫道上,两人半晌无言,各自心里都打着鼓。 潇长枫怕薛嫣同他生气,薛嫣则是不太适应潇长枫突然间变成自己的未婚夫。 走出好长一段,潇长枫才试探着先开了口,“嫣儿,你今日……很美……” 薛嫣面色淡然,方才的潮红也退了下去,“多谢殿下夸赞。” 气氛再次变得沉默,跟在身后的内侍都忍不住偷偷抬头瞧二人。 二人虽是并肩走着,但中间隔了足足两个人的距离,这瞧着一点都不像未婚夫妻般亲近。 直到路程都走了一半,潇长枫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比之前低了很多,像一只蔫了的猫儿,“嫣儿,未经过你同意便向父皇求了赐婚,是我之过。” 薛嫣绷了一路的表情在这句道歉中有了软化的迹象,扭头瞥了眼潇长枫,没好气地开口,“道歉有何用?陛下金口玉言,已经颁下的旨意,难道还能收回去不成?” 潇长枫面色严肃了几分,“虽说是我之过,但我是不会求父皇收回成命的。” 就是赖上她了呗? 薛嫣气的有些牙痒痒,“那你又道什么歉,左右你也不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潇长枫听出这句气话只是表面有气,顿时心情就飞扬了起来,好在他还晓得克制表情,没让薛嫣真的恼了他。 “嫣儿,你放心,我在父皇面前也是承诺过,只会娶你一人,我的身侧,断不会有第二位女子了。” 薛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也没放过潇长枫,“你说我就能信么?你是皇子,现在还是王爷,陛下怎会不给你纳侧妃?” 潇长枫忍不住朝薛嫣跨近一步,二人的距离从两人变成了一人,“你信我,我真的不会纳侧妃,侍妾也不会有。父皇也清楚的,他同我说,我若是以后纳了侧妃,薛尚书定是要来同我拼命的。” 薛嫣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原来你是怕我爹?” 潇长枫立时改口,“不不不,绝不是,我只是敬重你。” 薛嫣点头,“好的,我待会就告诉我爹,说你不怕他。” 潇长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气势又蔫了下来,好半晌压低了声音求饶,“嫣儿,你就疼疼我吧,莫要再取笑我了。” 潇长枫扮公主时,对人的语气从来都是清冷疏离,只有对着薛嫣时才多了两分调笑。 可如今,这黏糊委屈的语气,却是薛嫣从未听过的,二人之间明明还隔着距离,这声却仿佛就响在她耳边。 这是未婚夫妻能说的话么!这狗男人好不要脸!! 薛嫣红着一张脸警惕地回头,发现内侍们一个二个头埋的极低,瞧着就像恨不得把头埋进宫道里去一般,明显就是听见了方才潇长枫那句话。 脸已经丢了,那就不能白丢。 薛嫣一不做二不休,向潇长枫垮了一步,小声骂道,“你不要脸!” 潇长枫瞧着眼前红了脸的姑娘,被这一句嗔怒的话说的险些软了腿…… 第60章 万寿节(1) 原本薛嫣想着,潇长枫只是会把她送到地方便好。 谁知潇长枫居然陪着她在一堆命妇贵女中一起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 嘉惠皇后正好在太后那,一群人便挤挤挨挨地一同奔向太后居住的寿安宫,正好皇后太后一起见了,也算省事儿。 潇长枫唯一一个男子,凑在一堆女子中,光那高挑的身姿就格外惹眼,索性他生的极好,在一堆莺莺燕燕中也不显突兀。 虽说大家都知道朝云公主有个胞兄,但这些姑娘命妇们大多都是从未见过这个低调的七皇子,而朝云公主平时的作风也让大家能避则避,几乎没人会主动接近她。 对很多官家小姐来说,朝云公主的美丽是十分有攻击性的,就同她这个人一般。 但今日见到七皇子,方知同一张脸原来还有两种好看的方式。 潇长枫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过去,就有好几个姑娘刷一下红了脸。 “太后方才还问本宫,外边原何这么热闹,出来一瞧才发现,原来你们都到这儿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 莺莺燕燕立时跪了一地,薛嫣自是跟着旁人一同跪了下去。 瞬间这一大片,只有潇长枫一人还站着,拱了手冲皇后行礼。 “参见皇后。” 薛嫣心头一麻,这人,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依旧是半点面子都不给楼馨慧,连句母后都不肯喊,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俩是离了心的。 不对,本就不是亲生母子,也谈不上一条心。 “今天可是陛下的大日子,都跪着做什么,快起来吧。” 等到众人结结实实的把礼行完了,楼馨慧方才慢悠悠地说出了这句话,就显得……有点虚伪。 薛嫣是不太明白皇后为何在行礼这件事上有独特的小癖好,一定要别人完完整整地行完礼才会叫起,好像只有通过这样,才能显得她格外高贵似的。 “老七原来也在啊,这里都是后宅女子和未出阁的小姐,你倒是没嫌不自在。” 薛嫣在心底嗤笑一声,这句原来也在是真的假,方才那么多人都跪了,只有潇长枫一人站着,便是瞎子都能瞧见,这皇后今日是怎么了,频频说些令人发笑的话。 “回皇后的话,儿臣的未婚妻薛姑娘在这,儿臣怕她一人来请安会不适应,顾儿臣禀过父皇后便前来陪着薛姑娘。” 潇长枫回答的语气不卑不亢,是他在宫中惯用的态度。 薛嫣就感觉这狗男人话一说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虽说不至于怯场,但她也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当猴一般瞧着。 只是被点了名,薛嫣也没办法混在人群中装无害,只得上前一步,又冲皇后福了福身,“臣女薛嫣,兵部尚书薛远山之女,参见皇后娘娘。” 其实楼馨慧第一眼就瞧见了薛嫣。 即便只是略施薄粉,首饰也比旁人少上许多,这张脸带来的冲击性依旧是不能忽视的。 如此绝色的女子,不但是正三品尚书的女儿,还是大景唯一一位女将军,真不知陛下为何会把这样一位女子许给一无是处的老七,可惜了。 “薛家姑娘免礼,走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此刻日头高悬,索性还在冬日,否则在这等日头下聊来聊去,薛嫣真要觉着这嘉惠皇后可能脑子有些问题。 上前两步,薛嫣再次福了福身,大大方方地抬头给皇后瞧。 薛嫣的美貌是一种带着英气,染了战场血腥气的美,气场弱点的女子站在她面前,便只有腿软想跪的份儿。 便是楼馨慧,也瞧的略失了神。 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楼馨慧才点点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本宫是见过你兄长的,你同你兄长生的的确一模一样。” 潇长枫闻言,吧目光集中在了薛嫣的后脑勺上,心底轻轻嗤了一声。 不止他一个人被诓骗,实是这姑娘太过大胆,他没察觉出来也算情有可原。 薛嫣听见皇后这话,忍不住在心底回了一句:实在不好意思,您见过的兄长,好巧不巧正是我本人。 刚嘚瑟完,薛嫣就觉如芒在背,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被她诓了的人,顿时收起了嘚瑟的心思。 “回皇后娘娘,臣女同家兄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子,自是要比普通兄妹更相像点。” 楼馨慧点点头,“这本宫也知道,老七同凤儿也是双生子,若是老七也穿上女子一群,也是会同凤儿别无二致呢。” 此话一出,周围立时安静下来。 说薛嫣似她兄长,还能说是夸女子有英气之美,说潇长枫穿裙子同公主别无二致,那就是实打实的说他阴柔之气太重,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夸赞。 有年纪小的贵女忍不住红着脸偷偷抬头瞅一眼潇长枫,眼中带着一点疑惑,偷偷戳了戳身旁跟着的母亲或旁的姐妹,“这七殿下也不像女子啊。” 虽说是小小声,但好几个疑问声响起,现下周围又比较安静,还是叫楼馨慧听了个一清二楚。 众人瞧见,皇后这脸色,就跟翻书似的一下冷了许多,顿时各家管各家,都不许小姑娘们在说话了。 楼馨慧用阴森的眼神打量了众人一圈,才缓缓开口,“这都是做什么,大好的日子,怎的一个个脸色都如此差。陛下的大日子,诸位还是脸上多点笑会比较好,你们说呢?” 一张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先后扬起,楼馨慧总算放过了众人,“都别杵在这晒太阳了,冬日的日头也不算小,太后在里边该等急了,都进去请安吧。”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携着自家的家眷跟在皇后身后朝寿安宫内走去。 太后身边正围着几个宫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那姑娘小声在太后耳边说着话,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太后笑开了花。 众人浩浩荡荡进门,自然惹得满宫人都看了过去。 守在太后身边的姑娘瞧见楼馨慧,欣喜地喊了一声,“姑母!” 那声音如同夜莺般悦耳动人,这一句也叫众人明白眼前这姑娘便是皇后的亲弟弟,楼止的嫡女楼玥菀。 第61章 万寿节(2) 十四五岁的少女,最是娇俏动人。 楼玥菀端着淑女又不失活泼的步伐小跑到楼馨慧身边,亲亲蜜蜜地挽起她的胳膊撒了撒娇。 楼馨慧脸色缓和了些,伸手捏了捏楼玥菀粉嫩的脸蛋,轻斥了一句,“这么多人,成何体统。” 楼玥菀小声惊呼了一下,仿佛这才瞧见楼馨慧身后还跟了一群人。 顿时规规矩矩地站好,悄悄对楼馨慧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嘛姑姑,菀儿就是太想您了。” 薛嫣同潇长枫跟在最前面,紧挨着楼馨慧的背后,因此把这一姑一侄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嘴角抽动,薛嫣心道这真不愧是一家人,这目中无人的本事简直是一脉相承。 楼玥菀扭头朝楼馨慧身后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打头的薛嫣同潇长枫。 像是不敢相信前来的请安的人中会混着一个皇子,楼玥菀又娇娇弱弱地惊呼了一下。 声如莺啼,又生的花容月貌,换做旁的男人,大概早就起了怜惜之心。 可惜,这一副做派对上的是潇长枫。 而潇长枫对他这个皇后嫡母向来是半分好感都无,对皇后的侄女更是多一眼都不会瞧。 倒是薛嫣多瞧了楼玥菀几眼,心想小姑娘模样生的倒是娇俏可人,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潇长枫垂着眼不往前看,但碍不着楼玥菀一直偷偷瞧潇长枫。 薛嫣扭头顺着楼玥菀的视线也瞧了瞧潇长枫,对方感受到她的目光,倒是立即抬头冲她笑了笑。 本就生的有些祸国殃民,这么一笑,倒叫薛嫣有些耳热。 楼玥菀见潇长枫方才瞧都没瞧自己一眼,却对旁的姑娘笑的如此温柔,顿时心里的气都有点不顺,轻轻哼了一声扭过了头。 众人挨个给太后见礼,到了薛嫣时,因着是头一个被赐婚给皇子的官家女子,自然免不了又被太后问了几句。 “这便是老七的未婚妻吧?生的真是标致极了,配得上老七。” 虽然讨厌被围观,但薛嫣也只能低眉顺眼地回话,“多谢太后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太后到底年长一些,也不知是藏的好还是旁的,总之看起来挺慈祥,不似皇后那般盛气凌人。 “有何不敢当,你这张脸原就是生得好,你那兄长名满京城,便是哀家久不出这寿安宫,也是听过一两耳朵的。” “太后谬赞,臣女替家兄多谢太后赏识。” 太后同薛嫣说完话,又将目光转向旁边安静立着的潇长枫,脸上笑意不减,“老七倒是知道宝贝你这未过门的媳妇儿,连来给哀家请安你也要陪着,是怕哀家将她欺负了去么?” 潇长枫拱了拱手,“皇祖母说笑了,只是薛姑娘家中无可陪同的长辈,故而父皇怜惜,允孙儿陪她一同请安。孙儿也有段日子没见着皇祖母了,内心思念的紧,借此机会也好来探望一下皇祖母。” 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是有段日子没见了,想不到老七现在比起从前倒是坦荡大方了不少,到底是快成家的人,是不一样了。 你那些个哥哥们也是时候该寻些好人家的姑娘们,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皇后,你是皇子们的嫡母,要多上点心。” 这话乍一听是在提醒皇后要多注意其他皇子的婚事,但仔细一品,却能品出一点埋怨和敲打。 薛嫣自信思量一番,听懂这是太后在敲打潇长枫呢。 换成明白话就是,你那些个哥哥们都还没娶正妃,你一个老小倒是积极。 这事在说潇长枫僭越呢。 果然,这宫中就不可能真有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薛嫣深吸一口气,悄悄把头埋低了点,试图让自己显得无害一些。 虽然她很不爽,但宫里头这些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潇长枫倒是像没听懂一般,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再度拱了拱手,就同薛嫣一齐站到旁边去了。 好容易等女眷们都挨个请完了安,太后挥了挥手,叫在宫中有亲眷的去探望探望自家人,没亲眷的便待会同皇后一齐吃个便饭。 虽说薛嫣在这宫中没什么亲眷,但潇长枫现在是她未婚夫,即便还没成婚,圣上亲赐的婚事也是不可能随意更改,因此她在这宫中也勉强算是多了个自己人。 能去旁的地方用午膳自是比留下同皇后一起用膳要令人舒心的多,薛嫣悄悄拽了拽潇长枫的袖子,对方只瞧了她一眼,便懂了她心中所想。 潇长枫寻了借口带薛嫣离开。 走出好长一段路,薛嫣绷紧的心神才算松快了些,忍不住冲潇长枫抱怨了一句,“殿下平日在宫中过的就是这种日子?成日里紧绷着,待久了真的不会生病么?” 潇长枫好笑地瞧她一眼,“习惯就好,我在这宫中都待了十几年了。” 薛嫣撇撇嘴,她方才要是留下同皇后一起用午膳,怕是要落得一个消化不良。 两人缓缓走在宫道上,沉默了一会,薛嫣先开口了,“方才皇后娘娘的侄女,瞧着对殿下挺感兴趣的样子。” 潇长枫眼神闪了闪,嘴角的笑容扩散了几分,“怎的,嫣儿这是还未过门便吃起醋来了么?” 薛嫣被噎了一句,连忙反驳,“殿下可莫要污蔑臣女,臣女不喜吃醋,只不过……” 潇长枫追问,“不过什么?” 薛嫣停下步子,认真地望向潇长枫,“不过若是臣女同殿下成婚之后,真醋了妒了,殿下可会按着那七出之罪,将臣女休了去?” 潇长枫愣了一瞬,严肃地看着薛嫣,过了一阵开口,“你休想。你便是日日醋夜夜妒,也休想我会休了你,更何况你我成婚后,我是断不会让你有机会去醋去妒,嫣儿还是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吧。” 说完,潇长枫似是不高兴了,甩了甩袖子朝前走去。 背影别扭极了,步子却慢的同乌龟一般。 薛嫣摸了摸鼻子。 被看穿了呀,想让潇长枫因她嫉妒而休妻这事怕是行不通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62章 万寿节(3) 午膳是在潇长枫住的晗光苑用的。 晗光苑是启明宫最靠里的院落,偏僻不说,还破破烂烂的,一点都不像皇子住所,同前边那些个金碧辉煌的院落一比,晗光苑就只有名字听着还算气派些。 只是自从赐婚的圣旨颁下来,晗光苑的内侍伺候起来都仔细多了。 人人都在想着这七皇子是不是突然时来运转,要被陛下看重了。 只有潇长枫本人就跟无知无觉似的,丝毫不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 午膳是晗光苑的管事内监胡三亲自送来的,作为内侍中的一个小官,胡三以前没少同人嫌弃晗光苑的差事晦气。 但他在宫中无甚关系,也没认下个厉害干爹,因此也只能嘴上嫌弃嫌弃。 跟着这么一位不受陛下待见的皇子,连带着他这个內监也比别的內监低上一等,就连去内务府领月例都要被挤兑两句。 皇宫本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界儿,内侍宫女们见风使舵的本事更是无需多言。 最近这些日子,算得上是这些年胡三过的最舒心的一段了。 因此潇长枫吩咐胡三去取膳时,胡三满脸笑容乐颠颠的就跑过去了。 晚间有晚宴,白日里景皇还要接见一些朝臣,因此皇子们也基本都在启明宫用午膳。 潇乾虽说是一国之君,但生辰这日还要忙于朝政,这么想想也是挺可怜的。 普通皇子的午膳供给是三荤一素一汤,潇乾在这一点上没浪费过银钱,他认为皇子太骄奢就会变得无用,这大抵同他小时候日子过的不平顺有关吧。 今日薛嫣也在,潇长枫便让胡三跟尚食局打个招呼,多添了两个菜。 不得不说这皇宫中别的薛嫣瞧不上,尚食局做得膳食还是很能入她眼的。 膳食送过来,里头有道黄豆猪脚,那猪脚焖的色泽红亮,入口即化,黄豆绵软香甜,堪称一绝。 薛嫣才多动了两筷子,潇长枫就伸手把那菜端到了她面前,速度之快,连站在一旁的胡三都没赶得及。 “多谢殿下。” 既然端都端了,薛嫣也就没推辞,美滋滋地一人享用了大半盘黄豆猪脚。 胡三在一旁看着,虽然面上不显,心底却多少觉得这薛尚书府家的千金除了生了张好看的脸,举止实在有些粗鲁上不得台面,别的小姐们最多一道菜只动两三口,这薛姑娘都快一个人用完那盘黄豆猪脚了。 世家千金们从小都会被教导用膳时不可盯着一道菜用,且盘中菜量少于一半时就不应再动这道菜,平日里吃的也多要以清淡味浅的为主。 薛远山觉得这些规矩都十分扯淡,他本就不是什么细致的爹,自然教不出那么细致的女儿。 薛嫣因身在军营,行军打仗时常常连口热乎饭都吃不到嘴里,能吃到精美菜肴时自然就更加珍惜点。 潇长枫瞧着,眼中除了笑意还掺杂了欣赏,这就令胡三很难接受了。 便是圣上有意抬举这位七殿下,就目前看,这位也不是个能爬的多高的主儿。 用完了午膳,潇长枫本想让薛嫣在侧边的厢房休息一阵,但还没来得及说,外边就传来了人声。 “听说我们七弟带了薛家姑娘来用膳,怎的也不通知一下几个哥哥呢?” 轻佻的声音,让薛嫣第一时间拧起了眉毛。 “说不定是七弟觉着薛姑娘过于貌美,想藏起来独自欣赏呢。”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听得胡三腿都打起了颤。 说话的是三皇子潇无咎和四皇子潇无蔺,听那话就知晓,这二人定是来者不善。 这两位皇子同出于贵妃沈冰,二人相差两岁。 沈冰背靠沈家这棵大树,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皇后身体抱恙时她还能时不时蹦跶一下代理六宫。 且能在皇后眼皮子底下连生两个儿子,这沈冰绝非善茬。 因此潇无咎和潇无蔺即便是在宫中横着走,也鲜少会有人去触他们的霉头。 “三哥、四哥。” 潇长枫起身行礼,薛嫣也跟在他身边,“参见三皇子、四皇子。” 潇无蔺目光黏在薛嫣身上,打进门他就瞧见了这个容色逼人的女子。 那红宝石的抹额垂在薛嫣眉心,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直晃的潇无蔺心都痒了。 真不知道这窝囊的老七走了什么狗屎运,父皇居然会将如此绝色的女子赐给他。 “哟,这便是我们老七的未婚妻吧,老七倒是疼你的紧,连用个午膳都要带着。” 潇无咎的目光没潇无蔺那么恶心人,但也是来来回回瞧了薛嫣好几眼。 潇长枫面色沉了沉,就要张口说话,薛嫣却先开口了,“臣自幼便闻宫中的太傅学识是一等一的好,想着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该同太傅一般有涵养,今日一瞧,这传言似乎有误。” 潇无蔺和潇无咎愣了一下,听见薛嫣自称臣,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这个七弟的未婚妻不光是个颜色绝佳的女子,还是本朝唯一一位女将军。 宫里的皇子多的手里都不干净,但他们也就只能欺辱其辱宫人,更狠一点的倒是真有沾过人命的,但定然也不是亲手沾过。 比起薛嫣这种在战场上砍过敌人脑袋的小姑娘,这两个大男人反而落了一截气势。 潇无咎眯起眼瞧了瞧薛嫣,觉得眼前这位怕不是朵芙蓉花,而是一株小辣椒。 潇无蔺比起潇无咎来说逊色些,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薛嫣是在讽刺他们兄弟二人没有涵养,顿时掉了脸,“薛姑娘倒是口齿伶俐,只是不知但不担得起这以下犯上的罪名。” 薛嫣面色未变,眼神却更冷了些,“以下犯上还未可知,但欺辱弟媳这一条,可是足够二位皇子喝一壶了吧。臣是陛下亲赐的沇王妃,二位言语之间,还是注意点分寸的好。” 潇无咎瞪着薛嫣,他本是同胞弟一起来,想找一找潇长枫的晦气。 最近这人都称病躲在晗光苑,大门都不开,他们贵为皇子,也不好直接砸门。 好容易等到今天晗光苑开了大门,没想到找茬的目的没达到,还被个女人给羞辱了一顿。 第63章 万寿节(4) “二位皇兄,今日乃父皇寿辰,一点不愉快若是闹大了,恐会令父皇生厌。若是薛姑娘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弟弟在这里赔个不是,还望二位皇兄海涵。” 潇长枫与薛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愣是让潇无咎和潇无蔺一时找不到发挥的地方。 还未等二人想出什么找茬的方式,门外又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晗光苑如此热闹,这是聚在一起吃茶么,怎的也没人来喊我一起?” 这声音薛嫣认得,是太子潇允成! 今日还真是巧了,怎么一个个都想来找她的不愉快呢。 薛嫣隐晦地瞥了一眼潇长枫。 都怪这个狗男人,他还真是能招惹麻烦。 太子在宫中是单独居住在天启宫的,天启宫历来只允许太子入驻,潇允成一直也以拥有独立宫殿为荣。 他今日来这启明宫凑热闹,只是听内侍说他最近出了不少风头的七弟带着薛尚书家的姑娘在晗光苑用膳。 潇允成缓步走入晗光苑,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瞧上去十五六岁的姑娘。 “参见太子殿下。” 众人虽不愿,但碍于规矩,还是不得不冲着太子行礼。 这太子不愧是嘉惠皇后的儿子,果然没叫薛嫣失望。 等众人这礼标标准准地行完,又等了片刻,太子才开口,“免礼……” 薛嫣今天对这宫里的人都有了个新的认识——虚伪。 “臣女参见三皇子,四皇子。”跟着太子来的姑娘娇娇俏俏地冲着三皇子和四皇子行礼,接着顿了顿,面色有些发红地瞧着潇长枫……”……颖儿参见七皇子。” 薛嫣:? 嗅到了一点不对劲的气息呢。 “颖儿妹妹快请起。” 薛嫣对京中这些贵女的名字记得不甚清楚,昨夜被他爹耳提面命地念叨了好久才勉强记了个大概。 她跟在太子身边,又自称颖儿……是夏颖儿吧,太子的表妹,夏家的千金。 嘉惠皇后的亲妹妹楼馨雨嫁给了镇南将军夏正雄,生产时坏了身子。 因此只得了夏颖儿这一个闺女,从小便是千娇万宠,同朝云公主比起来也不遑多让,至多就是谁比谁更娇纵些罢了。 “颖儿不请自来,硬要跟着太子表哥过来叨扰哥哥们,还望哥哥们不要生颖儿的气。” “颖儿妹妹这话说的,你是太子的表妹,自然也是我们的表妹,何来叨扰一说。”潇无蔺扯出一抹笑,对这个容貌娇俏的妹妹展现出十足十的耐心。 “说的是,颖儿妹妹可莫要再唤我们三皇子四皇子了,听起来多生分。就让我们二人沾一沾太子的光,叫颖儿妹妹也唤我们一句表哥吧。”潇无咎紧跟着说了一句,直逗的夏颖儿娇笑连连。 薛嫣在一旁围观的津津有味。 这表哥表妹的,喊得是真亲近哇。夏颖儿生的清纯可爱,又是太子的表妹,将来太子若是继承大统,这表妹说不准是要入太子后宫的。 等这三人你来我往寒暄够了,夏颖儿才转脸看向薛嫣,“这位姐姐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生的可真好看。” 薛嫣眉头轻微跳了一跳,她怎么觉着这夏颖儿对她有些敌意呢。 联想到方才她瞧着潇长枫时那脸红的样子,薛嫣又悟了,这是又一个瞧上潇长枫的。 不是听说七皇子在宫中总是被挤兑么,看来挤兑他的也仅仅只是这些皇子和后妃吧,要不怎么今儿见了两个身份贵重的女子,都对着潇长枫一副颇感兴趣的样子。 镇南将军的千金,这身份有点微妙。 薛嫣现在是镇北将军,说起来倒是同夏颖儿的爹属于同级官职。 这就让薛嫣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是该拿这姑娘当平辈呢,还是该拿她当小辈。 当平辈有些轻慢,当小辈又显得自己有些老,怎么都有点不合适。 “我问你话呢,你怎的还不回答我,是哪位大人的千金,怎的如此没教养?” 这次没等薛嫣开口,潇长枫先说话了,“夏颖儿,这位是薛尚书家的千金薛嫣薛姑娘,大景的镇北将军,同你父亲乃是平级,你是否有些放肆了。” 旁边潇允成等人一时有些尴尬。 要换做旁的人,他们肯定早就帮夏颖儿了,但潇长枫偏偏没说错,人家薛嫣是镇北将军,当之无愧的正二品官员。 要是轮着官级,这夏颖儿平日如何尊重她父亲,此刻就该如何尊重薛嫣,偏偏她上来就想难为人,还说别人没教养,这下倒显得自己有些没教养了。 夏颖儿显然是那种很少出门的娇小姐,一时有些被镇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同她差不多大的漂亮女子居然是镇北将军。 夏颖儿有些难堪,但不太想认错,可是她今天若不低这个头,出了晗光苑的门,她这没教养的名头就要坐实了。 “颖儿,不得无礼。”太子见势不妙,发话了。 被太子斥了一句,夏颖儿顺势下了个台阶,“太子表哥教训的是,是颖儿无礼了,颖儿见过薛将军。” 薛嫣瞧了瞧这没什么脑子的小姑娘,她一般不跟这种人计较,“倒也不必,我相信夏姑娘只是不认得我,定然不是没教养。” 对,她一般不计较,计较起来不一般。 夏颖儿也没想到薛嫣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她,她好歹也是镇南将军的千金,就连太子表哥平日里也多是顺着她一些。 夏颖儿眨眨眼,眼眶迅速泛起了红晕,还委委屈屈瞧了潇长枫一眼,“薛将军这话颖儿有些听不懂,颖儿明明都同你道歉了。” 潇长枫不吃她这一套,薛嫣就更不吃了,“夏姑娘想来平日里是很受宠爱了,我与你父亲是同级,你同我说话时,该说您而不是你。 难不成你平日见着你父亲的同僚,也是对他们你来你去?我听闻夏将军用兵可是一把好手,但如今瞧着,教女儿似乎是没怎么教好。” “你!”夏颖儿气结,水光顷刻间就从眼眶滚了出来,“季卿哥哥……” 薛嫣太阳穴跳了跳。 方才还七皇子呢,怎么一下就成季卿哥哥了。 皇子的表字,是能这么随意让人唤的么? 第64章 万寿节(5) “季卿哥哥……” 夏颖儿这一声唤的,叫一旁的三人面色俱是一僵。 笑容最僵硬的便是潇允成了,他这个好表妹,从来在他面前都是娇娇弱弱,太子表哥一声喊得比一声甜,他表字仲宇,怎的从未听过表妹喊他一声仲宇哥哥。 潇允成僵硬了一瞬,便看向潇长枫。 他这个好七弟,倒真是生了一张勾小姑娘的脸。 察觉到薛嫣意味深长的目光,潇长枫立马开口,“夏姑娘,你我二人似乎并未如此熟悉,表字乃亲近之人方可唤,还望夏姑娘言语之中注意些分寸。” 好家伙,潇长枫此话一出,夏颖儿那眼泪珠子就同那檐下雨帘似的,扑簌簌地不停淌。 美人呜呜咽咽哭的梨花带雨,旁边潇无咎与潇无蔺两人心都要被哭酥了,就连方才隐隐有些不高兴的潇允成,此刻也心软了下来。 反观对面那两个未婚夫妇,端的是二脸平静,不止表情无甚变化,内心也是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颖儿妹妹别哭了,我们这七弟就是说话直了些,你莫同他一般计较。”潇无蔺率先走近一步瞪了潇长枫一眼,然后掏出自己随身的帕子递过去。 但夏颖儿瞥了那天青色的帕子一眼,没接,依旧自顾自呜呜咽咽地哭着。 潇无咎不满地看向薛嫣,“薛姑娘这就有些过分了吧,颖儿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若不是碍着对方的身份,薛嫣几乎想要给潇无咎鼓鼓掌了。 这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习惯,没个几年都练不出来。 “三皇子似乎言之有误,自方才您与四皇子进门,便对臣在言语间颇为轻浮。且臣方才只是实话实说,断然没有咄咄逼人之意。殿下若不信,断可禀明陛下,请陛下来做定夺。” 潇无咎脸色一黑:“你是当我真不敢同父皇说么?” 潇允成见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略一思索,收了之前的不满,开口,“三弟,本宫来的晚,倒是不知你与四弟二人同薛将军说了什么?” 潇无咎还想发难的脸一僵,想起之前他与潇无蔺的确算得上言语轻薄,顿时说不出话了。 瞧着潇无咎的脸色和潇无蔺心虚的模样,潇允成就知道他这两个便宜弟弟是真的拿人家薛将军取乐了,这下有理都成了没理。 权衡利弊后,潇允成冲着薛嫣略一拱手,“本宫的二位弟弟冒犯了薛将军,本宫在这替他们二人给薛将军陪个不是,至于颖儿表妹,也是她出言不逊在先,望将军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勿要同他们计较。” 原本薛嫣也知道,潇允成在这,她也没办法怎么为难这个小姑娘,便也顺着台阶下了,“臣不敢当,太子殿下为人公证,乃大景之幸。” 戴高帽谁不会戴,她能给他戴到天上去。 给薛嫣赔礼道歉后,潇允成又转向潇长枫,“七弟与薛将军大婚之日,本宫定送上一份大礼,恭贺你二人喜结连理,今日之事,还望七弟勿要同父皇多言。” 这就是按头让他别去告状的意思啊。 潇长枫颔首,“太子严重了,父皇日理万机,臣弟本就未打算用此等小事去叨扰父皇。” 见潇长枫应下,潇允成便准备离开了,“即如此,本宫也不打扰七弟和薛将军了。”说着扭头看了眼潇无蔺和潇无咎,“你二人也同我一齐走吧,回去准备准备换身衣裳,晚些宫宴便开始了。” 潇无咎和潇无蔺自知理亏,只是偷偷瞪了潇长枫一眼便准备离去。 没想到三人都准备走,有个人的步子却有些迈不动。 “季卿哥哥,你真的不记得颖儿了么?”夏颖儿还泪水涟涟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 嚯,这是什么一见钟情多年后再相见的场面么。 潇长枫眉毛拧了起来,仔细打量了夏颖儿的脸,“夏姑娘大抵是认错人了,我此前因从未与你单独见过面,不相识更不相熟,何来记得一说。” 夏颖儿自己掏出手帕三两下擦掉面上的泪水,“季卿哥哥你仔细看看颖儿,五岁时我曾随爹爹入宫,不小心迷了路,是季卿哥哥给颖儿指的路,你真的忘记了么?” 潇长枫面露茫然,有这回事? 薛嫣原本是抱着看戏的心态,但夏颖儿说出指路这二字,却有些触到了她记忆深处的一点碎片。 她隐约有些印象,在六七岁的时候同她爹进过一次皇宫。 那个时候她已经很皮了,她爹在尚书房同景皇谈事情,原本是让宫女带着她玩,但她三两下就甩开了宫女,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迷路了。 可薛嫣记得当时她遇见了一个粉嫩粉嫩的小团子,生的玉雪可爱,穿着水粉色的裙子,眼睛水灵灵的,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小团子一声一声喊她姐姐,听得她心里痒痒的,就留下来陪她玩。 她们二人在一处小院子里玩了一阵,后边好像还遇见了一个小姑娘,她怕被人发现,就躲进了假山里,让小团子把那小姑娘给打发走了。 后来还是那小团子送她去尚书房附近的。 那团子不会是潇长枫吧……可,可当时那团子不是穿着小姑娘才会穿的裙子么? 潇长枫沉默片刻,似乎是在记忆深处把这段过往给挖了回来,“你是当时同我一起玩的那个小姑娘?” 夏颖儿眼神闪了闪,她能认出那人是潇长枫,是因着她顺着指的路回去后,又遇见了朝云公主,问了她爹爹才知道之前遇见的可能是潇长枫。 她想着男子被迫穿裙子定然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是以她把这个秘密藏在了深处,今日若不是见对方完全不记得自己,她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只是她只记得当时潇长枫为她指了路,并未跟她玩耍啊。 薛嫣呼吸顿了顿,刚想说话,就听见夏颖儿开口,“季卿哥哥你记起颖儿啦?颖儿后来没什么机会入宫,入宫也没机会见到你,还以为你会忘了颖儿呢。” 潇长枫定定望着夏颖儿,眼神比方才柔和了些。 薛嫣在一旁瞧着这姑娘明目张胆地冒充自己,心下划过一抹好笑。 第65章 万寿节(6) 潇长枫虽眼神变得温和了些,嘴上却没留什么情面。 “夏姑娘所说为幼时之事,早已过去多年。男女有别,还望夏姑娘言行举止间多注意分寸。” 闻言,夏颖儿满脸不可置信,而薛嫣则是眉梢高高扬起。 这狗男人原来如此善变。 她可是想起来了,当年那个粉团子一口一个姐姐的喊她不说,还说以后要和姐姐成亲呢。 啧…… 夏颖儿还想再说话,却发觉潇允成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顿时也不敢再赖在此处。 四人走后,四周立刻安静了下来。 薛嫣也没心思再去午睡了,转头看向潇长枫,却发现对方居然在出神。 难不成是在想方才那个夏颖儿? “想不到,殿下还有个如此娇美的青梅竹马,这夏姑娘似乎对殿下很是钟情呢。” 潇长枫心下一凛,一本正经道,“只是幼时偶然相遇,都算不得相熟,更称不上青梅竹马,嫣儿莫要误会。” 薛嫣拖长音节「哦」了一声,“是误会么,可我瞧着方才那位夏姑娘对殿下可是亲近的很,甚至连殿下的表字她也唤的很是顺口,这可不像是不相熟的人,我可是都未曾唤过殿下的表字呢。” 潇长枫赶忙解释,“真是不甚相熟,只是指路罢了。且嫣儿可是忘记了,你也曾唤过我表字。” 薛嫣一愣,回忆了一下,立即就想起了那昏暗的光线下,一瞬间的心如擂鼓。 “咳,那次不算,那是你非要我喊的。” 潇长枫好笑道,“我当时可当你是……才叫你唤的,谁知你却诓骗于我,说来我可是还未同你计较之前的事。” 薛嫣眨眨眼,“你还想怎么计较,一纸赐婚还不够?” 潇长枫理亏,顿时也不吭声了。 整个下午都没人再来找不愉快,薛嫣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潇长枫闲聊几句,竟也过的很快。 申时将过,寿宴便开始了。 寿宴摆在宫内专门举行大型宴会的流霄殿。 流霄殿四周挂上了红色描金的灯笼,四周装扮着红绸,显得贵气十足。 碗口大的夜明珠点亮了宫殿内部,每张席位上都摆了精致的糕点,那糕点一瞧就是御厨花了不少功夫做成的,好看到让人舍不得下口。 殿内烧着地龙,宫女们身着轻盈的水袖纱衣,挨个往桌台上摆着果酒。 宫里的御酒香气醇厚,入口绵软却后劲十足,薛嫣嗅着这酒香,有些蠢蠢欲动。 入席后,潇长枫将陪同薛嫣走向薛远山的席位,在未来岳丈要吃人的眼神中,顶着压力将薛嫣交还给薛远山,“劳烦薛大人照顾嫣儿。” 薛远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哼,这是我闺女,我自会照顾她,不劳殿下操心。” 潇长枫干咳一声,灰溜溜地退下,回到皇子的那排席位上去。 待潇长枫一离开,薛远山立即凑近小声问道,“闺女,七皇子没欺负你吧?你去跟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请安,可有被刁难?” 薛嫣寻思了一下,皇后刁难人也不是可着她一个刁难,既然大家都受了委屈,那就算不得委屈,至于太后,那一两句话也实在算不上刁难。 “倒也没被欺负,皇后跟太后也还好,就是今儿下午有个姑娘自称是您未来姑爷的青梅竹马,但是被我怼了。” 薛远山当即就想拍案而起,被薛嫣一把拽了下来,“干嘛啊爹,这宴会还没开始呢,坐下坐下,别人可都瞧您呢。” 薛远山气到不行,扭头想瞪潇长枫,却发现他被挡住了,只能扭过头,“岂有此理,你这还没同他成婚,就有什么青梅竹马找上门了,以后成了婚,岂不是那些莺莺燕燕都要跑到你们跟前来碍眼。” 薛嫣倒没她爹这么生气,“爹啊,消消气消消气,且不说我还没同他成婚,便是成了,我不点头也没人能进府不是?今儿下午那姑娘好像是夏将军的千金,夏将军您知道不,跟我官职同级的那个。” 薛远山也不傻,听薛嫣这么说,当即面色就缓过来,细看还有点小骄傲,“夏正雄是吧,爹知道,他官职比爹高又如何,还不是同我闺女平级,他闺女还敢到你跟前来蹦跶,下次见到他,定要让这小老儿给我赔礼道歉。” 薛嫣嗤笑一声,“爹您快省省吧,夏将军如今在南边呢,过年都没能回京,您想见他可不容易。” 虽说如此,薛远山还是担心,“那七皇子什么态度,可有将这小青梅竹马放在心上?” 薛嫣想了想,“大抵是没有吧,他说只是幼时相遇,都算不上相熟,更称不上青梅竹马,是那夏姑娘似乎对他有意,那姑娘瞧我的眼神,啧啧,恨不得把我吃了是的。” 薛远山对一个小姑娘倒是不怎么在意,“怎么,你怕了?我薛远山的闺女会怕一个养在闺中的娇小姐?” 薛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有点怕,夏姑娘瞧着细胳膊细腿儿的,我就是怕她万一气不过扑过来想同我撕打,我一不小心把她哪儿掰折了,那可就不太好跟夏将军交代了。真到了那时候,少不得还得爹出面同夏将军周旋呐。” 薛远山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引得旁边不少人看了过来。 薛嫣顿时低下头假装在研究桌上的酒樽。 她爹真是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时这声量总是控制不住。 宴会开时候,第一项便是给景皇献寿礼。 什么稀奇的古董玉雕,名家的字画,手绣的万寿图,精美却毫无新意。 薛嫣小声询问,“爹,您给陛下准备了什么寿礼?” 薛远山神秘兮兮地开口,“你等会便知道了。” 正说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唱道,“兵部尚书薛远山,献西域琉璃塔一尊。” 另一个内侍及时捧上一个托盘,托盘内的东西盖着红色绒布,等着景皇亲自揭开。 方才一连串毫无新意的献礼,听得潇乾有些兴致缺缺,这厢礼一端上来,他便打起了精神,“哦?西域来的东西,快让孤瞧瞧。” 红色绒布掀开,晶莹剔透的宝塔便显露出来,衬着殿内夜明珠的光辉,美到令人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第66章 万寿节(7) 潇乾盯着琉璃塔瞧了半晌,眼中晦暗不明。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琉璃塔了,早在二十年前,他便见过一尊,只是没这个精致罢了。 “如此稀罕的物件,爱卿是从何处得来?” 薛远山赶忙上前回话,“回陛下,臣偶然从一兹攸商人处见到此物,觉得甚是精美,便想买下来献给陛下。” 潇乾点头,“爱卿有心了,赏。” 潇乾话音刚落,立马就有内侍接上,“兵部尚书薛远山献礼精美,龙心甚悦,赏黄金二十两。” 一盘盖着红布的金子被内侍端了上来,红布揭开,喜人的金元宝整整齐齐码在盘中,薛远山乐滋滋地接过了赏赐递给随侍,“谢陛下隆恩。” 薛嫣瞧着那黄灿灿的金子,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 二十两金子呐,那就是二百两银子,若是全部用来买棉衣,足够她手下好多兵暖暖和和过冬了。 薛远山甫一坐下,就瞧见自家闺女的眼神,顿时警惕地开口,“爹知道你在想什么,想都别想啊,这是陛下刚赏给我的,你别想着用来去贴你那些五大三粗的兵,爹又不是没有给你们争取军饷,也没人克扣,你怎么还老惦记爹的私房。” 薛嫣又瞅了瞅那盘金子,“不是爹您说的么,拿着您的花着夫婿的,多快乐。” 薛远山忍了又忍,好歹忍住敲闺女脑袋的手,在心底默念了三遍「这是亲闺女」之后,咬牙切齿地开口,“我是说叫你拿我给你的了,但是是你自己拿,不是替那些兵,你是不是还准备替他们把成家娶媳妇的银钱也管了?” 薛嫣摸摸鼻子,“没没没,爹,真没,也就是我的副官和……就我的副官,我想管管他成家,他是个木头小子,人太老实了,我怕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她原本是想说副官和军师的,但突然想起,她的军师心里是对她抱着那种念想的,她不适合再替他操心这种事情了。 薛远山眼神有些奇怪,“你自己不乐意嫁,倒是对别人的事还挺上心的。” 薛嫣耸耸肩,“瞧您说的,不管我乐不乐意,现在不都得嫁了么。” 提起这事,薛远山就来气,抻着脖子去瞪潇长枫,恰好瞧见他也同邻座错过身往这边瞧着自己……的闺女…… 潇长枫发现他好不容易等着旁边的人探头去和别人讲话,他也趁这机会想看看薛嫣适不适应这种宫宴,结果抬眼就瞧见了未来岳丈瞪着俩铜铃大的眼睛凶狠地瞧着他。 对视片刻,潇长枫垂下眼缩回座位,认了怂。 薛嫣百无聊赖地揪着果盘中的葡萄往嘴里送,这个时节葡萄可是稀罕物,也就宫中有暖房才能吃到。 正吃着,就听见内侍尖细地嗓音又唱,“礼部尚书康修齐之女康灵萱,献艺抚琴一曲。” 当即就有几个内侍抬着一架古琴摆在了宫宴中心那片柔软的毯子上。 “臣女献丑了。” 琴音如涓涓流水,悠扬婉转,叫人心头意动。 便是薛嫣这种琴棋书画皆拿不上台面的人,也听得出这琴声是好的。 一曲终乐,少女巧笑倩兮,身姿摇曳地上前行礼,“臣女康灵萱,以此「清平曲」献给陛下,愿陛下龙体安康,寿与天齐,愿大景盛世清平,海晏河清。” 潇乾面上带笑,眼中却瞧不出喜怒,“好一个盛世清平,海晏河清,你爹教女有方。” 康灵萱垂下眼睫羞涩地笑了笑,“多谢陛下赞誉,臣女愧不敢当。” 薛嫣原以为这就算完了,然,紧接着就听见内侍唱道,“礼部尚书之女,风姿雅悦,端庄淑睿,甚得龙心,着即封为正三品婕妤,赐居祥和宫。” 薛嫣下意识去瞧那康灵萱的眼睛,却见少女眼中含羞,甚是欣喜的模样。 她不理解…… 虽说入宫为妃是令人羡慕的事,但陛下虽面上瞧着尚还俊朗,但如今确已年近四十,这康灵萱瞧着左不过十五岁的模样。 嫁给同自己爹一般大小的男子,为何还能露出那般小女儿的情态。 宫宴接下来都有些什么,薛嫣再无心去看。 等到宫宴结束,薛嫣沉着脸与薛远山一同离开,也没同潇长枫打招呼。 直到坐上了回薛府的马车,薛嫣才长长叹了口气,“爹,康灵萱是自己想要入宫的么?” 薛远山瞧着宝贝闺女有些消沉,不知如何安慰,“嫣嫣,对有些家族来说,女儿是一柄锋利的武器,后宫便是战场。自古帝王的喜怒便能决定一个家族的命运,这些家族会把女儿送去帝王身边,无关乎皇位上坐着的是谁,他们想要的,只是帝王的庇佑。” 薛嫣掀开车帘瞧了眼无星无月的夜空,“可女儿今日在那康灵萱眼中瞧到了对陛下的仰慕和被封婕妤后的喜悦,嫁给一个年岁与她爹相当的人,真的会快乐么,何况陛下的后宫有那么多女子,宠爱分给每个人,她才能得到多少呢?” “嫣嫣,人各有志,她这般,便是从小被教养一定要入宫,要去博得陛下的宠爱,要为家族出力。嫁给陛下这件事已经被刻进她骨头里了,她当是高兴的,你无需为她烦扰。” 薛嫣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自古帝王多薄情,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没人敢说。”薛嫣说着,回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薛远山,“爹,倘若……我是说倘若七皇子未来有可能,那我会自请下堂,我断然不会让自己一生都苦在那方寸之地。” 薛远山瞧着她似乎是已经消化了方才的事,也稍稍松了口气,“哼,虽说那小子是皇子,但他若敢欺辱我的女儿,我薛远山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然将他的腿打断。” 薛嫣这下是真笑了出来,眼里多了些女儿家应有的神色,“爹,我好羡慕娘啊,她能寻到您这么好的人。” 难得被自家闺女夸,薛远山要是有尾巴,此刻怕是已经翘上了天! 第67章 流言四起 “听闻陛下近日新封的那位康婕妤最近风头正盛,连带着康家的几个旁支都得了不少好处呢。” “是了是了,我也听说了呢,最近连京城街上的稚童都晓得那位婕妤。” 廊下有两个侍女凑在一起说小话,薛嫣走过来后,两人立即噤声。 若换做往常,薛嫣是不会去苛责两个小侍女的,但今日。 “我记得你二人并非卖身给了薛府,若不想要命了,大可去找府里的管事解了契,薛府也不会克扣你们工钱。 但若你们还在这背后嚼人是非,传出去惹得外人当我们薛府不会约束下人,我定当饶不了你二人。” 两个小侍女不过十三四岁,平日里瞧着小姐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多少都有些忘记这人不光是小姐,还是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将军。 薛嫣冷着脸的模样,吓得两个小姑娘哭都不敢哭。 胆子大些的那个抖着身子跪了下来,“小……小姐,我……不不不,奴婢们知错了,求小姐饶了我们这一次,我们再也不敢了!” 另一个见状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小姐,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薛嫣冷眼瞧了二人片刻,“下去吧,做好自己应做的事,管好自己的嘴,下不为例。” “是!多谢小姐开恩。” “多谢小姐开恩,奴婢定当谨言慎行!” 打发走了二人,薛嫣坐在回廊的扶手上,神色恹恹。 也不能全怪方才那两个小姑娘多嘴,今日她也时常能听见关于康婕妤的事情。 就连上一趟街,街上的小贩有时都会说上两嘴,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更是没少说。 大家都说陛下对康婕妤一见倾心,自从这康婕妤入宫,陛下更是冷落了旁的宫妃,终日只宿在康婕妤的祥和宫,说陛下同康婕妤鹣鲽情深。 当然,这只是好听的说法。 不好听的便是说那康婕妤长得颇为狐媚,一瞧就是红颜祸水。 还有的说她会使妖法,迷惑了陛下。 薛嫣倒是不知这些宫外的小老百姓,到底原何能知道陛下后宫里的那些事。 且不说这些传言是自然流传还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单是那句鹣鲽情深,她听着就颇为不妙。 鹣鲽情深向来只能说夫妻,可婕妤说穿了只是陛下的妾。 想到嘉惠皇后那后宫之主的凛冽气势,薛嫣不觉得那位会让这康婕妤风光太久。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宫里便发生了一件让满宫都震惊的大事儿。 薛嫣虽为正二品镇北将军,但作为准沇王妃,她现在是不用上朝的。 她现在的事情就是准备婚服,等待成婚。 但亲自绣婚服是不可能的事,哪怕拿十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薛嫣也不觉得她能完成这种难于上青天的事。 这日她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院子里瞧那池塘中刚冬眠醒过来的老龟,薛远山下朝回来了。 “嫣嫣,嫣嫣过来。” 薛嫣抬头,瞧见她爹有些古怪的神色,拍拍掌心刚拔起的草叶,走了过来,“怎么了爹,今日有人弹劾您了?” 薛远山瞪她一眼,“瞎说什么,你就这么希望你爹被弹劾么?” 薛嫣安慰地摆摆手,“说句玩笑话,您老别当真啊,怎么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薛远山神色更古怪了几分,“朝中倒是没什么事,是陛下的后宫出了事。” 薛嫣脸一黑,“爹,怎么连您也没事讲这些闲话。” 薛远山连忙解释,“爹怎么会是那种爱说人闲话的人,这事若是同你无关,爹定不会同你说这些糟心事。” 薛嫣指了指自己,“爹,同我有关?您认真的么?我自小到大总共也没进过几次皇宫,去那后宫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陛下的后宫怎会同我有关?” 薛远山还没想好怎么说,薛嫣又思索了一下,“该不会是同七皇子有关吧?” 薛远山冲自己闺女竖了个大拇指,“我闺女真聪明。” 薛嫣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爹,您挑点重要的说。” “咳,今日不是康婕妤很受陛下宠爱么,这事你该知道吧?” 薛嫣点点头,“满京都传开了,连街上的稚童都知道,我自然也是有所听闻。” 薛远山神神秘秘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宫中近日有个传言,说陛下格外宠爱那康婕妤的原因,是因为康婕妤的那双眼睛。” 薛嫣回忆了一下康灵萱的长相,那双眼睛,确是她五官中最突出的部分,灿若星辰,顾盼生辉。 “她眼睛的确生的好看,只是那眼睛同七皇子有什么关系?” 薛远山回忆了一下自己听到的事,“说是康婕妤那双眼睛,同七皇子已故的母妃一模一样。” 薛嫣愣了一下,突然就想通了一些事。 她当时瞧着康灵萱就觉得有一点熟悉,还因着这小姑娘嫁了年岁能当她爹的陛下而不舒服过好一阵子,后来更是因听见侍女说她的闲话而不高兴过。 她一向聪明,这次却才反应过来,那双眼睛原是同潇长枫有些相似。 只是,潇长枫的母妃,不是已经故去许多年了么。 “拿一个已故多年的妃子说事,还是在七皇子马上要行册封礼的这个节骨眼上,怕不是偶然吧。” 薛远山点点头,“定然是有心人故意的,当初七皇子的母妃是正二品的昭仪,匆匆暴毙,甚至连葬礼都未按制操办,仓促得很。 宫里给出的解释是七皇子母妃得了急症,怕染给了其他宫妃,才急忙下葬的。 但解释是这么解释,信的人没几个,大家都说七皇子的母妃是皇后害死的,理由是不容她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薛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了自家亲爹半晌,感叹道,“爹,您知道的陈年秘辛还真不少啊。” 薛远山老脸一红,假装生气道,“别在这调侃你爹,说正事呢!” 薛嫣连忙点头,“爹您说,我不捣乱。” “这次有传言说康婕妤是七皇子母妃的转世,是来同陛下再续前缘的,且……康婕妤的生辰,正好就是七皇子母妃薨了的那日……” 薛嫣听完这一番言论,缓了缓,字正腔圆地吐出四个大字,“胡说八道!” 第68章 康灵萱晕倒 流言愈演愈烈,最终还是传到了楼馨慧和潇乾的耳朵里。 年过三十的楼馨慧早就不复当年的青春貌美,虽说贵为皇后,但在容貌这件事上,没有女子能真正做到洒脱,更何况还是身在后宫这种百花争艳的地方。 自万寿节那日开始,康灵萱就是楼馨慧埋在心里的一根刺。 康灵萱年轻貌美娇俏可人,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总能让她想起许多不愉快的往事。 如流水般的赏赐隔几日就往那祥和宫送一趟,祥和宫的内侍宫女走在宫里都是抬头挺胸,脸上满是神气。 潇乾更是日日宿在那祥和宫,丝毫不把太后劝解他的「雨露均沾」四个字放在眼中。 足足一月,潇乾都没踏入过旁的宫殿。 一日给皇后请安时,康灵萱因着前夜睡的太晚,是以早上有些起不来,来的晚了些。 忍了康灵萱多日的楼馨慧终于抓到了机会发落她。 “本宫瞧着康婕妤近日似乎有些恃宠而骄。” 森凉的语气,叫跪在那请安的康灵萱后背凉了凉,急忙开口赔罪,“嫔妾不敢,求皇后娘娘恕罪。” 楼馨慧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你不敢?你什么不敢?所有人都到了就等你一个,还只是个婕妤就如此放肆,日后晋了位份这整个后宫怕是都装不下你了!” 康灵萱不傻,虽说她眼下圣眷正浓,但她也明白,后宫从来就不是个能靠深情活下去的地儿。 帝王之爱,向来比那随波逐流的浮萍还要脆弱,是以她向皇后和太后请安时从不敢怠慢分毫,唯恐被人揪住错处。 也就是昨日夜里,陛下不知怎的,硬是折腾了她一宿,崔祥在外边大着胆子提醒了多次时辰到了,陛下也跟充耳不闻似的。 说句不好听的,她差点以为陛下是吃了……吃了那种药…… 直到天色将明,她才带着浑身疼痛疲惫睡去,谁知这一睡就过了头。 但她能这么跟皇后说么,肯定不能。 “嫔妾知错了,求皇后娘娘开恩,饶了嫔妾这一次。” 楼馨慧不为所动,“那你且说说,你错在何处。” 康灵萱一噎,跪在那一时不知说什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陛下她才起晚的。 若真那么说了,听着就仿佛是在示威一般,皇后绝对不会放过她。 康灵萱垂着头默不作声,旁边的宫妃们也都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谁不想让这位最近独自霸占陛下宠爱的婕妤吃吃苦头呢,是以连一个替康灵萱求情的人都没有。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皇后也没叫她起来,“怎么,康婕妤是想不出自己错在何处,还是明知错了但不肯悔改?”这句说完,没等康灵萱再求情,皇后又说道,“本宫执掌六宫,断不能容忍后宫中有人恃宠而骄,狐媚惑主,亦容不得有些人用上不得台面的言论来祸乱宫闱。 康婕妤知错犯错,且不敬中宫、不知悔改,便去凤鸣宫门前跪着,跪倒想清楚自己错在何处为止。” 康灵萱有口难辨,楼馨慧也根本不想听她辩解,直接遣散了众人。 一群莺莺燕燕磨蹭着不肯离去,都想瞧瞧这位正受宠的婕妤是如何丢脸的。 在这偌大宫中,想等来雪中送炭不太容易,落井下石的却比比皆是。 康灵萱面无表情地跪在凤鸣宫前,瞧着牌匾上那烫金的三个大字,觉着颇为刺目。 宫中传言汹涌如潮,她自是有所耳闻,但这传言出自何处,她却当真不知道。 平日谁晚个一时半刻的,压根就没多大事,她明白今日皇后这一出是刻意刁难,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皇后为妻,她为妾。 只是这为难中,有几分是因为她受宠,又有几分是因为那些传言刺了皇后的耳呢,这还真不好说。 以不敬皇后为名被罚,那陛下今晚也不好再去寻她,便是不去旁人的宫殿,也好过再宿在祥和宫。 楼馨慧原来的打算是想让这康婕妤跪两三个时辰,好好铩铩她的威风。 谁想康灵萱不过跪了半个时辰便晕在了凤鸣宫门口。 听见内侍禀报,楼馨慧只担心了一瞬又满不在乎起来。 首先这天气还没热起来,但也不算冷了,便是跪在那两个时辰都不应当晕过去。 康灵萱又不是个体弱多病的,怎的跪了半个时辰便晕了。 楼馨慧抚了抚自己被精心保护的指甲,语气中满是嫌弃,“即晕了,那便差人挪进来,去传御医吧,也省的传出去说本宫苛待宫妃。” 内侍刚领了命要出去,便听见外面一阵兵荒马乱的。 楼馨慧拧起眉毛刚要呵斥,就瞧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抱着康灵萱进来了。 楼馨慧手一抖,下意识跪了下去,“臣妾参见陛下。” 潇乾冷着脸将康灵萱放在了凤鸣宫正殿的软塌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虚礼?还不速速去请太医。” 楼馨慧脸色白了白,“是,臣妾这就派人去请。” 楼馨慧使了个眼色,她的心腹高宝山便要去请,结果潇乾挥手制止了,“崔祥,你亲自去太医署请王太医,要快。” “是,奴才这就去。” 崔祥小跑着出去了,楼馨慧站在一侧,瞧着潇乾伸手探康灵萱的额头脸侧,越瞧越气,手不自觉攥成了拳,连平日很是金贵的指甲攥断了半根也没觉出来。 王太医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平日里只给潇乾一人瞧病。 她康灵萱何德何能,居然要劳动王太医。 潇乾脸色尚算不得差,但语气已经很不好了,“皇后今日又是闹哪出?左不过是康婕妤迟来了半刻,何至于就罚了跪,传出去也不怕旁人说你这皇后气度忒差。且她今日来迟也是因为孤的缘故,皇后这一罚,可是在对孤不满?” 楼馨慧即便有千万句话想说,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去,“臣妾不敢,一切皆是臣妾的错,臣妾只是想提醒提醒康婕妤,谁承想不过半个时辰,康婕妤便晕了过去,陛下来之前,臣妾正要命人去请太医。” 第69章 身孕 潇乾懒得听楼馨慧解释。 他知道楼馨慧只是因着自己连续一个月宿在祥和宫,动了肝火想要罚一罚这康灵萱。 再过段时日,楼馨慧便是将康灵萱禁足在祥和宫,他也不会说多余的话。 但他近日正宠着康灵萱,楼馨慧作为皇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挑这个时候去招惹康灵萱,这是在明晃晃打他的脸。 楼馨慧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就是不想等,尤其是在听到那个传言之后,她更不想瞧着康灵萱得意。 王太医来的很快,毕竟是崔祥亲自来请,想来陛下就在那候着呢。 进了门,王太医刚要往下跪,就被潇乾制止了,“不必多礼,快来看看康婕妤。” 王太医心里跳了一下,方才崔祥只说在凤鸣宫,却没跟他说是谁,他还以为是给皇后娘娘瞧病,没想到却是给康婕妤。 至于康婕妤怎么会病倒在皇后的宫里,这就不是他该去想的事情了。 一旁的宫女非常有眼色地在康灵萱腕子上搭了条丝帕,王太医伸手探上去,过了一阵,拧起了眉毛,“这……” 潇乾开口了,“王太医有话直说便可。” 王太医垂下头,“臣技艺不精,尚不能断定,斗胆请陛下允许撤下这帕子。” 潇乾略一皱眉便同意了,“撤便撤,不可忌医。” 丝帕被撤掉,王太医的手再次搭上康灵萱的腕子,片刻后,王太医脸上露出了喜色,收回手后退一步冲潇乾行了个大礼,“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啊,婕妤这是喜脉啊,臣估着得快有两月了。” 就在王太医说出恭喜二字时,楼馨慧就已经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其实方才她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康灵萱能连续承宠一个月,想来身子骨该是康健的,不应当只跪上半个时辰便晕过去。 若非她是真的身子不舒服,那边只能是…… 潇乾听到这话,脸上也是露了一丝喜色。 虽说他并未想让康灵萱有孩子,但宫里已经许久未有皇子公主诞生了,这也算是个喜讯。 周围宫人跪了一地,口中都呼着「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楼馨慧便是再不愿意,也咬着牙福了福身,“臣妾恭喜陛下,康婕妤当真是好福气呢。” 潇乾扫了她一眼,语气淡如水,“你即知道她是个有福的,没旁的事就别去招惹,如今她怀了身孕,你且好生照料着。” 楼馨慧几欲呕血,硬是咽下了喉中的腥甜之意,“臣妾遵旨,臣妾定然会好好照料康婕妤,不让陛下忧心。” 潇乾略一思索,吩咐崔祥,“康婕妤温恭多仪,姿淑含章,晋为昭仪。” 崔祥双眼一眯,笑的喜气洋洋,“恭喜陛下,奴才斗胆,替康婕妤、啊不,是康昭仪谢陛下隆恩。” 潇乾点点头,“嗯,除了该有的,你再从孤的私库里挑上几样好东西送到祥和宫去,顺便瞧瞧宫人够不够用,不够用再去内侍省挑几个得用的去,务必照看好康昭仪。” 崔祥领了命,当即喜气洋洋地办差去了。 潇乾事多,也不准备多留,吩咐了宫人等康灵萱醒后叫人用步撵仔细着送回祥和宫。 吩咐完后,也没再瞧楼馨慧一眼便径自离去了。 楼馨慧瞧着潇乾的背影,眼睛气的像要淌出血泪一般。 她的结发丈夫,方才吩咐了她不够,还吩咐了旁人,生怕他的妻子照顾不好他刚怀了孕的妾室。 二十多年的夫妻,这叫她怎能不恨。 康灵萱躺在榻上还未醒,楼馨慧站在一旁,眼底的寒凉之意仿佛腊月中一桶混了冰的水,叫人瞧一眼都惊心。 康灵萱醒时,她的贴身宫女玉尤正侍候在侧,而楼馨慧已经称不舒服去了卧房。 康灵萱想问玉尤她怎么了,但玉尤只是笑笑不说话。 直到她被人小心翼翼用步撵送回祥和宫后,她的贴身宫女才笑眯眯地开口,“恭喜康昭仪,您的身体没出问题,您只是怀了龙胎罢了。” 康灵萱一下愣住了,半晌小心翼翼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玉尤……你是说,说我有身孕了么?” 玉尤瞧着康灵萱一副懵懂地模样,捂着嘴笑了起来,“对,您没听错,您有身孕了,您怀了陛下的孩子。” 康灵萱激动起来,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玉尤……你方才,唤我什么?” 玉尤见康灵萱终于反应过来,当即笑眯眯地冲康灵萱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康昭仪,康昭仪万安。在您晕着的时候,是陛下抱着您进的凤鸣宫,还吩咐崔公公去请了太医署的王太医,王太医说您有近两个月的身子了。之后陛下就晋了您的位份,您现在可是昭仪了!” 玉尤话音将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响动,几个内侍鱼贯而入,在屏风外停下,随即崔祥地声音响了起来,“康昭仪,奴才来给您送赏了。” 康灵萱原本半躺在床上,闻言急忙要下床亲自接见,崔祥像是能瞧见一般,赶忙出声,“康昭仪万万不可,您现在可是满屋最金贵的人,您躺着便好,奴才除了带晋位的赏赐过来,还带了陛下亲赐的物件,这些可都是陛下私库里的好东西。康昭仪是个有福之人,日后还望您多提提携提携奴才。” 康灵萱连忙开口,“公公严重了,何来我提携公公一说,倒是日后,还望公公多多照拂。” 说罢,康灵萱示意玉尤去送,玉尤福了福身,绕过屏风走到崔向身边,冲他也福了福身,塞给崔祥一包沉甸甸的银子,“今日是昭仪的喜日子,这点心意还请公公收下,空了来祥和宫喝茶。” 崔祥作为潇乾的心腹太监,并不是什么人的礼他都收,今日却笑眯眯地收下了玉尤递来的荷包,“那奴才就多谢昭仪美意了,无旁的事奴才便先告退了,昭仪好生休息。” 康灵萱接了一声,“公公慢走,玉尤,送送催公公。” 等屋子里恢复安静之后,康灵萱才再度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是在凤鸣原本就是在挨罚,这还没让皇后消气,又被诊出了身孕,这下该是彻底被皇后盯上了吧…… 第70章 下聘 康灵萱怀了龙种,有人欢喜有人愁。 至少康修齐这几日在六部行走时,腰杆子都比往常直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皇宫十几年没有新的皇子皇女降生了,康灵萱突然怀孕可谓是件天大的喜事,就连已经对康灵萱有意见的太后,也暂时收起了她那些不满。 “康修齐那小老儿这两日可神气坏了,他一个礼部的,大老远绕到兵部来跟我显摆。” 薛远山坐在椅子上,端着自家闺女倒的茶猛灌一口,结果被烫的差点喷出来。 “哎爹,我烫字还没说出来呢,您怎么就喝了。”薛嫣赶忙差人去倒杯冷水,接过那滚烫的茶杯。 薛远山缓了缓舌尖的麻痛,“太渴了……” “爹,您气性何必这么大。”薛嫣说着,走到门口接过正要进门的侍女手中的冷水,并吩咐侍女都下去。 薛嫣把冷水递给薛远山,“爹,康灵萱应该同我差不多大吧,那日宫宴我瞧着她是应当比我还小些的。我听奶娘说过,这种年纪有孕对女子的身体半分好处都没,搞不好还会留下什么顽疾。 且康灵萱如今在宫中,多少人都盯着她那个肚子,康尚书却只瞧见他女儿入宫带给康家的好处,全然不关心康灵萱的死活么?” 薛远山沉默了片刻,“嫣嫣,入了宫同嫁给旁的人家不一样,入了宫的女子便是陛下的女人,生死不由母家,只由陛下。” 薛嫣咬了咬嘴唇,“女儿知道,只是爹,康灵萱现在当是害怕的,如果换做是我在那宫墙之中,且不说能不能靠的着薛家,我且问问您,您能同康尚书一般,如此高兴喜悦么?” 薛远山当即黑了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不可能,你爹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可能让你入宫为妃,要不是爹瞧着那七皇子没可能……爹是断断不会如此便同意你嫁给他的。” 薛嫣瞧着她爹生气的样子,心里有点酸,“所以啊,您是个好父亲,康尚书不是。” “不过闺女,你怎么对康灵萱如此在意?” 薛嫣眼神闪烁了一下,“推己及人罢了,我只是那日瞧着她望陛下的眼神中充满思慕,替她有些不值罢了。” 薛远山不赞同地摇摇头,“这话你跟爹说说就行,出了门可别跟旁人瞎说。” 父女两正说这话,管家就从前院奔过来了,“老爷,老爷!七皇子、啊不,沇王殿下来下聘啦!” 薛嫣一怔,下意识就要跟着一块出去,被管家慌忙拦住了,“小姐,小姐,您不能去,哪有给姑娘家下聘,本人还跟去的?这可不合规矩。” 薛嫣一时语塞,扭头瞅了瞅她爹。 薛远山挠挠头,小心翼翼说道,“那你……你先回房吧?” 薛嫣无奈,只好扭头回去,听着整个府里热热闹闹的声音,她突然有点心绪不宁。 沇王府前几日修缮好了,今日是潇长枫被封王祭祖昭天下的日子,她猜到聘礼不日便会送来,却没想他会如此着急。 看这时辰,潇长枫定然是前脚受完封王礼,后脚便带着聘礼赶到了薛府。 自古鲜少有皇子王爷娶正妃还用亲自来下聘,潇长枫这是做足了姿态。 他是想告诉她,往后他都将爱她,敬她。 潇长枫一身亲王服立在薛府的大门外,身边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那马瞧着十分壮硕,像是一匹千里良驹。 潇长枫身边跟着崔祥,崔祥端着一张笑脸,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 崔祥瞧见薛远山后,忙连道恭喜,“薛尚书,怎的不见准王妃出来瞧瞧啊?” 薛远山也笑呵呵地应道,“崔公公莫要打趣小女了,若是惹得她不高兴,可是我都哄不好的。” 崔祥笑道,“哎哟哎哟,奴才可不敢打趣薛小将军,这不是奴才脸皮厚,替我们沇王殿下问么,殿下思念薛小将军许多时日了,他不好意思说,不只有奴才来代劳么。” 薛远山对上潇长枫时,这笑容就假了许多,“参见沇王殿下,还望殿下赎罪,成亲之前,您与小女还是不见面的好。” 大概是身为一个老父亲,无论未来的女婿是谁,他都能挑出一二三四五个不足之处。 潇长枫虽如今已贵为亲王,但面前这位可是他的准岳丈,他哪敢说半个不字。 跟在潇长枫与崔祥身后的是一溜宫人,一台台红木箱从府门口摆到了街尾。 足足六十台聘礼,除却礼部按例从国库中拨过来的,还有皇帝与皇后私添的。 毕竟潇长枫要娶的人是大景唯一一位女将军,还是兵部尚书的女儿。 潇乾就算再不喜欢潇长枫这个儿子,单是看在薛远山的面子上,这聘礼都不能少给。 虽说这聘礼台数已经足够多了,但潇长枫还是十分心虚。 他本人是真的很穷。 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他从未拿满过月例,更不用说其他。 私库这种东西,对潇长枫来说,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潇长枫并不在意崔祥就在一旁,“薛大人,季卿眼下虽无甚身家,但日后定不会让嫣儿受委屈,请您放心。” 说罢,还冲着薛远山行了一礼,所幸薛远山及时让了半礼。 潇长枫今日已经受了封王礼,他与薛嫣还未成婚,薛远山断然不能空受这一礼。 “这些话沇王不必说与我听,还是等日后与嫣嫣成亲后,说与嫣嫣听吧。臣别无他求,唯望沇王日后能善待我儿。” 聘礼一台接一台被抬入了薛府,薛远山在一旁瞧着,心里空落落的。 潇长枫与薛远山在薛府外进行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时,薛嫣在自己房间里盯着摆在桌上的嫁衣发愣。 这红底金纹的嫁衣她不是头一次穿了,只是这次她要穿的是女子的嫁衣,心情也与上次全然不同。 敞开的门被「笃笃笃」敲了三下,薛嫣抬头,就瞧见薛严斜倚着门,目光落在桌上的嫁衣上,一脸揶揄。 “哟,让我瞧瞧,这嫁衣可真是好生漂亮。” 薛嫣开口怼他,语气凉凉,“你若喜欢,不如让与你穿?” 第71章 父亲与兄长 “你若喜欢,不如让与你穿?” 薛严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可对穿女子嫁衣半分兴趣都无。” 薛嫣仰脸瞧着自家兄长,“等我与沇王成亲,便将你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全说与他听,你可别忘了,当初因你跟公主,他可是日日穿女装,算是委屈了他好一阵子。” 薛严有些尴尬,“那不是当时不知……不知……” 薛嫣没好气地接过话头,“不知你会喜欢上公主是么?” 薛严有些脸热,“你一个还未成亲的姑娘家,能不能不要说这些话时说的如此坦然?” 薛嫣都懒得搭理他,她都是拜过一次天地的人了,难道还要扭扭捏捏才算正常么。 “啪!” 薛严想扯开话题,上前两步想摸摸薛嫣的嫁衣,结果被自家妹子一巴掌抽在了手背上。 “我都没摸过嫁衣,我就想摸摸,你至于如此小气?我可是你哥,摸摸自家妹子的嫁衣怎么了,且这嫁衣又不是你亲自绣的,你还宝贝成这样?” 薛嫣两三下将嫁衣收了起来,薛严真的生来就是克她的,随便说句话,都能精准地踩住她的痛脚。 这嫁衣是方才宫里的人送进来的,说实话,出嫁还叫绣女代绣嫁衣,说出去真的有些丢人。 可她实在不善女红,真要让她自己绣,八成会变成一场灾难。 “早干什么去了?当日你大婚时,你可是有机会穿的。你现在想摸?晚了!” 薛严气恼了一阵便过去了,两人就这么坐在桌边,谁也不说话。 薛嫣在想心事,薛严便陪着。 公主府虽修缮好了,但潇云凤说想参加完薛嫣的成亲礼再搬去公主府。 不算中途逃婚的那段日子,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这薛府,是以他也是头一次清晰地察觉到,这个从小一起同他长大的妹妹要嫁人了。 嫁了人,她便要搬出薛府,这间她从小住到大的闺房虽会一直为她留着,但定然是要久久空置了。 他再也不能想什么时候见她就无所顾忌地从隔壁院跑过来,哪怕他过来,这里也是没人的。 薛严扭过脸瞧着门外的青石砖,不知怎的,鼻子和眼睛有些发酸。 良久,久到薛嫣以为他不想在说话的时候,薛严哑着声音开口,“嫣嫣,你若是过的不好,我便去接你回来,薛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战场上杀敌流血都没淌过一滴眼泪的薛嫣,此刻眼眶也有些发涩,“说什么呢你,我就是过的好,薛府还能不是我家了?你想把我扫地出门?爹可是会揍你的。” 薛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伸手狠狠揉了薛嫣的脑袋,把桑雉精心给她梳了好久的发髻揉成一团乱。 “你这丫头,就属你嘴巴厉害!” 一月后: 薛远山几乎是掏空了自己的私库,并在薛严哀怨的眼神中,骂骂咧咧地训他,“爹便是把整个薛府都陪嫁给你妹妹也是应当的,她为我们薛府立了多少功,为大景立了多少功。你小子平日里就知道嘻嘻哈哈躲清闲,现在酸溜溜的酸给谁看。” 薛严语气更幽怨了,“爹,我这不是算,是心痛。我是同嫣嫣张的不像么,您瞅瞅,就瞧我这张脸,说我同她不是一个爹生的都不会有人信。我们如今在京城,您这当爹的心都快偏到淮南去了。” 薛远山抬手就想揍人,被薛严闪身躲开了,“臭小子,我就是偏心你妹妹,不服也憋着。我瞧着你是近日身子好些便开始嘚瑟了。有了在这酸你妹妹,你不如早点让爹抱个大孙子!” 薛严啧了一声,“爹,嫣嫣还没出嫁呢,这事在她面前说不合适,且抱孙子这事讲究缘分,再说公主年纪还小,我们不急。” 薛严自从北境回来后,便停了以前喝了十年的药,转而喝起梁大夫给开的方子,身子比起过去那十年,强健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现在可是都能轻易躲过他爹的制裁了。 且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薛严每日的药都是潇云凤亲自所熬,冬至好几次试图接班,都被潇云凤不咸不淡地拒绝了。 这让冬至惴惴不安了许久,一度以为这位新上任的主母要将他这个少爷的贴身小厮给赶出府去。 薛严也说过不必潇云凤亲自熬药,但她只说,“我亲自熬,就不会有人有机会对你的药动手,本公主倒想瞧瞧,你我想保下的人,可还有人敢惦记你这条命。” 薛嫣木着脸瞧着面前这父子二人一个个都没个正形,瞧了一阵,低头数起了自己的嫁妆。 她爹可真是舍得啊。 薛嫣眼前的匣子里装着各种地契田契,还有不少铺面。据她所知,她爹的私库可没这么多东西。 晃了晃盒子,薛嫣还是想问个清楚,“爹,您私库中有这么多东西么?” 薛远山接过盒子翻了翻,眼神难得带上了怀念,“爹哪能有这么多东西,这盒子里有一半是你母亲当年留下的,是你外祖给你母亲的陪嫁。你出生时,你阿娘说过,日后等你出嫁,便将这些通通给你做嫁妆。” 薛严趁机找了找存在感,“阿娘没说给我留什么么?” 薛远山嫌弃地瞥了眼便宜儿子,“你一个男人,还指着你阿娘给你留东西,羞不羞?你阿娘说了,儿子就要穷养着,不能给你太多东西,免得将你养成那些大手大脚的纨绔子弟。” 薛严有些不服,指了指自己,“爹您瞧瞧,满京城,哦不对,全天下可有您儿子这样玉树临风,惊才绝艳的男子?” 薛远山瞧着这张与已故爱妻酷似的脸,差点气笑,“肚子里有点墨就能嘚瑟成这样,你阿娘要在都要嫌你丢人。” “那嫣嫣呢,她同我生的可是一模一样。” 薛远山立马完美履行了偏心老父亲的义务,“嫣嫣怎么能跟你一样?我们嫣嫣是全天下最美的姑娘。” 薛嫣在一旁听着瞧着,只觉得十分糟心,旁的不说,她这兄长和爹,全天下肯定独独就这一份。 第72章 送嫁 “小姐,这盖头,您可万万不敢自己掀掉啊。” 薛嫣点头,“我知道了,桑雉你快别啰嗦了,这一上午你念叨了百八十次,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桑雉再次伸手整理了一下薛嫣头上的凤冠,七只金凤绕着冠体,精致华美,叫人唯恐碰坏。 脸上带着满满的不信任,桑雉又开口,“小姐,真不是奴婢要唠叨您,只是这盖头,还是要在喜房里被新郎官亲手挑开才算是吉利,自己掀开是会犯忌讳的。” 桑雉觉得,以她家小姐平日里的做派,定然还在轿子里便要掀了那盖头来透气的。 许是经历过一次大婚的反锁,薛嫣对这些礼节显得兴致缺缺,“我记得了,一定不自己掀开。放心吧啊,你家小姐我又不是没成过婚,我都不在意你在那瞎紧张什么?” 桑雉一惊,差点就要伸手去捂薛嫣的嘴,“小姐诶,您这话出了薛府,阿不!出了这个门可就不能再乱讲了,今日这府上人多口杂,还有沇王殿下的人在,这话传出去您的清誉还要是不要了。” 怕自家小姐再语出惊人,桑雉又紧张兮兮地补了一句,“以后这类话您也不能说,沇王殿下愛重您不假,但沇王府到底不是咱们薛府,那边的奴才也保不齐是真的尊敬您还是……总之桑雉是希望您能过的平平安安舒心如意。” 薛嫣扭头悄悄掀起一点盖头,瞧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被救了就执意要跟回来的小丫头。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小丫头如今也会一本正经像模像样地念叨人了。 薛嫣朝桑雉眨眨眼,“好桑雉,我知道了。而且你这话说的,就像往后再不肯见我似的。你可别忘了,你是要同我一起去沇王府的……好啦好啦,可别红眼睛了,一会出去旁人还当我凶你了呢。” 桑雉扁扁嘴,伸手将薛嫣的盖头放下来。 待屋外的喜婆喊了声「吉时已到」,便扶着薛嫣跨出了房门。 屋外,薛严长身玉立,瞧着一袭红装的姑娘被人牵着缓慢向他走来。 “这么瞧着,是有大姑娘的样子了。”薛严声音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哽咽,只是还没来得及再多感慨两句,就叫薛嫣给打断了。 盖头下传来了毫无波澜地女声,“薛严你是不是忘了,我可就比你晚出生那么半刻钟,咱俩一般大。” 薛严:我就多余难过。 女子出嫁,是需要当哥哥的亲自从闺房门口背着走到府门外。 薛嫣在盖头下轻笑一声,“薛严你行不行啊,虽说近日你身子骨大好,但这里府门可还有好长一段路,你可别半路背不动把我丢进草里。” 男人不能说不行! 薛严忍无可忍,伸手隔着盖头在薛嫣额头上狠狠弹了一下,转身半蹲下来,“就你话多,赶紧上来!” 薛嫣趴在薛严肩头,身下这人虽还是清瘦些,但比起一两年前那苍白病弱、风一吹便要倒的模样可强多了。 薛嫣在一片喜气洋洋的丝竹声中,小小声地在薛严耳边问,“薛严,你还记得你多久没有背过我了么?” 薛严步子顿了顿,“谁知道呢,十年了吧……” 薛嫣吸了吸鼻子,努力压回眼中的涩意。 是啊,十年了,薛严才算能重新背起她。 换作之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薛严你放心,便是我嫁了,也不会对这件事就此罢休。那些害了你的人,别妄想就这么安安心心地活着。” 薛严两只手都用来扶着背上的薛嫣,是以只能笑了笑,“你别操心这些了,我既然大难不死,便不会再给藏在暗处害我的人可乘之机。你如今要做沇王妃了,最要紧的事便是照顾好自己,其次才是同沇王夫妻和睦,懂么?什么都不如自己重要,永远要记得这一点。” 往常薛严同她说话都是嬉皮笑脸,丝毫没有个当哥哥的模样,如今突然正经起来,倒是叫薛嫣觉着,背着她的人像个哥哥了。 “让我想想,你如今可即是沇王殿下的弟妹,又是马上要当他的大舅子,不论按着哪个身份,都算得上一家人了,你同我说这些,叫他知道怕是得气坏了。” 从薛嫣的闺房到薛府大门的确是段不短的距离,薛严便是身子骨比从前大好,背着一个大活人走了许久,还是有些吃力。 薛严一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喘的太丢脸,一边回着薛嫣的话,“这你大可放心,沇王殿下若是真的爱你重你,我说这些他只会高兴,因为哪怕他出点什么事,你还有爱你疼你的父亲兄长。” 薛嫣抬手精准地揪住薛严的耳朵,“呸呸呸,说什么呢,我才刚要感动,你就开始说不吉利的话了,薛严今天我成亲,说点好听的吧。” 两人就这般吵吵嚷嚷地到了前厅,薛嫣拜别了她爹和她阿娘的牌位,又重新趴上薛严的肩背。 出门前,薛嫣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朝后晃了晃,“爹,女儿过两日再回来看您啊。” 薛嫣不想说什么父亲保重之类的话,就如同她上战场前不喜欢同亲人道别一般,觉得不吉利。 薛远山一直绷着,直到瞧不见薛嫣了,才浑身一松坐在了椅子上。 过了片刻,他伸手捞过薛嫣阿娘的牌位搂在胸口,虽无声响,但那通红的眼眶和砸在牌位上大颗大颗的水珠皆昭示着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因着女儿出嫁而彻底破了防。 仔细听去,还能听见薛远山口中念念有词,“胭胭,嫣嫣嫁人了,个王八蛋把我闺女抢走了,呜,以后就只剩我跟你了。” 薛嫣的阿娘,是个明媚温婉的江南女子,小名胭胭。 薛严:我就是个不配存在的人呗。 路再长也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薛严不情不愿地把薛嫣交在潇长枫怀中时,气息略有不稳地开口,“还望沇王殿下善待我薛家女儿。” 这原本是句严肃又令人伤感的话,但潇长枫显然还记恨着眼前这个逃了跟自己妹子婚礼的狗东西。 语气凉凉,"薛世子放心,本王定会爱她重她。当然,最重要的是,本王定然会十二分虔诚地同嫣嫣一起拜天地饮合卺酒。” 薛严:就过不去了是吧!! 第73章 大婚 光晕透过盖头渗进来,薛嫣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睛。 这喜床上也不知撒了多少花生桂圆红枣莲子,她悄悄扒拉了许久,坐下后还是颇为硌人。 正想再偷偷起身扒拉扒拉,桑雉突然使劲儿把她按在了喜床上坐好。 那些个圆润的果子正垫在身下,真是好不酸爽。 薛嫣脾气有些上来了,正想凶桑雉两句,却听见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原以为是喜婆,还没开口询问,盖头下便伸过来一杆细细地金色秤杆。 光倾泻的突然却不突兀。 薛嫣被盖头蒙了许久,猛然重见光明,忍不住将眼睛眯了起来。 现在还是白日,屋外的光照进来,她一时有些瞧不清身前这个高挑的男子是何模样。 但她知道,这人有一张堪称姿容无双的脸。 心跳似乎比方才快了些。 潇长枫就这样静静伫立在薛嫣身前,表情平静无波。 若不是薛嫣垂眸瞧见了他握着秤杆的手死死攥在身侧险些将那秤杆子攥弯,她还真当潇长枫一点都不紧张呢。 喜婆跟在潇长枫身后,瞧着这新郎新娘一站一座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有些着急又不敢开口催促。 最终还是薛嫣压下那股子莫名的热意先开了口,“殿下是准备站在这瞧到入夜么?” 穿着红色嫁衣的姑娘坐在喜床上仰头瞧着他,眼尾有一点水光,因是突然见光刺激到的。那点了胭脂的粉唇一开一合,叫人眼睛不能挪动分毫。 耳尖爬上一抹绯色,但面上依旧绷着。 听见新娘开了口,喜婆趁机劝到,“沇王殿下,该喝合卺酒了,要是误了吉时可就不美了。” 听见喜婆的声音,潇长枫仿佛如梦初醒,“唔,喝。” 听声音是镇定极了的样子,只是他悄悄把有些变形的秤杆往身后藏的动作,被坐着的薛嫣瞧了个一清二楚。 清甜馥郁的酒顺喉而入,薛嫣悄悄抿了抿唇。 甜甜的,滋味儿不错,就是量少了点,不怎么够喝。 “夫、夫人,前院还有宾客要招待,你且休息休息,我唤人先送些吃的给你可好?” 以前潇长枫都是唤她嫣儿的,她原以为他会继续这么唤她,谁想突然来了句夫人。 美人当前,红着耳朵喊她夫人。 纵是对这桩婚事的强制性有些不满,但这一刻薛嫣也满脑子都是「这谁顶得住」。 “唔,你且去吧,不用担心我。” 夫君什么的,她暂且有些喊不出口。 潇长枫将屋内的人除了薛嫣和桑雉外清了个干净,碍着潇长枫沇王的身份,此时倒还真无人敢来闹洞房。 等屋外无旁的声音后,薛嫣才算松了口气,“桑雉桑雉,快,把这凤冠给我拆了,我脖子快断了。” 足金的凤冠,戴在头上戴了大半日,叫薛嫣苦不堪言。 “这就给您拆了,小姐……哦不,现在该唤您王妃了。” 桑雉笑嘻嘻地凑过来,脸蛋红扑扑的,瞧着就格外喜庆。 王妃么……有点不适应。 “要不你还是唤我小姐吧,王妃听起来太怪了。” 桑雉一边帮薛嫣拆那金贵的凤冠,一边严肃地摇摇头,“不成,老爷专门叮嘱奴婢了,以后在王府一定要唤您王妃。不可无礼数,不可叫王府伺候的人挑出半分您的不是。” “不就一个称呼……好啦好啦,王妃就王妃吧。桑雉我饿了……” 今日卯时未至她便被桑雉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开始洗漱,到现在为止已经大半日水米未进,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亏得她常年习武身子骨强健,也不知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们都是怎么受得住这成亲的繁琐仪式,当真不会饿晕过去么? 桑雉拿起细齿梳,轻轻帮薛嫣松着长发,“您在忍忍,方才殿下不是说了么,会唤人送些吃的过来,估计很快就送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屋外便响起了侍女的声音,“王妃,奴婢奉殿下之命来送些吃食。” 薛嫣当即来了精神,“进来吧……” 侍女端着托盘进了屋,将托盘摆在桌上时,忍不住悄悄抬头瞧了一眼这位新晋的王妃。 此刻薛嫣已散了发髻,但面上妆容还未卸去,较平日里的英气多了些柔媚。 方才有些犯困,她还打了个哈欠,此刻眼底水光潋滟,当真是容色逼人。 这侍女名唤醉月,是今日人手不够被掖庭局拨到沇王府来的,总共也就比薛嫣早来了几个时辰。 原本醉月心里对被拨到沇王府一事有些不情不愿,宫里的人都知道沇王还是皇子时便是个不受宠的,即使是封了王,也不见得会比以往强多少。 但方才沇王吩咐她去膳房端些吃食给王妃时,那双深邃且氲着笑意的眸子便烙进了醉月的心里。 单是瞧脸,这沇王当真是生的好看极了。 当下醉月心中的不满便淡了许多,甚至还生出一两分雀跃。 醉月自认在宫女中她算是容姿姣好的,因着她生的美,处处被别的宫女排挤,也没机会能见到陛下。 如今来了沇王府,她若是能在沇王面前多露露脸,兴许能有机会侍候沇王,到时便是侧妃,也是有机会做得。 只是此刻醉月瞧见薛嫣的脸,心里便凉了半截。 她自是听过有关这位王妃的传言,但传言多是说她在战场上如何英勇。 能上战场的,总不会是娇滴滴的小女儿吧。 醉月还当薛嫣是个什么五大三粗的粗妇,谁承想这一眼瞧过去,眼前这位便是比宫中的那些主子娘娘们还要美上几分。 有这么个王妃在,她如何能在沇王面前多露脸? 醉月停的时间有些久,且她偷看的目光让薛嫣有些不爽。 这沇王府是新修缮好的,从侍女到小厮无一不是新采买或宫中直接拨来的,怎的如此没规没矩。 桑雉也发现这侍女从进来起就在瞄她家王妃,忍不住冷了脸赶人,“吃食放下了就出去吧,王妃累了,要歇息一阵。” 醉月愣了一下,“殿下还在前院待客,王妃此时便要休息,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第74章 你在教我做事? “殿下还在前院待客,王妃此时便要休息,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薛嫣在薛府一直是属于说话分量可以比肩薛远山的那个,就连薛严都比不上她,是以她也是许久没有从侍女嘴里听见过这种近乎于指责的话了,有点新鲜。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醉月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恭顺道,“奴婢不敢,奴婢不过是替王妃和殿下考虑。” 桑雉也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大婚当天王府的侍女居然就敢对新王妃不敬。 醉月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她是从宫中出来的,自觉身份是要比一般侍女高的,且方才潇长枫对她态度可以说是宽厚,她便觉得自己未来也是可以在沇王府的后院有一席之地。 是以醉月有些忘记了她现在的身份其实就是个普通的王府侍女,连一等侍女都算不上。 桑雉瞧了自家王妃一眼,那眼神就像再问「怎么说,是让奴婢去抽她一顿教她做人,还是您亲自来」。 薛嫣回了桑雉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抬眸扫了醉月一眼,“这话是殿下让你来跟我说的?” 薛嫣不是很习惯自称本妃,觉得有些别扭。 醉月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她一个侍女是不应当同王妃如此说话的。 但,“奴婢也是为了王妃好,待会殿下回来,瞧见王妃自己先休息了,定然会不开心的。” 薛嫣啧了一声,“怎的,你是潇长枫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什么你全都知晓?这东西拿下去,我不吃了。” 醉月有些慌了,连忙跪下,“奴婢真是为了王妃好,这吃食是殿下吩咐送来的,王妃多少吃一口吧。” 虽然薛嫣此时是真饿,但不高兴也是真的。 成亲当日就有侍女敢来她这找不愉快,也不知道潇长枫怎么挑的人。 醉月见王妃不但直呼殿下名讳,还沉下脸来,顿时脸色唰地变白。 这位是怎么回事,换做旁的人进门第一日不该是要展现自己的端庄贤惠温柔大度么,她还没说什么,这王妃怎的就要冲她发脾气了,不怕传出去说新王妃苛待下人么? 薛嫣起身走近两步,低头俯视着醉月,“你在王府里存在的意义便是听话,然后侍奉我和殿下,你方才三次违背我的意愿,是已经做好被轰出王府的准备了么?” 醉月想着至多挨王妃一顿骂,最差也就是罚两个月的月例银子,没想到王妃出口便是想要将她赶出王府。 她不能被赶出去! “王妃息怒,奴婢知罪,奴婢知罪了。” 薛嫣语气淡漠,“你没知罪,你不过是怕被我赶出去罢了。我懒得同你多费口舌,你现在便去收拾东西离开王府吧。” 醉月猛地抬头,神色慌乱无比,“王妃!您不能赶奴婢出府!奴婢……奴婢是宫里指给殿下的,要赶……也是殿下赶!且王妃您才入府便赶走吓人,就不怕旁人说您作为王妃苛待下人、嚣张跋扈么?” 薛嫣都要被这脑子拎不清的人给气笑了,她懒得动嘴,正想直接动手收拾,就听见一个仿佛被冰淬了的声音,“王妃不能赶你出府,那何人能,你瞧本王能么?” 薛嫣一愣,抬头就瞧见潇长枫一身喜服,冷着一张俊脸站在门口。 啧啧,那小眼神,是要吓死人么。 醉月浑身一僵,哆嗦着扭头看过去,瞧见是潇长枫,立即红了眼,“殿下,殿下!奴婢方才不过是提醒王妃您还在前院待客,请王妃等等您,王妃便要赶奴婢出府。求殿下绕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桑雉站在自家王妃身后,气的小脸都红了,“殿下!分明是她先对王妃不敬……” 薛嫣挥挥手,止住了桑雉接下来的话,也没管潇长枫,就盯住醉月,“你是自己收拾东西离开王府,还是准备让我喊人将你轰出去?” 醉月没想到当着殿下的面王妃也能跋扈至此,当即眼泪就下来了,“殿下……” 哟,瞧着是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呢。 潇长枫瞥了眼醉月,“今日若不是我与王妃大婚,染不得血,岂能容你活着出这沇王府,滚。” 醉月被潇长枫的话吓住了,也顾不上继续哭,忙连滚带爬地出去了,生怕再晚一点真会被杀掉。 碍眼的人走了,潇长枫在门口稍站了片刻便径直向薛嫣走来,瞧见桌上还没来得及动的吃食,“夫人可要唤些吃食?我差人重新送来。” 薛嫣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她还是不太习惯潇长枫喊她夫人,总觉着他喊夫人比喊嫣儿还要亲昵。 不想跟人对视,薛嫣便扭头看了看桌上的面,才送来没一会,还冒着热气呢。 面应当是用吊了一夜的鸡汤煮出来的,只是闻着都鲜香可口,面上配了撕成条状的鸡肉,还卧了一个荷包蛋,再配上几根绿油油的小菜,瞧着就很有食欲。 “罢了,就吃这个吧,人有错吃食总没错,犯不着为了旁人浪费粮食。” 桑雉在后头眨巴着眼瞧瞧自家王妃,再瞧瞧殿下,心里叨叨,方才还不知道是谁说的不吃了呢。 面条入口,和想象中的一样鲜美,小火煨了一夜的鸡汤浓郁香醇,配上弹滑的面条和爽口的青菜,相当开胃。 薛嫣本就饿得狠了,非常迅速地就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没剩一口。 吃完后薛嫣满足地接过桑雉递来的帕子擦擦嘴,抬头就瞧见潇长枫正不错眼地盯着她。 薛嫣下意又用帕子擦了擦脸,“我可是吃到脸上了?” 潇长枫摇摇头,语气轻缓,“不曾,只是夫人居然连一口汤都未留给我,明明以前烤兔子时还会分我一只兔腿的。” 薛嫣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假扮公主时去往北境路上的那只烤兔。 这人怎么什么都记得啊。 薛嫣咂摸了一下这句话,生生品出了一点委屈之意。 “要不,我让桑雉跑趟膳房,再取一碗给你?” 桑雉闻言就要出去,被潇长枫拦下了,“夫人,我同你说笑呢。” 薛嫣闻言有些无语地瞧着潇长枫,心里暗暗寻思。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第75章 红绡帐暖 桑雉左瞧右瞧都觉得她不该在这里,于是趁着自家王妃同殿下对视的功夫,偷偷溜了出去,还十分体贴地将房门给关上了。 一个新婚妻子该做点什么? 薛嫣有点麻,她同潇长枫在此处站着对望已经有半盏茶的功夫了,就跟较劲儿似的…… 寻思了一阵,薛嫣伸手拽了拽潇长枫的衣袖,“要不,殿下先坐下?” 瞧了眼薛嫣指着的椅子,潇长枫叹口气,反手握住薛嫣的手,带着她走到床榻边。 薛嫣拧了眉,不肯坐,“殿下,这床榻……有些硌人。” 潇长枫伸手掀开铺在榻上的喜被,瞧见下面圆润的果子,当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薛嫣被笑的有些挂不住脸,装模作样板起脸,“有什么可笑的。” 潇长枫立即正色,“嗯,是为夫不好,不该笑话夫人。”说着便伸手将喜被下的果子仔细拨到一边,这才让薛嫣坐下。 薛嫣坐在床榻边,脊背不自觉地绷着,她不太明白,方才挑盖头时,这人分明还在紧张,怎的现在好像一点也不紧张了,倒是她手足无措的,有些丢人。 待潇长枫在她身边坐下时,一丝酒香才缓缓飘了过来。 薛嫣凑近嗅了嗅,呵,这人原是去前边饮了些酒,壮了胆才这般模样。 带着幽香的姑娘突然凑过来,潇长枫放在身侧的手一瞬间就攥了起来。 明明此前他还是「公主」时,同车而眠都未曾这般僵硬过。 薛嫣还得寸进尺地伸手戳了戳潇长枫的腰侧,“殿下,你怎么坐姿这般僵硬,你是在紧张么?” 被说中心思的人有些恼,薛嫣只觉眼前一花,自己便仰躺在了喜床上。 薛嫣有点懵,这画面,怎么就有些眼熟呢…… 啊……是了,她不是第一次被这个狗男人按翻在喜床上了。 不对,也还是有点区别的,这次他没用擒拿手,还用手垫在了她脑后。 啧,进步了呢。 忽地唇上一痛,薛嫣嘶了一声。 潇长枫眸光沉沉,盯着被她压在床榻上的姑娘。 瞧那表情,定是也想到了当时一把将薛嫣按翻在喜床上的经历。 薛嫣眨眨眼,“我又不会跑,殿下怎的还咬人呢。” 下一瞬,有风轻如飞羽,将唇封缄,她再说不出半句话来,目之所及,只有令人晕眩的红色。 翌日,薛嫣常年练武养成的好作息叫她卯时便睁开了眼。 屋内婴儿手臂粗的喜烛已燃了多半,光晕透过红色的纱帐洒下来,朦胧又暧昧。 烛泪在烛台下汇聚,凝出温柔缱绻的形状。 薛嫣静静躺着,想起她出嫁前,潇云凤专门跑来同她说了些有的没的。 因着她阿娘去世的早,她爹又不可能同她说女子出嫁前要知道的有些东西,便请了个嬷嬷教了教她。 薛嫣听得一知半解,但也不甚在意,只是记得她出嫁前一夜,潇云凤背着薛严跑到她的院子里来同她说了不少,她就记得最后一句。 “嫣儿,虽说你身子骨比起我大抵是要强健些,但你也要心疼心疼自己,不能惯着我皇兄,否则你明日怕是要浑身疼痛起不来身。” 当时薛嫣有些茫然,为何会起不来身? 怎的,堂堂沇王难道娶了她还会在洞房花烛夜揍她一顿么? 如今她算是有些明白了,说浑身疼痛倒也不至于,只是这身上微妙的酸涩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而导致眼前这状况的罪魁祸首,竟是揽着她的腰还睡得香甜。 真是让人气的有些牙痒痒。