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灰》作者:秦三见 文案: 精神分裂,双线交叉。 开放式结局,介意慎入。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精神分裂 立意:哦。 第一章 仲夏 01 “我可以肯定,他出轨了。” 这是李昭坐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这个“他”指的是他的男朋友。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堆叠在一起的文件袋,那里面装满了可以改变某些人一生的“筹码”,然而,椅子上没有人,他直视前方,能看到的只是那扇大大的窗户,以及刺眼的阳光。 一杯加了冰块的水被放到他面前,一个高瘦的男人坐到了他面前。 李昭看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人,试图通过这样的观察来确定此人究竟是否可信。 高,高到应该超过了一米九。 瘦,瘦得似乎只剩下骨架。 又高又瘦,看起来像是严重营养不良,明明只有三十出头却微微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但只要看那双眼睛就知道,这人可没有行将就木。 鹰一样锐利的目光落在李昭身上,嘴角挂着笑却丝毫没有传达出笑容里该有的善意跟亲和。 “既然你能找到我,说明你的本事也不小。” “当然。” “那么介绍你来的人应该也告诉过你,我的收费水平是什么样的。” “当然。” “OK,如果你愿意支付这笔费用,我当然不介意多一个客户。” “当然。” “那么,请说说你男朋友的具体信息,方便我开展工作。” 李昭抬起手,握住放在面前的纸杯。 冰块在逐渐融化,纸杯透出微微的凉。 “你不想听听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那对我的工作不会有任何帮助。” “或许,你也可以问问我们的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对面的人笑了笑:“李先生,我的时间很宝贵。” 李昭冷眼看着他,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下台阶的时候发现口袋里还放着那张名片,掏出来,三两下撕碎,丢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仲夏正午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站在路边眉头紧锁,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把车停在了哪里。 手机突然响了,来电人显示一串没有保存的数字,但他很清楚对方是谁。 “中午一起吃饭?” 听筒里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曾经让他只是听着就能高潮,然而此刻却只让他觉得恶心。 李昭开口想说什么,却在张开嘴巴的时候忍不住在路边干呕起来。 看吧,他说过,现在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他就会想吐。 “你怎么了?” 对方的声音持续传来,连关切都显得格外可笑。 李昭扶着路边不知道谁的车,慢慢压下的呕吐的欲望,之后深呼吸,尽可能平静地说:“没事,可能有些中暑。” 他抬起扶着车子的手,发现手心黏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皱眉,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那辆车子。 “你在哪?我去接你一起吃午饭。” “不用了。”李昭说,“我出来办事,中午约了人。” 对方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对他说:“好,那你忙完早点回家,我待会儿就直接去机场了。” “出差顺利。”李昭直视着太阳,“记得给我带纪念品。” 挂断电话,头顶一架飞机轰隆而去。 在他身后的那栋二层小楼的某个窗前,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正冷眼看着他。 他回身,刚好和那人对视。 曹川。 私家侦探。 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手动提醒,本文开放式结局,介意慎入哈。 第二章 夜之灰 01 我跟娄危是因为一场意外事故相识的。 两年前的夏天,据说那是我们这座城市有史以来温度最高的一年,连续半个月高温超过了40度,没有一滴雨,没有一片云。 我相信,在那段时间里,不只有我一个心浮气躁。 持续的高温让人觉得世界末日可能近在眼前,每天头昏脑涨,只要离开空调,就好像每一步都在朝着死神走去。 所有人都像是被丢进烤箱的咸鱼,没一个人可以幸免于难。 那段时间,各路段车祸频频发生,有时候是一些小小的剐蹭,然后两个车主就会打开车窗对骂,有时候撞得严重了,头破血流,没机会再互相诅咒。 在我因为一场别人的车祸而被堵车四十多分钟后,找准机会调头将车开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巷子很窄,一侧还堆满了杂物。 我虽然不是什么车神,但好歹也开了几年的车,一般的小路对我来说并不没太大的难度,但那天莫名心气儿不顺,开车的时候暴躁得很,我把其原因归结到了天干物燥上。 在巷子里开了也就一二百米,我当时估计,车身被刮至少三处。 当时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随他妈大小便吧,先开出去再说。 巷子尽头是一条宽敞的马路,我眼看着希望来了,一脚油门出去,撞到了一辆直行的车。 当时我撞的那辆车,车主就是娄危。 他下车查看的时候我以为免不了要被骂一通,结果却听见他说:“你还好吧?” 我还好吧? 多久没听见有人这么问过我了? 所有人在面对我的时候问的都是:你怎么脾气越来越差? 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的脾气越来越差? “你还好吧?”这是娄危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后来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在认识三天之后,我们成为了情侣。 这事儿听起来似乎很草率,但事实上,有些人你遇见了就会明白,你们就应该在一起。 哪怕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龄和身份,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我们在一起的过程直到现在我还要每天回味一遍,只要有机会就讲给别人听。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三天,我约他吃饭,表面上是为了向他致歉,毕竟是我突然冲出来撞了他的车,但实际上,我只是借着吃饭的由头来接近他,因为打从他跟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想好了。 我要他。 我从来都是个目标明确的人。 我想得到的,也一定要去努力争取。 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提出请客吃饭,他在电话里笑着问我去哪里。 我说:“如果不嫌弃,我亲自做给你。” 于是,他下班之后来到我家,我就是他即将享用的那道美食。 家里的门虚掩,方便他进来,而我躺在餐桌上,用樱桃做菜品的点缀。 他走进来的时候似乎一点儿都没觉得意外,到我身边,拿起我身上的一颗樱桃放进嘴里,然后说:“果然,这个季节的樱桃最甜。” 我不服气。 然后让他见识了比樱桃还甜的我本人。 我们就餐厅,在我家的餐桌上。 当时他问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坏人又如何? 坏人才有意思呢。 这个世界本来也没多好,做好人……那多无聊啊。 第三章 仲夏 02 李昭走后,曹川给自己煮了杯咖啡。 外面烈日暴晒,路人个个儿都快被烤得冒烟流油,他坐在空调开到只有20度的房间里,喝着滚烫的黑咖啡。 一扇玻璃窗像是把世界一分为二,他坐在冷空气中,享受着无所事事但并不无聊的午后时光。 那个李昭,有点意思。 黑咖啡的酸涩让他皱了皱眉,咽下之后,满嘴都是粘着些苦。 放下杯子,点支烟,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某些关键词。 下午三点,门铃响了。 私家侦探从来都不挂牌营业,这栋外墙写着“拆”字的二层小楼也没多少人愿意来。 他甚至没有邻居。 会来这里,会按响门铃的,都是目的明确且有点儿门路的,不过在这些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曹川这人还真不是你给钱他就会为你做事的类型。 一年接上两三个案子,极限了。 而且他很挑剔,只接自己感兴趣的案子或者感兴趣的人。 今年已经过半,他到目前为止一个案子都没接,唯一让他觉得有趣的就是刚刚的李昭——年轻、漂亮。 他很少会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但李昭确实漂亮,肌肤瓷白,眼神媚气,发起脾气也像是在勾人。 曹川对男人的身体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具身体后面带着的那些故事,而他拒绝李昭为他讲述那些故事的原因完全出于对这个男人的不信任,他几乎可以肯定,从这个人嘴里说出的话,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编造的。 故事,他要自己去挖掘。 李昭的秘密,他也要自己去发现。 尽管李昭甩手走了,只留下“李昭”这么个名字以及短暂残留在椅子上的香水味,但曹川并不担心,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们还会再见面。 门铃响了三下,曹川将空调的温度调到26度,然后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衬衫的男人,在曹川看向他时,一滴汗刚好从他鬓角滚落下来。 “你好,请问是曹川先生吗?” 这男人长相很不错,穿衣品味也不错,声音低沉沙哑,只不过右侧脸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但话说回来,有些人脸上有了疤是毁容,有些人脸上的疤却偏偏是点睛之笔,让他整个人更耐人寻味。 曹川抽了口烟,眯着眼看他,没有说话。 “我想请你帮忙,调查一个人。” 曹川这里难得一天之内迎来两位客人,而且两位客人都挑起了他的好奇。 他侧身,让对方进来。 “坐。”曹川指了指椅子,然后将烟头塞进了手边空了的易拉罐里。 他转身去给对方接水。 “我可以肯定,他出轨了。” 一杯加了冰块的水被放到客人面前,曹川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面前的人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了曹川的桌子上,照片上的男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睡得正熟,肌肤瓷白,红润的嘴唇微张,连睡觉的时候也像是在勾人。 “这是我男朋友,李昭,我怀疑他出轨了。” 第四章 夜之灰 02 我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从前喜欢冒险探索一切未知的事物,到了后来才明白,那些事物就算再怎么神秘,也没有“人”来得刺激。 整个世界,最难以捉摸的就是变化莫测的人心,再神秘的山谷也比不上这个。 所以,我跟娄危的结合也是一场冒险,在面对一个只知长相甚至连名字都不确定是不是假的男人面前,我可以保持那种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的兴奋和期待。 我不是个看人很准的人,当然准确来说,我并不会刻意去挖掘我面对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要去经历,要去体验,在分秒相处之中,被爱或者被伤害。 不做设想地去过每一分钟,这可比掌控一切更有趣。 就像我沉醉在娄危带来的奇妙感觉中,这种感受是我以前从没体验过的,没人让我如此快乐过。 腾云驾雾,又坠入海底。 被湿漉漉黏糊糊的藤蔓缠着,从脚踝到脖颈。 连那种窒息感都让人欲罢不能。 他将一颗樱桃送进我的嘴里。 然后对我说:“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这听起来草率又疯狂,因为每一次我对别人讲起我们俩是如何在一起的,对方都会说一句:“太突然了吧!” 可是很刺激不是吗? 就像拿着一把锋利的刀从皮肤上划过,你会紧张,会怕它伤到你,但同时,你又会有种隐隐的期待。 毕竟,殷红的血跟白皙的肌肤,这样的结合没有人抗拒得了。 那时候我给他的回答是:“除非你搬来和我住。” 要知道,我一直在找一个能和我同居的人,而且是不会动不动就自杀的那种。 在我对娄危发出邀请前三天,曾经跟我合住的男生割腕了,弄得我家的浴室都是血腥味,这已经是那年夏天到来前的第三个。 第三个死在我面前的人。 这房子是我买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找不到合心意的恋爱对象,又不想一个人住,于是就招租,把我家的次卧租给让我看了就觉得开心的人。 最开始是个女高中生,明明长得很乖巧,却绞尽脑汁让自己看起来很叛逆。 她是穿着校服敲响我家门的,校服上用彩色的笔画着骷髅,甚至嘴上还叼着一根烟。 我让她住了进来,甚至不收房租。 她住进这里之后,每天晚上都哭,哭声从她紧闭的房门传出来,先是带着些祈求意味的呜咽,之后就是掺满了恐惧的嘶吼。 很吵,吵得我睡不好觉。 我本来就是睡眠质量很差的人,她住进来的几天,我晚上几乎没办法合眼,只能第二天到公司去打个盹补补觉,这让我十分恼火。 在她连续这样一个星期之后,我决定把她赶出去。 下班回来,开门的时候我看到她脏兮兮的帆布鞋就在门口,知道她在家,于是直奔她的卧室,敲门,告诉她立刻搬走。 结果,她房门没人来开,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知道,我不该在女孩子洗澡的时候进去,但从浴室的门边溢出来的水是红色的,我不该进去? 总之,她是第一个在我家割腕自杀的。 第二个是个老头子,我之所以愿意让一个老头子住进来完全是觉得起码他不会在半夜哭嚎,我需要人陪,也需要安静。 没想到,他确实不会哭嚎,但他嘴巴不停地说话,像是念经一样,每一个字都黏连着下一个字,我甚至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他也让我很恼火。 他也在我决定把他赶走的那天,割腕死在了我家的浴缸里。 然后就是第三个,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每天每天都在打手Q,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我家的沙发、餐桌、阳台全都是他的jing 斑。 我忍无可忍,开口对他说:“要么走,要么死。” 然后他就死了。 这很离奇,我知道,但这就是真的,货真价实。 我的浴缸已经沾了三个人的血,我自己平时是不敢用的。 但是这下没关系了,娄危来了。 我们在浴缸里做爱,我告诉他这浴缸死过人,他非但不怕,还一边动一边说:“那不是更刺激?” 看吧,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那个唯一也必需和我在一起的人。 第五章 仲夏 03 这就很有趣了。 曹川拿起那张李昭的照片仔细端详,发现李昭裸露的手腕上有道道划痕,像是被刀子割过。 之前李昭来的时候穿的是长袖衬衫,当时他就很好奇,40度的高温,这个人不怕热吗? “说说。”曹川眼睛盯着李昭的照片,话是说给面前这个男人听的。 “李昭,27岁,是一家理财公司的HR。”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之后跟曹川要了纸笔,将李昭的公司名称和地址写在了上面。 “他朋友不多,也不太喜欢出门,除了平时上下班,几乎不会有多余的社交,也没什么爱好,不上班的时候就在家里看电视剧或者睡觉。” 曹川听着他的话,打开了录音笔,同时也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地写着什么。 “这是他家的地址。”男人又写了一串地址给曹川。 曹川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男人说了这些,又拿起纸杯。 “能再给我一杯水吗?” 曹川起身,给他重新接了一杯加冰的水。 “我们俩年龄相差有点大,这我知道。”男人说,“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站在他身边有些不匹配,所以几乎不会跟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男人喝水的时候,手微微发抖,曹川盯着他手指上的戒指看。 “我能理解,他不愿意让同事知道我们的关系。”他越说情绪似乎越是激动,杯子里的水一半喝一半洒在了身上。 曹川把桌上的纸巾盒推过去,对方像是没看见,继续用力地捏着纸杯。 纸杯被捏扁,水彻底洒光。 曹川皱着眉看着自己被弄湿的椅子扶手,有些不悦。 “我一直瞒着,”男人红了眼,但很显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愤怒,“他要体面,要藏在人群里,他说他不要当异类,同性恋在职场会遇到很多不可预知的问题。” 曹川放下了笔,冷眼看着他。 “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他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男人拿起杯子要喝水,却发现纸杯已经被捏成了一片。 曹川指了指饮水机的方向:“那边有纸杯,你可以自己接水。” 男人起身,道了一声谢,然后走到饮水机边,直接站在那里喝了三杯水下去。 三杯水下肚,他似乎冷静了不少,重新坐回来,深呼吸,看向了曹川。 “他就是个贱人。”男人咬牙切齿地说,“他骗我,我的钱都给了他,他拿着我的钱去养别的男人。” 曹川靠着椅背看他:“你发现了什么?” “没有。”男人说,“找证据是你们私家侦探的工作,我要是自己能拿到证据也不会来找你。” 他说:“你开的价钱我接受,我只希望你尽快给我找到他出轨的证据。” 曹川笑了:“你知道我的收费标准?” “来之前我打听过。” “不好意思,你可能误会了。”曹川说,“每个案子的价格是不一样的。” 他点了支烟,在纸上写了个价格给对方,然后叼着烟笑着看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 男人似乎有些丧气,但思考片刻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今天天黑之前请务必先将定金转到这个账号。”曹川写了卡号给他,“定金到账后,我自然会做我该做的事。” “没问题。”男人把写着卡号的纸条塞进口袋,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曹川送他出去,在门口,男人突然回头。 “对了,”男人看着他说,“这是我的名片,你有什么消息随时联系我。” 男人走了,曹川低头看手里的名片。 李汉唐。 第六章 夜之灰 03 我爱惨了娄危,甚至一分一秒都不想跟他分开。 但是没办法,就像我没办法把天上那恨不得烤死我们的太阳给摘下来丢进海里一样。 我跟娄危认识的第四天,气温终于还是破了40度,窗外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树叶被晒得都打了蔫儿,路上行人很少,整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大烤箱。 干燥,炽热。 离开空调房就好像命不久矣。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娄危搬进了我的家。 他的行李很少,少到只需要一个行李箱,通体黑色,一碰手都似乎要被烫伤。 我们从车上下来走进楼里,只有短短两三分钟,衬衫背后已经被汗浸湿。 我拉开门,让他先进。 等他进去之后,我毫不知耻地直接贴了上去。 我们站在电梯口等着它来接我们,头顶就是物业的摄像头,而我不管不顾地从后面环抱着他,脸贴在他被晕湿的衬衫上。 他的背让我觉得踏实。 娄危身上的气味很独特,我实在好奇他用的是哪款香水。 但我不要问,我要沉浸在这种好奇中然后去享受它。 这味道像是专门为我定制的,只需要轻轻擦过我的鼻尖,就能挑起我的欲望。 不仅仅是□□,还有更多的。 我这人相当贪婪,对一个人的渴望也不仅是□□那么简单。 在等电梯的时候,我从他肩膀看出去,电梯门映出我们的样子,我刚巧对上他的视线。 我冲他笑,他握住了我圈着他腰的手。 电梯到了,“叮”的一声,开了门。 我们走进去,按了电梯之后就开始接吻。 楼里的温度已经比外面低了很多,但我们两个身上依旧热气升腾,像是刚刚泡过桑拿。 我一边跟他接吻一边在想,此刻如果有人在监控室值班,应该会为我们的大胆感到惊讶,那些人应该饶有兴味地在观看我们接吻,就像在看一部三级片。 我故意睁开眼看向监控摄像头,对着那里挑了挑眉。 我可坏透了。 娄危跟我同居了,住进我的家里,睡在我的床上,抱着我这个人。 相处了一阵子之后,我发现他比我想象得要温柔得多,并没有最开始时带给我的那种危险的感觉。 不过,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失望,因为在某些时候,我很清楚,他依旧独特。 比如,周末他要出门加班,会把我反锁在家里,他给我的理由是:“我可不想让太多人看到你。” 这种话听来霸道又邪恶,却正中我的下怀。 我可太喜欢这样的他了。 一开始只是反锁家门,我可以在家里自由活动。 但渐渐的,他甚至觉得对面楼都有人在窥视我。 他换了窗帘,我漂亮的薄纱窗帘被他换成了又厚又重的那种,只要我们在家就会拉上,外面的人别想看我们,而我们要么在黑暗中享受彼此,要么就得开灯才能活动,哪怕是在白天。 而每次只要我一个人在家,他不仅是要拉好窗帘,还买回了锁链跟监控。 我喜欢看他每次把我锁起来时的样子,那皮质的脚环和锁在床上的铁链让我格外兴奋。 他准备的摄像头直接对着我,我可以尽情地在他不在时也对他搔首弄姿。 当我对人提起这些,对方会说:“你们的关系是不是有些……病态?” 我的回答一律都是:“或许吧,但很刺激不是吗?” 第七章 仲夏 04 曹川确实在天黑前收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转账,之后接到电话,那个叫李汉唐的男人说:“钱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做。” “当然。” 曹川挂了电话,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照片跟一张名片。 照片是李昭的照片。 名片是李汉唐的名片。 曹川盯着那张照片看,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他拿起来,仔细端详,突然意识到这应该不是直接拍摄的。 不是用手机或者相机直接拍下来的,而是截取于视频或者监控。 他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照片的右下角有个极其不引人注意的数字,那数字其实也并不完整,但应该是个2。 曹川做私家侦探的,对监控画面了如指掌,他直接从这个残缺的数字判断,这张照片截取于监控录像。 所以说,有人在李昭家里安装了摄像头。 是他自己? 还是另有其人? 曹川点了支烟,继续仔细看照片中的人。 李昭似乎睡得很熟,整个人平躺着,毫无防备。 曹川数了一下,他手腕上一共有三处伤痕,两处在左手手腕,一处在右手。 那伤痕老旧程度不一,乍一看过去,像是他戴着手环,竟然还挺性感的。 曹川抽了口烟,又瞄向李汉唐留下的那个地址。 他上网搜索,很快就查到了不少跟李昭家有关的信息。 小区的介绍、买卖房屋的信息、周边设施的简介…… 有用的信息不多,曹川决定亲自走一趟。 目前来看,整件事情中最让他觉得疑惑的是李昭跟李汉唐的关系,这两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却又只相隔一天来找自己说对方出轨,而且还都言之凿凿,这实在有些新鲜。 出门的时候,曹川特意看了眼天气预报,下午三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最高温度已经超过了40。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一把伞,一身黑色的装扮,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曹川走进烈日暴晒的世界,很快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就开始泛红。 这种红并非是暴晒之后的反应,更多像是从内部蒸腾起来,他走在蒸笼一样的街上,觉得呼吸都成了难事。 曹川打车去了李昭家,封闭式小区,外来人员禁止进入。 他站在大门口环顾四周,然后走进了对面的咖啡店。 小区跟咖啡店隔着一条小马路,路很窄,是单行车道。 坐在咖啡店里,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情况。 他拿着手机对照着存好的小区示意图确定了李昭家的那栋楼,然后很快就锁定了对应的窗户。 李昭家的那一栋刚好就靠路边,楼层不算高,曹川出去后,站在小区外仰头就能看得到他家的窗。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是为了遮天蔽日,还是为了挡住某些人的视线? 曹川打开随身携带的录音笔,里面传出李汉唐的声音。 “……几乎不会跟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他不愿意让同事知道我们的关系……他就是个贱人……别的男人……” 别的男人。 曹川关掉录音笔,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路边的垃圾箱旁放着一个黑色的旅行箱,周围有几只苍蝇在打转。 那旅行箱他有些眼熟,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 他走出几步,突然停下,再回头,然后掏出了口袋里的照片。 李昭那张照片的右下角拍到了床边的东西,那东西正是这样一个黑色的旅行箱。 第八章 夜之灰 04 我跟娄危从相识到确定关系只用了几天的时间,而且我们的相处方式让很多人无法理解。 我并不需要他人的了解,就像我也并不打算去了解别人一样。 不过,我跟娄危的结合是有充分理由的,他能带给我刺激,也能带给我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娄危的工作,直到我们同居,他每晚天黑了才出门。 说到这里,我知道有人会多想,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把他想成了那种男人。 在夜晚开工,以取乐别人来换取报酬。 至于“取乐”的方式,要看顾客提什么样的需求。 我以前住过的一栋房子对面就是这么一家店,一到晚上,热闹得很男男女女,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纸醉金迷。 我从他们门前走过,会故意看向里面,有时撞上一对儿眼睛,走开后还能回味那眼神许久。 我想过,如果娄危也是做那种工作的,我会怎么应对。 思来想去,大概会去他工作的地方,只点他,让他取乐我。 每晚,他走前将窗帘拉好,将我的脚踝用铁链锁住,将监控打开,将我随时掌控着。 而我开始幻想,在每个他不在的夜里,幻想我走进他的黑夜。 倒是也挺有趣的。 但事实上,娄危他并不是那种人。 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四天,他走前照例将我锁起来,一边扣上锁一边轻抚我的脚背,问我:“你不想知道我每晚出去做什么?” 我低头看着他,用脚趾挑逗他。 “做什么?” 他笑着抬头,没回答我。 但是那个晚上我知道了真相。 他走前在我手边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黑色的小收音机,这东西我不知道这年头还在哪里买得到,但他放在了那里。 那晚,我手脚全都被绑着,整个人躺在床上动不了,深夜十一点三十分,收音机先是滋啦一声,随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我光是听着就能高潮。 那是娄危的声音。 他是个深夜广播节目的主持人,每晚十一点三十分开始,到两点三十分。 讲什么呢? 讲专门给大人们听的童话故事。 比如,狼外婆是如何掰下小红帽的手臂,再将其用火烤着吃掉;比如,七个小矮人是如何将白雪公主分尸,各自占有她的一部分…… 我在黑暗中听着这些黑色的故事,心中涌起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安慰。 因为,我终于发现原来有人听到的童话故事跟我听到的是一样的,我不是那个唯一的异类,我找到了同伴。 每晚我们都这样共同度过,每晚,我听着娄危的声音先是兴奋然后渐渐睡去,第二天一早醒来时他已经下班回来,我们在清晨□□,之后我洗澡上班。 这样的生活规律却不规矩,安心却也危险。 我跟娄危都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别人不懂,但我们能懂彼此。 我开始相信我跟他的遇见就是命中注定,我们当初的那场不大不小的车祸就是命中注定。 就像遥远的记忆中那场车祸一样。 车祸带走了一些,也赐予我了一些。 我开始释然了。 第九章 仲夏 05 星期三上午十点,窗外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曹川在办公室里喝着热咖啡,吹着空调的冷风。 十分钟之前他透过窗户看见一个很是眼熟的人走进了这栋二层小楼,他异于常人的听觉也告诉他,那个人上了楼来到了他门前。 但十分钟过去了,对方依旧没有敲门,也没有按响门铃。 曹川不急,他悠哉地喝着咖啡抽着烟,顺便看着桌上的秒表,跟自己打赌看那个男人能坚持多久。 第十三分零三秒,门被敲响了。 曹川按停秒表,笑着起身去开门。 李昭站在门外,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明明几天前发着火离开,如今却又厚着脸皮回来。 楼道里闷热闷热的,李昭站在这里,仿佛是在蒸桑拿,被汗水浸得潮湿的衬衫贴在皮肤上,难受得很,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晕死在这里。 不过,晕死前,他终于抬手敲了门。 那扇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冷空气瞬间击中李昭,这样的冲撞让他立刻打了个寒颤。 “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曹川笑得别扭,像是只有嘴角周围的那一层薄薄的皮在动。 李昭抬眼看他,总是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我为自己之前的行为道歉。”李昭说,“请你帮忙调查我的男朋友,费用多少我都可以接受。” 曹川手指间还夹着他抽了一半的烟,听见李昭的话,笑了笑,用力吸了一口。 “这不是钱的问题。”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量满足。” 曹川嗤笑一声,打量了一下李昭,然后侧身让他进门。 李昭进来后,甚至不等曹川说什么,就开始提自己的要求。 “我要你帮我查我的男朋友。”李昭站在那里,空调的冷风直吹着他,两个多月没有修剪的头发,发丝在眼前被风吹得挡住了视线。 曹川抽着烟看他,一言不发。 “他一定出轨了,”李昭说,“他说自己出差。” “很正常,”曹川带着戏谑的笑看李昭,“工作么。” “可是他骗我。”李昭转过来,冷眼望向曹川,那眼神中似乎还带着恨意,也不知道他恨的是自己的男朋友还是眼前这个私家侦探,或者,也有可能是他自己? “我问了他出差住宿的酒店,”李昭说完,死死地咬住牙,沉默了好一会儿,等他再开口时说,“我去找他,按照他给我的地址,但是那个酒店根本就没有他的入住信息!” 