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优等生 作者:幕森果果 文案: 【文案】 #作者怀念青春之作# 温柔天然少女心学神x戏精逗比暖男学霸所谓学霸的定义,究竟是怎样的呢? 谭霜:每天吃睡玩。(正经的眼神) 曲珦楠:…… 谭霜:顺便调戏喜欢的人啊。 曲珦楠://// 当烂桃花运缠身学霸遇上自带霉运体质学神,人生艰难,交个男朋友互相做个伴吧? 平行班和尖子班大佬的相爱相杀日常,最有爱的“异地恋”进化史x顺便带点青春路上的成长小故事~带你见识各路学霸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各自的人生巅峰x ps:整体轻松甜暖的校园文(?),作者在线卖萌(歪头)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谭霜,曲珦楠 ┃ 配角:这个就比较多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两只学霸两只学霸谈恋爱,谈恋爱 立意:立意待补充 ================== 第1章 【一】 所谓学霸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呢?这是一个困扰了霄逸整整十七年的问题。 “学霸啊,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按时完成作业,有余力的情况下适当总结。哦对了,错题本要有,补习班也要有,比如我现在马上就要走了,你有什么问题最好快点问。” 霄逸瘫在桌子上,把三十六分的课堂测验团成一团,刚扬起来发现手感不解气,于是直接抄了自己的水瓶子朝前面砸过去:“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用?老子已经够困扰了,你还说屁话刺激我!” 五点四十二,被砸了一下脑壳的谭霜目光严肃地盯着正前方墙上的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算了一卦,手里装完最后一本书,拉上拉链,腾地站起身把书包往身后豪迈地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耽误我的时间,你等着,明天我再来收拾你。” “赶紧滚滚滚!” 霄逸咬牙切齿,“滚去上你的课去!” “别忘了作文。”谭霜临走还不忘跟他交代,“发下来记得帮我收好。”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谢谢。” 霄逸:“滚犊子!” 在他拼命咒骂自己前桌的空当,谭霜已经溜到了班门口,此时的他眉头紧缩,目光如炬,那高挑的背影看上去仿佛一位冲锋前线的战士。让不少过路的学生都避之不及,纷纷担心自己挡了这位好学生回去补习的路。 高中的下午课上完,按理来说还要留在校内等待一个多小时以后的晚自习,除了艺术生和请假的学生根本不允许有人这么堂而皇之地出去。谭霜一路健步如飞,他的衣服穿得板板正正,书包随着步子一颠一颠,背挺得直直的,看起来人模狗样极了。混在人流里的他显得很形影单只,一路上没有人和他勾肩搭背,但也没有主任来逮他。到了大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正在一张张地收外出学生的请假条,谭霜很不要脸地蹭过去,径直绕过保安对着窗口里的老头笑眯眯地打招呼:“大爷再见!” “诶,好。”老头眯缝着眼,看不出来他是真看不清还是在回以微笑,“赶紧上课去哟。” 没有任何证件的谭霜一脚踏出校门,瞬间淹没进户外清新的汽车尾气里,让身后不少还在排队交假条的学生各种羡慕嫉妒恨。 简直碉堡得不行。 ……高二年级七班第一名的男同学,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明目张胆的,跑啦。 俗称:翘课。 下午的阳光非常好,外面都是出来透气的学生,高一高二的那栋教学楼的人流量是最大的,刚开学没多久,这帮小孩儿还忙着跑前跑后领书发书,办公室里也挤的一塌糊涂。 数学组,一班班主任徐启铭正急得火烧眉毛,偏偏他今天还忘了戴眼镜,迎头撞上俩模糊且有些熟悉的身影,伸手就把那俩倒霉催来领材料的学生逮住了,“人呢?还没喊来?” “啊?”那男生愣了。 “不是。”徐启铭吹胡子瞪眼,“我叫你们办点事,怎么这么费劲!” “啊?” 男生很想跟他讲,您逮错了,我不是你们班的学生,而且您说的是啥意思我都听不懂。 “徐老师。”旁边别班的数学老师探过头来叫住正要发火的徐启铭,“找谁?你们班第一?我说,你要让他上去背稿可是有点费劲,那孩子……啧。” “可该锻炼锻炼了,内向得不行。”徐启铭喝了口凉掉的茶水,终于认清自己刚刚抓的不是自己班的人,转头挥挥手把那个可怜巴巴的男生给放了,“你先回去吧,路过我们班门口,给我喊一嗓子让他赶紧过来。” “诶。”男生如蒙大赦,点头哈腰,“成。” 一班是尖子班,二楼东侧,挨着走廊,男生抱着卷子下来,伸进头叫了一声,“喊你们班第一,数学办公室!” 话音还没落呢,外面嘈杂的叫骂和蹬蹬蹬大吨位跺脚的声音从楼道的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在男生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三四个像土豆雷似的矮胖男碰面就凑成了一堆儿开骂:“又没逮住他,操了!得个第一就觉得自己了不地了,这人怎么那么欠揍啊?” 一班学委气得肚子上的肉都在颤,“等他回来老子要让他把自己证书吃了!” 男生:“那个……喊你们班第一去数学办公室……” 两本鲜红的小本本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被一班那个学委的胖胳膊挥舞出了残影,靠门槛的可怜男同学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偶遇了一场怎样惨烈的尖子班内讧大戏,等他发觉自己被这帮矮胖矮胖的四眼田鸡注意到并收获了无数不友好眼刀的时候,心里的惊恐已经快要突破天际,求生的本能使他撒腿就跑,“……” “他奶奶的!”学委根本懒得理,气吞山河地又是一嗓子,“没出入证绝对跑不出这个学校,看他还能躲到哪去,接着抓,抓活的!” ……高二年级一班第一名的男同学,在这个同样风和日丽的下午,也跑啦。 原因不明。 而作为平行班的高二七班,此时还在被笼罩在一片欢声笑语中。 “作文……作文,诶作文怎么办,我操。”大家都该疯闹的疯闹,霄逸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晚自习的铃声已经打响了,这周的作文卷子又被发了下来,班长经过他时,还体贴地给他把挠乱的一撮头毛给捋下去,“上40没有?没有,那感情好,我看看……嚯。” “又是36?”班长乐了。 “这大概是我今年新的幸运数字。”霄逸习惯性想把纸团起来,扬起手才想起来前面的座位早就空了,“……把老谭那狗操的天赋分给我一半,我他妈祖坟都蓬荜生辉。” “霜霜的呢?我看看。” 班长翻起来一叠纸,翻的哗啦啦响,“这儿呢,啊,56,他妈的。” “他妈的。”霄逸在旁边附和。 龙飞凤舞的字迹凌厉中透露着张扬,60分满分的800字作文,这人洋洋洒洒写了小一千字,写到最后稿纸都不够他显摆的了,狗操的谭霜,自己在底下打了格子接着畅所欲言。 4分怕不是扣的他的卷面。 霄逸又想起上次写周测作文时他和大便一样一点点往外挤着字数,谭霜那欠揍的嘴脸就朝他这边转过来,痛心疾首道:“为什么满分只有六……啊不对,为什么我的稿纸只有八百字?” “诶你们猜我刚才抱完卷子回来用外面公用电脑查到了什么?”班长靠在谭霜座位前,手里的卷子也懒得发了,在一群女生的抱怨声中漫不经心地听她们报名,然后捡出来就给她们一份份递过去,“腾达官网,全国作文大奖赛,成绩公布通知。” “有我们学校的?”女生们随口一问。 “有。”班长很肯定。 “肯定有,而且有两个,还有更劲爆的要不要听?老师办公室里的小道消息透露,第一名和第二名,全是咱们学校的……” “哇——”大家都等着听。 “喔——”霄逸觉得自己已经猜了个七八分,也跟着装模作样。 语文老师此时踏着她10cm高的高跟鞋走进班里,后排俩小子一看,都怂了,女人的吼声魔音贯耳:“怎么还没发完!” 班长一边暗骂吵吵什么,傻逼。一边和霄逸使了个眼色溜走了,翻卷子的学生们也惊鸟四散着举着那叠乱七八糟的纸撤退。霄逸左手一张36右手一张56,耳边是高分贝女声的絮叨,心情一度十分操蛋。 语文老师进来也是带着明确目的的,不由分说朝着霄逸座位的方向走来。 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在光滑的地板上摩擦,霄逸听得耳根子酸软,“……” “他呢?”语文老师在霄逸面前停下,细长的指甲点着谭霜座位空荡荡的桌面,霄逸顺着看过去,当他的视线落到谭霜桌肚里躺着的那张反光的小卡片时,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迷茫切换至惊恐:谭霜???这傻逼??! “没拿证。”细尖的手指夹着小卡片,缓慢上移,“怎么出的校门,嗯?逃学?给我一个理由。” “……” “给我一个理由”这几个字,简直就像几颗子弹一样,排着队地射进霄逸的耳朵里,把他的脸炸得通红。 假如霄逸知道谭独秀同志早在出了校门那一刻就沿街搜刮了一路的垃圾食品并且偏离出去补习班的轨道直接回家躺在沙发上开始自嗨,他一定会气得薅着谭霜的头发让他把高中三年所有的练习册全给吃了。 深夜,万籁俱寂,谭霜安静地坐在电脑前,默默耕耘。 一天的心得被他敲敲打打锁进了文档里,他这个人还算有点好习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写电子日记,初中离家远了些,他就抱着纸质的本子写,到了高中,那些摸得着的摸不着的文字,林林总总竟也已经有了几十万。 好功底都是慢慢磨出来的。 七班出了名的作文大佬刚刚收到一条验证短信:您好,尊敬的会员,腾达教育官网邀请您…… 暑假之前的作文比赛,报名时老师登记了他们每一个学员的信息,现在官网的查询结果网址已经给他发过来了,谭霜把日记放在一边,犹豫半晌还是登上网页输入了验证码。 很快,查询结果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谭霜一口水都没喝,但在看到结果的那一刻,也忍不住喷了出来。 成绩的确是已经出了。 但是,为什么, 他,居然是, 二等奖?!! 作者有话要说:#果:谭霜是我心里最想养的小朋友! 啊啊啊啊啊我爱他(?°з°)-? 第2章 【二】 谭霜难以置信地揉乱了自己本就不怎么整洁的头发,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 倒不是他多么吹捧自己,别的科目无所谓,作文这块可是他的强项啊,从小到大他的文章都是年级里的模范,多少次在全国比赛获奖,这一点是他可以毫不谦虚地拿的出手的。