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瓷》作者:明济 文案: 江令瓷是宁国公府嫡女,自幼丧母。她乖乖巧巧,温软可爱,得宁国公府众人欢喜,却引得他人嫉妒,遣人将其卖至人贩子手中。 多方辗转,最后被卖至苏州烟花之地凝香阁,当做扬州瘦马训练,受尽苛责。 温软乖巧的女孩儿变得缄默内敛。 几月后,女孩儿成功逃出凝香阁,遇到江府太夫人出行,太夫人丧子之痛,悲苦伤感之下,收养了江令瓷。 一场发烧,夺去前几年的记忆。 再次入京,已是哥哥科举之时。 江令瓷从未想过,自己不是江家的女孩儿。直到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停在江府门前,管家面带微笑,告诉江令瓷,自己是宁国公府的女孩儿。 小剧场: “我不想喝药。”少女乌黑的大眼看着眼前漆黑的药汁,再抬眼看看面前满身冷气眼中却无比温柔的男人,瓷白的小脸上都是抗拒,双眉紧紧蹙起。 “喝了可以多吃一盘点心。”男子也蹙着剑眉,可眼中都是柔意,温声对少女承诺说。 “用过午膳再喝!”少女见男子不为所动,想办法继续推脱。 男子不由无奈,每日劝瓷瓷喝药都比打仗辛苦。 小剧场2: 宁国公姜安远而立之年丧妻丢女,心灰意冷之下,请旨前去凉州镇守边疆。 直到八年后,胡国向大周俯首称臣,陛下下旨召其回京。 尽管不愿意回到伤心之地,可家中母亲还在等着,女儿也还没有下落,姜安远带着长子次子回京了。 却不曾想,在一次宫宴上,能够看到京都新贵家中的姑娘,与自己祖母年轻时甚为相像,大吃一惊! 姜安远:这怕不是我女儿! 大哥:这怕不是我妹妹! 看到你第一眼时动了恻隐之心,此后我的余生就都与你有关。 食用指南: 1.女主有病(生理和心理都有),之后会治愈 2.背景架空,主线救赎成长,也有感情线 3.女主玛丽苏,剧情逻辑皆为女主服务 一句话简介:娇软国公府小姐×清冷强大世子 立意: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令瓷,陆衍 ┃ 配角:江景颀,江应明,陈氏,郦家众人等 ┃ 其它: 第1章 幼时 苏州江家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梨花纹的帐中江令瓷双眉紧蹙,额上冒出点点滴滴的汗水,浸湿了脸上细细的绒毛。 梦中是苏州有名的秦楼楚馆凝香阁,笙歌燕舞,脂浓粉溢,处处都充满了脂粉豪奢之气。 凝香阁后院的柴房里头,月光努力的穿过木质纱窗透射进来,小小的江令瓷安静的坐在冰凉的地上,眼眶红肿,白净的脸上有着几道红痕,还有几处明显的黑色,显然是蹭到了地上的灰。 “吱——”紧闭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来人身穿水红色立领的沃裙,眼中透着精明,掐着嗓子对地上的小女孩说:“哟,醒了?想好没有,只要你乖乖地听妈妈我的话,跟着先生学些东西,你想要的什么芙蓉糕,马蹄糕我都会给你的。” 本来买这个小女娃来就花了不少钱,一两银子,是其他女娃的几倍呢! 要不是看着她肤色白皙,从小就粉雕玉琢,长大了肯定是个顶顶儿的美人,我可不会花这冤枉钱,好好□□一番,能卖不少钱吧! 这小女娃太倔,虽然安静,但是跟着女先生学琴学舞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动,打她也只会一味地哭。况且她着身子如此娇弱,将将来了两月,就请了多少次大夫,喝了多少药! 如今关到柴房让她好好想想,饿着她,日后还不是会乖乖听话! “妈妈,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你就让我吃饭吧!”江令瓷软软嫩嫩的嗓音响起,带着软软的哭腔,虽然不过四岁,但是已经知道些事儿了,只想先哄着老鸨,之后再找机会逃出去。 “这就对了嘛!赶紧回房吧,我之后会让人送些吃食过去的。”芳绫妈妈听到这句话,喜笑颜开。 我就说嘛,我□□过这么多瘦马,像这丫头这一种,随随便便给点苦头吃,便会乖乖听话了。 “谢谢妈妈!”江令瓷乖巧的不行,原本就瓷白的小脸上更为苍白,一日没有进食,她也快要撑不住了,现如今吃饭才是最重要的。 意识逐渐模糊...... 梦中场景忽的一变,仍然在凝香阁,一双素白的小手推开门,外头微雨绵绵,。 因是白天,夜晚接客的凝香阁后院连带着前院都静悄悄的,无人看守。小令瓷往外探了探头,往四周瞧了瞧,赶紧跑出院子,一边跑一边往后看,似乎是在确定没有人追上。 小令瓷跑出凝香阁,柔弱不堪的身子已经有些撑不住,小手扶着胸口攥紧,雨水淅淅沥沥的落在小令瓷苍白的脸上,浑身都湿透了,往后看了一眼,看了看凝香阁,最后跑进了雨中。 “快!后院那位小娘子跑了,快追回来,不然芳绫妈妈非得扒了我们的皮。” 大约走了一刻钟,快到城门时,小令瓷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瓷白的脸上满是惊慌,看了看四周,恰好有茂密的草丛,恰好能挡住自己的身体,小令瓷费力的钻进草丛。 “赶紧的,方才路人说看到那小娘子往那边走了。”手指了指一边,领头的人催促身边的人,顾不得身上被雨淋湿的不适,几人都往前追了。那边是城中商铺最密集的地方,最适合藏人,据说那小娘子身子娇弱,怕是跑不出苏州城。 躲在草丛里,小令瓷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用手攥了攥身前的衣衫,等了一会儿,慢慢的挪出去,朝着反方向走了。 终于走出城门了,凝香阁众人应该都想不到自己会出城,这般想着,小令瓷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了些。 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小令瓷也不知自己能去哪儿。 原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没有祖母,没有何嬷嬷,没有人愿意要她了.....想着想着,小令瓷眼眶迅速红了,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边滑落,与雨水混在一起。身子最后撑不住,倒在了一旁的槐树前。 明月高高挂在天边,窗外传来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在安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一阵风吹过,床边帘帐微微掀动,江令瓷猛地坐起,汗水微微浸湿衣裳,碎发浸湿,粘在苍白的脸上,自己....这是做的什么梦?竟如此真实,仿若是自己小时候的事,可自己不是江家的女孩儿吗?从小就在江家长大,况且祖母断不会让自己流落至这般境地的。 “姑娘,您这是梦魇了吗?怎么忽然醒了,奴婢给您端杯茶水来吧!” 梨花纹床帐外传来江碧的声音,带着点点的模糊,想来是还不大清醒。 “不必了,我这就睡。”朝外头说了一句,江令瓷缓缓躺下,合了合中衣,不要想了,这般怪力乱神的东西,可信不得的。 慢慢闭上了眼睛,纤密的睫毛微颤,似乎还沉浸在梦中。 翌日,青山暖日和风。 院子中晶莹的晨露安静的呆在一片片碧绿的叶子上,折射着天边淡淡的曦光,将整片院子都照亮了一点。 晨风拂过,带来淡淡的草木香。 “姑娘醒了吗?”江碧放缓放轻了声音,问着帘帐中的少女。 床榻上的少女身着白色的衣衫,身上掩着薄薄的一层床被。 十二岁的身子已经微初初长成,一头青丝如瀑,静静倚在少女腰间,微微露在床被外的小手洁白如雪,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少女精致艶丽的面容,但那瓷白的肌肤让少女看起来有了几分病态。 “醒了!”江令瓷早已醒来,只是忍不住回想昨晚那个诡异又真实的梦境,这究竟是真的,还是.... 江碧给江令瓷挽了一个松松的凌虚髻,敷上淡淡的脂粉,之后给江令瓷换上青烟翠雾般的罗衣。 衣衫笼罩着江令瓷轻盈的身体,整个人变得更加纤弱了。 要江碧说,自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过柔弱,据说这是打娘胎里就有的毛病了。 “姑娘,药已经煎好了,先喝药吧!”江碧帮江令瓷微微理了理领口和袖子,转过身,拿起梨花木桌上的一碗黑乎乎的药,就要递给江令瓷。 江令瓷仿若没有听到江碧的话,只是眉头蹙起,但脸上全然是抗拒,沉默不语。 “姑娘,还是先喝药了吧,不然等一下去老夫人的屋里问起奴婢又要挨骂了。”江碧只是哀哀的看着江令瓷,眸中都是祈求。 江令瓷看不得江碧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只得拿起药一口喝了下去。 “走吧!”江令瓷温声地说了一句,眸子淡淡,脚步轻移,率先走了出去。 江碧早已习惯了,姑娘自幼就喝药,睡觉都不安稳,更何况清晨起身还要喝药,这样的人生有何意思呢。 但过了喝药的时段,姑娘便十分乖巧的。 江令瓷走出院子,沿着青石小径走向祖母陈氏的院子。 早晨的一场春雨沾湿了轻尘,青石小径周边的树木枝叶翠嫩一新,空中的尘埃少了,江令瓷闻着春的气息,也有点舒适。 苏州位于江南,苏州园林也是一绝,江南本就钟灵毓秀,有了园林的苏州就更加秀气了,多少人前来苏州就是为了领略园林之景。 杏花春雨江南,经过多次的开发,苏州早就成为发展得十分繁华,苏州城中屋宇相连,没有什么空地;即使在河汊子上,也架满了小桥。 市井之中,房屋鳞次栉比,都是些商家在叫卖。如此富裕之地,也不少伴生的产业,“养瘦马”便是其中一项,将幼女买来经过一番□□之后高价卖出,便是他们的盈利方式。苏州城有些穷苦人家实在过不下去,便会将家中女子卖出。 □□是苏州城的大族,千百年来在江南一带耕读,在江南享有很高的声望,更何况家中子弟世代读书,历届科考都有江家人的一席之地,家族中不少人在官场之中,只是官位大小只差罢了。 江应明是江家旁支,也仅仅是一个私塾先生,虽比不得嫡支豪奢,但也算是小康之家。 分家时也得了一个郊外的庄子,几分薄田,也还算富庶。 这也要归功于江南的土膏肥沃,江水灌溉,才使得姑苏一带每天都有大丰收。像是岭南,凉州那一带,土壤贫瘠,旱涝皆有,每年都不知要朝廷送去多少的赈灾粮食。 一家四人再加上几位奴仆,靠这些度日,也将将够了,江应明与陈氏从不追求那等的富贵,只想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江家住的房子不算大,只有分家时被分到的二进的房屋,还在郊外,带着几亩薄田。 江应明在姑苏也颇有声望,学生每年送来的束脩也够一家子的开销了,有几位下人在家中服侍。 要江令瓷说,在郊外的院子,带着几亩田,便是再好不过了,可以自由自在的潇洒,而不是和城里的姑娘一样,每天被拘束在家,多无聊呀。 即便自己身子羸弱,并不经常出门,但郊外的空气十分清新,也有利于自己养病。 江令瓷带着江碧走过游廊,穿过一个月门,再绕过一座小小的假山,不过短短一刻钟,也就到陈氏与江应明居住的地方了。 江令瓷缓步走进中堂,江家不似其他世家大族有那般多的礼节,况且家中也没有那么多下人可使唤,于是江令瓷没有经过通报就进了陈氏的屋子。 可陈氏怎么说也是杭州陈氏家族的嫡女,在家里头因着自家的境况和江令瓷的身体,能免掉的礼节都免了,是以出门在外江令瓷的礼节还是周到的,旁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江令瓷微微福了福身,“给祖母请安!” 陈氏微微一笑,“快起来吧!” 第2章 哥哥 “不要打瓷瓷,瓷瓷会听话的………… 少女腰间挂着精美的佩玉,拖着薄雾般的裙裾。 海棠色的沃裙使少女显得柔美和顺,苍白的脸上施了脂粉,使人更有气色了。 回想起遇到江令瓷的那日,陈氏不由微微走了走神。 陈氏嫁入江家多年来也就得了一个长子江世祥,可惜天命不公,在江世祥弱冠之年一场风寒夺了他的命,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儿半女。 陈氏整日哭泣不已,以泪洗面,江应明自然也不好受,心中郁结无依,愁容满面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在族里过继一个孩子到江世祥名下,百年之后也有人会祭拜祭拜他。 在族中挑了又挑,最后决定过继江景颀为自家长孙,那时恰逢江景颀母亲因病离世,江景颀又是遗腹子,他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且江应明一看江景颀便认为江景颀聪慧。是以江应明与陈氏商讨一番,与族老禀明,在家族中过继了江景颀。 那日正是江世祥的忌日,陈氏可怜她那苦命的孩儿,便前往广德寺供奉长子往生牌。 “轰隆隆——”雷声轰鸣,沉闷又迟钝的低低滚动。 倏而,雨从空中洒向各个角落,渐渐的变大。 “夫人,外面雷动了,我们还要去吗?”时嬷嬷等着外面的动静,望向一边低低念佛的陈氏,自少爷离世,夫人便一直如此。 前几月刚刚从族中抱养了小少爷,夫人的笑声也多了起来。 可今日是少爷忌日,夫人自然是不好受的。今日老爷在家中祭奠少爷,夫人就想着去广德寺上香,为少爷祈福。 陈氏紧闭着双眼,拨动着手里的佛珠,一言不发。 时嬷嬷叹了一口气,掀起门帘对外头赶车的车夫说了句:“走吧!” 两人走到广德寺为江世祥上香后,和小和尚稍微话聊了几句,添了香火钱,便归家了,家中江应明还在等着呢。 途中约莫走了两刻钟,车外传来车夫略微焦急的声音:“夫人,前面有一个小女娃倒在地上了。” 时嬷嬷掀起帘子一看,的确有个小女娃,身上穿着的是上好的丝绸缝制的衣裳,冷冷的雨滴落在她的身上,鬓边黑色的发丝黏在了微微发红的脸上,小嘴紧紧抿着,那脸一看就是极艶丽的,长大后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夫人,你看这.....”时嬷嬷探询的目光看向了陈氏。 陈氏仍然没有睁眼,只说了一句,“抱这孩子上来吧!”陈氏本就是一个慈悲的人,长子离世之后,更是看不得人受苦。 车夫闻言,赶紧将小令瓷抱上了车中。 看到小令瓷的眉眼,时嬷嬷有些愣住了,即便是完全不同的皮像,可这眉眼竟与离世的少爷像了七分。 时嬷嬷摸了摸小令瓷的微红脸,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热,“夫人,这小女娃发热了!” 陈氏也睁开了眼,看着小令瓷,怔了怔,她也看出了小令瓷的眉眼与长子有几分相似。 “赶紧归家吧!找个大夫来看看。”陈氏伸出,指尖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小令瓷的脸,吩咐时嬷嬷。 夜晚风声沙沙的吹过,吹落了一地的梨花,世安苑内灯火通明。 “大夫,这姑娘怎么样了?”大夫正把手放手小令瓷的手腕处,细细把脉。 陈氏就已经着急的问出来了。先不说陈氏本就是慈悲心肠,且这孩子眉眼与长子有七分像,陈氏就舍不得她受苦。 江应明此时也在一遍瞧着,江应明本就是学习圣人之道,最讲究的就是“仁”。江应明对旁人也都是温和中带着严肃的。 更何况看着小姑娘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有些心疼,眼中不免也带上了几分焦灼。 大夫沉吟一番,摸了摸白色的胡须,慢慢的和陈氏说:“贵府姑娘这是由于淋雨导致的发热,且我看小姐的脉象,小姐打出生就身子羸弱,要长期喝药将养着才是。至于这发热,我会写方子,稍后去抓药服下四五贴就行了,一般人两三贴便能痊愈,只是小姐身子过于虚弱,怕是要多喝几贴药。” 陈氏听了大夫的话,向时嬷嬷挥了挥手,示意时嬷嬷出去与大夫抓药。 “祖母.....祖母...瓷瓷不要被带走。”就在此刻,小姑娘表情忽然痛苦,其中还带着几分急迫。 陈氏眉头蹙起,与江应明对视了一眼,都十分的焦急,这孩子怕是想到以前的事了。 陈氏紧紧的握住小令瓷的小手,将小令瓷抱到自己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小令瓷的背,让她平静下来。 “我会乖乖听的话,不要再打我了...”几息过后,小令瓷再次出声,软软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双手还不住的在空中晃动,似乎在抵抗着什么东西。 “不要打瓷瓷,瓷瓷会听话的……” 陈氏眼眶都红了,这孩子是受了多少苦啊,她柔着声音哄:“祖母在这儿呢!瓷瓷不哭.....” 小令瓷终于安静的依偎在陈氏的怀中,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可怜不已,还忍不住拿嫩生生的小脸蹭了蹭陈氏,终于安稳的睡着了。 如此过了三四天,小令瓷那发热都没有退下,比大夫说的三四贴要还要多上几贴,陈氏日日守在小令瓷的塌边,江应明也是一回家就来看望小令瓷。 两人对这眉眼与长子有几分相似的孩子总是忍不下心的。 到了第四天夜间,小令瓷终于退了热,江应明和陈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翌日,小令瓷醒来之后沉默不言,一问三不知。 陈氏急得催时嬷嬷去请大夫,大夫只说是发热太久了忘了先前的事。 陈氏与江应明早就商量好,若这孩子不知道自家在哪儿,便收养她作为长子的女儿,眉眼与长子这样像,又让自己碰到了,想来也是缘分,况且早就过继了一个颀哥儿,现在多样一个也没什么。 只是令瓷身体虚弱无比,艶丽的小脸尽是苍白,以后要多好好养着。 小令瓷忘了先前的事倒也好,看她这几日的梦话,怕是经历了不好的事,如今就在自己家中住下吧,陈氏想着。 陈氏与江应明一商量竟然小令瓷称“瓷瓷”,虽并不知道是哪一个字,但小令瓷身体不好,就要“瓷器”的“瓷”。 再跟了这一代的字辈“令”字,那就名为“江令瓷”,这也是江令瓷如今姓名的由来了。 “祖母......哥哥何时回来?”江令瓷看问了两遍,陈氏仍旧是呆呆的样子,又问了一遍。就连身边的时嬷嬷也忍不住提醒了陈氏。 陈氏终于神智慢慢回笼。 对着江令瓷笑了笑:“你哥哥或许不久后便到了,他今日可是早早就起来赶路了,寅时就出发了。这几月就在家中温习,直至乡试。” 不管当年的瓷瓷如何的冷淡,这几年在自己和老爷、颀哥儿的温暖下也变得温软乖巧。 “好!”江令瓷软软的应了一句。 “我们先用早膳吧!你祖父一大早便出去了,应是学堂里有些什么事?我们就不等他了。” 陈氏笑意温和,扶着时嬷嬷站了起来,率先走到八仙桌旁坐下。 江碧赶紧出去端了早膳进来,有大枣熬的粳米粥、枣泥山药糕、豆腐皮的包子、奶糖粳米粥,还有一小盘清炒青菜。 江令瓷看着江碧把盘子一一的端上桌。 她喝药多年,每天都与那苦涩涩的药作伴,胃中对什么食物都已经没有知觉了,对她来说,吃什么都一样。 只是,可能是生病的人的通病,她还是最讨厌吃青菜。 陈氏知道不催促江令瓷,她是只会吃粥的,对她来说只需要稍微吃一点就好,有饱腹感就好。 所以陈氏自己拿过了青花瓷碗,盛了一碗粳米粥给她,大夫吩咐瓷瓷不能多吃有糖的食物,可瓷瓷最爱吃,若是不阻止,瓷瓷可能就会自己盛奶糖粳米粥了。 之后又拿了公筷夹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和豆腐皮的包子,还有几筷子青菜。 “吃吧!”陈氏温柔的看着江令瓷,催促她动筷。 “谢谢祖母,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了。”江令瓷弯着杏眼,糯糯的开口。 要是你自己来拿,还会吃这么多吗? 陈氏暗暗的想着,面上仍然带着慈爱的笑。 果不其然,她看着江令瓷喝了一口粳米粥,之后拿筷子轻轻一拨,就把两片的青菜拨到了一边,豆腐皮的包子也被抛弃在一边。 江令瓷满意地看了看,尝了一口枣泥山药糕,继续喝粥。 陈氏内心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只是自己吃自己的,时不时看着江令瓷。 让一个把药当成饭来喝的人吃饭,也很痛苦吧! 江令瓷喝了大半碗粳米粥,吃了半块枣泥山药糕就放下了筷子,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都只是填腹的东西罢了。 最后终究是抵不过陈氏的眼神,洁白的手微微一动,还是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青菜。 陈氏的表情终于好了,笑吟吟说:“这就对了了,你身子不好,大夫说要多吃些果蔬。” 两人用膳过后,又走回了正厅坐下,时嬷嬷端来两盏茶,陈氏问着江令瓷的起居。 倏而,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大少爷回来了!” 自收留了江景颀与江令瓷后,江应明与陈氏也分家出来了,江应明吩咐下人喊自己与陈氏老爷老夫人,江景颀和江令瓷为大少爷和大姑娘,重新在家中排了辈分。 江令瓷眼前一暗,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头想要倾泻而进的阳光,大步流星的走进正厅。 江令瓷发自内心的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第3章 病了 窗外凉风起,屋中令瓷病…… 皎如玉树临风前,羽扇纶巾才气佼,形容的就是江景颀。 江景颀修长的身躯身着墨绿色衣衫,将头发挽起,用玉簪定好。 身后跟着随从山青,山青微微弓着身体,手上拿着江景颀的书箱。 江景颀走进厅内,先是拱起手对陈氏一拜“给祖母请安。” 之后便立即转向了江令瓷,温和雅煦,笑着轻轻唤道:“瓷瓷,哥哥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可有把该带的都带回来了,可不要落了东西在书院,往返拿东西也实在是劳累。” 陈氏看着孙子回家,也很高兴,想起什么,赶紧问了一句。 嫁给江应明这么多年,自然知晓乡试用书多的是,若是少了些什么,就难以温习课业了。 “都拿回来了,劳祖母费心了。”江景颀笑着回陈氏的话。 在陈氏和江应明的教导下,江景颀习的是圣人之道,平对外人都是十分温和。 可温和之中还是带了几分疏离感,但对家人江景颀都是真心诚意的。 祖父祖母与瓷瓷都是真心待他的。 “这几月要好好温习课业,不可急躁,心态稳定即可。” 陈氏还是不放心,即便对江景颀有十分的信心,也还是想要多嘱托几句。 “我都知道的。”江景颀目光明亮,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抬头看向江令瓷,一向对旁人温和疏离的眼底染上几分暖色。 “瓷瓷在我去书院这几月可有好好吃饭。”声音中有着对妹妹的关怀。 江景颀自七岁就陪着江令瓷长大,是知道他厌恶吃饭的,因此回家对江令瓷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有的。”带着几分心虚,江令瓷垂下了眼睫,嗓音闷闷的。 江景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并没有说实话,也没有过多的问,只是更加心疼了。 妹妹吃不下饭,还是身体的原因。 江令瓷更心虚了,虽然哥哥疼自己,但是每次多会让自己多吃点饭。 “用过早膳了吗?要在祖母这里再吃些吗?”陈氏看着两兄妹,慈和的眼中闪了闪。 瓷瓷最听哥哥的话,这下终于能让瓷瓷多吃饭,问了一句。 “哥哥回来还没有整理好一些衣物和物品吧,先回房收拾吧!” 江令瓷闻言,自然听出了祖母的意思,眼巴巴的看着江景颀,恳求他不要答应。 江景颀眼睛瞥了一眼江令瓷,说:“孙儿还是先回房收拾吧,晚上再来陪祖父祖母用膳。” 一般只有这时候江令瓷才有孩子气的一面。 银月悬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的梨树下,柔辉四溢。 用了晚膳后,江应明将江景颀叫来了书房。 江应明负手站在书桌前,面容严肃。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江景颀坐下。 “这次乡试你可有把握? 听闻这次的乡试是圣上指派礼部尚书于时闻到苏州府来巡考,庄先生似乎对其文峰颇有了解,他可有说了些什么?”江应明直戳了当的问江景颀。 江景颀沉吟,而后对江应明说道:“庄先生昨日与我们说于大人为人最是刚正不阿,最喜好正直之人,不必可以的去攀附,只需在乡试时好好的展现自己的才华便可。” “如此说来,这次乡试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江应明闻言,终于放了放心。 江南一带,最不缺的就是豪奢世家,前朝曾有世家贿赂主考官之事,后被查了出来,都落不得好处。 此后江南科考之风肃穆多年,可近年来还是有人去贿赂考官的,不说得个第 一回来,中举还是没问题的。 江应明最担心的就是今年乡试有此种事件发生,江景颀因这些事被耽搁。 “祖父放心,孙儿此次必定拼尽全力。”江景颀拱了拱手,对江应明郑重的说道。 此前的童试和院试,自己故意藏拙,最后得的名次也是普普通通。 但此次关乎明年的春闱,无论如何也不能藏了。 江应明在江景颀三岁时就开始给江景颀启蒙,江景颀自小便聪慧,但江应明一家怎么说也是旁支,总不好夺了嫡支的风头。 江景颀也知道这个道理,小时候进江家私塾便懂得藏拙,之后进了书院,书院中江家的人多,其他江南豪门望族的子弟也多,自家没有他家势大,所以在书院中也愿意继续藏拙。 之前的童试和院试也并不突出,只是普普通通、不高不低的排名。 但是陈氏、江老太爷和江令瓷都知道,江景颀的能力不止他表现出来的那样。 这么些年的藏拙,几月后的乡试也不用再忍了,之后便是直达京都,也不用忌惮着家族的人了,没准族老还会高兴族中有此等人才。 “如此变好,天色也不早了,早些回房歇息吧。”江应明满意的抚了抚发白的胡须,让江景颀回房歇息。 “孙儿告退。”江景颀对江应明作揖,退出了书房。 之后下了十来天的雨,春雨如油,即便是暮春的雨对农家人来说也是不错的。 如今这雨也下了好几天,是个好兆头,想必今年庄稼收成定不差。 江令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披上一件淡黄色梨花纹披风,静静的坐在窗边吗,手上拿着一本山鬼游记之类的闲书,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江应明是私塾先生,况且江南一带不像其他地区这般严苛,江南经济文化发展,闺秀也如男子那般读书识字。 近些年,闺秀们结社联吟的情况已经十分常见,江应明自然不会拘着江令瓷识字,给江景颀启蒙时也带上了江令瓷。 “姑娘,你怎么能在窗边吹风呢,过后发热又不好了。” 江碧走进屋,看到本在塌边的江令瓷做到了窗边,顿时一阵心慌,这若是发热,又要多喝几贴药了。 姑娘本就每日都需早晚喝药,病了还不得多喝几贴啊。 江令瓷淡淡的笑了,对江碧说:“你姑娘我哪有这么脆弱,不用慌张。” “姑娘你就是不重视自个儿的身子,你要是今晚发热,老夫人和少爷哪能饶得了我啊。”江碧看着江令瓷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心急,赶紧走到窗边将红木雕花窗户关上,遮去了窗外那一片竹林的景色。 雨水拍打在脸上的凉意没有了,江令瓷也只得走回塌边继续看书。 江令瓷笑意淡了,眼眸中满是对自己的不满,这般破落不堪的身子,存活世间还不是拖累了家人。 尽管江家是小康之家,江令瓷也直达因为自己的病陈氏和江应明操碎了心,这些年看病吃药的花销这般大,家里的存银还有多少也未可知,如今哥哥又要上京赶考,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合了合身上的中衣,本就白皙细腻的皮肤,在中衣的笼罩之下显得更加晶莹白皙。 江令瓷感觉有些眩晕,软软的笑了,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抗拒,拿起桌上的瓷碗,仰头一口喝完。 努力忽略口腔中苦涩的味道,江令瓷慢慢的走到床榻上躺下,闭上乌黑的眼瞳。 江碧将窗关起来后,转身就看到八仙桌上一定空白见底的碗,有些纳闷,姑娘最不喜喝药,今天竟然不需要劝就自己喝了药。 往床榻上一看,江令瓷已经睡了,呼吸浅浅,精致的小脸上有些粉嫩。 江碧没有在意江令瓷小脸的微微红晕,掖了掖被子,就到外面的暖阁了。 第二日,天色已然大亮,江碧走到床榻边轻轻唤道:“姑娘,该起床去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陈氏怜惜江令瓷日日喝着药,也不便来回走动,就只让他十天去请一次安,该有的礼还是不能废的。 平日里江令瓷不去请安也会在晚间配陈氏吃饭,今日是请安的日子,怎么反倒起晚了。 “姑娘?”江碧试探性的再次喊道,用手拍了拍江令瓷纤弱的肩。 江令瓷梦中听着似是有人喊她,脑袋晕晕胀胀的,不想理会,糯糯的嘟囔了一句什么,在梦中微微转了转身。 江碧看着翻身的姑娘,往常瓷白的脸上布满红晕,伸手一探,手上传来炽热的温度。 江碧面上浮现懊恼的神色,这可着急坏了。 “昨晚吹了一会儿风,怎么就发热了?” 江碧急得直跺脚。赶紧跑出去找老夫人禀告此事,快找大夫来才是。 听闻江令瓷发热,陈氏连忙让人去请了大夫,带着时嬷嬷赶往云摇居。江应明此刻还在学堂里,只能着人去告知。 江景颀今日说要去书社买些书,这会儿也找不到人。 陈氏扶着时嬷嬷的手急匆匆地走进云摇居,看到江令瓷小小的一团躺在床榻之上,心中一疼。 用手摸了摸江令瓷,怎么烧的这般严重。 “大夫来了吗?”陈氏焦急的问着时嬷嬷,时嬷嬷也很着急,从江碧手上拿过帕子,沾了沾水,敷到江令瓷的额间。 “已经让人去请了,应该快到了。”时嬷嬷手上动作不停,回着话。 “这是怎么回事,昨日晚间用膳时不是还好好地吗?”陈氏眼神看着江碧,语气之中有着急切也有怒气。 “都怪奴婢不好,昨日用完了膳回来下了雨,奴婢没看住,拿药回来的时候姑娘就坐在窗边吹风。” 江碧急得直跪下,带着哭腔与自责,赶紧向陈氏认错。 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陈氏只能祈祷大夫快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一直以来都为江令瓷调养身体的张大夫,他一直都照看这江令瓷,对她的病情最是清楚不过了。 江碧小心的把江令瓷的手拿出被子,苍白的小手静静的安放在床沿。 等江碧将一小方帕子盖在手腕上后,张大夫把手搭在了江令瓷的手腕上,眉心慢慢的皱起。 这江家的姑娘从四岁那年起就是被他照料身体,他知道这些病是小姑娘从娘胎里就有的。 每次到江家都看到苍白的小姑娘乖乖软软的坐着,看病喝药的流程一点也不生疏。 他也不住的叹息,江家姑娘自小乖巧听话,又生的美,怎么就有体弱的毛病。 唉!都是命啊! “姑娘许是昨日吹了些风、淋了些雨,寒风入体,体内一时调转不过,导致积热过多,这才引起了发热。老夫这就为姑娘写药方子。” 张大夫细细的把完脉,想起昨日的春雨,立刻就明白了了 江令瓷的病因,仔细思索一番,就写下了病方。 “谢谢大夫,江碧,送一下张大夫,顺道捡几贴药回来。”陈氏听完朝张大夫道了谢,吩咐着江碧去捡药。 第4章 诗会 那病秧子来,不会过了病气给我们…… 江令瓷昏昏沉沉的睁开双眼,杏眼迷蒙。 “姑娘醒了。”看到江令瓷醒来,江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姑娘黄昏时就退了热,只是一直昏沉的睡着,中途少爷归家来看过一次。 但是哥哥在妹妹房间待太久总是不好的,略微看了看,确定江令瓷已经无大碍,江景颀就走了。 少女脸上的微红已经消失,又回到从前的苍白。 但对江碧来说,苍白总比红彤彤的脸好。 “姑娘行了就先喝些粥吧,还有老夫人吩咐厨房炖的鸡汤。” 江碧动作迅速的帮江令瓷放好靠枕,将江令瓷扶起,走到外间拿粥和鸡汤,舀了一勺就要喂江令瓷喝下。 江令瓷躲避的逃开伸到眼前的鸡汤,黑发随着少女的动作飘了一下又落回了原处。 披在肩上的黑发显得少女的脸更加小巧精致。 “我自己来吧!”声音闷闷的。 即便有些不想喝,但知道抵不过,便伸出手接受江碧手上的瓷碗。 自己喝比较快,痛苦也比较少,若是让江碧一口一口的喂,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喝完。 “姑娘,你以后可不能在下雨时在窗边吹风了,昨日吹风,今日就发热了一整天,老太爷老夫人和少爷可担心坏了。” 知道江令瓷的习惯,江碧顺势把瓷碗递给江令瓷,还一边嘟囔着。 “好!”江令瓷知道自己发热,江碧定是受了不少责骂。 喝了小半碗,将瓷碗递给江碧。 “姑娘这就不喝了?”江碧有些愣愣的。 姑娘平日里喝的就是这么多呀,自己可没有舀太多,怎的今日喝不完了。 江令瓷在江碧愣神的时候就转进了被子里,嗓音软软的,“今日胃口不好,喝不下了!” “哦!”江碧慢慢的点了点头,走出了里间,忽然看到托盘里的白粥,敲了一下脑袋,“姑娘还没有喝粥呢!” 往里看了一眼,江令瓷呼吸平稳,应该是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道姑娘会不会饿,先热着吧,姑娘若是夜里起来也好直接喝。 第二日,郊外农家早起,袅袅的炊烟已经吹至清净澈蓝的天空,空气中还有些微微的凉意,曦光微微升起,照射这一大片的天地。 乡试备考,江景颀一大早就起来读书了。 读毕,江景颀一大早就来云摇居看江令瓷。 江令瓷已经洗漱好,只是仍然躺在床上,早晨的风微凉,还是不要出去受寒了。 知道妹妹最喜欢赖床,即便洗漱了也要躺回床上,在人通报之后,江景颀进里间见到江令瓷在床榻上也不惊奇。 “瓷瓷今日感觉可还好?”少年声音和煦温暖,让人如沐春风。 “都好了,哥哥不必担心。”江令瓷笑弯了杏眼,眼中似有星河。 “日后可不能在下雨时吹风了。”江景颀看到江令瓷软软的笑,忍不住揉了揉还没有挽起的发丝。 软软的,终于知道为什么祖母小时候这么喜欢摸妹妹的头了。 江令瓷小眼一瞪,奶凶奶凶,声音细细,“哥哥不要摸头,以后要长不高了。” 江令瓷的声音带着“杀意”,江景颀颇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 “嗯,不摸了。那你以后可不能吹风了。” “知道了,哥哥事真多,快回去温习课业吧!” 江令瓷知道哥哥关心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嗔了一句,赶紧下逐客令,不然自己可能就要听哥哥唠叨了。 “还管起哥哥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不碍你的眼了。” 江景颀笑着和妹妹玩笑了一回,就回书房了。 乡试所考内容颇多,不多花些时间温习,可能就会有遗漏的地方。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江令瓷每日绣绣花,看些杂记,在晚间时去世安苑配 陪祖父祖母用膳,除了每天都要喝那苦苦的药,还是很惬意的。 直到有一日午时,江碧拿着一张印有杏花的贴子走进来。 “姑娘,徐家姑娘给你送帖子来了。”江碧一边说着一边将贴子递到江令瓷的手上。 “姑娘,难道是徐姑娘又请你去诗社了。”江碧看着江令瓷的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试探性的问道。 姑娘最不喜应酬,前几次徐姑娘递帖子过来就是想请姑娘前去诗社,姑娘不想去都以抱病在床推拒了。 江家人口简单,姑娘不喜欢处理这些复杂的关系也正常。 江南自古开发,早已经是钟灵毓秀之地,山川清淑之气钟情男子,亦钟情于女子。 在江南,不仅男子能够识字读书,有些富庶的家族女子也可以。 只不过男子能科考,女子不能罢了。 女子开始结社吟诗,也是一种交际活动,让江南一带的闺秀都认识认识。况且若是谁的诗被夸赞,那便是在世家间出了名,将来也好谈亲事。 每次的诗社都是几位官家小姐之间互相攀比,去了也没意思。 “是!”江令瓷细细的看完贴子上的字,轻轻地应了江碧的话,神色不耐。 “那姑娘这次要去吗?”江碧顺道问了一句,如果要去,该准备的东西也要早早的准备了,姑娘体弱,药丸是一定要先带好的。 “去!”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江令瓷说出来,却又不一样的感觉。软软的话语有着坚定。 前几次不想去称病也就是了,但这次的贴子是怎么说的,除了说春日赏花,还说江姑娘是江先生的孙女,吟几句诗应该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江令瓷虽然不看重自己的身体,也对世俗的名声名望之类的东西看得淡,但是最重视的就是江应明、陈氏和江景颀。 不能堕了祖父的名声。 “啊!小姐不都是不去的吗?若是去了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有些心急,江碧直接问出了声。 “没事的,你下去吧,五日后便是诗社了,先想想看有些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少女微微笑了一下,也没有和江碧解释缘由,吩咐江碧下去了。 五日后,江令瓷一早就起身洗漱穿衣,江令瓷选了水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裙。 绿色显得江令瓷更加瘦弱了,江碧本来不想姑娘穿这么素淡的颜色,可姑娘就是坚持要穿水绿色的衣裳。 江令瓷还是知晓写道理的,祖父不是官场之人,家中也不是富商大贾,有什么能和其他家小姐比的。 水绿色刚刚好,不会太显眼,夺了主人家的风头,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目。 江令瓷带着江碧前往世安苑。 “祖母安好!”江令瓷对陈氏盈盈的拜了一下。 “准备好了?前些日子发热,身子可是已经好了,今日去可不要强撑,若真的不适就回来,别人也不会说什么的。” 陈氏关切的看着江令瓷,真的不适就回来,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也还是有些声望的,自然不会为难瓷瓷。 “知道了,祖母不要担心。”江令瓷软软的朝陈氏小小的撒了娇,就走出了世安苑。 这次的诗社活动安排在郊外的明湖边,说是明湖边的宅子是苏州知州夫人的陪嫁,知州夫人出生商贾之家,自然是不缺这点银子的。 四月的苏州正是暮春时节,不少的花都开了,走进明湖周围满眼尽是苍翠欲滴的浓绿,湖边的草地上的新草绿油油的,树枝叶芽也想抽了条儿似的飞长,微风吹过,柳树柔软的臂肢在湖边飞扬。 明湖周围风景正好,百花齐放,徐家能找到这处地方也是不易了。 江令瓷看着外面的风景,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连带那些赴宴的郁闷也消散了些。 虽然从小在郊外的宅子长大,但江令瓷却很少出宅,只是因为江南一带降雨颇多,陈氏等人怕她出门一趟回来就病了,所以很少让江令瓷出门游玩。 “姑娘,到了。”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江碧率先下了车,伸出手,小心地扶着江令瓷下车。 江令瓷头上还带着一顶纱帽,遮住了艶丽的小脸,一阵风拂过,白纱被吹得掀起了一些,江碧赶紧用手将其放下。 这种诗社一般都是女子多,但又是他们也会请些男子来,虽说大周风气开放,女子不戴帷帽出门也行,但是江令瓷还是想带上。 江碧跟着江令瓷走至宅子的门边,低了贴子给守在门外的小厮,小厮赶紧引路。 江令瓷与江碧一直跟着小厮走,这知府夫人还真是富有,只是外面的一处宅子都能装扮得如此奢华。 小厮将人引至一处月门前就停下了。“江姑娘,里面便是此次诗社活动的地点,小的不便进去,请您自己进去。” 江令瓷微微的点了点头,轻轻地朝小厮道谢。 小厮转身匆匆的走了,江家的姑娘一向很少出席城中的宴席,如今看见,虽然带着帷帽,但看着江姑娘纤弱的身形,便知道江姑娘真的如传闻之中的病弱。 这江姑娘的声音轻轻的,可真好听。 小厮这般想着,赶紧走了。 “江碧,我们进去吧!”看着小厮渐行渐远的背影,江令瓷也带着江碧走过了月门,往里面走着。 “孟兰姐姐,听说你今日请了江家那病秧子来诗社。这病秧子不好好的在家养病出来做什么,别过了病气给我们。” 还没有走过月门,一道尖锐的有些细的声音就闯入了江令瓷的耳中。 第5章 刁难 凉州城 江令瓷脚步一顿,站在外面,并没有急着进去,脸上的神色有些淡漠。 “敏玉妹妹别这么说,江家姑娘怎么说也是江先生的孙女,定是文采斐然,这次请到他可不容易呢!” 徐孟兰拿起团扇微微遮住了脸上的笑,嗔了万敏玉一句。 “这还不是徐姐姐可怜它,她自幼病弱,可没有什么朋友。每次看着他巴巴的想和我们在一起玩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 万敏玉拿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轻咬一口,又继续说道。 门外的江碧已经忍不住想要闯进去了,江令瓷伸手抓住江碧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进去。 “姑娘,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江碧脸色着急愤怒,跺了跺脚。 “我们徐姐姐最是心善的,看不得人家落魄,便想要拉人家一把。”另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那是苏州商贾莫家的女儿莫芳如。 江令瓷前几年经常与陈氏到其他家中赴宴,小时候觉得孤单,总想着找人玩。每次都凑上去想要和徐孟兰他们一起。 前几次徐孟兰也还带着她玩,之后便没有了,所有的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都是厌恶的,仿若自己是什么怪物。 那时的小令瓷就自顾自的想,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呢,自己只会带来麻烦,不仅祖父祖母为自己操碎了心,散了多少家财,自己的病还是不能好,旁人看自己也都是厌恶。 这两年渐渐长大也没有和他们见过面,但关系都已经淡了,要不是徐孟兰牵扯到了祖父,自己也不想来这次的诗会。 江令瓷知道他们厌恶自己不只是因为自己体弱多病,怕自己传了病气给他们,还因为自己从小就生的玉雪可爱,小时候就能看出长大后有多美,年长一些的哥哥总是带着自己玩,他们妒忌了。 里面还在说着什么江令瓷已经没有听了,只是模糊的几句传入了耳中。 江令瓷素白的小手脱下了帷帽递给江碧,露出一张精致瓷白的小脸,率先走进了厅内。 看到江令瓷的身影出现,厅内的人都呼吸一窒,倏而,又恢复了喧嚣。 万敏玉怕自己的话被江令瓷听了去,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掩盖自己的心虚。 而其他人大多是第一次见到江令瓷,且见过的,也都是在小时候,这几年已经不大见到江令瓷出席宴席了,所以都有些惊于江令瓷的容貌。 “徐姐姐好,妹妹可有来迟?”江令瓷向上座的徐孟兰道,脸上的笑容浅浅,声音柔和,仿若没有听到之前众人说的话。 “没有,刚刚好,我们正准备到明湖旁边的明芳亭中吟诗呢!”徐孟兰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 “那就好!”江家势单力薄,不可能与知州大人和同知计较,即便听到了那些话也不能做些什么,和江应明等人说还会徒增担忧。 江令瓷本来就知晓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倒不是很生气,神色淡淡。 倒是江碧气的都想直接发作了,江令瓷轻轻的抚着江碧的手腕,平息江碧的怒气。 略微坐了一会儿,徐孟兰便带着一众人前往明芳亭。 “正值春和景明,苏州城中生机勃勃,百花齐放,所以我今日邀了各家小姐前来结社吟诗,大家可驾小艇游湖赋诗,也可在亭中欣赏明湖春色。各位尽兴便是。” 徐孟兰作为诗会的发起人,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就让各人自己去赋诗玩耍了。 江令瓷对这些个姑娘之间的交际并不上心,因此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慢慢的喝着茶,不打算掺和进去。 只是总觉得四周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看,那目光仿若要穿透人海一般,令自己颇为不适。 这时众人正让康家的姑娘康淑仪赋诗一首。 康淑仪是苏州一带有名的女才子,自幼习诗文,作出的诗是一绝,曾经的一首诗还被广为传颂,如今第一个让她咏诗也好让其他姑娘顺势吟诗。 看到湖滨边新燕掠过水上,康淑仪略微想了一想,“移快剪,剪碎碧池萍片片,红襟一任珍珠溅。 分明如镜低窥见,今休羡......” 有康淑仪开头,后头的姑娘们也都纷纷吟诗,一起博乐。 江令瓷默默听着,这康家的姑娘果然如传闻一般有才华。 后面的几首诗乍一听感觉不错,遣词造句方面是不错,但内在的意境都比不上康淑仪。 后面众人的欢呼江令瓷也都不想理会,只想快些归家。 应付这些人果然麻烦! 正想着如祖母说的,装病一番赶快归家,就听到一道声音说道:“听闻今日江先生的孙女江姑娘也来到了现场,江先生一生为师,桃李满天下,教出的学生大多也都是栋梁之材,不知江姑娘的文采如何。” 这是万敏玉的声音,江令瓷知道。 万敏玉正是不甘心,先前说的那一番话被听取去便听去了,小小一个江家也不能怎么样,只是江令瓷长得这么貌美,一出来就吸引了文哥哥的目光,她实在是不甘。 这些年没有听说过江令瓷会赋诗,想她那病秧子的身体也不能学什么。 都十二了还没有人家上门提亲,能否嫁出去都未知呢!万敏玉冷笑着。 “万姑娘谬赞了,祖父只是一介教书先生,能教出江南一带很多出众的弟子,只是我自幼体弱,识字都是艰难,祖父教我也确实是费了不少心力,实在是不能教会我什么。” 江令瓷闻言微微一笑,知道万敏玉不会放过自己,但还是自谦的说了一番自己都嫌恶的话。 若是自己不自谦一番,明日就会传出江先生不会教养孙女的传闻来了吧! “江姑娘可是妄自菲薄了,今日春色正好,不赋诗一首怎么对得起呢?您说是吧?”万敏玉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听了江令瓷的话,断定了江令瓷对诗词一窍不通,更是步步紧逼。 “既然万姑娘如此盛情相邀,我也不便拒绝了!”江令瓷看着万敏玉的神色,就已经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了。 “照影低头,翠红争艳只成羞。欲助妆楼蝉鬓香。浑难得,蛱蝶无端定爱惜。” 微微发白的唇轻启,一串词就已经落成。轻轻柔柔又带着些清冷的声音敲在了众人的心上。 原来刚才那位美的不似人间女子的姑娘竟是江家的姑娘,声音还如此好听。 江令瓷吟完这首词,微微抬头,冷冷的目光直射万敏玉,“万姑娘可还满意令瓷的诗作。 “令瓷献丑了,诸位听过便罢了,只是现如今令瓷身子微微不适,许是要先离席了,诸位玩的尽兴。”继而转向四周的人说了一句,就准备归家。 万敏玉被这目光看的心中一惊,讪讪的笑了:“江姑娘如此有才,此前的诗会不来真实可惜了!竟然江姑娘身子不适,就先离去吧!” 一边的徐孟兰心中也是不甘,这几年并没有听说有江令瓷写的诗啊!她怎么会写诗呢? 好不容易江令瓷同意来诗会,本想就着这一次机会让她出丑,毁了他在众人面前的形象。 没想到这次没让江令瓷出丑,还出了一回风头。 徐孟兰手里的帕子绞了又绞。 江令瓷自小就粉雕玉琢的可爱,引得许多人喜爱,自己很是妒忌。 江令瓷走了也好,众人视线就不会黏在江令瓷身上了。 向众人歉意的笑了笑,江令瓷带上江碧走出了明芳亭,绕过假山,走了出去。 今日之事迟早会发生,徐孟兰一行人早就不喜自己,会递帖子给自己也只是想让自己出丑,前几次自己没来,这次来,这件事也就发生了。 江令瓷到是不稀奇,怕是徐孟兰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吟诗吧。 这般出来应付一番,江令瓷也累了,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太过劳累。 归家之后去世安苑见了见陈氏,江令瓷就又回到云摇居躺在塌上了。 凉州城,地处西北,常年寒凉,故而得名“凉州”。 千里黄云遮天蔽日,天气阴沉,北风呼啸而过。 凉州边地草木稀疏,狂风一起便是黄沙漫天,土壤贫瘠,也难以种植出什么好的作物,凉州城中的百姓生活本就十分困苦,自朝廷开放边地政策,允许与外族贸易往来后才过的稍好一些。 可这几年北方来的胡国时常南下骚扰百姓,抢夺粮草与绸缎,凉州城变得百孔千疮,百姓们也不好过。 自从四年前圣上派遣威远大将军姜安秦及其姜家子弟前来凉州平定北边胡国之乱,凉州虽然也是一两月便有一场战争,但日子过得已经比前些年的时候好多了。 凉州城的百姓自然明白能有如今的日子,是圣上与姜家父子的功劳,所以对姜家父子都很是爱戴。 凉州城,将军府。 “父亲,您在屋里吗?孩儿进去了?”姜阳飒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十几日前刚与胡国恶战一场,士兵们都受了不少伤,就连父亲的手臂都被划伤了。 回到凉州城后,父亲因手臂之伤,无法料理战后事务,便是姜阳飒和姜阳萧接手。 今早姜阳飒刚去营里探望受伤士兵,晌午才回府,就来找姜安秦汇报情况。 第6章 上香 “父亲,你想母亲和妹妹了吗?”…… “进来吧!”姜安秦放下手中的玉簪,朝着门外说了句。 “父亲,您的刀伤怎么样了?日日上药,可有好一些。” 姜阳飒进门拱手行礼之后立即询问父亲的伤势。 “不碍事的,过几日便能全好了。”姜安秦知道孩子关心自己,安抚地说了句。 看到姜阳萧并不在身后,关心的问道:“阳萧呢?今早不是一同去的营里吗?” 发妻离世,姜安秦悲痛欲绝。之后又丢失了小女儿,姜安秦更是自责不已,夜不能寐,只想离开京都这伤心之地。 当时凉州遭受边患纷扰,朝廷欲派人前往凉州镇守,姜安秦得知消息以后便径直往宫中去,请求圣上派遣他前往凉州戍边,圣上体谅姜安秦刚刚失去了发妻,不欲命他前去。 几年后姜安秦执意请求,凉州也的确是形势严峻,圣上还是同意了。 第二日,姜安秦便带着自己与妻子的两个孩子前往凉州,离开了京城。 失去了妻子,姜安秦就只能遵从妻子临终前的嘱托,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可没想到两年后女儿也丢失了,所以姜安秦对姜阳飒和姜阳萧十分上心。 但也没有荒废了他们的课业,该与先生学习和在军营中与士兵一同练武时,姜安秦也没有护着他们。 反而对他们十分严厉,让他们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自己在军中闯出一条路来,四年过去两人也在军中有了一番建树。 现在没有见到姜阳萧,姜安秦还是关心的。 “方才寤寐来找兄长,兄长有些事耽搁了,随后就来。” 寤寐是姜阳萧的随从,能在姜阳萧巡视军营的时候把姜阳萧叫走,那肯定是大事。 姜阳飒目光下移,看到姜安秦书桌上摆放的玉簪,愣了愣。 “父亲,这......不是母亲的玉簪吗?”姜阳飒手指着光白无瑕的玉簪,问了问姜安秦。 “父亲想母亲了吗?” 姜安秦沉默不语,久久不答话,许久之后,响起了姜安秦的有些嘶哑的声音。 “嗯。”语调沉闷哽咽“我想到你母亲和妹妹了。你的妹妹到现在还不知在何处受苦,找不到她,我到黄泉之下后有什么脸面见你母亲。” “父亲也别太伤心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妹妹的。”姜阳飒知道父亲悲伤之处,但也无可奈何。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怔怔的。 “将军,三少爷,大少爷回来了。”门外响起徐伯的声音。 徐伯是姜家家奴,自小服饰姜安秦,在姜安秦请旨征战凉州后,便跟着一起来了。 “父亲。”姜阳萧脚还没有踏进门槛,声音就先传到了书房内。 姜阳萧面带喜色,身穿一副铁叶制成的铠甲,步伐凌乱走进了书房。 很少见到姜阳萧如此失态的时候,姜安秦不由地皱了皱眉。 身为姜家长子,姜阳萧一向是严肃冷峻,很少情绪外露,如今怎么这般忘形了。 “父亲,寤寐说在江南一带发现一位与母亲长得十分相像的姑娘,怕不是小妹?” 姜阳萧一边行礼,一边将方才寤寐说的事告知姜安秦。 “说的可是真的!”姜安秦也顾不得稳重,倏地从座椅上站起。一旁的姜阳飒脸上也有之询问之色。 “如今还不确定,我已经让寤寐即刻启程前往江南调查此事了。” 姜安秦三人自从词词被那些人贩子带走后就全力追查,那些贩子本前往山西一带的山野之地,后来抓到了为首的头子。 据他说,他看着词词粉雕玉琢,日后必定是个美人,于是让人带去了江南卖给些秦楼楚馆的老鸨。 姜安秦恨得咬牙切齿,那年在江南一带的秦楼楚馆明察暗访,就是找不到词词,也不知道词词最后去了哪儿,还是.....已然不在世上。 即便不想接受这个可能,但这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江南五月细雨纷飞,一滴一滴的雨水敲落在青石板桥上,水榭亭台,翠竹杨柳都在接受雨的洗礼。 浅浅的雨为江南秀气的景色蒙上了一层白纱,更显神秘,行人撑着一把把油纸伞走过。 江令瓷坐在在塌上中绣荷包,屋内燃着江令瓷特制的梨花香,香烟袅袅,从香炉中升起,不过于浓艳的香气,只是淡淡的萦绕在室内。 家中种有一棵百年的梨花树,江令瓷与江景颀自小就在梨花树下的石桌上玩耍,自然是爱上了梨花香。 这是家的味道! 虽然体弱,但从小到大还是学了些才艺的,先前的吟诗到时其次,江令瓷最擅长的还是山水画,但也学了一些刺绣,逢年过节的也可以为长辈和哥哥缝制荷包和衣衫。 如今做的就是端午节荷包,大周的端午每位男子都有荷包,荷包之内放数种驱虫辟邪的药材,如今祖母已经天命之年,已经不再拿起针线了,哥哥也没有娶嫂子,就只能自己给祖父和哥哥做荷包了。 “江碧,帮我拿些墨绿色的线过来,还有那些打络子的东西,也一并拿过来!” 江令瓷已经快绣完了,如今还需要打五彩长命缕,这是长命百岁、百岁无忧的好兆头。 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活这么久,但祖父祖母和哥哥可不能出事的。 所以呀,这五彩长命缕是必须要做的。 “姑娘,您都做了这么久了,先歇歇吧!明日再打络子。” 江碧看江令瓷做了许久,面上焦急得很,现在外面下着雨,姑娘没有坐在窗边,但一股凉丝丝的空气从门缝中吹进,姑娘娇弱,要是又发热了怎么办。 “好,我现在就睡。”虚虚的笑了笑,江令瓷也不推拒,直接上了塌。 “明日要去广德寺上香,可有准备好了?”江令瓷方方躺下,对着欲出门的江碧问了一句。 “哎呀,你就放心吧,方才时嬷嬷已经带我检查一遍了。”江碧笑,回了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江令瓷心中总是有些心慌。 微微点了点头,眼睑微微合起,瞳色深深。 凌晓,丝丝曦光透过红木窗的缝隙照进内室,昨夜的风雨也早已归于宁静,只剩下一地的落叶昭示着昨晚的雨来过。 鸟儿婉转莺啼,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江碧呆呆的盯着江令瓷看,即便姑娘才不过十三,但是姑娘真的好好看,若自己是须眉男子,也忍不住动心。 江令瓷看着江碧的模样,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走了!” “啊....好,姑娘。”江碧回过神,看着姑娘走出门,也赶紧跟了上去。 门外,陈氏和江景颀都已经等着了,还有一架套了青色布罩的马车在外头。 江令瓷缓步走至祖母跟前,对祖母盈盈一拜“祖母安好!” 再对江景颀说,“哥哥也好。”眉宇间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江令瓷病弱,自小就极难能出门,每年出门的次数也不过三四次,如今能去广德寺一趟,不是正高兴着吗。 陈氏自然也知晓江令瓷的不易,这孩子被家里精细的养着,家里不说大富大贵,但还是能对江令瓷好一些的。 江令瓷苍白的脸蛋上全是笑容,风拂动长而柔软的青丝,几缕落在肩头,看出江令瓷的喜悦,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既然瓷瓷到了,那我们就出发吧”陈氏眼瞧着也快到时辰了,对身旁的江令瓷和江景颀说。 陈氏率先走上马扎,登上马车,随后江令瓷也跟上。 看祖母和妹妹都上了车,江景颀一个动作,利落的上马,骑马跟在后头,一行三人前往广德寺。 广德寺又叫云林寺,开山祖师是慧空法师,建于几百年前的东晋时期,寺内存在有前代著名画师顾陵之的名画水陆画,供奉着各类佛菩萨,江南一带的人家最喜欢来广德寺上香,不论是入仕、发财还是姻缘,求什么的都有,也一向灵验。 据说当年大周的开朝皇帝高德皇帝蹭来广德寺拜见当时的了明大师,大师专门为高德皇帝算了一卦,说其是帝王之相,果然后来高德皇帝登庸纳揆,之后来广德寺的拜佛的人就更多了。 不久江景颀就要下场乡试,即便知晓江景颀的能力,陈氏与江令瓷还是忍不住来广德寺求上一求,求的是心安。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郊外走,江令瓷掀起车帘,看窗外暮春美好景色,心里都跟着高兴了不少,整天闷在家里,总算能出来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车外传来了时嬷嬷温和的声音。 “老夫人,姑娘,广德寺到了!” 江令瓷率先掀起车前的帘布,踩着马扎走下,又转过身扶着陈氏下马车。 广德寺不愧为灵寺,即便不是什么重大的日子,前来拜佛之人还是很多,门前络绎不绝。 寺内香烟缭绕。广德寺的素食餐也是一绝,简简单单的材料广德寺总是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江令瓷每年来广德寺都会和祖母在寺中用膳。 江景颀也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小厮,向祖母与妹妹走来。 三人一同向寺庙朱红色的正门走去,同时一个小和尚也跟上前来,“几位施主好!几位施主来此是想求姻缘呢还是求功名?请往这边走。”一边问着一遍领着三人走向大殿。 “自是为孙儿求功名。”陈氏笑着对小和尚说着,跟着小和尚走进寺庙中。 大殿的庙宇之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微微翘起的四角还有几尊动物雕像,栩栩如生。 通向大殿的院子里有几颗高大的菩提树,菩提树枝繁叶茂,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传闻佛祖便是在菩提树下成道,菩提沐浴在寺庙的香火之中,佛香气息笼罩周围,使得这里的菩提更为庄重肃穆。 从大殿正门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以金镀身的如来佛。 三人一路向前,走进了大殿。 江碧上前拿了几炷香,将香点燃,之后一一递出。 几人在团蒲上跪下,双手合十,微微闭眼。 第7章 失踪 “大少爷在后山走失了!” “望佛祖保佑哥哥今年乡试夺得头魁,不要出了岔子,保佑祖父祖母身体康健!” 江令瓷紧闭双眼默念,向佛祖虔诚的拜了三拜。 陈氏与江景颀早已起身,见江令瓷将香插好,一起走出了大殿,有寺内的小和尚引路去广德寺的别院用膳。 “妹妹,今日来广德寺不止为哥哥求功名,也要为你求姻缘啊。” 江景康带着些许调侃。面带油光,一张脸宽宽脸胖胖的,说是油头大耳也不为过。 江景康作为膏粱子弟,即便只是嫡支的庶出,还是被江家嫡支当做富贵公子养着,况且今年江家长房外任,庶出的一支就更加嚣张了,这些年江景康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 “哥哥,怎么这样说!”跺了跺脚,江令淑面带娇羞,娇嗔了江景康一句。 江令淑穿着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光是站在那儿,就柔美至极。 江家二房为了江令淑嫁一个好人家,早就在外头穿着江令淑柔美端和,孝敬亲长的名声。 名声大到就连杭州府也知晓一二。 今年江令淑已过十三,明年就要及笄,已有许多的人家上门相看了。 如江令瓷一般病弱的在江南真找不出几个,如今也无人上门提亲,可江令瓷与陈氏等人都不急。 出了大殿,忽而听到江景康和江令淑的声音,怕不是听错了,江令瓷微微皱起眉头。 随后,视线里出现了江景康一行人,正朝着这边走来,江令瓷的眉头蹙得更深了计分,就连江景颀也微微不满。 江景康乃是嫡支庶出子的嫡子,和江景颀一般大,自小和江景颀一同上学堂,就连进书院都是同一时间。 哥哥会藏拙,这几年嫡支都无人关注到江景颀,只是在哥哥藏拙情况之下,江景康与江景颀的课业一直不相上下,江景康惯会找哥哥麻烦,如今来了广德寺,不只是这么简单。 江景颀与江景康间的事江令瓷自然知晓。 况且这件事实在蹊跷,怎么我们来了他们就来了,江令瓷不由的多想了想。 “给老夫人请安!”江景康带着妹妹江令淑向陈氏请安。 就算是嫡支,在陈氏面前那也是晚辈,少不得要行礼的,更何况两人只是嫡支的庶出罢了。 “你们兄妹俩怎么今日也来了这广德寺祈福?是给康哥儿求的吧。”陈氏搭着时嬷嬷的手,笑眯眯的问。 “兄长这就要乡试了,令淑想着这广德寺最是灵验,便想给兄长求一求。不曾想竟这般巧,遇上了你们。”江令淑面上带笑,回答陈氏的话。 “既如此,快快进去吧。”陈氏说着,广德寺灵,来拜会的人也多,他们俩也想来是为了科考。 “如此,令淑与哥哥就先告退了。”江令淑柔柔的说着。 看着江令淑等人缓缓走进大殿内,陈氏也带着几人前往别院用膳。 当初在广德寺附近捡到了瓷瓷,可正巧,瓷瓷什么都不愿吃,就喜欢广德寺的素食餐,每每来都要吃上一回。 快到正午了,瓷瓷也该饿了。 果然江令瓷在这里吃的比家中都多,陈氏笑眯眯的看着江令瓷把饭菜一口一口的送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爱。 用过膳之后江令瓷与陈氏在院内走动消失,这广德寺的院子中也种有好几颗参天大树,即便不是菩提树,但还是能够将大半个院子遮挡住,正好在树下乘凉呢。 江景颀说是外面风景几号,出去散散心。 这时江令淑派人前来,说是许久不见令瓷妹妹,实在想念的紧,这才着婢女来请人,让姐妹俩说上几句话。 江令淑的婢女秋竹还在门外等着,陈氏看着江令瓷:“瓷瓷想不想去,不去便罢了,你的身子这样不好,出去若是受了寒怎么办,虽是暮春,可春寒还是有点儿的。” 陈氏嫁进江家许久,且说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江令淑在族中女孩儿里算是小心思多的,不想让自家孙女与之接触,但还是要问上一问。 “祖母,我不想去。”江令瓷说道,自己平日里与江令淑交集并不多,如今说是姑娘家的要说体己话,自己都不信。 何况今日我们来了,江令淑也来了,还专门请自己去说体己话,这不是分明有着蹊跷吗? 江碧这就出去回绝了秋竹。 秋竹没能请到人,心有不甘,不能完成姑娘给的事儿,但在广德寺中也无可奈何,院中人多眼杂,自己要是赖在这硬要请人去,那自己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静静的走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江令瓷对跟来的小厮说:“快去找大少爷回来,就说我们要归家了。一定要快点。” 小厮弯着腰点头,继而匆匆走了出去。 江景康与江令淑请自己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处的,就自己这病弱的样子,若是出了事还要怪罪到他们身上,这般说来,目标就只在哥哥身上了。 江景康与哥哥不相上下,但每每都被哥哥压一头,定是不虞,心中积怨已久,如今快要乡试了,出些下作手段也有可能。 要赶紧把哥哥找回来! “姑娘,找不到大少爷,听寺庙中人说,景康少爷对大少爷说姑娘在山中走失了,大少爷便赶紧去山中找小姐了。如今已经走了两刻钟了。” 江令瓷与陈氏心中一紧,一颗心都被吊了起来,在嗓子眼儿处,让人难受得紧。 江令瓷与陈氏联想方才江令淑请人,如今江景康又来了这么一出,猜都能猜到是江景康兄妹不怀好意。 “祖母,我去找找哥哥!”江令瓷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带着江碧赶紧跑出月门。 陈氏有意阻止,可江令瓷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如今急也没办法了。 江令瓷刚刚跑到后山的一片桃花林中,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江景颀。 “哥哥,他们说你为了找我到后山来了。”软软的带着哭腔,江令瓷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不哭了,方才我差点就进了山中猎户设置的陷阱。”江景颀拍了拍江令瓷的肩,慢慢安抚着她。 说是猎户的陷阱,但究竟是什么江景颀也能猜到,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让瓷瓷知道这些腌攒事。 江景颀眸中寒光闪现,自己已经藏拙至此,他们还是不放心吗? 如今连阿瓷都被牵扯进来了,幸好阿瓷今日并无事,否则自己定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想到自己方才差点进了猎户的陷阱,现在想想,怕不是江景康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自己跳下去呢。 若不是遇到了那两人,自己现在可能就已经在陷阱之中了。看那两人穿着,想必身份不凡,还嘱托自己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说出。 方才若不是那位公子及其仆从,自己能否回来还不知道。 江景颀回想着刚才的事,自己险些就踩了进去,幸而有那位公子相助,否则即便自己习过武,也不一定能在那样的深坑中出来。 只不过那位公子不欲让他人知晓他的存在,这样,自己也该为他人保守秘密。 “哥哥没事的,我们回去找祖母吧!祖母定然等急了。”江景颀细细安慰着江令瓷,带着江令瓷往回走。 两人按着原路返回,陈氏在院中早已等着心急如焚,不停的转来转去。 时嬷嬷看老夫人心急的样子也无可奈何,只能劝慰道:“老夫人不必忧心,姑娘与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回来的。” 正说着,门外响起了一道惊喜的声音,“老夫人,大少爷和小姐都回来啦!” “祖母,我和哥哥回来啦!”江令瓷走进院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陈氏笑道。 江碧上前提起石桌上的茶壶,给三人都斟满了茶,又退到一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氏高兴地说着。 “让祖母忧心了,是孙儿的不对。”江景颀站起身对陈氏跪下,道歉。 “可不能这么说,你们俩能回来就好,那我们现在归家吧!”陈氏赶忙扶起江景颀,对众人说。 回到家中已经是酉时了,在下人们通报江应明归家之后,一家人就在陈氏的正房开始用膳。 饭后,陈氏也细细地告诉江应明今日在广德寺中发生的事。 江应明沉思一番,对陈氏道:“这件事你与瓷瓷不必忧心。” 转而对江景颀说:“景颀,你随我到书房来一趟,我有些话要交代你。” 第8章 端午 包粽子 天高云淡,微风细细,弯弯的勾月悬挂在疏落的梧桐树上,庭院里一片寂静,月光与星光交相辉映。 书房内,江应明负手站在书桌前,沉沉的对江景颀说:“景颀,你怎么看今天的事?” “祖父,今日之事梳理过来,全然是江景康兄妹一手策划的。孙儿虽然在书院中表现普普通通,但是却略比江景康好上一些,在孙儿看来,江景康是妒忌孙儿,故而谋划了这一出。 还有瓷瓷,瓷瓷因身体原因,很少在人前露面,但瓷瓷如此美貌,江令淑也是见过的,瓷瓷因此招了妒忌也不是没有可能。 今日如若妹妹跟着江令淑的婢女走了,那可谓是一箭双雕,妹妹被骗入后山,可能在其中迷路,若是再在山中过上一夜,江令淑将此事宣扬出去,妹妹声誉便毁了。 而孙儿入山找瓷瓷,也会不小心掉入江景康事先布置好的陷阱,虽说不会丢了性命,但骨折是必然的,在床上养伤那么几月,乡试就过去了。 这对兄妹竟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江景颀对江应明将自己的考虑一一说来。 江应明点了点头,赞同的说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之后对江景颀点拨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江景康是嫡支的人,他如此动静,嫡支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但却没有阻止,就是想让你错过此次参加乡试的机会。 你小时候便聪慧,之后即便藏拙,也还是引起了他们的猜忌。嫡支如今只有大房一家是好的,但他们都远在剑南,现在二房掌家,如此心胸狭隘,可不能让家族兴旺。 只得盼望大房一家尽早回到姑苏,这样□□才能绵延万世啊。” 江景颀沉重的点了点头,心中一紧,自己还是嫩了点儿,想事情没有祖父周到。 “今日你也累了,回房休息吧!”江应明看江景颀的面色,知道江景颀该明白的都明白了,望他自今日后有所长进。 月光洒落进东厢房的暖阁,江令瓷已然换上了丝缎制成的中衣,坐在暖阁想着今天的事。 广德寺一事不仅仅如表面这样简单。 江景康想要诱哥哥去后山,肯定是已经设置好了陷阱,事后说是猎户的陷阱也不稀奇,毕竟荒郊野外,猎户捕猎最是正常不过...... 江令瓷即使身子不好,但也聪慧,不过短短一刻钟就想好了一切,正和江应明猜测的一样。 “姑娘,夜深了,外面寒气过重,您别开着窗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江碧刚倒完江令瓷晚间洗漱的水回来,又看到自家姑娘坐在窗边,怎的就爱坐这个位置呢? “好啦,我这就睡。”江令瓷看到江碧的神色,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赶紧到床榻上了。 转眼端午到了。江令瓷一大早就起身,穿了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在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施了些脂粉,由江碧服侍着洗漱。 江令瓷赶紧命江碧将前几天做好的五彩长命缕找出来,欢喜的往正院去,即便脸上是苍白的,但还是遮不住脸上的笑意。 “给祖父、祖母请安。”江令瓷步履款款,走进屋中对着座位上的人屈了屈膝,声音有些虚弱。 从小就是这样了,喝再多的药也不见有多大的效果。 端午是大节日,江家人一大早就在正院聚齐,就等着江令瓷来了用过早膳,江应明和江景颀就要一起去宗祠祭祖。 “瓷瓷来了啊!快坐下吧!”陈氏慈爱地看着江令瓷,抬了抬手,让江令瓷起身。 忽而有人通报:“大少爷来了!” 江景颀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正屋,穿着一件青色的织锦长袍,腰间束着黑色青竹宽腰带,别着一块玉瑗。 这一块玉瑗江令瓷也有一块,这是陈氏从自己的嫁妆中拿出来的。 当年在去广德寺的路上捡回了江令瓷,江令瓷全身上下除了那一身的衣衫,就只有紧紧握在手中的玉瑗,想来是在凝香阁藏了很久才没有被其他人拿走的。 想起自己的嫁妆中也有一块相似的玉瑗,虽说江家只是小康之家,但陈氏娘家可是富商,当年给陈氏的嫁妆也多,也有些好东西,陈氏便把玉瑗给了江景颀,一人一块正正好。 这样江令瓷忘了以前的事,能愿意相信自己本就是江家之人。 江景颀对陈氏拱手行礼,便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自从广德寺的事发生之后,江家兄妹都没有出过门,江景颀在家温习课业,八月初九就是秋闱了。 姑苏城内除了那些纨绔子弟,各家公子都在努力温习,江景颀自然也不能放松。 “你这几月日日温习也是辛苦,端午便和瓷瓷好好玩玩儿,放松放松,也不能只顾学习,劳逸结合才是。”陈氏温和的对江景颀说。 “我知道的,祖母不必烦忧。”江景颀微微喝了一口清茶,放下茶盏之后向陈氏回话。 “八月初九的秋闱你可已准备好了,这次秋闱可不同于以前的院试,据说这次平江府的考官是圣上亲自指派的礼部尚书于时闻,你这次可不能马马虎虎的像院试一般考个普普通通的功名,定要认真的来一回。” 陈氏前几日出门与几位老姐妹喝茶,恰好就听来了最新的消息,赶紧嘱咐江景颀。 “孙儿都知道的,定会好好准备此次秋闱,不辜负祖父祖母的教诲。”江景颀认真地听着陈氏嘱咐。 即便早就知道了考官是谁,但知道祖母为自己操心,也不嫌烦,好好的回应陈氏。 看着江景颀与陈氏聊完,江令瓷抬了抬素白的手,小手里抓着香囊,声音轻软,“我给我们四人都做了五彩长命缕,今日都要带上,我们一家四口就一辈子都好好的。” 纤瘦的指尖解开香囊,从中拿出五彩长命缕,江令瓷一一的递给他们。 江令瓷坐下后说:“还有为祖父和哥哥做的香囊,你们可以定要带着。” 江令瓷拿出了几个香囊,正是前几个月为江应明和江景颀缝制的,让江碧递给江应明和江景颀的随从。 “好好好,我们家瓷瓷知道关心祖父和哥哥了。”江应明笑着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点点头。 之后江应明和江景颀前往江家宗祠,宗祠只允许男子进入,陈氏和江令瓷自然是进不去的,但陈氏也不乐意江令瓷出门,若是磕着碰着了可怎么是好。 即便知道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但也怕啊。瓷瓷日日都要喝药,如今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陈氏可不想瓷瓷有任何闪失。 呆在家虽然有些无聊,但江令瓷也不想出门,今日端午,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多得很,出门也没有什么意思。 知道江令瓷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陈氏即便着急,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族内的女子都嫉妒瓷瓷那艶丽无双的长相,还说瓷瓷没了爹娘,即使瓷瓷从未和自己说过,陈氏也知晓一二,也只能干着急,怕瓷瓷心中自卑。 “祖母,我们今日一起包粽子吧!等祖父与哥哥回来正好吃团圆饭!” 江令瓷在厅内与陈氏闲聊了会儿,觉得无聊,可又不愿出门,想找些事情消遣消遣。 若是以往,陈氏断然不会答应江令瓷,只是今日是端午,外面热闹沸腾,江令瓷又不愿意出门,能找事情玩玩也不错。 思忖一番,点点头,陈氏轻声对时嬷嬷说到:“去厨房拿些粽叶和糯米还有一些配料来吧。” “谢谢祖母!” 江令瓷笑了笑,如今自己的身子能活多久也不知道,只能多陪陪祖父祖母,多做些事给他们。 家中都不知晓现在自己喝药只喝一半或是直接趁江碧不注意倒进了花丛中,自己这样还是不要让祖父祖母费心了。 江令瓷瓷白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满是兴奋。 等时嬷嬷与江碧拿了食材过来,就开始在时嬷嬷的指导下开始包粽子,不过一下就学会了。 纤瘦的手指灵活的穿过草绳,拿着碧绿的粽叶,一点一点的往里面放东西,很快就做了好几个粽子,小小的粽子精致可爱。 陈氏慈和的看着江令瓷的动作,亲昵点了点江令瓷的小翘鼻。 “祖母怎么不知你这般聪慧,学的快做的也快!” 话语之间尽是调笑之意。 江令瓷皱了皱鼻,笑吟吟的,“祖母不知道的多着呢!” 过了一个时辰,食材都已被用尽,一个个小粽子被排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筐中。 江令瓷细细的嘱咐江碧拿去煮,煮好之后江应明与江景颀也回到家了,正好能吃。 想得美好,江令瓷弯了弯杏眼,眼中盛满了星光细碎般的流光,整个人变得生动不少,那病恹恹的样子已然看不出了。 不久后,江应明与江景颀终于从江氏宗祠回来。 待众人在饭桌上坐定,两个婆子一一的把饭菜端出来,放到桌上。 其中还有已经被开好的粽子,热气腾腾的,就放在了江应明与江景颀眼前。 “今年的粽子可是瓷瓷做的,你们俩可要多吃点!”陈氏笑眯眯的对江应明与江景颀说,提起手拿公筷夹了些递到两人的盘子里。 “哦?那可要多吃点,我们瓷瓷好不容易做一次呢。” 江应明也有些惊讶,笑着回应了陈氏的话,对江令瓷笑得更是开心。 江景颀也附和江应明的话,不过还是嘱咐了一句,“只不过瓷瓷病弱,还是少下厨为好。” 过了端午,也快要到乡试了,几月内江令瓷都呆在家中,偶尔去郊外看看风景,随陈氏在庄子内采摘蜜桃与其他果蔬,过的惬意非常。 第9章 散心 宋家公子?是杭州的宋家吧?…… 一日,陈氏忽然派人来说如今庄稼里的收成正好,让人叫上江令瓷陪同他一起去江家田地附近的一处小院子散散心。 陈氏是富商大贾之女不说,祖母却是京中高门贵女,自陈氏三岁就将其带在身边教养,陈氏自然对打理庶务一事极为在行,买下的田地都是附近有山林的,并且地段极好,旱涝皆收,每年庄稼之中送来的果蔬质量极好,就连米粮都很少去米行买。 往年的七月是江南最酷热的时候,陈氏常常会带着江令瓷去小院子中住几天。 院子也不大,是陈氏的陪嫁之一,只能住上约莫十人罢了,两人每每去都只带上时嬷嬷和江碧并三四个婆子做些事,刚刚好。 且江令瓷去了小院中还比较愿意动,喜欢玩些花草,采摘果蔬,心情好不说,也能让江令瓷更健康一些。 今年哥哥要科考,祖母定是心急得很,只是也不好扰了哥哥,也正好去庄子上散散心。江令瓷细细一想,漆黑的眼眸仿若星河静静流淌,倏而开心极了。 赶紧嘱咐这江碧收拾到一些衣物,第二天一行七八人就到了小院中。 小院正门并无牌匾,与普通的佃户家的房子也无甚差别,只是小院周围环绕着许多碧绿苍翠的树木,将半个小院都笼罩,一靠近就有清新透凉之意。 小院中并没有像江家在郊外的房屋一般有亭台楼阁,院子也只是小小的。 陈氏自收养了江令瓷后就命人在小院的大树下放置了竹制的秋千,院中种着许许多多的花草,其中有一颗梨树是江令瓷小时与江景颀一同来院中种下的。 且除了梨树,周围还种了其他一些果树,都是小姑娘带着江碧捣鼓出来的,为的就是能让江家人吃上好的果子。 如今已然盛夏,桃树与杏树早就结果,大大的果子将指头压弯。 江令瓷走进小院就看到许多的果树,笑眼弯弯,一向病弱的小脸红扑扑的,伸出苍白削瘦的指尖摘下几个桃给江碧。 “江碧,这桃长得真好呢,快去洗洗。” 很少看到江令瓷这么活泼的时候,一年中也就只有逢年过节与在小院的这几天才能看到了,陈氏笑眯眯看着江令瓷的动作,吩咐时嬷嬷带着众人安置好。 陈氏步履款款,慢慢的走到石桌旁,坐到了树下的石桌上,轻轻甩了甩帕子,笑着向江令瓷招手。 “瓷瓷快来坐下,虽说只有一刻钟的车程,可外边热得很,别中暑了,我让时嬷嬷那些酸梅汤来。” “好,还是祖母想得周到。”江令瓷已经感觉有些眩晕,只是小院景色太美,太过安逸,让她忍不住眷恋。 轻微抬头,露出修长细腻的脖颈,一双大大杏眼的眯起,看着干净澈蓝的天空,偶尔飘过几朵缱绻的云,眼中有着点点的好奇。 云怎么这么自由自由呢? 真好。 江令瓷弯了弯嘴角。 这时候时嬷嬷端着托盘出来,托盘里正是陈氏嘱咐的酸梅汤,只是微微透凉,陈氏年纪大了,不能喝太多凉的,江令瓷那纤弱的身体也不适合。 “瓷瓷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在院中摘果子,做些果酱带回去给你祖父和哥哥尝尝。” 陈氏啜了一口酸梅汤,拿着帕子掩了掩嘴角。 正说这话,院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有人吗?有人吗?我们途径至此,实在是太过炎热,故想要讨一杯茶喝。”门外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带着急切。 陈氏与江令瓷对视一眼,陈氏还在细细思考,门外一听就是两位男子,江令瓷已经十三了,虽然还没有说人家,但男女大防,之后污了名声怎么好。 门外的叩门声还在持续 “祖母,我无事的,这副破身子,还能不能活到及笄都不一定,不讲究这些男女大防的事。况且我也还小,还没定亲,不妨事的。” 江令瓷看到陈氏蹙眉沉思,就知道陈氏在想什么,只是自己能不能许到人家都不知道,讲究这么多规矩做什么呢。 江令瓷微微垂眼,眼中平静无波,仿佛在说的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怎么能这么说!我们瓷瓷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时嬷嬷,去开门吧!”陈氏安慰了江令瓷一句,轻轻吩咐时嬷嬷。 时嬷嬷走到门边先拿下木质古朴的插销,打开一边的门,微微探出头看着门外的两人,一人长得粗犷无比,穿着简便的玄色衣裳,与其声音十分符合。另外一人身姿挺拔,穿着靛蓝色绫缎袍子,带着玉冠,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这两人一看就知是一主一仆。 “这位夫人,我们实在是渴得很,可否允我们进去喝杯茶。”山泽见到时嬷嬷来开门,顿时一喜,开口询问。 “这位公子说笑了,老奴身为仆人,当不起‘夫人’二字,是我家老夫人让我来开门的。”时嬷嬷瞧着两个不像那些浪荡之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将另一扇门打开。 “如此酷热,是谁也受不住的,两位快请进!” 时嬷嬷一边说着,微微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示意两人进去。 山泽与宋之南走进小院,看到小院的布局面露惊讶。 这样悠闲惬意的小院大都是由那些世外高人随意为之,能够将院子与院子背后的景色完美融合,可不少见。 陈氏与江令瓷已经站起,江令瓷低顺的站在陈氏身后,微微低着头,耳侧的碎发顺着垂下。 “两位公子来者是客,如今天气这样炎热,先坐在树下乘凉吧。江碧,上茶!” 陈氏对着两人微笑,示意江碧进屋里端茶。 宋之南拱起手作揖,向陈氏行礼,山泽亦跟随着宋之南的动作。 “叨扰老夫人了。吾乃杭州宋氏子弟宋之南,字北澄,如今正欲往京中去乡试,只随身带了山泽,不曾想如今天气酷热难耐,看到前方有一处小院,便想着来讨杯茶。” 声音温润,谈吐不凡,谦逊有礼,礼节如此周到,即便有些唐突,陈氏也不得怪人家。 何况杭州宋氏陈氏也是知道的,宋氏一族在杭州已有几百年历史,在江南比江氏更有名望,族内读书子弟成群,风气极好,看到这样的孩子,陈氏自然是满意的。 “公子说笑了,我乃苏州府江氏一族的人,今日恰巧带着孙女来这处小院散散心。谈不得叨扰,只是有缘碰上罢了。” 陈氏听说是杭州宋氏的人,顿时放心了,和善的说。 “这杭州宋氏子弟乡试不都是在浙江省府杭州府进行的吗?怎的你如今跑到北直隶科考?” 听说两人要去京都科考,陈氏微微疑惑,便顺口问了出来。 “老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家老爷在京都任职,少爷的户籍一直都在京都,前些年的院试都是在京都,去岁因为自家老夫人在杭州身体不适,公子这才赶了回来,今年科考当然是要去京都的。” 山泽在一旁听着,慢慢的和陈氏解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即便是插嘴,也没有让人心生不满。 “原来如此!都坐下吧,如此站着说话也累。”陈氏点头,笑容更加慈和。 江碧这时拿着清茶走了出来,一一上茶。 江令瓷也跟随陈氏坐下,坐在陈氏身边,淡淡的眼眸看着两人。 对她来说,来了谁根本不重要,也不能引起心中任何的波澜,在她的世界中,只有江应明、江景颀和陈氏是值得她关注的。 看淡一切,无欲无求。 看多了徐孟兰等人以及邻里街坊看她的眼神之后,江令瓷早就已经淡然了,自己快乐最重要,不必过多在乎他人。 至于世间规则,这都是众人遵从的,自己即便不喜,也要顺着,否则祖父与祖母便会招来指责。 宋之南与山泽坐定,抬头看到江令瓷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如此艶丽的女子真是少见,最让宋之南心疼的是她眼中的淡漠,明明看着才不过十二的人,怎么就像看淡了时间一切一样,平静非常。 且看着她削弱的身躯,瓷白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得整张脸更小了,还隐隐有一些药香味传来,想必这位女子多年体弱,每日喝药才养出了一身的药香。 “这位是.......”宋之南试探的问着陈氏,闪亮的眸子却是看着江令瓷。 “这是我的孙女儿,名唤江令瓷。” 陈氏看到宋之南与山泽看着江令瓷的眼神了。 她知道瓷瓷貌美,会引得许多女子妒忌,男子也都爱慕瓷瓷的多,要不是瓷瓷病弱,早就有许多人家上门提亲了。 听到宋之南询问,陈氏也回答了,杭州宋氏家风极好,不必担心。 “两位好!”江令瓷听到陈氏向两人介绍自己,知道祖母这是认可这两人了,缓缓扯出一个淡得极淡的笑容,向他们问好。 江令瓷声音轻软绵糯,还带着些许女孩的娇憨。 “江姑娘好!今日是在叨扰了。” 宋之南听到江令瓷的声音微微一愣。 竟不觉这样的声音好听,以前只觉得如同秦楼楚馆的女子那般令人嫌恶。 宋之南扬起爽朗明快的笑容,尽量柔 第10章 探询 “是谁在那?” 灼热的空气令人烦闷不已,走街串巷的小贩挑着扁担,高声叫唤,许多摊位的小贩都搬至树阴处。 宁和街的雅阁高楼倒映下一片阴影,为繁华的街上开辟出一片舒适之地。 小河边,石桥下,小船为行人摆渡赏景游玩。 寤寐带着几位侍卫走在街上,经过半个多月的赶路,跑死了好几匹马,几人昨日终于来到苏州城。 寤寐本想昨日就开始行动,去探寻一番,那位女子是否是姜家丢失的姑娘。 但看众人是在疲惫不堪,只得先找了个客栈歇脚,休息一日再行动。 今日众人一大早就起身,不得不说,江南风景就是好啊。 那些富商大贾也会享受,知道养瘦马之事,不然当年小姑娘就被找到了,而不是辗转几回来到江南,令姜家都找不到到。 “副将,我们如今该去哪儿找小小姐?” 天气炎热,豆大的汗从额侧落下,跟随的几位侍卫跟着寤寐漫无目的的转了几圈,看寤寐并没有立即动身寻找小小姐之后,忍不住出声。 “不急,将军早就知晓是哪位女子。我昨日在你们休息的时候去打听了一番。据江家出来采买的仆人所说,小小姐今日要前往江家老夫人陪嫁的小院住上几天,在郊外,也方便了我们行事。” 寤寐慢慢对他们解释道。 “如今也快午时了,想必他们快到了郊外小院,与我们来说也更好行事。我们先去用午膳,之后前往郊外。” 寤寐说着,带着一行人走进了一家客栈。 “是,副将!”几人拱手,跟随寤寐走进客栈。 几人吃完午膳,走出客栈,往苏州城外走去。 寤寐让三人留下在啊城内继续探听江家的消息,江家乃姑苏望族,江应明也是私塾先生,所教学生众多。 哪怕江家不住在城内,但百姓们和一些高门大户的仆人也会谈论江家,也知道些简略的消息。 且郊外人烟稀少,只有庄稼佃户,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去,引人注目。 况且自己的任务只是探查这位姑娘是否是姜家丢的小姑娘而已。 两队人在客栈外分道扬镳,寤寐带着两人骑着快马出城。 经过打听,早就知道江家小院在哪儿,三人赶到的时候,站在一侧的柳树旁,看到远处的小院门口正有人叩门。 寤寐一只手拦住了两人想要上前的步伐,“不急,先看过再说,那位公子身边之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且武力不差。” 只看着山泽走路的步伐,寤寐就知道山泽不仅仅是一个小厮这么简单。 看着山泽与宋之南走进了小院,寤寐眼睛一眯。 “你们俩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寤寐吩咐过后,施展轻功飞到了小院屋顶之上,半伏在屋脊之上,看着院中几人寒暄。 只不过江令瓷一直低着头,不能看清;但能看出江令瓷如同城中人所说体弱不已。 据说江家姑娘病弱整个苏州城都是知晓的,想来这也是族中之人传出的了。 直至江令瓷随着陈氏坐下,露出清丽姣好的面容,皮肤透明苍白,握着茶杯的手指比瓷白的茶杯还要白。 寤寐剑眉一拧,江家姑娘的确病弱不已,与姜家姑娘一样,可这面容却有些不太像姜家之人。 姜家之人,女子都容颜艶丽,雪肤花貌,男子都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面容成熟俊美。 这小姑娘虽也艶丽非常,比得过京中所有小姐,可与姜家人只有四分相似,只是与大将军夫人像了五分而已,实在不像是大将军的女儿。 “谁?”山泽在宋之南还在和陈氏寒暄之时,警觉到有人探听,犀利的目光射向屋顶,大喝了一声。 “糟糕,被发现了。”寤寐正在细细思考哪里不对,是否是探查之人寻找多年寻不到,只得说了一位与小姐一样病弱的江家姑娘来蒙混将军。 暗道一声不好,寤寐来不及多思考,直接飞出了小院。 “走!”找到在柳树旁的两人,拽过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听得山泽忽而大喝一声,陈氏皱了皱眉,跟随着山泽,视线转移到屋顶上。 宋之南眉宇轻提,速度比陈氏快乐许多,可也只看到了一道黑影闪过。 他不怀疑山泽,只是在想谁会跟踪他,眉宇蹙得更紧了。 脑子里转过一个个名字,也没有想明白。 他自然没有想到陈氏和江令瓷身上,人家一老一小的女眷,看着也是良家人,怎么会有人跟着! 山泽起身想要追过去,宋之南伸手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反倒是江令瓷轻轻掀了掀眼皮,有慢慢放下,丝毫不关心。 这般武力高强之人,与自己家有什么关系,定然是跟着这位宋家公子来的。 真实麻烦! 陈氏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宋之南,自己可什么都没看到呀! 宋之南歉意的对陈氏拱了拱手“应是跟踪北澄之人,只是北澄暂时还未想到是谁,今日着实叨扰两位了,我们一会儿就走。” 陈氏微微点了点头,脸色微凝,“两位上路可定要小心才是!” 陈氏活了这么久,见过这么多江南子弟,自然有几分眼力的。 这宋家孩子她看着喜欢,见到瓷瓷的容貌和病弱的身子也没有多说多看,说话谦谦有礼,应是簪缨世族才能培养出来的。 陈氏也没有在意是谁在跟踪宋之南,世家大族的事,谁又说得清呢。 吩咐时嬷嬷和江碧收拾一点干粮和茶水与宋之南主仆,陈氏就送他们出门了。 江令瓷看着麻烦终于走了,露出笑容,软软地朝陈氏撒娇,“祖母,我们回去乘凉吧!瓷瓷还想吃芙蓉糕。” 陈氏摸了摸江令瓷软软的头发,江令瓷眼中喜悦太过明显,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知道瓷瓷最不喜这些人情世故的东西,担心之余,又有些感慨,若不是瓷瓷病弱,无父无母,也不会被人轻视了去。 只是大夫嘱咐补课多吃糖食,瓷瓷却偏偏喜欢,自己也头疼得很。 微微点了点头,陈氏和江令瓷商量着道:“还是回屋里吧,可不能贪凉,还有那芙蓉糕也只能吃一块,吃多了不好。” 江令瓷乖巧的答应了,表情不变,但是心中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为了吃糖,“斗智斗勇”这么些年,也知道怎么办。 寤寐几人飞着回到了苏州城落脚的客栈,与在城里的几人会和。 寤寐带着人大步走进客栈,额边豆大的汗珠随着寤寐的动作流下,身上燥热黏腻之感也很重,但寤寐顾不得了。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确定江家的姑娘是不是将军丢失的妹妹。 手握着佩剑,神色严峻,带着几位侍卫走进房间,跟着的几人也有些焦急。 副将什么都没说就快马飞奔回来了,到底怎么样了。 “你们在城中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寤寐坐下,对着几位侍卫凝声说道。 “副将,因之前将军说姑娘可能被卖到了秦楼楚馆处,我们一行人便去了这苏州城最繁华的烟花柳地探查。 听凝香阁八九年前的人说,当年凝香阁的妈妈的确高价在人贩子手里头买回一位四岁大的姑娘,长得玉雪可爱,正准备养成顶级的瘦马。 只是这姑娘体弱多病,几月之内就请了数次大夫,有一次苏州城下大雨,这姑娘趁着凝香阁众人不备跑了出去,最后找回来时已然夭折了。