李昭的手攥成了拳头,由于过分用力,指甲都嵌在了皮肤里。 曹川就那么冷眼看着,根本不多问一句。 等到李昭怒气渐消,他抬眼看向曹川。 “我找不到他。”李昭眼睛通红,虽然明知是因为眼泪,但曹川依旧觉得那仿佛是有人在他的眼球开了道口子,红是因为在流血。 李昭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他很少会哭,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他把别人逼哭。 眼泪顺着脸滑下去,沿着脖颈,流进了领口。 他说:“我男朋友叫娄危,我们在一起两年,他最近一定出轨了。” 曹川皱起了眉。 娄危? 不是李汉唐吗? “他是一个广播节目主持人,每天晚上十一点半准时讲故事,他声音很好听,很性感,以前每次光是听到他的声音我都能高潮,可是他出轨了,现在我听到他对我说话,只想吐。” 曹川盯着他,陷入沉默,直到烟头烫了手指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你男朋友的照片,麻烦给我看一下。” “我没有他的照片。”李昭说,“我们从来不拍照。” 第十章 夜之灰 05 打从我跟娄危恋爱就有人不停地在我耳边说我们不会长久。 过分草率的开始,激情退去之后,注定会被一地鸡毛磨得只剩下厌倦,然后分道扬镳。 但在我看来,这并不是所有情侣的必经之路。 谁告诉他们,激情一定会退去的? 我跟娄危,非但没有因为在一起久了开始耗尽激情,相反的,我们越来越相爱。 我爱极了他带给我的这种感觉,可以说,他就是我从情感觉醒后最符合我幻想的完美另一半。 从来没人带给过我这样的安全感,哪怕在不能见面的时候,我也并不会有任何担心。 我依赖他,就像是中了什么蛊毒,所有的焦虑狂躁在遇见他之后都不药而愈。 曾经的失眠、恐慌,也在我拥有了他之后消失不见。 娄危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恋人,他还扮演着另一面的我,扮演着肩膀宽厚的我的父亲和怀抱温柔的我的母亲,以及一位我童年时期就在幻想着陪伴着我的白发苍苍却面色红润的神。 我的神爱抚着我,支撑着我长大成人。 如今,娄危取代了他和他们的位置,代替了他们陪伴在我的身边。 娄危给了我爱,也告诉我应该如何正确面对、解决我的困境。 我说:“我受不了一个人生活。” 所以他来了,和我一起生活。 我说:“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 所以他在家里安装了数个监控摄像头来帮我找出那个监视我的人。 我说:“我总觉得不安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会觉得恐惧。” 所以只要我一个人在家,他就把我锁起来,锁在卧室,锁在床上。 就这样,我所有的问题都被解决了。 由此可见,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正确的人和一段完美的爱情是可以拯救一个灵魂的,我那狂躁的、不安的、慌乱到不知如何是好、被夏天暴烈的太阳晒得干瘪的灵魂得到了拯救。 娄危滋润了我,把我的生命拉得更长。 在我们恋爱的第一百天,娄危说:“你好像从来没问过我关于我私人的一些问题。” 没错,我什么都没问过,我甚至没有问过他在搬到我这里之前,他住在什么地方,睡在什么人身边。 我总觉得一切都不需要多问,我们恋爱,我们生活,跟别人无关,也跟过去无关。 当时,我们在他的车里,外面是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车内开着空调,放着他节目的录音。 耀眼的阳光和阴森邪恶的童话故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我们俩就站在两个这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同时感受着来自它们的力量。 我说:“我没有很多想知道的事。” “那你就不想知道,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是什么样的人?” 即便他这么问,我也只是摇头。 我并不想知道。 这种心理其实很怪,我甚至不清楚究竟是我对自己太自信真的觉得不必要,还是我太不自信,想要逃避他的过去可能带给我的伤害。 我摇头,不停地摇头。 好像有什么掉落在了车座底下,我没去管。 娄危的手搭在我的腿上,童话结束的时候,他凑到了我的耳边。 娄危说话的时候,嘴唇擦过我的耳朵,点了火一样,烧得我浑身都疼。 他说:“遇见你之前我就在等你,每天守在那里,就一直等着你。” 我停止了摇头,躁郁的心情也瞬间平复。 我就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他注定是我的,我没必要害怕的。 第十一章 仲夏 06 李昭没有娄危的照片,也没有自己的。 他们都不是喜欢拍照的人。 或者说,李昭其实害怕拍照。 他总觉得当自己出现在照片中,就是又死去了一点。 曹川点了烟:“你们倒是有趣。” 李昭站在他面前冷眼看着他抽完了一整支烟,然后听见曹川说:“到那张纸上写下他的信息,不过我要考虑考虑。” 没见过这样的,生意上门还端着架子。 李昭想要发火,怒气已经如同一个火球,只要他发作,能直接烧毁这栋二层小楼。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因为他很清楚,只有曹川能帮他。 他鲜少有这么听话的时候,走到那张办公桌边,拿起被冷风吹了太久已经冰凉的黑色钢笔。 钢笔窝在手中,凉意从手指开始蔓延到了全身。 他在上面写下了娄危的信息——名字、年龄、职业。 然后他猛然发现,自己对娄危的了解似乎仅限于此。 他知道娄危占有欲强,却不知道娄危从哪里来。 他知道娄危喜欢的□□姿势,却不知道娄危去了哪里。 他知道娄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却不知道娄危除了他之外还经常跟什么人接触,除了跟他亲热之外还经常跟什么人说什么话。 李昭咬紧牙关,放下了笔。 “只有这些?”曹川瞥了一眼桌上的纸。 “你是私家侦探,”李昭说,“我只需要给你提供这些线索,更多的应该你提供给我。” 曹川摸摸口袋,发现烟盒空了。 他有些焦躁地将空烟盒在手心捏扁,然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没说一定接你的案子。” 李昭觉得自己被耍了,突然抬手,抓住了曹川的衣领。 “你如果这样,”曹川面不改色地看他,“我一定不会接你的案子。” 李昭用力地磨着牙,放手时,人几乎在发抖。 “我找过他,”李昭说,“我按照他给我的地址去了那家酒店,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娄危的人入住,也根本不存在他对我说的那个房间。” 李昭看向窗外,这几天来,温度高到他怀疑有人蓄谋让地球毁灭,这个时间只要走出去立刻就能融化成一滩肉泥。 外面的世界快被烤焦了,但这间小办公室却冷得如同医院的停尸间。 他蹭了蹭冰凉的手背:“我现在甚至联系不上他。” 曹川倚着桌子问:“有烟吗?” “我不抽烟。” 不抽烟。 可是李昭的手背上有一个被烟烫出来的伤痕。 “你可以回去等消息。” 李昭转过来看曹川。 “我的意思是,你回去等着,如果我决定接你的案子,会给你打电话。”曹川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把你的手机号码写一下。” “你耍我。” “没有,我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曹川说,“我只是要考虑一下你值不值得。” 李昭盯着他看,很想像上次一样摔门而去,可是除了曹川,没人能帮他了,他甚至已经找不到娄危。 李昭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转身就往外走。 开门的时候,一股热浪冲过来,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即将被烤熟的鱼,还是那种从海上捞出许久已经发臭的鱼。 第十二章 夜之灰 06 我跟娄危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记忆中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时间,甚至连我身边的同事都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以前我把自己日渐严重的躁郁归结为天气的燥热,可是,自从有了娄危,酷暑也奈何不了我。 我们过了一阵子的安稳日子,我真正地享受着爱情。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那个人始终躲在暗处,藏在人群中。 我开车,他好像就坐在我的后面。 我进电梯,他好像就站在我的身边。 我在家里,只要窗帘有一个缝隙,他的望远镜就好像能看到我在做什么。 我走在街上,不管怎么加速脚步,他都好像可以轻而易举地跟上我。 最开始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某天我加班,晚上工作到十一点多,开车回家的路上原本想直接在车里听娄危的节目,但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如何都收不到台,无奈之下,只能停好车快回家,但是当我下了车往楼门走的时候,身后好像有其他人。 我看不到他,但是能感觉得到。 我回头,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然而那种被人紧盯的感觉使我汗毛倒立,浑身都冒着冷汗。 这种被人跟踪被人监视的感觉似曾相识,但我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曾经发生过。 也有可能是在某部电影或是某本书里看到过如此形容——像是有一团黑色的沼气在偷偷向他靠近,等到某天,到了跟前,瞬间燃烧爆炸。 应该是这种感觉,我不记得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那天晚上之后,我时常会有这种感觉,被紧盯着,就好像躲进连窗户都没有的洗手间都依旧会被监视。 一开始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娄危,生怕他担心,也怕他觉得是我太过神经兮兮。 可是,时间久了,我变得有些神经衰弱,就连在白天也时常走神一惊一乍。 我瞒不住了,我太累了,我必须让娄危抱着我安慰我告诉我他会一直保护我。 果然,我就说过,我跟娄危是天生一对。 我想要的,他全部都能给我。 他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手指顺着我的头发到了后颈,然后是背部。 他柔声安慰:“没事的,这不有我在呢吗?” 对,有他在。 有他在我还怕什么? 可话是这么说,被他抱着的时候我都觉得有另外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们。 那双眼睛充满了阴鸷酷烈,藏在黑暗中的某处,令我不寒而栗。 而我能做的只是抱紧娄危,躲进他的怀里,尽可能不去想。 那段时间,我像个疯子,随时随地只要觉得不安就会打电话给娄危,轻则要他安慰,重则要他立刻来找我。 娄危向来顺着我,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他总是能及时赶到我身边,抚摸我,亲吻我,帮我赶走那些不安和恐惧。 不过,也只是短暂地消失,很快那种感觉会卷土重来,那双眼睛又重新出现。 娄危也说:“要不我们去报警?交给警察去解决。” 可是我没有证据,我并没有被跟踪被监视的证据,警察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第十三章 仲夏 07 曹川站在窗边看着李昭走过了马路,夏日毒辣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长,那影子在地上变换着形状,像个紧紧跟随着李昭的、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总觉得这个李昭有些不对劲,神经质。 没有烟了,他又摸了摸口袋。 当务之急是买烟,以及查清楚李昭跟李汉唐还有那个娄危的关系。 李汉唐说李昭是他的男朋友。 李昭说娄危是他的男朋友。 这三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如果说一开始曹川只是觉得李昭这人有趣,现在,他是觉得整件事都好玩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曹川彻底调查了李昭,他越是调查,就越是觉得有意思,李昭这个人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山洞,走得越深就越觉得奇妙。 李昭今年27岁,在一家理财公司做HR——曹川的调查结果跟李汉唐提供给他的一模一样。 他从研究生毕业就入职了这家公司,几年来工作做得倒是不错,只不过在公司里很少跟人来往,也从来不参加团体活动。 李昭去年买了一间公寓,一室一厅,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住。 不跟人交好,也不跟人交恶,从来不会邀请别人去他家做客。 李昭本科跟研究生都在本地的学校念的,大学时候谈过两次恋爱,两次都只谈了一个星期左右,他的两任前男友都是因为受不了他的胡乱猜忌提出的分手。 曹川想过去跟那两个前男友见见面,聊一聊,但那两人现在都不在这座城市,不太方便。 不过李昭大学的时候比现在要稍微好一些,起码是可以跟人正常相处的,还没像现在这样孤僻。 他性格的转变是从研究生毕业时开始的。 曹川看着自己的调查结果,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李汉唐。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很久,久到目光甚至能点燃纸张。 之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李汉唐的名字,果然找到了他想要的讯息。 只不过,一切变得更加不可思议起来。 他查到的资料,李汉唐早就死了,就死在李昭研究生毕业的那年夏天,就死在李昭的面前。 之前就说过,李昭这个人背后藏着的故事多不胜数,让曹川无比兴奋。 他看着网页上的新闻,甚至兴奋得有些发狂。 这也太有趣了。 一个本应该死了人突然敲响自己办公室的门,让他帮忙调查自己的男朋友。 而那所谓的男朋友,在几年前就见证了那个人的死亡。 曹川点了烟,用力地抽着。 到底谁在撒谎? 李昭? 李汉唐? 还是新闻? 当然,也有可能当初李汉唐并没有死。 但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新闻上写的是“坠楼、当场死亡”? 曹川看着网络上被打着马赛克的照片,叼着烟眯起了眼。 他拿起手机,打给了李昭。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李昭正在公司的茶歇室接咖啡,他最近很忙,必须保持清醒,这已经是他今天喝的第四杯咖啡。 手机一响,吓了他一跳,手抖了一下,咖啡洒到了裤子上。 李昭皱着眉,抽出纸巾用力地擦,纸屑都被蹭在了裤子上面。 他看到陌生号码原本不想接,但几秒钟后还是点开了接听键。 “李昭?” 李昭听出了曹川的声音。 “你的案子我可以接。”曹川轻声笑了,“免费的。” 第十四章 夜之灰 07 我没有报警,因为我很清楚,就算去了,没有人会相信我。 我没有证据,说不出是谁在跟踪我,而我能提供给警察的报警理由就只是“感觉”。 凭感觉报警,说出来都会贻笑大方。 所以我只能继续忍着,继续遭受这样的煎熬。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应该有吧,世界之大,总该会有人跟我经历着同样的痛苦。 只不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在我27岁的时候,还要去重复体验这种令人直冒冷汗的感觉。 明明是烈日炎炎,我却冷得浑身发抖。 我对娄危说:“我好像又回去了。” 他问我:“回到哪儿去?” 