他很快退回到征稿页面的那一栏,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五名……很官方,很简洁明了的几句话,谭霜却反反复复地读出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冷静下来后,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作,假如一共只有这么几个名额的话,他排在第二名,第一名有一个名额,那么只要他排不到第一,就只能与另外两个不知名的人一起沦落到并列第二的队伍里。算起来,其实跑到他前头的只有一个人。 究竟是哪个小崽子抢了老子的宝座? 一中是本市乃至省内都比较出名的重点,这次大赛的题目不简单,这个第一,如果不是外省的学生,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出自他们学校的,恐怕来头不小。 应该不会吧……真是这样也太巧了。 尽管这样,他还是想象不到明天被他们年级最话唠最喜欢冷嘲热讽的语文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宣读结果时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我当初到底为啥要参加这破比赛啊?”他狠狠地咒骂自己,仰面躺倒在床上悲叹着自己滑落神坛的命运。想想语文老师那机关枪似的嘴,不禁一阵恶寒。 爱好讽刺学生的“年级部机关枪”身在平行班教书,却总有一颗向尖子班看齐的心。 语文老师比赛前夕曾经按着她教的最好的几个学生每晚往办公室跑开“小灶”,期间谭霜为了早点回家偷偷的溜了好几次,俩人之间的梁子算是早就结大发了。这下好了,第一也没标上,肯定是免不了要被冷嘲热讽一顿了。 丢面子事小,心里憋屈才是真的郁闷。 夜深人静的,谭霜正愁着,电话来了。 “兔崽子,还没睡呐?”霄逸压低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谭霜眼皮跳了跳,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啥事儿?” “我怕发短信你看不见,但是我不说我怕自己又忘了……你晚自习不在,我好心通知你一声,明天,千万别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叽叽咕咕的,谭霜脑海里浮现出住校生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打电话被憋的气短的场景,不禁苦笑:“我为啥不能来了?” “那老娘们儿这两天逮人逮的厉害,你丫就是该,出入证落在书桌堂子里被收上去了,她还问我们你怎么出的校门,我和她说,是你一开始找不到出入证开了假条走了,后来我帮你从班里找见以后就扔你桌子里了,她还不信,要找门卫查假条呢……” 草,这中年女疯子。谭霜两眼一黑又倒了下去。 “谁不知道你和门卫大爷那点关系呀,这回班主任也没辙了,万一真的去对质,我觉得你悬。”霄逸恶狠狠地说,言辞语调甚是激愤。 谭霜一向处变不惊,这事换了普通学生身上,估计就要吓死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去,霄逸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哥一句劝,别来了,你就随便给班主任编个借口,广播大喇叭通知这两天全校严查,先避避风头吧啊。” “呵呵。”谭霜阴阳怪气地干笑两声,干脆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去了一米开外。霄逸以为这位好学生是不愿耽误了听课不愿意妥协,连忙好言相劝了几句。 “对啦,好像还有事没问你呢,我们暂时抛开不愉快,来开心一下?” 谭霜把手机捡回来:“什么事?” “今天你暑假前的作文比赛分出了是呗?是不是一等奖啊哈哈哈哈……” “……” 谭霜把手机挂了一扔,自己缩进了被子里。 屋里不热,然而没开窗,总感觉有些憋闷和呼吸不畅。 总觉得有一段不是很愉快的日子马上就要代替他保持了一年左右的潇洒卷土重来了。 晚上睡得太晚,早上醒得也太晚,屋外太阳大亮的时候,谭霜终于意识到自己要迟到了。 从床上往地下蹦的那一秒谭霜还在想:我是去呢?还是不去呢?明明昨天晚上和霄逸通了电话人家也明确地建议他不要来了,语文老师的行为也已经让这件事发展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怎么看他也实在是不适宜再在学校里露面了。 可是出入证不能不要啊! 想到那张孤零零躺在书桌里被自己遗忘被老师收走的小卡片,谭霜觉得自己像痛失了孩子的老母亲一样悲伤,恨不得立马就杀到年级部和那女人厮杀一场,夺回自己的尊严。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想到这里,胸口越发愤愤不平,谭霜抓起书包夺门而出。 铁栅栏一样的防盗门磕在墙上,楼下的谭奶奶被惊动了,从窗口探出头看,“做啥子!多晚咯才晓得下来!” “我起晚要迟到了奶奶,我先走了走了!作业太多晚上睡不了觉我也很绝望啊。”谭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门也来不及锁就往外面冲。 “回来!!早点拿好再去!”谭奶奶一路小跑回到厨房里,又一路小跑回来,把新摊的鸡蛋饼给他塞在了手里。 鸡蛋饼黄澄澄,上面撒的葱花绿油油,暖呼呼地熨帖在怀里,香味儿直往鼻孔里钻。 清晨的街道还是一样的热闹,小贩们的早点摊已经东一家西一家地开门招揽生意了,不过今天谭霜没空边走边慢悠悠地扫荡,他怀里死死地护着自己的鸡蛋饼一路狂奔,生怕按照这种幅度到了学校就给颠散了。 紧赶慢赶,谭霜向往常一样成功地摸进了学校大门,此时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也许是因为严查的缘故,教学楼里今天异常的安静,连一向吵闹不停的几个平行班和艺术班都乖乖的没发出什么声音,谭霜不禁也放慢了脚步,拎着自己的早饭走进了一楼大厅。 进来他才看见,门口那石柱子底下,好像还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也穿着一中的校服,胳膊上别着纪检部的红袖章,脸长得非常的帅气,即使知道是同性,谭霜也不禁眼前一亮。看他高高瘦瘦的,仿佛一棵劲松似的站在那,脸庞显得非常干净,眼睛里的光彩毫不张扬,淡淡的,像一汪澄澈的水,看着就很俊很优等,谭霜表示很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模样好看的人总能让人莫名萌生好感。 那人看到谭霜进来显然怔了一下,谭霜想着自己反正也没迟到,对方也是学生模样,应该不会为难自己,于是继续往前走。 “你等等。”帅气的纪检委员开口了,声音有点冷清,但是并没有很严肃的气场。走过来拦住谭霜,细细打量后再度开口,“名字,留一下吧。” 谭霜歪头,眨巴着眼睛:“同学,我也没迟到呀,”说完还把腕表伸给他,“还有两分钟呢。” 纪检委员指指他的手,“学校昨天通知集体检查,不可以把饭带进教学楼,违纪要扣班级量化。” 哦。 原来是检查带饭的。 谭霜目光复杂地看看手里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饼,再看看面前的男生,他说话不徐不疾的,既不苛责,也不严厉,看上去和气又有礼貌。这种态度配上这张脸蛋儿在别的同学眼中可能是男神降临无法抗拒,然而在谭独秀面前就是弹幕一样大写滚过的三个字:好欺负。 谭霜做戏精多年,最出色的特长就是很会看人家脸色。 “什么时候出台的政策呀,我并不知道呀。”谭霜眉头微皱,眼里波光粼粼的腾出几丝水雾来,给自己营造出了一种无辜又疑惑的形象,对方显然是被他这副可怜兮兮的表像蒙蔽了,也皱起好看的眉头看着他,“昨天晚自习就广播过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我昨天一放学就出去补课了。” “……” 纪检委员略微沉思了一下,觉得他似乎没撒谎,毕竟如果是真的在这里听到通知的人,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拎着鸡蛋饼在教学区内晃荡呢? 谭霜眼见有戏,再接再厉:“我真的是不知道情况啊,真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同学,你就行行好,放我进去吧。”他心说这大早上,孤男寡男的跟这唠嗑,你再不放我进去,一会儿我就真的要迟到了。 新上任不久,还没在职位上充分历练出铁面无私气势的纪检委员开始动摇:“那……” “你们俩,干什么呢”一声雄厚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教导主任从天而降,吓得里面还在纠缠的两人一个激灵。 完了。 完犊子了。 “怎么回事”主任眼看就要走到俩人跟前来,谭霜浑身的鸡皮疙瘩紧急集合,双手背在背后,心中哀嚎:这回是真死定了。 “老师。”纪检委员往前站了一步,他和谭霜身高相当,这么一个动作,甭管有意无意,都让谭霜觉得这人的身影瞬间高大了一截,这么一个角度,没法完完全全地遮挡住他,但是其中的空当足够后面的谭霜悄咪咪搞点小动作了。 事不宜迟,谭霜捏着鸡蛋饼开始往裤腰里面塞。 “我刚才老远就看见你们俩拉拉扯扯,这都快上课了,有什么事不能下课商量还是有学生违纪”主任的气场很强大,谭霜的心很慌,一不小心就塞秃噜了,半截热腾腾的鸡蛋饼贴着裤腰贴在皮肤上,烫的他想哭。 纪检委员:“其实……” 教导主任:“你起开,我问他。” 谭霜:“……” “几班的?” “七班,嘶。” “叫什么?在这杵着干嘛的” “嘶——我叫谭,谭霜,嘶——刚进来就被拦了,嘶……” 教导主任突然屏息凝神:“你等会儿,我怎么好像闻到葱花饼的味道” 屁股后面的热度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承受范围,谭霜只觉得眼冒金星,手越想把东西塞回去,它就越塞不回去,在屁股上贴的死死的,谭霜感觉自己那一块的肉都已经要被烫熟了。 尼玛不行了……要死了…… 教导主任和纪检委员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学生面孔扭曲,双腿打颤,身体抖成了筛子,似乎马上就要原地起跳。 “我x!!!” 谭霜裤腰里的塑料袋终于还是飞了出去,他像扔烫手山芋一样一把把它丢出去老远,自己在原地一蹦三尺高,拼命地揉着自己的屁股。 “啪”,那张鸡蛋饼摔在墙上,瞬间稀烂,一摊烂泥一样地滑了下去,在地上汇聚成很恶心的一坨。 清晨的阳光打在三个人脸上,那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对心如死灰的谭霜来说简直太漫长了,像老电影播完缓缓投在墙上的字幕,无声,灰白,而且惨淡,字幕落下,他的人生在此刻就已经迎来了尽头。 