不知,这位姑娘是不是将军家的妹妹。”一位侍卫将之前打听到的事说给寤寐听。 这位姑娘的条件与姜家姑娘是在是太过相配了! 寤寐点点头,凝神思考,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 “我们如今去凝香阁看看!”若是江家的姑娘的确不是,那也有可能将军之妹早已夭折,只是还需要再去探询一番。 倏地站起身,寤寐带着众人走出房间,寻到凝香阁。 直接出示将军府令牌,这凝香阁的芳绫妈妈就出来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小心翼翼。 “几位官爷这是来寻花问柳,消遣消遣?还是想要为谁赎身?” 不是芳绫妈妈自夸,自己这凝香阁的瘦马最得江南富家子弟的宠爱,质量是最好的。 莫不是将军府的大人也想要几位。 寤寐冷脸,凌厉的眼直接射向芳绫妈妈,明明是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人感到寒冷。 “都不是,只是来办差事罢了,妈妈可要实话实说!” 芳绫妈妈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凝香阁可没有惹上官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官爷请问。”带着谦卑的笑,一向在凝香阁趾高气扬的芳绫将腰弯的更低了,脸上尽是恭敬之色。 “你九年之前是否曾买回过一四岁的女孩儿,名唤姜溪词,病弱不已。” 寤寐嗓音冷冷。 “是有买回一名女孩,只是不知她名叫什么,每天只听得她自称词词,身子的确虚弱无比,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官爷要找的那位。”仔细回想寤寐说的人,芳绫有些茫然。 自己每年买回来的瘦马这么多,如何能谁都知晓。 但听到后面两句话,芳绫妈妈忽而想起了那位女娃儿,容貌一瞧就是好的,的确是病弱无比,也叫自己词词。 心中胆寒,芳绫妈妈抖成了筛子,那位姑娘之后可是自己跑出去了,自己的人出去找了个遍,回来说是死在了外头。 芳绫嫌弃死了的人晦气,只让寻着的那几人草草下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此刻芳绫妈妈却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若这位官爷真的要寻人,自己可怎么办是好。 心中尝尝叹了一口气,芳绫只得心中念着神仙保佑等词。 “你如今可能把她的画像画出。”寤寐知道可能那位才是将军家的小姐,可没有画像也不能断定。 芳绫妈妈心中一紧,九年都过去了,自己如何能记清楚,况且记清楚画出来准不准也说不清。 芳绫只得将脑海里模糊的小脸一点点的对凝香阁的女画师说出,结结巴巴,手抖不止。 幸而那位女画师九年前早就在凝香阁待着了,也记起了那位女娃儿。 轻挽衣袖,手下缓缓落笔,画出一幅图来。 第11章 乡试 先回凉州复命... 女画师不过一刻钟就已经将画像画出,小心的呈给寤寐。 寤寐看着女画师递过来的画,瞳孔微缩,抓着纸的手用力捏紧,一张白纸顿时皱成了一团。 看着寤寐的动作,凝香阁众人心中不由得更加惊恐慌张,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 这画像...与将军给自己看过的不过一模一样,也像了个□□分,怕是将军家的姑娘在九年前早就逝世了。 “你们把这姑娘葬在了何处?”闭眼深吸一口气,寤寐缓缓问道。 即便逝世,也不能流落在外。 “这....当年下葬之人只有两人,早就走的走、散的散了,听闻一人曾牵扯上官司,被判了死刑,另一人似乎是去了永州,其他的奴也不知啊。” 芳绫妈妈的脸都成了苦瓜。 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妈妈的意思是找不到了?”寤寐声音中的威胁意味十足。 芳绫妈妈不住的叹气,当年买回来的是什么祖宗啊,早知道这些人贩子靠不住,拐卖的是官家的小姐,早知道自己就只要那些父母拿来卖的女儿了。 寤寐求问无果,脸若冰霜,只得甩袖走出凝香阁。 几位侍卫急忙跟上。 “副将,如今可怎么办?”侍卫望着寤寐严肃的脸,也有些胆寒。 “先回凉州复命吧!苏州城这么大,要我们找荒野孤坟,谈何容易。”寤寐深吸了口气。 心中酸涩不已,当年小姑娘他也见过一两次,体弱却开朗,对着谁都是笑着的,谁都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也有些怅然。 “公子,你觉得今日会是谁在窥探。” 山泽带着帷帽,在马车外边赶着路,侧过头向马车里的人问。 马车外表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青色布罩,但马车内部却是舒适不已,用的都是上好的蜀锦,喝茶的瓷器也是官窑所出的精品。 “我也在想,父亲在朝中多年,虽与一些人政见不合,但也没有到置于死地的地步。杭州宋家也并无与我交恶之人。” 慢慢轻啜几口茶,这是方才苏州城陈氏祖孙给的茶,苦涩的味道,并不是什么好茶,但宋之南还是会喝。 这是长辈的关照。 想起江令瓷羸弱的面庞,宋之南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么还有这么孱弱的人。 在小院中住了两旬,江应明频频来信催促这两人回府,陈氏也就带着江令瓷慢悠悠的回府了。 这老爷子就是觉得府中人少了,两个大老爷们也没什么能聊的,这不赶快喊人回去了。 陈氏嘴角噙笑,这半月多过去,自己也有些向他们了呢。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到了乡试前两日。 本朝开国皇帝武康帝痛恨前朝举荐之制,门阀世家勾连缠绕,整个朝廷寒门子弟寥寥无几,朝□□败不堪,加之怜惜寒门之人苦苦读书,却不得施展才华,因而在开国之时定下了科举制。 每三年一次科举,能够进京参加会试之人,要现在地方通过院试和乡试。院试便罢,由于考取举人便具有做官资格,乡试是关键一环。 乡试也是三年一回,在子、卯、午、酉年八月举行,若是一次不中,就要等下一个三年了。 有些人穷尽一生科考,中举时也已经至不惑之年或天命之年。但也不乏一次便中举之人,主要看当年的主考官如何。 八月的江南早已过了纷纷细雨的时节,燥热不已,被灼得干热的微风轻轻拂过抄手游廊及院子里的桂花枝叶,发出细微的响声。 江令瓷缓缓走向坐下大树下的陈氏,盈盈福身,坐在一旁的石椅上,时嬷嬷端来一盏茶。 “大少爷出行之物可都备好了?” “还有少爷常用的笔墨纸砚,都要带上了。” “山青呢?记得带些清凉之物,八月这般炎热,场内定是闷热不已,不能让大少爷中了暑气。” 陈氏忙着一点一点将事情吩咐下去,乡试在苏州府城内举办,自己也算放心不少,至于府下的辖县才是真的艰辛,要大老远从各县镇赶过来,也无家人陪伴。 两日后,江景颀就要乡试,陈氏真是紧张得很。 这次若不行,便要等上三年了! 江景颀迎着微风大步走进院子,漆黑的眸内带笑,脸上带着纵容之意却又无可奈何。 “祖母,不过是考三天试罢了,不用这么麻烦。”抿了抿唇,江景颀还是出声了。 看着小姑娘乌发披肩,低眉浅笑的样子,也在打趣自己。 仿佛在说你别劝了,没用的。 揉了揉小姑娘软软的头发,江景颀终于高兴了。 江令瓷软哒哒的手指抚开江景颀,气的脸都鼓鼓的。 哼哼两声,就喜欢摸她的头,长不高了怎么办。 在家人面前永远是那么小孩子气,鲜活明丽,只是对外人冷漠无比,也不知是随了谁, 陈氏看着兄妹两玩闹,摇了摇头。 细细叮嘱江景颀,“进了场不要惊慌,心定就行,细细看题,可不要马虎了......” 诸如此类的话陈氏说了很多遍,江景颀还是耐心笑着回应。 这就是家人存在的意义吧,这般温暖的家自己要好好守住! 不过一刻钟,江应明下了课回来,听闻徐伯说三人都在院子里,也跟着过来了。 负手走过长廊,看到三人在院子里玩笑,江应明不由加快了步伐。 看这样子,景颀应是不紧张的,这样便好。 “都在聊些什么啊?”江应明走到了跟前。 江景颀起身拱手行礼,江令瓷也盈盈下拜。 还未等两人行礼完毕,江应明虚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自己也坐在了陈氏边上。 “在嘱咐颀哥儿后日乡试的事呢!”示意时嬷嬷端一杯酸梅汤来给江应明,陈氏浅笑应答。 “你后日不必过多慌乱,于大人的文风你也了解了,你的文风与之很是相似,对一些政事的看法也与他相近,想来这一次是稳了。” 江应明啜了一口酸梅汤,顿时觉得全身清爽,放下瓷碗,也跟着叮嘱江景颀,让他安心。 “我都知道的。”祖母刚刚嘱咐完,祖父又来嘱咐一次,知道两人关心自己,但江景颀还是哭笑不得。 一家人说的话都如此相似,方才祖母也说过同样的话。 “祖父祖母就不要担忧啦,哥哥很厉害的。” 小手软软的握着手里的热茶,有些委屈,所有人都是清凉的酸梅汤,只有自己是热茶。即便委屈,江令瓷还是替江景颀劝了劝。 考试前一天,江景颀便不再读书了,养精蓄锐。 但吃的倒比以往多了,中午多喝了一碗乌鸡汤,晚上也多吃了一碗饭。 江景颀吃的津津有味,陈氏也高兴,家中也不似之前那般安静,有些热热闹闹的感觉。 江景颀反倒没有觉得吵闹,也高兴得很。 仁和三十年八月初九,天微微明,一道微弱曦光从天边显现,江宅里灯火通明,就连一项喜欢赖床的江令瓷都起了个大早。 一众人聚在世安苑中用早膳,今日的早膳比往常丰盛许多,因江景颀一进去就是一整天,至酉时方能出场,陈氏担忧江景颀饿着,便多准备了几道菜。 江景颀摸了摸妹妹的手,冰凉冰凉的,小脸也有些微微的病意。 “后两天不用这么早来送哥哥,你身子不好,多睡会。”江景颀叮嘱道,眼底都是纵容。 妹妹过于娇弱,自己总是不放心,从小护到大,如今的嘱咐也是习惯使然。 娇嫩的小脸微微笑了,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瞧着江景颀,不住的高兴,嗓音也软软的。 “知道啦!就今日早起一回。” 用膳过后,三人一起送江景颀上马车前往考场。 “你们不必忧心,我不过明早就回来了。”江景颀利落的掀起马车的帘子,走进马车前转身对三人说了一句。 江应明知道江景颀的实力,即便今年不中,积淀三年,也该中了,对此次乡试倒不是很忧心。 陈氏和江令瓷即便不知江景颀的才学,也知道他有多厉害。 藏拙还能够控制童试和院试排名的人,可不一般! 江景颀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到贡院门口,贡院前已有众多考生。 寅时的天微微暗,周围是各个相识的考生细细低语之声,远远的看到了江景康,江景颀并没有上前,仍旧记得前几月算计的事。 江景康也看到了江景颀,两人对视一眼,江景颀冷淡的移开视线,江景康哼了一声,也走了。 如今是在贡院之内,主考官是礼部尚书于时闻大人,他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 只是前几月没成功不甘心罢了。 这次乡试江景颀不会又偏偏压了自己一头吧! 想到前两次,江景颀都是只比自己高了一名,江景康就憋屈,一个旁支,竟也敢抢嫡支的风头。 寅时三刻,官兵开始一一点名排成一队,叫到自己的名字后,江景颀就跟了上去。 到了一间耳房内,有官兵进行搜身,前朝江南有科考舞弊之案,之后有所收敛,但夹带一些小抄的事也发生过,所以对江南考生,官兵极为严格。 但也不会太过分,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面谁会是未来的官老爷,只是脱下衣裳,微微一摸是否有纸条就行。 搜身之后,江景颀领了自己号牌,依号入闱。 小小的房间中有几十个小闱房,每个闱房之间用木板隔断,考生进入闱房之后即上枷锁,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送入考卷,至次日方可交卷出场。 考生携带笔墨、卧具、餐食进入号房。凡坐卧、写作、饮食、大小便都在这一小天地之内。 第12章 于时闻 “安宁,我对不起你.....…… 待所有人进入闱房之内,号军将每一件房门锁紧。 同时驻守门外的官兵将贡院大门慢慢关起,鸣炮三响。 号军一一发房试题。 江景颀摊开考卷,第一题出自《论语》“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唤乎其有文章”。 孔子曾赞尧,功绩卓越,简直使“平阳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房”。 答题只是无比要送样古圣先贤之华育之功,引申到本国之皇帝,赞美当今之治。 要写的文采斐然又不刻意恭维,是有点难的。 其后几题也都出自四书五经,江景颀早已看过多遍,家中书房的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江景颀的批注,写起来自然下笔有神。 中午吃的是贡院给的咸菜和热水粥食,江景颀还有陈氏为其带上的糕点,倒也比其他考生过的好了点。 下午继续写上后面几题,江景颀细细斟酌一些用词,不太炫其文采也让人看的舒适。 申时,于时闻来到贡院,登上明远楼。每府贡院都有一座明远楼,为考试时供监试、巡察等官登临眺望,防察考生、役吏有作弊举动,又以荆棘遍置围墙上。 “今日可有发生舞弊之事?” 声音沉沉,锐利深沉的眸子望着远处一排排的楼房,于时闻低声问着身边的人。 “今日倒无舞弊之事发生,只是几位考生身子禁不住晕了过去,都叫大夫看过了。”身边的人回应。 这位尚书大人在朝中是所有尚书中唯一一位身有爵位之人,其他世家贵族很少有这么能干厉害的大人物了,自己也不敢小瞧啊! 于时闻点了点头,继续望着远处,沉默不语。 于他而言,此次科考来江南并不是什么坏事,除了监考一事,自己还有别的考量...... 静静站了一会儿,于时闻回了驿站。 翌日,寅时,天蒙蒙亮,贡院大门缓缓打开,门外一排排的马车占满了街道的位置。 贡院之内的考生也一一排队走出,有一些考生甚至是被抬了出来,有些人看到自己少爷竟是这般出来的,赶紧围了上去,也有一些寒门考生,无人照看,只能强撑着站起走出去。 江景颀走出大门,一向红润的脸色也有些微微苍白,八月的考场闷热不已,最易使人烦躁,蚊虫也多,自己昨晚也是没有睡好。 但江景颀也习过几年的武,后面因科考之事才耽搁了下来,他比起大多数考生已经是不错了。 山青远远的瞧见自己少爷,赶紧走过去搀扶着。 “不必,我能走过去。”抚开了山青搀扶的手,江景颀自己走到了马车上,步伐坚稳,并不似他人一般的虚弱漂浮。 坐在车上,靠着背后的马车壁,江景颀理了理头中杂乱的思绪,慢慢的睡着了。 小憩一会儿,江景颀醒来时马车正好已在城郊,前方就是江府,陈氏与江应明早就在府门等着。 江景颀下了马车,拱手行礼,时嬷嬷走下台阶,忙扶起江景颀。 “你也辛苦了,快用了早膳回房歇息!”陈氏眼中满是心疼。 颀哥儿脸色有些苍白,天气炎热,贡院烦闷,可不是不让人好待吗? 日常也没见颀哥儿这般虚弱过! “听你祖母的,早点回去睡了。”江应明也在一旁出声。 “是。”江景颀带着山青走回自己的房屋,用了早膳,躺在塌上睡着了。 期间江令瓷过来瞧都没醒。 祖父教过那么多学生,江令瓷多少也知道科考的辛苦,也心疼哥哥。 看江景颀还在睡,回了院子里。 其后四天皆是如此,前一天进去,第二天子时出贡院。 江令瓷也没有往江景颀身边凑,只是让嘱咐山青照顾好江景颀。 晨时,蝉声鸣叫,初阳缓缓升起。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江令瓷今天也起得格外早,一大早就到了小厨房捣鼓,说是要给江景颀做鸡丝粥。 陈氏一大早起床听到时嬷嬷说,都哭笑不得。 这俩兄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却胜似亲生的,哥哥自小就护着妹妹,妹妹也关心哥哥,自己从来没有担忧过两人的关系。 颀哥儿虽然知晓瓷瓷的身份,但是从来没有在其跟前提起过,只当瓷瓷是亲生的妹妹。 等江令瓷做好鸡丝粥端来世安苑,祖父祖母和哥哥都已经做好了,就等着她了。 小脸微微羞红,有些不好意思,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让江碧把鸡丝粥端给三人,江令瓷行礼过后也坐下了。 这样的瓷瓷最是鲜活,比外面冷淡的瓷瓷好多了。 江碧将手上的鸡丝粥端给三人,默默走到了一旁。 陈氏柔和的目光看向江令瓷,“今天是瓷瓷的心意,大家都要喝完这碗粥才是。” “那还不是沾了我的福气。”江景颀考完也放松了不少,也跟着温和地调笑了一句 “......好了,喝粥吧!”怕江景颀再这样下去,江应明发话了。 小时候这小子就闹腾得很,瓷瓷这个妹妹来了终于好了,后来读书也稳重了,温煦有礼,很少这样了。 但再次看到江景颀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江应明心中还是很高兴。 “景颀,你等会儿来我的书房。”江应明想了想,添了一句。 昨晚因为太晚,没有问景颀情况,今天也该问问了。 江景颀正色,“知道了。” 祖父应当也是要问乡试的题目了。 “这次的题目我也看过了,你把你的答卷大致与我说说。”江应明让江景颀在一边的木椅上坐下,让下人退出去。 江景颀将第一日至第三日的试题全都说了,也说了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江应明一边听着一边点点头。 “你这番答题是再好不过了,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但也没驳回之前的观点,很符合于大人的风格。”沉吟一番,江应明终于放下了心。 过了半月,便是张榜的日子了。 天空飘过几朵淡淡的云,今日的日光有了光晕,显出淡淡的彩虹。 今日是阅卷第三天,于时闻从驿站出来,乘马车到贡院内看阅卷情况,也到时候该定下苏州府的解元了。 “让你调查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说话间,于时闻已经走出了驿站。 “老爷,据说凉州那边也得了信儿。他们来了江南调查一番又走了,说是小小姐已然病故,连坟墓都不知在哪儿。” 身边的随从弓着腰跟着于时闻走,轻声回答。 眉头蹙了一下,“你说凉州那边也来人了?” “是,不过现在都已经走了,关于小小姐的事我们也去确认过了,凝香阁的妈妈也说小小姐病逝了。” 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随从知道自家主子找了多久小小姐,如今得到这样的消息,定是不能接受。 掀开车帘的手一顿,停顿良久,不发一言,于时闻坐进了车中。 双眼紧闭,再睁眼,眼眶隐隐泛红,手上握了握,又慢慢松开。 “安宁....我对不起你......”哽咽的声音带着些沙哑,仿若一根弦绷断,于时闻整个人都有些疲态。 过了约一刻钟,车外响起了一道声音。 “大人,贡院到了。” 于时闻整理了一下衣襟,端正神色,深吸一口气,大手掀开帘子走出了马车。 大步走进贡院正门,走过一条游廊,来到了一处院子。 院子简陋,只有一排排平顶房,院内中有几颗桂花树,是“蟾宫折桂”之意,希望学子们都能学有所成。 这里便是阅卷的屋子了,自乡试结束后便开始阅卷,如今过了一旬,也快完了。 今日于时闻来是为了与诸位阅卷官决定下此次乡试解元与各个排名,于时闻只是在阅卷之处给了几位阅卷之人一点标准与意见。 今日来之前,几位阅卷官早就将较好的几份文章选出,等待礼部尚书大人决定。 阅卷官之首上前对于时闻行了一礼,于时闻忙扶起。 这位阅卷官之首乃是苏州有名的大儒房任理,前些年也中过进士,只是不喜京都,想要回乡任职,陛下也同意了,在本次乡试中任副考官。 即便自己官职略高,也不能受完这一礼。 “于大人,这是我与几位老师选出的我们认为略好的卷子,请过目。” 旁边有人拿了一沓卷子过来,房任理伸出手指了指。 “诸位都辛苦了,我们进去看吧!”于时闻照礼谢过各位阅卷官,带着众人走进了正中间的平顶屋,那是主副考官的阅卷之处。 待众人坐定,让仆从端了茶上来,众人才开始看手中的卷子。 大周科举实行糊名制度,就是不让一些阅卷官受贿有了私心。 所以今日的卷子也是十几张放在一起装订好的。 需要看的只有盖有红印的。 卷子被一一传阅,即便有些看过,今天也要在仔细看一次。 屋中静谧无比,只有翻阅考卷传来的沙沙响声。 于时闻看完最后一张卷子,放下手中的纸,等待其他人看过再谈。 “诸位都有何见解啊?”待几位考官看完,于时闻轻啜一口茶,放下茶盏,淡淡问道。 都是经历过科举的人,对这几分标红的卷子都有自己的看法。 即便自己是主考官,可以定下谁是解元,但也要看他人意见,免得背后被人议论,在陛下面前也不好看。 第13章 中举 “少爷,你中了!” 天光微淡,苏州城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昨夜一场暴雨,将桂花打落,淡黄色花瓣在巷子内落满了一地。 这是贡院所在的巷子,约莫是为了迎合桂榜之意,各地有条件种桂花树的都在贡院周围种上了桂花。 桂花飘香,微风拂过,正是放榜之日,贡院门前张榜之处站满了人,一条街上都是各式各样的马车。 不仅许多考生站在榜前等待,许多仆从也在等着。 一看就是为了自己少爷瞧的。 山青也在其中,因今日小姐有些不适,大少爷先去看望小姐了,随后就到。 山青满脸焦灼之色,虽然老爷说过少爷能中榜,但名次也是一个问题啊! 少爷若是解元,也能提前得到礼部尚书的青眼,到京都也就没这么艰难了。 江家根基在江南,如今京都中也有京官,只是都是关系不远不近的人家,去这些人家借住还不如在客栈舒服。 且如今江家二房当家,长房在外上任,二房心胸狭隘,只怕使什么绊子给少爷。 若少爷当真夺得头魁,族老也会看重,也不会叫人害了去。 握了握拳,眉头蹙着,山青一脸沉思。 正想着这些事,就见一队官差来了,为首的官差手上拿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白纸来,众人都探出头望。 “都让让啊,都让让。”官差拿着手赶走榜前挤满的人,开出了一条路。 每三年这样的景色都要见一次,早就见怪不怪了。 众人焦急,官差也知道,也没有疾言厉色,只是让众人让开了。 从怀中掏出了浆糊,把榜贴了上去。 刚放上不久,就挤满了更多的人,山青也跟着往里挤,想要看看自家少爷能得什么名次。 只是看榜之人过多,山青一直在外围,未得进入。 “中了!我家少爷中了。” 身边的小厮踮起脚看了看榜单,看到自家少爷的名字,擦了擦眼,又看了一眼,确定是少爷名字没错,赶紧跑回府里报喜。 “我...我也中了。”寒门考生也看到自己的名字,惊喜的叫到。 “这第一名解元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过?”身旁之人疑惑的问道。 “文从则,苏州府嘉定县人氏。”周围的人都看到榜首之处,缓缓念出。 怕不是一位寒门举子? 山青心底一凉,少爷在哪? 这是看榜之人也散了些,山青趁机钻了进去。 从第十名开始往上瞧,内心越来越惊惧。 少爷不至于前十名都进不去。 “第三!”山青看到第三名处写着“第三名江景颀 苏州府人氏”,不由地喃喃的念了出来。 即便不是榜首,第三也是好的,至少在前三啊。 自家少爷中了! 山青兴奋的有些呆滞,呆呆的站在榜前,直至周围的人推开他。 走出人群,正好看到江景颀大步走来,温润如玉,嘴角噙笑,令人如沐春风。 山青连忙走了上去,少爷笑这么高兴,是知道自己高中了吗? “少爷,你中了。”山青一脸期待的看着江景颀,仿佛在等江景颀问是第几名。 “嗯。”点点头,江景颀温柔一笑。 山青还在静静等待下文。 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了。 山青瞪大了眼,“少爷,就...就没了?” “嗯。”皱了皱眉,山青今日是因为自己中举,高兴地有些反映迟缓吗? “少爷不问问是第几名?”山青期待的看着江景颀。 “哦。”江景颀憋着笑,原来山青是想说这个。 “方才来的路上碰到了文家少爷,他与我说了,第三名。” 文识熙是知府家的公子,与自己也是同窗,关系也还不错,看的时候多看自己的名次也很正常。 文识熙也中了,只不过是十二名,没有江景颀名次高。 “哦...哦”山青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们现在回府与老爷老夫人还有小姐说吧,小姐今日如何了?可还好?” “秋季多风,瓷瓷吹风吹多了,有些不适,不是什么大碍。”江景颀带着山青往城郊江家走去。 嘴上是这么说,没有大碍,可家里的人可都宝贝小姐了。 山青在心中腹诽。 江景颀带着山青赶紧回到了府中,祖父祖母定是等急了。 还有瓷瓷,江景颀勾了勾唇,自己有了功名在身,日后瓷瓷就不会被那些官家小姐为难了。 即便瓷瓷从未与家中说过出去赴宴时的事,但是想来也知道瓷瓷会被怎样对待。 瓷瓷没有父母,只有祖父祖母和自己,自己好歹是男子,读书也还不错,不会有人为难自己,瓷瓷可就不是了。 心中酸涩心疼,可也不想给祖父祖母添乱,自己只能努力读书,不叫瓷瓷被人看不起。 两人迅速就到了世安苑,陈氏与江应明早就在厅中等着了,江令瓷喝完药也跟着来了,软软的靠在陈氏的身上。 江应明走进,跪下对陈氏与江应明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 “孙儿不负祖父祖母栽培,中了第三名。” 声音沉沉。 “好好好。”江应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算是过了这一关了,京城的会试与殿试江景颀也不会出大错的。 陈氏泪眼婆娑,用帕子抚了抚眼角,声音哽咽。 “也算是有了功名在身,日后更要稳重。” 江令瓷软软糯糯的笑了笑,“恭喜哥哥了。” 眼眸变得柔软,摸了摸江令瓷软软的头发。“谢谢瓷瓷。” 哼哼两声,江令瓷决定不与哥哥计较。 江景颀看着江令瓷别扭的小样子,淡淡的笑了。 “既然中了,你即刻就要动身前往京都,不要懈怠自傲,要谨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明年春闱也要奋力一战。”即便知道江景颀不是容易自傲的人,江应明还是嘱咐了。 在江景颀回来之前,徐伯就已经和他说了江景颀的名次,有些淡淡的惊讶,看了江景颀的文章,得第一也不是没有可能。 据说第一名是一位叫文从则的考生,来自嘉定县,自己也从未听说过,想必也是一位人物啊。 虽然惊讶,但是江应明对江景颀已经很满意了,十八岁少年有这个名次,在很多考生中已经不错了。 “孙儿知晓。”江景颀温和的回了江应明的话。 “打算何时启程?”陈氏在一旁关怀的问。 “过了中秋就走,明年春节怕是不能与祖父祖母共度了。到京城时大约也就是十月底了,就在京城专心备考。” 对江应明与陈氏还有江令瓷歉意一笑,江景颀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江景颀自己有安排,江应明也不会插手,只是为江景颀准备好银子就行了。 “你去了京城住在客栈还是何处?”江应明关心的问了问。 自家在京都无任何房产,即便族中有族人在任职,可那关系的确有些远了,就是不知道孙子的想法。 “孙儿相与文知府家的少爷一同入境,文兄之母在京都恰好有一处陪嫁,不大,但也能住我们俩。”江景颀恭敬的回答。 自己与文识熙早就约好,若是一同中举,便一同入京,也能相互照应。 且文家伯母乃是世家贵族之女,在京都也有房产,自己也不需去族人家中借住,也不用去客栈浪费那银子。 银子还是多留着给妹妹补补身子的好。 “你能自己决定好便好。”江应明满意的点了点头。 陈氏在一旁轻轻拍着江令瓷,一边听着爷孙俩谈话,闻言也点了点头。 文家少爷自己也见过,是个不错的人,品行不坏,只是...好像对瓷瓷有些... 唉...要自己说,文家少爷若愿意娶,文家主母也喜欢瓷瓷,那她江家也愿意,只是瓷瓷这身子是全苏州城都知道的不好,日后能否孕育子嗣都难说。 文家主母在自己面前从未表现过联姻的意思,自己也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文家哥儿,是不能嫁了。 可一事归一事,如今文家哥儿与自己孙子交好,自己也乐意。 都是同年的举人,没准还是同年的进士,还是同乡,这份情可难得的很。 且文家哥儿人也不错,每次来寻颀哥儿,都会给自己带些东西。 颀哥儿与这样的人交好,自己也放心,至少不是那等心术不正之人。 正说话间,有人走了进来。 “老爷,贡院的人来了,说是找少爷。”弓着腰,恭恭敬敬的说。 “快请人进来!”听说是贡院之人,江应明也不敢随意对待,赶紧让人请到了前院,自己也和江景颀走到前院了。 “是。”仆从说完之后,慢慢退了出去。 还不知贡院之人来着为何?江应明与江景颀还是赶到了正院的正厅。 “这位就是江老爷与江家少爷了吧。”来人与江应明江景颀见完礼,笑着开口。 如今这位可是第三,谁也不知道之后的会试与殿试会爬到哪儿,要好好供着,也不敢托大。 “正是,不知官爷来此是为何事?”江应明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桂榜已出,望安伯于大人想让众位举子一同于后日前往城中望海潮酒楼赴宴。众位举子一同认识认识也好,日后在京中也能有个照应不是。” 来人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虽然是这样说,但三人都知晓,只是在看门下应收哪位弟子了。 通常情况下,主考官都是京城三品以上的京官,也大多在桂榜出了之后看看自己门下能进哪些弟子。 “如此,多谢于大人了,也辛苦官爷跑这一趟。”江应明与江景颀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看了眼徐伯,示意徐伯给官爷红包。 徐伯赶紧拿出了一个红包,里面装了厚厚的碎银,上前递给官差。 官差摸了摸手中的红包,满意的笑了。 “据说这次去赴宴的都是前十五名的举子呢,这可都是人脉,江少爷可要好好把握。”收了银子,官差也知道该多说一些信息。 见两人没有问题,官差走出了正厅。 第14章 鹿鸣宴 这女子与姜家太夫人怎地这般相…… “济修,想来你也知道这次赴宴代表着什么。你想认于时闻大人做老师吗?” 江应明看着官差的身影走远,脸上表情有些严肃,问了问江景颀的意思。 “祖父,孙儿私以为于时闻大人是个不错的人,能以伯爵之身坐到尚书的位置,在京都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世家贵族都是在靠荫封过日子。且于大人政见与我一致,为人正直,孙儿的确相当于大人的弟子。” 江景颀正色,缓缓说道。 于大人在朝中已经是不可多得的清流了,自己能认他做老师,在朝中也不会很艰难。 “你自己想好便好,不必与我多说,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江应明抚了抚胡子,慢慢的说道。 孙儿长大了,也该自己做决定了。 “是。”江景颀温煦的笑了。 正是祖父祖母对自己严厉又不失温和的栽培,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转眼间就到了江景颀前往望海潮酒楼赴宴的当天。 江景颀早早的就穿戴好前往世安苑请安,一身青衣,身姿颀长,俊美的面容上噙这淡淡的笑。 待请安之后就前往酒楼。 刚走进世安苑正厅,就看到陈氏身边依偎这一名少女,肌肤胜雪,发如堆鸦,年未及笄,容貌已是极美。 江景颀不由地有些讶异,瓷瓷身子不好,一向都起晚的。 怎么今日起这么早? 江景颀问安之后,疑惑的视线望向了江令瓷。 看出江景颀的疑惑,陈氏温和的笑了。 “瓷瓷今日说想吃名品斋的马蹄糕,名品斋就在望海潮附近,你跟着瓷瓷一起去,待瓷瓷买完之后自然会回来的。” 往常有些暗淡的眸子今日亮晶晶的,江令瓷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往日家中都不给多吃甜食,每天都有定量,因为哥哥的事,祖母高兴,自已软软地撒娇求一求,祖母就答应自己能吃名品斋的马蹄糕了。 正好今日哥哥前去赴宴,自己也要出去透透气,这几月因为哥哥乡试,怕遇到广德寺的事,兄妹俩都很少出门。 今日自己不仅要去吃名品斋的马蹄糕,还要去郊外的亭子走一走,想想心情就美好。 江令瓷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江景颀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妹妹软软嫩嫩的脸颊。 “那现在就走吧,哥哥先送你去名品斋。”江景颀知道江令瓷不易,也愿意纵容她。 难怪今日愿意起这么早。 “瓷瓷可要多穿点,江碧多拿一件披风给瓷瓷备上,不然又要多喝一些苦苦的药汁了。”江景颀吩咐着江碧。 妹妹纤弱,自己要多注意点。 “谢谢哥哥。”看到江景颀往外走,江令瓷也赶紧起身,对着陈氏一拜,跟了出去。 江碧不需要江景颀吩咐,早就准备好了披风,拿了披风也赶上去了。 马车早早的就在外面备好了,江令瓷纤弱的身躯隐藏在披风下,瓷白的脸上都是笑意。 江景颀翻身上马,跟在马车旁边,一行人缓缓向城里走去。 等马车行至名品斋,也快到赴宴的时间了。 看江碧扶着江令瓷下马车,走进名品斋,江景颀也跟着走进去。 “小二,你们这可还有雅座?”山青早就走了进去,一进去就吆喝着小二。 自己小姐才不过十二就初显瑰丽的面容,身姿也初具雏形,可不能坐在大堂上,让他人看了去。 “这位客官,雅座还有,就在楼上,请跟我走。”小二殷勤的凑上来,引着一行人往楼上走。 走进厢房,厢房内的香炉里燃着淡淡的香,婉转悠扬的琴声从一楼木质高台中缓缓传来,沁人心脾,厢房内放着水墨画的屏风,显得更为雅致。 江令瓷走至桌前坐下,解开披风给江碧,让江碧挂到一旁。 纤弱的手指拿起茶盏,自己倒了杯茶,也给江景颀倒了一杯。 “如今我也安全到了,哥哥就先走吧,不要让众人等久了。”江令瓷勾起淡淡的笑意,终于能吃甜的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都是欢喜,声音也透露着喜悦。 “如今到了就要把哥哥赶走吗?” 江景颀唇角弯起了弧度,眉目温柔,嗓音还有些委屈。 “没有赶没有赶,只是哥哥去晚了到底不好,等我买完了就会自己回家的,哥哥不用担心我。” 少女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 哥哥快走吧,自己就能多吃点了,先吃一份,再拿一份回家。 “当哥哥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可以吃,但最多只能点两份马蹄糕。”少年忍不住笑了。 “都知道的,哥哥快走吧。”江令瓷弯了弯眉眼,笑颜深深。 少年不放心的又吩咐了江碧,终于带着山青走了。 望海潮酒楼就在前方,也不远,自己也不急。 淡淡的茶烟从檀木桌上升起,指尖碰了碰茶杯,有点热。 江令瓷吩咐了江碧几句,江碧走出雅间。 江令瓷慢慢走到了窗边,眼眸清澈,如一汪泉水。 窗台刚好对着大街,繁华不已。 这般好看的景色,自己也不知道还能看多久。 江令瓷眼底染上极淡的羡慕。 静静地倚在窗边。 街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大人,前面就快到望海潮酒楼了。”见于时闻掀起了帘子看向窗外,仆从说了一句。 “嗯。”这苏州城如此繁华,比之京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与京城是两种不同的美。 京城端庄严肃,苏州温和柔美。 这苏州知府打理苏州这般好也不容易啊。 眼中有着淡淡的满意,于时闻收手,放下帘子。 随意扫过名品斋的窗口,窗边正倚着一位少女,神态慵懒,有点病恹恹的。 于时闻猛地一顿,随着帘子坠下的流苏还未垂下,再次被掀开,这次显然更加的急切。 再次抬头望向窗边,窗户正好被缓缓关上,只看到少女瓷白细腻的侧脸。 沉静的眸子掀起波浪,侧颜线条下颧骨几不可察微微抖动。 于时闻心脏猛地跳,这位女子与姜家过世的太夫人怎地这般相似。 这位夫人乃是现在姜家太夫人的婆婆,早已过世过年,若不是自己年长,见过几面,也不会记得。 努力使自己平静,这位女子也许只是侧脸神似姜家老夫人安平县主,也许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心中正在形成一个大胆的想法。 若这位少女是词词呢,词词是姜家的人,与她的曾祖母长得像也不让人惊讶。 当年安平县主才貌无双,名动京城,谁都想娶安平县主回家,谁曾想,安平县主最后选了宁国公姜家的世子。 少女长得貌美并无错,只是与安平县主如此神似,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想。 也许...也许词词当年并没有死。 “大人,望海潮酒楼到了。” 暂且平静了心里的纷扰,于时闻走下马车。 望海潮酒楼之所以取名望海潮,乃是前朝一位此人写下了名动江南的诗词“望海潮”。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描绘之景柔美至极。望海潮酒楼本部在杭州,在江南各地都设有分店。 于时闻大步走进望海潮酒楼,掌柜的小二的早就点头哈腰的迎上来。 当地官员与其他考官早就在此等候,就等着于时闻到来一同进去。 这可是朝廷二品大员,一辈子都难见到一次啊。 这次的鹿鸣宴在望海潮举办,望海潮的名声又响亮了点,上头知道了也会好好奖赏自己。 在掌柜的引导下,于时闻进入了此次举办鹿鸣宴的后院园子。 时候已近中秋,晴空万顷,一阵微风吹过,令人神爽,如可飞去,园子里的树丛沙沙作响。 走进园子,于时闻就已经听到了一些话语声。 “听说此次解元乃是嘉定县人氏,也不知是哪一位?” 隐隐约约传来某位举子的声音,毫不掩饰对解元的好奇。 “此人我也不甚了解,从前倒是从未听说过。” 还伴随着其他举子窃窃私语之声。 毕竟此次乡试解元是一位从未听过说的男子,在江南这等富庶之地,事情传的也快。 这位解元要是声名在外,整个江南都会留有几分印象。 只是忽然冒出来的,至今为止都未有人知晓其身份。 于时闻在园子入口处听众人谈论了一会儿,长靴抬起,走了进去。 于时闻一身官服,头戴冠翎,负手走进园子,神色威严,不怒自威。 身边的掌柜暗暗擦了擦冷汗,毕竟在背后谈论他人总是不好的。 于大人不愧是在京都摸爬打滚的人,只是看着他就已经感受到淡淡的威压。 走进园子那一瞬,喧闹的地方忽而沉默了一瞬。 继而,举子们纷纷站起,拱手高举,行了揖礼。 “见过各位大人!” “诸位请起,都请坐吧!” 于时闻带着各位官员及考官首先坐在了上首,众位也都纷纷坐下。 之前的位置还有些混乱,如今于时闻来了,举子们都坐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种官方宴席早就安排好位置,每位举子来也都会有人指引,只是大人物暂时没到来,所以都在寻找自己相熟之人聊天。 如今于大人与诸位大人到了,这鹿鸣宴也就正是开始了,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按照安排,本次解元就坐在于大人下首第一位。 众人在坐下后,目光都纷纷投向了于时闻。 看着像是在等于大人发话,可于时闻在园子外站了些时候,都知道也是在看本次乡试解元。 众人看着坐在于时闻下首的男子都不由地一惊。 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看着是在不像是读书之人。 粗眉微微扬起,锐利的双眼扫向下边端坐的人。 第15章 解元 文从则 这...这解元的长相与其名字...实在是有些不符呀! 于时闻也微微惊讶,眼眸中露出一丝探究。 “鹿鸣宴,乃乡试之后举办的宴会。如今承蒙天恩,在望海潮酒楼设下宴席,请中举之人及本地官吏前来,就是为了众位同乡举子相互结交,寻找知己,日后进京赶考能多有几位伴友,今日主角不是我等,而是诸位,各位不必拘谨,尽兴畅饮便是。” 于时闻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官话,拿起酒杯,向在场的人示意,一饮而尽。 宴席众人也都举起手中的酒杯,跟着喝了一杯酒。 科举贺宴为何名叫\"鹿鸣\"呢?原来,鹿与禄谐音,古人常以鹿来象征\"禄\"的意思,以为有\"禄\"就能升官发财,新科中举乃是入\"禄\"之始。但这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思想是有距离的,于是就取了\"鹿鸣\"这个有些诗意的名字。 园中除了宴席之地,还设有不同的区域,供诸位举子享乐游玩。 江景颀恰好比于时闻早一些到,因排名第三,此时也在上位端坐。 早秋底澄清的天,像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强烈的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 金黄的阳光洒下,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每个人都找自己相熟之人或是想结交之人交谈。 江景颀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文识熙的身影,或许走到了阴凉之处。 江景颀也走至亭子,一众人正在里面吟诗。 因不想太受人关注,江景颀只是挑了一个角落坐下。 心中还惦念着妹妹,江景颀想与文识熙确定下进京相关事宜后就去找妹妹。 没有人看着,也不知会吃多少甜食,少年眼中浮现隐隐约约的柔和,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亭子面对一小片池塘,一阵微风拂过,水面碧波荡漾。 沉思的少年在角亭一边,阳光微微照射少年修长的指尖,令人赏心悦目。 正想着,感觉身边坐了一人。 微微侧过身,看到那五官深邃,剑眉微扬的男子,江景颀有些讶异。 文从则....自己与他可没有什么交集。 “在下文从则,苏州嘉定县人氏,不知是否有幸与公子相识?” 文从则感受到少年微微惊讶的目光,露出了淡淡笑意。 方才自己在上首环顾一周,于大人敬酒之后,诸位都在寻找自己的目标,抑或是说...猎物? 只有这位少年在众人离散之后才慢悠悠的到了亭中。 真是有意思! 文从则眼中闪过好奇,黑白分明的眸中掺杂一丝疑惑。 自科举制产生,世人读书只为功名,有了功名就有了利禄,功名利禄可是紧紧相依的,这个词不是这样来的吗。 这场宴席,几乎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交流。 这位少年竟然不是如此。 “在下江景颀,苏州府城人。”既然对方已自我介绍,江景颀眯了眯眼,不知道对方来意,但按照礼节还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如果让江景颀知道文从则内心的想法,可能会打击他。 自己不是不喜欢功名利禄,只是江南学子,自己看遍也就只有那么几位是由志向的,大多都是自家祖父的学生和一些出名大儒的学生。 自己是喜欢功名利禄,但这是为了祖父祖母,为了瓷瓷,自己要为了他们努力。 可若是一味的喜欢功名利禄,自己也会丧失本心,功名利禄是好,世家贵族是好,可这些东西再好也抵不过自己的本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自己诚心为天下百姓做事,那么功名也自会前来。 功名、百姓和祖父祖母、瓷瓷,自己都放在心上,三者关系相互联系。 这般的宴席江景颀只想敷衍,往后进了京有更多的才俊等着自己结交。 本次乡试解元与第二名,江景颀都看了看,解元看着不像是一位好惹之人,自己也不想凑上前讨一个冷脸。 那第二名,乡试已经多年,在整个江南都是有名的,如今终于中举,也不容易。 少年意气,说的就是江景颀。 如今文从则自己前来结交,江景颀也不会给对方冷脸,能多认识人也好。 “适才见江兄,便惊为天人,江兄不仅风姿卓越,且小小年纪便已在乡试中获第三名,可谓是前程万里。” 这等夸奖之语江景颀已经不知听了许多遍,如今也自然是应付地十分熟练。 “文兄过奖了,文兄壮年得志,乡试夺得头筹,日后会试与殿试更是前程无量。只不过,看文兄这等身姿,不像是读书之人,我早些年也习过武,看得出文兄是习武之人,不知文兄有何经历?” 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卑不亢,却又软硬不接,只不过江景颀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与其他举子一样,江景颀也认为文从则实在是不像一位读书人。 “你说笑了。在下如今二十有五,的确是习武之人,之前乃在凉州服兵役,近些年才归家,一心苦读,总算没有辜负家中栽培。” 文从则锐利的眼微微眯了眯,勾唇浅笑。 “原来如此。” 江景颀不动声色地收回打探的目光。 这位解元是习武之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单纯的服兵役。 服过兵役还能在二十五中举的人还真不多,大多数当兵之人,到了军营里,就不会再出来,再出来习文也困难至极,除非十分聪明。 不管如何,这位解元聪明至极,不过自己也不傻,不是那等不懂人情世故单纯被骗之人。 “江兄,我寻你许久,总算在这找到你了!” 正在江景颀静静沉思时,文识熙从不远的牡丹花丛大步流星走到亭中。 他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眉毛微扬。 江景颀也挂上笑容,“我也寻了你许久呢!正向问你进京之事。” “正好!我也想与你商讨一番。不如寻个僻静的角落我们俩好好聊聊?” 文识熙一抚掌,笑的更开心了。 “忘了为你引荐了,这是此次乡试解元,文从则,苏州嘉定县人士。这位是知府之子,文识熙。” 江景颀手握成拳头,放在唇下咳了咳,指着身边的文从则介绍。 “在下文识熙,苏州府人氏。久仰文兄大名啊,如今夺得头筹,前途无量。文兄本家姓文,我也姓文,我们怕不是一家人!” 文识熙与文从则相互见礼,文识熙向来直率爽快,也不喜欢用父亲的名声在外招摇,朗声对文从则说。 “你过誉了。” 文从则只是淡淡的笑了。 “既然充仁找我有事相谈,我们就失陪了。” 充仁是文从则的字,江景颀自幼与文识熙一同学习,对文识熙也比较亲近。 自己早就不耐烦这文从则了,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有些灼热。 既然文识熙来了,也正好借这个借口走开。 聊完自己也能去名品斋找瓷瓷回家了。 另一处,于时闻在开场之后就与诸位官员分散开来。 如今中举,就有资格做官了,当地的官吏可不得好好看看有哪些人才可用。 在鹿鸣宴上收学生是惯例,每位朝廷的考官几乎无一例外都会在鹿鸣苑上寻找以后在官场上大有可为之人作为自己的学生。 可于时闻不想这么做,自己来苏州不只是为了圣上的任命,还有另外一件事。 况且副考官多为本地大儒,收学生没有忌讳。 可主考官却不是,聪明之人会在所有考生聚集京城之后再观察各地考生,当然也不乏提前透露出些意思给考生的,让考生上京找自己。 主考官都是朝廷大员,行为举止都要谨慎,收学生也同样。 其中关系及其复杂,于时闻也不愿多想,目前最要紧的是方才见到的少女。 是在与安平县主太过相像,自己不得不怀疑。 于时闻眉头紧皱,满脸凝肃。 可之前仆从说词词早已逝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招了招手,喊来自己的心腹谢川。 “你去查一查今日在我经过名品斋之前,有谁去过名品斋,大约是十二三岁的女子,此事不可张扬。” 于时闻靠近谢川,小声耳语。 这件事还是要查清楚! 江景颀与文识熙聊完进京相关事宜以后,鹿鸣宴也快结束了。 江景颀虽然不喜应付这些人,但还是慢悠悠的和几位举子聊了聊。 多个人多条路嘛!这是祖父常常说的话。 自己可以不喜欢这样的应酬,但世人皆如此,自己再不喜欢也要去适应,只不过要保持本心! 自己没有与瓷瓷说过要她等我,不知道去到名品斋,瓷瓷还在不在? 江景颀想起妹妹就眉目温和。 终于结束了宴席,江景颀赶紧带着山青来到了名品斋。 两步并做一步,江景颀大步走上了楼,眼底染上极淡的焦色。 两人在门前站定,山青敲了敲厢房门,过了一会儿,江碧打开了门。 看到两人还在这,江景颀终于放心了。 “瓷瓷,哥哥回来了!” 扬起温和的笑容,江景颀坐到了江令瓷身边。 “哥哥总算回来了,你在宴席上肯定没有好好吃,这里还有一些芙蓉糕,快吃了填填肚子,吃完就归家,祖母还在等着呢。” 江令瓷目光盈盈,眼里满是笑意。 “知道了,瓷瓷知道心疼哥哥了。” 江景颀摸了摸江令瓷的头顶,温声说道。 兄妹俩搞定了最后的几块芙蓉糕。 第16章 城郊江家嫡女...江令瓷?…… 吃完后,兄妹两准备离开了。 江碧拿过挂在一旁的披风,为江令瓷披上。 瘦弱的身子隐藏在披风之下,显得披风更大了些。 江景颀与江令瓷并排走,一起下了楼。 走到离名品斋正门不远处,一阵凉风吹过,江景颀随手将江令瓷披风后的帽子带上。 小脑袋缩在披风李,江令瓷双眼瞪了瞪,“哥哥不用这么担心我,我想吹吹风。” 苍白的指尖向上伸,正要把披风帷帽摘下。 骨节分明的手拍了拍江令瓷的小手,“不行,回去又要喝药了。” 哼哼了两声,终究还是没有摘下。 走到门前的阴凉处等着车夫将马车赶来。 夏夜,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的、阵阵的吹着,除了偶然一声两声打更人打更的声音,驿站外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 “大人,属下去调查了名品斋今日进入的十二三岁的少女,列出了一份名单。” 静谧的夜里,于时闻在驿站办公的屋中有着幽幽的灯光,“噼啪”一声,火烛微闪。 谢川半跪在地上,双手高抬,手上拿着的是今日进出名品斋的名单。 于时闻缓步走下一两层台阶,伸手拿过谢川手中薄薄的册子。 “你先起来吧,地上凉。” 淡淡的说了一句,目光放到白纸上,一点一点的读过去。 城北甘家嫡次女甘灵 城东米粮店小姐郝柔 苏州知事柳家庶女柳贞 ... ... 城郊江家嫡女江令瓷 苏州巡检关家嫡长女关文月 名单上列了大约十几个名字,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女。 名品斋在苏州也是一绝,所出的点心得各家小姐的喜爱,都想着请一个到自己家里,可不知名品斋背后的东家是谁,从来没有同意过。 于时闻微拧起眉,眼底染上淡淡燥意。 “这名单上可有什么人是天生体弱的?” 词词自出生就孱弱,安宁信上说若不是遇到神医,一辈子都难好。 词词若不是生在姜家,出生不过一两年就去了,如今流落在外,即便被稍微富裕的人家收养,想必也不过是好生养着,这幅体弱的身躯是很难养得康健的。 谢川早就知道这位姑娘孱弱,所以早就备好了功课。 “属下已然查过了,甘家嫡次女甘灵与城郊江家嫡女江令瓷都体弱无比。大人可以将范围缩小。” 小小的书房寂静了几息。 谢川抬起头看正在沉思的大人,继续说。 “这两人我都已经查过了,甘家嫡次女甘灵自幼生活在苏州城,甘家是富商之家,甘灵这些年虽然体弱,但还是养的比较好,能够经常出入各种宴席,只是这....江家嫡女江令瓷,听闻其小时有几次都要救不过的来了,小时除了江家人几乎无人可见,大了才慢慢随着江老夫人出席过几次宴席,且其父母双亡,江令瓷目前与其兄江景颀被其祖父祖母养着。江景颀您也认识,正是此次乡试的第三名。” 谢川能够成为望安伯的得力助手,定是会将一切都办妥的。 他在知晓哪位小姐体弱之后便赶紧去查了相关的信息,甘家那边还好,只是江家住在城郊...仆从也少,江家小姐更是很少露面,很难探查。 “可有画像?”于时闻追问。 “甘家小姐在苏州城素有美名,各个诗宴都出席过,属下重金找了一位甘家仆从将其画了出来。只是江家在城郊,仆从是在少得可怜,整个江家只有堪堪不过十几名仆从,能找到的只见过一两次江家的姑娘,画也画不出什么。” “你且先将甘家姑娘的画像给我。” 谢川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份画像递给于时闻。 于时闻动作飞快,拿到画像直接“唰”的一下就打开了。 画像上的少女的确实美丽无比,但与自己今日见到的女子毫不相似。 “你接下来慢慢去查一查江家。” “是!” 谢川退了出去。 于时闻沉默了会,威严俊朗的脸庞有着淡淡的痛苦。 词词定然在苏州,不然凉州那边也不会有异动。 在书房呆了片刻,于时闻大步走出书房,走向了寝屋。 距离鹿鸣宴已经过了十多天,也接近中秋了。 过完中秋,江景颀就要进京了,明年的春节也不能在苏州过。 陈氏担心的很,怕江景颀不能照顾好自己,怕江景颀到了京城水土不服,真的是到了什么都担忧。 “祖母,哥哥自幼习武,身体健实,到了京城也有文家少爷和于大人照看这,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江令瓷声音又轻又甜,轻声劝抚陈氏。 之前于时闻找过一次江应明和江景颀,虽然没有明说要收江景颀为学生,但还是和江应明承诺了,会在京城好好照料江景颀。 江应明得了于时闻的承诺,半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地。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啊! 是功名利禄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见人心的地方,就怕江景颀在外被人害了,如今有于时闻的一句话,江应明终于放下了心。 于大人是礼部尚书,也是望安伯,浸淫官场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 “知道你哥哥的前途耽误不得,我担忧也无用,只盼着你哥哥能够中了进士,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进京去!” 江令瓷微微睁大了眼。 “祖母,你是说我们之后可以去京城,不在苏州了?” “是呀,只不过祖宅一直在苏州,日后等我与你祖父尘归尘土归土也要回苏州的。”陈氏拍了拍江令瓷白嫩嫩的小手。 “你哥哥去了京城,还没说亲,我与你祖父自然是要去京中照看一二的。你祖父年纪大了,也说不再教书了,日后在家也能轻快一些。” 江令瓷羽睫颤了颤,“可是...可是家中因我的病....” 陈氏温和的摸了摸江令瓷软软的头发,“这都不是瓷瓷的错,瓷瓷不必放在心上,我自己还有一点陪嫁,这些年经营得当也赚了不少,你祖父的银子也还有,我们去京都也使得。” 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厚实温和的手掌轻轻地拍着江令瓷的纤弱的背。 陈氏大概能想到瓷瓷在想什么,酸涩不已,心中疼惜更甚。 江令瓷垂下眼睑,扑进了陈氏怀里,掩藏眼眶的一丝红。 她一直都知道,祖父祖母对自己好,很好很好的那一种! 中秋家宴,江家四人只是简单的过了一下,没去去凑族中的热闹。 如今族里知道了江景颀的才华,也是宝贝的紧,近几年,除了长房,其余江家人中了进士名次也不高,在乡试中能挤进前十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次江景颀得了第三名回来,几位族老可是高兴的紧。 毕竟有能力者多,□□才能继续延绵百年。 过了中秋,陈氏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帮着江景颀收拾准备进京的东西,文识熙也早早的递信儿过来,说是农历八月二十二就要出发。 陈氏虽不舍,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该备好的东西备齐了。 在京城文家的宅子虽然只有文识熙和江景颀两人住,但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宅子,没有自己家的舒坦,有些事也不好麻烦了人家,所以只能尽量准备好。 陈氏也开始托人想看京都的府宅了,京都的地价可比苏州的贵多了,也要看看风水,瓷瓷也还要养病,总之,什么都得提前准备。 陈氏对自家孙子很自信,相信江景颀定能中了进士,所以相看京都府宅的事也不算不妥。 家中要和孙子一块儿,定然要在京都买个房子,以后颀哥儿娶媳妇也用得上。 夜色,如一层薄薄的蛋壳在不知不觉中被剥去了,天刚蒙蒙亮,深邃微白的天空中,还散布着几颗星星。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开出,身后骑马跟着几位侍卫。 陈氏站在大门外,眼中有着淡淡的欣慰,暗含着一丝担忧。 江应明微微叹气,轻轻拍了陈氏的手,声音沉重。 “回去吧!” 微微点头,陈氏与江应明回了世安苑。 山林间的官道上,马车慢悠悠的向前行进。金黄色的阳光从树林间隙中洒下,照着旁边的道路。 “两位少爷,前面就是京城了,我估摸着还要走上半个时辰就能到城门。” 跑到前方探路的小厮回来,对着马车里的人说。 “知道了。”马车里传来文识熙的略微兴奋的声音。 “赶了大半月的路,我们总算是到了。” 文识熙略微感慨。 “这次还要感谢充仁了,若不是你,我可能就要自己进京了住在客栈里了。京城冬日寒冷,不必江南暖和,自己一人也是萧瑟至极” 江景颀温润如玉的面容上浮现笑容,温和的对文识熙道谢。 “你这太客气了,我们自幼一起念书,一起经历过院试和乡试,这份情谊谁能比得上。况且,你进京之后去住客栈,真是让我心生不安。我们一起去住在母亲陪嫁的宅院,又无他人跟随,也比较自在。且我一人住一个院子,才更是萧瑟呢!” 文识熙佯装发怒,之后又笑着对江景颀捶了一拳。 “充仁的恩情,我铭记在心。祖父祖母也让我好好地谢过您。” 江景颀笑着接了文识熙这不轻不重的一拳,笑容真诚。 “等会儿我们到了京城也快要酉时了,我们初来京城,尚且不熟悉,先在家中休整一番,明日再出去看看京城,看看我大周都城的繁华。” 江景颀同意地点了点头,眼睛微微上挑。 “现下十月多,想必到京城的学子还不多,到了腊月,我们可多去书舍茶馆中走走,多认识些人。” 江景颀淡声说到。 “还是你想地周到,恰好我舅父在京城任职,母亲叫我前去拜访。” 文识熙想起了母亲的嘱托。 文识熙舅父甄阳辉为杭州余杭甄家人,仁和十一年科举第四名,其妹甄氏也因此得以加入江南望族文家,如今文识熙来了京城,按理是该去拜访拜访。 第17章 去京城! 江景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想起一月前于大人找来,让自己去京城可以找他。 自己和祖父看于大人也不是那等急功近利之徒,也不会无缘无故向他人示好,所以自己是有什么品质让于大人看重的? 江景颀自己也疑惑不已。 他自认自己有才能,但羽翼未丰,还不至于让于大人向自己伸出橄榄枝。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过了半个时辰,经过城门的检查,一行人终于进入了京城。 文家的宅子在城东的永安巷里。 等马车驶入小巷,这时的天色已经灰黯起来了;暮霭掩住了远处城墙上的楼阁;晚风躲在黑暗里而停止在树梢上;路上的行人和车马都忙碌地幌动于淡薄的烛光里…… 江景颀与文识熙就算是在京城安顿了下来。 两人除了日常的功课复习之外,就是前往京城的书舍买买书,与之后一些来了京城的各地学子一同聊聊,也有了不少收获。 江景颀还经由文识熙的引荐认识了大理寺少卿的嫡长子甄元驹,甄元驹比二人大了几岁,也是今年的考生。 三年前十五岁时参加了一次会试,并没有中,不过他当时年纪还小,也不着急。 甄元驹本人也十分的宽厚豁达,只当自己是多了一份经验,也没有过多失落,谈起来时也是落落大方。 江景颀很欣赏甄元驹的个性,有这样的人当朋友才是幸事。 充仁喜欢瓷瓷,自己能看出来,每次瓷瓷出现,文识熙的漆黑的眼里会有一道光闪过,看着瓷瓷的眼睛也满是温柔。 接触过甄家之后,江景颀能感觉到甄家与文家都是家风极好的人,家中人口简单干净,瓷瓷能嫁进这样的人家,祖父祖母与自己都会高兴。 只是,文家伯母对此毫无表示,自己也祖母也能明白她的意思,瓷瓷的身子弱,似乎风吹就能倒。充仁是家中独子,要传宗接代,自然是不能娶瓷瓷了。 江家都能明白文家,自然也没有过多的怨恨。 只是无论以后瓷瓷怎样,自己都要给瓷瓷一个依靠才行。 不能让这么小小软软的妹妹被其他人欺负了去。 想起妹妹,漆黑的眼眸中染上一丝暖色,江景颀继续看着手中的《论语》。 转眼间就到了腊月底,京城中寒风瑟瑟,但各家各户都开始挂起了红灯笼,大街小巷的空气中都有了一丝丝的年味。 虽然府中只有文识熙与江景颀两人,但山青还是和文识熙的随从连宣去街上买了对联和红灯笼,与府中几个仆从一起把府里打理了一下。 应文识熙舅父的邀请,两人除夕夜也要去甄府吃年夜饭,也不会显得冷清。 苏州江府也在准备除夕夜。 今年没有江景颀在家中,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江府,世安苑。 江令瓷神情有些落寞的在陈氏身边坐着,整个人都软哒哒的没精神。 陈氏看着有些好笑,但自己也想颀哥儿了,拉过江令瓷苍白的小手。 “不要蔫蔫的啦,知道你想哥哥。过了这个年,我们就去京城陪你哥哥去!” 温和慈爱的嗓音有些抚平了江令瓷心中的失落。 江令瓷疑惑的抬起小脑袋,眨了眨眼睛,“嗯?” 不是说要等哥哥殿试之后再去吗? 即便祖父祖母对哥哥很有信息,但也不排除一些不可干扰的因素,若是哥哥没有中进士,我们不是白白去了。 “我们早些去照看你哥哥,也能心安些。若是你哥哥不中,我们也在京城住着几年,也不麻烦,况且祖母年轻时有个手帕交嫁到了京城,几十年没见,也可以去见见了。” 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即便今年的除夕有些冷清,陈氏也很高兴。 江令瓷也微微高兴,祖母的手帕交年年都会送年货来,也会有给自己的礼物。 她不是不识礼的人,也会懂得感恩。 “你祖父也将私塾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我们出了年就去京城,你也要好好养着,可不许在路上生病,这样就不带你去了。” 陈氏开玩笑般逗弄江令瓷,摸摸江令瓷瓷白的小脸。 是开玩笑,也是真的担心,去京城路途遥远,瓷瓷也要好好养着才行。 “嗯嗯!” 小姑娘心情转好,杏眼弯弯,眼中揉碎了星河般,亮晶晶的。 爱怜的将小姑娘抱进怀里,陈氏满足的笑了。 “晚上等你祖父回来我们继续商讨商讨入京的事。” “好!” 祭拜过祖先之后,江家在正门前放起了鞭炮。 红色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燃烧发出的白烟顺着风飘向天空。 此时已近夜晚,城郊升起袅袅炊烟,远处的青山在白烟与白云之中隐隐若现,天边远远的太阳半只身子藏在青山之后,远处的水田之中倒映这碧绿的山色与火红的太阳。 江应明在宗祠祭拜祖宗之后也回到了家中。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坐在世安苑的隔间内,时嬷嬷与徐伯招呼这厨房的婆子将饭菜都摆上来,喜气洋洋,满面欢喜。 江应明与陈氏围坐在红木八仙桌前,看到江令瓷从屏风后走出来,江应明对她招了招手。 “瓷瓷,过来吃饭。” “好!”江令瓷声音软糯乖巧,声音又轻又甜,走到了陈氏身边坐下。 “瓷瓷多吃点,你这身边纤弱得很,要多吃,多补补。”江应明拿着公筷不断的往江令瓷的小瓷碗里夹菜,知道瓷碗堆出一个小尖尖才放下手。 江令瓷有些觉得好笑,祖父在家中一直都是威严的,但自己与哥哥都能感受到祖父的关怀,祖父可是很少有这样的神情。 小瓷碗被堆出了尖尖,挑食的小姑娘好笑之后又有些烦恼,沉默的望着碗里的饭食,有些发呆,自己怎么吃得完! 陈氏感受到小姑娘的为难,接过时嬷嬷手中的瓷碗,给江令瓷舀了一碗汤,递给她。 指尖接过瓷碗,少女还有些呆呆的。 “瓷瓷慢慢吃,先喝碗汤垫垫肚子,吃不完也没关系,你自幼脾胃就小,一次吃这么多会坏了肠胃的。” 陈氏柔和的嗓音让小姑娘回了回神。 “谢谢祖父祖母。” 乖巧的道了谢,江令瓷喝了一小口汤,对陈氏点了点头。 江应明眉眼舒展,就是要多拿些菜给瓷瓷选,不然能吃下的都没有多少。 约莫过了一刻钟,江令瓷有些欲言又止,眼巴巴的看着江应明和陈氏。 声音小小的,有些羞赧,“我有些吃不下了。” 祖父祖母给自己夹菜是好意,但是自己也吃不完啊! 平常吃什么都有些索然无味,只有过年是气氛好了自己愿意多吃点,祖父祖母也是看出来了才会给自己夹这么多菜。 陈氏笑出了声,摸了摸江令瓷的发顶,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吃不下就不想吃了,等会儿让时嬷嬷和徐伯带着你去放烟火,高兴高兴。” 江令瓷赶紧点点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等三人吃完饭年夜饭,聚在世安苑的厅内守岁,悠闲的聊着新年的事情。 “等出了年,我们就能去京城陪着颀哥儿了,你明日给颀哥儿写封信,告知他一声。在京都的宅子我已经托我在京城的好姐妹选好了,是一个两进的宅子,还是在城郊,风景优美,山清水秀,人也少。京中规矩多,我们在城郊也能自在一些,瓷瓷也好养病。还托人看了风水,说是再好不过了。” 江应明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在京都也有一些认识的人,但大多都已不熟悉,还有一些家族在京官任职的,不过都是一些小官,有些事也帮不上忙。 老妻在京都有个手帕交自己知道,所有的事交给老妻打理也就是了。 看着江应明的神色,陈氏继续往下说;“还有一些仆从,在苏州的留着一些人守家,只有徐伯、时嬷嬷和江碧还有三四个婆子随我们过去,一些衣物和日常用的东西装在几个箱子里就能去了。剩下的仆从都遣散了,等到了京都我们再找了人牙子来买,这些都不急。” “在苏州的铺子和田产,我托了信得过的人在管着,每年都有进项,到了京都我再看看是否能买几个铺子,家中也要经营下去。” 陈氏一口气把进京的事都说完,等着江应明说。 “你辛苦了,私塾的事我也都已经办妥当了,以后就是赋闲在家的人咯!” 江应明教书育人了大半辈子,如今也有时间好好歇一歇了,自己也高兴。 小姑娘的脑袋埋在陈氏的怀里,听着祖父祖母的话,内心高兴。 一家人团聚就是最好的,总算能见到哥哥啦。 “祖母...你说到京城再买几个铺子,家中有这么多积蓄吗?” 江令瓷最近在和陈氏学怎么管家,家中有几个铺子有几亩田都一清二楚,看这些铺子每年的收益,能在京中买其他的铺子吗? 小姑娘有些担忧,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家里,不然家中能攒好多钱。 “你不要只看铺子和田产的收益,祖母当年的陪嫁除了一些首饰店铺,还有有一万两银子,我拿了一半去投了一些酒楼,虽然不多,但这些年也有一点积蓄,能买几件铺子,也能在京都立足!” 点了点小姑娘翘挺的鼻尖,看着小姑娘担忧的神情,陈氏还是笑出了声。 自己家当年也是十分富裕,陪嫁也很丰厚,只是这些年娘家在那些兄弟的手上渐渐没落了。 自己当年为什么要选江应明,就是因为江应明是江家旁支,那些攒腌事少,况且江应明能从京城回来只当一个私塾先生,就是安逸的性子,自己也喜欢。 自己娘家的那些兄弟自己也能看出来,没有一个能成大事的,自己若是高嫁了,以后还不得天天被他们烦。 嫁给江应明正好,对自己好,家中人口简单,以后也没有什么麻烦事。 总之,陈氏也是个安逸的性子,就是为了省事! 小姑娘有些羞赧,但也有些愧疚,能在京都立足已是不易,自己的病也拖累了家中。 若不是自己,家中积蓄恐怕不止这些了。 第18章 “父亲...你这是想到词词…… 三人在厅内聊了许久,最后小姑娘的小脑袋在陈氏怀中一点一点的,眼睛打抖微微阖起,浓密的睫毛在烛光的照映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陈氏轻轻叫醒江令瓷,“瓷瓷若是累了就先回去睡了,不需要陪着我们两个老人。” 因为陈氏与江应明年纪大了,江令瓷身体也不好,往年过年都没有守过岁,都是江景颀一人守岁至子时,与山青放完鞭炮就睡了,今年没有了江景颀在,也没有人守岁了,子时守门房的去放鞭炮就行。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眼底尽是慵懒,在江碧的搀扶下穿上正红色云纹大貂,慢慢悠悠的走出了世安苑。 “我们俩也去歇息吧,今天也有些晚了,你明日还要去族里呢!” 陈氏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时嬷嬷的手走向了床榻。 边地,凉州。 烽火台西边高高耸着一座戍楼,黄昏时分,高挂在戍楼上上的红色旗帜任凭北边来的东风撩起。边城榆树的叶子早已稀疏飘落,颜色发黄。 不是正是新年,凉州城的百姓也将凉州城装扮的一派喜气,城中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贴上了对联,每个人都面带喜色。 近来传来了消息,说是胡国要与大周和解,过了年就派人前往京城商谈相关事宜。 这说明边关的战事至少要停上几十年了,不打仗,谁不高兴呢? 即便有姜家父子三人在,可不打仗,就没有伤亡,凉州城也能过上好日子。 这些年,因为战争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儿郎上了战场没有回来的,大家心中都苦啊! 姜大将军来了之后,伤亡人数减少了不少,凉州城也渐渐能发展了。 这下边关战事停了下来,那凉州似乎是要与胡国通商的,这样凉州就能更好了! 自古边境通商,对边境两地都友好,边民也能发展副业。 凉州位于大周西北部,夜晚黑的慢,现下一轮弯月刚刚从天上升起,明月弯钩一般悬挂在天际。 年终岁寒,新的一年来临,吃过年夜饭,家家户户都在煤油灯里天上煤油,燃起守岁的灯火。 军中的年夜饭也早已准备好,供军中将士们取用,军营里早早的就围起了篝火,准备在军中做烤全羊。 军营主营帐中,书桌在营帐正中间端正的放着,姜安秦端正身姿坐在大椅上,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而姜安秦像是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无力地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一只手扶额,硬朗的面容微微痛苦,眼眸尽是痛意,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 营帐中寂静良久,仿若无人。 “少将军!”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 静静垂下的白色帘帐被人从外面掀开,姜阳飒从外面走了进来,落下一片阴影。 “父亲,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好了,可以去同军中的将士们吃年夜饭了。” 姜阳飒行了军礼,恭敬地对坐在上首的父亲禀告。 准备了许久,总算能吃了。 姜安秦将手从额上拿开,在姜阳飒进来的一瞬间坐直了身体,面容严肃。 姜阳飒抬起眼的一瞬间,看到父亲眼眶边微微的红色,有些愣住了,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父亲...你这是想到词词了吗?” 姜阳飒嗓音颤抖,有些艰难的说出了那个名字,眼睛中浮现泪光。 几月前寤寐将消息带回来时,父亲兄长和他都有些难以接受。 当年那个软软地嫩嫩地叫自己哥哥的妹妹,就这样没了...还在江南,找不着坟墓,只能在野外。 谁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那时候三人都有些失控,将军府无人做主,只能由府中的老仆暂时管理。 似乎只是过了几天,父亲就变回了之前那个无坚不摧、坚毅肃朗的大将军。 过了一个多月,自己和大哥才知道其实父亲还在找着词词,只要没有见到词词的坟墓,父亲就相信词词还活着。 今日是除夕,父亲定然是想到了词词...... 大哥和自己也想,但是默默的就埋在了心底,想着找到词词这样家里就团圆了。 静默了许久,姜安秦收拾好心中的情绪,站了起来,长腿一迈,走下了台阶。 “走吧,将军们都在等着呢,我相信你妹妹没有死,只是在等我们去找她。” 宽厚的大掌拍了拍姜阳飒的肩,姜安秦率先迈出了步子。 寤寐回来之后自己的确是信了,但之后回想起这件事,却发现有重重疑点,词词的事还有待查证。 但是对寤寐姜安秦也没有责怪,毕竟寤寐只是边关一个小小的军士,军衔不高,也不能去找出那两个寻词词的人,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竟然已经问道了这一步,自己回京之后也该好好谋划了。 上个月胡国递信儿来,说是要与大周和解,自己镇守边关七八年,陛下定会借此机会调任自己归京,自己也是时候回去了。 这些年陛下也不容易啊,朝中生事之人诸多,现任皇后不是元后,怎么能够容忍下元后所出的太子? 外戚实力逐渐增强,陛下与太子也身处不利之地。 自己当初离京,是为了躲避爱妻逝世的事实,但也在一直找词词。 如今有了词词的消息,自己也该回京去好好调查一番了。 姜阳飒缓了一会儿,跟着姜安秦,也走出了营帐。 今日这一个除夕夜应该是自己在边关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了。 胡国要与大周和解,朝廷也同意了,边关战事平定,百姓国泰民安。 父亲与他们说,陛下希望他们回去,那也是时候回去了。 镇守边关陛下说会另派他人前来,据消息,是正阳伯府,正阳伯也是武将之家,镇守边关也有能力,新的正阳伯怕是已经成长了,陛下才会派其前往。 几年前,朝中无人,各大将领都镇守在四处边关,老正阳伯方才逝世不久,新正阳伯虽武艺高强,但尚且稚嫩,也只有父亲领兵出战。 如今过了这么几年,正阳伯在西山大营已经成长了不少,陛下派其出来历练也是正常。 出了正月,江南开始连着下起春雨来。 春雨绵绵,连着下了六七日,江令瓷拄着下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绵延不断的雨珠子,落在青石砖上,晕开滴滴的涟漪。 墙角的梨树叶子被洗的青翠欲滴,随着微风微微摇摆。 雨雾朦胧,透过床似乎能看见郊外青翠的山,烟雾缭绕,渐渐模糊了视线。 自正月十五以来,江家有序的开始打包起东西,满满的装了几大箱子衣物和常用的东西。 如今收拾了大半个月,陈氏与江应明将一应的事物交代妥当,打算明日就出发去京城,到了京城还能赶上哥哥会试。 也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的...... 江令瓷在世安苑中看着陈氏指挥仆从将东西一一放好,玩着自己的碎发,挽起袖子,露出细腻莹白的纤细手腕,与乌黑的秀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早上起床,小姑娘与陈氏江应明站在江府的正门,远处溪岸的草地凝结这一层白霜。 江南春寒,天微微亮的时候能在城郊看到霜,吹过的风都带着丝丝的寒意。 小姑娘穿着大红织金绣的披风,周边滚了白狐狸毛,小脸藏在了白色绒毛的帽子里,衬得她的小脸愈加白皙如玉,一双眼眸水润润的。 不远处徐伯与几位年轻的仆从还在帮忙把箱子放到车上,时嬷嬷从府中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里面装着一些糕点,在路上饿了可以吃。 江碧跟着拿了茶具出来,还有一些江令瓷日常需要喝的药,小姑娘看到江碧手中竹色的药罐,小嘴一抿,苍白的小脸变得更恹恹了,精致的脸上都是抗拒。 陈氏眉眼开阔,如今要去见孙子,高兴得很,看到小姑娘有些不高兴,安抚的拍了拍。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江应明看到徐伯并这几个人来到走到自己面前,出声询问。 眸中压着喜色,江应明端正了面容,身姿端正,负手而立。 “都收拾好了。”徐伯低声回答。 “那就准备出发吧,如今这宅子就交给安伯你来看管了,辛苦你了。” 江应明视线转向一旁的老人,两鬓斑白,面容上的皱纹明显。 安伯也是江家的老人了,与徐伯一起,都对江家忠心耿耿,让安伯来看院子再好不过。 “老奴定会好好看着院子的,就在家中等待府中的好消息了。” 安伯拱了拱手,一脸恭敬。 江令瓷看到祖父整理表情,眨了眨眼,祖父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严肃的,自己都见过很多次祖父这样子了,还有些可爱呢。 等着车夫赶来两辆马车,所有的木箱都装在了车上,陈氏江应明与江令瓷上了第一辆马车,后面那辆马车里坐的是时嬷嬷和江碧并两位仆从。 “出发!”徐伯与马夫坐在前面,看到所有的人都已上车,徐伯沉声说了一句。 天边的晨光浮现,照着前方有些黑暗的路,山间的雾也渐渐消散,露出尖尖的山峰。 马车慢悠悠的驶出了苏州城,往京城的方向驶去。 第19章 离开...... 已近午时,官道上的马车晃晃悠悠走着,周围的田野一望无际,零星散布着几间农家小屋。 京城平原居多,多粗犷,不似江南柔水秀峰,柔情似水,软糯细腻。 江家一行人已经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先是坐船沿着运河北上,在山东蓬莱换了马车,继续前行。 一路上江令瓷都有些蔫蔫的,得了几次风寒,一路上都在喝药,幸而没有生命之危,也让陈氏与江应明松了一口气。 今日就能到京城了,大家都能好好休息一番。 “老爷,前面就是十里长亭。”徐伯喑哑的嗓音从车外传来。 老爷给少爷写信,因买的宅子在城郊,倒也不用进城,少爷说在十里长亭等着各位。 “知道了。” 江应明缓了缓神色,沉声说道。 前几日京城应是下过一场雪,道路上还有零零碎碎的冰渣子。 雪霁初晴,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照的那雪似玉一般。 十里长亭,江景颀长身玉立,穿着竹青色的云纹常服,腰上悬挂着陈氏给的玉瑗,静静立在原地,眼眸深邃,望着远处缓缓行来的马车。 看到徐伯的那一刻,江景颀眉眼温柔,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 马车在亭边停下,江应明掀起帘子,看到长孙身姿挺拔,清隽舒朗的站着,淡淡笑了。 来了一趟京城,能够看出长孙通身的气派都变得不一样了,更成熟有担当了。 “如今我们先去宅子吧,你妹妹也累了,先回家再慢慢说。” 回家。 多么好的词,自己在京都也有家了。 江景颀眉眼开阔,轻声应是。 独自一人在京城这几个月,想念苏州,想念祖父祖母,想念妹妹。 如今,自己在京城也有家了,不是借助在其他人家的那个少年了。 一行人走至郊外的宅子,宅子是四合院的类型,不似苏州园林那般柔美细致,但也别有一番味道,有着京城的庄严肃穆。 江景颀在收到来信的时候,陈氏早已将宅子买了下来,江景颀让山青在京都找了几个苦力,把宅子整理了一遍。 祖母的手帕交也送来了几个仆从,说是先让用着,用着不顺手了就等祖母来了再买丫鬟。 江景颀立在马车旁,搀扶陈氏下马车,之后又小心翼翼的扶妹妹下来。 小姑娘做了这么久的马车,有些不适,微微蹙起细细的眉尖,眉眼间映出水意,鸦色的黑发披散在纤弱的肩上,显得一张脸更小了。 “瓷瓷累了是不是?我们赶紧进去。” 妹妹的双眸水润润的,可脸色苍白,嘴唇发白,整个人都懒懒的,还是赶紧进去歇着。 让妹妹赶紧回了自己的陶然苑,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院子就觉得适合给妹妹养病。 陶然苑环境清幽,院子里有一颗百年的桐树,适合妹妹夏日的时候乘凉,周围大片竹林,青葱的绿色谁看了都会欢喜。 自己随着祖父祖母走到了正院世安苑内,准备与祖父祖母聊聊近几个月的事儿。 因为祖母习惯了世安苑的名字,因而除了世安苑的牌匾换了,其他院的名字都没有换过,包括妹妹的陶然苑。 家中许久没有人,有一丝的清冷,在三人准备到的前几天,江景颀就吩咐山青把整个宅院都给打扫了一遍,现在倒也干净。 陈氏与江应明坐在了上首,江景颀在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坐下,院里的婆子赶紧端来茶盏,给三人上茶,默默退了下去。 时嬷嬷与徐伯则带人把车上的箱子卸下来,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好。 “你来京城这几月,是真的长大了!”江应明欣慰的感慨了一句。 若说以前的江景颀带着一丝丝的青涩稚嫩,现在的江景颀就有着不一样的气质,君子翩翩。 江景颀在家族里不一定好,可都是一些孩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来了京城多看了不同的人,心境也就不一样了。 “多谢祖父夸赞。” 眼眸深邃,江景颀微笑应了江应明的话。 “看到颀哥儿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陈氏看到江景颀眼眶就已经有了泪光,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 “孙儿让祖母担忧了!” 江景颀对陈氏新了个大礼,薄唇紧抿 “你这几月借助在文家,与甄家关系也尚可,我们为你备了谢礼,你改日拿去给他们,要懂得感恩。” “孙儿都知道的,劳烦祖父祖母为我费心了。” 睫毛下垂,微微阖起,江景颀低声说道。 三人在厅内细细的说了这几月发生的事,如今已经二月中旬快到下旬了,三月江景颀就要会试,这一次会试比乡试可难得多,是全国各地的举子一同竞争,不只有苏州府的人了。 江景颀早就将书本温习了两三遍,如今倒也不慌不忙。 絮絮叨叨良久。 “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左都御史家的夫人和少夫人,还是他们为我们找的宅子呢!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家中的事,家里安顿好饿了,我们理应递帖子上门拜访。” 陈氏为出嫁前家中富贵,手帕交自然也是官宦之家或是富商之家,这位手帕交就是当时苏州府知州的小姐,嫁给了现如今的左都御史,当年的左都御史还只是一个刚刚中了进士了少年,名唤郦高湛。 苏州知州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这少年前途无量,将自己家的大姑娘许配给了他。 之后郦大人入京当了京官,几十年过来也升到了左都御史的职位。 “祖母说的是,理应去拜访郦老夫人。” 清隽英挺的面容浮现笑容,江景颀也很是感谢这位老夫人。 赶路已久,陈氏与江应明都已经疲惫不已,如今与江景颀聊完,也都回去歇息了,晚间再一起用晚膳。 江景颀长腿一迈,出了世安苑,往陶然苑去。 放轻了脚步,江景颀看到陶然苑外面除了有郦老夫人送来的一个婆子,就只有江碧守在了门外。 “姑娘睡下了吗?” 江景颀问着江碧,怕惊扰江令瓷,声音放得更轻了。 妹妹因为体弱,一向浅眠,一点动静都能醒。 “奴婢方才去煎药,给姑娘喝下之后,姑娘就睡下了,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江碧站直,双手交叉叠在腹部,向江景颀行礼。 “无事,好好照看你家姑娘,等她醒了让她去世安苑用晚膳。” 缓了缓神色,江景颀听妹妹吃过药,终于放下心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过了申时,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春雨棉如丝,带来阵阵寒气。 院子墙角的芭蕉叶被洗的青翠欲滴,雨打芭蕉想来为文人所爱,做出许多著名的诗词来。 看着快到申时三刻了,江碧小心翼翼的进了门,绕过屏风,往不远处的塌上望去。 少女发髻解开,鸦色黑浓雾般的青丝倾泻而下,挡在桃腮两遍,身上穿着妃色的衣衫,显得人更加娇弱。 江碧走近一看,原来姑娘早就醒了,眼眸水润润的,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江碧,什么时辰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少女直接开头询问。 “姑娘,已经申时三刻了,方才大少爷来过,说是今晚去老夫人那用膳,您快起身吧!” 轻声细语的回答了江令瓷的问题,江碧走到一旁的架子,拿起厚实的衣裳,开始伺候江令瓷穿衣。 “嗯...”小姑娘哼哼唧唧的应了一声慢慢坐了起来,任由江碧帮自己穿衣。 真的不想动。 “外面下雨了?”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滴声,小姑娘终于清醒了,眼眸清澈。 “是的。方才我们来的时候还艳阳高照呢,如今就下雨了,也不知京城这气候怎么样。”回答完自家姑娘的问题,江碧嘟囔了一句。 有些好笑的看着江碧叨叨的样子,小姑娘接过江碧递过来的靴子,靴子周边围了一层细白的软毛,穿好站了起来。 懒懒的扶着江碧的手走到厅内,整理一番,出门去了世安苑。 一路上的风景的确与苏州的江府大有不同,不同的地区不同的风情,只是忽然严肃了起来,让向来喜欢散漫的江令瓷不微微不适。 江碧执着青竹伞,小姑娘慢悠悠的踏上石桥,往世安苑走去,现下雨还没有停,却没有之前的那么大,雨滴顺着伞沿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在雨水中洇开。 微微吹过的风寒意透骨,江碧早就已经准备好妃色海棠花纹大貂给江令瓷穿上。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走到了世安苑。 江令瓷走进屋内一看,祖父祖母和哥哥都来齐了,就等着自己呢,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颊不自觉升上几抹轻粉。 盈盈下拜,垂眸轻声行礼。 “给祖父祖母请安,哥哥好!” “来了就坐下吧,在自己家里没有这么多规矩。”时嬷嬷赶紧扶起小姑娘,让其坐到一旁。 今日到家时,江令瓷太过劳累,还没有和哥哥说过话。 如今看到江景颀,乌黑的杏眼亮晶晶的,笑容甜美。 “哥哥变了,变得更好了。” 小姑娘不知道怎么说哥哥身上的变化,只能用好的词让在哥哥身上。 江景颀摇头失笑,厚实的大掌摸了摸妹妹软软的小脑袋。 还是原来的手感,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多摸几下。 第20章 “你身子这么弱,以后谁家会…… “想哥哥了吗?” 江景颀眼眸看着妹妹,眼里都是惊喜。 “嗯嗯,非常。” 小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 兄妹两小时候都常常在一起,江景颀习惯了照顾妹妹,给妹妹的都是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最好的,兄妹俩感情十分好。 像这般分开几个月,除了江景颀去石鼓书院读书,就再也没有过了。 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对方,都在记挂着呢。 陈氏温和笑道:“瓷瓷一直在想你呢,在苏州一直帮你做衣物,如今到了京城正好给你,京城春寒比江南厉害,她特意多放了几层棉,你到时候下场的时候拿去也不会冻着。” 江景颀自然知道妹妹为自己缝制了衣物,今天下午山青就从时嬷嬷那里拿过来了。 江应明哼哼两声,“瓷瓷最近为了你,都没有给我和你祖母做过东西呢。” 语气泛酸,陈氏听了也觉得好笑,明明是自己酸了,还要带上她,这老头子是不好意思呢。 “这饭菜也快好了,郦老夫人瞧着我们从江南来,怕我们吃不惯京城的事物,特地给我们找了一个江南的厨子,也不必担忧瓷瓷不愿意吃饭了。” 小姑娘皱了皱鼻尖,明明是苏州的厨子自己也不愿意吃,祖母就是特地点出来的。 刚开始,江令瓷是自己在自己的小屋吃饭的,直到有一天,时嬷嬷和陈氏说小姑娘吃的少极了,陈氏才渐渐的注意到,瓷瓷很少会吃饭,倒是喜欢吃甜食。 孩子喝多了苦药,没有胃口也正常,可吃得少就补得少,之后全家晚饭都聚在一起吃,反正家里也就只有四口人,没必要学那起子大户人家分着房吃,花费也多。 时嬷嬷这是领着几个婆子将饭菜都拿了进来,摆在隔间的八仙桌上。 众人都移步走到了屏风后面,坐下就开始用膳。 今天是松鼠鳜鱼、苋菜汤、莲藕炖鸡汤、糖醋排骨、粉蒸肉、藕粉桂花糖糕,六个盘子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桌子上。 在江应明和陈氏动筷之后,江景颀也赶紧夹了一口鳜鱼,鱼肉鲜美细腻,是熟悉的家乡味道。 自己许久没有吃过苏州的美食了。 江令瓷有些淡淡的,慢吞吞的拿起筷子,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不得已夹了一筷子的苋菜出来。 陈氏看着小姑娘的动作觉得好笑,拿过瓷碗给她舀了一碗汤,里面有着几块细白的鸡肉。 小姑娘看到的一瞬间眉尖就蹙起来了,垂眸看着手里的小瓷碗。 “......” 祖母也太讨厌了! 拿起筷子想瞧瞧的拿一块藕粉桂花糖糕,无人阻止,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再抬头,藕粉桂花糖糕的盘子已经被时嬷嬷拿起放到了一边。 “......” “这藕粉桂花糖糕等饭后再吃。” 陈氏看着小姑娘恹恹的,温和出声安抚。 江应明和江景颀在一旁拿起碗挡住嘴边的笑容,全家也就只有祖母能够阻止瓷瓷吃甜食了。 吃过饭,简单洗漱之后,众人都移步至厅内。 江令瓷坐在一个软软的团蒲上,靠在陈氏身上。 “等这段时间安顿好了,我们去左都御史府上拜访郦老夫人,以前祖母与她最是要好,如今我们一家来了京城,也是她帮忙找的宅子,按理说我们的确要去感谢一下她,到时候你与我去。” 江令瓷听完沉默了一瞬,微微拧眉。 她知道郦老夫人帮了自己家许多,可是...... “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我们不要和她玩。” “江令瓷你不要靠近我,你身子这么弱,要是染病给我怎么办!” “这么一个病弱的孩子,能不能活成亲年都不一定呢,谁都别和她玩。” “你身子这么弱,以后谁家会娶你!” “你就是个病罐子,江爷爷家有这么多钱给你治病吗?” 记忆里的讥笑与谩骂嘲讽如潮水般涌来,小时候与祖母去族里赴宴,没有一个人愿意陪她,哥哥去了书院,只有她一个人...... 她开始变得缄默冷淡,对除了家人意外的人都十分疏远。 陈氏垂眸看着小姑娘的神色一点点暗淡下去,心中也不好受。 “瓷瓷,现在我们在京城,你也长到了十三岁,该有一个闺中密友了。郦老夫人家的嫡孙女与你同一个年纪,我们一起去郦老夫人家玩玩好不好。你要记住,我们给你的爱,你都值得的,我们瓷瓷这么好!” 江令瓷将头紧贴在她的手臂上,依赖的蹭了蹭,咬着唇沉默不语。 陈氏十分感激在儿子去世之后来到自己身边的江景颀和江令瓷,两个孩子都十分乖巧,江令瓷眉眼与儿子十分相似,他们俩的确抚慰了自己的悲伤。 小姑娘眼里沁出水光,羽睫颤了颤,轻轻点了头。 陈氏与江令瓷说着话,江应明与江景颀也在说着今年的科举。 夜色深沉,圆圆的月亮挂在黛紫色的苍穹上。银白的光辉洒在地上,照出婆娑的树影。 江应明与江景颀走出世安苑,绕着后院慢悠悠的散着步。 现在还只是二月,京城雨夹雪的天气并不少见,下午才刚刚下过雨,院子里的花草都被洗的青翠欲滴,只是春日未到,尚且寒冷,只有梅花傲然绽放。 “济修,你到京城可去拜访过于大人。” 济修是江景颀的字,江景颀还未弱冠,但江应明早早就为取去了字,只有陈氏与江令瓷并江景颀亲近的几位友人才知晓,两人也只是私下里叫着。 江应明只是想让江景颀知晓,他长大了,该担起的责任都要担起来。 “孙儿腊月曾去过一次,与于大人聊了两刻钟,于大人与我说了本次会试的主考是吏部侍郎梁韶仁大人,为人虽然有些刻板,但也正直,是以圣上才会命其为主考官,其他的考官分别是太常寺寺卿与翰林院学士。” 吏部侍郎与太常寺寺卿都是正三品的官职,当主考官也使的,翰林院学士都是理历年科举的一甲进士,虽然只有正五品,可这学识是少有人能匹及的。 “往常都是吏部尚书任主考官,今年不知....” 江应明微微拧起眉,这与往年有些不一样。 “今年的考生中有吏部尚书的远房侄儿,为了避嫌,圣上特地点了吏部侍郎任主考官。”江景颀在一旁温润出声,为祖父解惑。 只是一个远房侄儿,按理说避嫌是在不应该这般明显,罢了,圣上有自己的考量。 不再细想,有些事就是细思极恐,这也不是自己能管到的地方。 “下月就要下场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江应明关心的问着江景颀,知道孙儿是一个明白人,所有的事都会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江应明还是想问问,毕竟总会有疏漏的地方。 “都准备好了,如今只需再温习一边书本就行了,再多看看时政方面的事,有一些自己的见解,开阔开阔眼界也好。” 江景颀缓步跟在江应明身边,山青与徐伯在不远的地方跟着祖孙俩。 “往年会试都会问一问当今的政事,我们一路从苏州过来也听说了,胡国想要与大周和解,今年这可能是一个热点的话题,你也要多关注一下。” “孙儿都知道的,这几天也经常去一些诗会和酒楼听那些考生有何见解。” 江应明满意的点了点头,孙儿一切都准备好了,这就好了。 “你这段时间多穿些,不要病了,引得你祖母和妹妹担心。” 虽然江应明说的是祖母和妹妹,但是江景颀知道祖父也有担忧的,心中一股暖流流过。 弯月逐渐悬挂至天空,皓月银辉,照射出两人的身影。 夜深了,两人回房歇息。 晚上江令瓷胡思乱想着,等躺到榻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在想着今天祖母说的事,有些睡不着。 左都御史家的姑娘,自小金尊玉贵,会接受自己这个无父无母,身体病弱的小姑娘吗? 想着想着,小脑袋就埋入了被子里,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天后一大早起床,陈氏遣人来找江令瓷,说是有事与她商量。 自从陈氏开始教江令瓷管家,几乎家里的事都不会瞒着她。 祖母现在让我过去,想必是想要买铺子和田地的事了。 江令瓷在江碧的伺候下穿戴后,步履轻盈,出了陶然苑。 “祖母安好!”江令瓷行礼完毕,做到了自己的专属位置——软软的小团蒲上。 “祖母,今天要我来是不是要商量家中买店铺和田产的事啊。” 小姑娘软软的和祖母撒娇,眼中都是笑意。 第21章 铺子 陈氏眉眼柔和了下来,“是呀,如今在京中置田地,以后给我们瓷瓷当嫁妆!” “祖母,还要给哥哥娶嫂子呢。” 小姑娘有些羞赧,乌黑的双眸却没有提到嫁人时的羞涩。 自己的身子,能不能活到婚嫁之时都不知道。 “你哥哥的我都给他留着呢,还有江家的家产,都少不了他的。只是我们瓷瓷是个女孩子,多谢嫁妆就有更多的底气。” 江令瓷垂眸,祖母一直想着自己,但还是淡淡自嘲,就这幅破败不堪的身子,谁会想娶她? “我们来看看,时嬷嬷今天刚刚把田地的消息给我。这些年投资望海潮酒楼,祖母我也有了五万两银子的分红,能给我们瓷瓷当嫁妆。” “谢谢祖母!” 五万两银子在京都的确不算什么,在京都仅仅是一个小康之家。 少女更加依赖的埋进陈氏怀中。 “京城的地不想江南都是水田,旱地居多,产量也没有江南多,祖母想着,只在周围买几亩地就行了,苏州我的嫁妆里的地我还没有卖出去,以后都给瓷瓷,你哥哥还有祖父分家时的地。” “还有瓷瓷喜欢捣鼓一些花花草草和食物,祖母想着在你的院子后面开一个小门,将后面那块地给买了下来,围上围栏,瓷瓷以后可以在里面种花种树,种你喜欢的果树。” 小姑娘只喜欢吃甜食和水灵灵的水果,其他的油炸油盐的菜品都不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喝了药的原因。 陈氏与江应明因为这个还有些担忧。 不过大夫说瓷瓷可以多吃些果蔬,也能补补,所以在苏州的家中便有很多瓷瓷种的果树。 如今来了京城,气候不同,能种的树也不太一样,之后再遣人出去问问京城种什么果树最好。 “在江南的店铺祖母有好七八个,如今在京城我们也买上四五个铺子,在京城也算是能够经营下去了。祖母还想着在不远处给你和你哥哥一人买一个庄子,以后就当做你的陪嫁。你也不用担心祖母,祖母在杭州的城郊有一个大庄子” 其实陈氏在苏州除了上次遇到宋之南的小院之外,还有一个大庄子,只不过那是当年她出嫁的时候母亲偷偷塞给自己的,其他几个兄长都不知道。 母亲那时候知道几个哥哥都成不了气候,只能多给些东西给她傍身。 静静的听着陈氏絮絮叨叨的说着田产店铺的事,心里暖暖的。 忽然听到陈氏要给自己买一个庄子,忽的一惊。 买下一个庄子就相当于将庄子周围的田地都给买了。 “祖母,你不需要给我准备这么多,你自己留着一些钱傍身用。” 毕竟,自己能不能活到出嫁哪一天也不一定。 小姑娘睫毛微颤,纤弱的手指搭上了陈氏温暖的手掌。 “祖母都知道自己留银子傍身,只是望海潮酒楼的钱祖母也没有撤回来,以后还会继续有收益的。”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股份,可架不住望海潮家大业大啊,整个江南都有它的分店。 “明日我陪着瓷瓷与做一些首饰和衣裳,还有你祖父也要买新衣裳了,你哥哥的衣裳你做的够多了,等日后再给他添置。” 翻了年,瓷瓷就十三岁了,往常人家十三岁的小姑娘都说亲了,可是瓷瓷体弱,不好说亲,所以自己特地将瓷瓷带来了京城,郦老夫人,也就是自己的手帕交杜氏有三个孙子,都是嫡出的孩子。 第二个哥儿正好比瓷瓷大了两岁,是从武的,等明年十六了就要去参加武举,以后也能有个功名在身。 瓷瓷嫁给他也不用当长媳管家,只需要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事就好,至于孩子,以后可以从他大哥哥那里过继一个。 陈氏也不觉得过继的孩子有什么不好,颀哥儿还是自己过继的呢,还不是对自己和老爷子好好的。 只是一切都要看郦家那边的意思,自己一头热可没什么结果。 等带了瓷瓷上门,看看郦家夫人的意思,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好姐妹,可瓷瓷也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啊。 “嗯嗯,明日出门的时候祖母遣人来叫我便是。” 小姑娘羽睫微眨,偶尔泄露出潋滟波光,大概能明白祖母的意思。 江令瓷与陈氏商量完之后,在世安苑用了午膳就回去了。 用完午膳还要喝那苦苦的药,想想小姑娘的脸就皱成了一团。 回到陶然居刚刚坐下,果然看到了江碧出去端了一个瓷白的小碗进来。 “姑娘,幸好我出去之前就将药给热上了,回来刚刚好能和,温度也还好,您快趁热喝吧!” 江碧庆幸地说着,将小碗递给江令瓷。 江令瓷嘴角抽了抽,怎么忘了还有江碧,从小就是给自己煎药的一把好手,从来不会忘了时间。 放弃了挣扎,苦大仇深地拿过小碗一口饮尽,连蜜饯也不吃了,直接到了塌上准备睡觉。 因为换了个地方,江令瓷本来又是浅眠的,所以这段时间总是感觉睡不够。 江碧呆呆的看着自家姑娘动作迅速的喝完药跑到塌上盖好被子,收拾这碗出去了。 姑娘第一次喝药这么爽快! 这么苦的药,自己闻着都够呛,更别说面不改色的喝下去了。 姑娘这些年太苦了。 窗外凉风渐起,吹动着树枝摇摆,吱呀作响,有鸟儿受惊,扑棱着翅膀飞远。 江碧将雕花木窗关起,静静的退了出去。 很快到了第二日,昨晚下了雪,不是很大,但足以在地上铺出一层雪白的地毯来。 “昨晚下了雪,奴婢早上起来看都惊到了!” 江碧帮自家姑娘整理好衣物,垫着床榻上的被子。 江令瓷穿好鞋袜,哒哒哒的跑去窗边,细白的指尖伸出,打开窗,瞬间怔在了原地,视线所及之处,尽是苍茫一片,瓦砾都被遮盖,只露出一点点的青石灰。 外面漂亮的不像话,江令瓷小脸缩在了衣襟里,将细腻白皙的脖颈盖住,倚斜在窗边,潋滟的双眸看着满天的雪色。 自己在江南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 江南的雪总是细细密密的,落地即化,很少能在地上铺出一层雪来。 见过这样的美景,此生也无憾了 。 “姑娘先不要在窗边吹风,这风可凉着呢,先回屋里穿好衣裳。” 江碧将塌上的床被叠得整整齐齐,转身看到江令瓷在窗边,赶紧关起窗来。 “今日地上这样滑,祖母可有说还要不要出去?” 铜镜里的少女艶丽精致,只是小脸苍白,少女伸出柔荑随手玩弄着自己的碎发,随口问了一句。 “方才老夫人打发人来说了,等会天晴了,地上的雪就化了,坐马车出去不会太湿滑的,等下午出门就是。” 江碧双手灵活,手指在乌黑的发间行动着,不一会一个云髻就出来了。 “姑娘您今天穿这香色的绫袄吧,再穿这正红色云纹的披风,出去就不会太冷了。” 江碧去木衣柜中找着江令瓷的衣服,一遍对着江令瓷询问。 “你决定就好。” 淡淡的回了一句,少女继续看着铜镜里的面容发呆。 第22章 衣锦阁 很快江碧就收拾好了一切,过了午时,两人就直接去往了府门。 陈氏派人过来时还说了,让江令瓷直接去府门等她,不用多走去世安苑了。 一辆青色罩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前,车夫正在等着主人家的到来。 不知不觉,江令瓷忽然发现家中竟然多了这么多仆从。 陈氏缓缓走到了江令瓷身旁,“瓷瓷在想什么呢?祖母来了都没看见。” “祖母安好!”小姑娘懵懵的样子有些可爱,瞬间回过神来,对着陈氏请安。 四人上了马车,车夫开始赶路,往城中去。 “这几天时嬷嬷都打听清楚了,京城中最好的做衣服的店铺是锦衣阁,我们今天就去锦衣阁瞧瞧,之后再去茱萸轩看看首饰,好好给我们瓷瓷打扮打扮。” 陈氏与江应明向来富养孙女儿,在苏州也没有去过最好的衣品店,如今来了京城怎么就直接去锦衣阁了。 江令瓷又呆住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那几个舅公? 我们家的钱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出一倍...... 陈氏若是知道了江令瓷的想法,怕是会笑开了花。 的确有那几个兄弟的原因在,怕他们找上门来,可也是怕麻烦。 你富裕了,别人家就会嫉妒,各种找你的茬,为了在家族中得一个清闲的生活,也不该这么让别人知道你家钱财多。 如今到了京城,几乎没有江家的人,自己先前攒下的钱都能打扮瓷瓷了。 若不是瓷瓷的病是天生的,没有神医在世根本治不好,陈氏哪怕是花多少钱财都要给小姑娘治好。 赶路来京城又在家憋了许久,总算能出门一回,陈氏与江令瓷心情都很好。 外面阳光高照,早已将地上的雪都融化了,只剩下一些水滩。 经过城门的检查,马车进了京城,江令瓷好奇的掀起窗帘,京城车水马龙,与苏州一样有许多的人。 只不过天子脚下,达官贵人众多,一不小心就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百姓们行事多了几分谨慎,建筑也气派不已,城中也更多了几分肃穆,而不似苏州明媚。 城中的商业区在城东,车夫慢慢悠悠的将车赶往城东,路上许多缀着流苏与吊坠,套着布料上乘的马罩的马车,一看就不是普通商贾之家。 京城果然多贵人,随便一砸都能砸中好几个朝廷命官。 “老夫人、小姐,衣锦阁到了。”马车将马车赶到一边,等着两位主人下马车。 时嬷嬷先下了马车,随后搀扶着陈氏下来。 江碧在马车上拿出有着白纱的帷帽给江令瓷带上,穿好披风,才放心的下了马车。 少女的小脑袋缩在帽子里,白纱拂过苍白的脸颊,有些痒痒,少女抬起手来理了理帷帽。 陈氏带着江令瓷走进衣锦阁正门,马上就有立在门边的侍从迎了上来,并没有因为两人是从一辆朴素的马车上下来的而看轻两人。 对待两人的态度很是亲切,与那些达官贵人家的亲眷是一样的。 这样的态度陈氏很是受用,能开出这样的店铺,想必这里的东家也是一位明理之人。 跟着江应明大半辈子,陈氏也喜欢用看待学生的眼光看一些人、一些事。 “这位老夫人与小姐来店内是要定做衣裳呢?还是要买现成的?” 小二殷勤的跟在两人身旁,为两人做着指引。 “今日来是为了给我的孙女儿做两身衣裳的,那些小姑娘家喜欢用的布料款式都拿来给我们瞧瞧。” 陈氏沉声说道,在外头就是正经的样子,一看就是大家族里才能养成的气派。 “好嘞,二位跟着我往这边厢房走。” 听说二人是来定做衣裳的,小二喜笑颜开,对于两人更加亲切了,这定做衣裳可比买现成的贵,自己得到的分成也多。 小二赶紧带着二人来到了二楼的厢房,厢房雅致清幽,不像是一般的制衣店。 这衣锦阁原来不止以布料好、新鲜和衣裳花样丰富、新奇出名,还有着小二的态度与店铺的布置就能看出,这衣锦阁在京城制衣店排在第一不是没有道理,这东家还真是厉害。 陈氏不动声色的打量厢房的装修与环境。 包厢环境清雅,茶几背面是一面竹排编成的窗户透过竹窗隐隐约约能看见衣锦阁后院波光凌凌的小湖。 包厢内还燃着淡雅的熏香,不是很浓也不是很淡,恰到好处。 “二位在这等一等,我现在去找绣娘来为二位量身。” 小二为两人到好茶,赔笑这说了一句,赶紧退出厢房找绣娘来了。 满意的点点头,看到小二出了厢房之后,陈氏眉眼柔和了下来,柔声对少女说:“瓷瓷觉得这衣锦阁怎么样?” “这衣锦阁一是服务不错,我们是从朴素的马车上下来的,可这小二并没有看轻我们,反倒是热情待客,与其他从世家贵族马车上下来的人态度并无二致。二是装修清雅,不像是做衣服的,倒像是开茶馆的。三是衣锦阁的衣裳却是华丽好看,样式新奇,许多都是我在苏州没见过的。” 少女在小二出门之后就懒懒的坐在绣凳上,解下系绳,将帷帽脱下,之后也脱下了披风,将披风递给了江碧,慢慢品着茶。 “瓷瓷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这衣锦阁的东家定然是一位知书达理之人。”陈氏温和的笑道。 “等会儿瓷瓷不要心疼钱,多做几身衣裳,将春天的衣裳一次性做个够。” 半个月前好像明白了小姑娘的心理,陈氏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瓷瓷总感觉家里快没积蓄了,这个家好似摇摇欲坠一般。 这几天一直给少女灌输家里也算富足的思想,虽然不至于像世家那般有众多的资产,但还是能吃饱喝足,享受享受生活的。 如今又带着瓷瓷来衣锦阁,就是为了告诉她,家中还有积蓄,瓷瓷不必为家里省钱。 “知道了,祖母也多做几身衣裳吧!我们俩一起穿着出去好看。” 江令瓷前几天在陈氏与自己絮絮叨叨买店铺的时候,就知道家中在京都也能像在苏州那般算的上是小康之家了。 “行!祖母与瓷瓷一起做衣裳。” 两人正说这话,门外传来叩门声。 “叩叩叩——” “进来吧!”时嬷嬷对外喊了一声。 穿着粉白色衣锦阁绣娘服装的中年女人和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把尺子。 “两位客官好,我是这衣锦阁的绣娘,现如今来给二位量身。” 两位绣娘低眉顺眼的给二人行礼。 “你们辛苦了,起来吧。”陈氏温和的说道。 “先给我的孙女儿量身吧!”陈氏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江令瓷,转身对绣娘说。 “是。”福了福身,年长的绣娘走至少女身前。 江令瓷站起了身,伸开双臂,任由绣娘量。 绣娘有些吃惊,这般纤弱的女孩儿自己可很少见呢,至少在衣锦阁干了十多年,也就见过一两次。 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绣娘伸出手在少女身上量着,对着立在门前的女子一一报上数字。 很快便好了! 之后陈氏也不用量身,直接让时嬷嬷将自己的尺寸给了绣娘。 自己已经老了,着尺寸也变不了多少,用以前的尺寸就行。 瓷瓷还在长身子呢,时刻都有变化,是一定要量身的。 绣娘记录之后退了出去,之前的小二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画册,里面都是衣裳的布料、花纹之类的款式,任由客户选择。 “二位,这里是我们店里近些时日流行的花纹和款式,还有以前的一些款式,二位可以挑选挑选。” 陈氏与江令瓷细细的看着画册上的图文,想要看什么布料小二一会儿就会从包厢外拿进来给二人瞧。 挑挑选选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确定好要做的衣裳,二人也就缓步离开了衣锦阁。 今日衣锦阁内客户真不少,不少世家官宦之家的夫人小姐都来做衣裳,衣锦阁门口络绎不绝。 可陈氏与江令瓷也都不认识,等时嬷嬷下了楼交完定金之后就一起走了。 之后两人前往茱萸轩,茱萸轩之所以叫茱萸,是因为茱萸与“珠玉”同音,为了不显得俗气,其东家特地将名字改为了茱萸轩。 茱萸轩的珠宝也是京城最好的,许多首饰制作了一份,再无第二份,因此许多世家小姐都喜欢来茱萸轩订做珠宝。 毕竟,谁都不想与她人撞了。 若是对方地位比你低上一等还好,可若是和什么大人物撞了,那就麻烦了。 两人在一个下午内将首饰店和制衣店都走过了一遍,将该定的东西都给定了,留下了地址,等着做好之后就送到家中。 回去的路上,时嬷嬷与陈氏说了说今天的花销,约莫花了约六百两银子。 茱萸轩珠宝虽有些贵,但是江令瓷要的也不是那般华贵的首饰,样式也不是很复杂。 江令瓷微微惊讶,但只是静静的不说话。 心中却对自家的资产有了新的计算。 “等过几日新衣裳到了,我们瓷瓷就能穿上新衣裳去见郦老夫人了。” 陈氏笑的温柔。 “嗯呐。”少女微微一笑。 两人回到家中正好是用晚膳的时刻,家中都已经掌灯了。 江令瓷就直接随着陈氏去世安苑用晚膳,祖父与哥哥果然都在等着了。 等吃完,江令瓷与江景颀都各自回了院子。 第23章 郦言溪...... 在二月中下旬的时候,陈氏就派人递了贴子给左都御史家的郦老夫人,说是要在二月底的时候带着江令瓷前去拜访。 恰好,在去郦家的前几日,衣锦阁与茱萸轩的首饰衣裳都送了过来。 陈氏遣人来请江令瓷前去试衣,若是不合适还能再改。 江令瓷赶紧收拾好就前往世安苑。 刚踏进院门,就看到门外站着几个仆从手中托盘的衣裳,小姑娘嘴角抽了抽,想起那天,祖母给自己做衣服的热情,一口气定了五套春装。 进了正厅,还有各式各样的首饰放在了桌上,宝石翡翠的都有,还有金丝做成的簪子,美丽极了。 “给祖母请安。”少女盈盈下拜。 陈氏嘴边噙着温柔的笑,向少女招了招手,“瓷瓷快过来试试这些裙子,合不合身?不合身我们再改。” 站在时嬷嬷身边的绣娘赶紧将手上水绿色的衣服递给了江碧,江令瓷带着江碧到世安苑后面的隔间换上。 穿着水绿色翡翠撒花洋绉裙的少女缓步走出,面容精致艶丽,身段纤弱,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陈氏与厅内的绣娘都呆了一瞬,少女好看得让人窒息。 陈氏扶着时嬷嬷的手站起身,来到江令瓷身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们家瓷瓷真好看,今天又长高了些。” 陈氏毫不避讳,当着众人夸赞江令瓷。 少女微微羞赧,瓷白的脸上染上一抹粉红。 已近会试,江景颀这几日都在用工读书,书房都很少出了。 陈氏与江令瓷心疼他,有时候会送些汤水甜点过去。 少女有时候还去厨房做一些菜,亲自送给哥哥,兄妹俩聊一聊都能开心些。 恰好在陶然苑后面中的树,树种也都回来了,少女拉着祖母在陶然苑呆了一个下午,终于把树种好了。 从陶然苑后面看过去,天气好的时候,真的是风景无限好。 煦暖的额阳光照耀,柔和的东风吹过,陶然苑中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架着的秋千微微摇动,少女坐在秋千上低眉浅笑。 陈氏看着这美景都想来与江令瓷同住。 过了几日,天气微微转暖,郊外的草渐渐冒出头,树上的枝条都抽出了新芽,郊外一片绿意。 今日是江令瓷与陈氏去左都御史家拜访的日子。 微风细细,柳枝斜斜随之起舞,郊外河边春水卫东,处处春花明媚。 站在府门外面,就能看见远处的美景,心情愉悦。 江碧经过时嬷嬷的提醒,今天起的比往常都要早,在衣橱前比划着,将服饰与首饰一一搭配,要给自家姑娘盛装打扮。 少女银绡缥缈,宫髻高挽,容貌娇美绝俗,乌黑细眉,明眸流盼,穿着那天的水绿色翡翠撒花洋绉裙,行走之间裙摆微动,甚是好看。 陈氏笑盈盈地看着少女,牵过少女细白娇软的小手,走至马车前。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跟着时嬷嬷与江碧。 马夫一甩缰绳,马车向城里驶去。 京城的官宦之家多住在城北,城北宅院整整齐齐的连在一起,透着肃穆之感。 马车缓缓驶入了明远巷,这一条巷子多是世家贵族之地,左都御史家就在其中。 青色麻布的马车在巷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马夫将马车缓缓停在了左都御史府的侧门,大周有传统,正门一般不开,除非是迎接圣旨、嫁娶丧白之事或是重要的日子才会打开正门。 侧门早早就立着一个穿着绛紫色比甲的老嬷嬷,拿着一方帕子双手交叠在腹部,想来已经在这等候多时了。 身后站着几个穿着桃红色侍女服装的丫鬟。 看到马车前来,扬起笑容走上前。 时嬷嬷先下了马车,于嬷嬷与时嬷嬷视线相对,都笑了。 于嬷嬷上前扶着陈氏下拉马车,小姑娘跟着下来。 “许多年没有见过您了。”于嬷嬷微微笑着和陈氏说了一句。 当年郦老夫人杜兰芷与陈氏是闺中密友,常常聚在一起说着体己话,之后陈氏先出嫁,郦老夫人还常常到江家陪陈氏。 时嬷嬷与于嬷嬷自小就伺候着两位老夫人,自然也都是认识的。 “我也许久没有见过你们家老夫人和你了,自你们进京就没有见过了。”陈氏两鬓斑白,慈和地笑着,也有些激动,握着于嬷嬷的手。 虽然郦老夫人进京,可自己也还与她常常通信,都知道对方的情况。 当年江世祥过世,陈氏伤心至极,郦老夫人还曾赶往苏州陪伴陈氏。 之后江令瓷与江景颀的事郦老夫人也是都知道的。 如今老友即将相见,可不是高兴激动着吗? “这位就是令瓷小姐了吧,长得可真好看。”于嬷嬷看到一旁乖巧的少女,有些欢喜,笑着问陈氏。 “对的,这就是瓷瓷。”看着自己的孙女,陈氏也满是笑容。 “往这边走,过了这一片就是老夫人的正房汀兰苑了。” 于嬷嬷领着一众人往府里走去,手指指了指右边的路。 郦府的装饰并没有多富丽堂皇,但是却让人看着舒服,微风拂过,都是淡淡的花香。 没有多久,就走到了汀兰苑正厅。 江令瓷微微抬眸向里面看去,上首坐的是一位穿着褐色衣衫、头发花白笑容慈和的老夫人,下首坐着两位中年女子,皆是穿着打扮端正的。 两位都笑容明媚,面容和善,看着门外走进来的人。 想来这两位就是祖母与自己说的郦家的伯母了。 还有一位穿着淡黄色烟云蝴蝶裙的少女,面容白皙,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但一举一动之间都显示这是个爽朗之人。 这应该就是祖母说的郦家的姐姐郦言溪。 厅内的人都站了起来,丁氏与董氏还有郦言溪都向着陈氏行礼问安,江令瓷也朝着几位长辈行礼,之后跟着坐到了陈氏身边。 “我们可有近十年没见了吧!”郦老夫人笑着对陈氏说道。 “想来是有这么久了。”陈氏微微点头。 “这就是瓷瓷,你的心中频频提起的孙女儿?” “是,瓷瓷,给郦家祖母问安。”陈氏对少女说。 按照陈氏的意思,江令瓷站起身,又跪在地上,向郦老夫人行了大礼。 “快起来,春寒还在,这地砖可凉了,瓷瓷体弱,受不了的。”郦老夫人摆摆手,于嬷嬷赶紧扶了小姑娘起身。 “多谢郦老夫人。” 小姑娘微微抬眸,笑着行了礼。 即便来之前再不愿意,来了之后也要好好对郦老夫人和郦家,祖母与郦老夫人是旧交,关系甚好。 “你如今来了正好,我们家言溪一直想要一个妹妹,老大家的都不能圆了她的心愿,你也可以好好与你言溪姐姐聊聊,以后多在一起玩耍。” 郦老夫人笑着道,指尖点了点坐在下首的少女。 “祖母说的是,我瞧着令瓷妹妹可好看了,以后妹妹就与我玩,我们俩正好互相解解闷。” 少女扬起眉,带着明媚的笑容,立马接了郦老夫人的话。 江令瓷看了看郦言溪,没有感受到像江氏家族中女子的恶意,能感受到其实真心的,也对这郦言溪软软一笑。 郦言溪内心疯狂挠爪子,妹妹好可爱,好像摸摸妹妹的头。 面上表情不变,还是那位爽朗有礼的大小姐。 郦言溪一直想要妹妹,只不过婶娘生了弟弟,郦家在京城的姻亲中,自己外家也没有妹妹,只有表兄与表姐,她性格爽快,一直想当姐姐。 如今见了江令瓷,小姑娘又软又可爱,还长得这般漂亮,可不就是自己妹妹的样子吗? 祖母与江老夫人本就是闺中密友,作为两人的孙女,自己与令瓷也能算是姐妹了。 郦言溪已经自动带入姐姐的身份了。 “母亲自从接到老夫人的来信,知道老夫人来了京城之后,就一直想见你和令瓷呢。只不过想着你们初到京城,一切都没有安顿好,也不好去打扰了。如今老夫人老了,母亲高兴,我们也都高兴。” 丁氏在下面掩唇笑道,对陈氏与江令瓷都十分和善。 丁氏早就听婆母说过小姑娘的身子不好,如今看来是有些虚弱,但也无事。 她大概能知道陈氏的想法,可能想将小姑娘嫁到郦家,郦家家风严正,不然父亲也不能坐到御史的位置上来,且郦家年过四十无子方能纳妾,自己当年也是看中这一点才选了郦家。 丁氏怜惜小姑娘,小姑娘嫁进郦家也没什么不好,自己也不是什么刻薄之人,次子若是娶了江令瓷,之后无子便从老大家过继一个便是。 因此对小姑娘十分和善。 “本来是要早点来拜访的,的确是刚来京城,这许多的事都没有办好,也不好贸然打扰。”陈氏也回着话。 “不说这些了,我么姐妹俩好久没见,好好讲讲话。”郦老夫人笑着招呼陈氏,让丫鬟们端了几盘糕点上来,上了上好的茶。 “言溪你也带着妹妹好好逛逛府邸,不要在这听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说话,多无聊啊。”郦老夫人知道年轻一辈都不喜欢听着老一辈的人闲聊。 正好瓷瓷还没有好好逛过府邸,让言溪带一带,也好过了当姐姐的瘾。 言溪是自己教养出来的,想什么自己还不知道吗? 如今来了个瓷瓷,也让言溪照顾照顾小姑娘,在陈氏的信中多少能知道瓷瓷的怯意。 “好,瓷瓷,我带你出去逛一圈,之后再回来。” 郦言溪答应了郦老夫人,就带着江令瓷,走出了汀兰苑。 第24章 我好像....真的不是累…… 跟春日微风轻抚的太液池似得, 有阳光照射下的波光粼粼,亦有两岸花团,轻红十里。 郦府的后花园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美丽,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了碎石铺满的路上。 因怕太阳太毒上了两位姑娘,跟在一边的婆子们都劝说小姐走到了游廊里, 穿过游廊去另一边的亭子, 亭子周围都是树木, 清幽雅致,最适合姑娘家游玩。 “妹妹闺名为令瓷,我随祖母一同叫了你瓷瓷可好。” 还没有好好的与江令瓷熟悉, 但她爽朗直率,怕吓着江令瓷,柔着声先问了一句。 这妹妹看着娇娇小小的,虽然与自己同岁,但是比自己还要矮一个头,让人看着都心生怜惜。 “家中人都喊我瓷瓷,言溪姐姐像这样叫当然好。” 没有想象中的厌恶与嫌弃,郦府带给自己的感觉是温柔的,似乎从小到大出了祖父祖母和哥哥, 很少有人这么对自己。 郦言溪对自己的好自己能感受到,是纯粹的只想对自己好, 不是想捉弄自己。。 小姑娘想着忍不住笑弯了眼,眸底的光一点点汇聚, 娇艳绝美的精致脸颊上, 一抹浅浅的笑容绽开,浅浅的酒窝,纯粹而美好, “我们现在去后院里的亭子,可以多待一会儿,瓷瓷想吃什么就说,我们也能多聊聊。让祖母与江老夫人多叙叙旧,我们就先不去打扰了。” 郦言溪拉着江令瓷软软的手,心情十分好,妹妹好可爱,有点想摸头。 少女轻轻点头,跟着郦言溪走过游廊。 这时前面忽然走来了一位男子,正往两人这边走来。 只见身穿了件冰洋蓝八吉祥锦青衣衫,腰间系着丛林绿师蛮纹宽腰带,留着乌黑光亮的发丝,眉下是清澈的眸子,体型结实有力,看起来有些面熟,与郦言溪长的有些像。 郦言溪看到男子的那一刻就有些欢喜,面露喜色,高声叫了一句:“三哥哥!” 原来男子就是郦言溪的三哥,祖母来之前将郦家的一众人都给自己理了一遍,这应当是郦斯锐了。 他不错才十六岁,与哥哥一般大小的年纪,应当是习武的原因,看起来像十八九岁的男子一般高大。 郦家人大多从文,科举当官,这位三少爷到是有些不同,自小习武,听说师从威武大将军,武艺高强,如今正在西山大营里任职。 小小年纪能够进西山大营,在京城一众子弟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 男子听到郦言溪的叫唤,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一双凤目微微勾起,看向郦言溪。 “言溪,你怎么在花园呢?不是在汀兰苑陪祖母吗?” 郦言溪自小就喜欢往汀兰苑跑,这几年开始学习管家事宜,除了母亲教她的时间,都喜欢去汀兰苑陪伴祖母,如今这个时辰应当是在祖母跟前才是。 “今天家中来客人了,这位是令瓷妹妹,是江老夫人的孙女。我陪着瓷瓷妹妹出来走走,不和祖母他们在一起。”郦言溪面带笑意,拉着江令瓷来到了郦斯锐跟前,跟哥哥介绍瓷瓷。 郦斯锐目光看向江令瓷,少女一张小脸白生生的,有着一双清澈明亮双眸的眸子,丰亮油厚的长发,看着真是一位明眸皓齿、让人喜欢的小姑娘。 “早就听祖母念叨了江家的妹妹许久,如今总算见着了。”郦斯锐善意的向江令瓷笑了笑,对着郦言溪说了一句。 祖母与江老夫人通信许多年,即便见不着,家中的人也都知晓祖母这位手帕交,自然也都知道江家妹妹体弱,祖母这些年来常常送珍贵的药材去苏州,也就是为了这位妹妹了。 果然一看就是体弱之人。 “见过三少爷。”少女盈盈下拜,对着郦斯锐行了平辈礼。 江令瓷自幼在家族中受到的就是谩骂,记得那时叫了一位族中的兄长哥哥,就被其他人嘲笑。 少女垂眸,羽睫轻轻颤了颤,也不敢直接叫哥哥,唤其少爷就是最好的,不会出错,也不会让人心生厌恶,至多就是疏离了点。 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可以交到一位好朋友,她不想失去郦言溪这个姐姐,不敢叫哥哥,让郦言溪厌恶了她。 “瓷瓷没必要这么疏远,你竟然是我的妹妹,那就应该把三哥哥叫做哥哥,我的祖母与你的祖母这般熟悉,我们也是好姐妹,那我的哥哥就是你的哥哥了。”郦言溪笑了笑,能够感受到少女的一丝怯意,心中更加怜惜。 这么些年,祖母也与自己说过一两次瓷瓷妹妹在家族中因为体弱不得其他姐妹喜欢的事。 丁氏出生伯府,又是嫡幼女,自小就直率,还有些骄纵,但不是不讲理之人,到了郦家,郦家人也都是好性子,没有与谁生过龌龊之事。 生下来也只有一个女孩,自然也被她养的爽朗直率,与谁都能玩起来,就是自来熟。 郦言溪直接就与江令瓷说清楚。 郦斯锐也在一旁笑道,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妹妹不用这么生疏,直接与言溪一般叫我哥哥就是了。” “三哥哥。”小姑娘抬眸看了郦言溪与郦斯锐一眼,知道两人都是真心的,微微抿起嫣红色的唇瓣,立马轻声重新叫了一次。 “嗯。”郦斯锐抬手摸了摸小姑娘软软地发顶,觉得手感有些好,有这么个娇娇的妹妹也不错。 身边都是习武之人,从十三岁起就在军中历练,郦言溪也是爽快的性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弱的妹妹,郦斯锐还有些新奇。 “三哥哥,这是要去哪儿?你不是应该在军中练兵吗?”郦言溪看这两人,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三□□常都在军中,在家中也只有一旬一次的休沐才能见到,这时候见到他可真有些奇怪。 “父亲与母亲叫我回来的,说是有事与我商量。”少年凤目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连他自己也疑惑了,父亲母亲很少在自己练兵之时打扰,这次倒有些稀奇。 “我刚刚去自己的院子放了东西,休整了一下,如今要去前院书房寻父亲呢。”想了想,少年又添上一句。 不然按照妹妹的性格,肯定是要再问下去的,妹妹很活泼也是很无奈的一件事。 “哦哦,那哥哥快去吧,我与瓷瓷去后院的亭子里小坐一会儿。”郦言溪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哥哥走了,自己和将瓷瓷继续往后院走。 郦斯锐摇头笑了笑,长腿一迈,走出了后院。 “瓷瓷在我们家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我就是你的姐姐。”郦言溪看出来小姑娘有点紧张,安抚的说了一句。 “谢谢言溪姐姐。”小姑娘今天有些高兴,本以为郦家人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态度,没想到郦家一众人对自己都很好,小声的道了谢。 我好像....真的不是累赘。 少女乌黑的眼眸似乎揉碎了万千星河,十分耀眼。 第25章 郦家三少爷 两人走至亭中, 果然周围的环境清幽雅致,春日生机勃勃,周围都是青葱的颜色, 让人十分舒适。 走至石桌边坐下,郦言溪让跟在后面的侍女将两面的帘子放下, 春日的京城风还是有点大, 瓷瓷体弱, 还是不要吹风了,自己虽然有些大大咧咧,但也会照顾人。 江令瓷听着郦言溪的吩咐, 心中一暖,噙着笑道谢。 郦言溪让侍女去厨房拿一些鲜牛乳和几盘点心来,自己就与江令瓷在亭中开始聊起,问着江令瓷苏州的生活。 不一会儿,郦言溪是个自来熟的,江令瓷虽然同龄的女子很少,但也不是不好接近,两个人一下子就熟稔了。 等侍女将一盘盘点心端上来,江令瓷杏眼亮了, 在家祖母不给吃多少,如今来了郦府, 祖母看不到,自己也能多吃一点。 “听祖母说, 瓷瓷不能吃太多甜食, 所以今天早上何嬷嬷就让人做了少糖的点心了咸口的点心,还准备了牛乳,给瓷瓷吃正好。”郦言溪挽了挽衣袖, 拿起筷子每样点心夹了一块到江令瓷的瓷碗里,一边柔和地说着。 江令瓷听到少糖,轻轻皱了皱鼻尖,细弱的指尖拿起一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 这个甜度,也还好吧,总比没有吃的好,一边吃着一边拿起牛乳喝了一口,整个人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郦言溪看着只觉得可爱,也跟着开始吃糕点。 在两位姑娘走了之后,陈氏与郦老夫人也开始聊起来,旁边在有着丁氏与董氏的陪伴,汀兰苑都是笑声。 “瓷瓷这身子这几年来可有好转。”之后开始说到了各自的后辈,郦老夫人提起了江令瓷。 当初知道江令瓷被陈氏收养之后,她觉得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刚好能抚平陈氏内心的伤痛。 知道孩子身子不好,年年都会送药材到苏州,只是今年知道一家人在过年之后就要来京城,所以才没有送过去,瓷瓷的身子她也担心的很,这孩子命苦,自小体弱,还与家人走失,之后才碰到了陈氏。 “瓷瓷每天都在喝药,这苦苦的药汁,我看着都觉得怕,这孩子硬是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我们看着也都心疼啊!只是没有办法,这些年幸好靠着你的药材,才能勉强过的好一些。”提起江令瓷的身体,陈氏也忍不住伤心,眼角隐约有泪花。 “两位老夫人都别伤心了,我看着瓷瓷着面相,是能长命百岁的。这般娇娇软软又乖巧的姑娘,我真的是喜欢的很,巴不得今天就在我们府里住下,言溪也能多一个妹妹陪着,言溪一个女孩儿在府里也不孤单。以后多来府里,我也当是多了一个娇娇的闺女儿了,言溪性子太活泼爽快,我有时候都不能享受到当母亲的乐趣。” 丁氏想着少女娇弱的样子,但是却很乖巧的不让自己祖母伤心,就不由地更喜欢了,赶紧笑着和自己婆母与陈氏说。 少女眼中淡然但又是也有着纯真,自己都心疼,这般淡然的眼眸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 陈氏慈和的笑道,“你能喜欢这孩子再好不过,这孩子在家里从小就不喜欢吃饭,只喜欢吃甜甜的糕点,但是让喝药也不哭不闹,我们也是闹心的很啊。” 虽然嘴上在嫌弃这自己的孙女儿,可眼睛里都是柔软的笑意。 丁氏这意思是认可瓷瓷嫁进郦家了,只要郦家三哥儿自己愿意,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看陈氏向丁氏的眼中满是感激,还有一丝丝的愧疚。 “老夫人这说的哪里话,瓷瓷性子这般好的孩子,又文静乖巧,我们都喜欢不过。”丁氏看到陈氏愧疚的表情,笑的更爽朗了,安抚了陈氏。 自己本就不在意,只要锐哥儿自己愿意,自己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自己也不是那等恶婆婆,一定要管孩子房中的事儿,日后的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孩子们好就好。 “你们家颀哥儿今年要会试了吧?我们家和哥儿今年也要会试了,我听和哥儿说前几日还与颀哥儿聊了一会儿,说颀哥儿满腹才华呢!” 郦老夫人绕开这个话题,自己也是想要瓷瓷嫁进郦家的,郦家人口简单,家风干净,自己也不愿瓷瓷去了别的家里最后不好。 既然双方已经对过这事儿了,那就算过了。 “是呢,今年两位孩子都要下场,不要说我们家颀哥儿满腹才华,我看你们家和哥儿也不错,两位孩子都有希望中进士的,我们啊,只需要等着便是。”陈氏噙着笑,也转过了话题,内心满是感激。 “老夫人说的是,两位孩子都是用功读书的,今年定然都能中。”聊到自己的长子,董氏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老夫人,三少爷来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锐哥儿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郦老夫人听到郦斯锐回来了,笑的更加开心了。 平日里锐哥儿就经常在军营里,自己一个月也就能见那么几次,小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人自己说要习武,自己与丁氏都心疼得不行,不过锐哥儿知道上进,家里也都高兴,最后去了西山大营,也是个好去处。如今听到郦斯锐回来了可不得高兴吗。 丁氏早就知道郦斯锐今日要归家,还是自己叫回来的呢,就是为了让郦斯锐与江令瓷见一面。 方才侍女来自己耳边说两人在后花园见到了,三少爷还高兴得很,自己也高兴。 看样子让锐哥儿娶瓷瓷这事就已经成了一半了。 “给祖母、江老夫人、母亲与婶母请安。”郦斯锐大步走进正厅,剑眉微扬,眼眸深邃,对着四人一一行礼。 郦老夫人与陈氏看着郦斯锐如此有礼的样子,都满意极了。 “快快起来吧!你可去见过你祖父与父亲了?”郦老夫人温和的问着孙子。 “见过了,与父亲谈完就来了您这。”郦斯锐坐到一边的木椅上,挺直的背仿佛山上的松柏一样□□,硬朗俊美的面颊挂着笑容,侍女上前为其端茶。 第26章 可能不会太久...但是能…… “好。这位是江老夫人, 祖母多年的手帕交了。”郦老夫人赶紧介绍陈氏给郦斯锐,面上带笑。 “晚辈见过江老夫人,方才在后花园遇到了言溪, 言溪已经与我说过了今日老夫人来府中。来祖母这果然见到了。”郦斯锐朗声请安。 之后端坐在座椅上,身姿挺拔, 有着习武之人的精气神, 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陈氏看了就心生欢喜。 “好。”听说郦斯锐早就见过了瓷瓷,郦斯锐并无厌恶的情绪,陈氏就更开心了。 “你如今请过安了就快些回屋里歇息吧, 在军中整日劳累,也睡不好,到家了就好好休息。”郦老夫人心疼孙子,布满皱纹的眼角都是心疼,摆了摆手,示意孙子赶紧回屋。 “是。晚辈失陪了!”郦斯锐到汀兰苑本就是按例请安,之后要回屋歇息了,今日只请了白天的假期,晚上还要回军中, 从军中赶回家中也疲惫得很。 正说着,郦斯锐对长辈行礼, 就准备退出正厅,这时郦言溪与江令瓷正踏进院子的月门, 正好与退出来的郦斯锐迎面遇上。 “三哥哥, 你这是要回屋了吗?”郦言溪看到哥哥眼前一亮,赶紧问了一句。 “三哥哥好。”小姑娘见到了郦斯锐也很是开心,弯月一般的眼睛里全是欢喜, 轻声叫了一句。 “瓷瓷好,我现在要回屋歇歇了,晚上还要回军中。”言溪总是这样爽朗硬气,还是瓷瓷这样的小姑娘可爱,郦斯锐看到软软的妹妹,眼里的笑意都要弥漫出来。 来汀兰苑之前,父亲已经把母亲的意思与他说过了。就是想问问他愿不愿意娶瓷瓷。 如果没见过江令瓷之前,郦斯锐可能还会觉得麻烦,如今见过了江令瓷,他心中自然愿意。 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只是不想让这么美好的女子去了其他家中被糟蹋。自己也没有喜欢的女子,若能给瓷瓷提供庇护,自然是好的。 所以现在看到江令瓷,心底泛起一丝丝心疼,怜惜这个妹妹。 “你们快进去陪祖母吧,外面风大,也不要在这吹风了。”外面的风有些变大了,怕吹风多了,两个小姑娘都会生病,赶紧让他们进去。 “好,三哥哥也快去歇息,不要累着了。” “三哥哥也快回去吧,不要吹风了得风寒。” 郦斯锐失笑,唇角轻扬,泛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瓷瓷是怕自己生病,可是自己身子强健,多吹风也没什么事。 三人分散开来,两位少女走进了汀兰苑,郦斯锐则往自己院子走去。 郦老夫人与陈氏,丁氏在屋中看着郦斯锐对郦言溪与江令瓷关怀备至,眼中都纷纷染上笑意。 郦老夫人与丁氏对视一眼,也高兴得很。 “祖母,我们回来啦!”郦言溪踏进门槛,眼底染上笑意,冲着上首的人行礼。 江令瓷也跟着行礼,垂着眸子,卷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嗓音甜软,“祖母,我与言溪姐姐回来了。” 陈氏与郦老夫人笑的高兴,“这是不是去偷吃什么糕点了?” 陈氏伸出指尖亲昵的点了点江令瓷挺翘小巧的鼻尖,笑着问了一句。 “言溪姐姐府上做的糕点都是少糖的,但也很好吃。”江令瓷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眼中划过一抹狡黠。 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 小姑娘的眼神与郦言溪对上了,两人都笑的杏眼弯弯。 陈氏视线看到两人孩子对视的小动作,唇边漾开一抹笑意,心中一暖,我们家瓷瓷也有朋友了。 与郦老夫人对视一眼,两位老人都满意极了。 “如今也不早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先回府了,不然天黑了,夜路反倒不好走。之后有时间再来叨扰了。”陈氏唇角微微上扬,笑着和众人道别,准备带江令瓷回家。 江令瓷脸上的笑容慢慢绽放,两侧浅浅的小梨涡可爱的要命,在郦府真的特别高兴。 “竟然你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好留你们下来用膳了,赶紧回去吧!”郦老夫人微微笑,今日与老友相见,可是分外的欢喜,能够聊到现在已经不易啦。 老姐妹住在郊外,夜路也总是不好走,还是提前回去吧,自己也能放心。 江令瓷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嫣红的唇瓣微微翘起,福身向长辈们告别。 郦老夫人年纪大了,不便相送,丁氏与董氏作为儿媳,则帮婆母送了陈氏与江令瓷到来时的院门。 “老夫人可要带瓷瓷多来府上玩玩,言溪一个人也无聊,我们都盼着你们来呢!”丁氏嘴角噙笑,温和的对陈氏说道。 董氏在一旁也在附和,江老夫人家的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娇,府中还没有如此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我们一定有空常来。”陈氏笑容满面,拍了拍丁氏的手,在时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两位伯母再见!”小姑娘身材娇小,行礼之间水绿色的衣裙微动。 “瓷瓷再见!”两人都应了一句,看着江令瓷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开出了巷子,才结伴走回了汀兰苑。 “今日在郦府瓷瓷与言溪是不是很开心?”陈氏一双温厚的手掌轻轻拂过少女娇嫩的面容,将耳侧的碎发轻轻挽到少女耳后。 “嗯嗯,言溪姐姐对我十分好。”小姑娘为微笑恰到好处,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声音细软动听。 即便在郦言溪面前那么好,在祖母面前也微微有些羞赧。 自己很少有朋友,江碧算一个,能够听自己说话,如今有了郦言溪,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江令瓷愿意相信郦言溪对自己是友好的。 原来....我也能够有自己的朋友啊。 可能不会太久...但是能有朋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少女温软的笑了,精致艶丽,一笑烟华。 远山还未将夕阳吞噬殆尽,冷月如霜悬挂在梢头。暮色将倾未倾,残光照耀着郊外的一大片田地,以及缓缓行进的马车。 终于回到了家,江令瓷微微疲惫,眼底有一丝的倦意。 陈氏心底染上怜惜,这从城中到城外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自己都觉得不好受,就别说瓷瓷了。 “瓷瓷回陶然苑吧,让厨房的婆子给你煮些好克化的香菇鸡丝粥,吃了就先睡下了,今日你也累了,不必去世安苑用晚膳了。” 小姑娘辛苦,她也心疼,但是又不能不吃饭,也就只能喝点粥了。 “谢谢祖母。”江令瓷乌黑的眼眸已经微微阖上,整个人有些不太清醒,软软地扶着江碧的手就往里走了。 晨光来临了,东方出现了一片柔和的浅紫色和鱼肚白,月亮沉下去的的地方,有着一道白亮亮的光圈。江府门前大红色的灯笼明亮亮的照着大门前的一众人。 今日是江景颀会试的日子,全家都正式得很,陈氏与江应明早早就干起来了,因为江令瓷昨晚找了江景颀,睡得有些晚,现在还在被子里。 陈氏与江应明在世安苑正厅看着江景颀将碧梗米粥喝了之后。陈氏赶紧让时嬷嬷与山青检查检查该用的东西都带上了吗? 京城不必江南,现下还有些冷。会试也不同于乡试,乡试在盛夏,会试在春日,京城春寒眼中,江景颀要多带点厚衣裳儿才能御寒。 不然在那冰冷冷的小房间里待一个晚上,身子健壮的男子也会有些挨不过去。 “祖父祖母,孙儿这就要出发啦!你们不要担忧我。瓷瓷醒来了,让她等哥哥回来!”江景颀长身玉立,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黑色的眸子沉沉。 山青在一边拿着要用的衣物。 江应明沉默的看了看江景颀,最后伸出手,拍了拍江景颀宽厚的肩膀。 “要照顾好自己。也不要担忧瓷瓷,我们都会照顾好的。”想了许久,陈氏最后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到江景颀会试了还惦念着江令瓷,陈氏眼底染上一抹欣慰。 江景颀也不再多说,带着山青上了马车就扬长而去。 江景颀坐在马车里,嘴角微微弯起浅浅的弧度,想起昨晚妹妹来找自己时说的话,眼中都布满了温柔。 本次会试恰好在天气微微转暖的时候,夜晚的京城没有那么寒冷,考生们拿着铭牌一一排队进了贡院,和当初在苏州乡试时差不多,经历了一次,江景颀对流程也有了个底。 江景颀会试这几天,京中与家里都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多了一些严肃,京城之中的官兵在贡院外导出巡逻,倒也无人敢大声喧哗。 江府住在城郊,周围都是各家在外的宅子,偶尔有一些世家夫人与小姐出来解解闷就住在宅子里。但每家总有那么几个参加科举之人,也无人有心思出来散心解闷,周围也安静得很。 江令瓷与陈氏一同为哥哥祈福,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求的是心安。 会试很快就过去了。 第27章 街市 江景颀回家那天早晨, 恰好暖日晴空,郊外的天干净澈蓝,原野上都是绿色初生的新草, 远处隐隐有袅袅炊烟升起。 一家人在下人说大少爷快到了之后,都在大门外等着呢! 就连平常懒懒的小姑娘都过来了, 一双杏眼湿漉漉的, 水盈盈的, 眼底的光芒倾泻而出,乖巧的站在祖母身旁,望着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 马车缓缓停在了府门, 少年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疲惫的眼底有着淡淡的欢喜。 “祖父祖母安好!”少年上前行礼,眉目舒展,嘴角上扬。 “你累了,就先不要与我们谈啦!先回去睡吧,晚间用晚膳完了我们再好好聊聊。”江应明说着,一如之前孙子离开之时,拍了拍他的肩, 温声吩咐道。 陈氏与江令瓷也在一旁附和着,有些心疼, 但是知道这是江景颀必须要去做的。 “是。”江景颀唇角轻扬,温声说了一句, 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几天在贡院的确睡不好, 每位考生只有一间狭窄逼仄的小隔间,不仅要在隔间中答题,还要吃喝睡觉, 是在难以安枕。 “瓷瓷一大早起来迎哥哥,相必也还没睡够,你也回陶然苑睡着吧!”陈氏转身轻轻摸着女孩鬓角青丝,柔声说道。 “好,孙女先告退了!”女孩轻声应答。 今天起的早了,喝的药也早,喝完那苦药人已经清醒了大半,只是现在又有些犯困了,回去先吃了早膳再睡一会儿吧! 江令瓷与江景颀都走了,陈氏与江应明对视一眼,眼中是彼此都能读懂的意思,携手一起走进府中。 如今颀哥儿也会试完了,按照他的才能,不出意外能进殿试,如今也该开始张罗颀哥儿的婚事了。 照陈氏说,江景颀本就生的俊美,只是在了自己家,要找媳妇儿在苏州也该找好了,只是自己与老爷不想让他分了心,且中进士后能说更好的亲事,所以到了现在。 不过看颀哥儿的样子,他也不甚在意这件事,反正颀哥儿还小,大周男子弱冠之年后成亲的比比皆是,他才十七,也不急。 一家人像乡试结束一样,一起在晚间去世安苑用膳。 江应明看着江景颀举止言谈正常,也没什么急躁的,这会试应当是在掌握之中了。 少年轮廓深邃,一双眼睛里都是笑意,轻声细语的与小姑娘说话,看哥哥放松的样子,江令瓷也放心了。 “瓷瓷,昨日郦家递了信过来,说是徐国公府后院的花儿都开了,要举办春日宴邀请各家小姐一同赏花,言溪想让你一起跟着去,多认识些人,时间就在半月后,你可要一同前去?” 用膳洗漱之后,陈氏挂着慈和的笑,心中感慨,笑着问江令瓷。 上一次在郦府瓷瓷很是开心,这次言溪能够想到瓷瓷自己也高兴,这是个好孩子。 虽然江令瓷不是郦府的正经小姐,但是京中赴宴的小姐带上自己外地来的表姐妹也都是常事,是以郦言溪带江令瓷去徐国公府的春日宴并无不妥。 瓷瓷能出去多认识人也好,在苏州就天天闷在家,也没有人相伴,她也明白是苏州大多府上的小姐看不起瓷瓷,不止是因为瓷瓷病弱,还因为瓷瓷精致艶丽的面容,的确是会让许多小姐都嫉妒忌惮的存在。 如今在郦府结识了郦言溪,一起出去玩即便没有碰到合眼缘的小姐妹,也能解解闷。 “祖母,我就不去了。”少女听到春日宴的第一反应就是抵触,垂下眼帘,如蝶翼一般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掩饰掉眸底复杂的情绪。 陪着郦言溪,她当然愿意,只是春日宴这般多的达官贵人,她病弱,去了染了病气也不好,免得被别人笑话。 陈氏阖起眼帘,微微叹息,轻轻握住小姑娘白生生的小手,也没有多说。 瓷瓷能认识郦言溪她已经很高兴了,不应该逼着她。 江景颀与祖父也感受到了微妙的气氛,听完两人的谈话,也沉默了,眸底有着一丝疼惜。 “哥哥,你刚刚考完,好好放松一下,你带我去城里玩玩吧!我来京城这么久还没有好好在街市逛呢!”少女有着一丝的自责与愧疚,又让大家为她担忧了,赶紧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好,明天带你出去。”江景颀神色柔和,深邃的轮廓与俊美的面容在橘黄色的烛光下有些模糊,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陈氏与江应明的神色也渐渐柔和,愿意出去就好。 江令瓷唇角的弧度深了几分,清澈的水眸映照着橘黄色的烛光,美的像画一般。 等一家人聊完了,就各自回房准备歇息。 江令瓷倚靠在软榻上,细白软嫩的手上拿着一本书,只是少女双眼无神的,心思并不在书上。 深夜,一片寂静,明亮皎洁的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中,只有窗外不知名的动物在叫着。 第二日陈氏特地让时嬷嬷送来了一些碎银子,在街巷里玩,那些银票是用不上的,这些孩子也不知道想不想得到,所以她就直接准备好了给他们拿来。 江碧把碎银子收好,继续帮姑娘挽发,鸦色的长发自然垂落在少女削弱的双肩上,几缕碎发偶尔随风飘荡,少女苍白病态的脸颊显得更小了,往常苍白的嘴唇上了胭脂。樱红色的唇瓣微微弯曲成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江碧将最后一缕头发簪好,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姑娘,高兴极了。 最喜欢姑娘打扮啦!今日的衣裳也是她选的,是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与这画好了的妆容正好相搭。 江令瓷看一眼铜镜,歪了歪头,“江碧,这胭脂是不是有些红了?” “姑娘,这样好看,正好!”江碧觉得这样的姑娘好看极了,即便今日去街上需要带帷帽,但是江碧还是画了一个似桃花般的妆容。 少女也不想折腾了。 “哥哥那边好了吗?”江令瓷一双眸子一眨一眨的,仿佛黑夜中的繁星,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大少爷早就好了,在你换衣裳之前就遣人来说过了,只是说不用着急,让姑娘慢慢来。”江碧拿起梳妆桌上的白玉簪在少女头发上比划了一下,似乎在看还能不能加一些首饰。 “那我们就走吧。别让哥哥等久了。”江令瓷等江碧拿好要用的东西后,走出了陶然苑。 穿过长廊与花园,走到宅子西北角的侧门,江景颀与山青早就等在那了,车夫也已经套好车。 “瓷瓷来了,那我们就准备出门了。”少年在看到江令瓷的瞬间唇瓣淡淡的弯曲成一个弧度,神色柔和,原本平静的眼中染上笑意,阳光映照着俊美的脸庞。 “好,哥哥久等了。”小姑娘先软软的道歉,眼中笑意弥漫开来。 一行人上了车,马车往京城里去。 一刻钟后到京城,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人群,道路两侧布满了小摊,不时有小贩在叫卖,大道上的青石板干干净净。 江令瓷把马车上挂着绿色流苏的窗帘掀起,眸中有着淡淡的高兴。 只是她因为病的原因,情绪不能波动太大,早就习惯了平静淡然的生活,即便是高兴也很难有兴奋的举动。 瞧着少女淡淡的喜色,江景颀也薄唇紧抿,眼底有着点点的酸涩和高兴。 自从妹妹在家里,都是乖乖的,很少让人担心,但感觉对什么都淡淡的。 不是看不上,而是根本不上心,似乎物质方面的东西什么都行。 “我们前面下车吧,让杨伯把马车停好。”江景颀清润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不小,车内外恰好能听到,是在对江令瓷说,也是对杨伯说。 江令瓷眼中水波微动,笑意盈盈,等马车停好后就先下了车。 沿着街道一路走过来,主要是江令瓷在看,其他三人跟着,不一会儿,小姑娘的手上就拿着一个香囊,精致无比,看到远处的糖葫芦,小姑娘杏眼一亮。 “哥哥,我今日可以吃糖葫芦吗?”江令瓷嗓音清甜,眼眸看着江景颀,眼中是闪耀的光芒。 因为糖葫芦外边裹的都是麦芽糖,家中一般都不会允许小姑娘吃,每次上街也都是只允许买甜甜糯糯的糕点。 小时候江景颀从书院回家时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江令瓷,小姑娘吃的时候眼睛都笑弯了,之后就一直念着,之后上街看到的时候也是直勾勾的盯着。 “可以,只不过只能吃一颗山楂,之后的给哥哥吃。”温润的声音响起,听到前面半句话,小姑娘的杏眼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听到后面半句话的时候,细白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好吧!”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山青赶紧先去买糖葫芦,三人在后面慢慢的走着。 一串晶莹剔透红红的糖葫芦到了手上,江令瓷唇角漾开一抹笑容,脸上的两个小梨涡隐约可见。赶紧先吃了一口糖。 真的齁甜,好棒呀!半眯起眼,小姑娘享受极了,磨磨蹭蹭的才吃完一个山楂。 好笑的看着小姑娘,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无奈的笑道:“怎么这么喜欢吃甜的?” “哎呀,就是喜欢嘛!哥哥喝这么多苦药也会喜欢的!”少女得意地又吃了一口,腮帮子都鼓鼓的,回应着哥哥的话! 江景颀听到后面一句话,沉默了,半晌后,默默少女软软的头发。 “济修,你怎么也在这?”身后响起一道惊喜清冽的声音。 第28章 宋之南 · 江景颀听到有人喊着他的字, 有些惊奇,毕竟在京城能知道他有字的人不多,也只有几个关系较亲密的友人。 他转过身, 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穿月白色织锦长袍的男子,温润儒雅, 相貌清俊, 后面跟着一位身材高大, 穿着黑色衣裳的男子,应当是他的随从。 江景颀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声音中的惊喜都快溢出来, “之南,你怎么也在这?” “我来街上的糕点铺子与蜜饯铺子买点东西回家给母亲,母亲近来风寒要喝药,那药汁苦,想着买点甜的糕点给母亲。”男子几步走近,走到了兄妹俩的身前。 “这位是?”宋之南疑惑的眼神投向了江景颀身边的少女,有些迟疑的问。 江景颀自从来京城就与文家的公子文识熙在一起居住,至多也就是与甄元驹来往,也没讲过与哪家的小姐有交集。 想到前些日子江景颀与他说的祖父祖母要来京城, 这位应当就是他的妹妹了。 “这位是家妹,江令瓷。瓷瓷, 这是哥哥的好朋友,宋之南。”江景颀清润的笑了, 互相介绍了对方。 “知道, 我们见过。”宋之南还不等江令瓷说话,就先出声,温润一笑。 江景颀眉毛微微扬起, 上下打量着宋之南,看着宋之南的眼中带着疑惑。 瓷瓷很少出门,两人是怎么认识的?心中有疑问,等着宋之南继续说下去。 “哥哥,去年酷暑之时我与祖母曾经到小院中住了几天,那天恰好宋公子前往京城,去家中喝了杯茶。”小姑娘轻声开口,眼睛眨了眨,仔细辨认,在脑海中搜寻一番,终于想起来了。 “这可真实缘分,万万没想到早就与济修一家相识了。”宋之南不等江景颀说话,清冽的眸中带笑看着江令瓷。 “今日着日头有些大,之南竟然要去糕点铺子买糕点给伯母,那就早些去吧!”江景颀虽然欣喜与两人早已见过,但还是隐晦的阻止两人再交谈下去。 妹妹虽然才十三岁,但大周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也不好继续与宋之南待在一起,让人看到了也不好。又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或是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婿。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改日再去府上拜访。”宋之南听出了江景颀话语之意,也顺着他的话提出离开。 人家一个好好的小姑娘,不小心被污了名声怎么办? “好!之南慢走。”江景颀嘴角轻轻勾出满意的弧度,这是听懂了,知道爱惜瓷瓷的名声。 小姑娘瞧着两人在一旁说话,也没有插嘴,静静的站在两人身边,眼中有着淡淡的墨色。 “走吧!”目送着宋之南走远,江景颀收回了目光,看到妹妹乖巧的站在自己身边,心中不由地一软。 “哥哥,我也想吃糕点。”温软的嗓音带着人不能抵抗的力量,江景颀差一点就要忍不住答应了。 “今天瓷瓷已经吃过糖葫芦了,还吃了两颗呢,快把糖葫芦给哥哥,哥哥带你去前面的酒楼吃饭。”江景颀轻轻拍拍妹妹毛茸茸的头发,声音中带着劝哄和温柔。 “好吧!”知道今日是吃不到了,可能回家饭后的糕点也没有了,少女有点点失落。 自己这破败的身子,还留着做什么呢?多吃点糖,自己高兴,也能早日让祖父祖母轻松一点。 即便已经知道家中还有许多资产,江令瓷还是忍不住责怪自己这副身子。 两个人去了前面的酒楼吃了一席饭菜,也就准备回家了。 吃饭的时候,看到小姑娘还是挑挑拣拣,最后进入嘴里的也不过几口饭菜,江景颀眉头一皱。 妹妹还是不喜欢吃饭,能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吃过饭,江景颀带着江令瓷去了附近的书画店,给江令瓷买一些闲书,平日中也能看看解解闷,他也要多买些书看看,之后会试名次下来了,如果进了,那不久之后就是殿试了,他也要早日做好准备。 “两位客观,需要什么书?我们店中什么书都有。”两人刚踏入书画店的门槛,一边的小二就上前来为二人引路。 “可有一些山川游记之类的书籍。”江景颀温和有礼向小二询问。 “有!都有!二位请随我往这边走。”小二最喜欢这种有礼的客人,有一人学子自诩自己学了学问,就看不起他们,进店里都是高高在上的。 谁喜欢被这样对待呢? 所以江景颀有礼的做法的确让小二舒心,更加积极的为二人引路。 “劳烦了。”江景颀轻轻点点头,日光从身后的门中落下,照出男子温润的五官,侧颜的下颌线更加清隽。 江令瓷紧紧跟在江景颀身边,听到江景颀说要买山川游记,星眸中染上淡淡的暖。 之前吃饭是哥哥说要来书店,还以为是哥哥要买书,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自己家中的闺房中也有很多的游记,但都是从江南带来了,早就看完了,一直想要买,却一直不想出门。 小姑娘因病很少出门,喜欢呆在家中,能看一些游记打发时间也不错,还能增长见识。 细细挑选过后,最终买了三四本不同地方的游记,西北的、西南的都有。 江景颀在为妹妹挑选书本之后,自己也去买了几本前朝大家所著的书籍,科举最喜欢考的就是大家之言。 待山青付完钱,一行四人出了门,慢悠悠的在喧闹的大街上散步,走至原来下车的地方,赶车的杨伯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等到归家之时,已经至酉时,淡黄色的云朵在金黄色的天空中慢慢移动,不远处的农家早已升起袅袅炊烟,走至郊外,还能闻到农家之中传来的菜香。 小姑娘归家之后,玩的也疲惫了,直接与陈氏传话说是不去世安苑用膳了,直接回自己的陶然苑。 “江碧,我先睡睡,先不用叫我。”江令瓷回到屋中,自己换上舒适柔软的衣裳,就躺在了塌上。 江碧正在整理今天去街上扫荡回来的玩意,闻言不由无奈一笑。 姑娘今日也是玩的尽兴了,想着上一次还是两三年前与大少爷出去玩吧。 之后大少爷忙于学业,姑娘体弱,也不愿意折腾着出门,如今可算是好好的晚上一回了。 “知道了,姑娘可不要睡太久,睡久了晚上可睡不着,还有老夫人吩咐了小厨房给你熬一碗白粥,等会儿起床喝过药之后就喝一碗粥填填肚子,不然夜里要饿的。” “嗯嗯。”小姑娘在暖色的衾被里点头,小脑袋缩进了被子里,合上眼睛,烛光下,浓密的睫毛在眼底射出一片阴影。 又过了几天,江令瓷终究还是磨不过郦言溪,答应陪着她去了徐国公府的宴会。 少女穿戴整齐,在江府的门外等着杨伯将马车赶过来,准备去城里找郦言溪会和,之后一同前往徐国公府。 快到城门时,马车外传来了杨伯的声音,“姑娘,郦府的姑娘正在城门处等着你呢!” 少女应声,细白的指尖掀起窗帘,流苏摇动,微微探出头。 看到侍女撑着海棠色的油纸伞,郦言溪静静站在油纸伞下等着自己。 少女眸底的光一点点汇聚,绝美精致的小脸上缓缓漾开一抹笑容,小小的梨涡显现,心中暖暖的。 自从第一次在郦府和郦言溪见面后,两人后面还约了一次出来买首饰。 郦老夫人遣人送东西到江府上时,郦言溪也跟着来了好几次,一来二去,两个小姐妹越发亲密。 这是江令瓷收获的第一个朋友,真心待她的朋友。 没有谩骂,没有指责,有的都是暖暖的话语。 杨伯将马车停在郦言溪跟前,江令瓷踩着马扎下了马车。 “言溪姐姐,你在城中等我就好,不必这么麻烦的。”少女带着亲密的笑容,毫无对毫不相干的人的冷淡。 “没事儿,我今日就想来接你,母亲也在马车里呢!瓷瓷今天真好看!我们现在去吧,时间正好。”郦言溪大大方方的笑了,拉过小姑娘有些冰冷的小手。 “郦伯母好!”江令瓷乖巧的向马车中的丁氏行了一礼。 “瓷瓷不必多礼,外面风大,快上车吧,不要吹病了!”丁氏温和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 “好。” “杨伯,你先回家吧,酉时来城门接我就行了!”少女软软一笑,转身对杨伯温声说道。 “不用这么麻烦,我让府中的人送你回家就行了。杨伯,你不用来了,我安安全全的把你们姑娘送回去。”郦言溪嗔了江令瓷一眼,笑吟吟的对杨伯说。 “好!”杨伯憨厚的笑了。 两人赶紧上了郦府的马车,前往徐国公府。 徐国公府乃当今太后的娘家,皇上的舅家,自是尊贵无比。 当今圣上登基之后,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不少的人都来巴结。 可徐国公是个有主意的,从不接受下官的贿赂,对圣上忠心耿耿,是个不折不扣的保皇党。且徐家家风清正,自开国时就是国公府,有高祖赏赐的丹青铁券,家中积累几代财富,腰杆子挺得直,不论旁人怎么威逼利诱,都是一心保皇,从来没有动摇过半分。 若是有,那也只是对当今太子偏颇了那么几分。 如今徐国公府举办春日宴,自然是有不少的人家前来赴宴。 先不说能否解释徐国公府的嫡姑娘,赴宴之人家中大都为世家和三品以上的官员家眷,能够在这些人里结识一二个,就多了一条人脉。 第29章 徐国公府 郦家的马车到徐国公府时, 已经有不少缀了璎珞玛瑙的马车停在了两边的道路上。 待车夫将马车停稳,丁氏、郦言溪与江令瓷在车中整理了一下衣物妆容,便下了马车。 丁氏身边的高嬷嬷与郦言溪的侍女平妙、时巧和江碧已经在马车边站好, 平妙手上拿着一张梨花纸印的请帖。将请帖递给门边的小厮,就有侍女上前来引两人前往徐国公府的后院。 丁氏搭着高嬷嬷的手在前面走着, 郦言溪和江令瓷两个小姑娘乖乖的跟在身后, 江令瓷一路上都微微低着头。 在母亲面前, 郦言溪还是不太敢放肆。 一同进来的还有正三品工部左侍郎家的夫人和姑娘,丁氏向其微微一笑,一边慢慢地说着话, 一边带着三个姑娘进了后院。 进到正厅内,丁氏带着郦言溪和江令瓷向徐国公府的太夫人和国公夫人请安。徐国公太夫人可是当今太后的母亲,正一品的老太君,就是长公主来了都要前来拜见的。 缓步踏入正厅,丁氏、郦言溪与江令瓷盈盈下拜,“给徐国公太夫人请安。” 少女声音婉转动听,让正在与儿媳交谈的徐国公太夫人抬头看了过来。 “这是左都御史家的夫人和姑娘吧!”徐国公太夫人面容慈和,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三人起来, 温和的视线看向丁氏。 左都御史在朝中是大官,有弹劾官员之权, 任谁都是不敢惹的,徐国公太夫人能记住也不奇怪。 “正是, 这是府中嫡女郦言溪和表姑娘江令瓷。”丁氏温和的笑了, 手指了指站在她身后的两位小姑娘。 郦老夫人与陈氏早就亲如姐妹,说江令瓷是郦府的表姑娘也不为过。 顺着丁氏的手,徐国公太夫人视线扫过两位明媚娇憨的少女。 只是在看到江令瓷的那一瞬间, 有些晃神,浑浊的眼睛眨了眨。 这少女...怎么与几十年前的安平县主如此相似? 徐国公老夫人在刚刚嫁进徐国公府时,曾陪着自己的婆婆去宁国公府赴宴,见过安平县主几次。 想起宁国公府,就想到宁国公姜安远丧妻之后痛失爱女,如今还在凉州镇守边疆,就不由微微叹息。 “是两个好姑娘,你们都快出去玩吧,就不要陪着我们这些人啦,怪没意思的。”徐国公太夫人没有深思,只是让两人出去找小姐妹玩。 郦言溪与江令瓷感受到正厅内打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也有些紧张,听到徐国公太夫人的话,赶紧行礼,走出了正厅,留丁氏一人在里面周旋。 “最麻烦的就是来赴宴的时候来请安了,总是有很多官夫人的目光在看着你。”郦言溪走出正厅,向江令瓷微微抱怨道。 江令瓷软软一笑,“我们去找个地方坐着吃点东西吧!” “好!但是你可不能多吃甜食,不然回去祖母与江老夫人要责怪我了。”郦言溪也不是第一次来徐国公府,知道江令瓷不喜人多的地方,喜欢吃甜食,但不能吃多,如今怕是向趁着宴席无人看着她多吃一些。 她带着江令瓷去了后院一个偏僻的亭中,周围中满了竹子,青葱茂密,将亭子遮盖住。 亭中果然无人,只有两位侍女守着,偶尔只有两三位下人走过,不过亭中的石桌上早就已经放置好了香茶和一小盘点心。 徐国公府规矩严明,小小偏僻的亭子都有人看着。 “瓷瓷,快来喝会儿茶儿,等一会开始唱戏了我们再过去。”郦言溪坐在石桌上,让江令瓷补充体力,等到真正开宴还要好久呢。 “嗯嗯。”少女一双杏眼湿漉漉的,看到淡紫色的糕点时,眼睛一亮。 两人细细叨叨的说了一刻钟的话。 忽然有一位侍女前来寻郦言溪,“郦姑娘,可找着你了!我家姑娘在寻你呢。” 来人是郦言溪手帕交济康伯府嫡姑娘陆积雲的侍女,因前段时间陆积雲随府内的太夫人回安阳老家祭祖,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前几日刚回来。 恰好徐国公府宴席,想到郦言溪也会前来,就遣人来找了。 “好。你等一会儿”郦言溪见是熟人,也不避讳,直接与江令瓷嘱咐。 “我先过去一会儿,我把平妙留在这,你要是闷了让她带你出去走走。”平妙一向有一颗玲珑的心,有什么事也能处理好。 为什么不带江令瓷前去? 郦言溪知道江令瓷不喜交朋友,怕见生人,能够接受自己还是因为自家祖母与江老夫人的关系,且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心思。 要多等几月,再让她结识新的朋友,瓷瓷也能够接受。 “好,姐姐你去吧!”小姑娘娇娇一笑,嫣红的唇瓣勾起微微的弧度。 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自己眼见的香囊,少女有些无聊,脑袋一点一点的。 “姑娘要是累了,就在这睡会儿吧!有人来了我们再叫你。”平妙跟着郦言溪见了好几次江令瓷,自然之道小姑娘身子弱,要补觉来充足体力。 江碧拿过手上的月白色的披风盖在江令瓷身上。 竹林不远处隐隐有谈话声传来。 “世子这次回京,就不必在前往北境边地了吧?”一名身穿天蓝色长袍,腰间挂着花纹玉佩的男子轻轻开口问道,这正是徐国公府嫡长子左温沛。 不敢惊扰了眼前人,正是如此,才在竹林这般僻静的地方谈话。 今日家中小妹设宴,府中嘈杂,恰好府中竹林里有一间竹屋,清幽僻静,适合谈话,故而带着河间王世子前来此处。 “看圣上的意思,是要留我在京都了。”男子嗓音低沉,眸中似有一丝低沉的情绪掠过。 如今西北胡国要进京商谈相关事宜,北境游牧民族的部落也想要与大周通商,这几月已然安生不少,圣上的意思是让自己留在京都,让自己的副将留在北境。 如今北境军队都是自己的人,圣上也更放心。 如今中宫独大,承恩侯府野心勃勃,想推五皇子登上皇位,处处设计设计,欲让圣上废了太子,圣上与太子如今处境都不太好。 况且,官场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留在京都也好,你再走,河间王世子的位置都不知道要给了谁了。”左温沛听到男子的回应,淡淡的笑了。 京中不仅簪缨世族,就连街坊都知道河间王宠妾灭妻,如今宠那次子宠成了什么样子,对侧妃白氏也是有求必应,当年河间王妃也不知道怎么就不明不白的去了,只留下陆峤这位世子。 若不是河间王妃与宫中原皇后、贤妃关系甚好,且圣上怜惜陆峤小小年纪失了母亲,都不知道陆峤能否当上世子。 陆衍并未回应,只是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嘲弄。 第30章 望安伯夫人...... “往这边走吧!去那边的小竹林, 清幽雅致,也适合谈话。”左温沛指了指左边那条路,引着陆衍往那边走。 听到不远处有男子的声音, 平妙与江碧对视了一眼。 平妙小心上前推了推江令瓷,“姑娘, 有人来了, 快醒醒。” 江令瓷睡得浅, 在平妙喊第一声的时候就醒了,有些迷糊的抬起头,小脸有着点点粉色。 虽然只有一会儿, 但是江令瓷还是真的睡着了,刚刚醒来有些迷糊,睡眼惺忪,羽睫微微翘起。 听到前面有女子的声音,左温沛与陆衍停下脚步,陆衍透过假山的缝隙,隐约看到有女子在对面的亭子里,即便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来是一个美人。 少女静静地坐在石凳上, 看似温软,实则乌黑的杏眼中都是对外界的漠不关心, 就好像...对这个世界毫不在意。 莫名的让人心疼。 淡淡的移开视线,陆衍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玉, 声线淡漠“从荷花池过去吧!” 往常碰到这样的情况, 陆衍都没有回避过,毕竟自己是王府世子,左温沛也是国公府世子, 碰见任何一个贵女,他们都要向自己行礼。 不知为何,陆衍心中并不想去打扰那名在亭中的少女。 左温沛有些惊诧,这位可是很少委屈自己的,除了圣上和太子,可没有人能让他这样。 “怎么了?另一条路不能走?”清冷的声音响起,陆衍眉目微扬,眼神直直看向左温沛。 左温沛瞬间回过了神,笑着说:“没有,那就往那条路走吧!” 江令瓷直直的坐在亭中,本以为会有人经过此处,却不想等了一会儿,一道人影儿都没有。 恰好此时郦言溪回来了,有些匆忙“瓷瓷,我们现在去前厅吧,快开宴了。” 许久没见到陆积雲,一不小心就聊了许久,要不是时巧提醒要开宴了,都忘了时间。 郦言溪笑意盈盈,走动时额间的碎发也被风吹的微微飘起,拿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一口饮尽,拉过少女的手。 “言溪姐姐慢点喝,我们现在过去吧!”江令瓷眉眼舒展,顺着郦言溪的手站了起来。 “母亲已经在正厅落座了,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郦言溪即便着急,还记得江令瓷不能快走,顺着她的步伐往正厅赶去,顺着原路绕了回去。 “姑娘,你们可来了。”云梅奉丁氏的命,在院子月门处等着两人,看到两人松了一口气。 夫人就怕两位姑娘在宴席上出了什么事,毕竟今日来的贵女中总有那么几个爱生事的。 郦言溪对着云梅点了点头,拉着江令瓷进去了。 “母亲,我们来了!”郦言溪进门,在宴席前方找到了丁氏。 “都跑哪去啦?差点误了时辰!”丁氏嗔怪的看了郦言溪一眼,没有过多苛责。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就是个贪玩的性子,瓷瓷定然是被拉着过去的。 “瓷瓷,坐这边来陪着伯母。”丁氏转头对江令瓷又是另外一副亲昵的姿态,拉过小姑娘瓷白的小手。 “好。”江令瓷能感受到伯母的好意,无奈的看着郦言溪,又软软的笑了。 她很羡慕郦言溪有人管。 毕竟...她还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关爱... 郦言溪讪讪地笑了,他们的确是跑的远了点。 江令瓷自进入正厅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跟着她,小手紧紧攥着,大胆的抬起脑袋去寻找,入眼见到的却是一名穿着打扮都十分华贵讲究的夫人。 那夫人那些淡粉色绢布帕子掩嘴,正与身边的嬷嬷说着话 抿着嫣红的唇瓣,潋滟的水眸眨了眨,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方才是不是她在看着自己。 江令瓷正准备移开视线,却见那位夫人抬眸又看向了自己,朝着自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温柔颔首。 江令瓷有些愣住,如雾一般的眸子里带着迷茫,初见就这么明显的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少的很,目前也就只有前不久遇到的宋之南和郦府的人。 想了想,江令瓷也向对方露出一个温软的笑,之后莹白如玉的手指拿起茶盏,轻轻啜饮。 望安伯夫人本还在与身边的夫人们谈笑,直到司嬷嬷在她耳边低语,手指着正厅门口处:“夫人,那位女子的样貌是否与安平县主有些相似。” 望安伯夫人听到这话,歉意的对身边的夫人笑笑。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手微微攥紧帕子,望向了门口处的两个小姑娘。 因望安伯是宁国公府国公夫人林安宁的表兄,自己与宁国公夫人在闺阁中也是手帕交,是以在早年时去宁国公府拜访得以见到当时的安平县主,当时安平县主很少出门了,现在的夫人们也大多不知道安平县主是何模样。 自从安宁离世之后,自己就悲痛不已,之后安宁的女儿姜云词被歹人掳走,夫君与自己也寻找了许久,前段时间听闻姜安远派人前去苏州,望安伯派出的人数也说苏州有夫君消息,所以请旨前去苏州监考。 司嬷嬷是从望安伯夫人还未出嫁时就在其身边伺候,知道这件事,也见过安平县主。因此在看到 因林安宁离世之事与宁国公府一些事,于时闻与姜安远早就有了嫌隙,之后词词也被掳走了,于时闻看姜安远更加不顺眼,却也在暗中找词词。 看到小姑娘小脸的那一刻,望安伯夫人惊得差点叫出声,这名少女侧脸与安平县主神似,可从正面看,与安平县主像了七成。 “去打听打听今日左都御史府来的人都是谁。”看到少女走到左都御史府夫人丁氏的身边,望安伯夫人对司嬷嬷招招手,示意司嬷嬷低头,在其耳边低语。 “是。”司嬷嬷对身边的侍女吩咐两句,侍女赶紧走出了正厅。 要是京中有这号人物,自己早就听说了。既然是与左都御史府夫人待在一起的,从那边开始查准没错。 望安伯夫人看到少女乌黑的眼眸望向自己,善意的露出一个笑容。 即便不能确定这名少女是不是词词,但着娇软可人的模样,自己看了就喜欢。 “夫人,已经调查过了,这名姑娘是左都御史府的表小姐。”不一会儿,侍女就已经回来。 第31章 词词? 望安伯夫人思索片刻, 将京中的人物关系图调了出来,问着司嬷嬷“我记得,左都御史府的太夫人是苏州人。” 作为伯府当家主母, 自然是有一本册子专门记录京中各家的关系的。 左都御史府长媳丁氏出身宁远伯府,自小在京都长大, 二儿媳是工部侍郎家的嫡次女, 这表小姐要么是两人的远房表亲, 要么就是太夫人那边的亲戚了。 联想到前段时间夫君从苏州归京,与自己说在苏州见到一名姑娘与安平县主神似,如果这表姑娘真的与左都御史府太夫人又关系, 望安伯夫人有八成把握这名姑娘与夫君见到的是同一名。 “回夫人,郦老夫人是来自苏州。”司嬷嬷也略微思索一番,回答望安伯夫人的问题。 “过去看看吧!”先去问清楚了回府再找老爷做进一步打算。 望安伯夫人笑着推拒了其他夫人的谈话,扶着司嬷嬷的手站起,向丁氏那边走去。 “望安伯夫人!”丁氏看到望安伯夫人朝着自己这边走来,有些纳闷,往常左都御史府与望安伯福的交集可不多,但现在人都到跟前了,还是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问好。 “望安伯夫人安好!”郦言溪与江令瓷也跟着起身, 微低着头屈膝行礼。 “郦夫人客气了,快坐下吧!这是左都御史府的姑娘吧, 长得真可人!”望安伯夫人坐在丁氏身边,看着两个小姑娘, 越看越喜欢。 “望安伯夫人谬赞了, 这是府中大姑娘郦言溪,这是表姑娘江令瓷。”丁氏淡笑着回了一句,别人夸就夸了, 你应下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听说望安伯世子也快要到娶妻的年纪了,这难道是看上了言溪? 令瓷?是哪个瓷? 听到江令瓷的名字,望安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表姑娘,我不曾听说过宁远伯府有这么一位姑娘呀?”询问的开口,望安伯夫人看向丁氏。 知道望安伯夫人误会了,丁氏解释:“这是母亲那边的表姑娘,这孩子自小在苏州长大,前些日子才从苏州来的京城。” “原来如此。”望安伯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伸出手指不轻不重的拨弄着手中的手帕。开始与丁氏随随便便的聊了起来。 郦言溪与江令瓷两人在一边端正的坐着,小口小口的吃东西,外人面前不敢随意放肆。 江令瓷垂着眸子,如蝶翼一般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不知为何,她认为望安伯夫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待望安伯夫人走后,丁氏带着郦言溪和江令瓷回府的路上,都没想清楚今日望安伯夫人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伯母,我先回家啦!祖母在府中等着我呢!”女孩儿嗓音甜软,一双眼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眸子泛着盈盈水光。 今日去徐国公府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让自己见到了不少京中的人,明白了一些京中的规矩,有一些与苏州还是不一样的。 “嗯,路上小心。”丁氏温柔地看着江令瓷,这小姑娘她是越接触越喜欢,以后当自己的儿媳就更好了。 “瓷瓷再见!”郦言溪露出肆意的笑,挥着手与江令瓷道别。 等郦府的车夫将自己送回江府已经是酉时,江令瓷与江碧好好地对车夫道谢才走进了府中。 陆衍与左温沛在竹屋聊完之后,回了自己的府邸。 他并没有回河间王府,自从前些年在西山大营历练了一番后,就被圣上派去北境镇守,与部落的大战没有,小战到是不断,在边疆一待就是好几年。 前几次回京,圣上赐予了他一座府邸与财物,再加上原河间王妃的嫁妆,陆衍手下的人也会以钱生钱,如今的日子也好过不少。 陆衍坐在自己的屋中,想到河间王府,紧锁眉头,薄唇紧抿。 “叩叩——世子,河间王府来人说是要请你去王府一趟。”裴仞在门外忍不住骂着河间王府,这么晚了让世子回去不是折腾人吗? 回回世子回京都来请人,能回去的有多少次,那白侧妃还真以为自己是主母了,能请世子回去。 裴仞眼中满是嘲弄,就河间王干的事,全京城都知道,何必在这作假好人。 “让段伯去回绝了。”陆衍声线淡漠,眸光微凛,眼底划过一丝冷厉。 “是,属下这就去。”裴仞早就知道是这样,对着里面的人行了一礼,朝不远处的小厮招招手,低声说,“去和段管家说一声,回绝了。” “是。”小厮应了一句,急匆匆往外走。 陆衍正在看眼前的公文,橘色的烛光映在陆衍清隽的轮廓上。 忽然想起白日在徐国公府见到的少女,潋滟的眼眸蒙上一层雾,让人看不清又让人心疼...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掌灯时分,望安伯府。 望安伯夫人白日里从徐国公府归家之后,就连忙差人前去请望安伯来。 见过了江令瓷的样貌,知道她是从苏州来的,望安伯夫人也有了一些思绪,但是还是要请夫君来一同商讨商讨。 “云梅,先去小厨房让人把饭菜准备好。”望安伯夫人嗓音柔和,现在恰好是用膳的时间,等夫君来了恰好可以用膳。 “是,夫人。”云梅低着头慢慢退出了厅内。 “司嬷嬷,城北和城南呢?”忽然想到今日回府还未见到孩子,望安伯夫人问了一句。 “世子和二少爷说是今日有人相约,去了食味阁,应该在回府的路上了。”司嬷嬷想想,回答她。 于城北是于时闻的长子,早早就请封为望安伯世子,今年二十,为人稳重成熟。于城南则是望安伯次子,才思敏捷,却很是爱玩。听到两人是一起出去的,望安伯夫人就放心了,不然还不知道于城南会闯什么祸呢! “夫人,老爷回来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望安伯夫人连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脸上漾开一抹笑容,“回来了。”一边说一边要帮于时闻脱下披风,把衣服递给司嬷嬷。 “嗯。”于时闻英挺的面容上也带着笑,自己与望安伯夫人是年少夫妻,感情很深。 “怎么今日让人在府门等着我了?”于时闻拉过望安伯夫人的手,一起走到座椅前,先让望安伯夫人坐下,自己再坐下。 “我今日与徐国公府赴宴,看到了一名容貌与安平县主像了七成的姑娘,叫江令瓷。”望安伯夫人顺着于时闻坐了下来,看着于时闻。 于时闻拿起青花瓷茶盏的手一顿。 第32章 他还怪我吗? “你前些日子从苏州回来与我说, 你在苏州看到一名与安平县主神似的姑娘,还让人查了,可能是苏州城郊江家的姑娘江令瓷。我今日看到就赶紧回来和你说了, 你说...这会不会是词词?”望安伯夫人看着于时闻的手一顿,知道对方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继续温和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姜云词失踪, 他们也很自责, 明明安宁过世之前就让自己好好照顾词词,可那段时间自己过于繁忙,没有去看过词词, 就那么几天,人就不见了... 想到这,望安伯夫人一向沉静的眼眸浮现自责与难过... “这件事我还没有理清楚..不过我想这很有可能是词词。”于时闻紧蹙眉头,将茶盏放下,还有什多事没有调查清楚,现在想来甚是蹊跷。 词词最后是到了苏州的凝香阁,但为什么凝香阁的妈妈说词词没了?为什么词词最后会出现在江家?还是江家的嫡姑娘?词词被掳走时已经四岁了,有了一些记忆,为什么就没有找过他们?仿佛自己生来就生活在江府一样? 这些事还有待查清,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江府问问江老夫人与江老太爷,或是词词。他们才知道这一切。 “我知道了, 这件事我之后会让人去查查,殿试之后我会请江景颀来府中一趟, 我们先用膳吧。”于时闻垂眸思索一番, 抬起头对望安伯夫人温声说着。 “江景颀?是年前来府中的那位少年吗?”望安伯夫人微微疑惑,怎么扯到了他身上? “是,他是江府的长孙, 江令瓷的哥哥,有些事他或许知晓。”于时闻沉声回答望安伯夫人的问题,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向已经摆好菜品的桌前。 “好...”望安伯夫人若有所思,希望这次是真的找到人了... 烈日在天空灼热的烧着沙漠的沙土,大风刮过,掀起一阵尘土,带着从石缝里生长出的草,随风飘摇。 将军府中,正厅内正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各样贡品与香烛等物,香烛火光在烈日之下投射出阴影,随风摇晃着。 “宁国公请起吧!圣上这圣旨下来了,您可要快点启程回京了,这么些年,圣上甚是想念您呐!”穿着朱红色太监服的公公一甩拂尘,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掐着嗓子细声与姜安秦说话。 宁国公几年前自请来到凉州,这两三年圣上也来信问了几回,宁国公关都已边关战事未平为由拒绝了,这下总算是愿意回京了。 这不,圣上赶紧地就写好圣旨,让自己赶来了凉州。 “这一趟辛苦公公了,劳烦公公回去与圣上说一声,这一月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就回京。”姜安秦英挺的面容眸光微闪,也笑着回了一句,看来朝中形势实在是不乐观啊。 姜阳萧与姜阳飒剑眉微扬,在后边站着。 身后跟随姜安秦多年的随从上前将荷包递给了公公。 圣上问了自己好几次了,如今边关议和,自己也能放心地回去找词词了。 “前些日子碰到太子殿下,殿下还问我二人何时回京呢,这下可不用等多久了。大公子与二公子这也该议亲了吧,回京了也该让宁国公老夫人好好看看了。”公公眼角瞧见站在身后的二人,眼睛微微亮了。 二人身披铠甲,器宇轩昂,光是站在那就让人感受到了压力。 这两位少爷在边关许多条件都没有在京都好,粗糙得很,这二位在边疆倒是好得很,一身气度京都很少有人能比过。 一番寒暄之后,公公终于走出了将军府前往驿站,打算明日就启程回京。 “你们这几日收拾收拾,把事情都安排好,就准备回京吧!”姜安秦回头沉声吩咐二人,眼眸深邃,往书房走去,脚步隐隐有些踉跄。 姜阳萧与姜阳飒在身后对视一眼,都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这就要回京了,父亲也是不想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毕竟...母亲是在那里去世的,妹妹也是在那被掳走的。 “快到用膳时候了,把军中的事处理一下就准备用膳吧!”姜阳萧拍了拍姜阳飒的肩,压下嘴角的苦涩,让弟弟去把事情做好。 “好。”姜阳飒眉眼微蹙,往自己办公的书房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慢慢爬上树梢,姜安秦在书房里雕塑似的身影才动了动。 京中听闻威远大将军准备回京,纷纷议论。 八九年前,胡国大举来犯,朝中无将,能上战场的在其他边境守着,年老的将军年轻时受了伤也不能出战,年少之人还未成长,整个朝廷上下那两个月都被乌云笼罩,最后还是宁国公自请出战,前往凉州,才平定了战乱,被封为威远大将军。 这么些年,据说圣上多次下令命其归京,可威远大将军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圣上撤回了旨意。 如今总算是要回京了.....看来,京中要有大事了... 宁国公府,淳华斋。 “你说,国公爷要回来了?”宁国公太夫人王氏微微前倾,问着前来通话的小厮,布满皱纹的手抓着身边嬷嬷的衣襟,神情激动,浑浊的眸中隐隐有泪光。 “是,太夫人,圣上已经下旨了,国公爷回京就是这两个月的事了。”倚在门槛处的小厮低着头,手上交叠放在身前,恭敬地回话。 “好呀好呀!这总算是要回来了。”宁国公太夫人止不住的点头,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嗓音带着哽咽。 “退下去吧。”房嬷嬷看到宁国公太夫人嘴中喃喃,有些失神,叹息一声,朝着小厮挥挥手,让他下去。 当初就因为太夫人帮着二房想要国公爷纳妾,国公夫人就因此动了胎气,一拖着病恹恹的身子生下二姑娘,二姑娘打娘胎里出来也是一身的病气,国公爷差点没把二房的房屋给掀了。 夫人就这样拖了几年,还是去了,之后二姑娘又被掳走了,国公爷自此对府中众人都冷淡了,更是直接请旨前往凉州,都九年了啊...回来了,太夫人也能微微宽心。 上好的檀香在香炉里烧着,一缕烟从金色的八宝花纹香炉里升起,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房嬷嬷,你说,安秦这孩子还怪我吗?”过了许久,宁国公太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眼睛望着凉州的方向。 第33章 宁国公府 “太夫人, 国公爷怎么会怪您呢?”房嬷嬷嘴角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温声安抚她。 怎么能不怪?毕竟没了的是国公爷的夫人和女儿,不是其他什么毫不相干的人。 姜安秦这么多年没有回过京城, 就连圣上都没能把他叫回来,不就说明了对他们的态度? 宁国公太夫人落寞地垂下眼帘, 手中不停的转动手里的佛珠, 天色渐暗, 日光透过窗缝照进一束阳光,微暗的屋中,人影悲凉。 “太夫人, 二夫人来请安了。”婢女匆匆走进厅内,对太夫人行了一礼,细声说道。 “让她回去吧!这来来回回的折腾,让她每月初一十五来就是了。”宁国公太夫人疲惫的扶额,无力的挥了挥手,嗓音喑哑。 “是。”婢女又行了一礼,往外走去。 老宁国公生了四子一女,长子、三子和嫡长女都是嫡出,可现下没有一个在京中, 反倒是两个庶出都呆在京中。 二房姜安明只是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在遍地都是三品大员的京城什么都不是。前些年要给他说亲还不愿意, 自己找了个侯府的庶女,一样糊涂短视, 十几年在侯府惯会生事。 四房姜安岱潇洒自在, 不掺杂府中任何事,在鸿胪寺任寺丞,都快三十了还未娶妻, 也是让人不放心的。 长女嫁去安王府当安王妃,明明看不得安王一个接一个的纳妾,却不劝诫,只是会在后宅里折腾人,把一个又一个侍妾给弄死了,安王的心也冷了。 如今京中谁人不知,安王的后宅妻妾众多,甚是闹腾。 当年林安宁那件事还有她的影子,姜安秦对她简直恨之入骨,还不知好歹,一个劲的折腾。 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自己所出一个两个都不在京中,嫡女当年也不知是学了谁,一点公家贵女的气派都没有,心胸狭隘,当年把他嫁给安王,自己都心虚。 明明与二房说过不用每日来请安,还是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们院子里养着呢,反倒是天天往淳华斋跑,与自己献殷勤。 “太夫人,我们先去用膳吧!”房嬷嬷不忍看着她一直呆坐在哪,先让下人端来饭菜。 至少先把饭菜吃了。 