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薛嫣扭头,借着有些暗的光线瞧着身旁之人的睡颜。 纤长的睫毛,山根直挺,五官轮廓深邃。 端的是一张倾倒众生的脸,让人瞧了就手痒。 薛嫣顺从心意,颇有些费力地从潇长枫的禁锢中抽出一条手臂,抬手对着那张脸捏了过去。 “唔……嫣儿?你醒了……” 潇长枫眼还未睁,揽住薛嫣的手臂便先紧了紧,“时辰尚早,嫣儿怎么不多睡会?” 薛嫣状似撒气般捏着潇长枫的脸,但手下到底也没使多少劲,“你眼都未睁,怎知时辰尚早,今日可是要进宫的,你就不怕去迟了皇后又找个由头发落你?” 薛嫣嗓子有些哑,她本人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之前在北境练兵时,喊的更哑的时候也是有过的。 但潇长枫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刷过,痒意横生,忍不住将脸埋在薛嫣颈窝,“侍候起居的侍女是宫中来的,她们再清楚不过时辰了。若是时辰到了,必然会来叫起。眼下我未听见有人来,嫣儿不如陪我再睡会?” 薛嫣略带薄茧的掌心贴在潇长枫那五官姣好的脸上,使劲儿往旁边推了推,“殿下还是起来吧,今晨要忙的事情可不少,别赖了。” 潇长枫无奈地睁开眼,就瞧见新婚娇妻动作利索地从他怀中挣出去,干干脆脆地起身了。 望着薛嫣和平日里无甚差别的活动幅度,潇长枫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是他昨夜不够努力,还是太怜香惜玉了?怎么他的小姑娘好像一点影响都没受到,反倒是他睡得比以往都沉了些。 想到此处,潇长枫面色一凛,从床上坐了起来。 听见屋内响动,候在廊外的侍女便动了起来,得到准许后便推门鱼贯而入。 有的端水有的递帕子,人虽多,但各司其职,倒也不显杂乱。 桑雉挤到一种侍女之前,笑眯眯地服侍薛嫣洗漱,“王妃昨日歇息的可还安好?” 桑雉同薛嫣关系一直要好,说话有时便有些没大没小,薛嫣也纵着她,所以从未说过。 “放肆!王妃休息的可安,岂是容你这等侍候之人可打听的?” 突如其来的呵斥,叫薛嫣吓了一跳不说,桑雉更是吓得手一抖,手中的木梳便跌落进了旁边的面盆内。 薛嫣扭头,瞧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嬷嬷正沉着脸瞧桑雉。 见薛嫣看过来,嬷嬷暂且收回目光,冲着薛嫣福了福身,“惊扰王妃,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冉姝,此前在凤鸣宫当差,皇后娘娘仁心,瞧着奴婢有些侍候人的经验,便让掖庭局遣了奴婢过来侍候殿下和王妃。” 第76章 薛嫣霸气护仆 薛嫣不知是不是这满宫里就没有一个把潇长枫当回事的人,要不怎的昨夜有侍女找不愉快,今早又有个嬷嬷来找不愉快。 上来就自报家门说是皇后的人,不就是拐着弯给他们二人下马威么。 且明着告诉薛嫣同潇长枫,她就是皇后的眼线,还是个他们目前动不得的眼线。 皇后为潇长枫嫡母,但凡他要点声誉,就不能苛待皇后指来的人。 薛嫣转回脸,没搭理冉姝,自顾自从首饰盒中挑了对瞧着顺眼的坠子戴在耳朵上。 但寻找与耳坠相配的首饰实在是她做不到的事情,“桑雉,来帮我看看什么配这耳坠。” 桑雉犹犹豫豫瞧了眼冉姝再瞧眼自家王妃,还是乖乖挪到了王妃身后,替她梳好发髻,再选了与耳坠相配的发簪步摇。 冉姝便一直站在原地,梗着脖子等着薛嫣同她说话。 薛嫣也不催桑雉,就不紧不慢地收拾完,直到今日穿什么都选好穿戴完毕后,薛嫣才回过身重新看向冉姝。 “嬷嬷,桑雉从小同我一起长大,便是我父亲,也从未如此大声训斥过她。我同桑雉情同姐妹,她不过是关心我一句,何至于嬷嬷发如此大的火,你方才那一声,可是连殿下都惊到了。” 还在屏风后的潇长枫本想出去,但方才他瞧见薛嫣冲着这边轻轻摆了摆手,他便耐住性子等待着。 冉姝等了许久,已料到等来的会是责难,心中早有应对,“王妃,如今您贵为王妃,便是皇家的人了,万不可再说同一个婢子情同姐妹的话。” “敢问嬷嬷可是宫中的教习姑姑?” 冉姝愣了一下,她本以为下一句还是责难,没想到却是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吃不准薛嫣心里在想什么,冉姝只能规规矩矩答到,“奴婢不曾担任教习姑姑。” 下一瞬,薛嫣脸便冷了下来,“即不是教习姑姑,又如何狂妄到来教我与殿下做事?莫不是将来这沇王府中的下人,随意一个都可像嬷嬷这般对我大呼小叫,这难道便是皇家的教养和规矩么?” 生的艳丽之人,发起怒来是要比旁人更令人胆寒几分,且薛嫣此刻丝毫未控制她周身杀意,这是在死人堆里才能磨砺出的凌厉气势。 皇宫即便隐私再多,也没得人能面儿上就动手,冉姝实是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但她跪下去后,脑子有清明了些。 她现在是皇后的人,至少现在,面前这位动不得她。 “惹王妃不愉,是奴婢之过,然奴婢所言皆是替王府的声誉着想。王妃在外便代表着沇王府,须得谨言慎行。奴婢并非托大指教王妃,只是提醒罢了。” 冉姝想的不错,薛嫣的确暂时动不得她,至少今日动不得。 “好一个提醒,我受教了,嬷嬷辛苦,暂且下去休息吧,这里留桑雉和其余人侍候就可。嬷嬷是宫中的人,自然不敢让嬷嬷辛劳,且好生养着吧。” 最后一句说出来时,薛嫣的语气甚至带着笑。 她是动不得冉姝,但她能让这位皇后的眼线变成瞎子。 桑雉在一旁听着,越听眼睛越亮,恨不得跳起来给自家王妃鼓鼓掌。 以往在薛府时,王妃对下人最是和善,只要不是什么大错,一般都会原谅,桑雉今日才知,她家王妃训起人来好生威风,不愧是能当将军的女子! 冉姝身为婢女,自是不能违背主人家的吩咐,是以她虽心有不悦,但也只能下去。 赶走了碍眼的人,薛嫣简直神清气爽。 回头刚想安慰安慰桑雉,谁知一转头便撞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潇长枫双手贴着薛嫣有些发酸的后腰,笑意透过胸腔,带着薛嫣都震了起来,“我的王妃当真是好威风呢,连训人都如此好看。” 这带着笑意的呢喃让薛嫣不自觉就回忆起昨夜那些疯狂的事儿,当即脸就有些热,耳根子也红了红。 狠狠瞪了潇长枫一眼,薛嫣抬手便把人推开,“殿下莫要在这笑话我,快些洗漱更衣才是,晚了倒是又要叫皇后揪住错一顿数落了。” 这一眼没瞪出应有的效果,倒是叫潇长枫心底长了个小钩子似的,恨不得什么也不顾,只将人再拖回那方寸天地便好。 当然,薛嫣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的。 二人匆匆用了早膳,便一同乘上马车往皇宫赶去。 当初潇长枫怕被岳父锤断腿,特意选了离薛府老远的府邸,结果导致离皇宫也颇远,害得两人提前了许久出门。 驾车的是个伶俐的小厮,天生带笑,瞧着就格外讨喜。 坐在马车上,薛嫣还有些愤愤不平,“怪就怪殿下非要将沇王府选在这偏远之处,不然也无需如此早便出门。” 若是潇长枫没跟陛下求赐婚,往后让她爹给她招个上门女婿,既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早起侍奉,想想就十分快哉。 “是我的不是,不过远些也有远些的好处,好歹嫣儿不用年纪轻轻守寡。” 薛嫣狠狠一眼瞪过去,“我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能找机会做掉你不成?” 潇长枫配合着,“岳丈自然不是洪水猛兽,只是他爱护嫣儿的心天地可鉴。自古岳丈瞧女婿便是怎么瞧怎么嫌弃,我心中的实在惧怕,往嫣儿体谅。” 嘴上说着惧怕,这表情和眼神可是半分惧怕都无,明显就是在逗她玩。 马车垫的再舒适,也还是会有些许颠簸,后腰那股子隐隐的酸意时不时就传来,薛嫣忍了又忍,终是抬腿朝着潇长枫的小腿踹了一脚。 好家伙,这一番拉扯,腰更酸了。 “都怪你!” 莫名被踹,潇长枫满脸疑惑,但瞧着小姑娘瞪他的眼神,潇长枫摸摸脸,半个字也没说,全然认下了这他根本不知为何的职责。 车帘挡不住什么声音,这二人的对话叫驾车的小厮听了个一清二楚。 笑脸小厮的脸都快笑僵了,细看额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小厮:这不是我能听的东西啊!! 第77章 你就当多了个姐妹 挑开车帘,薛嫣瞧着那越来越近的宫门,心下一阵唏嘘。 为臣时她一年半载也不定能进这宫门一趟,如今倒是跑的勤了。 “嫣儿放心,我于宫中虽未得宠爱,但如今我为沇王,护你周全总还是绰绰有余的。” 潇长枫语气淡然,薛嫣收回目光扭头瞧他,不知怎的,她在那淡然的目光中竟也瞧出了一两分寂寞。 想来眼前这人也曾奢望过那高堂之上的人对他能有一丝垂爱,只是后来便一点点淡了。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夫人可不是其他高门显贵院里娇养的小姐,你夫人是能杀敌擒贼的将军,该是我护着殿下这个小可怜儿才是。” 潇长枫呼吸顿了顿,忍不住扯着嘴角笑开了,笑到后来,须得侧过脸才能掩住那过于明显的愉悦之情,“能得妻如嫣儿,诚然是我之幸,那便请夫人护着季卿,季卿这厢谢过了。” 薛嫣凉凉怼他,“你不是得的,你算是抢的。” 潇长枫丝毫不脸红,“能抢妻如此,也算是季卿的本事了。” 马车停在宫门外,宫内来接沇王与沇王妃的轿辇早就候在宫门口了。 若是换做以往,怠慢潇长枫的人还不知道要有多少。 只是如今众人皆未探明虚实,猜测不到这七皇子原何是突然入了景皇的眼。 又是赐婚又是封王的,想来还是先好生侍候着,说不定就能给自己挣个好前程呢。 轿辇是分开的两顶,沇王在前,王妃在后。 薛嫣一直坐不惯这玩意儿,等轿辇晃晃悠悠晃到皇后的凤鸣宫前,她已然有些想吐。 下了轿辇,潇长枫见薛嫣面色不佳,连忙开口询问,“可是身体不舒服?若真不舒服,定然不要强撑,今日便就此回去也顶多是被训斥两句,不妨事的。” 薛嫣摆了摆手,深呼吸了好几口,觉得缓过来了一点,“身体还好,就是这轿辇我总坐不惯,一路晃过来就有些反胃,不是什么大事,过会儿变好了。” 见潇长枫还是满脸担忧,薛嫣只得又安慰了两句,“真没事,我们来都来了,瞧见的宫人如此多,若过门而不入,明天就会有人在朝堂上参你一本,说你刚被封王就对皇后不敬。 大景重孝,他虽不是你亲生母亲,但却是大景的国母,犯不着因为我这一点小事单上这等难听的骂名。” 潇长枫伸手握住薛嫣垂在身侧的手,“嫣儿,你需得明白,你的事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小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我不在乎因为你被骂,我在乎的是你舒不舒服,开不开心。” 薛嫣没抽开手,任他握着,“别尽挑好听的说,当初我还说不想同你有何牵扯呢,你不照样扭头就求了圣旨,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事无论再过多少年拿出来说都是潇长枫理亏,但这是他唯一不会后悔也不肯后悔的事。 瞧着潇长枫又抿着唇不肯多言了,薛嫣也没想再调侃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行了,别牵着了,走吧,皇后还在里面等着呢。” 跨进凤鸣宫的正殿,薛嫣遥遥望向皇后,不禁有些恍惚。 当初她作为「薛严」时来拜见皇后,只觉得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这皇后瞧出点端倪。 如今做回了自己,那点子焦虑的情绪反倒没了。 皇后身边还站着一位让薛嫣有些意外的人——楼玥菀。 算起来今日是新妇拜见嫡母,算得上比较重要的场合了,也不知这楼玥菀为何在此处,叫人心头生出几分不快。 皇后的面色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总之算不得亲热。 二人同皇后见礼后,便是很常规的询问和赐礼。 潇长枫称楼馨慧皇后,薛嫣便不好喊其母后,只得顶着皇后冷飕飕的目光喊一声皇后娘娘。 “说起来,嫣儿这些年身在军营,想来少不了同那些兵们一同吃苦,是也不是?” 薛嫣本以为楼馨慧是在内涵她一个女子,即便身在军营也定是会偷懒,便义正言辞地回复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虽为女子,身处军营时也定不会与旁人不同。至多是独居一帐,分开洗漱,但以往还不是将军时,练兵臣妾也是会同普通士兵一起,绝无徇私。” 皇后点点头,她对这些不太在意,“你如今贵为沇王妃,便是皇室中人,身肩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责任,你可清楚。” 薛嫣此刻的感觉就如同纵马疾驰时突然急急刹住,有些诧异,“臣妾明白,臣妾定不辜负皇后娘娘的嘱托。” 开枝散叶?这皇后是认真的么?她不是一向都瞧不上潇长枫,又怎会好心好意劝自己为他开枝散叶。 皇后见话题已引了出来,便接着话题说下去,“本宫听太医说过,若是女子常常剧烈运动或长期奔跑骑射,会有碍子嗣。如今你同沇王刚刚成亲,本宫便不说什么,只是往后日子久了,嫣儿你要心中有数。” 薛嫣在心里默默把皇后的话重复了一遍,终于肯定不是她理解有误,“皇后娘娘是说,要让臣妾为沇王挑选侧妃么?” 跟一个刚成婚的姑娘说,我希望你能趁早给你丈夫找个小老婆? 这皇后是当皇后太久把脑子当坏了么? 别的她不敢说,但凡这话今日要是传出去传到她爹耳朵里,明日她爹就能在尚书房堵着陛下哭。 但皇后显然不知想说这些,薛嫣还想听听她有什么奇葩之言,“皇后娘娘既出此言,定然是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臣妾心大,娘娘尽可说来听听,不用在意臣妾的感受。” 潇长枫越听面色越冷,就想开口,却被薛嫣扯了一下衣袖。 皇后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你能如此深明大义,本宫甚是欣慰。夏家有个女儿,如今正是好年岁,她是太子的表妹,唤本宫一声姨母。 原照她的尊贵身份,便是嫁与皇子,也定然是正妃,但本宫这外甥女心系沇王,任本宫如何劝都无果。 如今你肯为沇王纳侧妃,不如就成全了她一翻小女儿心思,日后你就当多了个姐妹,她与你在沇王府还可作伴,岂不美哉。” 第78章 她想嫁入皇家,便叫她入宫吧 “不如就成全了她一翻小女儿心思,日后你就当多了个姐妹,她与你在沇王府还可作伴,岂不美哉。” 楼馨慧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番言论竟是让薛嫣半晌无话。 原以为新婚第二日便跟新娘子提议要给她丈夫纳小已经是顶顶无耻的事情了,没想到后头居然还有更无耻的。 皇后居然想把她外甥女塞到沇王府来。 她外甥女是谁? 哦,夏颖儿。 这夏颖儿当真是皇后的亲外甥女么? 听到这荒谬之言,潇长枫再顾不得薛嫣方才拦他那一下,当即开口“回皇后,儿臣如今新婚,您此时说这些怕是不大合适。” 楼馨慧也自知理亏,这话传出去无论传到谁耳朵里,都会说她这个皇后上赶着让皇子家事不宁。 “枫儿,本宫自知此时提起这事对你们新婚夫妻确有不公,但本宫也未曾说立刻就让你将颖儿纳入府,如今你二人正是情浓,本宫自不会去做那恶人。 你瞧三月后如何,你二人的新鲜劲也该过了,到时将颖儿接入府,一个侧妃,也碍不着你同嫣儿的情深义重。” 薛嫣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这皇后是自己当正宫娘娘当久了,逼着自己接受那些莺莺燕燕已经成了习惯,就当所有人都要同她一样了么。 潇长枫心里只怕薛嫣生气吃醋,现在就只想寻个什么把这皇后的嘴给堵住,“皇后,儿臣恕难从命。” 楼馨慧冷下脸,瞥了眼薛嫣,“怎的,你们夫妻二人是嫌本宫的侄女配不上你们沇王府,还是就想拂了本宫的面子?” 潇长枫也冷下了脸,“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同父皇立过誓,此生只同嫣儿一人相伴,府中唯嫣儿一个女主人,无侧妃,无姬妾。” 楼馨慧愣了一下,脸上难得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什么?你是皇子,陛下如何会叫你立这种荒谬的誓言?” “皇后尽可去问父皇。” 薛嫣想着,左不过被这皇后记恨上,她已经同潇长枫成亲了,总不好让他一人顶在前面替她挨骂,毕竟方才她都说过要护着他了。 “皇后娘娘请恕臣女不敬,陛下让殿下立誓原是对臣女的爱重,臣女当感激零涕,这本是桩好事,实在算不上荒谬。殿下即立了誓,臣女便不好再勉强殿下,夏姑娘是皇后珍爱的外甥女,定能再寻良配。” 皇后面色发青,显然气得狠了,“你二人,倒是夫唱妇随,感情甚笃。” 薛嫣毫不在意,“多谢皇后夸赞,臣女定当再接再厉,同殿下情比金坚。” 最终,皇后气到懒得再同他们二人说半个字。 楼玥菀将二人送出凤鸣宫,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满眼兴味地盯着潇长枫瞧。 只不过潇长枫一直将目光放在薛嫣身上,瞧都没瞧楼玥菀一眼。 为了不至于殿前失仪,薛嫣拒绝了轿辇,准备步行至乾坤殿。 反正上次都走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引路的宫人离的较远,方便了二人说小话。 “话说那夏家姑娘生的国色天香,连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的,殿下真不心动?” “嫣儿莫要再说这种话,万一被有心人传到岳丈耳朵,我就是有十条腿也不够打的。” “原来你是怕被我爹打断腿啊。” “还有一句忘记说了,在季卿眼里,担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的,唯有嫣儿。” “。” 乾坤殿内,景皇瞧着薛嫣,露出了同上次薛嫣假扮薛严时见到的一模一样的眼神。 她不理解…… 早前公主嫁了个病秧子,陛下这个做父亲的反而心生满意,如今儿子又娶了个女将军,还不能纳侧妃,陛下依旧很满意。 这一双儿女,莫不是真是陛下的「绿帽子」? 但也不应当啊,细看潇长枫的五官,除却那双眼睛不像,鼻子和脸型还是挺像陛下的,应当不是绿帽。 “嫣儿,你父亲在朝堂上是孤的左膀右臂,如今你又嫁给了孤的儿子,这乃是一桩天大的喜事。日后若是老七欺负了你,你尽可来寻孤,孤替你做主。” 薛嫣规规矩矩谢恩,“多谢父皇抬爱,殿下待臣妾很好。” 潇乾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他是该待你好些,毕竟是他亲自来求孤赐婚的。这孩子这么多年也没求过孤,想来对你是极看重的。” 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二人便从乾坤殿出来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薛嫣觉着陛下比皇后好打发多了。 薛嫣和潇长枫非常默契,谁也没同景皇告状,毕竟这皇宫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就这些宫墙围起来的地方,发生了什么景皇怎么可能不知道,用不着他二人告状。 当日下午,潇乾处理完政务,便径直去了凤鸣宫。 楼馨慧听闻陛下来了,心中难免激动。 毕竟近日里陛下总是去陪着康灵萱那个小贱人,已经许久不曾来过凤鸣宫了。 “臣妾参见陛下。” “皇后无需多礼。” 潇乾也没朝里走,就在皇后寝宫的正厅坐了下来,“听闻皇后今日说要给老七纳侧妃?” 楼馨慧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不显,“是那两个孩子在陛下面前告状了么?陛下有所不知,这二人实是误会了臣妾。臣妾念着枫儿的王妃是薛小将军,女子常年在军营奔波,身体上难免疏漏,子嗣定会艰难。臣妾想让颖儿给老七做侧妃,说穿了还是颖儿吃亏了些。” 潇乾对楼馨慧的怨怼无动于衷,“即是吃亏,那此事正好罢了。” 楼馨慧闻言抬起了头,“陛下,颖儿是真心思慕枫儿,陛下何苦断了她的相思之情?可是枫儿那孩子说了什么?” 潇乾有些不耐烦了,“老七和他王妃半个字都没同孤说,只是皇后莫不是忘了,这皇宫是孤的。但凡发生在这宫里的事,只有孤不想知道的,没有孤不能知道的。” 楼馨慧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臣妾失言,求陛下恕罪。” 潇乾不欲与她多说,“你便做好你的皇后。老七不能纳侧妃,这是孤应了薛远山的,你趁早歇了那条心。至于那夏颖儿,她既然如此希望嫁入皇家,那便让她收拾收拾,入宫吧。” 说完,潇乾便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凤鸣宫。 第79章 多行不义必自毙 自宫门出来,潇长枫见时辰尚早,便提议回薛府。 薛嫣有些犹豫,“回门不是要成婚第三日才可么?” 潇长枫眼中带笑,“莫说今日,以后无论何时,嫣儿想回去,我都会陪你一起的。” 薛嫣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你不怕被外人说么?” 潇长枫表示根本不在乎,“被人说笑的日子我过的也不算少了,与其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不如自己先将日子过舒坦了。还是说,嫣儿现在不想回去,想只与我两人在一处?” 薛嫣干脆利落撩起马车门帘吩咐小厮,“回薛府!” 小厮非常上道,问也没问潇长枫,直接调转车头朝薛府驶去,毕竟方才二人的对话他是听了个一清二楚,未来这沇王府上,怕也是要由王妃做主的。 夏颖儿在夏府等着等着,没想到等来的是让自己进宫的圣旨。 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夏颖儿站在夏府门口连哭都哭不出来,连对面笑眯眯的内侍都无心思搭理。 入宫哪是什么好事,陛下可是同她爹一般大的年纪,她想嫁的明明是陛下的儿子七皇子潇长枫,根本不是陛下啊。 “姨母为什么会让我入宫,她之前分明不是如此说的。不行,我要见姨母,我要见皇后!” 夏颖儿说着就想往皇宫跑,却被来传旨的内侍一把拦下了,“哎,夏姑娘,老奴劝您还是早点准备准备吧,您今日便是入了宫,皇后娘娘也不一定能见您。 左右明日就入宫了,日后您这身份地位可都是要往上提一个辈的,同皇后娘娘可就是姐妹了,还愁见不着么?” “同皇后娘娘可就是姐妹了……”这句话一直在夏颖儿耳边嗡嗡作响,她动了动嘴,本想说什么,却因受刺激过大,直接晕厥了过去。 一时间夏府门口人仰马翻,好不热闹。 等到此事传入沇王府时,夏颖儿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被送入了宫中。 因着夏将军此时还镇守南疆,景皇为了给夏家体面,夏颖儿入宫便是昭容身份,同康灵萱是平级。 夏颖儿甫一入宫便哭着去寻皇后想讨要个说法,据说皇后大发雷霆,直接将夏颖儿轰出了凤鸣宫。 听说夏颖儿闹了几次未果后,干脆心一横开始同后宫那些莺莺燕燕争宠了。 原本近日最得宠的康昭仪因为怀着身孕不好侍候景皇,倒是叫夏颖儿得了个便宜。 夏颖儿居住在早些年红极一时的淑妃所住的朝露殿,朝露殿离乾坤殿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夏颖儿想偶遇景皇简直不要太容易。 康灵萱不能侍候,景皇便顺理成章幸了夏颖儿,反正他速来也不是个什么会忌口的,加之夏颖儿生的清纯可爱,一时很能讨得景皇的欢心。 大婚过后,薛嫣重新回到了京郊大营,不但顶着镇北将军的名号,还担任了京郊大营校场上的训练官,负责操练这些在京中油水过足的士兵们。 自成婚以来,薛嫣压根就不沾王府中馈,潇长枫也乐得替她请了些可靠的人打理产业。 至于王府的支出下人的月例,自有账房先生去打理,潇长枫只需每月瞧瞧账本就可以了。 转眼已是五月中,京城繁华的大街小巷里开始有了异国人的身影。 六月初六是朝贺日,各番邦小国来景朝贺。 薛嫣挺喜欢这个日子,每年这个时候,在街上总能掏到点稀奇的小玩意儿。 这日恰逢休沐,薛嫣便耐着性子等到潇长枫下朝归来,提议下午二人去街上转转。 出府前,潇长枫专门将一个小盒子递给薛嫣,薛嫣接过盒子打开瞧了瞧,里面是面额大小不一的一沓银票,还有些散碎银两。 不等薛嫣开口问,潇长枫便主动开口,“出门逛街,总要带些银子。” 薛嫣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碎银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声音,“那为什么不是你带着银子。” 潇长枫干咳一声,“昨日上朝时听几位大人闲聊,他们都是夫人管着银钱,还见着岳丈大人了,他也说了,一定要让夫人管着银钱,府里才会蒸蒸日上。” 薛嫣听乐了,把盒子塞给桑雉,“收好了桑雉,这可是殿下给咱逛街的影子。” 桑雉眨眨眼,“放心吧王妃,我一定抱得牢牢的。” 潇长枫迈开步子朝背着手往前走的薛嫣追了两步,“不止这些,府里的银钱都给嫣儿管可好。” 薛嫣竖起手指摇了摇,“殿下,别想框我帮你看账本,我才不会上当。” 潇长枫摸摸鼻子,“不好,怎的如此轻易就被嫣儿发现了。” 为了不影响二人快乐的逛街,薛嫣让车夫准备的是辆普通马车,外表瞧上去就像是普通人家,如此便也不至于才停在商铺前,商铺的老板就要战战兢兢地出来迎接。 因着只有一辆马车,桑雉也同二人坐在一处。 “王妃,真不用带两个护卫么?” 薛嫣正盯着窗外瞧,听见桑雉的担忧,颇为敷衍地摆了摆手,“安啦,你家王妃我身手很好,不用护卫也能保护好殿下。” 这话一出,桑雉和潇长枫都愣了一下。 桑雉陷入了自我怀疑:她刚刚说的是这个意思么? 潇长枫眼底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咳,那就多谢嫣儿保护我了。” 桑雉有点想喊救命,殿下这一脸「我很柔弱,需要夫人保护」的表情是认真的么? 虽说马车是寻了普通马车,但薛嫣和潇长枫二人甫一下车,立刻就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今日薛嫣穿着男子衣衫,长发高高束起,手中是从潇长枫书房里顺来的折扇。 打眼一瞧,就是个风流无双的俊俏公子。 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多是认得薛嫣这张脸的,年轻有为的小将军,生的又格外好看,往街上一站就格外惹眼。 如今大家又都知道,将军嫁人了,嫁给了皇子中年纪最小的沇王。 是以薛嫣同潇长枫站在一起,那就是活招牌,走哪都有人透着瞧。 大景民风开放,薛嫣从街头转到街尾,怀里就要多好几个小姑娘丢给她的荷包,气的潇长枫直眯眼睛。 第80章 心有山海 午膳定在京城最有名的望仙楼。 二人上了三楼的雅间,推开窗子能清楚的将仙临街瞧个一清二楚。 “二位贵客,想吃点什么?”小二虽认不得薛嫣同潇长枫,但瞧着二人上好的衣料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因此端茶送水殷勤极了。 潇长枫轻轻颔首,“把望仙楼的招牌菜都送上来,烹制可放山葱,但呈上时记得挑出来,我夫人忌口。” 这话实打实惊到了薛嫣,她能接受山葱烹饪的美食,但接受不了直接入口,这是她的一个小习惯,这么些年也就她爹和她哥知道,潇长枫是从何处得知。 像是瞧出薛嫣的震惊,潇长枫笑了笑,“我同你一道用膳用了如此多次,葱油烹制的你会吃,但能瞧见山葱叶的,你是半口都不碰,如此明显,我还能不知?” 薛嫣摸了摸鼻子,“你还真是心细。” 潇长枫正色道,“我只不过是对嫣儿才心细。” 喂……别一言不合就肉麻好嘛。 桑雉抱着装银子的匣子,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简直不如去和车夫闲聊。 薛嫣伸手对着耳根扇了扇风,扯开话题,“才五月多,怎么就有点热了呢。殿下,我们方才点了那么多菜,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潇长枫点头,“今日带出来的银子,嫣儿务必花光。” 薛嫣回忆了一下那匣子里的银票数额,少说也有个千八百两,“那么多银子全花?那个……殿下啊,我记得你好像并不是那么有钱……” 这回换潇长枫愣住了,原来他的小姑娘一直觉得他很穷么? “嫣儿放心花,以前是没什么银子的,只是当时我出宫替了朝云时,便动了当时朝云的一部分嫁妆,盘了不少商铺,现在已经把动了她的那些补回去了。这一来一回也有大半年了,为夫手中还是有些银子的,至少够嫣儿花。” 薛嫣有些麻,公主的嫁妆她是见过的,差点连薛府的库房都装不下,那还只是物件,银两必不在少数。 潇长枫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把动了的数额补上,还说让她放心花,他当初是盘了多少商铺。 “殿下,我能问问你手中现在有多少商铺么?” 潇长枫抬了抬眉毛,“我此前说要交于你打理的,账本都给你送去了,你是不是一眼都没瞧就原封不动丢给账房了?” 薛嫣有点心虚,咧嘴冲潇长枫笑了笑,“瞧了瞧了,就是没仔细瞧。嘿嘿,殿下你告诉我呗?” “也不算多吧,这仙临街街大概有半数商铺如今都是我……不,都是你的了。” 薛嫣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仙临街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了,寻常官宦人家有个一两间也就不错了,半数,他是动了公主的多少嫁妆? 不懂就问,“你花了凤儿多少嫁妆?” 潇长枫理直气壮,“我替她解决了那么多麻烦,用用她的嫁妆怎么了,况且如今也还上了。”在薛嫣一再的目光逼视下,潇长枫才不情不愿地接了一句,“差不多全部的银两吧。” 薛嫣窒了窒,“我记得你那时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何有功夫盘商铺?” 潇长枫有些好笑,“那时候你恨不得躲着我走,如何知道我出没出门?” 薛嫣指了指桑雉手里的匣子,“那这些大概是你那些商铺多久能赚来的银钱。” 潇长枫沉默一阵,抬手按了按眉心,“我当你是不愿管我手下的商铺,原来你是真不明白。” 薛嫣觉得被冒犯了,瞪了潇长枫一眼,“问你就说,别说些有的没的。” “也就一两间商铺半日的盈余吧。” 一两间商铺……半日盈余…… 薛嫣抚了抚胸口,觉得心跳有些快,眼前坐着的这人仿佛不是大景的沇王她的夫君,而是一座直立行走的金山。 缓了一缓,薛嫣又问了个想不通的问题,“这商铺所属大多都是官宦人家,即便你有钱,又是如何说动人家卖你的?” “不知以前嫣儿有没有仔细逛过这仙临街街,这里铺子虽收益不错,但只要一家经营的好,旁边几家也会卖同样的东西,日子久了,本该一间商铺的营收就分摊了出去。 白占着如此优渥的地段,但赚到的钱许是还没旁的街道上多。 我不过是专挑了那些营收不好的铺子,再出个适当的价格,告诉他们与其继续下去不如去隔壁街道拿着钱盘些高营收的铺子,主人家就肯卖了。” “你出的这个适当价格,是多少。” “不多,商铺本身价格的两倍罢了。” 薛嫣觉得这人又不像大金山了,这人明明就是个赌徒,“你又怎的知晓这商铺到你手中便会提高营收呢?” 潇长枫脸上挂着「这还用问」的表情,“大约是我比他们都有脑子?” 得,这话题聊不下去了。 潇长枫见薛嫣表情还是有些一言难尽,遂讨好,“反正不论这些商铺原来属于谁,如今不是都属于你了么?” 薛嫣想了想这些商铺换成银子,天,这得多少银子。 “属于我是属于我,但又不能随便花。” “谁说的,今日回去就叫刘管家将收在库中的地契全都交于嫣儿,嫣儿想卖或是想做什么都随你。” 这诱惑,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薛嫣极力克制着自己见钱眼开的没出息的模样,“地契就不需给我了,我能支取一点银子么?去岁在北境你也见着了,好多士兵其实连件像样的棉衣都没,其实我就是想给他们置办一身新的棉衣。 北境苦寒,虽说朝廷不曾克扣军饷,但他们大多是老实人,得到点银钱都尽数给了家中,北境的棉花又很贵,他们根本舍不得置办新衣裳。” 这一番话着实让潇长枫有些愣怔,他原以为是他的小姑娘瞧上了什么稀罕的首饰,太贵自己舍不得买,因此才来央他。 没想到薛嫣开口却是为那些将士,他至今还记得当时在祁山,那两个士兵偷偷说闲话,把他的小姑娘眼睛都气红了。 如今她却还是开口就是惦念着那些人。 倒是他小瞧她了。 第81章 白衣白衣 半晌无话。 薛嫣以为潇长枫是不太愿意的,她其实也能理解,毕竟她这种同潇长枫花高价买商铺是不同的,她这种用出去就是出去了,半个子儿都收不回来。 为了不破坏今日出来游玩的心情,薛嫣摆了摆手,“算啦,我就那么一说,回头我在多磨磨我爹,让他向朝廷多争取一点军费。” 潇长枫隔着桌子捉住了薛嫣的手,“夫人这是何意?何故要算了?莫要说我现在手里的银钱,便是往后几十年的,也都是夫人说了算,夫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桑雉还在一旁瞧着,薛嫣实在是觉得这么拉拉扯扯有些让人脸热,连忙抽回手,“都说了没事别喊我夫人,没得叫人脸热,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虽然潇长枫说了叫她随便花,但薛嫣还是有些犹豫,“方才我也不是觉着你会不给我,只是我以为我爹也叮嘱你了,叫你看着我不让我给那些兵乱花银子。” 潇长枫回忆了一下以往早朝上碰见自家岳丈时的对话,“岳丈倒是没叫我看着你,但他说了,我若是敢克扣你的银子,定然要打断我的腿。” 薛嫣这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心里又酸酸的,果然她爹还是疼她的,“这也就是同你才这么说,上次万寿节他得了上次,我还没开口他就凶了我一顿,说让我别想觊觎他那点金子。” “嫣嫣即惦记着北境那边,回头我传信一封,叫人将那边商铺的收益都尽数以你的名义采买了军需送至北境的大营里,如此可放心了?” 没想到这人在北境也置办了产业,薛嫣一时对潇长枫刮目相看,“让你做沇王真是屈才了,你若是去经商,定然不需太久便富可敌国。” 潇长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嫣儿的这个建议不错,可以考虑考虑。” 闲话刚说完,雅间的门就被敲响了,桑雉跑过去打开门,小二端着菜进来了。 “来咯,贵客您点的望仙楼特色菜,这黄豆猪脚可是我们望仙楼的招牌,说句大话,那便是宫里的御膳,也是比得的。” 小二长得喜庆,又笑眯眯的,偏巧特色菜还是她喜欢的黄豆猪脚,薛嫣当即冲桑雉使了个眼色。 桑雉格外上道,从小匣子里摸出一块碎银赏给了小二,只不过是摸了块小的,大的她舍不得。 小二接了赏银,笑的见牙不见眼,“多谢贵客,您二位吃着,小的就不打扰了,若有吩咐招呼雅间外候着的人便可。” 小二甫一出门,薛嫣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筷子。 晶莹软糯的猪脚,入口即化,后味香醇,当真是比上次在宫中吃的御膳还要强上两分。 薛嫣自己尝了一口后,赶忙又给潇长枫夹了一筷子,“殿下你快尝尝,是要比上次你请我吃的那顿御膳要强些。” 潇长枫从善如流,尝了薛嫣夹给他的猪脚。 其实他对猪脚感觉很一般,但今日许是他的小姑娘亲自夹的,这普普通通的猪脚也格外鲜美起来,“嫣儿说的不错,是比宫里的要强上几分。只是出门在外,嫣儿就别唤我殿下了吧,不如唤我季卿?” 薛嫣一口猪脚差点呛死自己,疯狂咳嗽了起来。 潇长枫的本意可不是呛着他的小姑娘,当即站起身走过来轻拍着薛嫣的后背帮她顺气,“不叫就不叫,何至于?” 薛嫣咳得眼尾都红了,仰头瞧潇长枫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嗔怒。 是她想咳么!还不是这人话题转的如此突然! 好容易缓了过来,薛嫣结果潇长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尾的泪花,“我……我不就是不太能唤出口么,你怎么这么坏,偏挑我吃东西的时候跟我讲这个。” 潇长枫低头认错,“是我的不是,嫣儿若不想便不唤了,随便你怎么喜欢就怎么来,可好?” 薛嫣倒也不是不愿意,就是觉着有些过于亲密了。 不过他们二人现在已然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唤一下字,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之前那夏颖儿不还一口一个季卿哥哥唤的很是欢快么。 薛嫣绷起一张脸,“好啦好啦,季卿,你快过去,我还要吃饭呢,你真烦!” 嘴上说着真烦的小姑娘,若是没有红了耳根,倒是能叫人多信服几分。 潇长枫敛了面上的笑意坐回去继续用饭,倒不是他不想笑,只是他这会子要是露出一星半点得意,他的小姑娘准会拍桌揍他。 薛嫣吃的很是快活,望仙楼不止猪脚做的鲜美,清蒸鲈鱼也是鲜的能叫人咬掉舌头,还有红糖圆子,粉粉糯糯很是可口。 虽说薛嫣想叫桑雉同他们一起吃,但桑雉坚持说不可以,薛嫣便叫小二另支了一张小桌在旁边,把所有的菜都拨了些给桑雉。 “你待桑雉到真是亲如姐妹。” 薛嫣点头,“虽说桑雉比我小不了多少,但当年我捡到桑雉的时候,她比我矮了一个头还多,十足十的一个小妹妹,在薛府大家也都是当她是妹妹一般宠着的。我爹原想收了桑雉做义女,这丫头死心眼,非要给我当丫鬟。” 桑雉原本同薛嫣一样吃的很快乐,闻言抬头,“话不可如此说,奴婢才不是小心眼,奴婢的阿爹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王妃当年对奴婢是有救命之恩的,当丫鬟算什么,就是王妃要奴婢的命,也是使得的。” 薛嫣心里一软,嘴上却嫌弃道,“吃你的饭吧,说了今日不许唤我王妃的。” 桑雉连忙点头,“哦哦,小姐,唤小姐。” 用过饭,薛嫣原本还想在这望仙楼歇息一阵喝杯茶,却忽地听到楼下一阵吵闹。 桑雉率先跑去窗边替薛嫣瞧了瞧下面发生了什么。 探头出去瞧的人收回视线后脸上的表情却奇奇怪怪,引得薛嫣好奇起来,“桑雉,你看到什么了?” 桑雉回道,“没什么好瞧的,望仙楼这常有,就是有那种想要卖身葬父或是做别的什么的,就会跑望仙楼这来,因为这边多是些富贵人家,容易卖掉自己。 还有就是这儿总会有不一样的白衣侠客来「行侠仗义」,表面上是救助别人,实际上是想来晃一晃,看有没有富贵人家的小姐能瞧上他们,好做个上门女婿。” 桑雉说完,薛嫣就扭过头瞧着潇长枫,眼神微妙起来。 潇长枫低下头,发现今日他恰恰就穿了一身白衣。 还真是赶巧呢。 第82章 你别叫潇无咎了,叫潇张吧 薛嫣本想努力绷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但架不住潇长枫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后,抬头哀怨地看她。 说来实在惭愧,今日他穿的这身,真就是薛嫣亲自挑的。 “咳,还请季卿原谅则个,实在不是故意的,那些穿白衣的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谁能有季卿穿白衣穿的好看,对吧?” 虽然只是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屁,但潇长枫刚刚生出来的那一丢丢哀怨顷刻就散去了,低头瞧着自己白衣的时候,还颇有些自得。 他的小姑娘说他是穿白衣最好看的那个,楼下那些是什么,哪凉快上哪呆着去。 话虽如此,但等楼下传来桌子被砸的声音时,潇长枫还是拧眉牵着薛嫣往楼下走去。 “知道少爷我是谁么?说出来都得吓死你。少爷我今儿就想让这小娘子坐我桌子边唱一曲,要是这点面子都不给,少爷今天就是砸了这望仙楼也是使得。” 只听这话的内容,端的是嚣张跋扈十分不讲道理。 只是再听听那声音,薛嫣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二人走下楼一瞧,嚯,那一脸「天老大我老二」的人不正是潇无咎么。 小二陪着笑劝着,“贵客,这小莺是望仙楼的常驻琴师,不唱曲的,您通融通融,叫小莺给您弹首曲子如何?” 潇无咎高台下巴,恨不得拿鼻孔去看人,“少爷今天就想听这什么小莺小银的唱曲,哪儿那么多废话!” 叫小莺的姑娘抖着身子,脸涨得通红,“这位公子,我不会唱曲,你、你若再如此无礼,我便要报官了!” 潇无咎闻言顿时更来劲儿了,伸出手一把拉过小莺的胳膊,脸上兴奋尽显,“你报,你现在就去报,你看看官是抓你还是抓我?识相点你现在就坐这儿唱一曲,否则后果自负!” 薛嫣正想上前,就见一穿白衣的男子满脸愤怒地上前了,“这位公子,你何必强人所难?这位姑娘是琴师,她说了不会唱曲,你为何还要为难于她?” 潇无咎脸上有些红,明显是饮了酒的,平日在宫中有太子压着他同潇无蔺都已经非常跋扈且目中无人了,如今在宫外,嚣张更甚,“你算那根葱?也敢来少爷我这里英雄救美?” 白衣男子明显平日未同人吵过几次架,脸都气红了也骂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紧接着就有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潇无咎!你是要知法犯法么!” 在大景的律例中,当街调戏女子是重罪,虽说这里是酒楼,但也和当街差不了多少了。 只是……能知道这人是潇无咎,显然应该是个皇亲国戚。 薛嫣抬眼朝发声的女子瞧去,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女子站在那,通身穿着都很贵气,瞧着就不是一般人。 薛嫣和潇长枫二人站在靠楼梯的角落,薛嫣扯了扯他的衣袖,“季卿,你可认得这位姑娘?” 潇长枫打量了女子片刻,从回忆里好好翻找了一下,才把这人的身份挖了出来,“这位是繁旖长公主的小女儿,寻安郡主沈无双,就是我皇姑母的小女儿。” 繁旖长公主,景皇的亲姐姐,长公主的驸马是沈家人,也就是贵妃的母族。 嚯,又是个身份贵重的姑娘,今儿是怎么了,皇亲国戚们约好了一同来这望仙楼么? 普天之下在大景敢称潇姓的便只有皇室中人,白衣男子一听沈无双喊这嚣张男子「潇无咎」。 顿时有些慌了,方才还气的发红的脸此刻已然有些想转青的样子。 潇无咎没想到溜出宫吃个酒也能叫人认出来,虽说这里是京城,但寻常百姓一般也认不出皇子,是以他方才才敢那般无状。 潇无咎扭头一看,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穿着贵气的沈无双,顿时撒开了方才还拽着琴师小莺的爪子。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寻安郡主。郡主姐姐今日也来这望仙楼吃酒?许久未见郡主姐姐了,今日郡主姐姐的单不若就让弟弟来买,也让弟弟表表心意。” 潇无咎虽然跋扈,但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父皇十分敬重繁旖姑母,而这沈无双又是姑母最宠爱的小女儿,可得罪不起。 周围看热闹的人原本还有人想同潇无咎分辨分辨,此刻知道了这面前一人是郡主一人是皇子,顿时吓得连小话都不敢说了。 虽说京城是个掉下快牌匾都能砸到三个官的地界儿,但官也分大小,总是没人愿意开罪这些王孙贵族,毕竟真得罪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沈无双不吃潇无咎这一套,“你快些让那琴师离开,你身为皇子公然调戏女子,你当大景的律例是写出来给人看的么?你就不怕明日被言官参死! 若叫我在瞧见你这等作为,我一定递了牌子去宫中跟皇帝舅舅告你的状,省的你再外面皇家的脸面,没得还会连累我父亲!” 周围开始有人小声议论了,潇无咎有些顶不住,他原本仗势欺人也只是不怕这琴师去报官罢了,官府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为难于他。 但是如果让周围百姓都知道,那些好事的言官明日就会在朝堂上参他一本。 潇无咎只好一边赔笑一边扭头瞪了那叫小莺的琴师一眼,“郡主都发话了,你还不快滚。”那表情,大有「爷日后再跟你算账」的意思。 扭头,潇无咎腆着脸凑到沈无双身边,“郡主姐姐莫要生气,今日弟弟饮了些酒,有些得意忘形,是弟弟的错,弟弟给你陪个不是,我们去雅间,今日郡主姐姐想吃什么,弟弟都买单。” 沈无双被潇无咎好说歹说劝去了雅间,二人走的是另一头的楼梯,并未瞧见人群后的薛嫣和潇长枫。 那叫小莺的琴师此刻正缩在角落里抹着眼泪。 那小莺的年纪瞧着就同桑雉差不多,说不得比桑雉还要小上一两岁。 欺负这么小的姑娘,那潇无咎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眼见着小莺哭的眼睛都肿了,薛嫣心里颇为不忍,扭头招呼小二,“小二哥,请问那位琴师是哪里人?” 第83章 出手相助 望仙楼的三楼不给普通客人开放,能在三楼用餐的,非富即贵。 薛嫣招呼的正好是方才给她和潇长枫上菜的那个小二哥。 小二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贵客,小莺是我们这的一个驻店琴师,每日来弹三个时辰,每月领工钱,要是有客人愿意打赏,那就都算她自己得的。 小莺她爹原是望仙楼的采买师父,去岁冬日路滑摔断了腿,没法在驾马车了,小莺便来望仙楼弹琴补贴家用。” 了解了原委,薛嫣拽了拽潇长枫的袖子,“府上可有铺子缺人手?” 潇长枫想了想,“前日香云阁的账房同我说店里缺个人,香云阁售卖的是女子所喜的胭脂水粉,当是适合她的。” 得到了回答,薛嫣趁着客人散去之后寻到小莺,“小莺,我乃沇王王妃,你可愿同我回沇王府?” 小莺才被个皇孙贵胄威胁了,此刻还有些没缓过劲儿,听见薛嫣是王妃,当即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拜、拜见王妃。民女斗胆,请问王妃寻民女何事……民女、民女家中还有行动不便的父亲,实在不可离家太久。” 薛嫣实在没想着吓到她,连忙放缓了语气,“我并未想让你做什么,只是瞧着你方才被人欺负了。你也听到了,那人是皇子,万一记恨于你,来日找你麻烦,我怕你不能应对。你可知香云阁?那是沇王府名下的铺子,铺子里如今缺人手,你可去那做工。” 小莺一时有点不敢相信,“只、只是去香云阁做工么?” 香云阁她当然知道,京城贵女们都喜欢去的地方。 那里面一小盒香粉动辄好几两银子,唇脂也贵的吓人,但架不住好看。 便是普通人家的小娘子,有的也愿意存许久银钱去买上一两样。 薛嫣点点头,“你今日可回家去,明日待香云阁开店你便去找那的管事,说你是来上工的就好。不过你要清楚,我虽怜惜你,但也不会平白给你银钱,你还是要好好做工,才能拿到该拿的月钱。 且香云阁的月钱,不一定会比你在望仙楼拿的多,那边不会经常得到打赏,好处便是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你,去与不去你自行斟酌。” 去香云阁做工,这对小莺来说无异于天上掉的馅饼,“多谢贵人,啊不、多谢王妃!王妃大恩大德,小莺无以为报。” 薛嫣摆手,“不需要你回报什么,我不过是看不惯那恶人罢了,行了,去吧。” 小莺又朝着薛嫣拜了拜,才擦干脸上的泪珠子风一般跑了出去,她要赶紧回家去同她爹说,她找到正经的活计做了,再也不用冒着被人欺辱的风险在望仙楼弹琴了。 薛嫣同潇长枫出了望仙楼后便在仙临街闲逛着,这里不愧是满京最繁华的一条街。 即便不是商铺,只是一些小摊上的货品,也担得起「琳琅满目」四个字。 潇长枫同自家小姑娘肩并肩走在路上,享受难得的悠闲,“方才我就想问了,嫣儿出手帮那位琴师,但又不是直接给她银钱,而是让她去店里做工,是怕她觉得不劳而获事件很轻松的事么?” 薛嫣想了想摇摇头,“不是,只是她眼中有戒备,我表明了我的身份,对她来说但从这方面论起,我同三皇子没什么不同。我介绍活计给她,反而比直接送她银钱要强许多。” “嫣儿可有想过,这天下多的是有此种困境的人,而你能帮的只是眼前这一小部分。” 薛嫣笑了笑,“我当然知晓,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要去帮天下人。只是若我这样的人多一点,这世间的苦难是不是就能少一点了……哎,你别笑,我知道你又要说我这是圣人心态了。” 潇长枫连忙表态,“怎么会,我的嫣儿不是圣人,只是个好心肠的小姑娘。” 薛嫣被逗笑了,“其实我也不是好心肠,我也不会见人便帮的。只不过今日欺辱那小莺的是位皇子,寻安郡主虽然制止了三皇子,但你也瞧见了,三皇子那表情便不像会罢休的样子,我今日若不帮她一把,她来日有没有命活都不一定。到时候说不得连累的整个皇家声誉,说你们这些皇子动不动就草菅人命。” “可嫣儿怎么能确定你让小莺去了香云阁,潇无咎便不会找她麻烦?” “他如今只知道小莺是望仙楼的琴师,出了这望仙楼,他若要寻找小莺,势必得大张旗鼓。可一个皇子若是为了报复一个平民琴师而去动用关系,这未免太过没分寸,便是言官不参他,父皇也会收拾他的。今日三皇子只是一时之气,他便是来日想到了,没寻到小莺估计也就不了了之了。” 潇长枫见薛嫣侃侃而谈,忍不住伸手牵住了薛嫣随意在空中比划的手,占了便宜还要一本正经,“没错,嫣儿实在是聪明,为夫甘拜下风。” 桑雉抱着匣子跟在二人身后,十分不能理解。 怎么殿下和王妃说着说着这手就牵到了一起,旁边那摊子上的小妇人瞧着都羞红脸了,这二人还当无事发生一般。 薛嫣倒是想挣脱,但她一挣潇长枫便捏一捏她的指腹,再小声同她求情,“嫣儿,我就牵一小会,就一小会,成么?” 薛嫣被这两声告饶般的求情弄得面红耳赤,手上卸了力道。 罢了罢了,牵就签吧,她可是练武之人,万一她使打了劲儿伤到潇长枫就不好了。 不就牵个手么,本就是夫妻,牵个手也不算什么大事。 “瞧一瞧看一看咯,兹攸来的新鲜玩意儿,错过等一年——” 一个小贩一边叫卖一边招呼着旁边围观的人,瞧见潇长枫和薛嫣手牵着手走过来,立马出声喊住了二人。 “这位公子不来瞧瞧么?这是小的从兹攸商人那高价买来的稀罕玩意儿,您娘子生的如此美,您不如挑一样回家逗娘子开心?” 潇长枫同小贩对视了好几眼才敢确定这小贩是在同他说话,顿时来了兴致,“行,你说话我爱听,我就瞧瞧你这都有什么宝贝,看足不足够逗我的漂亮娘子开心。” 第84章 讨娘子开心 说是稀罕玩意儿,其实也就是一些零碎的小摆件,没什么实际用处,胜在精巧罢了。 薛嫣被叫了漂亮娘子,耳根有点红,但到底还是想瞧瞧精巧玩意儿,所以也跟着上前一步挤在了摊子前。 目光掠过一排排摆好的小玩意儿,薛嫣眼神闪了闪,伸手拿起一个琉璃小摆件。 琉璃在大景是稀罕物,这里没有烧制琉璃的工艺,但兹攸那边又死死把着这门技艺,大景的工匠反反复复试了许久也没能成功烧出这些晶莹剔透的东西。 这摆件是通体琉璃制成,底座是一顶帐篷,帐篷前是一个身着纱衣的舞女。 整个摆件只有舞女的唇用不知什么染料上了点红色,除此之外皆是透明。 小贩瞧见薛嫣拿的东西,哎哟了一声,“娘子真是好眼光,这个名叫祈舞,是小的同一个常年走商的商人手中收过来的,算得上是我这小摊上最之前的小东西了。您喜欢的话,我给您便宜点,一口价五两,怎么样?” 五两银子…… 薛嫣心中自动将这些银子替换成了雪白大朵的棉花,顿时有些心疼,“这东西只能摆来看,也没什么实际用处,你要收我五两银子?” 小贩大抵也没想到两位长相都是人中龙凤,穿着也如此贵气的夫妇居然会开口讨价还价,一时有些愣。 潇长枫见薛嫣心疼银钱,正色道,“老板,这是琉璃吧,这东西脆弱,可能还没等我家娘子拿回家,便被磕碎了,你要五两确实有些贵了,不如二两半如何?” 小贩倒吸一口冷气,不断摆着手,“这位贵客,有您这么讲价的么?直接对半砍?不行不行,二两半太少了,我收来都不止二两半。” 薛嫣实在觉得这小摆件很是好看,但又不想真花五两银子,扭头瞧着小贩,“老板,做生意讲究回头客,你给我们便宜点,下次还找你。这物件也就在大景值点银子,我可听说了,在兹攸,琉璃家家户户都有,什么杯子碗碟子,可都是琉璃的,你这摆件也不能用,只能看看,还容易碎,最多给你三两,你若不卖,那便算了。” 说罢,薛嫣就将摆件放回了原处,准备拽着潇长枫离开。 小贩明显没见过讲价还讲的如此霸道且理直气壮的人,一时又好气又好笑,“等等!这位娘子生的漂亮,小的便亏本同您做次生意,三两就三两,拿走拿走,快些拿走,没得待会小的心疼改了注意。” 桑雉闻言忙从匣子中摸了三两碎银出来放进小贩手中,小贩一脸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迅速将摆件拿起塞进了薛嫣手中,然后偏过头不再看了,仿佛多看一眼他都要心疼许久。 薛嫣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琉璃摆件被她拿在手中反复把玩,“方才那位小摊的老板定然是赚了的。” 潇长枫乐得同她闲聊,“哦?娘子怎的如此肯定。” 薛嫣听到潇长枫这么喊她,轻轻横了一眼,“你还喊娘子喊上瘾了。” 这一眼含着薛嫣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嗔意,叫潇长枫恨不能把身边的人抱在怀里,当成个小姑娘一般宠着,越宠越娇才好。 “娘子此言差矣,方才那小贩称你是我娘子时,你并未反驳,可见是认同的。怎的到头了别人说得,为夫却说不得?哦,许是娘子觉得不公,那好办,娘子便唤我相公就是了。” 薛嫣眼睛微微睁大,为这人厚脸皮的言辞啧啧称奇,“美死你得了,我才不喊。” 潇长枫只是想讨点口头便宜,没讨到也便罢了,“娘子还没说,如何肯定那老板没有吃亏的?” 薛嫣把摆件塞进潇长枫手中让他帮自己好生收着,“这琉璃在大景虽稀有,但在兹攸却处处都是。此物质地脆弱,不能作为武器,甚至烧制的餐具也比瓷器易碎,若不是胜在通透,想来在大景会一文不值。也正是因着还有点观赏的用处,才会被走商的商人带过来高价在大景出售。” 说到这,薛嫣又瞧了眼潇长枫手中的摆件,“就像我方才说的,这小玩意儿只能摆来看,我也就是瞧着稀奇,他若不同意降价,我是决计不会买的。他能同意,想必他收来的价格定是要低于三两,甚至是低于我们方才打的那个对折。” 潇长枫把摆件往手心中拢了拢,他怕不小心磕碎这精巧玩意儿,“其实只要能买得娘子开心,莫说三两,便是三十两也是使得。” 闻言薛嫣捏了捏潇长枫牵着她的指尖,“三十两?这位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少爷,三十两足足够一户贫苦人家五六年的嚼用。” “那娘子与我方才岂不是花了一家人大半年的嚼用?” 薛嫣沉默了一阵,“是呢,这么想想即便是三两银子也还是有些贵了,我们回去,问问那小贩能否退掉。” 潇长枫连忙将摆件塞给桑雉,牵劳了薛嫣,“别,娘子,我说笑的,你今日出来逛了这许久,也不想要新料子,也不要胭脂水粉,首饰店你都不愿意进,总共就瞧上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你还要退了。堂堂沇王妃,怎么还能欺负一个小贩呢。” 瞧着潇长枫紧张的模样,薛嫣忍不住乐了,“我也同你说笑呢,你不是说今日要把那匣子里的银子花干净才罢休?走,我带你花银子去。” 花银子? 潇长枫想不到薛嫣还能怎么花银子,眼中也多了些兴味,任薛嫣拽着他向前小跑,一点都不在乎有没有沇王该有的仪态。 薛嫣带着潇长枫一路买了不少笔墨纸砚,还去了一趟书铺,寻了不少幼儿启蒙的书籍,最后还买了许多糕点和热腾腾的大肉包。 因着两人今日出来只带了桑雉和车夫,方才逛街时薛嫣还叫车夫先一步回了王府,是以现在三人手中都提满了东西。 薛嫣带着二人走了许久,最终在一间大院子前停了下来。 潇长枫抬头,一眼就瞧见了那有些掉漆的红色牌匾。 第85章 一善堂 牌匾已经有些年头了,「一善堂」三个极有风骨的大字刻在牌匾上,金漆已经斑驳,瞧着是晒久了的模样。 院门大敞着,上头的红漆也掉落了不少,站在门槛外能听到里面有许多孩子在打闹。 “这儿办了得有二三十年了吧,比咱俩的年纪都大些。里面收留的是一些没有亲人的孤儿和没有子女的老人,平日里就靠着好心人和一些想做善事的富贵人家的接济。” 薛嫣带着潇长枫和桑雉才跨过门槛,里面就有眼尖的孩子发现她了。 “是薛将军!” “薛将军来啦!” “是薛姐姐!” 有一个小家伙嚷嚷出声后,一群在院子中玩耍的孩子便蜂拥而至,围着三人叽叽喳喳的吵闹着,活像春日里直头挤在一起的麻雀。 “薛姐姐……”一个软软糯糯的腔调从里面传来,紧接着潇长枫就瞧见一个软糯的小灰团子冲着他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薛嫣急忙把手中的东西全丢进潇长枫怀里,蹲下身冲着小灰团子张开了手。 小团子撞进薛嫣怀里,下一瞬就被薛嫣抱了起来,“来让姐姐瞧瞧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啊?” 小灰团子嘿嘿一笑,伸出两只小短手努力环住了薛嫣的脖子,“是一善堂的小可爱。” 善堂中闻声走出一位瞧上去三十多岁的男子,作书生打扮,瞧见薛嫣后露出了笑容,“薛将军来啦?” 薛嫣抱着小灰团子点点头,又冲潇长枫努了努嘴,“方先生,这位是……我家殿下。这位是方瀚文方先生,一善堂的教书先生。” 薛嫣实在说不出「这是我夫君」、「这是我家相公」这类肉麻的话,只好说是殿下。 方瀚文立马一脸正色地冲潇长枫行了礼,“草民见过沇王殿下。” 潇长枫腾不出手,只好冲人点点头,“方先生不必多礼。” 方瀚文瞧着潇长枫都快被怀中的东西遮住了脸,忙伸手帮忙接过大半。 到手后发现都是些孩子喜欢的糕点小食,方瀚文无奈笑笑,“将军来便来了,怎的又买了如此多的糕点,这些孩子的嘴都要被你宠刁了。” 薛嫣一边逗着怀里的小团子,一边咧嘴朝方瀚文笑,“偶尔一次嘛,有什么关系,别人家的孩子几乎日日都有零嘴吃的,这些孩子已经很乖了。且我还买了些软和好入口的吃食,劳烦方先生待会给阿公阿婆们分分吧。” 方瀚文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公阿婆们若是知道你买了如此多的东西,又该念叨你乱花银子了。” 小灰团子此刻也奶声奶气地开口,“姐姐不要乱花银子,多来看看阿莓就好啦——” 薛嫣伸过脸同小灰团子碰了碰额头,“那阿莓最近乖不乖啊,如果乖姐姐就常来看你。” 小灰团子立马点头如捣蒜,还非常上道地在薛嫣脸侧亲了一下,“阿莓好乖的,是整个善堂最乖的小孩了!” 薛嫣被小团子逗的直笑,举起阿莓给潇长枫瞧,“季卿你看,这是善堂里最小的孩子阿莓,今年将将五岁,是我在京郊大营巡逻的时候捡来的,当时她被遗弃在林子里,只有三岁大点。好在捡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会说话了,也知道自己多大,不然还真不太好办。” 阿莓怯生生地瞧着潇长枫,好半晌才开口,“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呀。” 潇长枫愣了一瞬,瞧着玉雪可爱的小灰团子,心里已经在想若是他和薛嫣也有个女儿,那该生的多粉雕玉琢。 “阿莓也长得很好看。” 阿莓被漂亮哥哥夸了,顿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哥哥,阿莓长大了可不可以嫁给你啊。” 小团子这话让周围四个大人都愣住了,桑雉站在最后,年纪还最小,当即就想跟这个小家伙讲讲道理,被潇长枫拦了一下。 方瀚文觉得这话虽是从稚儿口中说出,但多多少少有些冒犯人,尤其眼前这二位一个是沇王,一个是王妃加将军,顿时就想开口替阿莓解释解释。 潇长枫却没等旁人说话,先笑着同阿莓摇了摇头,“不可以的。” 阿莓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为什么啊,他们都说阿莓长大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娘子,哥哥不喜欢漂亮小娘子么?” 潇长枫有些失笑,“不是因为阿莓不漂亮,而是哥哥已经有珍爱的妻子了,就是抱着你的薛姐姐,哥哥只喜欢她一人,除了她以外不会娶别的小娘子。” 薛嫣耳根一瞬间便红了个通透,下意识去瞧方瀚文,却见他笑眯眯地瞧着自己和潇长枫。 阿莓看看薛嫣再看看潇长枫,来回好几次,终于皱着细软的眉毛开口了,“好吧,你已经是薛姐姐的相公了,阿莓不能和薛姐姐争,那以后阿莓想嫁给和哥哥长得一样好看的小相公。” 薛嫣绷起脸抬手戳了戳阿莓的脑门,“阿莓现在不可以想这些,你还小,你还是个孩子呢。” 阿莓吐了吐舌头,“好的,阿莓乖,等阿莓长大了再想。” 眼见话题要拉扯不回来,方瀚文赶忙将人迎进门,其他孩子紧跟其后,目光不约而同都瞄着方瀚文和潇长枫手中的油纸包。 有些定力不足的孩子,嘴角都流出了晶莹的珠子。 进了大门后首先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方才孩子们就是在此玩耍打闹。 院子中种着牡丹花和两株桃树,孩子们虽然顽皮,但牡丹花连一株都没有被损坏,全部好好地长在那里。 穿过前厅便到了后院,后院中零散摆着几张竹制的摇椅,有几位发色花白的阿公阿婆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薛嫣是第一次带人来,方瀚文尽职尽责地边走边跟潇长枫介绍,“将军已经连着接济这一善堂好些年了,将军的俸禄基本上都用在了一善堂,这里的阿公阿婆和孩子们都特别喜欢将军。在下平日里会在这善堂教书,教那些到了启蒙年纪的孩子们识文断字。” 潇长枫点点头,“先生高风亮节,令人敬佩。” 第86章 嫣嫣的娃娃一定好看到没边 有个晒太阳晒的直眯眼的阿婆乍一瞧见薛嫣,还当自己是花了眼,抬手揉了半天眼才敢确认。 明明已是耄耋老人,却还一脸孩子气,叫人很是想多亲近亲近。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嫣嫣嘛,嫣嫣快过来,婆婆可想死你啦。”阿婆冲着薛嫣不停招手,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薛嫣把怀里的团子信手塞进潇长枫怀里,小跑着冲着阿婆跑过去,“白阿婆,嫣嫣来看您啦,对不起啊阿婆,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来看您。” 白阿婆握着薛嫣的手,招呼她坐在身边的椅子上,“阿婆知道,你最近刚成亲,肯定很忙的,方先生都跟我说了。” 方瀚文无端被揭了底,尴尬地朝薛嫣笑笑。 阿婆没怎么在意方先生的反应,拉着薛嫣不断絮叨着,“嫣嫣如今成亲了,就不要总给善堂送银子了,我们这些快要入土的老家伙和半大的孩子们能用几个铜板,你老送银子过来,夫家知道该生气了。” 阿婆的声音不小,几人又离得近。 方瀚文和桑雉下意识将目光挪到了潇长枫身上,这显然是都听了个清楚。 潇长枫抱着阿莓上前一步,半蹲下身和白阿婆的视线齐平,“阿婆,我便是嫣嫣的夫君,您放心,嫣嫣就是把所有银子都送到善堂我也不会生气的,家里是嫣嫣管钱呢。” 平时潇长枫不是唤她嫣儿就是唤她夫人,今日不但多了娘子这么个新鲜称呼,现下还唤她嫣嫣。 嫣嫣这小名还是她爹和她哥会常唤的,莫名从潇长枫口中听到,实在叫人有些脸热。 白阿婆一愣,扭头仔细瞧了瞧潇长枫这张脸,然后拉了拉薛嫣,同她悄悄说小话,“嫣嫣,你这夫君怎么生的如此俊美,这可要不得。男子啊,生的太美不好,总能招惹到别的小姑娘,时间久了定然三妻四妾,我们嫣嫣这么好,一定是要嫁个对你一心一意的才好呀。” 因为耳朵不太好使了,白阿婆自认为的悄悄话其实被边上人听了个真切,就连方瀚文和桑雉都听到了。 潇长枫陷入沉默,头一次对自己这张脸有些不满。 薛嫣见潇长枫垂下了眼睫,以为他心里生出不满,连忙拽了拽白阿婆的手,“阿婆阿婆,生得俊也有生的俊的好处呀,咱们总不能因为人家生的俊就嫌弃他吧。” 方瀚文在一边听着,满脸都是迷茫之色。 什么时候生的俊朗也是一种错了么? 白阿婆寻思了一会,点点头,继续同薛嫣说着小话,“嫣嫣说的也有道理,生的俊些,以后小娃娃也好看。我们嫣嫣是全京城最好看的女子,你夫君也生的如此好看,以后嫣嫣的娃娃一定好看的没边啦。” 旁边听见这话的三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暂时性失聪,生怕让眼前已经面红耳赤的小将军尴尬之下直接甩袖走人。 甩袖走人是不可能的,阿婆见薛嫣没有应承,有些担心,“嫣嫣要趁年轻早早怀个小娃娃才是,要是个男孩子就更好了,以后便是你那俊俏夫君变心了,你至少还有个儿子傍身,也不怕他对你不好。” 薛嫣怕白阿婆继续语出惊人,连忙点头,“知道了阿婆,我努力。” 薛嫣努力想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无奈潇长枫听了白阿婆第二句话,一个没忍住溢出了一声低笑。 笑音刚落薛嫣就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写满了四个字「你死定了」。 真不是他故意要笑的,实在是他觉着认真附和白阿婆的小姑娘实在太可爱了。 又陪着白阿婆聊了几句,薛嫣分别问候了其他几位阿公阿婆,最后将桑雉手中的匣子接了过来塞进方瀚文的手中,“方先生,我平日可能不能常来,这一善堂里的孩子和老人家们就拜托你了。” 方瀚文打开匣子,一眼就瞧到了好些银票,吓得手一哆嗦,立马阖上匣子就要还给薛嫣,“将军这如何使得?一善堂用不了这些银钱,你上次带来的都还未用完,如何能再要这些。” 薛嫣坚持把银钱塞给方瀚文,还背过了手不去接那匣子,“方先生,你再推拒我可就真要生气了。” 方瀚文见薛嫣板起了脸,一时也不好再把匣子往回赛,“将军,这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薛嫣摇头,“先生不觉这善堂有些陈旧了么,我进来时瞧见那牌匾和大门上的漆都剥落了许多,且现在善堂里有不少老人家,我觉着许多器具都可以换换新了,让老人家们住的舒服些。” 方瀚文抹了把头上急出来的汗,“便是要修缮整个善堂,也不需用如此多的银子啊。” 薛嫣见方瀚文是真的有些着急,便说出了自己的考量,“方先生你先别急,我思量了许久,觉得这善堂应该在请个仆妇来给孩子们和老人家做饭,且孩子们正在长身体,不但要吃些好的,穿的也需要经常买。 虽然此处是天子脚下,但这一善堂老人孩子,难免有些不长眼的要来寻晦气,护院也要雇几个才好。” 方瀚文瞧着年纪轻轻却思虑周全的薛嫣,心下一阵感慨,“将军话都说到如此份上,若再推拒,就是方某不识抬举了。” 薛嫣摸了摸一直黏在她身边的阿莓的小脑袋,笑了笑,“方先生你瞧,我们阿莓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你怎么能总给她穿打补丁的衣服呢,这灰扑扑的衣服,瞧着就是谁的旧衣物改的,怎么配的上我们阿莓的漂亮小脸蛋。” 阿莓虽小,但心里也隐隐知道她能吃饱饭能穿上衣服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有薛姐姐,是以伸手抱住了薛嫣的腿,仰起脑袋奶声奶气地开口,“姐姐不用给阿莓花银子,阿莓穿这个就很好,这是婆婆做给阿莓的,阿莓很喜欢的。” 方瀚文瞧着还没人腿高的小不点,心中满是酸楚,如此玉雪可爱的小丫头,也不知父母是何人,怎的就能狠心把孩子扔在京郊的林子里呢。 阿莓若是在京城勋贵人家出生,定是要被当成掌上明珠的。 第87章 变故突生 从一善堂回到沇王府,倒真是如潇长枫先前说的那般。 别说匣子中的银子了,就连匣子也送了出去。 薛嫣拍拍空无一物的手心,冲着潇长枫晃了晃,“如何,是不是把殿下给的银子都花了个干净?” 潇长枫瞧着自家的小姑娘,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方才临走之前薛嫣去同那些小孩子道别,方瀚文叫他到一边说了些话。 “殿下,薛将军此前便一直将她的月奉送到一善堂来,说什么她身在军营,平日里用不上银子。 后来将军成亲,也还是每月送银子过来,将军为这善堂花了多少银子,草民都一笔一笔记了下来,殿下若想看,草民便将账本呈上来。只是将军也只是心善,还望殿下莫要跟将军起龃龉。” 潇长枫只是遥遥望着他的小姑娘,“方才我说的话也不是作假,莫说这些银子,嫣儿便是将整个沇王府都花干净,也是使得的。” 方瀚文再在说话,只是深深朝潇长枫作了个揖。 回过神,潇长枫伸手牵过薛嫣在他眼前晃的手,指尖磨蹭着她掌心犹豫常年握刀枪弓箭而生出的茧,“嫣嫣这哪算花银子,银子都花给胖的人了。明日再叫桑雉多取些银子给你,嫣嫣想怎么花便怎么花,可好?” 薛嫣手心有些痒,心里也痒了起来,“我真没什么地方要花银子的,也不用给我置办新的衣裳和首饰,我总在军营,没多少机会穿。” 潇长枫叹口气,将薛嫣拉进怀里,“嫣嫣总这样,倒叫我觉着我这个夫君有没有都没差,嫣嫣也不肯用我的银子,也不怎么依赖我。” 薛嫣觉得自己得了一种一靠近潇长枫就会耳朵发烧的病,她坐在潇长枫怀中,顶着红红的耳垂却满脸正色,“殿下与我是夫妻,夫妻当相互扶持,而不是一方靠着另一方,更不是要我只能依赖殿下。正相反,殿下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也无需自己憋着,可说与我听。殿下要清楚一点,不论殿下选了什么路,我总归是必须配着殿下一道走下去的。” 薛嫣这一番话,叫潇长枫心里那点漫上来的旖旎之意尽数散了去。 他的小姑娘是已经有所察觉了么,察觉到他的图谋,察觉到他不安于做这这一个没什么实权的沇王。 潇长枫将额头抵在薛嫣颈窝中,声音有些发闷,“若有朝一日我所做的事情,会与嫣嫣的信仰背道而驰,到时,嫣嫣又当如何?” 薛嫣思索了一阵,抬手轻轻顺了顺潇长枫已拆了发冠的一头乌发,“殿下又在说笑了,自你我结亲之日起,你我二人便只有同舟共济一条路可走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只能选择同一种结果,无论是我,还是薛府,殿下可明白?” 潇长枫收紧了圈在薛嫣腰间的手臂,“嫣嫣,你放心,无论以后我要做什么,你的……你同薛府的安全,定当是我会放在首位的事情。” 薛嫣不欲让话题变得太沉重,只好语气轻松地笑了笑,“殿下这话说的,便是不管我同我爹,不还有公主和驸马么,公主可是你亲妹子,我就不信你能放任她不管?毕竟你当初可是为了她宁愿扮作女装嫁到薛府来的。” 潇长枫抬起头,眼神有点危险,“说起来,当初嫣嫣可是当了许久的小骗子,日日诓骗于我。” 薛嫣头皮一麻,这人怎的这种时候秋后算账了,“那不是情非得已么……”薛嫣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殿下还不是借着公主的身份轻薄于我?” 潇长枫伸手捏住薛嫣的下巴轻轻抬起,“嫣嫣许是不知何为真正的轻薄,为夫这便教教你。” 说完,也不等薛嫣反驳,便朝那摄人心魄的红唇压了过去。 …… 翌日,薛嫣睁眼时,潇长枫已经早早起身去上朝了,比平日里足足早走了一个时辰。 薛嫣揉了揉酸麻的腰,低声骂了潇长枫几句。 昨日去了一善堂,见了阿莓之后,薛嫣不免就想起了阿妩——那个被她留在北境的小家伙。 她之前没带阿妩回京,主要是因着前段时间大景与突厥的关系紧张,来了京城难免会被这里的孩子欺负。 如今正逢各国朝贺,突厥也与大景和谈,许是该把阿妩接来京城了。她当初承诺要照顾阿妩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去京郊大营的路上,薛嫣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到了大营,第一时间便叫信使给陈景传了信,命陈景带着阿妩一道回京复命。 自从北境归来,薛嫣就再未见过拿突厥的二王子阿史伊,听闻是陛下将其软禁在京城的一处别院内,至于这别院在哪,恐怕除了陛下和暗卫,旁人无从得知。 这次朝贺,突厥也派了人前来,不知是不是为了要回质子。 薛嫣在京郊大营里忙了大半天,结果回府的路上,却叫自家铺子里的管事给拦在了半道上。 来寻薛嫣的人是香云阁许管事,薛嫣只同他见过一次,那次是潇长枫要将手下的铺子都交于她打理,结果被她拒绝了。 她与许管事并不熟,一时想不出会发生何事,这许管事竟要绕过潇长枫直接禀报于她。 许管事拦下薛嫣,脸上神色惊惶又不知所措,“王妃,今日来了个姑娘自称小莺,可是王妃昨日救下的人?” 薛嫣点点头,“是我叫她去香云阁上工的,她是做工不认真?还是仗着我的名头做了叫许管事为难的事?” 许管事摇摇头,“都不是,王妃,小莺死了!” 薛嫣吃了一惊,“你方才还说她今日来上工,怎的现在又说她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许管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香云阁还未开门这姑娘便来了,幸而我今日去的早,便叫她先在前边帮工。小莺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我还挺喜欢她。 午间店里本来是管午饭的,但她说她爹一人在家无人照应,她得回去一下,我便允了。 结果,下午她便没再来店中,我想着这姑娘是王妃专门关照的,便遣人去她家瞧瞧,推门就发现她与她爹两人惨死在家中。” 第88章 死因 “此事你可禀告了殿下?” 许管事声音有些抖,“王妃恕罪,小的未曾禀告殿下。香云阁有规定,白日里是不许离开的,小的一时心软私自放了小莺归家,没想到竟害她殒命。 是以一时不敢先行禀告殿下,小的失职有罪,还求王妃在殿下面前替小的说上一两句话,绕了小的一条性命。” 薛嫣皱了皱眉,“此事你虽也有责任,但罪不在你,杀害小莺父女二人的也非是你。殿下并非是你口中那般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你若是照实禀报,殿下也不会无端就要人性命,你且先随我回府吧。” 许管事喏喏称是,脸上的惶恐还是未见消散。 薛嫣也不想过度难为他,毕竟手下的工人出事,还是第一天上工的人,换做是谁都会害怕。 但许管事方才的话还是让薛嫣心底一阵不舒服,她并不认为潇长枫是个因为许管事一时心软放了小莺回去,就会杀鸡儆猴拿他开刀的人。 管事随薛嫣回到了王府,潇长枫已经在王府等着了,而且瞧他那表情,就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管事瞧见潇长枫的脸色和眼神,没等薛嫣开口说什么,先一步跪了下去,“殿下饶命,小的知错了。” 四周一片静默,见潇长枫没出声,薛嫣也就没开口。 潇长枫仿佛没见着面前跪了个人,而是先冲薛嫣伸出了手,“过来……” 薛嫣有点茫然。 这是要干嘛? 虽说不解,但薛嫣还是顺着话走过去,正要坐在他身边,就被潇长枫一把拉过,动作轻缓地替她解了披风,端起旁边的茶杯,“累了吧,先喝口茶,我试过,温度正好。” 薛嫣咽下想说的话,也没接杯子,就这潇长枫的手喝了一口,然后冲他使眼色。 大意就是别晾着许管事,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见自家小姑娘就着自己的手乖乖喝茶,潇长枫面上的冷气散去些许,眼神也缓和了许多,“嫣嫣先坐下,忙了一天了,不累么。” 薛嫣悄悄捏了捏潇长枫的手,小声道,“不累,你先问问许管事香云阁的事情吧。” 说完这句,薛嫣便松开了手走到潇长枫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坐姿挺拔,瞧着就像军中出来的人。 潇长枫冷淡地目光扫过已经开始微微发抖的许管事,“许昌盛,香云阁的事情,已经有人来禀报过了,不如你说说为何出事第一时间未来向本王禀报,而是去打扰王妃。” 许管事闻言又抖了一下,心下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但想了想之前王妃说的话,他还是咬咬牙开口,“是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怕香云阁出了事殿下怪罪小的,想去同王妃求求情。小的知错,定不会再犯,还请殿下宽恕。” 就如同薛嫣说的那般,他还不至于因着这件事就要了许昌盛的命,但,“你私放人归家,坏了香云阁的规矩,且因此害了小莺的性命,虽不是杀人凶手,但也难辞其咎。本王不会将你如何,但这香云阁的管事,你也无需再做了。” 许管事,哦不,现在只能叫许昌盛了。 许昌盛猛然松了口气,觉着后背冷汗都快打湿了衣裳。 “多谢殿下仁慈,小的必感念殿下大恩。” 他原本是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只是被剥夺了管事的权力,性命无忧真是万幸。 原本他作为管事,店里出了命案,他少不得要去那大理寺走一遭,但眼下殿下罢了他的管事之权,倒是免去了这份苦难。 只是逃脱死罪之后,许昌盛又有些懊悔,如果出了事他先来同殿下禀报,是不是这管事的头衔还有商量的余地? 思及此,许昌盛偷偷抬眼瞧了瞧薛嫣,心里在思索潇长枫罢了他管事之职的用意。 难道殿下是在不满他先寻了王妃,这是在打压王妃么?可是瞧着殿下方才亲自为王妃解披风还端茶倒水的,也不像啊。 许昌盛的表情自然没能逃过潇长枫的眼睛,虽说没必要,但他还是开口了,“许昌盛,你心中也莫要有旁的想法,罢了你的管事之职,只不过是因你不堪此任,与任何人都无关。” 许昌盛闻言又深深地下了头,心中大惊。 殿下明明年纪尚轻,怎的一眼就瞧出了他心中所想。 将许昌盛打发走后,潇长枫牵着薛嫣先回了卧房,等她换上一身松快的衣裳后,又吩咐桑雉去小厨房取点吃食送到书房,接着就牵着薛嫣一同去了书房。 进门前薛嫣脚步顿了顿,“我听人说,成亲之后男子的书房是不许妻妾随便入内的,我能进?” 虽说薛嫣心中并不认为,她小时候和长大了都没少在她爹书房溜达,但现在多少她还是想听听潇长枫怎么说。 潇长枫状似不高兴地瞧了薛嫣一眼,用了些力道将她拽进了书房,边走边道,“今日本就出事了,嫣嫣莫要再气我。这府上只会有你一位妻,不会有妾。且这府上没你不能去的地方,你也不要将自己同旁的女子相比。” 说完这几句,潇长枫寻思了一下,给自己也找补了一句,“当然,我同旁的男子也不同,我没那些人那么迂腐,不觉得书房是女子的禁地。” 薛嫣笑了一声,“我知道,这不是瞧着你情绪不太好,逗逗你么,不是要气你。” 潇长枫在书桌后的坐塌上坐下,又将准备坐在旁边的薛嫣拽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今日这事不是意外。” 薛嫣原本对这个坐姿还有些不满,闻言也顾不得了,“什么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害小莺和她爹?” 潇长枫点点头,眼睫半垂,表情有些阴郁,“是潇无咎。” 薛嫣愣了一下,“你是说是三皇子派人去杀了小莺和她爹?可是他图什么。” 潇长枫抬头瞧着薛嫣,眼神中蕴着一点她不太懂的光芒,“不图什么,他就是单纯的不高兴。说直白些,他昨日丢了面子,今日要找补回来,这就是原因。” 第89章 你去争吧 只是,因为不高兴? 这便是人命的贵贱之分么? 只是因为潇无咎的不高兴,便要让小莺父女二人赔上两条性命。 薛嫣手攥的死紧,但掌心依旧有些发冷,“你确定是潇无咎干的?” 潇长枫仔细将薛嫣的手指一根根展开,把这凉冰冰的手包进掌心焐热,“嗯,我派了人去查,他也并未想过遮掩,虽不是派宫中之人动的手,但只要稍微查查,就知道是潇无咎的人。” 薛嫣眉毛都快要打结了,“他这是草菅人命,即便贵妃不管,沈仲宇也能由得潇无咎胡来?” 潇长枫见小姑娘说话都开始直呼名讳,可见是真的气狠了。 “嫣嫣莫气,不值当为了潇无咎那种东西气坏自己。”潇长枫伸手顺着薛嫣的后背,尽是安抚之意。 薛嫣垂下头,“我不是为他生气,而是为那两条人命。小莺才十四五岁吧,可能十四岁都不到,她做错了什么呢? 只是因为她不愿给潇无咎那个下流东西唱曲?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难道半点王法都没有么?” 潇长枫见薛嫣眉眼间的戾气愈来愈重,伸手将人圈入怀中安抚着,“嫣嫣别气,这件事我想办法处理。此事引起了不少人注意,潇无咎行事乖张,明日定会有言官参他。” 薛嫣下巴抵在潇长枫颈侧,说话声音带了些鼻音,“我就是觉着难受,季卿,你说边疆那么多将士,每日巡山,守边,北境的一年中有大半年过着苦寒的日子,南靖听说惹得鸟兽都不愿在那。这些人吃这么多苦,难道就是为了护着潇无咎这种人么?” 潇长枫沉默良久,在薛嫣耳边回道,“定然不是,嫣嫣,你们护着的是大景的万千子民,护着的是像小莺那样的人,还有一善堂的阿公阿婆和孩子们。” 薛嫣蓦地有些委屈,眼泪珠子一下就滚了下来,“可是小莺死了。” 潇长枫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只能跟用力的抱紧了怀中的小姑娘。 良久,久到薛嫣已经将泪收了回去,她开口轻轻说道,“季卿,你也是皇子。” 潇长枫似有所感,应了一声,“嗯,我是。” “那你去争吧。” 潇长枫有些无奈,“嫣嫣如何觉得我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会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薛嫣抬起头,眼中已没了眼泪,只是眼尾红红,瞧的潇长枫心疼极了。 “机会是可以争的,而且,单凭你不轻贱人命这一条,你便比他们都强。” 潇长枫收了其他神色,认真地瞧着薛嫣,“嫣嫣真的希望我坐上那个位置么?一国之尊固然好,但许多事其实也身不由己,我怕自己将来会做什么让嫣嫣厌恶的事情。” 薛嫣摇摇头,“我信你的,你若是做了皇帝,一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说话间,薛嫣神色又有些犹豫,“我知晓皇帝是会广纳后宫的,若是你真是个克勤克俭的好皇帝,我……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后宫。” 薛嫣越说声音越低,虽说到目前为止,她对潇长枫也还没到离了他便不能活的地步。 但他们二人自结为夫妻,她就默认了潇长枫这一生便要同她捆绑在一处了,生同衾死同穴的那种。 虽说自古帝王的后宫中都不可能只有一人,但她至少可以做到面上不去计较,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要她不说,旁人也便不知了。 眼见着自家的小姑娘嘴角都耷拉了下去,潇长枫心底软成一片,“是不是傻啊你。我发过誓,今生今世就只有你一人,无论我过去是谁,无论我现在是谁,亦无论我将来是谁。” 薛嫣抬头,“可……” 话还未出口,潇长枫已经垂首堵住了她接下来气人的话。 许久,薛嫣已经不止眼尾红红,连唇角都泛红了,他才松开人,“嫣嫣,这是你的希望,我便回去为你达成。只希望若是将来我做了令你不喜的事,你要给我机会解释,而不是直接厌弃我。嫣嫣,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不要我。” 薛嫣还未能从小莺被人害死的事情中缓过神来,这厢潇长枫又如此情深意笃,她一时不知自己是该继续难过还是先端着女儿家的羞涩敷衍敷衍潇长枫。 这二人的对话若是传出去,只怕会笑死其他几位皇子。 在其余皇子眼中,甚至连康昭仪腹中还不知是男是女的那个都要比潇长枫有威胁性。 他们觉着潇长枫自小隐忍,便是性子懦弱,至于皇位,潇长枫定然也是不敢争的。 只是,当真如此么。 果然如潇长枫所言,都不用第二日。当晚,参潇无咎的折子便如雪花一般纷纷递到了潇乾的案头。 潇乾挨个瞧了一遍那些折子,大致内容都差不多,俱是申斥潇无咎身为皇子却言行无状,任手下之人残害无辜百姓。 言官们都是最不怕死的,因此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折子都敢递。 第二日朝堂上,一群言官吵嚷着叫陛下处置三皇子,扯着扯着甚至扯到了沈贵妃和沈太傅不会教导皇子。 潇乾一个头被吵得两个大,当即下令禁足三皇子三月,罚月例半年,禁足沈贵妃三月,罚月例一年,至于太傅,罚奉一年。 得到了结果,言官们也就偃旗息鼓了。 他们也知晓这已经算是顶顶重的处置了,潇无咎毕竟是皇子。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他们也无人真敢叫景皇让潇无咎去给那惨死的父女二人偿命。 真要有人敢提,死的只会是替潇无咎办事的那些人。 下朝后,潇长枫回府将今日朝堂上的事说与薛嫣听。 一向再生气也很少动手的小姑娘气到砸了两只茶盏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砸完后瞧着侍女收拾碎片,又先自己心疼了起来。 潇长枫惯用的茶盏都是好的,值不少银子呢。 见小姑娘将怒火发泄了出来,潇长枫这才敢走近,他方才还真怕薛嫣怒极用茶盏丢他,他到是不怕疼,就怕事后薛嫣又自责。 本想出言安慰,谁知薛嫣转过身,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潇长枫,你去争吧,我会极尽所能拥护你,整个薛府都会。” 第90章 祁山烧饼 桑雉抱着几张烧饼走在回廊上,脚下生风,恨不得自己能飞起来。 速度一快,难免走路就容易撞到人。 “唉哟!” 过回廊的转弯处时,桑雉被撞的一个趔趄,倒退几步险些摔个屁墩儿。 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廊柱,这才免于连人带烧饼一起喂了土地公公。 “在王府中行走莽莽撞撞成何体统!你的规矩都学到哪儿去了!” 冷不丁的一声怒斥,叫桑雉哆嗦了一下,等她站稳,这才看清与自己相撞的人居然是那个宫里来的嬷嬷冉姝。 桑雉在心底哀嚎一声倒霉,憋憋屈屈地低头挨训。 王妃说了,这个嬷嬷是宫里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她不能给王妃惹麻烦。 “嬷嬷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冉姝蹙着眉瞧桑雉,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知错有什么用,你倒是记在心上。一天到晚如此行事,怎么能留在王妃身边贴身伺候。” 桑雉臊眉耷眼地垂着头,心想她要忍耐,这人上头是皇后,一定要忍耐。 冉姝见桑雉低眉顺眼地,心里有些得意,目光向下一瞟,瞧见了桑雉怀里的东西。 “你怀中抱的是什么?拿给我看看。” 桑雉下意识抱紧了烧饼,“这是给王妃买的,祁山的特色小吃,嬷嬷能否容我先去给王妃送烧饼?这烧饼趁热吃才香脆,冷掉就不好吃了。” 冉姝这些日子被薛嫣借口调出了卧房,只能在内院待着,本就心存不满。 如今见桑雉还有反抗之意,心下更是火冒三丈,“这都是什么下等庶民才会喜欢的吃食,你怎么能给王妃吃这种东西?” 薛嫣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便出门查看,才跨出主院的内院,便听见了一句如此不中听的话。 这两日因着小莺父女的事情,薛嫣情绪始终不太好,潇长枫想尽办法想逗薛嫣开心,偶尔听闻薛嫣说有些想念北境的吃食,便立刻打发桑雉坐着马车去北城门的一个烧饼铺买烧饼。 烧饼铺的老板恰好是祁山人,做的一手地道的祁山烧饼。 至于为何叫桑雉去,这就是我们沇王的一点小私心了,他想同薛嫣两个人待一阵,桑雉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喜欢围着薛嫣转悠了。 薛嫣抬眼便瞧见桑雉被冉姝训斥的灰头土脸,但即便挨了训,依旧把怀里的烧饼抱得死紧,半分不肯妥协。 有其主必有其仆,桑雉这执拗的性子,倒是同薛嫣肖似。 “殿下还在房中歇息,你们何故在此吵吵嚷嚷?” 桑雉听见薛嫣的声音立马抬起脑袋,眼中的雀跃就差化成小鸟飞出来了。 薛嫣心下好笑,却还得在冉姝面前绷着。 “奴婢参见王妃。”桑雉麻溜地给薛嫣行了个礼,小跑过去将烧饼塞进薛嫣手中,催促到,“王妃,奴婢亲自盯着那老板现烤的烧饼,又香又脆,还热着呢,您趁热吃吧。” 薛嫣低头,熟悉的香味传来,薛嫣这才明白方才潇长枫将桑雉打发出去原来是去买烧饼了,问他还神神秘秘的不肯说。 想来是他偶然遇见了这烧饼铺,发觉滋味同岐山烧饼一样,这次专程叫桑雉买了哄她开心的。 他知道她在惦念祁山的人和事。 只是薛嫣才打开了油纸包,冉姝就在旁不赞同地开口,“王妃,这东西是从王府外来的,谁知道干净不干净。您身体金贵,万一吃坏了肚子可就糟了。” 有了薛嫣在旁,桑雉多少底气足了点,闻言反驳道,“干净的,从和面到烤制,奴婢都是亲自盯着那老板做的,保证干干净净。” 冉姝瞪了桑雉一眼,“我方才说的话,你竟是半句都没听进去?这等庶民吃食,本就不该送到王妃面前,王妃如今贵为皇亲国戚,怎能吃这种自降身价的东西?” 薛嫣原本被这烧饼哄的开心了些,闻言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不知嬷嬷为何说这烧饼是庶民吃食?” 冉姝同薛嫣说话时,到底还是要恭敬许多,“回王妃,这烧饼本就是民间吃食,在宫里都是不得入宫的。” “此处是沇王府,不是皇宫。” “可您如今是王妃了,还是事事都要注意些,不好总是自降身价。” 薛嫣不耐烦同她在这扯些有的没的,正要寻个由头把她打发走,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与脚步声一同而至的,还有潇长枫冷淡的嗓音,“本王倒是不知,这烧饼竟有如此强的力量,竟能左右王妃的身价?” 冉姝整个人都僵了僵,有些惧怕地后退了一步。 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发现这沇王根本就不是像皇后说的那般懦弱无能。相反,她别说左右沇王的想法,甚至连近身侍候都是不被允许的。 偶尔她想试探试探,沇王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叫她如临深渊。 “殿下赎罪,奴婢只是提醒王妃,今时不同往日,还是莫要留恋这些庶民小吃的好。” 潇长枫眼见着自家小姑娘脸色越来越难看,觉着皇后派这冉姝来沇王府就是来克她的。 “这烧饼是本王吩咐桑雉去买的,这是祁山的小吃,王妃在祁山有故友,这吃食是为了解王妃的思念之情。” 冉姝见潇长枫开口解释,心下的惧怕散了些,不免生出一丝轻慢。 她是皇后的人,这七皇子即便是封了王,也还是要估计这皇后。 “奴婢明白了,只是奴婢还是斗胆劝诫王爷王妃一句,您二人如今身份尊贵,不好叫外人因着有些做法和喜好给拿捏住。” 薛嫣这次连王妃礼仪都不想要了,直接翻了个白眼,呛道,“这烧饼在你眼里是庶民吃食,在祁山可是好东西,那里一年中半年都是苦寒,将士们经常连热乎东西都吃不到,更不用说烧饼了。 你瞧不上的东西,都是他们逢节才吃得上的。你身为大景的子民,还是皇宫出来的,究竟是瞧不上这烧饼,还是瞧不上那些为大景戍守边关的将士?” 一顶大高帽扣下来,冉姝脸色刷一下就白了,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王妃恕罪,王妃明鉴,奴婢万万不敢瞧不上戍边将士!” 第91章 拔钉子 景皇对北境五郡的在意,是满朝文武连带内侍宫女全知道的事。 冉姝就算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拿祁山郡的戍边将士说事。 她只听说北境苦寒,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低贱的烧饼居然是祁山将士们难得的美味。 这下算是戳了这身为镇北将军的王妃的肺管子,搞不好是要命的事情。 薛嫣俯视着冉姝,对她的告罪不置可否。 冉姝咬了咬唇,将头埋的更低了些,“请王妃恕罪,奴婢再不敢置喙与这烧饼有关的事情。” 薛嫣轻飘飘地开口,“事情不单单是烧饼的事情了,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明日我会面见父皇,请父皇做个决断。” 冉姝这下已经不是脸色发白,而是发青了,“奴婢……奴婢有罪,求殿下王妃开恩啊……” 见薛嫣不做声,潇长枫也只是冷眼瞧着她,冉姝有些狗急跳墙,“奴婢可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侍候殿下和王妃的!” 薛嫣眉头跳了一跳,用一种瞧死人的眼神瞧着冉姝,随手招了两个侍卫过来,“这仆妇不但公然以下犯上,还想拉踩皇后娘娘,掌她嘴,然后丢到柴房关起来。” “是!” 侍卫的手劲儿可比一般侍女大多了,两个耳光下去,冉姝平日里极注重保养的脸高高肿起,差点被扇的昏死过去。 紧接着,还没等她在挣扎着说话,就被侍卫用布条堵了嘴捆起来丢进了柴房。 她在宫中也是皇后得用的人手,从未遭过这种罪,如今,如今…… 等侍卫将冉姝拖走,薛嫣才嘶了一声,甩了甩自己的手,“虽然不是我扇的人,但我怎么就觉得我手都有些疼了呢。” 潇长枫笑着点了点薛嫣的额头,“淘气。烧饼都快凉了,先吃吧。” 薛嫣点点头,从里面拿出一张烧饼撕成两半分给了潇长枫和桑雉,“没了啊,你俩一人一半,剩下的可都是我的了。” 桑雉掩着嘴直笑,“不如把奴婢这份也给王妃吃吧?” 薛嫣摇摇头,“吃食要分着吃才会美味,我一个人吃可就不香了。” 三人边吃边往屋内走,只是桑雉在进门前被潇长枫隐晦地瞪视给劝退了,“啊,王妃,奴婢想起膳房还给您做着点心呢,奴婢去瞧瞧。” 说完,桑雉脚底抹油溜走了。 潇长枫对这次桑雉很有眼色的行为颇为满意,决定回头偷偷给她赏钱。 “嫣儿,你明日真要进宫去见父皇?” 薛嫣叼着烧饼,「唔」了一声,含糊道,“咂摸,李当窝方才系在嗦笑么?” 潇长枫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冉姝亲自去一趟。” 薛嫣皱了皱眉,觉得吃着东西实在不方便说话,三两下把烧饼填进了肚子,走到门口左右瞧了瞧,然后退回来将卧房的门给关上了。 潇长枫眉毛挑了起来,“嫣儿,这青天白日的,你……” 顿了片刻,潇长枫继续开口,这次嗓音没了之前对着冉姝时的冷淡,反而染上了一点笑意,“虽说白日……不好,但嫣儿想的话,为夫定会满足你。” 薛嫣方才吃烧饼吃的急,有点噎住了,倒了杯茶猛灌了两口后,才反应过来潇长枫话中的意思,顿时耳根通红,感觉脸都要烧熟了。 薛嫣又羞又恼,两步走近潇长枫,抬手就拧了他耳朵一下,“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这还是潇长枫头一次被薛嫣拧耳朵,震惊之余一边好笑一边求饶,“错了错了,我错了,嫣儿……娘子……夫人……饶了我吧。” 薛嫣啐他一口,坐在桌子另一边瞪着潇长枫,“我是想趁此机会将冉姝给打发回宫里去,我平日大多数时候都在军营,我是没什么所谓。但府上老插着这么一枚钉子,你行事多有不便,我原是替你考虑,你倒尽想着占我便宜……你、你无耻!” 潇长枫见真把人给惹恼了,顿时低眉顺眼老老实实跟人道歉,哄了半晌才算把薛嫣给哄好。 