谭霜:“……呵呵,太,太烫了,没忍住……” 主任:“……” “我昨天晚上,三令五申——” 北方的秋季,风呼呼的刮,真冷呀。谭霜站在操场的红旗杆下,白白净净的脸蛋儿险些被吹出了高原红。 幸亏今天不是周一,没有升旗,谭霜只是在课间操的时候被学生们面对面地围观了一次,接下来的一上午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否则也真是太丢人了,像他这种厚脸皮,今天也终于经历了在全校师生面前闹了个大红脸这样的悲剧。 实在是太可怕、太残忍了。 教导主任是个大腹便便更年期的中年男士,发起火来只会比语文老师更加变态,一上午了,广播的大喇叭就几乎没有停过。内容无非就是通报批评外加全体思想教育,听得高二一干人等只想骂娘。 “操,老谭这个傻逼!”霄逸默默地趴在桌上低声念叨,“说了甭来甭来,今天学生委员换血安排新人,不被那帮不懂事的孙子折腾死才怪!” “今儿个谁值班啊”后排的男生也压着嗓子问。 “还能有谁,哼,一班第一……叫什么我忘了,平时就在教室里窝着屁都不放一个,啧啧,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他是高一分班以后才转来的吧”后排外号老龟的男生道,“一班的男的不是每天都不露面么?你怎么知道是哪个” “老龟”本名杨八喜,本来是个很俗很喜庆酷似某冷饮牌子的名字,不知怎的就被谐音成了“巴西”,之后又神奇地变成了某种可爱的爬行动物。 霄逸耸耸肩:“我也对不上号谁是谁,总之看今天的情形这人和级部主任一样很变态就是了!” “唉呀,可怜了我们七班的一哥,这下回来了还不在班里闹翻了天嘛。” “说不准,以老谭的脾气……一班那个谁,他这下要凉咯……” “而且更过分的是,我他妈早上才知道,”霄逸的声音又起来了,“这货正是抢走我们霜霜小乖乖作文比赛第一名的——” “妈呀。”老龟捂脸。 “我操。”班长爆粗,摇着头一副“不我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的表情,“那不行,那得干他!” “干他!”老龟一屁股坐下了。 “霜霜小乖乖的荣耀由我们来守护——老霄你干嘛踹我!” 一上午的时间,没有搞清楚任何状况的平行七班无声地弥漫起一股浓浓的□□味儿。 第3章 【三】 霜霜小乖乖在上午放学后才被放了回来。 昨晚一晚的熬夜,加今天一早的空腹罚站,迎着飘扬的红旗和冷风在外面冻了几个小时,铁打的人此时此刻也不会有力气去干别的了。谭霜被霄逸和老龟从旗杆下拖回来,胃里翻腾的很,脚下发飘,隐隐有了发病的征兆。 “你还行不行啊哥。”老龟架着他一条胳膊,和霄逸一人分担了他一半的重量,义愤填膺,“你说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操……你以为我想,都是那老娘们害的!”谭霜根本不想多说话,喉头一动就直犯恶心,只好咬着牙强压下胃里那股酸劲儿。毕竟是自己作的死,闹到这个地步还是难免有些心虚。 “不行了,你们先放我下来呆一会儿,我想吐。” 霄逸连忙扶着他原地站着:“你这是凉风喝多了,早餐也没吃,肚子能舒服就奇怪了。” “究竟是谁害的你挨罚?哥们儿替你削他!” “去,人家也没怎么我,要不是主任正好过来,这事儿也就这么算了,我运气不好。” “是一班的那个第一是不?”老龟好奇道,“他们那样的人,会轻易放过你?” 倒不是他们这帮家伙故意树敌,不过大家伙都知道自古以来尖子班和平行班就很势不两立,教学质量就不必说了,都是爹生娘养的人,优等生对于差生的偏见似乎是与生俱来,于是连带着,这两帮人渐渐的就谁也不待见谁,平常学校的联谊组织也基本不来往,更甭提对对方树立多么好的印象了。 谭霜也是好学生,但是好学生里也分三六九等,分数高的自然就更牛气,班级名声好的自然就更傲慢,班与班之间是靠这些学生的成绩评比,学生之间也会根据班级的声望较劲。 就好比,年级前两百名和年级前二十绝对不可能在一个档次一样。 谭霜蹲在操场中央,觉得胃里越来越难受,连带着下腹部都有了隐隐的痛感,熟悉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凉:久违了,我的肠胃炎,你丫犯的可真是时候啊。 耳朵里嗡嗡作响,谭霜已经没办法强迫自己站起来了,头昏眼花到看不清前面的人影。 等等, 人影? 他看见远方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校服,被身后两个略矮的男生推推搡搡地往他们这边过来,似乎是被缠的烦了,那个男孩脚步渐快,压根没注意到操场中央还蹲着三个人。 “那是谁啊?”老龟和霄逸都站起来,“来干啥来的?” 谭霜已经愣住了,眼前的男孩子身高腿长,一张俊脸让身后那俩目光猥琐的少年瞬间失去了颜色,不是他早晨遇见的纪检委员又会是谁! 对方显然也已经看见了他,脚步顿了顿,停在了他们对面,被身后那俩人逮了个正着。 “?”男孩儿认出谭霜就是早上被自己扣下的那位,也没管身后的同学,径自走过来,“是你啊。” “……呃,”谭霜有点不想动弹,但是紧接着他就被两股大力从地上拉了起来,失重感让他眼前险些一黑。 霄逸是何等的机灵,立马就瞧出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内幕,指着面前的帅哥就嚷嚷起来:“这人!我有印象了,这就是他们班那个第一!老谭,说,是不是就这货欺负的你?” “嚎嚎嚎,你叫唤啥呢?”帅哥身后的矮胖男也站了出来,“谁欺负你们平行班的人了?咋这么能耐啊?” “就是他欺负我们老谭,你丫不敢承认?!” “扯淡么!你是哪来碰瓷的?找削吧你……” “操。”眼看场面即将失控,老龟放开了谭霜就要去助阵“干他!” 平行班守则第一条:一言不合就斗殴。 没了俩人的支撑,谭霜就像株没了墙爬的牵牛花一样,软绵绵地就要往下出溜。 “你怎么了?不舒服?”跟着来的人都上前吵架了,男孩有点不知所措地要去伸手扶他,谭霜被这帮人叫唤得头疼,想开口解释又忍不住难受,嘴唇微颤着一张一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早上屁股被烫的疼,现在肚子里搅得疼,一直到现在那是浑身都疼,抬眼看了男孩一眼,突然微仰着脖子停在了半空中:“……” 咕噜噜,咕噜噜。 喉头一开,从昨晚就乱七八糟吃下去的东西积攒已久,开闸一样地往外涌出,势如破竹,排山倒海。 谭霜长这么大,第一次当着自己好哥们和一堆陌生人的面,把胃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吐了个痛快,那些消化的没消化的,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汇集在他脚底,越积越多,根本停不下来。 在他呕吐之前就把他稳稳接在怀里的男孩愣了:“……” “我……操……”他呕吐的动静太大,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生惊了,连吵架都忘了吵,石化在那里看着谭霜猛吐,冷汗一直冒到脚底板。 这几个人长这么大,也是第一回 看见一个人吐东西吐得这样惊天动地。 这他妈得是吃了多少才弄成这样啊! “你,你,曲珦楠,你自己搞成这样可和我们没关系啊。”男生们冷汗津津地萎了,准备撤退,“咱们的事,下午再说!你先赶紧送人上医院吧,我们先走了!” “妈的,就这怂货!”霄逸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指着那俩人难以置信。 “你们让曲珦楠送吧!他有车!”两个男生屁滚尿流地跑了,怂就怂吧,这几个家伙,实在太恐怖了! 谭霜压根没听见他们说了啥,他抱着男孩的胳膊,吐的很忘我,忘我到人都走没影了,他才擦擦嘴颤悠悠地自己站起来。 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太丢人了。 谭霜在医院的病床上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装死,谁都别拦着我,让我回家,我再去上学我就是孙子。 头顶上挂着的玻璃瓶微微晃悠,里面还是满的,看样子刚装上去没多久。他低头瞅瞅自己麻得不行的手,险些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还给他绑了个小空药盒啊! “嘿,你醒啦!”屋外弹出个脑袋瓜来,是霄逸,“感觉好点没?” “过来给我把小盒拆咯。”谭霜有气无力的挣扎。 “啥小盒?”霄逸溜进来,看看病床上的人,也喷了,“哟这是谁给我们霜儿绑的?哈哈哈哈哈乖宝宝别乱动,小心再鼓了!” 要不是肚子疼得实在没劲儿,谭霜真想抄起枕头就把这个傻逼按在病床上捂死。 “再贫自己跳楼,老龟呢?还有那个谁,他呢?” 谭霜说的是失去意识前听到的叫那个名字的人,霄逸笑够了,抹抹嘴一屁股坐上了床,“早走了,人家下午不上课呀?也就你爸爸我舍了命从这陪着你,还好你不严重没胃出血,不然我还得给你家长打电话过来签手术单呢。” “你别给我奶奶打电话!”谭霜一听就炸了,要从床上蹦起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谭奶奶。要是给她老人家知道自己没上学在医院里挂水,指不定回来怎么念叨他。 霄逸把他又一把裹进被子里:“老实呆着吧,人家曲珦楠已经给你交完费安排到单人间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诶你还真甭说,一班里倒是真有懂事的,不像那俩怂货……这位小哥看上去人还可以,要不是他骑车给你驮过来,你早死在操场上了。” “曲珦楠……”谭霜嚼着这个名字,觉得莫名有点熟悉。 “不记得了?就是上回考年级第一的那个,校大会表彰的天才啊,才转来没半个学期。你不放假前还说要单独和人家切磋切磋嘛。” 谭霜细细一想,发现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高一期末考他考得还不错,没给平行班的七十五口同窗加老师丢人,一个没把持住有点上天,借着酒劲要找人家一班的一哥切磋技艺,醉鬼抽风的场面就别提了,幸亏当时曲珦楠也不认识他,不然今天以后他可真是再也不用来上学了。 想起早晨人家还想着帮他,后来又不辞劳苦驮自己去医院,谭霜有点萌生感动之意,心说我这回回去怎么着也要去找人家正式结交结交。孩子看着还挺乖的,没准还能认个小弟以后开开后门。谭霜摸摸鼻子:“我上午的时候,没有对他干什么特别丢脸的事吧?” “你是指吐了人家一身呢?还是趴在人家车上哼唧呢?还是被护士姐姐绑了小盒?我虽然一开始没看见,但是我觉得他应该看见了,乖霜。” “……” 得,还是甭找了,谭霜闭了眼就开始装死,今天丢的人早就超出信用额度了。 “你还是老实呆着吧。”霄逸笑得很邪恶,“自己难受了就手舞足蹈的撒泼,你是吃多了还是喝醉了呀?不给你绑给谁绑?” “我死了。”谭霜很隐晦地开始给人下逐客令。 “死吧死吧,输完了我送你回去,还疼吗?” “疼,我要就寝了,莫挨老子。” “傻逼。”霄逸欲言又止,神情逐渐严肃,“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是关于你那个比赛的,这个曲珦楠吧,他吧……” “什么?”