说起这个的时候,我正蜷缩在沙发上,半小时前刚刚打电话,把在外面的娄危叫了回来,理由是——那个人进了我们家,就躲在角落里,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娄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问我那个人在哪儿。 我告诉他,就在家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藏着。 他到处寻找,没有找到。 可是,我很确定,那人一定在,我感觉得到。 我真的感觉得到,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只要我闭上眼睛,我就能听见那个粗重的呼吸声,有些急促,像是疯癫的野兽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我就是那个猎物。 娄危没有找到他,告诉我一定是我太紧张。 我不明白,为什么娄危也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我回到那个地方了。”我说。 他追问:“哪个地方?” 回到我的十几岁,回到那栋房子,回到那个人的注视下。 那个人? “谁?”娄危坐下来,握着我的手问我,“李昭,你知道是谁在跟踪你?” “我不知道。”我抽出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对娄危都产生了那种恐惧的感觉。 突然害怕起他来。 可这是为什么? 明明他是我爱的人,明明他是那个唯一能让我觉得安心的人。 “我出去一趟。”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必须得出去,我得去晒晒太阳,站在太阳底下,这种阴冷感一定可以被驱散。 然而,阴冷感还在,我因为中暑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医院是个好地方,我喜欢医院,因为这里人来人往。 我是个讨厌人群的地方,但在这种时候,人越多,我就越是觉得踏实,至少在人多的时候,我可以躲在他们身后。 起初,我是这么想的。 我希望人群成为我的掩护,让我能稍微好过一点。 可我还是失望了,现实让我失望,那个人依旧在监视我,哪怕我住在多人病房。 我住的这个病房一共有四个人,经常有人来探病,不大的屋子里总是满满当当。 一开始我很开心,甚至难得地睡了个好觉,可是从第二天开始就不对劲了,那双眼睛还在,那个人就掩藏在那些人的身后。 我躲不掉的,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逃到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活着,我就逃不掉。 娄危说:“好些了吗?” 我看着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那个人就藏在他的背后,随时会突然冒出来对我笑。 第十五章 仲夏 08 当曹川对一个人生出强烈的好奇心,所谓费用都已经不重要。 他提出可以免费帮李昭调查,但李昭却说:“费用我会正常支付。”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李昭很明白这个道理。 放下电话,曹川整理着他的文件袋,牛皮纸的文件袋上写着李昭的名字,这里面装着曹川查到的所有关于李昭的信息。 说来,李昭这个人身上的故事多得不只一点点,而让他觉得疑惑的,也不只是李汉唐这一个人。 李昭十五岁之前没什么特别,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从他十五岁那年的那场车祸开始。 他父母开车,载着他跟他外公,四个人在高速上被撞,其他三人当场死亡,只有他活了下来。 曹川在网上查到了有关那场车祸的新闻,甚至包括照片,当时李昭跟他外公坐在后排座,正是因为他外公护住他,他才保住了一条命。 那个时候,李昭的父母双双出轨,正在打离婚官司,并且两人都试图将李昭推给对方,外公是专程来接李昭的,让李昭跟着他生活。 然而,李昭没能跟外公一起离开,唯一愿意陪着他、照顾他的外公永远地留在了那条高速公路上。 那个时候的李昭只有十五岁,还未成年,父母双亡,要么亲戚领养,要么就会被送去福利院。 当时他的舅舅站了出来,领养了李昭。 曹川看着他舅舅的名字,以及那张照片,点了支烟。 李汉唐。 李昭的舅舅。 这位舅舅竟然在几天前自称是李昭的男朋友来找他调查李昭,更奇怪的是,这人应该已经死了。 那自己见到的难道是鬼? 还是说,有其他的可能? 他想起李汉唐右脸上的疤,新闻照片上的李汉唐跟他前几天见到时几乎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右脸的疤痕当时还并不存在。 看样子,李汉唐那时候应该没死。 李昭在李汉唐的抚养下长大,读高中,读大学,甚至因为成绩优异直接保研。 而李汉唐就是在他研究生毕业那年死的——如果他真的死了。 李昭毕业前夕正在实习,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回来后与舅舅发生争执,舅舅一怒之下跳楼坠亡。 警方到达现场后确认了这只是一起意外事故,虽然李昭在场,但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那之后李昭从李汉唐的房子里搬走,不久以超低价格卖掉了那栋房子,然后又辞了职,等到研究生毕业之后,消沉了许久,一年多以后才重新回归职场,在现在这家理财公司做HR直到如今。 李昭当时究竟跟李汉唐因为什么起了争执,没人知道。 李汉唐又为什么情绪会那么激动甚至坠楼,这也没人知道。 曹川觉得,查出两人争执的内容,或许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烟灰掉落在文件袋上,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雷。 这座城市进入夏天以来持续高温,滴雨未落,曹川转过身看向窗外,乌云缓慢而来,带着闪电和雷声。 要下雨了。 整座城市有救了。 第十六章 夜之灰 08 医生告诉我,其实我已经完全可以出院了。 但是我不想走,绞尽脑汁地让自己可以继续住下来。 虽然最近在医院里我也还是会觉得有人监视我,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个地方我不用一个人待着。 那双眼睛隐藏在众人的皮囊下,也好过让我独自面对。 娄危能明显感觉到我状态不对,他说:“也好,你在这里至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他不知道,我根本没法休息,只要一闭上眼,我的脑海中就会瞬间浮现那双眼睛,阴鸷的,让人浑身发冷的。 据说因为医院是“生死交界”,无数生命在这里离开,所以,这个地方诡异得很,到了夜深人静,温度就会骤降。 我知道这只是编出来吓唬人的,但住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我确实愈发感觉周围凉意的聚集。 那股凉意会顺着脚心钻进来,像是一股剧毒,逐渐爬满我整个身体。 经常到了后半夜,我会冷得蜷缩起来,那种彻骨的寒冷就好像在凛冽寒冬我光着身子被推到了门外。 我把自己的这种感觉告诉娄危,娄危只是轻抚着我的头发说:“别胡思乱想,最近晚上降温,明天我多带一床被子给你。” 他不懂我的意思。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我跟娄危竟然没能同频。 他说话的时候,一只鸟站在窗台看着我们,那是乌鸦。 “是喜鹊。”娄危说。 “不对,就是乌鸦。”我很肯定,那只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的黑色的鸟,就是乌鸦。 娄危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是我让他走的。 或许因为我最近确实状态糟糕,导致我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没法正常交谈,我很怕因为我的情况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我爱他,我不想让我们之间出现任何问题。 于是,我让他走,去做他该做的事,离开这里,我们彼此看不到对方,这么一来,脑子里留下的就只有思念和渴望,可以最大程度保证我们爱情的完整。 因为一直睡不好,我跟医生讨了一片药,事实上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安眠药,但至少我确实睡着了。 睡着了,胡乱做梦,然后半夜突然惊醒。 当我醒来,病房漆黑一片,我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我失明了。 紧接着,我听到声音,有人进来了,有人靠近我。 恐惧像是海啸,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瞬间就吞噬了我。 他离我很近了,近到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就在我面前,一定是,但我却看不到他。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我…… 当我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了原有的状态,我可以看见了,虽然室内依旧昏暗,但我至少看得到周围的一切了。 我手里攥着白天时被娄危放在手边桌上的水果刀,我面前站着正捂着脸的娄危。 他的双手捂着他的右脸,有血滴在了他的衬衫上。 我恍惚地看着他,一时间没办法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直到他处理完伤口,我手里的刀被拿走,我才想起来,是我把深夜来看我的娄危当做了那个一直监视我的人。 我不小心伤到了娄危。 而他之所以会在这种时候偷偷来看我,也是因为白天时,我告诉他,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见他,我不希望我们吵架。 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拉他过来,亲吻他贴着纱布的伤口。 我说:“我想给你一把刀。” 给他一把刀,让他报复我,让他把针尖扎在我的心口,让他杀了我。 因为,我伤害了他。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第十七章 仲夏 09 七十三天没有降雨,窗外终于看见了乌云。 曹川对下雨天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在他看来,雨天适合发生故事,任何黑色的故事。 城市的某个灰色角落,或许有人在为了活命狂奔,或许有人已经倒在了被雨水冲刷却依旧隐约可见鲜血的地面,或许有人正准备藏匿凶器,或许有人正因了却了心结打算撒手而去。 雨天浪漫,配上这样的情节就是残酷的浪漫。 只有曹川才欣赏得来的浪漫。 他看着窗户上落了雨滴,那不知为何而来的雨撞在玻璃窗,毫不留情地敲打着薄薄的玻璃。 曹川看得出了神,手上的烟都忘了抽。 这个时候,他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以上帝视角在观察着这座城市和城市里的人。 就好像他从来都不存在于他们其中,他只是躲起来的一个幽灵。 或者,某个人的某一部分。 燃烧着的烟又烫了他的手指,右手食指与中指常年夹烟的地方不仅有着比他处更浓更呛似乎已经融入肌肤的烟味,还有点点被烫过的伤痕。 烟头掉落在地上,曹川回了魂。 他用脚碾灭,弯腰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李汉唐。 李昭。 娄危。 曹川看着外面迟来的大雨,总觉得好像哪里还不太对劲。 事实上,曹川明白,这三人的关系,看似是一团混乱的毛球,实际上只有一个结扣,找到并打开,一切都会有答案。 但那结扣在哪呢? 一声闷雷,紧随着的是一阵敲门声。 曹川厌烦这样没有礼貌的举动,不加留白,讨债一样像是恨不得用拳头劈烂他的这扇木门。 敲吧,任你敲。 曹川又点了支烟。 “曹川。” 门外的人停下了动作,叫着他的名字。 曹川坐在椅子上,屋里的空调开得只有20度。 “让我进去。” 曹川听着他的声音笑了笑,然后继续保持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捉弄李昭让曹川觉得这是无味的生活里难得有趣的事。 这或许是人的劣根性,乐得看已经焦头烂额的人更加窘迫,如果他还没有很惨烈,自己不惜再多推他一把。 很差劲。 曹川向来都知道自己很差劲。 但他可以提供给对方任何想要的,他有这个能力,他可以理直气壮地用这个来跟李昭交换,交换对方更多的慌乱窘蹙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这是一个令人不齿的循环。 三分钟之后,曹川点了不知道今天的第几支烟,他抽了一口,然后叼着烟给李昭打开了门。 暴雨天,李昭淋了雨,从头到脚已经湿透,脸色惨白,眼睛发红,整个人像是从灰色地带逃逸出来的孤魂野鬼,不会再有人比他更落魄。 已经很冷了。 湿透了的衬衫紧紧地裹着李昭的身体,冰凉的布料不遗余力地把寒意传递到他的肌肤深处。 曹川打开门的一瞬间,又是一股寒流,撞得李昭差点没站稳。 “怎么?” “我听到了。”李昭说,“他出轨的证据。” 曹川皱了皱眉。 “我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 “他们□□的声音。”李昭手里拿着一个录音笔,“他的每期节目我都会录下来反复听,他出差前一晚的这一期,有他们□□的声音。” 曹川说:“你在开玩笑。” “没有。”李昭说,“我听到了。” 不等曹川反应,李昭一把将曹川推进门,自己也挤了进来。 他甚至没有关门,直接抓住曹川的衣领,用尽了力气把曹川拉扯到沙发上。 曹川的烟掉在地上。 李昭跨坐在曹川身上,然后按下了录音笔的录音键。 “做什么?”曹川望着他。 “跟我□□。”李昭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你知道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就是用他对待我的方式去对待他。” 李昭发出第一声□□的时候,因为疼痛难忍,手胡乱地扫向一边然后抓住了沙发边缘。 录音笔掉在了地上。 李昭的指甲嵌在了沙发里。 进了水的录音笔早就坏了。 躺在沙发上的李昭也早就坏了。 曹川说:“有劲没劲?” “你再用力点就有劲了。” 第十八章 夜之灰 09 很奇怪。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自愈能力强大到前一晚的伤口第二天就消失不见。 又或者说,那个伤口只是我的一场梦,天亮了梦醒了,伤口也就不复存在了。 总之,又一个下午娄危来看我的时候,我发现他右脸竟然完好如初,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刀没有划过他的脸颊。 他没有因为我流下那些血。 娄危对我说:“医生说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盯着他的右脸看,试图发现一些破绽。 他说:“我已经提交了申请,把直播改为录播,这样一来,我只需要每天白天去录音,晚上就可以陪着你了。” 我听着他的话,眼睛却依旧看着他的右脸。 没有破绽。 一丁点都没有。 我抬起手摸他的脸,他不会躲,也不觉得疼。 我说:“你脸上有伤的样子很性感。” 他怔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然后笑着说:“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要回去上班吗?还是再多请几天假在家里休息一下?” 我看向他的眼睛,他依旧是我熟悉的娄危。 熟悉到,连陌生的伤痕都没有。 我看着他,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又不敢直接了当地问他。 最近,不只是他,还有医生,还有周围的其他病患,他们都觉得我这个人神经兮兮的。 可是只有我清楚,我比谁都看得清楚。 我看得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那双眼睛试图吃掉我。 