翌日,薛嫣果然递了牌子进了宫,这次她是以镇北将军的身份入宫,身上穿的是她被封将军时景皇赐给她的铠甲。 铠甲锃亮,配上深红色的披风,竟是比宫中那些禁卫还要英姿勃发些。 薛嫣步入朝堂时,潇长枫和薛远山已经随其他朝臣规规矩矩地立在那儿了。 因着薛嫣是将军的同时还是沇王府,景皇是免了薛嫣平日上朝的,是以无事她一般都不会去。 今日专门递了牌子进宫,想来是有事要禀。 潇乾瞧见薛嫣今日穿了铠甲,特意换了称呼,给足了她面子,“薛爱卿今日上朝,可是北境有恙?” 北境有无异状这陛下当是比她要早知道吧? 不过这话薛嫣只能腹诽,断断不能真的说出口。 薛嫣单膝跪地,冲潇乾行了一个武将礼,“回陛下,臣有罪,今日臣其实是为了家事。” 为了家事? 潇乾有些意外,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小儿子。 潇长枫面色淡淡,并不意外的样子。 若真是为了家事,为何不着王妃服装,去后宫进谏皇后或是在尚书房外候他? “为何家事,爱卿且说来听听?” 薛嫣不起身,“回陛下,臣府上有一侍女乃皇后所赐,但此侍女言行轻狂,言语间皆是借着皇后娘娘的名头抬高自己贬低臣府上的其他侍女。 更重要的是,此侍女对北境戍边将士不敬,直言将士们吃的食物是低贱庶民才会吃的下等食物。 臣唯恐此等话语传出府再传去北境会喊了北境将士们的心,但此侍女城也不敢随意处置,无奈之下只好进宫面见陛下,求陛下处置。” 潇乾嘴角抽了抽,心底已然有些气了。 他都还懒得往这老七的府里插眼,皇后倒是积极得很,赐人也就罢了,还赐了个没脑子的。 想来这侍女大抵是瞧不上老七,才会如此轻慢。 今日这薛嫣穿着赐甲上朝,在朝臣面前将这事说出来,不就是明着不给皇后脸面,还直白地说了要借他的手。 偏偏潇乾还拒绝不得,得硬生生吃了这个亏,还得替她解决了这人。 朝堂上众朝臣眼观鼻鼻观心,都感受到了此刻陛下阴出八百里的心情,没一个人想触霉头。 第92章 夏颖儿遇喜 潇乾最终还是下令叫薛嫣将侍女送回凤鸣宫,并给嘉惠皇后下了一道旨,命她肃清后宫中那些趋炎附势爬高踩低的宫人。 冉姝被送回凤鸣宫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原本还想同嘉惠皇后求情,但瞧见嘉惠皇后那阴毒的眼神,冉姝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不知皇后吩咐手下的人怎么惩治了冉姝,别宫的宫人只知道那凤鸣宫内的惨叫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歇了。 后来有人瞧见凤鸣宫的内侍用草席子卷了人从西宫门旁边的小门送了出去,据说那草席卷子里垂了只女子的手,一路都在淅淅沥沥地淌血。 胆小些的宫女瞧见当即就吓的脸色青白,连吓病了的都有。 “陛下哪里是下令让本宫肃清宫人,他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本宫的脸!” 楼馨慧盛怒之下,在凤鸣宫摔了足足七八套上好的汝窑茶具。 她的贴身宫女红袖一声不敢吭,只是默默收拾着碎片,连被瓷片不小心划了手也强忍着不敢作声。 除却楼馨慧摔东西的声音,整个凤鸣宫鸦雀无声,就连候在一旁的太子潇允成,也不欲往盛怒中的母后身边凑。 等到楼馨慧终于冷静了些,潇允成这才给宫女们使了个眼色,叫她们把旁的没拾赶紧的零碎瓷片都仔细打扫干净。 他则是上前扶住楼馨慧的手臂,扶着她坐在了软塌上,“母后息怒,想来父皇也是不得已之举,那沇王妃今日身着父皇亲赐的铠甲,就那般大刺刺地在朝堂上求父皇为她做主。满朝文武皆在呢,沇王妃的父亲薛尚书也在,父皇向来看重他,总不好拂了面子。” 楼馨慧甩开儿子的手,脸色并未好多少,“不能拂了文武百官的面子,便来打本宫的脸么?本宫是他的发妻,是他的皇后!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潇允成瞳孔一缩,“母后!慎言!” 向来喜欢端着一副君子架子的潇允成头一次疾言厉色地吼了人,吼的对象还是他母后,是以吼完后潇允成自己也懵了几秒。 楼馨慧倒是被儿子的这一声给吼的彻底冷静了下来,就是那张脸丝毫瞧不出年轻时的明艳,打眼看过去,只有算计和阴狠。 潇允成后退一步,低下头给楼馨慧配了个不是,“母后恕罪,儿子也是一时心急。但隔墙难免有耳,这种气话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到父皇耳中,只会对您更不利。” 楼馨慧攥紧了拳,指甲几乎掐进肉中,“本宫这次栽跟头,除了因着沇王和沇王妃那两个不安分的作妖,还有冉姝那个愚蠢的东西,你身边可有得用的人,想办法送进凤鸣宫几个,要聪明的。” 潇允成温言回话,“有的,母后放心,儿臣在宫外培养了一些人,过两日儿臣挑两个伶俐的送进宫来侍候您。” “等过了这段时间,本宫迟早要收拾那个贱女人留下的孽种!” 潇允成低声劝慰,“母后,您且先放宽心,老七实在不足为惧,当务之急是贵妃膝下的老三老四。老三前些日子做了错事不敢冒头,但老四最近却不怎么安分。 据儿臣的探子回报,老四已经私下接触了户部尚书卫垚的门客,至于他有没有搭上卫垚,现在还不得而知。” 楼馨慧正要开口提点潇允成,凤鸣宫的正殿外就传来了慌张的脚步。 方才下去的红袖此时白着脸进来了,“启禀皇后娘娘,表姑娘那边,说是有喜了……” 楼馨慧怔了一瞬,一把推开身边的潇允成,用力拍了桌子一掌,手心一片通红,“她怎么敢!她夏颖儿怎么敢!!” 她动作之大,竟是将潇允成推的一个踉跄。 潇允成站稳身子,脸上终于不服端方君子的面孔,冷着脸瞧红袖,“如此大的事情可不能胡说,你听到的消息可是真的?” 红袖跪在地上,声音中也透着一丝丝绝望,“方才奴婢瞧见王太医的药童背着药箱急急忙忙往朝露殿的方向跑,奴婢想着夏昭容好歹是娘娘的外甥女,便自作主张拦下药童问了一句。 谁想那药童说是朝露殿那位有喜了,因着月份浅,旁的太医不敢轻断,陛下便命人请了王太医去,王太医亲口诊断,夏昭容确实有喜了,将将一个月出头。那药童方才是回太医署为王太医取药去了。” 楼馨慧呼吸急促,脸布漫上了不正常的红色,“她怎会有孕,本宫明明……” 红袖战战兢兢地,生怕皇后迁怒于她,“奴婢也是想着之前夏昭容该是饮了……怎会有子嗣,便悄悄去寻玉秀,但玉秀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得意扬扬地告诉奴婢夏昭容根本一滴也没饮。 她还威胁奴婢,说那药她还留着,若是娘娘敢对夏昭容肚子里的孩子起心思,便要将娘娘私下赐药之事捅给陛下!” 楼馨慧眼眶猩红,脖子已经隐隐漫上了紫色,嗓子中喘息之声越来越明显,“本宫乃中宫皇后,一国之母,她不过……一个小小昭容,也敢来威胁本宫,她是不想要命了吗!” 说到这,红袖怕的几乎要哭出声了,“奴婢还打听到,陛下也在朝露殿,因夏昭容遇喜。如今……如今已经被晋位了。陛下亲言,夏昭容即是在朝露殿遇喜,那便延了那位的名号,封做淑妃。” 楼馨慧难以置信地瞧着红袖,想在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说笑的证据。 但红袖满眼眶的泪花子告诉她,夏颖儿,她的外甥女,同她结发的丈夫有了孩子。 楼馨慧今日受的刺激太多,已经到了临界点,急喘了几下,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潇允成吓了一跳,立马扶住楼馨慧,“母后!母后!” 见宫女俱是一副吓到手足无措的模样,潇允成气的一脚踹在了旁边一个宫女的身上,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太医署请太医!快去!” 被踹的宫女连滚带爬地跑去了太医署,结果太医居然都被唤去了朝露殿,宫女只好又连滚带爬地跑去朝露殿。 等太医辗转来到凤鸣宫时,楼馨慧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第93章 饭菜味的吻 病来如山倒。 嘉惠皇后那日怒急攻心气晕了过去,太医又到得晚,结果皇后这一病竟然是好些时日起不来身了。 一向端方守礼的太子潇允成把太医署除了王太医之外的太医挨个责骂了一顿。 虽说用词不很激烈,但大家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太子此刻都有了全新的认识。 皇后病到不能起身,但后宫诸事不可无人料理,沈贵妃便得偿所愿拿到了皇后的凤印代理六宫。 膝下已经有两个儿子并且儿子都已经长成的沈冰自是不屑去对付大着肚子的康灵萱和肚子马上要打起来的夏颖儿,不仅如此,她还十分乐得夏颖儿遇喜。 若是这夏颖儿运气够好能诞下一位皇子,到时候她同皇后可还有的斗,沈冰不想干涉,只想隔岸看戏。 皇后重病,贵妃代理六宫的事传着传着也传到了沇王府。 薛嫣听到这消息时,惊的多吃了半碗饭。 薛嫣咬着筷子瞧潇长枫,“你说皇后是气病的么,如果是,那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我那日出的一份力?” 潇长枫一脸淡定,从一桌好菜中夹了一筷子炙肉给薛嫣,“我觉得应当有,但肯定不是全部。那日那宫女的事,听说父皇重罚了皇后,还命她肃清六宫捧高踩低的宫人。自大景开朝以来,都没有哪位皇帝给皇后下过如此重的旨意。” 薛嫣将炙肉送进口中嚼了两下,眉毛皱了起来,“这道菜以后别叫厨房做了,炙肉就要现做现吃,做成菜摆了盘再送来都不香了……哎,可惜了,皇后气病,倒是叫贵妃捡了便宜。协理六宫名正言顺地变成了代理六宫,估计她睡觉都要偷着乐。” 潇长枫闻言用空着的手轻点了一下薛嫣的额头,“这话在屋里说说便好,出去便别说了。现在专心吃饭,你若觉得这炙肉不好吃,回头叫桑雉去吩咐厨房在院子里将那炙肉的炉架摆上,你自己给自己做炙肉。” 薛嫣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真的吗!府上什么时候有炙肉的炉架了?” 京城人虽喜食炙肉,但炙肉用的炭火和炉架会带来很多烟气,容易熏到花草树木,是以只有平民百姓家会备着这炉架。 京城的天潢贵胄们多要要求言行,觉得这炉架甚是粗鲁没品味,因此鲜少有高门大户会在家中摆炉架。 潇长枫瞧见薛嫣那兴奋的眼神,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几丝幽怨,“嫣儿怕是到现在为止都没去库房瞧上一眼吧?那炉架是我专门命人给你定制的,我吃过你烤的兔子,想来那么好的手艺也不是一日练成的。 我想你定是喜爱炙肉的,便寻了工匠给你做了一副炉架,谁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府上还有炉架,为夫可是真有点伤心了。” 虽说薛嫣知道潇长枫这话指定是在逗她,但瞧见人半分真半分假的怨念,薛嫣还是笑嘻嘻地凑了过去。 也不管侍女是不是还在一旁伺候,抬脸就在潇长枫的侧脸上印了一个油乎乎的……唇印…… 侍女在一旁努力憋笑,薛嫣也没觉着不好意思。 同潇长枫成亲之后,她脸皮被他锻炼的愈来愈厚了呢。 潇长枫抬手摸了摸脸,结果摸到了一手油,差点就气笑了,“近日天气热起来了,正是炙肉的好时候,你哪天想吃,便叫厨房帮你摆上,食材也叫厨房去准备便好。酒窖中有我给你备的桂花酿,口感清甜也不容易醉,配着炙肉正正好,解腻。” 薛嫣这下是真有些感动了,她是知道潇长枫很喜欢她,要不当初也不会执意求了圣旨要娶她为妃。 但她没想到他只因曾吃过她烤的兔子肉,便能猜出她的喜好,连自己喜欢炙肉这种小事都记在心上。 薛嫣自问她对潇长枫是不及潇长枫对她的。 感动着感动着,眼睛就有点发酸,薛嫣吸了吸鼻子,呐呐开口“潇长枫,我要是没你看重我那么看重你可怎么办才好?” 这话猛一听像是在说什么绕口令,潇长枫听明白后只是笑了笑,“嫣儿真当我什么都不明白?就算我不明白,我在宫道上拦你那日不也早就被你拒绝过一次了么,我心里有数。” 完了,这下鼻子更酸了,“你有数还非要娶我做什么?” 潇长枫朝屋内的侍女看了一眼,侍女很有眼色地退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等屋内只有两人时,潇长枫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牵住了薛嫣的手,“大抵是我当时借着「朝云公主」的身份非要同你亲近,结果糟了你这小骗子的道,反叫你这小骗子将它诓去了。” 潇长枫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没等薛嫣回话就继续说道,“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娶这个姑娘,负责什么的都是借口,我就是想要她做我的妻子。” 薛嫣耳根子又红了起来,她还当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厚脸皮了,怎么在潇长枫这还是有些不够看,“那你就不怕我不喜欢你么?我若是不喜欢你,即便嫁给了你,你我日后也会是一对怨偶。” 潇长枫没说话,只是倾身吻住了薛嫣开合的唇,一个半长不短的吻过后,潇长枫将薛嫣的手覆在她自己的心脏处,“你问问它,这像是不喜欢么?充其量……只是没我那么喜欢你罢了。你都愿意嫁给我了,旁的我都不介意。莫说你有点喜欢我,你便是一丁点都不喜欢我,我也会对你好,会努力让你喜欢我的。” 薛嫣此刻已经不止耳根,就连脸颊都已经烧了起来,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拿过手帕擦了擦唇,顺便还狠狠瞪了潇长枫一眼,“饭都没吃完呢,瞎亲什么,你真烦!” 理直气壮到丝毫记不得方才她还在潇长枫脸上抹了满嘴的油。 自己家的小姑娘,除了宠着还能如何,潇长枫只能人命地将薛嫣喜欢的菜一样样夹给她,“是,夫人教训的是,为夫错了。” 末了,潇长枫还在心中补了一句。 错是错了,下次还敢。 第94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夏颖儿怀孕这事,不但气病了皇后,也把康灵萱气的好些天吃不好睡不好。 康灵萱已经到了孕中期,本就开始身子浮肿,脾气也日渐差了起来。 夏颖儿只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搞不好就是承宠当日就有孕了,这让原本不是很喜欢他的潇乾觉得这小丫头倒是挺有福气。 加之夏颖儿的父亲好歹是镇南将军,是以潇乾很给面子地去了朝露殿许多次。 身为皇帝,每日有许多事要忙,不可能日日往后宫奔走。 拢共去那么多次,分给夏颖儿的次数多了,给别的嫔妃的自然就少了。 且同样是怀了身孕,凭什么夏颖儿就直接晋了妃位,而她还是昭仪!只因为她爹是文官而夏颖儿的爹是武官么,她不服! 孕中的敏感暴躁让康灵萱除了对着潇乾时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其他时候都冷着一张脸。 宫女们侍候时都战战兢兢,生怕说错话做错事就要挨罚。 康灵萱斜倚在软榻上,跟自己的手指甲较着劲儿。 方才宫人来禀报,说今夜陛下又宿在朝露殿了。 康灵萱听得火冒三丈,直把身下的软垫都抠出个窟窿眼儿。 抠到指尖都疼了,康灵萱总算是放过了软垫,抬手摸摸自己的肚子。 不就是怀孕么,谁肚子里还没揣一个似的。 且她这个要不了多久就要生了,若是个儿子,陛下肯定也会把她晋为妃。 夏颖儿肚子里的那个才一个月大点,是男是女还未可知,而且能不能成功出世还不一定。 眼下皇后病着,贵妃看上去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趁着这段日子她把孩子生下来,等皇后好了,定然是容不下这个宫里连连添子,到时候被针对的人就变成了夏颖儿。 说起来这夏颖儿入宫前不还轻轻热热地唤皇后姨母么? 当姨母瞧着外甥女同自己丈夫生孩子,可不得气到七窍生烟,等皇后好了才有的好戏瞧呢。 康灵萱的贴身宫女叫出荷,是康灵萱入宫时从康家带来的,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此时出荷瞧着康灵萱一脸神经质的笑,眼里满是担忧。 明明入宫前,她家小姐还是个温婉又明媚的女子,怎的入了宫得了圣宠,反倒越来越叫人害怕了呢。 与此同时,朝露殿内,夏颖儿靠在潇乾怀里笑的一脸甜蜜,入宫时那种不情不愿的样子如今可是一丁点都看不到了。 “陛下,您说这孩子会是个皇子还是公主呢?” 潇乾淡淡开口,“皇子公主都好,是皇子将来能辅佐太子,是公主也挺好,孤就一个公主,如今还嫁人了。” 夏颖儿听见「辅佐太子」四个字,笑容僵了僵,好在她低着头,没让潇乾瞧见。 “陛下说的是,臣妾到希望是个小皇子呢,若是将来能辅佐太子,定然是天大的福分。” 在夏颖儿看不到的地方,潇乾眼底平静无波,甚至还有几分嘲讽。 福分?骗谁呢。 当年先帝在时,他的那些弟弟们可没有一个是想要用心辅佐他的,自从他当上太子,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背叛和陷害。 天家无父子,天家无兄弟,这话从来都不是儿戏。 其实夏颖儿也不是真的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在这宫里若是无个一儿半女傍身,兴许都不能安安然然活到老。 更遑论她以往还唤皇后一声姨母。 她那好姨母,心底定是已经恨透了她。 入宫非她本愿,但既然已经别无选择,她定然不会就这么将就过。 是以在姨母第一次送来避子汤的时候,她就收买了姨母安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宫女,将避子汤偷偷倒掉了。 她也算运气不错,才承宠就有了身孕。 现在便只看她母亲是要站她的好姐姐,还是站自己这个亲女儿了。 下了朝,潇允成眼睁睁地瞧见父皇往朝露殿的方向去了,丝毫没有要去凤鸣宫探望病中母后的意思。 潇允成默默往凤鸣宫走去,天气已然热了起来,抬头望太阳的时候,那光芒刺目的叫人不敢直视。 凤鸣宫一片愁云惨淡,还未跨入宫门就能嗅到浓重的药味。 潇允成进入凤鸣宫时,恰逢红袖送王太医出门。 “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殿下。”二人一同行礼。 这次潇允成没有旁的心思去瞧人给他行礼了,随便摆摆手叫了免礼,见红袖小心翼翼态度恭敬地送走王太医,心中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该庆幸好在父皇还没有太过绝情么,还派了王太医过来。 只是往日若能得王太医看护一回,就连母后心中都要十分高兴,但今日王太医给新入宫那两个妃子来回看了几次诊,这次来凤鸣宫,就没让人觉得是什么荣耀了。 那两个妃子中,还有一个可是他的好表妹。 潇允成想想以前夏颖儿亲亲热热地唤他太子表哥就觉得讽刺。 夏颖儿娇憨明媚,他一直默认了她是他未来的太子妃,直到上次她喊老七季卿哥哥。 他到是不知他的好表妹何时对老七芳心暗许的,只是他贵为太子,也不惜的要一个对他不忠的女人。 但夏颖儿会入宫,也是潇允成没想到的,更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他曾经当做准太子妃的女儿,便怀上了他父皇的孩子。 他的好父皇,也真是不忌口啊。 潇允成坐在床边的软凳上,接过宫女手中的帕子替皇后擦了擦脸。 楼馨慧还昏睡着,上次她一时怒火攻心晕了过去,王太医说她心火旺盛,若是再气晕一次,很可能就会中风。 是以王太医给她开了清心静气的药,这药服了就容易睡着。 潇允成坐了片刻,楼馨慧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目光略微涣散地冲着潇允成伸出了手,“允成……” 潇允成赶忙伸手握住楼馨慧的手,“母后,儿子在呢。” 楼馨慧眨了眨眼睛,似醒未醒地呢喃,“允成,不能让夏颖儿那个小贱人……生下皇子……” 只说了这一句,楼馨慧就再度闭眼睡去。 潇允成愣在了床榻前,一时有些语塞。 第95章 图册 朝贺日过了后,没几日薛嫣便收到了陈景的传信。 他不日便会带着阿妩归京,祁山诸多事宜已经安排好了。 陈景的信就同他本人一般,有些少年老成,唠唠叨叨个没完。 但薛嫣许久未见她这位副官了,更何况他还带着小团子阿妩,薛嫣便忍了他的唠叨,不准备等他回来训斥他了。 比起旁的当家主母,薛嫣这个王妃当的委实潇洒。 走的比潇长枫早,回的比潇长枫迟,好在她还有些良心,惦记着自己已同人成了亲这回事,在那些武将们提议聚聚的时候明确拒绝了邀请。 薛嫣手下的兵多的都同她一般性格洒脱,是以薛嫣拒绝小聚时大家都吁声起哄,被薛嫣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你们都是些没成家的光棍,本将军可是有家室了,谁要同你们去喝酒,快走快走,莫要烦我。” 等薛嫣回到沇王府,她的亲亲夫君已经换了一身青色常服坐在院中的树下闭目乘凉了。 薛嫣还未洗漱更衣,带着满身校场的尘土气息便凑近潇长枫,还未开口,那双招人的眼睛便睁了开来,“夫人再晚些回来,这月亮都要爬上树梢了。” 薛嫣干咳一声,讨好笑道,“你怎么坐在树下啊,现在天气热了,蚊虫很多,当心咬着你,夜里又睡不安稳了。” 潇长枫后槽牙磨了磨,“我若睡不着,自会请夫人陪我,前日你我从那书页上瞧见的姿势,可还没实践过。” 薛嫣本就弯着腰,闻言差点绊了一跤,狠狠瞪了潇长枫一眼便扭头进屋更衣去了,一点都不想同这个坏家伙讲话。 潇长枫说的姿势,是前日薛嫣从她嫁妆中翻出来的书上所画。 她的旧物当时都随嫁妆一道带了过来,她本来是要去寻一杆枪的,营里她常使的那杆枪不小心杵断了,她记得她旧物中有一杆枪很是不错,想寻出来暂时用用。 结果翻找时翻出了一小箱子书,她粗略翻了翻,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籍,也不知道这些书从何而来。 薛嫣是不喜读这些的,但潇长枫喜欢,薛嫣便命人连箱子一齐送进了潇长枫的书房。 结果二人都没想到,这书箱中还夹杂了一本薄薄的「图册」,寥寥数页,勾勒的全是些活色生香叫人血脉喷张的图。 笔触细腻,瞧着就价格不菲。 潇长枫看到后眼神就暗了暗,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将这「图册」收了起来,等入夜后悄悄带入了卧房。 待薛嫣洗漱好准备就寝时,潇长枫神神秘秘地取出了图册,还专门翻到某页指给薛嫣看,“我瞧着这个姿势甚是新奇,不若我们试试?” 当然,当晚什么姿势都没试成。 薛嫣用一种看流氓地痞的眼神看了潇长枫半晌,这眼神中还夹杂了些许震惊。 但等潇长枫疑惑地问出这「图册」难道不是薛嫣专门给他想同他一起研讨后,薛嫣的震惊翻了个倍。 她是不知那箱子中还有这种图册的,若是知道她定然不会连箱子一起给潇长枫。 她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成婚前,她的嫂嫂兼小姑子曾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在嫁妆中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 当时薛嫣没怎么在意,事后也忘了去寻礼物是什么。 如今想来,大抵就是这本「图册」了。 潇长枫「试试」的提议被薛嫣无情拒绝,倒也不是她多不愿同他亲近,而是前日她正好还在小日子里。 往常都是四五天便走了,但最近许是天热,贪了几嘴凉碗,才叫小日子淅淅沥沥了六七日。 但昨日薛嫣的小日子已经走了,今日就彻底生龙活虎起来,潇长枫又提到了「姿势」,薛嫣洗漱更衣时不免心跳就有些加速。 她是不抵触同潇长枫亲近的,他向来温柔,也多会顾着她的感受。 只是那「图册」里的姿势委实羞人,便是她这般大大咧咧的女子,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薛嫣换好常服,晚膳便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 潇长枫冲薛嫣招了招手,她便难得乖巧地走过来坐下。 “放心,我方才已经吩咐桑雉用香薰过了周围,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蚊虫来扰了你用膳。” 薛嫣常年练武,除了掌心无可避免的会生茧,其余部分的皮肤倒是嫩生生的,还白的透亮。 只在左臂上有道明显的疤痕,是之前在祁山留下的,不过平日里都罩在衣裳下,旁的人也瞧不见。 潇长枫对薛嫣这一身皮肉可比她自己爱惜多了,他之前还干出过二人在挺远散步时给薛嫣佩戴驱蚊香囊而他自己不戴,叫蚊子都来咬他的事。 晚膳厨房给准备了薛嫣爱吃的猪脚,只不过这次换了冰糖焖烧,色泽透亮喜人。 还有爽口的凉拌黄瓜,切了细碎的蒜末佐进去,浇上陈酿香醋,很是开胃。 再配上清炒时蔬和水晶虾仁,最后一蛊冬瓜排骨汤,这便是二人的晚膳了。 这晚膳较京城旁的富贵人家来说几乎称得上寒酸,但潇长枫知晓薛嫣不喜浪费,若真是摆了搬桌子菜肴,她说不定还会同他置气的。 薛嫣先是饮了小半碗熬了许久的排骨汤,这才食指大动地将筷子伸向了冰糖焖猪脚。 许是潇长枫知晓她对猪脚偏爱,特意寻了擅长烧猪脚的厨子回来。 用了一碗饭和好些菜,薛嫣摸了摸胃,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重新叫潇长枫帮她盛了一碗汤。 这汤煲了许久,鲜咸香醇,若是不多喝点,实在对不起厨子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用过晚膳,潇长枫陪着薛嫣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走出好长一段路后,薛嫣才试探地开口,“过些日子陈景便要回来了。” 潇长枫点头,“嗯,陈副官,许久未见到了。” 薛嫣眨眨眼,“你见了可别说漏嘴,他万一晓得「公主」便是你,怕是会自己将自己给吓死。” 潇长枫轻笑一声,“夫人想说什么,同我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吧,太见外了。” 薛嫣干咳一声,觉得她实属有些退步,如今连潇长枫都诓不过去了。 “阿妩也要同陈景一道回京了,我让陈景带他来的。” 第96章 小团子阿妩来京 瞧着薛嫣难得有些紧张的神色,潇长枫有些好笑,“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将阿妩怎样,他当时不是还挺喜欢我?” 薛嫣凑近仔细瞧了瞧潇长枫,真没从他的目光和表情中瞧出一丝一毫的勉强,这才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阿妩身上毕竟有一半血脉是突厥人的,我若是将他接来王府,对你是不是不太好。” 潇长枫牵过薛嫣的手,满不在乎地笑道,“左右我现在不过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也不会有人盯我太紧,便是发现了,也没事。阿妩才多大,拿如此一个稚童做文章,说出去他们就不觉得丢面子么?” 薛嫣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我当初答应过阿妩要带着他的,之前把他留在祁山我已经于心不忍了,这次若是能叫他一直待在京城也不错。” 潇长枫忍不住揉了揉薛嫣的发顶,他的小姑娘明明还小呢,怎的就如此会替旁人考虑,“你放心,我也很喜欢阿妩,不会因为他身上另一半突厥血脉就苛待于他。若是你喜欢,直接将他收养在膝下也是可以的。” 薛嫣眼神亮了亮,“可以么?父皇会不会用阿妩的身份来为难你?” 潇长枫摇摇头,伸手轻触薛嫣的眼睫,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单这么看一点也想象不出她在战场上杀敌那么猛。 “不会的,不是说阿妩的母亲是被迫害的大景女子么,如此看来阿妩的身世当时惹人怜惜才对。 父皇若从阿妩身上挑刺,言官便会谏他不够仁德,他那般要面子的人,想来不会用阿妩来为难我。” 薛嫣这下彻底松了口气,主动牵过潇长枫的手拉着他往回走,“那就好,说起来我还挺想阿妩的,之前在善堂见过阿莓之后就一直想着阿妩,等阿妩到了,我们就带他去同阿莓玩吧。 哦对了……还要给阿妩起个大名才行。不过也不知道阿妩愿不愿意认我们做父母,他之前可是都喊我姐姐的。” 薛嫣一路走一路念叨着要让阿妩住在哪,要给他的房间里添点什么。 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潇长枫眼底的笑意就没减过,直到两人回到卧房门前,潇长枫才打断了薛嫣的念叨。 “这么想让阿妩有个玩伴其实也不难,不如我们俩给阿妩生个弟弟妹妹,这样就不必专门带着他往一善堂跑了。对了,此前晚膳前说的那个姿势,也正好可以实践实践。” 薛嫣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潇长枫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就叫人牵着手拉去沐浴了。 自然,沐浴也是两人一起的。 至于潇长枫说的「姿势」二人到底试了没试,侍女只知道第二日一早,潇长枫比平日更早地溜出府,而向来早起早睡的薛小将军头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六月末的时候,陈景带着阿妩抵达了京城。 随行的还有一小队薛嫣的亲兵。 这一路上都还算平顺,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太晒了些。 就连阿妩那粉白粉白的小脸,都晒黑了一层。 阿妩见到薛嫣时,那小脸活像刚从那土堆里蹭了一层似的。 许是将近半年未见有些生疏,阿妩甫一见薛嫣,还往陈景身后躲了躲。 这半年来都是陈景在照顾这个小家伙,他现在和陈景很是熟络。 薛嫣心里有一丝丝失落,不过她掩饰的很好,只是笑着朝阿妩伸出手,等着小家伙自己靠近。 等了一会,阿妩才从陈景身后走出来,乌溜溜的葡萄眼盯着薛嫣瞧了半晌,才张开两只小短手扑了过来,“嫣儿姊姐……” 薛嫣眼睛亮了亮,接住因为被晒而没那么粉嫩的小团子,佯装生气,“你方才为什么往陈副官身后躲,我还当阿妩已经不喜欢我了。” 阿妩揪着薛嫣的衣袖,嘿嘿笑了笑,“没,阿妩晒黑啦,一路还沾了好多土,怕姊姐嫌弃我。” 薛嫣抬手捏了捏朝思暮想的软乎乎的小脸蛋,“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不过到了京城阿妩要再练练官话,要叫姐姐,这边不叫姐姐的。” 阿妩乖巧地点点头,“嫣儿姐姐。” 薛嫣心里顿了顿,想起潇长枫那个提议,突然觉得不该教阿妩叫她姐姐的,应该直接喊阿娘。 不过小家伙刚来,收养的事还是等他先休息休息再说吧。 只消片刻,阿妩便恢复了在祁山时喜欢粘着薛嫣的那种状态。 走一步粘一步,若是给他配根绳,都能直接给薛嫣当挂件了。 原本想着小孩子的记忆短,便是不记得她与潇长枫也是有可能的,没想到阿妩不但记得,还主动提起了,“嫣儿姐姐,另一个漂亮……姐姐呢?” 薛嫣愣了愣,想起今日为了迎接阿妩,沇王府专门摆了一桌家宴,还邀了她哥和公主一同前来。 至于她的老父亲,薛嫣暂时没告诉薛远山,准备等正式收养阿妩之后给她爹一个惊喜。 “阿妩别急,待会我们回家就能见到那个漂亮姐姐了。” 薛嫣以为阿妩说的是「公主」,因着当时潇长枫穿的是女装,所以薛嫣准备让真公主代替一下潇长枫,毕竟不能跟小孩说你未来的爹以前还穿着女装瞎晃悠。 小孩子话多,阿妩许久未见薛嫣,更是有许多话想同她讲,“嫣儿姐姐,京城好好看啊,墙也好高,阿妩以后就一直待在这里了么?” 薛嫣耐心回答他,“对,阿妩以后就一直待在京城了,和我一起生活,开心么?” 阿妩小下巴点了点,“开心,但是我们不回祁山了么?周爷爷怎么办呀?他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 薛嫣没想到阿妩会提到周元青。在她看来,周老爹的妻儿都是被突厥人所害。 即便不讨厌阿妩,也断不会同他多亲近,如今看来她不在祁山的这半年,周老爹应当是对阿妩很好的。 “阿妩放心,我们以后有机会还会回去的,而且你周爷爷现在还在做官,等他再大些年纪他就可以回京城啦。” “那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么?” “这个不可以哦……” 第97章 豆沙馅儿的兔子包 为了早早带阿妩回去,薛嫣今日特地提前回了府。 原本是吩咐了侍女带阿妩去洗澡,但阿妩红着脸说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让侍女帮忙沐浴。 薛嫣便一边笑一边吩咐了一个小厮带他去,还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对,我们阿妩是大孩子了,只能让小厮帮忙沐浴。” 就在阿妩沐浴的功夫,薛严已经带着潇云凤到了沇王府。 自从潇云凤接手了给薛严熬药的活计,薛严的身体就一日比一日强了起来。 如今打眼瞧过去,也只是个有些清瘦的世家公子,再也不是原来走一步喘三喘的病秧子了。 因着天气热,家宴准备摆在院子里,两人到时薛嫣正吩咐侍女用熏虫子的药草在熏院子。 薛嫣还命人取了冰鉴备着,虽说室外冰化的要快些,但小厨房今日做得酥烙和甜碗一定要冰过才好吃。 小团子出来时脸上还带着热水熏过后的红晕,瞧着倒是要比今日初见时要白些,可见路上确实是蒙了一层土。 阿妩的衣服是薛嫣大概算着尺寸去成衣店买的,按着比在北境时高了一寸的大小买,没想到穿在身上正正好,果然小孩子长得是快很多呀。 小小一个人,穿着精致的湖蓝色对襟长衫,袖口用束带仔仔细细缠了,头顶一个小髻用一方湖蓝的头巾包了,一看就是出自桑雉之手。 阿妩迈着小短腿朝站在院子中的薛嫣冲去,被薛嫣弯下腰伸手接在了怀里,“哎呀,这是谁家可爱的小家伙啊。” 阿妩很上道地抱着薛嫣的脖子蹭了蹭,“嫣儿姐姐家的。” 薛嫣美滋滋地笑了笑,带着阿妩走过去,“来,阿妩,喊人。” 阿妩乖乖抬起头,然后小小的脸就震惊地僵住了,先是看着薛严,“姐……不对,哥……哎呀,姐……” 来来回回好几声,最终有点迷茫地扭头看着薛嫣,“姐姐,这个哥哥怎么跟你长得一样呀。” 薛嫣忍住笑,“因为他是姐姐的双生哥哥啊。” 阿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扭过头乖乖喊了句,“哥哥好……” 薛严从荷包里取出一枚莹润的玉佩塞进阿妩手中,“喏,见面礼。” “谢谢哥哥。” 收好了玉佩,阿妩有看向潇云凤,刚被绕的有些晕乎的脑袋现在更晕了,“漂亮哥……啊……姐……漂亮?” 小阿妩要纠结哭了,转过脸来看薛嫣的时候嘴都有些扁起来了,“姐姐,这不是那个漂亮……姐姐……” 薛嫣有些吃惊,就连陈景他们都没发现之前在北境时的「公主」是潇长枫所扮,怎的阿妩一眼就能瞧出他们不同呢? 薛嫣蹲下身,耐心地拍拍阿妩的背,安抚道,“阿妩为什么说这个姐姐不是漂亮姐姐?你当时不是很喜欢这个漂亮姐姐的么。” 阿妩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这个姐姐不是那个姐姐……这是个真姐姐。” 薛嫣眯了眯眼,“阿妩,你告诉我,你当时就瞧出那个姐姐是假姐姐了?” 阿妩认真点了点头,“嗯,当时漂亮姐姐还不让我……”说到这,阿妩突然用小手捂住了嘴。 糟了,那个漂亮姐姐说过,这件事是他俩的小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的。 正在此时,潇长枫恰好迈着长腿跨进了院子。 几人听到动静,齐齐转头看过去,潇长枫步子一顿,明显走的有些犹豫。 这是,什么情况? 阿妩瞧见潇长枫后,小小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就奔了过去,“漂亮姐姐!漂亮姐姐——” 潇长枫下意识接住阿妩后,才反应过来阿妩叫了什么,顿时面色黑了些,而且极不自然。 在阿妩拽了拽他的衣摆后,蹲下来小声开口,“现在不能叫漂亮姐姐了。” 阿妩求知欲爆棚,“为什么?” 潇长枫严肃地开口,“我已经同你嫣儿姐姐成亲了,你要叫就叫哥哥。” 阿妩从善如流,“漂亮哥哥。” “不用加漂亮二字。” 潇长枫牵着阿妩走过来时,面对的便是其余三人充满探究的目光。 潇长枫干咳一声,扭头看向候在一旁的桑雉,“桑雉,去同小厨房说,可以上菜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摆了一张大圆桌,薛嫣同潇长枫一左一右坐在阿妩身边,对面坐着薛严和萧云凤。 阿妩一会瞅瞅左右,一会瞅瞅对面,新奇极了。 其实不光阿妩,一旁侍候的侍女也在心底悄悄新奇。 她们平日也只常常见到女装的王妃和男装的王爷,但这次还同时见到了「男装的王妃」同「女装的王爷」。 双生子真奇妙啊。 今晚的菜品膳房的厨子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光是那专门给小孩子吃的兔子包,厨子就做了足足六个口味,一个口味一只,每只都一种颜色,一下子就吸引了阿妩的视线。 小家伙就差把「想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薛嫣让侍女用热布巾给阿妩重新净了手,然后拿过公筷,夹了一只粉色的兔子包放在阿妩手里。 兔子的眼睛是内嵌的红豆,面皮应该是兑了盐渍桃花煮出来的汁水,整只兔子包粉粉嫩嫩,可爱极了。 那盐渍桃花还是前几月厨子见院里的桃花开的旺,专门央侍女去采来的,谁承想今日居然排上了用场。 阿妩捧着兔子包,瞧了好一会儿都舍不得下口,“姐姐,这个太……可爱了,舍不得吃。” 薛嫣忍不住笑出声,“吃吧,这还有好多呢,你若喜欢,回头叫府上的厨子做。我听说那厨子家也有个小儿子,所以他很擅长做这些可爱的小点心,不用担心以后没得吃。” 阿妩这才举起兔子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唔……好甜,豆沙馅儿的呀。” 祁山地贫,百姓也不很有钱,家家户户做吃食多以管饱为首,豆沙包这种东西,就连卖吃食的小店也不常做,以前阿妩一年都只能吃到一两次,因此记忆格外深刻。 阿妩瞧了瞧余下五个兔子包,眨眨眼看向薛嫣,“姐姐,你也吃。” 第98章 薛粟 直到吃完了家宴喝完了茶,薛嫣亲自将薛严和公主送出府时,薛嫣才悄悄同薛严交了个底。 “你觉着,阿妩给咱爹当个大孙子,怎么样?就他那小模样,长大了绝对比你跟勾姑娘,咱爹不就喜欢好看的么。” 薛严想了想方才那个睁着葡萄眼一直瞧他和他媳妇的小家伙,不置可否地哼了声,“反正是当你儿子,你喜欢不就够了……还有,他就算长大,也不可能比我俊。” 说完这话,薛严就快走几步上了马车,潇云凤已经一早上了车,专门留了时间让他和薛嫣说话。 薛嫣愣在原地半晌,才轻嗤了一声,“瞧这小气劲儿,跟个孩子争高低,出息!” 第二日,薛嫣就带着阿妩去了潇长枫的书房,认认真真的问了阿妩愿不愿意认她做阿娘。 阿妩虽然人小,心性却已经比旁的小孩要强上许多,因此薛嫣很尊重他自己的意愿。 阿妩盯着薛嫣看了看笑了,“要是以后叫姐姐阿娘,是不是阿妩就能一直跟你在一起啦?” 薛嫣点头,“对,不光是我,还有漂亮哥哥,他以后就是你爹了,我们俩会一起疼你的,你还会有爷爷,舅舅舅母,你会有个完整的家。” 阿妩用力点点头,“那我愿意,阿娘!” 过了十多日,等阿妩养白了些,薛嫣带他重新裁了一身贡缎的新衣,带去见了薛远山。 一老一小在薛府的会客中四目相对。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薛远山扭头瞧了瞧自家的宝贝闺女,“你从哪儿给爹变出这么一个大孙子?” 薛嫣摸了摸鼻子,一边说一边冲阿妩使了个眼色,“别问有的没的,爹您就说,您高兴不。” 阿妩非常上道,回忆了一下薛嫣教他的,上前两步跪下行了个叩首礼,“阿爷在上,受孙儿一拜。” 薛远山立马笑的眼睛都要眯成缝,赶忙上前两步将阿妩扶了起来,“哎,哎,爷爷的好孙子。” 薛嫣在一旁瞧着这俩爷慈孙孝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爹果然肚子里连二两墨都没,方才那话怎么就听着那么像骂人呢。 “爹,阿妩还没有大名。既然您喜欢这个大孙子,那便赐个名吧。” 薛远山有点犹豫,“你和殿下的儿子,不该是殿下来赐名么,让爹来起合适么?” 薛嫣点头,“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您是长辈,就该您起,况且他还想讨好您呢,怎敢同您争给阿妩起名这事儿,不是讨打么。 哦对了,阿妩姓薛,虽说是我和殿下的儿子,但他若是姓潇,保不齐以后会被多方刁难,所以跟着我姓最合适不过。” 薛远山这次彻底高兴了,吩咐侍女带阿妩出去玩,然后便拽着薛嫣去了书房,神神秘秘掏出一本破破烂烂已经翻卷边儿了的册子,“你同你哥的名字,都是在这本册子上翻出来的,这是咱老薛家祖传的赐名本,家里孩子的名字只能从这里翻。” 薛嫣扬了扬眉,半个字都不信,“您给我跟薛严起名难道不是因为阿娘小名换作胭胭么?” 薛远山不高兴,瞪了薛嫣一眼,“那也是从这册子上翻出来的,别废话,快来挑字。” 于是,父女俩翻了一下午册子,最终为阿妩取名为薛粟。 突厥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同大景开战,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突厥苦寒,缺衣少食,土地荒芜。 传说没有一个突厥人从小到大是每顿都能吃饱的,就连突厥的王子小时候都曾挨过饿,阿妩比起同龄人来说也要矮一些,都是半年前薛嫣开始带着他后来又让陈景照顾他之后,脸蛋上才算长了点肉,骨架也抽高了些。 粟乃粮食作物,耐寒耐旱,能饱腹。 薛嫣希望阿妩终其一生不用再挨饿,也希望他过的富足而快乐。 薛嫣让侍女去寻阿妩,然后把他带到书房来。 薛嫣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且认真,同平日说笑时大不相同,“从今以后,你跟我姓,你便是我薛家的子孙,是沇王府的长子。我与你阿爷一同商议了许久,准备给你取名薛粟。 粟,谷物粮食,耐寒耐旱。我希望你像粟米,坚强而又韧性,遇事不退缩不气馁。并且,一生富足不会挨饿。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阿妩,不对,是薛粟。 薛粟端端正正跪下给薛嫣叩了三个头,又转身冲着薛远山再度跪下,又叩了三个头,“阿娘阿爷在上,儿薛粟,愿侍奉阿娘阿爷左右,尽忠尽孝。” 说罢,薛粟又分别端了茶水敬给薛嫣和薛远山,“阿娘阿爷喝茶。” 薛远山乐呵呵地接过茶,一口闷了一杯,“好!阿爷回头就开宗祠,将我们阿粟的名字记上族谱。” 薛嫣也跟着乐了起来,拉过薛粟摸摸他的脑袋,“你倒是面子大,不但要进薛氏本家的族谱,将来还要进沇王府的族谱,好厉害。” 薛粟方才到现在都一直严肃的小脸此刻也软化了,奶奶地笑道,“谁让阿娘和阿爷如此厉害,阿妩……不是,阿粟自然厉害,这样阿粟才配当薛家的好儿郎。” 沇王府内: 潇长枫白捡了个便宜大儿子,生的好看嘴还甜,但潇长枫并不是很高兴。 “为什么阿妩不能跟我姓?” 薛嫣扫了潇长枫一眼,自顾自剥着核桃,“你姓潇……” 潇长枫眉毛拧起一点,“他也可以姓潇。” 薛嫣不为所动,“他不能……” 潇长枫眉毛拧起了一半,“他是我们第一个儿子。” 薛嫣把核桃丢进嘴里,嚼了嚼,满意地点点头,没想到去年的核桃烘烤干了以后如此香,外皮一点都不苦了,“说不能便不能。” 潇长枫眉毛拧成了一个麻花,退了半步,“他可以拥有两个名字,再起个潇姓的也行。” 薛嫣拍了拍手上的核桃渣子,白了潇长枫一眼,“七皇子,沇王殿下,等您把您那些不干好事儿的兄弟们收拾明白了,再来跟我谈阿妩姓什么这个问题。现在,让开,我要休息了。” 潇长枫:憋气,委屈,还不能反驳。 第99章 垂涎 薛粟得了新名,有了新的家人,同时还收了一大堆的见面礼。 这短短几天,几乎是他为数不多的几年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薛嫣笑他没出息,“这才哪到哪,我薛家主家虽人丁单薄,但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现在就你一个小辈,大家都疼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都紧着你,以后你舅舅有了孩子,就该你给小的让了。” 薛粟一本正经回薛嫣的话,“阿娘,若是舅舅有了孩子,那我就当哥哥了,作为表哥,理当是让这弟弟妹妹的。到时我的糖,我的糕点,还有我的玩具,就都给弟弟妹妹。” 薛嫣笑的不行,“你倒是个大方的,不像你舅舅,小时候什么都要跟我争,虽然一次都没争过。” 薛粟想了想,“那应该不是的,他定是故意想让着您的,不过阿娘是舅舅的妹妹,舅舅让着阿娘是应当的,我若是有妹妹,我也肯定会让着他的。” 薛嫣很惊讶薛粟这么小一个孩子,居然对有些道理如此通透,却是伶俐聪明,“阿粟说的没错,你舅舅就是想让着我的,只是他嘴上不说,臭屁的很。阿娘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你舅舅也不肯说,我俩就总吵架,吵上头了打架也是常有的事。你舅舅小时候身体不好,阿娘总把他按在地上揍,他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薛粟被逗的直乐,“那阿娘以后对舅舅好些不就好了。” 薛嫣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薛粟已经完全养白了的脸蛋,“现在肯定要对他好的,但我同你舅舅吵嘴已经是个习惯了,改不了了,心里知道对他好就行。 阿娘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日后若是遇见了想要待她好的人,一定不要用别的方式,就简单的对她好就行了,无论是你的弟弟妹妹,还是你以后会遇见的朋友玩伴,做人一定要坦诚。” 薛粟一脸受教的表情,“好的阿娘,以后阿粟一定做个坦诚认真的孩子。” 沇王收了个养子的事情很快便传的满京皆知。当然,这其中不乏兵部尚书薛远山,他的好岳丈从中出的力。 薛远山逢人便说他有了个好大孙,同僚便忍不住嘲笑他,“又不是多了个好大儿,瞧你那嘚瑟的样,你这孙儿还是收养来的,你们老薛家什么时候才能真多个小的?” “就是,有本事催你儿子快快生一个,那才算是你们薛家名正言顺的长孙。” 听到这种话,薛远山便会呸呸呸地骂回去,“收养的怎么了,自古养恩都比生恩大,亲生的也不一定是个好的,养子也不一定就是个差的,大景开国皇帝的其中一个儿子不就是养子,后来还不是成了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替大景开疆扩土,保家卫国。 我大孙子是收养的怎的了,只要他身上有我薛家风骨,他就是最好的。你们这些人,没事莫要老在这里说酸话。” 关心这件事的,除了薛远山那些同僚,剩下的便是皇室中人了。 毕竟潇长枫是皇子,皇子收养儿子,这事就很是微妙了。 “你说我们那七弟是怎么想的,收养个半突厥血脉的儿子,怎的没人在朝堂上参他一本通敌叛国。” 潇无咎一边捏着果盘里的果子往嘴里送,一边同旁边的四皇子潇无蔺吐槽。 潇无蔺笑他无知,“通敌叛国?他和谁叛?和那五六岁的稚儿一起扛枪造反么?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潇无咎哼了一声,“可那小崽子身上到底是留着突厥人的血,父皇都不会生气么?” 潇无蔺一时有些无言,过了片刻才提点了一下他这个便宜且没脑子的哥哥,“这孩子的母亲是大景人,探子报来的信儿不是说了,这孩子的母亲是被突厥人强了才生了这么个讨嫌玩意儿。 这种时候若是经营好了,那便是父皇仁慈,说出去博个美名不是问题,只不过父皇心里膈应与否,定是不会告诉我们这些当儿子的。” 潇无蔺说着,冷笑一声,“不过他潇长枫胆子到真是大,还挺会钻空子,让这小崽子姓了薛。如此父皇便是想要发落,也得先瞧瞧薛尚书的面子。我们父皇不是一向爱重他的薛爱卿么。” 潇无咎不爽地啧了一声,“老七的王妃,就是那个在我们这劲儿劲儿的薛小将军,美是真美啊,我上次出宫,远远还瞧见她来着。 我觉着她嫁给老七真是暴殄天物,天天在校场摸爬滚打的小娘们,一定够辣,榻上也一定比普通女人带劲儿。” 潇无蔺脸色沉了沉,“你别想些有的没的,她姓薛,便不是你能想的。你当初若是让母妃将她聘给你做妃子,自然随你玩。但如今她已经是老七的王妃了,你就别打她的主意。你若动了她,就是母妃也保不住你。” 潇无咎有些不以为意,“世家贵女我又不是没玩过。怎么,就因为她是将军就高贵不少?她爹也不过是个二品的尚书,连从一品都够不上,怎的就能将你吓得如此严肃。 本皇子若真玩了她,她便是将军,碍于名节也就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啧,一想起老七那张漂亮小脸儿气到扭曲的样子,我就要兴奋死了,恨不能现在就将那薛嫣给掳来。” 潇无蔺冷着一张脸,“你前些日子才弄出一条人命,吃了三月禁足还不够你长记性么。那女子是平民,父皇才如此轻易揭过了这事。 你若是动了薛远山的女儿,你焉知他不会长贵父皇殿前为他女儿讨一个说法? 母妃因着皇后病到才提前解了禁足,最近父皇才算态度缓和些。你非要让父皇厌恶了母妃你才甘心?” 潇无咎作为哥哥,被自己弟弟这么说道了一顿,心下已然有些不开心,嘴上敷衍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动她还不行么。不就是个已经嫁了人的,有什么值得你同我这般认真?” 潇无蔺不欲与他多说这事,瞧出了潇无咎的敷衍,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安。 现在就希望潇无咎不是真的垂涎于薛嫣,他这个哥哥从碰了女人开始就有个毛病,只要瞧上眼的,要么搞到手,要么就杀了,手段残忍的很。 第100章 手可以不牵,冰碗必须吃 再过不久就是中秋宴,届时官职在京的文武百官同他们的亲眷都要一同进宫赴宴。 且中秋宴是男女混席,是以中秋宴上要是谁出点什么幺蛾子,基本上就是人尽皆知了。 桑雉拿着王妃的制式礼服帮薛嫣一层层穿上,薛嫣拧着眉毛,瞧着比要去打仗还要不爽。 “王妃怎么这么不开心,参加宫宴不是有许多宫中美食可吃么?” 薛嫣向着房顶翻了个白眼,“宫中的吃食好是好,但谁知道里面投没投毒呢?” 桑雉被这话唬到了,瞧着薛嫣一脸认真,嗓子眼都有点发干,“真……真的么?那王妃您能不去么?” 薛嫣神色恹恹,“不能,我若是称病实在假了些,平日都不病,偏偏这种时候病了?那任谁都要觉着我是故意要躲着了。殿下原本在朝堂上就势单力薄,我在将他一个人丢过去,他也太可怜了些。” 桑雉眨眨眼,捂着嘴笑了。 薛嫣伸手弹了弹桑雉的脑门,“小丫头在这笑什么呢,没规没矩的。” 桑雉捂着脑门嘿嘿笑,“奴婢在笑王妃您现在对殿下可真上心,未嫁过来之前您可是恨不得与殿下老死不相往来。” 薛嫣干咳一声,“老死不相往来倒也不至于,不过那时候是真的挺不想嫁给他,倒也不是讨厌,就是觉得没必要。” 桑雉继续笑,“那现在您可不这样了,什么事都为殿下考虑,这算不算人家说的夫唱妇随?” 薛嫣愣了一下,追着桑雉弹她脑门,“好啊,你这个小丫头现在敢笑话我了,站住别跑,看我今天给你脑门弹肿!” “王妃饶命哈哈哈,奴婢错了,哎哟哎哟,别追了。” 打闹一番后,薛嫣还是认命地穿戴好礼服,王妃制的礼服厚重且复杂,披在身上也不比她平日穿盔甲轻松多少。 且如今才中秋,秋老虎正凶,就连王府里偶尔都还要用到冰鉴。 中秋宫宴那么多朝臣命妇、宫女内侍的,人乌央乌央一大群,想想就热得慌。 晚些等潇长枫下了朝,要先回府来换衣裳,然后才同她一起入宫。 墨紫色的亲王礼服,绣着蟒纹的衣摆贵气逼人,压下了几分潇长枫在容貌上的迤逦,反而衬的他清冷了几分。 薛嫣的礼服也是紫色,只是要比潇长枫浅不少。 二人穿着成套的衣服,瞧着更登对了些。 潇长枫见到装扮好后的薛嫣连连点头,“这礼服衬你,不过礼服一般都负杂,嫣儿穿着许是不那么舒坦?” 薛嫣苦哈哈的点点头,心想潇长枫还是挺了解她的,“何止不舒坦,我觉得我要被闷死了。原来当王妃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光这一层一层的衣服,我觉着比我那铠甲还不透气。” 潇长枫忍不住用手背贴了贴薛嫣的脸,好像是有点热,于是扭头吩咐桑雉拿个小些的冰鉴送马车里去,“这宫宴少说得几个时辰,叫桑雉给你弄个冰碗搁在冰鉴里,路上你吃两口消消暑。今日听说宫里有去岁酿的梅子酒,那个好喝,你若是喜欢可以多喝两杯,不过别喝醉,免得吹了风明日头疼。” 薛嫣舔舔嘴唇,瞧着珍欲出去的桑雉,追了一句,“冰碗我要酸甜口的。” 桑雉脆生生地应了一句便出去了。 潇长枫帮薛嫣整了一下衣领,又扶了扶她头上有些歪的步摇,“今天是中秋宫宴,其实不少世家都会带着自家孩子,我没说要带薛粟,嫣儿不会同我生气吧。” 薛嫣奇怪地瞧他一眼,“我心眼瞧着那么小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带他。薛粟他长得同大景人太过不相似,今日入宫的那些世家子弟又不似阿莓那般可爱好相处,带薛粟去,万一我顾不到他,他不是得受欺负么?” 潇长枫点点头,“如今我虽封王,但在宫中那几位的 眼里,怕是还将我当成以前的潇长枫呢。他们在我身上占不到便宜,保不齐就要去找小孩子的麻烦。不带他去,父皇那边若是问起,找个理由也便搪塞过去了,总好过他去了受一肚子委屈。” 薛嫣长叹一声,语气略带嘲讽,“你那些个皇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今天要警惕着些,小心他们找你麻烦。” 潇长枫心态倒是挺平和,“他们可以出招,我不接就是,他们也不能在宫宴上光明正大地难为人,他们不要脸,父皇还要脸。” 两人收拾妥当,桑雉那边也回来了,说冰鉴已经妥善安置在马车上了。 潇长枫想牵薛嫣,被她躲了过去,“行行好吧,太热啦。” 潇长枫也不恼,“行,那就等你吃过冰碗凉快些了再牵。” “谁与你说这个,不是,谁要同你牵手了,青天白日的,你羞不羞啊?” “啊,为夫懂了,夫人的意思是,夜里那日头落下去便能牵了。” 两人拌着嘴,吵吵闹闹地上了沇王府的马车。 因着这次入宫薛嫣还要带着桑雉在一旁侍候,是以乘坐的是挂了沇王府旗子的府车。 马车内空间十分宽敞,潇长枫同薛嫣坐在最里侧,桑雉坐在侧面,给薛嫣端茶递水。 薛嫣摆摆手,“不喝这些茶水,宫中不方便,待会万一喝多了茶水想如厕都不方便。我要吃冰碗,桑雉你把冰鉴里的冰碗拿给我。” 潇长枫平日穿惯了正规朝服,倒也没薛嫣如此不适应,还能撑着脸在一旁看笑话,“嫣儿这话说的,仿佛冰碗吃多了就不需如厕似的。” 薛嫣一脸正经,“冰碗怎么能同水相提并论呢,冰碗这么美味,不吃可惜了。再说不是你方才让桑雉给我准备冰碗的么,怎的如今要来拦我。” 潇长枫连忙抬手告饶,“不不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拦着嫣儿吃冰碗啊。你吃,尽管吃,就算一会想如厕了,叫宫女领着你去就好了,无妨的。那些命妇们今晚也要喝许多茶水,她们也会经常离席,不打紧。” 桑雉在一旁听着有些欲言又止,这两位一个沇王一个王妃,就在马车里讨论「如厕」,怎么听着都觉得怪异了些…… 第101章 她才是姐姐 今日马车注定要走的比平日慢些。 皇宫的中秋宴,在京的大小官员都有幸能进宫参宴。 那些想趁机结识点贵人的大小官员,自然消减了脑袋要去。 还有正直年纪的世家贵女们,没几个是不想嫁给皇子的,更有甚者对陛下的后宫也是上了心的。 以前薛嫣不是很懂她们,但做了一段时间王妃,她倒是明白了不少。 嫁给皇子,那便是皇子妃。 太子没继位之前,哪个皇子都可能得登大宝。 对文武百官来说,将自家的姑娘们嫁过去,便是押注。 万一押对了,以后一族的富贵就都有指望了。 瞧瞧如今的沈家,说句只手遮天实不为过,又有哪些勋贵世家不羡慕呢? 再说说那些憧憬着嫁给皇子们的姑娘,哪个不是盼着自己日后能母仪天下,要说她们没半点想法,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薛嫣想着这些,就忍不住念叨了出来。 潇长枫听后,只是扬了扬眉,“可当初你就不愿嫁于我,我若不求那道圣旨,如今你怕是已经被旁的哪个小子求娶了吧。” 薛嫣想了想,认真摇头,“那倒不至于,我爹不会逼迫我嫁人。那些疼爱女儿的人家,留到十七是常有的事,有的还有留到十八的呢。 我不过十六,如今还未满十七呢,我爹可一点都不着急。要不是圣旨,他定然也不会让我嫁给你的。” 闻言潇长枫便有些泄气,还有点后怕,“幸而我当时没有被你的拒绝打怕,否则你我定然要错过了。” 薛嫣瞧着潇长枫如同被抛弃一般有些委屈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出声,“这也不至于。你难道未曾听人说起过么,有缘之人终将会再相逢,无论他们相隔千里万里。何况你我离得也不算远吧?” 薛嫣不过随口一说,潇长枫却是怔在那半晌都发不出声来。 薛嫣原本没在意,捧着冰碗吃的正开心,只是潇长枫好久不说话,她这才抬头瞧了瞧他。 这一瞧可不得了,堂堂沇王,怎的眼眶都红了。 薛嫣赶忙将冰碗塞给桑雉,用手帕擦了擦有些冰的手,想伸过去探探潇长枫的额头。 手伸到一半便被握住了。 薛嫣甩了甩,“哎,我刚捧着冰碗呢,凉。” 潇长枫不管,握着了便不送了,“我若没听到你今日这番言论,岂非要永远不能相认?” 薛嫣这下也愣住了,什么认错人?她方才是漏听了他说的什么话么? 潇长枫显然不打算解释。 非但如此,他脸上的表情还隐隐朝着生气的方向溜达去了。 薛嫣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方才说过的所有话,突然福至心灵,“你想起我来了?” 潇长枫呼吸急促了些,声音出口涩涩的,竟是有些紧张,“从未有一日忘过。” 薛嫣品了品这句话,好看的眉毛渐渐拧起,“你之前可是认错人了,那夏颖儿,如今的淑妃,当初不是说她同你才是旧故,而我瞧着你当时也像是默认了。 你说你从未有一日忘过,岂非是你一日都不曾忘过夏颖儿?沇王殿下,这话可不好叫父皇听去呢。” 潇长枫没在意薛嫣的阴阳怪气,解释道,“并非如此。当时的确是被她唬了一时,但我回去后仔细想了想,便知道她是在说谎了。” 薛嫣哼了一声,明显的不信,“你如今当然是怎么撇的清怎么说,到底如何还不是全凭你一人说。” 潇长枫捏了捏薛嫣的指尖,“年纪对不上的,那夏颖儿同我一般年岁,但当时同我一起玩耍的,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姐姐。” 薛嫣耳朵尖红了红,“那就不能是你长得慢,人家小姑娘长得快么?” 潇长枫摇摇头,“当年同我玩耍的姐姐性子爽快,古灵精怪的,同夏颖儿一点也不像。” 薛嫣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但她正要继续逗潇长枫,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可当初你说过要嫁给我,方才你又说「一日未曾忘过」,在今日之前,你岂不是一边同我成了亲,一边心底还装着别人,好啊你潇长枫,心思藏的够深的!” 潇长枫面上一僵,赶忙拽紧薛嫣想抽开的手,“不是这样,姐姐可否容我解释解释?” 除了一善堂那些小孩子,薛嫣就只被薛粟唤过姐姐。 猛然听潇长枫这么叫,实在是有些叫人面红耳热,容易失了理智,“好好说话,不要乱喊!” 潇长枫叹口气,认真解释道,“确实一日未曾忘,儿时不懂事,说了些令人困扰的话。后来遇见嫣儿,便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那位姐姐,定然要好好同她道个歉,收回当日那些话。 我已经有你了,无论旁人是谁,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我潇长枫这一生,也只会有你一人。” 薛嫣心里的小尾巴有些翘,但面上还是维持了矜贵的模样,“所以呢,如今你见到当日的「姐姐」了,我倒要听听,你是准备如何向我道歉的。” 潇长枫见薛嫣不似真的生气,心里松了松,“如今发现「姐姐」便是枕边人,这岂非是修了许多世才修来的缘分?” 薛嫣实在听不得他喊姐姐,耳朵都快要热成火烧云了。 一面用力抽回手,一面从桑雉手中拿过化了一半的冰碗,掩饰性地望嘴里猛送了两口,含含糊糊道,“不许在外面这么瞎喊,让别人听见成何体统?” 潇长枫从善如流地点头,“晓得了,日后在无人时我便这么喊。” 薛嫣想啐他一口,但嘴里还含着冰,只能改成狠狠瞪了潇长枫一眼。 围观了全程的桑雉虽有些云里雾里听不懂两人打的哑谜,但没喝茶水也没吃冰碗的她,莫名就觉着有些饱呢,也不知是不是今日午膳吃多了些。 马车速度再慢,也还是按时赶到了宫门口。 潇长枫先一步下车,让桑雉站在了一旁,在许多同时到达的命妇官员面前,亲自将穿了礼服觉得自己浑身受限的薛嫣扶下了马车。 一旁有个年纪不大的官员太太,瞧着眼前这一幕,酸的都快将自己给酸死了。 第102章 作精公主与第一女将军 望着自己脚下的脚踏和已经下了马车精神抖擞地整理自己衣裳的夫君。 这位容貌明艳身材娇小的官太太简直要怄死了。 同样有此心情的还有一旁不少的官太太。 同时被自家夫人训斥后的大小官员们,都目光复杂地望向了潇长枫。 潇长枫乐得能和薛嫣多牵牵手,丝毫没察觉他凭一己之力拉高了京城男子疼老婆的标准线。 入了宫人群便自觉地分成了两波,薛嫣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家老爹不稀奇,稀奇的是她还瞧见了薛严。 薛严这家伙,此前从不参加宫宴,她爹说三四岁的时候带他俩来过一次宫内。 但薛嫣想不起来,反正自打她记事气,薛严每次就称病。 许是此次他身体情况好转许多,加之潇云凤是一定要参加宫宴的,他不放心,这才跟来了吧。 她爹说过,当年他对她阿娘也是跟眼珠子似的,恨不得天天带在身上。 官员们已经一齐去给景皇请安了,薛嫣今日穿着王妃制礼服,也不好以镇北将军的身份跟去拜见景皇,只能跟着命妇们去给皇后太后请安。 幸而今日潇云凤也在,两人一起,倒也不算难捱。 潇云凤跋扈小公主的名头不是盖的,好几个试图同薛嫣搭话的朝廷命妇和管家小姐们瞧见朝云公主凑到薛嫣跟前,立马就歇了攀谈的心思,安安静静拉开了距离。 潇云凤端着矜贵的表情,根本懒得去瞧那些命妇,只是自顾自走到薛嫣跟前,亲昵地挽起了她的手,还凑过去同她说小话,“嫣儿,当初我皇兄是不是就这般借着女子身份同你亲近的?” 薛嫣一脸复杂地瞧她一眼,发现无法反驳。 潇云凤穿着宫装的模样,不能说同潇长枫一模一样吧,反正打眼一瞧是瞧不出什么区别的,“是呀,他好不要脸的,我当初就该暴揍他一顿。” 潇云凤被逗的咯咯直笑,跟在她们身后的夫人小姐妹俱是齐齐一顿,非常整齐划一地又拉开了一步距离。 “朝云公主不好惹,朝云公主笑,别人就该哭了……”这个传言,近些年一直非常深刻地烙在京中的官员和官眷们心里。 方才想同薛嫣攀谈的几位太太此时无一不是满脸佩服地瞧着薛嫣,觉得她当真厉害,敢跟在朝云身边。 不过更厉害的当是薛尚书家的世子薛严了,娶了这么个公主,如今非但没被折磨死,反而听说身体都好起来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众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寿安宫,薛嫣望着寿安宫的牌匾,心里有些恍惚。 又来这里了,上次的不愉快可是到现在还叫她记得呢。 许是中秋宴,没人希望闹个不开心,太后也是和和气气地受了众人的礼。 从寿安宫出来时,薛嫣都觉得今日定是运气极好。 给太后请完安,自然还要去给皇后请安。 楼馨慧养了两个月多,终于能时不时出门走一走了。 当然,她能走动的第一时间,就想办法把沈冰手中的凤印给要了回来。 沈冰自然是拖拖拉拉不想给,但碍于陛下也默认了此事,她只好磨着牙把凤印还了回去。 众人来到凤鸣宫时,恰巧各宫的妃子也来给皇后请安。 一时间凤鸣宫莺莺燕燕挤在一起,好不热闹。 今日的中秋宴本该是皇后全权操持,但沈冰以皇后还要受众人拜见为由,硬生生从皇后手中分出了一半布置宴会的权力,此刻正花枝招展地在宴会敲定的宫殿里做最后查看。 皇后也想去,但众多命妇贵女还有各宫妃子都在这,她只好冷着脸留在凤鸣宫。 因着人多,请安都是分批进去的。 进门请安的人出来时脸色可都不怎么好,薛嫣同潇云凤在一旁还听见有两位夫人在说小话,“里面那位今日瞧着不怎么畅快的模样,方才也没给个好脸。今日可是中秋,如此真是叫人心情不愉快。” 另一位夫人小声「嘘」了一下,“天爷,今天是什么日子,来拜见的都是什么人,你可长点心吧,嘴上留个门,别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方才抱怨的夫人瞥了瞥嘴,还是不太高兴,“她那模样待会陛下瞧见了也不会开心吧,我就悄悄说,也没指名道姓的,便是叫人听见也拿不住错处。” 另一位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早晚要栽在你这张嘴上。” 薛嫣同潇云凤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瞧见了不耐烦。 潇云凤率先凑近同她咬耳朵,“待会我们中间进去请安吧,早去晚去都有被找麻烦的风险,还是中间去最好,有别的官家太太陪同,她也不好为难人。” 薛嫣点点头,非常赞同,“那我们这便往前靠靠,准备进去吧。” 二人达成共识,相携往前走去。 “儿臣参见母后。” “臣妾参见皇后。” 两人同旁边不知是哪家的官太太一同朝皇后行礼。 楼馨慧瞧见陪在薛嫣身边的潇云凤,眼神闪了闪,“哎哟,这不是凤儿么,快到前面来让本宫瞧瞧。你这些日子可都没怎么进宫,本宫还道你要将本宫这母后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潇云凤生的极美,眉目间还比潇长枫多了几分妩媚,她娇笑着靠上前去,亲亲昵昵地挽住皇后的手臂,“母后若是这般说,凤儿可要伤心了呢。不是凤儿不想回宫,实是驸马他身子骨弱,需得人精心看护才不至于更遭,是以凤儿近些日子可是忙得很,才不是故意不来探望母后的。” 楼馨慧默了一瞬,没想好怎么就着这句话继续下去。 这赐婚是陛下赐的,当初潇云凤可是为了不嫁连婚都逃了,如今她却乖乖待在府上照顾薛严? 真是什么鬼话都能说出口啊。 可偏偏名满京城的病弱公子薛严最近确确实实身体好了不少,她潇云凤要是非要将这功劳揽过来,旁人也不能说不让她揽,实在是不好接话。 且楼馨慧在对着潇云凤时一直营造的都是一位宽容大度的母后形象,这会更是不好更多责备。 实在是,噎死个人了。 没能从潇云凤身上讨到便宜,楼馨慧便把目光转向了还规规矩矩站在下首的薛嫣身上。 “哟,方才本宫忙着同凤儿说话,倒是没瞧见老七的媳妇也在这。” 薛嫣脸上笑眯眯地再次行了个礼彰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心里却在疯狂吐槽。 她这么大一个人这皇后都能瞧不见,故意的吧? 若不是故意的,就只能是有眼疾了。 潇云凤眼珠子转了转,冷着脸看向皇后的贴身宫女,“红袖,近日母后是不是眼睛很不舒服?你这个贴身宫女到底是如何做的?也不知道去给母后请太医。” 此话一出,薛嫣心里直呼过瘾,面上差点就绷不住要笑出声了,只好把头低下去。 红袖普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公主殿下息怒,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去太医署请王太医。” 潇云凤又瞪了红袖一眼,“王太医今日要跟在父皇身边的,你去请王太医,不是刻意在父皇面前说母后身体不适么?晚些时候还有宫宴,这传出去要说母后带病参宴,还当是父皇待母后多不好呢。你到底安的什么居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是红袖有一千个理由,潇云凤都能找到反怼她的对策,红袖唯唯诺诺都快被说哭了。 这几句对话发生的实在太快,楼馨慧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楼馨慧品出了一点不对。 潇云凤说她眼睛不舒服,岂不就是在拐弯抹角地骂她有眼疾么,她倒是挺维护老七的媳妇,果然对她再好,也好不过人家双生一体。 楼馨慧气得够呛,险些维持不住营造了十多年的好母后形象。 太医说了她不能生气,为了不叫潇云凤说出更多气她的话,楼馨慧只好放弃找薛嫣的麻烦,把她们二人与旁边默默看戏的管家太太一同打发了出去。 离开凤鸣宫,一时便没有旁的事需要做了,离开宴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潇云凤便拉着薛嫣说要去御花园中走一走。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潇云凤这才将快要憋不住的笑全释放了出来,直笑到两眼冒泪花,“嫣儿你瞧见她方才的表情了么,那表情仿佛十日没如厕似的,实在好笑极了。” 薛嫣回忆了一下皇后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倒是敢说,只怕她要记恨于你了。” 潇云凤无所谓地耸耸肩,“她便是记恨,也只能是在心里。这些年她虽对我皇兄不好,但对着我倒是一直维持着一个好母后的模样,先不管她心里如何想,面上尚能过得去。她若是还想要这经营出来的形象,便不会对我怎样。” 薛嫣笑着摇摇头,“便是她在心中骂你你也不介意么?” 潇云凤美目流转,凑近薛嫣耳边,“不介意啊,我又不在乎她。嫣儿喜欢我不就够了?” 薛嫣耳根热了热,捂住耳朵不许潇云凤再靠近,还威胁般瞪她一眼,“你差不多得了,我是薛嫣,可不是你的好驸马!” 潇云凤捂住嘴,眼神特别无辜,“哎呀,我忘了,谁叫你同他生的太像了呢,我难免将你当成他嘛。” 薛嫣磨了磨牙,觉得这小公主就是故意的! 流水般的果盘与酒水先一步进了流霄殿,薛嫣与潇云凤相携至流霄殿时,潇长枫与薛严正立在大殿正门的侧面小声交谈着。 瞧见她俩,二人俱是立时收声,一起挂着笑走了过来。 在外人眼里,这四个人委实新鲜。 两两容貌相似,还俱是一男装一女装。 除却妆容,实在难以瞧出不同。 潇长枫走得快,先一步伸手牵住了薛嫣的手。 薛嫣挣了挣,没挣动,脸上有些恼,“快些松开,这人来人往的,你这是做什么。” 潇长枫瞥了薛严同自家妹妹一眼,不肯松,“我牵我的王妃,别人想瞧就让他们瞧好了,会说酸话的定然是嫉妒你我感情甚笃。” 原本想要说两句酸话的薛严闻言将到了嘴边的酸话咽了回去。 这家伙,定然就是说与他听的。 潇云凤瞥了眼自家皇兄,眼里的不屑就快溢出来了,上前两步拽着自家驸马的袖子就入了宴会正厅,理都不想理潇长枫。 潇长枫牵着薛嫣慢慢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朝云如今见了我都不喊皇兄了,果真嫁了人就不同我亲近了,唉。” 薛嫣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心道他那种酸话都说得出口,还指望人家搭理他,实在是过分了。 潇长枫同薛嫣先是一齐去跟已经入了席的薛远山请了个安,才走到亲王与王妃的席位坐下。 薛远山瞧着自家一双儿女纷纷同妻子夫君说着话,既是高兴,又是怅然,忍不住拉过一旁的户部尚书卫垚说小话,“哎,你瞧我那儿子闺女,一个个都只知道同自己的枕边人说话,全然忘了我这个老父亲。” 儿女双全,还都各自成婚,一个尚了当朝公主,一个嫁了当朝皇子,怎么看都是家里祖坟冒了青烟才会同时发生的事。 卫垚木着一张脸,有些不想搭理这个瞧着像在抱怨实际上是在炫耀的老家伙。 薛嫣坐着有些无趣,端了桌上的酒樽轻抿了一口,香甜的果酒入喉,让人有些飘飘然。 潇长枫瞧着也没阻止,只是提醒了她一声,“先吃口水果垫垫,一阵定然有官员来敬酒,有的不好推还是要喝,我怕你喝多了会难受。” 薛嫣眼睛瞟着果酒,敷衍地点了点头。 这宫里的御酒果真是不一样,口感醇而不烈,入喉一点辛辣之感都没有,只余清爽的果香在口中,但细细品去,又觉腹中有些暖意,可见这酒应是后劲十足。 薛严不愧是薛嫣的胞兄,瞧着桌上那透亮的果酒也有些蠢蠢欲动,只是手还没伸出去,便叫潇云凤一巴掌拍了回来。 “你这是做什么呢?自己身体刚好了多少心里没点数么,就想碰酒了?” 薛严默默缩回手,悄悄瞧了眼被拍的手背。 嚯,下手够狠的,都拍红了。 第103章 中秋宴(1) 薛严乖乖揪着桌上的葡萄往嘴里送,被拍的那只手还特意往潇云凤眼前送了送。 那意思很明显呢,手背被拍红了,有些疼,要人哄呢。 薛严皮肤白,留了痕迹也不容易消失,是以这红印子怕是要留到中秋宴结束才会消下去。 潇云凤一开始还当看不见,不理薛严的无声作妖。 等薛严的手背第五次故意伸到潇云凤眼皮子底下时,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潇云凤啧了一声,从面前的果盘里揪了一颗葡萄,不太熟练地剥了皮塞进薛严嘴里,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染在指头尖尖的汁水,满脸一丁点都不遮掩的嫌弃之意。 薛严吃了葡萄,总算消停了,笑眯眯地继续自顾自吃着水果。 不得不说,薛世子还是很好哄的,一颗葡萄便能哄好。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在潇长枫应付来搭话的官员期间,薛嫣已经一会一杯一会一杯将一壶果酒喝了个将将见底。 等潇长枫有些口干,想要倒杯酒给自己润润喉时,才发现酒壶基本已经空了。 潇长枫扭头瞧见薛嫣红润了不少的面色,一时间又气又好笑,凑过去在薛嫣耳边说道,“怎么就把一壶都喝了,待会若是还有人敬酒可怎么是好?” 薛嫣不在意地摆摆手,“小意思,我薛家儿女千杯不醉!就这甜甜的果酒,莫说一壶,我一人能再喝十壶!” 潇长枫听着薛嫣的豪言壮语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瞧着她连喝十壶? 仔细观察了一翻,潇长枫发现薛嫣只是面色红润了些,谈吐还很清晰,坐姿也很端正,应当是没什么大碍的。 众人又坐了片刻,景皇便携皇后太后一同入了流霄殿。 满殿文武百官携妻儿一同浩浩荡荡地起身行礼,这场面,瞧上去壮观极了。 待行完礼,景皇宣布了开宴,便有宫女端着精致的菜点鱼贯而入。 毕竟是数百人的大宴,若是都做了热菜,这流霄殿怕是满殿都是菜品的味道了。 为了保持一个清爽的中秋宴氛围,御膳房送的菜点多是精致的点心与冷盘。 直白点说,那便是不怎么能填肚子的糕点和半点热气儿也没有的凉菜。 薛嫣瞧着面前的糕点,眼里的失落明晃晃地溢了出来,她怎么觉着这大名鼎鼎的中秋宴还没之前在潇长枫宫内的住处吃的好。 待宴会的歌舞响起,薛嫣便凑到潇长枫耳边抱怨,“这些糕点有什么好吃的,我好想吃肉。方才我还在想做皇帝真是爽快,全天下的人都只能跪在你面前行礼,可是吃这点心,我又觉得做皇帝不好了。谁家府上宴客会上糕点和冷盘啊?” 潇长枫只觉小声在他耳边抱怨的薛嫣可爱极了,是以他捏了捏薛嫣的指尖,也小小声地回复道,“我就知道你吃不惯宫宴上的东西,所以出来前专门让府里的厨子在炉子上煨了你喜欢的黄豆猪脚。就用小火慢慢炖着,等我们回了府,将将炖好,你直接就能吃了。” 沇王府的厨子,别的不敢说,单说是猪脚,烧的那叫一个绝,美味到能将御厨比下去的那种。 薛嫣一听回府就有猪脚吃,立时口齿生津,恨不得当场离开打道回府。 有了念想,面前的糕点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薛嫣有些坐不住,难捱极了,“你也太坏了,这种事宴会结束再同我说不好么?你此刻便告诉我了,还叫我怎么待得下去?” 潇长枫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一点不对。 薛嫣虽平日同他说话已不再有什么忌讳,但也很少会用这种有些娇的语气同他说话。 这莫不是,醉了…… 潇长枫仔细瞧了瞧薛嫣的神色,但除了脸有些红润之外,真的什么都瞧不出来,硬要说的话,就是她此刻瞪着他的样子,有几分难得的孩子气。 谁能想象,战场杀敌如切菜的小将军,居然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潇长枫试探地凑过去,小小声问,“嫣儿,你是不是有些醉了?” 薛嫣眨了眨眼睛,也小小声回答,“才没有,嫣嫣还能喝十壶!” 这是真醉了啊…… 潇长枫有些哭笑不得,方才他是听了薛嫣口中「薛家儿女千杯不醉」的豪言壮语,他才好让她饮这果酒的。 宫中这果酒虽后劲大些,但就这一壶,离她说的「千杯不醉」似乎怎么都有些差距。 潇长枫无奈叹口气,“怎么就忘了你还是个小骗子呢。” 薛嫣有些不高兴,伸手拉过潇长枫的指尖,报复性地捏了捏,“嫣嫣才不是小骗子,嫣嫣是大美人儿!” 虽说是报复,可潇长枫只感觉自己指尖被轻轻捏了几下,非但不痛,反而有些麻痒。 潇长枫差点有些绷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可真不知道他的宝贝娘子喝醉后居然是这副模样,实在是娇的让人有些想将她藏起来。 还有,怎么就有姑娘能大言不惭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大美人儿? 不过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就是了。 薛嫣没得到回应,更生气了,抓着潇长枫的指尖就想送进嘴里啃一啃。 只是还没成功啃到,就被潇长枫用另一只手拦下了。 他倒是不介意被薛嫣啃两口,但他怕他的小姑娘明日酒醒了会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所以这些亲密的动作,他还是要稍微拦一拦,好给她的小姑娘留些面子。 只是没啃到手指,薛嫣愈发生气了,正要再凑到潇长枫耳边说些什么惊掉人下巴的话,就被一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潇无咎拎着酒壶过来了,脸上挂着颇有些不可一世的笑,在潇长枫和薛嫣的宴桌前站定,“当初弟弟大婚,我这做哥哥的都没能讨上一杯喜酒,实在是可惜的很。今日恰好是中秋宴,借着团圆的名头,七弟与弟妹定然要将这杯喜酒补上才是。” 薛嫣醉着,有些不耐烦听人罗里吧嗦,但这人似乎是来寻她喝酒的,好像忍一忍也没事。 薛嫣率先将酒壶拎起来,想给自己满上一杯,谁想酒壶倾斜,好一会连一滴酒都没倒出来。 第104章 中秋宴(2) 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薛嫣脸上显出了些许不耐。 潇无咎饶有兴致地瞧着薛嫣已经染了红的双颊。 “弟妹这是,喝醉了?” 薛嫣动作稍大地将酒壶放在了桌上,正想抬头同潇无咎理论理论,就被潇长枫伸手握住了手带了回来。 稍稍侧身挡在了薛嫣身前,潇长枫抬头望向潇无咎,“皇兄,嫣儿不胜酒力,皇兄若是想讨喜酒,不如弟弟同你喝?” 潇无咎的兴致全在薛嫣身上,不太想搭理潇长枫,“本皇子今日就是想同弟妹喝上一杯,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七弟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弟妹你说对吧?” 薛嫣抽回手一用力就把潇长枫给拨拉到了自己身后,非常豪气地把另一只手中的酒樽磕到了桌上,发出清脆地咔哒声,“满上!” 潇无咎脸上的兴奋之意更浓了,他最近就喜欢这种带点野劲的。 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酒壶,潇无咎咧着嘴给薛嫣的酒樽里满上了酒,兴奋的感觉让他忘记了这种行为同旁边侍候的内侍宫女没什么区别。 潇长枫原想接过那慢慢一樽酒,但薛嫣没给他这个机会,端了酒樽仰头就将酒液入了喉。 薛嫣此时的思维已经微微有些迟钝了,不知为什么,她觉着潇无咎斟的酒,同方才她自己席面上的那一壶味道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急于尝出这酒液不同在哪里,薛嫣又将酒樽搁在了桌上,“满上!” 潇无咎笑容越来越深,薛嫣要,他就斟。 直到三杯下肚,潇长枫终于黑着脸强行将酒樽从薛嫣手中拿了过来,“嫣儿,别喝了。” 薛嫣有些迷糊了,但还记得她要尝出这酒有何不同。 下意识伸手拽住了潇长枫的衣摆凑到他耳边说小话,一边说还一边指了指潇无咎,“他的酒不好喝,苦,方才的果酒甜,我要喝那个。” 虽说薛嫣声音不大,但潇无咎离得近,听到这话,目光顿了顿,“既然七弟不许弟妹再喝,做哥哥的也不好强人所难,这便过去了。若是七弟有兴致想找我喝酒,那我就在那边等着七弟。” 潇长枫冷淡地看了潇无咎一眼,“嫣儿醉了,弟弟还要照顾他,就不陪皇兄喝酒了。” 潇无咎状似无趣地耸了耸肩,自斟自饮了一杯后转身走了。 薛嫣半靠在潇长枫身边,伸手撑着额头,眼前有些迷蒙。 潇长枫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宫女,“去取点醒酒茶来。” 薛嫣撑着额头的同时还不忘将潇长枫的手指攥在手中,“季卿,我脑袋疼,方才那人是谁啊,给我喝的什么酒,好难喝哦,还上头。” 潇长枫听着薛嫣小声叨叨,既好气又好笑。 得,这都已经分不清人了,该说幸好她还认得他么。 潇长枫瞧薛嫣似乎是真的有些头疼,又心疼起来,“很不舒服?若不然我先带你下去休息休息?” 薛嫣都成一只醉猫,醉到人都分不清了,却还记得一些有的没的,“不要,中秋宴,不是还有烟花么?我要瞧烟花,我不走。” 潇长枫耐心哄道,“只是带你去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再回来瞧烟花,好么?” 薛嫣眨了眨眼,嗓子眼里哼了一声,“真的?你不骗我?” 潇长枫心里仿佛钻进了一只奶猫,他去捉,猫爪还不轻不重在他心上挠了一下,“真的,保证不骗你。” 薛嫣这才犹犹豫豫地点了头。 此刻流霄殿中不乏有不胜酒力被宫人扶着下去歇息的小姐们,潇长枫与薛嫣一同起身倒不显得太突兀。 潇无咎一边饮酒一边盯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眼中透着莫名的狂热。 潇无蔺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皇兄,心沉到了水底。 果然,潇长枫与薛嫣刚离开流霄殿,潇无咎就起身准备跟出去。 潇无蔺一把拉住潇无咎,“哥,你要去哪?” 潇无咎的心思已经飞出了流霄殿,有点不耐烦应付潇无蔺。 随手将潇无蔺的手拨开,潇无咎没好气地开口,“我现在去哪都要先给你报备一下了?没事你就留在这喝酒,管好自己,少来管我。” 潇无蔺目光沉沉,瞧着潇无咎有些迫不及待的背影,想起身去同他二人的母妃沈冰说几句话。 但母妃坐在他父皇身边,他不能冒这个险。 就在潇无蔺心焦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宫女拦住了潇长枫同薛嫣,“沇王殿下,陛下传您回去,说有事情要同您说。” 潇长枫皱了皱眉,“我安顿好王妃便去。” 小宫女有些为难,“陛下说传您立即回流霄殿。奴婢扶王妃去歇息吧,前头备了些供贵人们休息的厢房。” 薛嫣此刻不知是酒醒了还是酒气上头更醉了些,闻言居然摆摆手,“就是,父皇喊你去议事,你别跟着我,好烦呀……” 潇长枫有些无奈,但也只能把薛嫣教到小宫女手中,“那嫣儿先去休息,我很快就过来。” 薛嫣此刻就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知道了知道了,你好啰嗦,快去。” 潇长枫抬眼看向小宫女,语气就没那么温柔了,“带王妃去休息,你就守在边上,需寸步不离,本王回来时王妃若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后果不是你担得起的。” 小宫女哆嗦了一下,立马表示一定会好好服侍王妃的。 潇长枫转身往流霄殿走,没注意转角廊下的阴影处,有个人的身影与树荫重叠在了一起。 待潇长枫离开片刻,阴影中出来一人,正是方才跟在潇长枫与薛嫣身后的潇无咎。 潇无咎站在原地咧开嘴笑了笑,转身走向了薛嫣和小宫女去的那条路。 潇长枫走到流霄殿前,一眼就瞧见潇乾已经离开了首位,随手抓了个内侍问了问,内侍回禀道,“回沇王殿下,方才陛下说他在此,诸位大臣会有些拘谨,他就先行离去了,让诸位好好享受中秋宴。” 潇长枫脸冷了下来,“父皇走前没有传唤本王或是别的皇子说有事商议么?” 内侍愣了愣,小心翼翼开口,“这……奴才未曾听到陛下传人。” 第105章 说揍你就揍你 “这……奴婢未曾听到陛下传人。” 潇长枫目光一凛,扭头就大步朝薛嫣去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 小宫女扶着薛嫣往前走,人声渐渐远去,周围越来越僻静。 薛嫣不知怎的,觉得身上有些热,随手扯了扯领子,挥开了宫女的手,“这礼服真烦,一层一层热死了。” 小宫女听着薛嫣不满的念叨,哆嗦了一下,又伸手扶住她,“王妃稍安勿躁,奴婢扶您去厢房休息,您可以先宽衣松快松快。” 薛嫣有点迷糊,反应就比较迟钝,没听出小宫女话语间还带着一点恐惧的哭腔。 薛嫣不累,也不想休息,她就是有些头晕,还很热。 再次挥开小宫女的手,薛嫣偏离了原本的道路,踏上旁边的小石径。 虽说醉了酒,但薛嫣独自行走还是脚下生风,快得很。 小宫女一个愣神,人已经走出去好远了。 眼下就是一个快步走,一个小跑追,距离最开始要去的地方已经远了十万八千里。 “王妃!王妃您慢点……王妃等等我……” 小宫女追在薛嫣身后,小跑都没她走得快不说,怕引来旁人还不敢大声呼喊。 薛嫣朝身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燥热的感觉不断在身体里腾起,薛嫣觉着定是她这身礼服的错,一层又一层,折磨死人了。 薛嫣最终停在一个小湖边的亭子里,湖边的水汽让她稍微舒服了些,她决定就在这儿歇歇,于是坐在了凉亭的围栏边上。 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脸色有些发白,“王妃,坐在这儿危险,您喝了酒,万一跌进湖里就糟了。奴婢……奴婢还是扶您去厢房休息吧,这儿黑漆漆的,又没有侍卫,今日宫里人多,奴婢怕有人冲撞您。” 薛嫣本就热的心烦,小宫女又在她身边不停叨叨,有些烦了。 虽然面色微红,但神情却冷了下来,薛嫣盯着小宫女,“你很烦,你下去吧,我不需要服侍。” 小宫女仿佛被人禁了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站在薛嫣身边犹犹豫豫地不肯走。 薛嫣见她还在这,正要再赶她走,一个让人厌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哟,这不是弟妹么?弟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弟妹生的如此角色,老七居然放心让你一人出来,可真是不仔细啊。” 潇无咎先是去了供客人休息的厢房,结果没找到薛嫣,之后转头出来想起了有条岔路,追过来发现薛嫣果然就在这。 潇无咎狠狠瞪了小宫女一眼,示意她回去喊人。 薛嫣慢半拍地朝发声源瞧过去,潇无咎那张讨人厌的脸便出现在视线内。 其实潇无咎眉眼间还是有一两分像潇长枫的,但不知为何,薛嫣瞧见他这张脸,就十分生厌。 薛嫣动了动嘴唇,“我在此与你何干?” 潇无咎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薛嫣一阵,裂开嘴笑了,“原来弟妹醉了是这副模样,够辣,老七原来喜欢的是你这种。” 薛嫣揉了揉耳朵,她有些耳鸣了,潇无咎还在叨叨,她不太想听也听不进去,只觉得浑身像在火上烤,那热意直接透过皮肤,渗进了骨头里。 薛嫣从凉亭的围栏上起身朝潇无咎走来,因为热,她走的有些慢,“潇无咎,我是沇王的王妃,父皇亲封的镇北将军,你方才说的每个字都够我揍掉你一颗牙。” 潇无咎见薛嫣脚步虚浮,脸上红晕就同火烧云一般,心里已经痒意十足了。 加之薛嫣喝醉后语气有点黏黏的像在撒娇,潇无咎嗤笑一声,一边伸手想去摸薛嫣的脸,一边说道,“弟妹,你威胁人的样子也够……啊啊啊!” 潇无咎都没看清薛嫣是怎么动作的,就觉自己伸出去的右手一阵剧痛,他好像还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喀嚓声。 下一瞬,薛嫣挥起拳头一拳砸在了潇无咎的侧脸上。 「砰」的一声,打击感十足。 潇无咎「噗」一声朝右侧喷了一口不知是口液还是其他,混杂其中的,还有三颗白生生的牙齿。 虽说周围没什么人,但毕竟是在皇宫内,今日又是中秋宴,来回巡逻的侍卫可一点也不少。 等众人被潇无咎的尖叫声吸引过来时,就瞧见一脸潮红的沇王妃神色中满是不耐烦。 一旁三皇子跪坐在地上,右手不自觉的翻折着,左脸肿的老高,浑身都在颤抖,瞧上去真是好不可怜。 焦急寻找薛嫣的潇长枫也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瞧见薛嫣的第一时间,便三两步冲过去将人揽在了怀里。 “嫣儿,你没事吧?他可有伤到你?” 薛嫣浑身发燥,潇长枫的手心贴上她侧脸的一瞬,居然奇迹般地缓解了些许燥热,令她忍不住舒适地轻叹了一声。 潇长枫话音顿了顿,察觉到她此时不太正常的模样。 侍卫们瞧清楚跪在地上的人是潇无咎后,吃惊地围了过来。 潇无咎抱着手,痛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因着掉了三颗牙,左脸还高高肿起,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众人就瞧见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三皇子左手颤抖着一会捂脸一会捂右手,狼狈地呜呜哭着,一边哭还一边指着薛嫣,“把……把她阿下!酷爱阿下!似她打窝……呜……” 侍卫听了半天,才听清潇无咎说的是「把她拿下」。 潇长枫也听见了,瞧见三两个侍卫站起身,便冷着脸寒声道,“本王看谁敢。” 瞧瞧被潇长枫护在怀中的薛嫣,又瞧瞧哭的呜呜咽咽的潇无咎,一时间为难极了。 幸而有腿脚快的内侍及时去禀报了还在流霄殿的沈贵妃。 听闻儿子被打,沈冰急的花容失色,直接抛下了满殿的宾客,匆匆往这边赶来。 等沈冰赶到时,太医已经到在为潇无咎正骨了。 一些出来醒酒的朝臣命妇们也围在这,瞧着潇无咎鬼哭狼嚎,半分男子气概都没有的模样。 薛嫣也坐在一边,太医署的王太医正为她诊脉。 旁边一群人瞧见沈冰,纷纷低头行礼。 “参见贵妃娘娘。” 第106章 同眠 “参见贵妃娘娘。” 沈冰眼里根本瞧不见给她行礼的人,满眼都是她的宝贝儿子潇无咎。 众人就瞧见平日里一言一行都要凹一凹贵妃气度的沈冰红着眼扑到潇无咎身边,想摸不敢摸想抱不敢抱的样子。 沈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旁边的侍卫,“是谁把本宫的儿子伤成了这般模样,他可是皇子,万金之躯!” 侍卫尴尬地瞧了瞧正在被太医诊脉的薛嫣,沈冰顺着侍卫的目光看过去,瞧见满面红晕的薛嫣,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质问侍卫,“你是说沇王妃伤了三皇子?你是在耍本宫么!” 侍卫立即跪下,额头冒出了吸汗,“贵妃娘娘息怒,属下不敢妄言,确实是三皇子亲自告知,是……沇王妃伤了三皇子。” 给薛嫣诊脉的是王太医,这种乱糟糟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因此这阵子心无旁骛地诊着脉,丝毫不惧怒火万丈的沈贵妃。 薛嫣半阖着眼,难受极了,体内的燥热让她这会除了想要贴近潇长枫外,就是想狠狠揍人。 她想去京郊大营的校场,把那些平日不好好练兵的臭小子挨个揍一顿。 王太医收回诊脉的手,潇长枫立即低声问道,“王太医,嫣儿如何了?” 王太医冲着潇长枫行了一礼,“回沇王殿下,王妃之前可有饮酒?” 潇长枫点头,王太医继续说,“那王妃应是中了「同眠」,这药单独服用并不会有什么特殊效果,但若同酒一起服用,则……” 王太医没把之后的话说完,但周围的人已经小声嘀咕了起来。 虽然薛嫣眼下衣冠整齐且并无做出什么放荡之举,但光是瞧着那水光迷蒙的一双眼,已经足够令人遐想连篇了。 一位出来醒酒的官家小姐此时已然吓的醒了酒,连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是不是也开始发烫,毕竟方才在流霄殿,因着果酒甘甜,她也饮了许多杯。 沈冰显然也听见了王太医的话,她面色白了白,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宫内的中秋宴怎的会有那般下作的药!” 王太医垂着眼,面色平静道,“贵妃娘娘恕罪,微臣断断不敢胡言,便是请得太医署其他太医来诊脉,也会给出同臣所说一模一样的结果。” 旁边原本不太清楚「同眠」是什么东西的一些人此刻也惊讶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因为一时惊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潇长枫连看都没看沈冰一眼,低声同王太医交谈,“王太医,可有法子缓解症状?您能诊出这毒出自何处么?” 王太医略一沉思,回答道,“殿下若此时去遣人取王妃方才用过的酒樽酒壶,微臣可查验是否是酒中有恙,至于王妃的症状……咳,若是普通女子,此刻定然是…… 但王妃乃习武之人,对此药的耐受力强些,是以暂时无碍。但此药无解,待王妃回府后还是需得到恰当的纾解才好。” 王太医说完,潇长枫就指了个侍卫去取酒壶,“你去将王妃位置上的酒壶酒樽都取来,还有三皇兄位置上的酒樽,也请一并取来。” “是!”侍卫扭头便跑去拿酒壶了,此刻倒也不怕有人调换酒樽,旁边有好事的人跟着那侍卫。 别看这些人平日里面对皇亲国戚都是一脸敬重,若真能探得一点皇室秘辛,谁甘心错过呢? 更何况这秘辛还是同三皇子有关,朝堂上可是有不少朝臣私下都支持三皇子即位的。 沈冰听见潇长枫让侍卫取潇无咎的酒壶,立时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尖声呵到,“潇长枫!你是什么意思!你的王妃打了本宫的儿子,你现在还怀疑他下药么!本宫的儿子是皇子,岂会如此下作!你莫要含血喷人!” 潇长枫转头望向沈冰,眼底的寒凉让沈冰下意识退了一步,“贵妃娘娘,我也只是听从太医的话,太医说要将方才王妃饮过的盛酒器皿尽数取来,三皇兄方才缠着我的王妃敬了许多杯酒,且那酒液是从三皇兄的酒壶中斟出,我派人取来,有何不对。” 