谭霜耳朵凑上去。 “……你能保证先躺平不动心里默念三遍和平万岁,并且知道以后不会跳起来打爆我的头吗?”霄逸和善地问。 谭霜:“……不能,你还是别说了,我不知道你挨揍的几率还低一点。” 霄逸闻言立刻闭嘴。 第4章 【四】 下午的课还是照常要上,谭霜在医院名正言顺地休假期间,市一中高二一班的门前已经快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曲珦楠面前站了几名班委,学习委员,甚至各科课代表,昨天晚上加今天中午都没逮着,于是秋后算账。他一来就被埋伏在他座位旁边一帮人给活捉了,这帮人也真是执着,快上课了也不离开,都等着堵他。 “给个痛快话,下午全校表彰大会,你去是不去?” “不去。” “去不去也不是他说了算啊,校长已经决定临时让学生致辞了,我刚刚还听见他和咱们老师说……” 曲珦楠莫名开始头皮发麻。 “嘿你说你咋这么给脸不要脸呢?!你去一下能死是怎么着?”班委纠缠了他一上午,现在也终于没了耐心,生怕这位爷实在不配合老师要拿自己试问,一把就揪住了人的袖子。 “证书我不要了,本来也不是我的水平,谁爱去谁去。” 曲珦楠想着反正下午的自习课也是上不下去了,于是把面前的人拨开,扭头又想走,班委气急了,肉呼呼的脚直接往地上一垛,“曲珦楠!你天天牛逼哄哄的干什么?证书你不要,档案你能不加上这一项吗?真不知道你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就是,要不是徐老师说你以后出国用得上,你以为我们愿意牺牲学习时间来帮你呢!” “真是不识好歹!”…… 曲珦楠又折回来:“你们让一下,我要拿证书。” 班委and学委等一帮学霸们欣慰极了:“这多好呢!” 曲珦楠:“……谁看见谭霜的证书了我拿回去给他。” 众人:“靠!!!” 鲜艳的红色配上镶金边的文字,拿在手里份量很足,高端大气,翻开证书,那个人的名字就那么明晃晃地用花体字写在浅色的纸上,看起来相当精致。 谭霜。 如果光看字的话,这个名字难免有些冷冰冰,有点文艺也有点安静,并不像本人看上去那么灵巧。短短半天时间,曲珦楠已经亲眼目睹了叫这个名字的人从无辜到滑稽再到虚弱的全过程,巨大的落差感让曲珦楠甚至都有点辨不清这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形象了。 然而作为今天全年级唯一违纪遭到处理的学生,并没有人过多地议论他,反倒是好像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以为,就是他曲珦楠招惹了人家,害得好好的孩子进了医院。 一个人这样误解不要紧。 可是有的时候,你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状况呢,就已经有其他不相干的家伙挣着抢着要给你头上扣帽子了,一顶不够就两顶,最后你头上的帽子越盖越高,所以你也就那么木然地以为,哦,好像是这么回事,可能就是我做错了。 三好少年曲珦楠今天第一天戴着红袖章检查,就莫名其妙地被扣了这样的无数顶帽子。不光是平行班拥护谭霜的一帮人,就连他本班的同学,都在用一种略微怪异的目光审视着他。 ——新官上任,拦着人家不让进班,还害的人家挨罚。 ——没准那位同学就是今天碰巧不舒服呀,没瞧见中午就不成了么,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曲珦楠拿着证书,拖着被洗脑了一样不甚清明的意识往外走去。他心里很烦,从来也没有这么多事来扰过他的心神,把本来清晰的思路弄得一团乱。 只要一想起来谭霜抱着他吐得天昏地暗的场景,以及最后神志不清地躺进医院的画面,他就觉得一阵心悸。 怎么会有人能难受成那个样子的。 难道真的是我害的?是他身体有病,还是我有病?我怎么就没放他走呢? 不就一张鸡蛋饼吗? 多大点事啊。 一直以来秉承着好学生一切准则的曲珦楠择来择去,成功的把谭霜择出去了,把自己绕进了牛角尖里。 也不怪他把自己绕进去,毕竟对于这帮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来说,违反校规校纪已经不算是什么大事了,完全可以归在大家的接受范围内。然而主任是一种让全校师生都畏惧厌恶的生物,和他站在一边的人就好比与全校人民成为了公敌,是领导的眼线,是恶势力的走狗,是要被所有人唾弃孤立的存在。 连曲珦楠自己都不待见主任了,他不把给人家当差的自己绕进来,还能绕谁啊? 做错了就做错了呗,反正他也没别的办法补救了,那就去给人家道歉吧。 下午的校长讲话曲珦楠还是没能翘,尽管他实在不喜欢被众星捧月般围观的滋味儿,但师命难违。与之相对的是那位第二名因为住院从校园里人间蒸发,七班的语文老师气疯了,谭霜不在,她的成果没有办法得到充分的证明,要知道颁奖结束后除了要获奖者致辞,指导老师也是要一同上去讲话的。谭霜虽然是个第二名,但成绩也已经相当不错了,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出席颁奖典礼,磨了七班的班主任整整一节课也要谭霜回校。 七班班主任是最近才工作调动调到他们班上的,脾气和前班主任以及语文老师截然不同,总是笑眯眯的,头发向后梳成一绺一绺的样子,是个非常注重自己仪表的年轻先生,因为姓马,又年轻,被学生们戏称为“马哥”。语文老师在他耳边念叨念叨,那唾沫星子都快要喷进他眼睛里了,“谭霜下午必须来!这么重要的事,他这个主角缺席,不是要我难做么?” “孙老师,”马哥听她说了这么多,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首先我们上午没有接到领导的任何通知,连这个颁奖典礼也是校长临时起意安排的,谭霜同学的奶奶已经给我来了电话,我也已经给他准假了,现在要孩子带病来校,我认为不太合适吧?” “那难道我们班就不去上台领奖了么?”语文老师不依不饶,“他昨天先是擅自离校,今天又违反了校纪,我不觉得这么精力充沛的学生在外面随便站一站就能不省人事。我就直说了吧,像他这样的学生,我让他参加这个比赛都是看在平时成绩咬着牙给推上去的,难不成得了奖了架子也摆的大了?他眼里从来也没有过纪律!” 马哥一贯笑眯眯的表情也沉了下来,思虑良久,起身离开:“这事我来办吧,老师你先等等看,如果能有什么挽回的余地,我会尽力的。” “典礼下午四点半准时在大讲堂开始,还有一堂课的时间,马老师,你尽快安排。” 班主任叫住门口一个本班的学生:“霄逸下午来上课了么?把他给我叫过来。” 马哥在七班人眼里一直是个很有亲和力的红人,也很少主动喊谁来办公室,那名男生本来看见他也笑呵呵的,说了一句:“诶我给您喊去。”结果偏头看见屋里语文老师凶神恶煞的臭脸,撒丫子就溜了,小心脏被吓得砰砰直跳。 第5章 【五】 五分钟后,霄逸来了,“马哥,您找我?” 正是下午第二堂自习课,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去开会了,语文老师也走了,马哥拉了张凳子,“坐!” “你和谭霜关系很好吧?” 马哥讲话开门见山,从不弯弯绕绕,这么问问题还是头一次,霄逸一愣,“对啊,我俩初中同学,哥们儿嘛。” “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中午可是给我请了假陪他回去的。” 霄逸陪着人打了两个来小时的吊瓶,好不容易把谭霜胡撸睡着了才偷偷摸摸给谭老太太打了电话和她接替了看护的岗位。大概是药效起了作用,走的时候谭霜气色明显好很多,小脸红润,睡得呼呼的,看上去绝没什么大毛病,“大概……也许,还可以吧。” 马哥给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霄逸这才闹明白是怎么回事:“靠!马哥,她这是要我哥们带病来给她长脸啊!臣以为您决不能纵容!过分了。” “咳,虽然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把人再叫回来,但是校长很坚决。我本来已经想好了,从咱们班上找一个同学代替他上台,可是孙老师毕竟也要致辞,所以……” 霄逸一听这话,心里就凉了。 是啊,他怎么能忘了,马哥平日里再怎么护着他们,但他毕竟也是老师,老师是决不该跟学生讲老师的坏话的。假如真的那么容易就解决得了,他也断断不会找自己过来。 马哥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 霄逸木然地转过身,马哥又把他叫住了,往他手里塞了张包着透明卡套的小卡片。 霄逸接过来,看了一眼。 是谭霜的出入证。 “那老娘们尼玛真不是东西!” 霄逸回到班,老龟站在门口给他堵了个满怀,“我刚才都听到了,马哥是不是让你给霜哥叫回来?咱们不能让他回来!” 霄逸惊了:“你偷听?” “哥哥,你那一嗓子我想不听见也难好么!”老龟鄙视,“不光是我,现在差不多整个班都知道了老娘们非要霜哥回来,整个年级都知道了全国第一第二就在咱们学校,你别看那个更年期变态女嘴上那么说,霜哥得奖她能不高兴么?她这么一闹,肯定又有嘴碎的背后嚼嚼咱们班。” 霄逸一拳怼在门框上:“操!” “所以马哥究竟怎么说?”老龟把他拽进教室,强压下他的火气。 “他没说要老谭回来,也没说让他不回来,这事儿他也为难的很,但我觉得,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也许他想拖拖看。” 第二节 课没下课,一个人却意外地出现在了七班门口。 他一伸进头来,前排的女生们便一阵骚动,几个没反应过来的被身边的同伴直捅胳膊肘:“快看!那不是年级第一么!” “哇靠!是曲珦楠!” “曲珦楠怎么来咱们班啦?找谭霜?” “谭霜不是不在么,快让他回去吧。” 再怎么帅,学习再怎么好的男孩,那也不是自家人,夸张如老龟,回班后就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谭霜怎么被训又怎么在寒风里站了一上午,到最后体力不支直接晕倒的画面。抛去在家的邋遢劲儿不谈,在校内的谭霜平时可是表现得多才多艺,性格又好,怎么看也是个根正苗红的阳光好少年模样。老龟这么一描述,女孩子们心疼坏了,不断暗示自己不能沉迷年级第一的美色,最终带着纠结的心情达成统一战线,靠门坐的女生气沉丹田地喊了一嗓子:“你,你来找谁吗?” 曲珦楠本来是来打探谭霜病情的,冷不丁地被喊了一脸,站在门口又把头缩了出去,显然被吓了一跳:“不好意思……我找谭霜,他下午有回来上课么?” “没来上课啦,他奶奶早就接他回家了,说是身体不舒服还需要继续请几天假。”女孩们心说果然是来找他们班可怜孩子的,一本正经地回应,底气很足。 曲珦楠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是吗,那打扰了,这是他的获奖证书,能麻烦等他病好回来转交一下吗?” 听这意思,似乎不是来硬要谭霜出席颁奖典礼的人家说话这么彬彬有礼又真诚,女孩们的好感度又往上头涨了一点点,况且这位年级第一失望颦眉的模样太过可怜好看,她们接过证书,一阵动摇,心道这位漂亮哥哥你赶快走吧,你再不走,我们一会儿就要把持不住了。 