不过,话说回来,娄危确实是个好的恋人,他甚至愿意为了我改变自己的生活节奏。 下午三点,烈日暴晒着这座城市,他离开医院,去台里录节目。 他说晚一点他会来看我,然后陪着我,让我乖乖等他,有事给他打电话。 我没事。 只要抓不到那个跟踪我的人,我就不敢说自己有事。 我一直在床上躺着,直到天黑,直到娄危来找我。 我笔直地躺在病床上,甚至觉得自己是一具腐臭发烂的尸体,我恍惚间可以看到恼人的苍蝇在我周围打转,他们为了我而来,为了我这具尸体而来。 晚上十点,娄危来了。 十一点半,他拉上了病床边的帘子,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躺在我身边,紧紧抱着我,一边爱抚我的身体,一边贴着我的耳朵给我讲他最擅长的童话。 长发公主被自己的头发勒死了,小红帽才是杀害外婆的真凶。 有他在,有他的故事在,我安心了。 我在他怀里舒服地躺着,舒服地睡着,舒服地在半夜三点醒来,听到窗外猫头鹰在尖叫。 猫头鹰。 我曾听说它是厄运和死亡的象征,它能嗅得到濒死之人的气息,一旦被它发现有人要离世,它会不远千里地赶来,在窗外,在暗黑的夜里像索命的厉鬼一样尖叫。 阴森。 凄厉。 它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后一口捣碎刚刚脱离身体的灵魂。 有人要死了吗? 我听着猫头鹰的叫声,身边的娄危正睡得安稳。 恍惚间,我看到一只鸟落在了窗边,是猫头鹰,它在对着我微笑。 第十九章 仲夏 10 李昭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做出这种事,但他把原因归咎于娄危。 是娄危逼他的。 娄危出轨。 娄危对不起他。 他为了心里痛快,为了寻找一个平衡,就做另一个娄危。 曹川说:“抽根烟?” “不用了。”李昭用力地拿着湿巾擦拭自己,“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咬着牙擦完,擦得自己皮肤都红了。 李昭穿好衣服,走到了门口。 “娄危的事,”李昭的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曹川,“你在查吧?” “当然。”不只是娄危的事,还有更多,关于你的秘密。 曹川依旧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条细长的腿耷拉着,他抽着烟,冲着李昭的方向吐出了一口烟雾。 李昭说不清心里是怎么个感觉,只是面对这样的曹川,一边觉得痛快一边觉得恐惧。 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应该去看看医生,问问医生是不是真的有“恐惧症”这种病。 面对一切都觉得恐惧。 一个人、一个物件,甚至有时候什么都不做站在大街上看着那些被烈日暴晒的树都会觉得恐惧。 这是怎么了? 他得到曹川的回答,拉开门出去了。 曹川躺在那里舒舒服服地抽了两根烟,然后起身,等他走到窗边,李昭早就不见踪影了。 李昭这个人,确实有点儿意思。 曹川点了第三支烟,回味着李昭带给他的快感。 李昭突然来跟曹川□□,这件事对于曹川来说,只是寻常生活中一个满含趣味的插曲,他不会因此动太多邪念,也不会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做事节奏。 不过,要是非让他说出些与往日的不同,那么大概就是曹川觉得李昭这个人值得继续深挖。 这个人,有做疯子的潜质。 而曹川,喜欢疯子。 在继续调查李昭的时候,有一个人是绝对绕不开的,那就是他那个舅舅李汉唐。 曹川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基本上还原了李汉唐这个人。 事实上,他还真的猜对了,李昭的确有当疯子的潜质,而这潜质大概是李汉唐传给他的。 自从李昭父母离世,他就被舅舅收养,从此跟着舅舅生活,就住在李昭自己家里。 李汉唐是个无业游民,当时已经四十多岁,依旧是个单身汉。 照理说,李昭那么多亲戚,怎么都轮不到这个二流子来收养,奈何,除了他,没人管。 李汉唐在收养李昭之初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表现,甚至为了好好照顾李昭,找了份工作,给一栋写字大楼当保安,虽然收入微薄,可好歹也算是个正经的工作。 李昭跟着李汉唐生活,那时候李昭的性格跟以前稍微有了些改变,偶尔会突然发呆,不过绝大部分时候倒还是正常。当时李昭的老师同学都以为他是因为家里出事才会这样,老师经常会找他谈心,让他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顺便再劝他尽快调整状态以后考上好的大学才能让父母放心。 了解到这些的时候,曹川笑得不能自已。 且不说李昭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发呆,就说这老师找他谈话的内容——考上好的大学才能让父母放心,鬼知道李昭有多恨他的父母。 曹川拿到了李昭的日记本,他使了点手段堂而皇之地进了李昭的家门。 中学时代的日记,没有情窦初开的少年感怀,满满当当写得全都是对父母的咒骂。 前半本是咒骂,希望他们去死,希望出轨的人都去死,希望出轨的人死的时候,全尸都不要留下。 后半本是噩梦。 曹川翻看着后面那些内容,更加确信了李汉唐这个人有问题。 正常人谁会逼自己的外甥穿女生的校服? 正常人谁会逼着自己的外甥在自己面前□□? 李汉唐是个变态,是个精神病。 第二十章 夜之灰 10 我出院了。 其实医生早就让我出院,但我死活赖着不肯走,到了现在,没办法了,再住下去怕是他们要报警了。 下午两点,我跟着娄危走出住院部的大楼。 几天没有像模像样地打照面,太阳依旧如往常般毒辣。 娄危帮我提着行李,其实里面没什么东西,最重要的就是他节目的录音,最近我几乎时刻戴着耳机听他节目的录播,否则就没法安分地、像个正常人一样躺在那里。 我们回家,回我的家。 娄危说:“放心吧,我检查过,除了我们之外,家里没有任何可疑的人。” 既然他这么说,那我就相信。 我能相信、我愿意相信的就只有娄危,尽管最近我总是好像能从他身上看到奇怪的影子,那影子阴森森的,带着寒意,让我在大热天也能打起冷战来。 但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是我身体还没恢复才出现的幻觉。 娄危一定是值得我信任的。 我们到了家,几天没回来,家里还是老样子,甚至我走前放在那里的樱桃还留在盘子里。 走前完好的樱桃如今有些微微腐烂,时间没有在我身上留下痕迹,但带走了它们身体里的水分。 娄危说:“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吻我,这让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 “你陪我。”我说。 他捏了捏我的耳垂,似乎有些抱歉:“我要去录节目。” 他说:“这样,我晚上才能回来陪你。” 好吧,我只能放他走。 好在,之后的几个小时,娄危虽然不在,我也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就像他说的,我的家很安全,没有外人进来,没有人继续盯着我。 我们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或者说,那个躲在暗处盯着我的人给我放了几天假。 我曾经想,在他眼里,我或许根本就是个可怜虫,他看我实在太惨,所以才休息几天,让我能喘息一下。 但也只是几天而已。 我出院后没几天,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我很确定有人在监视我,有时候走在路上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个人已经加重的恶意。 他不仅仅想监视我,还想害我。 他或许想要扒了我的皮,刮了我的肉,放干我的血。 总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害我。 他无处不在,我根本无处可躲。 因为这种情况,我已经没办法去上班,我不能让我的同事觉得我是个神经兮兮的笨蛋,所以,只好找借口请了长假,我已经无暇顾虑自己会不会因此而丢了工作,我只是想活着,尽可能地保住我的性命。 我把这件事告诉娄危,要他时刻陪着我。 娄危终于对我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这么长时间了,你没有任何被跟踪被监视的证据,却每天因为这个精神恍惚严重影响了工作和生活。”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娄危变得好陌生。 他应该无条件包容我,保护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 娄危说:“要么报警,要么就冷静下来,好好过日子。” 他对我不耐烦了。 他对我不信任了。 他觉得我是个精神病了。 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吵到我拿起了刀。 我没有要伤害他,我要伤害的是我自己。 我对娄危下不去手,因为我爱他,我太爱他了,我不可能伤害他,但是我对自己却从不会怜惜,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用刀划伤自己的手臂时,竟然觉得痛快。 但很可惜的是,娄危并没有看到我划伤自己手臂的场面,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摔门而去了。 第二十一章 仲夏 11 曹川调查李汉唐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李昭。 而且,他发现自己联系不上李汉唐了,之前那个来找他的、右脸有疤的男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李昭三天两头过来跟曹川□□,每次做完都会咬着他的肩膀问调查娄危的进度。 曹川压根没查娄危,他最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李汉唐身上。 李昭说:“你不能睡了我还不给我做事。” 曹川躺在沙发上,抽着烟笑:“有趣,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门来非要我睡。” 李昭有些气恼,却又不能否认对方说得没错。 他只能忍着,然后等着。 “我找不到娄危,你给我想办法。” “好。”曹川看着他,帮他把裤子穿好。 李昭走前,扫了一眼曹川桌上乱糟糟的资料,只是无意的一瞥,可当他走到门口,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转身回来。 “怎么了?”曹川倚着桌子抽着烟问。 李昭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怔怔地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发疯一样翻找着什么,最后从一堆资料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曹川侧头看了一眼,叼着烟笑着问:“认识?” 那照片上的人是李汉唐,或者说,是李汉唐坠楼后的样子。 李昭手攥着照片,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为什么有这个?” 李昭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抖的,眼看着汗珠从额头滚了下来。 室内温度只有20度,曹川把空调开得极低,在这样的环境里,李昭冒了一身的汗。 “你认识?”曹川故意笑,“这是我的一个委托人。” 他凑近李昭,在对方的耳边轻声说:“不过最近,我联系不上他了。” 照片在李昭手里逐渐被捏皱,他整个人仿佛被定住。 曹川带着笑意看他,从他手里抽出照片的时候,几乎把照片撕坏。 “认识?”曹川的嘴唇贴着李昭的耳朵,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李昭的耳朵里,“看起来,你们很有故事啊。” “没有。”李昭突然后退,眼神惊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曹川眯起眼睛抽烟,吐出烟雾的时候,他把照片在手心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这照片是他故意放在这里的,为的就是让李昭看见。 就李昭的反应看来,李汉唐的死绝对不像官方说得那么简单,就算不是李昭推下去的,跟李昭也脱不了干系。 可是,李汉唐究竟死了吗? 真的死了? 那自己看见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让曹川疑惑的问题太多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李汉唐“死”前,脸上是没有疤痕的,可上次来找他的时候,右脸有着明显的疤痕。 他按灭烟头,依旧是一头雾水。 曹川喝了杯加冰块的水,精神好了不少,转头看见沙发上残留的精斑,笑了笑。 他摸口袋,发现烟抽完了,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还有三包烟,他拿出一包,看到了下面放着的一面镜子。 曹川几乎从不照镜子,这面镜子是他来这里时就倒扣在抽屉里的,他从没拿出来过。 点了支烟,想起刚刚□□时李昭说:“我讨厌你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 曹川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拥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手指轻触了一下那镜子的手柄,但最后还是放下了。 关好抽屉,继续抽他的烟。 除了照镜子之外,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得去做。 第二十二章 夜之灰 11 我并不是个喜欢伤害自己的人,但莫名的,在有些时候,那种疼痛感能提醒我世界还真实存在。 娄危走后,我自己处理了伤口,我想让他看见,想让他心疼,然而他一直没有回来。 甚至,我找不到他了。 那几天里,我没有去上班,躲在家里每天不停地给娄危打电话。 可是他没有接听,也没有回复过我。 我累了,倒在床上睡觉,办个三更听到猫头鹰的叫声。 那声音,像是在报丧,而我甚至不知道它为谁而来。 当时确实不知道,但很快我就知道了,它为了我跟娄危的爱情而来。 没几天,娄危发来信息,说希望我们彼此冷静一下。 我赶紧打电话过去,听到的却是他要跟我分手的消息。 娄危说:“李昭,没有人受得了……” 没等他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因为我没办法听到他说他受不了我。 我们开始的时候,是那样激情澎湃,相爱的时候恨不得把彼此融进对方的血液,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不敢再联系娄危,生怕听见他更决绝的话。 家里又空了,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这让我无法忍受。 娄危离开的第三天,我又开始招室友。 在新的室友来之前,我把家里彻底大扫除了一遍,目的是收起所有娄危的物品。 然而,当我真的开始收拾才发现,娄危没有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家里唯一一套他的衣服,还是我买的。 突然之间,这个人进入我的世界。 突然之间,这个人离开我的世界。 回头想来,就好像是一段古典乐中突然插进了一段不和谐的摇滚,只有我一个人沉醉其中。 这让我很难过。 我承认,我是想把他的东西都翻找出来,整理出来,然后…… 我并不是打算将它们丢掉,而是希望在新室友到来前,可以把娄危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尽数保留,我要每天复习,晚上抱着它们睡觉。 可惜的是,他竟然在走后,像是从没来过。 我站在客厅里,明明是白天却好像又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 凄厉。 阴森。 在炎夏,让人浑身发冷。 