有侍卫突然前来取酒壶酒樽,原本不想搭理此事的皇后自然不能视而不见,粗略问了问发生何事之后,楼馨慧便跟着一同赶了过来。 皇后的到来,让这场闹剧被推上了至高点,除了已经有些迷糊薛嫣和依旧疼到不停淌眼泪的潇无咎,旁的人都规规矩矩冲皇后行礼,连潇长枫都寒着脸冲皇后拱了拱手。 楼馨慧身居后宫多年,什么手段没使过,什么手段没见过。 侍卫来取了用过的器皿,沇王妃撑着头坐在那,瞧上去有些困顿,被潇长枫小心翼翼地护着,而潇无咎被揍的鼻青脸肿还断了一只手。 这一切都再明显不过了,她连问都不需问。 楼馨慧挥了挥手,“不必多礼,王太医,本宫见侍卫取走了宴会器皿,便来此看看,你先检查一番,看可有不妥。” 王太医点点头,先是接过了薛嫣的酒壶与酒樽,仔细查验过后摇了摇头,“王妃的酒壶与酒樽中并无不妥。” 潇长枫点点头,指了指潇无咎之前用的酒壶,“那还请王太医再查验查验这个酒壶。” 王太医结果酒壶,才拿到手,面色就变了变。抬手往出倒了倒,一滴酒液未见,但酒壶的重量却明显比方才那只空酒壶沉了许多。 沈冰下意识就想阻止王太医继续查验,但楼馨慧在这,她只能强行忍住。 原本一脸愤恨盯着薛嫣的潇无咎,此刻也有些着急,呜呜咽咽就想站起身去夺那酒壶。 但越不让查验,反而越显得有问题,一时间众人皆瞧向潇无咎,直把他看的冷汗出了一背又一背。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王太医手中的壶被拨了拨,突然就淌出了酒液。 “这……” “方才那壶不是已经空了么?” “这壶原来被动了手脚……” “是三皇子动的么?” 王太医又查验了一下酒液,接着转头冲皇后和潇长枫拜了拜,“回禀皇后娘娘,回禀沇王殿下,这壶乃鸳鸯壶,拥有两个内胆,只需拨动机关,便可以使连接壶嘴的内胆交换。另一个内胆中的酒液,正被下了「同眠」。” 第107章 定会给你个交代 王太医话一出口,第一个尖叫反驳的人就是沈冰。 “你放肆!那壶定是叫人调换了,我儿是皇子,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污蔑当朝皇子!” 王太医和取壶那侍卫同时对着沈冰跪了下去。 “贵妃娘娘息怒,微臣定然不敢胡言。”“娘娘恕罪,属下不敢私自调换酒壶,那壶却是于三皇子殿下的桌案上取来的。” 沈冰还想说什么,人群中却有人开口,“那明明就是三皇子的酒壶,方才我们都跟过去了,侍卫根本没有换壶。” 沈冰这一番态度,反而让人觉得像是心里有鬼。 潇无咎也想尖叫反驳来着,但他现在不但脸肿的老高,还被揍掉了三颗牙,说话都漏风,现在只能捂着腮帮子在那里呜呜叫。 楼馨慧极力压制住内心的兴奋,她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沈冰平日里一言一行都很难让人抓住把柄,要想拖垮她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 如今她儿子犯了错,这错还叫如此多的人瞧见了,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对当朝亲王的王妃下药未遂,这可是能把一个皇子碾进土里的罪名。 潇长枫拱手冲皇后行了一礼,“皇后恕罪,臣的王妃身体有些不舒服,儿臣就先行出宫回府了,想来今夜的事情,皇后定会给臣一个交代。” 潇长枫现在对着皇后连「儿臣」二字都不称了,换做平时,楼馨慧定要发作一番,但今夜她没工夫去同潇长枫纠缠。 楼馨慧端着皇后的姿态点了点头,“沇王放心,本宫定然会将此事一字不落的禀告给陛下,求陛下定夺。也劳烦沇王给薛尚书带句话,就说本宫定然也会给他一个交代。” 话音将落,潇长枫便打横抱起薛嫣朝宫门走去,那速度,掌灯内侍小跑都快赶不上了。 沈冰还想拦住潇长枫,她知道,这二人今日一旦走出宫门,那之后的事情,就全是皇后说了算了。 但楼馨慧又怎会眼睁睁看着沈冰搅局,抬眼就示意身边的侍卫去制住沈冰。 潇长枫走得快,只朦朦胧胧听见沈冰在身后尖叫,“滚开,本宫是贵妃,谁给你们这些下作东西狗胆来碰本宫。” 而楼馨慧接了一句,“本宫这个皇后给的。” 若不是不合时宜,旁边的人都要笑出声了,这皇后怎么急起来还自己找骂。 薛嫣被潇长枫抱在怀里,虽然人迷糊,但听力没迷糊,习武之人本就五感远胜常人,自然是将远处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潇长枫就瞧着怀里的小姑娘一点危机意识也没,还噗嗤嗤地笑出了声。 真是,气的他牙痒痒。 桑雉一直候在宫门口的马车上,原本近日带她来是要她陪着薛嫣的。 但进宫时被侍卫拦下了,说是近日进宫的贵人多,仆侍不允许入内。 上了王府的马车,潇长枫大致同桑雉说了两句怎么回事,他知道薛嫣一直是拿这个侍女当亲妹妹看待的,因此也没瞒着她什么。 桑雉瞧见薛嫣难受的模样,眼泪立马扑簌簌落了下来,“都怪奴婢,若是奴婢今日跟着王妃,定然不会让王妃受这等委屈。” 薛嫣这会也明白自己大概是被人给阴了,只是她除了热得慌之外,好像真没什么太大的不舒服,脚步虚浮估计也是酒喝多了,有些醉。 是以她反而出声安慰了桑雉,“不亏,桑雉你没瞧见,你家王妃我将那下作东西揍成了什么模样,啧啧,牙都掉了三颗,我瞅着其中一颗还是后槽牙,惨哦。 对了,我还拧断了他一只手,好像是右手来着,估计他很久不能出来撒野了。这也算……也算是为小莺报仇了。” 桑雉原本哭的眼睛红红,这下听到自家王妃凶残的举动,当即就有些心虚,一心虚就开始打嗝。 然后就演变成打一个嗝看一眼薛嫣,再打一个嗝看一眼潇长枫。 潇长枫被桑雉这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皱了皱眉,“桑雉,你有话便说。” 桑雉犹豫了一下,“嗝……殿……殿下嗝……王妃今日嗝……是不是嗝……饮了许多酒?” 潇长枫回忆了一下,那一整壶基本都是薛嫣一人喝的,加上后来潇无咎那狗东西敬的几杯酒,也确实喝了不少,于是冲桑雉点了点头,“是喝了不少。” 薛嫣迷糊着,还不忘锤了一下马车壁,反驳,“谁喝多了,本姑娘千杯不醉!” “呃……” “嗝……” 过了一阵,等桑雉终于不再打嗝,这才思忖着开了口,“怪奴婢,忘了提醒殿下莫要让王妃多饮酒。” 潇长枫目光定定瞧着薛嫣,“她以前也有过这般模样?” 桑雉许是觉得趁薛嫣醉酒掀她老底不太好,回答的时候格外艰难,“回殿下,王妃她……其实有些不胜酒力,且喝多了……会揍瞧不顺眼的人……” 薛嫣也听见这话了,“胡扯!本姑娘是那种随便揍人的人么!” 也不知方才将潇无咎揍成猪头的人到底是谁…… 潇长枫有些沉默,艰难地吸了口气,内心突然有点庆幸。 好在眼下他不是薛嫣瞧不顺眼的人,若是放在刚成亲的那会,自己用一旨赐婚强娶了薛嫣,她心里定然有气,新婚之夜她若是喝多了,说不定第二天变成猪头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他们出宫出的早,马车很快便到了王府。 潇长枫将薛嫣抱下马车,只吩咐了桑雉将水备上,便抱着薛嫣一路回到了主院的卧房。 王太医说了,这药性还是要疏解出来才好。 第二日,薛嫣捂着脑袋痛苦地从床上坐起,记忆逐渐回笼后,第一件事就是瞧了瞧自己的双手。 好家伙,她把当朝皇子给揍了,揍得还是最受宠的沈贵妃的儿子,她们老薛家不会要被诛九族了吧。 这一瞬,薛嫣心里已经闪过她们全家被景皇一怒之下统统斩首的画面。 至于她家的侍从仆妇都被流放了边疆,她家的大黄也成了流浪狗,日日靠和野狗抢食为生。 这可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啊…… 第108章 三皇子被贬 薛嫣坐在床上,眼前全是之前梦中薛家族凄凄惨惨的结果。 中秋宴后是不上朝的,潇长枫晨练回来后,就瞧见他的小姑娘坐在床上满脸的颓丧之气。 潇长枫瞧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靠在桌边凉凉地开口,“揍都揍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夫人只当没发生吧。” 薛嫣沉思了一会,被潇长枫的淡定感染了。 就是!揍都揍了!况且是潇无咎那个狗东西不干人事。 真要说起理来,若是被那狗东西得逞,不止她薛嫣名节尽毁,就连潇长枫也会被连累,更有甚者,薛家满族都会蒙羞。 如此想来,薛嫣甚至觉得她当时应该再下手狠一点,直接揍潇无咎个半身不遂才好。 潇长枫就见薛嫣面上从后悔变成了认命又变成了愤愤不平。 表情还真是很丰富呢…… 比薛嫣更难受的当属沈冰和三皇子母子了。 楼馨慧必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沈冰的机会,在昨夜潇长枫与薛嫣离开皇宫后,她甚至没等到宾客散尽,便去赏月楼见了安安静静赏烟花的潇乾。 沈冰怕楼馨慧添油加醋乱说,只能急急拽着刚接好断手的潇无咎一同去了赏月楼。 潇乾难得的好心情被他自己的老婆儿子和小老婆坏了个一干二净。 楼馨慧觉得沈冰这宝贝儿子有些没脑子,具体表现在潇乾问他认不认这事是他所做时,潇无咎打死不承认。 脸上端的是无辜至极受尽委屈的模样,实际上心底还在想着侥幸逃过处罚。 潇无咎觉着这事儿又未经他人之手,他如果地死不承认,也没人能将他如何。 但潇无咎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说句重话都能被吓得抖三抖的小宫女会临了返水。 她倒是只说了是潇无咎命她将沇王妃往他指定的房间里引,但堂堂三皇子偷偷让人把喝醉了的弟媳往小屋里带,还能为什么? 潇无咎倒是想撕烂这小宫女的嘴,可惜他手断了,根本撕不动。 沈冰到底是比潇无咎要有些脑子的,再发现事情已无转圜之地时,瞪了一眼还要狡辩的潇无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陛下!一切都是臣妾的罪过,是臣妾没教导好无咎,是臣妾疏于对他的关心,才会叫他酿出如此祸事。臣妾愿受责罚,求陛下看在无咎已经断了一手的份上,绕他一命吧!” 潇乾瞧了瞧远处空中绚烂的烟花,有些想不通他自己这么一个聪慧的人,为何会生出如此蠢笨如猪的儿子。 “望仙楼一事,居然还未令你长记性么?如今才过去多少时日,你便能将那色心打到亲王王妃身上,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老七的媳妇是谁你不知道么?她是大景唯一的一位女将军,北境十万铁将都在她手下,你在她身上动手脚?孤没你这种愚蠢的儿子。” 沈冰也顾不得自己在楼馨慧眼前的面子了,膝行至潇乾面前,伸手攥住了他的龙袍下摆,哭的梨花带雨,“陛下,无咎是您的儿子啊,是您的亲生儿子!他幼时,您不是还说过,无咎是最像您的那个么?” 楼馨慧原本冷眼旁观着,听到这也忍不住动了动嘴角。 这沈冰是为了儿子急傻了吧,陛下才刚说潇无咎愚蠢,她就说潇无咎像陛下,这都不叫拐着弯骂人了,这是指着鼻子骂陛下蠢。 果然,潇乾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瞧见潇无咎办了那下作事的可不是孤,你沈家能一家家去灭口?来人,将这蠢东西关进诏狱,听候发落。” “陛下……陛下!” 任凭沈冰撕心裂肺的叫喊,潇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赏月楼。 楼馨慧冷眼瞧着潇乾的背影,心中有些唏嘘。 曾几何时,沈冰也是冠宠六宫的绝世美人,若不是潇乾不可能让沈家女爬上后位,如今常掌凤印的人还指不定是谁。 三日后,潇无咎的处罚旨意便下来了。 三皇子潇无咎,言行无状知法犯法,枉顾大景律例,褫夺皇子身份,贬为庶人。 贵妃沈冰教导无方,纵子作恶,念其还养育了四皇子潇无蔺,便罚禁足长乐宫,无诏不得踏出长乐宫半步。 如此,这件事到此便算给了沇王府和薛府一个交代。 “据说潇无咎在诏狱听到旨意时整个人都要疯了,不停地叫喊要见父皇。但他脸比挨揍那日还要肿,想来是因着在诏狱无太医医治,口中有些红肿溃烂了。他话也说不清,诏狱那些卒子们又惯会捧高踩低,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潇长枫下朝后给薛嫣讲了潇无咎的事,听得她有些心虚。 “我将皇子给揍了,揍掉了他三颗牙,父皇真没一怒之前对薛家发难?” 潇长枫好笑地摇摇头,“那日瞧见此事的人不少,便是为了平悠悠众口,父皇也不会对潇无咎从轻发落。他如今被褫夺了皇子身份,你揍他便不算是揍皇子。何况他所犯之罪,在大景律例中可是死罪。如今能以庶人身份活下去已是额外开恩。” 薛嫣了解地点点头,“也是,贵妃背靠沈家,沈家老爷子定然也不会瞧着自己的外孙饿死街头,只是潇无咎自己怕是要气死了。” 潇长枫捏了捏薛嫣被她自己手掌撑的嘟起一块的脸颊,“他便是死都不足以偿还他对你做的事,我至今都还后怕。嫣儿,我当时不该扔下你一个人的。” 薛嫣有些不自在,她不习惯瞧潇长枫自责的眼神,“如今不是没事么,想必潇无咎也没想到吧,这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潇长枫板着一张脸将人搂了过来,“不许瞎说,你是我的夫人。” 薛嫣被强行困住,艰难地动了动胳膊,“害!我那就是个比喻,比喻,你撒开!” 潇长枫难得孩子气地将人困在怀中,下巴抵着薛嫣的发顶磨蹭了一下,“不撒,以后都要这么抱着。” “噗,那我岂不是不能出门不能动了……” “嗯,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啊这……那岂不是……如厕也要一起?很臭诶,我不要……” “你闭嘴吧。” 第109章 不多不多,一个香云阁罢了 京城城边上一处偏僻的院落,一个手臂吊在脖子上的人被一队侍卫押送进了院子。 被押送的人正是此前被贬为庶人的潇无咎,他面色阴沉,脸上胡子拉碴,穿着粗布衣裳,瞧上去阴郁又狼狈。 “你们就让本皇子住在这种猪圈一样的地方?” 潇无咎脸上的伤养了几日,总算没那么肿了,说话也没一开始的漏风感,估计是已经习惯了缺三颗牙的状态。 为首的侍卫冷笑一声,“您还是醒醒吧,这二进的院子在京城也不便宜,小户人家一辈子也不定能买下来,以您如今的钱财怕是赁都赁不起呢。 如今您都不是皇子了,一介庶人,还能有个二进的院子,是陛下瞧在贵妃娘娘母族的面儿上,您该知足了。” 潇无咎抓起院中扫落叶的扫帚就朝侍卫丢去,“混账东西,本皇子是天子的儿子,身上是真龙血脉,岂能容你这等腌臜东西羞辱。” 以侍卫的身手,躲开一个扫帚自是轻而易举。 押送的侍卫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人愿意给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对侍卫和宫女呼来喝去的三皇子一个体面。 哦,现在不是三皇子潇无咎了,是庶人潇无咎。 侍卫见潇无咎还是一副没有认清现状的模样,也懒得再同他多费口舌,关上院门便离去了。 院门没上锁,潇无咎可以自由出入。 反正他如今已被贬为庶人,再想自由出入那宫门是不太可能了,便是他跑去宫门口,守门的侍卫也不会放他入内。 虽然对潇无咎来说,这几乎是灭顶之灾,但薛远山还是因着这事气的告假了好些天没去上朝。 薛嫣听闻这事有些汗颜,“我爹这么做是对的,他是怕他自己上朝去会气到在朝堂上说些不知轻重的话,惹来圣怒。” 潇长枫沉吟一阵,“岳父这个脾气,便是父皇,想必也是不想轻易对上的。” 薛嫣认真点头,“言之有理,所以你千万千万不可惹我爹生气,他平日喊得凶只是假的,他若真是生气了,我可是半句都不敢同他顶嘴的。” 潇长枫立马正色道,“嫣儿放心,我一定不惹岳父生气。” 薛嫣默了默,心想:你把他宝贝闺女强娶到手,已经足够他记恨你一辈子了。 “阿娘阿娘……我会射箭了!” 伴着薛粟清亮的童音,房门被推了开来。 薛粟背着一把小弓风一样朝薛嫣奔了过来,被潇长枫一把拦住,还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阿妩,我教过你什么?” 薛粟捂着脑门立时噤声,过了片刻,悄咪咪后退了一步,冲着潇长枫行了个像模像样的礼,“阿爹教过,进这个房间前要先敲敲门,是孩儿莽撞了,请阿爹勿要生气。” 之前原本是将薛粟的小名改做了阿粟,但薛嫣后来想了想,薛粟如今还是孩子,虽说她与潇长枫收养了他,但不能让薛粟忘了生恩。 所以还是叫回了阿妩,这样薛粟长大后也会记得自己还有个亲生的阿娘。 见薛粟懂事,潇长枫满意点头,“你能知晓自己的错便是一件好事,下次可会改正?” 薛粟小鸡啄米般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孩儿下次一定改正,阿爹不生气好不好?” 薛嫣在一旁瞧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开双臂冲着薛粟喊了一声,“阿妩过来阿娘这。” 薛粟瞪着两个葡萄眼瞅瞅薛嫣,又瞅瞅潇长枫。 瞧着薛粟眼中渴望的神情,潇长枫终于微微颔首。 薛粟小小地欢呼一下,冲击了薛嫣的怀抱。 当然,他没忘记把背上的弓取下来放在一旁的桌上,免得戳到他貌美如花的阿娘。 抱了一会儿,薛粟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眼睛眨了眨,从一旁的桌上拿起那把制作精良的小弓,“阿娘阿娘,我今日学了射箭,先生教了姿势,我第一次就上靶了,先生夸我颇有天赋呢!” 拉弓需要一定的臂力,对幼童来说,练习射箭是很辛苦的一件事,至少薛嫣幼时就不乐意射箭,她更偏爱刀枪。 是以薛嫣的射箭技艺平平,不然她就可以亲自教导薛粟了。 潇长枫走过来抬手摸了摸薛粟的脑袋,“教导阿妩的射箭先生是我找给他的,号称大景第一弓,若是那位都说阿妩颇有天赋,那他就是真的很厉害。” 被阿爹夸奖,薛粟高兴到小脸都有些红,“阿爹夸的太实在,阿妩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薛嫣笑的不行,她是真不明白怎么有小家伙害羞都能害羞的如此坦诚。 潇长枫面色温和,“阿爹夸你是因为你真的很优秀,不过你不能骄傲,骄傲会令人迷失自己,以后还是要同先生虚心学习。” 薛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阿妩明白,阿妩一定会认真努力,不辜负爹爹和阿娘的期待。” 潇长枫摇摇头,“阿妩,我和你阿娘并不是希望你成为多么有能力有才华的人,我们只是希望你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保护好自己,所以你最不该辜负的人是你自己。” 薛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孩儿知道了。” 薛嫣有些好奇,“大景第一弓,怎么会心甘情愿来帮你教孩子呢?” 潇长枫沉默一阵,轻轻咳了一声。 薛嫣眉头跳了跳,以她对潇长枫这段时日的了解,他做出这种不太想回话的模样时,定然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 低头瞧了瞧薛粟满眼好奇的模样,薛嫣爱怜地摸摸他的头,“阿妩先出去玩好不好?” 薛粟点点头,很乖巧地拿起自己的小弓跑了出去,还体贴地将门给关上了。 确认小家伙走远之后,薛嫣斜了一眼潇长枫,“行了,阿妩走了,你做了什么好事可以说了。” 潇长枫闻言更加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尖,“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同那位先生……打了个赌。” 听到打赌,薛嫣浅浅吸了口气,“自是打赌,定然是有赌注的,你们赌了什么?” 潇长枫沉默良久,小小声开口,“香云阁……” 第110章 孩子没了 潇长枫沉默良久,小小声开口,“香云阁……” 薛嫣眨眨眼,哦了一声,“香云阁啊……区区一个香云阁。” 潇长枫听薛嫣这么说,先是愣了一瞬,然后赞同地点点头,“对,不过是一个香云……” 结果话未说完,就见自家小姑娘拍桌而起,“你居然跟人赌一个香云阁!潇长枫!潇季卿!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 潇长枫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试图想让薛嫣不那么生气。 但薛嫣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眼眶都红了,“那可是一个香云阁!香云阁在哪,寸土寸金的仙临街,你你……你……” 见小姑娘是真的气着了,潇长枫赶忙将人搂进怀里顺了顺后背,“不气不气,不是真的赌,乖啊,不气。” 薛嫣抬起头,已经气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刚还说是跟人赌……” 潇长枫有些想笑,但求生欲让他忍住了,“我坑了那人一把,这赌他是注定会输的。” 薛嫣不信,“人家大景第一弓,如何能被你坑到?” 潇长枫不敢隐瞒,解释道,“虽然那人习武且弓用的极佳,但酷爱书画,尤其喜欢前朝一位名家的书画。之前在拍卖行,他花重金拍下了一副那位名家的花鸟图,拍卖结束后我去找他,同他说他那幅是假的,他不信,我便同他打了个赌。” 薛嫣吸了吸鼻子,勉强控制住眼泪,“那你又怎知人家拍的一定是假的?你都说是名家书画了,又不是你亲自画的。” 潇长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真话,“那幅画的真迹我在宫里见过,当时是父皇赠予太傅的,但是被朝云用墨在那鸟上添了猫的胡须,拍卖行里那人买下的那幅毫无墨迹不说,且纸张也不似宫中那幅陈旧,自然不会是真的。” …… 潇云凤还真是个鬼见愁呢。 薛嫣听完解释,这才算是稍稍冷静了些,只是说话是鼻音还消不下去,“那你这么骗他,他若是知道真相后一怒之下找你麻烦或是欺负阿妩怎么办?” 潇长枫安抚地顺了顺薛嫣的发梢,“不会的,他答应做阿妩的弓箭教习先生时,我便把真相告知于他了,虽然他的确有些生气,来来回回指着我念了许多遍我不讲道义,但最终还是觉得是他自己太过自负才会输于我,所以他还是会教导阿妩的。” 薛嫣这才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只让阿妩学习射箭,还要请个教他识文断字的先生。” 潇长枫点点头,正想说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瞧了瞧薛嫣,“夫人,我可是听岳父说了,你小时候一到习字课,就想方设法装病,将先生气走了好几个,但只要习武,就有用不完的精力,先生都累了,你还精神的很。 这么说来,阿妩虽不是你亲生,但却同你很是相像,之前让他挑,他一下就挑中了习箭术,那些文章词句,他是瞧都不瞧一眼。” 薛嫣有点尴尬,忍不住拍了潇长枫的手臂一下,“再说阿妩呢,你怎么就说到我头上了?我那只是年幼不懂事,如今懂了,自然不能让阿妩同我一般。” 潇长枫缓缓眨了眨眼,觉着被拍的手臂一阵酸麻,心里暗暗思忖,以后一定不能惹自家小姑娘生气。 打不过打不过,惹不起惹不起。 就在诸事暂定,所有人都觉得能过段太平日子时,宫内传来了叫人心情复杂的消息。 小淑妃的孩子没了。 因着夏颖儿之前还有一位淑妃,因此大家背地里都习惯叫夏颖儿小淑妃。 至于那孩子,据说是夏颖儿有日突然来了兴致想去御花园走走。 虽说她身子渐重,实是不该没事在朝露殿外瞎晃,但据宫人所说,那日夏颖儿就同魔怔了似的,一定要去御花园。 走至湖边时,她又觉着周围的侍从太多,叫她喘不上气,便将一部分人留在了后面。 结果,行至湖岸边时,由于前两日下了几场雨,夏颖儿脚下一滑,跌入了湖中。 虽说此时还是秋日,湖水算不得很凉,但受惊加上泡水,夏颖儿很快就见了红。 王太医听闻后立马赶到了朝露殿,但还是没能保住夏颖儿腹中的孩子。 流掉的孩子,是个已经五个月大的男婴。 景皇知道此事后震怒,处置了当日跟在夏颖儿身边的好些宫女内侍,并下令彻查此事。 但听闻那日落水完全是个意外,是夏颖儿自己让侍从离她远些,也是她自己非要去湖边。 宫女甚至提醒过她湖边湿滑很是危险,但夏颖儿非但不听,还叫人掌了那个提醒她的宫女的嘴。 谁想宫女一语成谶,夏颖儿去了湖边还没走两步便失足落入了湖中。 且因着此事,宫中还流出了一个传言。 说是早年故去的淑妃怨气未散,附在了夏颖儿身上,这才叫她那日着魔一般非要去御花园逛。 那位淑妃,以前也是怀过龙子的,只是不知原何没能保住。 这些消息飞出宫,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若是放在早些年,潇乾刚即位时,他是断然不会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只是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些,他听到这些传言,下意识心头紧了紧,眼前也闪现出前淑妃那张温婉柔美的脸。 而听闻这消息反应最大的还要数皇后了,为了怕旁人多想,楼馨慧也不敢做什么。 但听宫人说,凤鸣宫的烛火,最近日日夜夜都是亮着的,半刻也不敢熄灭。 薛嫣听到这事后,第一反应是可惜了孩子,毕竟无论大人做了什么,孩子是无辜的。 “作为一个母亲,应当是全天下最在乎即将出世的孩子的那一个,如若知晓了前几日下过雨,又为何还非要靠近那地面湿滑的湖边呢?” 潇长枫听到这个疑问,语气淡然地回答,“这问题大家都能想到,也都发觉了不正常,所以父皇才叫人去查的。甚至还叫王太医将淑妃从入宫到现在用过的所有香薰都查了一遍,看其中是否是有致幻效果的香。” 薛嫣手指点了点桌面,“父皇是觉得,淑妃是出了幻觉,才非要去御花园的?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第111章 可怖的猜测 “父皇是觉得,淑妃是出了幻觉,才非要去御花园的?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潇长枫点点头,等薛嫣继续说。 “我觉得就算把所有淑妃用过的香都查一遍,也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因为问题肯定不是出在香上。 宫女和内侍只说她那天魔怔一般想要去御花园转转,但却没说她别的行为与平日不同,所以出现幻觉的可能性不高。” 潇长枫沉吟片刻,“我也是如此认为,那些能致幻的香我也有所了解,致幻的同时一般还会伴随着其他奇怪的举动,而淑妃除了非要去御花园之外,哪里都不奇怪。” 薛嫣顿了顿,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瞧着潇长枫,“你为什么会了解致幻香?” 潇长枫连忙一脸正经地表示,“夫人可别乱想,是我幼时岁一位嬷嬷学过一些,那位嬷嬷是我母妃的奶嬷嬷,学过医术药理。 我幼时一直是她带着我,她总说人要多学点东西才好自保,于是就教了我许多……咳,关于香也教了我不少,所以我略懂一些。” 薛嫣怀疑地眨眨眼,“你这表情可不像是只懂一些啊……” 潇长枫满脸无辜,“夫人怀疑我,我有些伤心。” 薛嫣受不了他这黏黏糊糊的语气,赶忙止住了这个话题,“我们还是说说淑妃吧。你觉得淑妃是失足落入湖中么?” 潇长枫眼神闪了闪,“重点在这「失足」二字上。我虽不是女子,但也知道,一个母亲最在乎的定然是她腹中的孩子。 那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听太医说还是个男胎。说句不中听的,在那皇宫中若是哪个嫔妃能诞下一位皇子,真真是可以母凭子贵。” 薛嫣想起那个已经无法降世的孩子,心头有些闷,“对啊,一个有五个月身孕的母亲,正常情况都不会下过雨的湖边吧,任何危害孩子的行为,她心都应该是抗拒的才对,怎么还会主动过去呢?除非……” 薛嫣与潇长枫对视一眼,说出了心底最不愿相信的那个猜测,“她是故意去的御花园,她知道她腹中的孩子要保不住了,所以才故意失足落入湖中,好叫人认为这孩子是因为落入湖中才没的。 但旁人都不是傻子,谁会不怀疑她非要去湖边的用意呢?父皇也让人去查了,至于能查到什么,就看淑妃想拖谁下水了……” 潇长枫有些沉默,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他母妃也是因着这些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才过早地离开了他和朝云。 潇长枫沉默良久,久到薛嫣都停下思考看着他,这才回过神,“夫人为何这么看着我?” 薛嫣摇摇头,伸手在潇长枫侧脸贴了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你在缅怀什么人。” 潇长枫将薛嫣的手握在掌心中捏了捏,“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母妃,我母妃同以前的淑妃关系要好,只是两人都去的早了些。” 薛嫣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母妃去的比前淑妃早,母妃去了后,前淑妃虽然不是很得父皇宠爱,但她还是极尽所能地关照着我和凤儿。 只可惜身在宫中,尤其是后妃,总有难以言说的苦恼,她也有照看不到我们的时候。我七岁时前淑妃有了身孕,只是孩子在五个月大的时候没了,前淑妃也因血崩而亡。” 也是五个月…… 薛嫣也沉默了下来,她有些难受。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同潇长枫施放善意,却还早早身故,他这些年该过的何等艰难。 潇长枫只是想起过往有些感慨,但一点也没想把他的小姑娘弄哭,“怎么还红了眼睛呢?嫣儿别难过,我觉得前淑妃没了是好事。她那样温软又多愁善感的性格,在这皇宫中走不了多远。 若是孩子生下来,可能她跟孩子都会下场很惨。我知道这话很残忍,但后宫便是如此。” 薛嫣将脑袋埋在潇长枫颈侧,声音也闷闷的,“那之前那位淑妃的孩子是如何没的?” 潇长枫伸手将薛嫣圈入怀中,不让她瞧自己冷下来的面色,“太医从前淑妃用的安神香底和安胎药渣中验出了藏红花。” 薛嫣指尖发凉,“那……可知晓是何人所为?” 潇长枫收紧了些手臂,“对外说是前淑妃的贴身宫女因记恨她高居妃位腹中还得了龙胎,一时心生嫉妒,所以对前淑妃的香和饮食动了手脚。” 薛嫣抬起头,觉得此刻潇长枫的眼神有些陌生,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如此带着凶意和杀气的目光,“你即说了「对外」,那肯定是还有实际情况的吧?” 潇长枫伸手遮住了薛嫣的双眼,觉着自己此刻的样子定然很凶,万一吓着小姑娘可怎么是好。 “是皇后动的手,她以为做到万无一失了,但没想到当时我被其他皇子追赶,无处可去就躲进了朝露殿,没想到正巧瞧见了红袖给前淑妃的贴身宫女海棠递东西。 我当时知道皇后不喜欢前淑妃,就偷偷跟过去瞧了瞧,海棠打开了红袖给的匣子,里面是香片和药包。” 说到这,潇长枫覆在薛嫣眼前的手有些微微发抖,“当时我若是告诉了前淑妃,也许那个孩子就能平安降生了,可是我没有说,我没想到这会让她丧命。她待我那般好,我却没告诉她……” 薛嫣闭着眼用双手环住潇长枫的后背,一下又一下顺着,“不是你的错,前淑妃是皇后害死的,不是你让皇后下的药,也不是你让海棠背叛她。季卿,你不能将这件事的结果揽在你身上,你当时不过七岁,谁会信一个七岁孩子的话?你若是去说了,死的就不只是前淑妃了,你和凤儿也会死。” 潇长枫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算勉强将情绪压制了下去,“说来我也奇怪,父皇不待见我,皇后更不待见我,她有本事害死淑妃,为何却容忍我活到了现在?他们若是喜爱凤儿,大可以弄死我,只留一个公主,如此还能少一个皇子去争夺皇位。” 是啊,为什么呢…… 第112章 闺中密友 流言愈演愈烈。 不止宫里,甚至连京中都在传——已故的大淑妃化成厉鬼回来了,她当年是枉死,心怀怨气,如今才会害的小淑妃的孩子没了。 大家都说小淑妃是受害的那个,罪人就是当年害死大淑妃的人。 可是当年大淑妃死了海棠就被处死了,按理说仇人已死,大淑妃该瞑目了。 如今她回来,那就证明当年的事情还有旁人不知道的冤情。 这些传言在民间传的有鼻子有眼,传入宫中后,皇后整整三日没有踏出过凤鸣宫一步。 潇允成有些着急,他母后越是如此,宫中的人就越是会觉得当年大淑妃的死就是他母后所为。 有些流言一旦传的久了,假的都会成真。旁的人信了,父皇也就会信。 更何况,大淑妃当年确实是他母后所害。 楼馨慧一直觉得这事儿除了她和红袖,已经没有旁人知晓了,却没想到当年红袖威胁海棠时,被躲在假山洞中的潇允成给听了去。 潇允成坐在楼馨慧的床榻前,望着不过数日已消瘦了好些的母后,心里着急又心疼,“母后,您如此是何苦,那些传言明明就是夏颖儿故意找人放出去的,您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做的事来惩罚自己?” 楼馨慧仿佛没听见潇允成说了什么,只是盯着远处桌上的汝窑细颈瓶瞧着,过了半晌才转过脸瞧了瞧潇允成,“允成,你一定要做皇帝。” 潇允成吃了一惊,下意识抬手想去捂楼馨慧的嘴,“母后,您在说什……” 楼馨慧一把扯下潇允成的手,死死抓在手中,指甲几乎嵌进了潇允成的皮肉,“你一定要做皇帝!只有你做了皇帝,本宫才会是太后,才能处死夏颖儿那个小贱人!” “母后!” 潇允成厉声阻止楼馨慧继续胡言乱语,“母后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您还嫌这宫中的传言不够多么?母后,儿子是太子不错,但儿子现在只是太子,父皇才是皇帝,您清醒一点。以后方才那种话万不可再说了,若是传到父皇耳中,您让儿子如何自处?” “你如何自处?现在是本宫该如何自处!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给本宫走,出去,滚!当不上皇帝你就再也别来这凤鸣宫!” 楼馨慧抓起手边一切能那动的物件,疯狂往潇允成身上砸去。 直到药碗中的瓷勺砸在额角,潇允成终于受不了了,唤了宫女来安抚楼馨慧,“你们来照顾母后。” 潇允成寒着脸快步往外走去,红袖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殿下,太子殿下,等等!” 终于,红袖在凤鸣宫的宫门前追上了潇允成,“殿下!” 潇允成停下脚步,眼神不善地盯着红袖。 他知道红袖是楼馨慧的心腹,也知道几乎所有的事情红袖都有参与,包括九年前的那件事情。 “红袖,你拦住本宫有何事要说?” 潇允成一直都觉得红袖知道了太多关于他母后不好的事情,也觉得这个宫女有些过于心狠手辣。 若不是许多事情楼馨慧只放心让红袖去办,他早就将这个宫女给处理掉了。 红袖瞧见潇允成的神色,心里惊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开口说道,“殿下,近来娘娘总说夜里能瞧见人影,不仅不让奴婢熄灯,还叫好些宫女陪在寝殿。奴婢们累点没什么,但娘娘总这样夜不能寐,日子久了身子会垮的。偏偏娘娘还不准奴婢去请太医,奴婢实在担心娘娘的身子,还望殿下能劝劝娘娘。” 潇允成问,“人影?什么样的人影,母后可有说过那人影是谁?” 红袖脸色白了白,四下瞧了瞧,没瞧见旁的人,这才压低声音开口,“娘娘只说……那人影叫碧芸。” 碧芸……姜碧芸! 潇允成瞳孔猛缩了一下。 前淑妃姜氏,名唤姜清漪,小字碧芸。 知道姜氏小字的人不多,但潇允成恰好知道。 有次楼馨慧在凤鸣宫贪杯,多喝了点果酒醉了过去,他就听见母后在唤姜碧芸。 后来他还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姜碧芸便是前淑妃姜清漪。 其实楼馨慧入宫前同姜清漪是非常要好的闺中姐妹,但这段姐妹情终止与楼馨慧做了皇后的第三年,姜家女应诏入宫为妃。 旨意是潇乾下的,姜家其实并不想将女儿嫁入皇室。 原本入宫的该是姜清漪的嫡姐姜清浣,楼馨慧还同姜清漪保证,待她嫡姐入宫后,即便不得圣宠,楼馨慧也定然会照顾好她嫡姐。 只是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入宫的人变成了姜清漪。 圣旨上只说了要姜家女入宫为妃,却并未说究竟要哪位姑娘,因此入宫的人最后是姜清漪,潇乾也并未因此不满。 姜清漪承宠的第二日,楼馨慧便红着眼来问她要一个解释。 姜清漪闭口不愿多言,逼急了就说是她倾慕陛下,因此向家中求来了这个入宫的机会,她嫡姐因为心疼她,所以就将这机会让给了她。 楼馨慧入宫前就知道,姜清漪有心上人,那人是定远侯府的小侯爷褚子晋,根本就不是陛下。 但姜清漪绝口不提她与褚子晋,也不肯给楼馨慧一个解释。 如此僵持了一段时日后,二人便彻底反目。 后潇乾虽对姜清漪不冷不热,但隔那么一段时间总会去一趟朝露殿。 直到姜清漪身死都是楼馨慧心中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听见我母后唤那人影碧芸的,除了你还有谁?” 红袖垂着头,潇允成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回殿下,当时娘娘的寝宫中有三四个宫女,大家都听见了。” 潇允成顿了顿,深深望了红袖一眼,“那你便叫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在这凤鸣宫办差,就要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红袖福了福身,“殿下放心,奴婢定然会仔细叮嘱她们,叫她们都管好自己的嘴。” 潇允成冷淡地嗯了一声后,又向楼馨慧的寝殿望了一眼,这才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第113章 你不能变 潇允成甩袖离去后,红袖这才扶住了一旁的宫墙,她后背的衣裳,已经叫冷汗湿了个透。 其实听见皇后唤「碧芸」二字的只有红袖一人,但方才潇允成问话时,她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杀意,幸而她急中生智说有三四个人都听见了。 如今凤鸣宫经不得更多了,突然死好几个宫女定然会叫人注意到。 若是牵扯出前淑妃的事,众人势必会怀疑小淑妃坠湖是否也与皇后有关。 若是一国皇后谋害皇嗣,等着她的便只能是废后一条出路。 皇后都废了,他这个太子离被废也就不远了。 老三已经废了,现在对潇允成危险最大的就是老四潇无蔺,他容不得这太子之位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若不是如此,只怕红袖要活不过今日了。 康灵萱腹中的孩子已经八个月大了,因着夏颖儿的事,她已经几日未能安眠,每每睡着便会从噩梦中惊醒。 因着孩子的月份已经大了,太医不好再随便给康灵萱用安神药,怕伤到了孩子。 康灵萱自己也不肯用药,便只能这么一日日挨着。 不过半月,已经瘦了好几圈,浑身上下只有肚子大的突兀。 宫内宫人们私下都在说是大淑妃诅咒了小淑妃,所以已经成型的小皇子才会没了,因着康昭仪也有孕,所以还连带着惊扰到了康昭仪。 “康灵萱入宫前的侍女在夏颖儿出事前去见过一个江湖游医,给了他十锭金子,从他那取了些药粉。这些药粉后来被送入了宫中,送到了康灵萱手中。” 潇长枫坐在书房内,薛嫣今日去了军营,眼下才刚刚回来,身上还穿着骑装,“你的意思是,夏颖儿腹中的孩子是康家弄掉的?康家害了夏颖儿的孩子,还试图嫁祸给皇后?康家这一石二鸟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该说他们胃口太大,饿坏了脑子么?” 潇长枫摇摇头,“我不认为康家有这大胃口,说不准是康灵萱的胃口变大了。夏颖儿是夏家人,皇后是她的姨母,用夏颖儿拖皇后下水会发生什么? 谋害皇嗣是死罪,哪怕一国之母也一样。皇后失德,她的儿子还能继续安稳做太子么?若是太子被废,谁能得宜?” 薛嫣怔了怔,“潇无咎被贬庶人,贵妃和潇无蔺近日必不可能再有动作。二皇子早夭,五皇子六皇子生母是宫女,本就无缘帝位,你在宫中又一向都不受父皇待见。如果康灵萱生的是个男孩,那太子被废她就是最大的得宜者。” 薛嫣有些不理解,“但当初万寿节上,我瞧着她是真的喜爱父皇,别的可以骗人,眼神不能,她怎么……” 潇长枫长叹一声,“嫣儿,人是会变的,权力这种东西最能蛊惑人心,哪怕是一个女人,也会想要尝尝权力的滋味。 如果其他皇子都不能继位,她康灵萱肚子里的那个就是她最大的依仗。我猜应是有什么人同她保证过,她这一胎定然是个男孩,否则她也不必如此冒险。” 虽说薛嫣不怎么喜欢那个曾经冒用她身份的夏颖儿,但稚子无辜。 何况是还未出世的孩子,“康灵萱是知道自己腹中的是男孩,所以怕夏颖儿也生个男孩出来,如此便又多一人去争那个位置,对么?” 潇长枫点头,“虽是猜测,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但她怎么就能确定她这一胎一定是个男孩呢?万一是个公主,她期望的一切岂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去害一个孩子,这让薛嫣不能接受。 “有那种专门看男女的医师,只要搭一撘脉象,就能知道女子腹中的胎儿是男是女。只要有机会,哪怕只有一半,为了那个位置也值得一试了不是么?” 见薛嫣有些呼吸不畅,潇长枫走近替她将披风解了下来,揽住她坐在窗边的软塌上。 推开窗户,抬眼就能瞧见院子里遮天蔽日的大树。 这树是修沇王府时潇长枫专门命人寻来的,刚栽在这院中时树的状态很是不好,潇长枫一度认为这棵老树活不了太久了,不料只是过了一冬,它又郁郁葱葱了起来。 “嫣儿你看那棵树,它为了活下来,可以将根须扎进地下几丈乃至十几丈深。树尚且如此,更遑论人。树的诉求是活下去,比较单一,人就不同了,七情六欲,每一样都会令人迷失心智。” 薛嫣望着那风一吹过就沙沙作响的树,转回头望向潇长枫,“那么你呢,会不会终有一日,你也迷失在权力的争斗中。” 潇长枫执起薛嫣的手将其覆在自己眼前,“我不会,我的诉求唯有你,那个位置是为了实现你的心愿,唯有我坐上去,才能让你希望的都变为现实。” 薛嫣心头有些发热。 一个俊美无俦的人对着自己做出如此郑重的承诺,恐怕任谁都有些难以抵抗吧。 薛嫣轻哼一声,“你说的倒是好听,谁晓得日后会如何呢。你方才不还说人都是会变的么。” 潇长枫依旧闭着眼,还轻按了按薛嫣的手背,“若我变了,你便遮住我的眼让我无法前行,你来做我的眼,你想让我去往何方,便往那个地方指。没有你我将寸步难行,如此,你便也无需担心我会变了。” 这下不止心头发热,薛嫣连手心都有些烫了。 潇长枫纤长的眼睫就在她掌心轻扫,带起一阵又一阵痒意。 “你想的美,我才不做你的眼。你若日后变了,不论你是何种身份,都不需我,我父亲一准拎着棒子来敲断你的腿。” 有些黏腻的气氛叫薛嫣一句「敲断你的腿」给搅散的丝毫不剩,潇长枫笑的不行,将耳朵贴在薛嫣心口上,听那铿锵有力的心跳,“那嫣儿可一定要拦着岳父,他若是一个没轻重,不是敲断我的腿,而是将我敲傻了,那嫣儿以后可就要有一个傻子夫君了,说出去多丢人。” 薛嫣一本正经道,“傻子挺好,我就喜欢傻子。” “好,那我便做个傻子。” 第114章 第二个天下第一弓 “手臂伸直,脚下用力。两腿跨度与肩齐平,不要眯眼,用双眼去看,不要总用一只眼!” 严厉的声音伴随着藤条抽打在身体上的声音,不断在沇王府的后院中响起。 这院子被潇长枫改了改,原本的景和花花草草都挪了个干净,改成了薛粟的一个小练武场。 虽说比薛嫣在京郊大营的校场小了不是一星半点,但麻雀虽小,胜在五脏俱全。 潇长枫将能数得上类别的兵器都寻来放在了练武场周围的武器架上。 谢澜黑着脸,左手拿着藤条,时不时在眼前的小家伙身上敲敲打打。 虽然不得不承认,这个叫薛粟的小子是颇有天赋,但只要一瞧见薛粟,他就想起这小子的爹是怎么坑他的。 明明知道那幅花鸟图是假的,还非要激自己同他赌! 谢澜觉得自己被耍了,他还是叫嚷着上赶着让人耍的。 倒是不关薛粟这小子什么事儿,就是他自己觉得有些丢人。 既然丢了人,总要找补找补。 他也没有故意要为难薛粟,反正他是薛粟的先生。 先生教导学生,天经地义。 “说了手臂要伸直,你爹今日是没给你饭吃么,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手臂都伸不直?” 薛粟抿了抿唇,用力将胳膊抻直,手中的弓已拉满,下一瞬,听到了「放」字,薛粟左手一松,弓弦的嗡鸣声响起,而箭已经死死钉在数尺之外箭靶上,箭尖深深嵌入中心的红点。 谢澜用力控制着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好吧他承认,虽然薛粟的爹不是什么好人,但薛粟确确实实是个使弓的天才。 他谢澜在薛粟这个年级时还在没心没肺地玩泥巴,后来不照样是天下第一弓。 薛粟如今还小,假以时日,这天下第一弓的名头,怕是要让给他了。 薛粟一箭射中靶心,严肃了半日的小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黑漆漆的葡萄眼里仿佛盛了天上的星子,会过头来兴奋地瞧着谢澜,就差在脸上写着「求表扬」三个字了。 瞧着小家伙亮晶晶的眼睛,谢澜终于忍不住笑了笑,“射的不错。小家伙,我用这藤条抽了你这么多下,你倒是不记仇。” 薛粟摸了摸被抽的胳膊和腿,虽说藤条抽在身上是有些疼,但他爹说过了,要先能吃得了苦,后才能成才。 薛粟咧了咧嘴,“先生抽我是因为我动作不规范,我爹也说过,有些坏习惯要从一开始就改掉,不能等以后。先生教导我是为我好,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记先生的仇。” 谢澜装模作样嗯了一声,“你爹这倒是说了句人话。” 薛粟眨眨眼,想反驳一下他爹说的话都很对很好,但瞧见谢澜手中的藤条,再想想隐隐作痛的胳膊,还是抿抿唇把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能让先生开心点,就暂时让他爹挨两句骂吧,反正天知地知他知先生知,只要没被他爹听见,就权当先生没说过吧。 “一般人都习惯左手持弓,是因为他们右臂较为有力,能拉动弓弦。但你习惯右手持弓,你平日习字是用左手习字么?” 薛粟摇摇头,“回先生的话,我习字一直用的都是右手。” 谢澜挑了挑眉,“这就奇了怪了,那你用左手持弓试试,用右手去拉弓弦。” 薛粟看了看手中的弓,目光中带了一点点不情愿。 “怎么?你右手有什么问题?” 薛粟绷着一张小脸,“之前我射箭给阿娘看时,她夸过我右手持弓的样子很好看。” “就因为这个?” 薛粟点点头,下一瞬胳膊上就挨了一藤条,“小小年纪就知道这些乱七八糟了?去去去,用左手持弓,右手拉弦!” 薛粟委委屈屈地换了左手持弓,照着之前谢澜教过的姿势上箭满弓,箭如疾驰的飞鸟般,再次稳稳嵌入靶心。 谢澜彻底怔住了。 人人都有擅长的事物,就像他,十多岁才开始学习弓箭,如今依旧是天下第一弓。 只是他左右手虽都能持弓,但明显左手持弓时箭会更稳些。 而刚刚薛粟换了左手持弓,那箭飞射而出的速度和力道却同右手持弓时没有丝毫区别。 这是极为罕见的双手弓,这孩子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谢澜心里如同教人放了一把火,热的他眼眶差点都红了,“你爹是不是还找了个教书先生叫你习文断字?” 薛粟点点头,“今日是跟您习箭,明日就要去听夫子讲课了。一日文一日武,我爹说了,肚子里要有墨,才不至于做个只会功夫的莽夫。” 谢澜险些气的吹胡子瞪眼。 好吧,他也没胡子可吹,“别听你爹瞎咧咧,明日你不要去了,还跟着我。你这双手弓使的如此好,不能将时间浪费在习文上。” 谢澜话音将落,就听见了一个反对的声音。 “我将我儿子交给你,是想你教他习得好的箭术,而不是让你教他逃掉夫子的课!” 谢澜瞪着眼转头,果然瞧见了背着手往练武场这边走来的潇长枫。 “你也没告诉我你儿子有两手持弓的功夫啊。” 潇长枫步子顿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瞧了薛粟两眼,这才继续往过来走。 谢澜瞧着他这眼神直接翻了个白眼,“敢情你还不知道呢,这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 换做是旁的人,根本不敢用这种语气同潇长枫讲话,但谢澜是江湖人士,一点都不畏惧皇权,也就不会被所谓的身份和地位束缚住。 潇长枫也学着谢澜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坑你一次,你至于记恨到现在,还想占我儿子的便宜?” 谢澜哼了一声,“反正他明日还得跟着我习箭。” 潇长枫沉下脸,“不行,夫子那边已经说好了。一日文一日武,不可更改。” 谢澜有些着急,“可你儿子是箭术天才!浪费光阴在习文上就是暴殄天物!” 潇长枫沉默了一阵,还是摇摇头,“我让他习箭,是为了让他有遇事时自保的能力,而不是期望他做下一个天下第一弓。而让他习文,是为了让他明事理懂善恶。” 谢澜说不过潇长枫,气的直跺脚,瞧了薛粟好几眼,终是骂骂咧咧的扭头走掉了。 薛粟有些着急,“阿爹,先生会不会生气了以后都不教我?” 潇长枫摸摸薛粟的脑袋,“不会的,阿妩是天才,你先生才舍不得不教你。” 第115章 请帖 康昭仪生了,生了个小皇子。 虽说康灵萱前些时日因着淑妃的事吓得瘦了好几圈,好在孩子生出来还是白白胖胖,喜人的紧。 皇宫多年未有皇子降生,在此之前最小的皇子便是潇长枫了,但潇长枫今年也一十有六,虚岁都十七了。 时隔十六年,景皇再得龙子,自是满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连带着之前淑妃坠湖滑胎的晦气事儿都被盖了过去。 潇乾得了儿子,心情都舒畅了不少,他本就宠过这康家女好一段时日,如今因着这白胖的儿子,瞧康灵萱也顺眼多了。 “康昭仪这些时日辛苦了,你为孤添了个儿子,是大功臣。崔祥,拟旨,康昭仪贤良淑德,便晋为贤妃吧。” 康灵萱昨日才生完产,如今还苍白着一张脸,听到这心心念念了许久的晋位旨意,激动的眼中全是泪花,“谢陛下垂帘,谢陛下……” 说着康灵萱就想从床榻上起身行礼。 潇乾瞧着,连忙让宫女把她扶了回去,“贤妃如今身子骨正需要养着,这些虚礼就免了吧,你好生休息,孤过些时候再来看皇儿和你。” 康灵萱柔顺地点点头,连忙吩咐身边得用的宫女流云,“臣妾恭送陛下,流云,快代我送送陛下。” 潇乾走了,从他来祥和宫瞧了刚出生的儿子和康灵萱,到他走,总共呆了半个时辰都不到。 生完产不能见风,祥和宫的寝殿里换了厚重的门帘。 那帘子落下去的瞬间,潇乾的身影便消失在康灵萱的眼前。 明明还没到腊月,寝殿内也染着火盆,康灵萱却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 不知怎的,方才陛下说她是功臣的时候,康灵萱脸上虽是欣喜的表情,心底却一片寒凉。 因着生了个皇子,所以她是功臣,就连晋了妃位也是因此。 不是因陛下多喜欢她多宠爱她,而是因为她生了个皇子。 这妃位如同给她的嘉奖,她如同陛下的一个士兵、一位臣子,而不是两情相悦的夫妻。 哦,不对,她不是陛下的妻,贤妃听上去好听。可说到底,也就是个妾,最多算个贵妾。 可真是惹人发笑。 康灵萱瞧着头顶的床帐,她刚出生的儿子被乳母抱去了旁边。 偌大的床上,她疲惫至极,却无法入眠。 八皇子满月后被赐名鸿羲,潇鸿羲。 康家逢了喜事,定然是要庆贺一番。 康家二房康修文的娘子生性喜欢热闹,正巧这么大的喜事发生,便广邀京城贵女公子们去康家在京郊的马球场一同乐呵乐呵。 桑雉拿着管家送进来的请帖,塞在了好不容易休沐一日的薛嫣眼皮子底下,“王妃,康二娘子的帖子也递到咱们府上来了,您请过目。” 薛嫣瞥了一眼请帖,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康二娘子是谁,会议未果,薛嫣蹙了蹙眉,“不认得,不去。” 桑雉连忙又推了推帖子,“康二娘子,就礼部尚书康大人的弟弟的娘子。” 薛嫣噎了一下,心想这也真够「近」的,康修齐她都不熟,遑论他弟弟的娘子。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作甚的要理会,“我同她不相熟,为何要去?” 桑雉哎哟了一声,朝一旁倚在矮桌上的潇长枫瞧了一眼,意思是让他劝劝自家王妃。 潇长枫爱莫能助地耸耸肩,拒绝了桑雉的求救。 桑雉只好苦口婆心地劝,“王妃,康二娘子组的是马球局,定然是要邀许多身手好的娘子和儿郎们去,您日日不是在军营就是在王府,如此下去会憋坏的,正好去马球场乐呵乐呵呗。” 薛嫣眉毛高高扬起,“桑雉,我打马球什么样你又不是没瞧见过,你确定我去是乐呵乐呵,而不是砸场子么?” 桑雉噎了一下,看了看自家王妃,又看了看一脸事不关己的潇长枫,气的跺跺脚,扭头出去了。 薛嫣瞧着桑雉的背影,嘿了一声,“你瞧瞧你瞧瞧,给这丫头惯坏了不是,如今都开始同我置气了。这什么劳什子的康二娘子,我见都没见过她,这帖子究竟是怎么递进来的?管家呢,我要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潇长枫眼见薛嫣要去找管家撒气,连忙坐直身体将人拦了回来,“嫣儿不气。这康二娘子是康修文的夫人,平日里便喜欢宴请宾客或是约上一群人去打马球。 康修文还专门为他夫人在京郊买了块地皮修了个马球场。 因着去的年轻人多些,好多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去打马球。 实际上是让家中适龄的儿郎娘子们去相看一二。康二娘子的马球帖子,在京中可是紧俏的很,她肯递给你,是瞧得起你。” 薛嫣学着潇长枫方才的姿势,也耸了耸肩,“她瞧不瞧得起我与我何干,我又不在乎。” 潇长枫笑倒在薛嫣腿上,枕着她的腿瞧上看去。 明明已经是薛粟的阿娘了,他的小姑娘怎么还是如此可爱,偏偏他就喜欢她这种傲气的小模样,“你若不想去便回了,不过我是觉得能去瞧瞧,正好阿妩来京城许多时日了,还没出去见过世面,可以趁这次机会带他去瞧瞧。” 薛嫣闻言翻开刚才被她嫌弃的那张请帖,发现请得不只是她,还有潇长枫,立即作势要挠他痒痒,“好啊,敢情是你不想得罪人又不肯一个人去,这才来忽悠我要我一起。” 潇长枫连连告饶,“不是不是,夫人可真误会我了。阿妩到底不是在京中长大的孩子,要想完全适应京中的圈子还要多接触人才是。” 薛嫣手劲松了松,有些犹豫,“可阿妩的长相……我怕有人欺负他。” 潇长枫闻言神色轻松地摇了摇头,“你当所有人都是潇无咎那种蠢货?阿妩身上是有突厥人的血脉,但他如今是你的儿子。你是谁,你是大景的亲王妃,还是大景唯一一位女将军,谁闲到去寻你儿子的乐子?他们就算瞧不上我这个沇王,也要掂量掂量我们杀敌如切菜的镇北将军不是?” 第116章 康家别苑 薛嫣思量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那你便同我一齐带着阿妩去吧,让他去玩乐玩乐也好。小孩子家家的,整日就知道抱着他那把弓,我瞧着都快魔怔了,都怪你!” 潇长枫如今认错已经认的相当熟练,薛嫣说他,他便把头埋进薛嫣柔软的腰腹间,闷声道歉,“夫人说的是,都是我的错,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薛嫣不希的同他一般见识,“呸,就你会油嘴滑舌。” 马球约在十一月廿一。 虽说如今天冷了些,但马球场的地已经让人提前松过了,且马球场的西边种了一小片梅林,如今都含着苞,很是风雅。 薛嫣穿了一声滚着白狐毛边的檀色骑装,衬得皮肤晶莹剔透。 潇长枫穿了同款滚边的鸦青色,而薛粟也穿了牙白色的同款骑装,同样是滚了一圈边。 这白狐毛纯粹无杂色,可是不好得的宝贝。 薛粟换好了衣裳,兴冲冲地背上了自己的小弓。 薛嫣原本不欲让他带着弓去,觉得明明是打马球,她去就已经够砸场子了,再背着弓去岂不更像是砸场子的。 还是潇长枫告诉她那马球场只是叫马球场,不单单只是打马球,还有投壶,射箭等等玩法,薛嫣这才允了薛粟背上他那半刻不愿离身的弓。 潇长枫说这马球场是康修文专门为了自家夫人修建的,重点就在这修建二字上。 马球场被一眼望不到头的围墙圈了起来,大门也很是气派,当中还挂了块烫金的牌匾,上书「康家别苑」,瞧着倒是风雅。 沇王府的马车甫一停下,就有腿脚麻利的小厮搬来了脚踏放在一边。 最先下车的是桑雉,然后就是潇长枫,潇长枫下车后先是回头将薛嫣扶了下来,然后才把薛粟抱下马车。 虽然薛嫣并不需要他扶就是了,但潇长枫出门在外,对这种扶自家夫人的事格外看重。 薛嫣要是不让他扶,他回去保证会各种委屈不开心,说着说着还会说他要伤心的死掉了,得要薛嫣补偿。 但最终这补偿会是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现在薛嫣都安安然然让他扶,丝毫不给他借题发挥的余地。 也不知是不是总统谢澜混在一起,薛粟虽是第一次离开沇王府这么远,但也丝毫没有露怯,反而转着两颗黑澄澄的葡萄眼左右瞧着,新奇的很。 “阿娘,会有同我一般大的小孩子么?” 薛嫣摸摸薛粟的发顶,“会的,还会有比你大些或比你小些的,若是遇见了小姑娘,阿妩可不能欺负人家。” 薛粟立马严肃地点点头,“阿娘放心,我定然不会欺负旁人的。若是……若是看到有人被欺负,我也会去同欺负人的那个讲道理的。” 薛嫣满意地点头,斜睨了潇长枫一眼,大意为,「瞧瞧,这就是我儿子,是不是同我一般正直可靠」。 潇长枫失笑,将脸转到一边,免得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又惹得他家小姑娘不高兴了。 桑雉下车后就将当时收到的请帖递了过去,顺顺利利进了这康家别苑。 薛粟到底自小就在北境那种苦寒的小地方,没见过多少新奇玩意儿,这一来到康家别苑,差点瞧花了眼。 薛嫣瞧着他那渴望的小眼神,当下心里就软了,“桑雉,你跟着阿妩陪他去玩吧。记住看牢点,别让他惹什么麻烦事,但要有麻烦事惹过来也无需露怯,记住你是沇王府的人,他是沇王府的小殿下。” “是,王妃您放心,奴婢定然看好小殿下。” 薛粟得了允许,兴冲冲地同桑雉跑去玩了。 潇长枫同薛嫣目送薛粟离开后,被小厮引着去了康二娘子待客的地方。 “沇王、沇王妃到。” 有小厮在报名帖,康二娘子听到后急忙迎了出来。 “臣妇参加沇王殿下,参见沇王妃。” 薛嫣虚扶了一把,潇长枫在旁边接到,“今日大家伙都是出来玩乐,我们即是二娘子请来的客人,二娘子便无需多礼。” 潇长枫这话说的漂亮,既全了康二娘子的面子,又告诉还在里边准备看戏听戏的人,他们二人的身份不是旁的哪家官员和官员娘子,而是当今陛下亲封的沇王和沇王妃。 这话音落了之后,又陆陆续续出来了些人来行礼。 薛嫣从始至终笑眯眯的,也不为难人,但也不特意跟谁热络,仿佛只是跟在潇长枫身边的一樽漂亮花瓶。 也有未出阁的贵女见到薛嫣便兴奋地小声惊呼,且在心底打好了算盘待会等马球开始便来套近乎。 原因无他,有这种想法的基本都是见过薛嫣第一次打马入京城时的盛景的。 潇长枫感受到那些年轻小娘子们热情的目光,下意识牵住了薛嫣的手。 他家的小姑娘还真是不止有许多男子喜欢,就连女子也不得不防呢。 作为一下场必定会砸场子的人,薛嫣还是选择先在看台上看一阵热闹,总好过她一下场让别的姑娘家都没得玩,那就实实在在是扫人兴致了。 来客中薛嫣同潇长枫的身份最高,康二娘子自然是多陪了一阵。 直到旁边有别家的夫人冲康二娘子使了多次眼色,有次叫薛嫣不小心瞧见了,这才笑着让康二娘子先去忙她要忙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这马球会其实还有个重要的作用是给年轻男女们相看。 若是康二娘子这个主人家不在,这些小年轻也不好意思私下相看。 康二娘子一离开,薛嫣绷着的脊背便松了松,闲闲地从桌上的果盘中挑了个黄灿灿的橘子丢给潇长枫。 潇长枫自然地将橘子皮剥开,又不至于让橘皮完全离开橘肉,再递还回去给薛嫣吃,“嫣儿不下去打两圈么?” 薛嫣拈了一瓣橘肉丢进嘴中,兴致缺缺地摇了摇头,“你瞧瞧场下那些,我若下去了,那些姑娘还有的玩么?我还是别去坏人兴致了吧。” 潇长枫上下打量了一番薛嫣今日的装扮,“可是嫣儿今日这身衣裳,若是不打两圈马球岂不是可惜了?” 薛嫣扬了扬眉,下巴轻抬,“等着吧,现在厉害的都还没下场呢,待会等厉害的出来了,我便下去打两圈给你瞧瞧。” 第117章 恶意挑衅 薛粟在北境没见过马球场。 北境一年中有大半年的严寒天气,土冻的太硬,打不了马球。 薛粟的亲生父亲是突厥人,他最早随着父亲一直生活在山中,自是不可能有人教他投壶教他玩乐。 是以如今虽贵为沇王府的小殿下,薛粟却瞧什么都很新奇。 潇长枫觉着,虽说他在宫中不受宠,但如今至少是父皇亲封的沇王,身份地位总是摆在那的。 再加上薛嫣这个镇北将军的身份,总不至于叫人欺负了他们儿子去。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有那么一两个不知礼数又不长眼的东西凑上来。 “喂,你就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一道说不上好听的童音响起,许是还没变声,听上去有些尖利刺耳。 薛粟正新奇地瞧着旁人投壶,反应了一瞬才明白有人在喊他。 投壶正在精彩,薛粟有些不愿错过,选择性忽视了这个听着就不友善的声音。 对方见薛粟连头都不回一下,顿时觉得被下了脸面,三两步跑过来伸手就推了薛粟一把。 桑雉倒是瞧见了这年纪不大但戾气十足的小孩,但没想到对方会直接跑过来上手推人,一时间没能拦住。 薛粟也没想到好端端看着投壶还能被人推,脚下没站稳,往旁边挪了好几步,还是有好心人伸手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稳。 “嗤,我当堂堂沇王府的小殿下有多厉害,结果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弱鸡,没意思。” 薛粟虽不想给他爹娘惹事,但他也不是泥捏的,要被这么说还没点脾气,岂不是要给沇王府丢脸。 薛粟站稳当,转头看到刚刚推他那人的模样。 他年纪还不大,说不出人的相貌好坏,总之他不喜欢眼前这个比他高一点、但眉眼间尽是恶意的人。 只是薛粟还未开口,方才伸手扶他的人已经先一步开口了,“钟嘉瑞,先生曾教导过,待人友善方为君子。这位小公子未曾招惹你,你便上来推搡他,已是你的不对。如今他未曾开口你便出言辱人,实当不起「君子」二字。” 被喊做钟嘉瑞的男孩这才看清方才扶了薛粟一把的人正是同自己一起在廖先生那求学的钟承泽,严格说起来,他们二人还是堂兄弟。 钟嘉瑞脸色难看起来,“你算哪根葱,我又没同你讲话,别以为你跟我上同一个学堂就能拿先生来压我,当心我找你爹告状!” 薛粟在一旁听的有些呆了,原来在京城说不过别人找对方的爹告状是一件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冷着一张小脸,钟承泽正欲开口,薛粟忙拉了拉他的衣袖,“这位……公子,谢谢你方才伸手扶我,敢问如何称呼?” 钟承泽感觉衣袖像被猫儿抓了抓,对方显然没用力气,“在下钟承泽。” 钟承泽今年一十有三,足足大了他五岁,薛粟略一思索,“我叫薛粟,你瞧着比我大些,但你同他都姓钟,喊钟哥哥容易混淆,我便换你承泽哥哥吧。” 薛粟的一双葡萄眼黑极了,认真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乖巧的就像小鹿一般。 钟承泽虽然和钟嘉瑞是堂兄弟,但平日里一惯瞧不上他,与他有关的人和事更是沾也不想沾。 今日不知怎的,看到这面貌明显与京城人不大相似的小公子便出了神,瞧见他要摔倒,下意识便扶了他一把。 听到钟嘉瑞口出恶言后,更是想也不想便开口怼了回去。 这小公子是会施什么迷惑人心的法术么? 思及此,钟承泽脸色严肃起来,打量了薛粟片刻,到底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那我便换你一声薛贤弟。” 其实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唤贤弟多少显得有些故作老成,但薛粟认认真真点头应下,钟承泽心里生出了一丝愉悦之意。 钟嘉瑞瞧见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哥哥来贤弟去,竟是无一人将他放在眼中。 钟嘉瑞在家中乃嫡长子,被宠的有些无法无天,向来都是个坏脾气。 平日里一两句不顺都要打骂下人出气,今日被两个人无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当然,在康二娘子的马球会上打人他是没那个胆子,毕竟出门前他娘还耳提面命的让他少惹些事端,但就这么放过薛粟,他显然有些不甘心。 钟嘉瑞气不过,往前走了两步,又想去推薛粟。 但方才让他得逞是因为薛粟在专心致志瞧人投壶,如今对方就在他眼前要对他动手动脚,自然是痴心妄想。 薛粟动作快极了,谁也没瞧清楚他是怎么把背上那把古朴的小弓拿下来的。 只是听见钟嘉瑞「哎哟」了一声,众人这才瞧见,他手背上被抽了一条红肿的印子,对比一下薛粟拿在手中的弓,是什么情况自然不言而喻。 钟嘉瑞一向喜欢欺负比自己弱比自己矮还家世不如自己的小孩,是以论欺负人,他还从未吃过瘪。 今日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钟嘉瑞捂着手背,气的脸色通红,“你这个……你这个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打我!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喂狗!!” 钟承泽闻言拉住薛粟就往身后带。 钟嘉瑞能在这康二娘子的马球会露脸,自是因为钟家有好些个适龄的小娘子想来这相看,钟家大爷的夫人又一向偏疼儿子,这才一道带来了。 两个跟着钟嘉瑞的小厮瞧见他受欺负了,当即就上前两步。 但他们方才也听清楚了,自家少爷说对方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且不说别的,光是这身份,同钟家就是一个君一个臣,就是给他俩一百个胆子,他俩也不敢拿沇王府的小殿下喂狗啊。 桑雉这下也火了,“这位钟小公子,出口就要拿我们沇王府的小殿下去喂狗,似乎不太合适吧?” 一般这种情况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适可而止了。 只可惜钟嘉瑞是个没脑子的。 “他说他自己叫薛粟,可沇王殿下姓潇,普天之下可有儿子不随父姓的?他算哪门子的小殿下?” 第118章 说打你就打你 “他说他自己叫薛粟,可沇王殿下姓潇,普天之下可有儿子不随父姓的?他算哪门子的小殿下?” 原本被这边动静吸引而围观过来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纷纷对钟嘉瑞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京中但凡家中有人有点官职的都听说了,沇王和沇王妃收养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身上不但有着一半的突厥血脉,还不随沇王姓潇,而是随王妃姓薛。 众人对此各有各的猜测,但大家也就是在心里猜猜,最多也就是私下里讨论讨论,也没人敢拿到明面上来说道。 如今钟嘉瑞直接将这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嚷了出来,明显就是要让薛粟难堪。 其实普天之下儿子不随父姓的多了去了,只是那样的多半都是夫婿入赘,儿子才会随母姓。 这钟嘉瑞不就是变着法的说当今七皇子沇王殿下是赘婿么。 议论皇族,胆子可真是不小。 钟嘉瑞的父亲是钟家大爷钟开济,钟家如今的风光全仰仗钟家二爷的儿子钟林岳。 钟林岳同薛嫣的胞兄薛严是好友,这事儿人尽皆知。 钟嘉瑞如今把他表哥最好朋友的亲妹子的儿子给得罪了,也不知回了钟府这小子会不会被他堂哥扒掉一层皮。 钟承泽刚认了薛粟这位贤弟,自是不能由着钟嘉瑞欺负他,遂冷声道,“钟嘉瑞,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大庭广众之下道人是非,岂是钟家儿郎当为?” 钟嘉瑞被打,此刻正气的脸红脖子粗,攻击起来根本属于无差别,“你又算得上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堂哥高看你一眼么?你和你娘一样,是个见不得人的下贱玩意儿!” 钟承泽的阿娘是钟家三房的姨娘所生,这姨娘还是钟三娘的陪嫁丫鬟,钟三娘自己身子骨弱,生不出孩子,又不想在外面给夫君纳妾,就推了自己的陪嫁丫鬟上去,想让她生个孩子然后记在自己名下。 结果丫鬟刚怀上,钟三娘就被诊断出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既然自己能生,这丫鬟的儿子自然不可能再过到钟三娘名下。 但钟三娘性子软糯,也断断做不出残害有孕女子的事情,便将丫鬟抬了姨娘,算是给她一个名分。 好在这姨娘也不是恶人,这些年也算守本分,也时常教导钟承泽不要去跟钟三娘的儿子争。 但钟承泽身上的才华,不是他的出身所能埋没的了的。 钟承泽三岁识文断字,七岁作诗十岁作赋,甚至有人将他与薛严幼时相比。 这等才华,就衬的钟家其他小辈脸上颇没面子,是以钟承泽在钟家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钟承泽到底如今才十三岁,听不得别人说他阿娘,面色发白的同时,就想出言为阿娘讨回一点脸面。 薛粟没钟承泽这许多顾忌,他今日来之前,阿娘专门叮嘱他不要惹事。 但如果事情惹到头上来,只要对方不是皇子皇孙,那就可以找死了揍,揍出问题他娘担着。 薛粟见他刚认识的哥哥叫人欺负了,抬手拿起那把价值不菲的弓,劈头盖脸地抽了钟嘉瑞一顿。 碍于薛粟的身份,钟家的小厮也不敢对他怎样,也只能尽量护在钟嘉瑞身前,替他挡了许多下。 即便如此,钟嘉瑞还是被抽的鬼哭狼嚎。 反观薛粟,也许是本身底子就好,再加上最近一直在习武,身体早比同龄的小孩硬朗多了,这么猛抽了钟嘉瑞一顿还脸不红气不喘。 抽完人,薛粟也冷着一张小脸开口了,“我姓甚名谁与你又有何干系,无论我姓什么,如今都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你父亲母亲没教过你什么叫君臣尊卑么?” 其实若是对方态度和善,比如钟承泽这种,薛粟压根不会用身份去压迫别人的,他也不习惯如此。 但这个钟嘉瑞欺人太甚,还把刚刚对他施以援手的哥哥气到脸都白了,这不能忍。 孩子们的口角原是不会惊动大人的,半大的人,叫他们拌几句嘴也没甚的所谓。 但上升到了动手,自然就惊动了一旁的侍卫。 侍卫过来时,就见到钟家的小少爷被人揍的哭地喊娘的,连脸上都有被抽的红印。 侍卫是认识钟家小少爷的,毕竟每次康二娘子的马球会都会请钟家的娘子,这小少爷也会跟来。 钟嘉瑞看见侍卫,立即哭嚎着让守卫把薛粟拉去喂狗。 侍卫不知情,只知道这钟家小少爷身份地位不低,毕竟是大理寺卿的堂弟,得罪了可不好。 侍卫不认识薛粟,当即就想先把薛粟给抓起来,喂狗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扭送回他父母身边还是能的。 看见侍卫要动手,钟承泽下意识就要拦,桑雉也急红了眼,“放肆!你们康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么?都不问清缘由就要拿人,这是沇王府的小殿下,你们拿他问过殿下和王妃了么!” 桑雉老母鸡护崽儿似的把薛粟护在身后,眼泪都要急出来了。 这侍卫要是真动手,她定然是拦不住的,但过来玩之前,王妃专门交代了她,一定要看好小殿下。 这才多一会,殿下就要被人欺负了。 若是众人得知桑雉心中所想,定然是要无语一番的。 虽说是钟嘉瑞出言不逊在先,但瞧着他被抽的惨样,怎么看都像是薛粟欺负了人。 也不对……哎,说不清。 侍卫听这丫鬟打扮的人这么说,自然就不敢轻易动手了。 上下打量了薛粟一下,发现这小孩确实通身穿的都很贵气。 但能来康二娘子马球会的都非富即贵,一时也不好分辨是不是真的。 不能拿人,侍卫只好一个在这看着,一个跑去禀报了康二娘子。 康二娘子不敢托大私下处理这事,当即就来找薛嫣和潇长枫了。 但她也算聪明,没明着说怎么回事,只是说小殿下同旁的孩子有一些口角,希望二位能去看看。 薛嫣一听薛粟出事,立马什么看马球的心思都没了,同潇长枫站起来就往外走。 潇长枫安抚了她一句,“夫人莫急,这些日阿妩习武习的挺好,当是不会白白叫人欺负了去。” 知子莫若母,薛嫣摸摸鼻子,趁康二娘子不注意,悄悄在潇长枫耳边开口,“我知道他不会叫人欺负,我是怕我们去的太晚,有不长眼的还要上去挨打。” 第119章 他脸真嫩 “我知道他不会叫人欺负,我是怕我们去的太晚,有不长眼的还要上去挨打。” 薛嫣一语道破真相,潇长枫在一旁汗颜,随即趁着康二娘子不注意,也小声回了一句,“这能怪谁,还不是你平日总教育他,别主动惹事,事惹上来说不过就往死里揍?” 薛嫣干咳一声,康二娘子闻声回头,薛嫣连忙摆摆手示意无碍,然后悄悄瞪了潇长枫一眼。 潇长枫则是伸手借着宽大的衣袖勾了勾薛嫣的手指,示意他说的没什么问题。 等康二娘子带着薛嫣和潇长枫一起赶到时,气氛已经单方面上升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了。 当然,是钟嘉瑞那边剑拔弩张。 桑雉只是红着眼睛死死护在薛粟身前,大有「谁敢动我家小殿下就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的悲壮之意。 薛嫣一眼就瞧见了捂着脸一边掉眼泪一边叫嚣的钟嘉瑞,虽然他不认识这小子,但还是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以她对自家儿子的了解,阿妩脾气性格都是顶顶好的,若不是对方说了什么难听至极的话,他绝对不会动手。 而且就这小子挨打的模样来看,显然还不是她儿子先动的手。 作为一个合格的阿娘,薛嫣当然是第一时间小跑了两步过去将薛嫣揽在了怀中,然后扭头就去瞪那些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侍卫,“你们想对我儿做什么?” 负责留下来看守的侍卫被这话噎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明明是这位小殿下做了什么,什么叫他们想做什么? 好吧,他们刚刚的确是想做什么,但不是一听是沇王府的小殿下就停手了么? 康二娘子看到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 约这些世家公子们来打马球是为了消遣和增进家族之间的联系,若是结了仇可就不美了。 康二娘子见侍卫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立即上前打圆场,“哎哟,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走开些,别吓着小殿下。” 钟嘉瑞一瞧把康二娘子都招过来了,顿时有些心虚,但他挨了打,怎么看也是那个薛粟的不对。 有人禀报康二娘子,自然也有人去禀报钟家的大娘子。 钟家大娘子原本正带着自家闺女和工部尚书段昆的夫人叙话,段昆的嫡子段宗恰好到了议亲的年纪,钟家大娘子瞧上了段宗,想让自家闺女嫁过去。 结果话正说到一半,就有人来报少爷被打了。 钟家大娘子惊的花容失色,甚至来不及同段家娘子告罪,急急忙忙拉着闺女就赶了过去。 钟嘉瑞可是她乃至整个钟家的心头肉。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钟家二房。 但钟嘉瑞若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回去钟郁定然是要发火的,说她连孩子都不会带之类的。 且钟嘉瑞也是钟大娘子的心肝宝贝,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别家的孩子都是至多派个丫鬟跟着,她怕有人欺负钟嘉瑞,还专门派了两个小厮跟着。 饶是如此,都能被打了,对方是不知道钟嘉瑞是大理寺卿的堂弟么! 许是爱子心切,钟大娘子一路奔走过来,甚至还没看清人,就先挤开人群扑到了钟嘉瑞身边。 钟大娘子一把将钟嘉瑞搂进怀里,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是谁!是谁把我儿打成这样!站出来,今日定要送你去大理寺走一遭!” “还真是好大的威风。这是你儿子?我打的,怎么你是要送本王妃去趟大理寺么?” 薛嫣凉凉的声音刺进钟大娘子的耳中,这才让她从怒火中清醒了一两分,扭头一看是薛嫣,那怒火又蔫了些许。 钟大娘子也不是个傻的,平日里靠着钟林岳的名头还能耍耍威风,但今日怕是耍不成了。 且不说薛嫣是圣上亲封的沇王妃,即便她还未出嫁,今日这威风也耍不出来,谁不知道钟林岳同薛家那病秧子的关系最是要好。 钟林岳平日里对大房就爱答不理的,小事他也不管,但要是和薛严有关的事,再麻烦他也会去蹚浑水,更何况面前这个是薛严的亲妹妹。 钟大娘子的气势弱了下来,但眼神中还是带着点藏不住的愤恨,“妾身不敢,但王妃若是用身份之便来欺辱我儿,这事就算拿到陛下那里去说都不占理吧?” 薛嫣眉尖动了动,这人是拿父皇压她? 且不说现在事情经过还未说明,单是上来就要送人去大理寺的这话,怕也是占不到什么理吧。 康二娘子眼见要坏事,急忙开口,“大家伙都消消气,我给大家陪个不是。原本是想请大家一起乐一乐,谁想能出这档子事?本就是孩子间的口角,我们为人父母的,就不要将问题再往上升了。” 说起「孩子间的口角」,钟大娘子终于是低头瞧了眼怀中的钟嘉瑞。 仔细瞧瞧他脸上的伤,虽说看着吓人,但明眼人一看就是手下留了情的,只是弓身本就细,抽到脸上看起来才吓人。若是用热布巾敷上片刻,印子也基本上就下去了。 康家的府医听闻这边有人打起来,连忙也赶了过来。 发现是小孩子之间的口角,且没下什么狠手,这才松了口气。 查验过后,康家的府医开口,“这伤没什么大事,用热巾子敷上两刻钟,印子就消下去了。若是还有灼痛感,老夫再帮这少爷开上点清凉膏涂一涂也就好了。” 清凉膏是什么?夏日里家家必备的驱虫蚊的药膏,涂上去清清凉凉,还就正适合钟嘉瑞脸上的伤。 清凉膏一小罐只要几文钱,可是大景最平价的药膏了。 只是这单单是伤的问题么,这是面子问题。 钟大娘子有些怨气,“我儿挨了打,就拿那贱民们用的清凉膏敷衍人?你们瞧瞧他这脸上的伤,他脸那么嫩,这伤怎么可能用热巾子敷一敷就好?” 府医有些为难,“夫人,这伤确实不是什么大伤。是药三分毒,还是勿要多用药的好。” 薛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他脸是挺嫩,跟小姑娘似的,我都没使劲儿就红了。” 第120章 熊孩子钟嘉瑞 “他脸是挺嫩,跟小姑娘似的,我都没使劲儿就红了。” 这话一出,钟嘉瑞原本就哭的有些发红的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配上脸上那些被抽出来的道道,瞧上去狼狈极了。 钟大娘子愣了一下,立即厉声质问,“你无缘无故为何要对我儿动手!” 薛粟一点也不怵对方,“这位大娘,您是否应该先问问自己儿子方才说了什么?” 大……大娘? 钟大娘子今年不过将将三十,还是头一遭被八九岁的孩子叫做大娘,钟大娘子当即就有些呼吸不畅。 但对方理直气壮的态度让钟大娘子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家儿子。 钟嘉瑞梗着脖子嚷嚷道,“我说的有什么错,他姓薛不姓潇,算哪门子的小殿下!还有钟承泽这个下贱玩意儿,一个庶出还想越过我去,跟他那个下贱娘有什么区别!” 如此恶毒的话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周围看热闹的人俱是一惊。 能说的如此熟练,想来这些话已经深刻地印在了这孩子的心里,在他的意识中,他说的话一点错都没有,也不知这钟家平日里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一时间周围的人都对着钟大娘子指指点点起来。 不论这薛粟是不是沇王亲生,也不论他姓薛还是姓潇,都已经是记了名的沇王府小殿下,就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哪里容得了钟嘉瑞这么胡说。 钟大娘子没想到钟嘉瑞能秃噜出来这么一堆得罪人的话,连忙上手就去捂他的嘴,“你这个死孩子,你在说什么东西!” 钟嘉瑞要气炸了,旁的人欺负他就算了,怎么平日里最疼爱他的娘亲也帮着外人欺负他。 钟承泽还看着呢,他娘居然就来捂他的嘴! 钟嘉瑞气的有些上头,抓住他娘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哎哟!”钟大娘子下意识推了钟嘉瑞一把,钟嘉瑞猝不及防摔了个屁股墩儿。 大抵是没想过自己亲娘会推自己,钟嘉瑞直接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马球会钟大娘子是待不下去了,捂着受伤的手连忙叫小厮扶起钟嘉瑞。 但钟嘉瑞这会气上头了,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在地上也不肯起,就是一通哭嚎。 眼见丢人马上就要丢到满京城的官宦世家都知道了,钟大娘子也顾不上疼儿子了,命令小厮强行将钟嘉瑞带走。 临走前钟大娘子还狠狠瞪了钟承泽一眼。 她虽待不下去,但还不能带走钟承泽,因为钟承泽的请柬是独一份、康二娘子单独递到钟家三房的。 原因无他,钟嘉瑞顶着「小薛严」的名头,才气自是不用多说。 本就是国子监的监生,等他日过了乡试就能参加春闱,这等才华自然会一路平步青云,不趁着他还年幼巴结巴结,等人高中再想巴结就来不及了。 等钟大娘子匆匆同康二娘子告罪带着钟嘉瑞离开之后,僵持的气氛才算缓和过来。 方才钟嘉瑞的那一番话也是不少人都听见了,相信过不了今晚,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钟家书香世家,钟家二房的钟林岳更是气度非凡,如今还担任了大理寺卿。 难以想象同为钟家子孙,钟嘉瑞的言行能被教成如此令人发指的不堪。 薛嫣当初让薛粟姓薛的时候,就有想过他会不会因为姓氏而被人质疑,但没想到人能有这么大的恶意。 稚童定然是受了父母平日里的影响,才能口出恶言。 同为钟家子弟,旁边那个小子不也姓钟么,瞧着就颇有点少年风骨。 众人见无热闹可看,也就渐渐散去了。 钟承泽也拱了拱手去了别处,不打扰这一家三口说话。 薛嫣见着桑雉守在薛粟身边,方才那么多人围着,她也只是红着眼,如今见到自己和潇长枫了,却扑簌簌掉起了眼泪。 薛嫣好笑地掏出帕子给桑雉擦眼泪,“旁边还有人看着呢,来我看看,哎哟,眼睛都要肿了,快别哭了。” 桑雉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个婢女,怎么还反倒叫王妃来哄她,“是奴婢不好,刚刚没护好小殿下,叫他被人欺负了。” 薛粟严肃地拽了拽桑雉的袖子,“桑雉姐姐,那个叫钟嘉瑞的方才都被我揍哭了,明明是我欺负他,你可不能说假话,阿娘不让我们撒谎的。” 潇长枫这下也忍不住笑着揉了揉薛粟的脑袋,“阿妩,他方才那么说你,你可委屈?” 薛粟摇摇头,“先生说,人会因旁人的话委屈,是因那话正好戳中人心中软弱的地方。可方才钟嘉瑞所说的我皆不在意,自然不会委屈。” 说到这,薛粟突然顿了顿,“不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他说了承泽哥哥,说的很难听,不然我也不会动手揍他。” 承泽……哥哥? 潇长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怎么你出来玩一次,就多了个哥哥?” 薛粟双眼亮晶晶的,“方才那个钟嘉瑞趁我看投壶推我,我差点就摔倒了,是承泽哥哥扶了我一把。且后来钟嘉瑞言语冒犯于我,承泽哥哥也替我训斥了他。承泽哥哥是好人。” 潇长枫听着薛粟一口一个「承泽哥哥」,心中有些吃味。 来京城有一段时间了,薛粟除了对他们夫妻二人和桑雉外,还没对人如此亲近过。 即便是对着他那几位先生,也是敬重犹豫,亲近不足,实打实一个戒心十足的小家伙。 这钟家的小子倒是厉害,这么短时间就能让薛粟对他如此亲近。 薛嫣让桑雉缓了片刻,便让她继续跟着薛粟去玩了。 难得来次马球会,不能因为出了一点小事就拘着他。 潇长枫凑到薛嫣身边,酸溜溜地开口,“那钟家小子什么来头,你可曾见过阿妩如此迅速地亲近旁人?” 薛嫣惊奇地扭头瞅了瞅他,“你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酸?” 潇长枫干咳一声,“我只是怕他年纪小,被人诓骗。夫人难道就不担心他交友不慎?” 薛嫣背着手往马球场那边走,边走边说,“啧,怎么承认自己吃儿子朋友的味如此之难?男人心啊,真是深不可测。” “呃……”他不是,他没有。 第121章 赢彩头 冬日的马球场不如春日那般瞧上去润泽,土地虽松过,打起马球来却也还是尘土飞扬的。 年轻的娘子小子们都过完了瘾,正在那边笑笑闹闹的讨论着今日的彩头。 每一场马球都有彩头,最重头的放在了最后,是一柄扇子,扇面是前朝大师张允济的真迹。 “我方才去瞧了那扇面,绘的是雪中红梅,风雅至极。”“是嘛?张允济的真迹,那可真是千金难求,康二娘子当真舍得?” “康家哪缺那点银子?人家康家现在出了个贤妃娘娘,还有个小皇子,日后前程好着哩。” “说的也是,哎这扇子是真想要啊,张允济大师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位丹青圣手了。” “你快别痴心妄想了,这场是女子场,只让姑娘上去打,没瞧见那些姑娘们满脸兴奋么?你个臭小子没机会。” “哎哎,那谁家的姑娘不是对我有意思么,我去拜托她你觉得这事儿成不成?” “你快闭嘴吧,拜托人姑娘帮你赢东西,丢不丢人?而且你不说你不喜欢那姑娘么,你这叫利用!”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 薛嫣与潇长枫走着,恰巧听见了前边两位公子的对话。 二人对视一眼,潇长枫心领神会,“夫人,我不嫌丢人,反正也是丢在你跟前,夫人可愿意下场打一局?” 薛嫣活动了一下手腕,挑起嘴角笑的放肆极了,“正有此意,不过这扇子回头你乖乖送去给谢先生,你上次借着画诓他一事,别让人记恨上了。” 潇长枫表面一脸赞同地点头,等薛嫣走向球场后,才小声叨叨,“谢澜可没这么好的福气,我家小姑娘为我赢来的,凭什么送给他?” “噗嗤……” 身旁传来一声忍不住的笑,潇长枫警觉地扭头看过去,就瞧见一身着骑装的俊朗男子一脸尴尬的捂着嘴。 男子见被笑的当事人瞧了过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冲潇长枫拱了拱手,“在下贺阳夏,无意冒犯,实是兄台与令夫人的闲谈太有趣,一时没忍住,望兄台勿怪。” 潇长枫抱拳回了半礼,“无妨,你姓贺,可是贺国公府的小公爷?” 贺阳夏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正是在下,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潇长枫略一颔首,“在下姓潇,名长枫。” 贺阳夏听完立即敛了面上的玩笑之意,规规矩矩的冲潇长枫行了一礼,“原来是沇王殿下,在下失礼,多有得罪,还望沇王殿下恕罪。” 潇长枫不在意地摆摆手,“想来贺小公爷常年不在京城,并不知我这沇王既无封地也无实权,实在不值得小公爷如此敬畏。” 贺阳夏闻言愈发恭敬了,“殿下便是殿下,无论有无实权,尊卑有别。” 潇长枫侧头瞧了贺阳夏一眼,“我听过你的事,大家都说贺家的小公爷生性不喜约束,是以常年待在柳阳城不愿回京。能得你这般人物青睐,想来柳阳城很是迷人吧。” 贺阳夏见潇长枫真不是摆架子,也没有在意他方才的冒犯之举,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笑道,“柳阳城外有条醉春河,春日花铺满河,很是风雅。夏日往那城郊的落凤山中一住,既消暑又别有一番情趣。 秋日叶落满城,有一条街专门不扫落叶供人赏玩,许多文人墨客都喜爱在那吟诗作赋。冬日雪落后温一壶酒,品酒赏雪乃人间一大乐事。是以叫我说,柳阳四季都好。” 潇长枫听完这一翻描述后,奇道,“即如此,小公爷为何又回了京城,可是舍不得京城的富贵繁荣?” 贺阳夏苦笑一声,“贺某倒是想留在柳阳,但母命难为。从柳阳城回来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家母说若我再不回京城来成家立业,她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了。” 潇长枫唔了一声,“听说过,贺国公的夫人,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暴脾气。” 贺阳夏像是不想再多谈自己,转而将话题引到了薛嫣身上,“方才那位便是沇王妃了吧,我大景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一般男子听到旁的人夸赞自己妻子时往往都会自谦,潇长枫却笑意渐生,“是她,她便是我一旨皇命求来的夫人,为此差点被岳父打断腿。” 贺阳夏愣了愣,觉着潇长枫这沇王,果真不似旁的亲王,“但殿下这夫人求得值啊,挨顿打都值。” 二人同时望向已经上场的薛嫣。 为了打球方便,薛嫣今日特意没梳发髻,而是将一头乌发都高高束在脑后。 此刻薛嫣纵身跃上马背,风将她束在脑后的长发高高扬起,带着几分肃杀之意。 潇长枫一时看的有些痴了,喃喃回答道,“的确值,便是挨打我也认了。” 贺阳夏却笑道,“不止如此,方才贺某瞧在眼里,殿下和王妃瞧上去甚是般配,合该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这四个字可是实打实地戳在了潇长枫心里的点上,顿时他对贺阳夏的好感就拉高了一大截子。 马儿疾驰着,透过尘土,在场所有的人都能瞧见沇王妃那张绝美中带着英气的脸。 球场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子们甚至还有瞧红了脸的。 球场如战场,薛嫣丝毫不小看自己的对手,每一杆都是尽了全力去打。 场上有一和薛嫣一般也将头发高高束起的女子,身穿黛青色的骑装,马球打的也是既凶又狠。 渐渐地这球场似乎就变为了这二人的角逐场,两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场上的比分焦灼,薛嫣难得碰上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一场球打的可谓酣畅淋漓,快意的很。 最终时辰终了,以薛嫣略胜一筹为结局。 薛嫣结果本场彩头的时候,忍不住抬手冲着潇长枫晃了晃。 满脸飞扬的表情都好像在说,瞧,说给你赢回来就给你赢回来。 刚剧烈运动完不能吹风。 潇长枫顾不得同贺阳夏打声招呼,便拿着披风快步向前走去,直接入了场,将披风裹在了薛嫣身上。 这一幕叫好些围在场边的男男女女瞧了个真切。 成了亲了不起么? 对,就是了不起! 第122章 贺红依 薛嫣拿着张允济的真迹折扇塞进了潇长枫手中,得意一笑,“怎么样,你家薛小将军从不说瞎话,说给你赢回来就给你赢回来。” 潇长枫将扇子妥善收好,笑的一脸宠溺,“是,我家夫人是最厉害的那个。” 薛嫣得意地翘了翘下巴,显然对潇长枫的夸赞相当受用。 “你的确厉害。”一个陌生的夸赞从旁边传来,薛嫣和潇长枫同时扭头看去,发现是方才在球场上与薛嫣几乎能打成平手的那位姑娘。 令潇长枫诧异的却是她身后跟过来的贺阳夏,贺阳夏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披风裹在了这姑娘的身上。 黛青衣服的姑娘不情不愿地裹上披风,然后很快又朝薛嫣走近两步,脸上俱是兴奋之意,“你马球打的真的很好,不像旁的人,一个个手上都没劲儿,小姑娘似的。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有机会还一起打马球呗?” 薛嫣面对着这姑娘的热情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还有点想吐槽,什么小姑娘似的,这位自己不也是个小姑娘么。 贺阳夏连忙伸手将人拽了回来,“红依,不得无礼,这位是沇王殿下的王妃。” 被喊红依的姑娘愣了愣,连忙屈膝行了个礼,“参加沇王妃。” 薛嫣忙伸手去扶,“无需多礼,今日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就别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我叫薛嫣,你叫红依对么,你马球打的也很好,方才差点就让你赢了。” 贺红依冲薛嫣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知道你的,你是将军,当年你打马入长安时,我曾在望仙楼的窗户中瞧见过你,当时我以为你是男子,还曾央着爹爹请媒人去你家说媒呢。” 后来贺国公府还确实派过媒人,只不过是想说和贺红依和薛严来着。 薛嫣暗自记下,可千万不敢在潇云凤眼前说起这姑娘,公主殿下吃起醋来可不一般。 贺阳夏冲着潇长枫点点头,介绍到,“殿下,这位是我的胞妹贺红依。” 潇长枫颔首,“令妹在京城也很是有名。不爱红装爱武装,非缠着想要入大理寺,一心想挤走钟林岳大理寺卿位置的便是这位姑娘了吧?” 贺红依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的行为较一般女子来说是有些出格,但没想到这么有名,“沇王殿下想说我这么做有失体统么?” 贺阳夏皱了皱眉,“红依,不得放肆。” 潇长枫抬手制止了贺阳夏,“无妨。贺姑娘所言诧异,大景允许女子为官甚至封侯拜将,不过是想当大理寺卿,何来的有失体统。只是现如今的大理寺卿人品卓然,能力出众。贺姑娘若想取而代之,还需多加努力才是。” 贺红依动了动嘴,本想说什么,但余光瞄到薛嫣,又将话咽了回去。 打完了招呼,贺阳夏便打算带贺红依走了。 贺红依走了两步,又扭头回来冲薛嫣笑,“你和她们真的很不一样,我喜欢你,有机会去沇王府做客,你可别不给我开门啊。” 说完这句,贺红依也没等薛嫣回话便跟着贺阳夏走掉了。 薛嫣发了一阵愣,嘟囔了一句,“奇奇怪怪的小姑娘,还挺有趣。” 潇长枫伸手牵过薛嫣,随口回道,“有趣么?她可是同钟家定了亲的,就是同你哥、我那位大舅子的好友钟林岳定的。” 