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众生皆苦 作者:遗失半岛 文案: 生活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众生皆苦,但只要有一丝光明,每个人却也愿意在红尘中像一棵坚韧的小草挣扎活着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相亲 “建国,带着兄弟们是要去哪啊?”村里的妇人在家门口打着扇明知故问。 张建国腼腆的挠挠头:“去相亲了。”说着蹬上了凤凰自行车,逃也似的飞快离开了,他的三个兄弟,也不等妇人多问踩着自行车紧跟了上去。 妇人也看出了他们的迫不及待,在他们骑远后狠狠的吐了口痰:“呸,28岁老光棍,在村里娶不到媳妇就去别的村相亲。”说着就往村口走去,见到个人就说起这个事,恨不得整个村都来见见。 建国可管不着这些了,今天是第一天去见相亲的姑娘,他生性腼腆人又老实,嘴笨的很,叫上几个兄弟也好壮壮胆。 几个年轻人热热闹闹的骑着车哼着曲,快活的不得了。这四个兄弟除了张建国还打着光棍,其他的早都抱上了美娇妻,年纪里最小的陈松两个孩子都满地跑了。 张建国长的浓眉大眼,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样貌可是一点都不差。 可村里的其他姑娘都是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晓得他可是最木讷的人了,从小就被鬼精的同学欺负。 机灵的小伙也都早就先下手为强把村里最好看的姑娘都挑走了,剩下的姑娘要么长的一般,要么鼻孔要飞到你头顶上去看人。但无一例外,没人瞧得上张建国。 张建国他娘琢磨着不能就这样耗着,也不知道从哪牵的关系,让他去隔壁镇的王家村相亲。 张建国说不羡慕别人那是假的,村里大妈的嘴就像一把大剪子,你一言我一语,咔嚓咔嚓把他描述的好像矮别人几分。索性他也不太在乎,不然碰到心眼小的,指不定哪天就给那些长舌妇一个下马威。 到了王家村,最会来事的肖长言把车铃铛拨的贼响,其他人一听也不甘寂寞的附和着。一时间很多人都被这群青春洋溢的小伙吸引,走出家门来看热闹。 王家村和张建国在的浅析村不一样,大部分村里人都姓王,每个人几乎都沾点亲带点故,村里还有族谱,每个村人都记在上面。乍一看到这几个陌生小伙,都新鲜的很。 肖长言长腿一跨,从自行车上下来,逮着个大婶就问:“大娘,王秀凤家在哪?” 大婶一听巧了,正是一个院的,热情的就要领着他们去。其他三人也从车上下来,跟在大娘身后,牵着自行车听大娘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 路上不少姑娘都偷偷打量着这群人,毕竟这四个小伙不仅精神还都是帅小伙,走在一起看着就养眼的很。 这里的房子有点类似四合院,但是是三面环着,剩下那面是一条进院的小路。这三面就分别是三户人家,每一家都是两层高的土屋,下面是黄土围得,上面则是木房,没有楼梯上去得靠梯子。 王秀凤家的房子是坐南朝北的那一户,王建国走到这里忽然就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手往哪摆开口该说什么。 阴面的房子也不怎么见太阳,比较凉快,但偏生催的张建国一头的汗。房子的大门敞着,走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见到他们一愣,又走进了房子里喊到:“爸,家里来人了。” 一个中年人就走了出来,手掌很大手臂上的肌肉也很发达,看得出来是个干力气活的人。 “是建国吧,快进来。”中年人就是王秀凤的爸王家卫,他是个做杆秤的手艺人,手艺相当不错,隔壁镇的人也会来他家做称。 那天他送货去浅析村,遇到了张建国他娘,居然是小时候的玩伴,两人从她嫁到浅析村就没再见过了。当时张建国正在地里种地,他娘正准备送饭给他。王家卫一听张建国没娶媳妇,又看到他这么肯吃苦,当即与他娘一拍即合,张罗了这个相亲。 此刻见到好好打扮了一番的张建国更是满意的不得了,拉着他就进屋了,也不忘把他兄弟也叫上。 四个人就坐在小板凳上,王家卫招呼媳妇把王秀凤叫出来,手脚麻利的给一个人递了一杯水。 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四个人都有些拘谨。张建国则最是紧张,一紧张他的脸就越发木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四个人也没等多久,王秀凤就被好几个姐妹拥着走进来了。 王秀凤家一共四个姐妹两个兄弟,刚刚他们家门口遇到的青年就是王秀凤的弟弟——王光耀,家里还有一个大哥——王光辉,姐妹四个则分别是王秀芳,王秀梅,王秀华,王秀凤。王秀凤是四个姐妹里最小的。 张建国只敢偷偷看一眼就低下了头,但这一眼也够他看清楚的了。王秀凤长的很白,眉毛弯弯的,一双眼睛又黑又水灵,朝你眨眼就好像会说话,长了一张很富态的圆脸,让人一眼看去就很亲切。 之后说了什么张建国已经都不记得了,王秀凤的脸在他脑海中不停打转。 直到回到村里兄弟和他告别他才从迷迷糊糊中反应过来,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张建国自那以后做什么事都会惦记着王秀凤,吃饭干活包括睡觉,无时无刻那张脸就在脑中盘旋。 张建国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 第2章 相亲 “秀凤,爹给你找了个对象,这周应该就会来看你了!”刚到家的王家卫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的小女儿。 “爹,你胡说什么呀,哪有你出去一趟就给我找个对象回来的。”王秀凤停下手里的活,嗔怨的说到,脸颊上还有两抹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爹不唬你,爹去看过了,那年轻人又老实又肯干,肯定会是我的好女婿的。”王家卫说着放下肩上背着的杆秤。 听到他们谈话的二姐王秀梅忽然阴阳怪气的插话:“哎呀,小妹终于找着对象了,爹也终于放心女儿不会嫁不出去了吧。”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嫁不出去?”王秀凤这回整个脸都红了,但是是气的。 她二姐和她一直不对付,从小她就得用姐姐们用过的东西,而二姐精的很,好东西从不留给妹妹,她用完的衣服和书包全都破破烂烂,她穿出去总是被班里同学笑话,梁子从小就结下了。 长大了,她这个二姐又是最早嫁人的,对方家里条件不赖,导致二姐经常炫耀似的把各种东西往娘家送,还假情假意的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好像真心为妹妹将来的出路发愁。 每次看到二姐,秀凤心里就气,可爹最喜欢的也就是二姐,说话总站在二姐那边。 “秀梅少说两句,这次又回来干啥啊?”这次也一样,王家卫轻描淡写把话题揭过去,满脸慈爱的问王秀梅。 “爹,女儿没事就不能回来看看爹娘吗?女儿心里想着爹娘,一有空就回来了。”王秀梅撒娇道。王家卫笑笑:“你啊,就是嘴甜。” 王秀凤在旁边看着,气哼哼的走回自己房间,都忘了问这对象到底怎么回事。 说真的王秀凤心里也很为自己着急,家里四个姐妹就她还没出嫁,虽然她是最小的但今年也28了,已经是村里的老姑娘了,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背地里肯定对她议论纷纷的。 她自己性格要强,从小就比她那些性格温顺嘴甜的姐姐不受宠,以前班里的男同学也是怕她居多,把她描述的和个男人婆一样,让她听到一次就打一次。 但毕竟也是女孩子,谁会不在意这种人生大事呢,她等啊等,姐姐们一个个出嫁却始终没人找她求亲,爹娘也为这件事发愁。 今天好不容易听到爹说有人要上门看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就被二姐搅和了,只知道这周就会来。唉,应该多问一句到底是哪天,是谁?秀凤心里埋怨自己。 嘴角却是高高上扬,忍不住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又打开衣柜仔细挑选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恨不得立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谁都能看出她小女儿般的娇态。 “哟!这是迫不及待想嫁人了!”门口又传来那讨厌的声音。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你出去!”秀凤脸色一变,不客气的对她二姐说道。 “哎呦,我忘了大家嫁出去后这就是你一个人的房间了,可惜今天我要住在这里,这也是我的房间。”王秀梅的话就像一把把小刀,专门往秀凤的痛处扎。 秀凤的脸早就变得铁青,不想和她二姐同在一个房间,生气的走出房门还故意撞了一下她二姐的肩膀。 “你怎么走路的,就是故意要撞我是不是?”果不其然她二姐被气得高声叫喊,秀凤才懒得理她。她们两个就像不小心投胎到同一家的冤家,天天吵吵闹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也不想让对方好过。 晚饭的时候,王家卫终于把情况说了一遍,她娘舒玉也高兴的松了一口气。 张建国周六就会过来,到时候她就能亲眼看看这个“对象”到底怎么样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王秀凤忍不住一直想着这件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她二姐察觉到了,她二姐呲了一声:“28岁还没找媳妇,这不就和你一样是没人要的呗,你俩破锅配破盖,天生一对。” 气的王秀凤拿脚踹她的脸,王秀梅也不甘示弱的回踹,两个人闹到很晚才睡。 时间终于到了周六,家里的姐妹全聚齐了,都想看看王秀凤将来的对象怎么样。王秀凤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这些衣服都是她自己赚了钱买回来的。因为从小穿怕了旧衣服,她对衣服有一种执念,现在在一家裁缝厂里工作,一个月拿十五块钱工资。 等到吃午饭她才终于挑好要穿的衣服,整个人又紧张又兴奋,午饭也匆匆扒拉了几口就不吃了。每个人都看得出秀凤的激动,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说破。二姐今天被警告了不许吵架,否则她非得好好嘲笑一通不可。 吃完午饭不久,就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秀凤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预感到可能是对方来了。 平时落落大方的她此刻也有些手足无措,忍不住又站起来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衣服有没有褶皱,脸上有没有东西。 不一会,她弟弟王光耀就过来叫她过去。她的姐姐们就迫不及待的推搡着她往前走。 走到房间,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四个陌生小伙,中间那个应该就是她相亲的对象张建国了。 张建国就在她进门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之后全程低着头,也不主动说话,问一句就答一句,回答的也很简短,十分木讷。 说实话王秀凤有点失望,刚开始看他感觉第一印象还挺好,但是后来聊天跟着来的其他年轻人表现的都比张建国活跃,张建国和她全程没有交流,眼神都不怎么对上,张建国一看到她就移开眼,王秀凤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是不是看不上我。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她也赌气不说话了。等张建国走了,全家都问她对方怎么样。她气的翻了个白眼:“就是一个呆子。”晚饭也不吃就回房间了。全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件事算是吹了。 第3章 本以为这个相亲没有了下文,没想到过了一个星期,张建国又来了。 这次却是他一个人来的,拎了两盒茶叶。他这次来没通知秀凤家的人,家里只有秀凤在。 秀凤听到敲门声,看到满身大汗的张建国整个人都傻了。张建国看到她,也不说话就是咧着嘴笑,用秀凤的话讲就是浑身透着傻气。 王秀凤被张建国的突然来访弄的手忙脚乱。只能先倒一杯水让他解解渴,现在还没到午饭时间,能想象到张建国是多早就从家里出发的。 张建国放下手中的茶叶,接过王秀凤递来的水,猛灌了两口,本来他没那么渴,但是他看着王秀凤白皙的手指捏着水杯将水递给他,忽然就口干舌燥起来。 再次看到张建国,王秀凤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高兴。她没想到张建国还会再来,但毕竟是女孩子不好意思先起话头,就等着张建国开口。没想到张建国真的是个嘴笨的,本来就话少,见到王秀凤更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两个人相顾无言好久。 这把王秀凤惹恼了,真的就是一个呆子,连好听的话都不会讲,还等着自己问他吗? 王秀凤气的跺跺脚,转身去准备做午饭了,也不招呼张建国进来坐下。 张建国第一次这么恨自己这张笨嘴,想说的话就在喉咙口,却像被卡了鱼刺一样,吐不出咽不下。 他也看出王秀凤恼了,生怕做出更让她生气的事,也不敢进屋就傻傻站在她家门口。虽然房子在阴面,但毕竟快要中午了,太阳还是火辣的照在了张建国的脸上,张建国的汗出的更欢了。 王秀凤一扭头就看到张建国站在大太阳下一动不动,汗水被阳光照的发光。到底还是不忍心,假装生气的说道:“还站在门口干什么,还不进来,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张建国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进屋,眼睛就跟着秀凤移动。 秀凤正在洗菜,虽然背对着张建国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裸的盯着她的后背。她又羞又恼,这个人看着老实眼睛却很放肆。手上的力都加大了,菜叶子被揪下了不少。 洗完菜刚准备把水拿出去倒了,脸盆立刻被一双大手接过,王秀凤愣了一下,根本没注意张建国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 张建国轻松端起水盆,将洗完菜的脏水拿出去倒了。接过干净的脸盆,王秀凤还有点恍惚,她没想到张建国居然还会来帮忙。 在家里她爹王家卫可是从来不会做这种家务的,把“君子远疱代”这句话体现的淋漓尽致,久而久之王秀凤脑子里就形成了男子是不做家事的印象。 没想到张建国完全不在乎这些,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给她打了下手王秀凤的心一时间有些乱了。心不在焉的把午饭做好,两个人虽然没有说太多话,气氛却是十分和谐美好。 就像,就像一对一起准备饭菜的夫妻。想到夫妻的字眼,秀凤的脸一下子红了,没想到她的内心这么不知羞,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就想的这么远了。 张建国看到王秀凤手脚麻利的样子心里更是高兴的不得了,心里俨然在用妻子的标准去衡量王秀凤,简直是哪哪都好,恨不得立刻娶回了家。 饭做好不久,王秀凤爹娘就回来了。他们看到张建国也是吃了一惊,热情的招呼王建国,埋怨秀凤怎么不找他们说一声。 王秀凤脑子里都是张建国的事情,没有在意爹娘说的啥。她爹娘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女儿他们清楚这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在想张建国,这事怕是成了。 王家卫顿时兴致大发,拿出了两瓶酒就给张建国劝起酒来。张建国酒量还行,就是太木讷了,王家卫叫他喝就喝,也不知道反劝回去,大半酒都下了他的肚,脸更是一片酡红,整个人都有了醉意。 这样肯定是没法做别的事了,只能把他扶到王光耀他们房间里休息一下醒醒酒了。 秀凤爹娘叫秀凤去照顾一下张建国,秀凤虽然害羞但是也听话的去了。 进到房间里,没想到张建国没睡,他睁着眼迷迷瞪瞪的辨认着眼前的人。秀凤走近一点之后好像终于认出来是谁一样,一下子坐了起来,拉过秀凤的的手。 秀凤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手也一瞬间冒了汗,还没反应过来挣脱,手心里就被塞了个东西,“这个,给你买的。”张建国的嘴含含糊糊的,勉强才能听清楚说了什么。 说完好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倒头就睡下了。徒留秀凤站在原地,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的好像整个房间都充斥了回声。 她悄悄伸开手掌,是一个珍珠发夹,闪闪的好看极了,简直不能更配她油亮乌黑的秀发。发夹好像还带着张建国的温度,她万万没想到张建国居然还特意给她准备了礼物。想到对方这闷骚的性子去挑选发夹,就好像看到了对方站在摊前手足失措的模样,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轻轻关上了门,走出了房间,阳光洒在她脸上,把她上扬的嘴角展现的淋漓尽致,在她的头上别了一个崭新的,闪闪发光的珍珠发夹。 第4章 当张建国从醉意中清醒时,太阳已一半沉入了地平线,烧柴的烟火味和饭菜的香味也飘满了整个院子。 张建国猛地坐起来头还有点晕,但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必须回家了。走出房门一下子就和王秀凤撞个正着,王秀凤愣了一会娇羞的低下头,头上的珍珠发夹就映入了眼帘。 张建国的手下意识的掏了一下口袋,袋子早已空空如也。他不知什么时候竟把东西给了秀凤,本来他计划好要趁着送她的时候表明自己的心意的。万万没想到,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此刻两个人的沉默又与中午的时候有所不同,一个人懊恼一个人娇羞,但两颗心脏却都飞快地怦怦跳着。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互相想着对方,空气都透着缠绵,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到了嘴边却又咽下的告白。 “我”张建国张嘴说道:“我该回家了。”王秀凤就好像被浇了一头冷水,情绪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现在时间太晚了,我下次再来看你。”张建国虽然迟钝却也察觉到了王秀凤的不开心,连忙解释。 王秀凤这才稍微高兴了一点,但是心里的不舍像是冬天晴天太阳出来前的大雾,笼罩住了她,还没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你的头发真好看,这个发夹很衬你。”张建国说完,热气直冲头顶,绕是王秀凤立刻抬头,也只能捕捉到他飞快扭过的脸上的一抹绯红。 张建国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夸奖王秀凤,羞涩的情绪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匆匆告别王秀凤,转身骑上了自行车,飞快消失在了王家村的村口。 王秀凤目送着他离开,看夕阳拉长他的影子,像是对她依依惜别,心里开始期待他的下一次到来,她想下一次她应该会勇敢跨出她的那一步了。 张建国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家里早已吃过晚饭,他骑了一路车早已饥肠辘辘,顾不上饭菜凉透,盛起一大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要是王秀凤是他媳妇,肯定会在家里等他回来一起吃饭,暖黄的灯光,热乎乎的饭菜,还有王秀凤的笑脸……张建国想着想着傻笑起来,手里凉了的饭菜都变得可口了起来。 张建国第二天是被他侄子的哭声吵醒的。他弟弟张立业和弟媳沈冰一大早不知道去哪里了,把两岁的孩子关在家里也不管他。虽然是兄弟,但毕竟弟弟已经结婚,也不能擅自闯进他屋里,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虽然心疼孩子,张建国却也无可奈何。 索性弟媳很快就回来了,见到他喊了声“大哥”就立刻进屋看孩子了,很快孩子就不哭了。 又过了一会孩子可能被哄睡了,沈冰才从屋子里出来。 “立业呢?他去哪了?”张建国皱了皱眉头,他弟弟没有工作,一直游手好闲的,这一大早出去实在不像他的性子。 说到这个沈冰就来气,她是大大咧咧的性格,长的也高高壮壮,对事情向来是有一说一:“一大早就去了赌坊,拉都拉不回来,现在应该在押豹吧!” 张建国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也不好在弟媳面前发脾气,只能硬邦邦的安慰她:“这太不像话了,没事,我马上叫他回来。”说完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一间不到十平的小房间里亮着一盏灯,虽然是白天,房间里却是十分昏暗,烟雾把本就不明亮的光线笼罩的朦朦胧胧的。房间里的赌客却全然不在乎这让人不适的环境,声嘶力竭的吼着,红血丝爬上了眼球,金钱不断的在各个赌徒手中流通,一个个都赌红了眼。 张建国好不容易才在最后一张赌桌上找到张立业,此事他的桌前堆满了一堆的钞票,各个面额的都有,他叼着烟,笑的嚣张,很明显正在兴头上。 听到他哥叫他,眼睛都不抬,“别打扰我的兴致,我赌运正来呢!”说完更是直接无视了张建国,把他晾在一旁。桌边的看客也在看张建国的热闹。 张建国根本无法,留在那里也只是徒增笑话。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不好不坏,但他弟弟先一步结婚生子让他在村里的地位尴尬起来。 村里的兄弟一般都是等哥哥结婚了才能轮到弟弟的,而他们家呢偏偏反过来,弟弟孩子都生了哥哥还没有着落。 弟弟张立业和他是两个极端的人,他弟弟从小滑头的很,嘴甜会来事,什么事情都推给哥哥做还总能领到功劳,甚至还入了党。 他弟弟胆子大的很,一直不甘于呆在村里,很早就出去打工了。沈冰就是在他出去打工后的某天从外面带回来的,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于是他们匆匆忙忙的结婚。 这期间张建国他娘暗地里一直看不上这个媳妇,认为她未婚先孕不是什么正经姑娘,直到她的孙子呱呱坠地,她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对沈冰嘘寒问暖的。 沈冰也是心眼大,从来听不出她婆婆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现在婆婆对她好,她就更不知道了,婆媳关系倒也算融洽。 但张立业从外面回来却是染上了各种恶习,抽烟喝酒还赌博,根本不出去工作。没钱了就直接找爹娘要,光是张建国就撞见了好几次他娘偷偷把钱塞给张立业。 这钱一部分是他娘自己存的,一部分也是张建国给的,但张建国自己也没什么花销,对这件事倒也没有特别计较。 沈冰和张立业在一起的时间一长,就看透了张立业的本质。夫妻的争吵就爆发了,三天两头的各种吵,毕竟同住一个院,两间屋子还挨着,张建国没少听两个人的争吵。 有时候吵的过了,就听到张立业摔门而出,然后整晚也不回家,沈冰就在屋子里哭。张建国也无法,这种事他也出不了面。 张建国回到院子,没想到沈冰正好在外面,没看到张立业回来像是早已料到了一样,脸上都没有一丝波澜。张建国有些尴尬,想为弟弟解释又说不出口。 “没事,大哥,我都习惯了。”像是看出了张建国的为难,沈冰平淡的说道,然后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再没出来。 第5章 晚上张建国躺在床上,听到隔壁屋子传来开门的声音,心想应该是张立业回来了。 “这么晚才回来,……输了多少”虽然沈冰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老房子隔音实在太差,张建国还是能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内容。 刚开始两个人还有所顾忌,然而积压已久的情绪到最后只能迎来爆发。 沈冰的声音越发尖锐:“天天就知道赌博,也不出去工作,家里的钱都拿出去败光了,你拿什么养儿子,你管过你儿子一分钟吗?” 张立业的性格更是火爆:“臭娘们你管我呢,在我家你还不是吃我的喝我的,我做什么要你管,你以为生个儿子多了不起,有的是人会给我生!你最好老实一点,别管东管西的,不然小心最后什么也捞不到!” 然后是“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孩子刺耳的啼哭,在这静谧的夜里,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和谐。 最终一切以又一声“砰”的关门声结束,空气里是似有若无的哀怨啼哭,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渐渐安静下来,夜才再次恢复往常的宁静。 这样的事情隔三差五的发生,前几次张建国还试图劝劝弟弟弟媳,然而时间长了他也麻木了。 今天张建国却久久不能入睡,脑中一直划过王秀凤戴着珍珠发夹低头娇羞的模样,又划过弟弟和弟媳争吵的场景, 两个画面不断交织闪现。 我和秀凤要是结婚了,一定不会变成这样的,我会好好疼她爱她,努力赚钱养她,到时候我们就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我也一定会抽出很多时间陪他们,让他们快乐长大的……张建国想着他和秀凤的未来终于睡着了。 张建国开始频繁登门拜访,每一次都给王秀凤带上小礼物,要么是发夹要么是丝巾。王秀凤收到礼物也不多说什么,但是第二天就会把东西用上。 两个人的感情在一天天的加深。不知不觉,时间就来到了秋天,天气也渐渐转凉。 在农村十月正是收获的农忙时节,张建国要干的活逐渐变多起来,不能再像夏天那样隔天就去秀凤家了。 秀凤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张建国了,就像热恋期的小情侣被迫分隔两地一样,心里也有些哀怨。这导致她在家里和去厂里工作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厂里的小姐妹早在秀凤戴着各种发夹来上班时,就发现了秀凤的改变。