曲珦楠没能当面道歉,扭头又走了,七班的门被轻轻合上,前排的同学耐心地等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听不见,之后马上炸开锅:“证书证书!我要看我要看!” “太精致了!” “太好看了……” 这细腻的封皮,这华丽的质感……里面的花体字龙飞凤舞,这可是全国大奖赛啊!全国第二!女生脑袋挤着脑袋围在一张桌子旁,捂嘴低声尖叫:“霜儿太厉害了!” “呜呜呜虽然曲珦楠第一更棒,但我还是好崇拜我们霜哥!” “曲珦楠也好棒啊,性格也好好……他们俩太好了!妈妈我好激动啊!”…… 那本证书并没有在她们手里存活多久,因为太过激动导致声音太大,兼职年级第二变态主任的语文老师铁青着脸进来把七班众人狠狠训斥了一顿,接着就把证书收走了。理由是过会儿典礼还要亲自颁发给学生,现在还需要上交,听得学生们牙根子发酸。 语文老师巡视一圈,大怒:“谭霜怎么还没回来!” 七班同学默契地全部低头,装聋作哑。 语文老师后知后觉,快步出去,五分钟后回来,气得浑身哆嗦:“马老师!马老师怎么也不在办公室里?你们班到底怎么回事!班长呢?赶紧给你们马老师打电话!” 班长早就木了,躲在自己的座位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下面的人也开始嘀嘀咕咕地表达起了不满,不就一个颁奖典礼……现在吵吵成这样,这算什么事啊? “什么几把。”老龟默默趴下把头侧过去暗骂,“不回来就是不回来,没人性了还。” 语文老师见没人起来,扯着嗓子开始打骂,手里不停地敲击讲台。眼看着班里的情绪已经快要积压到了极点,霄逸心一横,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老师,我们班主任去开会了,没法找。” 男生声音不大,然而很有力也很干脆,几十双眼睛都朝后方看了过来。离他两张桌子远的老龟急了,低声喊他:“老霄!疯了你!” “我没疯。” 霄逸一点也不遮掩,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我真的没疯。” “班主任不在,短时间内也联系不了。而且,您就是真把他喊来了,谭霜也不可能回来。” “咚!” 语文老师直接摔了讲台上的板擦,擦着霄逸的耳朵飞过去,砸在后面的墙壁上,巨大的声音吓得旁边的女生发出细弱的惊呼声,把头扭过去,不忍再看。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再给我说一遍!” “急性肠胃炎,很严重,”霄逸定定地瞪着桌子,牙齿打颤,发出拼命压抑愤怒的响声。 “脱水。” “上吐下泻。” “人软成一摊,爬都爬不起来,我陪他去的医院,没半句假话。” “您要是觉得几句感谢辞,能比一个学生的命都重要的话,”霄逸捂着冒出血珠的耳朵抬起头,眼里没一点胆怯,“您给谭霜的奶奶打电话吧,让他马上回来。” 血一点点从他指缝里冒出来,霄逸的女同桌颤抖着去拉他的袖子,带着哭腔:“别说了……” 语文老师大步走来,霄逸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见情况不好马上就有同学拉着他往后躲,前面的学生不敢直接去拉老师,只能哀求:“老师,老师!孙老师别……” 暴风骤雨,像是霎那间就要卷着狂暴的嘶吼向他们袭来。 “卡啦”的一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响起来。 教室前门被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做人要厚道。 第6章 【六】 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披着宽大的校服走进来,他背后用一条胳膊甩着书包,另外一只手没插在袖子里,微微顿在腰间,还贴着胶布的手背上面一片红肿。 “霜哥……”前排的女生眼睛全部瞪大,像是看到了救星,又隐约觉得惊讶和难过,一开腔就发现收不住了,恨不得能扑到男孩的身上汹涌地嚎一场。你说你干嘛要回来……你这么一回来,霄逸可就白挨打了啊。 她们刚刚才忍受了无数的谩骂,讥讽,为她们出头的男孩刚刚已经受了伤,此刻也被两个男生死死拉着,脸红脖子粗地狠狠瞪着门口的来人。 语文老师眼底的低气压也甩了过来,用很毒怨的目光看着他。 谭霜站在门外的时候就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但这也在他意料之内,发现女孩们都在望着他,他卸下那只不便动作的胳膊,改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揉了揉红着眼睛的女生的头发:“我回来了,谁欺负你们了?” 他的嗓子都哑了,但是说话很温柔,温柔地都不像平时那个会吵闹,会放肆笑骂的他了。 被揉头发的女生忍了半天,到底被一句“谁欺负你们了”激地眼泪都涌了上来。 谭霜看着脸黑成一片的语文老师,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再说,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怒气未消的老师,最后挡在霄逸的前面,稳稳当当地坐下来,像一座无法被撼动的小山。 空气像是瞬间被凝固了,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只能听到前面的女生还在小声地抽噎。 楼道里脚步声顿起。 这一次,是马哥推开了门。 谭霜的状况还是不太好。 操场上的阳光晃的他头晕,上午刚在这结束罚站,下午他就又回来了。下午的太阳很毒,北方的秋天似乎就是这样,清晨和傍晚可以冷得冻死人,可是到了中午以后,气温又迅速恢复到了一个全新的阈值。 台上的领导寻规蹈矩地依次发表演讲,他和曲珦楠站在台下,等着稍后上台领奖。 两个人算起来也第三次见面了,并没有再怎么生疏,曲珦楠刚刚看到他出现在后台的时候还有些意外,两个人挨着聊了会天,谭霜才知道自己原先深恶痛绝的全国第一原来就是这个人。 行吧。他欲哭无泪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如果是输给曲珦楠的话,他也认了。 “为什么又带病回来?”男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谭霜在脑子里措了措辞,挠挠自己的脑后勺:“本来是打算在家睡觉来着,可是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热心群众拨通了我的专线,说下午还有这一茬,我们老师不允许我请假,我就又回来了。”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是不舒服?”曲珦楠看他脸上还是有点倦色,忍不住伸手摸了他的额头,发现果然还微微热着,谭霜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很不自在,他有点不习惯这么让一个同龄男生触碰,忙道:“不……其实没多大事,我这不还能站在这么。” 曲珦楠突然说:“对不起。” “……啊?” “因为我,你才……” 谭霜赶紧挥手:“不是!你道什么歉啊?也不是你让我罚站去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啊。”他心说这孩子怎么还真觉得是自己不好了,可怜见的,不晓得又是什么流言蜚语把他批成这样,这么一本正经的道歉我心里很愧疚的好吗! 曲珦楠安安静静的低头做忏悔状,那态度和模样都简直了,谭霜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近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能在别的男生面前乖成这样,一班一哥的名号让人传得怪邪乎的,什么“高分男神”,“冷面小王后雄”都扯出来了。闹的他以为这位爷是什么脾气作风不得了的大人物,现在看来,谣言就是谣言,是万万信不得的。 乖孩子落在怪孩子手里,怪孩子很容易就萌生出了把他带坏的念头。此时此刻,这个念头还是只在谭霜脑海里过了一圈,就被放射掉了,不为别的,就冲这和智商不成正比的脾气,他也真的下不去手啊! “对了,那啥,你中午怎么跑到操场上来了?”气氛略微尴尬,谭霜决定主动找点话题来说说,曲珦楠看他一眼,又把脑袋低下去了 “颁奖典礼,他们被老师派来教我背致辞稿,我不想去,就跑了,结果也没跑成。” 谭霜觉得这个“没跑成”的结局多半也有点自己的原因,干笑两声打了个哈哈:“哈哈哈你们老师真会安排,我连腹稿都没打。你为什么不往大门口跑?在操场又没有可以躲的地方,光等着挨逮吧。” “当时放学了,门口人那么多,我也跑不出去啊。而且我车还在学校里,再推上车走,至少也要两分钟,那时候就更得被逮住了。” 条理真清晰……谭霜服了。干脆话锋一转:“那你为什么不想去领奖?不好意思?” 本来就是句玩笑话,谭霜想都没多想,可曲珦楠居然点头了,“我不是很擅长做这种事,觉得装腔作势,挺蠢的。” 这句话谭霜倒是觉得很对:“是吧,我也觉得特傻逼!这帮老师有时候真的让我挺烦的。你还真是你们尖子班里的一股清流,小曲先生,三观很正嘛。” “小曲先生”似乎还真的不怎么适应这样直白的夸奖,瞬间又闭紧嘴巴不放声了,谭霜发现他居然在不受控制地咬自己的嘴唇。 谭霜觉得自己还真的不能骗这么温顺的小弟给自己当牛做马,他还是有那么一丝良心的,他经受不住这种灵魂的拷问。 两个人诡异地保持住了一段共同沉默的时光,一直到书记把他们带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致了辞,领了证书,还被要求和老师们合了影。合影的时候校长不知是怎么想的,兴致大好地让俩人手捧证书,勾肩搭背地靠在了一起,还要笑出八颗牙才罢休,这非人的要求让谭霜简直要当场去世。 曲珦楠就更别提了,上台,好,他也没法拒绝。致辞他忍了,反正是老师编好的词照着背就好。勾肩搭背……上午谭霜抱着他吐的阴影他也还能勉强克服,都是男人也没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毛病。笑出八颗牙就过分了!曲珦楠脸都憋红了还是无法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他平常连微笑都少见,现在台下那么多眼睛看着呢,这让他怎么笑得出来啊? “想想你和女朋友自拍的时候!”书记倒是很幽默,不断低声在他耳边提醒,惹得旁边的老师都捂嘴笑了起来。曲珦楠彻底崩溃:“我没有女朋友……” 靠近领奖台的女生们炸了,纷纷低声尖叫:“男神你也太耿直了!” “那也别绷着脸,多难看呀,你笑得大大方方的多好多帅呢,没准下台就有女朋友了!” 人们又爆发出一阵笑声,曲珦楠脸红到了脖子根,一副被欺负到怀疑人生的样子。 一班的语文老师柔声让他放松:“你看谭霜笑得多好。” 