薛嫣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没听薛严说起过啊?” 潇长枫替薛嫣将有些散开的披风系紧,“前些日子刚定下的,钟林岳走哪都有人同他道喜,我瞧见了。你日日只想着往军营跑,自是没机会听说这些。” 薛嫣对钟林岳的印象,就是她哥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最正派但最野蛮的一个。 为何说他正派呢,大抵还是因着小时候有次薛嫣逃家出去玩,结果走街串巷迷路了,差点被拍花子给拐走。 钟林岳从天而降,虽同她一般大,但抄起路边人家的菜筐子一下就套在了拍花子的脑袋上,然后拉起薛嫣就是一路夺命狂奔。 最后钟林岳不但将薛嫣安安稳稳送回了薛府,路上还给她买了糖葫芦,也没告诉她爹这件事。 因为钟林岳知道,若是叫她爹知道了,她多半是要挨罚的。 后来有次有机会闲谈,薛嫣曾问过钟林岳当时为何那么勇敢,他只说他和薛严是好兄弟,薛严的妹妹便是他的妹妹,他会像薛严一样保护好她。 之后钟林岳也确实做到了他说的,当时薛嫣被封镇北将军后,只有大理寺,上到钟林岳下到院里的洒扫,没有一个人对大景出了女将军这事有半字异议。 薛嫣回想了一下方才那位贺红依,“打眼一瞧还挺漂亮,性子也爽利,贺国公为人清正,同我爹关系也不错,这贺姑娘当是钟林岳的良配。” 潇长枫不置可否,“最近钟林岳可是躲着不出门,甚至连朝都不上了,问就是称病,但大家都琢磨出来了,他是不想被人恭喜定亲这事。我觉着他也许不是很想同这贺姑娘定亲,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薛嫣有些疑惑,“这贺姑娘不是挺好看的么?也不似旁的贵女那般矫情,钟林岳为何不满意。” 潇长枫一脸这还用问,“方才不都说过,这贺姑娘一心想做大理寺卿,哪位男人想娶个成天惦记自己官位的夫人?” 薛嫣拖长音调啊了一声,“那么沇王殿下,请问若是有朝一日我想抢了你这王爷之位,你是不是也要一封休书将我休回薛家去?” 潇长枫求生欲极强,立即满脸严肃地摇头,“夫人勿要乱说,便是将整个沇王府拱手交给夫人我也是甘愿的,你若是想做王爷,我也不是不可以做这个王妃。左右是与你在一处,我又何必在意那些个虚名呢?” 薛嫣哼笑起来,“美得你,我才懒得当王爷。还得日日上朝,同那些官员们虚与委蛇假笑连连,累都累死了。” 潇长枫配合的给薛嫣捏捏肩,“那是,夫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那些累活难活,都交给我。” “就你嘴甜。” “哪有,实话实说罢了。” 第123章 第三箭 薛嫣在这厢打了场酣畅淋漓的马球,另一处,薛粟同桑雉跑到了靶场看人射箭。 在此处射箭的多是年纪长些的公子哥们,毕竟叫小孩拉弓射箭还是有些难度。 有几人瞧见薛粟背着一把古朴的小弓,开玩笑道,“这位小兄弟,瞧你还专门背着这弓来康二娘子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薛粟眨眨眼,有些无辜,“我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只是过来瞧瞧。” 说话的那人又笑道,“你即不是来砸场子的,又为何自己背着弓?康二娘子这靶场中的弓可都是找上上等的工匠制作,手感极佳。” 薛粟没听出对方是在同他开玩笑,认真解释道,“我只是习惯用自己的这把,这里的弓太大了,我现在还用不了。” 众人这下都笑了起来,逗他的那人提议,“你这弓瞧着虽然小,但做工也相当不错,来都来了,不如来射两箭瞧瞧?” 薛粟有点心动,扭头瞧了瞧桑雉,见桑雉点点头,便兴冲冲地往同他说话的那人身边跑去。 靶场的靶心对薛粟来讲有些高了,那些羽箭也有些同他的弓不太匹配。 是以第一箭射出去的时候,羽箭连靶子的边都没挨上。 那人惋惜地开口,“这靶子太高了,不太适合你,不过你拉弓的姿势倒是标准,许是寻了师父学过吧?” 薛粟点点头,“家中替我寻了先生,不过我能再试试么?” 那人瞧见薛粟可怜巴巴的眼神,一时有些好笑,“这里的箭随你射,只不过射不中你也不要太灰心。不是你的问题,是你这弓小,靶子还太高,本就不可能射中的。” 结果这人话音将落,薛粟就麻利地从箭筒中又抽出了一支羽箭,箭上弓弦,薛粟调整了一下拉弓的力度同角度。 下一瞬,羽箭破空而去。 钉在了箭靶的边缘。 那人方才还出言安慰薛粟,见状哦了一声,“小兄弟可以嘛,这么快就已经上靶了。小小年纪,天赋很高嘛。不错不错,你再多练个一年半载,定能射中靶心。” 薛粟没吭声,只是又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放在手心颠了颠,然后再度拉弓。 羽箭气势凌厉地朝着箭靶疾驰而去。嗖的一声,死死钉在了靶心的红点处。 薛粟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眼珠乌黑乌黑,直盯着靶心的那支羽箭。 这么瞧着,薛粟身上那股子劲儿倒是同薛嫣有些神似。 这下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方才还叫薛粟练个一年半载的人,不知怎的觉得脸有些火辣辣地疼,动了动嘴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射完三箭,薛粟谦逊有礼地冲那人点点头,“谢谢你同意让我射箭,箭不错,稳定性很好。” 那人喉咙有些干涩,“所以,你方才第一箭没射中,是因着不熟悉这箭的重量和靶心的高度。第二箭是错估了射箭的角度,第三箭才是你真正的水平。” 薛粟有些严肃地摇摇头,“第三箭也没射好,箭入靶心的声音有些沉闷不干脆,是我不熟悉这靶子,所以放弦时才会犹豫那么一瞬。若是我先生在这,定然是要训斥我一顿,再罚我射个百十来箭的。” 那人有些难以置信,抖着声音开口,“你……你今年多大了?” 薛粟诚实地回答道,“晚辈今年八岁,虚岁已有九了。” 同薛粟说话的人其实是这一群人里射箭技艺最高超的那一个,在同年纪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 这不过是个娱乐性质的聚会,自然他就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是以薛粟一个孩子能有如此箭术,他当真有些惊奇,“可否问下教你射箭的人姓甚名谁?” 薛粟有些犹豫,但想起阿爹阿娘并没有不允许他说出先生的名字,便开口回答,“先生姓谢名澜。” 听到谢澜的名讳,这人惊到连连退了两三步,“你莫要信口雌黄,你说你的老师是谢澜?可是言舍谢,三水澜?” 薛粟有些奇怪于他的态度,但想起先生那么厉害,知道他并不奇怪,遂点了点头,“先生正是谢澜。” 问话之人看向薛粟的眼神逐渐有些狂热,“谢澜先生可还在你家中?” “先生如今暂居我家府上。” “在下余乐,不知是否有幸能去往小兄弟家拜会?余某自知这话唐突,但说句实话,在下仰慕谢先生许久,却一直未能得见。 若是小兄弟可引见一二,日后小兄弟若有用得上余某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只要不触犯大景律例,余某绝不推辞。” 这下薛粟有点犯难了,“我先生脾气不是很好,也不喜欢见生人,我若是贸贸然带你去见他,他定是要同我生气,保不齐还好狠狠罚我。” 余乐有些着急,“余某只是想同谢先生交流一二,请他指点指点,绝不打扰他,还请小兄弟念在余某求教心切的份上,帮余某牵一牵这线。” 薛粟虽然为难,但方才余乐未嫌弃他年幼,同意他射箭还让了地方给他,他对余乐的印象很是不错。 就引见给先生瞧瞧吧,反正至多也就是被先生罚一罚。 薛粟这么想着,便点了点头,“我明日恰好有箭术课,你若是想见先生,我便引你同他见上一见。只是先生脾气不好,若是他不待见你,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余乐感激地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要谢先生愿意见我,其余的就由我来说吧。” 薛粟见状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靶场,余乐连忙拉住了他,“哎,小兄弟,你还没说你是哪家的少年郎,我这白铁该递往何处?” 薛粟拍了拍额头,哦了一声,“差点忘了还没同你说。我叫薛粟,家在城南昌顺街的沇王府。拜帖你便递到沇王府就好,到时你边说你是我的客人,管家会领你来见我的。” 薛粟说完,就少年老成地冲余乐抱了抱拳,然后拉着桑雉的袖子离开了。 这康家别苑大着呢,他还想去瞧瞧有没有别的新奇玩意儿。 而在他身后,余乐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第124章 拜谒 余乐先是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有些痛。 又过了片刻,余乐伸手掐了一把自己身旁站着的狐朋狗友,对方嗷地叫了一声之后,余乐开口了,“哎,疼么。” 被掐的人差点被气笑,“要不我掐你一把试试?” 余乐盯着他瞧了一会,“瞅你这样儿就是疼,那证明我现在没做梦。刚才那位小兄……小殿下,是不是说让我将拜帖递到沇王府去?” 被掐人回道,“没错,我说余乐你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怎的随便搭话了一个小子,居然就是沇王府的小殿下。” 余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可知骑虎难下的滋味?去沇王府,那不得拿我爹的拜帖去才够格登门?我爹绝对会宰了我的,而且是丝毫不顾及骨肉亲情的那种宰法。” 好友不解,“只是去拜会一下,你爹为何要宰了你?何况不是那小殿下亲自邀你去的?不去才是比较得罪人吧。” 余乐摇摇头,伸手将好友拉走,走到人少的地方方才开口,“你不知道,如今的七皇子虽已经成了沇王,但他只要一日是皇子,就一日同那些争储的皇子没什么两样。 我余家已经艰难维持了许久的中立,各不相帮。我爹说这是唯一保全余家上下的法子。 我身为余家的嫡长子,若是拿着我爹的拜帖私自去了沇王府,那便是在告诉旁的人,我余家站队了。” 好友脸色也严肃起来,“照你这么说,这拜会确实是去不得,陛下可是最忌讳皇子私下结交大臣的。且这七皇子是公认的最不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你这便是被迫站队,也实属亏得厉害。” 余乐脸色又白了一分,“这都不是最难的,吃不吃亏都是其次。重要的是方才那沇王府的小殿下当着那么些人的面邀我去沇王府做客,眼下恐怕已经传开了。 我若真不去,那便是拂了沇王殿下的面子。普通的官宦世家不给皇家面子,传到陛下跟前也能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好友有些着急,“那这可如何是好?你这左右为难,总也得选一头不是?” 余乐沉默许久,用一种极其悲壮的语气开口,“我决定回家问问我爹,若是我爹一怒之下打死我,也算是对这事有个交代了。若我侥幸没死成,他日我拜见谢先生时,一定求他指点指点我,回来了教你。” 好友有些噎得慌,“现在的重点是谢先生么你个蠢货!” …… 第二日,余乐拿着中书令余承恩的拜帖登上了沇王府的门。 余乐如今活是还活着,他爹没黑心到真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瞧着余乐走路时那别扭的样子,想必昨夜没能逃过一顿来自老父亲的毒打。 余乐捏着他爹的名帖时,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掺杂着几分愧疚,还添了一丝丝兴奋。 喜的是他爹还是很在意他的,愧疚是如今怕是整个京城都传开了——中书令家的大公子与沇王交好。这消息一旦传开,实在是会给余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兴奋却是因着他马上便要见到谢澜谢先生了,传说中的大景第一弓,能将弓使到出神入化,谜一般的存在。 既然是中书令大人的拜帖,管家自是直接递到了潇长枫手中。 谁知潇长枫了解了一下原委后,只是摆摆手说知晓了,也没见余乐一面,直接放了他去薛粟的院子。 薛粟没说谎,他今日有箭术课。 昨日在马球会上一箭射空一箭沾靶,最后一箭才射中的事情果然叫他先生知晓了。 今日谢澜二话不说,直接丢了三筒子羽箭给薛粟,并扬言今日他若射不完这三桶箭,便不叫他吃饭,就算是沇王来了也没用。 这还不算最狠的,最狠的是谢澜还说了。 若是这三筒羽箭有一支离靶,明日便再加一筒。 此刻薛粟正苦大仇深地在那拉弓射箭,余乐走近那院子甫一瞧见薛粟时都瞧愣了。 他那哪是在射箭,分明是射什么杀父仇人。 而余乐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天下第一弓」,正怀里揣着手炉偎在躺椅上好不快乐地晒着太阳,时不时还从桌上的坚果盘中摸索一小把剥好壳的坚果,瞧着惬意极了。 薛粟射出一箭,那羽箭离弦后「铮」地一声钉在了靶子上。 许是薛粟已经练习了许久,手臂有些发酸,这一箭差点射偏。 薛粟刚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旁边谢澜便开始阴阳怪气了,“哟,这都能上靶?我还当你这是在同那靶子互相谦让呢,那靶上是有让你念念不忘的小娘子么你是一点也不肯往那红心上射?” 其实谢澜这话纯属是在找茬,光是余乐瞧见的,那靶心上少说已经插着五支箭了,再没多余的地方,除非羽箭钉着前一支,直接将前一支射穿,才能再钉到靶心上。 薛粟年幼,即便使力再得当,手臂也没有那么凶狠的力量,这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但薛粟只是听听便罢,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仿佛已经习惯被人这般阴阳怪气了。 余乐站在院门那,有些进退不得,还有点幻灭。 他实在不愿相信那个偎在躺椅上一脸大爷样还会阴阳怪气别人的人就是他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榜样。 恐怕任谁来都有些难接受吧。 薛粟射完了一筒箭,扭头换箭筒时,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余乐。 “余大哥?你真的来了啊,怎的桑雉姐姐没进来跟我说一声,叫你站在那许久。快进来坐。” 余乐被薛粟的喊声惊回了神,瞧见这院子里一大一小都在盯着他瞧,连忙姿势别扭地走了过来。 走到薛粟身旁时,余乐也不坐,在薛粟疑惑地目光中勉勉强强笑了笑,“无妨,我就是喜欢站着罢了。” 谢澜瞧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怪哉怪哉,这世上还有人能坐着非要站着,可真是命苦,不会享福。” 余乐被仰慕之人调侃了一句,险些憋到吐血。 是他怪么! 还不是他爹昨夜打他是专挑臀上肉多的地方打! 他昨夜连睡觉都是趴着睡的,简直要疼死了好么! 第125章 贿赂 余乐努力克服了身体的种种不适,端端正正朝谢澜行了个礼。 “谢先生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谢澜有些茫然,他都不认识这个怪人,怎么上来就随便拜的? 谢澜坐正身体,缓缓扭头看向抱着弓的薛粟,“我这是一睡……睡跨月了,过年了?” 薛粟差点笑出来,绷紧了小脸摇摇头,站到余乐身边介绍到,“先生,这位是余乐余大哥……嗯,是中书令大人余承恩家的大公子,是我于昨日马球会上所识,因余大哥喜爱箭术,且极其仰慕先生,听闻我是先生的学生,特央我带他来见先生一面。” 谢澜哦了一声,“那这如今见也见了,还有什么事么?” 余乐愣了一下,感觉见到仰慕之人的画面同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且不说正常人听见「中书令大人的公子」这个称谓后多多少少都会语气方客气一些,就单说方才薛粟介绍他时,明明说了他极其仰慕谢澜。 但谢澜还是不为所动,一副「管我鸟事」的模样,实在不想传说中有风度有气派的天下第一弓。 薛粟瞧见余乐尴尬,黑葡萄眼眨了眨,思忖了一阵,开口,“先生,余乐家有好些字画,俱是名家真迹。” 谢澜顿了一瞬,眼睛亮了起来,瞧余乐的目光也热切了许多。 当然,余府上到底有没有字画薛粟不得而知,便是没有,想必余乐为了同先生多说两句话,也会想方设法地弄来吧。 余乐反应也很迅速,立马接上了话,“谢先生,我虽沉迷箭术,但对字画也是有些钻研的,先生若喜欢,我倒是能陪先生说上两句。” 谢澜精神抖擞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才走了一步,不忘虎着脸回头瞪薛粟,“你给我立那儿。你跟过来作甚?你那三筒子箭设完了么?不射完今日不得吃饭,我和这小子就在不远处说话,你可别想偷懒作弊。” 薛粟顿时蔫吧了下来,神情恹恹地抱着弓和箭筒子重新站回去。 小孩儿脸上的表情太容易读懂了,就差把「射烦了,不想射箭了」这句话写在脸上。 其实平日里薛粟对练习射箭这事儿还是挺认真也挺喜欢的,只是今日才认识的朋友上门来寻,他却只能瞧着余大哥同先生说话,而他自己要在这里孤孤单单地射箭,想想就觉得太惨了。 但先生都发话了,薛粟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认认真真拉弓射好了每一箭。 谢澜虽是在那同余乐说着话,但余乐还是能瞧出,谢澜将部分精力分给了远处的薛粟。 而且就谢澜瞧薛粟的目光,就能瞧出他是相当中意这个学生的。 “先生,晚辈一直颇为喜爱射箭,此次是听闻您在沇王府,一时求见心切,才失了礼数直接贸贸然前来相见。” 余乐的话说的很诚恳,姿态也放的非常低,谢澜不好说什么。 再加上方才余乐同他探讨了半晌前朝名家的字画,他现下对这个中书令家的公子还是有那么一二分好感的,是以谢澜开口,“喜爱射箭是好事,但见我也不能使你箭术更上一层楼。许多喜爱射箭的人都会盲目崇拜我,其实没必要。 这个「大景第一弓」也不是我自封,说来我这学生薛粟的资质就远胜于我,若是给他三五年,定然不会有人再说我是大景第一弓了。” 余乐没想到谢澜对薛粟的评价如此之高,一时有些困惑,“先生,晚辈有些不明白。您不是江湖中人么,为何如今愿意待在沇王府教导王府的小殿下。江湖人不涉朝政,您为何偏偏与他们不同?” 谢澜摆了摆手,“什么江湖不江湖的,也不是什么特定的地方才配叫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如今身在沇王府,我若想叫,这里便也能算是江湖。 且我同意教导薛粟也不是我一开始就瞧出他资质好,我这人怕麻烦。 若不是当初他父亲与我打赌,我如今定不会在此。但人要愿赌服输,我输了,自然就要教他儿子。” 余乐声音有些发闷,“那先生可还愿意多教一个学生?无论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字画,晚辈都能给您弄来。” 谢澜摇摇头,“教一个已经够费心了,箭术这种东西,我能教授的也就只有基本功罢了,至于具体能到什么程度,还是看个人的天资。你若喜欢射箭,便勤加练习,也一样会有所提升。” 余乐彻底蔫了,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飘忽,“那先生可还允晚辈来此处瞧您教导薛粟?” 一般这种心高气傲且身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是不喜欢被别人窥探的,余乐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谢澜无所谓地开口,“这是沇王府,你来不来能不能来与我都没什么关系。你乐意来瞧这小子习箭,我也不会赶你,更不会私藏。只是你若想我单单去给你授课,那怕是不能够,我这人向来怕麻烦。” 没被拒绝不说,还被允了旁听,余乐又高兴了起来,“多谢先生!哎,先生您喜欢张允济的画么?晚辈家中正好有一幅,只是那画珍贵,晚辈无法做主将画赠予先生,但可将画带出来供先生品鉴一番。” 话音将落,谢澜瞧余乐的眼神又温和了许多,“余家小子是吧?甚好甚好,我每隔一日便会教习薛粟射箭,你问过他同他爹,便可自来寻我们。” 余乐顿时全身充满了干劲,仿佛已经瞧见不远的将来,他已经成了有名的箭术大师。 虽比不得大景第一弓,但也是能到人人称颂的地步了。 余乐兴冲冲地去同薛粟说话时,薛粟还有些闷闷不乐,但一听往后余乐会常来同他一起学习箭术,立马就精神了起来。 余乐离开沇王府时,快乐的连臀上的伤都给忘了。 上马车时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一边乐还一边嘶嘶地吸气。 当晚余乐就潜进了他爹的书房,将张允济的画给偷了出来。 虽说日后因着这幅画,余乐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26章 时局 中书令余承恩同沇王府交好的消息,真真假假地传入了所有皇子的耳中。 一时间潇长枫在皇子们心里的分量都发生了改变。 一个被众人都无视了许久的皇子,先是被封了王,紧接着又迎娶了大景唯一的女将军,这女将军还是兵部尚书的女儿。 而现在,中书令余大人又与之交好。 这桩桩件件都叫其余朝臣内心震荡了许久。 众人这才开始反应过来,无论身后有没有一个备受皇帝宠爱的母妃,只要是皇子,只要没被彻底厌弃,就都有登上大宝的机会。 潇长枫瞧着就算再没机会,景皇也没亲口说过一定不会封潇长枫为太子。 更何况近日太子的地位有些岌岌可危,早些时候一直支持太子的一些官员都有些犹豫起来。 一部分拜帖偷偷送入了沇王府,竟是有人想主动来投效潇长枫了。 “不过是一个中书令,就已经叫他们如此草木皆兵了?” 薛嫣翻捡着桌上的拜帖,其中甚至有人做了文章,文章中都是对潇长枫的大肆赞美。 只是潇长枫一无政绩二无实权,写文章的这人显然也陷入了为难之中,思索过后居然赞美潇长枫洁身自好,只娶了王妃,一个侧妃都没纳不说,甚至连妾室都未有一个,实在是堪称清流。 薛嫣瞧着这文章,有些要笑不笑的,“你的家务事你的内宅,怎么这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真真瞧见一样。话说回来,你在这沇王府内,宠着谁纳了谁,他们怎么会知晓?难不成我们王府内也有外人的眼线么?” 潇长枫从薛嫣手中抽出那篇文章随手丢在一边,将嘴里还在阴阳怪气的小姑娘牵过来拥在怀中,“他们那都是在胡乱猜测,我也没别的什么能让他们夸赞的地方,只得在这些方面挑拣挑拣夸夸我。估计夸的他们也很是难受,说不定还要在心底说我一句一无是处呢。” 薛嫣不依不饶,伸手点了点潇长枫挺翘的鼻尖,“啧,我听沇王殿下这话中是有些怨意呢。怎么,需不需要我这个王妃为你寻个高门大户人家的漂亮闺女做侧妃?” 潇长枫顺势用鼻尖蹭了蹭薛嫣的手指,讨饶道,“夫人可疼疼我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这罪名已经叫夫人安在我头上了,我着实委屈的紧。 我在府里有没有纳了谁,我在这府里宠着谁,夫人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 若是夫人对此还有疑虑,为夫很乐得同夫人深入探讨探讨这个问题,定然将夫人所有的疑虑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薛嫣说不过他,反倒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只能强撑着气势瞪了一眼过去,“青天白日的,沇王殿下怎的还耍起流氓来了?” 潇长枫凑到薛嫣脸侧,对着那有些泛红的耳垂轻轻哈了口气,“夫人愿望,我只是说同夫人探讨探讨问题,怎的就成耍流氓了……啊,我知晓了,是夫人想对我耍流氓,但不好意思直说才会如此。夫人放心,夫人想做什么直接做便是,我定然是无比配……唔……” 潇长枫话未说完,就被薛嫣气急败坏地捂住了嘴。 美目狠狠瞪着他,大有再多说一句便要他好看的意思。 潇长枫见好就收,怕真把人给惹急了。 等薛嫣面上的热度下去了一些,潇长枫才开口,“这些不过是虾兵蟹将,不值得我去为他们费心思。我真正要等的人,已在我的池中,但是他还假装不知晓,我且看他几时会醒。” 薛嫣沉吟片刻,猜到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中书令大人?” 潇长枫轻笑着点头,“聪明,不愧是夫人,一点就通。我是在等中书令,余承恩向来疼爱子女,但余家家风严谨。 若是有子女做出败坏门楣,或是私下同皇子结党营私之事,他定然不会姑息。 但如今因着余乐同薛粟的交往,京中的官宦们私下都在说余承恩上了沇王府的船。可余乐如今还活蹦乱跳的,且时不时就来沇王府蹦跶一圈,你觉得是原何?” 薛嫣思索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余大人本不欲站队的,余家世代忠君爱国,但他们忠的是坐在上头的那个君,是忠于那个位置上的人,但不拘那个人是谁。可以是任何一位皇子,也可以是你。” 潇长枫点头,“余大人向来是如此处事,这么讲出来或许听上去余家像是明哲保身,但君主其实最爱这种朝臣,因为他们最在意江山是否稳定。” 薛嫣拨弄着桌上的拜帖,“你方才说余家家风严谨。我之前问过阿妩了,他说余乐第一次来府上时,似是被狠揍了一顿,想来是余大人动的手。 但余大人只是揍了余乐,却还是给了他拜帖,让他来沇王府拜谒。 第一次可以说是余乐同阿妩说好了,不好不来。但二次三次四次呢? 还有这京中的传言,传的如此凶了,余大人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允许余乐时常来沇王府……他在等什么?” 潇长枫面色淡淡,语气也淡淡,“自然是在等我,看我是否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看我究竟会有什么动作。如果我此时巴巴地去结交他,日后在这府上,阿妩怕是再也见不到余乐了。” 薛嫣不解,“可是你如今也没什么大动作,他如何分辨你是否有资格?” 潇长枫耐心地同薛嫣解释,“太子地位不稳是因为皇后,宫里最近多了小皇子,皇后就同魔怔了似的,这小皇子能不能安稳长大都不一定,自然不能在他身上投入太多的期望。 但放眼去看别的皇子,也多是没什么值得期许的。沈冰教出来的儿子已经废了一个,另一个城府虽比潇无咎强些,但怎么瞧都有些令人担心。 五皇子六皇子生母是宫女,自幼便没能得到多好的教养,资质亦是平平。若是太子下马,能上去的是谁?” 薛嫣喃喃开口:“是你……” 随着潇长枫点头应下这句话,薛嫣猛地站了起来,“那这么说你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第127章 来自北境的消息 “那这么说你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潇长枫这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家小姑娘这么紧张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就想要多瞧两眼。 “嫣儿这是担心我了?” 薛嫣一眼横过去,“废话,你我如今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不得还要连累薛家,我自然是十分担心的……” 薛嫣话说一半,在潇长枫有些怨念的眼神中,又补上了一句,“且你万一出点事,我岂不是就成寡妇了?我这么年轻,你就不怕你死了后我改嫁?”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潇长枫愈加怨念了,“想得美,我断然不会出事,夫人还是绝了改嫁的心吧。” 雪覆满京之时,北境又传来了不太平的消息。 薛嫣坐在围炉边暖着手,她方从京郊大营回府,带了一身霜雪,脸睫毛尖尖上都覆了一层白。 “这不过一年,突厥与大景和谈时不是签了互不为难的条约?突厥是想先违约么?” 潇长枫语气有些冷然,觉得那祁山以北的蛮子们有些不识抬举。 薛嫣是镇北将军,若是北边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自然是要过去镇守的。 可眼下已经要过年了,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怎么一到过年就不消停呢。 薛嫣接了桑雉递过来的热茶,灌了两口暖身子,“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北境苦寒,粮食收成一直都上不去,若非那边傍山,周围的猎户还能进山打些野物换银钱,怕是北境那边的日子也要过不下去了。 突厥在祁山以北,一年中天寒地冻的日子比祁山只多不少,百姓没粮食吃,种又种不出来,不就只能靠抢了么。” 潇长枫没有接话,他知道薛嫣肯定还有后话要说。 果然,片刻后薛嫣放下了茶碗,“只是我能理解,不代表我能接受。突厥的子民是人,我大景的子民难道就不是人了?他们就合该成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没那个道理。” “殿下,手炉熏好了。”一位侍女走进来,垂着头将装在精致锦布袋子里的手炉递给了潇长枫。 潇长枫挥挥手让侍女下去,将熏好的手炉塞进了薛嫣手中,“捂捂手,你一个女儿家,天这么冷成天往外跑,冻坏了可怎么好?” 薛嫣拗不过潇长枫,只好囫囵将那手炉塞进怀中,“哪就那么金贵?我以前冬日爬高上低的,父亲也没多说过半句,也就你成日啰嗦我。” 潇长枫气结,伸出手指戳了戳薛嫣的脑袋,“偏就你不识好歹,你可瞧见我如此紧张旁人了?” 薛嫣吐了吐舌头,不与他争辩,“父皇召我明日入宫,想必就是要同我商议北境的事情。” 潇长枫点点头,有些面色不佳,“让自己儿媳去上阵杀敌,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我们这位父皇能做得出来了。” 薛嫣有些无奈,“话不可如此说,只是父皇的镇北大将军恰好成了他的儿媳罢了……说真的这次若是我真要去,你可不准跟着我。” 潇长枫怔了怔,有些着急,“之前我……都能去,现下你我已是夫妻,怎的还去不得了?” 薛嫣指了指自己,“我,镇北将军,沇王王妃,去北境镇守边关也就罢了,你贵为沇王,跟着我去算怎么回事? 你别忘了我手中还握着十万大军的兵符,正因为你我如今是夫妻才不能一道去。 你一个封了王的皇子同我去边境,你想要父皇怎么想,让朝臣们怎么想? 你若真去了,说不定他们夜里都睡不着觉了,定然满脑子都是「沇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之类的可怕画面。” 潇长枫沉默许久,“可……你若独自前去,你我岂不是要分开了?我们成婚不过大半年,你怎忍心留我一人?” 薛嫣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她觉得她和潇长枫的身份倒过来了,倒像是他有多离不得她似的。 干巴巴地憋了半天,薛嫣才又开口,“且就算我想同你一道去,父皇也不会允许的。如今朝中除了太子便是你和潇无蔺,你对父皇来说已然从过去那个不受重视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威胁。 他怎会安心放你去北境?再说,你若是同我去了,难道就留阿妩一人在京么?他身份特殊,你就不怕他被人欺负了去?” 薛嫣这最后一句实属有些牵强,在她的教导下,阿妩如今已经完全没了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反而活泼大方了许多。更重要的是薛嫣时常教他,不可主动害人,但也绝不任人欺负。 潇长枫是压根不怕阿妩会被人欺负,他更担心他的小姑娘。 “你此去可会带着那人?” 薛嫣有些没理解,“带谁?” 潇长枫怀疑薛嫣是故意的,“就是你那劳什子军师,李晟!” 薛嫣啊了一声,沉默了一阵,“自是要带着的,他如今依旧是我的军师。虽然自我们回京,我同他许久都不见得会说上一句话,但只瞧他的职位,我也是得带上他的,免得落人口实。” 潇长枫气愈发不顺了,“他对你的那点心思我当初就看出来了,你还放心把他带在身边?” 虽说现在去不去北境还不一定,但薛嫣还是不想潇长枫误会,“其实我之前没同你说,回京时我本可将他留在北境的,将他放在身边是因为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潇长枫暂时收起醋意,“他怎么了?你之前不是很信任他?” 薛嫣摇摇头,“过去是很信任,可上次突厥能快速过了祁山峡那事,至今还没查个水落石出呢。我之前将陈景留在北境,他差了许久也没能查出来。当时巡山是李晟带队,我怀疑那事跟他有关。” 潇长枫有些淡定不了了,“如此说来该把他关进大理寺严加审问才是,你居然还把他带在身边?你就不怕他趁你睡着捅你一刀么!” 薛嫣被潇长枫突然拔高的语气吓了一跳,半晌都没说话。 第128章 早日给阿妩添个弟弟妹妹 薛嫣被潇长枫突然拔高的语气吓了一跳,半晌都没说话。 潇长枫还从没吼过薛嫣,无论是他扮朝云时,还是他二人成亲之后。 这算得上是第一次高声同薛嫣说话了,薛嫣心中不舒服的情绪才刚飘起了一点点,就瞧见对面坐着的人突然如同被人丢弃的猫儿一般,整个颓丧了起来。 “对不起,嫣儿,我不该同你高声说话的。是我不好,你莫生气,我给你赔个不是,好么?” 薛嫣眨了眨眼睛,心道这人认错也认的太快了,都还没给她发挥的余地,真是好没意思。 火气不上不下,也就发不出来了,薛嫣干巴巴地开口,语气算不上软和,“我自是不会同他太过亲近,我夜里睡觉也还算警醒。加之无论我住哪,门外定是有亲卫兵守着,他李晟便是想要我的命,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潇长枫自知失言,一时半刻也不敢同薛嫣争执,只是气闷地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猛灌了几口,“我承认,担心你是一回事,另一处是我的私心,我就是不愿你同他在一处。” 薛嫣这下彻底没了火气,反倒有点想笑,“你这醋吃的好不合时宜。当初你还是「公主」时,我便明白他对我的心思,那时我已同他说清了。 现下虽不知李晟的身份到底有没有问题,但至少他不会做那种强人所难的事情,这一点你无须担心。” 潇长枫又灌了口冷茶,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薛嫣那边坐了下来,孩子气地要同人挨在一起,“就不能把他丢进大理寺看管起来么?我瞧着他那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就不像个好人。” 薛嫣半点也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你这就叫以貌取人了。我不好将他关起来的,他同我出生入死,跟着我的将士们虽不喜他的为多数,但也都认他是我的军师。 且他进来安分守己,在京郊大营里也不怎么出来闲逛,就是在帐子中读兵书,我若是无缘无故把军师送进大理寺,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到时谁愿同我一起上阵杀敌,谁愿再为我出谋划策?” 二人正说着话,薛粟裹了满身霜雪一头闯了进来,“阿爹,阿娘,我在院子里堆了三个雪人,你们要出来瞧瞧么?” 薛嫣坐在桌后,薛粟不好挨她,也不敢将身上的冷气过到薛嫣身上去,犹豫了一瞬,一头扎进了潇长枫的怀里,“阿爹阿爹,你怎么要挨着阿娘坐,羞羞。” 潇长枫心里那股子气还没散尽,伸手捏了捏薛粟冻得有些发红的小脸,“你阿娘是我的娘子,我想同她多近便同她多近。将来你有了娘子,你也可以同她如此亲近。我同你阿娘自不会多管你的。” 阿妩眼珠子转了转,“那我现在能有娘子么,平日我一人玩好无趣啊。近日天冷了,连先生都不常出屋了,只是叫我自己练习箭术,我真的好无聊啊。” 手下软嫩的触感让潇长枫有些不想撒手,“你这么小一个人,要什么娘子,得等你像我和你阿娘这般大时才能有娘子。” 阿妩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那我能有个同阿娘一般漂亮的娘子么?” 潇长枫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恐怕不能,毕竟你阿娘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我再没见过旁的比你阿娘还要美的女子了。” 薛嫣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父子俩说的话怎么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把薛粟的脸从潇长枫手中抢救出来,薛嫣瞪了这父子俩一人一眼,“越说越没样子了。阿妩才多大?你同他乱说这些做什么?阿妩乖,自己去院子里玩啊……” 打发走薛粟的同时,薛嫣又叮嘱了跟着薛粟的桑雉一句,“桑雉,阿妩年纪小贪玩,你多瞧着一点,别让他玩雪玩太久了,免得着凉。” 桑雉点点头,带着精力旺盛的薛粟出门去了。 薛嫣站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个缝往外面瞧去。 雪将屋檐瓦舍遮了个干净,到处都是白色,只有院子中央那三个雪人异常醒目。 许是桑雉寻了块炭来,还给那雪人点上了眼睛。 “你说阿妩也是出生在北境的,怎的还这般喜欢雪?我如今瞧着这大片的白色就心慌,总觉得自己要被淹在里面了。” 潇长枫自身后走来,手臂揽在薛嫣腰间,将头搁在了她漂亮的颈窝处,“许是他同雪亲近吧,当初不该教薛粟,叫薛白好了。薛白雪白,多逗趣的名字。” 薛嫣伸手在潇长枫手臂上拧了一把,换来了对方假模假式地一声喊疼,“你就会乱取笑阿妩,他如今可是你的长子,有这么笑话自己儿子的么?” 潇长枫听见长子二字,发了一会愣,掌心小心翼翼贴上了薛嫣的小腹,“夫人,长子都这么大了,你什么时候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吧?” 薛嫣闻言下意识朝自己的小腹瞧去。 是了,她都同潇长枫成亲大半年了,这肚子却一直未见响动。 薛嫣有些心虚,“若是,若是我不能为你生儿育女,你可会嫌弃?” 潇长枫有些不解,“为何不能生儿育女?你是……瞧过大夫了?” 薛嫣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平日里都要忙死了,哪来的功夫去瞧大夫。再说这是好随意让人瞧的病症么?你傻不傻。” “那你为何那么说……” 薛嫣干咳一声,“我只是此前听闻一个大夫说女子若是平日里不注意,喜食寒凉便不容易有身孕。我平时小日子便不准,幼时冬日里更是在外面疯跑,我爹也从未拘过我。 你我成亲都如此久了我也没什么动静,许是真的像那大夫说的一般,我不易有孕。若真如此,你可会……纳妾?” 潇长枫表情严肃极了,“夫人在说什么浑话,纳什么妾,纳哪门子的妾?你莫不是要气死你夫君你才甘心?” 薛嫣正要辩解,就被潇长枫打横抱了起来往里走去,走之前还不忘用肩膀将窗户给撞合上。 “你没有动静必然是为夫不够努力,我们这就多努力努力,好让你早日给阿妩添个弟弟妹妹。” “呃……” 第129章 缘由 北境不断传来边境吃紧的消息,但这次潇乾却迟迟不发话。 朝野内外都在猜测这位皇帝的想法。 究竟是忌惮了镇北将军同沇王一起,不愿放她再去边关,还是自信突厥不可能真同大景开战? 朝堂上屡次有人想探问内情,都被潇乾用话搪塞了回来,任谁都猜不透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年关就在众人的猜测中一日日近了。 圣上即无话,那年总还是要过的。 算起来这是薛嫣第一次在沇王府过年,府中里里外外早早就开始收拾。 因着人口简单,倒也不必置办太多的年货,可往各家各府送的年礼都是要提前预备下的。 薛嫣再是性子不羁,也不好将这些事全丢到潇长枫一人头上去。 是以今日就向京郊大营告了假,日日待在王府中处理内务。 但处理内务归处理内务,账本她是断断一个字都不乐意看的。 因着天冷了,薛粟也就鲜少会去室外上箭术课。 谢澜倒是依旧住在沇王府,左右他在这京城也无甚的亲戚,当了薛粟这么久的先生,自然是要在一起过个年的。 潇长枫查账之余,就将薛粟待在身边,教他瞧账本,给他讲经商之道。 教个孩子看账本,定然是难的,但潇长枫只是苦着一张脸同薛粟说,“阿妩,你阿娘不愿瞧这账本,这事就落到了你我父子二人的头上。你不是一直说你大了要寻个你阿娘这样的夫人么? 我如今教你看账本是为了你好,万一你日后的夫人同你阿娘一般也不喜爱看账本,家中就还有个你,不至于一团乱麻。” 薛粟木着小脸思忖了一阵,居然也耐下心乖乖学起了看账本。 且没过几日,就连算盘都打的游刃有余起来。 薛嫣瞧见了,十分稀奇,“阿妩还有这天赋呢?你怎么教的啊,他学的竟这样好?” 未等潇长枫开口解释,阿妩就先严肃着开口道,“阿娘您放心,我会好好同爹学的,阿娘不喜欢的我来学就好了。且爹说了,若是日后我的夫人也同阿娘这般不喜瞧账本,正好就由我代劳,这样夫妻之间才能和睦。” 潇长枫没想到薛粟是个嘴快的,拦都没拦住,一时间只能干笑着瞧薛嫣。 薛嫣瞪了潇长枫一眼,瞧着薛粟在旁边,想给他留点当爹的脸面,这才没上手戳他脑门,“你给个孩子教看账,也不怕把他眼睛看坏了。” 潇长枫见薛嫣不发作,干笑顿时就变成了嬉皮笑脸,“夫人哪儿的话,你是不知道,我们阿妩的天资可好了。他不光箭术习的极快,看账也是一把好手。 我这才教了他几日,便已经瞧的有模有样。虽然他如今年岁还小,但我想着带两年便可以给他一些铺子什么的让他学着经营经营了。” 薛嫣也软了语气笑出声来,“你身为皇子,倒是对这些商贾之道没什么偏见。大景不是一向轻商么,怎么你们皇子难道还有相关的先生教习不成?” 潇长枫摇摇头,目光中带了点怀念之色,“我母妃来自边陲小国,那边重商,我母妃也就略通一些。这些都是我年幼时母妃的奶嬷嬷教我的,虽然她同我讲我母妃是略通,但我知道她定然是极擅长的。只是大景这边轻商,许多人瞧不起商户,嬷嬷怕我也瞧不起母妃,这才有了这般说辞。” 薛嫣鲜少听到潇长枫提起他母妃,怕惹起他的伤心事,她也从未主动问过,如今见着他情绪尚佳,便开口问了一句,“当年你母妃为何才会嫁来大景?” 潇长枫放下手中的笔,盯着跳动的烛火,目光缱绻温柔,“还能因为什么,边陲小国,嫁来大景自是为了和亲,想同大景通商。母亲生的貌美,送来便被父皇瞧上收入了宫中,且没两年就怀了我和朝云。 只是宫中的日子是那般好过的么?她头上那位皇后,眼瞧着就不是个能容人的,又怎会容的了我母妃? 后来太医诊出她怀了双胎,皇后更是发了疯一般为难我母妃。 只可惜当时钦天监说双胎乃大吉之兆,皇后才一直未敢动手,直到我母妃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薛嫣有些不解,“龙凤胎怎么了?儿女双全,难道不是寓意更好?” 潇长枫敛去了目光中的温柔,声线渐渐低沉,“若放在普通家庭或是旁的官宦世家,龙凤胎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得被宠上天的。但钦天监算出的是一对皇子,说我母妃怀了双龙,于国运大有助益。 当时父皇深信不疑,我母妃生产前对我母妃是极好的。但孩子落地后,一儿一女,朝野震惊。 原本父皇是要问罪钦天监的,但不知对方想了什么说辞,最终矛头却转向了我母妃。 母妃才生完产便遭了父皇厌弃,日子从天上跌倒泥里不过就是顷刻间的事儿。 生双胎本就大伤元气,我母妃又受宫内捧高踩低的那些狗东西怠慢,后来就病死了。嬷嬷说,我母妃死的时候,我和朝云才将将足月。” 薛嫣想过潇长枫不受宠的原因,甚至大着胆子猜过他是不是并非圣上的亲子,才会遭受如此对待。 但后来薛嫣又自己否了这个猜想。 就凭圣上那种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若是潇长枫真非他亲自,岂能容他活到今日。 但若是亲子,潇长枫又并不是那种处处不行的儿子,相反他比那些个皇子都聪明伶俐,原何会自小到大都不重视。 如今叫潇长枫亲口说了出来,她才恍然。 但明白之余,又有些难以置信,“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会听信这种空穴来风的话?钦天监那是一帮子什么东西?成日里就靠卖弄口舌而生,本就说些个胡言乱语,偏国家还要掏银子养着他们。他们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断送一个女子,断送了别人一生?” 潇长枫见薛嫣如此火大,连忙给人到了一盏茶,“我如今都不气了,你怎么反倒替我气上了?不值当不值当,来喝口茶消消气。” 第130章 过往皆苦 许是从小就倍受父亲疼爱,即使没了生母,薛嫣也一直过的自在快活。 如此,她便不太能理解那些不爱惜子女的父亲。 她爹常常说,能将她和她哥薛严养大并瞧着他们各有所长,就是她爹这辈子最快意的事情了,往后入了土下了地,也就同她娘有个交代了。 是以她幼时认为,全天下的父亲都是爱子女的。 虽说后来她大些便没有这般幼稚的想法了,但虎毒不食子,即便不爱,也不该是掺杂这恨的啊。 反观潇长枫这一路走来,处处受尽手足欺辱,圣上那个做爹的还处处捧着他胞妹。 表面上是疼爱,实际上就是明理树靶暗中打压。 叫所有人都嫉妒潇云凤,又叫所有人都笑话潇长枫,用心之狠,不可谓不凶险。 且钦天监的那些胡言乱语,谁晓得是不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难道连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么?钦天监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如此干脆叫钦天监掌国算了!”薛嫣越想越气,气到喝了一整盏茶还一肚子怒火。 听见薛嫣都不喊父皇了,便知道是将人给气着了。 潇长枫给薛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玩去。 等薛粟出了门,潇长枫坐到了薛嫣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背给人顺气,“犯不着如今再去气这些。我早就已经不气了,我幼时也曾怨怼过,憎恨过,想不顾一切地冲到父皇身边去问他为何偏偏待我如此。 只是后来我都想明白了,不是我这个人的问题,只是他当时恨我恨我妹妹恨我母妃,就当他一时猪油蒙了心。 之后他便是清醒过来,也无从更改了。他是天子,又怎会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且既然已经犯了,他就会一直死认下去。日子久了成了习惯,假恨就也成真恨了。” 薛嫣沉默了好一阵,又开口问,“那你说的那个嬷嬷呢?她如今可还在?” 潇长枫原本是轻轻握着薛嫣的肩膀同她说话的,闻言瞳孔一缩,手竟也是下意识紧了紧。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松了手,生怕捏痛了薛嫣,“嬷嬷已经不在了,是皇后亲手处置的。那时候我还小,皇后寻了个由头处置了嬷嬷,我根本没办法护着她。” 薛嫣怕自己又气的跳起来,忙拎了旁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闷头灌下后,这才继续问,“后来呢?没了嬷嬷的照拂,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 潇长枫本不欲同薛嫣说这些事,他觉得她的小姑娘就该不染污糟。 但他又实在尝到了被心疼的甜头,忍不住就继续开口说道,“其实嬷嬷说是照拂我同朝云,但她本是我母妃的旧人,旁的宫人自然不可能对她多好,她也是经常省着自己那一口吃食给我。 朝云那边虽被人捧着惯着,但照顾她的人也是极有分寸的,断然不会让她带一点吃食给我。 幼时我常常挨饿,还为了一口吃食在那些表面人模人样的皇兄们面前学过狗叫……夫人,你不会笑话我吧。” 薛嫣死死攥着拳头,气的眼睛都红了,闻言赶忙开口,“我怎会笑话你,是他们不做人,就算要笑也是要笑他们猪狗不如。你那时只是个孩子,他们也是孩子,你尚且知道何为何不为,他们却明知你是手足还如此坑害你!” 潇长枫努力将人圈入怀中,伸手握住了薛嫣攥成拳的手,一根一根将人的手指展开,“别握了,待会伤着自己可如何是好?我如今已经不在意了,有夫人待我好便够了。且那时也不是全然没有快乐的时候。 嬷嬷教了我识文断字,后来我年岁大些,碍着皇家面子,父皇也是准我去太学的。 嬷嬷早些时候还教了我许多和医术相关的东西,我且靠着她教的那些,才在宫中安稳活到了今日。 后来实在是那些个人见不得我活这么久,三番五次在我饭食中下毒,正巧朝云逃了婚,父皇急需有人能替她,我便顺理成章的从那宫中逃了出来,这才遇见了你啊。” 潇长枫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害的薛嫣一口气不上不下,火也平白散了不少,“那时……那时我瞧着你一脸冷意,还当你定是恨极了父皇也恨极了我家。” 潇长枫摸摸鼻子,“一开始的确是有些恨得,你当时假扮薛严,还诓我说你是「断袖」,我是真的很气。想着朝云嫁给你家那就是进了虎狼窝。 说真的,大婚当夜我可是宰了你的心都有的。只是后来你又说你不是断袖,我瞧着你样貌好,体弱也似是装出来的,就想着这里头会不会还有隐情。谁能想到最后「驸马」竟是个假的呢。” 薛嫣对于这件事,一向是怎么说都心虚的,“当时我家也是没法子了,才临时叫我替了上去,谁叫我同薛严长得那般相似,你不也是因为同凤儿长得相似这才来替嫁的么。” 见薛嫣嘴硬,潇长枫十分好笑,“天子诓臣子,最多事后赔个不是也就顶了天了。你家倒好,欺君罔上的事干起来是一点都不心虚,居然敢送个假驸马给当朝备受宠爱的公主。” 薛嫣想起大婚夜自己被人一个擒拿手按翻在床的事情,突然就怨念了起来,“我当时都被你那张脸给唬住了,心里还替你鸣不平来着。我寻思薛严这个坏东西怎么配娶这么貌美的娘子,结果下一刻你就将我按翻在那喜床上,我当时都快傻了你知道么。” 见薛嫣作势要讨回当日的那一下,潇长枫连忙讨饶,“我当时也紧张极了,你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个断袖,我才是要傻了。本想着好好同你商谈一番,你那么一说,我当时觉得自己才是那掉进狼窝里的羔羊,危险极了。说到底,你编出这等瞎话,你哥哥居然也没秋后找你算账?” 薛嫣哼了一声,“我没找他算账就够不错了,他当日原是躲在附近的,早晓得我是断断不会替他娶亲,到时候就是你和他在房中对峙了。” 潇长枫感叹一声,“说起来我还要谢过你哥哥,若不是他,我便不能同夫人有如此多的交集,说不得今日也就不能将你娶进门了呢。” 第131章 重名 世上事本就如此,总是差那么一星半点,结局便会大不相同。 桑雉作为薛嫣的贴身侍女,算得上是整个王府里地位最高的侍女了,且没有旁人在时,她同薛嫣相处就像亲姐妹,就连潇长枫也是习以为常了。 因着要过年,府里人手不足,桑雉就打发王府的刘管家去人牙子那采买一点人手,务必要家世简单背景干净的人。 王府的侍女除过桑雉,全是签了身契的。 桑雉一个自由人,整日陪着薛嫣,日子久了难免府里就生了些闲话。 有人背地里说桑雉明明是良民不是贱籍,还非要凑在王妃身边当侍女,八成是瞧上了王爷,想让王爷将她给纳了。 这话让刘管家听见过一次,狠狠敲打了说闲话的那几个。 但明面上是没人再敢说闲话了,私底下的闲话却越传越凶。 偏桑雉是个心大的,每日只知道跟在薛嫣或薛粟身后侍候。 传言最离谱的甚至还说薛嫣有意想等薛粟大了之后将桑雉给薛粟做通房。 申时一刻,刘管家匆匆带着买来的人和身契赶回王府。 薛嫣不喜被后宅事困住,能丢的基本都丢了出去,是以刘管家身上的担子不可谓不重,只不过给他开的工钱也配得上他这份辛劳罢了。 虽说薛嫣不理后宅诸事,但府中进了新人还是要看一看,让新人认一认这王府当家做主的主母王妃是哪一位。 刘管家这一趟买回了五个侍女五个小厮,长得都还不错,带出去不会丢王府脸面的那种。 侍女中有一位年方二七的叫绿嫣,原是小官家的女儿,因着父亲给顶头上司顶了罪,家里被抄了个干净。 绿嫣原是要被卖去勾栏院的,但人牙子瞧着她颜色虽好,却不像个风月场上的姑娘,没那股浪劲儿,便私自给那押送的官兵塞了点茶水钱,准备把她拾掇拾掇卖到那个富贵人家去做妾。 左右都是卖,绿嫣一家原本就是捎带着被抄的,官兵得了茶水钱,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且他松松手,万一日后这绿嫣真的出息了,说不定还念他当初一个好。 王府不缺银钱,刘管家买人的时候不论男女都是挑着好颜色的往府里买。 一是王爷王妃都那般好看,身边要是跟几个丑兮兮的侍女小厮,瞧着别扭的不行,二是王妃专门同他说了,买人要挑好看的买,至少看着心情好。 刘管家对这个万事好说话的王妃满意的不能再满意,王妃就这么一个小要求,那肯定是卯足了劲儿都要给王妃办妥帖喽。 薛嫣瞧着薛粟习完字,便让刘管家请过去给新来的下人们训话了。 桑雉跟在薛嫣身边,手中拿着待会要赏给下人的银钱。 薛嫣平日就不是很喜欢穿女子喜爱的裙衫,总觉得不方便还麻烦,是以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一般都会穿男子衣裳。 薛嫣领着刘管家往众人面前一站,还没开口,便生生受了一个乌龙礼。 “奴才参见殿下。” “奴婢参见殿下。” “呃……” “……” 薛嫣愣了一瞬,没说什么。 倒是刘管家一时有些尴尬,连忙开口,“都胡吣什么,你们哪只眼睛瞧见这是殿下了?这是我们王妃!一个个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 十个人慌忙低头重新行礼,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惊恐。 刚进门就认错了主子,这往后不得被为难死? 刘管家训完了吓人,又赶忙跟薛嫣请罪,“王妃恕罪,是老奴忘记同他们说平日里王妃的穿着习惯了。定是王妃气度不凡不输咱们殿下,才叫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打眼一瞧给瞧错了。” 刘管家的面子,薛嫣还是要给的,遂摆了摆手,“无妨,这不过是一点小事,日后莫要认错便是。” 同刘管家说完后,薛嫣抬眼扫了面前的这十人一眼,将这些人的长相都记了个大概,方才开口,“在这沇王府做事,只需要记住,话别乱说,地方别乱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都要有数。 差事做得好赏赐自然有,动歪心思的自然也会重罚。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也莫要觉得这几句话轻飘飘,便当我是在同你们开玩笑。” “奴才谨遵王妃教导。” “奴婢谨遵王妃教导。” 薛嫣点点头,便让桑雉将赏钱发了下去。 过后等薛嫣回屋,桑雉绷着一张脸过来了,“王妃……” 薛嫣鲜少见着桑雉这样,便开口问,“怎的了,脸色这般不好?是谁欺负了你?” 桑雉摇摇头,有些苦恼。 薛嫣见她欲言又止了好一阵都没蹦出几个字,抬手便捏了捏她的脸,“有什么话就说,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么?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桑雉这才开口,“今日买来的侍女中,有个侍女在领赏钱的时候眼睛四处看,还抬头瞧您,瞧着恭敬不足,花花肠子倒是有余。” 薛嫣笑了笑,“你会不会是多心了?许是那侍女年纪小,甫一到王府,好奇罢了。” 桑雉面色更难看了些,“若真只是好奇便罢了,方才奴婢同刘管家打听了,这侍女叫绿嫣。这侍女哪能同王妃用一个字,这不是冲撞了您么。 奴婢便去同她说,叫她改个名。结果她说什么,她说这名是她爹娘起的,万不能随便改了,若是要改,也要王妃同她说了才改,说奴婢不过一个侍女,有何资格叫她改名。” 薛嫣皱了皱眉,瞧见桑雉气咻咻的模样,安抚道,“这你便气了?你如今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怎的还一点城府都没。旁人说两句你便气了?你就不知道凶回去么?” 桑雉语气顿了顿,不太好意思,“奴婢……奴婢这不是一时被气着了,没想那么多便直接回来了么。” 薛嫣将手中还没喝的果子茶递给桑雉,“吃盏茶消消气吧我的好桑雉。她说的倒也没错,爹娘给的名字,确实不好随意改动。若是旁的人叫我改名,我定然也是不乐意的。 她若执意不想改便不改吧,你去同刘管家说说,叫她别进内院来侍候,如此你便不用常常瞧见她了。” 第132章 成功进入内院 桑雉是个好哄的,更何况是薛嫣亲自哄她。 虽然还惦记着那个绿嫣的名字冲撞了自家王妃,但薛嫣都那般说了,她也就不那么计较了。 红色的灯笼挂在了王府的廊檐下,瞧着喜庆极了。 今日难得有一点太阳,虽说连地上的积雪都照不化,但也算是让沉闷的冬日亮堂了不少。 桑雉带着两三个侍女坐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剪窗花,桑雉手巧极了,三两下就剪了一张仙子抱月图。 薛嫣瞧着有趣,过来试了一阵。 最后桑雉和其他几个侍女发现了,她们王妃只在用兵打仗上颇有天赋,剪窗花这种小事,实在是不配叫王妃亲自动手。 讪讪地把剪坏的红纸揉巴揉巴丢进装碎纸的布兜子里,薛嫣一脸正经地开口,“我去看看外面的活做的怎么样,你们这人够多了,我就不凑热闹了。” 说完薛嫣背着手快步离开了这个剪窗花的小圈子。 潇长枫今日下朝晚了些,是以现在还没回来。 薛嫣倒是在府里躲懒,这瞧瞧那看看,悠闲的不行。 才走到外院,薛嫣就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哭声,呜呜咽咽好不可怜。 这没两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值当这个时候在这哭。 薛嫣还没绕过去,便听到一个小厮在说话,“哭哭哭,小娘子你一天到晚哭什么,马上都要过年了,也不嫌晦气。” 那呜呜咽咽的哭声顿了顿,抽泣着开了口,“小哥你知道什么……我本是刘管家买来在内院侍候的侍女,就因着爹娘给起的名字冲撞了王妃,便被赶到这外院侍候。外院都是些妈妈婆子,我一个……我怎么命这么苦啊……” 薛嫣愣了一阵,想起了这人,应当就是桑雉说过的那个绿嫣了。 小厮显然是听了许多遍这种话,有些不耐烦,“你都念叨好多次了,你若这么想去内院侍候,便将你那名字改了不就好了?” 绿嫣又抽抽噎噎地开口了,“可这名字是爹娘起的,我若随意改了,爹娘泉下有知,该骂我不孝了。” 小厮不是很能理解,“那你便求王妃给你改一个。王妃为人宽厚和善,你去求她定然会为你赐名的。如此得了王妃赐的名,那便是天大的福分,你爹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骂你不孝的。” 这话本该到此就止住了的,谁知那绿嫣竟继续说,“难道去内院侍候便必须要改名么?便是贵为王妃也不好叫人随便改名的吧。我……我家以前也是有官职的,虽说如今落魄了,但也不能叫人这般随意欺辱不是?” 薛嫣听得有些不耐烦,缓步走了出去,“不过是叫你改个名,也没强制你改。你不愿意便在外院做些差事,左右也没短你的吃穿,何至于就成了欺辱。 传出去外人还真当沇王府随意欺辱下人,你不顾自己的脸面也就罢了,你把殿下的脸面摆在何处?” 两人瞧见走出来的人是薛嫣,顿时吓得双双跪地。 绿嫣更是将头埋在了地上,半点都不敢抬起来。 她近日是很不满,这才在去内院必经之路上等着。 想着哭两嗓子,万一碰见了回内院的殿下,殿下瞧她颇有两分姿色,说不定就会放她去内院侍候了。 谁想到抱怨的话恰好就让王妃听了去,听闻这位王妃可是大景唯一的女将军,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奴婢,奴婢知错了,请王妃恕罪。” 瞧着绿嫣被吓到魂不附体的模样,薛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应当如此吓人吧?这小丫头也太不经事儿了。 “你在这哭诉,无非是想进内院。你即想进,何不来求我,只在这说些有的没的,又有谁会多在意?” 绿嫣只差趴在地上了,声音再不复方才的幽怨婉转,“王、王妃恕罪,奴婢,奴婢只是想进内院侍候,想服侍王妃,并无别的心思。奴婢的爹原也是这京里的小官,受人牵连才获了罪。 名字是爹娘起的,如今爹娘去了,这是奴婢最后一点念想了,若非生死关头,断然是不能改的。” 薛嫣审视了绿嫣片刻,“你倒是至纯至孝之人,你爹娘若在天有灵,当会为了你欣慰的。罢了,不过是进内院,你想去便去吧。 去找桑雉,让她瞧着给你安排个差事。马上要过年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万一让殿下瞧见了,白惹晦气。” 绿嫣一听王妃允了她去内院侍候,立刻感激涕零,“谢王妃大恩,奴婢、奴婢定当全心全力做好事,好好侍候王妃和殿下。” 桑雉知道这事后,面色难看的就如同吞了一只苍蝇。 这也就是她们家王妃心大,才将这种明显心思不纯的人放了进来。 这事要是拿到薛府上说,尚书大人定然会暴脾气地将这没规矩的小蹄子打了出去。 若是在内院侍候的侍女,自然是要住在内院的。 一等侍女是两人一间屋子,最低的五等侍女是四人一间屋子。 绿嫣刚进内院,自然要从五等侍女开始做。 抱着收拾好的包袱兴冲冲地跟着桑雉进了内院后,绿嫣才知道自己是个五等侍女,瞧着已经住了三个人的屋子,当下就有些不服气,“桑雉姐姐,我是王妃钦点进内院的侍女,为何是五等侍女啊?” 桑雉恨不得一个大白眼子翻死这个绿嫣,“所有进了内院的侍女都是从五等开始做的,便是拿到王妃面前说也并无不同,怎么你就要特殊么?” 绿嫣连忙摆手,“不不不,桑雉姐姐误会我了,我只是想好好侍候王妃。桑雉姐姐也是从五等侍女开始做的么?” 桑雉哼了一声,“我是王妃的陪嫁侍女,从小便同王妃一起长大,能与你们这些外面买来的一样么?你不要再瞎打听了,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差事就行。活做得好了,自然会慢慢升上去。” 绿嫣呐呐称是,也不再同桑雉打听别的了。 第133章 年前 安顿好了绿嫣,桑雉转头便出去忙别的事了。 她作为内院的一等侍女,要管的事情多了。 殿下下朝回来后就要摆膳了,她得去厨房催催才行。 绿嫣见桑雉还没安排她做事,便自顾自收拾了包袱在附近转了起来。 沇王府真大啊。 绿嫣瞧着光是这侍女住的院子就要比她还在闺中做小姐时住的院子要大好多。 若是……若是她爹没有替人顶罪,她爹如今也当能一步一步往上升。 即便不能做到很高位,但买个大宅子当是有望的。 便是那宅子没有这沇王府这般恢弘气派,总也好过她一个正经的官家小姐给人府里当五等侍女。 侍女们住的院子如今还没住满,院子西边有一口水井,方便平日里打水。 院子正中还有个小型的假山造景,周围是个不大的池子,池子里养着几尾纯红的锦鲤,想来是冬日里倦怠,这锦鲤都显得懒洋洋的。 院子往北是个小灶房,不能做饭,但是平日能烧点热水熬点药之类的,也算是方便。 绿嫣瞧着这院里的东西,心头自家里被抄之日起便被磨平的意难平,又突然冒了一点苗头出来。 不知怎的,晌午过后天便阴了下来,不一会就开始飘雪花了。 潇长枫自东门进了内院,身上携裹着寒气和霜雪,一路快走到廊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想着马上能见到自家小姑娘,潇长枫绷了一路的表情也松动了不少,眉眼间露出了一点笑。 行至拐角处时,恰遇上了在内院闲逛的绿嫣。 这是绿嫣第一次瞧见潇长枫,只觉得这人俊美无俦,如天神一般翩翩然就降临在了她身边。 如同戏文和话本子中常有的那些桥段一般,一个眼神便能将她从苦海中带出来。 潇长枫倒是没怎么注意绿嫣,近日府中采买了些新人他是知晓的,但他也没什么耐心去记些不相关的人。 因此对绿嫣在这无所事事只是疑惑了一瞬便径直越过她朝里走去,连多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因着下雪,潇长枫是更了衣才回来的,身上未穿朝服,绿嫣一时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来王府拜见,走错路了才闯到这内院来。 好在一边在惊叹眼前之人的容颜,绿嫣一边还记得这里是内院,男客不得入内,便连忙扭头看去。 潇长枫走的极快,只是趁着绿嫣愣神这一下,他已走出了挺远一段。 绿嫣心下一惊,连忙快跑几步,一把捉住了潇长枫的袖子,“公子!公子留步!” 原本第一时间便能见到自家小姑娘,莫名被阻,这时间就浪费了些许,潇长枫冷下脸,垂眸望向绿嫣,“松手……” 绿嫣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但还分了点神记挂着不能让人就这般闯进去,“公子……公子这里头是王府内院,外男不得入内的。奴婢拦您,也是为您好。若是不小心冲撞了王妃,殿下会怪罪的。” 潇长枫面色更阴沉了。 刘管家做事向来妥帖,怎的这次买的人如此没眼色。 潇长枫猛一挥手,将衣袖从绿嫣手中抽出,瞥了眼被抓皱的衣角,冷声道,“这整个王府都是本王的,本王有何处去不得?” 绿嫣闻言吓得一抖,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奴婢……奴婢今日刚调进内院。奴婢眼拙,没认出殿下尊贵之躯,奴婢该死!” 这话说的,让潇长枫更不喜了,马上过年了,动不动把死挂在嘴边,也不知是给谁找晦气。 潇长枫懒得在同一没有眼色的侍女计较,冷着脸甩袖走人了。 进了主屋后,潇长枫一眼就瞧见了抱着手炉偎在暖阁里看兵书的人。 面上的寒意自发散去,就连抿成一条线的嘴角也开始有了上扬的意思。 薛嫣听见响动,抬眼瞧了过来,懒懒的开腔,“你回来了啊?这都快过年了,父皇怎的反倒还留人留这般久?” 潇长枫没有立时靠近,先是解了身上的披风挂在一边,然后站在熏炉边将身体烘热了,这才走到薛嫣身边挨挤着坐了下来,“还不是北境那边的事,父皇如今大抵是上了年岁,心中不如从前那般能盛事了。我瞧着这次就是突厥那边故意制造的小动乱,就是想让大景在这年关还紧张一下。真若这个时节开战,他们根本毫无胜算。” 薛嫣脸色有些一言难尽,瞧了潇长枫半晌才开口,“父皇如今还未至四十,你就说他上了年岁。若是日后你也四十了,我定要如此笑话于你。” 潇长枫却一脸坦然,“坐在那个位置,本来就想的比旁人多许多,四十便瞧着不年轻了。我今日抬头说话时,还瞧见他鬓边已经生了银丝。” 薛嫣点点头,“说的也是,可是你想想你八弟。啧……说句大逆不道的,父皇的年纪都快能给八皇子当爷爷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跳过了这个再说下去可能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话题。 潇长枫手臂圈着薛嫣,非要挤着同她一起看兵书。 薛嫣本就抱着一个手炉,这不一会便觉得有些热,“你不想用膳么?父皇即忧心于北境,定是没心思留你们在宫中用午膳吧?” 潇长枫用下巴蹭了蹭薛嫣的颈窝,“不急,还不饿,晚点用也无妨。倒是这府中最近新采买了不少人,我回来时这一路瞧见了好几个生面孔。进了内院还有个侍女拦着我不让我进,说什么「外男不得入内」。” 说到这,潇长枫坐直了身子,语气也有些委屈,抬手直直自己的脸,“夫人你瞧瞧,这张脸哪里像是外男了?” 薛嫣瞧着这人一本正经的撒着娇,顿时觉着好笑,“咳……许是新人没见过我们殿下这张独一无二的脸。是他们的过错,回头……回头我把人都叫到这内院来,让他们都好好认认我们殿下的模样。这么好看,怎么能是外男呢?” 潇长枫得到了自家夫人的夸奖,心满意足地轻哼了一声,“就是……不过都叫过来就不必了,回头让桑雉好好教教她们便罢。” 薛嫣嗤笑一声,“出息……” 翌日,薛嫣起的有些早,吃过早膳后反而困顿了起来。 桑雉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长串礼单,上面记满了京城大小官员送来的年礼。 “王妃,这年礼我都按着差不多的规制准备了回礼,您瞧瞧有没有重要些的人家您亲自看看回礼可妥当? 哦对了,咱们老爷送来的那一尊纯金的摇钱树,简直就是照着王妃的喜好做的。 不过老爷说了,叫奴婢看着王妃,您若敢将那摇钱树给熔了花出去,就叫我立时回去禀报于他。” 桑雉念念叨叨了许多,听得薛嫣愈发困顿,忍不住一边打哈欠一边抬手戳了桑雉的脑门,“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到底是同我亲还是同我爹更亲?我爹又不给你发月钱。” 桑雉一边笑一边躲着,“都亲都亲,王妃待奴婢如姐妹,恩深似海。可老爷对奴婢也有恩,当初若不是老爷同意将奴婢留在府中,王妃您想对奴婢好也没人可对不是么? 且老爷是知道您的性子才会这么嘱咐的。这摇钱树是老爷指明了要送到您私库里去的,他是怕您又熔了花出去救济那些贫寒人家。您总是不替自己筹划,老爷不知道替您操了多少心。” 薛嫣捂着耳朵讨饶,“好了好了,桑雉你年纪比我还小呢,怎么像个老嬷嬷似的,成日就在这唠唠叨叨的,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这种调笑平日里也常有,薛嫣早就同桑雉说笑打闹习惯了的,谁知今日桑雉却蓦地红了脸,“王……王妃您说什么呢!什么……什么嫁不出去!奴婢不嫁,奴婢要一辈子在您身边侍候!” 薛嫣粗的时候大大咧咧,细的时候却也能心细如发,瞧见桑雉这般模样,眼珠子转了转,拖长了语调,“桑雉啊……你该不会是……” 桑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奴婢什么也不是!” 上下打量了桑雉许久,薛嫣突然发现她发间簪这一支红梅簪是此前从未见过的。 薛嫣装模作样踱步到桑雉身边,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红梅簪从桑雉发间抽了出来,然后快步后退,将簪子举高了瞧着,“哎哟哟,这簪子哪儿来的,我可从来没瞧见过呢。这好像不是我给你的,也没见你以前戴过啊?小桑雉,老实交代一下吧,这簪子是从哪儿得来的?是不是哪个小郎君赠予你的?” 桑雉捂着发髻,脸红到仿佛要滴血似的,一边想伸手抢薛嫣手中的红梅簪,一边又想用手背给脸降温。 薛嫣才不是那种见好就收的人,“啧啧啧,瞧瞧,这小脸红的,都快要滴出血了。” 桑雉咬咬牙,原地跺了下脚,“王妃!这发簪……这发簪是奴婢外出采买时自己买的!” 薛嫣才不相信这显而易见的谎话,“诓鬼呢?这红梅簪瞧着质地尚佳,你那月钱想买怎么也得攒个大半年。就你那小财迷的劲儿,你肯用自己半年的月钱去买一支簪子?鬼才信!” 桑雉抢又抢不到,急的直围着薛嫣打转,“王妃!奴婢……奴婢说的是真的,这发簪真是奴婢自己买的!” 薛嫣将拿着红梅簪的手往身后一背,“不成,你若不说实话,这红梅簪我便没收了,就当是我的小桑雉孝敬我了。” 桑雉一听,差点急到哭,也顾不得遮掩了,“王妃别!奴婢说,说还不成么!这发簪……是此前有次奴婢外出采买,遇见了一位公子在仙临街的小吃摊上吃东西,结果付账是发现荷包被人给偷了,付不起银钱。 他本想回家去取,但那摊主以为他要吃霸王餐,硬是不肯放他走。 奴婢瞧见他不像是会为了十几文钱赖账的人,便帮了他一把。后来这发簪是他为了感谢奴婢当日帮忙,这才赠予奴婢的。” 话到这份上,薛嫣多多少少也听出了什么,但她知道,事情定然不想桑雉说的这般简单,“你说你是随手帮他,想必当时也没想着能收回那十几文钱,更不会告知他你在王府,他肯定无处还你银钱。 但你又说这红梅簪乃他所赠,他即不知你在何处,便只能买了这红梅簪后日日守在那仙临街等。等你再去办差事时,才好截住你,将这红梅簪赠予你……我说的可对?” 桑雉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她家王妃说的与事情的经过几乎一模一样。 瞧着桑雉发傻的模样,薛嫣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傻桑雉,那位公子定是瞧上你了。否则谁没事干日日蹲守在那仙临街,就为了还十几文钱?” 桑雉被这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可能的,奴婢同那位公子说过,奴婢是给人做侍女的。他瞧着像是哪家的富贵公子哥,身上那衣料不是凡品。谁家的公子哥会瞧上别家的侍女?王妃就别在这笑话奴婢了。” 薛嫣听了拿出那红梅簪晃了晃,“非也非也,这支红梅簪我瞧着就是那公子在委婉的同你表达他的心思。发簪都是要送于心悦之人的,若只是感激,定然不会仔细挑选一支如此好看的发簪。 哎……我刚还想着我们桑雉以后要嫁不出去呢,如今瞧瞧,这哪是嫁不出去,这分明是有人想上赶着要讨我们家桑雉呢。” 桑雉被说的羞臊到恨不能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趁着薛嫣手在前方,赶忙上前抢下那红梅簪。 抢到之后也不往发间戴了,而是小心翼翼收进了怀中。 薛嫣瞧着又打趣道,“这发簪就该戴在头上才是,怎的我说了两句你便收起来了?啧,快拿出来继续戴着,多好看啊。” 桑雉这下彻底恼了,“奴婢去外面看看!王妃自在这瞧年礼单子吧!” 第134章 团圆之夜 “奴婢去外面看看!王妃自在这瞧年礼单子吧!” 薛嫣瞧着桑雉羞恼到甩手走了人,只得自己拿起搁在桌上的礼单皱着眉一样一样瞧。 没瞧多一会就开始愣神。 如今桑雉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是该给她考虑考虑人家了。 虽说大多数人家侍女是要留到二十一二三了才会放出去,但那样除非先前就许了人,否则很难再寻到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薛嫣向来是把桑雉当妹妹的,定然不会拖她到那般晚。 只不过如今瞧着这桑雉明显是对那送了红梅簪的公子已经芳心暗许了,就不知送簪那人品行如何,家世如何。 她堂堂沇王妃……镇北将军的贴身侍女,向来就算是从军中给她挑个有功勋的官爷也是使得的。 但方才那红梅簪瞧着虽不至于贵重到何其地步,但也不是一般百姓人家能拿来随手送人的。 或者是家中从商,或者是家底略丰,总的来说还是要同桑雉问问清楚才是。 若她真倾心于那位偶然遇上的公子,哪怕对方门第稍高一些,大不了她回去求她爹将桑雉认作义女,再让她以尚书府女儿的身份嫁出去,当也不会辱没了对方。 桑雉揣着那红梅簪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屋子,和她同屋的冬梅此刻正在忙着同厨房对年夜饭的菜品点心。 明日便是除夕了,这些都要一一对过,半点也马虎不得,结果这么重要的时刻,之前交给厨子的那份菜品单子一不小心掉进了炉灶中,还没来得及捞,就直接烧成了灰。 冬梅着急的原地打转,突然记起桑雉专门誊抄了一份菜品单子,就放在房间柜子里的匣子内,于是赶忙往屋内跑去。 推开门,冬梅就瞧见桑雉捧着一支发簪一样的东西,满脸痴笑。 桑雉平日里在旁的侍女面前向来都很妥帖稳重,冬梅还是第一次瞧见她露出如此情态,当即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去用手背贴了贴桑雉的额头。 桑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将发簪藏在身后,“冬梅!?你干嘛呢,吓我一大跳。” 冬梅嗔怪地瞪了桑雉一眼,“是我问你在干嘛才对,你方才笑的那模样,就好似中邪了一般,我推门那么大的动静你都没听到,我还当你是不是生病病糊涂了。” 桑雉见冬梅没多问,连忙虎着脸开口,“说什么鬼话呢,我怎么会中邪?且不久前我才同你说过话,谁生病能这么快就病糊涂?一天到晚都不盼我点好。” 冬梅见桑雉是真的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就你爱浑说,我何时不盼你好了?就你在王妃面前最得脸,你哄王妃开心了殿下就开心。殿下一开心,就时不时给我们点赏钱。现在府里的下人们都恨不得把你当财神爷供起来,哪还敢不盼你好呢?” 桑雉手里握着东西,不好随意换姿势,想着赶紧打发了冬梅,“这会你不是应当在厨房盯着明日晚上的年夜饭么,怎的突然跑回来了?” 冬梅拍了下额头,“哎哟都怪你,我差点都忘了我回来是有要紧事的!厨房的瞿师傅一不小心将明日年夜饭的菜品单子给掉进灶里烧成灰了,我想着之前你誊抄了一份做备用,这就赶紧来取了。” 桑雉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瞿师傅怎的如此不小心,幸亏我誊抄了一份,要不然明日的菜品出了差池,到时候殿下即便不在除夕发落人,过后也定然是会追究的。那备用的菜品单子就在柜子中,你去取吧。” 冬梅不疑有他,转过身去开柜子找单子了,桑雉趁机把发簪藏进了自己的枕头下。 冬梅找到了菜品单子,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正要回厨房忙活,被桑雉一把拽了回来,“你别急着走,单子给我我在誊抄一份,万一待会又有谁不小心将单子给烧了,好歹还能有备份的。” 冬梅听后连连点头,“哎还是你想的周到些,难怪你是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今日若没你,这差事我怕是要办砸了。” 抄完了单子,桑雉也不好继续待在屋内,便和冬梅一道出了门。 二人走出门,恰好就瞧见了穿着一身粉色裙衫的绿嫣在屋檐下赏雪。 冬梅没桑雉那般好脾气,上去一把就拧上了绿嫣的耳朵,“你是哪来的小浪蹄子,穿的这般妖妖娆娆想勾引谁?殿下一辈子都不可能瞧得上你!入门时刘管家没告诉你侍女该穿什么样的衣裳么?” 绿嫣被这一通珠链炮仗吓了个半死,耳朵又被拧的生痛,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这位姐姐是做什么啊!松手,姐姐您松开,耳朵要被您掐烂了……好姐姐,您就松松手好么?” 桑雉认出了绿嫣,心中的不快已然升了起来,硬是等到冬梅拧了好一阵才上前劝阻,“冬梅姐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不值当为这些丫头们生气,这快过年了,生气不好。” 冬梅松开手甩了甩,仿佛累到手一般。 绿嫣一得了自由,立马捂住耳朵连连退了好多步,委委屈屈地抽噎起来。 冬梅见状,气的又想上前拧绿嫣,吓得绿嫣连连躲闪。 桑雉拉住冬梅,冷脸看向绿嫣,“五等侍女该穿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绿嫣理亏,斯斯艾艾地解释道,“我去领衣裳时,管事的嬷嬷说这两日忙,我能穿的正好没了,等过两日在发给我。” 桑雉不吃她这一套,“即便五等侍女的衣裳你没,之前在外院侍候是也是发了衣裳的,你完全可以暂时先穿那些。 而不是如眼下这般,穿的不像个王府侍女,倒像是那个官家小姐。 若是过两日有来府的客人瞧见你这般模样,万一误会你是府上的娇客,传出去岂不是污了殿下的名声?” 绿嫣连连摆手,“我定然没这般想法,只是桑雉姐姐,我家若没出事,我如今……如今也不必当侍女。这衣裳乃是我闺中时母亲亲手缝制,我只是瞧着这两日要过年了,左右还未分派我差事,我才在院内穿穿,借此思念一下亡母。” 冬梅冷笑一声,“哼,你说是思念亡母就是思念亡母么?刘管家买你们进来说的第一条便是侍女不得穿颜色鲜亮的裙衫。 你才来几日便藐视府规,我若今日禀了刘管家,都不需劳烦王妃,就能将你赶出沇王府。 你口口声声说你家中若不出事,便也是个管家小姐。但你可清楚,如今你的身份就是个买回来的侍女。 若是做不好活,还不如请刘管家寻了人牙子把你发卖出去,也省的你在王府里作妖,连累这整个院子里的侍女!” 绿嫣哭的更可怜了,“两位姐姐高抬贵手,我下次定然不敢了。我……我这就去将衣裳换掉,还请两位姐姐饶了我这次吧。” 这绿嫣到底是薛嫣亲自开口放到内院的人,桑雉也不好就这么直接给处置了,只能冷声音警告了几句,这才拉着冬梅走了出去。 待二人走后,绿嫣那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立即就收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拭了拭满面泪痕,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些出生就卑贱的贱籍女子,当了个一等侍女便来我这耍威风。待到他日……我定要让你们俩好看!” 绿嫣低头瞧了瞧身上嫩粉色绣了桃花的裙衫,爱惜地摸了摸。 这裙衫根本不是她母亲做得,而是她用偷藏的一点银钱托了前几日识得的外院小厮买回来的。 绿嫣是知晓自己这张脸还算有几分颜色,过了三十,王府上定然要有贵客前来拜年。 到时候她找机会穿着这身衣衫在贵客面前露个脸,若是有幸能被人瞧上。 即便是入门为妾,也比在此处当个五等侍女强,还能脱了贱籍,岂不是一举两得。 换下衣裳后,绿嫣小心翼翼将裙衫收了起来,包好后还心疼地抚了抚包袱。 这可是她用来翻身的最重要的武器了,只要使用得当,下半辈子就不用当个下人侍候别人了。 绿嫣原本是一眼就瞧上了沇王殿下的,但那日沇王殿下路过她时,竟是连瞧都没多瞧一眼,恐怕是不会给她什么机会的。 很快便到了第二日,除夕。 薛嫣起了个大早,先是回了趟薛府,知道薛严和潇云凤都回了薛府陪她爹过年后,薛嫣这边放心了,原本她还想将她爹接到沇王府去,虽然她爹肯定不会去就是了。 回沇王府的路上,薛嫣还从路边的糖糕摊子上给薛粟买了一包糖糕,顺便去烟花爆竹的铺子买了一挂爆竹。 刘管家虽然各个方面都做得很好,但他定然是想不起这种民间才喜爱的爆竹。 过年就是要放点爆竹才有年味儿。 当然,薛嫣也没忘了潇长枫,她专门绕道去点翠居下血本挑了一对羊脂玉的鸳鸯玉佩。 说来自成亲后她还没送过潇长枫什么礼物,他到是又给她铺子又给她添私产的,搞得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不惜请旨都要娶她的潇长枫,这么爱名分,想来会喜欢这对鸳鸯玉佩的。 除夕这日所有铺子都只开到晌午。 晌午一过,街上除了巡逻的官兵,就没什么旁的人了。 薛嫣刚出府就开始落小雪,等她往回赶时,雪渐渐大了起来。 大包小包回了沇王府后,外面的雪落的更大了。 还好薛嫣回的及时,若再晚些,怕是马都不好在路上跑了。 薛粟今日被放了一整日的假,开心地缠着谢澜一道解着九连环。 谢澜箭术了得,这九连环确至多只能解下来三个。 瞧着薛粟没一会儿便将九个环全解了开来,谢澜气的吹胡子瞪眼,哦不,他没胡子可吹。 桑雉和冬梅作为内院的一等侍女,忙的简直脚不沾地。 薛嫣回来后见着她二人如此辛苦,便从给薛粟的糖糕里匀出两块分给了冬梅和桑雉。 她自己吃了一块,又瞧见闻讯而来的潇长枫,在对方的眼神攻势下,只得又匀了一块给他。 潇长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吃着自己儿子的糖糕,一边还净说风凉话,“小孩子就不应当吃这些甜食,容易坏牙。” 最后糖糕到了薛粟手上只剩下了两块,恰好谢澜在旁,薛粟又不好吃独食,只得再分出一块。 好在薛粟心态平和乐于分享,对于一包糖糕他只吃到了一块这事没什么怨念。 反正入夜还有一大桌年夜饭等着,糖糕分出去就分出去吧。 年夜饭摆在正厅里,上桌的人有薛嫣、潇长枫、薛粟、谢澜。 等菜都上好,薛嫣便只留了桑雉在厅内侍候,等旁的侍女都出去后,薛嫣立即给薛粟使了个眼色。 薛粟相当激灵,搬了个凳子过来,拉着桑雉把她按在了座位上,“桑雉姐姐坐。” 反正往年过年只要是在薛府,桑雉都是同桌而食,这次她也没怎么扭捏。 而且薛嫣瞧见了,今日桑雉发间簪着那支红梅簪。 等众人坐定,薛嫣便举起了酒杯,“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客套的话也就不多说了,就愿大家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吧。” 薛粟举着杯子站起身,面对着谢澜拜了拜,“多谢先生这段时日的教导,徒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谢澜相当豪爽,举起酒杯一口就闷了个干净,“我教的固然好,但你天资也是极好,日后必当青出于蓝。” 桑雉也端起了酒杯,“多谢王妃这么多年对奴婢的爱重,奴婢也敬您一杯。” 薛嫣饮了酒,反端起杯子,“这杯酒祝我们桑雉今年觅得如意佳婿,我定然给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等这边敬了一圈,潇长枫也凑了个热闹,端起酒杯瞧向薛嫣,“我敬夫人一杯,多谢夫人愿嫁于我,定与夫人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一时间除了面色微红的薛嫣,其余三人面色都有些奇怪。 不知怎的,这年夜饭还没开始吃,就有些饱了呢。 第135章 腰带做错了什么 新年头三日是不用上朝的,年初二,沇王府就迎来了新年的第一位客人——贺阳夏。 说起来潇长枫与薛嫣同这贺小公爷也不过是在康二娘子的马球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按理没这般亲近。 也不知这前来拜访究竟是贺小公爷自己的意思,还是贺国公听闻了余承恩同沇王交好的传言,也想来试探一二。 贺国公同余承恩一样,此前也都是亲皇派,无论是哪位皇子的拉拢,都让他们不为所动,只忠于圣上。 但这中立最是难做,圣上是高兴了,但在下头不免要受那些皇子们的气。 自从余承恩和沇王交好的传言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其他的中立党派也开始有些蠢蠢欲动想要站队了。 但比起余承恩这种被自家儿子坑了后被迫站队的,其余几家都还在观望中。 贺家这一动,着实是牵动了好几家的心。 薛嫣同潇长枫一齐到了前厅后,发现贺阳夏并不是独自一人前来的,旁边还跟着上次同薛嫣打过一场马球的贺红依。 贺红依瞧见薛嫣后,还高兴地冲她眨眨眼。 贺阳夏瞧见,轻斥了一句,“有点规矩好不好,今日是来拜年的,别在那挤眉弄眼。” 贺红依扁扁嘴轻哼了一声,不是很想搭理自家兄长。 既然二人是代表国公府前来,自然也带了丰厚的年礼。 薛嫣瞧着贺府小厮捧着的物件儿可都是些贵重东西,“年前贺府就差人送过一趟年礼了,怎的今日又带这些贵重物品来?” 贺阳夏拱了拱手,“那些年礼是京中官家都有的,这次才是真的年礼。贺某是代表国公府,来问殿下和王妃年安的。” 之后贺阳夏就同潇长枫随意聊了几句,薛嫣见他似乎还有旁的话想通潇长枫说,但碍于自己还在此处,因此又咽了回去。 虽然潇长枫无论大小什么事都会说与她听,但这种事也没必要都告诉旁人。 她便笑了笑,“红依可愿听他们二人在这说话?若是不愿,我带你逛逛这沇王府可好?” 贺红依原本就听得兴致缺缺,闻言精神了起来,冲着薛嫣福了福身,“好呀好呀,那就麻烦王妃带我逛逛了。” 贺红依同钟林岳既已定亲,钟林岳又同她哥薛严是挚友,那于情于理薛嫣都该同贺红依处好关系才是。 薛嫣带着贺红依穿过中廊,去了内院的花园里。 虽正值冬日,许多花如今都败了,但此前潇长枫寻了好些红梅栽在这院中,此时开的正俏。 红梅映雪,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靠近薛嫣住的那个院子里有一颗古树,前些日子潇长枫挑了根粗壮的横枝亲自给薛嫣做了个秋千,如今秋千垂在那,有风过就微微摇晃,瞧着满是趣意。 贺红依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秋千,快走了两步坐在秋千上,“这秋千真好看,王妃是从何处寻来的工匠?改明个儿我也要在我院子中做个秋千。” 京中贵女大多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就连打马球时都端着不肯放开了打,总是觉得弄脏了衣裙会显得很是粗鄙无礼。 像贺红依这般完全不在意旁人如何看的,倒真是很少见。 “这秋千并非工匠所做,乃是殿下亲手做的。” 虽只是陈述事实,但薛嫣说着的时候,不自觉语气就有些上扬。 试问京中有哪家的郎君会亲手给夫人做秋千呢,何况潇长枫还是个皇子,如今更是封了王。 金尊玉贵,实属不易。 果然,此话一出,贺红依眼中便流露出羡艳的目光,“真好,殿下居然还会亲手为你做秋千。不像我,如今虽定了亲,但与我定亲的那位瞧见我别说上来打个招呼,甚至多瞧我一眼都不乐意似的,恨不得躲我十万八千里远……” 薛嫣回忆了一下,印象中钟林岳并非是如此没有担当的人,怎的会同女子定亲后就不闻不问甚至绕道走呢? “同你定亲的,是如今的大理寺卿钟林岳吧。家兄同他是至交,我便也曾见过不少次。印象中他为人还是很谦和的,且我家兄长曾说钟林岳此人品性端正,温良恭谦,是个可堪托付之人,怎会……” 贺红依哼了一声,语气却有些虚,“如何不会?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妃怎能确定他对着你时的那一面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此话倒也不假,但薛嫣还是相信她哥与人相交的水平的,“许是你同他之间有些什么……误解?若真是有什么误解,说开了兴许还会好点。” 贺红依闻言立即反驳,“能有什么误解,不就是上次在望仙楼我……” 薛嫣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隐情的。 贺红依自知失言,有些懊恼地垂着头,双手抓住秋千的绳子,用力荡了几下,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把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贺红依与钟林岳定亲之前曾在望仙楼见过一面。 当时贺红依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同他定亲,当时同钟林岳一道在望仙楼吃饭的还有些朝中大臣。 其中一人许是多喝了两杯,在走廊中遇见贺红依带着一个侍女。 那人虽是喝多了,但瞧着贺红依的穿着也知对方定是官家小姐,因此有色心也没色胆。 但贺红依的侍女长相也是清秀可人,那官员瞧着竟是一步都不肯再走,伸了手卓乐那侍女的手就要牵回家中。 贺红依这暴脾气是随了母亲的,岂能容人在她眼前这般撒野,当即上前就将那官员的胳膊给扭脱臼了。 钟林岳瞧见后立时就伸手阻拦,还想将贺红依带回大理寺,治她一个攻击朝廷命官之罪。 但一旁有侍女嘤嘤哭泣,这就提醒着钟林岳,被伤的官员严格来说算得上咎由自取。 虽说钟林岳心中有计较,但落在贺红依眼中,这人就是实打实的帮凶,瞧见随行之人调戏女子也不阻拦,可见也是个黑了心的。 贺红依气不过,抬手便从钟林岳腰间抽了那佩刀,唰唰两刀将钟林岳的腰带给砍断了…… 第136章 你说谁貌美如花? “你是说,你将钟林岳的腰带给……砍了?” 薛嫣语气有些滞涩,显然没想到贺红依能干出这种事。毕竟,这两刀下去不但砍了钟林岳的面子,还砍了贺红依的名节。 谁家的娘子大庭广众之下会去砍郎君的腰带? 贺红依大抵也觉着这事儿不怎么光彩,“我知道我做的有问题,但当时那不是气急了么,而且他若是不妨碍我,我也不可能砍他腰带不是? 他的同僚欺辱我的侍女诶,大景律例中,当街调戏女子是重罪,他钟林岳还是大理寺卿,这点道理都不懂么?” 薛嫣一时有些无法反驳,“那……你同他定亲,难道是因着……” 贺红依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是后来钟林岳奉父母之命来我家府上提亲时,我才知晓那日在酒楼的便是堂堂大理寺卿。是以当日我压根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所以定亲之后他才见着我就绕道吧。” 薛嫣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画面,“你该不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才这般躲着你?” 贺红依反应了一瞬,耳根子烧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什么都没瞧见……不是,根本就没怎么,我只是砍了他的腰带,让他外袍松散开了,什么都没看!” 薛嫣沉吟片刻,“你可有同贺国公说过此事?” 贺红依摇摇头,“哪敢说,我要是告诉父亲我在酒楼将一个男子腰带给用刀砍了,恐怕第二日我父亲便要压着我去嫁给那男子了。” 薛嫣嘴快道,“可你最后还不是要嫁给他了……” 说的也挺有道理哈。 贺红依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表情沮丧极了,“可如今亲已定,我知晓他只是不想违抗父母之命才同我定亲的,但若今后一直如此,只怕我嫁过去之后他也不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瞧。” 薛嫣叹口气,“其实你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这样,我改日托我兄长打探打探钟林岳到底是什么态度。他若真是对这门亲事如此不满,即便你们日后成亲了,也终成怨偶。” 贺红依有些犹豫,“那王妃打算如何让令兄帮我打探?这种事,也不好说实情出去,叫别人晓得了,可是要笑掉大牙的……” 薛嫣拍了拍贺红依的肩,“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将这事说出来。我兄长也就还有点小聪明,我只说让他打探钟林岳为何对你避而不见,别的不同他说。” 贺红依眼中露出点感激,“那就多谢王妃了。” 薛嫣本想问为何贺红依要应下这门亲事,但想来这也是贺国公的意思。 不是所有人家都同她爹薛远山那般爱重自己的女儿。 若不是潇长枫当初求来圣旨,她爹定然是不会逼迫她嫁给一个她不愿嫁的人。 薛嫣既然应下了这件事,第二日便带着年礼回了薛府。 薛严和公主要在薛府待到初三过完才回公主府的,是以薛嫣一并带了两份年礼。 谁想薛远山瞧见这些年里,反而生了一肚子的气,“你是我闺女,你回薛府就是回家,谁回家还带礼?