此时,宁国公府另一处院子。 “什么?你说姜安秦要回来了?”姜安明惊讶地转身,微微扬眉问黄氏。 “是呢老爷,今日宫中来人了,与老太太说的。”黄氏小心上前一步,帮姜安明脱下外衫,让其坐下。 “我怎么没听朝中说过?”姜安明眉眼沉思,手指轻轻摩挲下巴。 “我也不知晓,只是淳华斋传来的消息,如今太夫人已经命人打扫大哥住的院子了。”黄氏结果婢女端来的茶,轻轻递给姜安明。 她刚才去淳华斋也是想探听消息,没想到被打发回来了。 姜安明伸手接过,轻轻啜饮。 朝中如今却是还没有消息,可宫中已经传来消息了,怕是明天上朝,朝廷上下都知道宁国公要回来了,再过不久,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自己早该想到,胡国想要议和,边关安宁,圣上早就想要他回来,如今刚好。 “回来如何?丧妻失女,他又能如何?”姜安明冷笑一声,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带着嘲讽的意味。 黄氏拿起帕子掩嘴,眼中尽是得意之色。 “好了,不提了,我们用膳。”姜安明拉起黄氏的手朝外走去。 “老爷,文姨娘说身子不舒服,请老爷去看看。”门外传来小厮清脆的声音。 “那我先去看看,你先吃,我待会儿回来。”姜安明闻言松开了拉着黄氏的手,温声与黄氏说道,朝文姨娘的屋子走去。 文姨娘是七年前入府的良家女子,不比那些卑贱的侍妾可以随意发卖。 况且文姨娘生了儿子,又年轻美貌,姜安明喜欢得很,说等一下会回来,可她知道,可能今晚是回不来了。 黄氏眼睛一瞪,凌厉的眼神射向门外的婢女,怎么就没拦住? 婢女身子一抖,赶紧跪下,“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这是老爷身边的方军,我不敢拦啊!”求饶声微微哽咽。 “夫人,这事儿也不能怪她,毕竟是方军,谁也不敢拦。”从小服侍黄氏的奶嬷嬷上前轻轻劝说,用眼神示意那名婢女赶紧下去。 “为了这等人烦忧实在不值得,伤了心神不好,先去用膳吧!”奶嬷嬷劝着黄氏。 黄氏不耐的挥了挥手,眼中尽是不满,“行了,先去用膳。” 京城暮春时节已经隐隐有进入初夏的感觉,不过寅时三刻,天空已经微微泛白,明亮的弯月悬挂在黑夜的尽头,隐约能看到几颗闪烁的星星。 紫禁城午门外,一众人已经安安静静排好了队,在没有乡试与会试时的交谈声,所有人都微微低头,穿着统一的石青色长袍,等待人将他们引入宫中。 江景颀在其中站着,清隽的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诸位都是通过会试选拔出来的人,都是我国俊才,进了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该看就别看,出了什么事老奴也担待不起......”门前传中朱红色太监服的公公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事儿,声音不急不缓,在卯时正式打开午门后,将一行人带入宫中。 公公将人带到了保和殿,保和殿外整整齐齐摆了十几张桌子,主位上有一个山水屏风,屏风前放着三张桌子。 吏部尚书宋韶仁与太常寺寺卿鲁正仁、翰林院学士丁湛早就在此等候。 考生按次序做好,宫人一一将白纸、笔墨呈上,待所有东西都已放好,宋韶仁说出了今日的考沉声:“如今胡国前来议和,凉州边境安宁,但北境蒙古部落频频生事?此事何解?且如今流寇猖狂,海上战事随时可能爆发?此时又如何解?请诸位考生结合四书五经来答卷,午时收卷!” 几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与此前考题大有不同,考题涉及军事、外交、用人等方面,十分考验考生的思维能力与实践能力。 江景颀听完题目眉头紧拧,但他自幼聪敏,细细一想便豁然开朗。 第34章 是他? 考生们整整坐着宽阔的庭中, 待宋韶仁音落,许多考生还在静静思考,宫人将一炷香点燃, 香烟缭绕,缕缕香烟飘散在空中。 不一会儿, 便开始有考生动笔, 笔毛与白纸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 “下笔春蚕食叶声。”待快燃到半炷香时, 考场之中都是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的声音。 宋韶仁满意的看着庭中的考生,面带笑意,眼神满是赞赏之色。 鲁正仁与丁湛坐在一旁, 对视一眼,十分满意。 忽的,宋韶仁眼角瞥见一抹明黄色,定睛一看,竟是皇帝站在庭院门口,鲁正仁与丁湛也快快起身。 “皇上——”太监尖锐的声音不过刚刚发出一个音,就被永康帝冷冷的眼神给止住了,弯腰讪讪地退了下去。 此时,宋韶仁、鲁正仁与丁湛已经走到这, 拱手行礼,“微臣见过皇上,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河间王世子!” 看到皇帝制止太监的眼神,他们三人也知道皇帝不想打扰了正在考试的考生, 小声行礼。凑近一看, 才发现太子殿下与河间王世子也在。 两人风姿俊朗,身形颀长,跟在皇帝身后。 “爱卿请起吧。”永康帝身居高位多年, 威严深重,见三人明白自己的意思,连声音都小的,浓眉舒展,喊三人起来。 “今日怎么样呀?今年殿试题目如何?”永康帝目光看向宋韶仁,带着询问之色,眼角却看向了太子。 “今日一切安好!今年题目乃太子所出,微臣觉得甚好!”宋韶仁目光看向太子,目露赞赏。 宋韶仁在朝中领着个不大不小的吏部侍郎的官职,虽然在管理官吏升降考核的吏部,但最懂得明哲保身,从不参与朝中斗争,这么明显的夸赞一位皇子真实少见。 “臣亦赞同!”鲁正仁与丁湛在考前得知试题之时就已经对太子十分佩服,现下也跟着宋韶仁的话赞同。 “哦?”永康帝疑惑地看向了太子。 “禀父皇,今年殿试之题乃是如何解决北境蒙古部落之事?海上流寇猖狂,海战随时爆发,如何能解?”太子微微上前一步,声音温和敦厚,自小受到当朝儒学大家的教诲,言行举止之间有着储君风范。 “如何想到要出这一题?”永康帝沉声进一步问。 往年试题都是当朝声望甚高的大儒所出,抑或是内阁首辅出题,今年太子也不小了,永康帝觉得也可以让太子试试了。 “往常殿试之题都偏于理性,考生大多都是纸上谈兵,如若真要实践还未知如何?且近年来黄河决堤,流寇猖狂,各地知府却只懂在府衙之中说着大道理,等着朝廷援助,甚至不如当地三四十岁的青壮年懂得多,儿臣认为,选拔人才应选务实之人,实干兴邦,故今年试题应锐意创新,转向实践,才能选拔出真正对朝廷有用之人。”太子缓缓说出自己的用意,深邃的眼眸因为笑容弯起浅浅的弧度。 皇帝满意地拍了拍太子的肩,感慨一句,“你这个想法甚好!建柏长大了!” 建柏是太子的字,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了,今年弱冠之时永康帝为其定下的字。 自己与云敏皇后少年夫妻,情分自然与其他的妃嫔不一样,可怜太子自幼丧母,永康帝自小把他呆在身边教养,如今太子龙章凤姿,颇有帝王之风,永康帝很是满意。 他并没有像历朝皇帝那般,看到儿子成长,没有危机感,有的只是欣慰与欣喜。 “父皇谬赞了。”太子成熟稳重,面对皇帝的夸赞极为淡定,不动声色地与陆衍对视一眼,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树影斑驳,阳光从树间穿过,陆衍刀削一般的轮廓深邃精致,在阳光照射下更显俊美。 “阿衍,你怎么看这题目?”永康帝视线一转,看到陆衍,问出声。 “回圣上,臣以为太子此番出题的确是再好不过。如太子所说,朝中盛行理学心学,对实际情况忽略甚多,应将圣人之训与实际结合,我朝方能延续这太平盛世。”陆衍微微一笑,粗粝的手轻轻摩挲,沉声回答永康帝的问题。 “不错,你们说的都对。”永康帝连连点头,朗笑出声。 “走吧,我们去瞅瞅,你们都留在外面。”永康帝手指指向庭院内的考生,转头对大内总管梁公公说了句,率先走了进去,一行人跟在身后。 梁公公对着身后一行宫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在外面等着,跟着皇帝走了进去。 永康帝一排排走过,不时停下仔细看看一些考生的答卷,眸中尽是满意之色。 陆衍与太子跟在永康帝身后,陆衍在看到江景颀是,俊眉一挑。 是他? 没有出声打扰,永康帝略微看过一遍就走出了庭院。 考生们看到明黄色的衣角出现,知道不是皇帝就是太子,只是看到衣袍上绣着的五爪龙时,有些惊讶。 皇帝在一些考生身边驻足,更是让他们欣喜的同时,又惶恐不已。 江景颀看到永康帝在其身边微微停了一会儿,又走了,表情未变,接着方才的思路答题。 最后,总算是走出去了,所有人心中送了一口气,考生继续凝神思考。 “午时考完,将试卷送到养心殿,你们三个也一起跟过去评卷,下午让这些考生用膳过后直接去保和殿。”永康帝走出庭院,面容上浮现的笑容昭示着他的好心情,抚了抚已经蓄起来的胡子,对宋韶仁三人说道。 宫中御膳房对今日殿试之人都有准备午膳,吃完就能直接去保和殿。 “是,恭送皇上!”宋韶仁三人拱手行礼,面带恭敬之色,沉声道。 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宫人燃了好几炷香,待最后一炷香燃尽,太阳已经到了天空正中间,灼烧着石青色的石板。 “收卷——”公公在最后一点香燃尽之时,尖声喊道。 话落,考生纷纷停下手中的笔,将笔搭于砚台之上,两列宫人有序地走进,将密密麻麻地答卷、毛笔与砚台一一收齐。 “众位今日都辛苦了!现在请跟随宫人前去用膳,未时圣上将在保和殿召见诸位!”宋韶仁看着宫人将试卷收齐到面前,对着下面的考生说道。 诸位考生行了一礼,走出庭院。 第35章 殿试 “鲁大人, 丁大人,我们现下将试卷交至保和殿再去用膳吧!”宋韶仁待宫人将试卷糊好,看向鲁正仁与丁湛, 似乎在询问但又是肯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大周科举是糊名制,就是防止考官看到考生姓名, 世家大族关系复杂, 科举中世家子弟也不少, 谁家与谁家之间或许就有些关系,考官没准就与考生有什么联系,一时想徇了私情, 这对所有考生都不公。 前朝就发生这样的科举案,最后严加治理,实行糊名制,才总算解决了这个问题 “嗯。”鲁正仁与丁湛微微吐出一口浊气,这监考地任务终于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去阅卷了。 按圣上的意思,是要与他们一同阅卷了,阅卷时间紧急,也不能让圣上等他们, 宋韶仁的意思是能吃饭,可最后是交完试卷用膳还是饿一下午还未可知。 鲁正仁与丁湛苦笑一声, 跟随宋韶仁走了出去。 三人快步走到养心殿,梁公公看到三人前来, 行了一揖, “三位大人好!这是...已经收好卷子了?” “是,烦请公公为我们通报一声。”宋韶仁客气地请梁公公为其通报,语气恭顺。 梁公公打小跟着永康帝, 一直到永康帝登基都还在跟前侍候着,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 “三位大人且等等。”梁公公弯着腰走进养心殿,此时已过了正午,永康帝一向勤政爱民,此时还未用膳,正在批阅奏折,桌案上堆满了奏折。 “皇上,殿试的卷子收上来了,宋大人三位在外面等着呢!”梁公公迈着小步走到永康帝身旁,轻声说。 “哦?收上来了?什么时辰了?”永康帝微微惊诧,感觉还未批阅多少奏折,怎么就已经殿试结束了。 “回皇上,已经过了午时了。”梁公公道。 “让他们三人进来吧!”永康帝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端坐着。 “是。” 梁公公赶紧出去请了三人进养心殿。 “微臣见过皇上!”宋韶仁、鲁正仁与丁湛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跪下磕头行礼。 “爱卿请起,快把卷子给我看看。”永康帝抬手示意三人站起,三人身后的宫人将放有卷子的托盘呈到永康帝的桌案上。 “辛苦三位了!”永康帝微微翻了一下,沉声对三人。 “为国效力,使微臣的本分。” 永康帝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了三人一眼,眉头微蹙,“爱卿们还未用膳吧!今日一同与我用膳,待会儿再看。” “梁德本,传膳!” 梁公公心中松了一口气,终于想起来要用膳了,否则这一忙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 以前还有云敏皇后能管着点,自先皇后仙逝,就无人管着了,现在的邵皇后,唉....不提也罢 赶紧走出养心殿,找了负责膳食的公公,声音急促,“快!传膳!” “多谢皇上。”三人有些惶恐,往常能与皇上一同用膳的都是内阁首辅和各部尚书,他们虽然经常在皇帝面前晃悠,可是都没几次能与皇帝用膳。 待吃完后,永康帝让梁德本去找太子与河间王世子一同过来阅卷,殿试不过八九十人,阅卷官不需要很多。 快一个时辰过去,宋韶仁三人与文渊阁来的几位学士略略将卷子分成了三份,一份是上等卷,一份为中等卷,一份为下等卷。中等卷与下等卷的排名在阅卷时就已经结束,永康帝也没有过问。 接下来就是上等卷了,科举一甲与二甲大多出于此,也要好生定夺。 宋韶仁将三十多份卷子分成几份,分别递给太子、鲁正仁与文渊阁几位学士与,陆衍则与太子一起看。众人看过一轮,大约也对这些卷子有了一些判定。 细细商议,又剔除了十一二份卷子,商议过后对剩下的卷子进行商议,养心殿内都是几人私语对的声音,过了一个时辰,总算初步商议了一个名单排名出来。 “圣上请看,这是臣等商议的名单。”宋韶仁双手捧着卷子与名单递给永康帝。 “别的倒是罢了,这文从则会试得了会元,怎地如今才排第四,未进一甲?”皇帝看完名单,问了一句,再拿起文从则的试卷看。 先前会试文从则第一,江景颀反倒是没有如此考前,只是得了第六,文识熙则是更加后面了。 “禀皇上,文从则的卷子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只是见解在前五名倒显得有些一般,所以只拍了第四。”宋韶仁将几人商议的结果告诉永康帝。 “这江景颀之前没见过名字,怎么排了一甲第三的名次?”永康帝细细看了一遍文从则的卷子与另两份卷子,点了点头,见解的确没有其他二人深刻。 在名单前三位看到了之前不曾见过的名字,永康帝有些惊讶,会试结果张贴之前自己也看过名单,没有江景颀的名字。 “禀皇上,江景颀会试排名第六,会试时的文章前面的破题至起股都做的十分好,只是之后的部分略微有些中规中矩。今日这一文章倒是十分有见解,也有四书五经之看法。”宋韶仁在殿试之前将会试前十五名考生的卷子都看过了一遍,听到永康帝提问,仔细思索回忆他的答卷。 “嗯。”永康帝淡淡应了一声,慢慢看前十名的试卷,江景颀的名次到时正好,其他人的名次正正好,状元是会试的第二名,岭南的柳立群,点点头,“这名单不错。” 永康帝方才偶尔抬眼,注意到太子说的一些话的确是对的,在文渊阁学士面前也没有因为自己太子的身份倨傲,带着皇族贵气却又谦虚请教,看太子十分满意。 “什么时辰了?”永康帝眼睛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梁德本,出声问。 “回皇上,已经未时二刻了。”梁德本细声回答。 这些考生也已经在保和殿外等了两刻钟了。 “现在去吧!”永康帝站起身,张开手,梁德本赶紧上前为其理衣襟。 “是。”台阶下众人答道。 一行人跟在永康帝身后浩浩荡荡的走了出去。 宫中的树上的知了一下一下的叫着,仿佛在应和着什么似的,显得略微宁静祥和。 金黄的太阳洒在考生身上,投下一片片阴影,听到动静,不少人都微微侧过身看看,发现是永康帝,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紧张。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终于不用在烈日下站着了,紧张的是殿试的排名。 第36章 江景颀,赐探花.....…… “宣前十名吧!”永康帝坐定, 面容威严,略整理一下衣袂,对梁德本说。 梁德本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公公, 公公小跑出殿外通知司礼监。 “宣——柳立群、庞明志、龚安民、江景颀、任永长、甄元驹、文从则、纪兴文、司宏盛 班信瑞十分觐见。”司礼监尖声道。 被喊到名字的十分心中一惊,紧接着是狂喜, 这是进前十了!殿试排名揭晓之前, 按例皇帝需要单独召见前十名新科进士, 能得召见的进士也称为“小传胪”。 文从则则是眉眼一挑,进前十了? 十人略微定了定神,走出对列排好, 整理衣袍,跟着往里走。随着司礼监的唱和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拜见皇上!” “起来吧!”永康帝抬手示意他们站起。 站起后,有人大着胆子偷偷瞧了一眼永康帝。永康帝不过四十多,面容温和,只不过穿着明黄色帝袍,绣着龙翻沧海的图案,更显威严。 江景颀也微微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看到皇帝身边一身清冷气息的陆衍, 微微惊讶,是他? 陆衍身边坐的人穿着明黄色蟒服, 应当是太子,这么说来, 这个男人是河间王世子了...... “何人为柳立群?”永康帝沉声问。 柳立群感激站出队列行礼, 永康帝先是大礼赞赏了柳立群在试卷中的观点,赞扬他的才华,之后问柳立群是否是岭南柳氏家族之人, 柳氏在岭南一带很有威望,听到柳立群回答之后,永康帝又出声“柳弘和老先生是你的什么人啊?” 柳弘和老先生,是先帝的太傅。 “回圣上,柳弘和先生乃是学生的曾祖父。”柳立群不卑不亢,沉稳回答。 “柳弘和老先生曾名满天下,创办的弘和书院在岭南可是造福了不少学子,朕年少之时也受过老先生的教导啊!你是柳弘和老先生的后代,也是不凡!”永康帝感叹道。 之后永康帝后问了甄元驹、文从则几人一些问题,被问到的几人都有些兴奋,说明排名很靠前了。没有被点名的几人则是有些丧气,江景颀到还好,心中没有生起太大的波澜。 “朕特宣仁和三十一年进士一甲三人,柳立群,赐探花,授翰林院修撰;纪兴文,赐榜眼,授翰林院编修;江景颀,赐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刚与这些新科进士交谈结束,永康帝心中高兴,嘴边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了看众人一眼,缓缓说出这次殿试一甲。 按照惯例,一甲直接授职翰林院,这也叫“点翰林”,翰林院被内阁是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地位清贵,是成为阁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员的踏脚石。二甲之后则称作传胪了,第四名至第七名会与一甲进士一同到翰林院任职,只不过官阶并没有他们这么高。 听到自己的名字,纪兴文与江景颀都有些震惊,猛地一抬头,方才皇帝喊了四五个人都没有叫到他们,本以为就只是传胪了,没想到一甲竟有他们。 永康帝看到两人同步抬头的动作,不由地觉得好笑。 文从则也微微抬起了头,眼中一道光闪过,方才皇帝叫到他,本以为他也是一甲,没想到.... 不过自己也不是真心实意想来的,要不是那位的命令,自己也不会从凉州回江南参加科举,再到京城殿试。 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永康帝身边的人,又低下了头。 方才他们进来,他看了一眼江景颀,觉得宋韶仁他们选得探花还真是长的俊俏,不知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次科举的探花都面容俊美,气质极好。 宋韶仁还真是好眼光,江景颀写的文章也不错,探花也能当得起。 “臣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三人出列领旨,马上就有宫人拿着状元、榜眼、探花的红衣等着三人,领他们前去更衣。 稍后填榜官填完金榜,公布殿试名次,就会将金榜挂于长安左门,以告天下,咸使闻之。 待三人穿戴好,十人退出保和殿,在外面站好,礼部鸿胪寺官早就设一黄案于太和内东旁,由内阁学士捧黄榜置于黄案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传胪大典开始! 一众人换上新科进士绯红色的官袍站齐,衣袂随着午时的风翻飞,阳光照射在大殿前,黄案之上烧着香,香烟随风飘散,沉稳庄重。 鸿胪寺官引进士就位,然后高声宣布:“仁和三十一年四月十七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传胪官唱着一甲第一名柳立群,第二名纪兴文,第三名江景颀,随引出班,分别就御道左跪、御道右侧、御道左后方跪下。唱名毕,演奏韶乐,声音庄重浑厚。 经过一番册封,终于将二甲与三甲新科进士公布,宫人引来三匹马,一甲三人要上马从午门正门出宫游街。 午门正门能走的除了皇帝与皇后,就只有每一次科举的一甲三人了,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是皇帝给他们的殊荣。 在传胪大典举行之时,填榜官已经将金榜张贴于长安左门,京城一众人早就在那等着了,围了一群人,终于等到放榜。 山青也在焦急地等着,不住地踮起脚看着远处有没有官兵来张榜,今早凌晨少爷就去了宫中,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终于等到放榜,金榜一张贴,一众人凑了上去,山青是挤也挤不进去,满头大汗,脸上有些焦急,老太爷老夫人和姑娘还在不远处的茶馆等着他。 山青身边站着的是一位高大的随从,看身上的衣服应该是京中哪家的仆人,那人比山青高了许多,山青借着他的肩不断地踮脚,那人专著看榜也没有在意。 “一甲第一柳立群,第二纪兴文,第三江景颀......”身边的人喃喃地读着金榜上的字,慢慢找自家少爷的名字,读得还有些大声,“找到了找到了,二甲第六!”那人赶紧跑了出来。 山青听到他喃喃地说到了自家少爷的名字,更急了,真的是第三? 怕不是同名,等这人跑了出去之后,有个大空子他赶紧钻了进去,站定之后定睛一瞧。 江景颀,苏州人氏! 一甲进士啊!山青有些震惊,知道少爷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这人怎么回事啊,不看赶紧走。”周围的人不耐地推开山青挤了进去。 山青被推出来还觉得有些不真实,真的是一甲第三,少爷是探花了! 认识到这一点,山青笑着跑回茶馆。 得回去告诉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有姑娘,都等急了! 第37章 兄妹? 山青一路跑回了茶馆。 茶馆之内茶香缭绕, 绣着大片荷花的屏风放在入门之处,阻隔外面的视线,平时会有乐师抚琴, 清雅的琴声配上淡淡的茶香,好极了。 只是今日状元游街, 外头都是敲锣打鼓声与鞭炮声, 茶馆今日也无乐师抚琴。 茶馆的厢房在科举游街之时难定, 陈氏早早就让时嬷嬷定了茶馆,不管有没有江景颀,凑一凑热闹总是好的。 “老太爷老夫人, 少爷得了一甲第三名!”山青满面喜色,一边喘着气一边大声说,满是骄傲,就像是自己得了一甲一样。 江应明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愣住了,随即笑开,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十八岁的探花,在大周朝不是没有, 但也少见。 陈氏眼眶微微泛红,温和地对时嬷嬷点头, 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长子逝世到收养江景颀和江令瓷,那段时间她每天以泪洗面, 之后收养了他们兄妹两个, 的确给自己带来了许多欢乐,现在江景颀成了新科进士,瓷瓷也没有幼时那么内向, 自己也放心不少了。 江令瓷娇艳绝美的脸颊上,一抹笑容缓缓绽开,浅浅的梨涡隐隐可见,看到山青直喘气,让江碧到一杯茶给山青,嗓音温和,“先喝口水吧!” “祖母,快游街了,我们待会儿要好好看看哥哥呀。”江令瓷眉眼弯弯,一双细嫩的手握着陈氏,眼底满是欣喜。 “嗯,是要好好看看。”陈氏缓缓吐出一口气,柔和地说,她微微整理情绪,回握住江令瓷。 江应明笑着道:“今晚景颀可能晚些回府了,游街之后圣上设了琼林宴。我们待会儿看完了就回府吧,明日再好好为他庆祝。” “嗯嗯,那作为哥哥进一甲的奖励,我今日是不是可以多吃一盘点心。”江令瓷小脑袋直点,同时伸出小拇指比了一下,带着玩笑地问着陈氏与江应明,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你呀!”陈氏点了点小姑娘挺翘细白的鼻尖,笑着嗔了一句,“一盘点心可不行,不过可以与你哥哥分着吃。” 江令瓷本就只是逗祖父祖母开心,没想到还得到了一些福利,笑的温软清甜,往常湿漉漉的眸子更是泛着盈盈水光,这与以往的她有些不像。 “快看!快看!状元游街了!”熙熙攘攘的街上,官兵早就理出了一条道来,人群嘈杂,忽然有人指着不远处大喊了一句,所有人都往那看。 声音从窗外传来,江令瓷赶紧站起了身,走到窗前站着,亭亭而立,抬眼望着远处缓缓行来的一行人,最前的是状元与榜眼,不知是谁,瞧着二三十岁的样子,后面跟着江景颀,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绯红色朝服,身披红挂彩,骨节修长的手指抓着缰绳,原来就气质干净的少年更显精神,温煦但也透露着稳重。 像是有莫名的感应一样,江景颀忽地一抬眼,望向了街道两侧的茶馆,看到竹意馆窗前站着的温软的少女,一双深邃明亮的凤眸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嘴角露出浅浅的笑,五官线条都变得有些柔和,动了动嘴,无声地说了一句:“等我回家。” 江令瓷看到之后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祖母,哥哥看到我了,说等他回家。”与陈氏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陆衍此时在竹意馆对面的酒楼厢房中,忽的看到对面的窗边站着的少女,似乎与那天在徐国公府见到的是同一个女子。 在传胪大典举行之前,他就已经从宫中出来了,酒楼也是裴宋早早就定好的,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上次的少女。 少女站在窗边,有着恬然宁静的气质,明亮的眸子好似蒙着一层雾,瓷白的小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更加精致艶丽。 顺着少女的视线往下面看,看到了本次科举的探花,两人之间还进行了一次无声的对话,陆衍嘴角微微抿起,狭长的眼线微微上挑,深邃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 “裴宋,去查查对面那位女子与本次科举的探花有什么关系。”陆衍微哑的声音幽幽响起,目光暗沉专注地看着竹意馆传遍的少女。 “是!啊?哪位姑娘?”裴宋惯性地先回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世子在说什么之后有些懵,哪位姑娘?世子什么时候让自己去查过一个姑娘? 陆衍眉头微拧,声音淡淡,“对面那位。” “哦。”裴宋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面容精致娇艳,这位姑娘与探花的关系? 竹意馆这边,陈氏听到江令瓷说的话,扶着时嬷嬷的手站起身,走到了小姑娘身边,往下一看,江景颀正好经过竹意馆,一双眸子一直在看着他们,看到陈氏那一刻,身上气息变得更加温煦,没有在他人跟前的疏离,笑着对陈氏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也回府吧。”待一行人走过茶馆,江应明温厚的声音响起,今日当真是喜日子啊! “好。”江令瓷轻打着哈欠,眸中泛起盈盈水光,出来这么久,她也有些累了。 “姑娘累了?回去喝了药就先睡一会儿吧,待晚上少爷回府刚刚好。”江碧看到江令瓷的动作,上前说。 “嗯。”江令瓷眨了眨眼,将眼中的一丝水意散去,点点头,跟在陈氏与江应明身后走出包厢。 夜晚,屋中昏暗,点着几盏蜡烛,陆衍眉眼淡漠,深沉冷峻,坐在书案前看着公文,修长的手上握着一直狼毫笔,不时写下一两个字。 “叩叩——”裴宋在外面小心地敲了敲门。 “什么事?”陆衍抬眼看了一眼关着的门,眸光深邃。 “世子,你今日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裴宋恭敬回话。 “进来吧。”陆衍放下笔与手中的公文。 “世子,今日我去查了一下,今日那位姑娘名唤江令瓷,与探花郎江景颀是兄妹。”裴宋沉声道。 这件事本就不难,那位姑娘与探花郎的关系也没有人故意遮掩,轻易就查了出来。 “兄妹?”陆衍抿着薄唇,微眯着眸子,声音中有着难以描摹的情绪。 “是。”裴宋肯定地道。 “你先下去吧。” 陆衍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38章 她的话有让他心安的力量.…… “世子, 河间王府的探子来信,说是府中白侧妃正在想看各个世家的贵女,为您挑选世子妃。” 裴宋大步走进微暗的屋中, 看向桌案前清冷却强大的男子,说完前面几句之后顿了顿, 声音变得有些低, “这是....是王爷授意的。” 世子从小就没了母亲, 小时候会渴望王爷的父爱,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冷淡中冷了心。 后面被圣上接进宫中,除了头上挂着的河间王世子的名头, 也就几乎与河间王府没什么联系了。 想到在北境之时王爷经历过的苦难,现在却来说要给世子挑选世子妃,就连裴宋自己也忍不住骂一句河间王狗东西。 十几年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个嫡子,现在想起来了。 陆衍修长如玉的手指一顿,声音淡漠,“知道了。”黑沉的眸子闪过狠厉嘲讽之色。 他已然二十一岁,京中二十一的男子大多早已有了孩子。 河间王府前几年不管自己,就连自己到了适婚之年也未想过要帮自己找世子妃,现下想到了, 他也能想到是什么原因。 怕不是白氏在他那位糊涂好色的父亲身边吹了耳边风,想要为自己找一位无才无德又刁蛮任性的女子。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齐家治国平天下,最先的就是齐家。 到时候自己府中的事顾暇不及, 白氏肯定高兴得很, 说一句自己家都治不好,何以治天下,自己可能就赋闲在家了。 只是白氏那脑子可能有些疾病, 先不想想他会不会娶她选的那位世子妃,再者自己镇守北境多年,能力自然有,况且永康帝也不是轻易被人哄骗的皇帝,不会因为轻轻几句话就让自己赋闲在家。 陆衍眸光凛凛,唇角噙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让他看看白氏那能把他父亲哄得团团转的脑子能整出什么事儿来。 天空早已暗沉,几粒星子微微闪烁,银辉透过树缝洒下,在世安堂庭院内投射出斑驳的树影。 “哥哥回来啦!”江令瓷难得没有在房中睡觉,而是在世安堂与祖父祖母一同等待江景颀归来。 小姑娘今晚精神得很,眼角瞥见门外暗红色的衣袂,知道是谁回来了,星眸闪烁起璀璨的光芒,嗓音清甜地说了一句。 听到孙女儿的话,陈氏与江应明也望向了门外,略显苍老的面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祖父祖母,孙儿回来了,这么些年辛苦你们了!”江景颀身穿暗红色的官袍,大步流星走进厅中,一掀衣袍跪了下来,郑重地对陈氏与江应明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朗却庄重。 “快起来,快起来,回自己家就不要这么多礼了。”不等江应明说话,陈氏已经站起身向前扶起江景颀,江令瓷见状也站起身,扶着陈氏。 江景颀顺着陈氏的手站起,眉眼含笑地对站在祖母身后地江令瓷点点头。 “现在夜色已深,你今日也费了不少心思,先回去歇息,明日我们再细聊。”江应明上前拍了拍孙子宽厚的肩,让他回去歇息。 有什么话都能明日再说,今日孙子的确是累了些。 “嗯。”江景颀轻轻点头,声音清朗,丝毫不见疲意,“我先送瓷瓷先回去。” “好。”陈氏与江应明应了一句,让时嬷嬷送两人出院子。 夜色渐深,凉风阵阵,两人走在回陶然苑的路上,不知名的虫子在树上叫唤着。 “哥哥如今中了探花,能进翰林院了,就不必到地方任职了,我们一家人都能一起好好的在京城。”江令瓷眼睛清澈明亮,声音软软的,但却很认真地对江景颀说。 “是,我们一家人都能在一起。”江景颀唇角轻勾,笑着附和妹妹。 想到会试前一晚妹妹特地去找自己时说过的话,江景颀忍不住微微笑。 妹妹虽然体弱多病,但却是家中最敏感之人,她轻易就能发现自己刻意向祖父祖母掩盖的焦虑。 即便再稳重,他也是一个没经过多少事的人,他担心的不是会试,是自己能否让祖父祖母与妹妹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自己能否保证妹妹一世长宁...他在那几天想了很多,微微有点焦躁,但还是被妹妹看出来了。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是瓷瓷那晚对他说的。 她说,哥哥有阳性的内驱,又有阴性的驱动力,本就是优秀之人,不必为环境所影响,忧虑只是一时,扫天下的秘诀在于扫一屋之品质,哥哥已经具备,哥哥只需要点亮自己,就是为世界、为祖母祖父、为她做了增量。哥哥正在撑开自己格局的路上,实在不必为了这些还未发生的事忧心,看着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用温软的嗓音说出的话没有很明确但却很有力量,有着让他心安的力量。 道理不能影响人,人才能够影响人,瓷瓷就是能够影响他的人。 很难想像到妹妹会说出那样的话,毕竟他不需要科举,不必研读四书五经,但却能说出这样有智慧的话,是很难得的。 “谢谢瓷瓷。”江景颀想到那天妹妹认真的面容,俊朗的面容露出笑意,忽然说了一句。 小姑娘眼神懵懵的,已经有些睡意,眸中仿佛迷了一层雾,忽然想到了什么,嫣红的唇边微微弯起,“瓷瓷也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能够一直念着祖父、祖母与她。 很快到了陶然苑,小姑娘挥着细白的小手与哥哥道别。 进了屋,江碧端来出门前就已经煎上的药,微微放凉,将小小的青釉瓷碗递给少女。 江令垂眸,看着眼前漆黑的药,眉心微蹙,小手不自觉的卷着自己的一缕碎发。 眼睛一闭,也不需要勺子,直接将药喝完。 江碧将已经到了嘴边劝说的话收回,有些惊讶,姑娘上一次这么爽快地喝药是什么时候了。 江令瓷喝完药之后,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浓浓的药味,赶紧去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衫。 江碧帮姑娘将发饰一一摘下,用木梳理了理少女三千青丝,又往少女瓷白的面上扑了些许玉颜粉。 江令瓷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进被子里。 江碧吹灭微黄的烛光,窗外月入中天,月光透过窗纱,映照着少女芙蓉般的面容。 第39章 求娶 “姑娘好了吗?”郦老夫人眉眼间都是喜气, 手上不是拨弄两下佛珠。 “母亲,我方才让身边的嬷嬷去看了,言溪快出院子了。”丁氏坐在下首红木椅上, 也是一脸喜色。 前几日江老夫人来了请帖,说是江景颀中了探花, 两家人好好的聚聚。 虽然不是她的儿子, 但要是斯锐真的娶了瓷瓷, 瓷瓷有个进了翰林院的兄长,自己也高兴。 “嗯。”郦老夫人轻轻点头,一双苍老的眼睛缓缓闭上, 闭目凝神。 “二少爷与三少爷来了。”门边的侍女轻声说了一句,不敢惊扰郦老夫人。 郦老夫人看到大步走进厅堂的两位孙子,身材挺拔,面容英挺,露出笑容。 “给祖母请安。”郦斯和身穿了件暗橙杯纹裰衣,腰间系着薄荷绿荔枝纹角带,留着乌黑光亮的长发,眉下是清澈明亮的眼睛,身躯修长。 温文尔雅, 谦谦君子大抵说的就是他了。 郦斯锐常年混迹于军中,穿着更显英气豪迈。 “起来吧, 你们俩今日休沐,与我们一同去江府吧!景颀是不错的孩子, 你们好好聊聊。”郦老夫人面色柔和, 温声说道。 斯和三年后也要科考了,可以和景颀取取经,多学点总没错。 日后景颀没准是斯锐的大舅子, 也该多交流交流。 “是。”郦斯和与郦斯锐恭敬地回了一句,做到了侍女为其准备的凳子上。 “老夫人,望安伯夫人前来府上,说是许久没有见您了,特地前来瞧瞧。”房嬷嬷方才出去了一会儿,接到门房的消息,有些惊讶,赶紧禀告。 望安伯夫人出身名门,这般没有递帖子就前来府中的失礼做法,可是很少见。 郦老夫人眉头紧皱,丁氏与董氏俩妯娌对视了一眼,某种满是讶异之色。 “可是与望安伯夫人说清楚了我们今日要出门?”郦老夫人问。 “门房也不敢轻易回绝啊。”房嬷嬷轻声道。 望安伯夫人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门房也不敢轻易回绝,往常都是管家出面的。 “请望安伯夫人进来吧。”郦老夫人出声,一双握着佛珠的手放下佛珠。 “是。”房嬷嬷应了句就出门去迎望安伯夫人了。 望安伯夫人此时正在左都御史府的侧门处等着,坐在马车中。 这般失礼的上门她自然之道不妥,只是继上一次徐国公府春日宴后江令瓷就甚少出门。 江景颀还未成为新科进士,江家在京都就什么也不是,宴席无人会递帖子给她们,左都御史府最近出席的宴会也没有带着江令瓷。 她一直盯着左都御史府的动静,知道今日两家要为了江景颀中探花一事庆祝一番,赶紧就来了左都御史府。 虽然也可以直接去江府,只是她与江家还不认识,贸然上前不好,还是通过左都御史府前去比较妥当,可不能让瓷瓷对自己第一印象不好。 “这是望安伯夫人吧,快请进!”房嬷嬷到了侧门,脸上挂上亲和的笑容,赶紧上前请望安伯夫人进门。 “嬷嬷客气了,今日贸然前来,打扰府上了。”望安伯夫人一眼就认出房嬷嬷是郦老夫人身边的人,也挂上亲切的笑容,温声道。 “夫人说笑了,只是今日府内的确有些事。”房嬷嬷在前面引着路,走至月门前,伸出手示意望安伯夫人现行。 “哦?何事?”望安伯夫人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出了声。 “今日老夫人要去探花郎府中赴宴,老夫人与探花郎的祖母年轻时是好姐妹,是以关系亲近了些。”房嬷嬷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再多的不是自己能说的了。 “那倒是我打扰了。”望安伯夫人柔声说道,声音中满是歉意,只是心中丝毫不惊讶。 来之前,这些事都已经调查好了。 房嬷嬷笑笑不语,一行人走至厅堂。 “郦老夫人安好。”望安伯夫人浅笑着说,她是伯夫人,与郦老夫人是同等尊贵的,不需行礼。 丁氏、董氏与郦言溪站起身,对望安伯夫人屈膝行礼,郦斯和与郦斯锐在之前就走到屏风后了。 郦言溪方才刚刚到,为了见瓷瓷特地好好打扮了一番,一身浅黄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更为白皙,一条淡色的腰带束在腰间,腰肢纤细,芙蓉面上抹了胭脂,饱满的唇瓣微微翘起。 “夫人好,请坐!”郦老夫人面上挂着笑,指了指下首第一个红木椅,示意望安伯夫人坐下。 “不知夫人近日来有何事?”郦老夫人身子微微前倾,苍老温厚的声音问道。 “家中长子如今已经到适婚之年,前些日子徐国公府春日宴时看到府上姑娘爽快利落,我喜欢得很,因此今日前来为长子求上一求。”望安伯夫人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前来的另一目的,期间看了一眼郦言溪,继而看了看众人的脸色。 她在春日宴前就看中了郦言溪,郦言溪不是世家之女,但性子却很好,爽快利落,从不扭扭捏捏,外家是宁远伯府,身份也配得上,自己就喜欢这样的,以后管着偌大一个望安伯府自己也放心。 且她也是不小心发现了城北喜欢言溪,但却没有戳破城北的小心思,所以才敢放心前来。 丁氏心中一惊,言溪今年不过十四,虽然翻了年就及笄了,说亲定然是要的,但她也不着急着嫁出去,线下忽然有人前来,她心中有些欢喜也有些焦灼。 望安伯长子,以后就是世子了,言溪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以后就是伯夫人,自己当然欢喜,但她还未想过会这么快。 郦言溪听到望安伯夫人的话,垂下眼帘,绕是她有些厚脸皮都忍不住红了脸,羽睫轻颤,手中的帕子绞了又绞。 郦老夫人心中也是惊讶,不过看望安伯夫人诚恳的样子,也知道不是说假话,她静静沉思着,手上又开始拨弄着佛珠。 “我们家言溪能得夫人厚爱,我很高兴,只是今日我们尚且要去江府赴宴,怕是不能与夫人细细商谈此事,不如此事日后再谈?”郦老夫人打算先将此事搁浅。 此前听过于大人治家颇严,长子的品行应当是没有问题,只是这件事还需要在细细思考,问过老太爷,如今朝中党派林立,可不能站错了队。 “老夫人说的是,您说的江府可是探花郎江景颀,我家老爷此前在苏州与这少年有些交集,若是老夫人不介意,我们可否一同前去。”望安伯夫人自然不会认为第一次上门人家就会答应。 她先给郦家人做个心理准备,之后再慢慢谈,今日的重点是要跟着他们前去江家。 “夫人若有心,自然可以一同前去。”郦老夫人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笑着说道。 听说于大人与江景颀有些联系,也就同意了。 “如此,就多谢老夫人了。”望安伯夫人心中一喜,面上不露,拿起帕子掩饰自己弯起的嘴角。 “如今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便一同出发吧。”郦老夫人微微笑,站起身,率先走出厅堂,身后跟着望安伯夫人、丁氏与董氏等人。 第40章 玉珏 几辆马车从左都御史府门慢悠悠地向城外走去, 如今正是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气,昨日下了一场雨,如今天空澈蓝, 并没有十分的燥热,空中吹来的风温暖而湿润。 到了城郊, 习习凉风透过织锦云纹帘子吹进马车中, 带着浓郁的草木枝叶的味道。 此次宴席只请了郦家、文家并甄家几人。并没有大肆宣扬, 几家人好好吃一顿饭就够了。 时嬷嬷一早就将一切都打点好,大早上的起的比往常都早,与管家一起将宴席都布置好, 房檐各处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今日天气也甚好,陈氏起身走至窗边,透过斑驳的菱花窗格去看外头的天,忍不住微微一笑,心情好极了。 江碧撩起帘子,江令瓷施施然走进来,侧眸望向陈氏,许是走的有些久,玉白的脸上浮起点点胭红, 浅笑盈盈道:“祖母安好!今日的天气可真是好,正好应了今天的景。” “瓷瓷来了, 等会儿言溪来了,你们好好地玩, 整日闷在府中也不是这么一回事。”陈氏听到身后的动静, 少女柔软的声音传来,陈氏侧过身望过去,唇角浮起一抹惬意的笑容。 “好。”江令瓷语气欢快, 眉眼间都是清浅的笑意。 “待会儿有外男来,除了在正厅,你也不要随意跑去前院,在后院与言溪好好玩就是了。”陈氏想了想,还是嘱咐道。 “是。”江令瓷莹白的指尖捏着帕子,垂下眼帘,低低地应了一句。 外男,说的怕是文识熙、甄元驹等人,郦斯锐是她早早就为瓷瓷看好的夫君,虽说私下见一面也可以,但也不要频繁见了。 蝉鸣鼓噪,艳阳高照。 “时嬷嬷,郦老夫人怎么还未来?”陈氏看着快到了时间,却只有文识熙与甄家人前来,侧眸问着时嬷嬷。 “许是有些事耽搁了。”时嬷嬷也不知道,只能先这么回着,之后让人去府外看看。 “老夫人,郦老夫人与望安伯夫人一并到了。”不过一会儿,侍女小步走向前,一边走一边与陈氏说。 望安伯夫人? 江令瓷收起犯懒的情绪,捻了捻手指,想起之前在徐国公府一直看着自己的夫人,心中雀跃,眸底闪烁着光芒。 陈氏听郦老夫人提过一嘴,这是去年乡试苏州府主考官于大人的夫人。 “来了来了。”郦老夫人不急不慢地走进了厅堂,嘴边扬起一抹浅笑,声音里透着笑意。 陈氏来不及多想,扬起笑,站起身道:“刚巧说着你们,这是望安伯夫人吧?赶紧这边坐。” 陈氏眼神看向与郦老夫人站在一起的妇人,穿着藕红水路琵琶袖织贝上群,容色美丽,却很稳重。 “江老夫人好,今日贸然打扰了,恰巧去左都御史府寻郦夫人说些事,听说今日要前来府上为令公子庆贺,想起之前外人提起过他,便想着也来祝贺一番。”望安伯夫人噙着得体的笑容,满脸亲切,却不让人小看她,说出的话也让人挑不出错。 “夫人能来,是府中的福气,都坐下吧。”陈氏招呼着人坐下,让侍女赶紧上茶。 双方小辈也都互相见礼坐下。 郦言溪很自觉的就做到了江令瓷身边,江令瓷侧眸软着声对郦言溪微微笑,无声的说了句:“我们等一会会就出去。” 家长都在聊着天,他们也插不进去。 郦言溪心领神会,眸中灵动,悄悄地对小姐妹点点头,笑的有些肆意。 郦斯锐在两人对面做的端端正正,接过青花瓷釉的茶盏,掀开茶盏呷了一口茶,看到俩个小姑娘的小动作,不由得微微一笑。 妹妹与江家妹妹多相处,也变了不少。 没有以前那种刁蛮,学会照顾人的感受了。 “斯和与斯锐今日休沐,我让他们俩来与景颀好好聊聊,也能学着不少东西。”郦老夫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对陈氏缓缓说道。 “说什么学不学,景颀就是比他们大了几岁,多了几分阅历而已,待他们到了景颀这年纪比景颀还好呢。现在景颀在前厅,还有这一届的新科进士甄家公子甄元驹与文家公子文识熙,让他们几个好好聊聊吧”陈氏嗔了一句,含笑着说,让门外的小厮带着郦斯和与郦斯锐去前厅。 “江老夫人真的是自谦了,我家城北当年十八时还未有这般成就呢。”望安伯夫人浅笑应和两位老夫人,却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焦灼。 如何才能将话题往瓷瓷身上引呢? “祖母,我和言溪也去后花园散散步了,待会儿用膳时再回来。”江令瓷看着郦家哥哥走了,赶紧和祖母说一声,也要和郦言溪出去。 “去吧去吧。不用陪我们这些年纪大的人了。”陈氏摆了摆手,语气温和。 江令瓷纤弱的手指放下茶盏,露出清甜的笑,柔声道,“谢谢祖母!” 江令瓷眼神清亮,眉眼弯弯,站起身与郦言溪一起对着厅中众人行礼,就准备往外走。 江令瓷起身时,裙摆微微摆动,一缕墨发随着吹进厅中的凉风飘动,白色束腰带束着的腰不足盈盈一握,腰间的用海棠色璎珞挂起的玉珏隐隐若现,与郦言溪一起走出厅中,身形却比郦言溪瘦弱了不少。 望安伯夫人端庄一笑,看着小姑娘起身的动作,嘴角的笑容一凝,一双眸子盯着江令瓷腰间的莹白细腻的玉珏,玉珏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更为美好。 这玉珏? 怎么与十几年前安宁给我看的一样? 这孩子真的是词词? 一直到江令瓷走出世安苑都还在想着方才看到的玉珏,迟迟回不过神来。 “望安伯夫人?望安伯夫人?”丁氏看着望安伯夫人垂下眼眸,失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声唤着她。 上面两个老夫人还在聊着天,十几年没见,即便在京中见过几次,一些话也说不完。 “啊....嗯,郦夫人有何事?”望安伯夫人第一句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后面的司嬷嬷轻声提醒了一句,才回过神来。 “瞧夫人有些失神,夫人可是有什么事?”丁氏笑笑,谦和地问。 “不过是看到江姑娘身上的玉珏了,觉得有些罕见,就多瞧了几眼。”望安伯夫人歉意地笑笑,顺着丁氏的话将话题引到江令瓷身上去。 “望安伯夫人好眼光,那是瓷丫头的母亲留给她的,将其也有一份,他们兄妹俩一人一个,正正好。”陈氏注意到望安伯夫人这边的动静,听到望安伯夫人的话,也就回了一句。 只是心中一紧,这玉珏是带瓷瓷回来时就有的...... 望安伯夫人听到是兄妹俩一人一个,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又熄灭了,回去再找夫君问问。 第41章 姑娘似乎爱笑了不少…… 江令瓷与郦言溪走到后花园的阴凉处找到亭子做好, 江令瓷因为走了太长时间,小嘴微微张开,喘着气。 “瓷瓷要好好锻炼锻炼, 以后就不会走几步路就喘气啦。”郦言溪在一边似嘲弄的说道,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关心。 “今日....望安伯夫人为何要前来?”江令瓷微微抿唇, 抹了口脂的嫣红唇角微微翘起, 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声, 心中却不知为何泛起一点波澜。 按理说...是可以不来的。 望安伯夫人是为数不多的愿意对她露出好意的人,她很珍惜。 不与其他夫人一般,她们要么觉得自己长相艶丽, 会是一个狐狸精;要么就是神色淡淡的,对自己十分冷漠。 “嗯.....”郦言溪脸蛋泛红,即便是在爽朗的女子说道自己未来的夫婿也有些羞赧,“望安伯夫人说....要为望安伯世子求娶我。”声音越来越小。 “原来是这样。”江令瓷有些失望,随机反应过来,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语气中都是满满的欢快,“你说,望安伯夫人为了世子求娶你?你喜不喜欢那个世子呀?” 郦言溪脸上布满红晕, 赶紧伸手捂住江令瓷的嘴,却很大大方方地承认, “别说出来.....我对他只是有好感,谈不上喜欢。” 于城北在京都算是一个好男儿, 长相俊美, 有礼温和,望安伯在京都也素有盛名,所以她对于城北还是有好感的, 往常的宴席也见过几次,偷偷地看过,的确很不错。 比那些京中只会斗鸡沉迷于花柳巷的世家公子好多了。 主要是,于城北就像是她喜欢的那一种男子,气质卓然,很吸引她。 “没事没事,成亲了一切都会顺其自然的。”江令瓷灵动的眸中露出狡黠的神色,打趣地说。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郦言溪伸手拉过江令瓷的柔滑的手,“以后你也会有喜欢的男子的。” 江令瓷细白平滑脸在阳光下可以看得见细细的绒毛,往常明亮的双眸迷蒙,一张小脸闪过迷茫的神色。 会有....吗? “望安伯夫人!”郦言溪看到不远处的牡丹丛旁出现一抹熟悉华贵的身影,身影渐渐清晰显现出来,莲步轻移,一举一动都很有大家风范,正在往她们这边走。 “夫人安好。”江令瓷看着眼前华贵衣裳却亲和无比的妇人,脸上浮现软软的笑容,清甜地问了句好。 她对望安伯夫人的感觉,或许.....就像是女儿对母亲的感觉。 望安伯夫人会用温和的眼神看着她,温和的瞳眸包含着无限的宠溺,温和却不疏离,让她很是喜欢。 “方才看到江姑娘行走是身旁挂着一枚玉珏,觉得很是稀罕,因此想要向姑娘讨要,瞧一瞧,不知江姑娘可愿意。”望安伯夫人声线柔和,就连往常在旁边面前疏离的面庞都柔和下来。 “夫人要是想看,那自然可以。”江令瓷有些讶然,继而解开身上了玉珏,双上呈上,递给望安伯夫人。 望安伯夫人接过那枚晶莹剔透的玉珏,玉珏周围刻画有一些画符,她细细地拂过玉珏上的画符,这是姜家特有的画法,一般人学不来。 望安伯夫人眼眶一热,浅浅的泪水盈于眼中,她眨眨眼,努力使泪水消失。 再抬起头时已恢复正常,浅笑着道:“这玉珏可真是好,你好好好戴着。”伸手将玉珏递给江令瓷,拍拍她温软的手。 “嗯嗯。”江令瓷感受着望安伯夫人温热的手掌拍抚自己的感觉,心情好极了,笑地清甜。 “夫人,我们现在回去吧,祖母与郦老夫人等着我们开饭呢。” 在外面与郦言溪闲聊的时间有些久,怕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好。”望安伯夫人温婉地笑着,缓缓起身,在侍女的带领下往世安苑走。 郦言溪在身后皱皱眉头,眼中划过淡淡的疑惑,除对皇族中人外,望安伯夫人何时这么的好说话了... 对瓷瓷这么上心,真是奇怪! 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的身影,郦言溪收回思绪,赶紧追了上去。 江令瓷眉头微蹙,鼻尖皱了皱。 按言溪姐姐说的,望安伯夫人应该对言溪姐姐更为亲切才对啊! 不过望安伯夫人对她这般好,她也是很高兴的。 一众人吃了晚膳,再聊了会儿天,就各自回府了。 江令瓷偶尔呆在屋子里自己看画本子,偶尔与陈氏一同学习如何管家,日子也过的飞快。 雨后正午,陶然苑上方是晴蓝的天空,远处阴沉沉的一片乌云,日光透过云朵折射出束束光芒,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味。 江令瓷刚刚喝完了药,窝在软塌里,墨发披落在软枕上,身上盖着薄薄的石青色丝织云纹毯子,纤细的手上拿着画本子,乌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书上的内容。 江碧轻轻迈步走进屋内,仔细瞧了瞧四周,将对着姑娘的菱形木格窗关了起来,打开了另一边更远的窗户,让屋子既能通通风,又不会吹到姑娘。 想到方才山青与她说的事,江碧走进江令瓷身边,浅声道:“姑娘,我方才碰到山青了,山青与说我十日后是大将军从凉州城回来的日子,胡国皇子、公主还有使臣都会跟着一起进京城,到时候将经过上华街,少爷已经定了一间清雅的茶楼,到时候带您出去走走,顺道看看大将军的威武庄严之风。” 小姑娘的小脑袋忽的从塌下的软枕里冒出来,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大将军?宁国公?” 许是方才有些躺下了,声音有些软软的低低的,软绵的语气之中带着疑惑。 “是宁国公,听闻宁国公当年为了凉州百姓与大周,不顾热孝,主动请缨前往凉州,守卫边疆,这么多年来凉州能有现在的繁荣都是大将军的功劳,且胡国也要归降了。如今大将军时隔近十年回京,京中好多人都盼着呢!奴婢也想去瞻仰瞻仰大将军的风采。”江碧嘴角翘起,双手合十,满面欢喜,语气之中都透露着仰慕之意。 “你呀!既然哥哥已经定好了茶楼,我们就去吧,我还没见过大将军呢。”江令瓷嗔笑江碧。 江碧说的话都是民间流传多年的了,她自然也知道,只是苏州富庶,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是温柔和顺的,战争与他们似乎很遥远。 她从未见过战士披甲执剑,锐气四溢的样子,因此她也想去看看... “嗯嗯!”江碧一直点着头,高兴极了,“姑娘,你想要干什么我都依你!” “你家姑娘我想要今晚不喝药。”江令瓷懒懒地嗓音从软塌上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啊..这..姑娘,这不行,这药可是一天都不能停的。”江碧素白的脸皱成了一团,心中的欣喜褪了下去,双手一直绞着,面露难色。 不喝药怎么行呀! “行啦,逗你的。”江令瓷看着江碧为难的神色,被她逗笑了,赶紧出声。 “姑娘,你就别逗弄我了,不过,姑娘在京中似乎比在苏州开心,笑的次数都变多了!”江碧后面那一句是小声嘟囔出来的,继而又仔细摆放屋内的物品。 江令瓷听到了,瓷白的脸上笑容淡去。 自己似乎...来京城之后,是爱笑不少... 细细想过来到京中发生的事,少女又不自觉地笑了,这世间原来还有很多高兴的人和事啊... 窗外青山映着淡淡白云,清风吹过,带着特有的生命气息。 第42章 扔香囊? 掌灯时分, 望安伯府。 屋中各处早已点上蜡烛,微暗的光线下,望安伯夫人手中拿着细细的针线, 身旁的竹篓里是一身水蓝色的布料,面容柔和。 布料柔和, 是上好的苏锦, 且一看就是为了年轻女孩儿家做的。 司嬷嬷侍立在身边, 苍老的面容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自从前几日从江府回来,在江姑娘身上看到了十几年前见过的玉珏之后,日日心情都很好。 即便还没有调查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但就凭江姑娘长得像安平县主,身上又有玉珏。 身份,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今日用过晚膳后,更是兴致冲冲的,想要做一身衣裳给江姑娘,让人从库房里挑了上好的蜀锦过来。 于时闻负手走进正厅,橘黄色的灯光下轮廓分明,稳重严肃,只是脚下步伐略显凌乱。 看到望安伯夫人眼神才变得微微柔和。 “我今日得到消息, 总算把词词这一事给调查清楚了。”于时闻大步走进,坐在主位上。 望安伯夫人赶紧把手中的针线放下, 急切的眼神望向他,声音颤抖, “江姑娘, 是...词词吗?” 于时闻深邃的瞳孔看着她,粗粝的手掌捏紧了红木桌的边缘,深吸一口气, 缓缓点下了头。 望安伯夫人心中一松,紧接着的是巨大的欢喜,唇边漾出一抹笑意,低语喃喃“我就说,她长得那么想安平县主,身上又有玉珏,定然是了。” “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安伯夫人倏地抬起头,手指捻了捻手中的绣花针。 “我派出去的人找到了当年在凝香阁当差的伙计。据他所说,词词初到凝香阁时常常生病,妈妈让她好好学学跳舞唱曲儿,她也不肯学。 她长得粉雕玉琢的,一看长大了就是个美人儿,妈妈不敢随意打骂她,怕在身上留下印子,便将其关在了柴房里,之后词词便学乖了。 不久苏州大雨,词词就逃了出去,随后遇上了正前往广安寺祭奠长子的江老夫人,江老夫人将其带回江府,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孙女儿,景颀是他们为长子过继的嗣子。” 话音甫落,望安伯夫人若有所思点点头,继而问道:“词词当年也记事了,怎的如今看来却丝毫不记得当年京中之事。” “词词身子本来就羸弱,淋了一场雨后高烧不止,醒来就忘了一切。”于时闻视线在窗外的月光中巡弋,紧抿着唇,心中叹息。 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啊! 幸而词词遇到的是江家人,从小到大除了喝药没受过什么苦。 “那...夫君要告诉宁国公吗?”望安伯夫人试探地问出声。 望安伯府与宁国公府之间的关系复杂的很! “不!我凭什么要告知他姜安秦,他要找女儿,自己找去!这是他应该受着的。”于时闻冷哼一声,眼眸黑沉,神情冷漠。 宁国公府能给词词的,望安伯府也能给,词词的身份少不了。 且宁国公府目前形式不明,太过险恶,目前还是不回去的好。 想到姜安秦几日后就要从凉州归京,于时闻垂眸,更加不满。 “过几日你递了府中的帖子去江府拜访,与江老太爷与江老夫人说说,将词词认作望安伯府的义女。宁国公府对她不好,我们对她好!”思及此,于时闻面色柔和,紧抿着的唇瓣微微弯起一抹弧度。 “嗯,这下安宁也能放心了....”望安伯夫人浅声应道。 与于时闻多年夫妻,他是如何想的她多少知道一二,既然他不愿宁国公知晓,那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这样一来,词词的哥哥是探花,词词又是望安伯府的姑娘,既有尊贵,又有体面。 提到林安宁,周边氛围一凝。 于时闻嗡了嗡嘴唇,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姜安秦回京这一日,上华街处处张灯结彩,街边的酒楼茶楼都被定满了,京城百姓也早早的在街道边占好了位置。 胡国归顺是大事,这表示着大周国力渐盛,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了。 江景颀在妹妹用了早膳后,就带着人出门了。 今日举国欢庆,翰林院也能休沐,除了前来迎接的官员外,只有礼部及鸿胪寺的人在忙活。 跟着哥哥走进厢房里,厢房早已燃上香粉,袅袅白烟从香炉中升起。 茶桌上放着一盏清茶并几个粉釉瓷盘点心。 江令瓷还有些蒙蒙的,漂亮的杏目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纱所笼罩,没有往日里的明亮,反而添了几分朦胧。 两人出门有些晚了,方坐下不久,远处清脆的啰声传到了厢房中,上华街周边的百姓也都沸腾起来。 “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 江令瓷被铜锣声叫醒,伸手揉了揉微红的眼角,再睁开眼时,眼中氤氲的水雾早已消失。 打量了一番,看到哥哥长身玉立在窗边,修长的指节拿着茶盏,眼神望向远处,五官立体俊美。 少年往后看了一眼,轻笑一声,“瓷瓷醒了,快过来看看。” “好。”江令瓷歪了歪头,脸上的梨涡浅浅漾开,又甜又软。 江令瓷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骑马缓缓行来的宁国公,高大威严,是想象中大将军的样子。 只是....大将军看起来有些熟悉呢。 江令瓷心中默默地想。 待一行人走近茶楼下的街道,江令瓷才能细细地打量这位大将军,这才发现后头还跟着两位少年,身穿银色铠甲,骑在棕色鬃毛的大马上,双手拽着缰绳,与大将军有几分的相像。 凉州城的时光雕琢了宁国公的面容,如刀削一般的轮廓深邃,有着常年累积的威严,双眼目视前方,剑眉微微拧起,带着特有的成熟和沧桑,还能看出年少是的英俊。 看着姜安秦严肃的面容,江令瓷眨眨星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有些亲切。 耳边是百姓们的欢呼声,上华街两边的楼上还有女子朝下面丢着香囊与帕子。 “大将军与少将军长得真俊呢!”江碧京沪,定定地看着三人,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好啦!拿我们前几日做的香囊来,我们也扔。”江令瓷好笑地看着江碧,颊边的梨涡更深了,眉眼间带着欢喜。 大周朝民风较为开放,这样的日子,未婚的少女丢下几个香囊与帕子也不是道德败坏的事。 十日前江碧说要来时,江令瓷就让人准备了针线,做了好几个竹青色的香囊,上边有绣着雄鹰的,也有祥云花纹的,还让人买了好几个香囊回来。 江景颀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妹妹,挑挑眉,侧身给两人让出一个空位来。 陆衍此时正站在茶楼的不远处,这是上华街的街头,也是礼部规定的迎接宁国公与胡国使臣的地点,他作为武将,今日也一同前来迎接。 陆衍虽然身穿宽大的官袍,但身材修长,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淡定从容的好似万事尽在掌握中,凤眸深邃明亮的看着茶楼窗边的少女。 前几日裴宋说,江府在茶楼里定了今日的厢房,着茶楼朝着上华街的厢房就那么几间,他随着众人来上华街时就找好了一个位置,能够看到她。 从少女出现在窗边陆衍一双深邃明亮若星辰的眸子就灼灼地直视着她,就只是看着她的小表情也有些欣喜。 少女消失在窗边,再出现时手中多了好几个竹青色的香囊,陆衍凤眸微眯,神色清冷。 她这是想着朝下面丢几个香囊? 朝着身边的裴宋递了一个眼神,裴宋双手抱拳走出了队列。 “江碧,看好了!哪个男子英俊飒爽,我们就丢给谁。”江令瓷莹白的指尖拿着竹青色的香囊,还分了几个绛紫色的香囊给江碧,白净剔透的脸颊满是笑意。 看着小姑娘笑盈盈地一下一下地朝下面丢了好几个香囊,陆衍眉尖微拧,眸光深邃,负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手上的玉戒。 第43章 晚宴 江令瓷扔的开心, 高兴地收回手,眉眼舒展,微微踮起脚尖看向已经走到迎接队伍最前方的大将军。 总感觉大将军有些熟悉呢..... “玩完了就走吧, 祖父祖母还等着我们呢。”江景颀眉目含笑。 “等等,等我吃一些糕点再走。”江令瓷细腻苍白的脸上因兴奋染上了点点红晕, 伸出细细的手指就要拿起。 江景颀使了一个眼神给山青, 山青赶紧将茶桌上的装有点心的粉釉瓷盘给拿走, 低下头。 江景颀看着妹妹抱怨似的眼神,右手握拳微微咳嗽一声,“回府再吃, 这家茶楼的点心不好吃,待会儿回府吃不下饭祖母又要怪罪我了。” 哥哥你是在骗我吗? 我还是三四岁的稚童吗? 江令瓷瞪大了双眼,这家茶楼是上华街最好的茶楼之一了,茶点都是一绝,哥哥怎么能这么说。 “好吧。”哥哥也是为了自己好,江令瓷垂眸,乖巧点头。 江景颀看的有些不忍,却还是忍住了让妹妹今日能过多用一些糕点的话。 不能心软,瓷瓷的身体最重要。 姜安秦骑马走至最前方, 一个利落的动作翻身下马,丝毫看不出是年过不惑之人, 将缰绳递给身边的小将士。 姜阳萧与姜阳飒也跟随父亲的动作,时隔多年再次回京, 也有些物是人非了。 众人对着前来迎接的太子行礼, 太子身穿绛紫色蟒袍,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金线反射着淡淡的光华, 气度威仪。 “见过太子殿下。”姜安秦作揖行礼,嗓音厚重,锋利的眉眼带着一股沧桑。 “宁国公不必多礼,一别多年,您如今可算回京了。”太子带着淡淡的叹息,伸出修长的双手扶着姜安秦的双臂,不让他行完全礼。 “多年未见太子殿下,殿下如今气质卓然,威仪更甚了。”姜安秦看着眼前的太子,不禁有些感慨。 太子看着站在姜安秦身后的姜阳萧与姜阳飒,对视之间,三人均眉眼带笑,即便多年未见,三人之间也常常通信,之间的熟悉感并没有消散。 “这位是河间王世子陆衍,前不久方从北境回京。”太子为三人引荐身边的陆衍,陆衍薄唇含笑,眉眼间暖阳般温暖和煦的笑意让人看不出他曾在带领北境十万将士抵御外敌,身经百战。 “见过宁国公。”陆衍清冷的眸中染上几分清浅的笑意,声音清冷,却带有尊敬。 笑容清淡,却不会让人感到不适,有着恰到好处的舒适。 身后挂着串串流苏与玛瑙,充满异域风情的马车上,胡国王子缓步走下来,身后跟着胡国使臣——胡国丞相阿瓦达。 “见过贵国太子殿下!”王子与阿瓦达恭敬地行礼,行的礼是胡国之礼。 胡国乃游牧民族,百姓凶狠好斗,却也豪爽肆意,胡国人都生的高大威猛,方才下马车时周围的百姓都忍不住惊呼。 真是从未见过这般高大威猛的男子,手臂上的肌肉都绷了出来。 “胡国王子请起。”太子唇角含笑,温和抬手,示意其不必多礼。 “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劳累了,现在先让鸿胪寺待众位前去安顿,好好休息一番。今晚父皇在皇宫内设宴宴请胡国使臣与宁国公及其部下,请诸位务必到场。”太子矜贵优雅,说出的话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胡国使臣随机跟着鸿胪寺的人去了驿站,姜安秦倒是不能直接回宁国公府,他还要前去宫中拜见永康帝。 夜晚,因要办晚宴,皇宫中早就挂起了大红灯笼,宫女与太监匆忙地走动在宫殿间。 烛光照亮整个大殿,殿内金碧辉煌,舞姬身段窈窕,蒙着一方面纱,舞动着水袖,大大的裙摆翻飞,容貌影影绰绰,歌声婉转。 这是胡国带来的舞姬,风情与大周的实在不一样,让人看着新鲜。 陆衍垂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耳边曼妙的丝竹声和歌声仿佛都没有进他的耳,手上拿着的事方才入宫前裴宋递与他的香囊,香囊上绣着一只雄鹰,盘旋于云层之上,鹰眼犀利,锐气四溢,栩栩如生。 陆衍之间摩挲着香囊上的雄鹰,勾唇浅笑,眉眼柔和,似乎还能感受到少女指尖拿着香囊的暖意。 永康帝坐在龙椅上,手握金黄色的酒杯,笑眯眯地看着下首的众人,心情极好。 今日安秦回来了,胡国也归顺了,百姓后面的日子好过了,他也能好好的。 太子殿下唇边噙着淡淡的微笑,眼眸深沉,云淡风轻。 他身边坐着的是五皇子,再下面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等人,几乎皇族中人都来赴宴了。 “尊敬的大周皇帝,这些舞姬是我胡国献给大周的礼物之一,望大周皇帝能收下。”阿瓦达忽然站起,端着酒杯示意永康帝,继而一口饮尽,有些断断续续说着蹩脚的中原话,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多谢贵国好意,既如此,就把这些舞姬收入教司坊吧。”永康帝朗笑出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对身边的邵皇后说道。 阿瓦达有些震惊,不是收入后宫? 邵皇后看着阿瓦达有些讶异的神情,不禁在内心中看轻胡国一眼。 皇帝的妃子是能随随便便就选出来的吗? 心中虽然是这样想的,邵皇后还是淡淡噙笑,拿起绣着牡丹的帕子掩了掩唇角,雍容华贵,轻声对阿瓦达说道:“胡国使臣好意,只是我国宫中有专门教歌舞的地方,贵国既入了我国,也有随我国风俗,在教司坊学学规矩,才能入宫服侍皇上。” 邵皇后一番话说的不清不楚,没有说规矩要学多久,也没有说之后舞姬是否能服侍永康帝,亦或是服侍其他的人。 但在阿瓦达有限的中原话的理解水平里,这就是之后能够进永康帝后宫了,他已经很满足了。 阿瓦达还恭维了邵皇后一句,“皇后娘娘心胸宽阔,端庄大度,是大周之福。” 邵皇后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回应。 太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邵皇后,又看了一眼阿瓦达,眼中神色不明。 第44章 续娶 夜色深沉, 四月的夜晚还有丝丝凉气,凉风吹过,倒是把姜安秦的醉意吹走了不少。 宁国公府门前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橘黄色的烛光照亮了宁国公府的牌匾,金黄色的字闪闪发光。 宁国公太夫人、姜安明、黄氏与姜安岱等一行人挤在正门处, 倒显得往日宽阔的门口狭窄不已。 姜安远还在外上任, 如今还未回京, 待到今年任期结束,冬日才能回京述职,等待吏部的调派。 姜安秦看着门前的众人, 眉眼微微皱起,思绪万千,复杂不已。 十年未见,之前的事却不能一笔勾销..... 宁国公太夫人鬓发如银,头上带着簇新的抹额,穿着五福捧寿的绛紫色外衫,扶着房嬷嬷的手缓步买下台阶,急切地望着远处的长子,手指微微颤抖, 一丝水意从眼眶中升起。 “母亲。”姜安秦翻身下马,对宁国公太夫人行礼, 声音浑厚,一如当年离京之时。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宁国公太夫人看着眼前的长子, 不住地喃喃, 边境风霜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丝丝痕迹。 “孙儿见过祖母。”姜阳萧与姜阳飒在父亲身后,风姿俊朗。 “阳萧与阳飒都长这么大了。”宁国公太夫人听到二人的声音,视线转向二人, 感慨地道。 “母亲,都快进府里吧,有什么话府里说,夜晚更深露重,可不要病了。”黄氏笑着上前打断几人的谈话,面带和善的微笑,态度恭顺。 “对,对,我们进府里说。”宁国公太夫人微微颔首,就要进府。 “母亲,现在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我们就不去打扰您了。”姜安秦看宁国公太夫人就要进府中继续聊,忽然说道。 有太多的事了,他现在并不想和宁国公太夫人继续聊下去。 宁国公太夫人闻言回头看了过来,心中苦涩,却也无可奈何,叹息般地说道:“好,今夜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大家都早些回去吧。” 看祖母落寞的模样,姜阳萧与姜阳飒心中不忍,却不为所动。 当年妹妹出生之时,姜阳萧与姜阳飒早已记事,想起当年发生的事,他们俊逸的脸上失了温度。 让他们平和地对待祖母与宁国公府一大家子人,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难事了.... “你们也都回去吧!”姜安秦道。 他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 姜安秦大步走进宁和院,院中早就被黄氏派来的人打扫干净,如今的宁和院与她离开之前并无二致。 姜安秦并没有让人点上蜡烛,窗外的月光直接透进屋中,隐隐约约能看清屋内的模样。 他静静的想着当年安宁的惊怒和怨恨,浮光掠影,最后化作一个几乎没有生气的小小的婴孩儿,想着词词刚出生那几年奄奄一息地躺在阁楼里,连风都不能吹,最后被自己弄丢,想着于时闻与望安伯夫人愤恨的眼神和责怪…… 姜安秦阖上双眼,剑眉微拧,再睁眼时眼中是全然的平静。 “房嬷嬷,他终究还是怪我的。”宁国公太夫人紧闭双眼,跪在柔软的团蒲上,苍老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惆怅的声音在佛堂响起。 燃烧木檀的香气与白烛燃烧的味道混在一起,沾染在衣袍上。 房嬷嬷跪在宁国公太夫人的身旁,闻言睁眼望向她,片刻后垂眸,双手合十,嘴里喃喃念了几句佛。 都已经快十年了…… 太夫人每天为国公夫人与失踪的姑娘祈福,祈祷流落在外的姑娘能过的好一些,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也是为了心安…… 太夫人母子俩的事,不是自己能够掺和的了,最多劝慰几句。 房嬷嬷再次睁眼,轻声对宁国公太夫人道:“太夫人,现在已经过了子时,还是早点睡吧。” 话音甫落,伸出手扶起太夫人的手臂,将其扶出佛堂。 天色微明,清晨雾气还未消散,下人们正在洒扫庭院,石板上滩滩积水映照着屋檐。 “房嬷嬷,你去看看国公爷起身了没有,请他过来一趟。”宁国公太夫人脑中思绪纷乱,几乎一夜未眠,眼中的困意怎么也掩不住。 待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让房嬷嬷亲自去请姜安秦过来。 “是。”房嬷嬷快步走出院子。 不多时,姜安秦就到了,圣上还未授予京中官职,这几天他都是闲着的。 “母亲,您今日找我有何事?”姜安秦恭敬地问道,态度却疏离冷漠。 “你近十年未回京,如今可算是回来了,我想着是否需要设宴,邀请京中各家前来庆祝一番。”宁国公太夫人感受到长子疏离的态度,心中苦涩。 “母亲说的对呢,大哥许久未回京,是要宴请朝中之人,热闹热闹也好。”黄氏在房嬷嬷出去请人之时就已经前来请安了,如今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曳地飞鸟描花长裙,身子微微向前倾,行动之间头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衣服是好的,人却长得有些刻薄。 “过于张扬,不必设宴。”姜安秦淡淡地道。 离京之时,安宁亡了,词词也不见了。 如今回京要庆祝,庆祝什么? 宁国太夫人动动嘴唇,想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罢了,那宴席就不必了。”最终,宁国公太夫人还是妥协了。 “你也在这待了许久了,府中庶务繁多,你也辛劳,就不必在这孝顺我了。”太夫人眼神扫过黄氏,淡淡地对她说道。 黄氏眼角微挑,垂下眼眸,闪过一抹不屑,有什么话不能让她知晓。 “母亲说的是,那我明日再来看母亲。”黄氏笑着福身,娇声对太夫人应是。 “你没有正妻,然而黄氏主持府中中馈多年也不是个办法,让外人抓着这一点说道总是不好的,我想着你也回来了,与房嬷嬷遴选了几位合适的世家女,你看看喜欢哪一个,我让媒婆上门提亲。就算你不想娶,也要想想阳萧和阳飒,他们就要说亲了,没有主母在外操持总是不好。”宁国公太夫人示意房嬷嬷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姜安秦,上面都是性情温和、家世相当的女子,宁国公的主母也当得起。 “母亲不必为我烦忧,再过几月安远从永州回京述职,不出意外,安远以后应当是留在京城的,泰宁公主礼出宫中,性情沉静温和,届时让泰宁公主主持中馈,旁人也说不了什么,说亲一事让泰宁公主操持便是了。”姜安秦抬眼望向自己的母亲,眼睛黑沉,神情淡漠。 泰宁公主以公主之身下嫁宁国公府嫡次子,本就是委屈了她,如今让她执掌中馈再好不过。 “泰宁公主再好,也不是阳萧与阳飒的母亲。”太夫人气急,不娶妻怎么能行,怎么能当那等鳏夫! “母亲说的是,续娶之人再好也不是安宁。”姜安秦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只是捏住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罢了,你既不愿,那就算了。”太夫人听到长子的话,脸色僵住,知道这事触及了长子的禁忌,也不好再提,只能就此作罢,日后再说。 第45章 认亲 “母亲若没什么事, 我先去前院了,刚回京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姜安秦说罢起身,就要走出去。 姜安秦恭敬深沉的声音传来时, 宁国公太夫人还未回神。 “先别走,就算你不娶妻, 阳萧阳飒也要成亲了, 我近日会相看世家贵女, 为阳萧找一位合格的世子妃。”宁国公太夫人嗓音中带着疲惫,垂眸伸手扶额。 “母亲也不必为阳萧和阳飒费心,我回京前与安远通信, 与他说过让泰宁公主为阳萧挑选世子妃,几月后泰宁公主回京,让公主相看也来得及。”姜安秦声音不疾不徐,他背对着太夫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门外耀眼的太阳,阳光照射下一篇阴影屋内一片昏暗。 说完着一番话,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宁国公太夫人有些无力地倒在身后的软枕上,双目失神。 他几乎把自己说要做的任何事都拒绝了... 母子之间的情分基本都随着九年前的事消散了... “太夫人,您昨晚几乎一夜未睡, 我让人备了早膳,有您喜欢喝的桂圆薏仁粥, 您吃了些之后回房再歇一下吧。”房嬷嬷蹑步上前轻声对宁国公太夫人道,伸手就要扶起她。 宁国公太夫人有些绝望地闭上双眼, 手指微微颤抖, 深吸一口气后搭着房嬷嬷伸过来的手,缓缓说道:“走吧。” 这几日郦府倒是热闹不少,望安伯夫人自上次从江府归来后, 便开始着手操办望安伯世子的亲事。 与郦府通气之后便派媒婆上门了,就连媒人请的都是安王妃,既是宗室之人,又是京城世家中最有威望的夫人。 安王妃一上门,自然把亲事就定下了,只不过郦言溪还小,成亲还要等到及笄之后,六礼可以慢慢地走。 望安伯夫人在前几日递了望安伯府的贴子,征得江府同意后,就让马夫驱车前往城郊江府。 夫君早就让她认瓷瓷为义女,只不过贸然上前也总归不好,在操持亲事之时她也时不时地往江府送一些小姑娘喜欢玩的民间玩意儿,还有江景颀能用的上的笔墨纸砚等东西,还说既然望安伯府与郦家结为了亲家,郦老夫人与江老夫人是手帕交,那两家多走动也是应该的。 这倒是让陈氏挑不出错来。 陈氏虽然常年在苏州生活,散漫随意惯了,但进了京城也是十分警觉,拿出早年间与江氏族人打交道的那些谨慎出来。 毕竟景颀已经入朝为官,与京城中其他家的走动也要慎重,可不能随便与哪家为善,最后拖了景颀的后腿。 是以望安伯夫人的说辞,陈氏也只是信了一半。 另一半,若她没有想错的话,今日便会知晓了。 陈氏用完早膳就静静地在世安苑调香,她尚未出阁之时也学过如何制香,她自己屋内的香和瓷瓷景颀屋内的香都是她自己调的,淡淡的香气不似香料铺子买的香料一般浓烈,闻着舒服。 江应明早晨用过早膳后就出府了,他早年间教过的不少学生如今在京城任职,江应明自来了京城后,三五天就要出去面见一次学生,今日也出去见学生了,陈氏装不耐烦状地让他赶紧走。 “老夫人,望安伯夫人与姑娘一起来了。”门外侍立的婢女进门轻声对陈氏说道。 陈氏与时嬷嬷对视一眼,温和的笑意在眼底蔓延。 这是恰好遇上了? “快让他们进来,这个时辰外头的太阳可毒了。”陈氏挥手让时嬷嬷收走面前的几个陶碗,端坐等着两人进屋。 “是。”婢女福了福身,快步走了出去。 望安伯夫人也有些讶异,进世安苑时恰好看到少女仰头沐浴在阳光之下。 苍白的小脸在阳光之下仿佛透明起来,淡淡的呼吸之间,仿佛有着草药的苦涩气息,艶丽精致,清丽安静。 望安伯夫人的心停滞了一瞬,想到词词从小就孱弱的身子,这些年怕是没少喝那些黑漆漆的苦苦的药,淡淡的苦涩弥漫上心间。 “江姑娘。”望安伯夫人笑着叫了一声,见到少女转身望向自己的像极了安平县主的脸庞,继续浅声说道,“你是来给江老夫人请安的吧,我递了贴子给老夫人,今日特地前来拜访,恰好我们遇上了,一起进去吧。” “见过望安伯夫人。”江令瓷福福身,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浅声对她说道。 看着望安伯夫人身后一串望安伯府的下人手上拿着沉甸甸和礼盒,少女有些愣住。 拜访...也无需带这么多礼来吧... “既然与夫人遇上了,我们便一同去吧。”江令瓷没有多想,向望安伯夫人露出浅浅的笑,今日没有抹口脂,唇色淡淡。 “见过祖母。”江令瓷看到自己祖母的瞬间,行礼福身,笑意盈盈。 “望安伯夫人来了,赶紧上座,瓷瓷也快快坐下。”陈氏看到望安伯夫人的一瞬间,从软塌上站起身,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感到亲切却不冒犯。 时嬷嬷让婢女上茶,一个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端了托盘上来,给两人上茶。 “寒舍简陋,丫鬟少了,让夫人见笑了。”陈氏对望安伯夫人笑着道。 “老夫人说笑了,我一路走来,贵府虽然人少,却处处干净,井井有条,我看着可喜,有时候人多了反倒看的生厌呢。”望安伯夫人柔声与陈氏寒暄。 “夫人您来就好了,怎地还带着这般多的礼?”陈氏在望安伯夫人进屋只是就瞧见了身后一行人端着的礼盒,将礼盒整齐地摆好,心中疑惑。 “想必老夫人也疑惑我今日为何而来,我就直说了,我这次来,是想要认江姑娘为义女的。”望安伯夫人停下啦大量一番陈氏的脸色,没有看见异样,神情自然,继续说道,“我在春日宴上第一眼看江姑娘就觉得喜欢,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我与外子商量过了,想认江姑娘为望安伯府的义女,以后就是望安伯府正经的姑娘了。当然,江姑娘自然还是住在江府,在您跟前尽孝的。” 望安伯夫人一口气把话说完,纤细的手指拿起茶盏,用茶盖撇开茶沫,轻轻啜饮,让陈氏有足够的时间缓过来。 江令瓷愣愣地看向望安伯夫人,万万没想到会是因为此事而来。 或许是从小被同族之人唾弃,小姑娘还是有些自卑的,今日望安伯夫人说出这一番话,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位故人?”陈氏缓过神来,看向望安伯夫人,询问道。 “是我的闺中密友,宁国公夫人,她九年前就已经仙逝了。见到江姑娘就觉得她与宁国公夫人神似,让我很是欢喜。”望安伯夫人爽快地应答,丝毫不扭捏的态度反而让陈氏放下心了。 若是说的不清不楚,反倒让人担心。 “夫人好意,只是这件事可否让我们再想想,几日后会给夫人答复。”陈氏小心翼翼地措辞,这件事之上要让江应明与江景颀知晓同意才行。 “老夫人的犹豫我都知道,既然如此,几日后我再登门拜访一次也无妨。”望安伯夫人笑得温柔,丝毫不给陈氏压力,这事的确需要江老太爷与江景颀知晓。 江令瓷苍白的脸上泛着丝丝红晕,有些欢喜,细长的眸子清澈无比,又有着明显的笑意,脸颊两侧的梨涡浅浅。 在她的心中,能认望安伯夫人为义母,就说明自己也有母亲了。 望安伯夫人温和地看向江令瓷,向她微微颔首,脸上的笑意让江令瓷心安。 “这些礼就留在这了,这不是认亲礼,只是府上的一些心意罢了。”望安伯夫人脸上露出笑容,缓声道。 两人再小小的聊了一刻钟后,望安伯夫人就提出告辞。 “府上最近长子定亲,还有些事没理清楚,我就不多留了。”望安伯夫人适时地说道。 她还要回府中准备准备给瓷瓷的认亲礼,可不能怠慢了她! 望安伯夫人要走,陈氏也没有多留,只是让时嬷嬷带着人出府,礼数坐了周全。 “瓷瓷,望安伯夫人要认你做义女,你是怎么想的?”在望安伯夫人走了之后,陈氏温和地着孙女。 第46章 十年前丢失的小姑娘被他们…… “祖母, 我很喜欢望安伯夫人。”江令瓷因茶水热气晕染的有些氤氲的带着水意的眼底染上欢喜,眉眼弯弯。 望安伯夫人对她很好,所以她很喜欢。 “知道了, 待你祖父与哥哥回府我们再细细商谈一番。”陈氏慈和地看着坐着的软软的江令瓷,带着宠溺地说道。 “好。”江令瓷在椅子里轻轻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眯着眼睛有些倦意。 “瓷瓷去抱厦里睡一会儿吧, 等他们回来了我遣人去唤你过来。”陈氏看见江令瓷打哈欠, 知道她是困了,让她回去睡着。 因江令瓷身体不好,江家人也没有刻意去控制她的睡觉时间, 身体弱容易累,多睡会儿是正常的。 江令瓷闻言起身,走向抱厦,抱厦内有一个小小的碧色纱橱,收拾得精致舒适,床上放了一顶藕荷色的纱帐,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被子与锦缎,睡上去感觉软绵绵的。 江令瓷在苏州是便经常在陈氏着歇息,到了京城便也这样布置世安苑了。 这样江令瓷想睡时就能直接在这儿歇下了。 江碧轻轻地为自家姑娘掖了掖被子方才走开。 江令瓷醒来时隐约听到外面有人交谈之声, 她此时还不太清醒,因为睡得有些熟, 加上抱厦暖和,往日白生生的脸上染上两抹红晕。 江令瓷稍微翻了个身, 江碧听到动静赶紧走进抱厦内, 身子微微前倾道,“姑娘,您醒了?” “嗯。”江令瓷刚睡醒的声音糯糯的, 不仔细听还有些听不清,“外面是祖父回府了?” “是呢,还有大少爷也回来了。”江碧一边扶江令瓷起身,一边应道。 江碧仔细地叠好了床榻上的被褥,待江令瓷穿好浅粉色绣芍药的流苏鞋后,扶着她起身梳洗。 “祖母是在与他们说今日望安伯夫人的事吗?”少女有些好奇地向外望了一眼,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跟着江碧去洗漱。 “不知道呢,不过奴婢听到一些,约莫是了。”江碧手上不停地挽着发,利落地做完一切。“姑娘,好了。” 继而江碧拿过放置在一边的青盐盒子,递给江令瓷,江令瓷漱了口便出去了。 江令瓷缓步走出抱厦,就看到牡丹屏风外的身影,走过屏风,轻声唤道,“祖父,哥哥。” “瓷瓷来了,坐下吧。”江应明看到孙女儿的一颗,眉眼舒展,温声道。 有时候家里有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就是不一样,看了心情就好。 “方才你祖母与我们说过望安伯夫人的打算了,我和你哥哥都认为此事可行,瓷瓷若是喜欢望安伯夫人,我们明日就递信儿给望安伯府。”江应明温和地对江令瓷说道。 望安伯府在京城内想来是一股清流,从不掺和党派之争,也就是因此才能绵延百年至今。望安伯府有意要与他们交好,他们自然不会拒绝。 “喜欢的。”江令瓷小声说道。 第二日,陈氏就让时嬷嬷亲自去城内望安伯府递了信儿,望安伯夫人开心极了,“既如此,我明日便去府上拜访,也不用递帖子了,递帖子倒麻烦。” “夫人厚爱,是我们家姑娘的福气。”时嬷嬷谦恭地说道,“若夫人没有什么吩咐,老奴这就回府了。” “嬷嬷走这一趟辛苦了,代我想江老夫人问好。司嬷嬷,去送送时嬷嬷。”望安伯夫人看了身边的司嬷嬷一眼,立马有一位婢女拿着一个香囊塞进时嬷嬷的手里。 “这是必然的。”时嬷嬷垂眸,不动声色地收了,屈膝行礼告辞,与司嬷嬷一同出了望安伯府。 望安伯夫人立马遣人去礼部办公之处与于时闻说了这件事。 安宁...终于能放心了吧... 望安伯夫人嘴角微微翘起,眼眶中却瞬间泛红,盈满泪水,鼻尖微红。 第二日,望安伯夫人穿了蜜合色桃花蜀锦裙,带上一直沉甸甸的红宝石步摇,高高兴兴地就往城郊去了。 “老夫人,望安伯夫人到了。”时嬷嬷轻声道。 江应明、陈氏,江景颀与江令瓷此时都在世安苑等着望安伯夫人来。江景颀为此还特地与翰林院请了假。 “江老太爷、江老夫人好。”望安伯夫人满脸带笑的向两位长者问好。 “望安伯夫人安好。”江景颀与江令瓷按规矩行礼,江令瓷今日在脸上扑了脂粉,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因为欢喜眸底的光一点点汇聚,笑容浅浅在脸上绽开。 “都坐下吧,这些是我今日带来的认亲礼。”望安伯夫人眉眼带笑,她本来就容貌端丽,这么温婉一笑,周身气息温和,倒是让人有些惊艳。 司嬷嬷拍了拍手,站在门外的望安伯府小厮抬着六个红木箱子进给厅中,将小小的厅堂占满,使正厅显得十分逼仄。 陈氏与江应明心中有些惊讶,像一些京官嫁女,也就六抬嫁妆。 且这六个木箱...看起来抬箱之人脚步下沉,便知道这是沉甸甸的满满当当的六箱。 望安伯夫人这是喜欢极了瓷瓷才会这样。 也好...日后给瓷瓷当嫁妆。 江景颀倒是丝毫不惊奇,淡然地轻啜了一口清茶,只是眼中都是满意。 “您的心意我们都知道。”陈氏温和说道,“夫人如此盛情,我们也就不讲究那些虚礼了,待会儿郦府老夫人来,我们两家人把礼都行完了,改日找个日子再聚聚。” 郦府与望安伯府结亲,江府与郦府又关系紧密,这次认亲礼请郦老夫人当见证人最好不过。 “老夫人说的是,先行礼,可不能累着了瓷瓷。”望安伯夫人目光落在江令瓷柔软的头发上,抚了抚鬓角,浅笑说道,唤江令瓷作瓷瓷十分自然。 江府与望安伯府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等郦老夫人来了。 认亲礼结束,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快得很。 望安伯夫人看着眉目似画的女孩儿,心尖涌上几分酸涩。 十年前小姑娘这么小小的一团就不见了,现在总算被他们找回来了。 “瓷瓷现在要叫义母了呢。”望安伯夫人伸出手温柔地替江令瓷将鬓边的碎发挽至而后,抿嘴笑道。 “义母。”小姑娘没有血色的唇瓣点了些胭脂,眼底闪烁起璀璨的光芒,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司嬷嬷此时领了一个丫头进屋,那丫头生的温柔可亲,雪白的脸温顺无比,年纪看起来比江碧与奖励你大些。 “我想着瓷瓷身边只有一个江碧总归是有些忙不过来了,今日便带了我院子里的丫鬟过来,她叫齐纨,以后就在江府服侍瓷瓷便可。” “奴婢齐纨,见过江老太爷、江老夫人,见过江少爷、姑娘。”齐纨生的温柔,低垂着眉眼,一一行礼,声音柔和。 看着是个细心的。 陈氏暗中点点头,笑道,“那便多谢夫人了。” 第47章 赏花宴 不论姜安秦如何推拒, 宁国公府还是办了一场赏花宴,只不过用的不是姜安秦的名义罢了。 京中宴席本就多,今日去那家赴宴, 明日去另一家赴宴,这都是常有的事, 各种各样的由头都有。 宁国公太夫人的本义还是给姜阳萧选一位能干的世子妃, 至少在没有国公夫人的情况下能够撑起宁国公府的中馈, 与京中各家的关系。 宁国公没有当家主母,泰宁公主也不在京城,这些年来去各家走动都是黄氏去, 不过黄氏一个庶子媳也撑不起什么大场面,有时候还是需要宁国公太夫人出席才行。 不过这次的赏花宴还宴请了各家的公子一同前来,可以说是一个大型的相亲会了。 宁国公府许多年没有办过宴席,最近的一次还是四年前宁国公夫人六十大寿。 但世家底蕴还在,各项事情都有定例,照着办就行,否则照着黄氏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办成什么样,让宁国公府丢了颜面。 江景颀作为本次科考探花, 算得上是京城的后起之秀,自然也接到了请帖, 农历五月初一便要去赴宴,恰好在端午前几天。 江令瓷本不想去, 只是望安伯府也接到了请帖, 望安伯夫人嫌自己一个人去太孤单了,传了信给江令瓷,让江令瓷陪着一起去。 小姑娘原本只想好好地窝在房间内的软榻上, 闲暇时与江碧玩花绳、编织一些端午的手链,这不比赴宴舒服? 去宴席上还要面带微笑迎合位高者,这太累了。 但这是望安伯夫人第一次相邀,望安伯夫人对她很好,她还是不想拒绝。 宁国公府近日忙活了起来,姜安秦走过后院都能感受到府内的忙碌。 “府内这么多下人为何如此匆匆忙忙?”姜安秦穿过抄手游廊,大步踏过月门,随意地问着身边的徐昌。 徐昌是徐伯的侄子,聪明伶俐,办事利落,在他身边已经好几年了。 “听说...是太夫人想要办一场赏花宴。”徐昌低着腰,低顺着眉眼说道。 “赏花宴?”姜安秦停步脚步微皱起眉,语气带着疑问。忙极了。 “是,听闻不止各世家的贵女前来赴宴,就连公子们也都被邀请前来,是以宴席比较大,府内这几日是挺忙的。”徐昌低着头说。 自从太夫人与国公爷有了龌龊之后,在国公爷面前提起太夫人就有些心虚。 “呵。”姜安秦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嘲讽似的笑了一声,又继续向前走。 不就是还想为阳萧找世子妃吗? 母亲应当是想着她先看好人,等泰宁公主回来直接去人家府上提亲吧。 “去把阳萧给我叫来。”姜安秦想了想,吩咐徐昌道。 “可是世子现下不再府内,在京郊的演武场呢。”徐昌小声道。 前几日对姜家父子的调令也下来了。 前不久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家中出了些人命的案子,被有心人告到了永康帝那,被调任别处,永康帝一直留着这个位置,就是为了姜安秦回京,填上正一品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兼都督同知的位置,掌握京都各署兵马,姜安秦得永康帝看重,才能直接坐上左都督的位置;姜阳萧在凉州屡立战功,被永康帝任职为京卫指挥使司正四品指挥佥事;姜阳飒是卫指挥所正四品指挥佥事。 永康帝为了避嫌,是以父子三人都不在一处任职,不过姜阳萧与姜阳飒倒是需要常常去演武场练兵。 现在这个时辰...世子应当是在演武场了。 徐昌默默地想。 “罢了,让他回府来找我。”姜安秦沉吟片刻,说道。 夜晚,片片云层厚实,乌云遮月,月亮偶尔从云层洒下银辉,却又极快地被掩盖住。 宁国公府前院书房。 “父亲,你白日找我有何事?”姜安秦抬眸看着眉眼处与妻子相似极了的长子,悲意爬上心尖。 都过去十年了...阳萧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了... 小时候姜阳萧喜欢闹腾,安宁在阳萧七八岁时便说要给阳萧找一个能治得住他的夫人,如今...阳萧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安宁却不在了... “你祖母今日要办赏花宴,我想着应当是要为你找世子妃,你自己多留意着点。”姜安秦沉声说道,手拍在了姜阳萧的肩上。 留意点。 不是让姜阳萧看看赏花宴当日哪位贵女家世才貌与他相当。 宁国公府如今在京中炽手可热,就怕母亲看上了谁,那家人巴巴地跑上来,设计姜阳萧,到时候国公府是真的得不偿失了。 “是,父亲放心,我会注意的。”姜阳萧与姜安秦父子多年,姜安秦一句话,他自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的妻子不一定要家世上乘,只要你喜欢,家世过得去,人也好,那就行了。” 他不像母亲想的一样,认为只有家世上乘的贵女管家才能撑得起宁国公府,只要有一颗玲珑的善心,就能将宁国公府继续绵延下去。 况且宁国公府如今已经是京城的顶尖世家之一了,不需要一个家世很好的世子妃锦上添花,这对帝王来说,或许会让他警惕... 这样,宁国公府也就差不多走到头了。 “我知道的,多谢父亲。”姜阳萧心中动了微微动然。 这本该是母亲与他说的,母亲去了,都是父亲在照看他和阳飒。 若是...能再找到词词就更好了。 五月初一,天空微明,宁国公府早早地忙了起来,洒扫庭院的洒扫庭院,在花园里摆桌的摆桌,除了花园里的花外,还将花房里的花放至到花园中,以供众人观赏。 今日天气极好,不过寅时三刻便有曦光升起,天空淡淡的云层被映照成淡黄色,与淡蓝色的天空在一起,好看极了。 江令瓷此时坐在陶然苑内的藤椅上,浅浅的笑容展开,白生生的脸上忽然有了更多的色彩。 藤椅是江景颀命人打造的,椅子三面被环住,可以随意摇晃,在藤椅上加了厚厚的一层被褥,藤椅上还定制了一顶云纹花帐。 将藤椅放在古树下,江令瓷夏日坐在藤椅上,就能感受到吹过的凉风,却不会凉到得风寒,她很是喜欢这把藤椅,还只是京城的初夏,就让人摆了出来。 “姑娘,现在去换衣裳吧,望安伯夫人也快到了。”江碧将放着今早的药的青色瓷釉小碗放在藤椅边的石桌上,走至藤椅边轻轻唤着江令瓷。 “今早的药我方才刚刚去拿了回来,您快些喝了。”江碧轻轻摇着藤椅,央求着道。 “嗯,江碧,我现在去,就别摇了,我有些头晕。”江令瓷窝在藤椅里,恰意地看着天空的云朵,正舒服着呢。 江碧忽然一阵摇晃,让她赶到微微的眩晕感,赶紧说道。 江令瓷从藤椅上下来,走到石桌处,莹润如玉的手拿过瓷碗,皱了皱挺翘的鼻尖,将药一饮而尽。 感觉这药...对她没有什么用了... 这半个月夜晚熟睡之时总会被心悸感惊醒,细细的指尖抓着胸口的衣服艰难地呼吸,却不愿惊动江碧,自己缓一缓,又继续睡去。 可能自己最近太幸运了吧。 老天爷都有些看不过去了,想要收回一些自己的福分。 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是天意...... 江令瓷自嘲地笑了笑,小小的脸上都是释然。 留恋这世间是一回事,天意又是一回事,有时候自己的身子也由不得她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也许她是天上的小仙女,是要回天上了... “姑娘,你今日穿这一件可好?”齐纨在屋内为江令瓷挑选今日的衣裳,她拿着一件海棠色蝶戏水仙裙衫,问着江令瓷。 她出自望安伯府,京都中的宴会去的多了,自然知晓如何搭配能够恰到好处。 不夺了主人的风头,也不会让人过多的注意。 这样的花纹京中很多贵女都会选择,她穿着也不会显眼。 “就这件吧。”江令瓷满意地看着齐纨挑选的衣裳,齐纨很明事理,知道不是出风头的时候,拿了一件中规中矩的衣裳。 “那姑娘快来换一换,换完后给你上妆,今日化淡淡的妆容便好了,太过艳丽的不大适合姑娘。”江令瓷因为身子弱,看着娇小,还是适合清淡的妆容。 “你决定便好。”江令瓷笑吟吟地道。 齐纨本就是柔和的性子,上妆的手法也温柔,给江令瓷上妆后,反倒有些为难,姑娘这生的也太艶丽了,似乎如何上妆都美极了... “怎么了?”江令瓷微微翘起嫣红的唇瓣,原本就瓷白的脸颊两侧有些点点红晕,乌黑的瞳眸只是瞧了齐纨一眼,齐纨就被惊艳到了。 “姑娘...生的实在是太美了,奴婢在京城这么些年还没见过比您还好看的贵女呢。”齐纨温柔的说。 江令瓷被夸的有些羞赧,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细长白皙的脖颈。 “姑娘,望安伯夫人到了,已经在世安苑与老夫人拜见了,您快些吧。”江碧在外头催促。 “好,现在就出去了。”齐纨回了江碧一句,扶着江令瓷走出了陶然苑。 第48章 赏花宴 “我们瓷瓷真好看。”望安伯夫人看着江令瓷酷似安平县主的脸, 笑眯眯地道。 从小长大很少被出了祖父与祖母之外的长辈夸赞,望安伯夫人毫不保留地赞扬令江令瓷有些羞赧,白皙的脸颊绯红, 可唇角微微翘起显示着她的好心情。 司嬷嬷也跟着笑,只是心中叹道, 与安平县主这般像, 可不是好看极了, 自己当年初见安平县主,县主年岁已近四十好几,可自已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 美的不只是安平县主的容貌, 还有周身通透华贵的气质。 姑娘是与县主长得像,只不过那周身的气质却是清透空灵的,两人之不一样的美。 今日姑娘去宁国公府赴宴,且不说容貌定会惹来一些人的关注,就是像安平县主的脸让宁国公府中人看到了可能姑娘也要被人盯上了。 怕是有些人要生事了... “老夫人,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不再留了,现在去宁国公府吧。”望安伯夫人柔声对陈氏说道。 “走吧走吧。不要在这陪我这老人了,怪闷的。”陈氏笑眯眯地道。 瓷瓷能多出去走动, 多认识些人,她很高兴。 江令瓷与望安伯夫人出了江府, 江景颀早就在外等着了,与望安伯世子一同在外头交谈。 两人都是同龄人, 又同样在朝中为官, 自然有很多事能聊。 “哥哥,大哥。”小姑娘娇笑着对两人行礼。 大哥是望安伯夫人授意的,若是唤于城北于城南哥哥...可瓷瓷已经有了江景颀这个哥哥了, 且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便让江令瓷唤其大哥。 两家人在认亲礼之后还未见面,只是望安伯夫人接江令瓷去望安伯府住了两晚。 否则主家认了姑娘,家中仆人却不知道,这就是离谱了,说出去会被京城的人笑掉大牙的。 江景颀与江令瓷一同去的望安伯府,陈氏与江应明按道理来说是长辈,应当是望安伯府等人来拜见他们。 原本江景颀与于时闻便相识,于时闻很欣赏江景颀的行事作风,本就对他青睐有加,有了江令瓷这一层关系之后,就对江景颀更为亲近了。 两家人这一来一往,江景颀与于城北也就这样熟悉了起来。 “瓷瓷来了,那我们赶快走吧。”于城北温煦地笑道,手臂微弯护住江令瓷让其上马车,很有长兄风范。 于城北眉目俊朗,眉眼疏阔英俊,眉眼之间却见沉稳慎重,眼神干净,一看便是正直之人。 “元修说的是,瓷瓷不要再外边吹风了,赶紧上马车。”江景颀一脸紧张,催促妹妹上车,妹妹是身体最为孱弱之人,有时候只是吹吹风也能病重到奄奄一息的地步。 元修则是于城北的字。 一行人来到宁国公府所在的府门前,宁国公府门前络绎不绝,街巷之中尽是京城各家的马车。 宁国公府许多年为办宴席,这次赏花宴选的时间还是朝廷休沐之时,只要是有些空的人家都让主母与长子前来赴宴了,是以于城南与江景颀才能有时间陪同前来,否则两人此时应当是在翰林院与五城兵马司办公的。 望安伯夫人看着江令瓷单单只是站着就单薄地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心中就忍不住怜惜,更多的是对当年那些人的怨恨。 若不是他们,瓷瓷应当时健健康康地降临这个世间。 “好了,我们进去吧。到时候我与瓷瓷去后院,景颀与城北自己去前院。”望安伯夫人轻声道,对两人慢慢嘱咐,便走进了宁国公府。 “望安伯夫人安好!许久不见夫人了。”想与望安伯府交好的人家看到望安伯夫人走进花园,便露出笑,迎上前来,这次来的是礼部侍郎家的夫人盛氏。 盛氏一脸笑意,望安伯夫人边走着边与她寒暄,浅笑道,“我也许久未见您了,听闻令郎前不久升了通政司右参议,这可真是喜事,在这恭喜您了。” 礼部侍郎之家并不是簪缨世族,能有今天也是一步一步地爬上来的,孩子能继续在京城中任职也是难得,也是喜事了。 “多谢望安伯夫人了,这位姑娘是...”盛氏提到自己的长子就骄傲的不得了,对望安伯夫人的态度就更为柔和了。 她早就注意到了望安伯夫人身边的姑娘,容貌艶丽,肤色雪白,瞧着娇娇小小的,像是有不足之症,这...是望安伯府的表姑娘? “这是我们府上的姑娘,令瓷,这位是礼部侍郎的夫人。”望安伯夫人浅笑着对盛氏说道,继而对江令瓷道,向江令瓷引荐她。 “夫人安好。”小姑娘眉目低垂,乖乖巧巧的屈膝行礼,长得又好极了,让人看着就舒服。 “原来是府上的姑娘,长得如此艶丽,望安伯与夫人好福气。”盛氏仔仔细细地打量江令瓷,心中皱了皱眉,发现自己从未见过她。 望安伯府何时有了一位姑娘,不是只有望安伯世子与嫡次子吗? 且这姑娘逆着清晨的光线看过去,微闪的曦光打在她的身上,真的是容貌极盛,望安伯府也没有这样的女孩儿吧。 若是有,应当早就在京城各家主母与贵女之中出名了。 “这孩子是好友的孩子,只可惜福薄,自小就父母双亡,自小随祖父祖母在苏州长大,前不久才来的京城,其兄长乃是本次科考的探花——江景颀。”望安伯夫人带着温婉的笑说道,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原是这样。”盛氏一脸的恍然大悟,看着小姑娘孱弱的身子,怜惜地道,“说什么福薄不福薄这种话,苦尽甘来,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昨夜处理府中庶务,睡得有些晚了,今日有些困倦,就不与夫人多聊了,我们先去厢房中歇歇,待会儿再来赴宴。”望安伯夫人看到江令瓷眼底的一抹浅浅的困色,想着可能是有些累了,赶紧结束了这段谈话。 簪缨世族设宴一般都会有厢房给客人休息,宁国公府自然也有,司嬷嬷找了一个侍女过来,让他带路前去厢房。 “盛夫人,告辞。”江令瓷赶紧与盛氏道别。 “瓷瓷若是累了,待会儿到厢房好好歇一会儿,我们等会儿去宴席上吃上几口就回府中,我明日再送你回江府。”望安伯夫人温柔地拉着江令瓷的细白的手,温声说道。 宴席上的人都在各处走动,谁真的有心思吃饭,那时各家主母的交际才是真的费脑子。 “好。”小姑娘话不多,对着亲近之人说话嗓音娇娇软软的,因为困意眼中泛起凌凌的水光。 几人随着宁国公府的婢女走至厢房,厢房内燃着木檀香,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各个东西也是极好的,看来是早早就让人打扫过的。 齐纨与江碧细致服侍江令瓷躺在里间的塌上,有一个大大的百花齐放的屏风隔开,江令瓷睡着之后才出了里间。 “我去外头看看,司嬷嬷与江碧留在这陪着姑娘,齐纨云梅陪我出去。”望安伯夫人说罢便走出了厢房。 留司嬷嬷在这,她放心。 江令瓷一向浅眠,有一点动静她便醒了,因而不喜欢江碧陪夜。 宁国公府的侍女进每个厢房送糕点的时候她便微微醒了,即便婢女说话轻声柔和,她还是醒了。 “姑娘醒了,前边也快开宴了,我们服侍您梳洗就过去吧。”司嬷嬷动作轻柔地扶江令瓷起身。 小姑娘看着娇娇小小,扶着她的手才发现小姑娘手上几乎没有一两肉,司嬷嬷心中叹了一声。 “司嬷嬷,我睡了多久了。”江令瓷睡着之时能感知到外头发生了什么,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约莫近两刻钟吧,姑娘可还困着,我们去宴席上走一圈便回府了,不必委屈自己。”司嬷嬷轻声道。 “方才宁国公府的婢女送来了桂花糕,姑娘可要吃几块垫垫肚子?”江碧微微拔高了声音问道。 赏花宴不止是赏花,就连宴席中的糕点、吃食都是以花为主食或辅料来制作的,只是宁国公府竟也周到极了,往每个厢房都送了花糕。 司嬷嬷服侍江令瓷梳洗完毕,江令瓷才走出了屏风外,在雕花八仙桌坐下,拿了一块秋香色的小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 宁国公府真的是有心了,糕点里有着淡淡的奶香与桂花香,细细的流沙糖心在舌尖上蔓延,有着清清淡淡的清甜,让江令瓷吃得很高兴,眼神亮极了。 “姑娘吃好了我们便走吧。”司嬷嬷拿着干净的帕子递给江令瓷擦手,温和地说道。 宁国公府,望岳亭。 “听闻这次宁国公府办宴席是宁国公太夫人想为你找一位世子妃。”太子风姿绝伦,眉目含笑,带着揶揄地对姜阳萧道。 “祖母一时兴起罢了。”姜阳萧皱着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酒杯,沉吟道。 陆衍此时正负手站在亭边,看着清澈湖水往来翁呼的鱼儿,目光深沉。 “听闻这些天冯皇后也想给太子找一位太子妃?”姜阳萧反问一句,倒是将太子给问住了。 第49章 她是谁? “她想找是她的事, 与我何干?”太子冷笑一声,眉眼中满是不在意与冷嘲。 “圣上也默许了?”姜阳飒好奇地问道。 “应了,还不知道承恩侯府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呢?”太子垂眸盯着手里的茶盏, 茶叶在水面上漂浮,眼睛微眯, 眸光深邃, 话语之中满是对承恩侯府的不在意。 太子已经年过二十了, 历朝历代有哪位太子二十了还不娶亲? 况且...太子的确需要一位嫡子。 “不管承恩侯府会出什么幺蛾子,都不会到你我身上。”陆衍面色清淡,清冷的眸子幽深。 没准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衍与太子可不是好惹的,如今还有姜阳萧与姜阳飒兄弟两人,就更加不可能出什么事了。 就承恩侯那脑子,想什么他们都知晓,都不需要猜。 若不是太皇太后是冯家人,继后如何能从冯家出? 江令瓷此时与司嬷嬷正往前头的宴席赶去,快开宴了,望安伯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江令瓷穿过抄手游廊,再往下是一个画堂, 在走过垂花门,往一边走一条僻静的路去花园, 宴席摆在花园中,园中百花齐放, 还有一栋两层楼高的阁楼, 最适合让人观赏。 走进千百条翠竹遮映的小道,人渐渐少了,翠竹遮挡烈日, 使得这一片地方清凉无比。 “嬷嬷,这枝叶貌似勾到了我的簪子。”江令瓷忽的感到头皮一阵疼,小脸皱成一团,赶紧停下,对身后的司嬷嬷道,“嬷嬷慢些帮我,有些疼。” “怎地就勾上了,老奴来看看,姑娘先别动。”司嬷嬷小步上前,眯着眼睛细细的帮江令瓷将勾住的枝叶拿出来。 “好了,姑娘,我们走吧,快开宴了。”司嬷嬷快速地弄好,对江令瓷温和地道,声音沉稳平静。 “嗯嗯。”小姑娘明媚清澈的杏眸因为疼泛起盈盈水光。 这小道恰好在望岳亭的对面,江令瓷一说话亭中众人都极快地看向对面的竹林。 隐约间能够看到小姑娘在微微偏头时白皙细腻的脖颈,声音也是柔软清甜,却带着先天的虚弱。 习武之人能够细辩其中的气息,亭中众人都习武,十分敏感,听姑娘说话之声气息短暂,是多病之人吧。 陆衍清冽的眉眼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凌厉的五官渐渐变得柔和,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是她? 江令瓷的名字在舌尖滚了好几遍,终究是未能说出口。 说起来,他们俩还未曾相识... 姜阳萧眼力极好,远远看去也能看出那姑娘的一些轮廓,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与小时候的妹妹有些像... 姜阳萧自嘲地摇了摇头,低垂着眸,自己真的是糊涂了,妹妹被带去了苏州,如何会在京城。 京中贵女这般多,没准这是自己见过的其中一人罢了。 “竟然无事,我们现在便去前面开席吧。”太子见只是寻常世家的女孩儿,便放下心来。 他还以为是承恩侯府那边派来的人... 姜瑶冰此时正带着侍女来到这一片翠竹,眉心微蹙,一张明艳极了的脸紧绷,行走之间都可见礼仪规矩极好。 瞥了一眼身边的东夏,姜瑶冰说道:“方才派过去的人怎么说?” “姑娘,您就放心吧?还在望岳亭内呢。”东夏讨好地说道。 “好。”姜瑶冰压下心中的焦躁,整理一下衣襟,嘴中抱怨道,“都说了不能先去母亲那儿,就应当直接过来,待会儿人走了怎么办?” “这...姑娘,姑娘别急,前边还未开宴呢,说明河间王世子等人还未入席,若是河间王世子过去了,我们走的这条路定然能遇到。”东夏欲言又止,斟酌着说道,手指攥紧了袖口。 河间王世子与太子殿下在一处,太子殿下还未至宴席之处就绝不会开席。 “但愿如此。”姜瑶冰一脸的不耐。 “姑娘,前面是宁国公府二房的嫡女瑶冰姑娘。”司嬷嬷看到转角处穿着一袭春绿色百花曳地裙的姜瑶冰,轻声对江令瓷说道。 “嗯。”江令瓷心中有些不耐,声音淡淡。 “姑娘,前边有人。”东环眼角看到不远处有海棠色的衣角小声地,提醒姜瑶冰道。 姜瑶冰将脚步放缓,抚了抚鬓角的水晶银月钗,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看到江令瓷容貌的那一刻,笑容有些僵住。 这姑娘有些太美了...姜瑶冰眼中几不可见的闪过一抹嫉妒的神色。 京城中这般美的姑娘她怎么会没见过? 国公府没有主母,姜安秦常年驻守凉州,泰宁公主也随夫君前往地方任职,府内一切庶务都归黄氏管,她自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常常随黄氏赴宴,早就认遍了京城里的所有人,最美的也不过是清平县君与承恩侯府二房的嫡女。 “姑娘好!我怎么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前方宴席快开了,姑娘还是快快赶过去吧。”姜瑶冰说出的话虽温柔,却让人生出烦躁感。 姜瑶冰脸上噙着笑,笑容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亲切,可态度疏离甚至是有一些的.....厌恶。 江令瓷在苏州见多了这样的姑娘,心中敏感极了,姜瑶冰的话一出来,她便感受到了对方的态度,笑容太过虚假。 没错,就是厌恶。 “多谢您的关心,我们现下就过去,姑娘也快些去吧。”江令瓷避开了第一个问题,小脸明媚,神情却淡漠,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话音落下,江令瓷就径直走出了这一方小小的林子。 “东环,去查查,是哪家的姑娘?”姜瑶冰笑容不变,只是眼角微微翘起,冷冷地撇着东环,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东环声音细细的还有些尖锐,屈膝行礼后便走了出去。 宁国公府嫡女在自家的宴席上查一个人是谁还不是难事。 “姑娘,我看着方才那位姑娘身边站着的好像是望安伯夫人身边的嬷嬷。”东夏小心翼翼地道,眼神悄悄地看一眼姜瑶冰。 望安伯府?什么时候有了一位姑娘? 怕不是望安伯府远方的表亲吧... 瞧她那股狐媚子样,又虚弱又娇娇的样子最能引起男人的怜惜。 咯噔! 姜瑶冰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中一跳,脸色变了。 那人是从这竹林里走出来的,不会是专门来这“偶遇”河间王世子与太子殿下一行人的吧? 狐媚子! 姜瑶冰恨恨地想着,眸底恨意闪现,这人怕不是专门来着引起河间王世子的注意的。 可恨,自己晚了一步。 都怪母亲,偏让自己去她哪儿,结果什么事都没说便让她走了。 姜瑶冰与东夏到了望岳亭对面的竹林时,透过斑驳的叶子空隙看着对面的亭子,发现空无一人,姜瑶冰心中怒火中烧。 “你不是说河间王世子还未走吗?”姜瑶冰一甩春绿色的衣袂,冷冷地道,眸中尽是冷意。 “这...奴婢也不知道啊...我们来之前确实还在的...”东夏小心地说道,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罢了,先去宴席吧,我们作为主家迟了可要被人笑话。”姜瑶冰将这事先搁着,之后再与东夏这丫头算账。 她转身的一瞬间,又狠狠瞪了瞪东夏。 “姑娘,您可来了,夫人在里边呢。”云梅在花园垂花门处等着,看到江令瓷的一刻放下了心,带着笑意道。 “可是久等了?是我睡得有些久了。”江令瓷轻软的声音中满是歉意,一双浅色的眸子也闪过愧疚的神色。 “没有久等,不过是夫人怕您在外边迷了路,让我出来看看。”云梅笑嘻嘻地说道,带着江令瓷走进花园里的小阁楼。 阁楼是小,不过五脏俱全,一应的东西全都有,也精美极了,是国公府的规制。 不少未出阁的少女都在二楼,或是在花园里投壶,宁国公府转门腾了一块地出来让贵女们玩这些。男子们则在花园的另一边,有数门屏风挡着。 屏风巧妙极了,是两栏式的屏风,两栏中间的木头雕刻精美,却也能透过屏风看到另一边的景色。 恰好将男女隔开,却又能隐约看到另一边的模样。 不得不说宁国公府想得周到极了。 江令瓷感觉到自己走进阁楼的一瞬间,几乎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在看着她,她有些不舒服... 江令瓷视线巡视着四周,找望安伯夫人所在之处。 “姑娘,夫人在这边。”云梅带着江令瓷前去望安伯夫人处,对望安伯夫人道,“夫人,姑娘到了。” “瓷瓷来了。快来坐下。”望安伯夫人笑着看小姑娘向她走来,有些恍惚,仿若看到了安平县主年轻之时。 黄氏看到江令瓷的一刹那,心中瞬间被揪了起来......这女孩与祖母长得极像,想到姜云词丢之前也常常被太夫人说长得像安平县主,就连神韵也像了几分,她就心中恐惧。 这是姜云词回来了? 黄氏努力使自己定下心,“你快去查查看望安伯夫人身边的少女是谁?”转而面上挂起笑容招待各家来的夫人。 第50章 争执 江令瓷在望安伯夫人身边乖巧的坐着, 周围投来各种打量的目光,各种视线落在身上,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微微蹙起眉。 许多人瞧着她站在望安伯夫人身边,纷纷前来打探是哪家的姑娘。 望安伯夫人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一一与前来的夫人们交谈, 对他们的说辞都与对盛氏的说辞一样, 只说是好友的女儿。 她自然知晓带江令瓷来宁国公府意味着什么,不过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是与安平县主像了几分罢了, 宁国公府即便起疑又能如何。 当初是他们自己把词词弄丢了,如今就得承担后果。 现在江令瓷是望安伯府的姑娘,以后也会是,而不是宁国公府的。 “瓷瓷,趁着这汤还热,你先喝点,待会儿要凉了。” 望安伯夫人笑容慈爱,素手拿过瓷碗,舀了一碗淡色的鸡汤给她, 将里面的油花儿都撇开,汤水清冽。 还未开席, 桌案上只有茶水与汤水。 “好。”江令瓷接过瓷碗,垂眸小口小口的啜饮, 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出一片阴影。 她本就安静, 人多的时候更不愿意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坐在望安伯夫人身边,看着小厅里的人来人往。 “方才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正在外边与他们谈笑呢。”前来的夫人热络地说道,脸上笑容讨好。 望安伯府突然多出了一位姑娘,联想到最近太子要选太子妃,她想着望安伯府应当是看准了太子侧妃的位置。 太子妃自然是不敢肖想的,这姑娘不是望安伯夫人所出,再得宠又有什么用,最多是个侧妃了。 “嗯?”望安伯夫人疑惑地看向这位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太子殿下。 “夫人若是想要府中再多出一位皇妃,就看今日了。”那位夫人一脸我知晓你们打算的样子,笑的谄媚。 “夫人实在是想多了,我们府上的姑娘对此的确无意。”望安伯夫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淡淡地下了逐客令,“既然太子殿下已经到了,距离开席也就不就了,夫人还是快回去吧。” 瓷瓷身子孱弱,以后还是留在京城的好,只不过嫁给皇家...皇家不适合瓷瓷。 “那实在是我想岔了,伯夫人说的对,是该开席了,我就先回位置上了。”这位夫人讪讪地道,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 她走之后,望安伯夫人倒也思考起来江令瓷的终身大事。 先前听江老夫人说郦家的公子不错,应当是两家有意结亲,两家是通好之家,郦夫人也是个好性子的人,瓷瓷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若不是于城北对郦言溪有意,她或许会让城北多等瓷瓷两年,不过城北有意,她也就成全他们了。 城南...倒是可以考虑,瓷瓷身体弱,是否会有子嗣尚未可知,性子也安静,以后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说,还是嫁回自己家比较好。 望安伯夫人想的正起劲,宁国公府太夫人此时恰好到了,她右手扶着身边房嬷嬷的手,带着精致的抹额,头发花白,面容祥和,看着极好接近。 宁国公太夫人脸上带笑,随意地说了几句话,最后道,“既然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到了,那便开席吧。” 黄氏自从宁国公太夫人进来后心中惶恐,只是面上不动声色,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桌底下的手却不断地绞着帕子,时不时抬头看着太夫人。 母亲不会看到望安伯夫人身边的女孩儿吧? 方才有婢女过来与她说了,这是望安伯夫人好友的女儿,自小在苏州长大,近几个月才来的京城,是望安伯夫人新认的女儿呢。 她与望安伯夫人同龄,当年望安伯夫人的好友能有几个,不过就是那么两三个罢了,其中一个是长嫂,另外几人也都在京城,怎么会有在苏州的好友? 江令瓷坐在首,望安伯夫人虽然坐在较前边的位置,江令瓷低垂着眉眼,她也没有看清,只当是寻常勋贵家的姑娘罢了。 望安伯夫人好笑地看着太夫人的安然的神情,也没多说什么,淡笑不语。 “母亲,这里太闷了,我出去走走。”江令瓷小声地和望安伯夫人说,眉尖蹙着。 阁楼有些小,宁国公府请的人过多,这里有些闷热,她有些呼吸不顺畅,心中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好,让司嬷嬷跟着你,不要走远了,我们不过两刻钟就回去了。”望安伯夫人柔声道,这里是有些闷了。 “嗯,待会儿就回来了。”江令瓷乖巧地点头,笑容甜蜜得像夏日碎冰中放着的红豆,让望安伯夫人心中对她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这样的乖巧懂事,还是娇娇软软又乖巧的小姑娘好。 江令瓷出了阁楼,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竟是比阁楼内还要热,因为黄氏让人在阁楼内各处都放了冰,是以里面倒是比外边清凉些。 江令瓷看了看四周,决定去花园外的树荫下乘凉,这实在是太热了... “姑娘,我们不要走太远了。”司嬷嬷温声道。 “嗯,我知道,只是去花园外的树荫下乘凉而已。”江令瓷语气平静,带着司嬷嬷往外走。 江令瓷走到花园外,被空气中的热气热得脸颊两侧染上浅粉色,白皙的额头出现薄薄的细汗,走到石桌刚坐下不久,就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穿着春绿色衣裳的人走到此处。 姜瑶冰急忙赶到阁楼,才知道太子殿下一行人已经到了另一边,心中有些郁闷。 宁国公太夫人来之后不久,开宴之后她便走了出来,还想着去另一边寻河间王世子。 河间王世子身姿挺拔,清隽英俊,第一次见到世子还是在今年的宫宴上,她当时就芳心暗许,那时世子一直看着宁国公府坐的位置,定然是对她有意的。 她今日一定要找到河间王世子互相表明心意,好让世子上宁国公府来提亲。 宁国公府与河间王府联姻,母亲与祖母定然会同意的。 姜瑶冰光是想着就脸颊绯红,微微低下头做出羞赧的样子,眼中带着盈盈的水意,眼角微微翘起,露出些许媚意。 方才东夏说世子与大哥在花园外的小道上,她现下过去一定能看到世子。 只是刚出花园转角就看到了方才遇到的女子,姜瑶冰蹙眉,眼中闪过嫉妒的神色,越发的不耐。 这女子是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可以在宁国公府勾引河间王世子? 方才看到她是巧合就罢了,现下河间王世子与大哥都在这,她怎么也在这? 姜瑶冰猛地停住脚步,想到方才东夏与她说这是望安伯夫人好友的女儿,从小在苏州长大。 姜瑶冰眼中不屑,望安伯府无依无靠的表姑娘罢了,怎么能和她这个宁国公府的嫡女想比... 姜瑶冰这么一想,满脸不在意的走过去。 东夏在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姑娘怕是又要生事了... 姜瑶冰走进江令瓷,发现女孩儿白皙细腻,周身气息沉静,对她的到来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僵住。 片刻后,姜瑶冰缓声道,压着怒气,语气还算平静,“不是这位姑娘是哪一家的?” “我们家姑娘是望安伯府的大姑娘,姜姑娘有何事?”司嬷嬷看着姜瑶冰就觉得过来便觉得她要生事,回话之时却仍带着恭敬。 “望安伯府?我怎么没听过伯夫人有女儿,这位是府上的表姑娘吧?听闻姑娘是从苏州来的,这位嬷嬷你在伯夫人身边多年,也该好好教教这位姑娘京城中的礼仪,不要出去闹了笑话。” 姜瑶冰微微扬着下巴,一脸骄矜的说道,一副为望安伯府好的样子。 “姑娘不必多虑,我们家夫人自有打算。”司嬷嬷不卑不亢地回应她。 意思是姜瑶冰不需要多管闲事。 “我难道说的不对?姑娘从小在苏州长大,虽说也是省府,但还不懂京城的礼仪,还是需要多教教的好。”被司嬷嬷委婉地反驳,姜瑶冰有些恼怒。 “姜姑娘就不必多心了,况且姑娘没有品阶,我们都是勋贵家的姑娘,见面时问好是情谊,不问好谁也说不得我去。” 江令瓷被姜瑶冰一大堆话说的有些烦心,淡淡地出声回应她的话。 她此刻心脏却有些疼,语气却平静,微微蹙起眉头,额头上的细汗越积越密,让人看着就怜惜。 “姑娘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依奴婢看,姑娘不好好的在宴席上待着,跑出花园来,若是遇上另一头的男子,可不好了。这在苏州或许还可以,但在京城规矩森严,这样可不行了。虽说大周民风开放,但男女见面还是要守礼的,我们家姑娘这是好心好意提醒您。” 有些话姜瑶冰作为一个姑娘家不好说出口,只能让东环来说,东环比她大了好几岁,已经许配人家了。 关乎江令瓷的声誉,就算沉稳如司嬷嬷,此刻也有些气急,看着东环梳的不是妇人的头髻,厉声道,“姜姑娘,府上的下人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些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说出的吗?” 东环被司嬷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姜瑶冰冷眼看着司嬷嬷,冷声道:“我府上的下人还轮不到嬷嬷来管教。” “姑娘明白这理儿就好。”司嬷嬷看似温和的说道,实则眼底染上了淡淡的怒意。 “司嬷嬷,我们现下回去吧。”江令瓷一直纤瘦的手抚着胸口,说话有些费力气。 司嬷嬷看到一慌,赶紧过去扶住了她,对着姜瑶冰道,“就不打扰江姑娘了,我们现下就走。” 姜瑶冰满不在意,看都不看两人一眼,自顾自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司嬷嬷正想扶着江令瓷走回阁楼里喝点茶水,缓一缓,小道的另一头便出现了两个人。 “这是在干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敲在姜瑶冰的心上,姜瑶冰心一跳,抬眸望去。 第51章 中暑 姜阳萧正负手站立在小道转角之处, 紧锁眉头看着堂妹一脸倨傲的站在那,还有一名姑娘低着头虚弱无力地靠在旁边的嬷嬷身上,几人之间的氛围剑拔弩张, 赶紧厉声问道。 他身边站着陆衍,一袭深色长袍, 清冷的凤眸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儿, 眼眸几不可见地溢出一丝关切。 “大哥, 没什么事,我就是和这位姑娘聊聊罢了。”姜瑶冰收回倨傲的表情,温婉地说道, 眼神还时不时的看向陆衍,嘴角微微翘起,显露出她的好心情。 终于看到河间王世子了! “老奴不知道宁国公府是如何教的下人,竟诬陷我们姑娘...损伤姑娘名誉。”司嬷嬷冷声道,丝毫不给姜瑶冰留一点情面。 “东环只不过是关心你们家姑娘罢了,这时候走出阁楼遇到哪家的公子被有心人看到那可就说不清了。”姜瑶冰一脸我为江令瓷好的样子,相对于司嬷嬷的冷淡,她的声音仍旧温婉,让不知情的人看来还是她占了理。 “不管如何, 你也不该损害姑娘家的名誉,瑶冰, 向这位姑娘道歉!” 姜阳萧知道姜瑶冰的性子,仗着宁国公府这一辈只有她一个女孩儿, 在外边暗中欺压其他府上的姑娘, 不过是看她姓姜,没有说多罢了。 现当下看着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厉声让姜瑶冰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 贵府嫡女的道歉我还受不起,今日之事我也有错,是我不该随意走出花园,在这里向你们赔罪了。我们回去吧,司嬷嬷。” 江令瓷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姜阳萧又低下头,她现在实在是有些晕,脸白的有些透明,没有气力,只想着快点回阁楼。 人走之后,陆衍面色清淡,骨节匀称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淡声道,“既然这件事是姜姑娘有错在先,道个歉也无妨吧。” 按江令瓷的说法,二人都有错,可陆衍这还未问清,便直接盖棺定论,倒是让姜阳萧有些意外。 姜瑶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陆世子在说什么?让她道歉? “现下那姑娘已然走远,待我下次见到她一定向她表达歉意。”姜瑶冰满脸的不情愿,却还是故作大方地说道。 “你写快回去吧,今日府里这般多男子,你在外边呆久了也不好。”姜阳萧漆黑的眸中全是不耐。 姜瑶冰看着陆衍欲言又止,嘴角嗡了嗡,最终还是不甘地走了。 陆世子怎么没有让她留下来...许是见她还小,想着议亲的事再缓缓,等翻了年再来? 姜瑶冰一边走一边想着,眉头微拧。 “父亲与我们去凉州久了,这宁国公府真的是哪里都有些问题了。”姜阳萧淡淡地说道,眼中带着嘲讽。 “你方才与我说什么?你去苏州如何了?”姜阳萧转头看着陆衍,回到刚才的话题,想到苏州赶紧问道。 寤寐之前去苏州时没有找到词词,难道陆衍在苏州时得到了什么消息? “我去岁乡试之前去的苏州,在苏州广德寺看到一位女子容貌与安平县主十分相似。”陆衍声音清冽,言尽于此,说完看着姜阳萧的反应。 姜阳萧浓眉紧皱,瞳孔微缩,眼神深邃漆黑,仿若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太祖母?他幼时还曾见过太祖母,只不过没几年太祖母便逝世了,他也就记不得太祖母的模样了。 “你如何知晓太祖母是什么模样?”姜阳萧忽然想到什么,倏地抬起头问。 “回京之时,去外祖家拜访,无意之间说起安平县主,外祖母给我看过县主的画像。”陆衍轻咳一声,眉眼间有几分不自然,缓缓说道。 其实是那日在广德寺后山中见到了江景颀与江令瓷,那时江令瓷让他有些印象深刻。 神色慌张,眸中有些懵懵懂懂却有些万事都能看破的了然,让他有些感兴趣,随后回京在书房不知怎么的随手将那一幕花画了下来,那时府中早年跟着母妃的嬷嬷恰好进书房送茶水,与他说像极了安平县主,他才知道。 他总不能和姜阳萧说,是他自己画了一幅画像吧... 他未让人去调查清楚,他想来不插手别人的家事,点到为止即可,不必多说。 “嗯。”姜阳萧了然的点点头,继而沉声道,“那我派人再前往苏州查探一番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其实那位姑娘早已进京,是本次科举探花郎的妹妹...”陆衍想了想,还是给了姜阳萧更多的线索,让姜阳萧自己去查清楚这些事。 姜阳萧得知这个消息,眼中的喜意快要溢出,拍了拍陆衍的肩,“谢谢你,之后有何事我宁国公府能帮上忙的,都可以找我,我之后会与父亲细说这件事。” 陆衍眉目深邃的看着姜阳萧,淡淡笑道,“举手之劳。” 这边,江令瓷回到阁楼内,心像被一只手抓着一样疼,小脸白的透明。 望安伯夫人看到有些被惊到,江碧则迅速的从袖笼出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棕色的药丸让江令瓷服下,又拿过温热的茶水让她喝了好几口,江令瓷才微微缓过来。 “方才发生了什么?”望安伯夫人拧着眉,向来温婉的脸此刻有些严厉。 司嬷嬷简单将姜瑶冰的事说了一会儿,“外头也有些晒,姑娘可能中了暑气。” 司嬷嬷说完便垂眸不语,等着望安伯夫人发话。 “我们现在回府吧。瓷瓷也不能在这了,回府后请府医来看看。”望安伯夫人语气平静的说道,看不出丝毫的生气。 “司嬷嬷你找个人去找世子身边的查安说一下,我们就先回府了,让查安去江大人也说一下。”望安伯夫人等江令瓷稍微缓过来后,带着人回了望安伯府。 黄昏,清凉的风吹过,宁国公府书房四周寂静,只有下人走动发出的轻微声响,不知名的虫子鸣叫,橘红色的夕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落下斑驳的影子。 经历过今日的赏花宴的嘈杂,宁国公府此刻显得十分的寂静,整座府邸笼罩在夕阳之下。 姜阳萧与姜阳飒齐聚书房,姜阳萧已经简单和姜阳飒说了今日陆衍所说之事,姜阳飒现下还是满脸高兴,他们现在就等着父亲的来书房,与父亲细细商谈此事。 他们在书房内坐了一会儿,姜安秦便从府外回来了,即便是休沐之日,姜安秦作为五城兵马司的左都督也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姜安秦踩着细碎的夕阳,从门外走进,扬起的衣袖仿佛还带着外面的尘土。 “父亲。”姜阳萧与姜阳飒眉目低垂,恭敬地拱手作揖。 “你们俩怎么都在这?”姜安秦沉声问道,走至桌案前将上面的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解渴之用,并不需要多么的好喝。 姜阳萧简单地和姜安秦说明今天陆衍告知他的事,姜安秦粗粝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身边的扶椅,拧眉沉思。 “阳萧,派人去调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时间长点就罢了,一定要确保准确无误;现在才五月,我会让泰宁公主尽快回京。”片刻后,姜安秦才说道,嗓音喑哑。 “好。”姜阳萧应声道。 姜安秦关心了姜阳萧与姜阳飒在朝中的事后,便让他们回院子里了。 姜安秦站起身,浓眉微拧,望着远处不断下沉的夕阳。 但愿,这次真的是词词... 还有几日便是五月初端午节,想着去年的自己此时还在给祖母祖父打络子,如今已经到京城来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呀,原来她从阎王爷这里多拿了一年的时间... 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多给自己一些时间... 江令瓷窝在软塌上,脸颊苍白,从菱花格窗望着望安伯府外面的景色,淡淡地想到。 “夫人安好。”站在门外的两位侍女细声向前来的望安伯夫人问好。 “瓷瓷,你今日可感觉好一些了?”望安伯夫人的声音随之而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让江令瓷感到暖暖的。 江令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被望安伯夫人温柔的按了回去,“别起来了。” 她司嬷嬷递过来的迎枕,将迎枕靠在江令瓷的身后。 昨日府医来看过了,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心悸的老毛病了,还中了暑气,昨日让江令瓷和过药便匆匆睡下了。 “好多了,不久后就是端午了,母亲,我们今日一起打络子吧。”江令瓷软软地笑道,声音有些软糯得让人心疼。 望安伯夫人觉得义母总是疏离了一些,还是唤她母亲更亲近。 “好,我让人煨了鸡汤,等会儿你再用些粥和鸡汤,我让他们准备东西拿过来给我们。”望安伯夫人笑着回应。 她许久没有打过络子了,这些事还是要和乖乖软软的女孩在在一起做更有乐趣啊。 两人一整天都很闲,趁着有时间赶紧将于时闻与陈氏几人的五彩长命缕全都做了出来。 “总算做好啦。”江令瓷满意地看着自己做出来的长命缕,笑容明媚,眉眼弯弯。 第52章 端午赛龙舟... “母亲, 我后日想回去陪陪祖母祖父,与他们一同过端午。”做完五彩长命缕后,江令瓷放下手中五颜六色的编织手环, 认真地看着望安伯夫人。 “好,皇后昨日下旨, 命三品官员及以上的家眷端午之日前去护城河观看赛龙舟, 届时圣上与太子殿下也会前往, 言溪也会一同前去,你如果想去,我们到时多带些护卫, 端午早上去接你,我们与左都御史府一同前往...赛龙舟结束了再送你回府,也不耽误你与老夫人用膳。”望安伯夫人慈爱地看着江令瓷,柔和地说道。 “嗯嗯。”江令瓷听说有赛龙舟,一双清澈的眸子一闪一闪的,仿若有万千星河在眸底流淌。 苏州往年也有赛龙舟,不过定然没有京城的浩大! 望安伯夫人有些好笑地将小姑娘飘到一旁的碎发撇在细嫩的耳后,细声唤道,“云梅, 将这些都收拾了。云枝,让厨房准备一碗杏仁奶酪来给姑娘, 奶酪里别放糖,多放些牛奶, 再撒上一些豆粉。” “是。”云梅赶紧上来将梅花式样红漆小几上的东西给收了, 云枝则是出门去吩咐小厨房了。 望安伯夫人转向江令瓷温声道,“你先吃些杏仁奶酪垫垫肚子,待会儿侯爷与城南城北回来了再一起吃饭。” “嗯嗯。”有杏仁奶酪吃, 江令瓷开心地眯起眼,虽然不能放糖,但是已经很不错啦! 江令瓷雪白的小手捧着云枝端过来的杏仁奶酪,小口小口地吃着,雪白的脸颊微微鼓起,望安伯夫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江令瓷疑惑地歪头看着望安伯夫人。 “没事儿,就是看你吃着香甜,我高兴。”望安伯夫人赶紧回应女孩儿的疑惑。 书房,暗处点着几只蜡烛照亮书房,幽幽的火光随着微风摇晃,东宫暗卫尤川从房梁上跳下,将纸条放在太子殿下的书案上,又即刻消失。 “三日后的赛龙舟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太子接过暗卫递给他的纸条,沉声道。 他眸光深邃,眼睛微眯,眸中有着危险的神色。 这么看不得他在这个位置? 也要他看有没有能力坐上来! “赛龙舟?当日这么多女眷,他们要在那时下手?”姜阳飒抬眸,结果太子殿下递过来的纸条。 今日姜阳萧因为司内的事,还未能到来。 陆衍端坐在一边,五官线条干净立体,眉宇间却都是冷色,冷声道,“他们想要在那时动手,可以。” “你怎么看?”太子殿下闻言望向陆衍,问道。 “引蛇出洞...祸水东引...”陆衍清冷的眸子溢出冷笑,侧颜棱角分明,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世子果然聪慧...”姜阳飒摸摸下巴,细细深思这四个字。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有能力将这件事引到生事之人那儿... “听闻这几日河间王府日日派人去你府上找你,你却连人都未出现?”太子殿下想到最近东宫长史对他说的话,让他劝河间王世子几句。 “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见面也是浪费时间。”陆衍想到河间王府,眸光深幽,眉头微微蹙起。 “你日后议亲还要看河间王府的主母——”太子殿下叹息一声,只说了一句,没有再多劝。 “圣上直接赐婚也可以,且河间王府尚无主母,礼部会派人过来操持一切。”陆衍面不改色,轻轻啜饮一口清茶,一举一动风姿卓越。 河间王府无主母,不可能让白侧妃一个妾来操持嫡子的婚事,除非河间王想要降爵... 太子殿下无奈地看着他,不过陆衍说的也对,还有礼部操持,不必让一个妾登上台面。 “这件事我之后会细细部署,殿下这几日专心看着宫里的动静便是,阳萧与阳飒负责司内的事就好。”陆衍将茶盏放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和他们俩人说道。 “好,如今不早了,你们都赶紧回府吧。”在三人大致说了一下端午的部署后,太子殿下让俩人尽快出宫,若是宫门落锁了就出不去了。 更加详细的部署陆衍之后会做好。 透明的晨光洒在整个京城,街道青石板上有着淡淡的湿意,晨风拂过,带来端午艾草和菖蒲淡淡的香气,护城河外每一根柱上都系上了红丝带,天光微明,青色无云的天空将护城河显得更为宏大,圣上与皇后所坐之处已经将一切东西放置好。 京城将将醒来,所有百姓都在准备着今日的膳食,将艾草挂在门前,同时准备好雄黄酒,他们同样准备去观看午时的龙舟赛。 郊外江府,陶然苑。 江令瓷刚刚醒来,乌发披肩,雪肤黑眸,还未清醒,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齐纨对她的脸擦擦抹抹,等着江碧拿青盐过来漱口。 “齐纨,快到什么时候了?母亲快来了吗?”江令瓷睁开蒙着雾般的双眼扭头看着齐纨,软糯的声音响起。 “快卯时三刻了,伯夫人可能才刚出门呢,龙舟赛辰时三刻才开始呢。”齐纨温柔的说道,手上处理着江令瓷乌黑的头发。 “姑娘,我拿药回来了,漱口后便喝药吧,再过一会儿去世安苑正好能和老太爷还有少爷用早膳了。”江碧神清气爽地走进屋内,满脸的笑容。 “好,先放在那吧,去柜里找我那件掐金云雾烟罗衫出来,今日就穿那件吧;齐纨,今天我想戴前不久母亲给我的琉璃新蝶簪。”江令瓷说到今日的装扮时,晨起的困倦在此刻全然消失了。 “是,姑娘。”江碧和齐纨笑着对视一眼,齐声应道。 将一切的事都做好,江令瓷穿戴整齐,艶丽的脸颊浮现浅浅的酒窝,浅声说道,“现在去祖母那吧。” “给祖父祖母请安,祝祖父祖母端午安康!”江令瓷嫣红的唇瓣微张,杏眸湿漉漉的,向江应明与陈氏送上端午祝福。 “好好好!瓷瓷快坐下吧,等你哥哥来了就能用早膳了。” 陈氏慈和地笑道,因为今日过端午节整个人都笑意盈盈的,穿着前不久江令瓷陪她去锦衣阁做的新衣,心情好极了。 江应明也笑呵呵的,苍老的脸上布满笑意。 “给祖父祖母请安,祖父祖母端午安康,瓷瓷也要安康。”江景颀逆着光走进屋内,身上的衣袂仿佛还在这晨间的雾气。 “来了就好,都快去紫芯木屏风后坐下准备用膳了。”江应明笑着说道,语气祥和,率先起身走过去。 “老夫人,望安伯夫人到了!”刚刚用过早膳,四人重新坐回厅内喝茶,陈氏在细细嘱咐江令瓷今日的事,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江老太爷,江老夫人,端午安康,这是我们望安伯府的节礼。”望安伯夫人满面笑容走进,先对着两位老人道了一声祝福,指着身后云梅云枝捧着的几个礼盒说道。 “夫人您客气了,时辰快到了,你们快进城吧。”陈氏看时间不早了,让望安伯夫人赶紧进城去,不要误了时辰。 “如此,我就先带着瓷瓷去了,晚上再将瓷瓷还回来。”望安伯夫人打趣的说道。 “祖父祖母,我今日还要去翰林院值班,先走了,傍晚时回府。”江景颀想到今日还要去翰林院值班,眉头微拧。 “好,你也快去翰林院吧。”陈氏淡笑着道,挥挥手上的帕子,示意他可以走了。 望安伯夫人带着江令瓷进城,先去左都御史府上与郦言溪等人相会,再接着一起去护城河旁早已安置好的帷帐之下,护城河边上的石板地上早就安置好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顶帐篷,一个帐篷能坐下七八个人。 帷帐中有小茶几与大红色云纹团花软垫,几人找到位置便做了下来,正对着右前方恰好是龙舟赛开始之初,此刻已经有人开始聚集,皆是高猛大汉,喷张的肌肉似乎想要从衣上里出来。 江令瓷有些惊叹地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觉得他们真是粗壮极了。 “瓷瓷还是太瘦了,可以多吃些饭。”望安伯夫人看着江令瓷的小动作,不自觉地笑出声来,安慰她道。 江令瓷小小地撇了撇嘴,才不要吃饭,还是点心比较好吃呢。 “贤妃娘娘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太监尖细的声音喊道,周围的帷帐瞬间安静下来。 “给贤妃娘娘请安!太子殿下问安!”众人纷纷行礼,一些大胆的直接就朝太子殿下看了过去。 “诸位都起身吧,今日圣上身子有些不适,特地让本宫前来观看龙舟赛,皇后正在宫中照料皇上,是以未曾到来。”贤妃娘娘温婉大方,穿着淡蓝色的玉兰散花凤尾裙,皓白的手腕上带着碎花金湘镯,笑起来莹白的脸庞仿若发光。 “贤母妃请上座。”太子恭敬地请贤妃娘娘坐上前,同时瞧瞧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贤妃即刻便知道今日为何会让她前来。 想来是有什么事了......贤妃温婉的笑仍然不变,只是心中想到。 第53章 遇刺 想来是皇后那一派的人部下此局, 是以不让圣上与冯皇后前来。 呵,贤妃美眸闪过嘲讽,拿起帕子掩饰嘴角的淡笑, 心中只是不屑。 她还想着为何这样的日子,皇后娘娘为何不出宫来端正自己正宫的位置, 反而让她前来, 原来是这样。 贤妃娘娘与先皇后关系极好, 沈皇后临终前让身边的嬷嬷传信给贤妃,让贤妃多多庇护太子,这些年来两人虽然不亲近, 贤妃却暗中护着太子,太子也对贤妃恭敬有加,愿意叫她一声母妃,在朝中与御书房里对二皇子也多有庇护。 “太子殿下,本宫看着时辰也不早了,让赛龙舟的准备一下吧,一刻钟后开始吧。”贤妃漫不经心地拨弄自己的金闪闪的护甲,笑着朝坐在一侧的太子说道。 “贤母妃说的是,孤现下就让人吩咐下去。”太子温润地说道, 身边的公公低垂着眉眼,赶紧弯腰走出主帷帐去吩咐下去。 此时陆衍主帷帐附近, 带着侍卫巡逻,他眉目冷淡, 穿着一身银色的铠甲也更人感受到一股冷意与锋利, 行走之间动作利落,让人不敢小觑。 陆衍右手执着剑柄,深邃的眼睛望向四周, 看到好几人形迹可疑,却按捺不动,在暗处向裴仞做了一个手势,裴仞领会,即刻走了。 陆衍走出暗处,走至各帷帐的过道,仔细扫视了一周,看到坐在望安伯夫人身边的人时,瞳孔一缩,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捏紧,指尖泛白。 她怎么来了? 陆衍最近没有刻意地去关注江令瓷,可架不住段伯时不时地提起她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 陆衍微拧眉头,眼中满含担忧,这的确是让他有些措不及防了...待会儿该如何护住她... 陆衍拧眉思索,最后走到众多帷帐之后,继续巡逻。 江令瓷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大汉动作迅速的上船,莹白的小手紧紧捏着瓷杯,眼睛微微瞪圆。 几队穿的衣裳都不一样,船只的前头有着一只雕刻的龙头。 此刻所有的队伍都蓄势待放,只等着一声令下。 “太子殿下,一切都已备好,就等着开始了。”周公公嗓音阴柔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太子。”贤妃娘娘听到二人的对话,轻笑出声,不等太子与她说明情况,便直接让开始了。 “是,贤妃娘娘。”周公公躬身退下,向起点之处递消息,那处的官兵示意周围的人准备。 不久后那边便准备一炷香,待开始后便点燃。 “咚——”大鼓被击响,厚重又沉闷的声音响遍整个帷帐,湖面上的几只船只迅速地飞腾而去。 周边响起阵阵的欢呼助阵之声,周围的女眷也有眉开眼笑,走出帷帐顶着毒辣的太阳站在河边观望。 陆衍看着其他人的行为,不放心地朝望安伯府与左都御史府所在的帷帐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没有走出帷帐,不由得放心了一点。 他紧锁着眉头,余光一直看着那一边。 他的心中仔细计量着,想着待会儿布局周密,打斗应当不会伤到那一处,便稍微放下心来。 太子殿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周围人的神色,在龙舟出去的一瞬间,不远处身穿便服的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瞧瞧走进主帷帐,同时手慢慢提至腰间。 那是放刀和剑的位置! 那几人看着还未被发现,迅速从腰间抽出软剑或利刃,施展轻功迅速地朝主帷帐飞去,同时手上的刀剑迅速对准太子所坐的方向,表情狠厉,眼中透着杀意,下手的动作也是利落无比。 一瞬之间,主帷帐中的人瞬间惊呼出声,有宫女惊慌失措地喊道,“有刺客!快护驾——” 帷帐中的人瞬间都往主位上聚拢,太子眼眸狠厉,翻身躲开,推着身前的桌案向前,桌案瞬间就被劈得四分五裂。 一名刺客躲过侍卫的攻击,翻身一跃而起,手上的利刃就要砍向太子,被泛着淡淡白光的长剑裆下,继而长剑一翻,利刃落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长剑一划,直接划到刺客的脖颈上。 陆衍神色淡淡,示意裴仞上前去抓人, 那刺客见情况不妙,眼中一狠,就要咬牙服毒,裴仞一脚踢到他的下巴上,利落地蹲下卸了他的下巴,语气狠厉,“想死?会让你死的,不过先和我回去吧...” 陆衍转身清冷的凤眸看向主位,主位边的侍卫已经越来越少,还有少数的侍卫正在抵抗,部分人已经负伤倒下,紧蹙眉头,姜阳萧此时也出现加入其中,不一会儿就将人制服。 其他帷帐之人在有人惊呼之时便已经跑出了帷帐,女眷们花容失色,面色惊慌,骚动不已。 望安伯夫人看着主帷帐的动静,心中一惊,眸中惊慌失措,脑子此时乱哄哄的。 郦言溪噌地一下站起,拉着时巧的手就走到江令瓷那一边,望安伯夫人与丁氏此刻也走到了那一处,惊惶地看着江令瓷,就怕小姑娘一时受了惊吓便晕过去。 江令瓷听到打斗之声小脸一白,芙蓉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情绪转换太快反而让她此刻有些胸口疼,她莹白如玉的手仅仅攥着胸口的柔软的纱衣,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 江令瓷紧紧盯着主帷帐的打斗动静,看了看周围的侍卫与河间王世子的神色,仔细思量一番,便知道此事并不会有意外发生,至多京城动荡一时罢了。 太子与宫妃遇刺可不是小事... 今晚,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不用睡了... 江令瓷渐渐放下心来,神色慢慢缓过来,黑漆漆地眸子此刻明亮如秋水,一直看着贤妃娘娘那一处,手也渐渐放下,垂落在身侧。 倏地一声利剑破空般的声响传来,声音越来越近,江令瓷瞳孔微缩,看着不远处此刻手中的利剑正朝着他们帷帐而来,不过几息时间便易来到身前,让人来不及躲闪。 望安伯夫人等人此刻也是一瞬的惊住,那把利剑直直地朝江令瓷而来,心提到了嗓子眼,让他们深吸了一口气。 陆衍转身便看到利剑破空朝着江令瓷而去,干净的眉眼染上一丝惊慌,想也不想地就扔出自己手上的承影剑,一道虚影在空中出现,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就截住了快要到江令瓷身前的剑。 两把剑“哐当”一击后齐齐落在江令瓷脚边,望安伯夫人直觉地看向承影剑的来处,发现投剑之人是陆衍陆衍后,不由得惊奇! 传闻河间王世子百战百胜,每逢战场都不会丢了随身佩戴的承影剑,今天难道是救人心切,顾不得什么了? 主帷帐这一边的打斗此时落下帷幕,姜阳萧与裴仞裴宋配合得天衣无缝,将刺客拿下 ,除了来不及的已经咬破牙中毒药自尽的,其他的都已经擒拿。 此刻龙舟上的人早已被陆衍的人控制住,此次本应有大批的刺客,大多潜伏在赛龙舟的人之中,若不是陆衍及时控制住了人,怕是会更加棘手。 其他帷帐之中的夫人姑娘要么早就已经逃走,要么就像江令瓷等人一般等在帐中,百姓早已炮灰城中,周围寂静的很。 青色的天空此刻布满云层,金色的阳光从云层缝隙间落下形成光柱,仿若神仙下凡,只不过无人有心情去欣赏此刻的美景。 “微臣的疏忽,救驾来迟,让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受了惊吓。”姜阳萧大步上前一撩开前袍,径直跪下,身姿挺拔,声音浑厚。 “姜世子不必自谦了,若不是有你,今日可就更加凶险。”贤妃娘娘不自觉地捻着手帕,即便有了太子的提醒,纤细的手指还微微颤抖,只有声音还算平稳。 “刺客已经擒拿,共有九人,其中三人服毒身亡,还望殿下指示。”姜阳萧看着太子殿下。 “都关押到锦衣卫吧!”太子淡淡道,往日温润的眉眼有些疲惫。 按理说应该是关押到大理寺,可大理寺的防守,可能会有人劫狱...或是直接毒杀了这些刺客,还是锦衣卫比较让人放心。 至少...锦衣卫是他的人... “太子等会儿早些进宫与皇上说明今日事项,陆世子也劳苦功高,待将这些事都处理好后,便回府休整吧!”贤妃声音温婉,关怀地看向陆衍,眸中满是关切的神色。 陆衍自幼丧母,与太子一般在宫中长大,小时常常陪着太子去她的长春宫,她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直到十四岁那年陆衍去了边疆,才见得少了。 “多谢贤妃娘娘关怀。”陆衍对她微微颔首,眉目清淡。 贤妃在心中叹息一声,这孩子...还是太冷了... 陆衍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移向一处,看着小姑娘将他的承影剑拿起,擦拭干净后命人送过来,陆衍眼神黑漆漆的,宛若无底深渊。 小太监第一次在这么大的人物面前侍奉,有些紧张,声音微微颤抖,“陆世子,这是那边的..望安伯夫人命小人送过来的,让小人传话,已经将宝剑擦拭干净,多谢世子救人一命,改日必会拜谢。” “嗯。”陆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结果小太监双手捧着的宝剑,眉目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小姑娘的拿着承影剑时的温度,有着淡淡的清香与药香混合的味道,却意外的好闻。 第54章 发热 一场端午龙舟赛就此结束, 该进宫复命的进宫,该回府的回府。 一时之间,整个护城河周围只剩下了收拾残局的官兵, 还有姜阳飒在此坐镇,进行得井井有序。 望安伯夫人觉得江令瓷方才受了惊吓, 虽然煞白的小脸如今已经恢复了一些气色, 但她还是不放心, 让江令瓷赶快回府中歇息一下,也不让她再陪着自己了。 望安伯夫人看着伯府的马车将江令瓷送回去,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松了一口气。 “伯夫人,既然令瓷已经回府了,我们也回府了,不再打扰您了。”丁氏温和地看着望安伯夫人道。 “您说的是,今日这事......还是快快回府的好,可不要再生事端了。”望安伯夫人噙笑,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拍了拍郦言溪的嫩白的手,关怀道,“言溪方才也受了惊吓吧, 回府找府医好好看看,不要病了。” 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儿, 她是肯定的真心相对的。 “伯母说的是,您也受惊了。”见了自己未来的婆婆, 郦言溪的脸颊有些绯红, 还是有些羞赧。 两家人道过别,便各自回府。 看着左都御史府的马车摇摇晃晃地消逝在人海里,望安伯夫人转身上马车,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市,望安伯夫人却眼睛定定望着某处出神,若有所思...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望安伯府能在京中这么多年也离不开每一任主母的经营。 今日太子突然遇刺,看着陆世子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的样子,想来早就预料到此事会发生。 圣上与皇后娘娘今日未出现,贤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却都来了,朝中有脑子的想想都知道是谁动的手.... 望安伯夫人有些鄙夷承恩公,做事手段如此拙劣,是怕人看不出? 早就被人看出的计谋,还自以为是的得意吧! 想到承恩公那一家子脑子都有些问题的,望安伯夫人不由得有些皱眉,这看着也不像是能成大事的,除非五皇子与冯皇后真的有天大的福气。 她心中微微叹息一声,随着宁国公与陆世子回京,这京中....怕是要开始不太平了... 永康帝此时盛怒一时,自己就是因风寒尚未出宫,太子便遇到了这样的事! 若是自己今日出宫,遇到此事的是否是自己... 有些事情不能深究...永康帝一旦这样想了,就更加盛怒! 幸而太子并未出事,陆衍与阳萧早就部署周全,否则此事太子应当在他的东宫躺着了... 永康帝坐在龙椅之上,往常与太子一般温润的面色此刻有些疲惫,眼睛微眯,用手抚着额头,本就应风寒而劳累的身体此刻显得更为无力。 “圣上,该用药了。”梁德安右手挽着浮尘,左手捧着一碗药来到御案前,小心翼翼地说道。 往常还能劝一劝,如今圣上盛怒,谁也不敢劝了... “放下吧。”永康帝手指着身前的桌案,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今日是怎么一回事,陆衍你说。”永康帝平复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睁开已经有些皱纹的眸子,环视周围一圈,最后停在了陆衍的身上。 陆衍向前一步,面对永康帝的怒气不卑不亢,将今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最后极为平淡地添了一句,“如今刺客关押在锦衣卫,正在审查,要得出一些东西至少要明日。” 永康帝身子微微向前倾,双手撑着自己的鬓边,抬眸看着陆衍,手指点了点桌案,方才虚弱无力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大声,“此时定要彻查!行刺太子,可诛九族!” “待明日有线索之后穿大理寺与刑部的人进宫,细细商议此事!”永康帝低咳一声,慢慢说道,眸中透着狠厉之意。 这件事他想想都知道是谁做出来的。 永康帝微微眯着眼,想着冯皇后,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本来以承恩公府的家世冯皇后是不能当上皇后的,只不过是承恩公府当时有太皇太后,自己不愿违了长辈的意愿才娶了她...只不过将他们的心养大了。 “太子留下,你们都退下吧。”想想此事今日未能解决,便让他们退下了,今日总归也是端午团圆之日。 “微臣告退。”养心殿内的人瞬间走了个干净,只留下太子一人。 坤宁宫,外面阳光高照,万里晴空,坤宁宫的氛围倒是有些暗淡,透露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正殿内,冯皇后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了自己的侍女与奶娘在殿中,殿中空无一人。 冯皇后惊诧地看向自己的侍女,声音中透露着不可置信,“你说太子无碍?” “是,皇后娘娘,安插在龙舟上的人不知如何地被带去了锦衣卫,今日..根本就没有人划龙舟回来。”锦荔不敢抬眸看皇后狠毒的神色,微微低着头,声音也是小心翼翼。 皇后深吸一口气,在缓缓吐出,赶紧问道,“大哥那边如何说?确定不会查到承恩公府?” “娘娘您放心,国公爷与一众幕僚都已安排好,绝不会追查到国公府。会有人出来顶罪,那人恰好与太子低下的门客有些争执,虽然有些勉强,但一切都已安排好。”锦荔语气肯定,倒是让冯皇后放心了不少。 “那边好。”冯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起茶盏轻啜一口茶,扶额叹息,缓缓闭眼。 冯皇后的奶嬷嬷向锦荔使了一个眼神,示意锦荔上前按摩,而后轻声道,“娘娘此刻有些饿了吧,奴婢去小厨房吩咐下去,做您最喜欢吃的鸡丝面,您吃了垫垫肚子,夜晚还有宗族家宴呢。” 冯皇后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锦荔熟练地上前为皇后按摩鬓边的穴位,表情有些惶惶,手上却力道手法却稳当。 冯皇后有些心烦,若是今日事成...不论怎样,都是自己的登儿当上太子,可是如今年是有些难办了。 端午傍晚的天空有些微微的粉色,淡淡的白云在碧色的天空中散散落落的分布着,映着微微的粉,天边的云瞬间变得浪漫起来,暖风徐徐,花朵随风摇摆。 若是没有今日发生的行刺,江令瓷应当是很有心情去看这样的风景的。 如今她才将将睡醒,自从午时回府她便觉得累极了,让大夫把了一下脉,开了一剂药,喝过便睡了,一觉睡到现在,她能感受带自己的身子有些虚,却没有在意。 小姑娘躺在大红色的软塌里,白皙的肌肤与红色形成对比,乌发披肩,雪肤黑眸,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就这样赖着,不肯起身。 今日睡下时特地让人将软塌安置在了格窗边,窗上网了两三层纱,能够让风透不进来,却又阳光不断地洒进屋内。 “姑娘醒了?方才老夫人还派人过来问呢,如今醒了就快起吧,快开膳了。”齐纨蹑步走进屋内,发现小姑娘的黑眸直直的看着几层纱外的天空,有些怜惜,温婉地开口。 “嗯嗯,现在就起,齐纨,你去找那件如意月裙出来,今日端午,一定要所有事都如如意意的。”江令瓷软软地支起身子坐起,对齐纨说道。 齐纨手脚麻利,一下子就将衣裳找了出来,再给江令瓷上妆,时间刚刚好。 “江碧呢?”江令瓷感觉嗓子有些疼,头也有些晕,她觉得可能是此刻是刚刚睡醒罢了,便没有在意。 “江碧去煎药了,应该等一会儿就回来了,等江碧回来姑娘喝过药了再去世安苑也来得及。”齐纨浅笑温婉,不管做什么都让人如沐春风。 齐纨有些不忍,姑娘每次都要饭前两刻钟喝下那苦苦的药,这还怎么能吃得下饭... 老夫人说姑娘不喜吃饭也是有原因的...若是谁天天喝苦苦的药渣子,一定会喜欢上甜甜的糕点! 江碧拿着药回来,江令瓷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便出门了。 端午之夜,一家人在世安苑谈笑,便这样过去了。 第二日,江令瓷迟迟未起身,齐纨便走进屋内拉开床边的藕色云纹纱帐,看到江令瓷的脸煞白,不似往日的苍白,细白的额上与颈上有着密密的细汗,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能看出她的舒适。 齐纨吓了一跳,伸手探了探江令瓷的温度,发现高的惊人。 齐纨心中一惊,提起裙摆赶紧地就跑出去叫江碧去找大夫,让另外一个婆子去找老夫人,自己则是出去打水沾湿帕子给江令瓷降温。 齐纨将江令瓷身上黏腻的衣裳换下,擦了擦身体,又换上另一身睡裙,将床榻上多余的被子拿走。 不一会儿,陈氏江应明与大夫都赶到了,陈氏焦急地说道,眉眼间镇静的神色全无。 “是不是昨日龙舟赛时受了惊吓,今日才会发热的。”大夫细细把脉过后,眉头微微皱起。 这脉象...似乎心力微弱,却又像极了日常的发热,他皱着眉,细细思索,在原本的方子上又稍微改了几味药才让人去抓药。 以他的水平,如今到底还是看不出是否是心力有些弱,可能是这姑娘自小有些心悸的病吧... 第55章 登门拜访 暮色四沉, 晕黄的云朵点缀这天空,江府周围炊烟袅袅,尽是农户们与佃户们做晚饭时升起的炊烟, 经过田埂时还能嗅到饭菜的香味。 齐纨轻柔地推开门,江碧拿着手中端着的药进去, 两人配合着, 将黑漆漆的药一点一点地喂进了小姑娘的口中。 江令瓷细细的眉尖蹙起, 睡得不安稳极了,毫无血色的嘴角残存着一行流下的药,细嫩的舌尖一直往外顶, 将江碧伸进嘴里的木勺推出去。 这实在是太苦了! 她清醒时尚且要忍者恶心喝下药,如今睡梦之中自然本能地抵抗药味。 江令瓷此刻意识微微醒来,一直在脑海中沉浮,最终跑到最前面的一道光处,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 “江碧,如今是什么时辰了?”江令瓷嗓音微哑,羽睫微颤,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发现酸的很。 余光向外瞥, 发现已近黄昏,心中就明白了...这是由病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身子越来越弱了...只是昨日去了一次龙舟赛,回来便病成了这样。 江令瓷看到江碧手中的熟悉的小碗, 嘴角扯开一抹虚弱的笑容, 声音无力,“还是我自己来吧。” 齐纨赶紧拿了两个迎枕过来靠在她的背后,扶着江令瓷慢慢坐起来。 “我又病了吧?只是又连累你们了, 从小到大照顾我,一病就要守着我。” 江令瓷苦笑一声,结果江碧手中的瓷碗,将姜黄色的药一饮而尽,苦涩蔓延到整个口腔,仿佛已经吸入肺腑,让人难受的紧。 “姑娘你说什么话呢!”江碧微嗔,带着淡淡的哭腔,看着江令瓷眉毛都不皱一下的喝下药,心疼极了。 这药与往常的不一样,自己熬的时候都觉得难闻极了,真是苦了姑娘了。 “祖父祖母呢?”江令瓷微微一笑,纤弱的手指微微弯起,抓紧手上的被褥。 “老夫人一刻钟前才会的世安苑呢!老太爷如今正在书房。”齐纨上前为江令瓷掩了掩被子,温声说道。 “奴婢待会儿让人通知老夫人您醒了。”齐纨直起身,说道。 “和祖父祖母说我没事便好了,快入夜了,也别让他们过来了。”江令瓷赶紧说道,淡淡的嘶哑声无力又显得有些急迫。 祖父祖母应该担忧她一整天了,告诉他们自己醒了就好,不必过多的担忧了。 “是。”齐纨应声道,想了想,还是添了一句,“奴婢待会儿再请个大夫给姑娘把脉。” 江令瓷眼睑阖起,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肌肤,透明的能看到其中淡淡青色的血管,左手搭着右手手腕之处。 “不必了...”江令瓷感受着自己的脉搏跳的微弱,淡淡说道,其中有着难以察觉的落寞。 “我现下醒了,也没什么事,就不让大夫跑这一趟了,夜路危险,明日再看也一样的。”再次抬眼看着齐纨,江令瓷将眼中的落寞压了下去,眼中一片的清明。 “好。”齐纨静默了一会儿,迟疑地点了点头。 江碧赶紧将碗收拾了,脆声说道,“姑娘,我待会儿去厨房拿点白粥回来,再让厨房下一碗清汤面给您。” “好。”江令瓷眼眸含笑,苍白的脸透着一股虚弱感。 “夫人,方才江府的人传话说姑娘发热了。”司嬷嬷轻声说道。 齐纨是上午起身时才发现的江令瓷发热,之后便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待陶然苑安静下来,陈氏才想到要去给望安伯府传个信儿。 毕竟两家现在也算是通好之家,瓷瓷算是望安伯府的姑娘了,是该让望安伯夫人知道。 书房中寂静无声,只有望安伯夫人翻阅账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这是她处理府中事务专门的书房。 望安伯夫人倏地抬眸,将注意力从账簿上转出,看着司嬷嬷,眉眼焦急,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就病了?定然是昨日刺客行刺受了惊吓。” “司嬷嬷,去开库房找些好的药材我亲自送过去。”望安伯夫人说着就要起身,将账簿一翻,放在了书案的左上角垒好。 司嬷嬷千劝万劝才将人劝住,毕竟这时候江府内乱的很,去了是给人家添乱了,还是明日再去。 望安伯夫人好不容易才点的头,想想还是道,“司嬷嬷你带人去我的库房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补气益血的药材,今日就送过去。” “夫人放心,老奴会将此事办好的。” 望安伯夫人将将坐下一会儿,啜饮手边的茶,眉目舒展,心微微定下,望着一处失神。 “夫人,河间王世子派人前来拜见。”云枝小步走进书房中,福了福身,细声说道。 司嬷嬷有些惊诧,望安伯府与河间王府可没有什么瓜葛。 若是有,也只能是昨日行刺之时陆世子帮着挡下的那一剑了。 河间王府里的那些子事儿,全京城都知道,自从陆世子前往北境,这几年除了姻亲和那些眼皮子浅的人家,谁也不愿和河间王府牵扯上什么关系。 “请去前厅吧。”望安伯夫人思绪被云枝拉回,也有些疑惑,还是让人先进来。 “给望安伯夫人请安。”裴仞笔挺地站在前厅内,浓眉微扬,带着微微的笑意。 “不知陆世子派你前来有何事?”望安伯夫人斟酌着问道...前来求礼? 不会如此荒唐吧,堂堂一为世子与自己索求谢礼。 但还能为了何事? 望安伯夫人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了一下,又将这想法压下去,定了定心神,仔细地看着裴仞。 “世子让小人转达,昨日夫人说为答谢意将登门拜谢,所以今日特地遣小人来问问夫人,何时上门拜访,届时世子会安排好时间。”裴仞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的眉头微跳,强压着笑意。 世子这意图也太过明显了...虽然理由说得过去,世子繁忙,望安伯夫人拜访是需要看着世子的时间。 望安伯夫人面上表情不变,却是被惊到了,与司嬷嬷对视一眼,眸底染上淡淡的不可置信。 望安伯夫人心中疑惑,自己昨日只是说会拜谢,未说登门道谢,陆世子是否误会了什么? 陆世子的府邸没有主母,她贸然前去还是不好,虽然见陆世子一人还是说得过去的。 “世子有心了,我会在七日后登门拜访。”望安伯夫人浅笑,想了想说道,明日去见词词,后面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事,便只能拖到七日后了。 “世子还说,今日湘仪县主在府内居住,自己一人难免有些无趣,可让府上的姑娘前去陪陪县主。”裴仞看着望安伯夫人似乎没有带着江令瓷去的意思,想了想还是添上了这一句。 湘仪县主是河间王府二房的嫡女。 本来河间王那位没脑子的是想为白侧妃的女儿请封郡主的,不过一个庶女怎能当上郡主,河间王便退而求其次,请封县主。 没想到陆衍微微使计便让二房的嫡女当上了县主,还得了封号。 想到河间王当时有多郁闷,裴仞便有些想笑。 “世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望安伯夫人迟疑地答应了,浅笑道。 她心中虽疑惑,可江令瓷能够多陪陪湘仪县主,可能只是陆世子宠妹妹罢了。 望安伯夫人总觉得哪儿不对,却还压下心中的不适,让人送裴仞出去。 裴仞出府时,看到有一辆大马车停在望安伯府门前,还有不少地侍女进进出出地向上边放着东西。 裴仞仿佛状似无意地问了问身边的小厮,“怎么这么多的东西啊?京中最近有哪个人家有喜事吗?” “您说笑了,便是办喜事府上也不可能送出这么多礼。是江姑娘病了,夫人放心不下,让我们多送些药材过去呢。”小厮笑着说道,将裴仞送出府门后便转身回去了。 裴仞站在自己的马前,马儿有些不安的踢了踢自己的前蹄,,裴仞大手摸着马鬃安抚着它,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江姑娘病了? 裴仞站了一会儿,利落地翻身上马,赶回府中。 裴仞大步走进陆衍的府中,段伯正从书房往外走,看到裴仞之段伯朝他挥了挥手。 “段叔,什么事?”裴仞一脸疑惑地上前看着段伯,想着自己好像并未得罪他。 “你方才去望安伯府,望安伯夫人说了什么?”段伯负手看着裴仞,眉毛稀疏,已经掺杂这一点白色。 “望安伯夫人时候七日后会带江姑娘登门拜访。”在段伯面前,裴仞老老实实地说着,随后想到什么后说,“哦,对了,望安伯府的人和我说江姑娘病了。” “嗯,你快去和世子说说。”段伯赶紧让裴仞进书房。 世子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对一个姑娘上心,他可得注意着点。 段伯说完之后又优哉游哉地走了出去。 “叩叩叩——世子,属下回来复命。”裴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陆衍正在写着公文,眸子乌沉沉的。 锦衣卫调查的“结果”出来了,他如今正在写公文呈上。 不论承恩公府怎么想,他们想要的是什么结果便有什么结果...... “进来吧。”陆衍听出是裴仞,让他进来。 声音冷淡清冽。 第56章 城阳伯府 “世子, 属下方才已经拜访望安伯府,望安伯夫人七日后会带江姑娘登门拜访。”裴仞恭敬地说道,眉眼低垂, 看着地上精贵的毯子。 “嗯。”陆衍手上的笔一顿,轻轻地回应道, 只不过提着笔的手挥动地更快了, 心情明显的变好。 “你明日去河间王府请湘仪县主过来小住几日, 望安伯夫人来还是需要湘仪待客的。”陆衍停下手中的笔,眉目疏淡,抬眸望着裴仞说道。 “是, 属下明日会前往河间王府。”裴仞应声说道。 顿了顿,裴仞看了陆衍写字时清隽的轮廓,又再次出声,“属下出望安伯府时,听闻江姑娘病了,伯府正在往江府送上好的药材。” “病了?” 怎么又病了,小姑娘还真的是多灾多难...陆衍皱眉,心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小姑娘的在意。 “是。” “你先下去吧!”陆衍直接让裴仞下去,倒是让裴仞有些惊诧。 就这样? 没有什么表示吗?至少也送一些药材过去吧。 “等等。”陆衍在裴仞转身那一刹那叫住了他, 抿抿嘴角,最后说道, “让太医院的太医看看吧,你知道怎么做的。” 现在他们王府和江府并无关系, 贸然帮着请太医只会惹来非议, 对小姑娘的名声终究不太好。 江府并不是三品大员及以上的府邸,是没有资格请太医的,只能通过望安伯府。 不过望安伯夫人可能关心则乱, 漏了这一回事。 世子的意思应当是提醒一番望安伯府。 “是。”裴仞应下后便走出去了。 陆衍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毛笔的木柄,眼睛看向别处,若有所思,过了快一刻钟才继续凝神看着桌案上准备呈上的奏折。 望安伯夫人第二日去江府之时就带上了一名太医院的太医跟随,将将用过早饭就出城了,于时闻上朝后回府都找不着人。 望安伯夫人担忧,于时闻心中跟着忧心。 那孩子如今身子还这么弱...可怎么是好。 最近朝堂之上姜安秦也屡屡与他碰面,却总是一言不发冷脸便走,两人相看两厌,也不必交谈。 重要的是...他派出去守着词词的人进来与他说宁国公府在调查词词... 望安伯夫人到了江府,便急着让太医诊脉。 找回词词了高兴,倒是忘了让太医看看了。 “瓷瓷,你今日可还好?”望安伯夫人跨进门槛,就急着问坐虚虚坐在床榻上的小姑娘。 江令瓷此刻正在用早膳,一双纤弱的手夹着碗里松软微甜的碧梗米慢慢吃,看到望安伯夫人,白皙清丽的小脸上漾开一抹笑容。 “您来了。”江令瓷眉目如画,声音依旧有些嘶哑,只能低声说。 “夫人来了,姑娘今日比昨日好多了,看起来精神多了。”齐纨笑着回望安伯夫人的话,江碧去拿一个漆花小凳给望安伯夫人坐下,又去沏茶。 “瓷瓷总是这么多病的,我今日请了太医院的胡太医来给你看看,也好让我与侯爷放心。”望安伯夫人容貌清雅,温声说话让人感觉到淡淡的和煦。 “好,劳烦您了。”江令瓷笑意更浓,将手上的碗递给齐纨,配合地伸出了细的仿佛可以轻易折断的手腕,上面青色的筋络若隐若现。 胡太医面色微微苍老,蓄着一把胡子,眼角的皱纹若隐若现,看着十分沉稳,是一位十分有经验的太医。 胡太医从身后的药童处拿出诊帕放在小姑娘的手腕上,伸出三指仔细地探着江令瓷的脉搏。 胡太医微拧眉,又重新把脉,眸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江姑娘的心脉微弱,不仔细看却看不出,看脉象,应当是最近喝的药对其不起效了。 “姑娘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了,心脉微弱,还需好好静养,之后我会开一剂方子给姑娘服用,或许会有改善。”胡太医将把脉的手收回,沉声说道。 齐纨随即上前整理江令瓷的袖口。 “劳烦胡太医了。”胡太医说了要静养,那边静养就好。 胡太医是太医院里有名的圣手,今日来的是他着实让望安伯夫人有些惊讶,她完全未曾预料到。 “夫人若是有时间,入秋了可以带姑娘去京城西山那边带着温泉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待开春了再回来,应当对姑娘的病情有益。”胡太医在桌案便写完房方子,对望安伯夫人嘱咐道。 “多谢胡太医告知。”望安伯夫人微微颔首,想着望安伯府在西山还有两个庄子,心中开始盘算着过了中秋便带着瓷瓷去那一边好好养身子。 “若是伯夫人无事,我们便回太医院值守了。”胡太医缓缓道。 “有劳您了,齐纨,送送胡太医。”江令瓷礼貌道谢,轻咳几声,嗓音虚浮,让齐纨送胡太医出府。 “告辞。”胡太医与药童缓步走出陶然苑,便进城往太医所走。 京城这几日都有些鹤唳风声,因太子殿下端午遇刺,圣上大怒,今昨日锦衣卫刚好查出此事乃城阳伯所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城阳伯府。 永康帝下令彻查城阳伯府! 一时之间,与城阳伯府交好的世家都纷纷远离。 世态炎凉,京城一向如此... 承恩公今日焦虑,本以为一切都已安排好,最后不过是地下的幕僚出来当那替罪羊,没想到被人摆了一道,如今城阳伯府...怕是救不回来了。 想起这几日母亲日日请他去圣上和皇后娘娘面前为城阳伯府求情,承恩公心中更加的烦躁。 心中像是被什么堵着了似的,脑子更是一团线缠绕在一起,难以厘清。 城阳伯府与承恩公府关系如此紧密,为承恩公府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贩卖官爵等事多了去,若是将承恩公府保下,城阳伯府定然留不得。 就凭这行刺太子一个罪名,便足矣诛九族... 城阳伯府想要保下就必然要出卖承恩公,可承恩公一倒,冯皇后也就是个空壳,在外朝无人接应。他们宁可不说出承恩公府,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皇后娘娘为他们求情,他们顶多就是流放,待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便可归京,若是新帝是五皇子,那日后都是锦衣富贵了。 第57章 表达谢意.... 掌灯时分, 坤宁宫宫人四处走动点灯,又退出其中。 冯皇后坐在榻上,带着金黄色长长护甲的手撑着额, 合着双眼,透着一股倦意。 烛光暗影隐隐在她带着一丝皱纹的眼角跳动, 冯皇后眉骨一突一突的疼。 “城阳伯夫人与世子如何了?”冯皇后略带疲惫的声音在空旷中幽幽响起, 怎么说也是她的嫡亲表哥, 又与承恩公府关联甚多,她心中也着急。 “回皇后娘娘的话,世子还在养心殿前跪着呢..伯夫人听说在家哭晕了过去, 如今还未醒。”锦荔从暗处中轻轻走上前一步,小声说道,不敢惊扰了她。 “皇后娘娘,老奴去小厨房为您拿了些可口的点心来,您多少吃一点。”奶嬷嬷此刻踏入殿内,看着冯皇后眼角微红,疲惫不已,心疼极了。 “嬷嬷,我吃不下...”皇后将奶嬷嬷递过来的白瓷小碗推过, 略带疲意地说道。 “今日圣上如何说的?”皇后问锦荔。 “圣上的旨意是...贬为平民,没收伯府财产, 男女皆没为奴籍,流放沂州, 子孙三代不得入仕。”锦荔顿了顿, 终究说了出来。 这已经娘娘抛开脸面去养心殿求出来的结果了,至少还留了一条命在。 若不是有娘娘的情分在,刺杀太子足矣诛九族... “...命人路上照看着点。”事已至此, 冯皇后也不能做什么了,总不能把承恩公府供出来。 她身为嫡母,外家却有人刺杀太子,终究是不好看,让人诟病。 “娘娘且放宽心,待五皇子登上帝位,大赦天下,城阳伯府就回来了...”奶嬷嬷柔声劝着她,自己从小照看长大的孩子,她还是心疼的。 希望如此... 如今太子已立,又是元后嫡长子,礼法上没出错是不能废了的。 江令瓷发热修养几天,脸色变好了不少,只是身体还是那般的弱,让望安伯夫人有些心疼,只能好好养着,也将去西山温泉庄子的事早日提上了日程。 “姑娘,明日要去河间王世子府上,你今日可要早点休息。”齐纨走进内室,看到江令瓷正在看着一本话本,墨发用一根清素的木簪稍稍挽起,几缕青丝垂落在削瘦的薄肩上,目光专注。 “嗯,等我看完这一幕便睡。”江令瓷回着齐纨的话,眼睛却仍旧盯着话本子看。 齐纨好奇的上前看了看,笑道,“姑娘怎的喜欢看这种穷书生与富家小姐相恋的话本,这都是给民间消遣的玩意儿,看看就过了。” 江令瓷疑惑地看向她,眸中黑白分明,点头微微笑说道,“我也觉得这是消遣的玩意儿,所以它来到了我这儿。不过我看这些话本子都甚无经典的立意,说来说去不过女子的亲事。” “姑娘说得对。”齐纨附和道,那姑娘为什么看呢。 “这书里的书生是真的喜欢这姑娘吗?不过只是想借着姑娘父家的势,让自己的路走得更顺一些。”江令瓷自问自答,抬眸看着齐纨一脸的疑惑与担忧,不由得好笑。 “你别担心,你家姑娘对这些书生不感兴趣,不过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而娶妻的人罢了。”江令瓷将话本子递给齐纨,让她放置到架子上。 往常她看的都是山水游记,这一病又将在京城买的游记看完了,这才拿起的话本子看。 只是没想到随手一拿的话本子如此不合常理。 这世间,从来都是门当户对最重要。 否则如何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句话,每个人从出生开始的台阶便不一样了... “还是姑娘看得通透。”齐纨笑道。 “明日拜访陆世子后去倚安书社买些书吧,再让明日来收拾的人将架子上第二层的书收到箱笼里。”江令瓷滑进温暖的寝被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和齐纨说道。 “好,姑娘快睡吧。”齐纨为江令瓷整理好床,放下床帐,吹灭蜡烛,走出了室内。 已经辰时,清晨微微的雾气氤氲着山间的山林,山下的一片旷野此时也带着丝丝的凉意,江令瓷走出门时,一股凉意袭来,不禁瑟缩了一下。 “姑娘还是穿上这件秋香色的披风吧。病才刚好可不要又卧床了。”江碧边说边将披风系上。 都已经辰时了,郊外还是有阵阵凉风吹过。 江令瓷点点头,弯腰走进马车里,才微微感到好一些。 前几日母亲来和她说要去陆世子府上道谢时她还微微诧异。 一是世子点名让她去府上陪陪湘仪县主,二是陆世子竟不住在河间王府! 看来世子很疼爱妹妹呢,即便是堂妹,也爱护有加,看湘仪县主自己一人在府上无聊,特地请了官家小姐去陪着。 从望安伯夫人那里知道了河间王府的糟心事,江令瓷觉得河间王真不是个人。 宠妾灭妻,这时人能干出来的事! 即便是个上了皇家玉碟的侧妃,那也是妾。 也许是江令瓷从小生活的江家人口简单,关系和睦,让江令瓷对河间王干出的事十分不能理解。 也让她对只远远见过几面的陆世子同情起来。 江令瓷垂眸坐在马车里,纤细的手指互相捻着,默默地想到。 到了望安伯府,望安伯夫人已经站在前面等着了,穿着一身刺金曳地银红色的衣裙,与往日温婉的她有些不一样,却很好看。 换了望安伯府的马车,江令瓷在车内细声与望安伯夫人说着话。 “瓷瓷不必担忧,只是去道个谢罢了,且今日不是休沐之日,陆世子应当不在府内,应是湘仪县主招待我们。 湘仪县主虽出身皇家,自有一股气派,但人却不娇纵,为人温婉,好相处极了。”许是看出了江令瓷的些微不安,望安伯夫人柔声安慰道。 陆世子应当只是想要瓷瓷去陪陪湘仪县主罢了...毕竟河间王府大房那几位姑娘都不是好相与,应是看瓷瓷脾气好,特地让瓷瓷过去。 “我知道的。”江令瓷淡笑着道,心中安定了一些。 在苏州的经历,让她与陌生的人见面总有些冷淡...或者是..畏惧? “夫人,陆世子府上到了。”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望安伯夫人稍稍拍了拍江令瓷的手,先走出马车。 “这位便是望安伯夫人与令瓷姑娘了吧,老奴是世子府上的管家,老奴姓段,这位是湘仪县主身边的王嬷嬷,请随老奴来。”段伯今日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亲自到门房等着望安伯夫人的车架到。 段伯跟在陆衍身边多年,为其打理府上事务,今日特地让管事的有什么事都午后再请示,便是为了亲自来接她们。 “段管家,有劳了。”望安伯夫人温和地说道,看着段伯过于热切的笑容与态度,有些疑惑。 “夫人说笑了,这时老奴应当做的,世子与湘仪县主已在等着夫人与令瓷姑娘。”段伯与高门大户打交道多年,看着望安伯夫人些微疑惑的神色,便知道是热切过了头,稍微收敛了点。 陆世子也在?江令瓷眼角微微扬起,带着疑惑,今日不是不休沐吗? “夫人与姑娘请往这边走。”王嬷嬷长得和善,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 “县主前几日知道姑娘要来可高兴坏了,有个年纪相仿的姑娘陪着玩也能解解闷。”王嬷嬷笑着说道。 湘仪县主虽说出自河间王府,却只是二房嫡女,不是正经的王府姑娘,也没有封地,在京中虽不至于让人看不起,却也容易忽略。 这几年也不过一两个能够相交的姑娘,如今世子请令瓷姑娘过来,湘仪县主心里可开心了。 “如今可不就来了,府上也就令瓷一位姑娘,让令瓷与湘仪县主好好玩玩,两人一起解解闷,再好不过了。”望安伯夫人接话接的自然极了。 陆世子的府邸是圣上赐下的,是前些年一位国公爷的府邸,被抄家之后充入国库了,之后给了陆衍。 陆衍府上仆人少,却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一路走来安静极了,景色却是极好,让望安伯夫人暗暗点头。 江令瓷与望安伯夫人随着段伯与王嬷嬷走进正厅内,里面坐着陆衍与湘仪县主。 陆衍今日反常地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像流光一般,不过人还是一样的清冷。 只淡淡坐在那里,便让人感受到一阵压迫感。 湘仪县主藕色花纹曳地长裙,虽是皇室,却让人感到一阵舒适。 “给世子、湘仪县主请安。”江令瓷盈盈下拜行礼,嗓音软和。 “湘仪给望安伯夫人请安。”湘仪县主此时也起身向望安伯夫人行礼,两人品阶相同,只是望安伯夫人终究是长辈。 双方互相见礼,便都坐下。 此时江令瓷抬眸仔细打量着陆衍,只觉得陆衍清冷矜贵极了。 