曲珦楠就又扭头去瞅还和他搭着肩的谭霜,这家伙倒是丝毫不怯场,靠在他身上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好像不是在几千口人面前拍照,而是在和自己的好哥们一块拍大头贴。 男孩的脸庞干干净净的,贴的很近,曲珦楠甚至还能闻到他领口散发出的淡淡洗衣液味和医院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心里的不适感被冲淡了一些,曲珦楠再次努力让自己向他看齐,这一次终于是微微弯起了嘴角。 并不明显,甚至有些平淡了,摄影师快门一按,曲珦楠浑身泄了气似的放松了一直直挺的腰板。 谭霜马上放下自己勾在曲珦楠脖子上的手,收起所有表情,之后就像是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再也看不出别的情绪。两位语文老师开始上前,对全校师生发表教学经验。 一班的语文老师简单说了几句就退下了,孙老师唾沫横飞,夸夸其谈,脸上带着看上去十分得体的笑,和刚刚在教室里那个疯狗一样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谭霜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这些不便彰显在外的细枝末节,都被旁边的男孩尽收眼底。 结束的时候,曲珦楠和他并肩离场。 他说:“我送你回去。” 谭霜看了他一眼,笑笑:“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出门打个车的事儿。” 他顿了顿,又客套了一句:“明天见。” 那一瞬间,曲珦楠觉得这个人似乎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风趣和大方都变得毫不真切了。那种从领奖台上带出来的低气压转过头来就能消失得烟消云散的样子让他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好点点头:“好。” 两个人一直一起溜达到校门口,谭霜冲他摆摆手就走了,曲珦楠站在铁栅栏里面,看着自动门打开,又缓缓合上,目送着谭霜独自离开。 这是最寂静无声的时刻。 车水马龙的外界近在咫尺,但是一道栅栏门把这一切都阻挡住了,曲珦楠第一次觉得,谭霜这个人真的一点也让人捉摸不透,在众人眼前是一个样子,在不熟的自己面前是一个样子,在厌恶的事物面前是一个样子,出去这里,也许又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千变万化,八面玲珑的他,在谁面前都像在演着一台不同的戏。 这样的感觉,让人觉得既新鲜,又疏离。 作者有话要说:#.果:这张合照我私藏了。有想看的吗? 第7章 【七】 长缨路平时没什么人,这地界不好,八十年代之前都是贫民集聚的小胡同,外环翻新之后原本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搬走了,只留下空荡荡又略显凌乱的胡同遗墙。 墙体很高,顶无遮挡。在这里弯弯绕绕要和走迷宫一样小心,否则绝对要迷路。 谭霜没回家,而是又回到了这里,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场景浮现而出,像只无形的手勾着他,拉着他坠进里面。 有些话说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沉重了。 屋子里的吵闹声,摔打声,含含糊糊地揉在了一起,男孩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实在没有勇气走进去,更没有把想说的话宣之于口。 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情形。 谭霜站在教室外面的时候,心里就已经隐约想起了当年在家门口迟迟没有走进去的画面。 可是当年他可以逃走,今天却不行。 “有些话说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沉重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用你自己想要的方式来解决,只要你能解决。解决不了的,你也可以来找我。” 谭霜站在街角,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通了,那头没什么声音,但是有隐约的脚步声哒哒地响起来。这人一般接了电话也绝不会先开口的,谭霜深知她的臭毛病,直接对着话筒说:“你在不在外面?” “瞧你这话问的,跟放屁一样。”电话那头冷漠的女声传来,似乎透过话筒就近在耳边。 “在哪?我找你。”谭霜跟着声音来源往胡同里面拐,才没走几步路,黑洞洞的墙角里果然闪出来一个人,手机瞬间被挂断,女人快步走出来,一把牵过了他,“你奶奶的小崽子,老娘我刚要出门,你来凑什么热闹。” 她身量极高挑,踩着五厘米的破松糕鞋看上去和谭霜简直不相上下,然而她眼含煞气,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妆也不化衣服也穿地乱糟糟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整天宅在家里上网抠脚的大龄剩女。 此人名叫罗梓彤,年方二十七,无父无母无男友,为人直爽豪迈,在长缨路方圆几里内出了名的泼辣,自己靠做小生意过活。 罗梓彤上学的时候就才华出众,成绩顶好,结果最后还是因为家庭原因被迫辍了学。岁月如今已经渐渐把少女的棱角磨平,但那股子韧劲却是多少年也在人身上化不开的。谭霜已经不记得他和罗梓彤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了,似乎从他单独与谭奶奶生活的时候起,这个女人就开始时不时地与他打照面。小孩子贪玩,又总是对新鲜事物显现无穷无尽的热情和好奇心,一大一小来来回回居然也就这么混到一块去了,在还没认识霄逸之前,罗梓彤一直都是谭霜比较能够信任的老朋友。 谭霜一看见人就乐了:“你这不也没走远么,我们俩这叫什么?心有灵犀。” “你就放屁吧。”罗梓彤嘴角快咧飞了,嫌弃又不耐烦地领他往回走,“要是没什么事你会上我这来你是不是快月考了?英语又没背吧?” “我离月考早着呢!”谭霜撇嘴,这俩人站在一块吊儿郎当的样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颠又二,“我是来找你谈心的。” 罗梓彤说:“我去你大爷,老娘我不相信。” 谭霜才不管她信不信,进了小楼,拨弄开晾在门框上拉起铁丝上的一堆衣服内裤,直接钻进屋里,四仰八叉地往人床上躺,罗梓彤不会容忍他装死,一把揪起来就要打,被他嗷嗷叫唤着挡开:“我疼我疼!生病了!病了!不准打!” 他叫得怪可怜,嗓子眼里气若游丝的。罗梓彤觉得不大对劲,皱眉道:“操,你到底怎么回事?” 谭霜慢吞吞地脱了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闭上眼睛沉浸在难得的温暖里,四肢在被子里不断的磨蹭,拼命想把自己冰凉的手脚捂热乎,脸色并没有很好。 “怎么跟要死了似的?”罗梓彤有点急了,“你是吃了耗子药了吗?” 五分钟过去了,被窝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吓得罗梓彤直接要去掀了被盖看看人是不是真的咽气了,结果凑近一看,这小子已经闭着眼睛打起盹了,脸上的灰气因为得到棉被的滋润也终于消下去了不少,似乎是暖和过来暂时舒服了一些。 谭霜平时跟她这咋咋呼呼的,不是临近考试贪玩太过来求补习就是闲得无聊领着他的哥们儿来闹腾,搞得罗梓彤贼腻歪他。这会儿一副心力交瘁的虚弱样看着倒是比平时顺眼许多,怪可怜的,让人都不舍得再对他吹胡子瞪眼了。 “到底什么事给你小子折腾成这样啊。”罗梓彤站在床边上不满地嘟囔。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错事。”良久,谭霜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能在被子里跟你说么?外面好冷啊。” “你不是烧了吧。”罗梓彤皱着眉要伸手去被子里捞他,被后者迅速且极不情愿地躲开了,“男女授受不亲。” “□□……!你啥时候把衣服脱了!”不小心接触到一片热乎乎皮肤的罗梓彤整个人都不好了,马上放弃可怜他开始歇斯底里“给我滚起来!谭霜儿你是不是想死!” “我不起,我就要在这说!”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 晚上七点半,曲珦楠坐在一辆黑色的雪佛兰后座上,假装偏着头看车窗外不断掠过的夜景。自己的自行车直接给丢在学校了,他现在正在被自己牛逼的堂哥压着一块去应酬的路上,车开的很稳,轻微摩擦的轰鸣声让他简直无限想睡。 开车的男人衣着考究,一边手扶方向盘一边塞着耳机不断地接听电话,薄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凌厉,令人胆寒。 “我知道了,我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再有十来分钟就能到。” “今天晚上必须尽快结束,我回去以后还有事要做,你们先紧着那边的人忙吧,我撂了。” “……”曲珦楠忍了半天,没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 “这才几点?”男人冰冷的声音从前面响起,听上去略带嘲讽又有点不那么耐烦。曲珦楠没急着说话,他还在寻思着这人现在究竟还接着电话没有。 “问你呢。” 男人没等到回应又问了一遍,眼睛直视着车里的中央后视镜,曲珦楠在里面看见了自己没精打采的脸,确认这人是在跟自己说话了,于是发出个鼻音证明自己有在听:“嗯?” “困了?” “嗯。” 后座飘来的回答听起来软绵绵的,有那么点疲惫的意思,贺陵余光往后瞥了一眼,“晚上回去早点睡觉。” 这句话显然是放缓了语气说的,透着点这人身上褪不掉的高冷,但已经算是难得的柔和了,曲珦楠表面上不动声色,身体却悄悄往前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问,“吃饭要多久呀?” “九点前差不多结束,”贺陵提醒,“你一会儿精神一点,叫别人看了不像样。” “嗯……”曲珦楠想着之后的一个半小时无聊时光有点无奈,把手搭在驾驶座后背上,头埋在手背上趴着不动了。 沉寂了几秒,又是一阵软绵绵的哈欠声。 贺陵:“……不准睡。” 堂兄弟的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闷,贺陵听着后座不断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有些愠怒地“啧”了一声,手里一摆,险些打歪了方向盘。 作者有话要说:#果:。 我喜欢哥哥。 斯文败类,高贵冷艳。 【呵,男人。】 