至于你哥,他缺这些玩意儿么?他去王府拜年给你送礼了么?他都没点儿表示你还给他礼!” 薛嫣不知道怎么安抚气上头了的爹,她明白她爹只是生气她拿自己当了外人,但她给薛严带年礼纯粹就是因为有事儿求他。 但这事儿她又不好同她爹讲,情急之下,只好将潇长枫推出去,还指名点姓说着年礼是潇长枫让准备的,让他去想办法平息自己岳丈的怒火。 潇长枫只得赔着笑脸同薛远山一道去喝茶。 薛嫣趁机拽着薛严溜掉了,“反正事情就是这样,我同那贺红依交好,便想托你问问钟林岳他到底是如何想的。若是他对这门亲事当真有什么意见,也该摊开了只说,而不是如此这般避而不见,没得最后耽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薛严翻着自家亲妹妹带来的年礼,发现都是些值钱的好东西,“啧,这年礼的确瞧着像殿下准备的,你没这么大方,让你送我这些,不是要你的命么?” 薛嫣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这是亲哥」,然后挤出一个假笑,“哥,你就帮我探探钟林岳的口风吧。” 薛严「哟」了一声,用瞧稀罕玩意儿一样的目光瞧着薛嫣,“都喊上哥了,看来这事儿你还真挺上心的,那贺家娘子是谁啊,能劳动你喊我一声哥?想来该是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吧,我知道你,对着貌美的小娘子向来都心软极了。” 薛严这话刚一出口,耳朵就被人从身后给拧住了,“谁貌美如花?薛严,你是身子好了所以皮又痒了是么?” 薛严倒吸一口冷气,“哎哎,夫人、公主、姑奶奶?松松手,哎我妹妹还在此,你总得留点面子给我?” 潇云凤冷哼一声,“我不过去吩咐了厨房一声,回来就在此处听见你说旁的女子貌美如花。你若是想当下堂夫你便直说,这天下如此之大,本公主想找个比你俊朗的驸马还是不算什么难事的。” 下一刻,薛嫣就瞧着自家向来谁都治不住的便宜哥哥十分狗腿地赔着笑脸哄到,“哪能呢,朝云公主乃我大景第一美人,我说这话当没人能反驳吧。旁的人既没我好看又没我对你好。 你是公主,金尊玉贵,怎能寻一个对你不好之人?还是就我吧,何况我们都成亲如此久了,公主哪里舍得休了我?” 潇云凤顾着一旁的薛嫣,没太为难薛严,但还是三两步走过来挽住了薛嫣的手,扭头瞧着薛严“你也就这张同嫣儿一般模样的脸能让我多看几眼了,我当初若真是嫁了嫣儿才好。嫣儿我们走,不要同他在这里说废话。” 薛嫣被潇云凤拉着,也只能顺了她的意,走前还不忘扭头示意薛严,千万别忘了自己拜托他的事! 薛严瞧着二人的背影,心里有些郁闷。 吃自家亲妹妹的醋,这话说出去谁信? 第137章 迂回打探 隔日,薛严便以「许久未见,一起喝一杯」为由,将才下了朝的钟林岳给拦在了宫门外。 钟林岳起初是不太情愿的,“你这身体才好一点,我若同你去吃酒,吃出个三长两短的,回头怎好向公主交代?” 薛严原本想怼回去,想了想今日的目的,还是忍气吞声地扯出一个笑容,“哪能吃两杯酒就吃出个三长两短?这不是你当时为了我的事冒了那么大风险,我合该好好谢谢你的。 但之前不是我这病一直没什么起色么,就拖到了如今。都是兄弟,你总不会还要同我置气吧?” 钟林岳想想薛严逃京那段日子自己担的惊受的怕,就一点也不想搭理面前这个便宜兄弟。 但他难得瞧见薛严对他如此低眉顺眼,这顿酒如果不去吃,总觉得有点亏得慌,“去哪儿吃酒,先说好我不去望仙楼啊。” 薛严有些疑惑,“你以前不都最喜欢去望仙楼?怎的这次反而不乐意去了?” 钟林岳表情僵了一僵,望向薛严的目光仿佛在传达一句很凶残的话——你死了。 薛严也是头一次瞧见钟林岳这副模样,虽然好奇的紧,但显然他若今日追问下去,那薛嫣拜托他的事儿今日怕是完不成了。 “行行行,我不问,反正今日不是去望仙楼。我们去缁衣巷的三顾酒馆,前日我听人说那边出了几坛子陈酿,埋了好些年,刚挖出来的。据说开了酒坛子那酒香不但能飘出巷子去,甚至整条街都能闻见那股子酒香。” 钟林岳虽不贪酒,但若是哪儿有美酒,他也是愿意一品的,“成吧,那便同你去一下这三顾酒馆,尝尝你说的陈酿究竟有多香醇。” 钟林岳打发了自家的马车先回去,转身上了薛严的马车。 马车在巷子口停下,这巷子窄,马车进不去,二人只得下车步行入内。 三顾酒馆的掌柜是个年过三十的妇人,姓什么没人晓得,只是大家都喊她九娘。 九娘一辈子没成亲,就守着家中传下来的酒馆,在这京城中也做的小有名气。 虽说女子到了岁数不成亲还抛头露面地做生意的确引来了许多人的非议。 但九娘对这些流言很是不在意,在旁的地方说她压根就不予理会。 若是有人上门来找不痛快,便会叫九娘拎着大棒子给打出去。 许多人都说九娘泼辣非常,嫁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但九娘偏偏极会做人,逢年过节总是会给衙役送些自己酿的好酒,是以有人来砸馆子时,衙役便会来帮衬一下。 日子久了,便没什么人再来九娘的三顾酒馆里找不痛快了。 二人在酒馆内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桌子前还有扇屏风遮挡,既能感受到这小酒馆的气氛,又不至于叫人瞧见里面是何人,钟林岳对此很是满意。 薛严是早早就定了这酒的,他自从知道这边出了陈酿,便来这定了一坛子,原本是想着拿回去孝敬自家公主的,没想到便宜了钟林岳这小子。 酒液澄清,落入绘了红梅的酒碗,波光潋滟。 那碗底的红梅仿佛瞬间活了过来,舒展着枝丫,开的格外娇俏。 钟林岳端起酒碗浅浅抿了一口,酒液入喉,忍不住喟叹一声,“好酒……” 薛严哼笑一声,“算你小子识货,这可是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的。拢共就那么几坛子,我好不容易才定下了这一坛,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钟林岳向来是很了解薛严的,唯一被他坑的也就人皮面具那么一次,闻言嗤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是不是又有求于我?我可提前同你说,若是同那次一般,我是万万不会帮你的。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第二次。” 薛严一脸正色地澄清,“你瞎说什么?我是那种人么?都说是来谢谢你的……还有就是问问,你同贺家姑娘那事,这算是彻底定下了?” 钟林岳面上一僵,目光不善地瞥了眼薛严,“你若是问这个,那我这便回去了。” 说罢,钟林岳起身作势要走。 重金得来的陈酿都开了,薛严哪能就这么让他走掉,连忙伸手拽住了钟林岳,“我说你这什么脾气什么毛病?怎的一言不合甩袖就要走人呢?我说什么了我?我不就是问问么,你至于这么大气性!” 钟林岳到底是没真走人,但脸色已然臭了下来,“你到底想问什么,若是问贺家的事,我不知道,你莫要问我。” 薛严是没想到钟林岳对「贺家」这两个字竟然这般敏感,使劲儿拽了钟林岳几下,硬是叫他重新坐了下来,“我话都没说完你先发作一通,有你这样的兄弟么?你先听我说完成不成?” 钟林岳嫌弃地拨开薛严的手,下巴抬了抬,“你说,我听着呢。” 薛严心里转了转,开口,“这不是我家嫣嫣托我来问问你么……” 钟林岳面上显出迷茫之色,“嫣嫣?她托你……问我?” 薛严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昨日贺家的上王府去拜了,你也知道,贺家向来没亲近过哪位皇子的……” 钟林岳一把捂住薛严的嘴,脸上的不耐已经转为了严肃。 钟林岳起身,瞧着酒馆中此刻暂无旁人,便转身去同九娘说,暂时包下这酒馆,先莫要让旁的客人入内,这才返回来重新坐下,“什么胡话你也敢在这种地方说,你就不怕有心人听去?” 薛严心中嗤到,还不是你这家伙一听「贺家」两个字就翻脸,总得找点听上去正经的东西说才成么。 面上薛严倒是也一脸严肃,“嫣嫣也听说你同贺家的定亲了,昨日贺小公爷带着他妹妹贺红依去了沇王府拜年,还带了相当贵重的年礼。 她就是想知道,贺国公这般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是因着你同我交好,才授意家中子女去王府拜年?可着也太绕了,贺国公什么时候也有如此迂回婉转的处事态度了?” 第138章 游说 钟林岳听完薛严的一席话,沉思了许久。 “我同贺家的亲事……确实是已经定了的,但贺国公的意思,我如今还不敢妄自揣测。回头我会寻机会去探探贺国公的口风,知道了会同你说的。” 薛严心道,你问不出来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是真想问这个。 见铺垫的差不多了,薛严又装作随口一问,“你即同贺家姑娘定了亲,怎的还一口一个贺国公,听上去生疏的很。怎么,你不满意这门亲事?” 钟林岳原本在想很严肃的事情,被薛严这么一打岔,面上愣了一下,居然显出了几分不自在,“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严极力让自己显得真诚一些,“自然是关心你了。以前总想着你能同我家结亲,你知道的,我也就同你关系亲近些,能放心将嫣嫣托付于你。 可这么些年你同嫣嫣也没生出一星半点男女之情,你这次定亲又定的突然……说真的,你若不满意,这亲事还是能改的,京中贵女那么多,没必要非同贺家结亲。” 这次钟林岳沉默的更久了。 半晌才开口,“我同贺家姑娘定亲的事,如今满京都传遍了。我身为男子,退了这门亲事固然可以,但贺家姑娘的名声定是要为此受到牵连的,更何况当日是我亲自上门去提亲的。” 薛严琢磨这钟林岳这话中的意思,该是认定了这门亲事,“你即无意另娶,那又为何日日躲着贺家姑娘?我这个不怎么出门的人可是都听到传言了,说你一见到那贺家姑娘就恨不得躲个十万八千里。 那些话我听着都觉得过了,你既然终归是要娶了人家的,何苦如今又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我听人说是因着贺家姑娘奇丑无比你才躲的,可是真的?” 钟林岳立即驳斥道,“你莫要胡说?薛严你好歹也算个读书人,怎的不知人言可畏?你说你是听了旁人的传言,焉知你如今说的这些话就不是在「传言」?” 薛严轻嘶了一口,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瞧着并不像是不在乎那贺家姑娘啊,既然在乎,怎的又做出那般别扭的事,“你先莫要激动,我说什么了,我不也没在旁人面前说么,因着是同你有关,我这才来与你说上两句。你这瞧着也不像是很厌恶那贺家姑娘,既然不讨厌,为何又那般坏人家名声?” 钟林岳语气有些虚,“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坏她名声的。” 薛严循循善诱,“那你便是能瞧得上那贺家姑娘了?这样也好,你下次见着人也别躲了,要不流言真能吃了那姑娘。得亏那姑娘心大,要换了旁的姑娘,怕是要被你逼到悬梁自尽了。” 薛严故意将事情说得严重了些,就是想激钟林岳说出实情。 果然,钟林岳在旁人面前还能绷得住,在薛严这种处了十几快二十年的好友这,终于是绷不住了,“我同你说个事,你莫要到处去乱说,你若是说了,从此便再也不要同我往来了。” 在薛严的再三保证之下,钟林岳最终还是将那日在望仙楼遇见贺红依,还被她夺了佩刀两刀砍断腰带的事给说了出来。 听完整件事,薛严惊的是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这姑娘是真狠啊,不过你堂堂大理寺卿,怎的还能被个姑娘夺了佩刀……不过,你腰带被砍断,可有……” 钟林岳将手中的酒碗磕在桌子上,狠狠瞪了薛严一眼,“什么都没露!我怎的会知道一个姑娘能来夺我的佩刀,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还不是怪工部那个姓陈的,他自己喝多了非要去调戏贺红依的侍女…… 但我也没料到她会直接出手,姓陈的调戏的事她的侍女,若是那侍女动手还好,偏偏她动了手,还直接将那姓陈的手腕给扭脱臼了,我能怎么办?” 薛严闻言端起酒碗,喝口酒压压惊。 “对朝廷命官动手,可是要下昭狱的啊……” 钟林岳有些泄气,“是啊,我当时没法子,姓陈的身上有桩贪污案,我正在查呢,万不可在那时叫他揪住把柄,才说想带贺红依去大理寺走个过场。谁知那姑娘竟然……” 薛严有些同情钟林岳了,“也怪你没说清,直接让人跟你去大理寺,谁乐意?话说之后这事你如何处理的?” 钟林岳回忆起当日,羞恼的耳根子都有些烧,“她砍了我腰带便丢了刀带着侍女走了,我自然是要留下带那姓陈的治伤。好在他那日喝的实在是多,手腕也只是脱臼,接好后他醉意上来,直接就睡死了,第二日只说做梦有人将他手腕给拧了,醒来还生疼,但他记不得是谁了,还只当是他自己睡觉时不小心扭到了。” 算是差不多理清了这事,薛严明白过来这厮躲着人姑娘多半是抹不开面子,一见到贺家姑娘便想起那日丢的人。 旁的人会被钟林岳这副高岭之花的冷淡模样给骗了,但薛严从小同他相识,自然知道这家伙骨子里其实是个超级薄面的人。 那日丢了那样大的一个人,怎么也不能短时间内消化掉。 “可你总这么躲也不是个事儿吧,你回头还是同人家和姑娘把话说开吧,想来她当时也不过是一时冲动。” 说到这,薛严又压低了声音,“且若是贺国公日后真要站……你少不了还要与贺家姑娘一起同嫣嫣他们走动,你们二人若是总这么僵着,日后两家……啊不,加上我们薛府,三家的关系都跟着尴尬。” 钟林岳这下彻底有些蔫了,“我自是知晓的,可,可我也需要一些日子来消化消化。那日若换做是你,我估计你得比我反应更大。” 薛严敷衍的嗯了两声,“是,我们钟大人有容人雅量,不同姑娘一般计较。” 钟林岳饮尽碗里的酒,又坐了片刻,突然有些回过味儿来。 “我怎么觉着,你今日来像是游说我来的?” 第139章 忌惮 有了余贺两家做前锋,之后那些朝臣再与潇长枫套近乎,也多少能拉的下脸面来了。 毕竟中书令大人和国公爷都如此放得下身段了,他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一群中立派去亲近一个不受宠无封地的亲王,这消息传出去,真是叫那些太子党和三皇子党们很是费解。 八皇子尚且年幼,原本若是能搬到太子,那四皇子便是最终的受益人,皇位毫无悬念该落入四皇子之手才对。 所有人都从未对这个没娘还爹不疼的七皇子有过希冀,却未曾想如今这么多中立派都去接触七皇子了。 好些支持三皇子的朝臣们内心慌极了,就怕是陛下曾有过什么授意,而他们不知道。 一时间原本瞧不上潇长枫的人,都开始对他客客气气,甚至递到沇王府的拜帖都比平日多了许多。 潇无蔺听到这些传言后,气得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有内侍再来传消息时,气得潇无蔺一把扫掉了桌上所有的东西。 桌上原是搁着潇无蔺最喜爱的一套汝窑瓷茶具。 本就是金贵玩意儿,根本经不得摔。 落到地上便摔成了一地的碎瓷片。 潇无蔺气得有些上头,当即不管不顾地去寻了沈冰。 “母妃,您说父皇当初是不是就属意老七,这才又是同意他娶兵部尚书的女儿,又给他封王的。我比老七大,按年岁来说,封王也该是我和无咎先,怎的就能轮到老七了呢?” 沈冰瞧着自己向来很稳重的儿子如今也开始慌的满屋转悠,冷下脸来呵斥了一声,“你给我站那!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如今你哥哥已经被贬为了庶人,难不成你还想步他的后尘? 不过娶了个区区兵部尚书的女儿,就值得你这般忌惮?你的婚事我自会替你寻为合适的姑娘,你且先放宽心。” 潇无蔺被凶了一声,愣在原地。 过了一阵,他表情颓丧了起来,“母妃,可那老七娶的哪里只是区区兵部尚书之女,他娶的……分明就是北境那十万大军!这其中利害您难道不比我清楚?这让儿子如何能放宽心?” 沈冰拿着帕子的手攥了起来,语气中带了些恨意,“我如何能不知,就连他潇长枫的亲王之位,怕也是为了配得上那薛家女才封的吧。大景唯一一位女将军,手握十万大军,潇长枫他一个不受宠又无母妃撑腰的东西如何能配得上。你父皇定是怕薛家不满,这才给老七封了王。” 潇无蔺在桌边坐下,忍不住抬手砸了桌面一拳,“若是当初我早一步求娶那薛家女就好了,如今那十万大军就属于我了,父皇贬我三哥之前,也多少会顾忌一点。” 沈冰冷哼一声,“你父皇如今还未到四十,正当壮年。你当他不清楚你们那些小心思?你日日夜夜盘算,和无咎一起找各种借口出宫去。 他去花天酒地给你打掩护,你就去私自见那些大臣,你真当这些你父皇都不知道么?无咎被贬和你总是不知规劝他有着莫大关系!” 潇无蔺有些不服,“父皇自是不知的,他向来讨厌皇子结党营私,他若是知道了,怎的还会容我至今。我三哥会被贬是因为他自己过于放肆被人拿了把柄不说,居然还想在中秋宴上对薛家女下手。 不但如此,他还叫人当场抓了,父皇也只能贬了他给那些人一个交代。他自己做下的孽,同我有何关系?更何况我出言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对那薛家女动心思!” 沈冰抬手拍了桌子一巴掌,“那是你亲哥哥!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点分寸?你便是早去求娶那薛家女,你父皇也断然不会将她嫁给你。 你当你父皇为何同意老七娶她?还不是因为老七什么都没有。既没有母族的支持,也没有旁的东西傍身,兵权即便被他得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沈冰语气愈加寒凉,“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我的儿子,是沈家的外孙。沈家如今树大招风,我那堂兄,你的舅舅,太子的好太傅。 他虽同我不亲厚,但到底还是沈家人,太子即便敬重他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他最终还是要为我沈家绸缪。 你父皇怎能放任我沈家继续壮大下去?自然,那薛家女也就不可能嫁除了老七之外的任何一位皇子。” 潇无蔺想了想这其中的关键,呐呐道,“难道父皇也不愿将薛家女嫁给太子么?” 沈冰摇摇头,眼里不带半分从前曾有的爱慕,“你父皇这个人,从不讲什么父子情,有血缘的尚且如此,对我,对皇后就更是如此了。他不满皇后的许多作为,但又需要皇后替他镇着这六宫上下,那太子之位,也不过就是暂时给那潇允成罢了,能不能守得住还两说。” 潇无蔺没这么乐观,“可只要太子不犯错,父皇自然也没有理由去废了他。” 沈冰冷哼一声,似是嘲笑潇无蔺无知,“你父皇才不会废了他的,有他在一日,其他皇子便会想方设法先去挣那太子之位,而不是皇位。你父皇可是一丁点将这天下交给你们这些儿子的想法都没有,至少现在不可能有。” 听了沈冰的话,潇无蔺后背冒了许多汗,他从来都觉得,父皇只是想将皇位交给一个最优秀的儿子,却不曾想父皇只是将太子之位抛出来,便能让他们如此自相残杀。 潇无蔺突然就想了起来,父皇曾经也不是先皇钦定的太子,他也是手刃了兄弟之后,才爬到了那最高处。 沈冰瞧见潇无蔺惨白的脸色,又放缓了语气宽慰道,“不过如今你也暂时不过太着急,你父皇既然不喜欢你们结党营私,必定也不会喜欢老七这么做。 他本就没有母家的扶持,还做出私下接触朝臣的事情,万一哪日你父皇瞧他不顺眼了,都不需顾忌便能直接将他定了罪。” 沈冰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一般,居然娇笑了一声,“他可不像你,你有整个沈家。可他呢……” 第140章 当年的实情 半晌未听到沈冰的后话,潇无蔺疑惑道,“他怎么了?” 沈冰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啊,你父皇可忌惮他的很呢。” 潇无蔺不太理解,“母妃您方才还说是因为他无母家扶持,父皇才放心将薛家女嫁给他的,可现在又为何说父皇忌惮他?” 沈冰眼中透出一丝潇无蔺看不懂的神色,“你不知道,有些事,当年是你父皇下令封了口的,只有宫中的老人知晓,就连宫里侍候的宫女和内侍也没几个晓得。” 潇无蔺越发听不明白了,“母妃您在说什么?当年发生了什么,父皇为何会下封口令?” 沈冰站起身向外走去,吩咐宫女离这间屋子远些,还命人守好静安宫的宫门,任何人要进来都要禀报过后才能放行。 吩咐好之后,沈冰关上正殿的门,折回身走向潇无蔺,“你可知这老七为何不受你父皇待见么?” 潇无蔺从未在沈冰面上瞧见这种憎恨中还带着点兴奋的表情,“儿子不知,许是因为他的母妃不受父皇喜爱?” 沈冰嗤笑一声,“他的母妃当年可是你父皇心尖尖上的肉,谁碰一下都不行,谁对她说句重话都要被罚。” 潇无蔺震惊极了,宫中也有过传言,但同沈冰说的可完全不一样,“儿子曾听闻,是因着钦天监算出老七的母妃原本怀的应当是双生子,结果出来是个龙凤胎。于国运有损,父皇才厌弃了她,也连带厌弃了老七。” 沈冰脸上的笑容逐渐嘲讽起来,“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那女人无论生什么,都当是你父皇的心头宝才是,只是她被送来时,已非完璧……这事是你父皇心中的一根刺。 后来那女人怀孕之时,有个富商通过朝贺日混进了宫,私下见了她,被你父皇知晓后,觉得她与那富商有染,大发雷霆,就将她打入了冷宫。” 乍一听闻这些事,潇无蔺有些消化不了,但好奇心迫使他追问道,“那后来呢,都打入冷宫了,还叫她将孩子生了出来?” 沈冰点了点头,“她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你父皇不好直接杀了她。更何况,你父皇心里八成是还对她留有眷恋,舍不得杀。 老七和朝云是出生在冷宫的,你父皇当时心软,让那女人的奶嬷嬷带着两个孩子搬出了冷宫,后来那女人就郁郁而终了。你父皇是最在意颜面的人,虽不能确定孩子真是他的,但也捏着鼻子认下了。” 说到此处,沈冰有有些不屑,“你当为何长着同一张脸,你父皇对老七就不闻不问,偏偏对朝云很好?一是做给邻国看,意思是即便公主病死,我大景也没有怠慢公主的孩子。二便是因为朝云长得几乎同那女人一模一样。你父皇,怕是至今都不能将那女人给忘了。” 潇无蔺沉思良久,开口说道“可父皇无法确定老七是不是真皇子,即便如今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也不可能真的将皇位交给他啊,如此我们还要忌惮老七么?” 沈冰瞪了潇无蔺一眼,“你是不是傻?你平时的聪明劲儿哪去了?你父皇是不可能将皇位给他,但他难道真的对那个位置不心动么? 你父皇不给,但没说过不许他争啊!他若是如你父皇当年一般手段狠辣,将你们这些兄弟们全都拉下台,最后这皇位你父皇即便不愿给,怕是也由不得他了。” 潇无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将心口的惊诧压了回去,“可是老七他什么都没有,他既没有母族,也没有实权。便是他有这个心想要对我和太子动手,怕是也没这个能力吧。” 沈冰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当他娶的那个薛家女是死的么?十万大军,还是北境的驻军。说难听些,他便是想造反也是够的。 且近日那些中立派的人有不少都去接触他了,那些大臣哪个你没有努力争取过? 不说别的,就单说余承恩。你送过多少次礼去余府,他有收过一次么?但他之前却让他的嫡子拿了他的拜帖去沇王府,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潇无蔺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意味着余承恩公开站队了。” 沈冰压下因潇无蔺不清醒而冒出的火,“没错。中书令公开站队,甚至都不怕你父皇猜忌,这就表示余家已经告诉旁的人,他们押了老七。” 沈冰瞧着潇无蔺颓丧的模样,忍不住又气道,“你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枉我费心培养你多年,如今就这么点风浪你便经不住了?你父皇的如意算盘可打的好着呢,就算你和太子老七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他还有老八。 康家也是条不叫的咬人狗,皇后也是个没用的,居然就让那康灵萱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出来了。” 潇无蔺被沈冰说了一通,面上更是晦暗,“母妃,那我如今该怎么做?那些中立派我都尽力去争取过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老七都不选我。” 沈冰也不想太过苛责他,“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老七,即便中立派都去支持他,太子也不可能就这么安稳的看老七一点点威胁到他。 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想办法先处理掉老八,别看他现在小,若是让他安慰长大,那便是你最大的威胁。” 潇无蔺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他只是之前一直未将还在襁褓中的稚儿放在眼中,“宫中多年未有皇子降生,老八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父皇必会深究。” 沈冰点头,“这倒是,所以你不能亲自动手,也不能让你的人动手。最好是能借着太子或是老七的手,想办法让他们替你除掉老八,这样还能来个一箭双雕。 你好好琢磨琢磨这事吧,别整日遇到点事便急躁慌乱。你要记住,你的目的是那个位置,目光要长远些。” 潇无蔺冲沈冰行了一礼,“儿子记下了,多谢母妃教诲,他日等儿子得登大宝,定然会恢复三哥的身份,让母妃不再担忧!” 第141章 赈灾之法 薛嫣用私银去贴军饷这事儿,景皇一直知晓。 他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很高兴。 国库每年能拨给军中的饷银都是有数的,能保证的就是让将士吃饱穿暖,多的就没了。 但北境与南境不同,南境天暖,用不着烧炉子烧炭,柴火用得也省很多。 北境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天寒地冻的,在炭和柴的消耗上自然而然就要比南境多很多。 虽说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么些年,拨给北境的军饷依旧和南境一般多。 如此北境的驻军便少不了抱怨。 薛嫣心疼她麾下那十万大军,虽说她那点私银杯水车薪,但能贴一点是一点。 好在她贴也是有理智的贴,没得说把薛家和沇王府的银钱都拿去贴北境驻军。 只不过我们堂堂镇北将军的饷银,那真真是一丁点不剩全送去了北境,就连她嫁妆中让潇长枫代为打理的那些铺面田产的收益,也绝大多数拿去贴给了北境。 有将军自掏腰包贴军饷,景皇是很乐见其成的,更何况贴的这人还是他儿媳,拿到朝中去说,也能当成一段佳话。 有薛嫣带了这个头,自然就有旁的人为了博得景皇的看中而效仿她。 但这些效仿的人原以为薛嫣只是为了给自己博个美名,贴个一时半刻的也就够了。 谁承想薛嫣居然月月都将自己的饷银贴给军中,还将自己的私银也往进贴。 那些人一开始还能纷纷跟着贴,天长日久的,这谁顶得住啊。 好在,很快他们就能得到解脱了。 虽说年关已过,但今年不知怎的,天气一直未见暖起来。 曲州闹了雪灾,好些人家的房屋都给压塌了。 曲州的冬日鲜少下雪,曲州百姓家里的衣物都没几件厚实的。 这次突然天降大雪闹了灾,冻死不少人不说,灾民们流离失所无处去,只好纷纷北上往京城来。 如今大批的灾民就挤在几个城门口,不但严重妨碍了京城各城门口的商贸行人往来,且眼看就要起暴动了。 没法子,潇乾只好下令让各城门开门放人入京,还命人在那附近盖了好些棚子供这些人临时居住。 临时盖的棚子又怎能遮风挡雪,还是不断有人冻死在城墙下。 日日有人上奏今日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试图抢劫京城的商铺…… 各种暴行,比比皆是。 户部尚书卫垚躬身奏道,“陛下,不可继续如此了。京城乃大景国都,如今都快乱成一锅粥了,长此下去,必将生出祸端。” 潇乾坐在那高位之上,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那依爱卿之见,孤应当如何?” 卫垚拱了拱手,“依臣之见,当开放粮仓施粥,再给那些逃难而来的灾民送去御寒的衣物,让他们吃饱穿暖,这祸事自然也就生不出来了。” 潇乾手撑着额头,下方的人均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不冷不热的语气,“施粥、送衣物都行,但终归是国库要出银子,卫卿认为该从国库拿出多少银子来安抚这些灾民?” 从爱卿变成了卫卿,卫垚心中抖了抖,小心斟酌了一个数,“臣粗略算了算,十万……” 十万两白银对国库来说绝不是一个小数目,是以卫垚说起来有些心虚。 且卫垚也知晓,这十万若是出去了,北境和南境驻军的饷银便又要缩一缩了,到时不但如今在京中的镇北将军薛嫣会到朝堂前来闹,就是远在南境的镇南将军夏正雄怕也是要八百里加急送奏折回来闹的。 潇乾没说话,朝堂上一片寂静,仿佛根本没有人似的。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潇乾才沉着声开口,“卫垚!曲州遭灾,孤已经命你拨了赈灾银去曲州。若是那银子好生落到了曲州百姓手中,他们何故要冒着冻死饿死的风险也要往京城跑? 那可是整整二十万两雪花银!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你怕是心知肚明,这事儿孤还没跟你细细算账,你现在又要孤从国库中拿十万两银子出来安抚灾民,孤国库中的银子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卫垚一哆嗦,两腿一软便跪倒在了堂下,“陛下息怒,臣万万不敢对赈灾银做什么,望陛下明察!” 潇乾不说话,整个朝堂上便只有卫垚慌张的粗喘。 卫垚跪伏在地上,心中叫苦不迭。 他是实实在在不敢动赈灾银的,只是二十万两银子出京城的时候还是二十万两,到了曲州就不知道还能剩几成了。 以往别州若是出个什么雪灾旱灾涝灾之类的,也鲜少见有灾民上京来闹,不知为何偏偏曲州就出了事。 曲州距京城还相当远,也不知这些灾民是怎么想的,宁死也要上京城来闹上一闹。 潇乾明摆着是不愿从国库中出这笔银子,卫垚心思转了又转,大着胆子又开口了,“陛下恕臣斗胆,国库中的银子都是要用在刀刃上的,一下子多拿十万自是不妥。不若让京中富户,各个世家开设粥棚,为灾民们提供御寒冬衣。如此一来,既能减轻国库的压力,又能为各位大人们博一个美名。” 潇乾方才沉默就是再等卫垚拿个办法出来。 赈灾银明明已经拨了下去,却还是有灾民闹到了京中,说到底这就是户部的失职。 他卫垚是想两袖一甩撇干净,但他手下那些人可是有一个干净的? 真不为难为难这些成日里惯会做好人的,日后这种事情只会更多。 等卫垚拿出了法子,潇乾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爱卿这法子很好,今日便传旨下去,叫那些个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统统在城郊开设粥棚,提供冬衣。” 这旨意一出,朝堂上大多数官员心中都是一紧,这粥棚也不是开一日便可,何况还要提供冬衣,这是要让各家都出出血啊。 卫垚慷他人之慨这一招,可是引了不少仇恨。 但旨意已下,大家伙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还能捞个美名,也不算是血本无归。 第142章 总会好的 有人叫苦不迭,也有人欢天喜地。 之前效仿薛嫣给驻军贴奉银的倒是狠狠松了口气,这下不是彻底能找借口不再给军中贴银钱了么。 虽说施粥和给灾民提供冬衣也是需要不少银钱的,但这好歹只是一次性的贴,并不是源源不断长长久久的贴。 且如今停了给军中贴银钱,也好说是为了赈灾。 后头只要他们都假装没这回事,大抵也就不用继续贴了。 监督各世家施粥一事,潇乾将城北城东交给了潇长枫去监督,将城南城西交给了潇无蔺。 太子身份尊贵,出宫恐有奸人趁机作乱,眼下他也就这两个儿子得用。 潇长枫领了命出宫去了,潇无蔺却气得够呛。 潇长枫的王妃是镇北将军,如今又在京郊大营带兵,只需要点上两队京卫军便能将那粥棚的秩序维持的妥妥帖帖。 无论何时,民总是惧怕兵的。 潇长枫是简单了,可潇无蔺说破天也只是个皇子,他既不能腆着脸去他父皇那边讨要禁军,也不好去京郊大营借兵。 先不说向潇长枫低头这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就是他做出来了,薛嫣也未必会借。 她是不能管着整个京卫军,但那些武夫同她都关系甚好,只要她打个招呼,潇无蔺大概是一个兵都借不出来的。 “母妃,明日便要开设粥棚了,那些灾民一个二个都饿得要在街上打劫了,明日还不得直接将那粥棚给掀翻过去?” 沈冰也有些着恼,暗恨陛下一丁点都不体恤他们母子二人。 只是去监督各世家的粥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名没财的。 名都落到了世家头上,她儿子还要落得一身埋怨。 怎么这种事便能想得起她儿子了,为什么不是楼馨慧那个女人的儿子去! 沈冰恼了一阵也于事无补,旨意都下了,还能抗旨不遵么? “你明日早些出宫,带几个内侍,让他们去准备在城西和城南施粥的几家要人,让那几家把能派出来的人全都派出来。 利害关系说的严重些,就说万一粥棚有个什么闪失,那便是欺君的大罪。 然后你明日一早就去沈家找你外租,让他把沈家能派的人也都派给你,如此人也应当是够了的。” 在沈冰潇无蔺母子为了人手焦头烂额之时,潇长枫正在府中搂着自家王妃说好话,“夫人,你便同越都尉说上一说,借两队人给我吧。” 事关重大,薛嫣自是无有不应,但她心中虽一口答应,面上却还是想为难为难潇长枫,“你要借我的面子去要人,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潇长枫自知薛嫣不是真想为难他,“夫人想要什么好处?” 薛嫣沉吟片刻,“我的饷银一直是送去北境,这你是知道的。这次曲州闹雪灾,我作为正二品将军,王府定然也是要开粥棚的,还有我爹那边,肯定也是要开的。 眼下自然是粥棚的事更要紧些,但户部一年给北境拨多少银子我也同你说过,我的饷银和私银若此次用来救济灾民,北境那边势必就断了,那边的将士们也苦,我如今两头为难,你可有法子帮我?” 潇长枫一时有些想笑。 怎么他家的小姑娘如今都成亲大半年了,还这般可爱。 “咳……夫人若想使府上的银子,直接找账房支取便是,你这般同我讨要,我万一坏心不给你呢?” 薛嫣一脸正色,“我瞧着像是没银子便会同夫家开口的人么?” 潇长枫也假装正经,“必然不是,只是这银子,夫人还要么?” 薛嫣不吭声,半晌哼了一声,“要!” 潇长枫忍不住将脸埋在薛嫣怀中,努力憋着笑。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让小姑娘没面子了。 他知晓薛嫣平日里连首饰都不怎么买,香云阁明明是自家的,可掌柜送来孝敬她的东西全叫她还了回去,还跟掌柜说若非要送,就给现银。 搞的香云阁的掌柜好一段时间都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得王妃不高兴了。 除了她自己的饷银,更是把嫁妆中那些铺子的收益尽数贴了军中。 这若换做是别家,该说这媳妇吃里扒外了。 可潇长枫同薛嫣一起去过北境,知道北境五郡的百姓和将士们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薛嫣心系他们,何尝不是心系大景呢。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去往北境的路上,坐在篝火边的小姑娘同他说,「我想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不求功名利禄,只求百姓安稳无虞。 旁的人这么说,潇长枫会觉得他是在说空话,只是说得好听。 但薛嫣不但这么说了,还这么做了,他深觉,若薛嫣不是女子而是男子,这天下之主,她也是做得的。 薛嫣从自家夫君荷包里撬了一笔银钱,虽说也心虚,但户部才给曲州拨了二十万赈灾银,她想让卫垚给北境的军饷快快拨下来怕是很难办到。 银钱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没了粮草会饿,没了炭火会冷。 虽说当日成亲时,薛嫣也是没想过要拿王府的银钱去贴补军中的。 权当她暂时借了府中的银钱,以后赚了再还上便是。 第二日一早,薛嫣便策马去了京郊大营。 越宏早早得了信儿,早就将人备好了等着薛嫣。 薛嫣领了人,吩咐下去一队去城北巡逻,一队去城东巡逻。 然后她带着陈景一同去了薛家的粥棚,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王府那边有刘管家和潇长枫,薛嫣是不太担心的,但薛府本就人少,她担心万一被饿久了的灾民冲撞一下,粥棚可能都会被砸了。 没想到薛嫣赶到时,瞧见她的便宜兄长正和潇云凤一起站在粥棚里给灾民们一个一个盛粥。 许是潇云凤身上那浑然天成的皇家气度镇住了灾民,薛府的粥棚外大家都老老实实排着队。 偶尔有一两个想插队到前排的人,也被薛府的家丁们给拦住了。 薛嫣解了身上的披风,去粥棚里盛了一碗粥,递给了蹲在墙角边不敢同大人们一起排队的小姑娘。 只要活着,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第143章 捣乱 粥棚开设的第三日,灾民的情绪已经慢慢被安抚了下来。 冬衣也尽可能的发放到每个灾民手中,最好的表现便是街上闹事抢东西的人明显少了下来。 薛嫣日日守在粥棚前,瞧着情况逐渐好起来,欣慰极了。 这两日城东和城北这边的灾民算是安抚住了,但城南城西那边,潇无蔺简直是焦头烂额。 也不知怎的,他负责的这边,灾民们总是暴动,动辄就打砸商铺,城南有一条街上有许多卖小食的商贩,都快被那些灾民们给抢个遍了。 潇无蔺原本手中就人手不足,许多还是各世家的家丁仆役,比起薛嫣从京中借来的人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根本就镇不住那些饿极了的灾民。 更何况如今这事态频出的模样,瞧着根本就不像是真的灾民暴动,反倒像是有心之人借灾民来给他找麻烦。 潇无蔺第一个想到的人定然就是潇长枫,毕竟这差事父皇是交给了他们二人。 如果他做得不好而让老七做得好了了,那父皇必然会对他青眼有加。 可他在得用的人中好不容易抽出来两个去盯着潇长枫,却发现对方一门心思在忙城北城东的事情,根本就没那个闲工夫来找他的麻烦。 若不是老七,还会有谁? 潇无蔺心里冒出一个名字——潇允成。 堂堂太子,难道也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只是他这般做不是抬举了老七么,老七起来了,对他潇允成难道能算是什么好事情么? 潇无蔺烦得不行,但他实在没有更多的人去盯着太子了,哪怕把盯老七的人全部撤回来,也不够盯着太子的。 太子在宫中身份地位仅次于父皇,做许多事都无需同人报备,身边更是有重重保护,想给他身边插钉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次潇无蔺还真没猜错,那些事却是是潇允成让人去办的。 找几个乞丐打扮成灾民的样子,在城南城西不停闹事,也不闹大,就是砸砸摊子抢抢东西。 哪怕运气不好被官府巡逻的逮到了,最多也就是入狱待个一段时间。 狱中还给管饭,这些乞丐做得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也犯不上用刑。 既能遮风挡雪又有口饱饭吃,何乐而不为? 且潇允成找的人十分妥当,即便有心人想查,最终也不可能查到他的头上。 潇允成当然知道这么点事是没办法将潇无蔺给彻底按死的,但安抚灾民这事是近几日朝堂上的头等大事。 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他潇无蔺要是连这种事都办不好,父皇还如何能再倚重他? 到时候任他们沈家在宫外有天大的本事,都奈何不了父皇的心思。 潇允成听他母后说过一点老七和老七母妃的事情,知道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皇位传给老七。 此时便是让老七得些甜头也无妨,左右等他坐上那位置之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收拾老七。 倒是这潇无蔺,是他此时此刻最大的威胁。 近来母后的身体时好时坏,脾气也愈发暴躁,再如此下去,怕是父皇要忍不了母后了。 虽说潇允成知道他最大的倚仗便是楼家,但若母后真的有朝一日遭到了父皇的厌弃,他也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太子之位,他是断断不会让给旁人的。 父皇若有新的心仪之人,他便让那人消失。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终将老去,这皇位总有一日都是要落到他手中的,他只需要扫清障碍便可。 城北这边,薛嫣从薛府的粥棚暂时脱身,巡逻了一圈之后去找了潇长枫。 她之前也是瞧过潇无蔺的做派的。 即使城西城南那边的粥棚再乱,潇无蔺身边也始终围着四五个人以保护他的安全,他是绝不肯亲自动手的。 可反观潇长枫这边,他为了方便动作,用布条扎住了衣袖,冬日还未过去,一双手都冻的通红了也还是站在那粥棚之后,一碗一碗地给灾民盛着粥,丝毫没有一个皇子应有的架子。 这一瞬间,薛嫣觉得她真的嫁了个还算不错的人,至少在那些个皇子里,潇长枫是顶顶好的了。 薛嫣穿的原本就是束袖的衣裳,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接过了一个仆役手中的粥勺,站在潇长枫身边默默一起帮忙盛粥。 潇长枫也没说什么,只是感觉原本冻的有些麻木的手此刻好像也感觉不到冷了。 有个带着孩子的妇人瞧见他们二人,接过粥后微微鞠了一躬,“谢谢娘子相公,您二人都是大善人,瞧着也般配,老天会保佑你们的。” 潇长枫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下意识就侧头朝薛嫣瞧去。 他的小姑娘在这冬日里,面上飞了一抹红。 薛嫣见潇长枫盯着她瞧了好几眼,有些遭不住这种目光,语气凶巴巴道,“看什么,活都没干完就在这东张西望,还有好几桶粥要趁热发下去呢,别看了!” 潇长枫忍不住笑了起来,“没看什么,只是夫人的脸有些红。” 薛嫣呛了一下,强行挽尊,“那是今日太冷,冻的!冻的好么!” 潇长枫瞧了瞧街边已经有些融化的雪,福至心灵地嗯了一声,“夫人说的没错,今日是有些冷呢。”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潇长枫也是很会看人眼色的,至少这个时候他知道不能再逗薛嫣了,否则他的小姑娘今日该一直不理他了。 等发完了粥,薛嫣吩咐了守在周围的京卫军多关照一下这边,不要出什么乱子,然后便拉着潇长枫走到了后面暂时存放米的米仓里。 方才她瞧见潇长枫冻得红肿的手时,便已吩咐了人去药铺买最好的冻疮膏来。 潇长枫瞧着小姑娘一言不发拉着他先是让他用温水泡手,接着又从怀中摸了一小盒膏药出来细细涂在他的两只手上,虽然没说话,但那目光中的心疼他是瞧得一清二楚。 心底有什么热腾腾的东西在流淌,有人心疼的滋味果真是极好的。 当然,如果薛嫣不同他置气就更好了。 第144章 就是一时没忍住 细细将潇长枫一双手上都涂上了冻疮膏,薛嫣心里才算是松快了一点。 左右今日的粥已经放完了,粥棚那边有京卫军盯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薛嫣见潇长枫这两日也累得够呛,便准备同他一起回府。 潇长枫听见这个提议自然是应好,但他也没有甩手就走。 还是仔仔细细吩咐了守在这的人,嘱咐他们若是还有人没领到粥,就熬一锅预备上。 总有那些年老体弱或是年纪还小的灾民在大多数人领完粥之后才会来领,如此他们的粥便不会被旁人抢了去。 薛嫣瞧着潇长枫是真心在乎这些灾民,而不是像潇无蔺那般只是为了完成父皇交给他的任务。 这一刻薛嫣觉着潇长枫日后若真能争到那个位置,想来也是会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的。 两人也没乘马车,就肩并肩一起走回王府。 一路无话,潇长枫知道小姑娘还在气方才粥棚里自己说她脸红的事,于是主动开口,“夫人可听说了?城南城西那边近两日可是出了不少事。” 薛嫣其实也没多气,潇长枫即开了口,她便顺势下了个台阶,“听说了,说是有许多灾民砸抢百姓的摊位,哪怕衙役已经抓了几个还是于事无补,他们像是根本不怕蹲昭狱一般。 且我不止听说了,我还专门抽空去瞧了一下,那边确实乱糟糟的,也不知潇无蔺是怎么办事的。” 潇长枫见薛嫣肯说话了,于是顺势垂手去牵她。 薛嫣还想躲,可潇长枫马上就换了副委屈的模样,“我这手冻了一整日了,着实有些难受。我不像夫人自小习武身子骨强健也不畏寒,夫人可愿给我暖暖?” 薛嫣最受不了他这般撒娇,半推半就的就让他牵了。 成功牵了手,潇长枫身心都满足了,便接着之前的话题,“事情没那么简单。夫人可想过,同样是曲州来的灾民,为何城北城东这边的灾民就十分好说话,头脑也没那么蠢,见着有吃的了也便不闹腾了,而城西城南那边却频频出事?” 薛嫣琢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借着灾民的事故意生事端?可若是想要生事,为何不搞点大事,只是砸砸摊位抢抢吃食,不疼不痒的,最多让人多花些功夫去应付,图什么呢?” 潇长枫爱极了小姑娘这一点就通的模样,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小打小闹自然是不能造成什么真的伤害,可这监督施粥的差事可是父皇亲口交给我同潇无蔺的,若是这点差事都办不好,倒是再有大臣去奏上一本,夫人觉着父皇会怎么想。” 薛嫣恍然大悟,“定然是觉得潇无蔺小事都办不好,难堪大任。” 潇长枫点了点头,捏着薛嫣的指尖轻轻晃了晃,“夫人真聪明。就是如此,潇允成的心思太好猜了。他是觉着我左右都无望继承大统,老八还在襁褓之中,想对付老八可太容易了,最主要的威胁还是在潇无蔺那。潇允成是觉着他若是能让父皇厌弃了潇无蔺,他的太子之位便能稳稳当当地坐下去了。” 薛嫣冷嗤一声,“说明白些不就是他着急了么,近日怕是皇后身子又不大好了吧。皇后近日易燥易怒的消息如今都传到军中去了,就连京郊大营里烧火做饭的都听了几耳朵。潇允成是怕万一父皇真的厌弃皇后,他的太子之位便会不保,他这是在给自己清路呢。” 潇长枫肯定了薛嫣的想法,“虽说楼家树大根深,皇后一时半刻不会换人。但她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近日频频打骂宫人,甚至有传言说这两日凤鸣宫抬出去两三具尸体了。 对外说是得了急症,其实就是皇后不顺心给打死的。潇允成怕父皇废后,已经怕到端不住他那副好人面孔了。” 话说到这,薛嫣又有些担心,“等他收拾完了潇无蔺,会不会也盯上你。虽说大家都觉着父皇不会传位于你,但如今年岁合适当太子的便只有你们三个,他如今顶着潇无蔺,难保潇无蔺倒后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潇长枫左右瞧了瞧,这条街冷清,正好人少,便低头轻轻吻在了薛嫣侧脸上。 突如其来的吻吓了薛嫣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退,奈何手还被人牵着,怎么也不可能退多远。 薛嫣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看过来,这才压着声音斥道,“你做什么啊!我在同你讲正事,你怎么……你怎么在大街上就如此不正经!” 潇长枫偷了个吻,心情格外愉悦,只是晃了晃薛嫣的手,没什么诚意地道歉,“抱歉,我方才一时没忍住。实在是夫人担心我的模样太招人了,我已经很克制很克制了,若此时是在府中,我定然会……唔……” 薛嫣不等潇长枫说完,抬起没被牵住的手就将他那张没什么遮拦的嘴给捂住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在说很严肃的事情,他却…… 在大街上,薛嫣到底也不好真的说些难听话,只得狠狠瞪了潇长枫几眼,“谁招你了,关心你怎么就成招你了?就你歪理最多!” 潇长枫被捂着嘴,想着既然已经惹了小姑娘生气,左右回去都得好好哄,那现在何不多占点便宜。 这般想着,潇长枫便顺势亲了亲薛嫣的掌心。 同冻了一日有些冰凉肿胀的手不同,潇长枫的唇是温热而柔软的,吻落在薛嫣掌心,就好像落在她心上一般。 难言的麻痒从心头一下窜上了后脑,薛嫣惊的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放开也不是,继续捂着这人就使坏。 薛嫣顿了顿,有些气急,收回手甩开潇长枫便大步往前走去。 潇长枫赶忙迈着长腿跟了上来,想重新牵回手,只是才伸过去便被薛嫣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了回来。 潇长枫摸了摸被抽的有些痛的手背,轻叹一声,“我就是一时没忍住,嫣嫣,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好……个鬼啊! 臭男人就是如此,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145章 有孕 潇允成给潇无蔺找的麻烦虽然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但足够鸡飞狗跳。 潇乾瞧着不断递上来的折子,字里行间都在说四皇子的办事儿能力不足,有的折子还捎带着表扬了潇长枫两句,实属稀奇。 只不过显而易见,折子上夸了潇长枫的都是私下里去沇王府上登过门的。 据说潇无蔺被潇乾喊到了尚书房好一通训斥,出来时整个人都臊眉耷眼的。 骂得挨,差事也得办。 施粥总共施了半月,潇无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等事情了了,潇无蔺终于有时间去看望沈冰了。 沈冰瞧着瘦了一大圈的儿子,心疼极了,“你外祖给你的人手不够么,怎么才这么短短几日,人就瘦成了这般模样。” 潇无蔺脸色有些发黑,摇摇头,“外祖给的人不算少,各世家也都派了人,但架不住有人不想我好过。” 沈冰闻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跟她儿子一同办差的潇长枫,“老七为难你了?” 话说到这,沈冰又顿了一下,“不对……他这才出宫多久,就能暗中养人来给你捣乱了?” 潇无蔺又摇了摇头,“不是老七,是太子……” 听到回答,沈冰的脸色有些扭曲,抬手就将手中的茶盏磕在桌子上,发出了「砰」地一声,“她楼馨慧是病中都要给我找点麻烦才甘心么?” 潇无蔺示意他母妃消消气,“倒也不是皇后找我茬,是太子自己。若是皇后,不可能就这么小打小闹的了事了。我差人打听过,近日皇后患了头疾,有好一阵子没下过榻了,想来没空专门来为难我。” 沈冰深呼吸了一下,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忿。 自打她入宫以来,楼馨慧处处压她一头。 楼家分明就没有沈家昌盛繁荣,但她就是得瞧楼馨慧的脸色。 除了太子,没有在宫外开府的皇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宫办差的,这是她儿子头一次接手有关民生的差事,尤其还是因着老七要办这差事,又不好叫他一人独自办了,这才捎带着分给了潇无蔺。 虽说这差事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但沈冰也是希望潇无蔺能办好。 有一就有二,这次差事办的好了,那自然就有下一次,长此以往,难道害怕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次数少么。 若是这次事情真是楼馨慧在背后捣鬼,她定然不会白白忍下这口气。 潇无蔺对自己母妃的性子多少还是了解的,如今他刚叫父皇训斥了,如若他母妃再去找皇后的麻烦,说不得父皇还回来训斥他母妃。 “不是皇后,我的人跟着查了几天,只瞧见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出来送过信儿,后来才发现那小太监是刚调到东宫去侍候的。 可那小太监接触的人也只是一个药铺子的掌柜,那铺子估计是潇允成的。再往后也查不到了,那边很警觉。” 沈冰也跟了潇乾许多年了,知道潇乾是个什么脾气,甚至连他骂潇无蔺的话,她也大概能猜出个一二,“你父皇能将你叫去尚书房骂一顿,想来是很生气了,他一般都懒得骂人。” 潇无蔺面色不佳,“这就是潇允成的目的。别看这次差事不大,只是监督粥棚,但那些灾民在街上砸砸抢抢的不停,就好比在同人说,天子脚下就有人敢这般放肆,简直没有王法。再往深了说,那便是丢了皇家颜面。父皇那般好面子,这次定然是恼了我的。” 沈冰阴着脸半晌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开口,“你有同昭狱关照过,让那些闹事的人受些照顾么?” 潇无蔺略点了点头,“关照了,他们以为砸砸抢抢只是进去吃两天牢饭这般容易的事情么?我虽不能将潇允成怎样,但帮着他做事儿的人,但凡我能逮到,一个也别想跑。” …… 沇王府,潇长枫的书房里,薛嫣难得惬意地倚在软塌上,喝着桑雉近日新琢磨出来的梅香果子茶。 茶里用得梅花是前些日子开在院子里的,桑雉趁着那梅花开的正好时采了些回来,同膳房的师傅讨要了保存花瓣的方法,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这么一道适合女子喝的花果茶。 潇长枫坐在书几后提笔写着什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薛嫣说话,“听说了么,前些日子施粥时城西城南那边闹事被抓入狱的人可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 薛嫣呷一口茶,点头道,“听说了,好像有个遭不住刑的还嚷嚷着说是有人出了银子让他这么干的,但具体问他是什么人,他又支支吾吾说不清。 只说给他银子的人蒙着脸瞧不清样子,那人给的银子足足五十两,实在太多了,他们才冒死去做的。” 话说完,薛嫣又琢磨了一下「五十两银子」这几个字,然后啧了一声,“太子还真是下了血本啊,闹事的人听说可不少呢,每个都给五十两,那得好大一笔啊。” 潇长枫写完了手中的东西,放下笔抬起头来,“普通人家一年省吃俭用点五两银子就够了,若是独身一人,用得就更少了。五十两银子无论是干花还是拿着去做点买卖,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了,潇允成的确是挺舍得。” 薛嫣没想那么多,只是在实打实心疼这些银子。 赈灾款如果实打实分到灾民手中,即便是那些房子都叫雪压塌了的,一户怕是也分不到五十两这个数。 薛嫣靠着的软塌里潇长枫的书几有一点距离,忙完公务的沇王殿下就有些不喜欢隔案相对了,“嫣儿,到我这来。” 薛嫣正倚的舒服,不是很想动,“不去,不想动。你忙你的,别扰我喝茶。这些日子我都忙死了,好不容易得会闲,你别烦我。” 被拒绝二连的沇王殿下也不敢强行让人过来,甚至不敢自己起身挤过去,他还记得薛嫣之前因着他在大街上亲了她一下的事情,可是足足三日没让他回房睡。 虽说书房的软塌睡着也没不舒服,但一个人睡就有些让人提不起兴致了。 瞧着潇长枫偃旗息鼓的模样,薛嫣满意极了,真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安分,不要总是突然冒坏水。 薛嫣端起矮几上的梅香果子茶,又饮了一口。突然,那股子梅香像是窜味儿了一般,引得她一阵子恶心。 这恶心突如其来,薛嫣立马就坐起身干呕了两下。 这下惊得潇长枫直接从书几后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怎么了?这茶是不是有问题?” 薛嫣没能出声回话,这股子恶心劲儿一时半刻还有些过不去,她连连干呕。 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眼泪花子也唰唰往外冒,瞧着样子像是难受极了。 潇长枫这下是真有些急了,扬声冲外面喊,“来人!” 屋外廊下是有人候着的,闻言立即推门走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潇长枫一手扶着薛嫣,一手轻轻在她背上顺着,头也不抬地吩咐道,“王妃不舒服,快去请府医过来!” 侍女慌忙去请府医了,潇长枫瞧着薛嫣一会干呕两下的样子,有些着急上头,“桑雉到底给你喝了什么东西,怎么喝成这样了,她人呢?” 桑雉这阵子多半是泡在膳房里,近日她新做的点心不光薛嫣喜欢,薛粟也喜欢极了。 现在桑雉更多时候是跟着薛粟的,倒不是她不想侍候薛嫣,只是潇长枫一在便会让她下去,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照顾小殿下。 虽然什么也没吐出来,但薛嫣还是接了潇长枫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此刻她嘴里不断地反着酸水,难受极了。 听见潇长枫有点迁怒桑雉,连忙抬手挥了挥,“不关桑雉的事情,是近日太忙了,我胃口本身就不是很好……呕……” 好家伙,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让她说明白呗。 倒是潇长枫听见这半句话,给薛嫣顺背的手都缓了下来,表情也有些凝固。 薛嫣又干呕了几下,好像缓过来了一点,抬头瞧见的便是潇长枫死死盯着他的模样。 潇长枫这灼热的眼神吓了薛嫣一跳,她心里觉着没几年深仇大恨都不至于是如此惦记的模样。 “你怎么了,不舒服的不是我么,怎么瞧着你也不舒服的样子?” 潇长枫嗓子有些发干,试了好几次才说出话来,声音还抖的不成样子,“嫣、嫣儿……你是不是……是不是?” 这两个是不是把薛嫣给问懵了,“是不是什么……你放心,我没得什么不治之症还不告诉你,真就只是肠胃不爽利罢了……” 潇长枫闻言瞪了薛嫣一眼,“胡说什么,不许瞎诅咒自己。我问的是……我问的是你小日子是不是没来……” 这话让潇长枫一个大男人说出来,着实有些羞臊,但无奈他们家小姑娘平日里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从来也不在意这些。 薛嫣听见潇长枫的话愣住了,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顿时心里有些打鼓,“虽然确实是没来,但……我之前也是不怎么准的,时常都会延后,应该不是吧……” 薛嫣强行忽略了潇长枫目光中的期待。 说实话,她是真心希望不是的。 若是这会子突然有身孕,父皇虽不见得直接罢了她镇北将军的官衔,但至少她定然是不能骑马去京郊大营了。 她在心大,也知晓有了身孕的人是不能骑马的。 潇长枫目光闪动,虽说私心来说他也不希望薛嫣这么早便怀了身孕。 毕竟他前几日才听同僚说女子要年纪稍长些生子才不会坏了身子。 但若薛嫣真的有了,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会只多不少。 正在两人心里都有些打鼓的时候,府医匆匆赶来了。 潇长枫在府医行礼前就摆了摆手,“莫要行礼了,快快来瞧瞧王妃如何了。方才她干呕了许久,瞧着像是吃坏了肠胃的样子。” 薛嫣在潇长枫难得咋呼的声音中老老实实伸出手让府医把脉。 府医瞧见这阵仗,还以为王妃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道了句得罪,也没隔着丝巾,便直接上手搭了脉。 片刻后,府医像是不太敢确定,又请薛嫣伸出了另一只手重新搭脉。 又过了一阵,府医收回手后退两步,冲着薛嫣和潇长枫郑重地行了一礼,“恭喜王妃,恭喜殿下。是喜脉,王妃这是有喜了,摸着得有两个月了。王妃身子骨健朗,会恶心干呕只是女子怀孕的常态,过了这段日子就好。奴才开几副安胎药给王妃,按日按量喝下去便可。” 证实了这么一条天大的好消息,府医得了厚厚的赏赐后退下去开药方了,留下薛嫣和潇长枫两人大眼瞪小眼,久久无人先开口。 过了得有一盏茶的时辰,潇长枫抬起手想摸摸薛嫣的小腹,只是手抬起又放下,反复了几次,愣是不敢真的摸上去。 薛嫣瞧着有些不耐烦了,抓过潇长枫的手直接搭在了自己肚子上。 一片平坦,根本半点不同都摸不出来。 潇长枫收回手,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抖着声音开口,“嫣、嫣儿……我这是要,做父亲了?” 潇长枫这句话说的特别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就这还磕巴了一下,瞧着真的特别没有出息。 只是薛嫣似乎也没好到哪去,低头瞧着自己的小腹,恨不得隔着衣服肚皮就瞧清楚是不是真有个小东西在她肚子里安家落户了,“听府医的话……似乎的确是如此,只是我感觉有点不真实……” 何止是不真实,潇长枫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我要当父亲了……我要当爹了!” 猛然拔高的声音吓了薛嫣一跳,当即抬手就拍了潇长枫一巴掌,“我听见了,你咋呼什么呢?谁家爹向你这般,你是想吓死我么!” 潇长枫反应过来,赶忙连连道歉,手不停在薛嫣背上顺着。 瞧着真的是……没出息极了! 第146章 保护阿娘 薛粟像个炮仗一般撞进屋里时,薛嫣已经被潇长枫带回卧房并强迫安置在了床榻上。 “爹!爹!我阿娘呢,桑雉姐姐说我要当哥哥了!” 薛粟的动静把薛嫣和潇长枫都吓了一跳,潇长枫快走两步过去伸手拽住他的后衣领就给他拎了过来,“一惊一乍的,你吓到你阿娘了。” 薛粟被轻轻丢到薛嫣榻前,反而下意识退了一步,不太敢往上走了。 薛嫣见状眉毛高高扬起,“怎的,阿娘有了宝宝,你就不愿意亲近阿娘了?是不高兴还是怎么了?” 家里如果已经有个小的,老二出来时,老大的心思是会有那么一点微妙,更何况薛粟并不是她亲生的。 薛嫣其实很担心薛粟心中会不高兴,小孩子如果有了心结,一定要早早打开才是。 薛粟连连摆动自己的小手,“不不不,不是的阿娘。是方才桑雉姐姐过来告诉我时,专门嘱咐我不可以再往阿娘怀里扑了,说阿娘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宝宝出来之前都经不得碰。” 薛粟白嫩嫩的小脸上表情严肃极了,仿佛薛嫣肚子里揣的不是个娃娃而是国宝。 潇长枫听后点了点头,“你桑雉姐姐说的没错,你现在不可以往你阿娘怀里扑了。不但如此,你还要肩负起保护你阿娘的责任,还要保护你阿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薛粟皱了皱脸,“阿娘肚子里有两个宝宝么?” 闻言,薛嫣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别听你爹瞎说,只有一个,只不过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阿妩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这个问题薛粟就很难回答了,他没跟什么弟弟妹妹相处过,也不知道弟弟好还是妹妹好,只是那天认识了钟承泽和余乐,还都是年纪比他长些的哥哥。 这猛然让他在弟弟和妹妹中做选择,可真是为难住他了。 纠结了半晌,薛粟抬起头仰望着靠坐在榻上的薛嫣,“我也不知道,阿娘能不能生个弟弟再生个妹妹。” 薛嫣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潇长枫就接过了话题,“可以是可以,不过得一个一个生,这次只有这么一个了,是弟弟还是妹妹你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薛嫣觉着这话怪怪的,但一时还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没等她多想,薛粟先皱着眉开口了,“阿娘,不能现在就加一个么?宝宝是怎么去你肚子里的啊?” 潇长枫寻思了一下这问题,开口回道,“你阿娘肚子里的宝宝是我……嘶……” 薛嫣被这问题问的脑瓜子嗡嗡响,听见潇长枫嘴上开始胡说八道,下意识便伸手在他手臂上威胁地拧了一下。 潇长枫张开的嘴又合上,把说了一半的话给咽了回去,低头瞧见薛嫣威胁的眼神和开始泛出点红的耳根,非常识相地准备保持沉默。 薛嫣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薛粟,“阿妩乖,不能加了,这些事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不过阿娘相信,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阿妩都会好好保护他的,对么?” 阿妩闻言连连点头,“阿娘放心,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我一定会当个好哥哥的!” 薛嫣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薛粟的头,“好啦,阿妩今日的课业是不是还未完成?你去吧,不用守在这里。” 薛粟脸上又露出了纠结的表情,还抬头看了眼潇长枫,“可刚刚阿爹还说我要保护阿娘的,既然要保护阿娘,我自然要留在阿娘身边。” 潇长枫也默了一瞬,“阿妩,在你阿娘的房间中,是不会有人欺负她的。再说,我在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阿娘,知道了么。” 薛粟点点头,“那阿娘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完成今日先生留下的任务。” 等薛粟出去后,薛嫣才算松了口气,看着站在她床头的潇长枫,怒从心中起,连拍了他好几巴掌,“你这张嘴还有得治没得治了?孩子在那呢,你方才想说什么?” 潇长枫自知理亏,被抽了也好脾气地哄道,“是我不对,夫人莫要生气。你如今可是有身子、马上要做母亲的人了,可不能生气了,动到胎气怎么办?” 薛嫣没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哪就那么容易能动到胎气?前两日我还骑马去京郊大营呢,不也没什么事么?我的身体我清楚,连府医都说了,我身子骨健朗,你别有事没事瞎琢磨,回头担惊受怕的。” 听薛嫣这么说,潇长枫顿时就想起身把她的马给直接送到薛府去养着,省得这小姑娘自己心里没数还想往马背上爬。 薛嫣如今已经很了解潇长枫了,他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即开口,“别,你想都不要想啊。不准懂我的马,我的红缨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你要是敢把它送出府,我肯定跟你急。” 潇长枫悻悻地哼了一声,有些不怎么乐意,“你心里倒是清楚我想做什么,既然清楚,你定是知道你如今是不能骑马的,最好是京郊大营也少去。” 这下换薛嫣不乐意了,“怎么?你这意思是还要限制我的自由么?我只是有了身孕,我又不是残了,你还想让我整日不出门?” 听见薛嫣声音开始拔高,潇长枫立马凑过去在床头坐了下来,半点脾气都没有的认错,“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消消气。只是你如今有了身孕,我平日要上朝,也不好陪你去,你万一骑马出点什么事,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薛嫣其实也没生气,听潇长枫这么说,薛嫣撇了撇嘴,“我也不傻,知道不能骑马。但京郊大营肯定还是要去的,我会少去几次。你放心吧,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的。” 潇长枫点点头,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摸了摸薛嫣的小腹,“我不想让你总去,还有个原因是因为如今太子未娶太子妃,我一个亲王有了子嗣,是女儿还好,如果是儿子,那便是皇长孙。放在旁的人家,那就是庶出的生了长孙,你说这嫡出的得多恨得慌?” 第147章 一生只心悦一人 听见潇长枫的话,薛嫣下意识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手臂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你是说,太子可能会对我不利?” 潇长枫不想薛嫣想这么多,方才府医还说了,女子有身孕的时候容易多想,对身体不好。 见薛嫣只听了这一句便如临大敌,潇长枫赶忙轻声哄劝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他近日和潇无蔺争锋相对忙得焦头烂额的,大抵是没空来管我府上的事。且他到底身处东宫,手不一定能伸这么长,你不用太担心了。” 薛嫣并未因潇长枫的安慰放松下来,身体还是维持着一个戒备的状态,眼神中也隐隐透出了一点凛冽的杀意,“他不招惹我便罢,他若是敢将注意打到我腹中的孩子身上,拼了命我也会拉着他做垫背的。” 潇长枫听见这话就知道小姑娘是真的急了,连忙把人圈进怀里,手还在薛嫣背上不停轻抚,想让她放松些,“乖啊嫣嫣,真的没那么严重。我会找人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危,一下朝我就会回来陪你,没有人能在我面前伤害你和孩子的,放心啊。” 潇长枫语气轻缓,就怕刺激到薛嫣此时敏感的心思。 薛嫣在潇长枫的安抚中慢慢软化了下来,不自觉地又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说来也奇怪,府医来之前,她知晓自己有可能怀了孩子时,其实她是挺不高兴的。 她如今才十七岁,北境局势未定,她随时都要做好开战的准备,若是眼下有了孩子,她定然是无法上战场的。 她并非不喜欢孩子,只是不希望在这种不恰当的时间有孩子。 但真确定了有个小生命在她肚子里住下来了,她又有种说不出的感慨,这种感觉可能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要怎么形容呢,大抵是若是有人想伤害这个小生命,她会用命去和那个人拼的。 有些话潇长枫原本不想同薛嫣说的,说了怕她担心。 但如今瞧着若是不说,她估计会更担心。 “近日我收集了好些沈家的把柄,准备差人用不经意的方式透露给太子。他那般想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定然会好好利用的。 但楼家也不干净,那些腌臜事我就不同你说了,说出来都污耳朵。 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安心,潇允成和潇无蔺如今咬对方咬的正紧,当是不会有经历来为难我们。” 薛嫣靠在潇长枫怀里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你是亲王,我是你的王妃,我有了身孕,按规矩是不能瞒报的。且就算瞒得了一时,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如今才过完年没多久,府医说我这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算着日子那便是八月左右要生的。 我此前常去京郊大营,偶尔还要进宫回话,突然去的少了总要有个理由,想瞒是不大可能的。” 潇长枫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且今日他有些着急,喊府医的时候那动静基本上让整个沇王府都知晓了。 虽说他仔细筛查过府里下人们的底细,但还是难保万一。 主动上奏和日后被人捅出来可不一样,他原是想多瞒一个月,至少等着胎相稳了再说的。 今日这么一闹,他若不报,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 潇长枫圈着薛嫣的手微微紧了紧,“虽说要禀报父皇,但你也别太担心了。他虽不怎么待见我,但也不至于这种时候为难我。何况如今有许多中立的朝臣都站了我的队,父皇虽讨厌结党营私,但他多少都要顾忌一点的。” 薛嫣点点头,“你方才说找人保护我?听这意思是要找人给我壮胆么?” 潇长枫被这个形容逗乐了,搂着她笑得直晃,“壮胆到不至于,但我寻了些身手好的人,你若出门就带上,也好让我安心,成么?” 薛嫣想了一阵,点点头答应了,“跟着便跟着吧,只怕出门带人会让人说沇王妃排场大,倒是再有人趁机参你一本……” 潇长枫觉得有必要让薛嫣知道知道什么才是排场大,“我给你寻的不过两三个人,你可知张员外家的夫人,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好大一片人,乌央乌央的,瞧着就让人头疼。 我有同僚见过,跟我说那张员外的夫人本就生的矮了些,在被一群膀大腰圆的大汉围在中间,即便是个头高的人都要垫着脚才能瞧见她呢。” 薛嫣终于被这话逗笑了,“你这嘴也太损了些,人家员外又不是朝廷命官,张员外又是京城有名的富户,他夫人出门前呼后拥也是正常。不过你说的这般有模有样的,你可是也垫着脚瞧过人家员外夫人。” 潇长枫伸手捏着薛嫣的下巴把她脸扭过来,然后瞪着眼让她瞧自己眼中的不高兴,“我是那种人么?你不认识我夫人?我跟你说,我夫人可是这京城第一大美人,不但男子喜欢,女子也喜欢。 我夫人十五岁便能上阵杀敌生擒贼首,她打马入京城那日,可是迷晕了好些姑娘的眼呢。我有这么貌若天仙的夫人,为何要去瞧那员外夫人?” 薛嫣被潇长枫这般一本正经地夸赞给夸的直乐,装模作样地同潇长枫演了起来,“好啊,那如果有朝一日出现一个比你夫人还美的女子,你可是会移情别恋?” 潇长枫严肃地摇摇头,“你莫要胡说,叫我夫人听见了她可是会揍你的。我夫人在我心中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哪怕几十年后她双鬓斑白变成没了牙的老阿婆,那也是最美的老阿婆。我这一生都只会心悦我夫人一人。” 薛嫣让潇长枫这一席话说的有些眼热,抬手将还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拨开,伸手反投入潇长枫的怀里,“我听到了,这些话我会说与你夫人听的,她听了以后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潇长枫脸上故作的严肃也忍不住换成了笑脸,“好啊,那你再帮我带一句话给我夫人,就说让她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她和我们的孩子,让她只管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就好。” 第148章 孕吐 “我一定会保护好她和我们的孩子,让她只管安安心心快快乐乐就好。” 潇长枫如是说。 话虽如此,但他也不能每日十二个时辰都陪伴在薛嫣身边。 好在薛嫣的的确确不若旁的女子那般矫情又脆弱,她甚至还想甩开身后的护卫三人组独自去京郊大营。 潇长枫知道后,太阳穴突突直跳。 说不能说凶不能凶的,小姑娘还总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沇王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在朝堂上传开了,潇无蔺忙着对付潇允成的间歇,还恨恨地咒骂了一顿潇长枫,“我和潇允成斗的死去活来,他却连孩子都有了?这孩子若真出生,那可就是皇长孙,潇允成能眼睁睁瞧着?” 沈冰倒是一直不怎么忌惮潇长枫,“你别总盯着那些没必要的人,他那个王妃肚子里的是不是男孩都还不一定,就算是男孩,你父皇即不会把皇位给老七,那就更不可能给老七的儿子了。” 潇无蔺当然不想同时分心对付两个,但…… “近日支持老七的又多了几个,他们不知道老七的身份,还在那卖力的上奏夸赞老七,父皇瞧了那些折子后,脸都黑了个透。” 沈冰嗤笑一声,“那就是了,你都清楚你父皇的态度,就更不用把他当回事了。不过该防还是要防着一点,别让他心大了趁机在背后咬你一口就是。 你只需要把其他的心思都拿去去对付潇允成就行,楼馨慧那,还有母妃在这帮你盯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淑妃小产那事真刺激到她,好像从那阵子起她身子就没爽利过,你父皇已经许久没有去凤鸣宫过夜了。” 一想起这个事,沈冰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她现在也不在意潇乾在哪个小妖精宫里过夜,她太了解潇乾了。 潇乾就是个冷血又自私的男人,从没对哪个女人上过真心…… 也不对,他不是曾经想对老七的生母上心么。可惜,那就是个早死的命,没能耐坐上后位。 薛嫣独自去京郊大营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多付诸几次行动,就被稳稳掐灭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她孕吐的太厉害了。 有孕不能骑马,马车颠着颠着就容易晕,常常是还没到地方,已经先将早上吃的早膳给吐了个干净。 如此这般来了几次后,薛嫣脸都瘦了一圈。 今日更是一路吐到大营,下了马车后也未见好转,护卫见着情况不对,立马将人又送回了王府。 薛远山知道此时后,直接登了沇王府的门,狠狠骂了自家闺女和女婿一顿。 “她现在有了身子,你还容得她这般胡闹?你见过哪个怀着孕天天坐马车到处跑的?她如今月份还浅胎都没坐稳,万一有个好歹,你哭都来不及!” 潇长枫被训的耳根子有些发红,但薛远山说的也都是实话,是他太由着薛嫣胡来了。 护卫跟他说完薛嫣一路上要吐多少次之后,他就后悔同意她去京郊大营了。 可偏偏前几次这小姑娘都威胁护卫要他们瞒着,这次实在是吐的狠了,护卫觉得不能瞒着了,这才告诉了他。 他是管不住薛嫣的,就将此事告知了自家岳父,想着让他来管管,谁知岳父上门来当着府医的面就是劈头盖脸训了他一顿。 不过他也着实该训就是了。 “岳父大人教训的是,此事是小婿考虑不周,日后定仔细护着嫣儿。她若非想去京郊大营,小婿便告假陪着她一道过去。” 薛远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同她一起去?我是让你由着她顺着她的意思么?我是让你看牢她!” 潇长枫连连称是,一副认错态度良好的模样,其间还偷偷瞥了眼薛嫣,却瞧见她冲自己眨了眨眼。 当然,薛远山也没只顾着训潇长枫,面对脸瘦了一圈还满眼无辜的薛嫣,训起来也是毫不含糊,“还有你,多大人了?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坐马车就没危险么?那大街上三五不时马车撞个人,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你的马车前头,把你惊着磕着了如何是好?” 薛嫣自知理亏,认起错来也是半点埋怨都没,“爹,我知道错了,我日后少去几次……”在薛远山气到不行的登时中,薛嫣艰难改口,“在胎稳之前,我不去京郊大营了……” 薛远山这才气哼哼地叫上府医一道出去了,拉着府医好一通问,最终在府医连连保证薛嫣真的没事后,这才离开了沇王府。 当然,薛远山走时是潇长枫恭恭敬敬套了车遣人送回去的。 送走薛远山后,潇长枫和薛嫣两人坐在软榻上隔着矮几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半晌,薛嫣有点不服气,“怎么,我爹刚训了我一顿,你是不是还觉着不过瘾,还想亲自在训我一顿?” 潇长枫气结,抬手伸过去弹了薛嫣的脑门一下,很轻很轻的那种,“祖宗,我怎么敢?你知不知今日护卫来报时我被吓得腿都有些软了,生怕你有个好歹。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可想过要我怎么活?” 薛嫣受了这一弹,倒也没生气。 “我真不知这反应会如此重,明明前些日子都还好,自从那日吐过之后,便越来越严重了。” 今日她也有些后怕的,她没想着自己能吐那么狠,当时她同意回府也是突然有些害怕,怕她如此行事真的会伤到腹中的孩子。 这般想着,薛嫣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叹了口气,“那便如方才我答应我爹的那般吧,府医说我如今是两个月左右,但三个月后胎儿就稳了,我等稳定了再去京郊大营。” 潇长枫没吭声,他是不准备让薛嫣再去的,光是瞧着薛嫣因为吃了就吐而日渐清瘦的脸他就心疼,这想补回去都不好补。 别的女子有了身子都会丰腴不少,怎么他家这个没胖不说,反倒连之前那一丁点肉也见不到了。 反正薛嫣目前是同意了在府里修养,至于大半个月后薛嫣要是真要往大营里跑,到时候他在想办法吧。 第149章 可有能耐了 不能随意出府的日子虽然叫人难受,但过着过着也就习惯了。 还有这孕吐虽未能好转,但薛嫣也是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这期间只有潇云凤和薛严上门来瞧过一次,之后为了能让薛嫣安心养胎,就没再去打扰。 不仅如此,沇王府还拒了一切递上来的拜帖,不论官职是大是小,也不论递帖子的人是不是潇长枫需要的人,统统不见。 潇长枫明确表示了,在他王妃平安生产之前,他是一个客人都不会见的。 潇长枫还时常告假回府来陪着薛嫣。 薛嫣觉着他有些小题大做了,但不能否认,这般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如此,因着潇长枫对她的这份爱重,日子虽有些无趣,但薛嫣尚能忍受一下。 直到四个月后,薛嫣的肚子才渐渐显怀,她身上本就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加之这些时日总是吐,又瘦了不少。 即便开始显怀,但只要穿着宽松些的衣服,依旧是纤细高挑,居然半点也瞧不出这是个已有四个多月身孕的女子。 潇长枫倒是心疼的紧,只是这肉想补也补不上来。 就连府医也说了,这是女子怀孕的正常反应,没什么药能医,且女子有身孕时,也不好常用药,潇长枫这才作罢。 潇云凤虽没常常道沇王府来,但却找了不少针线好的绣女到公主府上去,还从自己的嫁妆里挑了最软的面料,各挑了好几种颜色,准备给薛嫣未出世的孩子多做几套小衣裳。 薛严见着她忙前忙后,吃味地说着酸话,“我都没见着你对我的衣裳如此上心过,离那小家伙出世还早呢,你怎就如此着急?” 潇云凤白了薛严一眼,“我给我未来的侄子侄女做衣裳,轮得着你在这说酸话?说起来嫣嫣还是你亲妹妹呢,你怎么不上心上心。” 薛严哼了一声,“都有个你这么上心了,哪里还用得上我去献殷勤。只是你这上心的也有些空啊,说到底你也就是挑挑布料挑挑样式,你怎么不亲自给你未来的侄子侄女做小衣裳……不过说起来那也是我外甥或者外甥女呢,我怎么就不上心了?” 潇云凤被噎了一下,她的确是没有亲手做,莫说给薛嫣的孩子亲手做衣裳了,便是给薛严的衣裳,她也是让裁缝送了布料和样衣到府上来,她挑过料子和款式,再叫裁缝缝制好送来的。 倒也不是她真的不想做,实在是前些年爬高上低娇纵惯了,别的还好,女工是真的不太行。 潇云凤为了挽回一点面子,瞪了薛严一眼,“你不是说我对你的衣裳不上心么?我敢给你做衣裳,你敢穿出去么?” 此前薛严软磨硬泡让潇云凤给他做了个荷包,那针脚,简直惨不忍睹,荷包上还绣了个据说是鸳鸯的不明物体。 潇云凤说是鸳鸯,但他真的是半点都没瞧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以前他只觉得他妹妹薛嫣的女工仿佛是用脚在做,但同潇云凤比起来,还是强了那么一星半点。 虽说最后他还是日日带着那个丑荷包,但荷包到底只是挂在腰间,平日也不是很惹人注意。 这要是衣裳,可是要让人从头瞧到脚的。 但此时此刻,面对潇云凤挑衅的目光,他不能怂! “笑话,我夫人亲自为我做衣裳,便是衣不蔽体我也是穿得的。” 潇云凤就等着他硬着头皮应下来呢,听见这话,抬手指了指薛严,“行,那你等着。” 其态度之嚣张,简直像在说她若真给他做了衣裳,他敢不穿就要他好看。 薛严干咳一声,瞧着放了狠话又低头瞧绣样的潇云凤,忍不住啧了一声,“歇会吧,那些个绣样你都翻来覆去瞧了八百遍了,怎的还没挑出一个可心的?” 潇云凤头都没抬,“你懂什么,小孩子的东西,就是再仔细都不为过。且现在不知道是男是女,那就要准备两份,你不帮着挑就算了,还老说风凉话,烦死了。” 薛严走进两步,瞧着桌上密密麻麻铺满了的绣样,觉得头皮都跟着麻了,“我挑了你用么?” 潇云凤抬头瞧他一眼,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不用,就你那眼光,能瞧出个什么好赖,还是我自己挑着更放心点。” 薛严有些气结,“你就光上心嫣嫣的孩子了,有能耐你自己怀一个,到时候想怎么上心怎么上心,我定然不拦着你。” 潇云凤听见这话,从绣样中把眼神收回来,上上下下打量了薛严一下,“哟,多稀罕呢,我自己怀一个?我倒是想啊,但你也得有这个能耐不是?” 薛严反应了一瞬才听出这人话中的挤兑之意,顿时耳根子都气红了。 屋里跟着侍候的婢女一个个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这种公主挤兑驸马的话,是她们这些婢女能听的么? 光天化日之下,薛严不好怎么样,只能气得在屋里不停打转。 转了好几圈后,薛严气呼呼地指了指潇云凤,“你好样的,你等着,今夜就让你瞧瞧我是不是有这个能耐。” 话到这份上,薛严说完便扭头出去了。 当然,他也没到哪里去,只是气得跑到书房喝茶消气去了。 等屋外没了动静,潇云凤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绣样,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耳根。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挤兑薛严的,只是瞧着他被自己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只能放放狠话威胁威胁自己的模样,就觉得分外有趣。 至于孩子……糟糕,她同她那便宜兄长、薛严同嫣嫣都是双生子,且她同潇长枫生的几乎一模一样,薛嫣又同薛严生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们两家日后的孩子该不会也生的分不清谁是谁吧。 抱着这种想法,潇云凤表情渐渐凝重。 她仿佛已经瞧见两家日后认错孩子的场面了。 当夜,我们名满京城的大才子好好让高贵的公主殿下知道了一下他到底有没有能耐。 当然,第二日他也为自己昨夜的放肆付出了代价。 潇云凤将主屋内薛严的枕头丢进了书房,扬言一个月内如果他敢入主屋,就敲断他的腿。 第150章 你不能当我阿娘的女儿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自从五个月后,薛嫣就再也没吐过了,吃得好睡得香,那为数不多的一点肉也慢慢养了回来。 想来是因为薛嫣平日里常常习武,因此过了孕吐那阵子,她居然一丁点不舒服都没再有过。 就连府医嘱咐过的说女子有孕时容易心里想多她好像也没有,简而言之,心大的可以。 这日薛嫣在府里实在呆不住,由着护卫护送着步行去了一善堂。 阿莓瞧见薛嫣已经凸起来的肚子,惊得连连围着她转,好在阿莓很乖巧,知道不能这种时候往薛嫣身上扑。 光有护卫跟着,潇长枫自然还是不放心的,薛粟自告奋勇一起跟了去。 没想到瞧见阿莓以后,平日里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阿妩怎么还脸红了?” 薛粟瞧着躲在方瀚文身后的阿莓,难得跟他阿娘撒了次谎,“阿娘,我这是热的,热的……” 薛粟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便撒了谎,也没办法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这还是在薛嫣面前。 薛嫣的目光从薛粟和阿莓身上转了个来回,心里豁然开朗。 嚯,这小家伙,年纪不大,就已经开始喜欢好看的小姑娘了。 薛嫣想了想,冲阿莓招了招手,“阿莓过来……” 阿莓眼睛亮了亮,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但跑到薛嫣身前时又停了下来,“姐姐现在肚子里有小娃娃呢,阿莓不能扑姐姐。” 薛嫣伸手摸了摸阿莓的脑袋,“我们阿莓真乖呀,阿莓愿不愿意和姐姐的儿子一起玩呢……” 薛嫣说着,就把薛粟推到了身前,只是方才还脸颊发红的薛粟此刻表情如遭雷劈。 姐……姐姐? 薛粟一阵恍惚,虽说刚遇见阿娘的时候,他也叫过阿娘一段时间姐姐,可是如今她已经是自己的阿娘了啊。 眼前这个小姑娘叫阿娘姐姐,那不就是比他大了一辈么…… 阿莓向来不是个胆子小的,方才会躲在方瀚文身后也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薛粟,还有点不适应。 这下听薛嫣说薛粟是她儿子,立马就露出了一个软甜的笑容,“好的呀,我带他去玩。” 阿莓说着,不等薛粟反应,就牵着薛粟的手跑掉了。 反正孩子们还小,牵牵手也不会有人说那些男女大防的屁话。 薛粟还没缓过神,就叫阿莓牵着跑到一善堂的后院去了,薛嫣则是留下和方瀚文说了会话,还去看了白阿婆和其他几位老人家。 薛粟被牵着跑出了好远才回过神,小姑娘的手太软了,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团棉花牵着一般。 薛粟耳根一瞬间红了个透,下意识就把手从阿莓手中抽了出来。 阿莓还小,手上也没什么劲,薛粟抽的急,还带的小姑娘踉跄了一下…… 阿莓差点摔倒,有点委屈地回过头,乌黑乌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仿佛下一瞬就要掉眼泪珠子了。 薛粟哪见过这么娇娇的小姑娘哭,当即整个人都有些僵硬,摆着手想解释,“我不是……我没……我、我不是故意的……” 好在阿莓也不是真的娇气包,她只是有些不理解,低头看了看自己肉乎乎的小手,“是阿莓的手太胖了,你才不愿意让阿莓牵么……” 薛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会问这种问题,“不是……没……” 阿莓也没想等薛粟回话,继续自顾自说了起来,“阿莓知道的,之前别的小伙伴也不喜欢被阿莓牵,说阿莓是小胖手,一点也不好看……” 可手这种东西是天生的呀,她也想让自己的手看起来好看一点,可她也没别的办法。 阿莓虽不娇气,但这会委屈劲儿上来了,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薛粟一瞧着小姑娘都开始一抽一抽的吸鼻子了,一副马上要哭的模样。 顿时,他急中生智一把就抓住了阿莓的手,“我没不想牵你!我刚刚……刚刚是有个蚊子落在我手腕上了!” 阿莓眨了眨已经沁出一点泪花的眼皮,把那一点委屈给憋了回去,瞧着自己被薛粟牵在手中的小胖手,有些高兴。 这还是第一次有小伙伴主动牵她呢。 薛粟见小姑娘止住了哭意,顿时松了口气,结果阿莓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拉过去,“蚊子咬你了么?如今天热了,方伯伯说了会有蚊子的,被蚊子咬了会起包,很痒很痒的。” 薛粟僵着胳膊,有些无所适从,“没……还没来得及咬到我,就被我拍飞了……” 阿莓是个招蚊子的小姑娘,一入夏就被叮的浑身是包。 一善堂也没有太好的驱蚊香,只能靠平日里方瀚文带回来的清凉膏涂一涂止痒。 听见薛粟说他一巴掌拍飞了蚊子,小姑娘崇拜极了,“你好厉害啊,我最讨厌蚊子了,它们总是来咬我。” 没想到打个蚊子还能被人用这般崇拜的眼神瞧,薛粟觉得脚底软绵绵的,有些飘。 阿莓瞧了薛粟几眼,又牵着他慢慢往里面走,去瞧方瀚文种的花了。 一善堂里其实有不少孩子,但此刻却都远远地看着他们,没人上来主动打招呼。 薛粟有些奇怪,但瞧着阿莓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也就没有吭声。 阿莓把薛粟牵到一从牡丹面前,伸手指了指,“这是牡丹,方伯伯可宝贝哩,日日都亲自看护的。我就带你看看,你可别伸手摸啊,摸坏了方伯伯要生气的。” 薛粟一只手扶着背在后背的弓,一只手被阿莓牵着,听见她这句话,心想他就算是想伸手去摸,也得有手才行啊。 正是牡丹的季节,粉白的牡丹开的富贵又娇艳。 可薛粟是男孩子,不怎么喜欢花花草草,比起这些,倒是牵着他手的小姑娘更能分走他的视线。 看了几眼花,阿莓又想牵着薛粟去别的地方看看。 只是路过的小孩都躲开了他们俩,这下薛粟有些忍不住了,“他们为什么……要躲着我们啊?是我很吓人么?” 也难怪薛粟会这般想,上次在康家别苑的马球会上,他也瞧见过别的同龄人不待见他的目光,想来还是因为他长得同大景的小孩不太一样吧。 薛粟有些悻悻,但阿莓扭过头瞧了瞧他,停下了脚步,“应该不是吧,你可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哥哥了……” 从没被这般直截了当的夸奖过,薛粟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阿莓看见了,垫着脚伸手要去摸他的脸。 阿莓和薛粟差了一两岁,个子又小,垫着脚都有些够不着。 薛粟瞧着她吃力的样子,下意识就低了低头。 