陆衍长身玉立,眸中似乎有着寒星,鼻梁高挺,成熟冷峻,让人只是看一眼便心生冷意。 “可算是盼到令瓷妹妹来了,总算有人陪我解解闷了。”湘仪县主看了看望安伯夫人与江令瓷,又看看陆衍,笑着说道。 第58章 “是该上门道谢的,端…… “是该上门道谢的, 端阳那日若不是世子,我们未必能安然无恙。”望安伯夫人温和地笑看着两人。 陆衍眸色黑沉,粗粝的指腹摩擦着白瓷杯上的花纹, “这是晚辈分内之事,夫人多礼了。” 嗓音温沉, 整个人端方守正, 沉稳清隽, 这样的态度让望安伯夫人十分欢喜。 “世子尽职尽责,是朝廷之福。”望安伯夫人笑着说道。 “湘仪在府内甚是无聊,那日见了贵府姑娘, 温和柔性,是以才想着请江姑娘前来陪着湘仪,是我思虑不周,冒然请人前来,唐突了。”陆衍将修长手指上的白瓷杯紧握在掌心,忽然说道。 这一番话颇有些无头无脑,望安伯夫人有些怔愣住了。 随后便反应过来,陆衍实在和她解释请两人上门的原因。 “世子救命之恩,令瓷不过陪着县主解解闷而已。”江令瓷坐在一旁许久, 看着湘仪县主不像是有对她敌意之人,心中终于放松了些。 “我见了令瓷心中喜欢的很, 令瓷以后可常来府中玩。”湘仪县主出声道,眉目温婉, 眼中尽是欢喜, 看得出来对她是极喜爱的。 陆衍周身的气息一些和缓,往常清冽的眉目舒展,心中觉得这个堂妹好极了。 他前几月惊觉这几月来对江令瓷注意太多。 她小鹿般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薄纱, 让人看不透,但对待万事万物却看得通透,眼睛澄澈透净,让人忍不住对她关怀过多。 陆衍凤眸深邃含光,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还有圣上派下的差事未完成。 “晚辈还有些差事,就不多陪夫人了。”陆衍对望安伯夫人微微颔首,微扬着唇角,声音清冽。 “嗯。”望安伯夫人仍旧是温和地说着话,让湘仪县主感到轻松极了。 陆世子可真好,陪着湘仪县主一同见客,是一位负责的好兄长。 湘仪县主今日可有些意外,从未见过兄长那般温和地模样,往常清冽干净的五官柔和下来,声音也不是淡淡的疏离,而是带上了轻微的温度。 湘仪县主一双美目看着江令瓷,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令瓷妹妹今日前来,我们可有的玩了,我让人在碧鸢水榭那一边设了一桌宴席,周边都是碧鸢湖,紫藤花架上的紫藤花开了,淡淡的紫色映着清浅湖水,景色极美,我们现下去那边吧。”湘仪县主想着快到午时了,便让人准备了一桌膳食。 过了午时在好好玩玩。 况且午时热气上涌,热得很,也就碧鸢湖那一旁较凉爽,去那边用膳是极好的。 “有劳县主安排了。”江令瓷轻声道,许是从小在苏州长大的缘故,声音总是有些软糯,让人一听便忍不住心软。 湘仪县主心中一软,柔和地对江令瓷笑着说,“你以后可以常来找我,我独自一人在府中也无聊的紧,每日都跟着嬷嬷学这学那的,也觉得无趣。” “多谢县主相邀。”江令瓷杏眸看着湘仪县主,眼眸中满是认真的神色,笑得软软的,“若是县主无趣,尽可派人去找我便是。” 望安伯夫人自陆衍走后便没有插进两人的对话,看着江令瓷不一会儿便适应了这里的氛围,唇边的笑意更深。 一行人走过垂花门,再穿过抄手游廊,远远的看见了一片碧绿色的湖泊,湖泊形状似葫芦,设宴之处恰好在中间深入湖中的那一片地上。 曲径通幽,走一条小径进入碧鸢湖边的一座小亭,曲径中尽是淡紫色的紫藤花,一瞬间感到清幽透凉,阳光不经意倾泻,浅紫色上有着淡淡的金光,花瓣上的露珠反射天光,似饱满的紫色玛瑙石一般透亮。 江令瓷看到碧鸢湖上还有一两朵初夏的荷花微微绽开,淡粉色和浅白色的花瓣映着碧绿的湖波,不禁眼睛一亮。 看到江令瓷亮着眼睛,湘仪县主觉得自己尽了待客之道,心中也满意极了,拉过江令瓷软软的手掌,牵着她坐下。 “今日准备的膳食是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还有从御膳房出来的老厨子呢。望安伯夫人与令瓷妹妹可得好好尝尝。”湘仪县主说道。 此时有人端过来的小小铜色的盆,盆中的水清澈,漂浮着几片淡色的花瓣。 湘仪县主右手舀起一捧水洗了洗左手,再用帕子擦了擦手后,便开始用餐。 望安伯夫人与江令瓷便也跟随洗了手。 江令瓷手一落入水中便有些怔住,温暖的水包裹着她细嫩的手,水中不是花瓣,而是几片药叶。 “县主思虑如此周到,我很是感激。”江令瓷纤细的手相互濯洗,对着湘仪县主柔声道。 湘仪县主一愣,看到江令瓷跟前的盆中并不是花瓣,随即便知晓了几分,她温和地笑了。 “县主有心了。”望安伯夫人感激地看向湘仪县主,往日瓷瓷在望安伯府住着时她忽略了这些精细的地方,以后是得让云枝云梅看顾着点瓷瓷用的一应事物。 “令瓷妹妹体弱,是该多照顾着点。”湘仪县主面不改色的接过望安伯夫人的赞赏,心中却有些心虚,毕竟这也不是她安排的。 和风柔柔的吹过,吹拂起亭边垂着的柳树,柔细的树枝舒展开。 碧鸢湖亭对岸有着宁园,院子藏在深深的密树之中,偶尔风吹动才能看到。可宁园却能直接看到整个碧鸢湖的景色,视野开阔,此时一眼望去皆是绿意。 “世子,方才圣上已经下令,流放城阳伯府。”陆衍眉目淡漠,扶手而立,洁白的玉扳指套在指上,他不时的摩挲着。 “嗯。”陆衍声音清冷,天生带着一股冷意,他忽然眉头微拧,问道,“今日县主那边的午膳可有甜食?” 裴仞心中一滴冷汗滴下,心中有些郁闷...县主的膳食他如何知晓因。 “属下现在便去打探。”裴仞想想自己也不知道,便拱拳行礼就要走出宁园的阁楼,前往厨房。 “世子放心吧!老奴已经吩咐过了,甜食里能替换的食物我都让厨房换了,不会让令瓷姑娘有什么问题的。”段伯嗓音微哑,有些沧桑又有些欣慰。 世子知道心疼人了... 第59章 陆衍心中微动,眼…… 陆衍心中微动, 眼眸稍暗,转过身,剑眉扬起, 问道,“圣上除却流放城阳伯府, 可还有口谕?” “回世子, 除此之外, 圣上还命五皇子搬出宫内,贤妃娘娘协理后宫。”裴仞应声道。 五皇子...陆衍一双眼某生来仿佛就无情,此时冷下脸来, 眼角微微扬起,更让人难以直视。 贤妃娘娘协理后宫是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五皇子出宫了... 圣上应当是想让五皇子与冯皇后的关系淡一淡,五皇子已经十六,是该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应该活在冯皇后无妄的期待里。 永康帝这也是给五皇子一条路走,若是真的要惩戒承恩侯府,至少五皇子对所有事不知情。 永康帝对他,终究还是仁慈的。 陆衍轻轻叹息, 轻微的叹息声随风飘散。 自从那一天去见了湘仪县主后,江令瓷便住在望安伯府, 时不时的去找湘仪县主。 湘仪县主温婉有礼,很有京城大家风范, 对她也似妹妹一般, 两人很是相投。 郦言溪婚期将近,明年过了年就要出嫁,这些时日忙得很, 绣着嫁衣,或者各种要给夫家的荷包,两人这一个月倒是见得少了。 因此江令瓷与湘仪县主越发的要好起来。 这么些天,姜阳萧派人去查的事也有了个头。 姜阳萧面容严肃,坐在大椅之上,带着薄茧的手抓着木椅的扶手,寤寐正在与他禀告这事的始末。 “属下前去调查此事时,遇到了一批人的阻拦,若是没错,应是望安伯派出的人。 属下前往苏州凝香阁再次找了凝香阁的妈妈,再去永州找了当年那一位外出寻姑娘的小厮,姑娘确实还在世上。之后去找了江氏族老,才知晓姑娘是被记了在江老夫人长子名下,姑娘出现在世人面前与姑娘跑出凝香阁的一致,恰好能够对得上。属下猜测,江姑娘应当便是姑娘了。”寤寐低垂着眉眼,声音浑沉,心中有些许的自责。 若是去岁去苏州时自己再多留一会儿,再多探询几番,现下姑娘应当已经回府了。 姜阳萧骨节分明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茶盖,唇线紧抿,看上去一派的云淡风轻,屋内静寂,无声地便成了一股威压,让在其中的人略微感到不适。 “呵。”姜阳萧想到望安伯府认了江令瓷做义女,轻嘲一声,于时闻怕是早就知道此事了。 若不是望安伯的有意引导,瓷瓷现下应当是宁国公府的姑娘了,受尽万千宠爱。 姜阳萧眼眸微合起来,心中一阵的酸涩,但有满是欢喜,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了心间。 他在庆幸,庆幸瓷瓷遇到的是江家的人,而不是被带回凝香阁,受尽苦楚。 “我知道了,这一月你奔波苏州京城两地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待会儿让下面的人将搜到的东西呈上来一份,拿去给父亲看。”姜阳萧睁开明亮的黑眸,眸中翻涌着沉沉的情绪,沉声开口。 “属下告退。”寤寐沉稳的声音中有着一丝疲意,拱手行礼便退了出去。 夜晚,朱红色的菱花格窗纱逸出点点烛光,此时屋内沉沉,一片静寂,让人感到沉沉的压抑。 微暗的烛光下,隐约能够看到姜安秦有些欣喜又有些忐忑的暗影投落在石板地上。 “父亲,我们现在应当要如何?”姜阳飒声音极快,带着一丝期许与一丝的迷朦。 认回来吗?这是肯定的。 只不过要如何行事?若是贸然跑去瓷瓷跟前,她怕是会被吓着吧。 “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江老太爷与江老夫人。”姜安秦的声音有些无力,历经风霜的眼眸中又带着坚定。 瓷瓷会愿意和他们一起回国公府吗...... “听闻瓷瓷今日与湘仪县主走得较近,湘仪县主进来住在陆衍府上,我这两日借故去陆衍府上看看。”姜阳萧出声道。 “嗯。”姜安秦极轻的回应道,继而说道,“你们先回去歇着吧。” 带姜阳萧与姜阳飒走了之后,姜安秦从身后的书架暗格上取出一个极小极精致的檀木盒子,盒上有着生铁做的暗扣,极其微小,轻轻一按便能打开。 姜安秦看着木盒里一对精致剔透的玉坠,眼眸中浮现出一丝极淡的怀念。 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放回暗格内。 姜安秦今晚枕着被难以入眠,望着窗外的弦月尖尖,尖勾处挂在了树梢上,最终还是让徐伯给他拿了一壶烈酒,在宁和院庭院中慢慢酌饮。 不多时,天际出现一抹极淡的青色,天光倾泻而出,片片浮云飘过宁国公府上方的天空,姜安秦一夜未睡,却很是清醒。 “徐伯,去库房里翻找一下,环钗步摇,蝉云纱等女子用的物品多拿些,我们三日后去江府拜访江老夫人。”姜安秦喝了一夜,徐伯也守了一夜,姜安秦此刻清醒得很,说出的话也是浑厚有力。 “是。”徐伯眼眸含笑,尽管姜安秦一夜未眠,他也心中高兴。 他眼角微红,忍不住抹了抹泪,这是多少年才盼来的喜事啊。 江令瓷此时正在陆衍的府邸中,自从前几日与湘仪县主相熟以来,县主专门在府内碧鸢湖边的栖园给她腾了一处空房,供她在府上休息。 江令瓷觉得不便,连连拒绝,可与湘仪县主累了,还是和县主到栖园歇上一会儿。之后天气渐热,两人也不远跑出碧鸢湖外,两人便一直在栖园内。 初夏的风从碧鸢湖上吹过,带着一丝水意,让人清凉不已。 今日江令瓷应湘仪县主的约又来到陆衍的府上,正准备和府上的御厨一同学如何做月饼,中秋快到了,江令瓷也想为望安伯夫人与祖父祖母做些事。 江令瓷走在前往碧鸢湖的小道上,总觉着有一道视线紧紧的黏在她的身上,让她赶到些许的不适,可她停下四周环视一圈,却未发现有人。 姜阳萧此时正在远处的高楼处看着小道上小小的一团身影,小姑娘长发披在削弱的肩上,皮肤白皙,整个人苍白细弱,皱眉时鼻尖微微翘起,眉眼间可见的病态,精神气有些不足,在秋香色对襟纱裙下的身形削瘦。 姜阳萧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太瘦了。 “姑娘,怎么了?”齐纨柔声问道。 她看着江令瓷停下脚步,环视周围,也跟着看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啊。 “没什么,许是我想多了。”江令瓷低眉自嘲地笑了一声,身子不好了,对周围也变得敏感了不少,竟然感觉有人在看着她。 这府上虽大,不过就那么几十个人,谁会一直盯着她看。 “走吧,县主还等着呢!”江令瓷缓声说道,声音轻柔。 第60章 姜阳萧眼神柔和地看着远处小…… 姜阳萧眼神柔和地看着远处小小的身影, 凌冽的五官浮现一抹笑容。 陆衍看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侧身对姜阳萧说道,“湘仪说他们今日要和御厨学如何做月饼, 我让厨房给你留一点。” 清贵端方的人竟然会如此体贴,陆衍比预想中的要上道, 这让姜阳萧很是满意。 “我现在这里谢过你了, 若是有什么事宁国公府能够帮得上忙的, 与我说一声便可。”姜阳萧侧头看着侧颜清冷的男子,言语之中带着感激。 宁国公府的承诺,可不止姜阳萧一人的承诺。 这一承诺可比千金。 湘仪县主坐在栖园的庭院里头乘着凉风, 手中执着一把美人团扇慢悠悠的摇着,眼前是一盏泡好的清茶,幽幽香气逸出,热气飘散在空中,空气中仿佛沾染了茶香。 江令瓷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若是初见湘仪县主便会觉得这是一个极为端庄的人。 相处的久了,才知道她只是对外人端庄,在府里可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从不委屈自己。 江令瓷失笑, 走到石桌前自己坐下了,“若不是与你相处得久了, 我还真的一位湘仪县主是一位端方大气又温婉的女子。” 湘仪县主嗔了一眼江令瓷,“这不是在你面前我才会这样的吗?”伸出细白的手给江令瓷倒了一杯清茶。 “这可还真是我的荣幸了。”江令瓷笑着的时候, 软软的脸颊两边有着浅浅的梨涡, 像是夏日的冰饮里缀着的樱桃。 看着江令瓷艶丽的容貌,湘仪县主有些失神,不知大哥是如何想到让令瓷来陪她的。 若说大哥自己没有什么心思她绝对不信。 就算她和大哥的关系比王府里的其他几个姐妹亲近不少, 可也没有到大哥为她选朋友地地步。 “县主,江姑娘,厨房那边管事的说还有一刻钟县主与姑娘便可以过去了。”王嬷嬷从庭院外走进,对着二人行了行礼,恭敬地说道。 “你来得正好,厨房恰好准备好了,我们再喝会儿茶便能过去了。”湘仪县主说着,拿团扇碰了碰江令瓷纤细的手腕。 “你这手腕如此细弱,等会儿能揉的面吗?”湘仪县主看着江令瓷细细白白的手腕,手腕之处有着浅浅的青络,白得透明。 “没事儿,不过就是学学,揉不了让厨房的人来便是了。”江令瓷干净清澈的双眼弯成小月牙,慢慢地说道,“现在便去厨房吧,等到了正午太阳毒辣,也热的很。” “好。”湘仪县主起身理了理衣裳,将手上的团扇递给身边的人,便走出了树荫下,身边的人赶紧打起一把伞遮阳。 江令瓷也一同走出了栖园,走向不远处的小厨房。 厨房内一应事物全都整齐拜访在桌案上,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湘仪县主与江令瓷在厨房内忙活了一下午,跟着御厨学了好几次,总算是勉勉强强做出了几个像模像样的月饼来。 淡紫色的月饼摆在精致的瓷盘里,月饼的花边还有些不稳,隐隐有要散落的样子。 “世子安好。”王嬷嬷看着门边的人,出声问好。 有些纳闷,世子怎地会来厨房这种地方。 “大哥?”湘仪县主有些惊诧地回过头,看着陆衍那双清冷的眸子,身上透着股若有似无的冷凝气息,不由得心中便有些害怕,开口说道。“我们只是...想着快到中秋了,做些月饼,您要尝尝吗?” 江令瓷对这位清冷矜贵的世子也有些害怕,安静地行礼后默默地退到一边并不言语。 湘仪县主说完便有些后悔了。 大哥不喜欢吃甜食。 “好。”陆衍不动声色地看着江令瓷极不明显地向旁边退的脚步,淡淡地说了声好,声音清冽干净。 陆衍看着精致瓷盘里的月饼,微微拧眉,“这是你们做的?”带着疑问。 江令瓷面色微微涨红,黑漆漆明亮如秋水的眸子有些不自然,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是呀...大哥你还是别吃了吧,我让厨子再给你重新做一份。”湘仪县主脸上温婉的笑也有些挂不住,毕竟两人捣鼓了一下午才做出来这么点东西。 “嗯。”陆衍极淡地说道,转身便走出了厨房。 湘仪县主脸上的表情一松,两人把月饼装了好几份,让江令瓷带回府中给江应明与陈氏尝尝。 湘仪县主让人将月饼放进黄木雕花食盒中,对江令瓷说道,“令瓷你拿回去给老夫人尝尝,大哥不喜甜食,放在我们府中也是...”无人享用的。 话音未落,裴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前,挡住了从门前倾泻而进的光,厨房内顿时变得暗淡。 “见过湘仪县主,世子让属下过来拿一份县主的月饼。”裴宋的低垂眉眼,声音沉稳。 “大哥不是说了那厨子做的那一份吗?”湘仪县主看着裴仞,语气询问。 “属下不知,世子的确是让属下来拿县主做的月饼的。”裴仞仍旧低着眉眼,语气恭敬,却让湘仪县主有些不自在。 最后湘仪县主与江令瓷还是让了一份月饼出去给裴仞带走。 湘仪县主心中疑惑,看了一眼身边眉目柔和的小姑娘,便相通了。 “如今快到午时,日头过盛,我们回栖园用些清凉的膳食,你歇一歇再回府吧。”湘仪县主怕江令瓷虚弱的身子受不住热气,想着让人回凉爽的栖园睡一觉再回府。 “罢了,趁着月饼还热乎,我现在便回府吧,给祖父祖母常常。”江令瓷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姜阳萧心情颇好,大步走进宁国公府,骨节分明的大手上拿着黄木雕花食盒,显然是在陆衍府上拎回来的月饼。 “世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姜阳萧刚刚踏过门槛,便有一个身穿绛紫色坎肩的嬷嬷便对她说道,请他去宁国公太夫人那儿。 “嗯。”姜阳萧眉目倏地变得疏离,深邃的眸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对宁国公太夫人,他与姜阳飒心情复杂,思绪翻飞,不知如何面对她。 姜阳萧刚一踏进院中,便听得几声娇细的女声在说话,他的眉心紧皱。 又是说亲? “孙儿见过祖母,二婶安好。”姜阳萧依礼对二人行礼,英挺的五官却带着淡淡的冷漠。 “阳萧来了,办差累了吧,快坐下。”宁国公太夫人好几天不见长孙,便有些想念,赶紧让姜阳萧坐下。 “不知祖母今日让我前来有何事?”姜阳萧不动声色地坐着,眸色幽沉,率先发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瑶冰两月后便要及笄,你二婶想让瑶冰以宁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办及笄礼,日后也好议亲,你看如何?”宁国公太夫人声音慈和,说出的话却让姜阳萧赶到无比的心冷。 姜瑶冰明艳的脸颊展开笑颜,嫣红的唇瓣微微上翘,显示着她的好心情。 宁国公府嫡女...便是想占了词词的位置。 姜瑶冰终究只是二房的嫡女罢了,说出去还是比不上宁国公府正房的嫡女尊贵。 姜阳萧眸底染上淡淡的冷色,未曾言语,沉默半晌后抬眸说道,“此事还需要与父亲商议,待我今日与父亲说说后再议。” “......是该与你父亲商议,你今晚与他说说吧。”说起长子,宁国公太夫人眼眸微暗。 不愿在这多坐,姜阳萧当即起身告辞。 姜阳萧走出院子,低嗤一声,祖母是怕父亲不应允,想从他这里开个口子罢了。 词词这么多年未找到,他们是如何能够在繁华的京城,在宁国公府内安心享受荣华富贵的。 想到今天看到的妹妹身形单薄,唇色极淡,他的心中就微微抽痛。 如今还想让姜瑶冰替了词词的位置,简直妄想! 看着手里提着的食盒,姜阳萧心情微微转好,走回自己的院中。 第61章 姜阳萧左脚刚出了宁国…… 姜阳萧左脚刚出了宁国公太夫人的院子, 右脚便进了姜安秦的书房。 姜安秦听了宁国公太夫人的话后,负手转过身,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黯然, 之后一抹淡淡的冷意升起。 姜阳萧看着姜安秦沉默不语,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虽然他本就知道这件事可行的几率不大, 可真的被父亲否决的时候, 他的心中还是有快意。 姜安秦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想的, 词词在外近十年,她却想让人把词词的位置取而代之。 终究还是自己这些年在凉州,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你今日去河间王世子府上可有看到词词?”姜安秦看着姜阳萧手边的食盒, 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沉声问道。 “今日湘仪县主邀词词去府上,我在阁楼上远远地瞧了一眼。” 终究还是没敢出现在女孩儿的面前,怕吓着她。 毕竟江令瓷一直认为自己是江家的孩子..... 想到今天看到的少女纤弱易碎的模样,在阳光下的脸色近乎透明,姜阳萧便忍不住微微蹙眉。 虽然知道妹妹生来体弱,可怎么...怎么就能够这么纤弱呢! “只不过,瓷瓷看着还是过于病弱了。”姜阳萧迟疑地说道。 江府虽说不是平民百姓之家,却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能够尽全力给词词这么好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姜安秦的手微微攥紧,神色有一丝的愧疚, 当年若不是那件事,词词本可以是康健的。 “中秋前我回去江府拜访, 届时你与阳飒在府中等着。”从下面的人调查出的资料来看, 词词是有些怕生人的。 尽管几人有血缘关系,可在词词的划分范围里,他们就是素未相识之人。 想到这一点, 姜安秦的心一痛,眉骨一跳一跳的。 “是。”姜阳萧本也想前去,不过父亲自有他的道理,他们还是在府中等消息吧。 姜阳萧与姜安秦还说了一些朝廷中的事,便放下手中的茶盏,提起食盒要回自己的院子。 词词做的月饼,不管如何,定然是好吃了,姜阳萧英挺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愉悦。 “阳萧。”就在姜阳萧一只脚快要踏出门槛的瞬间,姜安秦在姜阳萧的背后沉声道,只是一个名字便让姜阳萧忍不住挺直了身子,像是条件反射一般。 “你手中的食盒是从河间王世子府上拿回来的?是什么?”姜安秦看着姜阳萧愉悦的神情,心中有所猜测,忍不住问道。 这食盒应是与词词有关,否则以姜阳萧常日里喜怒不形于色,这几年在军中积威甚重,怎会轻易的露出喜色。 “回父亲,这是瓷瓷今日与湘仪县主做的月饼,陆世子特地拿了一盒。”姜阳萧身子挺直的瞬间,动作迅速的转身看着姜安秦,眉目恭谨。 想到这是女儿做的糕点,就算姜安秦很久未吃甜食,还是稍稍的拿了一些。 “让人拿一些出来与我,我恰好也饿了。”姜安秦面不改色地说道。 姜阳萧惊讶地看着姜安秦,父亲不是从不食糕点吗? 倏地想到这是江令瓷做的糕点,姜阳萧便相通了,看着手中的食盒,有些不舍地将其递给了徐伯。 徐伯笑呵呵地接过食盒,便走出去了。 江应明此刻在世安苑中看着手中烫金印字的贴子,紧紧蹙着眉,只觉得这一小片名帖有些烫人。 宁国公?一个大人物为何忽然要造访....还是因私事!! 近来也未曾听景颀说在朝中与宁国公有何关联啊...江应明有些想不通。 宁国公府如今并未依附任何一方党派,且宁国公镇守凉州多年,向来正值,想来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江应明还是遣人去府门前等着江景颀,待江景颀一回府便请人过来。 “祖父,您找我有何事?”江景颀在官场带了这么几个月下来,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不同。 没有一般官员的虚伪,却有着更加沉稳的气息,眼神愈发的锐利,江应明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 “今日宁国公府递了贴子,三日后前来拜访。”江应明将枣红沉色书案上的烫金拜帖递给了江景颀,沉声问道,“你在朝中可与宁国公府有交集?” 江景颀一脸疑色地接过,宁国公府的拜帖...让祖母前去接应宁国公府女眷便是了。 当看到拜帖上的内容是,江景颀的疑惑更甚。 私事? “孙儿近日在朝中并未与宁国公有何交集。”江景颀仔细地回想这几月进入翰林院以来打交道的官员,发现的确毫无关系。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若要擢升,还需多熬几年资历,才能升上去。 宁国公府这等大人物,并不是他可以接触到的。 江应明轻叹一声,收回了拜帖,沉沉说道,“宁国公说了是私事,便是没有牵扯到朝堂,我们届时再看吧。” “是。”江景颀眉目微拧,仍旧没有放下心中的疑虑。 弦月低低地挂在树梢,偶尔飘过的白云隐住月光,庭院深深。 宁国公太夫人穿着月白色云纹中衣,外套着一件棕木色的披风,坐在塌上转动手中的佛珠,念念有词。 房中的侍女小心地将床榻的一应事物打理好,对着宁国公太夫人福了福身,小步退了出去。 房嬷嬷仍旧在一边侍候着。 “太夫人,这几日国公爷与翰林院编修江大人江府走得极近,后日还要去拜访江大人。”房嬷嬷将得来的消息传给宁国公太夫人。 太夫人眼眸微睁,疑惑地看向房嬷嬷。 拜访?这词用在长子身上可是少见,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 “老奴听闻...江府姑娘与安平县主样貌十分相似,且..江姑娘从苏州而来。”房嬷嬷欲言又止,只是提示到这里。 她知道,说这般多便够了,太夫人自己心中会明白的。 “从何听闻?”太夫人嗓音中带着些许的疲意,嗓音微哑。 “前不久府中设宴,江姑娘曾到过府中,听府中的老人说的了。”房嬷嬷将手里的半锭安神香放入香炉之中,慢慢地说道。 “安秦是认为那位江姑娘是词词?”太夫人将信将疑地问道。 房嬷嬷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两人之间的事,最重要的便是国公夫人与词姑娘。 “改日以瑶冰的名义将人请来,让我瞧瞧。”太夫人面色带着疲惫,撑着身子正准备躺下。 房嬷嬷看着太夫人躺下后微微阖起的眼皮,欲言又止... 这事儿,太夫人管了会与国公爷嫌隙更大,可太夫人身为国公府老太君,管这事儿是应该的。 唉...房嬷嬷吹灭房中的烛光,蹑步出了房中。 去江府前一夜,姜安秦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想起从前的事,有些失神.... 唇齿间似乎还留着流沙的微微香甜...那是自己的闺女儿做的.. “将军,你可是睡不着?”外间里传来徐昌带着睡意的声音,应当是听到姜安秦翻身的声音了。 “无事,你先睡吧。”姜安秦声音清亮地外徐昌说了一声。 “嗯..公爷若是有事,唤我便是。”说话之间徐昌再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姜安秦心中些微地有些紧张,在百万大军面前从未皱过一丝眉头的他此刻有些心焦,不知要如何面对娇娇软软的女孩儿。 姜阳萧与姜阳飒都是男子,活得粗点没关系,男孩儿也好管,放在军营中不也是好好地长大了。 可是闺女儿不一样,本来女孩儿就娇软,词词更是身娇体弱,自己若是照看不好怎么办? 姜安秦一晚上想了许多,最后迷迷沉沉地睡了过去,直至天光微微出现在东边的房屋上,姜安秦准时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 军中养成的习惯,寅时三刻起身练剑,这样的习惯这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 第62章 天光大亮,清晨的空气…… 天光大亮, 清晨的空气中仿佛带着露水的湿意,姜安秦一身玄色劲装,眼神锋利地看向府内武场门口, 利落地收回剑,眼神淡淡。 “将军, 宫里来人了, 圣上传召。”徐昌站在那, 微微弯着腰说道,身边站着一位看起来便资历很深的公公,手上执着拂尘, 也是一脸恭敬地看着他。 姜安秦微微皱了皱眉,便听到那位公公掐着嗓子说道,弯着腰,低眉道,“大将军安好,圣上传召,事关凉州,还请将军与我前去宫中。” 凉州? 姜安秦眉头紧拧,大步走过去, 刚刚练过剑的声音气息却仍旧稳稳的,“辛苦公公走这一趟, 待我换一身衣服便进宫。” “将军请便。”公公侧着身给姜安秦让出路来。 “徐昌,去给江府传信, 我晚些过去。”姜安秦侧眉看着徐昌, 将手中的剑递给他,淡淡说道。 看来只能等进宫一趟再去江府了。 “是。”徐昌低低地应声,便走了出去。 江应明早早起身等着姜安秦前来, 端坐在正厅之中,手中端着一盏清茶,历经半世的眸子一直向外看着,江景颀坐在一边,两人沉默不语。 陈氏与江令瓷则在世安苑内,并未前来。 两人都不言语,正厅之中弥漫着沉静却压抑的气息。 “老太爷,宁国公遣人来了,圣上传召,国公爷这会儿在宫中,应当是两个时辰以后会来。”笑死声音极轻,却让人听得清。 江应明略微抬眼,淡淡地应了一声,让他退下。 “既然宁国公还需要面见圣上,景颀便先回院子吧,等宁国公前来,我会遣人去请你过来。”江应明看着江景颀。 “是。”江景颀话音落下,便起身退出厅内,翰林院还有些事未完成,他还需要再看看。 江令瓷此刻在世安苑,正准备出府去买些东西,她前些日子听湘仪县主说锦衣阁和茱萸轩中秋时翻了新,多了许多新奇的珠宝和衣物,她也想去看看。 小姑娘虽然在苏州深居简出,但也喜欢这些女孩儿都会喜欢的东西,因此今日去世安苑央求陈氏,想要出府。 陈氏本就想让江令瓷多多出府透透气,自然不会阻拦,且快入秋了,江令瓷这些衣物首饰也要买新的了,因此很爽快地便答应了。 江令瓷垂眸,微微阖起眼,细嫩莹润的手执着一把团扇,羽睫颤抖。 这几日夜中总会突然醒来,梦中的地方雕栏画栋,假山亭阁让她迷了路...醒来时胸口总是一阵热一阵冷地疼着,她却不敢惊动齐纨和江碧,只是自己倒茶缓缓地喝着,之后再躺下时却总是睡不着。 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却无能为力。 今日不止是去锦衣阁和茱萸轩,更是去更远的医馆看看... 再次抬眸眼中的失落已然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欢喜,声音轻快,“祖母,那我就先出门了,待我回府带张家的翠玉豆糕给您。” “快去吧,杨伯已经套好马车了。”陈氏哭笑不得地看着江令瓷,怕是她自己想吃吧。 最近又看上了张家的翠玉豆糕和果酱金糕。 “齐纨,看着点姑娘,不能多买糕点。”陈氏沉声道,佯装怒意。 “老夫人就放心吧,姑娘有分寸的。”齐纨声音温婉,可话中之意便是可能她也看不住。 一行人先去了锦衣阁和茱萸轩,江令瓷随意地看了点,订了些给江应明、江景颀和陈氏的衣物,之后便去了西城区的老医馆。 杨伯在茱萸轩处听了马车,没有跟过去,只道是姑娘可能想逛逛街市,也没有在意。 “姑娘,我们为何要到西城区的医馆来,请大夫上府不久好了吗?”江碧好奇地问着。 “无事,只是想看看罢了。”江令瓷声音细细轻轻。 在医馆待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江令瓷三人便回去找杨伯,准备回府了。 日头过盛,干燥的阳光晒在京城的石板地上,让走在街市上的人额间冒汗,还是早早回府的好。 江令瓷想到方才屏退江碧和齐纨后,大夫对她说的话,垂着眼,淡然地道了谢便走出来了。 她忍不住笑了,便是连太医也看不出来的病症,找民间的大夫有什么用呢? 杨伯刚好驾车到府门,便看到门口有一辆极为名贵的马车,马车周围垂着细碎的流苏,上好的锦缎做成的帘子,马车上还隐隐约约有一个图徽。 杨伯停下马车,齐纨拎着从张家买回来的两张油纸包着的糕点先下了马车,看到门前的马车有些惊讶。 这图徽...是宁国公府的。 跟着望安伯夫人几年,她也能认出京中大半勋贵家中的马车。 江令瓷走下马车,看着眼前华贵的车,微微皱眉,眼眸之中尽是疑惑。 “姑娘,这是宁国公府的马车。”齐纨在江令瓷耳边低声说道。 江令瓷眉头紧拧,心中有些漠然,上一次在宁国公府的经历并不算好,让她对宁国公府并无好感。 若是宁国公来访,马车应当是听到马厩那一边的,怎么这一辆停在府门前,还有一位年老的嬷嬷站在车边。 那位嬷嬷似乎是看到了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微微翘起,朝这一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侍女,穿着与那日在宁国公府看到的皆是一样的。 “这位是江姑娘吧?长得与安平县主可真像。老奴是宁国公太夫人身边的嬷嬷,奉命前来请姑娘去宁国公府一聚。”嬷嬷声音缓缓,表情热络,脸上的笑却让江令瓷感到虚伪。 江令瓷面色冷淡,嗓音冷淡,“府上并未递帖子给宁国公府,怕是贸然前去失了礼节。” 言下之意,她这般贸然前来也失礼了。 康嬷嬷的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甩了甩帕子,心中暗道在外头长大的就是不知礼节。 “姑娘不必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姑娘迟早要回府中的。”康嬷嬷的笑容仍旧维持着,只不过声音里装出来的热切少了几分。 一家人? 江令瓷垂着眸,思绪百转千回,如蝶翼一般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抬眸看着康嬷嬷说道,“嬷嬷怕是说错话了,我们江府与宁国公府并无关系。” “江姑娘怕是还未曾知晓,您应当是国公府的姑娘儿,只不过姑娘年幼之时被拐子拐卖去了苏州那等烟花之地,国公府近些日子才找到的您。”康嬷嬷看着江令瓷纯澈的眸子,心中对她刚才那番话有些记恨,说道烟花之地是,特地加重了语气。 康嬷嬷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她是否去过烟华之地,只是在十年前在主子聊到的时候不小心听了一句。 江令瓷心中猛地一缩,静静地看着康嬷嬷,眼睫微微阖上,声音淡淡,“我自小长在江家,从未去过烟花之地,嬷嬷慎言。” 齐纨听到康嬷嬷说出那四个字,再沉稳也有些沉不住气,上前一步就要理论,江令瓷伸出纤弱的手腕拦住她。 “姑娘怕是忘了先前的事儿了吧,那一年国公夫人逝世了,紧接着您也被拐走了,您的身子弱,府中都以为您早已经在外头丧命了。这岁您去了国公府赴宴,看到您的容貌与安平县主极像才着手去调查,果然发现真的是您,这不,太夫人这就让老奴前来接您回府了。”康嬷嬷看着江令瓷微微落寞的神情,笑容更甚,缓缓说道。 江令瓷胸口阵痛,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眼前的画面混乱,滂沱大雨,一位小姑娘推开了门跑出去,后面有着许多的人追;在柴房之中冷冷地饿着.... “嬷嬷在国公府多年,应当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今日这番话就当我们未曾听过,就算姑娘是国公府的姑娘,也应当上门拜访我家老夫人,而不是贸然前来。”齐纨看着江令瓷额间冒出的点点细汗,心中有些急躁,冷声对康嬷嬷说道,没有了往日的温和。 即便姑娘瞒着她,她这几夜也发现姑娘常常夜间醒来,今日还去了医馆,想来是有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世子那一边有消息了吗? 康嬷嬷看着江令瓷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心中快意更甚,不顾齐纨说的话,眼睛微微斜着看江令瓷,下颌微微抬起,“怎么说太夫人也是姑娘的祖母,趁着天色还早,姑娘去一趟国公府也不碍事吧,日落之前自会送姑娘回府。” 太夫人给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康嬷嬷说完之后也不看江令瓷的神色,状似无意的四处看看。 江碧看着康嬷嬷有些不识好歹,也有些生气。齐纨看到江令瓷近乎透明的脸色,眼眸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焦色。 “拜访太夫人还需合乎理解,择日江府自会递上拜帖前去拜访。”江令瓷嗓音虚虚,一只手扶着齐纨,有些无力,却不敢与康嬷嬷起什么争执。 若是宁国公府在朝中暗中给哥哥下绊子怎么办? 江令瓷话音甫落,便扶着齐纨的手要越过康嬷嬷几人要进入府中。 康嬷嬷赶紧伸出手拦住,笑着道,看着江令瓷虚弱的神色,“姑娘既然是国公府的姑娘,也不用递什么拜帖了,今日去也可,且姑娘看着有些虚弱,还是上国公府的马车歇一歇吧。姑娘也无需担心自己是否是国公府的姑娘,既然上面查清楚了,那就定然是你了,姑娘肯定不是假的。” 几人不远处恰好有一辆规制与康嬷嬷带来的这一辆马车十分相似的马车缓缓前来,一位高大的男子身穿这玄色的便服从马车上走下,高大的身躯显得马车略微狭窄。 男子似乎看到了府门这一边的动静,锐利的眼神扫视过来。 康嬷嬷余光也看到有一辆马车上有人下来,下意识的看向那边,直直地看到了姜安秦。 两人的视线对上,康嬷嬷心中一慌,将拦着江令瓷的手收回,装着恭谨的样子。 “将军,那边好像是太夫人院中的康嬷嬷。”徐昌帮姜安秦传过几次话,去了几次宁国公太夫人的院子,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 “另一边...似乎是江姑娘...”徐昌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些迟疑地说道。 太夫人这是想如何? 姜安秦想到自己母亲那性子,心中一紧,瞳孔微缩,大步就往那边走去,面色微沉,光是远远地看着就让康嬷嬷害怕。 第63章 姜安秦走近发现少女精…… 姜安秦走近发现少女精致艶丽的脸和安平县主像了七分, 剩下的则与安宁相像,让他心中忍不住一紧。 这是自己的女儿...... 少女轻微的呼吸几乎感受不到,一股巨大的恐慌感袭上心头, 姜安秦眼底浮现焦色。 “国公爷安好!”康嬷嬷内心极度的恐惧,有些颤抖着对姜安秦行礼。 姜安秦丝毫为分给她一点眼神, 直直地盯着江令瓷看。 江令瓷闻言, 极其费力地抬眼看了一看距离她不过两步远的男子, 高达硬挺,薄唇紧紧地抿着,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 江令瓷不过看了一眼, 垂下眼眸,无力说话。 下一秒,眼前一给,便晕了过去。 齐纨扶着江令瓷,忽然感受到手上一沉,发现江令瓷阖上眼眸。 “姑娘!”齐纨惊呼一声,看也不看姜安秦,和江碧将人扶稳就要进去。 姜安秦看到江令瓷脸色白的透明,顾不得其他, 大步上前一把抱起江令瓷便往里走。 “徐昌,去请太医来。” 齐纨和江碧一愣, 赶紧跟了上去。 姜安秦脸色沉沉,康嬷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姜安秦进去后便赶紧登上马车回宁国公府找太夫人了, 一路上惶惶不安。 “往哪儿走?”姜安秦眉目深沉,问齐纨。 齐纨声音急切,赶紧说道, “奴婢在前头带路。江碧,去世安苑请老夫人过来。” 后面半句话是对江碧说的。 江碧慌乱地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去叫人。 徐昌在看到江令瓷晕了之后便急忙出去交了大夫,骑着马一路往城里赶,回宁国公府拿拜帖去请太医。 徐昌骑马骑得快,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宁国公府正门。 跑进门时恰好遇到了姜阳飒带着小厮准备出府。 “徐昌,这是怎么了跑这么快?”姜阳飒看到徐昌满头大汗,急得很,赶紧问道。 今日徐昌不是与父亲去拜访江老夫人了吗? 大哥正在陆衍府上商谈一些事宜,他正准备过去找他们呢。 徐昌回头看了一眼,急着说道,“将军方才去江府,恰好碰上太夫人院中的人去找姑娘,姑娘不知怎么的,晕倒了,现下奴才正准备去请太医了。” 徐昌说完就继续往书房走去,进去拿拜帖。 姜阳飒听完脸色一变。 祖母? 他跟着徐昌往书房里走,边走边说道,“我现在去看看,你待会儿去请太医尽快过去。” “你快去河间王世子府上请大哥回府。”姜阳飒浓眉紧拧,对身边的小厮说道,脸上满是急色。 “是。”小厮赶紧去马厩,拿了一匹马就往陆衍府上赶。 陈氏与江应明到陶然苑时,江令瓷还没有醒来。 江碧去世安苑之时,也让人去前厅找江应明了。 她一进院子,便看到姜安秦负手站在陶然苑内的桐树下,仰头看着桐树上的碧绿的枝叶随着威风摇摆,背影透出一股苍凉之感。 听到身后的动静,姜安秦转过身,对两人颔了颔首,便往这一边走来。 “江老太爷,江老夫人,在下姜安秦。”姜安秦下颌紧绷,嘴唇抿着,面色凝重。 “今日多谢宁国公送令瓷回府。”江应明对姜安秦行礼道谢。 姜安秦本来与他有事商谈,只不过现在瓷瓷还在里面躺着,他还是放不下心,想让大夫看过再说。 姜安秦启唇正想说话,身后传来江景颀的声音,“祖父祖母,瓷瓷如何了?” 江景颀急匆匆而来,额上有些细汗,神情尽是急切。 “如今大夫还未来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我先进去看看瓷瓷。”陈氏眉间带着急色,轻声说了一句。 “我已经让府上的人去请了太医,想来快到了。”姜安秦适时地说道。 “老太爷,宁国公府二公子来访,如今正在前厅等着。”小厮在陶然苑门口禀告。 阳飒... “今日来访是有些事想要与您聊,若是不嫌弃可否在院内聊一聊?”姜安秦看了一眼小厮,沉声说道,面色严肃。 姜安秦身为男子,与令瓷并无关系,在院中实在是不好。 江应明动了动唇,最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看宁国公如此紧张瓷瓷的模样,想想也知道应当是与瓷瓷有关。 “去把宁国公二公子请过来吧。”江应明说道。 两人便与姜安秦在桐树下的石桌下坐下。 “太医来了!”徐昌气喘吁吁地带胡太医跑进来,高声喊道。 胡太医也是满头大汗,跟在身后的药童手上还拿着药箱,更是累得不行。 “快让太医进去!”江景颀说道,让侍女带胡太医进去。 澄澈的天空几朵浮云飘着,微风轻轻吹过,将桐树上的树叶吹得沙沙的响,姜安秦将一切都说完,树下四人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江应明与江景颀对视了一眼,两人还有些懵,他们尽管知道江令瓷不是江家的女孩儿,不过想着能把孩子吓到逃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却没想到,隔了十年,瓷瓷的父亲找上了门,还说已经找了瓷瓷十年。 江应明此刻的大脑混乱,一时看着姜安秦说不出话来,还能慢慢地理着关系。 “江府养了瓷瓷十年,我们很感激,如今找到了瓷瓷,我想让瓷瓷回宁国公府。”姜安秦最后说道,看着两人的神色。 论私心,两人是不愿意江令瓷回去的,毕竟江令瓷在江家养了十年,如今一家人感情深厚。且宁国公府那样显赫的家族,若是嫌弃瓷瓷是在外头长大的,他们也舍不得瓷瓷受委屈。 可别进了狼窝...... 看着宁国公与二公子真切的模样,他们心中自然是相信他们会对瓷瓷好的。 只是..宁国公府不止又他们几人,还有二房三房和四房的人,瓷瓷从下在江府长大,单纯的很,若是被人害了可怎么好。 簪缨世族只是看着外表风光,内里的苦谁又知道呢! “多谢太医了,您跑这一趟辛苦了。”齐纨有礼的声音传来,四人的视线瞬间转向了那一边。 “太医,如何了?”姜安秦倏地站起向前问道。 “国公爷,姑娘脉象微弱,从小便有心悸的毛病,上一回我给姑娘开了药,可如今看来无用,只能先开另一幅养心脉的药好好养着了,不过...姑娘的情况并不乐观啊。“胡太医摇摇头叹息。 姜安秦听到胡太医的话,闭了闭眼,面色凝重。 “父亲,我带了闻大夫来。”姜阳萧站在陶然苑门口对着姜安秦说道,指了指身边穿着白色长袍,背着药箱的男子。 闻大夫? 闻神医! 闻方照出自药谷,医术高湛,五年前北境瘟疫,百姓正是喝了闻大夫开的方子才得以痊愈,传闻神医可活死人肉白骨。 姜安秦对活死人肉白骨自然是不信的,不过闻大夫医术精湛是定然。 “闻大夫来了,姑娘或许还有希望。”胡太医看到闻方照的时候,心中送了一口气,看来江姑娘还是有救的。 江应明也听说过闻方照,让齐纨赶紧带人进去。 闻方照正正好到陆衍府门,便被叫到了这里,面色有些不虞,不过还是听陆衍的话跟了过来。 第64章 “国公爷,此事,还是等…… “国公爷, 此事,还是等瓷瓷醒来后再议吧!”江应明看着闻方照进了屋,垂眸叹息一声, 对姜安秦缓缓说道。 “嗯。”姜安秦点点头,想到江令瓷的病, 皱紧了眉。 两人随后走进江令瓷屋中,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应当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药香沾染了衣物。 姜安秦看着病恹恹的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白的透明, 与身下淡红色的毯子形成强烈的对比,像是精致的雪人,视觉的冲击让姜安秦的心中一紧。 江令瓷昏睡之中眉心却还是紧蹙,指尖苍白,江碧将她的手腕拿出被衾是,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蜷缩起,姜安秦父子三人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一直知道妹妹病弱,却没想到找到只是已经如此虚弱,女孩儿浓密的睫毛轻颤, 呼吸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离开。 闻方照将手搭在江令瓷的手上,把住江令瓷左手, 感受略微缓慢地脉搏,倏地感受到什么似的, 细细的感受冲关股处的脉搏。 “江姑娘生来禀赋不足, 素体虚弱,气血阴阳亏虚,以致心失所养, 再加上四季之交有风寒湿热之邪入体,由血脉内侵于心,耗心血之气,方才突遇惊恐,忤犯心神,这才发为心悸,导致昏迷。我现在先开个方子给姑娘服下,不多时便会醒来。”闻方照淡声说着。 江姑娘身上诸多问题,病因诸多,一般的大夫可能难以理清各种病症之间的关系,难以调理,若是用药不当,一时过猛,可能会导致其他病症加重,还是需要慢慢调养,一点一点地调过来。 “江姑娘这病可以治,只不过余生会比常人体弱,燕窝东阿阿胶之类的补药不可喝太多,我之后会一直呆在陆世子府中,一旬为姑娘把一次脉。”闻方照不疾不徐地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陈氏眼眶红红,眼眶之中还蓄着泪,紧紧地握着江令瓷的手,不住地点头。 姜安秦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想到闻方照刚才说的“突遇惊恐”,眼眸狠厉。 看着姜安秦的神色,姜阳萧和姜阳飒知道,他动怒了。 “屋内开窗通通风吧,避着点,不让江姑娘吹到风便可,屋内的人也不要过多。”闻方照看了看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皱眉说了一句。 人这么多,空气闷热,江姑娘也不好养病。 “瓷瓷竟然还未醒来,我们也就不要在这儿待着了,还是去前厅坐着喝会儿茶吧。”江应明淡声说,屋内都是男子,在瓷瓷一个姑娘家这儿也不好。 看宁国公这样子,应当是要等瓷瓷醒来了。 “您说的是。”姜安秦眼眸直直地看着少女瓷白的脸,应声说道。 “老太爷,河间王世子来访,现在正在前厅等着。还有望安伯夫人,已经到了。”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 今日来访的人怎地如此多,府内的人根本就不够用啊。 正说这话,望安伯夫人温婉的脸上一脸怒色,扶着司嬷嬷的手走进来,脸颊紧绷,让一些侍女看着便忍不住害怕。 “景颀,瓷瓷如何了?”望安伯夫人急匆匆地走进来,眼神直直地看着江景颀。 方才江老夫人身边的人去府上找她,听到江令瓷晕倒了,知道原由之后,她怒火中烧。 宁国公太夫人,十年前做的是什么事?现在做的又是什么事?都成为国公府的老太君了还是拎不清。 望安伯夫人缓了缓情绪,便急匆匆地过来了。 “目前情况尚好,方才闻大夫看过了,瓷瓷还是需要调理。”江景颀微微颔首,对望安伯夫人说道。 听到江景颀的话,望安伯夫人总算放心了一点,现在也不急着进去了,看着姜安秦,神情冷漠,说出的话更是冷淡。 “宁国公今日若是还有空,还是要回府问问贵府太夫人是如何想的?”望安伯夫人不点明宁国公太夫人做了什么,按理说太夫人是长辈,品级也比他高,她不能随意议论。 姜安秦微微拧起眉,听到她的话,心中也不恼,平静地说道,“这件事我回府以后会处理好,不劳夫人费心了。” “最好如此。”望安伯夫人冷冷地说道,便进了屋。 江应明看了看姜安秦,又看着望安伯夫人的背影,皱眉沉思。 看来...望安伯夫人认瓷瓷为义女,也是知道了瓷瓷的身份了。 江应明带着姜安秦等一行人走出陶然苑,往前厅走去。 江家本就不大,不过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陆衍坐在厅内,脸部轮廓明朗清晰,气质端方清贵,眉眼干净,似乎是感应到了有人前来,剑眉微微上挑,看着前来的人,站起身来。 “方才看阳萧面色严肃,想着或许有什么能帮上忙的,特地前来,今日叨扰了。”陆衍微微颔首,声音清冽。 “今日多谢陆世子请来的闻神医,否则瓷瓷都不知能否度过此关。”姜安秦对陆衍道谢,眉眼之间都是对陆衍的满意。 应当是没事了。 陆衍想着,看向了姜安秦,微微点头,“不过是举手之劳,请闻神医来也是圣上传召。” 几人心中各自想着心事,没有再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厅内气氛有些压抑。 陆衍狭长的凤眼漆黑深邃,闪着暗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陈氏身边的人前来。 “老太爷,姑娘喝过药,醒来了,只不过还有些虚弱。”侍女微微弯腰,低眉顺眼,恭谨地说道。 “老夫人的意思是让几位先去与姑娘见一面,宁国公府的事过几日等姑娘好些了再议。”侍女缓缓说道。 江应明看着姜安秦,问着他的意见。 姜安秦抬眼看着江应明,微微颔首,示意可以,一行人便起身往陶然苑走去,陆衍也跟了上去。 江令瓷此刻正坐在床榻上,身后靠着软枕,刚刚喝完药,嘴中苦涩,眉头紧紧拧着。 她本想要吃一些蜜饯缓解一下嘴中的涩味,只是闻大夫刚说了,这几日不能食甜腻之物,因此只能喝温热的白水冲淡涩味。 她看着望安伯夫人与陈氏担忧的眼神,杏眸清澈,淡淡地笑道,“闻大夫不是说了调养便好,你们也不用过多的为我担忧。” 话音刚落下,眼前一暗,身形高大的几人走了进来。 江令瓷忽的看到这么多人,疑惑地看向了陈氏。 “姑娘,这是宁国公,这是宁国公世子,这是宁国公二公子,这是河间王世子。”司嬷嬷看江令瓷一脸地疑惑,上前为她介绍着。 “你好,瓷瓷。”姜安秦看着自己的闺女,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令瓷看着姜安秦,身材高大,腰板挺直,尽管两鬓微霜,却仍然英挺,再看向身后的姜阳萧和姜阳飒,两人面上表情虽然温和,但是江令瓷就是能够感受到三人面对她时的不自然和紧张。 再往后看,是湘仪县主的哥哥,河间王世子。 男子的眉眼依旧干净并列,身姿颀长笔挺,眉眼深邃漆黑,如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般的清冷,又有些漫不经心。 这是...自己的父亲与哥哥?就像刚才宁国公府的嬷嬷说的那般? 江令瓷不知如何应对他们,淡淡地说了句,“你们好。” 说完之后她垂下眼睑,睫毛浓密卷翘,隽秀的眉头微微蹙起,微抿着唇,不知道再想什么。 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脾性如何,如果只是因为愧疚对她这般的紧张,她觉得也不必。 一向冷静的大将军此刻有些无措地看着江令瓷,不知道说什么好,抿着唇,只能说道,“你今日怕是累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你歇着了,府外的嬷嬷我回府以后会处理好的,今日后我们再来看你。” 姜阳萧与姜阳飒也是一脸紧张地看着江令瓷,生怕少女拒绝来看她的提议。 “嗯。”江令瓷抬眸看着三人,神色淡淡,轻声说道。 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缓缓,看今日那嬷嬷的架势,自己的亲祖母对自己看来不太好。 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便提出离开。 陆衍走之前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令瓷,眸中有着难以描摹的情绪,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令瓷也松了一口气,她暂时还想不到怎么和三人交流。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屋内的人便走了个干净,只留下陈氏与望安伯夫人还有几位侍女。 “祖母。”江令瓷声音闷闷地,伸手纤瘦的手拉住陈氏,听着就让陈氏心疼。 “没事的,我们瓷瓷喜欢就回去,不喜欢就在府里,祖母养得起你。”陈氏拍拍江令瓷的手,温和地说道,让江令瓷的心慢慢静下来。 望安伯夫人看着侍女端着托盘放到外面的八仙桌上,起身走过去,拿起一个青釉小碗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鸡汤,里面点缀着红枣和枸杞。 她端过来给江令瓷,缓声说道,“瓷瓷先喝些鸡汤吧,里面的浮沫和油都撇了去,最是清甜醇厚了。” 江令瓷顺从地接过了望安伯夫人手中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瓷瓷,既然宁国公找上了门,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我曾与你母亲是闺中密友......”望安伯夫人看着江令瓷的神色,慢慢地和她说着十年前发生的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江令瓷的手,安定她的心。 江令瓷手上喝汤的动作慢下来,听完了望安伯夫人说的话,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我今日只是告知你着这一切,当年的事若说你父亲没有错,也是假的,可他的的确确很珍视你。你这么聪明剔透,有自己的想法,你可以会国公府,也可以不回。只是,我们望安伯府始终有你的位置。”望安伯夫人声音平静,深深地看着江令瓷。 再次说到十年前的事,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能够平静地说出来便已经很好了。 第65章 江令瓷到现在还不知道如何…… 江令瓷到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状况, 只能闷闷地点点头。 陈氏轻轻叹息,对着望安伯夫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之后再说吧。 “瓷瓷今日累了, 有些事情不用多想,早些歇息。”陈氏与望安伯夫人沉默地看着江令瓷将手里的鸡汤喝完, 拿过小瓷碗就要离开。 “好。”少女闷闷不乐的样子已经没了, 只是乖巧地看着两人, 轻微地点头。 陈氏心中微微刺痛,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懂事,装出一副万事安好的样子, 就是不让他们担心。 夜凉如水,清凉的夜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半轮明月在浮云之间若隐若现,庭内花草繁茂,小道边菱花格的灯笼发出幽幽地微光。 江令瓷一点一点地走过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任由凹凸不平的石子在软软的脚上传来轻微的疼痛感,一双清眸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灯光,眼底有些茫然。 “姑娘, 您今日刚晕了,夜里就别再外边吹这么多风了, 闻大夫也说了不好。”齐纨看着前面披着披风,整个人所在披风里的人, 小小的一只, 让人心疼。 想着姑娘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出来走走也不错,所以姑娘说要出来的时候也没拦着。 只是未曾想到今日的夜风这么大。 “回去吧, 江碧应该拿药回来了,也该吃药了。”江令瓷回头对齐纨笑了笑,让齐纨放心。 少女笑容明媚,是让齐纨放心了不少。 江令瓷只是想出来走走,散散心罢了,不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间一般,让人心里难受,现在好了不少,也就回去吧。 她细细思索了今日望安伯夫人的话,生父并不是故意丢了自己,那自己内心的那些不平也就去了不少。 一开始,她认为她是被人丢弃了,没想到不是的,他们找了自己很久,看今天那慌张无措的样子,还是对自己很期待的。 现在对姜安秦父子三人的印象好了不少,只是想到之前去宁国公府的那一大家子人和今日下午来的嬷嬷,她就有些头疼。 那些人...她暂时还想不到如何面对。 宁国公府。 姜安秦此时正在宁国公太夫人的院子里,面色阴沉,薄唇紧紧抿着,看得出忍了极大的怒气。 宁国公太夫人的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房嬷嬷难为地看着两人,不知道如何劝阻。 本来太夫人让康嬷嬷去请词姑娘回府,她就觉得此时不妥。 康嬷嬷那什么性子,说是请人不如说是通知人,如今闹成这个样子,也不知如何才能收场。 屋外康嬷嬷还奄奄一息地躺在木板上,身上一些血红色,让人看着就害怕。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可罚也罚了,你也该消气了。且以我的名义去请那丫头,她却拒绝,这不是不孝长辈吗?”宁国公太夫人难堪地对姜安秦说这话,神色僵硬。 这丫头这般体弱,且还不顾亲祖母的命令,看来在外面长大的规矩就是差了些,日后回府还需好好管教。 姜安秦捏紧了拳头,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落下冷冷地一句,“康嬷嬷若是撑得过去,打发了吧,不必在府内了。泰宁公主一月后回京,之后让公主来管理府内一切事宜吧,母亲不必操心了。” 这是自己的母亲,他不能多说什么,至多就是打了她院内的人。 她的话的确让他寒心,想来在宁国公府这些年的富贵日子,让她迷了眼了。 宁国公太夫人看着大步走出去的人,背影冷漠无情,心中怒意更盛。 这件事自己本就无错,只是那丫头身体孱弱,听了些话就晕倒了,难道还是他的错不曾? 房嬷嬷看着太夫人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她叹息一声,如今这最后的母子情分也没有了。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滴坠落在湖面,激起层层的涟漪。 今日海面上一望无际地云雾,让船倒是有些难走,泰宁公主一双美眸看着远处同样在航行的船只,放下手上的茶盏。 “母亲,我方才去问过了,今日海上大雾,船只难以航行,到京都怕是会晚几日。”姜阳温撩开垂下的门帘,走进来对泰宁公主说道。 “嗯。”泰宁公主温和地看着姜阳温,让他坐下。 “时隔六年,终于又回来了,大哥之前传信与我说找到了词词,想必回去应当就能见到了。”泰宁公主感慨地说道,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了。 信中说小姑娘身体孱弱,却乖巧懂事,在苏州一位私塾先生家长大,想来在外面是没有长歪的。 还未过中秋,姜安秦便给姜安远来信,说了宁国公太夫人所做的事,让泰宁公主尽快回京主持中馈,泰宁公主本想过了中秋再回京,如此也就只能尽早上路了。 想到信内所说的事,她的心中不齿,作为宗室女,还是先帝的公主,她虽然待人温和,却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傲气。 宁国公太夫人做的事的确是过分了。 年纪大了,便糊涂了。 当年若不是宁国公立下赫赫战功,姜安远自己又有出息,就只凭宁国公太夫人这样的婆婆,她是怎样都不会答应下嫁的。 念到姜安秦一家都是男子,不知如何与女孩儿相处,想必与词词也没有什么话能说的,她想着尽快回去。 养着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和家里的臭小子不一样,精细的很,自己还是要细细地为词词布置一切,才能让她放心,让长嫂放心。 想到小时候不过刚学会走路,小姑娘的小短腿就扑哧扑哧蹒跚地跑去她的院子里找吃的,之后学会说话了,糯糯地叫婶娘。泰宁公主美艳的眉眼忽的温柔,小姑娘能得到大哥乖巧的评价,想来也是不错的。 “你作为哥哥,回去之后要好好对妹妹,知道吗?”泰宁公主温和地嘱咐姜阳温。 小姑娘在外多年,回家又碰到宁国公太夫人这样的祖母,内心定然是抗拒的,阳温要对她好一点才行。 姜阳温手里那一这卷书,缓慢地翻着页,闻言抬起温润的眼眸,“会好好对妹妹的。” “回京之后你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只不过有一点,你可以去祖母面前尽孝,只不过祖母说的话不可全听。”泰宁公主不放心地继续嘱咐儿子。 太夫人做事想来没个分寸,若是儿子听了她的话,怕是以后会愚孝的。 “母亲,我都知道的,你说了这么多怕是渴了,喝会儿茶吧。”姜阳温有些好笑地看着泰宁公主,拿起面前的茶盏让她喝茶。 泰宁公主嗔看着姜阳温,还是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将茶盖盖好又放下。 她说的话多吗? “公主,您就别担忧了,公子自己心理清楚。”方嬷嬷看着两人的对话,不由得一笑。 泰宁公主看儿子在看书,有些无聊地将视线投向了外面。 中秋前两日,姜安秦与姜阳萧兄弟二人再次来到江府,身后跟着一个马车,上面放着两三个箱子,尽是这几日他们让人赶制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三人今日都请了假来,心里俱是无底。 十年未见,不知如何与妹妹相处。 “宁国公安好。”江应明与陈氏照礼向姜安秦问好。 “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先坐下吧。”姜安秦环视一周,没有发现江令瓷娇弱的身影,心中慌乱了一瞬。 难道是不愿意见他们? 只不过一瞬他的心就安定了,瓷瓷被江家教导得有礼有德,虽然病弱,但是双眸灵动,看事有自己的想法。 “瓷瓷这几日睡得较安稳了,睡得比较久,不似之前夜中常常醒来,白日里又睡去,因此今日也起的有些晚了。”江应明看到姜安秦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找什么。 “嗯,多睡点也好。”姜安秦若有所思点点头。 之前看江令瓷的陶然苑,虽然小,但是布置却十分独特,庭院之内布满花草,还有高大的桐树遮掩,应当是江家人为了瓷瓷养病特意布置的。 等泰宁公主回京,让公主也在府内布置一个相似的院子,让瓷瓷好好养病。 他们在凉州待了多年,过的操一些没什么,只是瓷瓷姑娘家的就要娇养,不能委屈了。 “给祖父祖母请安!宁国公安好!”江令瓷穿着淡黄色的广袖霓裳裙,脸色比那一日初见时好了不少,至少没有那么地苍白,看着厅内的人轻声说道。 姜安秦眼眸一黯,还是宁国公... “瓷瓷起得晚,可用过早膳了。”姜安秦抛去心中的一点酸涩,尽量柔声问着她。 江令瓷小脸忍不住一红,垂下眼眸,小声地说,“已经吃过了。” 虽然自己这些日子起的有些晚,但是这般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江老太爷,江老夫人,这些是我们这些日子给瓷瓷准备的一些玩意儿,让瓷瓷解闷用的。”姜阳萧礼貌地对江应明和陈氏说道,指了指身后的木箱。 姜安秦期望地看向江令瓷,发现小姑娘只是看了一眼,脸上表情未变,有些失落。 “瓷瓷这些日子可想清楚了,回国公府吗?”姜安秦想了想,直奔主题,他不太会拐着弯地问人,只能直接问了,说完之后有些懊恼。 第66章 江令瓷洁白的贝齿咬着嘴…… 江令瓷洁白的贝齿咬着嘴唇, 想了想小声地说道,“我可以随您回国公府,只不过是回去看看, 闻大夫说了要调养一年多才能好的全,陶然苑适宜我养病, 待我病好之后再回国公府可好。” 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眼姜安秦。 在她心中, 姜安秦始终是那位威严的大将军, 有着一股威压,即便对她来说身份多了一层,也还是让她有些害怕。 她的理由的确有些勉强了, 宁国公府能给她更好的条件,自然能有比陶然苑更好的院子,只不过她还是对国公府里的人和事有些害怕。 人事复杂,她还不能应对。 江应明与陈氏松了一口气,就看那天宁国公太夫人身边的嬷嬷做的事,就让他们不放心,瓷瓷还是在他们这儿最好,且国公府人事复杂,瓷瓷能否应对还未可知。 姜阳萧与姜阳飒失落地对视一眼, 微微紧张,妹妹还是不想回去。 不过也是, 在这里还有人照看着,回府之后难道给祖母和二婶照看吗?他们自然也不放心。 宁国公太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最清楚了, 在外面不能非议长辈, 心里却记得清。 黄氏就更不用说了,看姜瑶冰被她教导成什么样子就知道了。 “十日之后泰宁公主归京,之后府内一切事宜都会交由泰宁公主主持, 届时瓷瓷回府一同迎接公主可好?”姜安秦想着不能逼她,放低声音,柔声继续问道。 这是询问江令瓷,也是给江应明与陈氏吃一颗定心丸。 府内之事交由泰宁公主,他们也能放心。 他想着他们三人不知道如何照顾小姑娘,便请了泰宁公主提前归京,有些事他们能做,只是有泰宁公主照看着她也能放心。 江令瓷轻轻点头,素闻泰宁公主待人温和,有礼有节,她自然愿意前去。 姜安秦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愿意去就是好的。 蝉鸣鸟躁,灼热的阳光晒在宫道上,宫墙内的枝头露出一角,绿色微微缓解了朱红色宫墙的庄重。 陆衍与姜阳萧姜阳飒顺着宫梯而下,并肩而行。 “端阳之事可算告一段落了,可以说是重伤承恩公一派,皇后今年内除了太子妃选举一事应当没有什么动作,我们也能稍稍放下心来。”陆衍走下宫梯,微微侧身对姜阳萧说道,声线清冷。 皇后若想要有什么动作,那就只能是五皇子选妃之时了。 圣上的意思是,五皇子成家之后再入朝堂,不与其他皇子一般,表面上看是疼爱幼子,其实何尝不是防着皇后一派的动作。 “嗯。”姜阳萧浓密的眉毛不太明显的皱起,轻轻应了陆衍的话。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看你在圣上面前也时时走神。”陆衍神情淡淡,脚步不停。 “是家妹之事,不愿回国公府,我很是担忧她的病情。”姜阳萧眉头紧皱,阳光强烈刺眼,他微微眯起眼。 瓷瓷若是回了国公府,祖母与二婶的性子,他不放心,且上一回在国公府内瑶冰针对瓷瓷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怎么看,国公府对她来说都是个狼窝吧...她不愿回来也正常。 姜阳萧自嘲地笑了笑,不能给妹妹足够安全的环境,却希冀着她能够回府。 可妹妹在江府,虽然说好,可是他与父亲不能常常见到,心中也担忧。 他轻叹一声,这对他们来说可真是两难的选择。 江令瓷... 陆衍一开始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问,随后听到江令瓷的名字后,不动声色地听姜阳萧说话,甚至很配合的点点头。 静静地听完姜阳萧的担忧,陆衍眼神淡然,说出的话也很平静,“若是她不愿回去,不若我让湘仪请她来我府上住几月,碧鸢湖旁边的栖园环境也甚好,很适合养病,且闻大夫就在我的府上,若是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赶到,就当是陪着湘仪了。” “湘仪自己一人在府中也是无趣。这几月她来找湘仪也偶尔留宿在栖园。” “我前不久听湘仪说,望安伯夫人会在十月初带江令瓷去西山的温泉庄子里养病,我恰好在那边也有几个庄子,这一个月先与湘仪在一起,届时再让湘仪一起过去,两人在一起也好解闷,你看如何?” 陆衍脸上云淡风轻,一句接一句的说,说出的话却不符合他的性格。 他不是如此热忱的人。 只是姜阳萧也没有察觉到其中的不妥,细细一想此事,觉得可行性很高,不自觉地点头。 虽然陆衍还未成婚,可以湘仪县主的名义请瓷瓷过去住上几日也还是可以的,且现在已过中秋,也就是住十几天的事罢了,还说得过去。 三婶往年在京都之时,冬日里都回去西山住上一段时间,也能与瓷瓷多亲近亲近。 这些都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西山那一带有西山大营,那可是军营,他们父子三人都在军营之中,到时找个什么理由多去去西山便是了。 姜阳萧一时之间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各方各面都能兼顾。 他朗笑一声,拍了拍陆衍的肩,说道,“你这个方法甚好,湘仪县主与瓷瓷这几月走得近,两人感情好,以湘仪县主的名义瓷瓷定然是愿意的。只不过这件事还是等我回府请示父亲后再谈。” “客气了,只是想到湘仪在府内也无人陪伴,所以让江姑娘前来。”陆衍左手握成拳咳了一声,面容清冽矜贵,声音温和浅淡。 只是一个为妹妹考虑的好兄长罢了。 陆衍刚走进后院,就看到湘仪县主与侍女在一旁的小亭子里喝茶,眉目一挑,脚步一转,往湘仪县主那一边走去。 “湘仪。”陆衍冷淡地喊道。 声音中的淡漠让湘仪县主一僵,转过身去看着她,眉目低垂,细细地想着自己近来做错了什么事。 “大哥。”湘仪县主小声地喊了一句。 大哥只喊她的名字,没有任何事情交代,她就会很害怕。 “我今日与宁国公世子出宫时聊了一会儿,你明日请江姑娘来府里与你一同住几日,十月初望安伯夫人带着江姑娘去西山庄子时你也一同跟过去,我在西山有几处庄子,你就住在那,江姑娘养病,你好好陪陪她。”陆衍表情未变,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 湘仪县主怪异地看了一眼陆衍。 虽然说她也很喜欢瓷瓷,可是...大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湘仪?”看着湘仪县主若有所思,不知道想什么,陆衍声音加重,带着淡淡的威压。 “啊..哦,好的,我明日回去请瓷瓷过来的,若是瓷瓷没有应允呢?”湘仪试探地问道。 看大哥这样子,似乎断定瓷瓷回来,可若是不来呢。 “帖子我会写好,你只需要以你的名义送过去便是了。”陆衍皱皱眉,想了想抬眼对她说道。 “这年冬日你就好好在西山陪着江姑娘,王府那边我会说好的。江姑娘来这几日是来养病的,栖你让人将栖园布置好,缺什么就去库房里拿。”陆衍沉声说道,声音加重,让湘仪县主更加重视。 “好。”湘仪县主不敢看着陆衍,垂着眼应道。 等陆衍走后撇撇嘴,大哥到底对瓷瓷是什么意思嘛,说是来陪她的,两人是相处得挺好的,可..看大哥的样子似乎对瓷瓷另有所图,或者对宁国公府另有所图。 不..不能这么说大哥。 不得不说,湘仪县主真相了。 “嬷嬷,我们现下去栖园看看缺什么吧,赶紧让人添上,瓷瓷养病要好好的。”湘仪县主转身看着王嬷嬷,往栖园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陆衍在请帖里说了什么,江应明与陈氏虽然不舍,却也同意了。 “祖父祖母,你们冬日和我一起去西山的庄子吧,京城冬日寒冷,那边气候好,你们身子也能好一些。”江令瓷趴在陈氏的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虽然不太知道湘仪县主是何意,不过祖父祖母都同意了,那就过去吧,栖园的景色真的不错。 “我们就不去了,你哥哥还要人照看呢!”陈氏与江应明对视一眼,拍拍江令瓷的背,心中不舍,笑着说道。 “哥哥又不是孩童了,你们即便不去,在最冷那一月过去住住也好。”江令瓷抬起头,眸中泛着盈盈水光,娇声说道。 “瓷瓷说什么呢?”江景颀刚好从翰林院归来,来世安苑请安,便听到江令瓷说到他,挑挑眉问道。 “她让我们冬日去西山住几日,一来一回的,我和你祖父嫌麻烦,就不去了。”看到孙子走进来,陈氏笑着说道。 “才不是!祖母是怕无人照看哥哥,所以才不去的。”江令瓷嘴角瘪下,抿抿淡色的嘴唇。 江景颀与江令瓷对视上的那一刻挑挑眉,怪我咯? 多年兄妹,自然一个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 江令瓷面无表情。 “祖父祖母有自己的想法。”想了想其中的关系,江景颀柔声对江令瓷说道,面容都柔和下来,完全不似在外的冷淡疏离。 江令瓷瘪瘪嘴,有些可怜地说道,“你们若是改变主意了,就来庄子里找我。” 这幅模样把陈氏逗得笑个不停,不过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让景颀送你回去吧,好好喝药,明日去湘仪县主那儿好好玩玩。”陈氏抬手把江令瓷耳边的碎发挽到而后,温柔地说。 “好。”江令瓷乖乖地应道,与江景颀一同走出了世安苑。 兄妹二人许久没有说过话,慢慢的走回去说了不少话。 江令瓷站在陶然苑门前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身材笔挺,微弯唇角,眸中全是欢喜。 哥哥还是这般好。 第67章 陆衍第二日回府时看到有人…… 陆衍第二日回府时看到有人搬着床帐, 软垫之类的东西去栖园,微抿起唇角,眼线微微上挑, 眸中闪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得出心情很愉悦。 “江姑娘已经来了?”陆衍不动声色地问裴仞。 “是, 江姑娘半个时辰前到的, 县主怕委屈了姑娘, 又开了库房找了好多东西过去。”裴仞能感受出陆衍的好心情,心中忍不住吐槽。 心情好时表情怎么也这般冷淡。 “去栖园看看。”陆衍说完,脚步一转, 也不去书房,向碧鸢湖那一边走去。 刚靠近院门,就听到湘仪县主谈笑的声音,陆衍在那停下了脚步。 “瓷瓷你这几日就好好地在栖园养病吧,我和你一起。”湘仪县主高兴地说道,手上递过浅淡的清茶。 “我昨日听大哥说,因为泰宁公主归京,你明日要去码头接泰宁公主。”湘仪县主小心地看了一眼江令瓷,慢慢地说道。 “是呀, 听闻公主仁慈,应当是不错的。”江令瓷看到湘仪县主小心的眼神, 毫不在意的一笑。 “县主,糕点来了。”王嬷嬷身后跟着一位侍女, 手中的托盘上有着两碟味香可口的点心。 “放这儿吧。”湘仪县主示意侍女放下糕点。 江令瓷则是听到糕点的那一刻眼睛就亮了起来, 亮晶晶地看着湘仪县主。 “瓷瓷,江老夫人与我说过你不能吃过多的甜食,我特地让厨房研究了, 这一碟点心是没有放糖和牛奶的,你尝尝看好不好吃。”湘仪县主推了推江令瓷眼前的一碟淡黄色点心,柔声说道。 江令瓷闻言,心中遗憾,不过还是拿起一块尝了尝。 味淡甘甜,淡淡的茶香,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药香,应当是用上好的茶叶做出来的,中间掺杂一些益补的中药。 虽然没有很浓香的甜,却也很好吃,江令瓷心中一喜。 “县主您费心了,很好吃。”江令瓷抿唇感激地笑了笑,声音甜糯。 湘仪县主心虚地点点头,昨日送请帖之时,大哥才与她说了厨房有新的糕点,以后进栖园的糕点只能是这些。 大哥心细,让她觉得有些怪异,毕竟之前除了圣上太子,没人能让他这般。 陆衍在门外低低一笑,眉眼干净,她现在一定是殷红的唇瓣微微弯曲成一抹浅浅的弧度,像蔷薇花一般美好,眼角上扬,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陆衍抬腿走进栖园,往两人那儿走去。 “大哥,你怎么来了?”湘仪县主余光看到陆衍的身影,站起身来看着她。 “陆世子好。”江令瓷也站起身来,抿唇对着陆衍笑。 “江姑娘不必多礼,湘仪这几日无聊,请你过来陪着,麻烦您了。”陆衍礼貌地颔首,笑着的时候干净清冽的五官线条都变得柔和,一双深邃的眸子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湘仪县主垂着眼,绞着手中的帕子,并没有插话。 明明就是大哥自己的主意。 “我和湘仪县主在一起很开心,没有麻烦。”江令瓷虽然眉眼弯弯,对着陆衍时却有些局促。 “我还有些事处理,就先走了。”陆衍微垂首,看着眼前皮肤白净,墨发披肩的少女,眼神闪烁了一下。 湘仪县主看着陆衍走出栖园,看着江令瓷局促的神情,笑着安抚他,“大哥从小就是这样,对人都是这样疏离冷漠,因为宁国公世子的缘故对你多了几分关照,别说你了,就是我看了都觉得奇怪。不过大哥一般不来栖园的,今日是你第一天来,可能来看看吧。” 江令瓷听着湘仪县主的话迟疑地点了点头,好似...每次陆世子对她都不错。 不过听着县主的意思,应当后面几天都不会进栖园,不过也是,陆世子协助太子殿下办事,公务繁忙,若不是因为姜阳萧,怕是今天不会来。 九月底的京城正是萧瑟的深秋时节,距离初冬不过数日。 秋风拂过,江水泛起粼粼波光,无数的船只抵达码头,一片熙熙攘攘。泰宁公主府的马车早已在码头准备好,皇族的标志让许多官员的马车不敢与其争那一片空地,反倒几辆马车周围显得更加开阔。 姜阳温站在船头,遥目眺望远处的江岸,方嬷嬷拿了一件宝蓝色的貂皮披风过来,披在他的身上,柔声说道,“公子,今日风大,公主让您进船里暖暖吧,还有两刻钟才到呢。” 姜阳温一笑,跟随方嬷嬷走了进去,“母亲,差不多就要到了。” 泰宁公主放下手中的书卷,美眸明亮,笑着道,“差不多到了也不能在船头吹风,若是刚到京城就病了可怎么好。” “大哥的信里说瓷瓷今日也会在码头接我们,你可要记得我嘱咐过你的话,对妹妹好点。”泰宁公主本想拿起书卷继续看,忽然想到前几日在青州靠岸是送来的信,嘱咐姜阳温。 “知晓的。”姜阳温无奈地笑,自己的母亲喜欢女孩儿,在永州是看到其他家的乖巧的女孩儿都会很高兴,若不是因生自己的时候伤了身子,自己应当会有一个妹妹的吧。 船很快便靠岸,下人们忙将跳板搭上岸,泰宁公主与姜阳温一同走下跳板,泰宁公主府的管家安伯早就领着人在岸边等候着了。 “奴才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公子。”安伯笑着对两人行礼,脸上笑眯眯的。 “安伯,多年未见,您可还好。”泰宁公主唇角噙笑,走到安伯面前。 “老奴一切都好,马车在这边,宁国公与世子都等着呢,还有国公府的姑娘。”安伯弯腰带路,身后的下人们上船将船上的木箱都卸下来放上马车。 “安伯,等会儿我与阳温先回宁国公府,过几日再回公主府,你先带着东西回府便是。”泰宁公主笑容温和,与安伯细细的吩咐着。 安伯知道泰宁公主虽然贵为公主,却从来不托大,在宁国公府长辈甚是尊重,即便不需要在宁国公太夫人面前伺候,却也时时送礼过去。 “老奴会打理好一切的,公主放心。”安伯恭敬地说道。 “母亲,前面是大伯和大哥他们。”姜阳温忽地看到前面空旷之地三人身材挺拔,面容熟悉,温声对泰宁公主说道。 江令瓷这几日嗜睡,为了今日起得早,昨日特地早些睡了,她赶到码头时姜安秦父子三人都已经到了。 姜安秦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孩儿,眉头微凝,码头的风如此大,怎么只穿了一件淡色的云烟裙。 江令瓷走下马车时,裙摆随着大风摇摆,墨发被吹得迷了眼,眼睛有些睁不开,当下便咳了几声。 姜安秦紧张地看着江令瓷,忽然看到有人上前给齐纨递了披风,让瓷瓷披上,纯白色的狐皮披风,披风帽檐周围镶了细碎的白色绒毛,内里也是极其柔和的白色绒毛,小姑娘穿上披风,衣裙终于不再飘摇。 姜安秦定睛一看,是姜阳萧身边的人,转头看了一眼姜阳萧。 姜阳萧露出和煦矜持的笑,“怕瓷瓷身边的人不细心,于是就多备了一份,前几日刚做出来了。” 姜安秦点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姜阳萧,随后走上前,“今日江边风大,瓷瓷还是穿披风较好。” 江令瓷对三人笑了笑,对姜阳萧颔首,眉目舒展,“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多谢阳萧哥哥的披风。” 她相通了,即便不回国公府,可姜安秦三人对自己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们一直都有在担忧自己,所以她也愿意与他们和睦地相处。 只不过几人见面没几次,还有些生疏,有些时候还是会觉得难为情。 姜阳萧听到江令瓷叫她,心中一喜,沉稳深邃的黑眸猛地看向江令瓷,笑着道,“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前几日刚做好,想着今日拿来给你,没想到恰好派上用场了。” 江令瓷柔和的笑,潋滟的眸中一闪一闪的。 姜安秦看着长子与女儿的互动,有些心酸,咳了一声说道,“泰宁公主想必也快到了,我们到前面等着吧。” 姜阳飒有些可惜地想,这次的机会竟然被大哥抢了。 “嗯。”江令瓷微微一笑,跟着三人走到那一边去。 姜阳飒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走到了妹妹面前,帮妹妹挡住江面吹来的大风。 “谢谢阳飒哥哥。”江令瓷对着姜阳飒笑了笑,礼貌地颔首道谢。 姜阳萧与姜阳飒现在仿佛置身于天空之上,心轻飘飘的,软软的,眉目舒展,唇边的笑难以控制住。 姜安秦听到江令瓷唤姜阳飒哥哥,脚下的步伐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下,继而迈出去,眼中有些迟疑。 要不要让女儿叫自己一声父亲??? 这个念头只闪过了一瞬,心中摇摇头,一切都顺其自然,慢慢来,只要瓷瓷肯唤他父亲就行了。 等泰宁公主之时,姜阳萧与姜阳飒两人一直为江令瓷挡着江风,让江令瓷心中一暖,眸中的冷淡少了些。 “见过泰宁公主。”姜安秦带着三人向泰宁公主行礼,声音浑厚有力。 泰宁公主是皇室中人,姜安秦品级再高也是要敬着的,泰宁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在京中,不过一个月也有十天左右是住在宁国公府的。 宁国公府敬着她,她也会给国公府尊重,泰宁公主有自己的傲气,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第68章 “今日多谢大哥来接我们了…… “今日多谢大哥来接我们了。”泰宁公主笑容明艳, 看了看身后的人,“阳萧与阳飒都这么大了。” “三婶好。”姜阳萧与姜阳飒笑容爽朗,视线转向姜阳温, 声线硬朗磁性,“三弟也已经长大了。” 姜阳温唇边弯起微微的弧度, 温和亲切, 笑着说道, “大哥,二哥,这位是妹妹吧?”姜阳温视线转向身边默默不出声的女孩儿。 女孩儿容貌艶丽, 眉目昳丽如画,肌肤如雪,恬静安宁,上下由内而外散发着淡然恬静的气质,让人很舒服。 泰宁公主看向江令瓷,少女乖乖巧巧,容貌的确如大哥信上所说与祖母十分相像,她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笑容更为亲切, 温和地说道,“瓷瓷, 欢迎回来。” “公主安好。”感受到泰宁公主的视线,江令瓷笑意盈盈, 福身一拜。 江令瓷的眸底泛起盈盈水意, 姜安秦与姜阳萧姜阳飒把她找了回来,在物质上给了她许多的东西,也在努力和她修补关系, 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关爱。 可从来没有人正式地和她说过“欢迎回来”,即便这只是她的仪式感,却让她感觉很好,仿佛自己真的回来了。 “别叫公主了,和阳萧阳飒一般唤我三婶。”泰宁公主欢喜地看着江令瓷,看着她昳丽又可爱的面容,忍不住脱下护甲伸出手来捏了捏。 肌肤细腻柔滑。 长辈之中,除了祖母和望安伯夫人外,没人对她这么亲切,且祖母与望安伯夫人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捏他的脸颊,所以她有些讶异,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白嫩的面颊上留下一片阴影。 姜安秦摩挲手指,潋滟的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唇边笑意更深。 “江边风大,先回府吧。”姜安秦出声道,“不知公主是要回公主府,还是...” “大哥,我先回国公府熟悉熟悉府中事务,过几日再回公主府,之后国公府的一切事宜送来公主府便是。”姜安秦还未说完,泰宁公主便接过话说道。 瓷瓷回来了,大哥不放心母亲与二嫂操持,便请她提前归京,是以在路上时她便想好了一切。 “如此也好,马车已经候着了,我们这便回府吧。”姜安秦知晓泰宁公主的行事风格,也放下心来,低低一笑,请泰宁公主向前走。 “瓷瓷与我做一辆马车回府吧,阳温说话急急燥燥地,总是惹我生气,还是女孩儿娇娇软软的好。”泰宁公主拉过江令瓷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姜安秦放心地看了一眼两人,幸而泰宁公主看出了自己的为难,此时公主归京,让瓷瓷一同回国公府也好,至少瓷瓷的抗拒会少一些。 姜阳萧与姜阳飒对视一眼,也都一同走了上去。 此时已过午时,天空暗沉,浓密的乌云遮住蓝天,空气沉闷,让等在宁国公府前的人有些许的烦闷。 “怎地公主还不来?”姜瑶冰站在黄氏身后,低着头小声地抱怨。 黄氏听到女儿的声音,似乎不经意的转过身看一眼,瞪了一眼姜瑶冰。 那可是公主,能这么说话吗? 姜瑶冰垂下眼眸,毫不在意地撇撇嘴。 她从未站过这么久,今日回去小腿都要虚浮了。 宁国公太夫人的神情也有些不耐烦,浑浊的眸中全是燥意。 当年安远娶泰宁公主时,自己觉得这亲事不行,娶公主就是娶了个祖宗回来,安远不能时时刻刻在眼前就罢了,公主还能与她平起平坐...总之,宁国公太夫人是对这门亲事哪哪都不满意。 “去看看,公主到哪儿了?”宁国公太夫人对身边的小厮说道,声音苍老。 自从接到公主下船的消息,全家都在这儿等着,如今都过了两刻钟了,还是不见踪影,她也有些累了。 “太夫人,公主的车架已经到上华街头了。”小厮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又跑回来,对宁国公太夫人说着。 “嗯。”宁国公太夫人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佛珠,淡淡的应了一声。 马车里,逼仄的空间让江令瓷与泰宁公主坐得十分近,江令瓷白嫩的脸颊上细汗冒出,有些紧张。 在苏州时,每位夫人看她都是表面的亲切里带着疏离,也从未与他们这般近距离地交谈,今日泰宁公主对她的亲切没有疏离,话语之间都是对她的关切。 这样的热情她难以应对,就连望安伯夫人也是慢慢地熟络起来的。 除此之外...还要回宁国公府,以之前太夫人和姜瑶冰对她的态度,怕是不太好应对。 “瓷瓷待会儿回了国公府不必害怕,跟着三婶就行。”泰宁公主感受到少女的不安,温声安抚她。 “谢谢您。”江令瓷乖乖地道谢,声音清甜。 泰宁公主笑笑,她在宁国公府要护住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车架缓缓出现在街头拐角之处,缓慢地向宁国公府门驶来。 “太夫人,公主到了。”房嬷嬷轻声地说道,扶着宁国公太夫人走下台阶,看着车架。 前面是姜安秦与三位丰神俊朗的男子骑着棕色大马,宁国公太夫人将心中的不满压下,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阳温见过祖母,祖母安好。”姜阳温翻身下马,理了理月白色的衣袍,笑容温煦,眼角微微翘起,整个人温和得不行。 姜安秦三人下马后便站在了一边。 “好好好,回来就好,公主呢?”宁国公太夫人满意地看着姜阳温,细细端详他,实现又转向身后的马车里。 “母亲在后面的马车中。”姜阳温简单地说了一句,并没有说江令瓷也在,笑容不变。 话音甫落,马车紫色锦缎花纹帘子被掀开,江令瓷搭着方嬷嬷的手率先走了下来,面上表情冷淡。 不过少女一身云烟裙,肤色白皙,容貌艶丽,宁国公太夫人看了几十年的样貌,让她忍不住一愣。 少女并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站定在马车旁,伸出白皙的手扶着泰宁公主下车,脸上漾开浅浅的笑容,小梨涡若隐若现。 泰宁公主弯腰走出马车,一身淡黄色锦缎宫装,发髻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摇的,看到是江令瓷时也绽开明艳的笑容,不敢用力,虚扶的她的手下来了。 第69章 “公主安康!”宁国公府在…… “公主安康!”宁国公府在看到泰宁公主的一瞬, 齐刷刷的行礼,声音整齐。 “都起来吧。”泰宁公主微微抬起下颌,声音温和却带有威严, 让人不敢小觑。 “多年未见母亲,母亲身体可还康健。”康宁公主嘴角噙笑, 端庄地看着宁国公太夫人, 眼中闪过一抹光。 “劳烦公主挂心了, 一切都好,只是..这位姑娘是?”宁国公太夫人即便对泰宁公主毫无好感,也做好了表面的工作, 唇边的笑温和亲切,就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婆婆。 “这位姑娘?大哥还未与母亲说过?这是瓷瓷。”泰宁公主拿起锦缎帕子掩唇一笑,继而说道,“瓷瓷与祖母当年长得极像,本宫一看就喜欢,与祖母一样是个和善的性子。” “见过太夫人。”江令瓷上前一小步,盈盈下拜,唇角噙着的笑恰到好处。 宁国公太夫人嘴角的笑容一僵,她知道这是那丢失多年的孩子, 只是未曾想到会在这时回来,且与自己的婆母长得这般想象。 “房嬷嬷, 既然词姑娘回来了,收拾一间院子出来让姑娘今晚上住着。”宁国公太夫人侧头对房嬷嬷吩咐道。 就连住在这也要临时收拾出一间院子, 太夫人话中的意思在场的人都知道。 姜瑶冰心中冷笑一声, 即便是大伯的嫡女又如何,不得祖母喜爱,日后的亲事可有得磨呢。 江令瓷淡淡一笑, 并不在意,并未说明自己今晚不住在这儿。 “母亲不必兴师动众的,瓷瓷不过是陪着本宫回来看一看罢了,大哥既然让我教导瓷瓷,那瓷瓷去我的公主府住着便是了,有这么一个娇俏的小姑娘陪着,我也欢喜的很。”泰宁公主唇角的笑容未变,态度亲热,说出的话却让太夫人不满。 按理这孩子失了母亲,应当是她来教导的。 “怎么?大哥还未与母亲说过?”泰宁公主看到宁国公太夫人的神情,故意说着。 “是我的过失了,此时还未与母亲说明,我想着母亲常年礼佛,喜清净,怕令瓷一个姑娘家去了扰了母亲,因此让公主来管教瓷瓷,日后说出去对瓷瓷也好。”姜安秦眉目深邃,眼眸深深地看着宁国公太夫人,说出的话是对人道歉的,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歉意。 “安秦想的周到,是该如此。”宁国公太夫人停顿了一瞬,接过了姜安秦的话,似乎对此很是满意。 “今日风大,就不府门前说话了,进府里吧。”姜安秦看到江令瓷鬓间的碎发随着风飘舞,风力很大,怕她受凉,于是说道。 “大哥说的是,若是母亲因此受了寒,本宫可要愧疚了。”泰宁公主也点点头,与宁国公太夫人一起率先走进了府内,身边跟着的是江令瓷。 姜瑶冰看着江令瓷跟着走进府里的背影,撇了撇嘴,不就是讨泰宁公主喜欢吗? 在外多年,这丫头的教养怎么能比过自己呢? 若是江令瓷知道姜瑶冰的想法,肯定是用无言以对。 泰宁公主本想着回国公府多住几日,顺便与黄氏进行国公府的一切事宜交接,未曾想,刚进太夫人的院子坐下没多久,宁国公太夫人就旁敲侧击的问她是否有给姜安远纳妾,姜阳温是否有了亲事。 泰宁公主说话玲珑得很,将这些话都一一挡了下来,心中也打定主意今日回公主府住着了。往常一个月会国公府住那么十天八天,都是因为有大嫂在府中她才愿意来,如今这么个糊涂的婆母加上目光短浅的黄氏,她怎么都不愿意与两人多待。 这宁国公府的后院可不好待,当年大嫂不就是因为母亲才会早产的?生下瓷瓷瘦瘦弱弱的,看着就心疼。 听到姜阳温还未定亲,太夫人热络地说道,“这几月我一直有再看京都的各家姑娘,我觉得有几人与阳温配的很,届时请人上门看看?” “此时不劳母亲费心了,前不久宫里母妃来了信,也是看重了好几家的姑娘想要说给阳温呢..这事..我也做不得主。”泰宁公主露出几分为难的表情,搬出了安太妃,倒是让宁国公太夫人不敢再提了。 