第8章 【八】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了一段路程后终于停在了一家高耸在市中心繁华区的高档酒店楼下,曲珦楠靠着车窗伸了个懒腰,抻着骨骼发出卡啦的声音,连带着衣服都往上移了一块,腰腹部的皮肤一晃而过。他在等他哥提着应酬要用的酒品从车上下来。 有点无聊。 曲珦楠发着呆,离开一班那样高强度的环境跑出来放松听上去有点奢侈,但是反正今天的学习任务也完成的差不多了,因此当贺陵的车停在他们教学楼底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加犹豫就跟着走了。当然,以他哥那样的性子,他就是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和他的班主任,老师们一样,这些大人说的话从来也是不容拒绝的。 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楼,电梯直接把他俩送上了十几层,贺陵虽年轻但外表一股子威严劲儿,兄弟俩都大高个子大长腿的,跟男模一样,往这种高档消费区一走,让那些穿着制服的迎宾小姐们眼睛都直了。 进了包间,里面的人早就等着了,曲珦楠侧着头看那几个西装革履的老板,他们都大腹便便的,油光满面的富态,说着客套话眉飞色舞地邀他们两个快些进来,但是也没有一个人肯站起身来,很高傲的样子。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主位老板身边的一位女孩,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头发往上盘成一个髻,露着纤长优美的颈部,很安静地坐在那,显得有点拘谨,看样子也是被自己父亲带过来一块参加饭局的。她看见来人,象征性地抬头望了一眼就又把头低下了,像只孤傲高贵的白天鹅。 全桌的人里,都收拾的妥妥贴贴,那女孩一看也是精心打扮而来的,只有曲珦楠自己还披着那身深蓝色的一中校服,坐在一堆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之间,未免有些扎眼。 曲珦楠无所谓,大大方方地坐在那,稳如泰山。倒是旁边有客气的人一看见他身上的衣服,就不停地夸赞:“一中可是好学校啊,重点学校!小贺弟弟一看就和那些普通学校的孩子不一样,听说学习也相当不错啊。” 曲珦楠没吱声,贺陵坐在他旁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也就那么回事。” “贺教授家的孩子怎么会差?” 身边的人也跟着笑了,他有点秃顶,声音含糊着,听着有点黏黏腻腻,“唐先生家的临临之前的私立高中管的严那是远近闻名的,教学质量那是没得挑,一中在本市算顶级学校啦,两个孩子这样一看还真是不相上下是不是?” 贺陵这回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曲珦楠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要冒出来了,他现在被这张桌子上的话里话外弄得浑身不自在。怎么听上去今天的主角不是这帮大佬而是他了?他哥逮他过来到底是要干嘛呀? 那位被叫做“临临” 的女孩抬起头看了身边的父亲一眼,没有接话,这位一直沉默的唐老板这下也终于笑眯眯地冲曲珦楠开了口:“你们学校也分平行班和尖子班吧?我记得你好像就在一班?” “嗯,是。” “一班的老师我认识啊,经验非常丰富,听你哥哥说你在原来的学校也是名列前茅,你在你们班一定是学委。” “不是,我没什么职务。” 基本每回和他哥出来曲珦楠都要被例行问候理短,他干巴巴地应着,说话声音也不大,眼睛不停地斜过去瞅贺陵,心说今天的饭局画风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好歹你把我拎过来,也替我回答回答啊,人家的孩子可是到现在也没说过一句话呢。 菜一道一道的上来了,最先被端上桌的都是清一色的凉菜,也就是盘子装的很精致,味道是真的不怎么样。几个人顾着聊天,也没怎么动筷子,倒是有人不停地催两个高中生多吃一点,那女孩夹了两口意思意思,曲珦楠光去瞥贺陵了,面前碟子里堆起小山一样高的这丝儿那丝儿,他也没心情去吃。 贺陵假装没看见一把一把的眼刀,似乎打定了注意要让曲珦楠自己应付这帮老贼,自己倒上茶水一边凉快去了,非常的不负责任。 “没有职务?怎么会呢?”唐老板一副很意外的样子,那表情生动的,假得都快过了头了,看得曲珦楠叹为观止,“我看你的样子就很有领导风范,回头也该尝试尝试嘛。学委也不一定要每回考试考第一是不是?有能力就竞争,人人平等。” 一桌人终于放声笑得一致了起来,声音大的盘旋在整个房梁上,嗡嗡作响。那位有点秃顶的人问,“珦楠平时考班里前几啊?” 曲珦楠:“……第一。” 此言一出,笑声渐渐淡了。 那位一直非常高冷的女孩抬起了头,贺陵依旧不动声色地喝水,眼神飘都没飘。 唐老板搓搓手,表情不怎么淡定了,但是人家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把那份不自在压了下来,哈哈大笑:“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人家实力在这摆着,多好的孩子!” 话锋一转,又开始蠢蠢欲动,“别看一中几百口子人,只要在尖子班能排在前面的,年级里也肯定倍儿靠前!是不是珦楠?” 曲珦楠乖乖点头:“是,年级我也第一。” “……” 哗声一片。 唐老板这下彻底服气了,蔫头耷拉脑袋地也开始倒水喝茶,贺陵脸挡在玻璃杯子后面,他想笑,最后还是生生压住了,忍得异常辛苦。 女孩眼睛死死地盯紧了曲珦楠,第一次放下了高贵的架子开口:“你们一中,不是向来把学生‘散养’的么?我之前的学校可从来不这样,我不觉得一中的重点率能比我们那高,你们学校还经常从我们那买卷子给你们做呢,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曲珦楠眨眨眼,有点搞不清这位大小姐的要点在哪,“我没得意,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吗?” “你……”女孩的脸瞬间就红了,听他的语气,仿佛全校第一这样的荣光都跟白捡的一样?她最讨厌这种有点成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想想没转学之前自己在私立高中每天挑灯夜读的疲惫,心里给曲珦楠的分数瞬间大打折扣,哼了一声扭过头,“反正你怎么说我们也查不着你,到底考第几谁也不知道。” “临临。”唐老板在边上拍她,“没礼貌,一中也是重点学校,回头你多和珦楠取取经,爸爸把你转到这离家也近,氛围又好,以后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明白的东西,爸爸也和贺老师打过招呼了,让珦楠多带带你。” 曲珦楠总算搞懂了,感情今天这场宴席实际上就是人家专门给自己女儿铺路提前给他打招呼呢。眼前这脾气不怎么好的女生很快就要和他变成同学了? 看着那张涨的通红,长得怪标志的小脸蛋的主人此刻正不停地用白眼剜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点发毛。 发觉对方在看自己,女孩很凶地瞪回去:“干什么?自己什么情况,自己清楚。” “期末考试是全市统考,卷子都是一样的。”曲珦楠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脑仁有点疼,“你要不信,回去自己去网上看看就知道了,我何必说谎。”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有谱了?”女孩眉毛一竖,沉声问:“我上次期末考614分,你多少分?” 曲珦楠实话实说:“我631。” 女孩满脸的不可置信,觉得不对,期末考是在分班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关键问题:“你学文学理?” 曲珦楠:“理,你是文?” “我,我也是理!” “……喔。” 都说到这份上,似乎也再没什么可比的了。女孩皱着眉脸色发白地闭嘴了,在心里不停地怀疑人生:没天理啊,这道貌岸然的小子,他到底怎么学的能考这么高分儿啊? 一直到饭局结束,小姑娘都躲在她爸魁梧的身后,再也没说一个字。 九点不到,贺陵履行自己的话带着曲珦楠开车回家。 “干嘛这么蔫”贺陵心情不错,点了根烟开着车前窗等红绿灯,从后视镜里看着后面那张有点哀怨的小帅脸儿,后者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你今天带我过来,是给自己长脸的?” “我长脸用得着你?你看你饭桌上那怂劲儿吧,说了八百遍精神一点,你老往我脸上撇愣什么呢?” “……” 曲珦楠仰头直挺挺地倒在座位上不动了。 贺陵看着后视镜里的脸不见了,他又往下摇了摇,发现里头只剩下被校服包裹住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肚子。 “你今天状态不对。”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过来,曲珦楠睁开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回去再说吧。” 曲珦楠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不禁觉得有点心虚。 谭霜明天,会回来吗? 长这么大,贺陵都没怎么管过他人际方面的事,今天冷不丁地被人家瞧出自己有心事,他感觉还蛮意外的。 “明天我没课,开车送你。” 正合我意。曲珦楠翻了个身想着。就听见那人又来了那么一句,“要睡身上盖着点。” 曲珦楠伸起脖子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车上有什么衣服之类的东西,最后只好把自己的书包拖过来,沉甸甸地埋在身上。 那本鲜红的证书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只要一想起来这件事,他就忍不住要强行压下拼命浮现在胸腔里的不适感。 第9章 【九】 星期三一早,七班仍旧在一片抄作业和扯闲篇中吵吵闹闹,霄逸呆在自己座位上埋头苦写昨天晚上没有完成的英语单词练习。 桌子上突然被一只手啪地一拍,险些他把手边的笔盖给掀下去,霄逸头都不抬,气吞山河地嚷嚷:“干什么!忙着!” “作业下午自习课才收呐,歇歇呗。”始作俑者一屁股挤到他椅子上坐下,霄逸人还没反应过来,屁股险些就那么被挤得出溜下去,赶紧双手撑住桌子,刚要开骂,一抬头就对上了谭霜笑嘻嘻的脸,震惊,“你他妈怎么回来了?” 谭霜献宝一样,从书包掏出一个塑料袋呈上来给他,“先吃饭我再跟你说。” 霄逸看他一眼,又瞅瞅他手里那一大包的烧饼豆浆,都快吓死了:“你还敢往教室里带吃的呢!” 谭霜笑而不语。 “诶不是,你怎么着?”