结果就是那软绵绵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脸之后,他的脸更红了两分。 阿莓有些担心,“你怎么脸这么红啊,是不是生病了?方伯伯说了,脸红可能是得了风寒或者热症,我们还是回去找薛姐姐吧……” 薛粟这才想起来一件他方才就很在意的事情,“我没事,我没得热症,就是天太热了,我有些怕热……” 薛粟语气顿了顿,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为什么你喊我阿娘姐姐……却喊我小哥哥啊?” 阿莓眼睛眨了眨,无辜极了,“因为你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薛粟又被噎了一下,有些 难受,“我叫薛粟……不对,重点难道不是为什么你叫我阿娘姐姐却叫我哥哥么?这样我和我阿娘不就同辈了?” 阿莓想了想,“是哦……” 阿莓还小,思考不了太过复杂的问题,纠结了半晌,“可是薛姐姐还那么年轻,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姨姨啊……” 薛粟有些心累,但让他当一个比自己小还比自己矮的小姑娘的晚辈,他有些不能接受,“可是她是我阿娘,而且我比你大的,你都叫我哥哥了,只能叫我阿娘姨姨。” 阿莓想了想,点点头,“好吧,你长得好看,我愿意听你的话。” 这是阿莓短短一阵子里第二次说薛粟长得好看了。 薛粟努力控制着自己,不想让自己再脸红,“你为什么……总说我好看啊?” 阿莓一脸理直气壮,“你就是好看啊,薛姐姐……啊不对,薛姨姨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姨姨了,你是她儿子,当然也最好看啦。” 这个回答,薛粟一时间有些不能反驳。 阿莓见他没说话,还以为他不相信,又凑近了一点说道,“而且你比一善堂里其他的小孩子都白呢,眼睛也比他们大,比之前方伯伯给我做的木头娃娃还好看哩。” 薛粟控制无能,脸又红了。 阿莓见他脸红红,还当他是真的热,想了想把他带到了树荫下的小石凳边,“你在这坐一会吧,你脸总是红,你这么怕热啊?” 薛粟总不能承认自己是因为害羞才脸红,所以只好绷着脸开始瞎编,“因为……因为我以前住得地方很冷很冷,一年里有半年都要下雪的。我冷习惯了,就比较怕热。” 薛嫣要是听到这些话,一定要给她儿子鼓鼓掌,真的是编瞎话都能编的一本正经。 阿莓是在京郊大营被捡到的,而且那时候她只有三岁,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清自己有没有出过京城了。 听见薛粟跟她形容北境,顿时眼中冒出了渴望,“京城也下雪的,但是好像不如你说的那般,天上地下都是白色,一定很好看吧?” 薛粟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太冷了,你去的话会冻僵的。” 阿莓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在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啊,你不是薛姐姐……姨姨的儿子么?” 薛粟顿了一瞬,还是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阿莓,他觉得这没什么可瞒着的。 反正其他人也都知道自己是阿娘收养的孩子,“我不是阿娘亲生的,是阿娘在北境打仗,我被军中的人带了回去,后来阿娘把我接到京城以后,就收养我了。” 阿莓啊了一声,突然蹦了一下,“那薛姨姨还会收养孩子么,她能不能也收养我啊,这样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啦。阿莓一直想要个哥哥,别人有哥哥的看起来都好威风哦。” “不行!”薛粟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声音中还带着一点紧张。 也不是嫉妒,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觉得不能让阿娘收养这个小姑娘。 阿莓扁了扁嘴,有点不高兴了,“为什么啊,阿粟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薛粟头皮发麻,“不是讨厌,我不讨厌你的,一点也不,真的!” 阿莓不高兴的感觉少了一点,“那为什么不能让薛姨姨收养我呀?” 这简直就是要命的问题,薛粟想了又想,急中生智,“因为我做了阿娘的儿子后,日日都有好多功课要做的,还要早起,平日里也没时间玩。你是个女孩子,你吃不了那个苦的。而且就算你不是阿娘的女儿,我也可以当你哥哥的……”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就出口了,其实薛粟一点也不想当阿莓的哥哥,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不想。 阿莓想了想,蔫巴巴地点头,“好吧,我肯定不想日日做功课,之前方伯伯请的夫子来给我们上课,我都不想写夫子留的课业。若是日日做功课,阿莓会哭的。” 薛粟见小姑娘终于放弃了,长舒一口气,“对了,你喊我阿妩哥哥吧,这是我的小名,我爹和我阿娘都这么喊我的。” 阿莓愣了愣,“这听着怎么像女孩子啊?” 薛粟有些低落,“这是我的亲生娘亲给我起的,北境那边男孩子要起个女孩名才容易养活。阿娘说不能忘本,所以就没给我改。” 阿莓是个敏感的小姑娘,发现薛粟不开心,立马牵着他的手晃了晃,“好的呀,那我以后喊你阿妩哥哥,你不要不开心啦……” 第151章 说定了 小姑娘不但手软绵绵的,就连语气也是又软又糯,像极了阿娘给他吃过的云片糕。 薛粟觉得心里刚绕上来的那一丁点难过,就在阿莓笑眯眯的表情里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就有些悟了,为什么好多次他爹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看到阿娘,瞬间就阴转晴了。 大抵娇娇软软的女孩子都是让人心情好的吧,虽然他阿娘一点也不娇软,但他阿娘生的美,效果应该差不多! 一善堂就这么大点地方,一个前院一个后院,外加后院出去有一小块用栅栏围起来的菜地。 可玩的地方实在很少,一善堂能养着孩子和老人们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给适龄的孩子请夫子,这都要花去不少银子,能给孩子们买小玩意儿的银子实在是拿不出多少。 阿莓年纪小,分不到什么有趣的玩具,她带着薛粟整个转了一圈,也没花掉多一阵功夫。 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莓生的太好看了,一善堂的小姑娘们都不愿意同阿莓玩,自然也不可能把玩具借给她。 实在没什么可转的,阿莓就带着薛粟重新回到了一善堂院里的大树下,这里比较凉快一些。 两个小家伙就在院子的大树下呆了一阵,阿莓偷偷瞧了好几眼薛粟背上的那把古朴的小弓,她还没见过弓这种玩意哩。 薛粟在发呆,没注意阿莓的眼神,其实他就是有点不自在,以前从没这么长时间的和比他小的小姑娘待在一起过。 终于,阿莓有些忍不住了,伸手拽了拽薛粟的袖子,“阿妩哥哥,你背上那个是弓么,看起来好厉害啊!” 薛粟回了神,下意识朝揪着自己袖子的那只小胖手看过去,这一眼甚至瞧见了阿莓手背上那几个可可爱爱的小窝。 明明脸蛋看着轻轻瘦瘦的,人也不胖,怎的手瞧着会这般肉嘟嘟的呢?薛粟心里满是疑问。 阿莓自是猜不透薛粟心里的疑问,还在有些急切地拽拽他的袖子,“阿妩哥哥,能让阿莓看看它么?” 薛粟赶忙把心里的想法扔到了脑后勺去,手忙脚乱地从背后取下他的小弓递给阿莓,又怕她拿不动,还伸手托了托。 这把弓虽然小,但薛粟到底是男孩子,还要比阿莓年长,拿着这弓一直都轻松自在,但对阿莓来说,的确有点沉了。 阿莓伸手接过弓,一个没拿稳,差点就让弓摔到了地上,好在薛粟有先见之明,伸过去托扶的手还没撤走,这才稳稳接住了弓。 这弓瞧着就很贵的样子,阿莓脸白了白,一时觉得羞窘极了,“阿妩哥哥对不起,阿莓不是故意想要摔你的弓的。” 薛粟知道这弓沉,虽然他的确很宝贝这把弓,但也不可能真的跟阿莓生气。 更何况这不是也没摔着么,“你别怕啊,没事的。这弓本身是有点沉,我想你可能拿不动的。你要是喜欢,我举着它,你来摸一摸吧?” 阿莓立即把已经要溢出眼眶的水雾给憋了回去,眼神晶亮晶亮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薛粟的弓上摸了两下,“唔……这把弓真的好好看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放在小孩子身上其实也适用的,虽然薛粟这个年纪对英雄和美人还没什么深切的认知,但者不妨碍他差点脑子一热想把手中的弓直接送给阿莓。 好在最后他还是拐了个弯,没有真的开口把他阿爹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就这么送给别人,“你要是喜欢,我改日寻人给你做一把轻一些的送过来怎么样?我还可以教你射箭,先生说我现在的箭术可好了。” 要是薛嫣在这,定然会诧异她的宝贝儿子怎么开始自夸了,这模样瞧着,就好似那开了屏争奇斗艳的小孔雀。 阿莓听了之后眼睛亮的都快要比天上的星子还闪了,但一想起背过方伯伯后自己被抢走的那些玩具,阿莓又有些泄气,若是真的得了弓,估计也会被抢走的。 阿莓克制住心里的渴望,缓缓摇了摇小脑袋,“还是算了吧,阿莓要是拿着这么好的东西,会被抢走的。不然阿妩哥哥有空了就带着它来和阿莓玩吧,阿莓能摸摸它就心满意足了。” 薛粟此刻正属于上头的时候,听到阿莓这么说,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没了,还绷出了一个不好惹的表情,“为什么会被抢,这里有人欺负你么?你告诉我,我让我阿娘去跟方伯伯说,他应该是负责一善堂的人吧?” 阿莓可不想真的去告状,她人小也还是懂得,若是薛粟帮她出了气,那只是一时开心,她没有爹和娘,也不可能离开一善堂。 其他的小伙伴若是被方伯伯训了,日后估计就更没有人愿意带着她一起玩了,她只会比现在更受人排挤。 但瞧着薛粟一副要为她出头的模样,阿莓又觉得这个小哥哥人真好,“不用啦,也不算欺负,本来一善堂里的玩具就是大家共有的,并不是属于我的,她们也不能算抢。而且你要是去跟方伯伯告状,方伯伯会打她们手板的。打手板很疼的,还是不要了吧。” 薛粟上头的那个劲儿过了之后,他也就明白了阿莓为什么会拒绝他。 他本就比别的孩子早熟些,在北境也被当地的孩子王欺负过,他能明白阿莓只是不希望被欺负的更狠。 其实若是阿娘把阿莓收养了,以后就没人再敢欺负阿莓了,但话到嘴边,薛粟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别的,“我还是寻人给你做一把轻一些的弓,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就带着给你玩。这弓放我这里,每次来找你我都带着,这样也不会被别人抢走,好不好?” 阿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点子,“阿妩哥哥,你是说你以后会常常来找阿莓玩么?” 面对小姑娘笑成月牙的眼睛,薛粟说不出拒绝的话,“嗯……我会来的,只不过最近不行,我阿娘要生弟弟妹妹了,我得保护她。等弟弟妹妹出生了,我再来找你玩。” “好的呀,那我们说定了。”“嗯!” 第152章 学好我儿子,学坏你儿子 等薛嫣看完阿公阿婆们,再和方瀚文谈完事情之后。 寻到薛粟和阿莓时,瞧见的便是两个小家伙头挨着头坐在大树的树荫下睡着了,难得的是两个人还都握着薛粟背上的那把小弓。 阿莓的脑袋抵在薛粟的肩窝,睡得格外香甜。一只小肉手拽着薛粟的衣袖,另一只则是握着薛粟那把可宝贝的弓。 瞧见这个画面,薛嫣的眉毛高高扬了起来。 平日里薛粟可宝贝他那把弓了,除了她和潇长枫,就连桑雉想给他擦擦他都不怎么乐意的。 今日居然能拿来哄小姑娘,该说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在讨好人这方面,薛粟和潇长枫真不愧是父子呢,都好会啊。 叫醒了两个小家伙,薛嫣又和阿莓说了几句话后,偷偷塞了她一小包花生糖。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很喜欢阿莓,大抵是她从小便没个女孩样,所以才格外喜欢这种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吧。 而且不止是她,瞧她儿子那副眼巴巴的样子,似乎也是很喜欢阿莓呢。 因着阿莓,薛嫣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都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说起来胎坐稳之后,她就很少再有不舒服了。算起来这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难得的乖巧,说不定就是个和阿莓一般娇软可爱的小姑娘呢。 平心而论她同潇长枫的皮相生的都算是顶好顶好的了,不管将来孩子像了谁,都应该是很好看的小娃娃。 虽然她生的同她爹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吧,但听说女儿多半都生的像父亲,若是个同潇长枫一般模样的小姑娘,会不会好看到不行? 等回了沇王府时,潇长枫已经下朝回来了,听闻薛嫣去了一善堂,便换了一身衣裳想出门去接。 结果他还没出府,就听见刘管家来报,说王妃已经从一善堂回来了。 潇长枫连忙往府门的方向走去,想要迎一迎薛嫣,结果就迎来了一个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瞧着他的薛嫣。 潇长枫:…… 怎么,他这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潇长枫一时没能领会到薛嫣目光中的含义,于是把疑惑的眼神投给了跟在薛嫣身边的薛粟。 无奈他儿子并没领会他眼神中的意思,回给他的只有一脸茫然。 薛粟今日陪着薛嫣出门了大半天,功课自然是什么都没做,现下被薛嫣打发着去做功课了。 等目送着薛粟跟着桑雉走了之后,薛嫣拉过潇长枫快步往主屋走去,表情神神秘秘的。 潇长枫瞧着她健步如飞一点也不像个有身孕的女子,心里真是怕极了,“慢点慢点……哎我的祖宗,你倒是走慢一点,什么事都不值当你走这么快,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薛嫣扭头冲潇长枫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容,“我心里有数,怎么了沇王殿下?你走这么慢,还不如我这个肚子里揣了一个娃娃的人么?” 潇长枫额角跳了跳,虽然知道薛嫣就是在挑衅他,但他偏偏每次都要上当。 没等薛嫣再挤兑他,潇长枫上前直接打横抱起薛嫣,一路朝主屋走去。 薛嫣原本身量就较旁的女子修长高挑一些,加之多年习武,身材匀称,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瘦的像纸片一般。加之如今又有身孕,实在算不上多轻。 但潇长枫双臂稳稳地抱着他的小姑娘,步伐稳健,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一个,叫一旁的侍女瞧着都有些红了脸。 殿下和王妃真是恩爱啊…… 潇长枫把薛嫣轻轻放在垫了软垫的暖阁里,又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花果茶。 这花果茶都是问过府医,府医说没事后潇长枫才敢拿给薛嫣泡来喝的。 盯着薛嫣喝了小半杯茶之后,潇长枫这才开口,“说吧,到底是什么神秘的事情,值当你跑那么快也要拉我回房来说。” 薛嫣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什么,你儿子……” “打住,你等等。”薛嫣才起了个头,就被潇长枫给打断了,“你这个开头我听着就不是很对,我发现你近日来有个很不好的习惯。但凡阿妩功课做得优秀,箭术有长进被谢先生夸奖时,你说的可都是你儿子。只要他干了坏事或者没有认真做功课时,你说的都是我儿子。” 潇长枫说到这,都有些气笑了,“怎么,干了好事便是我儿子了?说说吧,他今日出去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情?” 薛嫣眨了眨眼,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她倒是没想到潇长枫心如此细,连她平日里说话时的小习惯都说的一清二楚。 但这次薛粟还真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潇长枫可是冤枉死她了。 “那什么,今天他没做坏事,也没惹我生气。我用「你儿子」开头,是有正经原因的!” 潇长枫轻嗤一声,略抬了抬下巴,示意薛嫣说一说她所谓的「正经原因」。 薛嫣将今日薛粟和阿莓相处的事情告诉了潇长枫,说完后还挤兑了他一句,“当初还在北境的时候,你可就挑了那雪狐毛做的大氅来给我献殷勤,你可还记得?阿妩虽不是你亲生,但在这一点上你俩还真像父子啊,他才多大,就会用自己心爱的物件来讨好小姑娘了。” 潇长枫显然没料到薛嫣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听完后沉默了一阵,脸上居然鲜见地有些心虚之意。 薛嫣可不是好骗的人,立马抓住他这一点小辫子就不放了,“哎哎哎,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心虚了?好哇,我就知道,定然是你教坏了阿妩。坦白从宽,你到底都跟阿妩说了什么?” 潇长枫又沉默了一小会,心更虚了些,“我曾经的确同他讲过……若是瞧上了谁,一定要仔细讨好,多上上心……谁能想到他会这般学以致用?” 其实真相是潇长枫同薛粟显摆过自己以前同薛嫣的那些事儿,美其名曰让儿子知道自己的爹娘有多么情深意笃,实际上就是炫耀! 第153章 血脉相连 不爱当人总爱当狗的潇长枫私下和儿子炫耀过跟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过往,这点薛嫣是没想过的。 虽说她同潇长枫的过往确实不算多,但哪一件拉出来都称得上是惊骇世俗了。 但是,给儿子将自己以前是如何男扮女装去接近自己未来夫人这种事,真的是当爹的该干的么?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潇长枫显得格外沉默。当然,沉默的同时,他还预备着随时后退以防被揍。 薛嫣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了三遍「我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不适合跟狗男人生气」之后,抬眼冲潇长枫笑了笑,“夫君啊,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潇长枫克制住下意识想往后退的冲动,头皮有些发麻。他的小姑娘真的甚少喊他夫君,通常情况下不是有所求就是要揍人。 但瞧着薛嫣坐着已经完全掩盖不住的肚子,潇长枫认命地往前走了两步。 挨打就挨打呗,自己夫人的打,不但要笑着挨完,过后还要夸一句「夫人打的真棒,下次继续」。 薛嫣原本没想揍他,但瞧着潇长枫面上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样子,她手立刻就痒了起来,笑容也更灿烂了些,“夫君……再过来点,你离那么远做什么,待会万一我不小心摔下去了怎么办?” 潇长枫默默瞧着那宽敞极了的暖阁,寻思着真要从这上面摔下去也是挺费工夫的。 但薛嫣都发话了,潇长枫到底还是靠近了暖阁。 薛嫣搓了搓手指,抬手就想去拧潇长枫的耳朵,只是手抬到一半,就「哎哟」一声捂住了肚子,面上表情有些奇怪。 潇长枫神色一凛,赶忙俯下身去,又不敢随意触碰薛嫣的肚子,只得紧张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么?我去叫府医来!” 说着潇长枫没等薛嫣回话就想起身吩咐人去找府医,只是刚直起身就被薛嫣一把抓住了。 薛嫣还想说话,可是刚一张口,又一声「哎哟」,这次表情略带了点痛苦。 潇长枫着急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他一边想去吩咐人喊府医,一边又被薛嫣拽着不敢使劲儿,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还能大喊一声把屋外候着的人给喊进来。 “嫣儿,你到底怎么了?哪里难受,你让我去喊府医吧!” 其实潇长枫也是略懂医术的,但关于女子怀孕到生子这方面,他着实有些门外汉了,哪怕他为此还找了不少书来看,但到底还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愣头青。 薛嫣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先是深呼吸了几下,然后连续在肚子上轻轻抚摸。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这才抽出空白了潇长枫一眼,“你咋呼什么呢?我没事,你不要动不动就把府医喊过来。府医也年纪大了,一把岁数的人,经得住你这么一天几趟的折腾么?” 潇长枫握着薛嫣的手,手心是温热的。他复又搭了搭薛嫣的脉,脉搏平稳有力,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再加上薛嫣的表情已经缓了过来,潇长枫心里一口气松了一半。 但他还是有些不能放心,“什么都不如你的安危重要,我总不能真等到你出事再去请府医吧?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薛嫣闭了闭眼,一个没忍住拔高了嗓音,“你是不是傻!你没看到我刚刚在摸肚子么?还能怎么了?也不晓得是你儿子还是你闺女,刚刚狠狠踹了我两脚,疼死了!” 潇长枫被薛嫣突然拔高的语气给惊的一愣,反应了一阵才明白她说了什么。 踹了一脚,那不就是……胎动么…… 一时间,作为愣头青新手父亲的潇长枫感觉有些无地自容,真是当着自家小姑娘的面,里子面子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他要真是为了薛嫣胎动两下便去把府医喊过来,估计府医明日便要气的辞工还乡了。 潇长枫蹲下身,将手虚虚拢在薛嫣隆起的肚子上方,好半晌才敢贴上去。 肚子中的小家伙像是感应到了自己的父亲一般,一个小鼓包在薛嫣的肚皮上撑了起来,连衣服都被撑起了一小块,正正抵着潇长枫的掌心。 因着这一下不是猛地踹了一脚,薛嫣只是轻轻「哟」了一声,生怕吓到这个正在跟自己父亲交流的小家伙。 薛嫣这一胎实在安静,原本府医说四个月后胎动便会逐渐频繁起来。 可她肚子里这个一天到晚都动不了几下,安静的仿佛一直在睡觉似的。 就算偶尔动一动,也是动的特别敷衍,根本不像她爹薛远山形容过的她娘怀她和薛严时的惨状。 薛嫣还一度有些担心,只不过府医每次都说她肚子里的孩子非常健康,她这才放下心来。 据说她跟薛严在她娘肚子里就已经开始打架了,而且是那种打的很凶,谁也不让谁的,她娘常常睡着睡着就被肚子里的架给惊醒了。 算起来今日这次还是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第一次踹她。当然,也有可能是重拳出击。 原本胎动就少,潇长枫更是没机会这么直接感受,这还是第一次他清晰地意识到,薛嫣肚子中的这个小家伙,和他血脉相连。 潇长枫的手就那么轻轻贴在薛嫣肚子上,肚子里的小家伙后来又动了几下,每次都恰好抵在潇长枫的掌心,仿佛真的是在同他打招呼一般。 过了一阵,小家伙许是有些累了,便没再动弹,安安静静地在薛嫣肚子里睡觉去了。 潇长枫满眼眷恋地又摸了摸薛嫣的肚子,不知怎的,突然漫上来的一阵热意就聚集在了眼眶里,就连眼尾都给他逼红了。 潇长枫把脸凑过去贴在了薛嫣的肚子上,不太想让她瞧见自己此刻失态的模样。 薛嫣倒是能理解他突然生出的情绪,大抵还是因为他记忆中已经没有母妃的模样了吧。 薛嫣一时没忍住,伸手缓缓遮住了潇长枫的眼睛,像是在对他说,你哭吧,反正遮住了我也瞧不见,一点儿也不丢人的。 第154章 安神汤 你哭吧,反正遮住了我也瞧不见,一点儿也不丢人的。 两人就这般一个贴着一个摸着,过了好半天,潇长枫抬起头来,眼尾的红色已经褪去,他望着薛嫣,开口欲言。 薛嫣想着这种时候,潇长枫也许会同他怀念一下他的母妃,她一直挺惦记这事的,因为潇长枫总不愿提起,她都不好找机会安慰安慰他。 谁承想,薛嫣安慰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潇长枫幽幽开口了,“我刚就想说呢,怎么这肚子里这个也是一不干好事就成我儿子或我闺女了?没你配合这事儿也成不了啊?” “呃……”想象中的温情画面在这一瞬被锤了个稀碎,薛嫣甚至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她瞧着潇长枫脸上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就想说一句话。 现在和离还来得及么? …… 当然,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毕竟是圣上的赐婚,和离那就是欺君之罪,会掉脑袋的。 孕期女子的脾气不好这属于正常,日子就在潇长枫白日里忙成狗,夜里还偶尔要乖乖挨揍的情况下一天天过去了。 离薛嫣的产期越近,潇长枫就越是紧张,到后来已经达到吃不下睡不好,一夜要起来七八趟去看薛嫣有没有睡好的地步了。 薛嫣眼见着潇长枫一日日瘦下去,那张脸的好看程度都快要比不上自己了,一时间心里也着急起来。 人一着急就容易上火,这两日薛嫣嘴角燎了个大炮,微微一张嘴就能疼的人自闭的那种。 偏偏面对薛嫣时,潇长枫还总说自己没什么事,一点心都不想让她操。 这日潇长枫去上朝后,薛嫣将府医叫了过来,“年先生,您说说,殿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快生了,反倒是他一日日吃不好睡不着了?” 这府医姓年,年纪不小了,但每次被潇长枫喊来时都半点怨言也没有,为薛嫣调理时也是费劲心力,薛嫣一直都很敬重他。 府医冲着薛嫣拱了拱手,“实在当不得王妃这般敬重,要奴才说,殿下这事基本是无解的,只有等王妃平安生产后才能有所缓解。” 薛嫣皱了皱眉,“您老可万万别再自称奴才了,我这心里听得有些不得劲。为何殿下比我还要担心?离我生产还有小半月呢,我瞧着他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先撑不住的。” 府医听了薛嫣的话,连忙摆摆手,“哎,礼不可废,王妃万万勿要再折煞老奴了。至于殿下为何这般担心,还是因为殿下太过看重您了。 自古女子生产都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殿下对您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重要,此时这般着急也是说得过去的。” 话虽如此但薛嫣也不能真看着潇长枫就这么一日日吃不下睡不着的,就算是铁打的这也受不了啊,“年先生可有解决之法?也不是说让您缓解他这种状态。吃他多少还是能吃一点,就是总夜夜睡不着这个太让人担心了。” 府医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子,“王妃若实在担心,老奴给殿下开上几副安神药,睡前煎好让殿下服下去,当能睡的安稳些。” 薛嫣稍稍松了口气,有解决的办法那就不算太糟糕,“如此就多谢年先生了。” …… 潇长枫下朝回府后第一件事是又问了一遍住在住院隔壁的几个稳婆住得可还好吃的睡得可都好,毕竟这是为薛嫣预备下的,半点差错都容不得。 例行问过之后,潇长枫就匆匆赶回了主屋,推门而入时恰逢日光从他身后照进来。 背光中,薛嫣瞧着这个人的身影着实是清瘦了不少。 这一瞬,薛嫣又想起了他们二人成亲那日,潇长枫也是这般从背光中而来,鲜活地在她的生命中扎根,迅速破土长成了参天大树。 入了夜,薛嫣按照府医的吩咐让桑雉去煎了安神汤过来。 这种入口的汤药,薛嫣想来只放心让桑雉去。 潇长枫瞧着黑漆漆苦兮兮的安神汤,满脸写着拒绝,“我真的没事,我能睡着,这安神汤还是不喝了吧?” 往常他若是病了得喝药,都能借着苦讨得一个吻。 如今薛嫣即将临盆,又什么都不能做,他可不敢瞎亲,万一亲上火了,苦的还是他自己。 薛嫣知道潇长枫讨厌喝药,所以早早准备了一盘蜜饯,“你听话,喝了药就给你蜜饯吃。府医说了,这只是帮助你能休息的更好一点,又不是蒙汗药,不会喝了就什么感觉都没有。我若是有需要就会喊你,你还是听得见的。” 潇长枫拗不过薛嫣,只好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管滑下去,原本晚膳他就用的不多,这阵子只感觉肚子里都是汤药,委屈极了。 薛嫣太了解他了。 没等潇长枫开口抱怨,她便伸眼疾手快地从盘子中拈起一颗蜜饯塞进了潇长枫口中,等人将蜜饯含入嘴中后,薛嫣收回手嘬了嘬指尖沾上的蜜汁。 自从薛嫣有孕,潇长枫已经素了许久。 哪怕薛嫣表示过能帮他,他也是坚决的不许,就怕薛嫣有个闪失。 此刻瞧着小姑娘垂下眼睫专心嘬去指尖上的那一点蜜汁,潇长枫觉着有股热气一下就腾了起来。 仿佛在他心间放了一把火,差点把他烧化。 最后潇长枫实在是熬不住,跑去泡了个冷水澡,这才算勉强静下心来。 回到卧房后,潇长枫就在一旁站着,想等着身上的凉意散上一散再躺下就寝。 但临近薛嫣生产的日子,外头也热了起来,薛嫣怀着孕不能用冰,潇长枫就夜夜为她打扇。 此刻身上冒着一点凉意的潇长枫对薛嫣来说简直诱惑极了。 顾不得别的什么,薛嫣伸手就将潇长枫拉上了榻。 潇长枫不敢使力气挣脱,只得顺着力气躺了下来。 薛嫣靠在潇长枫身边汲取到了一点凉意,满足地喟叹一声。 也不知是不是府医给开的安神汤真的管用了,潇长枫躺在榻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第155章 金簪染血 就在快要入梦之时,潇长枫猛然清醒了过来,若是薛嫣还醒着,定然能嗅到空气中突然沁出的血腥味。 起身仔细瞧了瞧薛嫣睡得是否安稳后,潇长枫轻轻出了口气,又躺回了枕头上。 这阵子他身上那点泡冷水澡泡出来的凉意早都飞了,怕热着薛嫣,他又动作很轻地往外躺了躺,小半个身子都快搭床沿上了。 月份太大,薛嫣实在是想睡安稳也难,平躺着睡会呼吸困难,侧着睡没多一会儿半边身子都能给压麻。 潇长枫不厌其烦地帮着半睡半醒的薛嫣换着姿势,一会儿换一个,偏生他能精准地在薛嫣被压麻之前醒过来。 不知怎的,白日里肚子里的小家伙许是累了,一直也没什么动静,入了夜反倒一阵子动一下。 薛嫣睡得正熟,突然就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踹了一脚。这一脚踹的不轻,直接就给她疼清醒了。 潇长枫一只手轻轻安抚着肚子里的小家伙,“睡吧,睡吧,别折腾你娘了,好好睡觉。” 潇长枫声音低极了,换做平时薛嫣都未必能听清,但她方才已经清醒了过来,这会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 薛嫣忍不住想笑,只是还没笑出声,就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寻常,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薛嫣当即就想坐起身,但碍着身前的大肚子,起身的动作也迟缓了许多。 潇长枫以为她是入了夜想小解,这都正常,他也是习惯了的,早的时候薛嫣都不肯让他侍候,现在也渐渐习惯了。 潇长枫正要下床去,就被薛嫣扯住了,“你把灯点起来……” 这若是换做平时,潇长枫根本不会问为什么,只是今夜他迟疑了一下,“点灯做什么?亮堂堂的,你一会又该睡不着了,我看得清,你要什么我去取过……” 薛嫣扯了一下潇长枫的亵衣袖子,打断了他的话,“点上……” 潇长枫沉默一瞬,应道,“好,不过火折子收外间去了,我先去拿回来,你等等啊。” 潇长枫去了有一会儿,薛嫣不知道火折子放在外间的哪里,但她知道找个火折子是用不上这么久的。 灯点亮了,黄澄澄的光亮惊动了守在廊下的侍女。有人过来轻轻在门外问可有什么吩咐,被潇长枫打发走了。 潇长枫走过去侧身坐在床边,薛嫣的脸色在灯下瞧着不是很好,他有些担心,“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嫣儿不怕啊,我在呢。” 薛嫣心里有些复杂,她不是个会被区区噩梦吓到的人,她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乳母陪着睡了,可能老薛家的孩子生来就养的糙一点,她和薛严皆是如此。 潇长枫目光中的担忧和心疼做不得假,可薛嫣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这个男人如今……太小心翼翼了…… 就好像生怕同她大声点说话她就会怎么似的,薛嫣不喜欢这样,“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潇长枫以为薛嫣不高兴了,忙低声解释,“我去找火折子了,侍女大概收错地方了,我一时没找着,就去的久了些,让你等了,是我的错。” 薛嫣垂下眼睫,眼中汹涌的情绪被遮了大半,“你的错不是你去的久了……是你怎么能对自己做这种事呢?” 潇长枫愣了一瞬,顺着薛嫣的目光低头去瞧她手中的物件——一根还染血的金簪。 潇长枫下意识想去摸枕下,只是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呐呐开口,“我这……我没……” 那金簪是潇长枫从薛嫣的首饰匣子里顺来的,她平日里就不怎么爱戴那些首饰,有身孕后就更不怎么戴了,潇长枫从里面拿了簪子,侍候薛嫣的侍女也不能去同她告密不是? 薛嫣眼尾洇出了红色,抬头瞪向潇长枫时,只把他瞧的胸口一窒,“哎,怎么了你这是。我真没什么,没用多大劲儿,就提提神,不值当你生气。乖啊,嫣儿,咱不生气,咱睡觉好不好?” 潇长枫伸过去想拿走金簪的手被薛嫣「啪」地一巴掌抽到了一边,小姑娘没收着劲儿,他手背都红了一片。 这个力度,潇长枫顾不得去感受疼不疼,他知道薛嫣是真的气狠了。 薛嫣其实很少同他生气的,即便是有什么不满,他哄一哄也总能哄好,她向来都吃软不吃硬,但今日她甚至不啃给他哄她的时间。 薛嫣把金簪往身后放了放,潇长枫瞧着眼皮子跳了下,“嫣儿,你把簪子给我,放你那不小心扎着你可怎么是好?”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话一出,薛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手就将那金簪扔到了地上,“我再不小心扎着了,也比你故意去扎自己要好得多!” 潇长枫一下就被噎没声了,动了几次嘴唇想开口解释,但也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说才能让薛嫣不生气,毕竟他也是真的没干什么好事。 他平日的确不会自虐到拿簪子去扎自己,自从薛嫣有孕,他统共也就有一日实在累得很,怕自己夜里醒不过来,扎了那么一次。 但今日不是为了让薛嫣放心就饮了那碗安神汤么,他是着实有些迷糊了,怕自己夜里醒不过来听不见薛嫣的需求,这才将那金簪又拿了出来。 结果安神汤的功效太大,他不得不连着扎才能让自己不完全睡死,许是让薛嫣闻到了血腥味儿。 是他忘了,他的小姑娘对这些味道太敏感了,失策。 薛嫣瞧着潇长枫面上的后悔之色,用脚指头想他都不可能是后悔用金簪扎了自己,而是后悔一个不小心被她知道了。 薛嫣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又瞪了潇长枫一眼,你转过去,我要看你那条腿。 现在潇长枫是左边身子冲着她的,她知道,这家伙八成是扎了自己的右腿,毕竟那个地方她一时半会不容易发现,也好隐藏。 潇长枫有些不乐意,“你这还怀着孕呢,都快生了,别瞧那些啊……” 第156章 最重要的那一个 “你这还怀着孕呢,都快生了,别瞧那些啊……” 潇长枫的本意是安抚,但没想到薛嫣更气了,直接哪过潇长枫的枕头就砸到了地上,“你有完没完了?我是快生了,不是快死了!别说瞧点血腥玩意儿了,便是现在要我提刀杀人我也是做得的!” 潇长枫顿时就不敢再同这小祖宗争辩什么了,只能老老实实转过身去。 他方才是故意侧着坐的,他去寻火折子不能去太久,只来得及换了条亵裤,伤口都没来得及打理。这会血渗出来,已经染红一截子了。 薛嫣瞧着在灯下透着新鲜血色的亵裤,就觉脑仁嗡嗡作痛,厉声吩咐,“脱了,我要看!” 被自家夫人呵斥着让脱裤子实在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这若是平日还能勉强称得上情趣,如今听着实在像是兴师问罪。 薛嫣也的的确确是准备兴师问罪来着。 但等潇长枫磨磨唧唧把亵裤脱掉后,薛嫣瞧着那好些个还渗着血的痕迹,眼泪顿时控制不住地就滚了下来。 这下潇长枫是真的有些着急了,从他认识薛嫣起,还从没瞧见她哭过。就连战场上受了伤,她也能笑着哄侍女给她上药时轻点。 如今这一串串眼泪砸下来,仿佛每一滴都砸在他心上,又沉又烫,让他差点不能呼吸。 “我错了,是我不好,嫣儿你别哭……不哭好么,你这样我心疼。” 潇长枫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恳求,薛嫣听着心里更难受了。 她当初迫不得已同意和他成亲,到后来一点点喜欢上这个人,可不是为了让他如今待她这般卑微这般小心翼翼的。 “你心疼?你怎么不想想我心不心疼?我们成亲了,你便是我的人了。你身上就是掉跟头发破点油皮那都是同我有关的。你如今这般对自己,是想气死我么?我若是同你一般,你受得了么?” 潇长枫光是想一想薛嫣为了他用金簪扎自己的画面他就难受的不行,声音都有些哽咽了,“我真错了,夫人,娘子,你疼疼我吧,千万别因为生气对自己做什么。我保证我再也不这么做了,好不好?” 就同薛嫣说的一般,与其说是生气,更多的其实还是心疼。 又瞥了一眼还没止住血的伤口,薛嫣也觉得堂堂沇王殿下就这么受着伤还光着腚坐在这实在不像回事。 薛嫣没有作声,撑着身子慢慢往床榻下挪。 潇长枫不知她要做什么,赶忙伸手去扶着。 薛嫣下床后甩开了潇长枫的手独自往外间走,潇长枫原本还想跟过来,被薛嫣转头狠狠瞪了一下,“你给我躺回去!低头瞧瞧自己像什么样,还要跟来,你跟来就有你好看的!” 潇长枫顿时噤声,低头瞧了眼自己,终于从但心中分出来了一点用来尴尬。 薛嫣扶着腰慢慢走去外间,然后打开门低声吩咐了侍女一句。 过了一阵子,一个新的枕头和一盒专治外伤的琼玉膏并着清理伤口的软布和包伤口的绷带便被送了过来。 这琼玉膏是宫中的贡品,还是因着她常年在军营,才得了这么一两盒。 拿着几样东西,薛嫣又没手去扶腰了,回来时就走的稍微有些吃力。 潇长枫想下去扶她,却被薛嫣再一次瞪的定在了原地。 薛嫣再没同潇长枫说话,只是把枕头放在了潇长枫身后,将药膏放在一旁后伸手掀开了薄被,仔细用软布清理了还在渗血的地方。 琼玉膏名字听着清清凉凉,但真敷到伤口上时当真称得上火辣辣地痛。 潇长枫甚至觉得拿簪子扎自己都不如敷这琼玉膏来得痛,但此时此刻他是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仔仔细细上好了药,薛嫣都快打结的眉毛总算舒展了一点。 慢吞吞地将药膏和用剩的绷带收好,薛嫣重新坐在了床榻边,“许是我不太能对你的焦虑和担忧感同身受,才叫你今日这般对自己吧。” 潇长枫一怔,还没开口,薛嫣就抬手把他的嘴堵住了,“你别说话,听我说。” 潇长枫眨了眨眼,安静了下来。 薛嫣瞧着屋里点燃的灯,那火苗一跳一跳,是灯芯有些长了。 “我其实不太知道要怎么同你说。当初我却是不愿嫁与你的,非是我讨厌你或是旁的什么。 只不过是因你身为皇子,而我这个人随性惯了,不愿同旁的女子去争风吃醋。 我光是想想自己被困在后宅,再同两三个甚至四五个女子一起去争抢一个男子的宠爱,我就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能明白么?” 潇长枫点点头,他明白的,他的小姑娘不是笼中鸟,而是天上的鹰。 薛嫣眨眨眼,神色比方才柔和了许多,“可是我当日即同你成了亲,你也说过一生唯我一人,那我便信了你,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女子怀孕生子是很辛苦,这份辛苦我尚能受得住,你在一旁,我却觉得你要受不住了。” 薛嫣不想给潇长枫的时间,继续开口,“你大抵许久都没仔细瞧过自己了吧,你最近一段时日瘦了很多,与我初见你时都不太像了。 你可以在乎我担心我,但你不能用这些来折磨自己,我也是会心疼的。 这孩子我会平安生下来,你不要把什么可能都压在自己心头,那样孩子还未出世,你先崩溃了。” 潇长枫沉默良久,嗓音有些哑,“我不会崩溃的,我还要照料你和孩子。” “潇长枫……”薛嫣很严肃地喊了他的名字,“我不是个瓷娃娃,不会因为生孩子便碎了。你得明白,先有了你我,才有这个孩子。我很爱我腹中的孩子,但在我心中,你比孩子重要,你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潇长枫猛然抬头,仔细分辨了薛嫣眼中的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良久,他伸手将薛嫣揽进怀中,抵着她的肩窝不说话了。 薛嫣能感受到颈侧一阵湿热,像是有什么积压了良久的东西,一下子倾泻了出来。 潇长枫没出一点声音,但着实哭了个昏天黑地。 他的小姑娘说了,他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第157章 王妃要生啦 潇长枫这辈子最丢脸的一次,大概就是被薛嫣抓包的那一夜。 当时哭的狠,事后尴尬到能用脚抠出一整个沇王府。 男子汉大丈夫,差点在自家夫人肩头哭晕过去就已经够丢人了,偏偏第二天薛嫣还不肯放过他,非要亲手给他腿上的伤上药。 大有一种「我要一次性让你记牢自己做了什么丢人事儿」的意思,臊的潇长枫这几日除了在人前时还端着一点,一到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自闭到不行的样子。 只不过潇长枫的自闭没能持续几天就被打破了。 原因无他,离府医估算的产期还没到,薛嫣这两日也没什么不舒服。 明明一切如常,但肚子里那个平日都挺温顺的小家伙,这种时候突然开始作妖了。 薛嫣正优哉游哉地喝着花果茶,肚子突然就痛了起来,痛感之狠,让她一个被刀砍了都还能笑出来的人差点没端稳手中的茶盏。 只是此时潇长枫还没下朝,府中只有薛嫣这么一个主事的。 幸好这疼痛不是一直持续的,薛嫣缓过来一口气后,还冷静地吩咐侍女去寻隔壁院的稳婆。 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自己一点点挪到了床榻上,躺下后还舒了一口气,脸上半点慌乱也瞧不出来。 其实说不紧张是假的,这痛也与被刀砍的滋味不太一样,时不时来一下,让人有些顶不住。 但薛嫣知道,紧张对生孩子没有半点帮助,说不定还会加剧痛苦,她只能一边深呼吸,一边尽力去适应这种疼痛。 几个稳婆慌慌张张赶过来的时候,薛嫣已经躺的十分安然了,虽然面色有那么一点发白,但整体看着状态很好,和旁的那些养在家里的娇贵夫人们完全是两个样。 瞧见稳婆后,薛嫣还非常淡定地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查看一下情况。 但几个稳婆就没有薛嫣本人这么淡定了,她们几乎日日都要被潇长枫盘问一遍。 问她们王妃生产危不危险,会不会很疼之类的。 稳婆们只要回答疼,潇长枫必然会黑脸,但自古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呢? 但即便潇长枫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她们也不敢说不疼,毕竟她们要是此前说了不疼,等到时候王妃生产要是嚎一两嗓子,这沇王一定会拿她们去祭天。 稳婆中年纪最长最有经验的一个过来瞧了瞧,拿了软布给薛嫣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王妃且忍忍,这等孩子落地还要一阵子的,如今天热,您一定要保存好体力啊。” 薛嫣点点头,她不是个娇气的人,自然此刻也不会为难稳婆。 沇王府的小厮从得到消息后就连滚带爬地驾车去了宫门口,但即便是王府的小厮也不能轻易进宫门。 小厮心焦万分,但也只好守在宫门口。 偏生今日下朝下的晚了些,小厮在宫门口守了足足快一个时辰才等到朝臣们出宫门。 此刻小厮也顾不得各种礼仪了,急匆匆地冲到潇长枫面前,“殿下!王妃、王妃要要要……要生啦!” 这一句话嚎的,语气婉转迂回,充分体现了小厮内心的紧张。 潇长枫愣了一瞬,第一反应是这不是还没到府医说的产期么,怎么就生了? 第二反应便是一把掀开了小厮,直接翻身上马向着沇王府策马狂奔而去。 潇长枫平日都是骑马上朝,自然不肯坐那慢腾腾的马车。 好在即使心里像点了把火似的,潇长枫面上也没显出来,而且剩余的理智还让他避开了闹市区。 大景律例中明确说了,闹市区不许纵马,就连马车也要放缓行进速度。 小厮被掀的原地打了三个转,等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眼前已经没了自家殿下的身影。 小厮只好自己爬上马车,重新架着空马车准备赶回王府。 只是他还没坐稳,一个身影便健步如飞地三两步冲过来跳上了马车。 小厮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嚯,是他们王妃的亲爹,薛远山薛大人。 薛远山见小厮愣住,抬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愣着做什么,走啊!” 小厮这下彻底被敲懵了,薛远山见状抬手一把将小厮扒拉进了马车里,自己坐在外边抓过了缰绳。 “驾!” 马车往沇王府驶去,直到到了目的地,薛远山急吼吼地跳下马车快步进了王府,马车里的小厮还在寻思一个问题——他们殿下的岳丈大人倒是对回王府的路颇为熟悉啊。 潇长枫赶回来的时候,薛嫣面上已经挂了不少豆大的汗珠。 天气热,生产时又不能见风,实在是一种折磨。 顾不得稳婆和桑雉的阻拦,潇长枫黑着脸冲进了房间,快步走到薛嫣身边蹲下,抖着手想去替薛嫣擦汗,又觉得自己回来还没洗手,手脏。 薛嫣睁开差点被汗糊住的双眼,第一眼就瞧见了脸色白如纸的潇长枫,不合时宜地就气不打一处来。 生孩子的是她,她都没怎么样呢,怎么这个狗男人倒是一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 薛嫣分出了一点点力气冲潇长枫挥了挥手,“你……你出去吧,本来就热……唔……你进来更热了……” 听着薛嫣边说话边痛的哼了一声,潇长枫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被生扯成两半儿了。 这种情绪太堵人了,必定要发泄出来。 潇长枫寒着脸转头看向屋内的稳婆,“你们不是说不会痛么!王妃都痛成这样了!!” 稳婆们吓得呼啦啦跪了一地。 天地良心,她们可从来没说过生孩子不会痛这句话。 薛嫣都快被这个幼稚鬼给气笑了,但如今就真还挺疼的。 一边疼着一边又想笑,薛嫣正想发作一通,就听见屋外有人嗓门贼大的嚎了一声,“闺女啊!你放心生!爹在这,爹就在这守着你啊!” 薛嫣恍惚了一下才分辨出这是她爹薛远山的声音,顿时就瞪了潇长枫一眼。 她爹也不年轻了,万一吓出个好歹可怎么好? 第158章 是真的热啊 好在薛远山不愧是个见过世面的,不但自己没吓出好歹,还把白着一张脸的潇长枫给薅了出去。 “你一个大男人挤进去做什么!你是能替我闺女生还是怎么的?”薛远山心里也毛啊,毕竟当初他夫人生薛嫣和薛严时那场面就挺惨烈的。 如今换到了薛嫣身上,他这个老父亲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但身为在场年纪最长的人,薛远山知道自己来就是来当这个定海神针的,“你瞧瞧你那点出息!你媳妇在里面生孩子,你先吓的脸白了,她还能指望你给她撑着么?” 骂了两句还没骂够,薛远山此刻显然是把训斥潇长枫当成了舒缓情绪缓解紧张的绝妙良方,“我看你在外面挺能沉住气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自己媳妇面前就是这种德性,你瞅瞅你最近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闺女虐待当今皇子把持着家里的银钱不给你饭吃呢!” 薛远山原本就是个大嗓门,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部传进了薛嫣的耳朵里。 薛嫣瞪着天花板,一边疼,又一边想笑,真是恨不得用屋外那一老一小磨牙。 薛粟作为薛嫣的大儿子,也是一开始就过来了,只不过他年纪小,大家不同意让他进屋。 薛粟就只好抱着自己那把弓,不停地抚摸弓身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他知道这种时候阿爹和阿爷都是顾不上他的,他也不能太慌,他还要保护他的阿娘呢。 倒是薛远山百忙之中瞅了薛粟一眼,瞧着他虽然有些紧张但努力镇定下来的小模样,心里忍不住夸了一句,此子定能成事! 好在孩子在腹中时就没有太过折腾薛嫣,这要出世的时候,也没有狠折腾她。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屋里突然嘈杂了起来,紧接着守在屋外的人都听见了一声洪亮地「哇」! 接着屋内便欢呼起来,都在说「生啦」、「终于生啦」之类的话。 潇长枫觉得耳边一阵嗡鸣,眼前黑了一瞬,下意识扶了一把身边的人这才站稳,下一瞬他面色突然涌上绯色,激动地一把抓住了薛远山的手臂,“岳父!生了!生了!!” 薛远山也恍惚了一下,一时没站稳,被潇长枫的力道带的一个踉跄,下意识就抬手给了潇长枫脑袋一下,“你喊什么喊,是我闺女生了,不是我生了!” 说完这句,薛远山才回过神。 完蛋,他方才好像打了当今沇王殿下的后脑勺,虽然人家是他的女婿,但他这也算妥妥的以下犯上啊! 潇长枫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到。 薛远山急中生智,把潇长枫往门口推了一把,“我闺女都生了,你赶紧去陪在她身边!” 潇长枫连连点头,快步朝房门奔去,还没推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稳婆抱着孩子被吓了一跳,好在手稳,没有摔着孩子。 瞧见潇长枫一脸急切,以为他是要看孩子,连忙满脸笑容地把手中的孩子捧过去,“恭喜殿下贺喜殿下!王妃生了个小世子呢!” 谁想潇长枫压的目光压根就没往孩子身上放,着急地侧身冲进了屋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薛嫣床前,然后怔在了原地。 此刻薛嫣刚生完产,不但热的够呛,还浑身没力气,正闭着眼休息呢,就感受到了一阵灼热的视线,逼得她不得不费劲巴拉地抬了抬眼皮子。 嚯,她这明明小一岁但几乎没有示弱过的夫君此时此刻红着眼睛站在她床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到她一时半会都想不出词来形容。 薛嫣没吭声,一时累得不想吭声,二是实在不想对潇长枫站在她床榻前表演猛男落泪的这副场面发表意见。 上次还知道把脑袋埋她肩窝里哭呢,这次干脆破罐子破摔站那儿就开始掉金豆豆了,羞不羞呐。 潇长枫也不想让自己瞧上去如此没出息,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从未瞧见过如此虚弱的薛嫣。 他的小姑娘也不是什么百毒不侵从不生病的人,她也因为天冷还吃冷酒而发过烧躺在床上哼哼过,但都不像此时此刻这般脆弱。 就连薛嫣浑身是血从战场上下来时,也比此刻的脸色瞧着要好上几分。 好在潇长枫没有表演太久就急忙单膝跪下来伏在窗边,伸手握住了薛嫣绵软无力的手。 说实在的,虽然潇长枫吓得手都冰凉了,但薛嫣还是觉着有些热。 潇长枫这么大个人杵在她跟前,光是看着她都热的够呛。 “嫣儿,是我的错,我们以后不生了,再也不生了啊。” 薛嫣用一团浆糊的脑子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刚想开口赞同,但又寻思了一下。 刚刚稳婆说是个男孩,也就是说薛粟梦想中软软甜甜的妹妹泡汤了,以后保不齐还得再给他生个货真价实的妹妹。 而且这生与不生,也不是她想不生就能不生的。 虽说经历了这么一遭,薛嫣算是明白了,全天下估计没有哪个女子愿意生孩子。 那些满脸幸福跟自家夫君说生一个再生一个的女子,多半都是心口不一。 就单单说这股子疼,她一个向来能忍疼的,生这孩子都给她整破防了,旁的那些娇小姐还指不定疼到留下多深的心里阴影呢。 薛嫣没回答潇长枫的问题,只是用自以为凶狠实则软绵绵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潇长枫以为薛嫣是累了,一边帮她擦汗,一边帮她掖好了被子,“我就在这守着你,嫣儿累了就睡一会吧。” 薛嫣闭着眼睛缓缓吸气,相比已经疼麻了的身体,她觉得心更累一点。 她还没见着儿子呢,怎么可能安心睡,还有就是她真的快要热死了。 薛嫣缓了口气,重新睁开眼,这次她目光中甚至带了点悲愤,“我要看我儿子,还有……热,把被子拿掉……” 薛嫣声音小,但在旁边忙活的稳婆还是听见了,快步赶过来,立马哎哟了一声,“殿下,不能这么捂!如今天原本就热,王妃刚生完产,虽说不能见风,但也不能这么捂啊!再捂一会包管得中暑了!” 薛嫣听着稳婆咋呼的语气,安慰地闭了闭眼。 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159章 我要吃肉 薛嫣再次醒来时,身上的棉被换成了轻薄的锦被,全身也感觉清爽多了,想来是侍女在她睡着的时候帮她换了衣裳还擦了身子。 薛嫣刚经历了生产大劫,此刻还有些恍惚,眼神飘向身旁时,一大一小便映入了眼帘。 潇长枫和薛粟两人都趴伏在她的床头,瞧着睡得正香,想来是昨夜都守在她这儿吧。 光瞧潇长枫眼下那浓重的青黑色,搞不好还是守了整整一夜,才睡着没多一会儿呢。 薛嫣没出声,她不太想打扰这二人休息。 但没过多久,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在房间里炸开了。 薛嫣表情复杂地闭了闭眼,心里默默唾弃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肚子。 潇长枫本就睡得轻,薛嫣这肚子叫的又着实有些响亮,他一下便醒了过来。 迷茫了一瞬,潇长枫便瞧清了薛嫣虚弱中带着点尴尬表情,“嫣儿,你醒了!” 薛嫣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肚子又非常不配合地「咕噜」响了一声,这声甚至比方才那一声还要响亮一些。 薛嫣没吭声,绷着表情,此刻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潇长枫了。 好在潇长枫面上除了关心半点取笑也没有,“嫣儿是饿了么?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去端吃的东西。” 薛嫣刚想抬手拉住他让他别吵醒薛粟,结果潇长枫就快一步先站起来走开了。 虽说小孩子睡觉沉不容易被惊醒,但也架不住他这么一通折腾,原本睡着了的薛粟一下醒了过来。 薛粟愣了一下,一骨碌坐了起来,扭头只瞧见了潇长枫的背影。 缓了缓刚醒的不适,薛粟抬手揉了揉眼睛,甩掉了迷茫的神色,脸上露出关切地表情,“阿娘您醒了啊……阿娘,您还疼么……” 薛粟说着自己眼眶先红了起来,他昨日在房门外都还能撑住不哭,此刻瞧着阿娘憔悴虚弱的样子,再想想昨日听到的痛呼声,情绪一下就收不住了。 薛嫣还从未见薛粟哭成这般模样,顾不得浑身的绵软加疼痛,伸出手摸了摸薛粟的脑袋,“阿妩乖啊,阿娘已经不疼了,你别哭了……你这么哭阿娘都要跟着你一起哭了……” 薛粟闻言努力把眼泪往回憋,一边憋还一边断断续续地跟薛嫣说话,“阿娘,是我不好……我、我不要妹妹了,弟弟也好的,您以后不要再生弟弟妹妹了……” 薛嫣愣了愣,想了想之前在一善堂薛粟对阿莓的亲近,当时她还当这小家伙多稀罕妹妹,想要个妹妹来着,怎的一转眼便不要了。 抬手把那白嫩小脸蛋上的泪珠子抹掉,薛嫣笑了笑,“能不能告诉阿娘,你为什么突然就不想要小妹妹了?” 薛粟方才眼泪掉的急,这会儿努力往回憋,结果眼泪没憋回去多少,倒是憋到开始打嗝了,“嗝……我……嗝……我不想阿……嗝……阿娘嗝……疼……嗝……” 瞧着薛粟这副模样,薛嫣差点没绷住,憋得她感觉小腹又有些痛了,好在是没真笑出来,她的好大儿正在心疼自己呢,这个时候笑,多不给他面子啊。 憋了半天笑,薛嫣眼眶都憋红了,等潇长枫端着吃的回来,瞧见的就是一大一小两眼泪汪汪的诡异场景。 潇长枫步子顿了顿,一时不知自己该不该就这么插足面前的「母子情深」。 好在薛嫣瞧见了他,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对着薛粟开口,“这事儿阿娘说了不算数,你爹说了也不算数,都是命中注定的。” 潇长枫一阵迷茫,什么命中注定?什么他说了不算数他媳妇说了也不算数?他只是离开了一小会。怎么就感觉自己被完全隔绝在外面了。 潇长枫沉默了一瞬,有点不甘心自己被撇在了和谐的家庭氛围之外,正想着要不他也红个眼睛然后努力挤进二人之间的谈话,让和谐的二人组变成温馨的三人行时,薛粟扭过头看向了他。 潇长枫一怔,觉着这小子估计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瞬薛粟开口问道,“爹,阿娘说生不生妹妹是命中注定,为什么啊?之前您不是说过,我不缠着阿娘,就能让阿娘给我生个妹妹么,结果这生出来的是个小弟弟……” 潇长枫眼前一黑,只恨自己为什么因为双手端着装吃食的托盘而不能伸手过去捂住便宜儿子这张叭叭的小嘴。 薛嫣眉毛高高扬起,望向潇长枫的目光仿佛在说「原来你背地里就是这么教咱儿子的」。 潇长枫咽了咽唾沫,心里在思考此时当做没听见转身出去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纠结了一瞬,潇长枫还是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将托盘搁在旁边的大桌上,他先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薛嫣扶起来,然后将食物放在小几上,端着小几搁在了床上。 全程静默无声,潇长枫只埋头干活,既不回答薛粟的问题,也不去看薛嫣的神色,一副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见的自闭模样。 小几上的几样食物都是半流食且清单好克化的,薛嫣瞧了瞧,心里有些悲愤,抬起手指指点点,“我好歹给你生了个大胖儿子,你就给我吃这种清汤寡水看着就让人没食欲的东西?” 潇长枫好脾气地端起一碗粥搅了搅,“这是府医吩咐的,你刚生完产,吃不得太油腻的东西。” 望着面前递过来的一勺粥,薛嫣抗议,“我不想吃粥,我想吃肉,红烧肉的那种肉!” 潇长枫把粥勺往前递了递,这粥他试过温度的,正好能入口,“乖啊,这是肉粥,里面也添了肉的。” 薛嫣瞧着那已经熬煮成了碎末的几丝丝肉,白眼差点翻上了天,但潇长枫已经递到她嘴边了,她也就不太情愿的喝了一口,喝完还要嚷嚷,“这也能叫肉么?你是不是忽悠我!” 第160章 他怎么能这么丑 此时此刻,薛嫣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潇长枫也是愿意想方设法帮她弄来的。 放下粥碗,潇长枫端起了旁边的碗,“既然不想喝粥,那我们来喝鸡汤吧?这是膳房熬了好久的鸡汤,那鸡里的鲜味和香味都熬了进来,你尝尝,定然不会难喝的。” 薛嫣也不是故意想为难潇长枫,她就是真的很想吃肉罢了。 她刚有孕的时候,府医专门交代过不可暴饮暴食,否则容易胎大难产。 这将近十个月的时间她都控制着自己不敢多吃,就怕最后遭罪。 这好不容易卸货了,结果还是不能吃,搁谁谁乐意啊? 鸡汤被撇去了油,瞧上去澄澈透亮。 冷热适宜的鸡汤送到嘴边,薛嫣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了。 一口鸡汤下肚,薛嫣咂了咂嘴,“味道是不错,就是淡了点,多加点盐会更好喝一些。” 潇长枫又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过去,面上的表情正经极了,“非是我不愿让你喝盐多的,是府医说的,你这个月都不能吃太咸的。乖啊,等过了这一个月,你想怎么吃我都不拦着,到时候咱把望仙楼买下来专门给你做吃的都成。” 薛嫣皱了皱鼻子,想了想望仙楼那个地段那个价格,蔫巴巴地喝掉递过来的鸡汤,“那倒也不必……” 薛粟在一旁眨巴着眼巴巴地瞧着他的阿娘和阿爹亲密互动,不太明白为什么刚刚明明是他和阿娘在说话,一转眼爹来了阿娘就好像把他给忘了一样。 许是薛粟的眼神实在有些炙热,薛嫣以为小家伙是肚子饿了,于是指了指小几上其他的碗碟,“阿妩是饿了么,这有什么你爱吃的你就吃啊。” 说着薛嫣还嗔怪地瞪了潇长枫一眼,“你也真是,拿吃的也不说给你和阿妩都拿一点,光我吃算怎么回事。” 潇长枫可是还记着这小子刚才揭他老底的行为,不咸不淡地扭头瞧了一眼薛粟,“你饿了?自己去找桑雉带你用早膳,你阿娘要多休息,你这几日别总缠着她。” 那表情,就差吧「识相点就自己快点溜不然等会我一定找你算账」这句话给写在脸上了。 薛粟还是个相当聪明的小家伙,见状立马蹦了起来,“阿娘您好好休息,我先去瞧瞧弟弟然后便去用早膳了!今日还有功课,我就不打扰阿娘了,儿子告退!” 说罢,薛嫣就瞧见小家伙脚底抹油风一般跑了出去,中途还停了一瞬,非常体贴地将房门给关严实了。 潇长枫收回视线继续给薛嫣喂鸡汤,薛嫣一边喝,一边好整以暇地瞅着潇长枫,“我说,你怎么之前还教坏儿子呢,还编瞎话支开他……唔……” 潇长枫把汤勺塞进薛嫣嘴里,表情有点绷不住,连耳根子都有点泛红,“我……我那不是想着能多跟你待一阵子么?阿妩刚回来的时候,你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宝贝儿子,我都快被你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薛嫣喝掉勺子里的汤,眨了眨眼睛,“你这是在同一个孩子吃醋么……” 潇长枫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是!我就是同一个小孩子吃醋,夫人要笑便笑吧,做什么还要总问,快喝汤,一会要凉了。” 薛嫣忍着笑喝完了一整碗汤,她怎么如今才发现,潇长枫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是相当的下饭啊。 喝完汤,薛嫣又忍不住想了想潇长枫之前耳根通红的模样,倒在软枕上笑了半晌,直笑到拉扯到小腹有些痛了这才勉强收住。 之后薛嫣又打起精神让奶娘把她费劲巴拉生下来的大胖儿子抱过来瞧了瞧。 不瞧不知道,薛嫣看清襁褓中的婴儿时,真是大为震撼,“他怎么能这么丑!!” 之前刚生完的时候她累到眼前一片模糊,根本就没瞧清楚儿子长什么模样。 如今看清后,真是差点要把薛嫣给丑哭了好么! 想她这张脸就算因为还有个薛严所以称不上举世无双,但好歹也是挑不出半点瑕疵的,再说潇长枫,那张脸也是当初第一次瞧见就差点把她给晃晕了。 怎么他们二人生出来的孩子,那小脸又红又皱,活脱脱一个小老头! 薛嫣只觉得怒从心中起,气得直想哭。 好在潇长枫在一旁,连忙上前哄了哄,“莫哭莫哭,你这会哭不得,会伤眼睛的。小孩子都这样,岳父大人那日也瞧见咱们儿子了,说他生的极好,眉眼像极了你小时候呢。” 薛嫣惊得浑身一抖,“你说什么?我小时候竟然这般丑!?” 潇长枫伸手顺了顺薛嫣的后背,“哪能呢,就刚出生这样,过几天长开了就好了。岳父说了,咱儿子绝对是满京上下最好看的小家伙,谁都比不过的那种。” 薛嫣有些半信半疑,“真的么?” 奶娘在一旁接了句话,“王妃您放心,殿下说的是真的。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等过几日长开了,这面上的皱纹便没了,红也就退了。小殿下生的很俊,是奴婢瞧过的最俊的小孩子了。” 听了奶娘的话,薛嫣又伸头瞧了瞧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糟心了,还是很丑怎么办! 薛嫣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了三遍「母不嫌子丑」,这才堪堪把情绪给压下去。 别说,多瞧一瞧,好像丑着丑着也就习惯了。 好在过了几日,便真如奶娘和潇长枫所言,她这大胖儿子面上的红彻底退去,额头上的皱纹也平了。 整个小家伙瞧上去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 薛嫣平安生产后,薛远山和薛严相继来了一趟,薛严来的时候潇云凤也跟着来了。 潇云凤坐在薛嫣床边,“我这一路都在想,这孩子到底我是叫他外甥呢,还是叫他侄子。” 薛嫣靠坐在床上,瞧着潇云凤酷似潇长枫的脸上露出调侃的笑容,一时也有些纠结,“这身份也着实不太好分辨,你还是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潇云凤知道以薛嫣的性子,定然是不会亲手给孩子做什么小衣裳的。 虽然她也不会,但她可以找裁缝做! 潇云凤带来好大一堆小衣裳,都是给刚出生的小孩子穿的。 薛嫣瞧着那数量,心道她儿子就算一日穿一件,怕是也穿不完就要长大穿不下了。 第161章 让他活不过满月 小衣裳多都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这其中还有些奇奇怪怪的颜色。 薛嫣伸手拿起一件茜色的小衣裳,沉默良久看了看潇云凤,“你是要让我给我儿子穿茜色么……” “呃……”潇云凤盯着那件小衣裳,也罕见地沉默了一阵。 大概是为了挽尊,她眨眨眼,强行辩解,“做得时候不知道小家伙是男是女,反正小孩子一岁前的衣裳做法都一样,我问过绣娘了,能穿。 反正一岁的事情他也不会记得,茜色……茜色不也挺好看么,你看他多白啊,穿茜色定然好看的紧。” 瞧着还在襁褓中且睡得正香的小儿子,薛嫣艰难地接受了这个听上去就像诓人的解释。 罢了罢了,反正潇云凤说的也没错,他还这般小,定然是不会记得的,只要不是谁专门告诉他…… 这么想着,薛嫣眼睛转了转,瞟向了她肤白貌美的好大儿,“阿妩,你姑母说了,皮肤白穿茜色好看,回头我喊裁缝给你制一身茜色的衣裳穿穿看。” 跟着过来凑热闹的薛粟满目震惊,大概是不理解自己只是凑个热闹为什么就莫名其妙要多了一身茜色的衣裳。 照薛嫣的想法,是他们兄弟俩一人一身,丢人也是一起丢人,这样以后薛粟就不敢把她趁小儿子年纪小不记事儿给他穿茜色的这个事情说出去。 潇云凤显然是立刻就听懂这话中之话了,立即啧啧两声看向了薛粟,“你阿娘用心险恶啊,阴险真阴险。” 薛粟瞧着自家阿娘笑眯眯的脸,显然也说不出忤逆的话,只是他多么希望自己今日没有来凑这个热闹,活着来了请个安就火速开溜。 他愿意立刻去射箭场射完三筒箭,只求他阿娘能忘记要给他做一身茜色衣裳这事儿。 虽说潇长枫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后嫡出,更不是景皇第一个儿子,但他的儿子,却在此时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皇长孙。 能怪谁呢,谁让太子一心搞事业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娶太子妃。 虽然吧,他这事业也没搞的多好就是了。 对于皇长孙的降世,虽然景皇并未表现出多么高兴的模样,只是赏赐了一些平平无奇的贡品。 但只这一个行为,就已经足够刺激到潇允成和潇无蔺两人那颗一模一样不安的心了。 “皇家子孙都是满月了才能拥有名字,不能让那个小崽子活到满月……” 潇无蔺在沈冰的寝殿里来回踱步,脸上的焦躁让他整个人没有半分过去的沉着冷静,他啃着拇指的指甲,啃到指尖血肉模糊都没什么反应。 沈冰被潇无蔺的焦躁情绪感染,也有些坐立不安,“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让那小崽子活到满月?你有这个本事你倒是去做啊。光在这里放狠话耍威风,你当那沇王府是什么地方,就能容你大摇大摆进去杀人不成?不过一个皇长孙,便能让你慌乱成这般模样,我这么多年都白培养你了。” 潇无蔺阴着脸抬起头,“我在沇王府有个暗线……” 沈冰目光一凛,抬头看向潇无蔺,“你能成功在沇王府埋暗线?我可是听说了,沇王府内跟铜墙铁壁一般,就连采买下人,都是要筛过好几轮,要底细干净的才会买进去。” 潇无蔺冷笑一声,“母妃莫不是这些年在宫里呆久了,成日里跟一群女人斗来斗去,眼界也窄了?买进去的时候的确是干净的,但进去以后,不也可以染黑么。” 沈冰冷下脸,“你如今愈发放肆了,本宫是你的母妃,你说话放尊重点!” 潇无蔺沉默一瞬,垂下眼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是儿子冒犯了,还望母妃原谅。” 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沈冰这会也没心思和潇无蔺母慈子孝,“别说这些闲话了,你说你在沇王府有暗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潇无蔺回答道,“沇王府的内院有个侍女,等级应是不高,虽然在内院侍候,但经常被派些采买的活计。重要的是她是个罪臣之女,被买回去当侍女后还指着能翻身,儿子有次在街上遇上,那女子瞧着就不是个安分的。 我不过是差人假装胁迫了她一下,然后亲自去搭救了一番,她就感激涕零,打探了好几次我的身份。” 沈冰了然了,“然后你就差人无意间跟她透露了一下你的身份?她是不是觉着在沇王府无望攀上潇长枫,就打起了你的主意?” 潇无蔺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确是差人向她透露了我的身份,只不过我让她误以为我是潇允成。” 沈冰表情一凝,低声呵斥道,“潇无蔺你疯了么!搁这扇门里你想说什么都行,去了外面你攀诬太子就是死罪!更何况那女子是罪臣之女,保不齐曾有幸见过你或者太子。 万一这事穿帮,让你父皇知道你借着太子的名头在宫外胡来。他便是对潇允成再失望,也会先拿你开刀!” 这些问题潇无蔺当然考虑过,忙同沈冰解释,“母妃莫生气,我透露身份前自然查过她的底细,她那个获罪的爹以前官阶并不高,没资格参加宫内各种大型宴会,她也从未进过宫。” 沈冰神色松动了一些,“如此她能有什么大用处?你准备叫她去刺杀皇长孙?可她凭什么帮你?” 潇无蔺点点头,“我已经同她接触了有一段时日,我许诺她事成后帮她爹翻案,并去掉她的贱籍。” 沈冰不太信,“只是如此她便能帮你去做这么一件大事?” 潇无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母妃,这陷入情爱中的女子,想什么事可都是会加上自己的幻想的。我不过对她表现出了几分兴致,她又听我说会帮她去掉贱籍,便以为我看上她了,可能要纳她为妃,说不定她还有野心想从我这捞个太子妃当当呢。” 沈冰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即便如此,你如何能保证事成之后甩掉她这个人?” 沈冰顿了顿,补了一句,“我是不可能同意你纳她为妃的。” 第162章 绿嫣的阴谋 “我是不可能同意你纳她为妃的。” 沈冰的话惹得潇无蔺忍不住笑出了声,“母妃,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真看上那种低贱的女子?何况我都让她认为我是太子了,这么大一个把柄,我不会留着让它有机会落到潇允成手中的。所以事成之后我怎可会继续留着她的性命,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沈冰点了点头,“这些你都有考虑便好,你如今大了,又经常在宫外走动,母妃不可能事事帮你绸缪,你要有自己的决断。” 潇无蔺点头称是,又在沈冰这略坐了一阵便起身离开了。 走出有沈冰眼线的地方后,潇无蔺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细细看去还有一点嘲讽。 他这个好母妃,嘴上说的很是动听,什么事事为他绸缪,不过是因为如今潇无咎被贬为了庶人,沈家没法子了,才准备推举他。 潇无咎虽说是他的亲哥哥,但从小被沈冰娇纵长大,养得天不怕地不怕,每次犯事都有沈家在后面给他兜着。 若不是上次的错处实在离谱,只怕他母妃到如今还是觉着潇无咎更合她心意吧。 明明一母同胞,母妃却向来对他要严苛一些,怕是早就打定主意了想让他辅佐潇无咎。 大家都是皇子,凭什么他是被安排的那一个? 之前那事,他也都提醒过潇无咎,不可将注意打到那薛嫣头上去。 是他潇无咎自己上了头,非要想要老七的女人,这才一个跟头栽的爬不起来了。 这是老天都看不过去,想要给他潇无蔺机会么? 他沈家再不愿意又能怎样?如今还不是得乖乖替他铺路,真是可笑至极…… 冬梅发现最近绿嫣变得乖巧了许多。 以往绿嫣即便被派出去采买,也是要偷偷带着小包袱,一出府便换上自己的衣物,等买好了东西回府时,再把府内侍女的衣裳换回来。 出府的这一会儿功夫,仿佛她只要穿着原来的衣裳,就还是以前小官家的娇小姐。 对此冬梅跟桑雉暗地里念叨过许多次,说这个绿嫣心思浮躁,根本不是个用心做事的主。 桑雉倒是觉得没什么所谓,毕竟是王妃亲自提到内院来的,只要她不做些什么坑害主子的事,那些个小心思便由着她去吧。 但是近日有几次人手不够,冬梅派绿嫣出去采买后,自己也跟着出去了,没想到瞧见绿嫣乖乖穿着侍女的衣裳,也不再涂抹脂粉了。 “桑雉,我觉得这绿嫣许是日子久了想开了,想安安分分当王府的侍女了。我瞧着她最近乖巧了许多,应是能把她往上提一提了。” 桑雉思索了一阵,“贸然提上去也不妥,毕竟她平日里做的活也不能算多。这样吧,过几日便是小殿下的满月酒,到时会有不少客人前来,王府的人手又一向不是很多,当日定是缺人用的。 她今日既然乖巧,便让她在满月酒的宴席上帮忙吧。只不过你要多叮嘱她几句,莫要让她冲撞了贵人。” 冬梅笑着点头应下,“还是你周到,只是在宴席上帮个忙应该不打紧,她若是做得好了,日后要提她也能有个由头。” 话到这便结束了,桑雉也没有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倒是绿嫣知晓此事后,紧张的心跳都加速了。 嘴上应着一定会好好做事,心里却在念叨真是天赐良机。 即便冬梅不帮她争取这个差事,她这一两日也是想问问看的。 沇王府缺人手,临时采买定然不行,绿嫣本以为她只要说上几句好话表表决心,那日定然就有机会在宴席上侍候。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差事到自己找上门来了。 只要在满月宴上她能找机会下手除了小殿下,她荣华富贵的未来便指日可待了。 大概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借着采买的机会,居然有幸识得了当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原本一直都没有告知她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她主动询问,他不得已之下才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定然是怕她会因身份而自卑,如此温柔的人,若是日后能嫁给他,哪怕不是侧妃只是个妾室,也总会有出头的机会的。 而且太子殿下说了,他如今最大的绊脚石便是沇王,若是能扳倒沇王,他便能稳稳坐在那最尊贵的位置上,到时他不但会为自己的爹平反,还会去掉她的贱籍。 除了贱籍,她便可以不止做个妾室了,太子殿下的侧妃……甚至是正妃,都是有可能的! 太子殿下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坚持说要帮她去掉贱籍的。 绿嫣捂着心口,一想起温柔端方、样貌俊朗的太子殿下,觉得心口都快软成了一滩水。 太子殿下待她情深义重,她必然不能辜负殿下的厚望。 几日后,皇长孙的满月酒。 薛府和公主府送来了厚礼,薛远山、薛严和潇云凤自然也是都来了。 除此之外,那些个之前或大张旗鼓或私下拜访过沇王府的人都来参加了这场满月酒。 到底名义上算得上是皇长孙,虽然潇乾是不可能来给潇长枫的儿子过满月,但该有的礼也是按制遣内侍送了过来。 与薛粟交好的余乐也代表余府前来送礼,贺国公府更是来了贺阳夏同贺红依两人。 便是谢澜,也百忙之中抽空给小家伙做了一把比薛粟那把还小的弓当做满月贺礼。 那架势,大有等小家伙能跑能跳了便开始教他拉弓射箭。 一想到自己的弟弟才刚刚满月便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薛粟忍不住鞠了一把同情泪。 薛嫣从睁眼便被强行拉去梳妆打扮,桑雉根本不让她今日穿的那么素净。 按她的话说就是,“今日是小殿下的满月酒,来了那么多官老爷,王妃您得盛装打扮,才不容易叫人看轻了去,日后也便不会有人看轻小殿下。” 薛嫣有些不以为意,她觉着自己就算是穿着铠甲,那些人也多半不敢看轻她。 毕竟她在北境的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 第163章 宴客 薛嫣被桑雉拉着好好打扮了一番,等彻底收拾好时,她瞧着镜中的自己,真是哪哪都觉得别扭。 好在桑雉足够了解她家王妃,没有给薛嫣伸手去拔掉那些钗环的机会,直接连推带请地将薛嫣带到了屋外。 潇长枫等在门口,听见动静抬眼朝这边看去,难得地愣了一下神。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向来都是貌美如花,但除却大婚那日,她鲜少会这样打扮的雍容华贵。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孩子的缘故,他的小姑娘好像少了一两分英气,多了几分让他瞧一眼就有些喉咙发干的娇媚。 薛嫣见潇长枫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顿时表情有些僵,“是不是很怪?趁着客人还没来全,我还是先去换一身装扮吧……” 说着薛嫣就不顾桑雉的阻拦想要推门重新进屋。 潇长枫快走两步,伸手牵住了薛嫣的手腕。 这种熟悉的姿势,让潇长枫怔了一瞬的同时,忍不住低笑出声。 薛嫣头皮都要炸了,猛地回过头,假装凶道,“你笑什么!我就同桑雉说了这么打扮看上去怪死了她非要给我这么弄,你还笑我!你再笑!” 潇长枫空着的手连连摆动,“不是不是,夫人莫要误会啊。我不是在笑你的装扮,你今日真的美极了,我方才只是看呆了。” 薛嫣不信,强行压下想要翘起的嘴角,“那你老实交代,你方才到底在笑什么?” 潇长枫无法,只得老老实实开口,“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大婚」的第二日,我给岳父敬完茶后强行扶着你回房休息。那个时候我还当你是……心里想的是「这病秧子手腕可真细啊」……” 薛嫣闻言也想起了那段「荒唐」的经历,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好啊,今日薛严可也要来的,我便要同他说你曾经在心底骂他病秧子。” 潇长枫配合地讨饶,“夫人饶命,有个岳父对我虎视眈眈我已经很头疼了,若是再加上一个大舅兄,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说完,潇长枫还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口气,满脸忧郁的样子逗的薛嫣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便一道前往待客的厅子里去了。 院中被摆了好些个桌子和圆凳,桌上都是些时令鲜果和留香斋的果子点心。 这些平日里宴请宾客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般都是各个府上的女主人来操持,只有到了沇王府、到了薛嫣这儿。 不但潇长枫会替她全部打点好,更有得力的刘管家在一旁操持着,薛嫣简直不要太轻松了。 原本女客和男客是要分院而席的,但偏生薛嫣还请了不少大营里的武将。 这些武将生性粗犷,见不得那些磨磨唧唧的繁文缛节。 他们来这沇王府做客是应了薛嫣的邀,那自然是要见到主人家的。 为了方便薛嫣来回招呼客人,潇长枫便将席面设在了最大的院子中。 院当中以屏风相隔,左边为男客,右边为女客,如此既能将男女隔开,又不至于让那些武将絮絮叨叨。 只是好些来拜会沇王府的都是些朝廷上的文官,一个个细胳膊细腿的,瞧见膀大腰圆的武将们就忍不住腿肚子打颤。 倒是潇长枫,言语有度,既不失礼,也不会失了天潢贵胄该有的气度。 宾客们都入了席,一片笑语欢声中,今日最重要的人物便要登场了。 薛嫣吩咐奶娘去把刚满了月的小家伙抱过来。 到底名义上是皇长孙,赐名日还是非常重要的。 潇长枫站在摆好笔墨纸砚的案几后,等奶娘抱着刚睡醒的小家伙过来时,他拿起一支紫檀狼毫,行云流水地在纸上落了三个大字——潇文煜。 这个名字是潇长枫和薛嫣琢磨了许久才定下的。 原本的打算是如果生出来是女儿,那便起名叫潇嫣,如此是为了告诉孩子她的父母都很爱她。 结果谁想到生出来的是个小子。 文字代表薛嫣希望她的好二儿日后能好好做功课,不要像她的好大儿一样一同夫子上课就皱着一张小脸。 而煜字是潇长枫起的,他希望他同薛嫣的儿子日后能活得像个小太阳那般,温暖又无惧世间黑暗。 三字一成,当即就有文官拍手叫好。 虽说潇长枫的的确确写了一手好字,但如此明显的攀附举动还是叫人瞧的明明白白。 好在今日大家都高兴,潇长枫也不愿去计较。 先是由潇长枫抱着小家伙给男客那边瞧了瞧,大家纷纷夸赞了一通后,又由薛嫣抱着给女客那边瞧去了。 女客这边因着有个潇云凤在,除了贺红依同薛嫣相熟,其他人都显得有些拘谨。 开玩笑,虽然现在很少再听到这位朝云公主的「作」死传言,但往事历历在目,谁也不想触她的霉头。 潇云凤作为孩子的亲姑姑,抱着小文煜就有些不愿撒手了。 小家伙软软嫩嫩,瞧着实在是可爱极了。 偏生那一双眼睛像极了薛嫣,又黑又亮,眼尾还微微上翘,像个小勾子一般。 潇云凤看了好一阵,忍不住啧了一声,“就这小子,日后定然是要迷倒整个京城的贵女小姐们的,你可得把他看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满桌子的官眷们顿时开始盘算自家有没有刚出生的女儿或者是一两岁大的。 眼见着沇王这些时日在朝中的口碑一日高过一日,就连好些中立派的大臣都私下同他结交起来,再加上皇后时不时卧床不起。 那太子之位最后落入谁手还真不好说呢。 若是能在这种时候定个娃娃亲,日后这沇王殿下若是得了势,自然就能喜上加喜,若是不得势,也可以说是宴席间的随口玩笑,当不得真。 只是这些个官家太太盘算的是挺好,但薛嫣根本不想给她们开这个口的机会,等潇云凤看过小文煜之后,便以小孩子才满月需要多睡觉为由,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休息了。 薛粟年纪还小,跟着薛嫣坐在女客这边。 这些太太夫人们见打不着正儿八经沇王世子的主意,便将目光瞟到了薛粟脸上。 第164章 千钧一发 薛粟是个很敏感的孩子,那些目光瞟过来的一瞬他就察觉到了。 只是这些目光或多或少都带着打量和算计,薛粟的眉头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皱。 薛嫣是战场里过来的,动辄要命的地方,她的感觉定然也要比平常人敏锐一些,眼见着这些官眷们的目光都放在了薛粟身上,她想了想,起身拉着薛粟的手同人介绍道。 “在座的各位怕是没几个见过我这大儿子,他叫薛粟,同我姓,是这沇王府的小殿下。孩子顽皮,若是日后不小心冲撞了谁,还望各位瞧在我家殿下的面子上原谅则个。” 在场的都是个顶个的精明,定然不会去问「为什么小殿下不同沇王一起姓潇」这种没脑子的问题。 尤其是那些想攀亲的夫人们,更是赶忙笑着接了话头,“这小殿下生的可真是好看,听人说小殿下的箭术也是一绝,我今日真就该将我家那皮猴也带来,哪怕他能瞻仰到小殿下一星半点的风采,都算是他上辈子积了德咯。” 这马屁拍的,实属令人牙酸。 薛嫣作为主人家不好说什么,只好扯了个假笑以作回应。 潇云凤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冲人翻了个大白眼,但这毕竟也不是公主府,她也不好说什么让薛嫣为难。 说话的官眷自是将这朝云公主的白眼瞧的真真儿的,但为了接下来的话,她也只能咬咬牙当做没瞧见,“就是不知小殿下生的这般玉雪聪明,可有哪位大人先下了手给他家的女儿定下了?” 话挑明到这份上,薛嫣也不好继续装傻,只得明着拒绝,“虽是未曾定下,但如今他还小,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我尚不准备为他相看。” 这官眷还想说些「早相看早安心」的话,但薛嫣直接起身牵着薛粟去了男客那边招呼,徒留这官眷在众女眷面前独自尴尬。 薛嫣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她知道京中好些人家在她收养薛粟的时候就背地里笑话过薛粟的出生,嫌弃他那一半突厥血统,甚至还叫过他野孩子。 如今瞧见潇长枫起势了,便腆着脸想要凑上来,还想把她们那些不知道受过什么教养的女儿塞到她的宝贝儿子这来,真是岂有此理。 薛粟抬头瞧了瞧薛嫣算不上很好的脸色,拽了拽薛嫣的手指,“阿娘,您莫要生气,我知道她们只是图谋爹爹的身份地位,并不是真心喜欢我。所以我也不喜欢她们的,阿娘也不用喜欢她们,更犯不上为那些人气坏身子。” 薛嫣愣了一下,气莫名就散了,伸手摸了摸薛粟的脑袋,还饶有兴致地挤兑了他一句,“阿妩说的对。不过你不喜欢她们那喜欢谁啊?让阿娘猜猜,你是不是喜欢一善堂的阿莓啊。” 方才还一脸认真开解薛嫣的薛粟,顿时闹了个面红耳赤,偏偏还要一本正经地绷住脸,“阿娘莫要胡说,阿莓……我只是当阿莓是妹妹的……” 薛粟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那几个字就跟蚊子叫似的,也就表情还绷的紧紧的,殊不知他那绯红的脸蛋和耳根 已经将他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薛嫣没再继续打趣他,抬起头,余光瞄到了一个有些慌张的背影朝内院的方向走去。 在记人这方面薛嫣自认第二就鲜少有人敢认第一,是以虽说远了些,但她还是瞧出了那个背影是许久之前她亲自允了去内院做事的绿嫣。 因着名字中有个相同的字,薛嫣对她的印象还算深刻。 许是有什么着急的差事要去做吧,薛嫣没有将绿嫣的去向太放在心上。 只是才牵着薛粟去男客那晃了一圈回到女客席上,薛嫣倏然站了起来。 不对,今日王府人手不足,除了奶娘和一个洒扫侍女,其余人几乎全调到外院这边了,即便是绿嫣有什么差事没办妥,也不该是慌慌张张地往内院跑。 薛嫣语速极快地吩咐薛粟,“叫你爹去内院!” 说罢丢下一桌子满面雾水的女客转身朝内院快步赶去,席上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沇王妃唱的是哪一出。 只有潇云凤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也跟着站了起来,扫了众人一圈,用眼神施压,示意她们都管好自己的嘴,然后便跟着往内院走去。 绿嫣用借口支开了奶娘,说是王妃唤她过去问点事情。 绿嫣来沇王府的日子要比奶娘久,且从奶娘来她就一直在内院做事了。 绿嫣表情很是冷淡,奶娘不疑有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王妃生气。 便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小文煜后,匆匆朝外院那边赶去,生怕去晚了叫王妃更不高兴。 内院静悄悄地,洒扫侍女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瞧见绿嫣。 绿嫣偷偷进了小文煜的房间,小家伙睡得正香,还吐了个奶泡泡。 手中的匕首此刻仿佛千斤之重,绿嫣后背不停冒汗,甚至手心也出了许多汗,差点就要握不住匕首。 虽说她自己暗暗立誓绝不辜负太子殿下的厚望,可她到底以前也是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 来了沇王府做侍女后也多是做的采买之类的活计,这么些年连只鸡都没杀过,更不用说人了。 且面前这个睡得正香的,还是个刚刚足月的小婴儿。 绿嫣比划了好几次,都没能下定决心刺下去。 正在这时,薛嫣赶到,一脚踹开了房门。 绿嫣本就心虚的不行,突然「哐」的一声巨响,吓得她「呀」地一声叫了出来,还原地蹦了一蹦,手中的匕首滑落,跌向了婴儿摇篮。 薛嫣眼睁睁瞧着那匕首落在了文煜的脸旁,离小家伙娇嫩的脸蛋半寸都不到。 绿嫣扭头瞧见来人是王妃,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正想开口,谁料薛嫣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飞起一脚当胸踹在绿嫣胸口,直把她踹飞到了一旁。 正在此时,潇云凤和潇长枫也赶了过来,恰好瞧见了薛嫣把匕首小心翼翼地从摇篮中拿出来。 那明晃晃的匕首,仿佛直直扎进了二人的心中。 第165章 谁是凶手 绿嫣当胸挨了一脚,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堵了嘴五花大绑地丢在柴房里。 这柴房距离外院只有一墙之隔,外院的热闹在这小柴房里听的一清二楚,绿嫣一边耐着胸口的剧痛,一边想从地上爬起来逃出去。 绿嫣心底充满悔恨,恐惧携裹了她的全身,下手之前她就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她是不可能还有命活着出沇王府的。 原本是打算下了手就离开这里,太子殿下说了,会有人在府外接应她。 都怪她一时心慈手软,没能快速解决掉那个孩子。 只是……王妃明明在外院待客,为何偏偏那个时候会回内院。 …… 潇长枫同薛嫣抱着孩子回到外院时,二人面上的表情都算不得好看,尤其是薛嫣。 女客们只瞧见这位盛装打扮的王妃眼中杀气四溢,虽说面上还挂着假笑,但那眼神,终于是让她们更深切地认识到,薛嫣不只是沇王妃,更是能镇守整个北境的铁血将军。 薛严和薛远山在男客那边,薛嫣知道她爹的脾气,所以让潇长枫先别把这事告诉他们二人,只让宴后把他们留下来。 方才沇王殿下突然离席,好多人都在想发生了什么事,这下潇长枫回来,面色还十分难看。 虽然能看出刻意收敛了,但大家心里还是都有数了——定然是府内发生了大事。 官场上混日子的人,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宴席结束,众人便纷纷找了借口告辞,只有薛远山和薛严被潇长枫单独留了下来。 女客那边有一两个没眼色的官眷还想留下来同薛嫣套套近乎,但被她没留什么情面地送客了。 潇云凤沉默地留下来,方才她也瞧见了那一幕,此刻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一个五等侍女,在沇王嫡出的世子满月酒上想要痛下杀手,这若不是受人指使,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点大家都明白,问题就是谁会下这个手。 还有,沇王府的下人可都是查过家世,底细清白才能被放进来的。 潇长枫从前在宫中被坑害的次数多了,所以尤其在意这一点,刘管家也是清楚明白,所以采买人的时候都是再三查问过了底细才敢把人买进府中。 毕竟潇文煜现在名义上也算得上是大景的皇长孙了,坑害潇文煜,这罪名甚至可是要比给沇王或王妃下毒还要重的。 毕竟潇文煜现在名义上也算得上是大景的皇长孙了。 五个人沉默地坐在内院的花厅里,薛嫣怀中还抱着睡的毫无危机感的小家伙。 薛远山和薛严是最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前脚刚送走全部宾客,后脚薛远山知道这事儿后,立马就拍桌子跳起来要把方才走了的那些人全部追回来,“那里面肯定就有想谋害老子外孙的杀千刀,你别拦我,拦我作甚?今日要不是嫣嫣赶到的及时,我外孙你儿子就没了!” 薛远山一把挥开潇长枫拦着他的手臂,然后指着潇长枫的鼻子就开始数落起来。 潇长枫垂着头挨骂,一句也没有反驳,这事便是说破天他也是有责任的。 下人的采买权限是他给了刘管家的,如今府里的人出了问题危急到自己儿子,作为孩子的外祖,薛远山就算是想打他一顿,他也绝不会还手。 好在薛远山也只是气性上头,没有真当着自家闺女的面去抽女婿一顿。 正在气头上的亲爹,就连薛嫣薛严两兄妹也是不敢去劝的,方才薛远山牌桌时,她也只是用手捂住了怀里小家伙的耳朵,硬生生等到老父亲冷静下来,一家子小的才敢开口说话。 薛远山自己冷静了一下,语气生硬地问道,“所以这事儿你们是准备怎么解决?” 薛嫣一边轻轻拍着怀中的小家伙,好让他睡得安稳些,一边小声开口,“爹,我觉得这事出的蹊跷。