此刻看她茶饭不思就纷纷过来逗她,“秀凤,想你家的情郎呢?这么想他就去找他呀!” “哎呀,去去去,哪里来的情郎,你给我介绍吗?”秀凤每次都口是心非的反驳,然而她通红的脸颊早已出卖了她,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揭发她,互相挤眉弄眼的笑着。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秀凤的脑中划过去找张建国的大胆想法。然而不一会她又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女孩子这么大胆像什么话,简直一点都不矜持。 但是对张建国的想念却是与日俱增,那绵绵不觉的思念就像令人发愁的雨季,使你浑身都被那愁绪笼罩了,纠纠缠缠的根本无法释怀。 所幸机会很快就来了,王家卫又要去浅析村了,在晚饭听到这个消息的王秀凤,脑子里只剩下了去见张建国的念头,嘴不由自主的把想一起去的请求说了出来,她爹娘早已看透了她这几天的魂不守舍。 她娘有些犹豫,毕竟她一个大姑娘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主动了。但她爹一锤定音,就一起去,就当是出去逛逛了。 王秀凤高兴的躺在床上,一会想着见到张建国应该说些什么,一会又爬起来看看衣柜,一套套的试明天身上要穿什么,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王秀凤就起来做了三个盒饭,铝做的饭盒里满满的都是她的拿手好菜。戴上张建国第一次送的珍珠发夹,王秀凤坐在她爹骑的三轮车上就出发了。 王家卫骑着车一路叫卖,路上也陆陆续续有路人想买杆秤。车每一次停下来王秀凤的心里就着急一分,恨不得自己下来快点走到浅析村。 终于车在中午前到了浅析村,王家卫把王秀凤放下,自己去送货,让她自己随便逛逛。 王秀凤知道这个时候张建国应该在田里收稻,于是迫不及待的走到农田小路,一户户的找过去。 她的运气着实不错,很快就看到了张建国的身影,这个时候的太阳还烈着,张建国背对着王秀凤,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是一层的汗,把他黝黑的皮肤衬得闪闪发光的。 “建国!”真正见到张建国的那刻,所有的矜持想法早已飞到了天边,此刻王秀凤只想走到他身边给他擦一擦身上的汗,递上一口水。 张建国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王秀凤,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对方而出现了幻觉。直到王秀凤第二次喊他才真正意识到:王秀凤真的来找他了。 张建国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走到王秀凤身边,惊喜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爸来这里,我就顺便跟过来看看,你吃饭了吗?”王秀凤不好意思说是为了张建国特意来的,飞快转移话题。“我带了盒饭给你,现在你饿不饿。”说着拿出了早上做的饭。 张建国看到王秀凤手里的两个饭盒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他高兴的接过饭盒,立刻打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看着张建国快速消灭了盒饭,王秀凤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感,“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她无奈地劝张建国吃慢一点。 等两个人吃完,张建国表示要带王秀凤转转。两个人静静的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凉爽的秋风吹过,王秀凤的头发也随着风吹到了张建国的面前,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像王秀凤给人的感觉一样,舒服又美好。 张建国忍不住伸出手握住王秀凤的手,张建国的手掌比王秀凤的大一圈刚好能把它完全包住,王秀凤虽然吃了一惊却没有挣脱开张建国的手。 张建国的手心很热,传染的王秀凤的手都热的出了汗,两个人都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手牵着手走到白头。 时间飞快的溜走,王秀凤最终还是和她爸走了,见了一面之后张建国心里反而更空虚了,就像行走在沙漠口渴的不行却喝到了一滴水,不仅没能解渴反而放大了内心的渴意。 干完活回家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下定了决心。 第6章 “我想和你们说个事,”干完活吃晚饭的时候张建国忽然开口道:“这次帮家里收完稻以后我就不帮家里种田了,我要去找个工作。” 张建国他爹——张南山一听,重重的把碗摔在桌子上:“你胡说什么东西!不种田你能干什么,再说家里这田你不种谁来种,想我们这把老骨头来种吗?” 其实他爹这岁数正是壮年,然而自从张建国懂事了给家里开始干活,他爹就渐渐不下地了,在一个工厂找了一个看门的工作,偶尔和他娘去菜摊上摆摆摊卖卖菜,他娘闲的时候则会用竹篾编一些竹篮,竹席,等集市的时候拿去卖。他弟是家里最游手好闲的,可每一次要用钱,他爹娘都习惯性的伸手找张建国要,这些年下来,张建国居然几乎没有攒下一点钱。 现在张建国说要出去找工作,他们一下子慌了,生活总是由奢入俭难,谁也不想放弃现在这不用下地轻松的日子。 他娘也跟着劝:“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出去工作,这在家种种田不也能吃饱够生活的吗?再说了你不种田爹娘该怎么办啊,爹娘手脚都没你利索,这干活也不够快。” “你们可以叫立业干啊,他又不是不会。”张建国铁了心不再干,扳着个脸回答。 “立业……立业不是还小吗?正是爱玩的年纪,现在收不住心。”他娘打小就疼立业,现在一听要小儿子干活,说什么也不肯。 “娘,立业也不小了,他现在啥事也不做,和老婆孩子怎么过?你现在帮他,但你能帮他一辈子吗?”张建国一听到他娘说这个就头疼,他也不是不知道家里偏爱小弟,但现在小弟都有家庭了,怎么能还和以前一样啥事也不做。 “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提起这个事?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他娘不正面回答他,反而接着逼问道。 “没谁和我说这个事,我自己想的,我将来是要娶秀凤的,咋们家什么都没有,她嫁给我多委屈,我再不赚点钱难道打一辈子光棍?”张建国老老实实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到钱和娶媳妇他娘就不说话了,他爹依旧骂骂咧咧的,这顿饭到最后谁都没吃好。 张建国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收完稻后就真的没再下田了。他最近在陈松家学手艺,陈松他爹是个水泥匠,现在的水泥匠还挺缺的,谁家里盖个房子都需要。但是这个工作干活累拿的钱却少,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干。 张建国不怕苦也不怕累,他现在也干不了别的技术活,水泥匠相对来说是比较简单的,他义无反顾的拜了陈松他爹为师,送了拜师礼,喝了拜师茶,正式成为了一名学徒。 陈松自己是个怕吃苦的,他不肯子承父业干一辈子水泥匠,而是自己搞点小生意做,他脑子活泛,想法多,现在挺成功的赚了点钱。 当张建国找他想让他介绍个手艺活时,他劝张建国和他一起去做生意,他作为兄弟肯定会带他一起发财的。张建国自认没有做生意的脑筋,怕麻烦兄弟就拒绝了陈松。 陈松见张建国一根筋到底,也不为难他,就把他介绍给了他爸,他爸倒是十分满意,立刻就收了他为徒。 张建国开始了他水泥工的生活,对这件事最不满的就是他爹了。 他爹因为他当了水泥工又使唤不动小儿子,不得不重新下地干活。过了太久安逸的日子,根本过不惯天天这么劳碌的生活。于是他爹逢人就骂他不孝,旁人都清楚他们家人的品性,听了也只是笑笑不附和他,他爹说了也没劲久而久之也就不说了。 但这件事并不是就这样过去了,他娘那天听了他说要娶秀凤才要出去找工作,就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已经在心里把秀凤骂成了一只狐狸精,还没进他们家的门就挑拨离间她和儿子的感情,完全不管这本来就是他儿子自己的想法,对方根本不知情。也早就忘记了,秀凤还是她自己牵线介绍给自己儿子的。 她擅长把话都记在心里,这次她就狠狠的为秀凤记了一笔账。准备等以后她嫁到自己家来再找她算。 王秀凤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只知道最近张建国当了个水泥匠学徒,每天干活特别累,心里十分心疼对方。 张建国自从当了学徒也有了上下班的时间,当活少了点的时候,他就下班去厂里接王秀凤下班。 当王秀凤第一次看到张建国在厂的门口等待她下班时,巨大的幸福感笼罩了她,她不管对方刚刚干完活浑身灰脏兮兮的模样,冲出去紧紧抱住了对方。反而是张建国一张黝黑的脸红透了,也不敢伸手回抱,生怕弄脏了王秀凤。 厂里的小姐妹看到了都过来打趣他们,王秀凤被她们说的也很不好意思的和张建国分开了。她不住懊恼,自己实在太冲动了,这大庭广众的,简直是丢人。但她还是开心的不得了,嘴边的笑就没落下。 张建国拍了拍后座,生怕自己身上的水泥灰落在上面,示意王秀凤坐上去。 王秀凤穿了条长裙于是侧坐在车后座上,张建国脱下干活时穿的很脏的外套,露出里面干净的短袖好让王秀凤抓住。 秋天的风虽然谈不上冷但吹到裸露的肌肤还是有几分凉意,但张建国的心思已经完全顾不上这秋风,他满脑子都是坐在后座的王秀凤,落叶给大地铺上金黄的地毯,车轮碾过这些落叶,“簌簌”的声音像是为他们吹奏的乐章。总有一天,坐在后面的秀凤会成为他的新娘,他将一直护送她上班下班,为她遮风挡雨,成为她最好的依靠。 王秀凤双手环住张建国的腰,看着沿途的风景,感受到张建国鲜活的体温,一时有些恍惚,以为这是自己太过渴望而做的一个美梦。 一个多月前的自己是怎样过的王秀凤已想不起来了,谁能想到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让自己离不开他。她把头轻轻靠在张建国的背上,感受到了对方的紧绷和不自然,她又高兴的笑出了声,这一切都是真的,毕竟谁会幻想自己的对象是个呆子呢!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踏实感。王秀凤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就是他了。 第7章 当水泥工的日子说不累是假的,但只要一想到这些全是为了自己和秀凤的将来,张建国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陈松他爹——陈村道,手下除了张建国还有两个学徒,都是其他村慕名而来拜师学艺的。 其中一个已经干了快三年要出师了,另一个干了大半年,他就天天负责端茶倒水干些杂活,大多数时候只能看师傅干活不能上手学习。 张建国成为陈村道第三个学徒之后,端茶倒水的活就彻底落在了他身上。 但与其他学徒工不同,张建国一来就可以学习怎么活水泥,这可让第二个学徒陈力妒忌红了眼。陈力刚来的前三个月做的都是泡茶端茶的活,有的时候甚至还要帮忙洗师傅脏了的工作服,即便如此,师傅一有不顺心的地方就会呵斥他。 好不容易熬出点头,师傅也终于肯稍微张开手指,从指缝里漏出点真东西。没想到张建国这个傻大个一来就能和他平起平坐,更别说师傅根本不为难他,简直把他当亲儿子对待,还一直留人在家吃饭。 陈力越想越不平,晚上躺在学徒工床上忍不住朝另一个学徒抱怨:“你说这老东西也太不公平了,我们为他做牛做马这么久,才施舍给你学这么点东西。你看看人家张建国,一来就是学真本事。这老东西也是下贱,上赶着教那个傻大个,他那榆木脑袋能不能听懂人话都是一回事哦!” 另一个学徒不在意的翻个身,反正他是要熬出头马上要自立门户了,这个陈力歪点子太多,每次受了气就老东西老东西的叫,谁知道背后怎么说自己的,谁和他深交谁倒霉了。 陈力自己唱独角戏一样骂骂咧咧的,终于把心里的气吐顺了才睡去。 陈村道也不是专门优待张建国,他收每一个学徒都会花一段时间去考察对方人品,人品要是不好,自己就坚持不下去了,要是能坚持下来他也会毫无保留的把手艺传给对方,毕竟他当年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而张建国他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人老实肯干更是村里出了名的,人品有保障,这个考察对张建国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张建国干活从不偷工减料,师傅不说停就不休息。而陈力呢,恨不得见缝插针的偷懒,现在更是明目张胆的把自己要活的水泥丢给张建国活,反正这个傻大个多的是力气也不会找师傅告状。师傅一旦教会了他们,就会很放心的全权交给他们负责,根本不会来监工,陈力钻了这个空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的劳动成果。 时间短还好说,时间一长就被陈村道看出来了,活水泥讲究水和泥沙的比例和搅拌时间。照理来说两个人活的水泥应该是不一样的,他当了四十几年水泥匠,眼光毒的很,仔细一观察就发现了这水泥很明显就是同一个人活的。 他虽然生气却并没有声张,而是像往常一样吩咐他们两个活水泥,然后假装走开。陈力哪知道师傅在诈他,轻车熟路把活全丢给张建国,自己找了个阴凉处躺着。 张建国一个人在太阳下不厌其烦的筛沙子,搅水泥,汗水很快就湿透了他的衣服,而陈力呢,在绿荫下已经快要睡着了。 陈村道气的一下子冲过去对着陈力就是一脚:“小兔崽子,今天就收拾你的东西滚蛋吧!偷懒偷到师弟头上,还要不要脸了?” 陈力被猛踹一脚刚想发做就听到师傅的骂声,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开始求饶:“师傅,今天是我感觉不舒服,想休息一下,于是师弟就说要帮我干活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他想也知道张建国这种老实人不会告状,只能闷声吃亏。 陈村道听了以后只感觉血往脑袋上涌,他万万没想到收了一个这样的人当徒弟,被抓现行了还敢这样有恃无恐的撒谎。他不理他的狡辩,而是叫大徒弟出来,立刻把他们房里陈力的东西都丢出来,让他卷铺盖走人。 陈力这才感觉大事不好,立刻哭诉:“师傅我错了,我不该偷懒把活给张建国干,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陈村道用鼻子冷哼一声,这事他要是没发现,张建国就要一直给陈力干活,他利用自己的信任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好还没把手艺都教给他,不然就是败坏了自己老祖宗留下的名声。 陈力的东西很快就被丢了出来,陈力一看事情已成定局,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老东西,就知道剥削别人,你以为我这是和谁学的,都是和你学的,自己什么都藏着掖着,天天使唤别人干这干那,□□还立贞节牌坊……” 后面的脏话被听到动静赶来的陈松一拳打断了,陈松虽然没和自己爹学手艺,但却是一个大孝子,一听到这陈力嘴里不干不净的,立马气急了眼,冲上来就是一拳打在陈力脸上。 陈力挨了一拳,“哎哟哎哟”的倒在了地上,他看陈松人高马大有点怵他,站起来后更是不敢说话,灰溜溜的拿上东西跑了。 倒是陈松还想追上去再给他两拳,被他爹和张建国阻止了。 陈村道经过这件事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他真心实意把陈力当徒弟,万万没想到陈力居然这样想他。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当晚他就把大徒弟叫到跟前:“我的手艺已经都交给你了,你可以出去自立门户了,本来还想让你跟着我多练习练习,但还是算了,今晚你就彻底出师了,明天你收拾收拾也走吧。” 第二天,大徒弟也离开了,张建国成了陈村道唯一的一个学徒。 第8章 陈村道手把手的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张建国,张建国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学的很刻苦,很快就能上手帮忙抹墙了。 到了十二月月底,张建国领到了他的第一笔工资,很少,还不到二十块钱。这是陈村道专门为他存的,他干活虽然是帮师傅的忙,但陈村道每次都将拿到的工钱算张建国一份,攒到月末一次性拿给他。 拿到这笔钱,他先拿了五块给了家里,他爹娘看到钱也终于对他有了点好脸色。剩下的钱他没动,准备攒起来给秀凤买点礼物。 很快时间就来到了年底,这个时候张建国已经能帮陈村道干很多活了,每个月拿到的钱也渐渐多了起来。 马上要过年了,张建国特意找了一天空闲的时间去了县城,在针车行转了很久,终于选好了给王秀凤的礼物。 今天张建国没有来厂里,王秀凤有点失落,但她也知道对方忙,于是很快收拾好心情自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很多同村人,大家都朝着她笑,这笑与平常不同,有点隐秘透着点暧昧。王秀凤的心莫名的加快了,她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得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一到家门口王秀凤就先看到了一辆陌生的三轮车,当她走到自己房间,一眼就发现了一台崭新的缝纫机正安静的呆在衣柜旁。 这是一台全新的,完全只属于秀凤的缝纫机,这个礼物就像一把铁锤,彻底敲开了王秀凤的心门,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内心汹涌的情绪,她的眼眶一下子就潮湿了。 她飞快跑出去,果然张建国此刻正在隔壁屋里,正和她爹娘聊天。张建国的脸上还是一副腼腆的笑,就像他第一次来时憨傻憨傻的模样,但此刻在王秀凤眼里却是再好看不过。 她不顾爹娘都看着,一下子飞扑进了张建国怀里,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滴到了张建国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一下子就灼烧了他的心。 他拿他粗大的手掌温柔的揩走她的眼泪,低声询问:“怎么了,缝纫机喜欢吗?别哭,要是不喜欢我们拿去退了换一个你最喜欢的。” 王秀凤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慢慢止住了自己的眼泪。她从张建国怀中出来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爹娘脸上也是不赞同的神色。但王秀凤却没有因此害羞的跑回自己房间,而是坚定的拉起了张建国的手,大声的和她爹娘说道:“爹娘,我这辈子就要嫁给他了!” 所有人都被她的大胆发言惊呆了,张建国更是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甚至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王秀凤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她做事虽然冲动,却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她做所有她认为对的事情,不愧于天地亦不愧于心。这次也是一样,她遵循内心最原始的冲动,大声的把自己的爱表达出来,这或许有些惊世骇俗但王秀凤不会后悔。 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孩,能遇到这么好的张建国,这辈子从没有人这么在乎过她。 爹娘虽然爱她,但他们的爱更多的给了他们更喜欢的孩子,他们的爱是不公平的,爱的天平从不往她这里倾斜。秀凤自强的性格很大一部分也是逼出来的,没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就成为自己的港湾。 但没有一个女孩不想被呵护,当张建国出现,每一次都带给她惊喜,每一次都让她感觉到自己被全心全意的爱着,她渐渐陷入了名为幸福的漩涡。这越发让她清晰的意识到,张建国就是那个对的人,她是值得被爱的。所以她要牢牢抓住这一份幸福,抓住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张建国虽然被这话砸的晕晕乎乎的,但他还是牢牢反握住王秀凤的手。他今天过来本也是想谈一下他和王秀凤的亲事,他想让王秀凤的爹娘看到他娶秀凤的决心,也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诚意。 王秀凤的话给了他莫大的勇气,无论前面有什么阻碍都不能动摇他娶秀凤的决心。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互相温暖着彼此鼓励着彼此,两颗年轻的心从未如此的贴近过。 “伯父,伯母,请给我一个机会,把秀凤嫁给我,我会一辈子都对她好的。”王建国嘴笨说不出花言巧语,只能用最朴实的誓言给秀凤做保证,他的心会见证这个誓言,他会用一辈子来实现这个保证。 王家卫看着两个人情意绵绵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十分清楚这两个年轻人的决心,但他为了女儿着想,私心里不想她嫁给张建国。 虽然是他一手促成了两个人的见面,但是之后他又去详细了解了张建国家的情况,他家的生活条件远远没自己家好,王秀凤嫁过去还得跟着他吃苦。这也是他第一次见面后没有再撮合他们的原因,谁也没想到张建国会再来,更没想到他和王秀凤会一步步走到现在。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也没有立刻答应,“建国,你先回去吧,我们要再好好考虑考虑。” 王秀凤把张建国送到村口,两个人相顾无言却是依依不舍,最终还是张建国叫王秀凤先回家,不然天黑了路不好走,自己骑着三轮车消失在了夕阳下山的地方。 回到家的王秀凤看到她爹正在吸旱烟,眉头也紧紧皱着,显然正在为他们的事烦恼。 她走过去和她爹说道:“爹,我真的确定就是他了,你也看到了他的态度,他会对我好的,我要是错过了他,我可能真的不会再遇到别的能让我开心的人了。爹,我也不小了,我的事能自己决定。” 王家卫还是没有说话,烟随着风吹的很远,模糊了王家卫的表情。天渐渐暗了下来,烟味却久久没有散去,几乎到了半夜,那像愁绪一样的烟才终于飘到远方,还夹着一声低沉的叹息。 第9章 张建国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他娘赵芳居然还在等他回来吃饭。这暖黄的光让张建国的心也柔和了下来,他盛了碗热腾腾的饭坐了下来。 还没等他夹上一口菜,他娘就开口了:“建国啊,这也到月末了,你师傅还没给你发工资啊?” 张建国愣了一下,他娘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要钱来了,可他这个月好不容易攒到钱给秀凤买缝纫机,一高兴全然忘了留钱下来,现在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他夹菜的手僵在原地,赵芳一看他不说话也没动作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刻薄地质问:“怎么了?你的工资都花哪去了,别是被哪个狐狸精迷住,花到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赵芳早就去问过他师傅陈村道,知道他的工资不止那么一点点,其他的钱去哪了她一想就知道了,她心里恼恨的不得了,以前的张建国是绝对不会留一分钱在身上的,现在呢?都学会自己藏钱给别人买好东西了,这些肯定都是那个王秀凤教的,还没嫁到自己家呢,就指挥起自己儿子,想管起钱来了,要是嫁过来还了得。 张建国听到这些话心里有些不高兴,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碗:“我自己的钱想花哪里就花哪里,你别说话这么难听,哪里来的什么狐狸精?你别听别人乱嚼舌根,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怎么?还不让别人说了,我们村的人都笑你是个傻子,天天就知道给别人送钱,你看谁像你傻成这样,难怪没人看上你。”赵芳听张建国顶嘴,心里的火一下子就烧了起来,说的话更是尖酸到了极点。 听到这些话张建国一下子失去了胃口,这热腾腾的饭菜就像使人穿肠烂肚的毒药,他娘非要吃的他心都凉透了才肯罢休。 “钱我明天去取了给你,秀凤的事情你不要管,反正我是一定会娶她的。”硬邦邦的说完这些话,张建国放下筷子就回屋里了,一开始的好心情早已消失殆尽。 赵芳听到想听的话也不去继续纠缠张建国,她收拾着一口没动的饭菜,低声咒骂:“爱吃不吃,这种女人娶回来就是赔钱货,你等着她嫁过来吸干你的血吧!”尖锐的声音在房间里传出回响,格外的渗人。 一大早张建国就去银行取了五块钱出来交给他娘,他娘这时正在广场上卖菜,一看到张建国拿着钱走过来,忽然大声的说道:“哎呀,你这孩子,早就告诉你钱自己存着就行了,还非要给我们,我们又花不了什么钱。”那模样仿佛昨晚她咄咄逼人,尖酸刻薄的样子只是张建国做的一个噩梦罢了,但张建国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 旁边其他卖菜的人一下子就被赵芳的声音吸引了,立刻就有人接下她的话:“哎哟!这建国也太孝顺了,每个月还给你们钱啊!哪像我们家,不找我要钱就谢天谢地了,他给你们钱你就收下吧,这也是孩子一片心意啊。” “是啊是啊,孩子这么孝顺,做父母的也应该顺着他们一点。”“建国真是好孩子啊……”“……” 赵芳像是经不住旁人的劝一样,犹犹豫豫的接下张建国手里的钱,嘴里还说着:“这钱我帮你存起来,将来娶媳妇用。你看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存点钱,将来成家了可就不能这样了。” 张建国看着他娘那眉开眼笑的脸,听着她刻意放大的声音,感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旁人的称赞都与他无关,他把钱交到他娘手里,就不声不响的转身走出了人群。 走出好远还能听到他娘尖锐的笑声,这让张建国不住的想,以前他娘是这样的吗? 