我的爱情就这么死了吗? 因为我的神经质? 可这怪我吗?我是受害者! 娄危让我很痛苦,痛苦到生生用手撕碎了沙发的抱枕。 新室友按响门铃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里面对着一地的棉花。 白色的棉花,乱糟糟的,就那么铺陈在我面前。 像什么? 像我那一把火就可以燃烧殆尽的爱情。 我没有收拾客厅,直接起身去开门。 当时我想的是,这一次,新室友大概会因为厌弃我的邋遢而拒绝入住。 但没想到,他似乎毫不在意。 我的新室友,一个男人,满身是汗地站在我家门口,对我说:“是不是可以立即入住?” “当然。”我打量着他,总觉得这个人眼熟。 我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过他,这种熟悉的感觉过于强烈,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我侧过身,让他进屋,路过我的人时候,带来一股让人忍不住皱眉的专属于夏天的热气。 我给他讲我招租的条件,十分苛刻,包括尽可能不要在家里发出声音,以及,不许在浴缸自杀。 他一一答应下来,然后转过头笑着对我说:“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李汉唐。” 第二十三章 仲夏 12 李昭原本不叫李昭。 在曹川查到的资料中,这个名字是李汉唐收养他之后改的。 这个李汉唐似乎控制欲很强,李昭的一切都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改掉名字,更换学校,从之前的住宿变为走读。 不允许李昭交朋友,李昭已经十五六岁,但上学放学还是他亲自去接,但凡看到李昭跟别人说话,回来之后就是辱骂和拳打脚踢。 李昭在最开始的时候试图反抗,但几次之后,反被折磨得更惨。 那段时间,他本来就出于失去亲人的阶段,在他的日记里,他写:我不在乎那对夫妻,他们的死对我毫无影响,可是我的外公为什么也要跟他们一起死?还要和他们死在一起? 李昭在意的是外公,那个唯一爱他、疼他、保护他的人。 他在生日那天的日记里写:以前我没有所谓的生日愿望,现在只希望有一天能再出现一个人,他如同外公的化身,在我最焦躁不安、担惊受怕的时候出现,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让我靠一靠肩膀就够了。 他每年都许这个愿望。 蓝色的墨水。 黑色的墨水。 红色的墨水。 每年都在复制前一年的这句话,直到他二十五岁那一年,他的日记本里写:他来了。 曹川盯着这三个字,朝着日记本吐出了烟雾。 李汉唐的精神鉴定报告是曹川费了不少力气才拿到的,不仅是精神鉴定报告,还有他无法□□的证明。 这就是个变态,证据确凿。 如果说一开始曹川还在怀疑李昭日记中的那些内容究竟是真是假,那么现在,他确信无疑。 李汉唐,精神分裂,而且这个毛病追溯上去,他们家族每一代都有这么个情况。 曹川甚至看完了他们整个家族的精神分裂史,然后这些日子李昭十分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得到了相应的解释。 这个李汉唐,无法□□却丝毫不影响他做那些猥琐的行当。 肮脏的手伸向自己的外甥,偷窥、监视、逼迫、猥亵,样样不落。 恶心至极。 曹川想起李昭在跟他□□的时候每次结束都要犯呕,想必跟这个李汉唐脱不了干系。 整理好这些资料,曹川又翻出李昭的那张照片。 当初李汉唐拿着这张照片来对他说这是自己的男朋友,怕是入戏太深了。 曹川现在认定李汉唐当初没死,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如今还流窜人间。 不仅如此,他还在监视着李昭。 也对,发疯的野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猎物。 曹川突然之间对李昭心生怜意,这么个人,真是够惨的。 先不说家族遗传的精神分裂会不会轮到他发病,就算那病想放过他,在这样的折磨之下,怕是也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起身,坐在桌子上,第三次拨打李汉唐留给他的电话号码。 然而,始终无人接听。 听筒“嘟嘟嘟……”,像是对面的人从始至终都不存在。 但是曹川知道,他一定存在,而且一定躲在哪个角落,正在紧盯着李昭。 第二十四章 夜之灰 12 我迎来了新的室友,在娄危离开之后。 我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让娄危就这么离开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故事不可能就这么结束。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我不愿意放过他,一定要纠缠,一定要想尽办法搅和得他不得安宁然后被迫回到我的身边。 我的新室友搬进来当天,我故意发消息给娄危,告诉他我的家里住进了其他人,为了证明我没有说谎,我甚至偷偷拍了一张新室友的背影发了过去。 我以为,接下来就应该是娄危气急败坏地回来找我,然后赶走这个房子里的另一个男人。 但事实上,并没有,他甚至没有回复我的消息。 这让我很是挫败。 又怨又恼,同时也不敢相信。 我跟娄危是天生一对,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比我们更加契合的人,他怎么可以说离开就离开了? 我坚信他还在爱我,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矛盾——当然,在我看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 娄危不理我的几天,我整个人如同游魂,在家里喝酒、睡觉,闭门不出。 新搬来的室友很守规矩,这让我很是意外。 当初他来看房子的时候我提的那些要求,原本没以为他真的会完全遵守,甚至我也只是想借着他的存在来逼迫娄危回来。 我知道这很不厚道,我知道我是个小人。 不过,娄危没回来,他也没有违反我定下的条约。 这个叫李汉唐的人,极少跟我打照面,尽管这些日子我们共住一个屋檐下,甚至两人都几乎没有出过门。 我总有一种他在故意躲避我的感觉,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不熟悉的人碰了面尴尬。 让我更满意的是,他很安静,除了偶尔会传来走路时不得已发出的脚步声以及每天定时洗漱上厕所的声音之外,就几乎再没任何存在感。 他不会制造噪音,甚至不说话。 我喜欢这样安静的室友,但又觉得不安心。 我都说了,我是个很矛盾的人。 而且,这个室友除了过分安静之外,还让我觉得有些奇怪,比如他带给我的那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以及,莫名其妙的怪异感。 我从最开始每天都在想娄危,到后来开始每天思考我究竟何时何地见到过这个叫李汉唐的人。 这个李汉唐,明明没有对我做什么,却让我愈发不安起来。 我已经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他却似乎比我还要像幽冥,是那种夜半三更会来索命的厉鬼。 娄危的节目停了。 他人不在我身边,夜晚十一点半也没有他的声音陪我了。 我为了可以踏实入睡,不得不反复听他以前节目的录音。 然而每次录音结束的时候,我都会突然醒来,独自面对着黑暗,望着一片虚空心惊胆战。 我想念娄危,想念他的拥抱、他的热吻和他的体温。 我想念他在的白天跟黑夜,想念他在进入我的时候对我说:“现在觉得,安心了吗?” 只有他才能带给我安全感,对于我来说,他是空气一样的存在。 现在,娄危不知去向,我眼看着就要窒息身亡了。 第二十五章 仲夏 13 李汉唐的消失让曹川愁眉不展了几天,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格外扑朔迷离。 李昭看过李汉唐的照片之后也有几天没出现,曹川没联系他,因为很清楚,目前并不是他联系李昭的最好时机——他几乎可以肯定,李昭什么都不会对他说。 所以说,还是要靠自己。 而靠自己的结果,却让曹川愈发的糊涂。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案子,谜团多到甚至连他的委托人是死是活、是真是假都不清楚。 他拿到的所有资料都显示,李汉唐确实在那个晚上坠楼身亡。 在曹川的调查中,李昭日记里的很大一部分内容是属实的。 比如在李昭的中学时代,李汉唐曾逼迫李昭扮成女孩的样子;比如李汉唐对李昭有欲望却因为自己有功能障碍无法□□,让李昭在家里□□给他看。 还比如,李昭上了大学之后,李汉唐就自称是他的男朋友,到他上学的地方找他,向李昭的同学自我介绍时也毫不避讳地告诉大家自己跟李昭的关系。 这让李昭几欲崩溃。 李昭对李汉唐没有任何好感,当初被收养还以为不管怎么样好歹不用被送去福利院,然而万万没想到,亲舅舅的身边比地狱还不堪。 李昭应该是想过逃走的,但李汉唐如同幽魂,把他缠得死死的。 李昭大三的时候,李汉唐开始怀疑他“出轨”,不仅自己跟踪李昭,还找了私家侦探去调查。 而李昭,自始至终都是躲避李汉唐的,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关系,更不可能接受李汉唐这个人。 李昭大四,李汉唐被他送进了精神病院。 李汉唐不在的那些日子,李昭的生活总算有了起色,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甚至开始谈恋爱。 只可惜,在李汉唐这样的人长久的纠缠下,李昭的性格早就受到了影响,生活和恋爱都并没有十分顺利。 不过,李汉唐一天不出来搅和,李昭就能勉强维持理智和体面。 他考上了研究生,竭尽所能地过着正常生活,他把自己所有不寻常的一面都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 李昭的那根弦始终都绷得紧紧的,别说别人了,他自己都不敢轻易去碰。 几年里,他从来没有去探望过李汉唐,恨不得把那个人的所有痕迹都抹去。 但他很清楚,在他人生最重要的那些年里,他的青春期,他的成长过程中,那个人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而那黑色的印记将会伴随他一生。 他所有的恐惧不安,所有的痛苦彷徨,都是因为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能死就好了。 李昭日日夜夜盼望着李汉唐死掉,就好像那个人死了,他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就也可以入土了,他一直等着,盼着,然而意外的是,他没有等到李汉唐死亡的消息,却等来了这个人。 李昭研究生毕业前夕,已经计划好了自己未来的去处。 他要离开这座城市,如果可以,甚至打算改掉自己的名字。 他去李汉唐家里取自己的东西,准备烧掉,然而却在那里遇见了李汉唐。 李昭上大学前他们住在李昭家里,后来李汉唐卖掉了他家的房子,把李昭的东西带到了自己家——包括当年的校服、那些女装,还有很多李昭不想它们存在的东西。 李昭要烧掉,就像烧掉李汉唐在他脑子里的形象一样烧掉它们。 可是,一打开门,他竟然看见李汉唐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他的高中校服。 就是那天晚上,李汉唐坠楼身亡,新闻随处可查,而且警方调查之后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即便李昭在场,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李昭将他推下去的。 不仅如此,李汉唐自己不慎坠落倒是证据确凿,因为他家里摆满了摄像头。 第二十六章 夜之灰 13 一直以来我都很清楚,对于娄危,我依赖过度。 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像某些习惯已经养成,改变不了了,至少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改变。 我想他,对他的思念就像是夜晚来临前的天空,眼睁睁看着光亮被黑暗吞噬却无能为力。 这些日子,那种被偷窥的感觉愈发强烈,而这一次,再也没有娄危抱着我说没关系了。 尽管我很清楚,在医院里,我甚至觉得娄危都没办法让我安心,可是回来之后,我们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世界,我还是想他,想要他,相比于这世界上的其他人,娄危是唯一能让我稍微好过一些的。 这么说来,有些自私。 我对娄危的感情似乎开始有些变质。 我是真的爱他吗?还是只不过出于私心在利用他? 我爱他,我肯定是爱他的,可除了他的爱,我也想从他身上获取一些别的。 我整天想他,整天想他,躲在房间里,外面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会惊慌失措。 在一个温度突破40的日子,我实在没有办法,报了警。 然而,结果可想而知,我没有任何被跟踪被偷窥的证据,警察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在看我。 我失败了。 我逃跑失败。 三天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 有时候,人不是不想继续活下去,而是没有办法。 无能为力。 无法抵达人生正常的终点。 所以就只能在“中点”结束悲剧的一生。 我买来了刀片,那种用来刮胡子的锋利的刀片。 在某一个时刻,我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三个租户为什么要在浴缸里自杀,终于领悟到了它的魔力。 我坐在里面,放满水,手捏着刀片,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见娄危一面。 不过,人生不就是要充满遗憾才美么? 我带着这哀怨的美,离开这个世界,不管有没有死的另一端、魂魄的另一个世界,都该知足了。 刀片抵在我的手腕,只需要用力。 但我失败了,不是我没能下手,而是有个人冲了进来。 我很意外,意外到刀片被我不小心掉在了浴缸里划破了我的腿。 冲进来的人是李汉唐,我的那个租户。 他拉开浴室门的一瞬间,像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突然冲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像是发狠要掐死我,那种挣脱不掉的窒息感令我害怕。 我不想这样死去。 在我看来,我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但至少可以把死的机会和可能握在自己的手里,我要自己决定如何离开这个世界,自己决定离开时用什么表情跟姿势。 而不是这样,如此窘迫可怜。 我疯狂地挣扎,他却越来越用力。 那个时候,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法思考。 就在我以为我要就此死掉的时候,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门铃突然响起,恍惚间我听到了娄危的声音。 是我的幻觉吗? 是人在濒死前仅存的那点儿力气在幻想? 门铃声很清晰,像是直接响在我的脑子里。 我想着,娄危来找我了。 然后渐渐开始失去意识,但在我的意识消失之前,李汉唐竟然放开了手。 我再睁眼,面前的人是娄危,他紧张地抱着我问我怎么样,而那个面目可憎的李汉唐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七章 仲夏 14 既然是证据确凿的死亡,那么来找曹川的究竟是谁? 曹川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几天,甚至难得地失眠起来。 他魔怔了一样,整天整天给李汉唐留下的那个号码打电话,可一次都没有被接听过。 手机推送又发来高温预警,看起来这个夏天,老天爷是铁了心要把他们都烤熟。 因为李汉唐的事,曹川整个人都处于焦虑的状态,这很不可思议,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一直以来,曹川面对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游刃有余,他向来自信,但凡是交到他手里的案子,就没有处理不好的。 