她怎么敢和安太妃抢这件事?安太妃就姜阳温这么一位外孙,它可好几位孙子呢...安太妃定下亲事是来与她说一声都是好的了。 “瓷瓷今年方才十四吧,明年就要及笄了,也要定亲了,不知道在江家时是否定了人家?”宁国公太夫人目光看向江令瓷,眼眸闪烁。 她长得是在太像安平县主了,让她轻易对江令瓷就没有了好感。 当年若不是安平县主将姜安秦与姜安远都抱了过去,现在他们兄弟俩对她也不会如此冷漠,就连亲事她也不能插手,林安宁和泰宁公主都是安平县主亲自为姜安秦和姜安远两人定下的。 “瓷瓷身子弱,还未定亲。”姜安秦不等江令瓷说话,便帮她回答了太夫人的话。 “这几月我也看了不少的青年才俊,我看廉山候府的嫡次子就不错。瓷瓷性子弱,当不起宗妇,嫡次子刚刚好,也不委屈了她。”宁国公太夫人笑的热切,江令瓷心中警惕。 她不知廉山候是哪一家,只是看着泰宁公主微微皱起的眉头,就知道这门亲事不可。 “母亲不必多心了,瓷瓷身子弱,太早出嫁不好,多留几年正好,这亲事也不急,本宫日后慢慢看。”泰宁公主眉头微拧,却不能直接拒绝太夫人。 那廉山候如今都在走下坡路了,家里的男子都只会吃喝玩乐,她前几年出京是就听闻廉山候府怕是走不远了,却不曾想送了个女儿入宫,两三年就成为了昭容娘娘,廉山候府如今才能得以延续。 泰宁公主心中鄙夷。 “公主说的是,瓷瓷身子这般弱,还是多留几年的好。”虽然泰宁公主说的委婉,却让宁国公太夫人觉得被驳了面子,收起热切的神情,表情淡淡。 泰宁公主笑笑不说话。 这件事姜安秦虽然有发言权,却不好插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揽过来。 泰宁公主不想在太夫人的院中多待,赶紧的就问黄氏要各项事务的对牌和管事名单,当年大嫂离世后,她也管过一段时间的家,直到去了永州才让黄氏来接受。 毕竟黄氏一个庶媳,让她管家的确不配。 “此番公主回京,也该让公主接管国公府的事宜了,快要日落了,母亲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公主也好早些回公主府。”泰宁公主刚想说话,姜安秦就发话了。 泰宁公主满意的很,对着宁国公太夫人端庄的笑了笑,“大哥说总是让母亲与二嫂管家不太好,变便请本宫回京了,公主府有许多嬷嬷都是宫中内务府里出来的,对管家很是在行,把事情交给他们,本宫多多看着点,母亲您也能放心。” 宁国公太夫人本以为姜安秦让公主管家的话只是说说罢了,毕竟泰宁公主还有偌大的公主府要管理,未曾想到姜安秦早就与泰宁公主交代好了一切。 “公主体贴,我也就放手给您了,宫里的嬷嬷定然都是好的,不会有那等偷奸耍滑之人。”宁国公太夫人笑容有些端不住,说话也有些带刺。 “你去把府中的钥匙和对牌拿出来给公主吧,日后也能偷一偷闲了。”太夫人看向黄氏,笑容僵硬,声音淡淡。 黄氏脸上的笑也很僵硬,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本想着自己管家这么多年,除非是大哥续娶,否则都是自己管家了,却忘了还有泰宁公主。 泰宁公主...也管过家的。只不过那时候还未离京,大嫂也刚刚离世。 黄氏对身后满脸皱纹的嬷嬷摆摆手,示意她回房里那东西。 不过是交东西罢了,一会儿就完成了,宁国公太夫人还行再嘱咐一番,却听到泰宁公主说道,“既然此时完成了,那本宫也就不打扰母亲歇息了,待会儿会有人送些本宫从永州拿回来的东西给府里诸位,还有些药材给母亲,算是本宫与安远对母亲的一点心意了。” “你们有心了。”宁国公太夫人将喉间的话收了回去,笑着说道,“不如吃过晚膳再走,瓷瓷也是第一次回府,吃顿饭在随你去公主府也好。” 说话之间还看了一眼全程几乎不说话的江令瓷,少女一直低垂着头,露出几分白皙莹润的颈间肌肤,长辈说话也从不插话,单薄的背脊挺直,身形削瘦。 听到宁国公太夫人提到她,还抬起头来对她笑了笑。 “多谢母亲了,只是今日刚回京,公主府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不留在这儿用膳了。公主府中瓷瓷的院子都已经让安管家准备好了。”泰宁公主噙着温婉的笑,最后的一句话让太夫人心中堵塞,更加不好受了。 “既然如此,就不留你们了。”宁国公太夫人淡淡地说着,脸上热切的表情是完全消失了。 泰宁公主和善地笑了笑,便走了,姜安秦父子三人送他们回公主府。 第70章 泰宁公主在马车里笑的肆意…… 泰宁公主在马车里笑的肆意, 江令瓷好奇地看着她,“公主在笑什么?” “当然是你父亲了,国公爷护送回府本宫可不敢想, 还是皇兄身边的大红人。”这只是其中一点,最主要的是, 今日宁国公太夫人哽了好几次, 除了安平县主面前, 她还未见过太夫人如此呢。 大哥也是与她配合得密切。 “今日真的要住在公主府?若是公主未准备厢房,我回湘仪县主那儿住着便是了。”江令瓷一直听着泰宁公主与太夫人的交锋,此刻听了泰宁公主的话, 没有全信,却也知道为什么,她笑的软软的,浅浅的梨涡显现。 “本宫当然让安伯准备了你的院子,一应事物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你住进去了。”泰宁公主拉着江令瓷白嫩的手,听着她的话,心中一软。 姜安秦给她来信时,就已经说了让她来教养江令瓷的事, 能让姜安秦送到她面前,说明这孩子脾性不差, 她便让安伯将公主府中风景最好的一处院子收拾了出来,还有宫中赏赐的布匹首饰都拿出来了。 “谢谢您, 只不过还需要和湘仪县主说一声, 我明日再回去陪她。”江令瓷笑容清甜,对泰宁公主的细心很是欢喜。 “你放心吧,阳萧会办好的。”泰宁公主说道。 江令瓷只是笑了笑, 并没有回话,听到外面街市上嘈杂的声音,不由地掀开窗帘看。泰宁公主许久未回京城,看到江令瓷的动作,也跟着他一起掀开了帘子。 “这几年京城变化很大,不过上华街还是如此的繁华热闹,若是瓷瓷明日有空,不若陪本宫来上华街逛一逛,入秋了,正好去衣裳铺子买这段时间京城流行的那些衣裙,明日本宫带你去李记买咸口的糕点,你也能多吃些。”泰宁公主感慨道,兴致一来,便想拉着江令瓷出去闲逛。 “罢了,你今日去码头接本宫,怕是吹了不少风,还是在府中好好休养几日,过几日本宫再与你一同出来,正好让本宫明日也歇一歇。”泰宁公主顾忌到江令瓷的身体,觉得此事还是再推迟几日。 “多谢公主。几日后公主若是想出门了,去河间王世子府上知会我一声便是了。”江令瓷对泰宁公主一笑,觉得今日对泰宁公主笑的次数比以往任何一人都要多。 她的心中忍不住一笑,泰宁公主..真的是很好的人呀! “瓷瓷..为何会住在河间王世子府上?”泰宁公主迟疑地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陆衍这人最是清冷矜贵不过,能让他关照的没有几人,瓷瓷怎地就得了他的眼。 江令瓷想了想措辞,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关系,泰宁公主便明白了。 不过泰宁公主心中的疑虑还未消散,若真的只是为了湘仪县主..以往也未见陆衍对湘仪这么上心呀。 泰宁公主按捺下心中的疑虑,淡淡地笑了笑,继续与江令瓷说话。 “母亲,公主府到了。”姜阳温清润的声音从外传来,泰宁公主掀开帘子看了看,发现的确是到了,便与江令瓷一同下马车。 “瓷瓷便住在公主府上,陆世子那一边我会让人去说的。”姜阳萧犹豫地伸出大手温柔地摸了摸江令瓷软软的头发,心中一软,声音温润。 “谢谢阳萧哥哥。”江令瓷潋滟微翘的眼眸润润的,眨巴眨巴地看着姜阳萧,让姜阳萧的心完全软了下来。 姜安秦在一边看着姜阳萧与女儿今日互动多次,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那儿。 “瓷瓷今日就留在公主府,听闻你过几日要去望安伯府西山的庄子养病,前不久中秋宫中赏了不少东西下来,我明日让人送到庄子上给你...国公府在西山也有温泉庄子,瓷瓷也可到府中的庄子上休养。”姜安秦说完微微紧张地看一眼江令瓷,手心有些冒汗。 “好,您费心了。”江令瓷礼貌地道谢,眉目温舒,不知道是不是姜安秦的错觉,总觉得女儿的嗓音清甜清甜的。 “瓷瓷要去西山的庄子养病?恰好本宫也有一处皇庄在那处,不若随本宫一同前去,本宫往年在京都时冬日都会去那边住上一两月,这样也好照顾瓷瓷。”泰宁公主略有些惊喜的声音响起,看着江令瓷,眼眸中满是期待。 姜安秦灼灼的视线看向江令瓷,若是瓷瓷愿意去泰宁公主的别院,那两人就能多相处相处了,反正日后瓷瓷回国公府也是要交由泰宁公主来教养的。 这样...瓷瓷也能对他们多几分好感。 “先前早已答应义母,怕是不能够去公主府上了,不过公主若是也在西山,瓷瓷当常常拜访。”江令瓷言语之间礼貌分寸尽显,她早已答应望安伯夫人,不可食言。 不过泰宁公主也在西山,西山几处院子,也能常常见到。 泰宁公主心中微微遗憾,还是认可江令瓷的做法,若是江令瓷不顾望安伯夫人的好心,执意要与她一同住在别院,她怕是心中还膈应的慌。 这是个好孩子。 “老奴见过公主,宁国公,世子,公子。”安伯带着一众人在一边行礼,声音整齐。 “公主,您和公子的院子都已经命人打扫好了,东西都换上了新的,还有令瓷姑娘的院子也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了。”安伯和蔼地看着姜阳温与江令瓷,眼神尽是慈爱。 “既然公主到府上了,我们也就不多叨扰了,望公主照顾好瓷瓷。”姜安秦对泰宁公主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声音有力。 姜阳萧与姜阳飒也同时行礼。 “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瓷瓷既是国公府的姑娘,那便是公主府的姑娘。”泰宁公主受不起姜安秦这一礼,只受了半礼便躲开了,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会好好照顾江令瓷的。 江令瓷忽然觉得眼中有些湿润,看着姜安秦鬓边藏在青丝中的白发,心中酸涩。 第71章 安伯给江令瓷布置的院子是…… 安伯给江令瓷布置的院子是除了泰宁公主外最好的一个了, 就连姜阳温也比不上。 “这一日瓷瓷便住在这里吧,阳萧派人去陆衍府上说一声时顺便将你的药拿来......”泰宁公主随江令瓷一同走进院中,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姜阳温在一旁浅笑不语。 江令瓷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环顾周围, 心里十分感激泰宁公主。 院子风景宜人, 翠竹掩映, 小桥流水,潺潺的活水从层层的石梯上流下,溪水边有一个大大的岩石, 岩石缝里偶尔长出几株翠绿的草,树上鸟鸣啾啾。即便已经入秋,快要到冬季,但整个院子都是温暖的。 环境清幽,适宜养病,这是泰宁公主写会公主府的信里特地让安伯准备的。 “瓷瓷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让人去玉竹阁找本宫,本宫让人换了去。”泰宁公主感受到江令瓷有些不自在,柔声细细地安抚江令瓷。 “都很好的。”江令瓷摇摇头, 牵唇笑笑,神色认真地看着泰宁公主。 都很好。 过去的十四年, 除了陈氏与望安伯夫人,没有人这般精心地为她考虑过。 “劳您费心了。”江令瓷礼貌道谢。 泰宁公主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这孩子...还是太客气了。 姜阳温温柔地看着江令瓷, 声音温润,笑容亲和,“这是自己家, 不能说谢的,这是我们应该为你做的。” 江令瓷微微一愣,眨了眨眼,微微歪头疑惑地看着姜阳温。 忽然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却没有再道谢。 姜阳温多情潋滟的眸子漾开一抹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江令瓷毛茸茸的头发。 “今日你也累了,等会儿喝过药我让人送晚膳来,不用去玉竹阁陪本宫用膳了,你早些休息。”泰宁公主唇带浅笑,眼里弥漫上笑意。 江令瓷原本只在公主府上住一日的,只是不知为何多住了几日,知道望安伯夫人来信说要去西山别庄才开始收拾衣物。 “这几件都带上,还有前几日世子给姑娘的白色狐皮披风也给姑娘带上...”齐纨指挥着几位侍女将衣物放置到箱中,细细地想还有什么没有带上。 “齐纨,不需要带那么多衣物,在别庄也不用见什么人,带多了反倒累赘。”江令瓷轻声对齐纨说道,她细白的手里环着一个精致的手炉,里面放的是最新烧开的热水。 这几日京城的风愈发的大了,对常人来说或许还能忍受,可对江令瓷来说就是寒风刺骨般的冷,泰宁公主赶紧让人备好了冬日用的手炉给江令瓷暖手。 “是,姑娘。”齐纨应声道,看了看箱笼里的衣物,又挑挑拣拣让人那几件出来,又添了几件进去。 之后见了望安伯夫人,怕是还要给姑娘添衣物了,不怕不够穿。 “姑娘,今日的药来了。”江碧娇俏的声音响起,门口的人为江碧掀开厚厚的一层门帘。 “姑娘快喝药吧,晚间还要给泰宁公主请安呢。”江碧将瓷碗递给江令瓷,催促道。 幽幽地药味随着江碧的做东飘过,江令瓷鼻尖闻到药味,眉尖一蹙,巴巴地看着江碧,灿若繁星的眸子里有些祈求。 以前喝多了要不觉得有什么,偏生就是闻神医开的药,前几日她喝着还好,过了这几日喝药愈来愈觉得这药难以下咽,这几日喝药都在与江碧拉锯。 但江碧从小就劝她喝药,自然知道怎么说的好,不过一会儿江令瓷柳眉耷拉下来,抬眸看了眼江碧手中的药,终于拿起来一口饮尽。 虽然知道她一定会喝药,可是每次江碧端碗来时还是忍不住的娇气一下。 好像她越来越娇气了...江令瓷忽然思考到这个问题,看着手里的手炉,思绪渐渐偏远。 陆衍万万没想到,泰宁公主回京后江令瓷竟会直接住到泰宁公主府,连着几日没有回来住。 “大哥,后日瓷瓷要去西山别庄住了,我与瓷瓷说好了,一同前去。”湘仪县主福了福身,眸中透着淡淡的欢喜。 瓷瓷这么久都没有回府,他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到了西山的别庄两人又能一起絮叨了。 “让丫鬟把衣物收拾好便去吧。”陆衍头也不抬,语气极淡,让他周围的气息更加冷了几分。 书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寂静压抑,湘仪县主悄悄抬起眼瞥了一眼陆衍,发现陆衍面上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细看却发现,他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写字的速度也变慢了。 “大哥,要不...你与我们一同前去?”湘仪县主试探性地问陆衍,细手绞了又绞,越说道后面声音越轻,几乎要听不清。 湘仪县主一说完就忍不住打自己一巴掌,大哥若是去西山别庄了,早朝那不得更早起床了,且大哥现在的官职,应当在城中随时听圣上和太子的传召才是。 “呵。”陆衍轻嗤一声,凤眸微眯,似有冷凝的光从眸中划过。 本来还想着以湘仪的名义让那丫头来住几日,却不曾想泰宁公主回京会成了这样。 不够一月后圣上要在西山秋狩,这一月自己会在西山和京城之间往来多次,陆衍思及此,眸光疏淡。 湘仪县主讪讪地笑了笑,有些害怕陆衍,赶紧离开,“大哥若是无事,我就先回院里收拾衣物了。” 湘仪县主忍不住又想扇自己一巴掌,收拾衣物这些事都是丫鬟做的,哪里轮得到她一位县主来干这些活。 在公主府的日子过得飞快,仿佛流光也不会在这多停留一下。 江令瓷第二日回江府看看陈氏与江应明,劝二人与她一同到别庄,被陈氏婉拒了。 第三日望安伯夫人遣人去陆衍府上接了湘仪县主后去接她,直接去别庄。 望安伯府在西山的别院算不得最好的,但累世功勋,积累多年,也是上好的别庄。 别庄建在西山玉泉之上,泉水自山顶泻下,发出“叮当”的倾斜声,沿着溪河,远远看去,两边见了好几处别庄,溪流婉转,激荡玉石,发出泠泠的声响。 西山有地热,在西山的别庄没有几家是无温泉的,只是水质好坏罢了。因着着地热,冬日的西山与京城相比也暖和不少,高山上生长着苍翠的树木,鸟鸣相和,鸣声嘤嘤。 “这是湘仪县主与瓷姑娘吧!奴婢是别庄管事的,夫人已经到了,让奴婢出来接两位姑娘进去。”管事的嬷嬷迎上来对二人福福身,笑地热切。 湘仪县主与江令瓷一同随她进了别庄之中。 “这边是别庄的后院,经流院中的溪水是从山上留下的......这一处是湘仪县主与瓷姑娘住的院子”管事的嬷嬷一边走一边向二人介绍这别庄,在走近一处院落了指了指。 “夫人昨日便到了,让奴婢们好生地布置姑娘们住的院子。” 江令瓷听到望安伯夫人昨日就来了,眉尖一蹙,母亲...是怕她住不惯先来看看吧。 “前面就是夫人住的地方了,夫人此时正在屋内,夫人吩咐了,姑娘们到了直接进去便是。”管事的嬷嬷引着二人走到望安伯夫人的住处,低着头温声说道。 “嗯。”湘仪县主轻轻应了声。 两人纷纷给望安伯夫人请安,望安伯夫人放下手中的书卷,柔和的眼神看着两人,声音温和,“来到了就好。别庄不同京城里,气候比京城要好,一些瓜果时蔬也能养得活,有许多东西可以玩呢。” 江令瓷早就觉得京城里憋闷了,在苏州是还能打理打理一些瓜果,可京城气候不行,许多的作物在冬日都养不活,如今听望安伯夫人说有许多的东西可以玩,瞬间杏眸就亮了起来,眸底波光流转。 就连湘仪县主也是眸子亮晶晶的。 京城哪里都是规矩,身为县主,他有许多的事不能做,只能找人多说说话,可她虽然是县主,却空有一个名头,也不是河间王正经的女儿,因此京城贵女中也没有几人与她攀交的。 “让司嬷嬷安排一下,你们能玩一个冬日呢。”望安伯夫人好笑地看着两人的眼神,放下书卷,用茶盖撇开茶盏里的茶叶和浮沫,轻轻啜饮一口。 “现在也快到午时了,今日婆子和我说别庄里有新鲜的鱼和冬笋上来,我让司嬷嬷吩咐下去了,午时便用冬笋鱼羹,还有其他的一些菜品,都是庄子里新鲜的食材做的。”望安伯夫人看着江令瓷仍旧亮亮的眼神,似笑非笑地揶揄地看着她,嗔笑道,“瓷瓷也能多吃几口。” 苏州在江边,常年有鱼,若说能让江令瓷吃上几口的才也就只有鱼羹了,江家的厨子会将鱼腥味都给去了,这样江令瓷才喝得下。 只不过鱼多刺,江令瓷往往不能多食,只是因为...她不会吃鱼,需要人给她将鱼刺挑了去才行。 江令瓷的脸颊瞬间红了,在熟人面前也有些羞赧。 “夫人,午膳都已经备好了。”一位身穿灰色衣裳的嬷嬷上前对望安伯夫人说道。 “那就端上来吧,今日不去前厅吃。”西山本就暖和,屋内还烧了银丝炭,比外头还暖和些,也不用特意去前厅吃了。 在别庄,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也没有京城那般多的人看着你。 “是。”嬷嬷低眉垂手,谦声应是。 在别庄内先连着住了好几日,江令瓷的精气神都比在京城好了许多,脸色比来时要红润了一些。 “县主,姑娘,司嬷嬷已经吩咐别庄果园管事的了,明日姑娘们前去摘些苹果和柚子回来,也能好好玩玩。”齐纨掀开帘子走进温暖的屋内,从外面进来衣袖上沾染了些许的凉意。 江令瓷眉眼微微一弯,黑白分明的杏眼里全是欢喜,与湘仪县主对视一眼,欢快地对齐纨说,“好!你去回一下母亲。” “这几日西山也暖和了些,姑娘明日出门也不怕被冻到了。江碧笑盈盈地附和。 “望安伯夫人想得可真周到。”湘仪县主感叹望安伯夫人的安排,前几日他们日日在庄里,并不想望安伯夫人好玩的。 原道是前几日有些冷了,望安伯夫人怕瓷瓷吹风得了风寒。 翌日,山上烟雾消散,天空与群山皆是青色,太阳挂在青色无云的天际,阳光洒落西山的一侧。 江令瓷与湘仪县主走出别庄,眺目看了看高处的果园。 身后伸着一些小厮和侍卫,手上拿着竹筐和摘果子用的工具。 走近发现一条小河绕着果园,将果园中的果子紧紧环绕,清风送来水果的清香,鸟鸣嘤嘤。 到了果园时,负责管事的妈妈迎了上来,将两人引至搭好的凉棚下,凉棚被打扫的干净,虽然只是简单的木桌木椅,看着却很舒适。从凉棚可以看到整个果园,凉棚在高处,还能看到山腰处的别庄。 棚子周围有树木遮掩,树下挂了秋千。 湘仪县主看到秋千眼前一亮,跑过去稍稍荡了一会儿,笑着对江令瓷说道,“瓷瓷,你快过来,这秋千真好玩!” 江令瓷柔柔地笑,担心秋千不稳,说道,“快些下来吧,我们去看看果子。” 湘仪县主赶紧下了秋千,两人身后跟着几个庄子里的小厮,就要去摘果子,果园里果树间隔距离有两三米,密密地排布在果园中,淡黄色的柚子悬挂在果树之上,有时不注意还会撞上。 江令瓷将衣袖挽了起来,露出一节晶莹剔透的胳膊,肌肤细腻,伸手就要拿过江碧手中的东西。 江碧躲闪着将手上的工具拿开,担忧地看着江令瓷,“姑娘,这柚子这般中,你怎么能拿下来,还是去摘苹果吧。” “没事的江碧,我在苏州不也经常与祖母一同摘果子,让我试试。”江令瓷失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趁着江碧不注意就将东西抢了过来。 可是苏州的果树低呀,才与你一样高,触手可得。 江碧闷闷地想着,只能看着江令瓷试探地伸出长长的竹子,竹子尽头是用竹变成的类似于喇叭状的东西。 第72章 “世子,听闻县主今日去…… “世子, 听闻县主今日去西山上的果园里摘果子了。”裴仞骑马跟在陆衍身侧,后面是一队穿着土黄色盔甲的羽林军禁卫。 裴仞瞅着这几日世子愈来愈清冷的气息,在书房时也是时时抿着唇, 想了想,还是将得到的消息说给了他听。 话一出, 裴仞忽然觉得周围一静, 就连温度都冷了几分。 难道他说错话了?不应该提县主, 应当直接说江姑娘也在那儿?他正纠结怎么讲这番话说说下去,给世子一个台阶下的时候,就听到了陆衍清冽的声音。 “在哪儿?” 嗯? “哦哦, 是望安伯府的园子,在别庄上去一些。”裴仞还在想怎么给陆衍台阶下,忽然听到陆衍的反问,没有反应过来。 京城勋贵在西山的果园子没有几十处也有十几处,望安伯府的果园也有些难找。 不过裴仞是什么人?跟了陆衍这么多年,绝对会将事情办的妥妥的,得到消息时就已知道在哪儿了。 “如此看来瓷瓷应当也与湘仪县主在一起了,等会儿去狩场将一切事宜交代好了我便去看看吧。”姜阳温嘴角挂着温润的笑。 家里有女孩儿就是不一样,瓷瓷在公主府那几日府中都变得温馨了不少, 否则就只有他与母亲二人在府中,冷冰冰的。 最主要的是, 妹妹乖乖软软的,想到这, 姜阳温眼里的笑弥漫开来, 一双桃花眼越发迷人。 或许不同于姜阳萧姜阳飒带着愧疚的感情,姜阳温与江令瓷倒是很容易亲近。 陆衍要负责此次秋狩圣上与太子的安全,因此要早早地来西山看看。姜阳温与泰宁公主前几日进宫拜见永康帝, 恰好听到陆衍在禀告此事,永康帝便让姜阳温在一旁协助陆衍了。 都是自己家的外甥,能提拔着便提拔了。 陆衍唇角翘起几不可见的弧度,没有回应姜阳温,不过骑马的速度变快了些。 “县主,姑娘,你们都摘了六七个柚子了,不若先去凉棚下歇歇,喝会儿茶。”江碧在一边苦苦地劝到,两人连竹竿都拿不稳,两人一起还是慢慢地摘下了柚子,现在没什么,回去后手臂定是酸疼酸疼 的。 “好吧,待会儿再去摘一些苹果。”湘仪县主满意地看着竹筐里圆圆大大的柚子,拍了拍手,放下衣袖,朝外面的凉棚走去。 “瓷瓷快过来,这茶还是热乎的呢!”湘仪县主手上握着一盏茶,试了试温度,对江令瓷喊道。 江令瓷走过来拿起湘仪县主手边的茶盏,“瓷瓷,那杯茶是陆衍喝过的。”姜阳温走回来就看到江令瓷拿着方才陆衍用过的茶盏准备喝,轻咳一声提醒道。 江令瓷一时间觉得手上的茶温度好似灼人一般,面色有些不自在,挺翘的鼻尖皱了皱。 虽然见了许多次陆世子,她却有些怵他。 她正要放下茶盏时,陆衍走了进来,眉眼干净清冷,气质优雅矜贵,看了眼江令瓷手中的茶盏,凤眸中暗光闪烁。 “我还没喝......”江令瓷张口结舌,看着陆衍灼灼的凤眸解释道,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盏。 陆衍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清冽的声音缓缓响起,“嗯。”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江令瓷有些欲哭无泪,小脸皱成了一团。 “大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湘仪县主惊讶地看着陆衍,问道。 “来西山有些事要办,顺便过来看看你们。”陆衍薄唇微抿,不紧不慢地说道。 湘仪县主暗中撇撇嘴,又拿她来当筏子,不过看在大哥对她这么好的份上,也就算了。 “我们刚摘了一些柚子呢,让下面的人开一个吃了吧。”湘仪县主邀功似的指了指竹筐里的柚子,期待地看着陆衍。 陆衍看着竹筐里的柚子,眉头微拧。 湘仪县主感受到陆衍微冷的气息,有些讪讪地说,“大哥若是不愿意....”就罢了。 话未说完。 “开吧。”陆衍轻启唇,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你们两人怎么摘下这么多的柚子的?”姜阳温看着湘仪县主的神情,唇角噙笑,坐到了妹妹身边,温声问着江令瓷。 江令瓷一时之间觉得姜阳温的话里有揶揄的味道,有些窘迫。 “用这个,我和瓷瓷一起摘的,我们一人可摘不下来。”湘仪县主指了指地上的工具,回答他的问题。 “看来瓷瓷的身子的确好了不少。”姜阳温笑道,语气有着调笑的意味。 江令瓷瞪了瞪他,阳温哥哥这么不懂事的吗?? 姜阳温看着江令瓷不可置信的眼神,伸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眼睛微微上挑,“哥哥待会儿和瓷瓷一起摘,拿些回京城给母亲和大伯尝尝。” 休息了一会儿,令瓷想着早些摘完回别庄,赶紧催促姜阳温起身。 她的手已经有些酸了,只是陆衍在这儿,她也不好意思娇气,只能和哥哥一起去摘果子了,让湘仪县主和陆世子一块,都是兄妹,别人看到了也传不出什么话来。 “姜公子对瓷瓷真好。”湘仪县主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慨道。 陆衍眸光深邃暗沉,抿着唇,微眯眸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动声色看人的模样让人心理压抑,不敢直视他。湘仪县主此刻就是这样的心理。 自己说了什么...怎么大哥这般神情,湘仪县主身上起了一层疙瘩,有些害怕。 湘仪县主小声地说道,“大哥若是不愿意去摘果子就罢了,我和瓷瓷一块就行了。” 陆衍漫不经心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湘仪踌躇着开口,“我等会儿摘完了果子让大哥拿回去一些,大哥不必动手了。” “无事,你都留着吧。”陆衍声音淡淡。 夕阳余晖,晚风吹来,姜阳温与陆衍准备回京,否则日落后,城门关闭就进不去了。 “陆世子,阳温哥哥你们路上小心。”江令瓷对姜阳温笑着挥挥手,眉眼温舒,湘仪县主也对陆衍挥挥手。 “嗯。”陆衍淡淡地点头,神情未变,漆黑的眸子在她那张清丽的面容上,定格了一秒后不紧不慢地移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清俊和温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处,两人才往别庄里走去。 “县主,姑娘,夫人让你们去她的院中谈谈,顺道用了晚膳在回屋里歇息。”司嬷嬷正站在别院大门处,请两人前去。 。 “七日后,圣上会来西山狩猎,一众朝臣将会随行,这几日应当也会有京中贵女陆陆续续地前来,你们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在别庄里散散心。狩猎之时,你们随我去西山上的帐篷里。”望安伯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用帕子抹了抹嘴角,笑着说道。 京城中遍地都是权贵,即便望安伯府算得上不错的了,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庄子里待着,若是出去,有些人不懂事,与瓷瓷起了龌龊,就不好了。 这也还好,只是...此次来的贵女之中,有太子妃的人选。 “就是不知湘仪县主...要不要去河间王府的帐篷安歇?”望安伯夫人视线转向湘仪县主,眸中带着询问。 河间王府情况复杂,这次来的应当是那位白侧妃了,就是不知道陆世子与湘仪县主是什么看法。 “夫人,大哥方才与我说过了,让我好好地跟着您。”湘仪县主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温和。 只靠白侧妃,那这次狩猎是不用去的了,那位白侧妃来就是为了看看有哪个女子有胆子敢靠近伯父的,顺便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几日陆陆续续地有马车从京城来,感觉西山也热闹了不少,多了份人气。 姜阳萧与姜阳飒这几日也常常往返与西山与京城之间,没回来总要来看江令瓷一番。 泰宁公主说,瓷瓷想要的不是愧疚的爱。 姜安秦父子好像懂得了什么,越发地对她好起来。 自从某次在公主府不经意间看到姜阳温和江令瓷的相处模式之后,他们俩就羡慕得牙痒痒的,总是抓住机会和江令瓷拉近关系。 他们才是亲生的哥哥,怎么和阳温一个堂哥关系这么好! “明日圣上跸临,今日我们便住在西山上,用过晚膳后便要回去了。”姜阳飒恭敬地对望安伯夫人说。 这几日都是平旦之时便出了城,黄昏又回去,只能匆匆地看看妹妹就回去了。 今日要留宿西山,望安伯夫人也就留两人下来用晚膳了。 她虽然对姜安秦有意见,却不会对姜阳萧与姜阳飒有什么脸色,毕竟这也是安宁的孩子,她也关心的很。 “你们辛苦了,今夜不若在庄子里住下,我让人收拾屋子。”望安伯夫人道。 “夜间还要在狩场巡视,不能留宿了。”姜阳萧歉意一笑,婉拒了望安伯夫人的好意。 第二日,西山狩场都忙碌了起来,永康帝刚刚到西山,带着宫妃,朝臣们也带着家眷,许多的事都需要时间整理。 “县主,姑娘,贤妃娘娘请您明日去狩场一聚,一同去的还有几家的贵女。”齐纨走进来,轻声对江令瓷说道。 第73章 马受惊 营地驻扎在西山上的一片空地上, 周围绿树掩映,湘仪县主与江令瓷上来时来能看见昨日燃烧篝火的木柴。 “湘仪县主,江姑娘, 请随我走,娘娘的营帐在这一侧。”慈眉善目的老嬷嬷引着两人走向主帐后面的帐篷, 嗓音和蔼。 此次秋狩只有贤妃娘娘与几位宫妃前来, 皇后娘娘在宫中主持大局, 因此贤妃娘娘是除了永康帝和太子之外位份最高的了,能够坐在狩场宴请各家贵女也就只有她有资格。 “劳烦嬷嬷了。”湘仪县主和江令瓷嘴角噙笑,礼貌道谢。 “娘娘, 湘仪县主与江姑娘到了。”宫女细细的声音禀告给贤妃,贤妃眼角微微翘起,眸中带笑看着帐门。 两人行礼后便坐到了贤妃赐下的位置,坐在贤妃身边的是一位温婉至极的女子和二皇子妃,女子容貌明媚,一举一动都极有风范。 想来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高言云出身鲁国公府,父亲只是正三品的侍郎,可她的祖母,鲁国公的太夫人, 是寿安大长公主。寿安大长公主是永康帝的姑母,辈分比永康帝还高。 高言云自幼教养与寿安大长公主名下, 德言容功都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 高言云幼时常与寿安大长公主进宫, 与太子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本宫闲来无趣,就喜欢你们这些年轻娇艳的小姑娘, 可比二皇子得我的心。”贤妃娘娘笑着说。 贤妃娘娘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话,便有好几人凑上来与她逗趣,高言云也是八面玲珑,各方各面的关系都能处理好,二皇子妃淡笑不语,倒是与高言云多说了几句话。 江令瓷与湘仪县主看着插不上话,便乖乖地当背景板,也不多言,将目光招到自己的身上。 “待几月后言云嫁入东宫,母妃便不怕无趣了。”二皇子妃笑着对贤妃娘娘说道,她与二皇子住在宫外,不能时时进宫,也就只有太子妃能住在宫中。 高言云两颊浮现两团红色,抿唇笑了笑,嗔怪地看了一眼二皇子妃。 两月前永康帝便下旨赐婚了,明年五月完婚,家中这几月都忙得很。 贤妃看着江令瓷明媚澄澈的杏眸,这么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在京城可不多见,江令瓷虽然没有正式的回宁国公府,可整个京城世家都知道宁国公府丢了十年的嫡姑娘回来了,还是探花郎的妹妹。 贤妃从太子那一处知晓了江令瓷未回府的原因,不过别人的架势,她一个宫妃也不好插手,可这不妨碍她对江令瓷的喜爱。 “半个时辰后秋狩便开始了,本宫也不多留你们了,都回去好好洗漱一番吧。”贤妃娘娘温和地让人都离开,却偷偷地留下了高言云,江令瓷和二皇子妃。 “江姑娘的事我都听说了,在狩场若是有空便多来陪陪本宫,回了京城本宫就没有机会看到这么可人的姑娘了。”贤妃娘娘态度温和,没有逼迫感,让江令瓷很是舒服。 太子让高言云这几日多多照拂江令瓷,高言云本想着能多照顾就多照顾着,和江令瓷聊下来,却未想到江令瓷这般和她的意,她心中高兴不已。 夜幕黑沉,莹白的月辉从天际洒落,月亮正缓缓在往南移。 狩猎之人早已归来,猎物有不少,永康帝下令今晚开篝火晚会,现下众多帐篷之间的空地上堆着干柴,干柴之上是橙红色的火焰,随着山间的晚风飘摇,火堆上架着羊兔等猎物。 空地周边设了不少的小几,永康帝与贤妃坐在面南朝北的方位上。 “瓷瓷,你若是闻不惯篝火的气味,便先回帐篷吧。”湘仪县主关心地问道。 她看到江令瓷皱了好几次鼻子,秀眉也蹙着,应当是对干柴燃烧的气味不适应。 望安伯夫人闻言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担忧江令瓷的身子,对她说,“瓷瓷若是不适应就先回帐里吧,晚些带您会庄子里睡,今夜狩场上火焰火燎的,怎么睡都不舒服。” “嗯。”江令瓷的挺翘的鼻尖皱了皱,声音有些嘶哑干涩,带着齐纨江碧走出去了。 他们住的帐篷在左边大营里后面一些,江令瓷走过去也要花一些时间。 “河间王世子......”陆衍出现在视线之中,姜瑶冰终于忍不住出声,声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娇媚。 江令瓷听到声音,与齐纨江碧对视一眼,停下脚步,往侧边移了移。 陆衍停住脚下的步伐,侧身看着站在帐篷边的姜瑶冰,身着一身淡红色衣裳,红色的薄纱随着风飘舞,洁白的贝齿咬着樱红的嘴唇,看起来楚楚可怜。 陆衍清冷的凤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姜瑶冰,不发一言,让姜瑶冰感受到周围的气息一冷。 “河间王世子,今日夜色极美,不若瑶冰请你去喝一盏酒?”姜瑶冰福了福身,将姣好的身形显露出来,声音娇软。 江令瓷有些尴尬,现在回宴席之地,地上缠枝枯木过多,动静过大,若是继续走下去,有偷听二人谈话的嫌弃,进退两难,面色有些难看。 江令瓷本是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枯枝落叶,小心走过,此时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陆衍颀长的身影站立在夜风中,身后是橙红的火焰色,愈发显得他英俊笔挺,干净隽秀的容颜立体分明。 她以前从未注意过陆衍的相貌,今日这么一看,陆世子竟然有些好看。 “世子,这是宁国公府二房的姑娘。”裴仞在一旁看着,怕陆衍不认识人,上前小心提醒。 陆衍颔首,他知道。 “姜姑娘是酒后失言了。”陆衍嗓音清冽,透着磁性,说完转身就要回帐里换衣裳。 “世子留步,瑶冰知道世子一直喜欢我,只是碍于瑶冰的身份罢了。可瑶冰愿意委身做妾,万望世子成全。”姜瑶冰眼眶之中蓄满泪水,说话声音哽咽,十分地善解人意。 裴仞嘴角抽了抽,姜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陆衍喜欢她! 江令瓷在暗处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相信,听完姜瑶冰的话后又有些想笑。 她做妾?宁国公太夫人会同意吗? “姜姑娘身份尊贵,不该为妾,应寻一位良人才是。”陆衍声音淡淡,已经透露着一些不耐烦。 可姜瑶冰没有听到后面那句话,听到前面的话满心欢喜。 她已经自动屏蔽了。 姜瑶冰猛地抬起头,一双水润的双眸看着陆衍,脸色绯红,惊喜地问:“真的?陆世子愿意娶我为正妻?” 裴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姜姑娘脑子是有点问题吧。 怨愤的眼神看着裴仞,姜瑶冰心中忿忿。 陆衍清冷的眸子淡淡看了一眼裴仞,裴仞正色,立刻将笑意给压了下去。 “陆某今日是第一次见姜姑娘,从未有钟情之说,姑娘意会错了,还是回去吧;不过姑娘说得对,您的身份的确不配当河间王府的世子妃。”陆衍冷冷地说,最后一句话可谓是挑明了说,极其伤人。 不过陆衍并不在意,不识时务的人,也不必给脸。 陆衍目光幽深,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江令瓷那边。 姜瑶冰听到后面那句话,原本绯红的脸颊瞬间变得惨白,嘴唇颤抖,浑身凄凉。 被心上人这样说,饶是她素来大胆,也觉得羞耻。 “姑娘......”姜瑶冰身后的侍女上前就要扶着她,姜瑶冰甩开她的手,颤着音问陆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世子莫不是在说笑...” “有些话说一遍便足够了,姑娘若是聪明伶俐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裴仞拦住姜瑶冰要上前的动作,语气恭敬。 陆衍抬眸看了看天边的明月,玉色的月光周围飘着几缕浮云,似烟似雾,游走在明月周围不肯散去。 姜瑶冰浑身冰凉,回了自己的帐篷。 江令瓷周围一片寂静,她担心陆衍还未走,出去有些尴尬,多等了一会儿才继续向前走。 却不曾想,陆衍未走开,颀长的身姿站立在月光之下,面色清淡,声音不紧不慢,“原来是江姑娘在那儿。” 语调平淡,却莫名地让江令瓷感到局促,她踌躇着说道,“我方才并不是有意偷听的,世子放心,我与侍女皆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月光照耀下,本还面色清淡的男子,闻言嘴角微翘,眸中溢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着小姑娘明明避他不及却还要忐忑地来讨好他,让他忍俊不禁。 “我从未喜欢过她。”陆衍直视她的杏眸,声音徐徐。 “世子不必与我解释,我做出承诺就必然会遵守的。”江令瓷听着陆衍的意思像是在解释,心中惶恐,赶紧出声道。 “那多谢江姑娘了,明日还有狩猎,狩场怕是也不安宁,江姑娘还是早些回别庄里。”陆衍轻笑一声,回了帐篷。 江令瓷有些不明所以地摸摸鼻子,这是怎么回事。 当夜江令瓷回了别庄里休息,第二日也不想到狩场去,礼节繁多就罢了,人们都去狩猎了她也无事可做,至多陪贤妃娘娘和未来的太子妃解闷。 望安伯夫人也就让她留在庄子里了,反倒是湘仪县主对此感兴趣的很,她从小习马术,侍卫多的时候也能上场猎一些猎物回来。 江令瓷百无聊赖地撩拨着手里的络子,一边手托着腮,听着山上的号角声,应当是狩猎开始了。 “姑娘,你若是无聊,不若还是上山去看看吧,陪着夫人多说会儿话也好。”齐纨看江令瓷无聊却不愿意上山的样子,上前劝劝她。 姑娘在京城时就懒得动,在别庄里有新鲜的玩意儿还愿意去瞅瞅,现下狩猎无趣,她也不愿再劳累地上山。 “姑娘,让人套了马车送你上去可好?”江碧也上去劝她,闻神医说姑娘多在空气新鲜的地方待着好,在庄子里总是呆在屋中,闷闷的,不利于养病,还是让人出去的好。 江令瓷喝过江碧拿来的药,精神终于好了些。 “姑娘,夫人传信来了,贤妃娘娘传召您呢!”管事的嬷嬷走进屋内,和蔼地对江令瓷说道。 既然是贤妃娘娘传召,江令瓷也不好推辞,换了身衣裳就去了。 这几月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在慢慢地恢复,气血也更足了,不似在苏州时那般的体弱,所以闻神医开的药再苦她拖一会儿也会喝下去。 对世间有所留恋就会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 马车穿梭与山林之间,往山上走去,江令瓷从小就有些晕马车,习惯了马车行驶时看看外面的风景。 西山地形复杂,狩场也十分地广阔,其中有一大片竹林,多种着湘妃竹,翠绿色的竹子掩映下是一处清澈的湖水,江令瓷与湘仪县主游玩是无意中发现了此处,极为隐蔽,看湖水周围的痕迹,应当是常年没有人发现的一处湖水。 江令瓷虽然孱弱,可记忆力却是极好的,看着马车驶入了一条小道,这条小道与她之前走过的路很像。 可...这并不是去往营帐的路啊。 倒像是...下山的路。 “李伯,是不是走错了?”江令瓷掀开车帘问道,声音软糯,入眼却是一名黑衣男子的背影,用黑色的纱布裹住了头,身上有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心中一惊。 “高姑娘,这条路没错!这是你的黄泉路。”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厉声说道。 江令瓷瞳孔微缩,还比较镇定,只不过心跳加剧,冷声说道,“你是谁?” 倒是齐纨与江碧尖叫出声,一把抱住了江令瓷,嗓音颤抖,“姑娘——啊!” 马车经过一处坑洼之地,剧烈地摇晃,让齐纨与江碧更加心慌了。 “江碧,用你的簪子扎前面那匹马,快!”江令瓷声音有些虚了,额间都是细汗,一只手捂着胸口,胸口一阵一阵的冷让她不能说出更多的话来。 江碧靠近车门之处,动作迅速,让马受惊,马车失控,到时这名刺客不能驭马,就会自行下马了。 不管如何,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江碧拿下发间的银簪,一把掀开车帘就要动手,却被男子发现,男子左手驭马,右手一个用力,将江碧推下了马车。 江碧惊慌地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摔下之时脚踝勾了一下马车,如今脚踝手上,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惊慌地呼救。 第74章 上元节 山风吹过, 山间的树叶哗哗作响,为广阔地猎场添了几分的萧瑟。 陆衍眉目清冷锋利,凤眸微眯, 看着远处奔跑跳跃的雄鹿,随手拿过箭羽对准了它, 薄唇微抿, 手一松, 箭矢穿过山林,带起一阵微风,直直地射到雄鹿身上。 陆衍与裴仞赶快骑马奔去, 身后的侍卫下马,将雄鹿拿起又迅速地跑回去。 陆衍眉头微拧,一双清冷的凤眸直直地看向某处,裴仞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迟疑地问道,“世子....似乎有人在呼救?” 齐纨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眸中闪过一丝坚定,拔下发间的簪子,动作迅速的掀开车帘, 准确地扎到了马背上。 马车骤然失控,刺客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跳下马,同时齐纨也摔下马车, 顺着山坡滚落。 即便马车还在疾驰, 江令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西山没有悬崖,任由马车这样跑下去, 最多是翻了个坡,跌下低处。 陆衍带着一众侍卫赶到时,正逢刺客跳下马,他们出现的瞬间,周围围满了黑衣刺客。 陆衍面色凝重,马车还在往前跑,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几片刀片甩出,一眨眼的功夫,挡在前面的刺客瞬间倒下,陆衍赶紧追了上去。 裴仞带着一众侍卫与刺客周旋,一剑刺穿了一个刺客,急急地说道,“王千户,赶快回狩场找圣上。” 仅凭他们带来的这些侍卫是不可能斗过这些人的。 陆衍一边应付追上来的刺客一边追着马车,承影剑一道掠影闪过,凛冽的风裹挟着十足的剑气,面色冷凝。 看着后面的刺客还未追上,陆衍急急地追上马车,掀开车帘。江令瓷倏地和陆衍对视,有些怔楞。 “江姑娘,冒犯了。”话音甫落,陆衍抱着江令瓷下马,将她护到自己的羽翼下,与追上的刺客周旋。 “江姑娘,将眼睛捂好,场面血腥,怕污了您的眼。”陆衍将江令瓷放在一边,拉起她细白的手捂在水润的眸子那里。 江令瓷站在一旁,心跳的飞快,虽然害怕,但遮在眼前的双手悄悄分开了一个细缝,偷偷地看着不远处的陆衍。 陆衍冷着眼,将与他对阵的刺客骨头踢碎,满目冰冷,他的手法简练至极,干脆利落,杀伤力极强,即便还护着江令瓷,不一会儿就把这边的刺客处理完了。 裴仞那一边的刺客全都被牵制住,忽地几百人的羽林军出现将其包围,一个刺客目眦欲裂,满眼猩红,手里握着的柳叶刀片儿倏地的一下朝江令瓷飞了过来。 刀片是对准了江令瓷,可最后打中的却是陆衍的胳膊,他在最后关头护住了她。 江令瓷看着陆衍左手臂处汩汩地往外流血,像个窟窿似的堵不住,心中一疼,急急地说道,“陆世子,没事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陆衍还是在安慰自己,陆衍护着她的腰,失笑着安慰她,“没事的。” 在北境镇守多年,什么伤都受过,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羽林军与姜家兄弟三人都赶了过来,看到刀片朝着妹妹去的那一刻,巨大的恐慌弥漫心头,最后是陆衍为她挡下了,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令让羽林军将刺客都拿下带回锦衣卫,姜阳萧大步朝江令瓷走来,姜阳飒与姜阳温在处理后续事宜, “今日多谢你了。瓷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姜阳萧对陆衍道谢,让人赶紧将陆衍带回去,传召太医。 江令瓷经过今天这一事,现在还有些害怕惊慌,一听到姜阳萧的话就哭了,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带着哭音,“没事,就是陆世子....” 说着没事,其实她现在的心跳极其快,浑身也虚弱无力。 “我听刺客唤我高姑娘,应当是将我认成了鲁国公的大姑娘了。”江令瓷脑中忽然想到刺客之前说的话,方才慌乱之间还未注意,现在想起才觉得古怪。 应当是对付太子了,高言云这么好的家世,对太子殿下来说就是锦上添花,让人忌惮。 姜阳萧显然也想到了此事,眉头紧皱。 “阳萧哥哥,江碧和齐纨呢?他们找到了吗?”江令瓷想到了他们二人,赶紧问道。 “放心,他们二人都已经被救回去了。”姜阳萧抬眸看着江令瓷惨白的脸,布满细汗,鬓边的碎发黏在脸上,一脸狼狈,忽地一惊。 他一直很清楚妹妹的病很严重,只是闻神医来了京城之后变得好多了,现在看来妹妹应当是很不好的,只是更担心陆衍罢了。 “先回营地。”姜阳萧下令,带着妹妹回去了,应该先让太医给妹妹看看。 闻神医在京城,应该修书一封让闻神医来西山一趟,姜阳萧一边想着一边下令,一道道命令下去,羽林军也迅速的动作起来。 江令瓷回到营地后便撑不住昏了过去,又是一片混乱。 等她醒来时已经入夜了,帐篷外漆黑一片,帐篷里只有几盏烛灯还在亮着,她虚虚地自己坐起,惊动了趴在一边的湘仪县主。 “瓷瓷,你终于醒了!闻神医来看过了,说你受了惊吓,醒来后喝药就好了。”湘仪县主感受到手下垫着的被子被扯开,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江令瓷毫无血色的嘴唇,惊喜地叫道。 “陆世子如何了?”江令瓷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嘶哑,喉咙许久没有被润过,突然说话有些难受。 她看着湘仪县主眼眶红红,就知道她哭了。 “大哥无事,只是未来两月不能用左手罢了,其余一切都好。望安伯夫人刚走呢,你就醒来了。”湘仪县主赶紧拿起桌上的温茶给江令瓷喝下,说话时还带着哭腔。 “早知如此,我今日就不该去狩场。不过你放心,圣上已经下令彻查此事。”湘仪县主愤愤地说道,接过江令瓷手上的茶杯,递给王嬷嬷。 又拿过了王嬷嬷手上的药给她。 应当是有人想要害太子妃,最后却找错了人。 “嗯嗯。”江令瓷乖巧地点点头,一口喝完黑漆漆的苦药,白净地脸上满是愧疚,“今日...又是陆世子救了我。”甚至还受了伤。 “那是大哥自愿的。”湘仪县主安慰地说道。 这可不是大哥自己愿意吗?谁也逼迫不了他,挡刀这件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她还觉得怪异,在瓷瓷身上就毫无违和感。 江令瓷还是很羞愧懊恼,想到了什么,问“陆世子是如何知晓我被刺客带走的?” “据大哥说,是狩猎之时恰好听见了江碧呼救。”湘仪县主点点头,认同自己的答案。 “哦。”江令瓷呆呆地应道,若有所思地看向某处。 陆世子算是救了她两次,她要怎么报答他呢?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江令瓷的思绪瞬间回笼,脸颊忽的红了,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呢? 陆世子清冷矜贵,怎么看也不会让她以身相许。 “湘仪,我明日...能去看看陆世子吗?”江令瓷踌躇地问湘仪县主,毕竟陆世子未婚,她也未嫁,两人见面着实不好。 “这...问问贤妃娘娘吧!娘娘现在刚从大哥的帐篷里出来呢,有娘娘的同意其余人应当也没有什么闲话。”西山就是一个小京城,哪家干了什么事都知道,京城之人最喜闲话,怕说出不不好听。 不过大哥从小在宫中长大,与贤妃娘娘多有接触,娘娘同意了,应该就没有什么人敢说了。 “嗯。”江令瓷迟疑地点点头,催促湘仪县主,“你现在快回去吧!夜深了,留一个人下来陪着我就行了。” “好。”湘仪县主想了想,点点头。 翌日,江令瓷去看了看陆衍,心中满怀愧疚。 闻神医是陆衍请来的,自己被陆衍救了两次,虽然有些怵他,但陆衍的确对自己不错。 贤妃娘娘为了不让人说闲话,也一起去了,看着陆衍的眼神有些复杂。 陆衍虽然在宫中不过几年,与她的接触也不多,不过她还是自诩了解他几分的。陆衍的性子,说好听点是清冷,说难听了就是薄凉。就算江令瓷这小姑娘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他们都觉得好,陆衍也不可能轻轻松松随随便便地就对她好。 更何况,还救了她两次,第二次还受了伤。 贤妃这样一想,看着江令瓷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秋狩本就不长,不过几天就回了京城,江令瓷则继续在别庄里养着病,圣上也允假,让陆衍在西山多呆了半月再回京城。 陆衍回京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府中,也没个贴心的人照顾,河间王那一边是不指望了,湘仪县主还在西山过冬,就让陆衍在西山多住一段时日,也有人看着。 是以湘仪县主这几日都住在陆衍的庄子上,时不时地带着陆衍来望安伯府的别庄转转,美其名曰散心。 望安伯夫人也怜惜陆衍的身世,陆衍手受了伤,吃穿都成了问题,时时让陆衍在府中用膳。 江令瓷苦恼地看着陆衍的身影,即便伤了手,举动之间还是透露着一股清冷矜贵,动作也不紧不慢。 陆世子是伤了左手,可右手灵活,干一些小事完全没问题,母亲也不用次次留他下来用膳吧。 陆衍是救了她,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近来她总是感觉陆衍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灼灼的视线让她心慌。 陆衍眸中神色波动,感觉到了江令瓷的变化,眸中慢慢染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忍不住嘴唇微微勾起。 “陆衍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吧?这几日手臂可有好一点?”用膳后,一行人坐在厅内饮茶闲聊,望安伯夫人关切地问道。 怎么说陆世子也是为了瓷瓷受的伤,她该感激陆世子才是。 “明日是要回京了,手臂这几日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太医也说了可以正常使用,多谢夫人关心。”陆衍为人冷淡疏离,可是对待他好的长辈却很有礼,这几日的表现让望安伯夫人愈来愈喜欢他。 江令瓷心中松了一口气,要回京了就好,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陆衍好笑地看着江令瓷的表情,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茶盏啜饮,抬眸继续与望安伯夫人交谈,眼“只是湘仪怕还是要在庄子里多住一会儿,给您添麻烦了。” “湘仪县主很好,陆世子不必担忧。”望安伯夫人笑地和蔼。 陆衍回京城了,江令瓷觉得在别庄里都舒服了不少,快近新年时,望安伯夫人带着他们回了京城,江令瓷也就回了江府。 再次见到江景颀,江令瓷有些想哭,许久未见哥哥了,听说她遇刺的消息哥哥定然很焦心的,兄妹俩在世安苑陪着陈氏聊了一下午,终于稍稍缓解了内心的思念。 姜家父子三人在江令瓷遇刺后几日没有到府衙点卯,而是在锦衣卫对刺客狠狠地严刑拷打,终于逼供出了幕后黑手。 永康帝之所以大怒,是因为刺客本想杀害之人是高言云。他心中隐隐知道此事的谋划者是谁,结果出来时他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五皇子总归是没有参与到此事的谋划之中,永康帝闭了闭眼,欣慰地点点头。 只是...冯皇后和承恩侯府不能再留了。 永康帝已经拟旨下令废除冯皇后,以“德行有亏”的名义,降为冯宁妃。冯皇后被废,承恩侯府也就不是承恩侯府了,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 承恩侯府势力盘根错杂,幸而没有牵扯到京外官员,否则此事更加难办。五皇子纯善,知道冯皇后干了什么事后也没有过多的阻挠,让永康帝很是高兴。 临近新年,皇后被废,一时之间朝野震动,陆衍和姜阳萧将承恩侯党羽所做之事呈上,将承恩侯府党羽一一拔除。 一时之间,京城人人自危,唯恐与承恩侯府扯上关系。 黑夜之中,宁国公府二房。 “老爷,昨日有人参了靖安侯一本,这事......”幕僚担忧地看着上面的胡须略长的男子,忧心忡忡地说。 姜安远睁开一双浑浊的眸子,嗓音喑哑,“靖安侯与我的通信我每一次都烧了,绝对不会有留存,不会牵连到我们的。” 至多自己就是被罢官,性命倒不会丢了。 幕僚心中觉得不放心,只是姜安远都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便再说什么。 今年过年时,姜安秦特地遣人来问江令瓷是否回国公府,江令瓷拒绝了,姜安秦提出要来江府过年,未得到江令瓷的同意,陈氏知道后便派人去请姜安秦父子三人除夕之日来江府。 瓷瓷身子不好,以后他们老了,她能依靠的只有景颀一人,可若是多了姜家父子,瓷瓷也就能够一世安宁了。 姜安秦与姜阳萧姜阳飒得到消息是欣喜若狂,在凉州多年,在哪儿过年于他们来说并无不同,只是现在找回词词了,瓷瓷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只是瓷瓷前段时间并未回信,让姜安秦父子三人暗自忧伤了一把,现在消息来了,三人眉宇之间都是欢喜之色。 不管如何,姜安秦三人在江府过了一个好年,各各都面色愉悦,与江令瓷的关系也近了一步。 江令瓷将正月里安排的满满当当的,除夕初一在江府,大年初二去望安伯府拜访,初三去公主府拜访泰宁公主,初四去左都御史府,初四到十五都在府内窝着,期间还见了一次湘仪县主。 江令瓷与湘仪县主约好上元节一起逛灯会,这是大周全年中唯一一日夜市通宵的时候,前一日整个京城沉浸在欢乐之中。 湘仪县主邀约时,江令瓷犹豫不决,毕竟...上元节陆世子也有可能与他们一同出行。 这是湘仪说的,倒是阳萧哥哥和阳飒哥哥要整夜的巡守京城,江令瓷想想就郁闷,不过还是应了这个邀约。 她还从未见过上元节的京城。 湘仪县主没有说的是,这一日的假是贤妃娘娘为大哥求来的,她到现在还觉得莫名其妙。 上元节,夜幕下沉,夜空中明月高照,玉质的柔和月光照亮这个上华街,各式各样的花灯悬挂在街头,随着微风摇摆,月光周围的云缕舒卷,为今夜添了一分温柔。 江令瓷与湘仪县主在上华街下的马车,的确如湘仪县主所说,今夜是陆衍与她们一起来的,陆衍在前面骑马,等两位姑娘下车后,一直紧紧地跟在二人身后。 几人刚走进上华街,就看到姜阳飒带着一队侍卫巡逻,维护上华街的秩序,姜阳飒看到他们几人时眼睛一亮,走了过来。 “瓷瓷,今日哥哥没有时间陪你,你好好地玩,有什么事都和哥哥说。”姜阳飒一脸的愧疚地看着妹妹,看陆衍的眼神却有些忿忿。 不知为何,陆衍被圣上允许休沐一日,恰好在上元节这一日。 “哥哥好好巡守,也是在守着我了。”江令瓷笑着回答她,因为欢悦眉目生辉,此时的她还兴致勃勃的。 “阳飒不必担忧。”陆衍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语气淡淡。 姜阳飒仔细地叮嘱妹妹几句话,让妹妹注意身体,之后便继续巡守了。 江令瓷与湘仪县主一路走过来发现许多好玩的玩意儿,十分兴奋,看什么都稀罕。 忽然走到一个摊位,摊主倒没有直接售卖花灯,也不与其他的摊位那样猜谜,弄了许多的刀片,让客官丢飞镖,丢到那一处的红心就是哪一个花灯了。 许多人跃跃欲试,只是最后都败兴而归,摊主笑的满面通红。 江令瓷看着最中间那一个兔子花灯,一双眸子在黑夜之中发着耀眼的光芒,声音软糯,“湘仪,那兔子花灯真好看。” 湘仪县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惊喜地说道,“真的很好看呢!” 江令瓷很想要花灯,可让她丢刀片却是难为她,她抿着唇。 湘仪县主看着江令瓷为难的神情,却没有出声,她有时候也是一个神助攻。 江令瓷看看花灯,又看看陆衍,虽然这段时日与陆衍的接触加深,对他的惶恐淡了几分,可是在面对他时,她还是没有底气。 况且...这花灯是他赢来的,最后却给了自己,怎么也说不通啊。 江令瓷鼓起勇气,仰着头,笑地乖巧,有些祈求地说道,“陆世子,您能帮我拿一个花灯吗?” “呵。”陆衍忍不住一下轻笑出声,花灯映照下,眉眼之间多了几分灿然,面目柔和,漫不经心的眯眼却让江令瓷感到心慌。 陆衍看着眼前清丽的少女,这还是她敢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若是陆世子不愿...”就算了。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陆衍淡淡的声音,风姿清隽,语气清冽,“哪一个花灯?” 江令瓷潋滟的水眸眨了眨,因为热而绯红的脸颊似乎变得更热了,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就是正中间的那一个兔子花灯。” 陆衍看她一眼,眸中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淡淡地说道,“可以。” 让人拿了刀片过来,陆衍似乎只是随手一甩,刀片就输入破竹一般飞出去,带着霍霍的寒光。 “砰”的一声轻响,直直地射到了兔子花灯边的红色小圆点。 摊主有些不可思议,那兔子花灯就是今日的卖头,他特意将原点的位置放得偏僻了些,就算是有些练过武的人都丢不中,这位公子却一手就射中了。 不过今日自己也赚了不少,摊主笑呵呵地将兔子花灯取下,亲自递给了陆衍,“这位公子,您的花灯。” “嗯。”陆衍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将手里的花灯递给江令瓷。 递给她的时候仿佛不经意地触碰到江令瓷的手,让江令瓷感觉手上细嫩薄薄的肌肤上仿佛有一阵电流流过。 陆衍垂首看着江令瓷,一双眼睛深邃暗沉。 橘红色的烛光氤氲,在少女的眸中点点笑意散开,低头拨弄着手里的花灯,脸颊因为燥热的空气带上了绯色,对着陆衍一笑,让陆衍心软地一塌糊涂。 陆衍轻轻摩挲着手指,似乎还有方才江令瓷手上细腻的肌肤带来的温度。 第75章 踏青 江令瓷微微侧眸, 看着菱格窗外的寂静夜色,乌发披肩,烛光在她的脸上打出温暖昏黄的光晕, 床榻边的兔子花灯早已熄灭,不过仍然很精致。 她在出神, 脑海里回想着今夜陆衍给她花灯时的模样, 那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陆衍笑的这么明显。周正清隽的眉眼, 虽然神情淡漠,可嘴角翘起的弧度却是不会骗人的。 “姑娘,夜深了, 该睡了。”齐纨低柔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催促着江令瓷。 江令瓷正蹙眉,倏然听到齐纨的声音,回过神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将烛光熄灭。 她心里慌乱,睡不着,只能侧躺看着月光倾泻进屋内,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 依稀能看清屋内的陈设。 时间过得很快,去岁的自己方才上京, 在京城安顿下来,今岁...发生的事太多了... 和风徐徐, 裹挟着花园中淡淡的花香, 吹的人心浮动。 江令瓷喝完药,单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亭外的绿意。 陆衍颀长的身子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浓黑的剑眉微微上挑,他眸中深邃清冽,无声地看着江令瓷,让江令瓷眼皮子狠狠一跳。 “陆世子所说我会一一询问祖父祖母,明日会给您答复。”江景颀温润的声音响起,江令瓷才发现陆衍身边还站着哥哥。 “只是不知此事宁国公....”江景颀的话一顿,直直地看着陆衍。 “宁国公早已知晓。”陆衍言简意赅,垂眸看着脚下的落叶,声音淡淡。 “那便好。”江景颀提着的心放下,宁国公知晓就够了。 江景颀眼眸不经意间一转,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眸中迸出喜悦,“瓷瓷,你怎么在这?今日风有些大,可不要又伤寒了。”话语之中佯装责怪。 江景颀说罢往这一边走来。 “哥哥,我只是看看我前几月在池中养的鱼儿怎么样了。”江令瓷看到熟悉的人,笑意盈盈,指了指正在争食的鱼儿。 “也快些回屋吧,京城春寒与江南冬日一般冷。”江景颀示意齐纨带着江令瓷回屋内。 主要是陆衍还在这儿。 且瓷瓷若是听到他们说的话,怕是要问起。 江令瓷淡淡一笑,经过陆衍身侧时冰凉的手掌恰好与陆衍温热的大手相触,江令瓷脸色爆红,步履加快走了回去。 她有些吓坏了,陆衍脸上却是云淡风轻,似乎没有感觉到,眸中却有浅淡的笑意。 江令瓷回到屋内,脸上的热都还没有消散,吓得齐纨以为她又发热了,江令瓷说了好久才劝下齐纨找大夫的想法。 她再做软绵绵的被褥里,屋内烧着炭,暖洋洋地。江令瓷细细地想着她与陆衍的接触,似乎每一次的危险陆衍都出现的时机都恰到好处,一次一次地救下她;陆衍...对自己应该也不错的,毕竟她曾与湘仪县主在她的府上住了这么久;似乎陆衍看着她时眸中总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令瓷拍了拍自己的小脸,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她怎么会想陆衍对她好是因为喜欢她,明明每次事的都是偶然或者无意。 若是陆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怕是会冷嗤一声吧,江令瓷想想就觉得羞耻,脸上刚刚退下的红晕又出现在两颊。 “江碧,把我昨日绣到一半的春衫拿过来。”江令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朝外面喊道。 这是给江景颀绣的,给江应明和陈氏的早就已经做好了,她的精气神好了做衣裳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她现在脸上的绯红已经降了下去,心却还砰砰的跳,她需要平心静气。 陆衍这几日总是到府中,让江令瓷心乱不已,若是陆衍未出现也就罢了。可陆衍到家中五次有三次会出现在她眼前,这已经是她十五日之内第三次见到他了。 江令瓷抬眸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青竹边,脚下是春雨打湿的竹叶带着泥泞的泥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却还能朗月清风般地站在那,气质出众,眸中清亮疏离。 “江姑娘,我本想出来走走,不曾想迷了路,您可否带我去令兄的书房?”陆衍声音清淡,看着江令瓷的眸底晕开了一层柔光。 “陆世子这几日来了多次,竟还不清楚府中的路。”江令瓷的嗓音浅淡。 这个院子不过就是一个二进的宅院,他如此聪慧,怎能不记得? 陆衍扬扬眉,这是恼了? “我们家世子...是有些不认路。”裴仞看着江令瓷的表情,讷讷地出声。 ...... 江令瓷移开视线,一言不发带着陆衍走出去。 陆衍摇头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那日之后,江令瓷再也没有见过陆衍。 三月春雨,新雨过后,郊外空气清新,郊外的佃户都在弯腰耕作。 一辆朴素的青色马车经过旷阔的田野,江令瓷放下挑起的帘子,嘴角微微翘起她今日要前去为郦言溪添妆。 珠帘碰撞声传来,仿若玉珠落盘一般,江令瓷素手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瓷瓷,你来了!”郦言溪看到她的那一刻,惊喜之色浮于脸上,笑容绽开。 “今日你添妆,我定然是要来的。”江令瓷浅笑盈盈,坐在床榻的另一处,调笑般地看着郦言溪,声音低柔。 “方才来了好些人,总算都应付走了。”郦言溪想到刚才屋内乌泱泱地站着一群人,挨个挨个地与她说话,脸色就发苦。 “都是来祝贺你的,未来的望安伯世子妃。”江令瓷俏皮地眨眨眼,从齐纨的手上拿过一个青色雕花盒子,“这是给你的添妆礼。” 郦言溪动手打开其中的金色锁扣,盒里是一对景泰蓝耳环,素雅清丽,做工精致,寻常人家是买不到的。 “真好看!”郦言溪的笑容更大了,“我大婚那一日就要带上,时巧,你给我放到那个红木的盒子里。” “大婚的妆容已然定下,这对耳环忽然带上怕是有些不合适,你还是跟着原来的妆容,漂漂亮亮地嫁给大哥吧。”江令瓷想了想,浅声说道。 郦言溪垂眸想想,认同地点点头。 “瓷瓷,进来祖父总是深夜进宫,怕是有什么事了。”郦言溪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脸上满是担忧。 她的祖父是左都御史,监视百官,圣上频频传召,定然是由大事发生。 年前皇后被废,朝野震荡,如今看来又有大事发生,这两年极不安稳...... “不论发生什么,也不会牵涉到我们,你就安安心心出嫁吧。”江令瓷一位郦言溪在担忧大婚不能如期举办,安慰她道。 郦言溪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前不久无意中听到祖父提到宁国公府,不知是何事... 她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宁国公一心为国,应当也无事的。 “你最近身子如何?”郦言溪看着江令瓷进屋时脸色已经不比从前苍白,反而还透露着一股红润,问道。 “喝了药后都慢慢好了。”只不过闻神医说..即便根治了心悸,身子还是弱的。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能够多活在世上几十年了,能够陪着祖父祖母还有哥哥,能够呼吸更多的空气。 江令瓷释然地笑了。 “那...不若我们七日后去踏青?你顺道请湘仪县主一同前来。”踏青的不止有姑娘家,还有郦斯锐等人。 江令瓷愣了愣,欣然同意。 桃红柳绿,青空万里,和煦的阳光洒在明德湖畔,光色与水色交相融合,和柔的东风吹拂,湖面波光粼粼。 春日的风乍暖还寒,江碧老老实实地给江令瓷系上披风,郦言溪与湘仪县主早已披好,站在一边等着江令瓷。 江令瓷垂眸,看着江碧的动作,“我来吧。” 说罢,一双素白的手接过一层薄绒裹着的系绳,手指灵活。 郦斯锐先带着小厮在明德湖旁的木亭内放置好一应物品,明德湖离江府很近,是以所有的物品都是从江府拿来的,倒是方便的很。 江景颀今日还在翰林院值班,应当是不能来了。 江令瓷默默地想着,陆衍不是在宫内任职吗?怎么能时时出宫? 她总感觉陆衍的若有似无的视线偶尔看向她,虽然只是轻轻掠过,她却感觉眼神灼灼,难以忽视。 “今日天可真好,总算没有白来。”郦言溪仰头看着青色的天空,浅浅一笑。 “是呀。”湘仪县主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十分自在。 几人稍稍地在木亭内坐了一会儿,郦言溪看了看江令瓷,发现江令瓷即便在春风中也是面颊红润之后,终于放心了。 她眨了眨眼,放下手中温热的茶杯,“湘仪县主,春日的花正好,不若我们去摘些花儿回府中插花吧,看着心情也好。” 湘仪县主有些楞,踏青只是采花不稀奇,只是郦言溪突然说出这番话来让她感觉怪异。 “瓷瓷吹不得风,就不去了,亭子周围有帘拢,还能遮风。”郦言溪说完这番话后,湘仪县主感觉更怪异了,不过还是轻声应是。 陆衍听着郦言溪的话,扬扬眉,并未言语。 第76章 真的是...有些刺眼啊。…… 三人坐在亭中, 即便还有丫鬟婆子在周围,江令瓷还是不免地感到一丝尴尬,只能捧着茶杯, 小口小口地喝茶。 若是只有郦斯锐,她还能说上几句, 只是有陆衍在, 她只与郦斯锐交谈, 不是明摆着冷落陆衍吗? “世子,县主在那边有些事,说是让您过去。”前来的侍女面色为难, 陆衍凤眸微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江令瓷和郦言溪,站起身离去。 江令瓷也意识到了不对头,诧异地看着郦斯锐,郦斯锐回以同样的眼神,同时笑开。 对她来说,郦斯锐一直都是哥哥,一年前郦斯锐愿意娶她,她很感激。只是现在她的身子好了, 郦斯锐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女子。 “抱歉,我不知今日会是这样的。”郦斯锐歉意一笑, 江令瓷摇头,认真地看着他, “我也没想到, 看来这是祖母的意思了。” “肯定也有母亲的参与。”郦斯锐轻扬眉,笑意渐深,接下一句话。 “这是......”湘仪县主迟疑地开口, 看着远处笑得开心的二人,心里却抓心挠肺。 “母亲与江老夫人想让哥哥和瓷瓷都谈谈,因此便有了今日的踏青,只是今日麻烦县主和世子了。”郦言溪歉意地看向二人。 “....不麻烦,不麻烦的。”湘仪县主喃喃地着回她,却在想陆衍怎么办。 今日就该找个由头把瓷瓷叫去。 陆衍看着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抿抿唇,少女眼眸之中有掩饰不住的羞赧,白皙的脸颊泛上绯红。 真的是...有些刺眼啊。 郦言溪完成了母亲交给她的任务,心中终于放心了,还真拉着湘仪县主在附近采了不少的花,回去时身后的侍女受众都捧着一大束花。 江令瓷与郦斯锐对视一笑,两人之间的氛围和洽,仿佛无人能插入。 “今日风还是过大了,既然采了花,回府内插花吧。”陆衍神色疏离冰冷,方才端方的君子气质也没了,清冽高贵,高高在上,让人敬而远之。 “那这就回去吧。”郦言溪心想着陆世子是不是因为今日的事才这般冷漠,不敢回绝陆衍的话。 江令瓷心中叹息一声,言溪今日还真的是说一出是一出。 她方才与郦斯锐说清了其中的关系,郦斯锐理解她,也认可她的提议,两人算是将这件事说清楚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江府,陈氏在世安苑等着,听着下面的人来禀告说事情已经办妥了,这才放心了。 郦家的哥儿是个好的,两人说亲前见见面也说得过去嘛。 一行人在江府闹了一个下午才离去,离去时心情不同。郦言溪与郦斯锐是高兴,湘仪县主和陆衍时压抑。 “给祖母请安!”人都走了之后,江令瓷略略休息一番就来了世安苑给陈氏请安。 “来了?快起来,今日踏青如何呀?”陈氏放下手中的杯盏,关怀地问着江令瓷,目光慈爱。 “祖母,今日我都和三哥说好了,不嫁给他。”江令瓷软软地说着,艶丽的面容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为何呀?”陈氏没有生气,只是好奇,历经沧桑的眸中满是认真。 郦家哥儿那般好,怎么就不嫁了? 江令瓷细细地和陈氏解释了一番,将陈氏说服了。 “你们俩聊好了便好。”陈氏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 江令瓷搂住陈氏的手臂,笑而不语。 不多时便到了月底,于城北与郦言溪大婚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江令瓷就起身了,今日她是作为男方亲眷,是以并不能在左都御史府看郦言溪上妆,只能在望安伯府等着郦言溪到新房,才能与她聊会儿。 陈氏与江应明都年纪大了,也就不去凑热闹了,反倒是江景颀午时过后才能前去。 暗色的天空悬挂着点点繁星,农家偶尔发出的鸡鸣与裹挟着水汽的春风,似乎都让这一日变得不寻常。 天色还暗,靠近城门时还有巡视的卫队,街道寂静悄然,靠近望安伯府那一条街时才感受到人气,整座府邸被大红色笼罩,红色的大灯笼在府门前,挂上了红色的彩条和条幅,府邸变得更加的喜庆和隆重。 “夫人,姑娘到了。”司嬷嬷上前轻声对满脸喜气的望安伯夫人说道。 望安伯夫人一顿,视线里边出现了江令瓷的身影,担忧地问道,“瓷瓷怎么今日这般早?若是还未睡够先回房多睡一会儿。” 望安伯府一直有她的院子,望安伯夫人日日让人打扫。 “现在还早,等你大哥去迎亲还有好几个时辰呢,你先去睡会儿!”望安伯夫人一锤定音,看也不看江令瓷哭笑不得的神情,让她直接回去歇息 “我现在还不困,母亲,大哥和二哥呢?”江令瓷环顾周围,没有发现两人的身影,疑惑出声。 “他们也都还在睡呢!”望安伯夫人为了让江令瓷好好地休息一番,她知晓江令瓷喝了闻神医的药之后,都是一个时辰后才将将起身的。 其实于城南与于城北早就起了。 今日为了早点前来,怕是起早了,眼底白皙的肌肤上有着淡淡的青色。 “那我先回房懒一会儿,母亲若是有事了遣人来便是。”江令瓷抵不过她,只能回房了。 “司嬷嬷,让下面的人经过瓷瓷的院子时都轻点声。”望安伯夫人知晓她浅眠,声音大了就会醒来。 “火盆那些物件儿都备好了吗?还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要摆好了......”望安伯夫人又开始忙活起来,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令瓷回到房中,发现就连她房中的陈设也都换成了红色,或是加了红色大花,心中暖暖的。 她本以为会睡不着,躺在软软的塌上一闭眼就入睡了,呼吸轻微,挺翘的鼻子偶尔一皱,小脸都埋在了被褥里。 “小声点,姑娘睡着了。”江碧拿着司嬷嬷送过来的东西正要进屋,被齐纨拉住叮嘱道。 江碧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江令瓷是被外边的鞭炮声吵醒的,她从被子里抬起头,睡眼惺忪,蹬着被子,因为睡觉脸颊红润,轻轻打个哈欠,眸中盈满泪水。 声音也是糯糯的,带着可爱的鼻音,“江碧,什么时辰了?” “姑娘,辰时正刻了。”江碧走进屋内,眉带笑意,应当是刚从外边回来,手里端着一杯清茶,“姑娘醒了,喝杯茶醒醒神吧!待会儿要去前厅观礼呢。” 江令瓷闻言,坐起身来,让齐纨将衣裳拿来,洗漱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湘仪县主也来这一头了呢!”江碧将手上的发饰插入乌黑的发间,不经意地提了一下。 应当是快要迎亲了,湘仪县主提前从左都御史府过来了。 “是呢!县主在花园里坐着,姑娘可要过去?”齐纨将水拿了过来,上面漂浮着几瓣淡粉色的玫瑰。 江令瓷刚睡醒,还有些晕,清水洗脸后总算清醒了一些,不过还是神色恍惚,听到湘仪县主的反应就是陆衍,让她瞬间想摇头。 略微清醒后,想到是在宴席之中,大周男女分席,陆衍不可能与一众女子在一起,放下了心,她精致的下颌点了点,“好。” 花园中贵女颇多,都在找着自己熟悉的人交谈,手中执着一把团扇掩面,偶尔一笑,让整个花园都热闹极了。 湘仪县主百无聊赖地看着花园里的人互相吹捧,大庭广众之下却也不能托腮,只能端坐着,挂着端正得体的笑容与前来的人交谈。 “瓷瓷。”看到江令瓷,湘仪县主可算是露出了笑。 “既然县主有事,我便先走了。”坐在湘仪县主身边的蓝衣女子笑容得体,唇边的弧度翘得刚刚好,多次提起话题想要与湘仪县主交谈,却不能提起她的兴致。 看到江令瓷来的那一刻,湘仪县主的美眸亮晶晶的,明眸善睐,笑容绚烂,一向识眼色的她立即提出了离开。 “这是?”女子走后,江令瓷好奇地问道。 “这是明阳伯的嫡女,想和王府联姻呢!”湘仪县主扬扬下巴,随口一说。 “......河间王府?你哥哥?”江令瓷迟疑地问道,之后又喃喃,“也是,陆世子年级这般大了,也该成婚了。” 湘仪点点头,毫不在意,断言,“不过她是白侧妃寻的女子,大哥断然不会娶她。” 江令瓷只是偶然听望安伯夫人提过河间王府的情况,她也不甚清楚,只能点点头。 二人在花园待了会儿,跟着众贵女又去听了会儿戏,一个下午便过去了。 “姑娘,夫人说世子去迎亲了,让你和湘仪县主趣前厅观礼呢!”齐纨满脸笑意地走过来告知二人。 二人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惊喜,前厅观礼之人只能是长辈,他们是平辈,最多只能站在后面看着,不过能让他们去已经很不错啦。 走到前厅,已经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群人,寒暄声音嘈杂,江令瓷与湘仪寻了一块空地静静地观礼。 昏黄的阳光洒进前厅,带着淡淡的温暖,光束中飘着淡淡的浮尘飞扬,门槛外的青石板道上洒满鲜花,挂上红绸。 第77章 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后院夜色沉寂, 与前院筵席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月光皎洁,天地仿佛都被月光浸润, 披上一层洁白的纱。 江令瓷打开门,走出了新房, 任由清凉的夜风拂过她的脸颊, 眯眯眼, 郦言溪看起来很好,她就放心了。 江令瓷不紧不慢地走在安静的小道上,红色的烛光在她细嫩的脸上映出红光, 显得面色绯红。 齐纨本以为江令瓷会回院子,没想到在府中满满地溜达了起来,也就慢慢地跟在江令瓷身后。 江令瓷慢悠悠地看着月色下略显朦胧的景色,眉眼弯弯,心情极好。 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困扰她,她不似一年前那般的忧愁悲观,反而有很多的人对她很好,事情也都在渐渐地往好的方向走。 除了宁国公府的事,那位祖母和二房似乎不太喜欢她, 不过泰宁公主说自己可以不回去。 走到转角处,她的余光瞥见有男子的衣袍, 心道不好,猛地站住, 身体的惯性让她往后仰, 小步地往后退了一步,江碧伸出手正要扶助她,却未想到一个温热的手掌直接抓住了她细白的手腕。 江令瓷抬眸正准备道谢, 却未想到是陆衍,道谢的话在舌尖滚了两遍都始终没有说出,她觉得有些尴尬,陆衍的手心炽热,让她有些慌乱。 “多谢陆世子。”江令瓷身体僵硬,猛地收回手,垂眸看着地上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轻声道谢。 原来也没有这么难。 陆衍摩挲手指,漆黑深邃的眸子灼灼地看着她,让江令瓷浑身不适。 “若是世子无事,我先告辞了。”江令瓷装作平静地说道,抬眸看着眼前清隽的男子。 “江姑娘可真会装傻..”陆衍慢条斯理地说道,嘴角轻勾,声音清冽,带着一股宠溺。 江令瓷猛地抬眸看她,眸中带着不可置信,虽然她也曾想过,可如此荒诞,让她根本不敢相信。 齐纨很机灵,她也不傻,能听出其中的话来,动动嘴唇,正欲说话,裴仞轻咳两声,拉着她走到了一旁。 “为什么是我?”江令瓷艶丽精致的脸垂下,嫣红的唇瓣抿了抿,眸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她得到了答案,不知怎地没有那么心慌了,反而平静下仔细思索这件事。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吸引陆衍的,这张脸吗?她能够肯定陆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陆衍神情舒缓,垂首看了一眼少女,眸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四周寂静,月光倾洒而下,映的陆衍下颌线条清冽。 “你觉得呢?”陆衍挑挑眉,反问一句。 江令瓷郁闷地看着鹅卵石,我怎么知道.....不过还是抬眸认真地看着他,“陆世子,我实在不是你的良配,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江令瓷说完这句话,觉得这句话怎的如此耳熟,似乎有点像他拒绝姜瑶冰时说的客套话。 她这也是客套话? 陆衍轻笑一声,“愿闻其详。” “我身子弱,也不会管家,不会照顾人,会把你的府邸弄得一团糟,而且我不懂人情世故,处理不好王府的关系,当不了宗妇,怕是当不了你的贤内助。” 江令瓷看了看陆衍的神色,继续说下去,“世子乃我朝俊才,往日忙于政事,怕是也没有时间搭理我的一些小心思。我想要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平淡淡相敬如宾地过了这一生,毫无意义。我想要的只是一个与我相爱的男子,日子虽然平淡但是充满温暖,如此过了一生才无遗憾。” 她和陆衍说熟不熟,与他谈到未来的夫君时面颊微红,神情带着一丝羞赧,但她的眸光清澈,坦坦荡荡,在月光的照耀下,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陆衍值得更好的世家女,能够操持府内事务,对外八面玲珑,处理的了各种关系,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陆衍需要的夫人。 “江姑娘想的都不是问题。”陆衍微哑的声音响起。 他天生淡漠强势,江令瓷没有应答,他便自己说了起来。 “你的身子弱,府中有上好的药材,若你担心子嗣的问题,可以从宗族里过继幼子,我不会让你为难。至于府中内务,有很多从宫中来的嬷嬷和宫女,他们能够为你分担,且有我在,他们也不敢欺上瞒下,你如果想,可以不管。”陆衍声音浅淡却笃定。 第78章 那....就去一下吧。…… 陆衍又慢条斯理地说, “世家间关系复杂,你也不必为了我去委屈自己,尽管按着自己喜欢便是了。” “且...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陆衍话中带着笑意。 江令瓷瞪大眼看着他, 反应过来陆衍说的是什么后,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脸颊更加绯红。在她的潜意识里, 陆衍的确不可能如同她想象的那样待他。 他....不该是这样的。 四下静谧, 明月悬在天边,星子洒落,远处传来前院的喧闹声。江令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心中仿佛有股温热在微微涌动,在他柔软的目光下,江令瓷心头一颤,眼眸下垂。 江令瓷不知道如何应对陆衍这番话。 “姑娘,夫人正找你呢。”江碧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江令瓷脸色一变,匆匆撂下一句,“婚嫁大事,世子还是莫要开玩笑的好。” 陆衍眸中倒映出江令瓷匆匆离去的背影, 叹了口气,还是太心急了吗? 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她呢....陆衍嘴角微勾, 细细思索,眸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似乎只是在苏州远远见了她一眼, 就此上了心。毕竟, 仅仅带着侍女便敢在后山寻人的可不是寻常女子,因此便多看了一眼。 不曾想在京城也能遇到她,徐国公府那次隐约看到她迷迷糊糊将将睡醒的模样, 眸中却带着看透世俗的清澈与孤寂,与他似曾相识,心中一软。 之后裴仞和段伯总是有意无意透露她的消息,他也就一直注意着了。然后端阳节,他救了她一命,她来道谢时,自己特地遣人去河间王府请了湘仪过来陪她,就是怕她觉得他的府中孤寂。 不曾想湘仪与她成了闺中密友,时时来府中玩耍,进府时他偶尔能听到湘仪与她肆意地谈笑,原来她也可以不那么孤单。 原来,是一见如故,眉目成书。 陆衍低低一笑,抬眸看着空中朦胧的月色,清隽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转角处,倏地想到江令瓷方才的反应,有些心疼。 她...还是怕连累他人。 “陆世子...前几日是瑶冰鲁莽了,今日特地向世子赔罪。”陆衍正要走开,姜瑶冰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世子定然不会喜欢主动的女子,上次是她太心急了,世子被戳破了心事定然不悦的,她理解。 姜瑶冰娇羞地低着头绞着洁白的帕子,几乎要将帕子上绣着的金叶给揉碎,时不时抬眸羞怯地看一眼陆衍。 “姜姑娘若是听不明白上次的话,陆某可以说的再直白一些。”陆衍面无表情,眸底染上丝丝冷意,说出的话也让人寒冷。 裴仞低着头,都是江(姜)姑娘,世子还是太客气了。 “姜姑娘身份地位不够,自然是进不了我河间王府的门。”陆衍的话中似乎带着碎冰,声音淡漠疏离,不带一丝温度,刺破姜瑶冰心间的旖旎。 风吹过云翳,遮挡住明月,月光变得细碎斑驳,让姜瑶冰看不清陆衍的神色,一瞬间慌了神。 “世子...”姜瑶冰咬咬唇,眸中盈满泪水,泫然欲泣地看着陆衍,脚步挪动,就要上前一步。 “姜姑娘自重。”裴仞的手挡在了姜瑶冰面前,声音冷淡。 “姜姑娘,夜间可以做梦,可夜间做白日梦就不好了。”看着陆衍走后,裴仞将横在姜瑶冰身前的手放下,撂下一句话后离开。 望安伯夫人当然没有找江令瓷,只是江碧见人许久未回来跑出来找了找,发现自己姑娘在和陆世子交谈,齐纨冷着一张脸与裴仞站在一起,一看就是情况不对,因此就喊了一句,恰好帮江令瓷解了围。 江令瓷进屋时一张脸通红,双手捂住脸直接扑进了被褥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过了一会儿,胸腔内迅猛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齐纨与江碧对视一眼,眸中尽是难色,姑娘往常对他们都是温婉的,今日这般倒是第一次见。 “姑娘...今日这事...”齐纨终是轻轻启唇,踌躇地问道。 “今夜之事不要与任何人提起,先睡下了。”江令瓷闷闷的糯糯的声音从被褥中传来,带着一股羞赧。 “可...姑娘,先更衣吧,发饰也要去了才能睡啊。”齐纨犹豫地开口,穿着衣裳睡也不舒坦。 被褥中的声响停了一瞬,江令瓷冒出头来。 待齐纨和江碧吹灭烛灯,江令瓷静静地躺在床上,小手拽着被角,以前有偷偷地想过陆衍喜欢自己,突然有一天这事成真了,却让她不安。 陆衍今日说的那一番话,的确让她动摇了,她未想过陆衍会把这些事想的清清楚楚。 可陆衍清冷强势,他们不是一路人,若是答应了她,那一开始就是错的。 江令瓷想明白后,叹了口气,小小的身躯蠕动缩进了被褥里,心中暗暗失落。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月色的照耀下在眼底投落一片阴影,睫毛微颤,能看出她睡得不安稳。 清凉的晨风吹过院子,院中的古树洒落一地落叶,沙沙的响。 “姑娘,该起身了,今日是世子夫人嫁进府中第一日呢。”齐纨端着一盆盥洗用的清水走进屋内,轻轻拍了拍江令瓷瘦弱的肩,轻声唤她起身。 江令瓷在床上蠕动几下,哼哼唧唧地小奶音传来,“齐纨,我还想再睡会儿。” “现在是卯时三刻,姑娘还可再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真的要起了。”齐纨无奈地看着她睡得绯红的小脸,终究还是不忍心,让她多睡一会儿。 想来夫人那儿还不能这么快,半个时辰后才陆陆续续有族里的人来,倒也还好。 江令瓷睁开像是被糊住的眼,伸手揉揉眼,任凭齐纨帮她穿衣。 洗漱好后总算清醒了一点,走到前厅时大半的人都来了,于时闻和望安伯夫人都在。 望安伯夫人慈爱地看着她,关怀地问道,“怎么这般困?昨日未曾睡好?” “昨日高兴,睡得晚了些。”江令瓷想到昨日的事,有些难为情,因为没睡好,轻轻打了个哈欠,一双杏眸中水光盈盈。 望安伯夫人调笑地看着她,与厅内的宗妇一同交谈,等着郦言溪和于城北。 宗族见面也就是认个人,给些礼罢了,不过两刻钟便结束了,族里的人用过膳后纷纷告辞,最后只剩下望安伯府一家人。 “以后就要改口叫长嫂了呢!”江令瓷调笑地看了一眼郦言溪,声音揶揄。 郦言溪眼角微红,磨了磨槽牙,狠狠瞪了江令瓷一眼,带着一股不自知的风情。 “瓷瓷说的是。”于城南也笑着回了一句,大大方方地叫郦言溪。 于城北在一边笑的得意。 之后于时闻三人去了书房,望安伯夫人忙活了一个月,这婚事总算是办完了,也回屋歇息了。 江令瓷将郦言溪拉到了自己的屋内。 看着郦言溪也是一脸地困意,动了动唇,眉眼沉入暗处,温润的眸子染上深色,轻叹一声,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昨夜梦到苏州了.... 郦言溪倦意袭来,只想好好地睡一觉,丝毫没有注意到江令瓷的不对,反而拉着她的手,“瓷瓷,我今日倦了,若是你有什么事明日再与我说可好?我只想回屋歇下。” 江令瓷轻轻颔首,让郦言溪回了自己的院子,自己反倒坐在院内清醒得很,齐纨搬了一把藤制的摇椅过来,还拿了厚厚的一层被褥。 “姑娘若是累了不愿回房,便在院中歇一歇吧。”齐纨温声说道,将手中的被褥垫在藤椅上,又走进屋中拿了更软更厚的一层浅绿色云纹被褥出来。 江令瓷喝了药,将手中的瓷碗递给江碧,若有所思地躺在藤椅上,脑海中还在细细思索昨日之事,却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呼吸平稳,被褥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这是什么?”江碧看着齐纨走进院时手上拿着一张印着梨花的花纸,小声地问着。 “湘仪县主...邀您三日后去上华街张记铺子买糕点。”齐纨拿着贴子一脸难色,昨日之事她大约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湘仪县主...那不就和陆世子有关了吗? 可姑娘最喜吃甜腻的糕点,县主可算是拿住了姑娘。 江令瓷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糯糯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姑娘,湘仪县主邀您三日后出门。”齐纨迟疑地说道,仔细观察江令瓷的神色。 “拒了吧。”江令瓷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会儿。 因为陆衍的原因,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湘仪县主。 “可...县主邀您去张记铺子买翠玉糕。”江碧想到翠玉糕就忍不住分泌唾液,为难地看着江令瓷。 江令瓷瞬间清醒了不少,伸手拿过江碧手中的贴子,仔仔细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的的确确是湘仪的。 “那.....去吧。”她咬咬唇,最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冬日在西山有望安伯夫人拘着,本就难以吃到甜甜香香的糕点,张记铺子的就更不用想了。春节与元宵时也就是陈氏惯着她,不过也只是每日的定例而已,吃不了多少。 湘仪写的贴子,应当与陆衍无关。 那....就去一下吧。 第79章 相看 江令瓷下马车时, 看到不远处的马车边站着湘仪县主一人,眸中不可抑制地溢出几分笑,杏眸弯成月牙状, 向她走去。 “湘仪,怎么在这儿等我?”她展开笑颜, 尽量忽略心中的一丝尴尬。 那晚之后, 面对与陆衍有关的人她总感觉不适应。 “我也刚到呢!厢房早就订好了, 上去吧。”湘仪县主看着江令瓷随随便便抹脂粉就十分艶丽的面容,不由地感叹。 瓷瓷生的真好看,大哥真有眼光。 厢房内铮铮琴音清脆, 天光从云翳细缝里倾泻下来,透过菱花格窗照在房内。 江令瓷莹润白皙的指尖划过瓷杯上的花纹,垂眸仔细看着眼前的仿珐琅瓷盘,神色有些恍惚,耳边是湘仪的声音。 “瓷瓷,这是大哥让府内的厨子给你做的,用的都是滋补身子的药材,你可以多用些。”湘仪县主眉眼盈盈,侧眸看着江令瓷。 江令瓷心中被牵扯了下, 不知名的情愫爬上心头,麻麻的。 “替我谢谢陆世子。”江令瓷抬眸软软地笑, 仿若没有任何事发生。 “叩叩——!姑娘,你们要的糕点来了。”店内的侍女轻轻叩门, 看内室看过去, 似乎还能看到后面的几人。 “进来吧!”齐纨偷偷瞥了一眼江令瓷的神色,扬声说道。 江令瓷看着眼前香喷喷的碧玉色糕点,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湘仪县主看了看她的神色, 无奈地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只能吃两块。” 江令瓷捧着手里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顺从地点点头。 看了看她认真的模样,湘仪县主终究还是忍不住,欲言又止,“瓷瓷,大哥....” 郦言溪成亲那一晚大哥回府后,嘴角一直控制不住地微微勾起,眸中满是溢出的笑意,她从未见过大哥这副模样。 江令瓷眼神游弋,如玉般白皙莹润的面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眼神闪烁,“唔.....湘仪...”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不想让湘仪县主认为她是为了陆衍才对她这么好的,湘仪县主是她第二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湘仪县主心中的猜测得到了,一拍手掌,清脆的拍掌声伴随着不符她性格的笑声,“这是真的?我的猜测是对的!” 大哥从未请她去他的府上住过这么久,第一次是五年前,她自己带着嬷嬷和侍女就跑去了,可是最后被大哥赶回来了。 未曾想大哥亲自找她让她去府上住一段时间,最后其实是为了瓷瓷。 大哥一向清冷矜贵,这样对一个人很少见呢! 湘仪县主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一抹笑,心中越想越得意,自己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湘仪...你不介意吗?”江令瓷将手中的糕点放下,喝口茶润润嗓子,眉眼间都是担忧。 “介意什么?你是为了大哥才接近我的?你不是这样的女子。”湘仪县主笑开了,拍拍江令瓷的肩嘟囔了一句,“应该是我介意才对.....” 原来在大哥那儿她只是一个助攻。 “可....我与陆世子没有什么。”江令瓷抿唇,眼中尽是为难之色。 湘仪县主眨眨眼,大哥与瓷瓷还没成? 她短暂地愣神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 为什么呀? 可大哥那一晚心情特别好。 江令瓷移开眸子,抿唇不言,不知道怎么和湘仪县主解释。 “这是你的选择,我也不能多说什么。”湘仪县主叹了一口气,复而扬起一抹笑,“不过我们还是朋友。” 只是大哥有点苦了....湘仪县主心中默默地摇摇头。 江令瓷淡淡地笑了,放下心来,拿起糕点继续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姜阳萧走进茶楼一眼就看见的陆衍,容貌干净清冽,面部线条深邃,若他是个女子怕也会心动。 “可是有消息了?”姜阳萧弹弹在演武场时粘在衣裳上的灰,轮廓硬朗分明,抬眸看着他。 陆衍笑而不语,唇边噙笑,声音清润,将桌上的土黄色的信函递给他。 姜阳萧挑了挑眉,将其打开,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一局布得好。” 陆衍放下茶杯,眉眼间有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气度,淡淡地说道,“早就注意到了,只不过需要细细探查罢了。” “这事和圣上还有太子说过了?”姜阳萧拿起茶杯润润喉,声音稳重。 “嗯。”陆衍轻轻点头。 “这件事多谢你了,只是...你为何对瓷瓷这么上心?”姜阳萧拍拍他,之后又狐疑地看着他。 他细细思索,发现有关瓷瓷的每一件事都有陆衍的影子,不由得怀疑。 陆衍挑眉,清俊的眉眼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棱角分明的五官变得柔和,“怎么说?” 姜阳萧一时被噎住了,陆衍这一生反问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自作多情,一时无言。 可陆衍的神情却告诉他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圣上打算何时收网?”陆衍的局早就布下了,只等着收网了,只不过这件事还要看永康帝的意愿。 “一月后。”朝中还有一些阻碍需要去除,一月足矣。 姜阳萧轻轻点头,仿佛不经意间说起一般,余光却在注意着陆衍的神色,“这几月瓷瓷与我们关系也好了不少,父亲想让瓷瓷与泰宁公主府上住一段时日。” 陆衍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似乎并不在意。 “瓷瓷今年也要及笄了,公主今日也开始相看起京都世家子弟来,与宫中安太妃要了一本花名册细细翻看,说是要给瓷瓷找一个好夫婿。”姜阳萧唇角微勾。 “说到亲事,我倒是想起了,前几月宁国公太夫人还给你相看过几家的贵女,你可有满意的?”陆衍表情丝毫不变,淡淡地问他。 姜阳萧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祖母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陆衍的年纪也大了,只是他与河间王府的关系微妙,日后的婚事该是圣上决定吧。 “去查查泰宁公主的花名册上都有谁。”陆衍回府后坐在书房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对裴宋说道。 “是。”裴宋嘴角抽搐了下,应声道。 江令瓷踏入世安苑,便听到陈氏与时嬷嬷谈笑之声,走进厅内,发现陈氏正拿着一本淡青色的本子在看,时不时与时嬷嬷交谈一番。 “瓷瓷,过来看看,这是泰宁公主遣人送来的名册。”陈氏对江令瓷招招手,示意她走上前来。 “这是?”江令瓷一脸疑惑地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是京都各世家子弟的名册,上面将每名男子的姓名、籍贯、父亲官职、外祖家等信息写的详详细细,仔细看下面还有几排小小的小楷,是各家的优势与劣势。 江令瓷好笑地说道,“祖母,婚事强求不得,还是要看缘分。” 陈氏叹口气,拉过她的手,“祖母老了,帮不了你什么了,只能找个人好好的照顾你。” “祖母,你不用想这么多。”江令瓷靠在陈氏的怀里,软软地说。 “泰宁公主遣人来送名册,除此之外,想让你去公主府上住一段时日,公主说你愿意去便去,不愿意便罢了。”陈氏语重心长,柔和地拍拍她的肩,“瓷瓷,公主对你真的上心了,你去府上住一段日子,顺便看看公主为你挑选的夫婿,看得上就好,看不上便罢了,就当是安祖父祖母的心了,可好?” 江令瓷心中思量一番,抬眸看着陈氏苍老的面容,轻轻点点头,“后日去吧!这两日多陪陪你。” 陈氏和时嬷嬷对视,终于满意地笑了。 夜色沉寂,陆衍清冽的面容沉于暗处,眸中神色不明,骨节分明的手翻看着京中夫人们人手一本的名册,眉头微微蹙起。 “世子,你在名册的后方。”裴宋小声地提示陆衍。 陆衍抬眸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将册子翻到了后面,看到自己的那一页时沉郁的面色微微好转,仔细看下去却发现最下方的一排小楷。 “府内关系不和...”陆衍微微启唇,微哑的声音将一小排字念出来。 裴宋冒出一滴冷汗,河间王府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对姑娘好的家里根本不可能将人嫁进来。 裴宋想到了什么,小小地向前迈了一步,“世子,泰宁公主的名册上尽是与江姑娘同龄或是比江姑娘大二至三岁的男子。” 就差没明着说了,泰宁公主的名册上根本就没有你。 陆衍神色淡淡,合上名册,骨节匀称的手指轻轻敲着书桌,“下去吧。” 翌日午时,金黄色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一束束光芒,让京城的天气又热上了几分,今日姜阳温与姜阳飒前去江府接江令瓷。 姜阳萧这几日与陆衍不知道在忙什么,因此无时间来接她。 “祖母,我去公主府住上一段日子就回来陪您了。”江令瓷趴在马车窗边,对站在石阶上的陈氏软软地说道。 “去吧,不必担忧我。”陈氏轻轻颔首,与她挥手,笑容温和。 第80章 百岁为期 泰宁公主看着光线照耀下, 背影更显清冽的男子,抽了抽嘴角,看方嬷嬷的眼神欲言又止。 “这...” 这是陆衍十日内第三次拜访泰宁公主府了, 实在是让泰宁公主怀疑。 “许是世子与老爷有要事商谈。”泰宁公主僵硬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总觉得陆衍另有图谋。 可陆衍待她有礼, 并不似京中传的那般清冷无情, 不过这孩子也是可怜, 有那样一个爹,自小就长在宫中,若不是圣上教导, 怕是所有人都会轻视她。 “方嬷嬷,将册子拿来,这几日事忙,还没看几页呢。”方嬷嬷知道泰宁公主说的是什么,走到紫奎木桌前将其拿出来递给了她。 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陆衍,江令瓷微抿着唇,思索着还有没有另外一条路避开。 这是她十几天来第一次见陆衍,还是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 江令瓷看着走在前面的陆衍,颀长的身影在柔光里显得语法清俊, 一身玄底长袍,看到她是低眉浅笑, 眸中流光浮动,剑眉只是轻描淡写地微微挑起, 便在她的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 美色惑人......江令瓷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气, 抬眸对他深邃的目光迎了上去。 可是双眸触及男子干净清冽却又漆黑深邃的眸子时,心脏不由得跳快了几分,让江令瓷感觉脸红耳热。 “江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陆衍微微挑眉, 眸中带笑。 江令瓷闷闷地垂眸,要说的上次都说了,可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她是有些喜欢陆衍的,会因为陆衍的心细而心动,她或许从一开始就能感知到陆衍对她的不一般,所以才会频频躲避他的示好。 可心中还是忍不住给自己留下一丝希望。 没有与郦言溪提及是这样,上次湘仪请自己去张记铺子的时候也是这样。 陆衍斜睨江碧和裴宋一眼,两人识趣地退到一边。 他坦诚地凝视着江令瓷,目光深远,“你总是不愿劳烦别人,怕连累他人,可我愿意被你连累。” 江令瓷一愣,心里杂乱无章,呆呆地看着他,神情恍惚,陆衍一句话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说到底,还是怕连累他人。 就算不是他,换成了泰宁公主选的另一人,她也不愿嫁吧。 江令瓷唇瓣嗡动,欲言又止,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懊恼地垂下头。 陆衍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他的手心干燥温暖,指腹带着薄茧,她反应过来脸颊微红,想要将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来,却被他微微加重的力道禁锢住。 “可还记得你那晚说的话?”陆衍微哑上扬的声音带着撩人的意味,带着她向前走,江令瓷晃了晃两人的手,发现还是挣不开,只能点点头。 但她不知陆衍指的是那一句话。 “你说,我值得更好的女子。”陆衍侧眸凝视着她,声音低沉,“可,在我这里你已经是最好的了。” 江令瓷很好,待亲近的人温和有礼,即便是不熟悉的人也处事有度,不似京都贵女那般清冷高傲,目下无尘...... 江令瓷第一次听到陆衍这般叫她,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江令瓷,百岁为期,嫁我可好?”陆衍声音清冷中带着沉稳和笃定,在此刻尤为清晰。 树缝间倾斜下一排排的光束,落在他疏阔清冷的眉宇上,衣衫扬在微风中。 江令瓷心弦微动,面颊上地红晕克制不住地散开,眉眼氤氲在细光之下,眸底暗光浮动。 不可否认,她还是心软了,她一直给自己留着一丝的希望,可见心底里还是对陆衍不一般的,其实她早就不自觉地凭着他这份喜欢任性了。 江令瓷思忖了下,摇了摇两人的手,陆衍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如同电流一般直直流向心中,她仰眸看着他,小脸羞赧,嗓音干净认真,带着她特有的娇憨,“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地说喜爱我,要认真,要郑重,要履行诺言,也要时时刻刻握紧我的手,这样我才会喜欢你。” 她在提要求,陆衍的心中却绽开了花。 欣喜缓缓爬上心尖,陆衍唇角扬起一抹浅笑,轮廓更显深邃,仿佛能魅惑人心。 “当然。”陆衍一向清冷的眸中带着潋滟的神色。 江令瓷莹润的指尖轻轻地勾住他的手指,陆衍当即穿过她细嫩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姑娘,公主那儿还等着呢!”江碧看了一眼裴宋,心中一动,压低了嗓子叫着她,怕招来他人。 江令瓷面颊绯红,仰眸看着陆衍,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我要去给公主请安了。” 说罢,努力挣开他的手,脚步快速移动,往江碧那一头走去。 陆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掩唇低低一笑,眸中仿佛有细碎的星光。 “裴宋,回府后让段伯将栖园好好收拾一番,将所有的东西都换成新的。”陆衍唇角轻勾,低沉着嗓子向裴宋吩咐。 裴宋促狭地看着陆衍,心情也好的不得了,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江令瓷走在公主府的游廊上,面颊似桃花般,眸子清润,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姑娘,你...应了世子?”江碧试探性地问道。 江令瓷羞赧不已,但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嗯!” 语调轻快。 江令瓷走至花厅,倏地停下脚步,看着江碧认真地问道,“江碧,我现在如何?” 江碧眨了眨眼,会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也认真地说道,“姑娘现下挺好的。” 江令瓷放心了,踏入了花厅,嘴角却无意识地翘起。 “瓷瓷,过来看看,前几日送了本册子给江老夫人,老夫人说你还未看呢!今儿正好赶上了,和我一同看看。”到底说的是未来的婚嫁之事,江令瓷面色有些不自然,当然大部分是因为陆衍。 “您费心了。” “不费心的,阳温的婚事由母妃做主了,我巴不得帮你相看呢!”泰宁公主最近感受到了说亲的乐趣,时不时翻看名册,对其中的人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方才陆衍还来过了呢!”泰宁公主不小心翻到陆衍这一页,自己低喃。 “方嬷嬷,册子拿错了,应当是另一本与瓷瓷适龄的男子才对。”泰宁公主赶紧让方嬷嬷将另外一本拿来。 江令瓷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才知道陆衍不在她的名册内,不由得想笑。 泰宁公主脑光一闪,恍若发现了什么,对着方嬷嬷道,“若是陆衍当夫婿也是不错的,大了些,可男子大些会疼人。” “不行不行,陆衍一向冷清,也不会疼人,且河间王府的事还未解决,嫁进去不是吃苦吗?”泰宁公主自言自语。 “公主最近可是上心的很,进宫给安太妃请安时还听了不少的家宅不和的事,可怕你遇到这档子事了。”方嬷嬷无奈地看着泰宁公主,轻声对江令瓷说道。 “三婶,待我及笄后再看也好。”江令瓷眸中溢满光,心底泛起暖意。 “瓷瓷说的对,及笄礼也还未准备呢!还有一月的时间,本宫得赶紧吩咐下去。”泰宁公主被提醒到了,对着方嬷嬷说道。 “及笄礼在公主府办如何?请母妃来当礼宾......”泰宁公主又重新忙活了起来。 第81章 詹柏楼 细碎的星子洒落在一片碧鸢湖上, 映出点点闪烁的星光,月影斑驳,陆衍一向寡淡清冷的神色此时泛上暖意, 嘴边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湘仪县主一脸纠结,抬眼看着前面笑了一夜的人, 郁闷地皱了皱眉。 大哥这般...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问裴仞时, 裴仞一副神神秘秘地样子, 就是不说出来,让她抓心挠肺的。 “大哥...你今日去了泰宁公主府?”湘仪县主向前快走几步,与陆衍并行, 试着问他。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陆衍却是带着笑说出来的。 “你去找瓷瓷了?”湘仪县主得到肯定的答案,惊叫道。 大哥这是不是太心急了,依她看,瓷瓷是慢热的性子,大哥好似和瓷瓷还没有这么熟。 “瓷瓷一向慢热,若是大哥被....” “答应了。”湘仪剩下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陆衍声音淡淡,却让湘仪从中听到了一丝得意。 “夜深了, 你回房吧!去栖园对面的明园。”陆衍催促道。 “怎么还不让我住栖园了....”湘仪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却还是顺从地让王嬷嬷将东西搬到明园。 夜晚的凉风通过窗缝吹进来, 将屋内的香吹散了一些,让江令瓷原本就清明的眼眸更加的清醒。 躺在软软的塌上, 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 即便今日喝了闻大夫的药,也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快的入睡。 江令瓷借着月光,无聊地数着自己白嫩地手指, 忍不住捏捏指尖,努力地让自己入睡。 “一、二、三、四......”江令瓷点点自己的左手,忍不住地想到今日的事,今日陆衍就是与这只手十指相扣呀。 想着陆衍往常清冷的眸子变得潋滟,清冷的声线都温柔了不少,江令瓷又忍不住红了脸。 “唔...”江令瓷长舒一口气,看着窗边的兔子花灯发呆,这是元宵回来后她就放在床边的,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夜晚的天借着月光能看到天空云卷云舒,似乎瞬息之间,万朵淡云飘过,天边泛出鱼肚白,暗色的天空倏地出现一条明黄色的带子。 距离上次见陆衍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有了几天的时间缓缓,江令瓷想到这件事时终于不再是脸红心跳的了。 “瓷瓷,今日朝廷休沐,阳温今日不值班,本宫让阳温带着你出去玩一会儿,据说京都有一处新开的詹柏楼甚是不错,有从胡地来的舞姬呢,你随他去看看,就当是陪着哥哥了。”江令瓷一直不喜吃饭,就喜欢一些甜甜的糕点,到了京城更是如此,若不是泰宁公主看着,她都能以糕点果腹。 这让泰宁公主十分苦恼,本就病弱的人不多吃些怎么能行呢,只能变着花样地做些符合江南口味的吃食,让她多吃一些。 “三婶,哥哥平日里上朝点卯就已经十分劳累了,休沐时还是多让阳温哥哥歇着吧!”江令瓷能领会到她的心意,只是...真的吃不下啊。 永康帝前段时间给姜阳温派了个差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不会让人看差了去,毕竟是皇帝的外甥,谁也不能说什么。 况且姜阳温也没有仗这身份骄纵,反而日日按时点卯,虚心请教上司,让言官在弹劾他人时都忍不住拿出他来对比。 “瓷瓷说的什么话呢?正是劳累了才要去詹柏楼吃些好的,日日在府中吃都腻了。”姜阳温信步走进花厅,忽略江令瓷哀怨的眼神,潋滟的眼眸漾出一抹笑,温润地笑了。 妹妹哪都好,就是不吃饭,真是让家长操心。 “阳温说的是,且大周休沐之日比前朝多,下回让阳温好好歇着便是了。”泰宁公主赶紧附和儿子说的话。 大周官员旬休,可除了旬休还有各种节假日,冬至、春节、寒食可放七天假,上元、夏至、中元和腊八也有三天假,更有正月初七,二月初一中和节等十七个传统节日和节气了。 江令瓷挫败地点点头,小脸皱巴巴的。 姜阳温垂眸低低一笑,温润的眸子凝视着江令瓷,“阿衍今日休沐,与我们一同前去。” 江令瓷的心不受控制地多跳了一拍,带着询问地腔调,“啊?” “我想着你与湘仪县主甚是要好,与阿衍应当也是熟悉的,昨日无意与阿衍提起,便想着邀请阿衍一同前去。”姜阳温耐心地和妹妹解释。 “也快到午时了,阳温带着瓷瓷用膳后快些回来,瓷瓷还需午睡。”泰宁公主看着外边的天色估摸着时间,催促姜阳温。 “已经让人套好马车了。”姜阳温说道。 两人向泰宁公主告退,都走了出去。 詹柏楼共有五座楼,楼高三层,楼间有飞桥栏槛相连,极为宏伟,据说西边最高的楼上能直接看到皇宫大内深处。 “诶哟喂,姜公子,您可算来了,包厢都打理好了,就在上边呢,这边请。”几人刚走进詹柏楼,柜台处的掌柜就凑了上来,一脸谄媚地笑道。 一行人直直跟着人走到了西边的楼顶,江令瓷微微诧异,抬眸看了一眼掌柜。 推开厢门,陆衍端坐在桌前,看到来人时,喉间不可抑制的溢出浅笑,低低的哑哑的,让人忍不住脸红。 “今日什么事这么高兴?”姜阳温一脸惊奇,很少见到陆衍这么笑了。 江令瓷脸颊一红,头偷偷地瞪了陆衍一眼,坐在姜阳温与陆衍中间,不知怎地,江令瓷做的位置刚好偏向陆衍多一点,反倒里姜阳温远了些。 “休沐罢了。”陆衍淡淡道,语气极淡,只是眸间的笑意尚未收回。 “我若没猜错,阿衍你才是詹柏楼的东家吧。”姜阳温笑眯眯地看着陆衍,能在这个包厢的,都不是常人。 若不是阿衍,恐怕詹柏楼早就被封了,窥探大内,此乃禁忌。 “圣上、太子殿下入股,我一手操办的。”陆衍轻啜一口清茶,简单解释了一下,姜家人还是能知道的。 “点菜了吗?瓷瓷饿了,出来还未用午膳呢?”姜阳温会意,点点头,不再细问,转口问起吃的来。 毕竟今日就是为了带妹妹出来吃的。 “公子,菜品到了?”陆衍还未回话,门外就有人敲了门。 “进来吧。”裴仞将门打开,让人进来。 松鼠鳜鱼,咸水鸭,淮杞炖狮子头,清酱肉,福寿肘子,莲蓬豆腐,杏仁豆腐,银丝卷...姜阳温看着桌上的苏杭菜全都放在了瓷瓷面前,再看看陆衍的神色,摸摸下巴,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 忽然发现还有一小盅奶白色的鸡汤,小小的青釉碗盛着,点缀着枸杞和青绿色的葱花,让人食欲大开。只是这么小的瓷碗,只能是给瓷瓷的。 阿衍什么时候这么关心瓷瓷了?难道是在他府上住了几天阿衍便注意到瓷瓷的喜好了...这不可能啊。 姜阳温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却又想不通,思绪被打乱,暗地里摇摇头。 江令瓷接过陆衍递给她的鸡汤,慢慢地喝着,对眼前的食物毫无兴趣,除了放在她对面的银丝卷。 两人一边用膳一边聊着朝中的事,似乎丝毫不担心会被江令瓷窥探了去。 眼前的碗中忽然多出了几块白嫩的鱼肉,江令瓷顺着筷子看过去,发现陆衍将鱼刺都剔了去才放到她碗中的,她眉眼弯弯,对他展颜一笑。 陆衍在桌下轻轻地握住了江令瓷莹润的手,面上表情却丝毫未变。 江令瓷抬眸看着姜阳温一心与陆衍谈论,丝毫未曾注意到陆衍的动作,总算放下了心。 裴仞与齐纨江碧站在二人身后,看着两人桌下的小动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是有多光明正大啊! 都直接牵手了! 第82章 栖园是为你准备的!…… 江令瓷感觉两人像是偷情一样, 心跳的极快,细嫩的脖颈爬上红晕,脸颊也变得绯红, 不愿让姜阳温发现,就只能多用一些饭菜, 粉嫩的腮帮子鼓鼓的。 看着江令瓷在詹柏楼吃的比在府中都多了许多, 姜阳温满意了, 不疑有他。 陆衍掌心干燥温暖,指腹的薄茧偶尔摩挲着江令瓷的手,让她心中痒痒的。 忽然来了一人将姜阳温叫走了, 陆衍与江令瓷对视一眼,眸中含笑。 江令瓷灵光一闪,“你安排的?” “嗯。”否则姜阳温一直在这,江令瓷面皮薄,也不会与他说话。 她还是太慢热了,自己可以主动一点。 “后日来府上住几日?”陆衍声音嘶哑,凤眸深邃暗沉。 “嗯?”江令瓷疑惑抬眸,眸中迷茫,糯糯的声音从秀气的鼻中发出, 更为可爱。 “陪陪湘仪,住三四日再回公主府。”陆衍把湘仪县主当做筏子, 脸不红心不跳,坦然至极, 倒是江令瓷脸一红。 陆衍总是一副清冷的神色说出一本正经的话, 她自愧不如。 “可是湘仪没有邀我,我不便前去。”江令瓷抿唇笑,揶揄地看着他。 陆衍挑眉, 声音淡淡,“写个贴子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说罢,又为她挑了几块嫩白的鱼肉放到碗中。 江令瓷听着陆衍的意思,这件事似乎他已经做的十分娴熟,慢慢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以前湘仪的贴子......” “我只让湘仪写了两三张贴子罢了。”陆衍毫不避讳,直接承认,伸手揉揉江令瓷的头,总算是开窍了。 “这是怎么了?”姜阳温走进厢房时,发现江令瓷气呼呼地瞪着陆衍,心中好奇。 阿衍做了什么让瓷瓷这般生气? 阿衍待人一向清冷,瓷瓷也是温和的性子,两人会怎么起冲突? “无事。”陆衍眸色淡淡,与往时不同,倒是让姜阳温不敢多问,只能收回视线。 “瓷瓷若是用好膳了我们便回府吧,再晚一些母亲该担心了。”姜阳温清润的眼神看着她。 “好!”江令瓷今日涂了淡红色的口脂,樱红的唇瓣微微弯曲成一抹浅浅的弧度,一双清澈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她还是不太适应与陆衍待在一处,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现在还是回府的好。 陆衍看着她的笑,剑眉微挑。 “瓷瓷,阿衍与你怎么了?”姜阳温与江令瓷迈入府门,姜阳温看着江令瓷的神色,带着一如既往和煦的笑容,温声问道。 江令瓷看着他,欲言又止,“我想多用些银丝卷,被陆世子制止了。” 为了不让姜阳温知道,江令瓷也是费尽心思。 温和地拍拍妹妹的肩,姜阳温心中想着怎样措辞才好,“阿衍也是为了你好。” “嗯嗯。”江令瓷乖巧地点点头,“我先回房了。” 看着江令瓷乖巧的笑容,姜阳温舒展眉眼,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就是舒心可爱。 第二日,江令瓷便接到了湘仪县主的帖子。 “三婶,湘仪邀我去府上陪她几日。”江令瓷咬唇,一时有些难以启齿,她心中知道这是陆衍让湘仪写的帖子,因此觉得这么与泰宁公主说过意不去。 “我看你这几日在公主府也憋闷的慌,既然湘仪请了你,那边去住上几日吧!”泰宁公主想到府内无人陪着江令瓷,她定然是无趣的紧,赶紧便同意了。 “多谢三婶!”江令瓷展开笑颜。 翌日,湘仪县主一早便遣人来公主府拿江令瓷日常要用的用品,江令瓷用过午膳后,拜别泰宁公主,也到陆衍府上了。 “瓷瓷。”湘仪县主亲自在府门迎接,江令瓷疑惑地看着她。 “今日出府有何事?”江令瓷柔声问道。 湘仪县主本是出府的,奈何陆衍昨日便让她出府买些糕点回来。 她本想带着江令瓷一同去的,只是陆衍压迫的眼神太过,让她只能点头,今日只能一个人去买香香甜甜的糕点了。 “无事,只是想来看看未来的...”湘仪县主揶揄地看着江令瓷,故意拉长了声调,“嫂嫂?” 她还有分寸,嫂嫂二字并未说的太大声。 她原想着出府买糕点的,看到江令瓷的那一刻变卦了,待会儿再去也不迟。 况且瓷瓷在,大哥定然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一抹红晕爬上两颊,江令瓷努力稳住平静的神色,“你可别胡说。” “进府里吧!”湘仪县主挽住她的皓白纤细的手腕,两人一同入府。 “大哥还在宫中,回到府中应当是未时了,你在栖园歇一会儿吧。”湘仪县主理所当然地说道。 江令瓷微微呆滞住,湘仪这话说得像她在等陆衍回府一样。 进入栖园,还是与之前一般的陈设布局,只不过好些东西都换了新的。 齐纨和江碧将带来的衣物都放好,在外间里走动。 湘仪县主与江令瓷说了一会儿话便要走。 “瓷瓷,我先出府办点事,你喝过药后在这歇一会儿吧!”湘仪县主说罢便要起身。 “嗯嗯。”江令瓷一双眸子含笑,轻轻点头,不疑有他。 烈日逐渐从东走向西,等江令瓷醒来时,金黄色的阳光已经穿过斑驳的树缝洒进屋内,细细碎碎地落了一地。 江令瓷翻翻身,无意识的发出几声嘤咛,想要继续再睡。 “姑娘醒了?”江碧听到室内的动静,探进头来。 “听闻世子回府了。”听到陆衍回府了,江令瓷也清醒了不少。 “姑娘起身吧,若再睡夜里就睡不着了。”江碧说着将手里沾水的锦帕递给她。 江令瓷走出里屋,刚走到院子便瞥见一道挺拔的身影,长腿迈入院门,清俊的面孔上神色丝毫未变,看着她的眸中温雅含笑。 “起身了?带你去用膳。”陆衍自然地拉过她的手轻声说道。 江令瓷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怎么陆衍最近拉手越来越自然了。 “湘仪呢?”江令瓷好奇地问道。 “湘仪在明园。”陆衍神色未变。 “今夜呢?湘仪不该住在栖园吗?” “栖园本就是为你备好的,只不过为了让你住进来费劲了心思。”陆衍简单地解释了下。 意思是,湘仪县主可以去明园住了。 第83章 事发 陆衍拉过她的手, 手指摩挲着她白皙细腻的小手,漫不经心地说,“端阳快到了。” “......”这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 这么无头无脑一句话, 定然是有什么事...江令瓷反应过来后,警惕地看着陆衍。 “听闻你端阳都会给江老太爷和江大人做香囊。”陆衍轻笑一声, 意有所指。 没有提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 “哦。”江令瓷揶揄地看着他。 “能否为我也做一个香囊?”陆衍轻叹一声, 果然是胆子大了, 都敢这样回应他了。 不过陆衍心中很是高兴,若是江令瓷一直对他敬而远之,他才是要苦恼呢。 “嗯。”江令瓷仿佛不在意地地点了头, 让陆衍愣了下,随即喜悦涌上心头。 不就是多做一个香囊吗? 江令瓷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努力忽略陆衍灼热的目光,“我饿了。” “用膳吧。”陆衍听着江令瓷近乎是撒娇的语气,眸色加深,声音喑哑。 江令瓷看着小小的木桌前就坐着他们二人,还有些不习惯。 这似乎是第一次只有他们二人在一同用膳。 陆衍在桌上对江令瓷颇为细心,知道她不爱用膳,让府中的厨子绞尽脑汁地做出新鲜的花样来。 江令瓷难以置信今日她竟然吃了这般多, 与陆衍用膳不知不觉地便多用了些。 陆衍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泛红的脸,“还是太瘦了, 以后多用些。” 小脸软软的,手感甚好。 “多来几碟点心便可。”江令瓷眼眸轻转, 仗着陆衍得寸进尺。 陆衍不语, 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染上笑意。 “去碧鸢湖消消食。”陆衍无奈地看着她,眸色微暖。 “嗯嗯。”出去走一走, 碧鸢湖不大,但也不小,绕着走一圈回来,一刻钟便过去了。 十步、二十步、三十部、五十步、一百步.....江令瓷正看着路上的青石板,她心中默默念着,回去后应当也能喝药了。 “瓷瓷。”陆衍看了看前面走得开心的小姑娘,抿抿唇,神情郁闷。 “嗯?怎么了?”江令瓷数的正欢,丝毫没有注意到陆衍的神情。 陆衍沉默半晌,走上前,将江令瓷的手牢牢地握在手中,神情不自然。 江令瓷失笑,回握住他的手,语调极轻,身上带着勾人的清香,“是想要这样吗?” 左手握成拳轻咳两声,陆衍移开视线,“我让人在栖园扎了个秋千,若是无事你可以去玩玩。” “嗯嗯。”江令瓷点点头,也不问是何事。 总归是朝中的事,她知道了也无用。 陆衍欲言又止。 罢了,这件事完了再与她说吧。 “你若是喜欢,婚后还住在栖园。”看江令瓷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眸子也是笑意盈盈的,陆衍低声说道。 本想着新婚之时再辟出一个院落出来,可看她的神色,应当是喜欢碧鸢湖这边的。 江令瓷小脸红彤彤的,小声道,“还远着呢!” 都怪陆衍太会了,她已经记不清这是她几天内多少次脸红了。 偏生还控制不住脸上的红晕。 两人走回栖园,江碧早已将药熬好,一直温在灶上,见江令瓷回来便端了出来。 江令瓷看着身边的陆衍,眼眸一转。 “我不想喝药。”少女乌黑的大眼看着眼前漆黑的药汁,再抬眼看看面前满身冷气眼中却无比温柔的男人,瓷白的小脸上都是抗拒,双眉紧紧蹙起。 “喝了可以多吃一盘点心。”陆衍也蹙着剑眉,可眼中都是柔意,温声对少女承诺说。 “冷些再喝?”少女见男子不为所动,想办法继续推脱。 陆衍无奈,伸出手贴着瓷碗,试了试温度,端到了她的眼前,哄着,“看在我第一次伺候人喝药的份上。” 少女的抗拒地往外推了推。 她就是想被陆衍哄着,唔,陆衍似乎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 江令瓷仰着小脸看他,眉眼微弯,浅浅一笑,终于不再逗她了。 都喝了这么多年的药了,至多就是苦一会。 素白的手直接拿过陆衍手中的药,一口饮尽。 “你怎么这么惯着我啊。”江令瓷笑着问道,苦涩的药在口腔中蔓延,下一秒就被塞入了甜甜的蜜饯。 “想惯着你。”陆衍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 翌日,万里无云,盛夏逐渐来临,树上蝉鸣阵阵,江令瓷坐在秋千上慢慢摇着,任由盛夏的凉风拂过她的脸颊,手中拿着莲子羹慢悠悠地吃着。 “姑娘,宁国公太夫人请您前往宁国公府。”齐纨走进院中,欲言又止,如今外面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瓷瓷若是不愿去便不去。”江令瓷低垂着头,眼睫微微轻颤,太夫人往日从不找她,今日定然是有事,她正想着要如何回绝了才好,还未想到,便听到湘仪县主婉转的嗓音。 “与宁国公府的人说我身子不适,不过去了。”少女的脸颊上漫不经心,想出的理由也是随随便便。 在湘仪县主说话之前,她还在思索什么理由最恰当,毕竟太夫人是长辈。 转念一想,太夫人对她也算不得长辈,也就随随便便的推拒了。 “二姑娘,你可一定要去啊!国公爷对自己亲弟下手,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吗?”院门外传来一阵叫唤,一名婆子跟随齐纨跑到了院门处,听到江令瓷的回复大声叫唤道。 “若是姑娘不去,那便是丧心病狂了,自己的叔叔都能不救吗?”婆子急得胡言乱语,一顶大帽子就给江令瓷扣了上来。 江令瓷眯眯眼,看着齐纨,“发生什么了?” “今日上朝时有人参了靖安侯一本,牵连到了二老爷。”齐纨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赶紧说道,“世子今早吩咐过,姑娘不必掺和进来。” 江令瓷想了想,“套马车吧,我去一趟。” 若只是单单牵扯到姜安明,宁国公太夫人应当不会把她叫去,这件事应当是与她有关了。 与她有关....她细细思索一番,怕是当年她被拐之事。 前几日曾听闻姜家兄弟谈论过一些,应当是与今天发生的事有关。 第84章 簪子 若说京城今日有什么大事, 那便不得不提靖安侯府了。 左都御史今日朝堂之上弹劾靖安侯及其党羽,五年前凉州城一战运押粮草时设计延期到达,与废后勾结妄图逼宫, 府内子弟侵占良田,殴打良民......林林总总共十一二件罪名, 满朝哗然。 若说今日的早朝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是左都御史用近半个时辰细数靖安侯及其党羽的罪状, 并将证据一一呈上,让靖安侯哑口无言。 朝廷上这一番告发,圣上大怒, 当即问罪抄家,相关党羽革职待办。 羽林军将靖安侯府围的水泄不通,女眷们纷纷从府中走出,陆衍从府中找到相关名册与书信,也当即往宫中赶去。 阁老与六部尚书都在御书房等着。 蝉鸣骄躁,烈日炎炎,朝中众人却浑身冰凉,在府中静静等着消息,与靖安侯有瓜葛的更是手都在颤抖, 就怕牵连了自己。 “老爷....”幕僚看着姜安明,神色为难。 据说名册都递了上去, 只能希望上面没有姜安明的名字。 “不必忧心...我的身后是宁国公府。”姜安明冷冷一笑,即便被发现又如何, 只要尚未分家, 他就是宁国公府的人。 太夫人会帮他的...... “老爷,国公爷请您去太夫人的院里。”紧闭的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 姜安明瞳孔一缩,瞪大了眼, 心跳了一下,努力使声音平稳,“告诉国公爷,我等会儿到。” “是。”门外的小厮躬身应是,恭敬地走了出去。 “老爷,这...”两位幕僚对视一眼,看着姜安明的眼神欲言又止。 若是姜安明出了事,他们怕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去看看是如何一回事。”姜安明沉声道,走出了书房,往太夫人的院子而去。 宁国公太夫人看着沉着面色的长子,还有下面坐着的姜阳萧与姜阳飒,心里一跳一跳的,右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事发生。 “安秦,有什么事....” “母亲还是等会儿看着吧!”不等太夫人说完,姜安秦冷声打断她的话。 “若是朝堂之事.....”太夫人也听闻了今日早朝之事,想着至多是朝中之事姜安明有所牵连罢了。 “朝堂之事,祖母不可妄言。”姜阳萧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音淡淡,眼眸里含着碎冰。 为了靖安侯这件事,他们潜伏了近一年,却没想到还牵扯出了瓷瓷的事。 光线忽的一暗, “母亲,大哥。”姜安明走进来,想二人行礼。 姜安秦看都未看他一眼,倒是宁国公太夫人让姜安明太过没面子,轻声说了一句,“坐下吧。” “安秦,安明也到了,这下可以开始了吧!”看着姜安秦沉静的面色,太夫人出声了。 “不急,人还未来齐呢!”姜安秦轻啜一口清茶,微眯着眼,眸中山雨欲来。 不止姜安明,二房的人基本都来了。 “母亲。”过了一会儿,姜安远与泰宁公主都来了,泰宁公主听闻宫中之事,心中大概有了个底,看着满堂的人,就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就连本该在鸿胪寺当值的姜安岱都告假回府了。 太夫人看着这架势,知道定然是大事了,否则不可能让这般多的人回来。 一家人齐聚一堂,只有春节时才有吧....... “这下人都来齐了,可能开始了?”太夫人问道,言语之间尽是不耐。 “寤寐,将人带上来。”姜阳萧冷淡地说道,侧脸轮廓硬朗,往常看只觉得英气,此时却感到无尽的寒冷。 黄氏看着上堂来的人,指尖颤抖,尽量不去看他的面孔,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被发现的。 当年那人早已经死透了,怎能找到呢! 这定然是姜阳萧找来蛊惑她的。 宁国公太夫人看着堂上的人,面颊苍老,布缕残破,邹紧眉头,疑惑地眼神看向房嬷嬷。 房嬷嬷摇摇头,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王林,说说十年前是谁指使的你。”姜阳萧神色带着淡淡的威严,稍微施压,便让王林吓得变了脸色。 “是她。”王林为了保命,赶紧伸手指了指黄氏身边的嬷嬷。 那是黄氏的奶嬷嬷。 “确定了?”寤寐语调上扬,让王林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确..确定。”颤着声,王林一脸的恐惧。 黄氏身边的石嬷嬷面容失色,难以置信这人能找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 “她让你干什么了?” “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将一个奶娃娃卖到山西。她还说女孩儿是家中的庶女,老爷看不惯,便发卖出去了。”王林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造假。 宁国公太夫人听到这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庶女,姜安秦看着黄氏的眼神带着寒冰,似乎可以将她射穿。 泰宁公主与姜安远听着也约莫明白了是什么,双眸冷冷,泰宁公主更是愤恨地看着黄氏。 “二婶可有话说。”姜阳萧似乎漫不经心地掀眼皮看她一眼,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不知世子是从何处找来的人?我可从未见过她。”黄氏嘴角噙笑,努力端住脸上的神情,反问他。 姜安明的神色早已暗下,沉默不语。 “从山西?”姜阳萧语调轻轻上扬,看着黄氏握着扶手的手放松了下来。 “哦,不对,应当是湖广,当年应当是想要灭口的,不曾想这王林在湖广竟有远亲。”黄氏瞬间攥紧了扶手,眸中闪过一丝的慌乱。 “听闻...你还有信物?”寤寐淡淡地问道。 “是...小的是有信物。”当年看那奶娃娃身穿锦衣贵服,就连头上带着的小发饰都能卖好几两,怕被人骗了,要了个信物安心。 石嬷嬷拍拍黄氏的手,示意无事,她当年已然将信物要了回来。 “当年发现有人暗中跟踪后,小的还特意做了个假的信物,以假乱真。”王林颤抖着唇,心中燃着一丝希望。 说着说着,他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了一个银色的发簪,“簪上有贵府的标记,贵人请看。” 京中各府除了去茱萸轩并其他铺子买首饰外,还有些人家会与一些商铺置办衣物首饰,并刻上府上的印记,这样便不会弄混。 寤寐将簪子一一递给堂上众人。 “这的确是府上所做。”泰宁公主的嗓音带着冷意,她当年正当家,府上的首饰都要过了她的眼才会一一分发下去。 太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银白的簪子,手上冰凉,簪钗处刻着小小的“宁”字,的确是府上的。 怕与其他府上混了,宁国公府还将“宁”头上那一点给去掉了,若是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黄氏屏住呼吸看着端到眼前的簪子,看到刻上的字,眼前一黑。 这手法是宁国公府的了,不会错的...... 第85章 你是...钟家长子?…… “不过是区区一个簪子罢了, 能说明什么。”姜安明冷哼一声,嗤声道。 “二叔说的对,只不过是石嬷嬷的远房表亲招供罢了。”姜阳萧不轻不重地说着, 仿佛说的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石嬷嬷慌乱地看黄氏一眼,再看看走上堂的人, 噗的一下跪了下来, 泪流满面。 嘴唇哆嗦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堂的人看到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安秦恶狠狠地盯着石嬷嬷与黄氏,太夫人心下叹了一口气,扶额疲惫地说道, “这件事安秦说如何办就如何吧。瑶冰从小养在我的名下,日后也好议亲。” 不论姜瑶冰是养在谁的名下,太夫人说是她名下那便是她名下了。 “送去京兆尹那儿。”姜安秦冷声说道,丝毫不看太夫人为难的神色。 黄氏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双眼无神,心中绝望。 “母亲....”姜安明高声喊道,上前一步。 如若这件事真的定下是黄氏的罪名,先不说瑶冰的婚事会受到牵连,他的前途都堪忧, 治家不严,终究还是他的错。 “祖母...”姜瑶冰眼中蓄满泪水, 可怜地看着太夫人,希望太夫人能够为黄氏多说几句好话。 毕竟...祖母是家中最大的长辈。 “伯父, 母亲她只是一时糊涂了, 您就饶了她吧。”若黄氏真的进了京兆府,即便最后无罪,她的名声也会受损的。 姜安秦冷嗤一声, 不去看姜瑶冰哀求的眼神, “我是来晚了?”静寂的花厅之中倏地插进一道如莺般的声音。 江令瓷环视一圈,眼前的状况,是已经说完了? “瓷瓷?你怎么来了?”姜安秦担心刺激到她,于病情不利,担忧地看着她。 “是太夫人身边的嬷嬷,特意去河间王世子府上请的我。”视线转向宁国公太夫人,她的声音平缓。 话音甫落,几道锐利的视线齐齐地看向太夫人,太夫人惊愕地说道,“我从未让人请过你。” “那,这位嬷嬷?”身后有人将去请江令瓷的婆子推了出来,太夫人细细地打量她。 “这位嬷嬷的确不是我们院里的。”房嬷嬷站出来说了一句,目光淡淡,稍稍顿了顿,“不过,看着像是大姑娘院里的。” 姜瑶冰慌乱地低下头,手指不自觉的搅动在一起,声音极低,“是我让人去请的。” “妹妹,你能不能让伯父别把母亲送去京兆府。”姜瑶冰秀眉微微蹙起,微微咬着唇,“我知道着让你很为难...” 先前无意之中听到母亲与石嬷嬷的谈话,这几日心中隐隐觉得有事发生,今日朝堂之事传出后,她便急急忙忙让人“请了”江令瓷来。 “你若知道为难便不会与我说,妹妹这个词我担不起。”江令瓷垂眸,并不看她,眸底染上淡淡的冷意。 侍女搬来一个绣凳,放到了泰宁公主身边让江令瓷坐下。 一时之间,花厅内沉寂下来,寂静的氛围让人更为压抑。 “妹妹,你是不是喜欢河间王世子,我可以让给你,别将母亲送到京兆府,行吗?”姜瑶冰还算沉静,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一眼她。 若是不知情地人当真以为是江令瓷的错了。 江令瓷的心提了起来,杏眸倏地看向姜瑶冰,姜阳萧厉声道,“瑶冰妹妹慎言,子虚乌有的事不可妄言。” 姜瑶冰唇角动了动,绝望地闭了闭眼,指尖冰凉,却终究没说话。 她一直以为陆衍喜欢的是她,直到偶然中发现江令瓷与陆衍之间的相处,才发觉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就这样吧,二房的事,以后让文姨娘做主,都散了吧...”宁国公太夫人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回去。 文姨娘是姜安明纳的良妾,二房无嫡子,也就只有文姨娘诞下庶子,让她来管还是说的过去的。 “且慢。”姜安秦沉声说道,“今日之事还未有个了结。” 太夫人抬眸,眼中满是疲惫,“还有何事?” “安明,你可曾与靖安侯有过私下往来。”看着姜安明沉稳的神色,姜安秦冷哼一声,若不是姜安明,几年前凉州也不会断粮。 姜安明还未来得及反驳,门外一阵骚动,羽林军带着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陆衍,陆衍一身玄色的衣袍,负手迈入花厅之内,在光线下轮廓更为深邃,冷峻的眉眼看到江令瓷时有了一丝波动,声音淡淡,“姜安明姜大人,还请您与我们去宫中走一趟。” “陆世子可有证据?”姜安明听到这句话是心漏跳了一拍,稳住神色,反问道。 “姜大人,靖安侯的名册与信件是最好的证据。”裴仞上前一步,不近人情,冷声道。 “若是靖安侯一手伪造信件,妄图诬陷我,诬陷兄长与宁国公府呢?”姜安明聪明地搬出了宁国公府与姜安秦。 却万万没想到,姜安秦早已知晓此事。 “来之前,已经去姜大人的书房中搜过了,信件可是一封不少的拿了过来。大人不信可以看看。”裴仞语气未变,给了一封信出去,“大人可要小心些别销毁了证据!” 趁着姜安明看信的空隙,陆衍微微扬眉看着江令瓷,眸中微微担忧。 江令瓷无声地笑了,眉眼弯弯,摇摇头示意他无事。 姜安明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信件,这的确是他的字迹,就连他偷偷在信封右下角坐下的标记都还在。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然销毁了吗? “姜大人是不是不敢相信?”文从则出现在花厅之内,微笑地看着他,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确是你与靖安侯的通信。”他的声音平静,却有让人心慌的力量。 泰宁公主与姜安明对视一眼,全都知晓是如何一回事了,只是...文从则倒是与恒哥儿长得颇像。 难道...... “你是...钟家长子?”姜安明看着眼前的人,与脑海中的人渐渐重合,惊叫出声。 “难为您还记得我了。”文从则垂眸一笑,并不否认。 文从则与姜安明并不在一处办事,姜安明的官位是靠着祖上的荫封得来的,荫封之官本就比进士递了一头,姜安明上朝也不与文从则在一列。 两人自然从未见过,上朝文武百官之多,也不是都能认识完的。 第86章 我想你了! “钟家?”太夫人闻言抬眸, 眯着眼细细地看文从则,男子逆着光,让人看不清细致的模样, 可轮廓却与见过的人十分熟悉。 江令瓷秀气的眉头挑起,看来二房的事不只有这么点。 “钟锴的长子?”姜安远将记忆中的人与眼前的人模样匹配上, 也记了起来。 文从则冷冷地笑了, 在姜安明听来, 声音犹如鬼魅,“还在想这些信是怎么到我手里的吗?” 眼角瞥过站在角落里的文姨娘,姜安明倏地抬眸, “是你?” 文姨娘淡笑不语,心中却又一股快意,上前两步,毫不避讳,“是。” “为什么?”姜安明仍旧想不通为何。 “呵。”文姨娘冷笑一声,“十年前你与当时还是世子的靖安侯在凉州杀了我爹时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今日。” 那时姜安秦还未去凉州,姜安明与靖安侯却需要去凉州运粮,朝廷运粮到凉州的差事一向是靖安侯的。 钟锴曾是老宁国公的部下,之后才被派遣到凉州城为官。 靖安侯曾拜访过钟锴, 妄图钟锴在偷运军粮一事上给予助力,却未曾想被钟锴义正严词的拒绝了。 当夜便有人入府杀了钟锴, 文姨娘与文从则被仆人掩护着逃出了凉州城,才免于死难。 后来兄妹二人在关西艰难谋生, 直至遇到了陆衍。 “信是你传出去的?”姜安明双眸瞪大, 不可置信。 看了看她,倏地说道,“恒哥儿......” “恒哥儿?是抱回来的, 钟家的孩子。”想到孩子,文姨娘眸光变得温柔,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 她如此地恨靖安侯与姜安明,又如何会给他生孩子? 姜安明难以置信地看着文从则,他以为的步步算计,其实在他人看来是走入网中。 可笑! 真是可笑! “姜大人,若是无事了,就请跟和我们走一趟吧!”裴仞适时出声,一抬手,后面走出两名侍卫将其押走。 之前黄氏与姜瑶冰呆呆地看着,脑海中已经不知如何思考,今日的冲击太大了。 此刻反应过来,黄氏尖叫,“你们想干什么?” “夫人,还是与我们走一趟京兆府吧。”寤寐冷脸,直接将人带走。 “今日之事,你们该做的都做完了,走散了吧。”太夫人看着堂上的众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面容沧桑。 她一直以为黄氏与姜安明是好的,姜安明自幼丧母,养在她的名下,姜安秦与姜安远都被安平县主带走了,就只剩下姜安明陪着她了。 她对姜安明极好,之后姜安秦与姜安远离开京城,都是黄氏与姜安明照顾的她。 她确万万没想到,姜安明一直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罢了...都已经这个年纪了,怎样都行。 “母亲以后好好地在府中,无人欺您。”姜安秦冷淡地说道,因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房嬷嬷担忧地看着太夫人,终究是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有些东西,一早就注定了的...... 陆衍对堂上的长辈拱手行礼,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花厅,准备往宫中去。 若不是事发,五日后便是靖安侯逼宫的日子... 这件事牵扯到许多官员,今夜怕是要住在宫中了。 之后的几日江令瓷一直住在泰宁公主府上,看着姜安秦与姜安远时常连用膳的时辰都不到便被召到宫中,京中的花会马会等也都停下了,都在关注着宫中的动向。 再次见到陆衍七日后了,案件差不多了结,冯皇后赐死,五皇子未被牵连,封了郡王,以后想要升为亲王是很难了。靖安侯与原承恩侯府诛九族,姜安明因牵涉其中,流放易州,黄氏随同,只留下了姜瑶冰在府中。 宁国公太夫人终究是存了一份私情,想要为姜瑶冰找一个好一点的夫家。 姜瑶冰最近也不闹腾了,近来变了很多,从前那个骄纵与傲气都消散了,整日里安静的很。 易州啊...江令瓷默默念着,易州在西南一带,官窑最是出名。 “姑娘,世子来了。”一阵珠帘碰撞声,齐纨走了进来。 “嗯。”将手中的带着微微冰凉的冰碗放下,江令瓷疑惑地朝外看了一眼。 往常大哥都是直接进外间等着的,今日怎么在院中? 蝉鸣骄躁,五月的暖阳透过细碎的树缝,洒下一地的光辉,偶尔的微风拂过,带来沙沙的声响。陆衍长身玉立,站在树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弯,整个人的面容柔和下来。 即便看了很多次陆衍的容貌,江令瓷还是觉得好看,上天怎么就这么偏爱他呢! “姑娘,你不出去?”齐纨疑惑。 “哦。”与陆衍对视的那一刻,江令瓷慌乱地收回视线,面色绯红。 “怎么不进去?”缓缓走近,江令瓷发现陆衍真的是怎么看都好看。 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江令瓷挣扎了两下,发现拿不出来,也就放弃了。 裴仞与齐纨齐齐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吃了冰碗?”触手微凉,陆衍轻轻捻了捻她的手指,温声问道。 如今五月,京城已经进入了夏日,闻大夫也说了可以吃些冰的东西了,江令瓷自然底气足足的,“对啊。” 看着她理直气壮的表情,陆衍低头失笑。 “你不怕被人看到?”江令瓷摇了摇他的手,杏眸中闪过一丝俏皮。 陆衍正色,语气淡然却郑重,“不怕,被看到了我会提亲。” “没有被人发现你就不提亲了?”江令瓷眨眨眼,寻找他话里的漏洞,笑的肆意。 “我可未曾说过这番话。”陆衍看着她俏皮的神色,摇头笑道。 “那到底来不来?”江令瓷面颊微红,这番话像是在讨要什么一样。 “来!不管有没有被人发现,都会来的。”陆衍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顿了顿,认真地说道。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公主府?寻的是什么由头?”靖安侯一案已经告一段落了,陆衍也闲了下来,怎么有公事来找三叔和哥哥。 “我想你了。”陆衍语气极轻,却让江令瓷的心一颤。 她面色绯红,眼睛忍不住乱飘,就是不看陆衍,“你好好说话。” “我和公主有些事要谈。”陆衍不再逗她,佯装叹气,“怎么样也要探探底,看公主对我印象如何。” “姑娘,世子来了。”江碧将人引至江令瓷住的院子,站在月门处,呆呆地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双手,骨节分明的手与温软的小手十指相扣。 第87章 被发现?! 姜阳萧一脸笑意地踏入月门, 这几日朝中的事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他现在就是一身清爽。 更何况,自从那日后, 瓷瓷与他们的关系更亲密了。 怎么样,他都是该高兴的。 定定地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江令瓷与陆衍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得不行, 姜阳萧觉得自己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江碧心惊胆战地看着姜阳萧如何给她上演了一出变脸, 真的是一秒变脸,世子的脸直接就黑了。 艰难地看着江令瓷,发现江令瓷也是一言难尽。 一室寂静, 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齐纨与江碧将茶杯放好后,站在了江令瓷的身后,两人挤眉弄眼。 怎么世子忽然来了?齐纨瞟了一眼姜阳萧,向来温婉的她此刻也有些心惊。 没看到姜阳萧的脸都黑了嘛! 不知道啊!忽然就来了,河间王世子怎么在这?姑娘与他怎么就牵手了? 江碧看了一眼陆衍,面无表情,努力让自己定住。 姑娘与世子在一起不是常常牵手吗? 江碧表示漠然,这件事还是他们自己处理吧。 “哥哥...”江令瓷看了看两人之间分氛围,踌躇地开口想要与姜阳萧解释。 姜阳萧恨得咬牙切齿, 自己的小白菜才回家没多久,就没拐了去。 第一次甜甜地叫他哥哥还是因为陆衍! “瓷瓷不要说话。”姜阳萧努力使自己不和妹妹发脾气, 绷住神色。 冷冷地双眸看向陆衍,“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还觉得陆衍不错, 能够自己独自一人守着北境, 这在京都一种公子中都是拔尖的了。他对陆衍颇为欣赏,加之太子的缘故,与陆衍的接触也越发多了, 越来越觉得陆衍靠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靠谱....呵! 靠谱什么! 现在换成了江令瓷的事,他再看陆衍,真的是哪哪都有问题。 家宅不和、父王是个不省心的、自己也不会照顾人、京中事务繁忙、没有时间陪瓷瓷......他都能数出一大堆的缺点。 陆衍清隽的眉眼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毫不遮掩,“一年前。” 江令瓷傻眼了,他们二人也不过数月,怎么就一年了?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报出这个词呢! “一年前?”姜阳萧狠狠地看着他,那时瓷瓷还未找回来吧! “嗯。”陆衍忽视江令瓷的眼神,大方地承认。 “约莫一月罢了。”江令瓷赶紧出声,怎么能把时间提前这么多呢! 罢了! 这还只是罢了! 姜阳萧觉得一天都是多的。 他狐疑地看着两人,难道两人的时间都不对? “怎么回事?说清楚了。”姜阳萧轻咳一声,沉声说道,剑眉微微扬起。 “是一个月多一点,可我一年前便喜欢瓷瓷了。”陆衍低头轻笑,纠正江令瓷的说法。 江令瓷浓密卷翘的睫毛刷地抬起,瞪大了双眼,白皙的脸蛋泛上丝丝红晕。 “所以...你去年和我们说瓷瓷的事是早就给我们套圈了?”姜阳萧回想一年前,江令瓷的线索还是陆衍给的,就膈应得慌。 陆衍这是在为自己去媳妇儿铺路呢! “凑巧发现。”陆衍言简意赅,带着浅笑,让姜阳萧想直接拉着他去演武场。 “除了你们身边人,这件事还有谁知晓?”姜阳萧深吸一口气,忍住想要打他的冲动。 虽然大周朝开放,女子改嫁男子再娶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未婚的男女见面也是人之常情,可姜阳萧还是怕陆衍坏了妹妹的名声。 “本想着今日告诉公主的。”陆衍还不在意姜阳萧想杀人的眼神,直接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他本想着今日来探探公主对他的看法的,没想到直接被姜阳萧撞见了,那便大大方方地承认。 姜阳萧再次被气笑了,这意思就是泰宁公主先知道呗,他们啥也不是。 陆衍话说出口,江令瓷发现空气中的气息有些不对,赶紧加了一句,“想让公主告知你们的。” 让她和姜家父子三人说这件事,她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泰宁公主就没事,公主是女子。 姜阳萧大概也知道了江令瓷的意思,脸色好了不少,只不过看陆衍还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瓷瓷还未及笄,这件事还不急。”姜阳萧轻啜清茶,淡淡地说道。 瓷瓷还有其他的选择,京中家世好人品好的男子大有人在。 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江令瓷心中无奈,这是为了气陆衍。 “你打算如何?”姜阳萧黑眸沉沉,直直看着陆衍,面色严肃。 “提亲。” 虽然知道陆衍不是那等浪子,玩玩就完了,可“提亲”这两个字真的从陆衍的口中出来时,姜阳萧还是恨得牙痒痒。 可若是陆衍不提亲,他怕是会更加生气。 “瓷瓷还未及笄。”姜阳萧强调。 “我知道。”陆衍说道。 “这件事你自己与公主说,我不会干涉,但若是瓷瓷不喜欢你,你也不得纠缠。”姜阳萧仔细想想,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有一点,他是不可能为陆衍做嫁衣的。 落井下石倒是还挺快。 说的对,瓷瓷不喜欢陆衍了,陆衍自己一人蹦跶有什么好的。姜阳萧越想越觉得对,想着明日起就让寤寐查查京中有没有家世好人品也好的男子,躲让瓷瓷接触,不然瓷瓷的就只知道陆衍。 “不劳您费心。”陆衍也没指望之姜阳萧能帮他说好话,不拆散他们俩还差不多。 “阳萧哥哥,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江令瓷心中无奈。 姜阳萧被提醒了一回,终于想起了正事,“父亲想让你回宁国公府住。” “你若是不愿意便罢了,住在公主这也一样的。”姜阳萧看江令瓷的神色,也补充了一句。 都是自家人,只是瓷瓷在国公府他们能常常见到,瓷瓷高兴就好。 江令瓷沉吟片刻,一双水盈盈的双眸看着他,“还是住在公主府吧,及笄礼后再回去。” 公主一片好意,还特意请了安太妃出宫,她不能辜负了。 “嗯。”姜阳萧听到前面一句,手指不自觉的捻了捻,听到后面一句总算放下了心。 “若是陆衍欺负你,要告诉哥哥。”姜阳萧走之前,再次狠狠地看了一眼陆衍,顺带把陆衍也带走了。 第88章 阿衍可有心上人? 江令瓷好笑地看着两人离开, 她现在有更多的人护着了,感觉真好。 本以为陆衍只是说说罢了,今日不会告知泰宁公主的, 江令瓷觉得还是低估他了。 晚间泰宁公主便找了过来,让江令瓷十分不好意思, 往常都是她拜访公主, 哪能让公主来这。 看来陆衍说的话让泰宁公主惊到了。 应该是惊世骇俗吧, 在京中的人看来,陆衍与她毫无关系,谁都不会将她和陆衍联系起来。 泰宁公主来势汹汹, 面色急躁,看来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瓷瓷!” “三婶,您慢些,先喝茶。”江令瓷心中一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只能让她先平静下来。 坐下后喝口清茶,缓了缓,泰宁公主抬眸, 眸中染上几分忧心,“阿衍方才与我说, 想要求娶你。” 且看陆衍的样子,是想看看她的意思。 江令瓷放心了, 看来陆衍并没有直接说他们二人的事。 “阿衍与你是如何一回事?”泰宁公主身子稍微往前倾, 蹙眉问道,“怎么忽然说想求娶你?” “这件事...可能就是...”江令瓷斟酌措辞,怎么样才比较好。 她也很喜欢看陆衍吃瘪, 清冷矜贵的贵公子会怎样应对。 好像和陆衍在一处时他基本都是面色淡然,仿佛一切事物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阿衍这孩子我是信得过的,就是家中那些事儿,唉~”看江令瓷十分为难,泰宁公主也觉得她有些强人所难了,瓷瓷是女孩子,这些事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的说。 陆衍哪都好,只是河间王府的事,让她实在放心地让瓷瓷嫁进去。 “你与我说,你是怎么看的?”自己一个人在这想也没有用,最重要的还是江令瓷的想法。 “三婶,陆世子为人的确不错。”江令瓷微微弯唇,没有明着说。 这就是不反对了,泰宁公主心想。 的确,陆衍清风霁月,做事端正,冷静自持,除了河间王府,是个长辈都会喜欢他。 “的确是,可河间王府...我忧心啊!”泰宁公主觉得自家娇娇软软的小侄女进河间王府,估计很难应对。 陆衍说了这件事,说明贤妃娘娘或许也知晓了,她要进宫问问贤妃娘娘! “石嬷嬷,明日递帖子到宫中,拜访贤妃娘娘。”泰宁公主越想越觉得还是与贤妃娘娘谈谈,当下便让石嬷嬷递帖子。 阿衍自小在宫中长大,贤妃娘娘应当知晓此事,能够让阿衍尊重的长辈只有皇帝和贤妃了。 江令瓷垂眸,唇边漾开一抹笑,并没有阻止泰宁公主。 让公主安安心也好。 事关江令瓷,泰宁公主迅速地入了宫。 “泰宁今日入宫有何事?”纤细的手拂过长长的护甲,贤妃唇边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温婉大方。 自从冯皇后被废,承恩公与靖安侯诛九族后,她在后宫也不需在防着什么了,整个人也更加的开朗明媚,仿佛年轻了几岁。 “娘娘问起,我也就直说了,娘娘可知...阿衍可有心上人?”泰宁公主嘴角噙笑,“你也知道宁国公府,从阳萧到阳温都未成亲,大嫂过世早,他们三人一丝一毫成亲的意思都无,我这心里呀,总觉得堵得慌。想着问问阿衍是否有心上人了,去催催他们三人。” 三人就被这样卖了。 握住茶盏的手顿了顿,贤妃抬眸,露出一个更为慈爱的笑容,“阿衍...是有心上人了。” 幸而陆衍昨日入宫之时特意与她说过此事,否则今日她就要替陆衍瞒下了,到时候适得其反可就不好了。 “娘娘可知是谁?”泰宁公主倾身往前,想要得到答案。 “阿衍喜欢的姑娘...是国公府的嫡姑娘。”贤妃娘娘观察泰宁公主的神色,缓缓说出口。 “国公府?”泰宁公主有些心急,哪个国公府? “宁国公府。”贤妃娘娘想了想,陆衍让她如实回答,应当是自己有办法应对宁国公的。 “瓷瓷?!” 宁国公府。 嫡姑娘。 泰宁公主猛地抬眸,顾不得礼仪,求证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她。 “是,阿衍是喜欢瓷瓷。”贤妃点点头,唇角带笑,“阿衍去岁就喜欢上瓷瓷了,就是不让本宫说,年节时本宫与圣上还特意批了几次假让阿衍陪着瓷瓷呢,本宫与圣上这心里啊,是真的高兴。阿衍自小冷淡,总算能有人让她有所牵挂了。” “阿衍还特意从北境将闻神医请了回来,就是为了瓷瓷的身子。还有府上做咸口点心的厨子,也是问圣上讨要的,说是瓷瓷喜甜食,却不能多用,便请一个擅做咸口点心的厨子回去,让她解解馋。”贤妃说到这,忍不住笑了出来。 哪有人直接说解馋了,也就只有陆衍了。 “去岁秋狩时,也是阿衍救的瓷瓷呢!”贤妃一点一点地数着陆衍的好处,为他在未来的岳家刷好感。 “瓷瓷第一次拜访时,阿衍担忧她无聊,还让湘仪住进了他府中,就是为了给瓷瓷解闷的。”陆衍不喜人靠近,府中更是清冷无比,能为了江令瓷让湘仪县主主动住进去,可见真的很喜欢了。 “就连瓷瓷会国公府,都是阿衍在背后助力的。” “这些事本宫都不敢想象是阿衍做出来的,可见,阿衍真的对瓷瓷很上心!”贤妃最后精辟地总结一句,为陆衍刷满了好感。 还有好多事都没说呢! 她也从未见过陆衍这般模样,陆衍小时候入宫便是冷心冷情的,之后被派遣去了北境,整个人的气质就更为冷锐,这样温情的模样实在少见。 河间王妃生前与她交好,她又受先皇后嘱托,在宫中多少护着太子的同时也会照拂陆衍,冯皇后刚入宫那几年她在宫中真的是如履薄冰,之后总算好了些。 “娘娘的意思是...阿衍早就喜欢瓷瓷了,远在瓷瓷回国公府以前?”泰宁公主不确定地问道。 陆衍做了这么多,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贤妃轻轻颔首,感慨地说道,“是啊。阿衍被本宫发现时,还局促得很,与他平时的冷淡一点也不像,圣上也很感慨,阿衍终于有喜欢的女子了。” “难怪..阿衍前日与我说,想要求娶瓷瓷。”泰宁公主一双眸子垂下,喃喃道。 “阿衍这孩子是个好的,只是被河间王拖累了。”贤妃认真地说道,语气真诚,将话题引向河间王府。 “我就是忍不住担忧,瓷瓷若是嫁过去,能受得住白氏吗?”贤妃是自己人,泰宁说话也就肆无忌惮了。 贤妃轻叹一声,“圣上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已经准了,日后阿衍的媳妇儿嫁入王府,不需住在府内。待他们二人住回河间王府,应当是河间王病逝了。” 河间王这样的父王,本就不值得孝顺,就算是言官也说不出错来。 泰宁听到这句话,心中活络起来,看来圣上这是默许了阿衍成婚后不住在府中了,那便好说了。 第89章 翻窗...... 婉拒了贤妃留她用午膳的好意, 泰宁公主觉得她现在应当去宁国公府与姜安秦聊聊此事。 即便圣上准了此事,她也认为陆衍为人不错,可还是需要告知姜安秦的, 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女儿。 看着来去匆匆的泰宁公主,贤妃满意地微勾唇角, 陆衍从小孤苦, 今后也有人陪着他了, 她很高兴。 昨日陆衍入宫与她商谈此事,她很快就答应了,宁国公的嫡女是个好。 泰宁公主往常都是一旬来宁国公府非太夫人请安一次, 且也就是循礼行事,今日来却给姜安秦带来了一个让他现在都还怒火中烧的消息。 “大哥,阿衍的确是喜爱瓷瓷,想要娶瓷瓷为妻。”瞟了一眼姜安秦已经黑了的脸色,泰宁公主艰难地开口。 宁国公府几代都是男子,女孩子稀有得很,想到江令瓷要出嫁,她也有些忧伤,就怕江令瓷在夫家受什么苦不和他们说, 就别说姜安秦了。 泰宁公主觉得还是需要将陆衍的心意说出来,将今日贤妃和她说的那些话都说给了姜安秦听。 姜安秦微眯着眼, 握着茶盏的手指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这么早就打着瓷瓷的主意了....陆衍可真是算的好啊! 转念一想, 还是他女儿有这能耐让陆衍做这么多, 若是其他人怕是做不到吧! “我瞧着瓷瓷的意思,也不像是不愿意的,您看......”适当地透露江令瓷的态度, 让姜安秦对陆衍的态度软化一些。 适得其反了,姜安秦更加气了。 很好! 还有能力让瓷瓷向着他。 他以前还觉得陆衍这个孩子值得托付,可若是套到了江令瓷身上,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好。 沉吟片刻,姜安秦抬眸说道,“这件事不急,陆衍若是知道珍惜瓷瓷,会亲自与我提亲。” 他细细想来,京中似乎与陆衍一般有才干做事利落又有一副好皮囊的男子确实不多。 陆衍可不得自己来嘛,若是只让媒人和媒婆来,姜安秦定然不同意。 “这几日不要让陆衍进公主府。”想了想,姜安秦还是加了一句。 “好。”有了永康帝的旨意,泰宁公主现在越看陆衍越觉得好,京中除了太子和几位皇子,在圣上前面的分量陆衍便是独一份的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以后瓷瓷当了王妃,更是无人敢欺了。 这可能就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姜安秦想着不让陆衍进公主府,不给陆衍刷好感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陆衍会翻墙。 对他还说,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 月光洒进江令瓷的闺房,依稀能看到房内陈设的轮廓,江令瓷窝在温暖的暖被里,莹白的面容在月辉之下更显艶丽。 一双杏眸在暗夜之中望着窗边的菱格,一个一个数着。 她这几日夜间总是晚睡了些,也许是牵挂着陆衍与她的事。 想到这,少女的小脸一红,哪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嫁出去的。 耳边传来一点细细的声音,想着应当是江碧未将窗关稳,被风吹得震了一下,她便没在意。 却不想下一秒,有人将窗掀开翻身进来。 江令瓷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陆衍.... 陆衍噙着一抹笑,仿佛方才翻窗进来的人不是他,整个人在月辉下更显清风霁月,一副清冷公子的模样,“瓷瓷。” 江令瓷唰地一下坐了起来,惊魂未定,盖着的棉被也随着她的动作滑落。 “你怎么夜间翻窗进来了。” “我想见你。”陆衍毫不避讳,倒是让江令瓷的脸更红了。 这不是半夜潜入她的房中吗? “这几日公主都不让我进公主府。”不知道是不是江令瓷的错觉,她竟然觉得陆衍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委屈。 他不让她进来,他就翻墙。 江令瓷抿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泰宁公主前几日去了宁国公府。” 所以公主是将此事和父亲说了,才不让陆衍进来的,想到此,她忍不住笑了笑。 原来陆衍有这么多的患得患失,都是因为她。 陆衍自然地坐到了床榻上,搂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少女的耳侧,江令瓷悄悄地红了耳垂,似乎屋内的空气变得燥热。 腰间的手灼热,让她难以忽视,以前两人最多牵牵手,她还从未在陆衍的怀里过,推了推他,“你别靠我这么近,太热了。” 他一直都是端方自持的,自从她答应了陆衍后,陆衍好像就变了...变得有些不像他了。 陆衍低低一笑,深邃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淡淡“嗯,我不热。” 还要不要脸了! 江令瓷脸倏地爆红,嘴角却无意识的翘起,“人也见到了,你快些回去吧,明日还要入宫呢!” 这才来多久......陆衍无奈,她不开窍,他只能多主动一些了。 “靖安侯一案已经告一段落,我这些日子比较闲。”意思就是他明日有的是空。 “若是我想的没错的话,明日河间王府应当会有人来请你,你不想去可以不去。”想到今日得到的消息,陆衍眸色沉沉。 河间王府那一头有动静了,应当是白氏吹的枕头风。 江令瓷一惊,猛地抬眸看着他,恰好看到陆衍硬挺的轮廓,“好。” 对陆衍来说,河间王应当不是长辈,只是一个陌生人,竟然他都不在意,她也无须在意。 “我让裴仞在宫中挑了一直波斯猫,前日才生出来,你应当会喜欢。”陆衍捻了捻江令瓷白皙的手,温声说道。 少女想到软软的一团小猫,开心了,对陆衍翻窗的事也就默许了。 陆衍一向寡言疏离,可与她在一起总是能说很多的话。 “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江令瓷看着外边月上中天,时辰也不早了,催促道。 “嗯。”陆衍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没有将禁锢在她腰间的手拿开。 你倒是拿开手啊!江令瓷腮帮子鼓鼓地看着他。 陆衍好笑地看着她,仔细嘱咐道,“明日河间王府来人,别去了。” “好。”少女软软地应了,再次推推他的手。 “瓷瓷,你唤我一声阿衍听听。”看着他,陆衍忽然想到江令瓷一向都是唤他世子,想让她改改。 世子还是太疏离了,他们本该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江令瓷小脸方才退下去的绯红又冒了出来,望着陆衍深邃的眼眸,声音软糯清甜,仿佛上好的桂花糕,“阿衍。” 软言糯语的,让陆衍眸色渐深,松开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趁着她不注意俯身在嫣红的唇上轻轻捻了捻,他的唇瓣微凉,江令瓷却愣住了。 陆衍好笑地看着他,翻窗除了屋内,还不忘将窗给锁好。 反应过来后,少女脸色爆红,耳根都热了,佯装镇定地躺下将被子盖好,心跳如鼓。 他们确定关系后,陆衍与她不过是牵牵手,拥抱,陆衍有自己的分寸,不会越池一步,今日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让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第90章 果然不出陆衍所料,第二日便…… 果然不出陆衍所料, 第二日便有自称河间王府的人找上门来,不过连江令瓷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泰宁公主的人给“请”了回去。 夏日难免燥热, 有些不识趣的人凑上来就让泰宁公主更加心烦,她这几日为了瓷瓷的及笄礼一直忙活, 各项条目都得弄好了, 累得很。 谁料想到白氏还凑了上来。 她身为宗室女, 还是公主,有自己的傲气,往日里也是有点脾气的, 自然不会与白氏来往。 要她说,白氏未出嫁前也是一个官家姑娘,有些事该不该插手自己应当清楚,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一个妾还敢管世子的婚事...这些年被她那堂哥宠坏了吧。 就算是谈婚事,那也该是河间王或者更高的长辈来,哪轮得到她! 瓷瓷是要明媒正娶进了王府的,今日见了白氏的人是把瓷瓷当什么样的人了。 心中腹诽许久,泰宁公主才消了气,侧眸对方嬷嬷道, “这河间王与白氏真是越来越拎不清了。” 河间王不务正业,整日领着个闲差也不干什么事, 河间王府若不是有陆衍,原王妃与元后关系好, 他们今日在京中就不会还有一席之地, 怕是早就被丢到哪个角了。 “公主也别忧心了,圣上准了姑娘与世子不在王府住下,这就是好的。”方嬷嬷端来一小碗清心的莲子羹, 让她消消气。 “嬷嬷说的对,那及笄礼的宾客单来给本宫看看,望安伯夫人与江老夫人可是一定要请的......”说到江令瓷的及笄礼,泰宁公主又是说不完的话。 她虽然忙,也乐得开心。 姜安秦仔细想了想自从他回京以来陆衍的作为,再联想泰宁公主说的那一番话,觉得陆衍绝不会打无准备的仗,定然是将瓷瓷给拿下了,才会和泰宁公主交代。 所以他制止了陆衍进公主府,让二人不能接触,却没想到陆衍晚间翻墙入闺房,更没想到,陆衍拿着白日不当值的时间去江家刷江老夫人与江应明江景颀的好感了。 若是他知道,定然会让陆衍忙得没有时间。 江景颀自认为在翰林院兢兢业业,与陆衍这位武官并没有什么交集,可陆衍就是能找出各种各样的借口,在空闲之时在江府与祖父祖母闲聊许久。 瓷瓷找到了家人后,在府中待着的时间更少了,不过他很高兴,有更多的人爱他了。 这两月妹妹都在泰宁公主府,听闻公主要为妹妹办及笄礼,这是极好的事,想到瓷瓷在及笄礼后便要商谈婚事,他心中及其不舍。 这么想着,江景颀决定明日去公主府看看妹妹。 “陆世子是极好的!对朝中之事见解深刻,颇有自己的看法。”抚着花白的胡须,看着陆衍清俊挺拔的背影,江应明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他也很纳闷为什么陆衍频频拜访江府,可耐不住陆衍与他谈论的事都是他感兴趣的呀! “也有心了,今日又送了好些东西来呢!陆世子是有什么事相求?”陈氏也好奇了。 “祖父,祖母。”江景颀走进来简单作揖,神色恭敬,只是眉宇微微扬起。 方才似乎看到陆世子了...... “景颀回来了。”看到孙儿,陈氏笑眯了眼,江景颀进入翰林院事务繁忙,一天就只能请安时见见,还不敢留人留得太久,怕他太过劳累了。 “嗯,孙儿方才瞧见陆世子来了?”江景颀问道。 “是陆世子,陆世子为人君子,是极好的,这几日你与陆世子在朝廷之事上可有交集?”江应明想了想,还是问问孙子。 人总要存一份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陆世子对他们这么好是好事,可陆世子在谋什么? “并无,瓷瓷前段时日去了陆世子府上住了几日,孙儿明日去公主府看看瓷瓷顺道问一问。”江景颀想了想,觉得还是问问妹妹,能将江府与陆衍联系起来的只有她了。 “也好。”江应明赞同。 翌日,江令瓷正在院内的古树下乘凉吹风,旁边的红木小茶几上放着一碗酸梅汤,她微眯着眼,身上盖着一薄薄的个花粉色的毯子,昨夜陆衍又来了,待的久了些,她还未睡够,正在补眠。 “姑娘,少爷来了。”齐纨看江令瓷也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叫醒了她,否则晚上要睡不着了。 “哥哥。”江令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双雾蒙蒙的眼眸里有一丝水汽。 江景颀走进院内,发现妹妹果然舒舒服服地躺在软塌上,摇头失笑。 “瓷瓷,这两月身子可好些了?”江景颀先关心妹妹的身体。 “好多了,大夫都说我能够吃冰了呢。”江令瓷将身上的毯子给理好,抬眸软软地笑道。 以往的夏日,她都只能看着江景颀吃冰,馋得很,今年她终于能吃上了。 “嗯。”江景颀点点头,眸色清凉,嘴角微微勾起,“前几日陆世子好几次去了府中,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 江令瓷眸光闪烁,抿抿唇,不知道如何回答哥哥的问题。 看到妹妹的神色,江景颀敏锐的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头的地方,微微蹙眉沉声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少女避开江景颀的眼神,其他人她可以糊弄过去,可是哥哥事不一样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做了什么哥哥都知道。 “就是...阿衍...”少女声如蚊蝇,垂眸不敢看他。 好了,单单是称呼,江景颀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的气就上来了,温润的面容登时变得面无表情。 看来,陆衍已经将人拐到手了,所以在刷好感度呢! 瓷瓷生性敏感,很难接纳旁人,但是却有自己的判断,所以江景颀再气也不能做什么,况且陆衍的确是个好的,没有被京中富贵迷了眼,他认为陆衍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江景颀还是恨得牙痒痒。 “哥哥,祖父祖母可有说什么?”江令瓷想到祖父祖母赶紧问道。 “还能说什么,他们只是问我陆衍与我可有来往。”江景颀真想打这个笑的一脸傻样的妹妹,到时候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陆衍现在是好的,以后可未必。 不过凭借宁国公府的地位,以后瓷瓷想要和离再嫁也很简单,他也只能多看护着点了。 因为让他再找也找不出谁了...... “这件事公主与国公爷可知晓?”江景颀沉声问道,就怕陆衍时玩玩,伤了瓷瓷的感情。 “知道的。”少女乖乖地点头,将江碧拿来的酸梅汤讨好地递给她,“哥哥喝。” 江景颀这下便放心了,过了明路的。 以后瓷瓷被欺负了,也能欺负回去。 再想到陆衍这几日的行为和祖父祖母对他的态度,江景颀不由得感叹一句,这算盘打得真好,先将泰宁公主与国公爷给稳住了,再去刷祖父祖母的好感。 之后江景颀再次从姜阳温那儿听到陆衍这一年多来的行为,才发觉原来陆衍为了瓷瓷做了这么多,为了娶到瓷瓷可算是费尽心思了,他又平复了一点,能花这么多心思来娶一个人,说明他真的上心了。 再想到原来陆衍在苏州就对瓷瓷有意,还是在广德寺那一回,江景颀就悔不当初,就不该上了当去后山的。 “哥哥你来得正好,我这几日会府内陪陪祖父祖母吧,及笄礼前回来便好了。”想到上次见两人还是十日前回府的那一次,江令瓷还是有些想他们了,正好回府住住。 “我现在和公主说说,齐纨你先收拾收拾。”她吃这些药也快一年了,闻大夫说效果还不错,现在想回去就回去了。 之后江令瓷回江府住了近一月,直到及笄礼前几日才回的公主府,泰宁公主办的及笄礼极为隆重,来的人不多,都是相近之人。 可泰宁公主请来的人却让江令瓷的及笄礼规格变得高多了,正宾是安太妃,安太妃素来享有盛誉,先帝在位之时便贤淑,育有泰宁公主一人,先帝仙逝后,在宫中长辈中除了太后便只有她的地位最高了。 赞者是湘仪县主,这是陆衍找来的,就连行簪礼用的簪子都是永康帝赏的。 及笄礼办完后江令瓷过得十分充实,在京中每日与泰宁公主学着如何管家,时不时与她出去赴宴,偶尔再陪陪江应明与陈氏。 陆衍也成功地将两人的事搬到了台面上,不管外人知不知道,至少几家人和永康帝等人心里是知道了。 望安伯夫人在陈氏那儿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匆忙地来了一趟公主府找江令瓷,之后也就默许了。 倒是姜安秦,不知道陆衍与他说了什么,他竟然同意了陆衍与江令瓷的事。 江令瓷感叹陆衍的能力,能这么快让长辈信服且答应他们的婚事。 第91章 秋有三五七言事,我有一生…… 夏日蝉鸣, 树上的蝉一声一声的叫着,扰了许多人的清净,姜安秦此时便是心乱如麻。 虽说他早就知晓有那么一天会有人上门提亲, 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还是想要命人将陆衍给赶出去。 即便瓷瓷不是在他跟前长大的, 可他找了这么久的女儿, 有一天要被人娶走了, 他也十分不舍。 看得出今日陆衍是用了心的,挺拔的身姿端坐在位置上,眉眼柔和, 将往日清冷的气质给收敛了起来,整个人透着一股温雅的气息,对堂上之人也是礼仪周全,挑不出错来。 陆衍早就与姜安秦定好了提亲的日子,因此今日陈氏与泰宁公主也到了。 陆衍请的提亲之人也不是一般人,而是河间王府的太夫人,太夫人早在老河间王逝世时就不管事了,一心在佛堂念经,对陆衍也颇为照顾。 若说陆衍对河间王府有什么期待, 那也只有她了。 太夫人是温和宽厚的长辈,陆衍请她出来也是对瓷瓷的一种敬重。 “婚姻大事, 自当遵循三媒六聘之礼,因此晚辈特意请了祖母前来提亲, 还望国公爷成全。”陆衍沉声道, 将身份放得足够低了。 太夫人温和地笑笑,“早就听阿衍提过江姑娘,湘仪也是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就等着今日前来提亲,我可是盼了好久的。” 姜安秦将礼单看了个遍,眯着眼细细打量陆衍,不顾河间王府太夫人还在场,冷哼一声。 他不情不愿也还是将程序走完了,主要是泰宁公主在与太夫人应和,陆衍是有满心的诚意,他也不能拦着。 想起一月前陆衍私下单独来找他的情形,姜安秦的话在舌尖滚了几遍,心中再不情愿也还是答应了。 一个月前陆衍找他时,还让陆衍吃了些苦头,希望陆衍能体会到他的不易。 泰宁公主与陈氏现在是越看陆衍越高兴,陆衍能和他们承诺以后不纳妾,不逼瓷瓷要子嗣,这就是好的。 瓷瓷虽然好了不少,可大夫说不易受孕,这也好,女子怀孕生子不易,若是因此丢了半条命就得不偿失了,他们想瓷瓷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之前也是因郦家有这样的条件,陈氏才愿意让郦斯锐与瓷瓷多相处相处的,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总是好的,却没想到最后是陆衍成了孙女婿。 这世道,虽然对女子的禁锢少了,可女子还是比男子难的! 之前见过陆衍与瓷瓷相处的场景,那简直是没脾气,对瓷瓷好的不能再好了,陈氏很欣慰,苍老的眸中浮现一丝水光,又被她给压了下去。 养了这么久娇娇软软的孙女终于找到对她好的那个人了。 泰宁公主与太夫人亲亲热热地把陆衍和江令瓷的庚帖交换,又让人去合了八字,今日的事总算告了一段落。 走出宁国公府,陆衍拿着江令瓷的庚帖,嘴角无意识的上弯,清隽的眉眼微微上扬,看得太夫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孩子,太苦了,总算能有个知冷暖的人在身边陪着了。 她的眼眶泛红,用帕子稍微擦了擦眼角的泪,身后的嬷嬷笑着上前,“今日可是好日子,太夫人就不要伤心了。” 为了白氏那个女人,王爷不知伤了多少次太夫人和世子的心,如今可算是好了不少。 “这下可高兴了?”太夫人打趣地看着陆衍。 轻易不踏入河间王府的陆衍,前几日特意去河间王府请她来提亲,她还纳闷,清冷一人的孙儿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 直到湘仪给她请安是,与她细细说此事,她才知晓。 “多谢祖母。”陆衍佯装正经,实则耳根红了不少。 十几日后,两家人终于将婚事定了下来,在明年的六月,江令瓷没有什么意见,可陆衍却觉得还是晚了些。 一月后,京城已然入秋了,秋风吹过,树上的枝叶刷的掉落一地,日光透过菱花窗格照进屋内,江令瓷莹润的手指上捻着一根针,两年前的自己从来没有奢望过能继续活在世间,现在的自己却想多活几十年,世间的一切都太过美好,让她不忍放下。 “姑娘,这是公主命人送来的丝线。”齐纨拿着一个竹筐走了进来,浅浅的竹筐里放着几团精美的丝线,是给她做嫁衣用的丝线。 世子妃的嫁衣太过繁琐,泰宁公主自然不会让她一人全部做完,她自己将袖口的花纹给绣好了,其余的让公主府的绣娘来做便是。 “放在这吧。”将桌案上腾出一块空地让齐纨放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青衣,她嘴角弯弯,灵动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还有什么事吗?”眸中的笑意未散,她疑惑地抬眸看着齐纨。 “世子来了。”齐纨笑意盈盈,陆衍正好踏入屋内,清冽的眉眼中渐渐漫上星辰般璀璨的笑容。 这可是定亲以后他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踏入公主府,江令瓷有些稀奇,“你怎么来了?” 这几日来见她都是翻墙而入的。 陆衍低声笑了,他是干了什么,让瓷瓷以为他只能翻墙进入公主府。 “给你送个东西。”陆衍唇角勾起,将青色的锦盒拿了出来。 “嗯?”江令瓷好奇地看着锦盒,“这是什么?” “母妃给未来儿媳妇的。”陆衍挑眉,咔嗒一声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色泽剔透、玉质细腻的深红色的玉髓天珠,珠子上的花纹连贯清晰,能在上面雕刻处这么多的花纹定然是个大师。 江令瓷脸红了红,将手中的针线放下,拿了过来。 陆衍十分自然地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白皙的手上的红色,心思微动。 “我让人那一根红线将珠子穿了起来。”红线,月老的线就是红线,所以陆衍很满意。 “出去走走?”陆衍剑眉微挑。 “好。” 江令瓷与陆衍第一次大大方方地漫步在公主府的花园内,反正两人已经订婚,别人怎么说都行。 “这么喜欢?”江令瓷即刻将玉髓天珠带在了身上,陆衍眸中满满的笑意。 “这是我的玉髓天珠,我想什么时候带都行。”江令瓷眨了眨眼,语气中带着一股傲娇。 垂眼失笑,陆衍顺着她,“好,你说什么都对。” 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江令瓷心满意足地继续向前走。 一双人静静地走在布满落叶的树下,双手相执,秋风的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浓。 秋风刷刷地吹过,江令瓷明亮的眼眸看着陆衍,她隐约听见陆衍低低地说了什么。 秋有三五七言事,我有一生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