是了,他其实从来不知道他娘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以前的他只会听爹娘的话,天天干活,所有东西都毫无保留的给家里,他爹娘那个时候对他都是和颜悦色的,虽然他们更偏爱弟弟,但是对他也不差。 但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他对这个家毫无保留的做奉献的基础之上,现在他想为自己打算了,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把所有金钱精力都交给爹娘了。 当他把一部分的时间给了秀凤,开始摆脱爹娘的控制时,他们终于坐不住了。昨天他娘其实只是把一部分的真实展现在了他面前,现在的才是他们对待他最真实的态度。 这一刻,张建国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被喜爱的那一个,当他付出的稍微少了一点,他们对他的不喜就展现出来一点。 想透了这一切的张建国更加沉默了,他本就是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明知道这一切不公平却也无力做出改变。 他只能更加努力的去工作,想着多挣一些,既能满足他爹娘的需要,又能带给秀凤更好的生活。 新年很快就来到了,张建国拿着好几盒礼品骑车去了秀凤家。王秀凤穿着崭新的衣服正为午饭忙碌着,小脸因为干活红扑扑的,像一个诱人的苹果,认真的模样让张建国不禁看丢了魂。 王家卫吃完饭把张建国拉到一边,张建国知道他要聊什么,紧张的握住了拳头,等着他真正的判决下来。 “以后我就把秀凤交给你了,秀凤是个脾气倔的,你要多担待一点,她虽然干事都雷厉风行的,却是一个心软的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对她。”王家卫心里十分复杂,既有孩子找到归属的愉悦也有孩子将要离家的不舍,这样的事无论经历多少遍都让人无法适应。 张建国高兴的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他郑重的给王家卫鞠了一躬,让他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他会照顾她一辈子的。 王秀凤心里十分忐忑,生怕她爹为难张建国,更怕她爹不同意他们的事。当王建国一脸傻笑的回来时,王秀凤知道事情成了,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中滚落了出来。 看着张建国一脸紧张又手足无措的模样,王秀凤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都傻笑着看着对方,数不清的情义都藏在眼睛里。 回到家的张建国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爹娘,他爹娘的表情都有点奇怪。但张建国顾不上这些,他高兴的甚至拿出了点白酒小酌,带着醉醺醺的笑意进入了梦乡,这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一天了。 第10章 今天张建国的爹娘准备去王秀凤家拜个年,两家人也正式一起见个面。 张建国起了个大早,穿上最精神的外套,还不停的摆弄自己的头发,甚至想抹点头油做个发型,他的心早已是迫不及待。 终于等到他爹娘都起床,张建国把早就买好的油米往三轮车上一放,催促着两个人快点出发。 赵芳一看到车上的东西就惊呼出声:“你怎么买这么好的油?随便买买就行了,这个就留着给自己家用,一点都不知道省钱。” 张建国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这些东西是给秀凤他们家送的,当然要送好点的。再说,这都是我自己买的,不花你一分钱,你想要我也会买给家里。” 张南山也感觉她说的太过分了,拉了拉她的袖子:“少说两句,家里又不缺这些东西,别盯着不放了。”赵芳这才不说话,但看她的脸色还有点余怒未消,好像做错事的是张建国一样。 今天最重要的就是两家人见个面,把婚事定下来,张建国这几天已经看过太多次赵芳对他的臭脸,也不想太计较这个事情省得节外生枝。 张建国蹬着三轮车带着他爹娘和礼品,哪怕天天干力气活现在也有点疲惫了,发型早就被风吹的不成样,身上的汗都把最里面的内衬湿透了。 他娘还在为花钱买礼品的事小声喋喋不休,却根本想不起给儿子擦擦汗递口水喝,这也能看出张建国在家里的地位。 等到王秀凤家,太阳已经高高悬在了头顶。当张建国停下车,他娘却飞快地把车上的东西拎下了车,率先走进屋里。 等张建国走进去,还听到赵芳抱怨他走的实在太慢。现在的赵芳和出发前可是大相径庭,不停说着早上自己多积极的起床准备,边将手里的油米往王家卫和舒玉手里送,还说:“这可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亲家的,挑的可是超市里最贵的了。” 王家卫自然是对她百般客气,马上叫秀凤给他们泡茶。秀凤就听话的端着泡好的茶递给了赵芳,赵芳接过了茶,还一把握住了王秀凤的胳膊,嘴里亲切的问:“这就是秀凤吧?长的真有福气,人又懂事这要是嫁到我家来就是我们建国的福气啊!” 王秀凤听到未来婆婆这一连串的夸奖,又高兴又害羞,王家卫也是高兴的笑出了声,回她道:“你们建国才是真的好呢,一有时间就来看我们,还总是带着东西,说多少次叫他别拿东西了都不听。” 王秀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她爹说出这一番话,赵芳握住她的手忽然变得十分用力,让她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好过了一会就放开了。 她又给张南山端了一杯,最后才给张建国,张建国一路上就渴了,拿到水就立刻一饮而尽。王秀凤看到又马上重新倒了一杯给他,心疼坏了。 张建国看到他娘的表现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管他娘抢了他的功劳,就怕他娘拿出对待他的态度来对待王秀凤和她父母,这样他所做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幸亏赵芳还是极要面子的,把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任谁看了都觉得她通情达理。 张建国放心的和王秀凤悄声说着体己话,把婚事的问题留给双方的家长,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一下子就到了午饭。 今天毕竟是两家人第一次见面,王秀凤家自然是准备了极丰盛的一餐来招待张建国一家,餐桌上除了他们还有王秀凤的弟弟王光耀。 家里只有小女儿和小儿子还没结婚,这也一直是王家卫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今天好了,小女儿终于找到了自己归宿,王家卫心里的重担感觉放下了一半。 他高兴的拿出珍藏已久的花雕酒,给张建国和他爹以及自己的儿子都满上,誓要喝个痛快。酒就是男人之间拉近距离最好的东西,四个男人很快就喝成了一片。 剩下的三个女人就无奈的看着他们,唠着家常,王秀凤还不忘给张建国夹菜,生怕他空腹喝酒太快喝醉。王家卫忍不住调笑起自己女儿:“还没嫁给建国就学会心疼了,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羞得王秀凤直跺脚,嗔怪她爹的声音都带着撒娇的意味。张建国的脸更是红了一片也不知是酒醉的还是人醉的。 两家人就这样热热闹闹,和乐融融的度过了午饭时间。吃完饭又出去在屋外继续商量起婚事来。 王秀凤则留在了屋里收拾,午饭的残局。收拾到一半,张建国进来,帮王秀凤一起收拾。 王秀凤问他:“你怎么进来了?外面的事商量的怎么样了?” 张建国答道:“我怕你一个人收拾太辛苦,外面的事有爹娘操心呢,你就由我来操心了。”王秀凤听了甜蜜的笑了,手里枯燥的活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两个人边干活边说说笑笑,谁看了都会觉着他们是一对结了婚的小夫妻。 下午王秀凤嫁出去的三个姐姐陆续回娘家拜年,赵芳把她们一个个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每一个人都笑的十分开心。 趁着王秀凤准备晚饭,她二姐王秀梅忽然拉过张建国他娘,两个人悄悄说了些什么。这些王秀凤都一无所知。 晚上张建国回到家,发现他娘一反常态,嘴里不停说着王秀凤和她家的好话。张建国心里特别高兴,以为她娘今天终于看到了秀凤的好,真心接纳了她。还怨自己没有早点把秀凤带回来让娘见见,这样,他娘也不至于前几次误会了秀凤。 赵芳态度转变的这么快一部分原因是看到王秀凤家还算殷实,想到将来的嫁妆一定少不了。一部分是今天王秀梅告诉她,王秀凤准备嫁过来以后开一家服装店,将来只要和王秀凤套好近乎,她就可以随便穿新衣服,再说能自己开店的媳妇说出去也很有面子。她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还称赞自己当时有眼光,一下子就找到了这样的媳妇。全然忘了前几次对王秀凤的各种看不上。 第11章 结婚是个重要的日子,两家人特意翻黄历找了一个良辰吉日,时间定在了四月三日,这天宜裁衣.合帐.冠笄.嫁娶.纳婿.安床,几乎是万事皆宜。 虽然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但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时间也算不上特别充裕。 这几天张建国比较发愁,他问了陈松,他结婚的时候给了媳妇一套金器,一块手表和一部缝纫机。 张建国不想亏了秀凤,也想送她三件套,但是他算了他所有的积蓄,勉勉强强凑了一千。哪怕这两个月拼命工作,也只能再拿到一百左右。 这么多年他种地和村里的分红远远不止这个数,然而从前他没有考虑太多结婚的事,平时赚的钱几乎都补贴了家用,这银行里的存款全都是村里每年发到个人的分红。他懒得兑换成现金,每次都是把支票里的钱直接转存进银行里。 现在看到自己的存款,张建国十分懊悔没有给自己留点钱。他知道他爹娘手里肯定还有钱,每次张立业没钱了都是直接管他们要的。平时家里要买米面等东西都是张建国掏钱,他们自己赚的钱则放的好好的几乎没动过。 可爹娘会把钱给他吗?想到赵芳的冷漠,张建国不报太大希望,这件事他习惯性烂在心里,想着实在不行就找陈松借点。 没想到张建国没有开口,他娘赵芳却先提出来要给王秀凤买一套金器。 她卖菜的时候忍不住和旁人吹嘘自己儿子讨了一个好媳妇,要自己开一个服装店,也让大家将来都来捧捧场,她可以叫她媳妇给每个人打折。 听到有小便宜可以占,大家都不住的恭维起赵芳来,一个个羡慕她的好运,极大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这时就有人问她:“你准备给你媳妇送什么彩礼啊?我可是听说上一阵结婚的李山他们家,可是给了一整套金器还有一部电视机呢!” “哎呦,那可真是大手笔啊,没想到李山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结婚的时候这么风光。” “可不是吗?这电视机现在也不多见,更别说那一整套金器了,现在谁不羡慕他媳妇啊。” 话题渐渐转到了彩礼上,赵芳见自己本来的风头被抢走心里十分不甘心,更何况抢走她风头的居然是平时看不太上的李山那小子。 李山家里父母双亡,因为没人张罗他的事,所以也一直是一个光棍。谁都没想到他忽然就娶了一个美娇娘,还十分阔气的送了这么豪华的彩礼,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生活的有滋有味的,其他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赵芳头脑一热,就说道:“这别人家有的我们当然也有了,建国过年前已经送了一台缝纫机了。这不,这几天正要带人家去看看金器。” 卖完菜回到家的赵芳有点后悔,但海口都已经夸下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不然整个村的人都要看他们家的笑话。这菜市场最是人多嘴杂,那些长舌妇就像喇叭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的事都说的路人皆知。 张建国听到他娘提起买金器的事高兴坏了,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娘再偏心也不至于连彩礼也不肯出,全然不知这背后发生的事。 张建国于是就和赵芳一起去了县上最大的金器行。店里摆放的各种金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挑花了张建国和赵芳的眼。两个人逛到天色都黑了下来,才终于下了决定。 一对款式最经典的金耳环,一枚可以调节大小的活口金戒指,还有一条镂空心形的金项链,差不多花了四千元。虽然张建国很想再买一个金手镯,但赵芳一口咬死了不会再买,他只能等以后自己赚到钱再亲自带秀凤过来买。 赵芳的心在滴血,但毕竟是无可避免的花销,除了给张建国摆脸色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张建国早就看惯了她的臭脸,根本没放在心上,欢天喜地的等着结婚的时候亲手给秀凤戴上这些金器。 张建国的生活真的有了盼头,他每天都是在为秀凤和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为给秀凤一个幸福的家而打拼。 哪怕活再苦再累,一想到自己的付出都不是白费,张建国就浑身充满了力气。生活在充满希望的人手中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这期间王秀凤给张建国量了他的胸围、肩宽、领围、袖长、腰围、裤长,想亲自为他做一套衣服。 她仔细选了一匹牛仔布料,现在正是牛仔裤和牛仔衣流行的时代。可张建国身上穿的衣服款式却和他爹差不多,根本没有年轻人的潮流和朝气。王秀凤早就想替张建国改头换面一下了,以前没有理由,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张建国好好做一套衣服了。 王秀凤每天除了在厂里上班就是在屋里埋头做衣服,新的缝纫机很好用,针线穿透布料的声音就像律动的乐符,让王秀凤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她参考现在最流行的牛仔款式,不断想着它们穿在张建国身上的样子,设计稿否定了一版又一版,她却没有丝毫不耐心。在她心里只有完美的才能配得上张建国,王秀凤每天为此废寝忘食,心里感觉十分充实。 两个人都忙碌而快活的为即将来临的幸福准备着。现在的日子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两个人的心却是充满了甜蜜。 他们既想时间快一点,因为他们早已迫不及待想成为真正未来人生路上的伴侣;却又想时间慢一点,他们生怕现在的自己配不上对方,想让自己做好更充足的准备,留给对方最完美的印象。 在两个年轻人紧张的期待中,四月已经渐渐的靠近了。 第12章 四月三日在两个人的期待中终于来了。两个人都起了一个大早,套上了新婚的衣服。现在正流行结婚的时候穿西式的西装和婚纱,却又难以避免中国喜事的传统,大部分人家都会选择大红的颜色。 张建国套着红色的西装外套,这个鲜艳配色把他黝黑的皮肤越发凸显了出来,整个人都格外滑稽。他脸上的欢喜却是那样的鲜活浓烈,像是秋天果实终于成熟炸裂开的种子,以前越是内敛此刻越是热烈。 他的其他兄弟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待了,每个人都穿上自己最正式的衣服,牵着自行车,等张建国出来就笑闹着起哄。 张建国却没心思理会其他人的调侃,不断确认自己的穿着打扮,有一股热气不断朝脑门上冲,让他根本无法冷静,在这样冬天寒气还未完全散去的清早,他愣是出了一身的汗。 王秀凤这边也是天还没亮就起了,王秀凤的三个姐姐都回来了,和她们的娘舒玉一起围着王秀凤打转。换上婚纱,梳头,化妆打扮,一整套流程下来至少两个小时,期间每个人还都叽叽喳喳地和她说着各种注意事项,热闹的很。 王秀凤穿上红色的婚纱,心怦怦跳的厉害,姐妹们的话就像一阵风,拂过却没留下一丝印记,她的脑中已完全放空了,听不见一点其他声音。 等一切都做好准备,王秀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陌生的厉害。脸上的粉底使她更加的白皙,双颊处有一抹殷红,也不知是打的腮红还是自己害羞所致,提亮了她的整个气色,水润的大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娇态和喜意,头发盘成绾上面别着的正是张建国第一次送给王秀凤的珍珠发夹。 在这一刻,王秀凤的心忽然落回了实处,她真正的意识到今天就是她与张建国正式结婚的日子。从今天起她就成了张建国的媳妇,两个人正式成为了一家人。虽然心里有惶恐,但想到对方是张建国,她又感到无限安心,此刻她只需等待,等待张建国正式把她接回家。 等待是痛苦而甜蜜的过程,时间好像是静止了,王秀凤的心早就飞出了家,飞到张建国身旁。 张建国也终于从家里出发了,一队自行车浩浩荡荡的行驶在路上,车上要么别着喜庆的红绸带要么插着一束鲜花,气氛是开心快活的。 看到的有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发出善意的微笑,年幼的孩子甚至还会跑着跟着,空气里回荡着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和欢笑声。 终于车队到了王家村,张建国不可避免的想到第一次来的场景,当时的他没有预见会在这里找到与他共度一生的人,而是怀着对未知的好奇与紧张,受命运的牵引一眼就记住了王秀凤。 时间过的真快,现在他却以新郎的身份来将王秀凤娶回家,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真实,他过来就是要把未来抓在手中。 到了王秀凤家,门上窗上都贴了大红的喜字,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看到张建国他们来了才让出一条通道。 所有的门都紧闭着,这是王家村这里的习俗,需要新郎一间间的把门敲开。第一间是王秀凤爹娘——王家卫和舒玉的房间,张建国在大家的目光里紧张的上前敲了两声,边敲边喊:“爸妈,我来接秀凤了,给我开下门吧。”这些都是他兄弟路上告诉他的,叫他一定要机灵点记得改口,他牢牢记着不敢忘。 所幸王家卫他们也不为难张建国,马上就把门打开了,两个人也穿了一身红,笑的开怀。房间里用红色的盘子装着水果和糖等吃的,看大家进来就分给了大家,让每个人都沾沾喜气。 王秀凤就在隔壁屋里,张建国的心也就飞到了隔壁,他给王家卫和舒玉敬了茶,认真的磕了头改了口。王家卫他们笑呵呵的接过茶喝了一口,也没有多说别的,放他去找王秀凤。 到了王秀凤的房门口,张建国忍不住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敲了敲门:“秀凤,我来接你了。” 门开了一条缝,王秀凤的姐姐们堵在门口,纷纷向他讨要红包。张建国也早有准备,拿出几个红包塞进门缝里,姐姐们却不知足,嬉笑道:“再来几个,再来几个!” 张建国面对这情况有些手足无措,陈松立刻站了出来,“姐姐们把门开大点,我们好把红包多塞几个进去。” 等王秀梅她们又打开一些,张建国在陈松眼神示意下又塞了几个红包,这次是从上面丢进去的,趁着王家姐妹撒手接红包的瞬间,大家合力推开了门。 张建国终于见到了王秀凤,王秀凤房间的被褥全换成了大红的鸳鸯戏水图和龙凤呈祥图,王秀凤就这样坐在床上,低着头,双手绞着手里的红喜帕,因为效仿了西式的穿着,没有铺红盖头,张建国甚至能看见王秀凤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终于,王秀凤轻轻抬起了头,两个人的眼光在空中交汇,张建国一下子被王秀凤的模样迷倒了,平时未施粉黛的王秀凤足以让张建国倾心,此刻精心打扮的王秀凤更是让张建国眼睛都舍不得多眨一下。被这炽热的眼光盯着,王秀凤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低垂下了头,那枚珍珠发夹就暴露在张建国眼里。 张建国知道这发夹在王秀凤眼中意义非凡,几乎是定情信物一样的存在,此刻看着它静静卧在王秀凤五黑的秀发间,眼神都不由得温柔起来。 根据王家村这边的规矩新娘到新郎家前,脚是不能沾地的,于是张建国一把抱起王秀凤,一路抱到了自行车前。 张建国做的都是力气活,他抱着王秀凤的手很有力,走的也很稳,王秀凤窝在他的胸口,耳朵正对着张建国心脏的地方,耳边有力的心跳声让王秀凤的心也冷静了下来,她感受到了无限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张建国在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 第13章 张建国将王秀凤放到车后座,自己也跨上了自行车。 将新娘接到新郎家,父母是不能跟随的,只有王秀凤的兄弟姐妹跟着她一起,还带着王秀凤家准备的各种彩礼:红色脸盆,带盖红桶,各种喜碗、喜杯,红色的床上四件套,当然还有张建国送给王秀凤的缝纫机。 王秀凤侧坐在后座,双手环住张建国的腰,车骑动了起来,热闹的人群跟着车移动。王秀凤的脸最终对向了自己的家。 她的爹娘两个人站在门口,互相挽着手臂,上一刻还很热闹的家一下子冷清起来,两个人一直目送着自己女儿的离开。王秀凤的眼泪一下子涌上了眼眶,这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她真的出嫁了,脱离父母,她要重新拥有一个小家了,这个家以后还会有她和建国的孩子,这眼泪是对父母挥别的不舍和对未来的憧憬。 车一辆跟着一辆的进了浅析村,全村空闲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特别是小孩,吵着闹着喊着:“新娘子,新娘子!”追着车跑。 张建国他们一路上撒糖,才阻止了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命运。在家等着的张立业远远看到车骑过来,立刻拿着捏在手里好久的香,飞快点燃了挂在家门口的鞭炮的火线。 鞭炮热热闹闹的响了起来,红色的纸衣四处迸溅,很快就给地上铺上了一层红色的地毯。未散去的烟雾和浓重的硝烟味给这场婚事更添了节日的气息。 鞭炮声,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人们的说话和欢笑声混作一团,热闹的让人安心。 车终于到了家门口,王秀凤从车上下来,浅析村没有新娘不能落地的习俗,王秀凤就跟在张建国后面走。 张建国这全是黄土做的老屋,三间连成一排的是住人的卧室,对面还有一间是厨房和客厅,这中间是一条窄窄的小胡同,还挖了一条专门倒生活污水的小沟渠。 车将小胡同停的满满当当的,张建国走进了最大的一间房里,张建国的爹娘就坐在两张红木椅上,两个人面前还放了两个跪垫。 新娘过门要跪着给公婆敬茶,张建国陪着王秀凤跪在了跪垫上,马上就有人递上了改口茶。王秀凤接过先敬了张南山一杯,叫了一声:“爹。”张南山应了一声,接过茶一饮而尽,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王秀凤。 王秀凤接着把第二杯茶递到赵芳跟前,喊了一声:“娘。”赵芳缓缓接过了茶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因为敬的茶必须高举过头顶,用此来表示对父母的尊重,新娘必须低眉看着地面,所以王秀凤不能看到赵芳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似乎停顿了一会才应到:“哎,快起来吧。”说着还很为她着想的伸手扶起王秀凤,王秀凤顿时怀疑刚才都是自己的错觉。 这时赵芳拿出了上次买的金饰,由张建国亲自一一给王秀凤戴上,周围的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王秀凤。王秀凤轻轻抚摸过这些金饰,脸上的笑容十分满足。 改了口后就是要送新娘新郎去新房参观,张建国的房间看得出也是尽心的装扮过了,墙上窗上门上都贴上了大大的喜字,雕花木床上是成套的红色的鸳鸯戏水被褥和枕头,桌子上还摆了两根火红龙凤呈祥的蜡烛,这两根蜡烛需要由张南山和赵芳点上,寓意就是希望两个新人能够快一点为家族延续香火,早生贵子。 从王秀凤家带来的嫁妆此刻全都堆在了张建国房间,使得本来有些空旷的房间一下子拥挤了起来。 此刻外面的宴席也已经开始了,流水席上大家都放开了肚皮吃菜,杯盏交错。张建国和王秀凤需要一桌桌的走过去敬酒,等全部敬完新娘要先行离开,在房间里等新郎,而新郎是要留在饭桌上招呼大家吃好喝好。 回到新房的王秀凤已经饿了,她从一大早开始就一直在忙活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房间里放着的都是水果和坚果,吃了也不怎么顶饿。秀凤却管不了那么多,拿起一个苹果就啃起来,吃完一个苹果终于有了一点饱腹感,她忽然想起来张建国回来之前往她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她摸了摸口袋,是一个油纸包住的东西,一层层剥开油纸,从里面传出了浓浓的香气,居然是一个卷饼。 很显然这是张建国怕王秀凤饿着而特意提早准备的,也不知道张建国一直把它放在哪里,现在摸去这个饼还带着温热。里面夹着很多的肉和菜,王秀凤似乎能想象出张建国怕她吃不饱拼命往里面塞东西的场景。 王秀凤很珍惜的将饼一口一口的吃完了,果然还是主食抗饿,这一个饼下肚胃里就传来了舒服的熨帖感,再也没有饿过头那种火燎的感觉。 此刻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床边拿手拂过被褥,被面绣满了丝滑的线,手感好极了。 王秀凤一样样的参观着张建国的房间,想象着张建国的活动痕迹,心里有种探秘的小激动。打开衣柜,柜子里只挂了几件衣服,连柜子的一半都塞不满,想到以后将是他们共用这个衣柜,两个人的衣服将并排挂在一起,王秀凤就产生了一种隐秘的羞涩。 张建国这间房除了必要的床,衣柜和桌椅简直空无一物,王秀凤很快就看完了。接下来她就安静的坐在床边等着张建国回来。 终于,门被“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张建国踉踉跄跄的走进来,浑身一股酒味。他喝多了却没醉倒,拒绝了别人要送他回来的请求,一个人回到房间找他的秀凤。 王秀凤立刻迎上去扶住张建国,张建国在她耳边叫了好几声:“媳妇!”她的耳朵都被叫红了。看到红色的床,张建国一个使劲把王秀凤压倒在了床上,关了灯吹熄了蜡烛,只剩下了床“嘎吱嘎吱”的摇晃声一直到很晚才停下。 第14章 王秀凤渐渐习惯了在张建国家的生活,唯一不太方便的地方就是去裁缝厂上班的问题。 裁缝厂离王家村近,以前她只需要步行十几分钟就能到厂里,现在却需要天天骑车至少两个小时,虽然上班时间比较晚,但还是需要天天起个大早,而且到了厂里早就累的不行了,根本提不起劲干活,这让秀凤苦不堪言。 