然而这次,他却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 曹川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卷入了这几个人的纠纷里,看似是李汉唐跟李昭来委托他调查自己的男友,实际上,是把他也拉进了那个错综复杂的关系里。 有的人,明明死了却出现了。 有的人,应该出现却始终没露过面。 有的人,精神恍惚做事不合逻辑。 有的人,他…… 曹川点了支烟,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叹气。 室内的空调依旧开得极低,外面是蒸笼,里面是冰窖。 之前李昭来的时候说这房间总让他想起医院的太平间,冷风嗖嗖,寒意逼人,好像打开抽屉就能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当时曹川正把李昭抵在墙上操干,对方似乎始终不太能进入状态,那场□□做得也不痛快。 以前曹川倒是没觉得如何,可自从李昭这么说过之后,他就总是下意识把这里想象成停尸间,而这间屋子停放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的身体。 烟缓慢燃烧,曹川盯着电脑屏幕。 他把李汉唐拿给他的李昭的照片扫描下来设置成了电脑桌面,每天盯着看,不知道是因为看得多了还是因为两人□□关系的发展,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欲望。 他日渐渴望占有李昭。 那并不是单纯的□□。 他想吞掉李昭的灵魂剥掉李昭的皮囊,他突然像一个邪恶的杀手,如同汉尼拔。 奇怪的是,他对别人从来没有这种欲望,唯独对李昭,就好像这个人唤醒了他身体里最肮脏一部分,唤醒了沉睡着的属于魔鬼的那一面。 曹川叼着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咬烂了烟嘴。 他把没抽完的烟用手指碾灭,之后用力地蹭着自己沾满烟灰的手指。 ——曾经有人想调查我。我就着蚕豆和酒,把他的肝脏吃掉了。 曹川闭着眼,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他脑子里回想着汉尼拔的这句话,出现的画面却是李昭在自己面前皱着眉□□的样子。 究竟是谁在调查谁? 究竟是谁把谁拉入了怪圈? 曹川睁眼的同时,门被敲响了。 这个时间会来找他的,只有李昭,每个星期二下午两点,一天之中最热的时段,李昭会来这里脱掉衣服跟他□□,然后询问他关于娄危的消息。 曹川盯着那扇门,起身时不小心把桌上的文件扫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然后目光停留在了半开的抽屉上。 抽屉里,扣着一面镜子。 外面李昭在敲门,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 曹川突然好奇自己在李昭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一个面目可憎的疯狂的魔鬼还是可以解身体之渴的可怜虫代替品? 他把文件放在桌上,手伸进了抽屉里。 曹川向来不喜欢照镜子,因为镜子里的自己永远让他觉得陌生,陌生到他称呼对方为曹川,对方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他厌恶那样的感觉,那种一部分自己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感觉。 但凡不受控的,都应该被撕碎。 就着蚕豆和酒,把那些碎片吞噬干净。 他如此想着,然后拿出了镜子。 布满裂纹的镜面,映出一张男人的脸,跟他几年前照镜子时看到的自己相去不多,依旧瘦得双颊凹陷,眼下乌青,像极了丑陋的尸体。 唯一不同的是…… 曹川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右脸颊上的一道疤。 第二十八章 夜之灰 14 说到底,原来我还是恐惧死亡的。 一直以来,我仿佛不停地在暗示自己,不如去死。 活着了无生趣,四面楚歌,不如死了好。 然而,当我再次看到娄危才终于意识到,我其实还是想要苟活的。 想要苟活,因为娄危。 我还想继续抱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给我讲阴森森的童话故事,听着他在我耳边说只给我听的情话,听着他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离开我了。 惊魂未定的我瘫软在娄危怀里,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 我不记得那时候我都跟娄危说了什么,但在当时,他根本就是我的救世主,把我从沼泽里拉了出来。 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我要紧紧攥着,不能再放开。 大概是看我可怜,也大概是因为娄危心里还有我,那天之后,他再没离开,甚至没有去上班,就那么在家里陪了我好几天。 娄危没有质问我为什么家里会来其他男人,他什么都不问,不责备,只是对我悉心照料、贴心安抚。 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过分,但我借着这个机会让他不要跟我分手。 娄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让我觉得他还是爱我的,只要我以后不要总是“神经兮兮”的,他就可以一直陪着我。 神经兮兮。 想到这个词我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在别人看来,我一直都因为并不存在的人变得疑神疑鬼,可是我知道,那个人他一定存在。 自从李汉唐的事情之后,我开始怀疑监视我的会不会就是这位租客。 他给我的感觉太熟悉了,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更重要的是,那种熟悉感强烈到我甚至觉得我们曾经一起生活多年,他几乎没有跟我说过话,我却可以想象出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他冲进浴室掐住我脖子的感觉也似曾相识,那双眼睛让我不寒而栗。 李汉唐。 这个人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中都似乎带着冰碴,在炎炎夏日让我瑟瑟发抖。 可是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为什么我会觉得对他如此熟悉,这让我头痛欲裂几欲抓狂。 可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要平静,要温柔,只有这样才留得住娄危。 我不能再把自己的不安暴露给娄危了,否则他会走的。 好在,那之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李汉唐再没有出现,他住过的房间我直接锁上了,甚至不愿意进去多看一眼。 而我之前被监视被偷窥的感觉也慢慢变淡,不知道是不是娄危回来了才这样,但至少,我真的轻松了很多。 果然,只有娄危才能给我安全感。 那种被神拥抱着的感觉,在每一个夜里,我都侥幸因此获得了美好的梦。 我跟娄危的关系恢复了,一切又变回从前。 我的状态好转之后,我们都回去开始上班,他录节目的时间改到了白天,于是每个晚上我都缠着他□□。 只有在□□的时候我才能觉得这个人是踏踏实实守着我的,他还贪恋我的身体,这让我无比庆幸。 只要我还有能让他迷恋的东西,他就不会轻易离开我。 我对他百般讨好,只是为了博他一句:“放心吧,我不会再离开你。” 第二十九章 仲夏 15 连续高温之后,是连续的暴雨。 每一天手机消息都在推送暴雨预警,各种软件也都在提醒市民外出要注意躲避雷电。 曹川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盯着面前的镜子,一看就是一天。 抽丝剥茧。 原来有些故事并不是自己无意间被卷入,而是本身就存在于其中。 关于这一点,曹川是在发现李昭的病例后才意识到的。 抽屉深处的那把钥匙,曹川藏了很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哪里、以什么方式得来的,但却用它打开了李昭家的门。 紧贴着墙壁的沙发,下面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牛皮纸文件袋。 曹川进入李昭家的时候,就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甚至连李昭把秘密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 他走到沙发边,趴在地上,侧过头就看见了那个文件袋。 文件袋里,李昭的病例,李汉唐的死亡证明,还有一个银色的金属U盘。 U盘里的对话,曹川反复地听。 外面的暴雨下了多久,他就听了多久。 他抽着烟,摩挲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听着李昭变换着的语气,只觉得脊背发凉。 那凉意让他想起李昭的话——你这地方,简直就是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 如此说来,李昭倒也不完全是错的。 曹川闭上眼,揉了揉酸疼的脖子。 李汉唐的确死在了那年的那场意外中,而他的死因,并不是真的跟李昭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李昭逼的。 李汉唐对李昭变态的欲望已经强烈到任人宰割,李昭几句刀子一样的话就能推他入悬崖,根本都不需要动手。 曹川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反复反复地听。 李汉唐对李昭是有着扭曲的占有欲,而李昭,也早就没那么无害。 两个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互相纠缠,李昭唯一强于李汉唐的就是,他那时候偶尔是清醒的。 清醒之后,对李汉唐的死于心有愧,他不承认自己对李汉唐产生了微妙的感情,那种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感情,可是,尽管不承认,却也不愿意面对自己真的“杀死”了李汉唐这个事实。 李昭当时究竟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能让李汉唐崩溃着坠楼? 曹川停下手上的动作,皱着眉,脑子里出现了李汉唐坠楼的画面。 痛快的。 解脱的。 在坠落时,好像才真的活过。 曹川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碾碎了手里的烟。 他不要对李汉唐感同身受,因为他不会成为李汉唐。 曹川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暴雨,积水让这种城市陷入了恐慌,殊不知有些人,恨不得这座城市立刻被淹没。 就像,他希望某个人被淹没一样。 第三十章 夜之灰 15 娄危对我说:“放心吧,我不会再离开你。” 我点头,却莫名心慌。 应该是我的问题,一切的问题都在于我。 我开始没办法相信任何人,甚至觉得连自己都是不可靠的。 娄危回来之后,我拥有了短暂的安稳生活,可以正常入睡,可以像这世界上无数普通人那样走在阳光下。 一切都在好转,我悬着的心也逐渐开始放下来。 其实活着还是很好的,能拥有顺畅的呼吸也是很好的。 然而,就在我以为真的“一切都好了”的时候,生活却又开始跟我开玩笑。 以前,只要我想找娄危,立刻就能联系到对方,只要我想见他,他可以排除万难,立刻赶来见我。 然而,这次我们复合之后,他似乎有了转变。 起初跟以前一样,可没过多久,他开始原形毕露。 经常我给他打十个电话他只接一个,甚至会有一整天我都联系不到他的时候。 占线,总是占线。 他到底在跟谁通话? 晚上我们在家里,我质问他,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让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娄危只是说:“我没听到手机响。” 他甚至对我说他的手机根本就没有显示我的来电。 这怎么可能? 他就是在骗我。 按照我的性格,我是一定会跟他捋顺个清楚,可是这一次,我不敢。 因为,我怕他离开我。 很明显,娄危又开始厌倦我,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了新的生活,我能感觉得到。 他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等到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想见我了再出现。 我应该恨他,可我又害怕失去他。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掩耳盗铃,事实上,并不一定是他们不懂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只是因为他们害怕。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我害怕一旦将事实戳破,我就会彻底失去娄危。 我得解释,我得告诉娄危我其实很爱他,而且已经不再疑神疑鬼。 我得挽留,我得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知道我对他的爱热烈到可以为他付出一切。 为此,我特意精心准备了一顿晚餐,就像当初我第一次邀请他来家里时一样,把自己献给他。 至少,他对我的身体还是感兴趣的。 然而,当我摆好姿势,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等待着给他一个惊喜,可惜等来的却是失望。 他的确回来见我了,开门,开灯,脚步声一点点向我靠近,然而在他走向我的时候,他正在跟别人通话。 我不知道跟他通话的是什么人,知道的只是他跟对方聊天时语气轻快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那样的娄危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是谁? 除了我之外,带给他快乐的人究竟是谁? 更让我意外的是,当娄危看见我时,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是在心虚吗? 否则为什么要突然挂断? 娄危站在那里看着我,问我:“你这是在干吗?” 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当初他就是被这样的我吸引的,而如今却问我这是在干吗? 我拿起放在身上的樱桃,一口吃掉。 我说:“没事,只是在家有些寂寞。” 我们对视,然后□□,可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这里了。 娄危,出轨了。 第三十一章 仲夏 16 先是一声炸雷,然后曹川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紧闭着眼,紧锁着眉,明明在听U盘里的对话,为什么会有人突然叫他?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他——曹川!曹川!曹川! 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山谷传来,叫得他头晕目眩,甚至想要呕吐。 曹川! 曹川猛地睁开眼睛,竟然发现自己的办公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不对,这不是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阴冷,昏暗,还有一张巨大的角落满是灰尘的桌子。 “你刚刚在想什么?” 坐在他面前的人穿着深蓝色的衬衫,打着领带。 曹川抬头看过去,面前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是谁?” “你听到我叫你了?” 