我方才问了我院子里管事的一等侍女,想对煜儿下手的那个人,一直做的都是采买的差事。她出府机会多,想来是在出去的时候被什么人盯上利用了。” 薛远山点点头,“被利用这点肯定是跑不了了,她是什么底细你们清楚么?” 潇长枫开口回答,“采买下人的管家说,这女子的出身原是个小官家的女儿,她爹在京城也没什么靠山,巴结的人出了事,她爹就被拉去顶罪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件,但对一个小官家来说,也算得上是灭顶之灾了。 这女子本是要买进勾栏院的,是她自己给人牙子塞了银钱首饰才没被卖进去,最后被买来了王府,身世上没什么是同王府和薛府过不去的。” 薛严沉吟片刻,“那最有可能下手的是谁?定然是瞧着「皇长孙」这三个字不顺眼的人,有没有可能是太……” 薛严没说完,这沇王府才刚出了事,他着实是有些怕隔墙有耳。 潇长枫见状,开口道,“你尽可放心开口,周围如今都是我的人,我们说的话不会被传出去的。” 薛严这才继续开口,“皇长孙的出现,对太子威胁应是最大的了。历朝都有废东宫改立皇长孙的事情出现,如今陛下正值壮年,离无力处理朝政还有好些年,身旁有个虎视眈眈盯着他位置的太子,他怕是夜里都难以安睡。 可若是皇长孙才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陛下定然就不敢废太子另立了。毕竟皇储乃国之根本,且瞧着陛下对你的态度,也不像是想要转而立你的模样。” 当朝七皇子不被景皇喜爱,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话头了,基本上常驻京城的人都晓得。 潇允成稳坐东宫之位近十年,手下有不少得力的人以供驱使,所以按这么说来,的确是潇允成最有可能下杀手来害皇长孙。 潇长枫思忖片刻,仔仔细细将事情的经过又在心底梳理了一遍,然后缓缓摇头,“我倒觉得,这件事不像潇允成所为……” 第166章 绿嫣的坦白 “我倒觉得,这件事不像潇允成所为……” 薛严有些不解,“但如果是旁的人,冒这么大风险来做这件事图什么呢?让一个女子……还不是什么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只是个普通的侍女来做这种事,他就没想过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女子供出他是谁,会惹祸上身么?” 薛嫣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有些抓不住,她起身把孩子交给薛远山,“爹,您帮我照顾一会煜儿,我不放心让他一个人。我现在便去审审那个侍女,这事儿今日若问不出个眉目,我定然不能安心。” 薛远山接过浑身还软软的小家伙,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已经太久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 潇文煜倒是睡得自在非常,对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外祖一点排斥都没有,换了人抱居然连醒都没有醒,甚至还在睡梦中吐了几个奶泡泡。 绿嫣还在地上挣扎,突然感觉头顶一阵光亮,她费力地抬起头,顿时觉得全身一凉,如坠冰窟…… 柴房的门被打开,薛嫣正站在门外,目光冰冷,瞧着绿嫣的眼神仿佛与瞧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而薛嫣的身后,还跟着同样冷脸的其余三人。 四人容貌都是美到具有攻击性的那种,一起站在这,瞧着宛如地狱里来的勾魂使者,绿嫣浑身哆嗦着,差点背过气去。 当然,薛嫣必然不可能让她这么就昏过去,她上前两步,一巴掌狠狠扇在了绿嫣的侧脸,只把她抽的眼冒金星。 在疼痛的刺激下,绿嫣晕是不可能晕了。 但就方才薛嫣那力道,显然是没有留情的,绿嫣在挨了那一巴掌的瞬间就知道她向来引以为傲的脸蛋定然是不能看了。 脸肿起来的同时,绿嫣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那模样瞧着,若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说不定薛嫣还真要被她哭出几分恻隐之心呢。 四人走进柴房,不大的屋子显得稍稍有些拥挤,好在这也不妨碍他们问话。 薛嫣伸手把勒住绿嫣嘴巴的布条解开,那呜咽地哭声顿时就充斥在小柴房的每一个角落。 潇长枫有些烦躁,走上前一步开口,“我没有王妃的好脾气,你若继续这般哭叫,便叫人来先割了你的舌头。反正你也是识字的,没了舌头还能用手写。 若是还补识好歹,便将你的左手也砍了去,只留个能写字的右手便是。啊……还有你的脚,也无甚用处,便也一齐砍了去。” 潇长枫语速不算快,语气也平平淡淡。 但这一刻,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薛嫣还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薛嫣一直觉得她假的这个人不像是什么能做出狠厉之事之人,若真坐上了那个位置,薛嫣还有些担心他能不能镇住那些心怀叵测之人。 如今看来,不做狠事也只是因为至今还无人触到他的底线罢了。 绿嫣被潇长枫的一席话吓到牙根都开始打颤,薛嫣瞧着如今这种状态就很好问出实话了,便趁机开口,“绿嫣对吧,我自诩作为王府的女主人,并未苛待过下人,我院中的一等侍女也都是我的得力帮手,没我的允许,她们必然也不会苛待你。当初是你自愿来王府的,我想知道,是谁给了你什么好处,指使你来坑害我的孩子。” 绿嫣听见这话,下意识便想起了同她相处过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那般温柔,她却没能完成他的心愿,她真是太没用了。 薛嫣见绿嫣还有些神思恍惚,便继续开口说,“你来王府也有一年了吧,你可有想过,你若是安安分分做满了年岁,届时我便会放你出府,为你去了贱籍,你还能好生嫁人。 如今你受了他人蛊惑对我的孩子痛下杀手,你可知你想害的不是一个普通孩子,是皇长孙,我若是将你交给大理寺,你怕是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绿嫣浑身一震,王妃说只要她做满年岁,便会为她去了贱籍。可她一开始对太子殿下的心动,也是从他允诺说为她去除贱籍开始的…… 见对方神情松动了一些,薛嫣乘胜追击,“绿嫣,如今你犯的已经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了。你是罪臣之后,本应被卖去哪里,我不多说你自是懂的。你今日若愿意说出实话,我便允诺饶你一条性命。” 一旁的薛严闻言便想出言反驳,被潇云凤一把拉住,对着他摇了摇头。 绿嫣听到这话,浑身开始发抖,抖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抽泣着开口了,“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让奴婢这么做的。王妃……奴婢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求王妃饶了奴婢一条贱命……” 听到所想的答案,薛严正要开口时,潇长枫先开了口,“你如何得知指使你的人是太子,要知道,攀诬太子可也是死罪。” 绿嫣看了潇长枫一眼,猛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潇长枫时的心动,那阵子她还觉得,沇王殿下长得可真是好看,她还曾做过殿下能看上她的美梦呢…… 绿嫣垂下头,“是奴婢无意间得知那人是太子殿下的,后来奴婢追问,他就同奴婢说了实话。” 这个无意间得知就显得十分微妙,即便是偶然得以遇见,但又如何能无意间得知对方是什么身份呢,更何况潇允成平日甚少出宫。 听到这,薛严也品出了一丝不对劲。 潇长枫继续问道,“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样貌是什么样,你可记得清楚?” 绿嫣点了点头,她同太子殿下相见有许多次了,对方即便是化成灰,她也是认得出来的,“太子殿下是个模样很温和的人,眼睛有些细长,笑起来很温柔,声音清朗,身高……大约是比沇王殿下矮半个头左右。” 此话一出,潇长枫立时便知道,指使绿嫣的人不可能是太子了。 潇允成模样肖似皇后,那双眼睛也算得上是浓眉大眼,根本不可能是细长,再说身高……潇允成可是同他一般高的。 至于比他矮半个头还眼睛细长的人,他大约知道是谁了…… 第167章 后怕 绿嫣的形容十分详细,薛嫣也一下子就听出了背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 双眼细长、比潇长枫还矮半个头的人,说的不就是潇无蔺么…… 绿嫣被重新塞住了嘴绑在柴房里,留着她暂时还有点用处。 几人回到花厅后,瞧见潇文煜醒了过来,正拽着薛远山的袖子咯咯直笑。 怎么说呢,就是这画面瞧上去还挺和谐的。 虽说薛远山浑身僵硬,要不是旁边还有个奶娘在,他定然没办法控制住怀里这个小崽子。 薛嫣上前接过了小家伙,“爹,煜儿倒是会认人呢,此前除了我和奶娘,就连他爹要抱他,也得是心情最好的时候才给抱。没想到您这外公抱着,他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薛远山的僵硬顿时就缓解了不少,还格外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那自然,我的外孙,怎么可能不让我抱!” 像是为了印证薛远山的话,小家伙扭头瞧了自己外公几眼,咯咯咯又笑了起来。 瞧着小家伙天真的笑颜,薛嫣即使极力克制,也没能把心底涌起的那股子恶意给压下去。 她差一点就要失去煜儿了,若不是她多瞧了一眼,多想了一些,那把匕首就能要了煜儿的命,如今煜儿就再也不能这般开心的笑了。 潇无蔺…… 她一定要让潇无蔺付出代价。 潇长枫感受到了薛嫣不平的心绪,从她手中接过了煜儿交给奶娘,吩咐奶娘把煜儿带下去,且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煜儿。 煜儿的奶娘是潇长枫亲自挑选的,信得过,所以薛嫣只是犹豫了一下,也没有阻拦。 薛远山见状,便知道这几个小的方才定然是从那侍女的嘴里问出了什么,“说吧,到底是何人敢来坑害我的外孙。我薛远山虽说上了年岁,但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然会让幕后之人不得好死!” 潇长枫对着薛远山深深拱了拱手,“岳父大人,此事就交由小婿处理吧。” 薛远山不太乐意,“煜儿是我的外孙,我总不能知道有人要害他还坐视不理?我薛家虽人丁单薄,但向来都是不怕事的!你不让我管,到底居心何在?” 薛嫣知道自家老爹的暴脾气,开口替潇长枫解围,“爹,这事儿您让殿下处理吧。我们初步判断,要暗害煜儿的人……是潇无蔺。” 薛远山愣了一瞬,“四皇子?我薛家同他们沈家向来都没什么过节,他们沈家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潇长枫垂首开口,“岳父大人,此事多半还是由我引起。近些时日与我相交的朝臣逐渐多了起来,潇无蔺定然是心有忌惮。 加之煜儿出生,身份上便占了皇长孙的名头,潇无蔺定然更加着急。 他偶然间接触到了我府上的采买侍女,那侍女是罪臣之女,想来是潇无蔺假借了太子身份,允诺那女子可以帮她爹平反,去了她的贱籍。这才让那侍女一时经不住诱惑,对煜儿动了手。” 听罢潇长枫的一席话,薛远山瞧了自家闺媚目间那一点阴郁,有些沉默。 当初他还觉着,让薛嫣嫁了七皇子也不错。后来潇长枫准备参与夺权,他也是支持的,毕竟不论是如今的太子上位,还是旁的皇子上位,最后其他皇子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薛远山作为一个父亲,定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一生平安无虞。 原本战场刀光剑影就够危险了,谁承想这夺权才刚开个头,自己才足月的外孙就差点折在里面。 一时间薛远山竟然是有些后悔当初同意薛嫣嫁给了潇长枫。 潇长枫善辨人心,一下就看穿了薛远山心中所想,着急地朝薛嫣走进一步,牵起薛嫣的手望向薛远山,“岳父大人,如今我与嫣嫣已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小婿以性命担保,日后绝不让嫣嫣和我们的孩子再受到半点伤害,也绝不会让他们陷入危险境地,还请岳父相信我。” 薛远山被这么强白了一通,也不好再说什么为难潇长枫了,只得长叹一口气,“若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就开口,我们如今都是一家人了。我薛远山的闺女,不是那种需要躲在男人身后的菟丝花,你也大可不必将她圈在府中。 既然是对方先挑的事,我们自然也不是怕事的主。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虽不能对皇子做些什么,但我也能让他们沈家知道知道,欺负我薛家人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 话说罢,薛远山也不愿久留,还拽着想要说些什么的薛严一道走了。 潇云凤自然是跟着薛严走了,她虽贵为公主,但如今已嫁了人,不好常回宫中。 说白了,她如今也只能是靠着身份在宫中镇得无人敢向她发难,但她也确确实实没办法帮到潇长枫太多。 头一次,潇云凤觉着,她若也是个男子便好了…… 等送走了人,薛嫣又去看了看煜儿,发现他又睡着了。 奶娘说了,小孩子就是觉多,都是吃饱了便睡了。 方才奶娘才给煜儿喂过奶,此刻睡了也不稀奇。 薛嫣低头小心翼翼亲了煜儿的脸蛋一下,然后就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回卧房了。 潇长枫去吩咐了一下刘管家,命他好好看守绿嫣,不要让她自寻短见。 等潇长枫换了一身衣裳回到卧房后,瞧见薛嫣坐在窗边的软塌上,正对着窗外参天的大树发呆。 走近后,潇长枫才发现薛嫣的眼尾有些红。 心脏仿佛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他的小姑娘,若不是难过委屈到极致,绝不会轻易掉眼泪的,方才薛嫣明显是已经哭过了。 潇长枫在薛嫣身边坐下来,还没伸手,薛嫣就扭头伸出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个寻求安慰的动作把潇长枫想要说出口的话死死堵在了口中。 薛嫣此刻也不想说话,她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会不停地去想若是她没有及时赶到,煜儿会是怎样一种结果。 这种念头都快把她逼疯了,只有靠在潇长枫身边,她才能暂时喘息一下。 第168章 清理沈家 过了几日,支持潇长枫的朝臣便参了沈家一位官员一本,说他收受贿赂,足足三百万两官银。 潇乾震怒,命人彻查此事。 官银都是有官印的,且比起市场上流通的银两,官银要更纯一些。 若是将官银熔了再制成私银,想来就是白赚许多两银子了。 因此收受贿赂原本就是重罪,而收来的赃款还是官银,更是罪加一等! 潇乾想整治沈家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沈家那位官员自然是长十张嘴用来辩驳,潇乾也是不听的。 更何况,沈家这位官员的的确确是收了贿赂,只不过他胆子小,只瞧了一箱样银便命人都抬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了。 偏偏那箱样银的的确确是普通的私银,并没有官印。 这官员也是没收过几次贿,经验不足,没一箱一箱验过去,便叫人给坑进去了。 偏生他到了被查的今日,也都还没能将那贿银花出去过一两。 其实这都是潇长枫做的局,那些银子瞧着是印了官印,但实际上是潇长枫请了工匠将三百好几十两私银给熔了,照着官银的标准重新做了三百两出来。 就连那官印,也是伪造的,只不过这印子同那官印一模一样,便是户部尚书来查验,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别。 这三百好几十两银子,自然是从沇王府的库中出去的。 这事让薛嫣肉疼了许久,最后还是潇长枫劝她,“这印子打了官印,查封的官员就不敢随意挪动,哪怕国库里并没有少这三百两银子,户部也不敢吱声,还得想个由头让这银子平平安安地入了国库。 我终是要图谋那个位子,钱进了国库,既让沈家折了一个官,日后又能用这笔银子造福百姓。一箭双雕的买卖,不亏!” 薛嫣这么想了想,觉得潇长枫说的也有些道理,虽说还是肉疼,便也不再计较那么多了。 潇长枫这事儿做的,表面上瞧着的确是挺阴险,但薛嫣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毕竟也没有人强按着那沈家官员的脖子逼着他收贿吧?还是他自己动了贪念,这才叫人有机会摆他一道。 且沈家有一人敢这样做,那些位高一点的,就更有人敢伸手了。 大理寺奉了潇乾的旨意,仔仔细细彻查了沈家所有的官员,结果光是收贿的就揪出来了好几个,其中最厉害的足足收了五百万两黄金。 虽说不是一次性的,但这数字说出来,可真是要让人抖上三抖。 而且收了五百万两黄金的那个,还把那些黄金砌成了一面墙,外围用青砖封住了,表面上根本瞧不出有什么不对。 天知道大理寺是怎么发现那面金墙的。 当时钟林岳带人凿开那面墙时,迸出的金光差点晃瞎人的眼,墙里是金子熔了之后铸成小的金砖,整整齐齐码在那,有幸瞧见的百姓无一不是偷偷咽了咽口水。 沈家这颗扎根甚深的大树在一夕之间就变得摇摇欲坠。 沈无双这些时日都不敢出府,就连沈仲宇都受了牵连,被景皇打发回府禁了足。 宫里,那些捧高踩低惯了的宫人更是会见风使舵。 以往好的东西都是让皇后和沈贵妃先挑,这下沈家出了事,宫里的好东西源源不断流向了皇后和其他嫔妃那,竟是半点都没送去沈冰的宫殿。 沈冰气的砸了一套又一套汝窑瓷,还砸了一樽上好的玉佛。 她想去面见景皇替沈家求情,但潇乾自然是知道见了她她会说什么,所以干脆就命人把沈冰拦在了殿外。 整整半月,沈冰别说见景皇,就是连她儿子潇无蔺,都没能见上一面。 听说是潇乾吩咐了让潇无蔺避嫌,近日就莫要出宫,也莫要再去看贵妃了。 潇无蔺失魂落魄地坐在清风苑里,如今启明宫里的人都避她如蛇蝎,只有清风苑里的内侍是不得不在这服侍,但如今也有人敢在给他送饭时送冷饭了。 这日潇无蔺瞧着再次送来的冷饭,暴怒之下直接将送饭的内侍给打折了腿。 这下倒是没有内侍再敢耍什么心思了,送来的都是热汤热饭。 但潇乾听说这事后,说潇无蔺不但没有精心读书,还行事残暴,直接命他不得离开清风苑。 潇无蔺原本打算近日去同他父皇求求情,让他去见他母妃一面,他母妃毕竟是贵妃,经历的事情远比他这个当儿子的要多许多,如今他正缺他母妃给他出主意。 但潇乾这旨意一下,就等于说是将潇无蔺给禁足了。 这是要彻底清洗沈家的节奏啊…… 潇乾也思忖过沈家这事应当是太子或老七搞得鬼,但外戚势力过大,他正愁没借口收拾沈家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 这事搞的太是时候了,简直就是瞌睡了便有人递枕头。 因此无论是谁在背后做推手,潇乾也都暂时不想去深究。 沈家是沈冰在宫内唯一的依仗,她一直都知道,贵妃的荣宠与沈家是息息相关的,这份荣宠甚至没有她儿子一星半点的功劳。 潇乾愿意给她这个脸面,是因为他一直都忌惮着沈家的权势。 大景律例中,官员收贿可是重中之重的大罪,举家流放都是轻的。 更何况沈家一次性出了这么多个,真要深究起来,怕是株连九族的罪也能往上扣的。 但潇乾深知,狗急了要跳墙,就连兔子急了也都是要咬人的。 是以沈家只有被查出来的那几个官员被抄家之后举家流放。 即便如此,沈家也从一棵难以撼动的参天大树摇身一变成了风中残烛,还是谁见了都想吹一口气帮着灭上一灭的。 沈家如今人人自危,而四皇子潇无蔺的支持者也都开始夹起尾巴做人,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和沈家有过交集,而且多半不干不净。 这些人深怕这一查就查到了自己头上,陛下忌惮沈家,可不会忌惮他们,到时候被抄家灭族,可是谁都救不回来的。 四皇子的支持者们等了数日,也没能等到潇无蔺出宫来安抚他们。 如此这些人便知晓了,潇无蔺这下,算是真的落马了…… 第169章 被赶出府 潇无蔺如今虽说还没有被完全扳倒,但对朝臣们来说,陛下这般整治沈家,就意味着潇无蔺已经被厌弃了。 被厌弃的皇子,是没什么可能继承大统的。 一连串事情发生的太过迅速,潇允成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他臆想中最大的敌人就这么突然被人碾进了土里,而且再无翻身的可能。 潇允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着好几日都去凤鸣宫和皇后念叨这件事。 只是楼馨慧自从那次病后,身体每况愈下,到如今一日中居然也没有多少时间是醒着的。 潇允成带来的消息的的确确让楼馨慧精神振奋了一下,但也没见着有太大的作用。 往往是说不了几句话,她就觉得全身疲乏,甚至说着说着还会直接睡过去。 今日又是这般,潇允成陪着楼馨慧说了没几句话,就见她又一脸疲态,他甚至还没说出告退的话,楼馨慧便已经沉沉睡去了。 潇允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母后,发现她如今瘦的都有些脱相了,红袖说不论什么汤水,母后都只能饮下去小半碗,旁的更是咬上一口便吃不下去了。 不吃东西,身体又怎能康健的起来? 一直沉浸在权利争夺中的潇允成终于觉出了些不对劲,他觉得母后的身体状况下滑太厉害了。 母后一直以来都算得上身体康健,就连病都鲜少会生,之前那次,太医只说是因为受到了一些惊吓才病了。但已经这么久了,母后却丝毫没有好转。 这让潇允成不得不深想,母后病成这般模样,是不是中了什么毒。 可近日给母后问诊的都是王太医,王太医是父皇的御用太医,医术是整个太医署最好的,若是王太医都查不出什么,换了旁的太医就更没什么本事了。 虽说担心,但潇允成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陪着他母后。 潇无蔺倒了,他还要想办法去接触那些同沈家没什么牵连但是此前一直都支持潇无蔺的大臣们。 这些人不支持潇允成很大原因是觉得如果让潇允成掌权,楼家的势力可是要比沈家大上许多。届时,这江山怕是真的就要改头换姓了。 …… 绿嫣在柴房中一日一日的等着,左等右等,既没能等到太子殿下来救她,也没能等到王妃放她走。 看守柴房的婆子也是一日都不见得能想起来给绿嫣一口水喝,绿嫣在这柴房中被关了一月有余,等薛嫣想起她来时,绿嫣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虽然当真很想杀了这个差点杀掉自己儿子的人,但薛嫣当初答应过绿嫣,只要她开口,就饶她一条性命。 如今也算是饶过她这条性命了,至于往后如何,且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绿嫣被人赶出了沇王府,推搡她的婆子从一个小门把她掀了出去,“呸!快滚吧,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就是我们王妃心善,才留了你贱命一条。按我说,合该把你扔给官府,叫人拉去砍了头才算痛快!快滚,你这个晦气东西!” 绿嫣已经几日没吃上过正经饭食了,浑身都饿得没力气,被这个平日里常干粗活的婆子推了一把,当即一个跟头就栽倒在地,脑门「哐」地一声磕在了青石台阶上,立即乌青了一片。 那婆子又骂了几句便扭身将那小门哐一声关上了。 绿嫣伏在青石台阶上,缓了好久那晕眩的感觉才算慢慢淡去。 小门外的这条街虽说偏僻些,但也还是常有人经过的。 绿嫣在这趴了一会儿,便有两三个人停下来围观。 人的好奇心总是旺盛的,绿嫣忍着羞耻努力扶着墙爬起来,耳边是看热闹的人说的闲话。 “哟,这大姑娘怎么趴在这趴了半天,莫不是被主人家赶出来了吧?” “啧啧,这门后头是沇王府呢,我可听说了,但凡进得去的,都能得到优待。谁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伤风败俗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被人赶出来的呢。” “就是就是,看那脸,说不定是想巴上沇王殿下,然后叫人发现了给轰出来了。” 一句句讽刺的话落在绿嫣耳边,就仿佛一个个锥子凿在她心上。 恍惚中她好像又瞧见了太子殿下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太子殿下为什么没来救她,哦……她没能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还出卖了他…… 可是太子殿下不是说了么!无论事情成不成,他都会来救她走的! 太子殿下为什么没来啊,为什么…… 一股郁气在绿嫣心中梗住,居然强撑着她走了两步推开了围观的人。 绿嫣声嘶力竭的吼着,“你们懂什么!滚!你们这些贱民,我可是未来的太子妃!你们……你们在此处对我指指点点,他日太子殿下知道了,定要将你们统统拉去砍头!” 围观的人此时已经不止两三个了,众人被绿嫣的话唬的愣了一瞬,但很快又都反应了过来。 “哟,这难怪会被主人家赶出来呢,瞧着疯的不轻啊,都开始肖想太子殿下了。” “我们还是离远些吧,这女子胡言乱语,说的都是些大不敬的话,若是让巡街的官爷们听见了,万一以为我们同她有牵扯,把我们一道抓紧去可怎好?” 众人说着都退了两步,当然,还有那不信的站在那指着绿嫣的鼻子冷嘲热讽,“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什么模样,你这般若都能当太子妃,那我都能当娘娘了!” 绿嫣被这些人左一言右一语地刺激过了头,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众人一见,都纷纷瞧着最后一个指着绿嫣鼻子说话的女子。 那女子也是个悍的,倒是回头瞧了一眼旁人,“都看我做什么,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个指头,她自己娇弱说了两句就晕了也能怪我么?便是官老爷来了,我也是不怕的。” 话虽如此,但人都晕了,众人也不好继续围观下去,便纷纷散去了。 那女子见状,对着绿嫣呸了一声后也嫌晦气,速速离去了。 第170章 你没有错 “她晕倒后如何了?” 潇长枫站在案几前,语气平静无波。他面前是个细颈的裂冰青瓷瓶,他手中正拿了几支时令的花枝往瓶里插着。 这几日薛嫣心情一直算不得好,他准备送个插瓶去,看能不能让他家小姑娘笑上一笑。 一个婆子缩着脖子半弓着腰站在离潇长枫几步远的地方,唯唯诺诺地回着话,“回殿下,奴婢专门瞧了,那小贱人晕倒后,没过多久围观的人就都散了去……但是不一会儿就有两个男子过来把她给抬走了,那两个男子身手利索,不像是在街上常逛的小混混……” 婆子正说着话,察觉到潇长枫的目光,顿时噤了声。 潇长枫只是瞥了她一眼,“这件事不用告诉王妃,你下去吧,这些日子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到处乱嚼。若是扰了王妃亲近,唯你是问。” 婆子打了个哆嗦,连连称是,弓着身快步退了出去。 等哆嗦着关上了门后,这婆子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幸好,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分享给其他人,万一她嘴快一点,岂不是也要被殿下赶出府去了。 别看这殿下平日里温温和和不怎么为难下人,若是王妃在时他几乎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但方才殿下只是面无表情的说话,就吓得她腿都有些发软了。 婆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了一下还在狂跳的心脏,有些后怕地下去做事了。 潇长枫摆弄好了插瓶,满意地点点头,单手抱起插瓶往卧房走去。 薛嫣才将小文煜给哄睡着,此刻正坐在卧房里看兵书。 眼前的一页纸已经许久没往后翻了,潇长枫就站在那瞧着薛嫣愣神的模样,过了半晌才出声打断,“嫣嫣是要把这本书吃下去么,怎的瞪了半晌也不肯放下呢。” 薛嫣的思绪被打断,抬头就瞧见潇长枫手中抱着一个精致的插瓶,瞧着像是站在那许久了。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就站在那看我笑话不是?” 潇长枫把手中的插瓶递过去,口中讨饶,“我怎么敢,我就是瞧谁的笑话,也不敢瞧你的啊。这是我亲自折了花枝插的瓶,嫣嫣看看可还喜欢?” 薛嫣凑近嗅了嗅花香,面上的神色柔和了些许。 潇长枫每次专门哄她开心时就喜欢喊他嫣嫣,想哄小孩子似的,她说了许多次他也不改,便也随他去了。 “喜欢,不愧是宫里出来的皇子,这些风雅之物你倒是信手拈来。” 潇长枫站在薛嫣身边,表情正经极了,“实在是嫣嫣冤枉我了,我在宫中过得什么日子你该是知晓的,我那屋里也没什么能供我附庸风雅的,这些可都是成了亲我照着书上写的自己慢慢学来讨你欢心的。 你不知道,为了不被教习先生笑话,我都没好意思问人,只自己在那琢磨。这不,能入你的眼,我便已经欢心极了。” 薛嫣被潇长枫逗笑了,嗔他一眼,“我也不是多风雅的人,平日里舞刀弄枪惯了,你给我瞧这个,我也就能瞧出它好不好看,真让我分辨一二,我也是什么都说不出的。” 潇长枫见薛嫣情绪缓和了许多,这才伸手将人圈入怀中。 薛嫣产后略微丰盈的腰肢此时已经全然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潇长枫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嫣嫣都瘦了,旁的女子生完孩子都是要丰盈些的,你倒好,这些时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生生把长上来的那一点肉全给折腾没了。” 潇长枫这话一出,薛嫣又想起了自己不高兴的原因,脸上的笑容立时就淡了些。 潇长枫瞧着,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该死,“是我的错,不该说让嫣嫣不高兴的事情。” 薛嫣摇了摇头,把脸贴在潇长枫的肩头,“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是我自己心里的坎过不去。我明明答应了绿嫣,她开口就饶她一命。 可近日放她出府后,我无数次想命人将她抓回来,我对她动了杀心,我想杀了她。 我只要一想起当日的画面,就恨不得放干她的血挂在城头上,告诉所有想打我儿子主意的人,这就是下场。” 潇长枫下意识收紧了圈在薛嫣腰间的手臂,但很快他又怕勒疼她,放松了许多,“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只有你这般想。我恨不得现在就进宫,亲手宰了潇无蔺。” 薛嫣眼眶开始泛红,“煜儿才刚刚满月,他们即便在忌惮你,又怎么能下得去手杀害一个刚足月的孩子。” 潇长枫叹了口气,“嫣嫣,那皇宫看着是不是富丽堂皇,奢华极了。宫外的人都想进去,但我知道,那里面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近些年鲜少有皇子公主出生,这背后少不了皇后与贵妃的手笔。连未出世的孩子他们都能下得去手,你还指望他们有什么人性可言么?” 薛嫣不再说话,潇长枫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不瞒着薛嫣了。 “有件事,我原本是不想同你说的,但瞧着你如今心里装得都是事儿,我怕瞒了你日后叫你知晓会同我生气。” 薛嫣疑惑地抬起头,“什么事?” 潇长枫垂眸说道,“绿嫣被赶出去后,我差人盯住了她。她在门外晕了过去,没多一会就被两个护卫模样的人带走了。盯着的人说他们行动利索,不像是一般人家的。” 薛嫣皱了皱眉,“会不会是潇无蔺的人……不对,他现在应是自顾不暇才对,怎的还有功夫来我们府外盯着。” 潇长枫点点头,“不是潇无蔺,我派了身手好的人一路跟着,那些人,是太子的人。” 薛嫣有些不太明白,“太子为何会在我们府外带走一个被轰出去的侍女?” 潇长枫想了想,“许是她在府外说了些疯话吧,赶她出去的婆子跟我汇报,说她有些神志不清,在那里叫嚷着她是未来的太子妃。 潇允成会派人盯着沇王府我一点都不惊讶,大约是那盯梢的人听着这话有些奇怪,便想把人带回去审上一审吧。” 薛嫣品了品这一席话,“那这潇无蔺在宫中的日子,想必要更加不好过了。” 第171章 真假太子 “唔……” 绿嫣捂着头挣扎着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盖的被子那都是以往她在王妃那才能瞧见的软缎被子。 绿嫣惊奇地坐起身来,顾不得脑袋上的疼痛,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记得她应该是晕倒在沇王府的一个小门外了,怎么醒了就到了这种地方? 这房间的布置,也不像是王府的风格啊。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珠帘外传过来,绿嫣吓了一跳,忙抬眼看去。 但她本就头疼,如此猛地一抬头,顿时眼前又黑了一黑,摇摇晃晃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宽大的手掌扶上了绿嫣的手臂,“姑娘还好吧?可是还有什么不舒服?” 绿嫣借着力道站稳了,缓了片刻后,总算又能看清眼前的景象了。 扶着她的是个高大俊美的男子。 绿嫣小声呀了一下,连忙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是……” 男子收回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在窗边的软椅上坐下来,“姑娘问我是谁?我倒想问问姑娘究竟是何人?” 绿嫣愣住了,仔细瞧了瞧眼前的男子,记忆中她没有见过这么一位通身贵气的人,“怪小女子眼拙,此前似乎并未见过公子……还望公子解惑。” 男子随手从桌上取过茶盏,浅抿了一口,茶盏放回桌子上的「嗑哒」声虽不大,但却让绿嫣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公……公子为何、为何不说话?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 男子再抬起头时,方才脸上还算温和的表情已经悉数敛去了,“听说,你是我未来的太子妃?可能我记性不太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准太子妃,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一二,也好叫我明白。” 绿嫣彻底愣住了,男子说的每个字她都听懂了,怎么组合起来她就有些迷糊了。 太子妃……太子? 可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分明不长这副模样啊…… 绿嫣紧张起来,“你……你到底是何人!你分明不是太子殿下,为何要冒充他?冒充太子可是死罪!是、是不是你将太子殿下绑了,才叫他不能来接我的?你把太子殿下带到何处去了!”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正是潇允成本人。 如今他倒是真的十分好奇,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他差人查了,没什么特别,甚至不需要他去在意。 这样一个人,是谁非要在她面前假扮成自己去亲近。 而且就这个女子的态度来看,显然还是发展了一些比较亲密的关系。 否则区区一个沇王府的侍女,如何有胆子这般将当朝太子挂在嘴边。 “我是何人?我便是你口中的太子殿下。但我从未见过你,更不可能去接你。你是将何人误认成了我,你也说了,冒充太子可是死罪。那对太子不敬,想必也是死罪一条了。” 潇允成说话轻缓,语气也是不骄不躁,温温吞吞,若是不仔细听内容,还以为他是在同人闲谈呢。 绿嫣震惊极了,她想过无数种太子殿下不来接她的理由。 最糟糕的也不过是她没有完成殿下的嘱托,殿下厌恶了她,所以才不来的。 可谁知,面前这个人居然说他才是太子殿下。 如果他没说谎,那过去几个月里,同她交好,安慰她给她塞银子还许诺为她爹平反的人究竟是谁? “我……啊不,奴婢、奴婢不知情啊,太子殿下……不不不,那个大人,他……他不是太子殿下?您……您才……” 绿嫣混乱极了,她本就头疼,这般饶了一通后,更是疼到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潇允成面上不显,但心里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就这么个女人,也配在大街上说是未来的太子妃,也不知是何人给了她这种胆量,才叫她敢这般胡言乱语。 “我耐心有限,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便只能当你是个骗子,叫人将你拖去大理寺仔细查问查问,想必大理寺卿会给我一份满意的回答。” 潇允成尚且温和的语气听在绿嫣耳中简直就如同阎王在她耳边低语一般。 绿嫣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就连她谋害皇长孙失败时,她也并不曾如此慌张过。 “太、太子殿下饶命啊!奴婢当真不知情,那位大人也并不曾主动告知奴婢他是太子殿下,奴婢还是从旁人嘴里听说,质问了他,他才认下这个身份的。 奴婢的阿爹早年也是做小官的,但受人陷害,家被抄了,奴婢这才卖身为奴。他说……他说会帮奴婢的父亲平反,还奴婢一个良籍,奴婢一时昏了头,这才信了他!” 绿嫣说完这些,便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 想想此前她在沇王府小门前说的那些话,她此刻抽自己的心都有了。 她简直是猪油蒙了心,才敢在街上说这种话。 她能醒过来就待在这,势必是太子殿下已经知道她说过什么了。 若是太子殿下真的要追究,她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的啊。 潇允成没有开口,只是重新端起了茶盏慢慢品着茶。 他在心底衡量绿嫣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瞧着她都快吓哭了的模样,想必也是不敢说什么假话的。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绿嫣后背的衣裳已经快叫冷汗给打湿了,她现在又怕,头又疼,真是恨不得直接晕过去算了。 可她又不敢,面前这人若真是太子,只怕她一晕他便要挥挥手让人把她杀了了事。 又过了一阵,潇允成终于放下了茶盏,开口说道,“我想了许久,也没想通这个骗你的人用意何在。不如你来说说,你究竟为何会被赶出沇王府。 我那七弟是性子冷了些,但怎么瞧也不像是会苛待下人的主。你生的也有几分姿色,他竟也舍得将你赶出府去。” 第172章 口供 “你生的也有几分姿色,他竟也舍得将你赶出府去。” 绿嫣听见这句话,当场吓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太子殿下明鉴!奴婢、奴婢从未曾肖想过沇王殿下……” 潇允成摆了摆手,“你着什么急,我那七弟生的俊俏,你便是有些什么想法,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会怪罪于你,你何至于此。” 绿嫣小心翼翼地瞧着潇允成的表情,发现对方不似再说假话,这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这口气还没顺出来,潇允成又开口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为何会被赶出沇王府的。” 绿嫣心底拿不准太子殿下对沇王殿下是什么态度,她不敢将那位假「太子」交代给她的事情说出来。 毕竟王妃有句话说的没错,谋害皇长孙,那真是抄家灭族都抵不过的死罪。 绿嫣犹豫了一下,开口编了一个理由,“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瞧上了王妃的一只镯子,没忍住偷拿了,还叫旁的人瞧见了。后来王妃知道了这件事,就把奴婢给赶出府了。” 潇允成定睛看了绿嫣一眼,有些意外。 刚才都吓得直哆嗦了,这转眼就又能编瞎话骗人,这女子不简单啊。 若她真是个目光短浅到为了一只镯子便能叫人赶出府去的蠢女人,假冒他去骗她的人到底图什么。 如果她不是,那她方才就在说谎。 显然,看她的表情应是后者。 潇允成不欲与她再浪费功夫,叹了口气站起身抚了抚掌。 很快有两个体型壮硕的汉子走了进来冲潇允成行了礼,“殿下,有何吩咐?” 潇允成轻抬下巴,冲着绿嫣的方向点了点,“带这位……啊,我还未请教姑娘的姓名……算了,也不重要。带这位姑娘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她应当是累了,许多东西都记不太清,待她「休息」好了,应当就会想起来了。” 绿嫣还未来得及深想为什么要让她换地方休息,两个身穿黑衣的壮汉便走上前来,一个拿了一团布塞住了她的嘴,另一个拎小鸡一般将她从地上拎起来,直接拖着出去了。 出去时,绿嫣的鞋底蹭到了潇允成的衣角。 等绿嫣被拖走后,潇允成这才皱了皱眉,朝着屋外候着的侍女吩咐道,“衣裳脏了,伺候我更衣。” 侍女连忙进来应声,“是,殿下。” 潇允成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吩咐了一声,“对了,那床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烧了……算了,直接将床抬到旁边的空房间去吧,重新换张床过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那床有些松动,睡着扰人。” “是,殿下。” 绿嫣被拖到一间潮湿昏暗的地牢中时,才明白方才太子殿下口中的「好好休息休息」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地牢里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时辰过去后,方才那两名黑衣壮汉拿着一张写满了口供的纸从地牢中出来了。 片刻后,有两个面嫩的内侍匆匆赶来,牢内递过来一卷席子让两人抬着,从皇宫南面的小门送了出去。 那席子鼓鼓囊囊的,瞧着像是在里面装了个什么人。 潇允成拿着壮汉呈上的口供,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过了片刻,他竟笑出了声,还颇有些收不住的感觉,“哈哈哈……哈……我的好四弟,一向自诩聪明的潇无蔺啊,怎么到头来栽倒在了女人手里。 一个低贱的侍女,居然也能将他拉下水。枉我绸缪了那么多对付他的法子,他这算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黑衣壮汉恭敬的低着头,并不敢接话。 好在潇允成也没想让他接话,自顾自便继续说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让这么一个蠢女人去杀老七的儿子也就罢了。事情没得手不想着赶紧把人做掉,最后却叫老七给报复了,可真是蠢啊。早知他这般蠢,我就不该在他身上费心。” 潇允成笑够了之后,站起身说道,“我这便去问候问候我的好四弟。” …… 清风苑内,潇无蔺颓丧地坐在桌前,他身上的衣裳已经两日未换过了,脸上也胡子拉碴的。 猛然敲过去,居然一点也认不出这是昔日人前风度翩翩的四皇子。 清风苑的内侍大多数都跑了,但凡在这宫中有点关系的,谁愿意伺候一位已经没有夺权希望的皇子。 潇允成走进清风苑时,居然连一个侍候的宫女内侍都没瞧见。 “四弟……” 潇允成开口,潇无蔺愣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 看清来人是潇允成后,潇无蔺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原来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金尊玉贵,怎的会来我这猫狗都嫌的清风苑,倒是不怕惹上一身晦气。” 若是平日里潇无蔺敢这么同他说话,潇允成自然是要责难一番的,只是今日他心情颇好,就大度地不与他计较了。 “四弟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个当哥哥的来看你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四弟都为我找了一位准太子妃了,我居然都不知道,我若是早知道,定然早早就前来道谢了。” 潇无蔺原本凶狠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眼睛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弟弟有些听不太懂。” 潇允成啊了一声,在潇无蔺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纸,“四弟还是先别忙着否认,看看这纸上写的什么,看清后再装傻也不迟。” 这纸上正是之前那黑衣壮汉递给潇允成的口供,只不过这份是重新抄录的。 潇无蔺阴沉着脸拿起了纸,结果扫了没两眼,他脸上的表情便骤然一变。 全看完后,不等潇允成开口说话,潇无蔺三两下便将手中的纸撕成了碎片,“太子殿下不会想靠着这么一张不明不白的东西,就来污蔑我这个做弟弟的吧?” 潇允成温和地笑了笑,“我就猜四弟会这般,所以按了手印画了押的那份,已经妥善收起来了。” 第173章 荒诞的死讯 “我就猜四弟会这般,所以按了手印画了押的那份,已经妥善收起来了。” 潇允成的声音温和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冰冷长虫口中淬了剧毒的牙,叫潇无蔺一瞬间有些呼吸困难。 隔了许久,潇无蔺才从嗓子眼中挤出了一点声音,“所以……签字画押又怎样,焉知不是你屈打成招?” 潇允成叹了口气,仿佛有些无奈,“四弟,我一向都认为你是我弟弟中最聪明的那个,怎的如今瞧着你反倒有些愚蠢了?” 潇无蔺没接这话,也不想接。 潇允成自顾自继续说道,“若这纸上的供词真是我屈打成招,你如今又怎会落得这步田地?” 潇无蔺瞳孔猛然紧缩,“是你的手笔!?” 潇允成缓缓摇了摇头,可惜地叹了口气,“难不成我说中了,你如今真的变蠢了?我可是你的好大哥,便是你如此坑害于我,我也从未想过对你、对沈家如何。” 闻言,潇无蔺冷笑一声,“潇允成,这种时候就不用演什么兄弟情深了,皇家兄弟,何时拥有过手足之情。你只是没机会罢了,若你有机会,怕是恨不得我和沈家所有人一起被碎尸万段吧。” 潇允成沉默了一阵,低声笑了起来,“果然是我的好四弟,还是你比较了解我一点。可惜了,我手上这份供词便是递到父皇面前,大概也不能让你被碎尸万段吧。 就是不知道,如果把这个罪名安给贵妃,如今正风雨飘摇的沈家会不会直接垮掉呢? 毕竟四弟从小都是养在贵妃膝下,且如今这般年岁了还在宫中。若是没教养好,定然是贵妃之过了。” 潇无蔺表情彻底沉了下去:“终于不再演你的好大哥了?所以太子殿下如今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当真认为这么一张纸递上去,便能把整个沈家拖下水?” 潇无蔺虽然嘴硬,但心里也清楚,如今的沈家经不起一丁点折腾了,如果沈家真的完了,他可能连这条命都要保不住了。 潇允成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愉悦的笑,“不,我来只是想欣赏欣赏丧家之犬的脸上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四弟也没令我失望,这表情当真是好看极了。” 此话一处,潇无蔺的脸色顿时黑得同锅底没什么分别,当即口不择言地反攻了回去,“太子殿下说我是狗,可有想过,你我身上都流着父皇的血,我若是丧家之犬,那你又是什么,父皇又是什么。 不知父皇听你这么形容他,可会同你生气?近来太子殿下似乎同父皇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啊,你可要当心,别让老七那条不叫的,在背后给你一口。” 潇允成脸上的笑淡了些,看向潇无蔺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四弟同老七的关系倒是好呢,自己都到这种地步了,混得还不如一个吃香的内侍好,居然还有闲心想着老七。有了在这同我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什么死法才更干净利落没有痛苦吧。” 这次换潇无蔺笑了,“他能对付我,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你便是在东宫之位上座上十年二十年又如何,你一日不登上最高处,就一日有被人拉下来的风险。你就守着这份担惊受怕,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吧,我的好大哥。” 虽然清楚如今潇无蔺不过就是笼中困兽,但他的这番话着实刺激到了潇允成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没错,虽说一直以来潇允成都懒得把潇长枫放在眼里,但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确实让他内心越来越不安。 虽然母后明确地说过,父皇把皇位给谁都不可能给老七。 但是没了老七还有小的,父皇如今正直壮年,母后身子每况愈下,对后宫诸事根本就是有心无力。 这宫中,迟早还会有新的皇子出生。 如今沈冰是倒了,但母后的身体状况太差了,万一……万一有一日…… 届时,无论是哪位后妃都有成为皇后的机会了,一旦谁是皇后,那谁的儿子就有可能把他从东宫的位置上赶下来。 想要保住这个位置,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他趁着那些小的都还没长大,直接坐上最高处。 如此,就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了。 潇允成冷着脸从清风苑离开,同时还吩咐了内侍,万万要多加「照顾」四皇子。 …… “听说最近沈家不论是本家还是旁支,都闭门不出,以往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 薛嫣拿着拨浪鼓逗弄着潇文煜,抽空还跟坐在案几后忙碌的潇长枫闲聊两句。 潇长枫目光不离手中的事情,同时还分了心思同薛嫣闲聊,“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如今怕是没人想不通往沈家的门上凑。我上朝时听岳父大人说了,之前同沈家交好的那几家。 如今都害怕的够呛,生怕哪一日祸事就降到自己家头上了。其中有一家与沈家交往过密,听说还被抄家了。” 薛嫣抬起头分给潇长枫一个眼神,“我爹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潇长枫感受到薛嫣的目光,抬头回应了她一个眼神,“自然是他在家中听你兄长说起的,至于你兄长是如何知道的……” 薛嫣哼了一声,“打住,我差不多明白了。钟林岳是大理寺卿,他又与我哥交好,他知道的事,只要不是严格保密不许外传的,那我哥便会知道。我哥知道了就会告诉我爹,然后我爹又转头在朝会上告诉你,对吧?” 潇长枫点了点头,“不愧是夫人,真聪明,季卿真是好生佩服。” 薛嫣呛了一下,瞪了潇长枫一眼,“你少拍马屁……不过,原来你们男子之间,也是会互传小话的啊,真新鲜。我一直以为只有女子之间才会分享这些平日里遇到的稀奇事呢。” “呃……”潇长枫沉默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薛嫣方才说的那几句话中,充满了嫌弃的意味。 大概是他错觉了吧。 …… 沈家的事让沈冰焦头烂额,偏生还没有一点办法。 她这般要强的人,平日里什么都要好的,如今就连宫女都敢欺辱她了。 这种落差让沈冰着急上火,时间一久直接气病了。 偏偏还无人愿意把沈冰气病了的消息传出去,谁让她过去对宫人动辄打骂,一个不顺眼便要人性命。 如今她病了,竟是大伙心里都要叫一声好呢。 且过去大家顺着沈冰,很大原因还是因为沈家的势力连潇乾都要忌惮两分。 现在沈家式微,多的是人想要趁机踩上沈冰几脚。 生着病还无太医来医治,每日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还都在怒火中烧。 没多少时间,沈冰居然直接就去了。 贵妃薨了的消息一传出来,平日里那些受压榨的嫔妃们都震惊极了。 虽然面上都表现的哀哀戚戚,但心底都恨不得拿上两挂爆竹来放,好多添添喜气。 不可一世的贵妃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死掉了,说出去仿佛一个笑话一般。 潇无蔺知道沈冰薨了的消息后,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 到底潇无蔺是皇子,陛下也没有像贬潇无咎那般直接把潇无蔺也贬为庶人。 是以宫人这下不敢再怠慢,忙请了太医来看,只是太医看过后说,“四殿下这是怒急攻心,是心病,吃药是好不了的,只能等他自己想开。” 太医话都说出来了,宫人更是不可能多此一举地去给潇无蔺找药。 大家都认为,就算太医真的没说实话,定然也是陛下授意他才敢这般说。 既然陛下都是这个意思了,他们这些侍候主子的,又怎敢违背陛下的意愿呢。 是以,没过几日,潇无蔺因无人照料又急病攻心,直接病死在清风苑了。 沈冰和潇无蔺的死讯传到凤鸣宫,楼馨慧高兴的大笑了几声之后,居然直接哽住,面色涨得通红,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辰,甚至没能等来太医,就直接去了。 正宫薨逝,这倒是让潇乾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晓楼馨慧近些时日身子是不太爽利,但没想过她只撑了这么短一段时日就直接去了。 皇后薨逝,满京服丧。 宫中接连办了三场丧事,因着前后差的日子不多,大家伙都忙着皇后的丧仪,沈冰下葬那日,居然也是草草了事。 这消息接连砸到薛嫣耳中,她一时都有些难以相信。 “这就……都死了?” 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潇长枫替薛嫣整理着衣领,因着满京服丧,是以这两日薛嫣穿的都是素色的衣裳。 潇长枫顺顺衣领,又扯扯衣袖上的褶皱,怎么瞧怎么觉得素。 他的小姑娘还是穿铠甲披着红色斗篷时的样子最招人了。 “我也没想到,这两位斗了十几二十年,居然双双一起死了,说出去就好像多情深义重似的。 不过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潇无蔺居然死了,他此前看着也不像这般不能成事的人。 沈家倒了,我想过他可能会消沉一段时日。但父皇并未褫夺他的皇子身份,我原以为他还会同潇允成拼上一把的,没想到……” 薛嫣抓住潇长枫在她衣裳上面挑毛病的手,表情有些凝重,“可如今他死了,那宫里岂不就是潇允成的天下了。如今年级相当的皇子就只有你一位了,潇允成是不是要准备对付你了。” 虽说薛嫣此前说过,支持潇长枫去挣一挣那个位置。 但自古历朝历代,夺嫡之争都是九死一生,她如今只要一想到潇长枫有可能折在这场争斗中,就止不住的有些心悸。 她开始怕了,怕失去这个一直将她捧在掌心里的人。 潇长枫看懂了薛嫣的担心,心里微微发酸,“暂时不会的,如今后宫空悬,多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呢。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后,丧期一旦结束,劝父皇立后的帖子就会不断递上去。一旦有了继后,那潇允成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 说到这,潇长枫忍不住冷嗤一声,“说起来他此时最不担心的恐怕就是我了,毕竟我是个爹不疼还没娘的,他要担心的是那些已经有了儿子和可能坐上后位的人。要知道,这些日子潇允成同父皇的关系也紧张极了,我瞧着是有废储的打算了。” 薛嫣叹了口气,“即便到了今日,我都还有些不明白父皇心中想的是什么。都说皇储乃国之根本,潇允成还是父皇的第一个儿子。 按理说自己的儿子,再不喜欢,又能厌恶到哪里去呢。若是让我厌弃阿妩和煜儿,那真是要我死我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潇长枫忍不住揉了揉薛嫣的额头,“不是天下所有人都像我的嫣嫣这般心善的。皇家无亲情,皇家无父子。对父皇来说,我们这些儿子可不是什么亲近之人,而是一个个不但觊觎他皇位,还随时有可能要了他命的毒瘤。 加之如今父皇逐渐年长,虽说他还正直壮年,但人终会老去,他也怕老怕死。太子对他来说,就是一道紧箍咒,随时在提醒着他,你一日比一日衰老了。” 薛嫣沉默几息,“生老病死乃不可违之事,一个坐拥天下的人,怎的还看不清这一点呢。” 潇长枫摇摇头,“并非如此,许多时候,人不是看不开,而是不想看开。比如我能接受所有人离我而去,甚至能接受有朝一日我要离开阿妩离开煜儿。 但我不能接受离开你,我光是想一想,就要难受的发狂。对父皇来说,那个位置就如同你之于我,重于一切。” 薛嫣怔了怔,打结的眉毛松动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觉得耳根又有些发热了。 明明是很沉重的话题,怎的到了潇长枫这里,就突然变成了深情自述。 她是明白潇长枫对她的情谊的,过去可能还不太理解,只是如今好像忽然就懂了。 她不会说出来,但她想她也是如此。 光是想想潇长枫可能会离开她的画面,她就恨不得提着刀砍了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的人。 情之一字,真真是叫人发狂。 第174章 她不要面子的嘛 皇后的丧期过后,不过三日,希望景皇尽早立后的折子就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尚书房。 潇乾坐在宽大的案几后,神色晦暗不明。 楼家出了楼馨慧这么一位皇后,稳坐后宫近二十年,享了多少荣华富贵,得了多少明里暗里的好处。 乍然失去,这让整个楼家包括主家和分支都有些难以接受。 夏家倒是想将夏颖儿推上皇后的位置,但楼家不干。 为此楼馨雨连着回楼家闹过许多次了,“当初你们不顾颖儿,陛下说要他便一声不吭地就把颖儿送去了宫中,我这个当母亲的被瞒的好苦! 如今我的颖儿能坐到那个位置上了,你们又想阻拦?凭什么!你们还想把楼家的小辈们送进去么?先不说有没有孩子愿意去,你们问没问过陛下,看看他愿不愿意!” 皇后与楼馨雨的父亲楼擎站在那一言不发沉默了许久,直到瞧见了小女儿满脸的哀痛开始逐渐向愤恨转去,这才不得不开口说道,“楼家不能失去后位,颖儿也是我看大的,也是我外孙女,我心底自然也是疼她的。但后位和楼家必须绑在一起。” 说着,楼擎语气不自觉又严肃了起来,以一种上位者的目光俯视着楼馨雨,“还有,你在夫家能站稳脚跟,他夏正雄能对你千依百顺,你当是为着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背后是楼家。倘若有朝一日楼家失势,你可想过你在夏家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楼馨雨默不作声,纵使她知道父亲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但她也清楚,更多的还是因为楼家的野心。 楼家不肯让出后位,是怕潇允成这个太子不保。 没能说动父亲,这也在楼馨雨的意料之中。 楼擎软硬兼施,最后说道,“送楼家的姑娘进去,将来颖儿在宫中也不会被威胁到,她可以坐到贵妃甚至是皇贵妃的位置,与皇后平分秋色。 且如今颖儿还年轻,虽说之前那个孩子没了,但她年轻貌美,定然还能再生,你又何须担忧?” 楼馨雨心中怨恨的火焰高涨。 父亲不提那个孩子便罢,提了简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那个孩子他难道当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没么?还不是她的好姐姐楼馨慧,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后亲手把颖儿的孩子给害没了。 如今父亲居然还同她提起这桩事,当真是觉着她是泥捏的么? “父亲,颖儿的孩子是如何没的,你我、包括楼家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楼家的姑娘若是做了继后,又岂能容下我的颖儿。 你们不过就是舍不下后位带给你们的好处,这才百般阻挠我的颖儿。 想保住潇允成?也得看陛下愿不愿意吧,就怕你们不想让颖儿做继后,陛下又不肯要楼家的姑娘。到时候,我看谁能保得住潇允成!” 说完这些话,楼馨雨就拂袖离去了,留楼擎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到面色青白。 话虽难听,但她所说正是楼擎心中所担忧的。 这几日催促陛下立后的折子越来越多,但都如同石沉大海,别说得到陛下的回应了,听说递折子最多的那位,已经被叫去尚书房毫不留情地给训斥了一顿。 理由是立后是陛下的私事,他们身为人臣,没有干涉的权利。 旁的人是不敢再递折子了,但是言官们的折子还是如雪花般递了上去。 那些言官都是些不要命的……不过景皇也不会真拿他们如何,至多也就是训斥一顿,顶天了不过就是罚奉,毕竟大景律例中明确规定了,历代皇帝不可斩杀言官。 如今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猜不透景皇心中所思,他迟迟不肯立后,是想借机铲除外戚,还是心中已有心仪人选? 大家都在猜测,每日晨间的朝会,就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一般。 楼擎觉着,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必须尽早把楼家的姑娘送入宫去。 …… “楼擎这些时日怕是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了吧?” 薛嫣刚耍完一套枪法,此刻正拿着汗巾擦拭额上的细汗,听到潇长枫同她念叨朝中之事,便顺口问了一句。 潇长枫低声笑了笑,“何止。最近这几日每日下朝后楼擎都想往尚书房去,但父皇就是一次也没见他。继后的事情他又不能真在朝堂上开口,可不就是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么。” 薛嫣极其自然地把用过的汗巾递到了潇长枫伸过来的手中,瞧着对方在一旁的热水盆中帮她洗汗巾,生出了一种「此君相当贤惠」的想法。 当然,她也就是心里想想,没敢嘴上说出来。 毕竟说出来的后果便是连着几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着实有些丢人。 “楼家是多舍不得这个后位,皇后丧期才刚过。说难听点,楼馨慧尸骨未寒,楼擎就急着把孙女辈的人送去给女婿当继室了。楼擎愿意,楼家的小辈们难道也愿意么?” 潇长枫把洗干净的汗巾搭在架子上,又特别自觉地给薛嫣斟了一杯热茶,“这事说来也怪,不知道楼擎到底用了什么法子给楼家的小辈们洗脑,那些楼姓的女儿们几乎各个都想进宫,有坊间传言说楼家有两个小辈为了争谁更适合入宫,都在茶楼里打起来了呢。” 薛嫣听得有些目瞪口呆,“何至于打起来?连个影儿都没的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太难看了些吧。且父皇如今的年岁,那些姑娘是真的愿意嫁给他么?反正要我我是不愿嫁给一个能当自己爹的男子的。” 潇长枫目光闪了闪,离薛嫣进了一步,微微弯下腰,“那若是我今年同父皇那般年岁,嫣嫣可还愿意嫁与我?” 薛嫣瞧着凑到眼皮子底下的这张脸,拒绝的话哽在了喉咙口,有些说不出来。 僵持半晌,薛嫣反手把茶盏搁在桌子上,伸手抬起了潇长枫的下巴,“你这般姿色,便是再过二十年,想必也是好看的,那我勉为其难嫁与你也不是不可……噗嗤……什么啊,别惹我笑!” 话未说完,薛嫣自己倒是先笑出了声。 潇长枫受了感染,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笑过后,满足地将薛嫣往怀中一带,开口道,“我明白了……” 薛嫣耳根子有些热,“你明白什么了啊你就明白了……” 潇长枫笑的胸膛都震动起来,“我明白嫣嫣不是不愿嫁与年岁大的男子,而是只愿嫁与我,是也不是?” 薛嫣抬头,潇长枫那含笑的双眼就直直望进她的心中,到了舌根处的「不是」二字怎么也不肯再出来了。 但就让这人这般嘚瑟,好像也有些不爽,“你若那般年纪,我便是嫁与你,想必你也是力不从心吧?” 挑衅的话一出口,薛嫣就有些后悔了,招谁不好,要招这么一个不知餍足的狗男人呢。 果然,下一刻,潇长枫眸光暗了几分。 薛嫣警惕起来,但没等她挣开潇长枫的怀抱,对方便伸手直接将她扛在了肩上,头朝下的那种。 一瞬间的晕眩让薛嫣忘记了反抗,等回过神时,潇长枫已经朝着卧房走了好一段路了。 薛嫣晃了晃腿,“喂,潇长枫!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平日练武的地方离卧房还有好一段距离,潇长枫就这么扛着她,路上万一遇见打扫院子的侍女,她这个王妃不要面子的嘛! 薛嫣的腿不知道碰到了潇长枫哪里,她只觉着身下的身体紧紧绷了起来,潇长枫还伸手不轻不重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吵……” 这一巴掌简直要把薛嫣给拍傻了。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因为头朝下,薛嫣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朝着脸上涌去了。 从来没人……从来没有人敢这般拍她! 当日,薛嫣还是尝到了挑衅人的后果。 第二日,薛嫣明白了一个道理。 很狗的男人不好惹,既狗又小心眼的男人绝!对!不!能!惹! 潇长枫是逞了一时威风,但事后,薛嫣足足三日都没有开口同他说过一句话。 …… 潇允成近日越发阴沉了。 从前他身上那种端出来的温文尔雅如今就快要全部被逼的消失殆尽了。 当然,这同他父皇迟迟不立后有很大关系。 刀悬在头顶时是最吓人的,更何况这把刀已经悬了有些时日了。 这让潇允成日日吃不好睡不好,他送去给楼家的那些信件也都没有得到回应。 逼得紧了,他外祖就会说让他稍安勿躁。 可他怎么可能不躁! 如今父皇瞧着是没有要立楼家女为继后的打算了,若是叫旁的家族得了后位,第一个要收拾的定然就是他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太子。 潇允成深知这宫中处处都是啃噬人骨血的恶鬼,楼家眼看着就要没用了。 父皇不肯立楼家女,那楼家即便不会这么快倒台,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比沈家好到哪去。 除非…… 除非他尽早能坐上那个位置。 不行,他要和外祖见一面。 …… 楼家,楼擎的书房内: 潇允成按捺住心中的急躁,对着楼擎拱了拱手,“外祖……” 楼擎有些沉默,仔仔细细瞧着面前的潇允成。 曾经他的大女儿还活着的时候,他这个外孙虽说对他也算敬重,但言语中始终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高人一等,仿佛他就理所当然该向他称臣。 可如今,他身为皇后的女儿去了,这个贵为太子的孩子不得不低下了他的头,用一种谦逊的姿态来寻求他的庇护。 一国太子,未来的天子,此时此刻就垂着首,对他摇尾乞怜。 这就人为什么要争相抢夺权利的原因,谁能不享受这一刻呢。 楼擎等了片刻才开口,“我如今已经想方设法将楼家的女儿送入宫去,但到底还是要陛下点头才行,你便是再急,也还是要耐心等等。” 潇允成抬起头,眼中闪着的光芒让楼擎一时有些读不懂,“外祖,我不想再等了。” 楼擎一时有些没明白这句话,“不想再等……你是想!?” 潇允成望着楼擎满目震惊,缓缓点了点头,“我心中的所想,恰是外祖认为的那个意思。” 楼擎沉下脸来,仔细看了眼他这个外孙。 在楼擎的印象中,潇允成一向是要将君子风度时时刻刻展现出来的一个孩子,甚至连他自认的高贵也常常都能很好的掩饰住。 可如今,这么一个在意自己「君子」外表的人,居然生出了这般可怕的想法。 沉默良久,楼擎开口了,“你可知,这种事一个算不好,便是万劫不复。” 潇允成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想好了外祖。如今父皇明显是不愿让楼家女再为后,若是让旁的人做了皇后,我这太子之位怕是也坐不了几日了。 我若是被拉下了马,下一个遭殃的必然就会是楼家。当然,也有可能是楼家先遭殃,然后才轮到我。” 潇允成的这一番话让楼擎的面色更加难看,“我楼家的势力,便是陛下也要忌惮三分,并不似你口中那般谁想动便能轻易动得的。” 潇允成毫不退让,“不能轻易动,也只是不好动,而不是动不了。外祖,您很清楚,若是我不能坐上那个位置,楼家迟早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瓜分个干净。” 楼擎冷哼一声,“便是我想助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宫内戒备森严,又有禁军把守,岂是你说拿便能拿下的?” 潇允成又冲着楼擎拱了拱手,“这就要靠外祖了,外祖若是能说动姨父,这事自然轻而易举便成了。” 楼擎愣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你居然打上了南境大军的主意?你胃口倒是不小。” 潇允成面色坦然,“非是我胃口大,而是外祖也说了,宫中有禁军把守,并不是我想拿便能拿下的。若是能得到姨父相助,成功的可能就大大提升了。” 楼擎想了想前几日楼馨雨放的狠话,面色难看了起来。 “你姨父如今未必肯帮我们……” 第175章 老谋深算的狐狸精 当初夏颖儿是在夏正雄镇守南境时,被潇乾一旨召入宫中的,这件事潇乾还让皇后亲自去办了。 因着这是,夏家和楼馨雨都恨上了楼擎。 楼馨雨即便再恨,楼擎也是她亲爹。 但夏正雄就不一样了,楼擎只是他的岳父。 说句难听的,楼馨雨嫁入了夏家,那便是夏家的人了,是楼家先不仁的。 如今潇允成开口就要楼擎去问夏正雄要兵,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不是外祖不帮你,你知道的,之前你表妹的事情,你姨母和姨父都怨楼家没有帮忙,直接就让颖儿入了宫。 但他们不明白,你是明白的,陛下下了旨,我若是进宫去请陛下收回成命,说不得陛下还会觉得外戚的手已经如此长,要往他的后宫里伸了。” 潇允成点了点头,“外祖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只是还请外祖全权姨夫,毕竟夏家也算是和楼家上了同一条船了。 父皇不可能只收拾楼家而放着夏家不管,搞不好还可能会逼着姨父交出兵权。如此场面,想必外祖也不想见到吧?” 潇允成话虽如此,但心中也是冷笑连连。 楼擎不想出力却只想得好处,天下没有这般好的事情。 更何况,当初他一直都当夏颖儿是母后给他定的太子妃,结果转头夏颖儿就被楼家送进了宫中,虽说这其中却有圣旨的原因,但楼家当时还是可以反抗一下的。 这件事,着实让潇允成不舒服了好一段时日。 楼擎脸色也有些不佳,他是想把潇允成先糊弄回宫的。 逼宫这件事,还需要好生合计合计,他不可能如此轻易就答应了潇允成。 但潇允成非要逼着他点头,瞧着也像是已经咬死了此事。 “你当真已经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 潇允成定定望向楼擎,“外祖,若我成,可保楼家夏家百年昌盛。若我争都不争一下,只怕最后楼家夏家也难逃沈家的噩运。既然如此,何不搏上一搏。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外祖当真不心动么?” 楼擎沉默良久,摆了摆手,“你回宫中去吧,如今盯着你的人有许多,你出来如此久,当心被有心之人拿来说嘴。至于你姨父那边,我会去同他商议的,一有消息便会传信于你,你莫要心急。” “那我便在宫中,恭候外祖佳音。”潇允成这次满意了,冲楼擎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楼府。 楼擎为这事整整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第二天一早,由他亲笔书写的一封信被封好,派人秘密送去了南境,并且吩咐,一定要亲自交到夏正雄手中。 …… 半月后,南境烟州城内,夏正雄瞧着手中折起来厚厚的几页信纸,表情晦暗不明。 片刻后,夏正雄把手中的信纸连同信封一同摔在了桌上,“楼擎这个老东西,我的宝贝女儿有难时他理都没理,如今倒是想起我了,想借老子的兵,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啊。” 夏正雄气的连喝了好几碗茶,才算把心中的火气暂时给压了下去。 楼擎就是算好了他即便气到要死也不可能把这封信交给陛下来反咬他一口。 陛下若是看到了这封信,收拾楼家那是肯定的,但他也绝不会放过夏家。 这些年夏正雄也有所察觉,陛下是在谋算着让他交出兵权呢。 只是十万大军,不能说交就交了出去。 南境不比北境,这一两年安稳了许多,自古名将难白头。 只有战时陛下才要依仗他们,一旦太平了,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将是第一个被忌惮的。 平复了半晌心绪,夏正雄重新拾起了那几页信纸又读了一遍,心中已经有了些计较。 楼擎这次没敢同他绕弯子,把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和利害关系掰扯的极清,想来也是知道此前颖儿的事是他楼家愧对夏家。 楼擎在信中还保证了,若是夏正雄能借兵给他,将来等潇允成登了大宝,就将夏颖儿奉为皇太后。 夏正雄知道,颖儿此生怕是已经葬送在那宫门里了,既然如此,定然要让她能过得舒服一些。 下定决心后,夏正雄提笔回了一封信给楼擎,信上写了他将与何月何日亲自率三千亲兵抵达京城,让楼擎在这之前万万做好准备。 夏正雄亲自带兵,算是表明了他的立场,他愿意同楼家共进退。 将军无召不得回京,更别提带着兵一同回去,但凡让谁瞧见报给朝廷,那必然就是个谋反的死罪。 但收到信的楼擎却不是很担心,他相信夏正雄有本事让这三千兵马悄无声息地回到京城。 合计好了之后,楼擎立即给宫里递了信,让潇允成尽快出宫一趟。 “外祖,可是姨父那边有消息了?” 潇允成有些着急,从京城送信去南境要半月,信再送回来又要半月。 若是夏正雄不答应,楼擎还得再去劝说,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就耽搁了。 万一他父皇心血来潮直接立后了,他的生命马上就要受到威胁了。 楼擎也懒得在这种事情上拿乔,他点点头,将夏正雄的回信拿给潇允成看,“你姨父还有一月便要带兵回京了,此时已经刻不容缓,你现在就在宫内打点。离年关也没多少时日了,下月廿三正是禁军换防之日,宫中又频繁有人出来采买准备新年,正是动手的好机会。” 潇允成手有些发抖,他不敢想象这事居然成的如此轻易,他原本都做好了夏正雄不肯帮忙的准备,已经在联系制毒的高人。 想着实在不行就在除夕的宫宴上毒死他父皇,届时再将那些重要官员扣在宫中,归顺的便留着,不归顺的便全都杀了。 但如今夏正雄肯出兵,那就没必要走到那一步。 他相信如果他控制了父皇,朝臣们也不会那般不识好歹的。 毕竟这个江山无论是何人来坐,只要能坐的稳坐的好,再能让他们得到好处,他们就不会有什么怨言。 楼擎看着潇允成兴奋到发抖的模样,语气严肃道,“你不可高兴的太早,如今我们谋划的可是一个不好便满门俱灭的事,自古手刃天子的人,都会被世人唾骂,你可做好了准备?” 潇允成眼神闪了闪,“外祖,我何时说过我要手刃父皇了?” 楼擎心里一惊,“怎么,你到如今了却要反悔害怕了?” 潇允成收敛了情绪,温和地笑了笑,“外祖莫担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的,只是我不会杀了父皇。等姨父的兵一到,我只需要控制住父皇便好。 我要让他亲自写下传位诏书,然后主动退位。父皇若安分,他便可在宫中安度晚年,他若不安分,便只能被囚禁在方寸之地了。总之,只要他活着,天下就无人敢指摘我。” 楼擎眉毛拧了起来,“据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不是个被控制住就会甘心写传位诏书的人。如果不杀,那后患无穷。” 潇允成垂下眼睫,“我心中有数,外祖,这事还是按我说的做吧。我这便回去了,若有什么变故,第一时间差人递新信给我。” 楼擎望着潇允成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有些难安。 按他的想法,就是直接杀了潇乾,皇帝死了,太子自然要继位。 但潇允成为了不担骂名,宁愿留着潇乾,那他这位置,即便能夺下来,怕是也坐不安稳。 不行,潇允成能抬这一手,他不能抬,一定要在制住潇乾的第一时间就直接结果了他,以绝后患。 …… “你说什么!?” 薛嫣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都快瞪圆了。 潇长枫拉着她,“小声点我的祖宗,隔壁煜儿才刚睡着,你又想把他吵醒么。” 薛嫣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但下一刻又放下,还有些气不过的拍了潇长枫一巴掌,“我问你正事儿呢,你别跟我打岔!你说的是真的么?潇允成想逼宫?这消息从哪儿来的,靠谱么……” 潇长枫点点头,从衣袖中拿出几张叠起来的纸递给薛嫣,“千真万确,我的人亲自给楼擎送的信,喏,这是誊抄的一份,你自己瞧。” 薛嫣接过潇长枫手中的纸页,打开读了一遍,脸上表情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不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有?你的人?你在楼擎那居然能插的进去钉子?” 潇长枫又摇摇头,“不是在楼擎身边,是在夏正雄身边。你坐下来我慢慢给你解释,你这么站着……我有压力……” 薛嫣冷笑一声,非但不坐反而后退一步,“你能有什么压力,你都能在夏正雄身边安人了,你能耐大得很。就这么说,你别想又诓我。” 潇长枫干咳一声,见薛嫣不上当,只好老老实实开口解释,“夏正雄的亲信,其实是我母妃的旧识……说旧识可能不太准确,他思慕我母妃。” 薛嫣没料到还有这么一个转折,啊了一声,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潇长枫见状继续说道,“我也是十岁之后才同他取得了联系,他是追着我母妃一路来到大景的。我母妃入了宫后,他便改换了身份去投了军,正好就在夏正雄手下。 他说他原本是想着即便不能同我母妃在一起,至少要做个能保护她的人。在他看来,保护大景便是保护了我母妃。” 薛嫣怔了怔,下意识开口,“还真有如此傻的人么……”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改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痴情……这般痴情的人……” 潇长枫没在意,“你说的不错,我一开始也觉得他就是个傻子。”说着,潇长枫将目光投向了薛嫣的眼睛,“若是换做是我,我定然是拼了命也要争上一争,绝不会就甘心在那么远的地方守着你。” 薛嫣被这话激的脸上顿时泛起了一点热意,有些恼地瞪了潇长枫一眼,“说正事呢,你怎么老扯别的!” 潇长枫无法,只得继续说,“后来我母妃去了,他便想方设法联系我,但他那个时候已经是夏正雄的亲兵了,须得时时刻刻跟在夏正雄身边。 只有在夏正雄往京城传递重要信件的时候,才会派他回来。所以我同他这些年见的面不算多,书信也极少会有。” 薛嫣闻言,有些担忧,“那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的话真的可信么?” 潇长枫点头,“嫣嫣,你夫君我也不傻的,自然是派人试探过他,他是可以信得过的。” 薛嫣呼吸加重了一些,“如果他可信,那我们一定要在潇允成逼宫那日拦住他,若是真叫他控制住了父皇,一旦他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和薛家。” 潇长枫沉默了几息,表情严肃起来,“不,嫣嫣,我不想阻止宫变。” 薛嫣有些着急,“你不知那潇允成如今的眼中钉肉中刺就只有你一个了么?你不组织,万一他真的成功了,那你……等等……你是想!?” 薛嫣后半句话没说出口,但潇长枫知道她已经明白了,“没错,我不但不会阻止这场宫变,也许还会帮一把潇允成。只是事成之后,被控制的可能就不是父皇一人了。” 薛嫣有些站不住,一下知道的太多,她得坐下来缓一缓。 过了片刻,薛嫣眉毛又拧了起来,“可夏正雄不是要亲自带兵来帮潇允成?” 潇长枫盯着薛嫣眨了眨眼,“所以这种时候,我就要来求嫣嫣了……” 薛嫣倒吸一口冷气,“你让我把北境的兵调过来?可是这也来不及了啊!” 潇长枫摇摇头,笑着安抚道,“不动你心尖尖上的那些兵,陈景不是在京郊大营么?我想京卫军中,应该也有你能调动的人手吧。况且如若是打着护驾的名义,恐怕就是告知了越都尉,他也是会鼎力支持你的吧?” 薛嫣站起来绕着桌子来来回回走了好些圈,忍不住抬手指了指潇长枫,“我发现了,你就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精!” 第176章 没有你的人间,我一刻也不想停留 “你就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精!” 潇长枫细细品了品薛嫣这句话,严肃地摇摇头,“嫣嫣这话,只说对了一半。你说我老谋深算,我勉强应了,但若是你说我是狐狸精……这我不能应。 狐狸精都是能迷惑人心,让人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的。我瞧着,嫣嫣才比较像狐狸精……” 薛嫣没想这人会倒打一耙,被呛了一下,手指来来回回指向自己,“我?狐狸精?你想想我演武场架子上那把枪,再重新说一遍!” 潇长枫沉吟许久,像是再思考什么,过了一阵,开口道,“也许对于别人来说,你是威武霸气的女将军,但于我来说,嫣嫣就是狐狸精。毕竟,嫣嫣想要我的什么,哪怕是命,我也是愿意给的……” 呸、你才是狐狸精呐! …… 自从知晓潇允成要做什么之后,潇长枫这些时日除了上朝,几乎不怎么出沇王府,最多也就是与同僚们去应酬一番。 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潇允成注意到他。 只是潇长枫面上瞧着虽无动作,但他的「眼睛」们可都死死盯着潇允成的一举一动。 薛嫣曾好奇过潇长枫以往在宫中处境那般糟糕,只出宫了没两年,是如何在宫中安插了那么多「眼睛」,甚至连东宫都有他的内应。 而潇长枫给她的回答则是“我总要保证万一我夺嫡失败,能有人照拂嫣嫣,保住薛家满门”。 这话让薛嫣震惊了许久,一是潇长枫居然在有想要夺嫡之时就已经连失败之后她的后路都考虑到了,二是潇长枫的「眼睛」能耐居然如此之大,居然能在他失败之后,还能把薛家满门都保下来。 薛嫣曾追问过,但潇长枫只说了,“这些污糟的事情,嫣嫣就不要知道了。虽然我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但我希望至少在嫣嫣心里,我永远都是干净善良的潇长枫。” 薛嫣试图让潇长枫明白,她从来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她手上,也沾染过许多突厥人的鲜血。 但这些她都觉得没什么不对,为自己的国家而战,她虽双手染血,亦不会退。 但潇长枫心中始终都有个误区,觉得她应当要被好好的保护起来。 薛嫣拗不过潇长枫,也只好随他去了。 虽说潇长枫已经将她的后路想好了,但只要她活着,无论夺嫡是成是败,她都会尽全力去保护潇长枫的性命。 生要一道生,死也要死在一起。 …… 腊月廿三,夏正雄带着三千亲兵,无声无息地埋伏在了京郊的红树林中。 一路从南境北上,这三千人分别隐去了身份,化妆成普通百姓,走了不同的路线。 但却都先后到达了京城,在京郊附近埋伏着,到了廿三这日,全部聚集在了红树林中。 这三千人是夏正雄最信任的人,是能托付后背的死生兄弟,这些人随夏正雄出生入死,这次夏正雄也没有隐瞒私自回京的目的,但这些人却无有不应,都愿意跟着他一起。 虽说是做着大逆不道的事情,但这一生能拥有这么一些肝胆相照的将士们,夏正雄这个镇南将军也不枉当这一场。 薛嫣早几日就将潇文煜和薛粟都送去了薛府,沇王府外潇允成的钉子暂时还不能拔,未免打草惊蛇,对外只说是孩子的外祖想他们了,所以接过去小住几日。 孩子不在府上,薛嫣自然又有了日日去京郊大营的理由。 反正以前她也是如此,没人会觉得奇怪。 反倒是若孩子都不在府上,薛嫣还整日呆在沇王府,这才会让潇允成生疑。 京郊大营内,越宏面色青白。 薛嫣头一日与他秘密谈话,说潇允成要造反,夏正雄还会带着三千精兵来助他造反。 越宏原本当薛嫣是吃酒吃醉了说胡话,谁知他今日派人提前在京郊附近打探,居然真的瞧见了在红树林中聚集起来的人。 平日红树林那边都没什么人巡逻,因为离城门太近了,一般不会有人在那边闹事。 “将军,这么大的事,为何不直接禀报陛下,却先来同我说?” 越宏想想手下报来的消息就有些心惊,他觉得自己顶不住。 薛嫣把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越都尉,非是我不愿意禀报陛下,实是宫中到处都是太子的眼线,只怕我还没出尚书房,我同陛下的谈话已经都叫太子知道了去。” 越宏平日就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薛嫣这么一说,他也就信了,“将军说的有理,那……那我们该如何做?” 薛嫣一脸严肃,“越都尉,今日之事只能成不能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拦住夏正雄和他的三千精兵,只要他不去支援,宫中就不是太子一手遮天。等我们拦住了他,再带兵去救驾。” 越宏瞧着临危不乱的薛嫣,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点头,“但凭将军吩咐。” …… 潇允成一早就将宫中禁军的布防图递到了楼擎手中,楼擎派了人在京郊接应夏正雄,也顺便把布防图给了夏正雄。 夏正雄拿了布防图简直如虎添翼,远远瞧着京城的城墙,只觉着整个京城都已是囊中之物了。 谁料入夜后,夏正雄准备带着人攻城门时,才至城墙下,就发现城墙上亮起了火把,一片黑压压的人头,瞧着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夏正雄的第一反应是楼擎坑他,但他到底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楼擎若要坑他,大可不必亲笔书信与他。 一定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陛下派人在这城门这堵他呢! 越宏站在城墙上,放声喊话,“夏将军,我敬你是镇南将军,不曾想你也有如此糊涂的一日。你且快快束手就擒,陛下念在你昔年有功的份上,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夏家满门,怕是都要活不过今日了。” …… 与此同时,宫内。 白日里下朝后,潇允成就派了一队人秘密将出了宫门的朝臣们掳走,软禁于他在京城中的一处别院内。 而今日轮防的禁军中,也早就有被潇允成收买了的人,因此潇乾对此事一无所知。 临近年关,宫中人员本就比平日里要杂乱一些,混入一些生面孔也不会有人太在意。 等潇乾被潇允成带人堵在了尚书房内时,都还有些难以置信他的儿子能有这般胆量。 潇允成内心还是有些惧怕潇乾的,因此他干脆没有给潇乾开口的机会,直接命人堵了他的嘴关了起来。 “父皇,我今日做这些,您莫怨。想必您这心中也早就不愿让我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了吧?自从母后去了,您连普通的差事都不愿派给我了。想当年,您这个位置也不是顺顺当当得来的吧?我是您的儿子,自然要有像您的地方。” 潇乾嘴被堵着,目光阴沉极了,瞧着潇允成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在看自己儿子,反而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那种。 潇允成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继续说道,“传位诏书我都差人拟好了,今日您有两个选择。一,盖了大印,日后安安稳稳的当太上皇,尊贵依旧,荣华依旧。 二,今日我担下这杀父弑君的罪名,您便瞧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左右这个位置我是要定了,您是我的父皇,我还是希望您好好活在这世上的。可若您执意不肯将大印交出,那就别怪儿子不孝了。” 两人对峙了许久,最终潇乾同意了将大印交出来。 只是在大印盖下的前一刻,潇长枫仿佛卡着点一般,带人冲入了尚书房。 潇允成身边不过数十人,不消片刻便被完全制住了。 外边没听到一丁点打斗的声响,他根本不知道潇长枫是如何带人闯进来的。 潇乾得到自由的第一时间,就是从墙壁上挂着的剑鞘中抽出了剑当胸刺向了潇允成。 说起来还是潇乾更狠一些,潇允成到底还算给他留了一条活路,但潇乾就如同那蛊中的毒蛇,一旦抓到机会,半点生的机会都不给人留。 他不需要一个日日觊觎他位置的儿子,所以潇允成死了便死了吧。 潇长枫倒是没想到潇乾能如此果决地痛下杀手,看来天家的父子情倒是比那陌生之人还要不如。 刺死了潇允成,潇乾目光阴冷地将染了血的长剑丢在了地上,开口吩咐人把这尚书房清理一通。 只是他吩咐完后,半晌都无人动弹。 潇长枫这个时候轻轻开口了,“父皇,大概你对我今日来救驾的目的有些不清楚,没事,我解释给你听。今日这大印,你还是要交出来的,只不过那传位书上,要换个名字罢了。” 潇乾怔了许久,怒急攻心竟是当场吐了血,“潇长枫!你怎敢……你怎敢!?” 潇长枫眉目冷淡,“父皇,从你将年幼的我弃如敝履开始,就早该料到要有今日了。” …… 薛嫣同越宏站在城墙上,心中如同被架在火上一般。 虽说潇长枫说了许多次,今日定是万无一失,但她还是会担心。 直到约定好的烟花从皇宫的方向升上天空,薛嫣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成了! …… 半月后,坊间都在传言,太子逼宫,当胸刺了景皇一剑。沇王救驾来迟,只赶得上景皇将死,临危受命,成为了大景的新皇。 国不可一日,潇长枫在国丧期间登基,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沈家余孽与整个楼家,改国号承平,后世称其承平帝。 朝中官员大换血,除了此前与沇王府交好的,还提拔了许多有学识的寒门子弟,其中甚至还多了好几个女官。 国丧国后,潇长枫册封潇文煜为太子,以皇后之礼迎薛嫣入宫。 皇后的册封礼上,潇长枫不但与薛嫣并肩而立,且薛嫣并非身着皇后制式礼服,反而穿了一身银甲红袍。 潇长枫命人献给薛嫣的也不是历代皇后视若珍宝的凤印,而是能调动五十万大军的兵符,这相当于整个大景一半的兵力。 他要与她平坐这江山,潇长枫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唯一能想到的,对薛嫣最好的方式便是让她成为举国上下最尊贵的女人,包括他在内,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无人再敢伤她。 他会做她手中的刃,斩落每个妄图欺辱她的人。 自此,承平帝终其一生,后宫中有且仅有薛嫣这一位皇后。 潇长枫继位四十五年后,薛嫣突生急症,尽管潇长枫遍请名医,依旧没能医好薛嫣。 两个月后,薛嫣在潇长枫怀中停止了呼吸。 当夜,潇长枫写下传位诏书,独自抱着薛嫣的尸体出了宫,策马去了薛府的旧址,在他初见薛嫣的那间屋子里,饮剑而终。 后来被人发现时,他在一片血泊中,紧紧拥抱着薛嫣的尸体,面容安详,唇边甚至还带着放松的笑容。 …… 我说过,没有你的人间,我一刻也不想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