有天晚上她和张建国提起了这件事,张建国劝她:“要不你就别出去干活了,我努力一点多挣点钱,你就负责在家做做饭什么的。反正也不指望你那一点钱。” 王秀凤考虑了几天答应了这个事,毕竟上班的地方实在不方便。不如在家帮帮忙卖卖菜什么的,有空还可以给大家做做新衣服,这也没什么不好。 下了决定的王秀凤就在月末发了工资以后辞去了工作,正式做起了家庭主妇。刚空闲下来的秀凤还有些怀念上班的忙碌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突发奇想要给张南山和赵芳都做一身衣服。 轮流给两个人量了尺寸,王秀凤就利用空闲时间开始打纸样。对此赵芳是十分满意,出门遇到人就开始夸王秀凤:“我的大儿媳真的是贤惠,一来就给我们做衣服,我们劝她她还不肯听。到时候她还要开一个服装店哩,到时候你们做衣服都不用去别的村了。”其他人听到自然就是跟着附和,赵芳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才止住话头。 因为有上次给张建国做衣服的经验,王秀凤这次就熟练了不少,花了两个星期终于把两套衣服做了出来。 毕竟在裁缝厂只是流水线,她需要的就是缝边,与完整做一套衣服还是有很大差别。这两套衣服做的都十分朴素,王秀凤怕自己刺绣的手艺不过关,所以衣服上绣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图案,考虑到公公婆婆还要干农活,选的颜色也是比较耐脏的黑色和暗紫色。 她将衣服拿给赵芳时,赵芳的笑脸僵硬了很久,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这就做好了啊。” 王秀凤敏锐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却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虽然衣服没有很好看但是还是很保暖实用的,现在穿刚好。她也没有多问,只当是当时她的心情不好。 晚上张建国回来时,赵芳偷偷找了张建国,小声和他告状:“这秀凤对我们也太敷衍了,她说给我们做衣服,我还当她是真心呢!没想到最后拿两件破烂来糊弄我,你可要好好管教管教她,这种好吃懒做的媳妇我可不能要。” 张建国这几天亲眼看着王秀凤晚上为这两套衣服熬到很晚,听到赵芳这么说她用心做的衣服,生出了一股火气:“别胡说,秀凤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就为了给你们做这衣服,你说出这话让她听到她怎么想。” 赵芳听了却是大吃一惊,她真的是以为王秀凤对他们没有用心,她喃喃道:“不可能啊,这样的衣服怎么能卖出去,她怎么开店?” 这话被张建国听到,张建国笑了笑:“秀凤怎么会去开店,她在裁缝厂做的是流水线,哪里会做什么衣服。我那套牛仔服是秀凤第一次做的衣服,做的可比你们的丑多了,你们这很明显是用了心了。你们别想太多,我知道秀凤她不可能对你们不好的。” 说完张建国就去吃饭了,留下呆了的赵芳在原地。赵芳感觉到一股恼意直冲头顶,她很显然是被骗了,更难堪的是她早就把王秀凤要开店的事说的人尽皆知了,到时候穿着这一身衣服出去,岂不是要被整个村的人看了笑话,赵芳都能想象到村里那些长舌妇背后议论她的模样。 她越想越生气,直接冲进了房里把王秀凤做的两套衣服拿了出去,直接丢进了村口的垃圾堆,这才感觉气顺了一点。 第二天王秀凤去丢垃圾不可避免的看到了被丢的衣服,心里还想着怎么会有人把新衣服丢了,乍一看却是十分熟悉,她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一股血猛地冲上了她的脑门,这很显然是她给张南山和赵芳辛辛苦苦做的衣服。她几乎是抖着手捡起了衣服,这下真的确认了这就是她做的衣服,委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想不通赵芳为什么丢掉衣服,明明当时她什么都没说,哪怕是不喜欢只要说出来她下次一定会改。这衣服她甚至都没给她自己的爹娘做过,万万没想到自己一颗真心会被这样狠狠的丢在地上踩在脚底。 她把衣服捡起来,带回家。刚好赵芳正在家里编竹篮,她强忍泪意把衣服递到赵芳面前,声音都在颤抖地质问赵芳:“这衣服怎么在垃圾堆里?” 赵芳不慌不忙的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全是嘲弄,好像彻底撕碎了脸上伪善的假面:“这衣服做成这样,你好意思拿出来我们可不好意思穿,放在那刚好给没衣服的乞丐拿去,这也不浪费你说是吧。” 王秀凤不敢置信地听着赵芳理直气壮的反驳,气的根本说不出话。她把衣服狠狠砸在地上,抹着眼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整天都没有再出来。 张建国一回来就感受到了家里气氛的不正常,秀凤没有一如往常的迎接出来迎接他,他问他娘,他娘却冷哼道:“脾气大了呗,还想我们去请她出来吃饭吗?” 张建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清楚秀凤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了伏在缝纫机前哭的王秀凤,他立刻心疼起来,走过去扶起她。王秀凤的两只眼睛早就哭肿了,她看到张建国回来,眼泪是彻底决了堤,抽噎着把自己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张建国没想到他娘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王秀凤的辛苦他全都看在眼里,她出于好意想给公公婆婆送点什么却得到了这样的对待。 张建国安慰秀凤:“没事,别哭,我去说说我妈去!”然后牵着王秀凤走出房间,直接走到赵芳面前:“妈,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了秀凤本来就不怎么会做衣服,她做的衣服我都当宝贝一样收着,你要是不喜欢直说就行了,把她辛辛苦苦做好的衣服丢掉,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想到赵芳眼睛一瞪,喊的比他还大声:“你还帮她说话,你知道她家为了把她嫁出去对我撒谎说她要开一家服装店,我呢就信以为真,还天天出去帮她宣传。现在你也看到了她这种水平,拿出去被人看到就是打我的脸!” 王秀凤听到赵芳不仅不认错还污蔑起她们家,气的与她对质:“我们家谁说过这种话,你不要含血喷人。” 赵芳毫不示弱:“还有谁,当然是你们家你那个好二姐,把你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你一定会开一家服装店,就我傻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她二姐是那种德性,她肯定也一样……” 王秀凤听到赵芳说出王秀梅的名字怔怔的说不出话,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水平怎么样,没想到为了让自己不好过她居然这样造谣生事,她居然这么看不得自己好过吗? 张建国与赵芳的争论她已经听不见了,只感觉浑身失了力气,双眼一闭瘫软在了地上,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张建国着急的呼喊。 第15章 等王秀凤再睁开眼,却是在医院里,手上打着吊针,鼻子里都是难闻的消毒水味,她感觉有一点恶心。 张建国走进病房发现王秀凤已经睁开了眼,快步走到她床边。脸上紧张却又带着点不知所措,嘴角高高扬起,整张脸显得格外别扭。 “医生说你怀孕两个月了,情绪波动太大才一下子晕倒了,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张建国有点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王秀凤有种不真实感,上一刻她还在为自己的所受的委屈伤心流泪,下一刻却得知自己怀孕了的事实。 她的感觉十分奇妙,好像一下子和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建立起了一个纽带。她轻轻抚过自己的肚子,依然平坦的肚皮自然不可能给她任何回应,但她知道有一个生命正在里面孕育,她的心脏不由得酸酸胀胀的,有种流泪的冲动。 赵芳听到王秀凤怀孕的消息匆匆忙忙从家里赶来,她一来就拉着王秀凤的手,嘴里念念叨叨着:“感谢老天爷保佑,感谢老天爷保佑。”她的脸上带着微笑,皱纹都缩成了一团,好像真的是一个为儿媳妇怀孕而高兴不已的普通婆婆。 但王秀凤却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上一刻的针锋相对还在眼前,现在的赵芳却表现的好像无事发生,王秀凤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她的一张虚伪的面具。 张建国看王秀凤脸色不太对劲,就打发他娘去医生那里问问怀孕的注意事项。等赵芳走出病房,王秀凤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张建国重新握住王秀凤的手,王秀凤才感觉僵硬的身体重新回暖,张建国眼里的情义是那么深,让王秀凤都止不住微笑起来,她看到了张建国对他们的孩子的期待。 没一会就有护士就走进来给王秀凤换药,她冲着王秀凤说:“真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婆婆,把医生都问烦了,她平时肯定对你很好吧!” 王秀凤的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赵芳让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能对她赞不绝口,自己受了委屈恐怕只能往肚子里咽,哪怕和别人说,别人也会先入为主的选择相信赵芳。 赵芳的伪装实在太成功了,每一个接触过她的人都会觉得她通情达理,脾气温和,毕竟在此之前哪怕已经一起生活接近半年,她都一直觉得赵芳是个难得的好婆婆。若非她亲自撕掉自己的伪装,自己可能永远都看不透赵芳内里的尖酸刻薄。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赵芳对她嘘寒问暖,张建国显然对赵芳放了心,认为她在为了上午的事弥补王秀凤。 王秀凤却不能释怀,当她看透了赵芳的真面目,哪怕只有一次,赵芳在她眼里就处处透露着破绽。她的演技其实并不高明甚至有点拙劣,但她懂的利用别人对她的信任,肆意欺骗别人的真心。 就像此刻她表面好像对王秀凤关怀备至,但她扶着王秀凤的手却暗暗使劲,这个力道不至于让皮肤青紫却一定会让王秀凤难受。她的嘴里说着动人的话语,眼睛里却满是不耐烦和算计。路上她一直和别人打招呼,甚至还不忘夸赞王秀凤,做的事让人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这些都让王秀凤感到害怕。 回到家的王秀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有点想逃离这个地方,赵芳简直像是一个演员,不知疲倦的展现自己好的一面,殊不知面具下面的脸是多么丑陋和狰狞。 她背对着张建国,轻声说道:“建国,我们搬出去住吧,重新盖一个房子,就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张建国本来有点迷迷糊糊,听到这话立刻就清醒了,他小心搂过王秀凤的肩,问她:“怎么了,怎么忽然想出去住了?” 王秀凤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她所受的委屈并不是消失了,而是埋在了心底。赵芳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悔过道歉的意思,她却不敢继续讨回公道了,只想远远的逃离这里。 她努力故作轻松的说道:“你想啊,以后我们孩子出生了,这里就显得有点小了,还是要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环境才好。”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的脆弱,张建国察觉到王秀凤的心情,沉默了一会后坚定的说:“好,到时候我就亲自盖一个我们自己的家,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娘俩过上好生活的。” 得到了张建国的保证,王秀凤的心才稍稍放下了,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转身投入张建国的怀里,听着张建国沉稳的心跳渐渐失去了意识。她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张建国盖了一个新家,又大又漂亮,他们的孩子也出生了,孩子聪明伶俐,三个人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第二天张建国趁着张南山和赵芳都在家,立刻把自己分家的想法说了出来。赵芳果然开始大声嚷嚷:“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想分家,是不是那个女人唆使你干的,你这么听话才不会想到这种事呢!我看她啊,就是看不得我们家好,过来拆散我们的狐狸精。” 张建国不能容忍赵芳张口闭口对王秀凤的污蔑:“妈,你胡说什么,这都是我自己想的,和秀凤没有一点关系,我都几岁了又不是离了你们就过不了。秀凤怀孕了,将来我们生了孩子难道就让他在这么小的地方住吗?这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你看立业生了孩子也还不是住在家里住的好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秀凤教你说的,你和秀凤才结婚多久啊,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她,我们可是生你养你了二十几年,你就是这样对我们的?白养你了。”说着赵芳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好像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 张建国看到赵芳哭一下子就没了办法:“妈,这真的和秀凤无关,你别把她想的这么坏。现在立业的孩子还小还用不着多大地方,等他会跑了,这么小的屋一下子就会磕着碰着,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们。我可不想以后我的孩子经常受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芳眼珠子一转马上想到了另一件事上了。 第16章 晚上赵芳躺在床上止不住回想张建国的话,她拍了拍张南山的手臂,把他喊醒:“这建国今天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要不我们就把村里批的新房的地皮给他让他去盖房子好了。” 张南山一听不乐意了:“我们干嘛要听那个小子说的话,你这样做他以后只会得寸进尺。” 赵芳安抚他:“你听我说完,到时候就让他出一半的钱我们出一半的钱,这房子盖起来就得他和立业一起住,不然就想都别想。” “现在让他们搬出去,立业也能有个好地方住,等我们老了这房子我们出了钱,到时候我们想住就住,让他负责给我们养老。”赵芳的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明天你就告诉他分家可以就是要和立业一起,两人分摊一起住。还要记得把分家书藏起来别给他,以后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张南山是个没主见的,听到还有这么好的事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赵芳解决了一件大事终于能安心睡着了。 第二天张南山就按赵芳教的和张建国说起了分家的事:“我们商量了,你们是大了,可以搬出去住了。但是村里就批了一块新房的地给我们,你要搬出去就得和立业一起,你们兄弟俩分摊着一起盖楼,到时候两家住在一起。” 这村里两兄弟合住的情况还是很多的,张建国也没多想,但想到张立业的情况他又皱了皱眉头:“立业拿得出钱来盖楼吗,他会不会不肯答应。” “立业那边我去和他说,他天天这样没个正事做也太不像样了,钱的话我们可以去找别人借借凑一凑,打上欠条到时候还给人家就行了。”赵芳立刻接过张建国的话头,想打消他的疑虑。 张建国也没有想太多,高兴的把分家的事告诉了王秀凤。王秀凤虽然怀疑赵芳会这么快松口分家的事,却马上为可以离开这个地方而高兴。 这几天赵芳表现的好像无事发生一样,天天对她嘘寒问暖,王秀凤每次看到她的笑脸都感觉一股寒气爬上脊背,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笑,每天都过得很累。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地方,建一个只有建国和她两个人的小家,这样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虽然分家后还是要和张建国的弟弟弟媳一起住,但只要能摆脱赵芳,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最多以后两家人少点交流,相安无事最好。 村里的房子不太讲究什么设计,大部分都是统一户型,这时候的房子还大多是两层楼的平房,少有三层以上的。如果第一层是店面就统一做成店面房,大门则开在背后,第二层当时很流行在房间外留一条类似于走廊的空地,可以把这里当厨房或者阳台,房间也可以经过这个走廊互通。 张建国家的地正好在马路边,占地大概八十平,他们决定分成三间盖两层。第一层张建国两间,第二层张立业两间。 浅析村如果是兄弟一起盖房,大儿子就得先拿大头,等第二层才轮到小儿子,而不能平分,不然就失了长幼之序。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是一次性盖两层。 盖房不是一件小事,其他的亲戚自然也都会听到风声,有些主动借点钱给张建国他们,张建国都一一谢过认真的打了欠条,等以后有钱了就会立刻还给他们。还有的却纯粹是过来指手画脚的,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高谈阔论。 甚至有一次张建国的大伯母还趁着张建国不在,偷偷把王秀凤叫过去一副为他们着想的语气怂恿她:“你这房子太偏僻位置不好,这路也一直没修,根本没什么人过来,第一层这店面房根本就没用。你还不如现在直接去说要第二层的两间房,这样住一间一间还能拿来收房租。” 王秀凤对房子的事不是很懂,她支支吾吾的搪塞了过去,当时大伯母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似乎对她恨铁不成钢走的时候还嘟嘟囔囔的。 等张建国回来王秀凤就把这件事告诉他,张建国大恼,要是今天王秀凤真的被怂恿去要了第二层的两间房,那他就要成为村里的笑话了,村里很看重长幼尊卑,一直有自己的规矩。秀凤是刚嫁过来不久不太懂,这大伯家都嫁来多少年了,难道她会不知道吗?肯定是看他要盖房子眼红,想给他添堵来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张建国只能叮嘱王秀凤有事就和他说。王秀凤经过那件事,心里对其他人的防备也增了很多,不再轻易接别人的话茬了。 盖房的事张建国自然是去请教了自己的师傅陈村道,陈村道给村里盖了不知道多少房子,经验特别丰富。他听闻张建国要盖房也十分高兴,在村里盖房是件大喜事,更何况是自己的徒弟,他自然也会上心。他亲自带张建国去挑选钢筋水泥,那些人都会卖他个面子给张建国最低价,东西的质量也有保证,省去了张建国很大的时间和精力。 为建房子王秀凤也拿出了这么多年她攒的所有积蓄,差不多有一千元,这大大减轻了张建国身上的压力,加上他自己的钱和亲戚借的钱,东拼西凑差不多够盖好这个房子。 张建国为房子的事东奔西跑的,张立业却什么也没干,他把赵芳偷偷塞给他的钱给了张建国后就直接做了甩手掌柜,依旧天天出去赌博。张建国虽然奇怪这钱到底是哪里来的,却也没有计较太多,对张立业给盖楼出力的事上也不抱太大期望。 资金和地都已经准备就绪,趁着天气好,这张建国和王秀凤将来的新家终于开始动工了。 第17章 所幸天气一直很好,盖房子的进度也很快,张建国天天为房子的事操心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王秀凤看了也是很心疼,只能想尽办法给张建国做点好吃的补补。 差不多又过了两个月,房子终于建好了,冬天也悄然而至了。 这时候的王秀凤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肚子也显怀了,她的胃口变得很大,口味也变了很多,开始特别喜欢吃面条加醋,有时候一顿就要吃一斤。 赵芳看了天天在她耳边念叨:“酸儿辣女,酸儿辣女,我们老张家又要出一个男丁了,真是老天保佑。”王秀凤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在她心里是男是女都没关系,她都会一样喜欢的。 但赵芳却恨不得大张旗鼓把这个事告诉所有人,“我媳妇怀孕了喜欢吃酸的,将来肯定生个大胖小子。”连张建国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和她说:“妈,这孩子的事谁都不清楚,你别到处说了。”赵芳却反驳他:“我这么多年从没看走眼过,我说是男孩就肯定是男孩。” 房子虽然建好了却还需要装修放置通风,在这期间秀凤的肚子越来越大,终于在三月八号妇女节这天下午四点零八分孩子呱呱坠地了。而赵芳也确实看走了眼,这是一个女孩。 孩子是顺产,只是头有点大借助了产钳才顺利出生,脑袋被夹的尖尖的,皮肤也皱成一团着实是不太好看。 张建国看了几眼就把孩子递给赵芳,自己去看王秀凤,赵芳从听到是个女孩开始嘴角就耷拉着不太高兴,此刻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没有一点怜惜。想到自己说过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心里恶狠狠的想:这就是王秀凤生出来和我作对的。连带着对王秀凤的不喜又多了一层。 她抱孩子的手也不分轻重,一下子就把孩子抱哭了,王秀凤听到孩子哭声想看看孩子,赵芳就迫不及待的放下手里的孩子,转身走出病房,然后居然就直接回了家,不再继续留在医院里守着王秀凤了。在她心里,王秀凤这次没有生下儿子,根本不值得她去照顾。 张建国发现赵芳走了,发了一场火,他记得沈冰当时生孩子赵芳可以说是鞍前马后,把沈冰伺候的还胖了好几斤。结果现在却什么也不说就走了,他本来应该去看看房子现在的情况,也决定不去了,秀凤身边不能没有人。 王秀凤似乎早就料到了赵芳的表现,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心里虽然有委屈却也不肯让张建国为难,她只要知道张建国是真的为她好就行了。 下午王秀凤的娘舒玉赶来了医院照顾她,秀凤便催张建国快点回去看看房子的情况,这里有她娘陪着没有问题,等张建国走了,她却背着舒玉流了好几滴眼泪。 这件事可能惹火了张建国,他回去发了好大一通火,平时不生气的人生气起来格外怵人,第二天赵芳被赶鸭子上架一样的又回到了医院。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王秀凤心里却没有了太大的波澜。 从昨天起她就想通了,反正将来要分家的,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也不奢求太多别的,赵芳怎么对待她都没有影响,反正以后的日子是和张建国过,他们两个好好的就行了。 等王秀凤做完月子,新房已经彻底盖好能住人了。张建国在王秀凤做月子的时间早已把家具什么的全都搬到了新房里,等王秀凤月子一结束就能直接住进去。 房子只是简单的刷了墙,地还是水泥地,房子外面也还是裸露着红砖头。只有那熟悉的家具才给人带来一种家的感觉。这就是王秀凤和张建国将来一起生活的房子了。 王秀凤深知这房子的来之不易,虽然还比较简陋这房子却是耗费了张建国的全部心血,这是他想给王秀凤一个家的承诺,从今天起他们的小家终于有了,王秀凤心里充满了安全感。 孩子出生了却还没有起名字,在浅析村孩子的名字一般是由爷爷奶奶来取的,虽然不情愿但是王秀凤也只能抱着孩子去让赵芳他们取名字。 抱着孩子刚走到老屋门口,一直乖巧的孩子忽然啼哭起来。哭声一阵接着一阵,张建国和王秀凤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哄好。抱到赵芳和张南山面前时孩子已经哭的脸都红了,赵芳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孩子,随口说道:“既然孩子这么爱哭就叫她文静好了,以后也能文静一点。”孩子的名字就这样草率的一锤定音了。 文静虽然不受爷爷奶奶喜欢,她爸爸张建国却是疼爱的紧。她晚上睡不着喜欢哭闹,张建国就抱着她一遍遍的在路上走来走去,轻哼着歌哄她睡着。无论张建国白天干活有多累,晚上还是会耐心温柔的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厌其烦的哄她直到入睡。如果路能记录每个人的脚印,那张建国的脚印就是最多最深的一个,毕竟这条路他为女儿走过了上千遍。 等文静一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件大事,张立业因为赌博输了钱和人打架,把对方打伤后丢下家逃走了。被打伤的家属追到家里来讨债,闹着把张立业家砸了。动静很大,张建国家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家里只有沈冰和她四岁的儿子张煊赫,孩子被吓坏了,哭闹个不停。王秀凤听到哭声就有点心软,她对弟弟弟媳一家没有什么恶感,让张建国出去看看帮帮忙。 被打伤的人受伤挺严重的,他的家属叫嚣着要赔偿不然就直接报警,到时候张立业就成了逃犯了。但家里的钱都被张立业赌博输光了,沈冰根本拿不出钱来。 还是张建国怕他们拿沈冰开刀,拿了一点钱才暂时打发走了他们。沈冰知道,人虽然走了,家却是彻底的碎了。 家里能砸的都被砸了,已经不能住人了,她就带着儿子回了老屋去住。那些讨债的人也跟着找到了老屋,在门口不管不顾地大吵大闹起来。 赵芳最怕的就是被别人知道家里的丑事丢脸,她东拼西凑终于把张立业欠的钱都还上了怕,家也算是彻底被掏空了。 第18章 张立业逃走以后一直没有再回来,因为家里东西都被砸的稀巴烂了,沈冰就一直没有再回去。 她带着儿子又住回了老屋,赵芳此刻看她就像看一个讨债鬼,她不觉得这些事是自己儿子的错,固执的认为是沈冰带坏了自己儿子。