曹川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有说话。 面前的人迟疑了一下,拿了一叠文件给他。 曹川接过来,伸手时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腕都是血红的勒痕,而他身上穿着的是医院的病号服。 他低头看对方递来的文件,那是一叠又一叠的简历,从李昭到李汉唐,再到娄危,最后一叠是他的,曹川的简历。 让曹川觉得诧异的是,这些记录着详细生平的简历竟然都贴着同一张照片,而那张脸,是李昭的。 曹川的手开始发抖,他听见对方说:“你认识李昭,对吧?” 曹川抬起头来问对方:“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在这?” “你应该在哪?” “在我的办公室。”曹川冷着声音说,“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的?” 对方冲他笑了笑,然后说:“是你自己把你自己带来的。” 这人说:“三个月前你在家中试图割破自己的喉咙,被邻居看到,救了下来。” 曹川疑惑地看向他。 “或者说,”面前的男人望着他,稍微停顿,然后说,“你试图在李昭的家中自杀,后来被送到了这里。” 曹川更加不解,开口时,嘴唇也开始发抖:“李昭家?” 他问:“我为什么会在李昭家?” 而且,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印象? 曹川无法理解,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绑在了椅子上。 “因为,”男人微微后靠,靠在椅背上,语气坚定地说,“你就是李昭。” 曹川沉默了很久,久到医生怀疑他又离开了,但当外面响起轰隆的雷声时,曹川随之爆发出一阵大笑。 “怎么可能?” “是真的。”医生递过自己的名片,“李昭的信息你都看过了,近三个月我们在对他进行特殊药物治疗,这些药物会导致他分裂出来的其他人格相继离开。” 分裂出来的,其他人格? 曹川攥紧了手里的文件。 “这不可能。” 他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脸。 右脸颊,明显摸得到一道伤疤。 “我们是不同的。” “你们当然是不同的。”医生说,“所以,我现在需要你的配合。” 曹川看向这名所谓的医生:“我不明白。” “我可以帮你。”医生对他微笑着说,“如果你不想消失的话。” 第三十二章 夜之灰 16 出轨的人,该死。 我一直都觉得,出轨的人该死。 就像我爸,还有我妈。 不过讽刺的是,这一对出轨的人最后竟然死在了一起,不知道他们死后再遇见,会对对方说些什么。 当娄危进入我的时候,我第一次无法感受到快感,一丝一毫都没有。 反倒是恶心,是厌恶,是愤恨。 可我还是咬着牙坚持做了下来,只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有□□。 娄危问我:“怎么了?今天状态不好?” 我笑着看他,一言不发。 我恨不得咬烂他的舌头,咬掉他的耳朵,我恨不得他立刻就死。 但是不行,在他死之前,我要证据。 第二天我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神棍一样的私家侦探,据说他无所不能。 我从来不相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但这次我想赌一把。 我压上了所有的家当,只求一个证据。 我去找私家侦探,我必须得知道娄危的出轨对象是谁。 我要他们一起死。 这么想来,我可真是个善人,竟然愿意让他们死在一起。 那个神秘的私家侦探其实并不难找,一栋破旧的即将被拆除的二层小楼,踩着随时可能塌陷的楼梯上去,敲响那扇紧闭的木头门。 我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说曹川这个人的了,大概是多年前某个人口袋里的名片上。 某个人。 是谁? 我记不清了。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了这个私家侦探。 我站在外面敲门,想象着娄危出轨对象的面貌。 然后门打开,一个瘦得有些佝偻的男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说他就是曹川,那个我要找的人。 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个聪明的私家侦探,反倒像是一个濒死的瘾君子。 我看向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我讨厌他。 讨厌他的眼睛,讨厌他看我时的眼神。 说不清为什么,但我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是在面对另一个自己,一个狡猾的、邪恶的自己。 我说:“我可以肯定,他出轨了。” 面前的人冲我挑了挑眉,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我见他不动,擅自挤进了门。 炎炎夏日,他办公室的温度低得像是医院的太平间。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告诉他我可以肯定我的男朋友出轨了。 我告诉他我可以倾家荡产地付出,只要他能帮我查出我男朋友出轨的对象是谁。 他似乎兴趣缺缺。 我不停地重复,我要求他,恳求他。 最后,他答应了。 然而我还是搞砸了,因为我发现,我跟他真的没办法融洽相处。 他竟然对我和娄危的故事不感兴趣,竟然不想听我给他讲我们之间是如何走到今天的。 他竟然敢不听。 我厌恶一切拒绝沟通的人。 就像当年,我那拒绝好好沟通的父母一样。 他们都一样该死。 我是带着怒意摔门而去的,怨恨又在加倍,不仅怨恨娄危,怨恨娄危的出轨对象,也怨恨起这个私家侦探来。 当然,我也怨恨自己。 我像一个疯子站在烈日之下打着电话呕吐,我呕吐是因为听到了娄危的声音。 他说他要出差。 其实,他就是去私会他的出轨对象。 他骗不了我的。 第三十三章 仲夏 17 突然有人敲门。 曹川寻声看过去,原本坐在他面前的医生起身,轻声对他说:“你最好能够配合我。” 曹川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医生开门,跟外面的人说了几句,然后带着人走了进来。 “他目前情况稳定,”医生说,“在我的治疗下,主人格已经对其他人格进行了一定的牵制,相当一部分人格已经消失。” 曹川抬起头看他,听到他的这番话,大概明白了所谓的“配合”是什么意思。 “李昭?”刚刚进门那人轻声叫这个名字。 曹川抬眼看他,与此同时,那名所谓的医生捏了捏他的肩膀。 曹川对叫他名字的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方似乎很惊喜。 送走了那位不速之客,曹川直接了当地说:“你搞不定李昭。” 医生笑笑:“他不肯配合。” 医生走过来,坐在曹川面前:“他甚至听不到我说话。” 曹川明白了,这位“医生”也是个骗子。 “这样,我们可以合作。”医生打开抽屉,一份合同摆在了曹川面前。 “我叫醒了你,你有了留下来的机会,理应感谢我。”医生说,“但现在,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只需要你配合。” 曹川简单地浏览了一下那份合同,这位医生愿意把自己接下来拿到的一大笔收益分出一半来给他。 “怎么配合?”曹川此时依旧对这件事半信半疑。 “你需要解决掉李昭的主人格,然后扮演他。” 曹川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他。 “从此以后,你不需要再跟别人共享一具身体,还能拥有这些。”医生轻轻点了点合同,“考虑一下,划算的。” 李昭接到曹川电话的时候,正坐在血泊里,不过流血的不是他,是娄危。 “你在哪?”曹川问。 李昭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有回答。 他觉得冷,彻骨的冷。 一个小时前他回家,突然收到一封邮件,竟然是娄危跟别人开房的单据,而跟他开房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那个要掐死他的房客李汉唐。 邮件是曹川发来的,李昭盯着那张单据,满脑子都是李汉唐死时的样子。 死时的样子。 被他用刀捅死,可是为什么会躺在楼下,像是生生摔死的? 李昭有些恍惚,觉得头痛欲裂。 就在这个时候,娄危突然回来了。 娄危看到他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了?” 出轨的人都该死。 李汉唐已经死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娄危。 手边的水果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李昭说:“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当娄危靠近,那把刀分毫不差地插进了娄危的心口。 插进去,然后转一下。 血流如注。 李昭的脸都被染红了。 出轨的人都该死。 他的爸妈,还有娄危。 恍惚间他好像想起很多事,他的外公,对,唯一疼爱他的外公也死在了那场车祸中。 然后呢? 后来怎么了? 李昭用力地揉自己的眉心,后来呢? 后来他去了哪里? 一些模糊的片段在脑子里闪过,模糊得他直犯呕。 手机响起来,曹川问他在哪里。 “我在家。”李昭说,“我把娄危给杀了。” 第三十四章 夜之灰 17 出差。 娄危的话,我再也不要相信了。 我骗他把出差的地点和住宿的酒店告诉我,然而等我过去,酒店的前台却告诉我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娄危的顾客入住。 果然是欺骗。 那天之后,娄危又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跟谁在一起。 我一个人在家,每天脑子里都是娄危跟别人□□的画面,而跟他□□的人,每一次都是变换着的。 我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更重要的是,之前那种被监视的感觉竟然又出现了。 有时候半夜突然惊醒,我会觉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死了,我好像很快就要消失。 我不停地收拾房间,突然发现娄危的物品又一次全部消失不见,就好像一夜之间被他搬空了。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走了? 我不能原谅。 我又去找那个曹川,想尽办法让他帮我找到娄危。 想到娄危背叛了我,我就痛苦到心都被搅碎了。 我不记得以前是谁告诉过我,对背叛最好的报复就是自己的背叛。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别扭不可理喻,但当我以娄危男友的名义跟曹川□□的时候,终于懂了这个道理。 既然他背叛了我,那我也用同样的方式来背叛他。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一起套上丑陋沉重的镣铐,在地狱继续挣扎吧。 我跟曹川厮混了几次,让我失望的是,他竟然迟迟没有娄危的消息。 这让我再一次觉得自己被骗了。 更让我惶恐不安的是,我竟然在曹川那里看到了李汉唐的照片,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那种窒息感再次袭来,我差点儿失声尖叫。 曹川问我认不认识这个人,我下意识地说不认识然后落荒而逃。 我很怕,明明只是一张照片,却让我恐惧到好像下一秒就要死掉。 李汉唐,那个试图冲进浴室掐死我的人,他为什么又出现了? 为什么又出现了? 对,他不可能再出现,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李汉唐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因为那个晚上之后,他就消失了。 娄危不在家的某个晚上,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异常强烈,我很害怕,于是躲进浴室里,可紧接着我听见脚步声,听见有人拉开了浴室的玻璃门,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晚上好。” 晚上好。 我们又见面了。 李汉唐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眼珠外凸,像是再用力些就要掉出来。 我快被他掐得窒息,挣扎间看到他的右脸颊有一道伤疤。 这伤疤为什么那么眼熟? 我来不及思考,奋力挣扎。 我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我还没找到娄危和他出轨的对象。 像是有人在暗中帮我,我竟然摸到一把刀。 我想起来了,这把刀是昨晚我拿过来的,一边泡澡,一边削苹果皮。 我是如何把刀插进李汉唐胸腔的我根本不知道,但当我回过神,面前是李汉唐的尸体跟娄危不可置信的表情。 娄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都看到了些什么? 而我,杀人了。 “我是正当防卫。” “没有人会相信你。”娄危说,“你只有我。” 他说完,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他的那个黑色旅行箱。 娄危说:“交给我,我来处理。” 娄危已经处理好了。 李汉唐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可是娄危呢? 娄危到底去了哪? 第三十五章 仲夏夜之灰 18 曹川打开李昭家门的时候,一股血腥扑鼻而来。 这一切过分真实,真实到曹川不得不怀疑那个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可他也明白,再怎么看起来真实,他们中的一部分也是虚假的。 他走进去,朝着李昭。 李昭坐在血泊之中,身边却没有尸体。 只有血。 他的周围,他的脸上和身上,还有手上。 曹川问:“怎么了?” 李昭看着他,眼泪混着脸上的血往下流。 他想起自己杀死李汉唐那天,是娄危帮他处理了尸体,然而这一次,没有人再帮他了。 娄危,对娄危的尸体…… 李昭猛然看向四周,却发现娄危的尸体不见了。 曹川快走两步,到了李昭身边,他蹲下来,将慌乱的人揽入怀里。 “没事,”曹川抱紧了李昭,轻声安抚,“没事的。” 他轻轻地抚摸李昭的头发,用手指蹭对方脸上的血。 “你杀了他?”曹川问。 李昭哭得说不了话,对,他杀了娄危,杀了他最爱的人。 曹川笑笑,看着自己也沾了血的手,看得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曹川突然问:“那么接下来,需要帮忙吗?” 帮忙? 李昭疑惑地看向曹川。 曹川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需要我的帮忙吗?杀了你,或者,保护你?” 李昭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跳突然很快,他被对方推倒在地上,身体似乎已经不受控制。 他眼睁睁看着曹川用修长的手指挑开自己衬衫的扣子,他的衬衫也染满了血,不知道的会以为身受重伤的是他。 他很紧张,却还是张开了双腿。 他需要有人陪伴,需要有人拥抱和安慰。 他没办法一个人活着,因为有人在监视着他。 他害怕,恐惧已经快把他吞噬。 他紧紧地拥着曹川,在接吻时,被对方轻轻咬了一下舌尖。 “疼吗?”曹川笑着问。 李昭说不出话来,只能盯着对方看。 盯着对方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目相对,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继续□□。 在高潮来临之前,两个人,两只手,同时握住了掉在身边血泊中的那把刀。 “李昭?” “对,我叫李昭。”男人微笑着说,“木子李,‘青春受谢,白日昭只’的昭。李昭。” 李昭。 今年30,经过治疗,已基本康复,可回归社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