虽不至于动手打沈冰,却天天没给她好脸色看,说话也是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很。 沈冰一天天变得沉默了,她的沉默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的越狠爆发的就越强。有一天晚上沈冰躺在床上看着月光透过玻璃照在自己儿子的脸上,张煊赫长的很像张立业,无论是脸型还是眼睛眉毛,虽然辛辛苦苦生下他的人是自己,孩子却根本没有一点随她的地方,总感觉是那么的陌生。那一晚她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抱着孩子,孩子醒来就饿的直哭,明明已经四岁了他却一直没有断奶,沈冰只能解开衣服哺喂他。四岁孩子的牙已经长的很锋利了,沈冰不一会就感觉张煊赫的牙狠狠的咬住她的胸,疼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赵芳经过正好听到,又开始了对沈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指责:“孩子喝你口奶怎么了,就你娇气,这都要叫出来,你再疼也给我忍着,别饿着我的乖孙了。” 沈冰沉默的忍耐着,本来别的孩子一岁就断奶了,稍微晚一点的也就一岁半,可她一开始想给孩子断奶,赵芳就听到哭声赶来,阻止她给孩子断奶。那个时候的她还是面目可亲的,告诉她:“有的孩子就是很晚才断奶的,这种孩子以后也会比别人聪明,我们家煊赫应该就是这样,反正你奶水还足就先别断奶了。”就这样直到如今张轩赫也没断奶。 终于等孩子喝够了奶,沈冰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张煊赫忽然开始说话,他说话口齿不清总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面蹦,现在也是一样,一直喊着:“奶奶……奶奶……” 沈冰就像被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一个透心凉,此刻孩子在她眼里是那么的陌生,她抱着孩子站了很久很久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赵芳听到张煊赫的哭声,却迟迟没听到沈冰哄他的声音。她听着就觉得揪心的厉害,生怕张煊赫哭累了立刻进到了房间里。 重新哄睡了张煊赫,她就要去找沈冰算账。环顾了一下四周,赵芳发现沈冰的东西都不见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走出门去找。 沈冰早在晚上就离开了这个家,赵芳最终自然什么也没找到。她不得不接受沈冰丢下孩子跑了的事实。 她忽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一团糟,自己儿子出了事不敢回家,家里的钱又都赔光了,孙子的母亲又丢下了孩子离家出走……这一切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都是从王秀凤嫁进来开始的,这个女人一进自己家门,这个家就分崩离析了,这不怪她怪谁? 赵芳想的都有点走火入魔了,把一切的错强加在了王秀凤身上,根本不管她有多么无辜。 王秀凤呢,正在家里和张建国商量着张立业的事,当时来讨债的人那么多,张建国家不可能没受到任何影响,直到沈冰搬到老屋才渐渐没人再来砸门。 现在听说赵芳把张立业欠的赌债和医药费都还上了忍不住有些唏嘘,哪怕讨债的人没有趁机敲诈,但她也听说了是一笔挺大的费用,这笔钱给了出去家肯定是被掏空了。 毕竟是一家人,力所能及要帮的还是得帮一下。王秀凤商量着拿出一小笔钱来给赵芳送去,虽然是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她虽然怨着赵芳这个婆婆,却也是心地柔软的人。她主动提出这件事,也是不想张建国难做,她知道张建国一直很孝顺,在她和父母之间做选择其实让他很为难。他选择站在她这边自然会让赵芳不愉快,她想借这次机会让他们的关系稍微缓解一点。 张建国自然知道王秀凤是为他着想,他忍不住搂紧了王秀凤,再一次庆幸自己能娶到这样好的媳妇。 晚上等张建国回来,两个人就拿着几百块钱去了老屋。家里只有张南山在,他看到两个人手里的钱,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点,看得出他其实也在为钱的事而发愁。 家里养来过年的两头猪全都拿去卖了,能借钱的人也都借过了,家里已经算得上是负债累累。年还没有来,寒冬却先肆虐了这个家。 王秀凤看着公公头上徒增的白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说了一声去厨房倒水把空间留给父子两人。 刚刚接好一杯热水,厨房门就打开了,赵芳站在门口,月光打在她身后,房里昏暗的灯光没有照亮她的脸,她的表情在一片阴影里。 赵芳没有说什么话,慢慢走到了灶台,王秀凤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浑身紧绷起来,眼睛更是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她。赵芳就在她的目光中,从菜板上拿起了一样东西,高举过了头顶。在光线下那样东西闪闪发光,很明显是一把菜刀。 王秀凤手里的水杯一下子就掉了下去,她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从另一扇门那跑了出去。张建国一听到声音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到赵芳举着菜刀吓了一跳,他从后面死死抓住赵芳的手,用身体困住赵芳让她一动不动。 赵芳虽然被禁锢住不能动弹,嘴却开始破口大骂:“你这扫把星,嫁来我家就没有什么好事,天天也不干活靠我儿子养,每天就知道挑拨离间。好了,我大儿子和我分家了,小儿子儿媳也都被你逼走了,你现在肯定很开心了吧,还特意过来看我们家的笑话。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着大哭了起来,她已经被魔怔了,这些天天天被自己的想法催眠,已经认定了所有的错都是王秀凤的错,今天看到她,心里的恨彻底压制不住了,她只想把王秀凤赶出这个家。 王秀凤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明明是加害者却痛哭流涕,她的丈夫此刻还抓着她那只拿着刀的手,她的脸上的痛苦和声音里的仇恨让她晃了神。让她都不住困惑是不是自己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会逼的自己婆婆恨不得拿刀砍她。 她有一种不真实感,这简直就像是一场闹剧,她在剧中拿着反派的剧本十恶不赦,自己却不清楚根本做错了什么。 张建国和张南山都在试图安抚赵芳没有人注意到王秀凤一步一步离开了老屋门口。 第19章 等赵芳终于冷静下来,张建国才发现王秀凤离开了。他有很不好的预感,心脏“嘭嘭嘭”跳的飞快,他再也顾不上赵芳,转头朝家里跑去。 家门口,王秀凤抱着孩子站在冷风中,她没有拿太多的东西,只是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在等,等她的大哥来把她接走。 心里不是没有期望张建国能早点发现她的离开,然后挽留她留下来。但直到她大哥的摩托声“突突突”的由远及近,也没有人从黑暗里冲出来。 她忍不住紧了紧抱孩子的手,孩子可能感受到了疼痛,哇哇的大哭了起来。王秀凤才惊醒过来一般,小心的轻拍孩子的背,再把她重新哄睡。她嘴里哼着轻柔的歌,眼泪却一滴一滴打在了孩子的衣服上,晕出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深色圆圈。 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女孩子,等她再抬头看向刚刚到达十分担忧她的大哥时,眼里已没有了泪水的痕迹,被眼泪冲刷过的眼睛是明亮的,但是却不再是充满了无忧无虑的快乐,而是带着成人的忧伤和疲惫,仅仅是不到两年的时间却让王秀凤彻底的改变了。 她坐上了摩托车,把孩子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前,敞开衣服抱住她,不让她受一丝风寒。车带着秀凤走了,离开这个给她快乐和悲伤的地方。 车开出一段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王秀凤却没有回头,她轻声告诉大哥:“快走吧。”也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回头。她把脸埋到大哥的背上,有温热的液体濡湿了背上的衣服。 张建国还没跑到家门口,就看到一辆摩托车从他们家的方向开过来,后面载着的人穿着和秀凤一样的外套朝村外开去。他喘着粗气不敢停留,飞快地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大喊“秀凤,秀凤!”他期待车能停下来,车却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张建国只能期待那并不是秀凤,他心里其实有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罢了。等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发现家里的灯居然亮着,他以为是秀凤在家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急不可待的走进屋子。然而没有,哪里都没有秀凤,床上也没有正在睡的孩子,秀凤的东西却都还在,灯也还亮着,就像一个残忍的美梦,要在你差点相信的那一刻彻底破碎,一下子把你拖回冰冷的现实之中。 秀凤真的走了,张建国颓废的坐在床边,一夜没合眼,他想不通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昨天的温馨场景还在眼前,晚饭后哄孩子睡着的温度似乎还留在手边,现在却都成了阳光下的泡影,消失无踪了。 王光辉载着自己的小妹骑在回家的路上,当他接到王秀凤打给他的电话时,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王秀凤的不对劲。哪怕王秀凤只是声音平淡的问了他一句:“哥,能不能来接我回家?” 他清楚自己妹妹要强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他察觉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事,马上穿上衣服借了一辆摩托车就赶来了。 他能感觉到眼泪的流淌,可他说不出安慰的话,他知道妹妹肯定不想让他察觉,不然也不会哭的没有声音。他只能假装一无所知,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树被飞快地甩在了后面。 回到家的秀凤把孩子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和王光辉说了今晚的第二句话:“大哥,晚安。” 然后低垂着眼关上了门,光渐渐的被赶出了房间,最后终于只剩下了黑暗。在这黑暗里,王秀凤终于让眼眶里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下来,像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却沉默无声。 王光辉出门回家的动静都不算小,王家卫和舒玉自然也被吵醒了,他们出来的时候秀凤已经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王光辉也只能指指王秀凤的房间,摇了摇头。 这一夜很多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王秀凤把自己关在屋里迟迟不出来。等到中午,舒玉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房门,轻轻喊她的名字:“秀凤,秀凤,吃饭了。” 王秀凤在屋里回答她:“妈,别敲了,我不饿,不出去吃了。”声音嘶哑,像是哭了一整晚。 舒玉无法只能把饭端到门口,和她说:“秀凤,饭帮你放在门口了,你要是饿了就拿进去吃,别饿坏了。” 房里没有动静,也不知道王秀凤是不是睡了,听到没有。 王家卫心疼的厉害,他把王光辉叫过去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光辉却也是一问三不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秀凤肯定是在张建国家里受了委屈。 王家卫恨恨的骂出声:“好你个张建国,我把宝贝女儿嫁给你,你却这样对她,别想再来接她回去了,见一次就要打一次。” 屋里断断续续传出孩子的啼哭,过了一会才又消停。似乎在以另一种方式告诉外面,里面的人还活着。 等到晚饭,房门口的饭菜却是一口没动。舒玉又忍不住去敲门,这次王秀凤没有回应,舒玉在外面说道:“秀凤,多少吃点东西吧,什么都不吃拿什么产奶啊,你别饿了孩子。”房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好像没有活人呆在里面。 舒玉等了很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叹了口气,把午饭放的饭菜换成了新鲜的饭菜。“我把饭放在外面了,你难受也不要虐待自己,身体不舒服了心疼的就是我们了。” 第二天早上,舒玉来收放在门口的饭菜,发现终于被吃了一点,她心里的担心也终于少了一点。 王秀凤在屋里几乎不吃不喝的呆了三天,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回忆起和张建国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一会眼前又出现赵芳举着刀骂她的模样,只有女儿的哭闹才能把她从回忆里唤醒。其他的声音好像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只有饿到胃都开始火烧火燎的疼了,她才会打开出房门,把饭菜拿进来。往往饭菜已经凉透,吃了一两口就又彻底失去了胃口。 终于第四天,王秀凤走出了房间。 第20章 第一个发现的就是在厨房里做早饭的舒玉,“妈”王秀凤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裹在风中,缠在云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几天舒玉一直在为王秀凤而忧心,此刻看到王秀凤终于从屋子里走出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抱住王秀凤,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她受了委屈一样,温暖的怀抱让她重拾安全感。 王秀凤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但投入母亲怀抱的那一刻鼻子的酸胀感让她又一次流下了眼泪,她没有克制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 等王秀凤情绪稳定下来,舒玉扶着她坐到了凳子上。从王秀凤那天晚上回来,这是舒玉见王秀凤的第一面。王秀凤的脸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双眼更是哭的红肿,可以想象在屋里这几天流了多少眼泪,嘴唇的颜色更是苍白,浑身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王家卫听到哭声也走了过来,看到女儿憔悴的样子,感觉心都被拧住了。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握住女儿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王秀凤在父母面前断断续续的把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王家卫听了气的头发都竖了起来。舒玉更是一个劲的埋怨他,因为这一开始就是看赵芳王家卫认识,信得过她才肯把女儿嫁过去,没想到这赵芳这么不是个东西,说翻脸不认人就翻脸不认人,还欺负到自己女儿头上来了。 王家卫着实咽不下这口恶气,恨不得立刻带上几个兄弟去浅析村给自己女儿讨一个公道,却被王秀凤制止了:“算了,爹。我已经不想再和她扯上什么瓜葛了,我和建国夫妻一场,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我也不想他难做……” 话没说完就被王家卫打断了:“你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还帮那小子说话,当初那小子说的好听,还一辈子对你好。我呸!别让我再看见他,不然见一次打一次。”王家卫语气凶狠,但最终还是被王秀凤拦住了。 王秀凤真的累了,她不想再去回忆那些糟心事,恨不得大醉三千场,躲避现实所有烦恼。 然而并不是她呆在家里就没事了。 因为这些事情王秀凤有些精神萎靡,夜里更是噩梦连连,只能靠下午午睡补个觉来回复一下精神。 下午她一睁开眼睛,她二姐王秀梅就坐在她床头。她的脸上没有为自己妹妹而产生一丝心疼,而是她惯常的高高在上又带着嘲讽的笑。 王秀凤的心情一下子就恶劣了起来,等王秀梅开口,她更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听说你被张建国家赶出来了,现在死皮赖脸的赖在家里,你知不知道村里的人是怎么说你的?”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有本事就到我面前说。我在家里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吃他们家米了还是喝他们家水了?”王秀凤冷硬的回答道。 “你看看你,嫁了次人,脸皮都变厚不少,你不觉得丢脸我可觉得丢脸。回来朝爸妈装可怜,你不想想你为什么被娘家赶出来,还不是你只会生女儿,生不出一个儿子。”王秀梅说着这话洋洋得意,毕竟她可是第一胎就生了一个儿子,在家里的地位高者呢! 王秀凤看着她二姐丑恶的嘴脸,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同一家人,为什么她就这么见不得自己过的好。她忽然想起赵芳丢掉她衣服时说的话,好像所有的不幸的源头就是从她二姐朝赵芳撒谎开始的。 “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婆婆说我要开一家服装店,你明知道我根本不会做衣服。”王秀梅听到王秀凤忽然问起毫不相干的话,眼睛一转就想到王秀凤肯定是因为这个被赵芳刁难了,能让王秀凤过的不快乐就是王秀梅的快乐,她得意的说:“我这都是为你好,你看看你年纪这么大还没人娶,我要是不说的好听点,人家指不定不会和你结婚呢!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我一看你那个婆婆就知道她喜欢虚荣,我把你吹的厉害点,她肯定会对你赞不绝口的。” “可是你撒这种谎,我又根本不会做衣服,迟早会被拆穿,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被怎么样?”王秀凤听到王秀梅亲口承认她的所作所为,即使有所预料,还是被狠狠刺穿了心,她不禁产生困惑,她们真的是亲姐妹吗,为什么她二姐就这么看不得她好过,她摧毁自己的幸福能得到什么,就不能行行好放过她一马。 “那可就和我没关系了,你要是不想被嫌弃,你就快点学会做衣服不就好了,这样你还多了一技之长,哈哈哈哈。”王秀梅说着还放肆的大笑起来,她从小就看王秀凤不顺眼,哪怕王秀凤吃穿用度都是捡她剩下的,她还是恨不得王秀凤过的更惨。这种讨厌甚至没有理由,她们可能上辈子是仇人,才让她这辈子恨不得把所有恶意都倾泻在王秀凤身上。 王秀凤听着王秀梅强词夺理的争辩,眼前一黑,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地上,把王秀梅吓了一大跳。王光辉听到沉重的“咚”的一身,像是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立刻跑到房间里,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秀凤和旁边手足无措的王秀梅。 王秀凤此刻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王光辉马上抱起她就朝村里的诊所跑去,而王秀梅却是直接落荒而逃,根本不敢跟上去。 万幸的是王秀凤只是因为长期没有好好吃饭有点营养不良,身体免疫力降低,这次和王秀梅说话一下子让她气急攻心才导致了昏迷。在输液的过程中她就醒了过来,她大哥正守在她的床边,看到她醒过来立刻就端了杯水,凑到她嘴边问她喝不喝。 水温刚好可以入口而不会觉得烫,她的大哥就是这样温柔细腻,虽然沉默寡言却是十分靠得住。王秀凤想老天对她也不是太差,虽然有一个王秀梅这样的姐姐,却也有王光辉这样的好哥哥,在她需要他的那一刻就像保护她的骑士一样来到她的身边,那天晚上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第21章 王光辉询问王秀凤发生了什么,王秀凤却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才忽然晕倒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王秀梅之间的龃龉,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立刻找爹娘告状,想讨回公道,但经历了这么多事的她是真的累了,最近家里因为她的遭遇而笼上一层不愉快的阴影,她不想再多生是非。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有任何看不惯就大声说出来的女孩了,在不知不觉间,她就学会了忍耐和退让。 张建国最近一直没有来找王秀凤,赵芳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疯疯癫癫的老是说要找王秀凤报仇。张建国不得不时时刻刻紧盯着她,避免发生意外。 他心里虽然牵挂着王秀凤,却也知道这不是一个让王秀凤回来的好时机,他只能暂时压下心里对王秀凤和孩子的思念,想等处理好赵芳的事再去把王秀凤带回来。 赵芳好像中了邪一样,有的时候看着他却叫着张立业的名字,有女人经过家门口就会忽然大喊“沈冰”,然后叫他去把门口走过的人抓回来。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念念有词,她抱着张煊赫朝他说着沈冰的坏话,完全不在意他根本听不懂。看到张建国有时又会大发雷霆,想把他赶出家门。 每一个经过他们家的人几乎都能听到赵芳气急败坏的声音,甚至有的时候屋子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久而久之,赵芳疯了的事情就在村里传开了。因为沈冰和王秀凤相继离开,大家都猜测要么是她们把赵芳逼疯了,要么是赵芳把她们逼走了。风言风语很多,每一个听起来都像那么一回事。甚至有人传他们家克媳妇,两个媳妇不是走了而是死了,因为当时两个人离开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间,村里几乎没有人知道。 传言越发离谱,每个人都对他们家敬而远之。张建国对这个心累不已,他知道他娘肯定是病了,而且是精神方面的疾病,他想带着赵芳去医院却被张南山拦着。 张南山说:“你妈没病,她很快就会好的。你要带她去精神病院,整个村的人都会笑话咋们,到时候我们就都变成了不正常的人,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张建国好说歹说,张南山始终油盐不进。 张建国无法只能把赵芳锁在房间里,尽可能的看着她,不敢让她出门。因为要照顾赵芳,他工作的精力也大不如前,两头兼顾让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过的不好,他师傅陈村道一家最近也不是很好。陈村道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老是生病,体弱无力,接的活也少了很多,若非如此张建国的身体可能会先一步被拖垮。陈松更是病来如山倒,平时十分健壮的一个人直接病的卧床不起。家里剩下的其他人也各个脸色泛黄,两眼无神,十分憔悴。 张建国到师傅家不久,忽然听到陈松媳妇的惊呼。最近她一直在照顾陈松,没法分出太多的心思在孩子身上。可能是因为小孩子身体免疫能力弱,被病毒传染了,孩子忽然就出现了很严重的呕吐昏迷的症状。 张建国立刻把孩子抱起来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他的时候,发现他的瞳孔已经缩成了针尖大小,对光反射消失,心跳也减慢了,呼吸微弱的几乎看不见。 情况十分危急,医生当场诊断可能是有机磷农药中毒,孩子可能是误服了农药。医院马上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把孩子推去进行洗胃。 陈松的媳妇抖着手签下名字,她搞不懂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丈夫病的卧床不起,孩子甚至被下达了病危通知,她情绪波动极大,两眼一黑,当场昏迷了。 现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医生检查了陈松媳妇的身体,惊讶的发现她也好像有机磷农药中毒了,只是她的症状较为轻微,但是也急需进行洗胃。 张建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医院要签知情同意书,需要家属的签字,他不能代签只好打电话给陈村道,让他来医院一趟。 所幸医院离得不远,陈村道很快就到达了,他听说儿媳和孙子都是农药中毒,心立刻被揪住了,他浑身流了很多的汗,呼吸声沉重而急促,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他的脸色有点不同寻常,再加上他们家这两个农药中毒的例子,医生当场让他去进行检查。 陈村道也感觉到最近自己身体的不对劲,立刻顺从医生的指示去做了身体检查,结果让人震惊,他也是有机磷农药中毒。 连着三个有机磷中毒的病人且都是一家人,这着实有些蹊跷。张建国吓了一跳,想到陈松还卧病在家,他立刻向医生说明了情况,医院马上派了救护车去接人。陈松和陈松的娘都被安排做了检查,结果全是有机磷农药中毒。 出现这么大范围的中毒现象,医院立刻报了警。警察来到医院了解了情况后,马上去陈松家展开了调查,很奇怪他们家根本没有任何农药,无论是陈村道还是陈松都不种田,家里根本用不上农药,自然也不会有这种东西。 然后警察就开始怀疑一家人是不是误食了有农药的瓜果蔬菜之类的东西,他们家因为不种田,菜都是去菜市场买的,但买菜的人那么多却只有他们一家子中毒这着实说不过去,更何况医生说他们中毒可能有一段时间了,症状已经不是轻微而是中度甚至重度了。 调查了很久警察最终在他们家挖的水井里打捞出了一个由毛巾包的严严实实的瓶子,瓶盖上戳了一个小洞,瓶里的液体经检查就是农药。有人在陈松他们家的水井里投毒。 浅析村是一个小村子,这几天警察来调查案子早就引起了村民的高度关注,今天更是很多人都在打捞现场,亲眼看到农药被捞出来,村民一下子都炸开了锅,投毒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村里一下子人心惶惶,很多人立刻回家就开始打捞自己的水井,生怕也有人在里面投毒。 第22章 发生了这件事第一个被警察怀疑的就是在陈松家干工的张建国。 张建国家种地,能拿到农药不稀奇,而且他几乎天天到陈松家,对陈松家非常熟悉,大家对他也不设防,他想投毒根本是轻而易举。 张建国一下子成为了重要的犯罪嫌疑人,然而陈村道却十分相信张建国,他清楚张建国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在警察面前更是极力撇清张建国的嫌疑。警察对此也十分困惑,因为张建国根本没有任何作案动机。 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张建国暂时平安无事。警察询问陈村道家里有没有结仇的对象,陈村道忽然想起被赶出家门的徒弟——陈力。他这个徒弟在他家也住了不短时间,对他们家也是了如指掌,最重要的是,陈力这个人小肚鸡肠,因为被逐出师门,他很有可能怀恨在心做出这种事。 警察认真听取了陈村道提供的线索,当即决定去寻找陈力这名有重大嫌疑的人。等警察找到陈力家,却被告知陈力一个星期前就已经离开了家,一直没回来。 投毒案发生就是最近一个星期的事,陈力的犯罪嫌疑一下子就上升了,警察有理由怀疑陈力是畏罪潜逃了。 为了尽快破案,警察局派出了大量警力,在浅析村附近打听线索,搜寻陈力。根据目击证人的话,在一周前某个晚上曾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陈松家井附近走动,身高不高,大概在一米六五,身材比较瘦小,虽然没看到他投毒的举动,但是大晚上还在别人家门外晃悠实在是十分可疑。 因为目击证人的证词,张建国的嫌疑又下降了不少,因为张建国身高一米七八,身材也比较健壮,很明显和证人描述的不是一个人。 为了抓捕陈力,警察假装撤回警力,派出了大量便衣在陈力家附近守株待兔。等陈力感觉风声过了,很可能就会回家。 果不其然,在警察坚持蹲守了近一个星期后,陈力想趁着夜色偷偷回家取一些钱和衣物,结果被早就等着的警察当场抓获。 陈力最终被警察抓住进行了审问,他心理防线弱,很快对投毒的事供认不讳,然后警察带着他去现场指认了犯罪经过。 原来他被赶走之后一直怀恨在心,回到村里没学到手艺还被村里的其他人笑话。他想再去找其他师傅学手艺,都因为曾经被赶走而被拒绝。那天他经过农药店门口,忽然想到了投毒报复的想法。于是他就走了进去,买了一瓶农药,当时老板还很疑惑,问他:“你们家也开始种地了?”被他含含糊糊的应付了过去。 他不敢直接把农药倒进井里,就特意在农药瓶瓶口扎了一个小洞,还在外面包了一层毛巾,这样农药会慢慢的一点点的渗人井水中,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陈村道一家人都中毒了。 他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想着要被发现需要一定时间,等他们都中毒了,就再偷偷找一个晚上去把农药瓶捞出来,这样别人只会知道有人下毒,不会知道具体的时间更找不着证据。 其他人被潜移默化多多少少都有轻微的中毒症状,但不会想到农药这个方面,只会觉得最近身体变差了。他万万没想到小孩会对农药产生这么大的反应,一下子就发作了,这个时候他还没回收农药瓶,发现有警察来调查这个事更是一下子慌了,生怕马上查到他头上,连夜就逃到了别的地方,他走的很急钱什么的都没带,只有身上剩下的一点点。 这件事闹的很大,哪怕他已经在隔壁县也时能听到有人讨论,他也不敢过分关注这件事,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等过了一个星期,事情的热度才消减了。也没人再讨论这个事,他偷偷跑到村附近,发现也没有警察警车进到村里或者出来。 身上的钱已经分文不剩,陈力连着观察了好几天都没发现有警察,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但是他还是决定回家一趟,拿点钱然后再逃走。这次他想一定要逃得远远的,逃到外省让别人都找不到他。 然而在家里等待他的却是早有防备的警察们,他的美梦一下子就破裂了。 在寻找凶手的过程中,陈松的儿子却因为农药中毒导致呼吸衰竭没有抢救回来去世了。陈村道一夜白头,孙子被害死他感觉有一部分他的责任,心里十分内疚自责。 陈松和他媳妇经历丧子之痛只感觉天都塌下来了,陈松的媳妇数次昏迷,醒来就是流不完的眼泪,眼睛都要哭瞎了,这个家忽然被沉重的阴影笼罩,好像一夜之间就垮掉了。 陈力的案件一下子上升成了杀人案,陈力最终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他的一辈子都要在牢里忏悔,为他做的一切赎罪,不知道他夜里还能不能再睡着。 坏人虽然受到了惩罚,孩子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家也成不了家了。陈村道一家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他们悄无声息的举行了孩子的葬礼,彻底告别了他们曾经快乐温馨的生活。 有一天晚上陈村道忽然找到了张建国,陈村道和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花白的头发,满面愁容,脊背都好像被生活压弯了,他的脸上写满了苦痛和沧桑,眼前的幸福生活支离破碎对他的打击太重了,他已经无法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陈村道是来和张建国道别的,他们一家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举家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虽然是背井离乡对他们却是一种解脱,可能等到别的地方,他们会从这种伤痛里走出来,重新面对生活。 陈村道的话不多,张建国更是沉默寡言,师徒俩就这样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匆匆道别,然后张建国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师傅陈村道和他的好兄弟陈松。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浅析村。 第23章 想起当时陈松陪着他去相亲的场景,时间才过去几年,一切却已经物是人非。 赵芳的病更严重了,她现在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不清醒的,常常认错人。她嘴里喊的最多的名字就是张立业,有时候是张南山,唯有张建国的名字她从来没叫过。好像在她的人生里,张建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甚至不值得在她心里停留。 为了方便照顾赵芳,张建国搬回了老屋。他也不想面对没有老婆孩子的空荡荡的新房,在老屋对他是一种解脱。 然而一天早上情况彻底失控了。 天还没彻底亮,张建国就被一声惨叫惊醒,那是张南山的叫声,他一下子就丧失了睡意。 他跑到房间门口,一推开门,就看到床前的地板上滴滴答答流着血,张南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在那一声惨叫之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令人作呕,床上的床单被血浸湿染上了红到发黑的颜色。而赵芳站在床头,手里赫然是一把菜刀。她脸上的表情古怪狰狞,眼睛里却没有情绪。 张煊赫和他们同住一屋,很显然也被那一声尖叫吵醒了,此刻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嚎啕大哭。 当赵芳的眼珠子转动锁定张煊赫的时候,张建国感觉自己的心都停跳了。他生怕又出现其他不可挽回的事,冲上去劈手夺下了赵芳手里的刀。 女人的力气没有男人大,张建国的举动更是出其不意,赵芳的刀一下子就被抢走了。失去了刀的赵芳一下子发疯了,她拿手指甲直直往张建国脸上挠去。张建国因为手里拿着刀不敢伸手制服赵芳,只能转动脖子左躲右闪。 赵芳则毫无顾忌,长长的指甲在张建国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抓痕,有好几道就在张建国的眼皮上,若不是张建国躲闪及时,他的眼珠很有可能受伤。 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听到响动的邻居走过来,看到这种情况,他吓了一大跳。张建国见到他立刻把手里的刀递了出去,那个人反应迅速的冲上去接过了刀。张建国也终于空出了双手,他死死扣住赵芳,让她不能动弹。叫邻居拿了绳子过来,牢牢捆住赵芳绑在椅子上,防止她继续发疯。 然后张建国迅速拨了急救电话,张南山此刻还躺在床上,张建国立刻拿了床单捆住他的伤口,压迫止血,然而伤口太大,还是有血缓缓渗透床单,把张建国的手都染红了。 救护车开不进老屋的小巷子,张建国等不及救护人员来到,抱住张南山,朝马路走去。 他的脸上是一道道的抓痕,有的还流着血,身上的衣服则是被张南山的血染上了血渍,手里用来包裹张南山的床单更是惨不忍睹,整个人狼狈不堪。 在看热闹的人都选择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直到走到村口竟只有刚开始帮忙的邻居帮他抬着张南山。 救护车来得很快,张建国陪着张南山上了车。他想到家里还有张煊赫和赵芳独处,哪怕赵芳已经被绑住了,还是有点不放心,只能拜托那个邻居暂时帮他照顾一下张煊赫。 等救护车开走,村里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有些好事的就直接跑到赵芳家里去,看到赵芳被绑着,屋里残留的鲜血,就受惊似的“赫”了一声,然后再把看到的场景夸大其词的朝别人说一遍。别人听了就是一阵唏嘘,说的人也就满足了。 他们纯粹把张建国家的悲剧当成了谈资,当成了无聊生活的调味品,没有人真正在意张建国家遭受的不幸。 张南山被送入了抢救室,他失血过多已经休克了,情况比较紧急。张建国立刻缴了钱签了字,然后在手术室外面等待。 其他等待的家属经过他都会投去诧异的眼神,张建国也在意不了那么多了。连着发生这么多的事,好像老天攒着所有的苦难,苦等着他不幸的那一天,整个倾泻下来。哪怕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被一下子压弯了脊梁。 此刻他像是在一个孤岛,海水在慢慢上涨,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淹没他。他却是孤立无援,没人听到他的求救,也没人看到他的覆亡。 他坐躺在外面的椅子上,合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南山终于被推了出来。万幸的是他没有被伤到内脏,伤口已经被缝合了,只要等人醒过来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把张南山送到病房,医生说他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张建国于是决定回家一趟,把赵芳的事解决了。 赵芳已经不能再继续呆在家里了,她必须被送去医院去治疗。这次她发病毫无征兆,对着躺在身边熟睡的张南山下了手,这次张南山运气好,没有大碍,但谁也不能保证下一次的情况会不会无法挽救。她就是一颗□□,等时间到不知道谁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赵芳最终被送到了精神病院,直到交到医生手里那一刻她还是无法控制的,充满了攻击性,完完全全像就是一个陌生人。医生的诊断是精神分裂伴有躁狂症,现在只能拿束缚带把她固定在床上直到她冷静下来为止。 等张建国离开精神病院,他感觉肩膀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像是放下了一个重担。然而因为那个负担背了太久,他已经被压弯了背,事情好像变回了从前的模样,其实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回家收拾了衣物,带着张煊赫一起去了医院。此刻的他不仅要照顾张南山,还要照顾无人看管的张煊赫。 张南山在下午终于睁开了眼,张建国和他说了赵芳的去处,他不再说话了。当时要不是他坚决反对,也不会受这一遭罪。当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知道那种疼痛,此刻精神病院才是赵芳最好的去处。 第24章 照顾张煊赫和张南山的工作对于张建国来说只能是勉强应付,毕竟他是个男人没有女人来得细致,更何况他还要努力赚钱,不然巨额的医药费只能让他坐吃山空。 他医院工地两头跑,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身体更是超负荷运转,但他不敢倒下,只能死死的咬紧牙关。 一连串发生的事让他忙到没有时间去找王秀凤,王秀凤却主动来找他了。 投毒案上了报,王秀凤无意间在报纸上看到陈村道一家被投毒,心漏跳了几拍。虽然她在娘家,但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去关注张建国的一切,但是两家隔的着实有点距离,她能知道的事寥寥无几。 她的心里对他们家还有很深的怨恨,白天的时候她能理智的不想张建国的任何事,但等到夜深人静,她看着文静闭着眼乖乖的睡在身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和张建国在一起的画面,床上的枕头总会被眼泪濡湿。 这次好不容易能得知和张建国有关的消息,却是这样的噩耗,她心里不由得担心起张建国来。 王家卫和舒玉多么了解女儿,自然看出了她最近的心神不宁。他们一想到张建国家是怎么对待王秀凤的,就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生怕王秀凤心软,从不在她面前说任何关于张建国的事,却没想到王秀凤能从报纸上看到张建国的消息。 连着纠结了好几天,对张建国的担忧还是占了上风,早上吃饭时王秀凤忍不住求王家卫,让他再去浅析村的时候帮她打听打听张建国的事。 王家卫气的重重把碗磕在桌子上:“你还想着他干什么,你忘了他们家怎么对你的了?你看这么多天他有来找过你吗?只有你这个傻子才受了委屈还为别人着想!”王家卫恨铁不成钢的指着王秀凤的脑门说道。 王秀凤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默默收拾了碗筷,沉默的回了房间。 舒玉看了心疼的直说王家卫:“你看看你这说的什么话,还嫌女儿不够难过,她让你去打听你就去打听一下。她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犟的和头驴一样,好不容易求你一次,你这种态度不是让她伤心吗?” 王家卫说完就后悔了,他沉默的挨着训,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等他再去浅析村,立刻就找人打听了张建国家的情况,这一下可是大吃一惊。赵芳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张南山则是受伤住院,整个家全靠张建国一个人撑着,甚至还要照顾自己的侄子。 哪怕心里接受不了他们一家,此刻听到这样的情况,王家卫心里也是一阵唏嘘。难怪张建国也一直不来找秀凤,他现在是有心无力自顾不暇。不来找也省得王秀凤趟这一趟浑水,王家卫清楚自己女儿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听到这些很可能就会奋不顾身的回到张建国身边,和他一起面对难关。 作为父亲他不想自己的女儿受苦,更何况这家人对王秀凤不好,她没有义务来帮他们。 等王家卫回到家,舒玉就立刻上来问他情况。他没有立刻回答,先是问了王秀凤在不在家,确定她已经出门了,才关起门和她说了情况。 舒玉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们虽然恨不得与张建国家老死不相往来,却从不会想着诅咒他们家过的不好,此刻听到他们的现状心里不由生出同情来。 但她同时也选择了沉默,连她都忍不住同情他们一家的遭遇,更何况是和张建国朝夕相处的王秀凤。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控制不住回去找张建国。出于母亲的考虑,她不想让女儿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他们没想到,王秀凤偷偷在门口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 话。从王家卫去浅析村的那一刻起,王秀凤就不能再思考其他事了。她焦灼的等着王家卫回来,没想到王家卫一回来没有来找她,而是关门偷偷和舒玉说起话来。她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忍不住紧紧贴在门上,探听里面说的话。 王家卫以为王秀凤不在家也没有刻意收敛声音,王秀凤就模模糊糊听完了大概。 她没想到张建国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里想着快点回到张建国身边,甚至开始给赵芳开脱,想着她那天举刀威胁她时可能已经疯了,她要是早点想到这个反常就不会赌气跑回来,现在张建国应该正是需要她的时候。 她清楚自己的爹娘肯定不会同意她现在回去,她只能去求助自己的大哥。 王光辉听完来龙去脉也不太想自己的妹妹回去,但是看着妹妹眼里的希冀,他又不忍拒绝。 妹妹已经成为当妈的人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对她虽说是好意却也不能左右她的选择,她的心早就飞到了张建国身边,一昧的让她逃避现实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王光辉说服了自己,他点了点头同意带王秀凤回浅析村。同样的路同样的人两次走却是不一样的心情,回娘家的时候王秀凤是痛苦迷茫的,心里发誓再也不会走回头路,再回来却感觉一切物是人非,她还是选择了原谅,未来不知会怎样发展。 想到许久未见的张建国,王秀凤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瘦了,最近过的累不累,很多很多想说的话,想立刻当面见到他一吐为快。 在王秀凤的胡思乱想间,已经到家了。王秀凤打开门,家里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家具上蒙了一层灰,显示着有一段时间没人回来住了。 张建国的衣服不在衣柜里,王秀凤猜想他可能在医院照顾张南山。到了家她又变得不敢立刻去见张建国,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她给王光辉做了一顿午饭,顺便把饭装进饭盒里带去医院找张建国。 第25章 询问了护士之后王秀凤走到病房门口,门开敞着,王秀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家属椅上的张建国。 他瘦了好多,从后面看衣服里空荡荡的,本就不胖的身材现在几乎是瘦骨嶙峋了。很难想象在现在这种吃饱穿暖的年代,还会有人瘦成这副模样。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张建国条件反射的往后一看,来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王秀凤。 当张建国转过身子,他憔悴苍白的脸色更是无所遁形了,脸颊旁的两块颧骨高高凸起,脸上的胡子许久没刮已经长的杂乱无章了,身上的衣服更是灰扑扑的,像是直接从工地里干完活回来的模样。 王秀凤一时竟不敢与他相认。张建国此刻更是手足无措,他高兴王秀凤终于回来了又懊恼以这样一副邋遢的模样出现在王秀凤眼前。 他太累了,已经完全顾不上收拾自己,却没想到会被王秀凤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 最终还是王秀凤先反应过来,她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张建国,就像以前每一次张建国出门干活时做的那样。她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好像一下就把中间分离的时光弥补了上,久违的温馨感浮现在张建国心头。 他接过王秀凤手里的饭,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他像是饿了许久,每一口饭在嘴里咀嚼的时间都很短,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划过他的咽喉进入了胃中,很快就消灭了大半。 看的王秀凤都忍不住担心他会呛住,连声叫他慢慢吃,别着急。 不到十分钟,一大盒饭菜已经全下了肚,张建国还有些意犹未尽。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最近吃过最好的一顿饭了。 从张南山和赵芳出事以后,开销陡然增加,他只能拼命工作才能补上这无底洞。在吃穿方面只能尽可能的省吃俭用,有的时候就是两个馒头对付一天,中午他往往就不吃了,用睡觉来打发饥饿的时光。有的时候运气好会留在雇主家吃饭,他也不敢真正放开了吃,往往就吃个六成饱,这也是他最近消瘦的原因。 看张建国这样,不难想象这段时间他过的有多煎熬。王秀凤本来摇摆不定的心彻底做好了决定,她要留下来和张建国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王光辉,王光辉一点都不意外,当她决定回来的那一刻他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局。他妹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好人,虽然这样可能会让她在生活中吃苦受伤,但她还是会勇往直前,她的勇敢值得他去尊重她的选择。 王秀凤叫王光辉代她向爹娘道歉,王光辉拍了拍她的肩膀:“爹娘不会怪你的,你要好好的过好自己的生活,累了就回来,哥哥和爹娘会一直陪着你的。”他说不出煽情的话语,但他想借给王秀凤一份力量,想告诉她永远会有人在背后支持她。 王秀凤的眼圈又偷偷红了,王光辉假装什么也没发现,扭头骑上车回了王家村。 王秀凤回来了以后,张建国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一大截。 王秀凤把张建国赶回去让他好好梳洗一番,自己则留在病房里照顾张南山。张建国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一改之前的沉郁,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王秀凤体贴张建国最近劳累过度,主动要求在病房里守夜,两个孩子则交给张建国带回家照顾。张煊赫一直都是沾床就睡的,这也省了张建国很大的力气,要不然除却一天的劳累,晚上还要为孩子睡觉问题操心,他早就倒下了。但他没想到的是,文静也变得不吵不闹自己就乖乖睡着了。以前他要是不抱着她在马路上走一个小时,她是绝对不会安然入睡的。 分开的这段时间连文静也长大了,张建国心里有错过女儿成长的心酸,更是觉得对不起王秀凤,连什么都不懂的孩子都有了这么大变化,更何况什么都知道的大人。 医院里的家属床并不舒服,床铺又硬又窄,根本无法翻身,王秀凤躺在床上有点失眠。其实在医院里不怎么需要照顾张南山,刀伤虽然看着严重,但是根据个人的愈合能力不出三天就能下地行走了,除了不能太过用力,做其他事都与常人无恙。她要做的只有给张南山每天都送饭,还有在突发状况下呼叫护士。 耳边是张南山睡的正香的呼噜声,王秀凤更是睡不着了。她一会想着这会张建国是不是已经睡了,一会又担心女儿会不会忽然半夜吵闹,很多想法在她脑子里打转。 还没等她想出所以然来,病房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她以为是其他床病人的家属没有理会。没想到那个人却一直走到她的床前,虽然房间里有点黑,王秀凤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本应该呆在家里的张建国。 “你怎么又回来了?”王秀凤压低声音问道,生怕吵醒其他人。 “医院的家属床睡着不舒服,我想了想还是你回家睡比较好,两个孩子都睡了,你回去也不用去哄他们了。”张建国也小声回答她。 王秀凤在黑暗中仔细观察张建国的脸,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这么温柔,永远把她放在自己前面,她开始后悔与张建国分开而错过的时光。两个人在黑暗里看着彼此,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最后还是张建国留在了医院里,用他的话讲就是他皮糙肉厚,睡哪都一样。王秀凤拗不过他只能回家去住了。 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她一下就陷入了梦乡,床上还留着张建国的气味,好像他此刻就陪在她身边,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再次睁眼天已经大亮。 王秀凤没有赖床,很快就起身准备去厨房给张建国准备早饭,这样的生活是那么熟悉,好像一下就回到了还没分开前的时光,王秀凤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第26章 过了大概半个月,张南山终于完全康复了。住院的花销又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张建国建房时的钱还有一部分没还完,张南山更是没有钱了,这笔钱全是张建国厚着脸皮又找已还了钱的亲戚借的。 虽然钱全给张南山治病用了,这钱却是要张建国来还。生活好像又一下子回到了起点,张建国没有抱怨太多,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还钱只是时间问题,经过这么多事,他感觉最重要的还是一家人身体健康。生活还没走到悬崖的尽头就还有的是盼头。 王秀凤心疼张建国要扛起这么大的担子,心里不禁对赵芳的想法更多了,连带着也有些埋怨张南山,毕竟当初就是他反对把赵芳送去医院,虽然最后自食恶果,但最后受牵连最多的还是张建国。 当和别人说起这些糟心事,话里就忍不住带上了点抱怨,她只是想宣泄一下情绪,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个人是个好事者,回头就把王秀凤的话添油加醋扭曲了意思告诉了张南山。 张南山听了对王秀凤也不喜了起来,但想到自己最近还要仰赖张建国他们才行,就把这个气又压回来心里。 对着王秀凤还是一张感激的笑脸,王秀凤大大咧咧的没看出他的僵硬和不自然,更加不可能察觉张南山对她的不满意。 张煊赫又重新托付给了张南山照顾,张南山对此颇有怨言,本来张煊赫一直是赵芳在管,不需要他费心,他还想着把这个拖油瓶推给张建国一家,张建国假装没看懂张南山的脸色,他虽然不计较债款,却也不会主动把事都揽到身上。 张南山痊愈了完全可以好好照顾孩子,这么大的孩子也不需要亲自把屎把尿了,只需要负责一下他的一日三餐和衣食住行,按理来说他一个人也完全顾得过来。 如果把孩子接回家,就是王秀凤来管,让大儿媳养二儿子一家的孩子,这根本是没有道理的。再说,文静还小,要时时刻刻看着,王秀凤还要天天打扫卫生洗衣做饭,本来就够累了,没必要再让她为其他事操劳。 然而王秀凤却主动提出要把张煊赫带在身边照顾。 可能是因为当了母亲,她对所有孩子都抱着怜惜的感情。一次给张南山送东西的时候,正好赶上张南山在吃饭,他大口喝着酒吃着买的熟食,饭桌上几乎没有什么给小孩吃的好消化的食物,她当即就有点想皱眉头。 她问张南山:“爸,你给煊赫喂过饭了吗?”张南山大半瓶酒下肚感觉有点醉了,晕晕乎乎的回答她:“没事,小孩子饿了哭完就没事了,还是照样该咋玩咋玩。”王秀凤听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但她也不能去责备张南山,只能给张煊赫做点吃的喂他吃饱。 回到家的王秀凤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事,她没想到张南山会这么敷衍对待孩子。赵芳虽然对她不好,对张煊赫这个宝贝孙子那可是没话说,把张煊赫养的白白胖胖的,今天她能明显看出孩子瘦了,脸上衣服也是脏兮兮的,都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她将心比心,同样看不得其他小孩这样。晚上吃饭她就下定了决心,和张建国说要把张煊赫接来照顾。 张建国虽然能理解王秀凤,但他还是不希望王秀凤太过操劳,说难听点,这事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他可不想王秀凤因为这个吃亏。 王秀凤却是一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在不知道这件事时还好,一旦知道有这种事发生,她作为一个母亲就不能坐视不管。 张建国最后答应了王秀凤,把孩子从张南山那里接了回来。这下彻底如了张南山的意,张南山没有了张煊赫这个拖油瓶,感觉生活都自在了不少。 孩子一接回家,王秀凤就带他洗了个澡。很明显张煊赫已经很久没洗澡了,头发都黏成一缕一缕的,第一次上洗发水都打不出泡,王秀凤一连给他洗了三次头。他身上也是不遑多让,在手臂上一搓,根本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就是一大片泥条,水是换了一盆又一盆。洗完澡还要给他剪指甲,指甲长的老长,还有很多黑泥藏在指甲缝里,洗了澡才好不容易把里面的泥洗干净。幸亏张煊赫一直不哭不闹,给王秀凤省了一大半的事。换上干净的衣服,张煊赫才彻底焕然一新。 张煊赫接回来不久,王秀凤就发现了张煊赫还不能脱离奶嘴。他无论是睡觉的时候还是平时有事没事就一直含在嘴里。奶嘴只有一个,常常就是随手放在桌子上,张煊赫只要看到就会塞进嘴里,十分的不卫生。更何况这奶嘴连文静都已经不用了,张煊赫这么大了还在用实在是不正常,王秀凤决定把他的奶嘴给戒了。 这奶嘴是赵芳想出来的替代品,当时沈冰走的时候张煊赫还没戒奶,赵芳也没有奶水给他,她就去买了奶嘴给张煊赫,导致现在张煊赫还一直含奶嘴。 戒奶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张煊赫虽然平时很让人,但一旦把他奶嘴拿走就大哭大闹起来,王秀凤狠心的不还给他,他就会哭到嗓子都哑了为止。 白天他哭闹还无所谓,晚上张建国累了一天回家,迫切需要睡眠,王秀凤就不能让张煊赫摆脱睡觉叼着奶嘴的习惯。有的时候她会趁他睡着偷偷拿走嘴里的奶嘴,醒来的张煊赫没有感觉到嘴里的奶嘴就会哭喊个不停。 总之戒奶嘴这件事让王秀凤精疲力尽,到最后情况终于有所改善,张煊赫终于摆脱了奶嘴,但他又有了奶嘴的替代品——自己的大拇指,睡觉的时候就一直含着,要是不管他第二天他的大拇指就会被口水泡的发白。 王秀凤对此也很无奈,但她心想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来矫正他这个坏习惯,就一步一步慢慢来好了。 第27章 然而没有给王秀凤慢慢来的时间,因为沈冰又回来了。沈冰离家出走后没有去太远的地方,而是一直在浅析村附近打零工。 她心里舍不得孩子,总想找个机会把孩子带走。前几次来,赵芳都眼珠子似的盯着张煊赫,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张煊赫。 奇怪的是,这次她连着几天都没在老屋见到赵芳和自己儿子,一打听才知道赵芳进了医院,儿子则被王秀凤带着。 没有了赵芳在,沈冰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她恨不得马上就把孩子带走。 王秀凤见到沈冰也是大吃一惊,她在沈冰离家出走后就对她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不同的是,沈冰生了个儿子,虽然老公不靠谱,但赵芳对她不至于太过于苛刻。而自己呢,虽然婆婆对自己不好,但至少有张建国一直站在她身后。两个人说不上谁更可怜。 听说沈冰要把张煊赫带走,赵芳心里有点不舍。毕竟她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养了这么长时间,但沈冰是他亲生母亲自然有权利带走张煊赫。王秀凤虽然舍不得却没有说出口。 张煊赫一见到沈冰忽然开口喊了一句:“妈妈。”沈冰的眼泪当场就流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听儿子喊自己。这当然是王秀凤的功劳,她早发现了张煊赫很多词语甚至都说不来,说话甚至连不成句,嘴里喊的最多的就是奶奶,爸爸。妈妈却是一句也没听到过。 王秀凤一想到沈冰走后,张煊赫一直是赵芳带着,就猜到了原因。赵芳心里对沈冰有想法,肯定在张煊赫面前一句也不提沈冰,小孩子忘性大,时间久了张煊赫可能就真的不会再记得沈冰了。 她作为母亲,自然知道这对沈冰会是一个多大的打击,于是她就常常拿着沈冰的照片教张煊赫叫“妈妈”,功夫不负有心人,此刻张煊赫的叫声是对王秀凤最大的肯定。 沈冰收拾了情绪,带走儿子的想法更坚定了。儿子并不是比其他小孩笨,却在赵芳的溺爱下表现的根本不如其他同龄儿童。赵芳现在虽然进了医院,但她不敢保证赵芳没有出来的一天,把孩子留在这里,无异于把他往火坑里推。 但是张煊赫在知道沈冰想带走自己的想法后,紧紧扒住王秀凤,哭闹着不肯离开。他虽然还小,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王秀凤对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不想离开王秀凤。 沈冰不敢硬扯,只能僵在原地左右为难。王秀凤当即留她下来吃午饭,决定好好劝劝她。 两个女人聊了很久,她们互相敞开心扉,说到意难平处两个人就开始流泪痛哭。一通发泄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又近了一步。 沈冰听了王秀凤的建议,决定重新住回自己家,至少这里还有屋子可以为她和儿子遮风挡雨。赵芳现在在医院,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他们可以放心的住在这儿。 她去了趟老屋把留在那里的东西都搬了回来,张南山对她没有太大的偏见,见她回来甚至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再担心当王秀凤不肯带张煊赫的时候,张煊赫又由他来带。 沈冰为了养活张煊赫和自己,去找了一份工厂的工作,张煊赫白天还是交给王秀凤,等她下班了就带在身边。王秀凤自然是十分愿意,她体谅沈冰一个人撑起家的不容易,能帮她一点是一点。 张南山虽然对沈冰满意,对王秀凤曾在背后说他坏话的事可记得一清二楚。他得知平时孩子都是由王秀凤带着,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趁着沈冰单独来看他,他就神神秘秘的把沈冰拉到角落里,偷偷和她说:“你啊,别把煊赫给王秀凤带了。你是不知道孩子有多惨,常常被她打的屁股绯红,她还在你眼前装好人,你可别被她骗了还帮她数钱。” 沈冰听了大吃一惊,她脑子一下子就乱成一团,张南山没必要骗她,但王秀凤看上去也不像个坏人。她一时不知该信谁,但张南山都这么说了她也不敢冒险,当即决定把张煊赫时刻带在身边,不能让他再接触王秀凤了。 王秀凤很奇怪沈冰为什么忽然做出这种决定,她出于好意想让沈冰再考虑考虑,沈冰却因为心有怀疑,感觉王秀凤的好意都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心里的天平顿时偏向了张南山这边。 张煊赫一开始闹着要找王秀凤,沈冰心里就开始有意见,觉得王秀凤不知道教了张煊赫什么,让张煊赫这么亲她,可能以后张煊赫会被她骗的直接叫她妈妈。沈冰越想越觉得王秀凤不怀好意,两家人的感情在她刻意疏远下就渐渐淡了。 王秀凤根本不知道沈冰的想法,她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虽然辛苦但很充实。现在的生活很安逸,她选择性遗忘赵芳的事,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赵芳在医院里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吃药对她有一定帮助,但她走不出自己心里的那个障碍,病情老是反复发作。 毕竟是自己母亲,张建国会抽空瞒着王秀凤来看望赵芳。赵芳面对他还挺平静,但只要他说出王秀凤的名字,赵芳的眼神就会变得阴沉,好像随时会发病。久而久之,张建国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是不可开解了。 医院的医生护士对张建国都眼熟起来,还以为赵芳家里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张南山作为赵芳的老公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来看望过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留下了心理阴影。 张建国听到也只能无奈苦笑,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变成这样绝大部分的责任都在赵芳身上。但赵芳病了,可能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他只能道一句造化弄人,可能老天看他前半生事事遂顺忍不住妒忌他,降下这样的惩罚。 第28章 逃走的张立业回来了! 张立业当时一时冲动打伤了人,当时立刻逃走了,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还很害怕,躲得远远的直接去了其他省。但他好吃懒做惯了,在外面又没有人给钱花,他干活只能勉强能填饱肚子,这种苦日子过久了他不乐意了。 他想着赵芳对他那么溺爱,肯定会帮他把钱还上的,不断这样在心里说服自己,竟也有恃无恐起来。他攒够了车票钱就迫不及待的回家了。 当他回到浅析村的时候穿的衣服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满脸胡茬,村里的人竟没有一个认出他来,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流浪汉。 张立业就更放心了,觉得即使家里没有帮他还钱,也没人能认出他,大不了他再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跑一次就是了。 他偷偷回到老屋,家里只有张南山在睡觉,他还以为赵芳在菜场卖菜,又转去了菜市场,结果根本没见到人,他心里正觉得奇怪。刚好就看到了沈冰出来买菜,他就偷偷跟着沈冰,等走到角落一把拉住她。 沈冰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但张立业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沈冰定睛一看,虽然张立业现在十分邋遢,但毕竟是自己丈夫,沈冰还是认出他来。 虽然沈冰一直埋怨丈夫游手好闲就知道赌博,但她还是把他当做家里的顶梁柱,此刻重逢,她心里欢喜又激动。 两个人一起回了家,张立业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了个澡。等他出来发现家里少了很多东西,电视,花瓶,桌子椅子都换了新的。沈冰看他不断打量家里的东西,开口解释道:“家里的东西都被追债的人砸完了,有些电器没钱买新的,就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张立业听完有一瞬间的心虚,连忙问:“那现在追债的人还来吗?”沈冰抬头看了一眼张立业,知道他心里想着如果钱没还上就继续逃跑的想法,她冷笑了一声:“你那个好娘帮你把钱还上了,你不用再担心了。就是你娘命不好,有你这种儿子,可能是被你逼疯了,现在还呆在精神病院里呢!” 张立业大吃一惊,娘居然在精神病院,他被赵芳溺爱长大,虽然表现的很混,其实心里一直很孝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他有点坐不住了。 然而沈冰却根本不管他,继续说道:“你知道你娘为什么被送进去吗?她半夜拿刀砍了你爹,你看他们俩平时关系好像挺好,但是你娘一疯,可能就把心里真正的想法暴露了出来。这么多年夫妻说砍就砍,也活该你爹一眼都不肯去看她,让她在里面自生自灭。”沈冰对这个家的怨气一下子发泄出来,她大声嘲讽着张立业有这样的爹娘,声音尖锐刻薄,全然不顾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张立业本来心里就为赵芳的事着急,听到沈冰的嘲笑,脸当即沉了下来,在外面他当够了孙子,回到家沈冰还给他脸色看。他本来就脾气暴躁,在外面东躲西藏了这么久没有消磨他的性子,只是让他越来越憋屈。现在回了家他可不会控制自己了,当即给了沈冰一巴掌,用的力很大,把沈冰的脸一下子打歪到了一边,脸上更是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沈冰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怔怔捂住脸,没有反应过来张立业居然这样对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显示了这一巴掌的存在感,她缓了好几秒,忽然脸色狰狞的伸出手指甲去抓张立业的脸。她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性子,张立业一时不备,竟给她偷袭成功。沈冰的指甲又长又尖,立马在他脸上抓出了好几道长长的指甲印,有的地方还开始渗血。 夫妻间的战争瞬间爆发了,张立业狠狠揪住沈冰的头发,制住沈冰的行动,又朝她甩了好几个巴掌,嘴里狠狠的骂道:“贱人还敢还手,谁让你说我妈的,你这张烂嘴我看你是不想要了!” 沈冰双手双脚并用,不管头上的疼痛,挣扎的厉害,手里拿到什么东西就往张立业身上砸,脚也不闲着,用力的踢打张立业。张立业被她打到好几下,顿时更加火冒三丈,捏紧拳头一拳一拳狠狠打在沈冰身上。 女人的力气终究不敌男人,沈冰最后几乎是瘫软在地,只能任雨点般的拳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眼睛肿的睁不开,浑身更是被撕碎了一般的疼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张立业是真的打红了眼,根本不管沈冰现在的状态,还是一拳接一拳的发泄自己的情绪。 张煊赫早就被他们的争吵声吵醒,他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看,目睹了沈冰被打的全过程,他害怕的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被张立业发现。 沈冰的头被打的偏向他,两个人的眼睛在空中对视了,他看到自己妈妈的嘴唇颤抖,用唇语向他求助,他看到他妈妈说救救她,但他根本没有勇气踏出房间。相反,他立刻合上了房间的门,飞窜上了床,把被子牢牢盖住自己的头,假装自己还没睡醒。 合上的门彻底熄灭了沈冰眼里的光,她不怪自己的儿子,她清楚的知道儿子还这么小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希望儿子至少能站在她这一边,但是他没有做到。 张立业打累了,丢下她就出门了。她猜想他可能是去看赵芳了,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疼的浑身抽搐,身上的越来越冷,她以为自己可能熬不住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王秀凤满脸担忧的坐在床头,看到她睁眼立刻就叫了医生来。所幸她受的都是皮肉伤,没有骨折也没有伤到内脏。 原来是张煊赫听到外面没声了以后跑出来,发现妈妈躺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吓得哭着敲了王秀凤家的门。王秀凤看到沈冰浑身是伤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房里的东西还都被砸的稀碎,她不知道张立业回来了,还以为有人入室抢劫,立刻报警并打了急救电话。 张煊赫很明显被吓惨了,哭的根本说不出话,王秀凤根本不能从他那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低声安慰他直到睡着。 沈冰醒了之后立刻就有警察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一五一十的把张立业家暴她的事交代了,王秀凤这才知道张立业回来了。 经过这次家暴,沈冰已经彻底把张立业当成了敌人,她没有任何隐瞒的告诉了警察所有事,希望警察能把他抓起来为她主持公道。 没想到警察听完却是一脸为难,反而劝她:“这事是家务事,我们也不能管太多。这样吧,我们批评教育他一下,让他给你亲自道个歉。夫妻两个哪有隔夜仇,他也是一时冲动,你们俩好好谈谈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沈冰听完沉默了,她拒绝了警察的帮忙,假意要和张立业两个人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打发走了警察,她心里的想法也只有自己知道。 第29章 张立业在精神病院看到了赵芳。赵芳经过药物治疗情况已经好了不少,医生安排了两个人见面,赵芳一见到自己的小儿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根本不去想张立业当时丢下了多大的烂摊子,满心都是见到小儿子的高兴。张立业被她的眼泪感染,眼眶也有些湿润。赵芳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激动,医生此刻没有特意盯着他们,她压低了声音在张立业耳边哀求让他把自己带走,她不想再住院了,她根本没有病。 张立业十分为难,他看母亲的表现十分正常,但是进来探视前医生告诉他赵芳的病还没有痊愈,她还不能出院。赵芳一下子看出了张立业脸上的纠结,她牙齿咬的“嘎吱”作响,恨恨的说:“是不是王秀凤?是不是她?她看不得我们一家子好过,在张建国耳边吹耳边风,居然让张建国把我送到了精神病院!她就是狐狸精转世,把你那个糊涂的大哥迷的五迷三道的,什么都听她的,你可一定要给娘做主啊!”说着她眼泪还止不住的往下流,脸上是可见的怨恨和委屈。 张立业听了大吃一惊,这可和他听到的版本不太一样,但是赵芳声泪俱下的控诉让他根本不想思考,满脑子都是王秀凤把他娘害进了医院的声音。他暂时安抚住了赵芳,告诉她下次就过来把她接走,带着满腔的怒火走了。 他一回到家就用力敲响了张建国家的门,这时王秀凤正和张南山在家里说着沈冰的事,很多人都看到他们家来了警察,事情也就传到了张南山耳中。他吓得酒都醒了不少,立刻到王秀凤家了解情况。 知道是张立业和沈冰吵架动手将沈冰打伤后,他在心里埋怨王秀凤,认为这只是一件小事居然还叫了警察让这么多人看了他们家的笑话。王秀凤可不知道张南山的想法,见他脸上义愤填膺的模样,还以为他站在沈冰这边,委婉的想劝他管教一下张立业。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了很用力的敲门声。 这声音一听就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王秀凤心里一惊,但是看到张南山还在屋里,她又放心下来。她快步走到门边,嘴里问道:“谁啊?”边将门拉开一条缝,想看清楚是谁在敲门。 张立业在门口一直紧盯着门的情况,看到门打开了一条缝立刻伸手用力把门拉开。王秀凤的力气哪比得过张立业,她感觉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拉扯,半个身子都被扯出了门外,嘴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啊!”的惊呼。 她咋一见到张立业还有些惊讶,又想到沈冰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惨状顿时感到了一丝恐惧。而这表情在张立业眼里就变成了她好像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而感到心虚害怕。联想到赵芳的话,他一下子断定就是王秀凤把赵芳害进了医院。 王秀凤问张立业:“你来有什么事吗?沈冰现在不在我家,她在医院里。”王秀凤还以为他是来找沈冰的,于是就告诉了他沈冰的去向。 张立业此刻哪里还能听进去她说了什么,他不管不顾的往屋子里冲,眼睛朝夕相处四周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王秀凤拦不住他,只能在嘴里发出一声声的劝阻,两个人的动静很大,把张南山也引出了房间,但张南山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只是在门口看着,两人也没有注意到他。 张立业眼睛一下子锁定了房间里的一张凳子,这凳子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圆木凳,四条腿则是铁做的。张立业两步夸到凳子前,一下子提起了凳子,抡圆了手臂。 王秀凤一直提防着张立业,看到张立业拿起凳子那一刻,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她条件反射的往房间跑,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看热闹的张南山,她求救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受到了后背一阵剧痛。张立业看到王秀凤背对着他逃跑,猛地把凳子砸在了她的背上,巨大的力道甚至震得他手掌发麻,王秀凤更是当场倒地不起。 王秀凤面朝着张南山倒下,每一个时刻都好像变成了一帧一帧,王秀凤居然清楚的捕捉到了张南山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张南山看到王秀凤被打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幸灾乐祸,他每次看到王秀凤心里就想到她在背后议论他的事,早就对她看不顺眼,就连表情都带出了一丝快意的笑。然后才假装很着急的模样要去阻止张立业,心里却是巴不得张立业再来一下。 王秀凤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张南山的表情,她倒在地上承受着后背的疼痛,听着耳边张南山敷衍的劝阻,竟觉得这是又一场荒唐可笑的梦。 万幸的是张立业没有继续施暴,他气愤的把手里的凳子砸在王秀凤旁边,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这时张南山才把王秀凤从地上扶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的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笑容,声音更是算得上轻柔的问她:“你有事吗?感觉痛不痛?”好像刚才王秀凤只是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 王秀凤的心彻底冷了下来,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但她在此刻清楚的意识到了,张建国家除了张建国的每一个人都不喜欢她,哪怕她是一个受害者。 她不敢继续和张南山共处一室,很快的打发他走了。张南山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王秀凤的话正和他意,他连假装客套都懒得维持,留下王秀凤一个人浑身轻松的走了。 王秀凤就瘫倒在沙发上,后背的疼痛让她寸步难行,她根本做不了其他事,只能独自忍耐着,等着张建国回来。 张建国回来被吓了一跳,一通鸡飞狗跳之后,王秀凤被送去了医院。拍了x光片,医生诊断她脊柱骨裂,所幸没有特别严重,但是需要静养。讽刺的是,她刚好和沈冰安排在了同一个病房。 两个人被同一个凶手打的住了院,甚至安排在了隔壁床。张建国没想到一天会发生这么多事,弟弟回来了却把自己的媳妇和他媳妇打到住院,要不是王秀凤身边需要陪同,他恨不得立刻去找张立业打一架,给王秀凤讨回公道。 王秀凤躺在病床上一夜没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嫁给张建国,以致于受到这么多的伤害,她不止一次质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不该这么草率的决定自己一生的归宿。 等到第二天天亮,她也没有想出任何答案。 第30章 张南山在王秀凤住院的第二天带着东西来看望她了。王秀凤还记得他昨天那幸灾乐祸的态度,此刻看着他脸上谄媚的笑只感觉恶心,她清楚张南山是来给张立业求情的。 果不其然,张南山开口就说:“秀凤啊,昨天那个事我已经骂过立业了,他就是一时冲动,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别太计较了。”王秀凤恨的紧紧咬住了牙齿,她高声说:“怎么,打了我之后我们是一家人了,他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一家人?你们这一家算的可太精了,想拿这点东西封我的口,做梦!你还是拿回去吧,要我收你这些东西你不如直接丢去垃圾场,还省了我的力气。” 张南山似乎没料到王秀凤居然直接和他撕破脸皮,连客套都懒得客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不识好歹!”他沉着脸离开了病房,还不忘带走拿来的东西。 王秀凤早就看清了他的德行,不屑的轻呲了一声。 沈冰在隔壁病床把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这期间张南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有她这个媳妇。她第一天住院的时候张南山也是这样对她大献殷勤,她直接无视了,后来他听说她不准备追究以后,就再也没有来探视过她。 此刻的沈冰也彻底看透了张南山的真面目,她不由得想起张南山和她说过的王秀凤的坏话,心里直嘀咕。她偷偷把张煊赫带到病房外面,问他:“你秀凤婶婶有没有打过你?”张煊赫直摇头,“秀凤婶婶为什么要打我,她对我很好啊!” 沈冰这才确认自己是上了张南山的当了,他很可能是想把她当枪使,要是她当时失去理智直接去质问王秀凤,他们两家可就彻底势同水火了。她不清楚为什么张立业发疯打了王秀凤,但是她记得清清楚楚张立业一回来就要去看赵芳,这里面肯定有他们家这两个老东西的手笔。 她怀着对王秀凤的愧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王秀凤,王秀凤对这些已经波澜不惊了,她对这个家已经彻底失望了,终究这并不是自己家,她不该奢望自己一个外人能融入这个家。 这一家人除了张建国根本是又蠢又坏,这个家总有一天会彻底分崩离析。 张南山见求王秀凤没用,转而去找张建国。张建国虽然发火,但张立业毕竟是自己弟弟,他不想张立业进去坐牢,再加上张南山的苦苦哀求,他虽然没有当场答应,心里却已经想着回去好好劝劝王秀凤,王秀凤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总会答应的。 王秀凤也想到了张南山肯定会找张建国求情,她早就想清楚了她最后的决定。 等张建国朝她开口的那一刻,她把自己的答案摆在了张建国面前,要她答应把这件事翻页,要么两个人离婚女儿归她,要么张建国和他们断绝关系再也不和他们来往。选择权在张建国手上,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会接受。 王秀凤平静的丢下这颗重磅炸弹,然后直接躺在床上闭起眼拒绝再交流。 张建国几次张口,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知道张立业发疯打了王秀凤,却对于张南山对王秀凤的态度,和张立业是听了赵芳的挑拨做的这些事一无所知。 王秀凤懒得去解释太多,无论张建国是选择她还是选择别人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已经累了。 张建国一夜没合眼,他心里挣扎拉扯了整整一夜,心里怨张立业怨赵芳怨张南山,甚至也怨王秀凤,他觉得王秀凤此刻有些无理取闹,但她的平静又告诉他她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他想不出答案,只能不断逃避,除了给王秀凤送饭,他一直回避王秀凤的眼睛。王秀凤也不逼他,每天都盼着自己快点好,一旦她好了她就会立刻收拾东西带着女儿离开,到那时候张建国即便没给她答案,她也默认张建国最后选择别人,这里她是一刻也不会多呆了。 沈冰先一步出院了,她出院后直接离开了,连张煊赫都没有带走,她比王秀凤狠心,她知道如果带走张煊赫,这一家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她自己潇洒的走了。但王秀凤心里觉得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的,这是她的直觉。 事情如王秀凤所料,沈冰是回家找了自己哥哥——沈勋。她当时未婚先孕和张立业私奔,家里人都对她恨铁不成钢,她没脸去见自己的父母。但她哥哥和她感情一直很好,她知道哥哥肯定会原谅她的。 沈勋长的牛高马大虎背熊腰,结识的人更是三教九流都有,在他们家这也算是地头蛇一样的存在。他见过的人很多,眼睛毒的很,当时一看张立业就觉得他不靠谱,他不是没劝诫过王秀凤,但当时王秀凤正在热恋期,被爱情糊了眼,哪里听得到其他人好意的告诫。 后来沈冰和张立业跑了,他一直在背地里骂张立业,同时也一直在寻找妹妹,他没想到妹妹直接跟着张立业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南方。 沈冰再出现在沈勋面前的时候,沈勋都不敢上前相认。沈冰虽然出院了,脸上身上的淤青淤紫还没褪去,加上一路的奔波劳顿,脸色更是憔悴。沈冰见到大哥,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全都流个干净。 沈勋看到妹妹这样,哪还顾得上责备妹妹当时的不辞而别,恨不得立刻找到害妹妹这样的罪魁祸首狠狠打一顿给妹妹好好出出气。 沈冰边哭边认错,话说的断断续续,把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了沈勋,沈勋听了痛骂张立业不是个东西。他安抚沈冰,准备给沈冰讨个公道。沈冰心里也恨透了那一家人,听到沈勋的保证才感觉出了一口气。 第31章 沈勋不动声色的和他几个兄弟到了浅析村,假装是外来打工仔,他自己在张立业家附近租了一间屋子。 张立业每天要么去赌博要么去看望赵芳,常常和假装准备出门的沈勋碰到,一来二去两个人也混了个脸熟。 通过好几天观察,沈勋彻底摸清了张立业的行动轨迹,他就和兄弟去张立业常去的赌场蹲守。 在张立业踏入赌场的那一刻,沈勋就像看到猎物的毒蛇,牢牢锁定了张立业。他假装偶遇,惊喜的上前和张立业打招呼,殷勤的给张立业递了一根烟。张立业没有任何怀疑,接过香烟夹在耳后,心里还觉得沈勋上道。 沈勋满脸堆笑,显得整个人有些憨傻,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大个。他嘴里恭维着张立业,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想张立业带着他玩几把的想法。 张立业被他恭维的浑身舒坦,但对沈勋还留有一丝的警觉。“我也不是经常来,也不是很懂这些,你就自己看着玩就是了。”他敷衍道。而对他一清二楚的沈勋心里冷哼一声,表面却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反正他只是想在张立业面前刷一下存在感,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等着张立业上钩了。 沈勋和几个兄弟凑了一桌,庄家自然也是自己人。几个人玩的是比较简单的猜大小,庄家是专业的出千手,开骰子的那一刻就能魂不知鬼不觉的把骰子调包。张立业进来没有立刻加入赌局,而是一桌桌的转悠。等走到沈勋这一桌时,他就不由得多看了几局。 于是他很快就发现了沈勋的运气好的不可思议,连着六局只输了两局,他桌前的钱很快就堆积了起来。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心痒痒,但他也发现了这桌人都是些生面孔,这很可能是一个专门骗新手做的庄。这种套路很常见,先让人尝到甜头,再让他输的血本无归。因为一开始的好运,会让赌的人有一种自己能赢回来的错觉,于是就会越陷越深,越输越多。 他看出这次沈勋可能会成为那个冤大头,他跟着沈勋下了几次注,他知道这做庄的人还没有收网,前面的都是小钱,他可以跟着赚一笔然后及时收手。 他没有提醒沈勋,反而笑着夸他手气太好了,要趁着这风头多赢两局。他想捞一笔又不想这些做庄的人记恨他,就得帮着留住沈勋。果然沈勋听了信以为真,拿出的钱越来越多,赌的更起劲了。 张立业没有再跟着压钱,拿着前几局赢的钱离开了赌场,这钱够他喝酒喝个痛快了。 等他醉醺醺的回家,在附近的路上又遇到了沈勋。沈勋脸上没有他想象的沮丧,甚至笑容满面,见到他又给他递了一根烟。他看到沈勋手里的烟盒,早上还是十块钱的红双喜,现在却变成了一包软中华。 他的眼睛都看直了,忍不住问他今天到底怎么样了。沈勋摸了摸头,笑着说:“今天这手气是真的好,连着赢,赚了快有小六百,下次哥再去赌场就叫上我。”一副尝到甜头的狂热模样。 张立业心里直嘀咕:难不成真的是沈勋手气好。他决定下次要好好观察观察。 而当他每次想叫沈勋一起去赌场的时候,又忽然遇不到沈勋了。沈勋是在躲着张立业,他想吊住张立业的胃口。同时他的兄弟们则一直呆在赌场,和常去的其他赌徒都混了脸熟,大家渐渐默认了这些人是这里的常客,根本不会联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沈勋重新出现在张立业面前。张立业连着一个星期被沈勋的事勾的心痒难耐,此刻重新见到他恨不得立刻带他去赌一把。 他想收敛住自己的急切,脸上僵硬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沈勋先他一步开口,堵住他接下来的话:“哥要不要一起去来一把,刚好我的钱也快花完了,得想办法搞点来花花。”这话正和张立业的心意,他迫不及待的同意,两个人一起去了赌场。 沈勋的兄弟早就在赌场等着他,这次换了一个人当庄家,玩的还是猜大小。 上次张立业根本没有仔细观察同桌的其他人的长相,自然认不出这次的庄家。他看到这桌上还有几个本村人,顿时放了心。 沈勋很快加入了赌局,张立业则在后面观望情况。这次沈勋的运气就没上次好了,输赢对半,没赢什么钱也没输什么钱。张立业在两局后手痒也下了注,他没有每一局都下注,但每一次下注他都会押对。因为沈勋玩的断断续续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到注意他的情况,反而是他心跳不断加快起来,他感觉到幸运女神降临在他的身上。 他怕一直在这张桌子玩会露出马脚,就游走各个桌之间,但到了其他桌他的手气好像又变差了,赢的钱很快又赔的血本无归。 他又回到刚才的桌,发现沈勋站在他刚刚站的位置,面前又堆了一小堆钱。他的眼皮子一跳。很多时候,赌博也看位置风水,你要是坐到不好的风水位置就会一直输钱,反之占了上风水就会赢钱。 张立业一下子断定刚刚他赢钱是占了好风水的原因。此刻看到沈勋占着他的位置,顿觉是他抢走了自己本来应该得到的钱,他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假装和沈勋聊天挤开了沈勋,重新占了那个位置。 果不其然张立业又连着赢了好几把,反而是沈勋,赢的钱再没有增加。 张立业自以为发现了赢钱的关键,赌红了眼,他清楚赌博看的就是运气,这次赌运在他头上,不趁机多捞点钱根本对不起这绝好的赌运。他面前的钱一次比一次多,下的注更是一次比一次大,无一例外全都赌对了。 这也吸引了很多赌客的注意,本来大家都是在观望,等看到后面,观望的人一个个加入了下注的行列。张立业看到庄家的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看他的眼里似乎充满了哀求。他没有停手,反而洋洋得意,旁边人对他的一声声赞叹让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沈勋最后停了手,他想叫张立业也停手一起回去,这时候的张立业哪里还顾得上沈勋。他沉浸在赢钱的漩涡中不能自拔,根本听不进别人的任何话。 在一把中他一下把手边的钱押了一半进去,然而这次幸运女神失去了神力,张立业输了。等庄家把钱拢走那一刻,张立业还有些傻愣愣的,似乎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许多跟着下注的赌客一下子炸开了锅,他们有的还是第一把下注,有的则是过于信任张立业把所有钱都押了上去,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 张立业听着耳边粗鲁的谩骂声,头上顿时出了一脑门子汗,手也有些颤抖。但他告诉自己别慌,认为下一把还能东山再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又下了一次注,钱少了很多,这次几乎没有人跟着他买了,但幸运的是他又赌对了。 接下来又是几把小钱,又是把把都赢。但是连着赢了那么多大钱的张立业,有些不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毕竟上一次可是一输就是一半的资产,这样畏首畏尾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钱赚回来。 最后他又咬了咬牙,把一半的钱押在了小上,这次又有很多人跟着下了注,赌徒就是这样不信邪又经不住诱惑。 等盖子缓缓打开,三个六点一下子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全场一片惊呼,张立业腿一软,心里冒出了两个字“完了”。 三个一样的数出现,赔率一下子翻十二番,而这次张立业下错了注。跟着下注的人全都恨恨的盯着张立业,恨不得咬下他身上一块肉下来。 张立业被所有人的眼神吓得起了一身白毛汗,他大声叫嚷着:“这是出千,这是诈骗!”他叫的格外大声,旁边下错注的人也跟着喊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挽回自己的损失。 然而下注的可不止他们,押大的人一听立刻不乐意了,当场就和他们吵了起来,现场一片混乱。张立业想趁乱偷跑,结果一下子出来好几个壮汉,拦住他的去路,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 做庄的人冷笑了好几声,大声讽刺张立业:“怎么?你赢的时候就不是出千,一输就是我出千了。你哪怕提前一局走,我就亏大了,我出千做这种赔本生意,我是疯了不成。今天没给钱的一个也别想走,我有没有出千可不是你们说了算!” 张立业意识到这次是逃不过去了,他瘫软在地,这次输的最多的人就是他,他根本没钱还这赌债。最后他被强行签字画押打了欠条,利息高的可怕,他身无分文浑浑噩噩的回了家,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 第32章 张立业回到家把自己锁在了房子里,每天担惊受怕,他很想再次收拾东西逃出村里,但从那天回家每天都有人在他家附近转悠,很明显是在盯梢他。 但凡他露面迎接他的将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躲在家里绝不是长久之计。讨债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类,过了三天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每天都咣咣的砸着他家的门,手里则拿着棍棒。好几次张立业都听到了他们在砸锁的声音,所幸家里的防盗门还比较结实,没有被弄开。 张立业此刻就是被猎人围困住的猎物,只能等待最后时刻的降临,他在房间里越发狂躁,明知有一把刀悬在头顶却又不知道哪天才会落下来的恐惧要把他逼疯。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更没有什么地方能逃走,他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 张建国最近边工作边照顾王秀凤,天天要么睡在工地要么住在医院,根本不知道张立业又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月了,王秀凤已经能下床走动做些轻微活动了。 张建国很高兴王秀凤马上就能康复,却绝口不提王秀凤当时让他做选择的事,他以为这些只是王秀凤在气头上说出来的气话,见她也再没有提过就觉得事情已经不了了之了。 但王秀凤却一直记着这件事,她看出了张建国的逃避,却也没有强调她的决心。 就这样吧,她想,还能怎么样呢?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外人,难不成还妄想张建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嘛。她也对张建国的懦弱犹豫心灰意冷。 她趁着张建国去干活的间隙去找了医生,问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得到医生能出院的回答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越是到了分别的时候,王秀凤的心就越是平静,从前种种的快乐难过好像一下子就从她的情绪上剥离了,再次的离开已不能对她造成任何的影响。 她回家收拾了行李,看到张立业家门口的一片狼藉,就能猜出可能发生了什么,她心里冷笑一声:狗改不了吃屎。她的心里不无幸灾乐祸和畅快,但更多的是平静,从此这些都和她无关了。 她把张建国送的金器手表缝纫机都留在了家里,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和女儿。她只希望和张建国家再没有任何牵扯,最后还是王光辉骑着摩托车来接走了她。她的这位大哥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只是沉默的给了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王光辉感受到了自己后背被濡湿,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说任何安慰的话,只能把背挺的更直,不让风吹到自己这个脆弱的妹妹。 这次的王秀凤和上次状态却是完全不一样,她没有消极的把自己关在房间,却也绝口不提在张建国家发生的事,更是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 舒玉和王家卫哪里看不出王秀凤的不正常,他们却也不敢多问,怕勾起王秀凤的难过。王家卫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咒骂张建国他们一家。 王秀凤又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她就像以前一样天天早上上班下午回家,还好张文静是个乖巧的,她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变化,几乎从不在王秀凤面前任性哭闹,懂事的王秀凤有些心疼,也只有在女儿面前她才有一种活着的感觉,才会露出一丝的微笑。 等张建国干完活回到医院时,王秀凤已经走了。他急急忙忙赶回家,家里好像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被拿走的衣物和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张建国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 等天黑下来,外面传来了乒乒乓乓的砸东西的声音,即便关着门,那些讨债者粗鄙的骂声也清晰可闻。张建国只感到一阵的心累,这个家此刻支离破碎,王秀凤留在这里也只是委屈她罢了。他舍不下自己的兄弟父母,只能舍下王秀凤了。 他用力签下自己的名字,在沙发上枯坐了一整夜。第二天太阳照在张建国身上,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新的一天来了,他浑身提不起劲,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他就发起高烧来,他虚弱的躺在床上勉强给自己盖了棉被发汗,只希望这些只是一场梦。等他再睁开眼,房间里黑漆漆的,他的热度有点下去了,生活还是这样一团糟的模样。他默默打开了灯,给自己做了饭,边吃边落下了眼泪。 张建国带着户口本什么的约了王秀凤一起去办离婚证,王秀凤一个人来了,没说一句话,两个人沉默的见面□□然后道别,从此就真的再无瓜葛。 走前张建国把自己手里所有的钱都给了王秀凤,他不等王秀凤拒绝,说了一句:“给文静买点好吃的。”王秀凤拿过了钱,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张建国就这样看着王秀凤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张建国回家和追债的人碰个正着,追债人看到他就像鲨鱼嗅到了血腥味,围住他让他把弟弟叫出来。 张建国皱了皱眉,问他们张立业到底欠了多少钱。他们拿出了欠条,张立业欠了他们一万四,限三天内还清,否则多一天就多还一千,现在已经累积到了三万二。 张建国被这无耻的条款气的不行,他和讨债人理论,他们却根本不理,上面已经签字画押说什么都没用,只警告他快点把他弟弟交出来。 张立业躲在家里张建国也无法,追债人闹到深夜才离开。张建国等他们走了立刻跑去敲张立业的门,张立业早也草木皆兵,根本不理张建国。 张建国无法,只能等第二天他去借钱看看,能不能先把钱还上。 第33章 张建国第二天一早就出门借钱去了,但现在他们家负债累累,上次借的钱还有很多没还的,别人对他根本没有好脸色,不催着还钱已经是客气了,没有人肯再借钱给他。 一圈问下来张建国又累又饿事情却没有任何进展,他已经绝望了。他想撒手不管这件事,当一个缩头乌龟呆在家里,毕竟这笔钱又与他无关。 但无论好坏事情最后还是会有一个结果,而最后的结果恰恰是最坏的那一个。 张建国从工地回来,发现家门口停了两辆警车,周围更是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张立业被两名警察控制着架上了警车,还有一滴滴血从他指缝中流下。 许久未见的张立业胡子拉碴,十分憔悴和狼狈,他眼里充满了红血丝,已不知道多久没好好休息,他的神情有些疯狂更多的却是慌乱张惶。他看到张建国像是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大喊:“大哥救我啊,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大哥!” 张建国想上前了解情况,却被警察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张立业被带走。警察走了,周围的人便围到张建国附近,叽叽喳喳把知道的事说了一通。 追债人今天把张立业的门撬开了,张立业被逼无法拿刀想突破重围,在混乱之中却直接砍伤了人,被砍伤者当场倒地不起,流的血把地都染红了。张立业吓得把刀丢在了地上,其他人看大事不妙立刻控制住了张立业,打了急救电话报了警。警察来之前,伤者已经被送去了医院。 等张立业回来一切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张南山也听到了信息,着急忙慌的跑到了张建国家,想和张建国商量对策。两个人先去看望了受伤的人,被砍伤的是个地皮无赖,天天就是赌博讨债,他虽流的血很多,却幸运的没有伤到内脏,伤的却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张建国求他写谅解书,想要为张立业争取一下减轻刑罚。那地痞也不是省油的灯,被砍伤已让他心里窝火,这个时候张建国又求上门来,他当即对他颐指气使,恨不得当奴隶来使唤。 张建国不敢反驳,为他忙前忙后,只卑微的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书。而等到最后,却等到的是他的狮子大开口,“想要我写谅解书当然可以,给我十万就行了。”轻飘飘一句话彻底打破了张建国他们的希望。 十万对他们根本就是天文数字,根本是他们家不可能拿的出来的。张南山听完后整个人都灰败了,这事已是无力回天。 张立业的事很快就有了结果,因为没有谅解书,张立业被判了三年。而他的欠款和高利贷的事再也没有了消息,讨债的其他人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张建国的生活里。 虽然生活已经是一团糟,人却还得挣扎着过下去。 张建国的生活好像是彻底平静了下来,又好像满是波澜。他每天拼命干活,想尽快把欠款还上,有时深夜累极却又迟迟不能入睡,他就想起以前和王秀凤在一起的时光,想自己的女儿文静,想到红了眼眶。 很快他又放下这些,他现在的生活就像一个漩涡,其他人救不了他却会同样被卷入淹没,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去挽回什么。 他过的沉默而压抑,张南山在张立业判刑以后却怨恨上了张建国,直怨他没有帮上任何忙,父子之间好像断了情分。 张建国此刻竟像是众叛亲离,父母兄弟妻子女儿竟无一人能在此刻陪在他身边,他不敢想也不敢停,只能拼命向未知的前方奔跑,等跑到终点他才能喘着气停下来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 王秀凤当时给的两个选择,可能是看到了他的结果,有时候他会想若是当时选了另一个结果会怎样,但他是活在现实中的人,现实的生活是没有如果的,他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生活的苦难是无穷无尽的,受难的人远不止张建国一个,但几乎所有人都咬着牙走着,生命很脆弱一个重压就可能使他消逝,但生命又充满了韧性,只要能承受住压力,他最后又能直起身来。 张建国现在好像走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其实却在一路走出黑暗,等到尽头一切都还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