霄逸看他那样觉得新奇,作业也不写了,自己又从旁边拽了把椅子坐过去,“你这是病好了?怎么今儿就回来上课啊?” “我早好了,我是回来看你。”谭霜往四周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俩这边,才敢悄悄往他耳边凑,“你昨天有没有事?老师没把你怎么样吧?”说着还要去碰他贴着一块白纱布的耳朵,霄逸赶紧挡开他,“去,爸爸我没事。你不想想她昨个都给我搞见血了,还敢跟上头告我一状么?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架势。” 一边说,一边还做出很不屑的样子把脖子梗得老高,末了,看着面前人目光呆滞的样子,还是泄了气似的朝他挥挥拳头:“行了行了,多大点事,你甭跟着多想,和你没关系。” 谭霜一动不动,朝他卡巴眼睛:“……” 霄逸受不了他这么含情脉脉的目光,觉得自己耳朵破了眼睛可不能再瞎了:“啧,有完没完了?你赶紧回座位,我同桌一会儿要来了。” 闹腾了一阵,谭霜才脱了外套回到前面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背过身子来把脸撑在霄逸桌上,那模样和平常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霄逸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是在认真反思自己的过错,觉得有意思极了,饶有兴致地打趣他:“觉得内疚了?” 谭霜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瞅他。 “是不是觉得自己做错了,来跟我道歉来了?”霄逸晃晃手里的一包早点,“他妈的,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丫还有这么良心的时候呢?” 谭霜没绷住,乐了:“逸哥~” 霄逸:“……滚蛋。” 都是哥们儿,男生之间不会说些唧唧我我的软话,再有什么不愉快只要对方眉头一松,也就都过去了。谭霜把头扭回去坐好,霄逸也收拾了自己一桌的东西准备等着上课,没几秒钟,那人的声音又在前头响了:“你吃着饭呢吗?” “没啊,这都快上课了,我等着第一节 课下课吃。”霄逸正从书包里掏课本,眼睛没往前面看。 谭霜抬头一个劲的吸鼻子:“那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子肉味儿?” 霄逸:“你别说,我好像也闻到了,你前面的人是不是吃着包子呢?” 谭霜不说话了,趴下身子到处找。 “这什么玩意儿?” 霄逸看他从桌堂子里找出来一个纸袋子,一瞬间觉得香气更重了:“什么啊?谁给你的?” “蜀,食,一,家。”谭霜把袋子举起来仔细研究包装上面的几个大字,霄逸:“还真是包子啊!” 香气四溢的五馅包,整个学校的食堂是找不见的,绝对只有外面的店铺才能买到,而且看这招牌,这包装,一般卖小吃的地方估计也实在够得上档次卖这样的包子。 光是闻着味就够馋人了,谭霜把袋子打开,里面躺着白乎乎,软绵绵的四团,无声地向眼前人发出着邀请。 “这是谁给我放这的?” “我哪知道啊。” “不是你?” “大哥,我哪知道你今儿个能来上学啊?我一个住校的上哪给你弄这些去。” 谭霜转了一圈,问遍了关系不错的几个人,都说不是他们放下的,不少男生还纷纷打趣他是不是被哪个暗戳戳示好的女生看上了,弄得他简直哭笑不得,回来就把袋子又塞回了桌子里:“谁啊,这么爱我,不知道我早上已经在家吃饭了吗?” “没准是人家看你昨天那么虚弱可怜,想着心疼心疼你呗!”霄逸坏笑。 谭霜笑骂着就要去揍他,碰巧这时候上课铃响了,只得作罢,摇头晃脑地又趴回了桌子上,心里还在不停地犯嘀咕。 昨天去罗梓彤家叨逼叨了一顿,被人家一顿臭骂加开导,又在人家床上躺了半天,本来身心都挺舒坦了没什么事了。只是想到他的好哥们儿平白无故挨了一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才给人家带早点回来,结果来了以后自己居然也被塞了一抽屉喷香的大包子,还不知道是谁给的,这叫什么事儿啊? 谭霜没觉得自己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让哪个小丫头这么给他表示,他觉得这兴许是谁的外班同学给带的早饭不小心放错到他桌上了。 一本练习册发到谭霜桌上,语文课代表甜甜地在他耳边轻笑:“霜哥,那包子你吃了没?” 谭霜一愣,本能地回答:“没啊。” 再抬头,她已经甩着马尾辫走到其他同学桌前去了,怀里的练习册有点多,把她瘦小的身体压得微微倾斜晃动。 谭霜静静看了几秒钟,站起来:“我帮你发。” 语文课代表回头看他,带着点暧昧不清的神色拒绝了:“我还是自己来吧。” 说着,抱着她那一大堆的练习册又走远了。 谭霜并没有马上坐下,他看着女生,觉得她刚刚那样的眼神很不对劲,他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有点奇怪,可是心里就是一直有一股异样感,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是集中注意,又什么也没能捕捉到。 “对了儿子,昨天到底是谁给你打电话把你弄回来了啊?”上着数学课的时候老师要求前后桌四个人一起讨论问题,霄逸突然想起来这一茬,趁着俩人的同桌正在热火朝天偷偷拿笔捅他,谭霜也觉得这几件事发生的奇怪,低头和他咬耳朵:“我也不知道,那号码我压根儿不认识,而且,是发的短信,那条短信我现在还没删,下课了你来瞅瞅。” “我觉得是咱们班的人,毕竟外班的人咱们也不熟,谁闲着没事特意通知你啊。” “那你说,给我送饭的是谁?”谭霜咬着笔杆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手里写满算式的草稿纸,“没道理啊,这要是一个人做的,目的会不会也太明显了?难不成他是真的心疼我想把我叫回来再给我大补大补?” 一上午了,那一纸袋包子谭霜还放的好好的,本来以为是谁给放错了也没有动,结果几堂课后见还是无人问津,也不由得觉得奇怪了起来。 “管他的,既然给我了我就拿着了,中午回家热了吃,诶我听说这家店味儿很不错,我都没尝过呢。” 霄逸白他一眼:“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才好就折腾,等着回头继续去挂水的吧。” 谭霜贼兮兮地笑,根本一点想一探究竟的意思都没有,一支笔在指尖飞快地转动。 然而他们两个谁也没注意到,怪事儿也就是从这天起接连不断地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老父亲表示摊上霜这么个儿也是磕了 第10章 【十】 接连三天,语文老师没有踏进七班班门半步。 接连三天,谭霜照例从自己的书桌堂子里翻出来了热气腾腾的早点,第一天是包子,第二天是烧饼夹煎蛋,然后是驴肉火烧…… 谭霜用兰花指勾着喷香的塑料袋崩溃:“老霄!我受不了了,我鸡皮疙瘩都掉没了!” 霄逸:“……奈斯。” 这怪事儿发生得突然又诡异,倒不至于让人讨厌,但又总归在心里腻歪得很。你说你送就送吧,不好意思也好歹在袋子里偷偷留个名,老这么鬼鬼祟祟的藏着掖着,这心意叫人可怎么领。 “……今天早上谁最先进的班?” 临近上课,谭霜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干脆提着袋子上了讲台,啪啪两下拍在讲台上,暂停了底下的吵吵闹闹声,“我实话实说,咱家里还没穷到大早上起来揭不开锅的地步,要真是想扶贫来的,你们霜哥我实在无法笑纳,我也要脸呐。” 底下“轰”地都笑开了,看戏一样,也有的八卦起来,纷纷猜测这连送三天爱心餐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了,”谭霜雷达似的眼睛扫视一圈,没发现下面有什么反应不对劲的人,“还是得说句不怎么要脸的话,要是真有对我吧,啧,有点那啥意思的,是吧,咱们也别这么内敛,下课把我约在哪个小树林儿,我是会答应的,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不要害羞哈。” “噫噫噫——”底下纷纷起哄,“谭霜你真臭不要脸——” “那位妹子听见了没?下课快去哈哈哈哈!” “你咋知道就是咱们班的呀,没准外班的呢。” “我就那么一说,你们就那么一听。”谭霜认真地和他们掰扯,“行了,发言完毕,准备上课吧。” 那些早点谭霜干脆碰都不碰了,为了防止被检查的发现,他把袋子放在了脚边,用双腿挡着。他的同桌都忍不住喷了:“真浪费,干脆你下礼拜早上别在家吃饭了,反正有人给你带。” “……我还是爱吃我奶奶烙的鸡蛋饼。” “……噗。” 上午第一节 课仍然是语文。 之前因为突然就没人来上课,班里的同学们还都很开心。老师不在,课代表就去办公室领了套卷给大家自己做,语文变成了自习,七班的人该聊天的聊天,该偷偷玩手机的玩手机,认认真真做卷子的寥寥无几。 谭霜一开始还保持着警惕不敢放肆,前两张卷子都做得老老实实的,后来一看老师是真的不来,也就和霄逸他们几个玩上了。结果三天了语文课上都没正经学什么东西,眼瞅着别的班进度全都赶超了,大家这才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怎么今天蔡雯雯没给咱们发卷子啊?” 蔡雯雯就是语文课代表,个子小小的她坐在第一排靠窗的位置,马尾辫绑得很低,有几绺发丝藏在脖领子里。她埋头看着自己的书,不说话的时候,倒是一副温驯乖顺的样子。 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今天上课铃都已经响了半天,她还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我觉得这丫头有点问题。”谭霜目光有些出离。 霄逸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下课以后,霄逸把谭霜拽到厕所隔间里,“你说,你发现什么了?难道是蔡雯雯暗恋你?” “不是,但是我总觉得她应该是知道点什么。你看前天老师没来,她不是就直接去办公室领卷子么?” “那又怎么样?” “傻逼。”谭霜低声骂,“这两天可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她都是直接去的复印室拿,要不是老师提前报备好的话,复印室怎么会印咱们班的卷子?蔡雯雯怎么会知道去复印室直接拿卷子的?” “可是蔡雯雯对咱们这边说的是,她也不知道老师为什么没来。” 霄逸好像有点懂了。 “总之,就是这丫头肯定不是啥都不知道呗。”霄逸说,“OK,老师不来上课学校肯定也会有安排的,这件事咱们暂且不用管。不过你那小迷妹到底是不是她?你不是之前还和她一块参加比赛吗?她人怎么样?” 这么一说,谭霜倒是想起来了,他被抓去参加赛前补习班的时候,满屋子语文老师教过的各班男男女女里面,好像真的也有蔡雯雯的身影。 印象里这个女孩倒是安安静静不惹事非的性子,说不上讨人喜欢,但是她的文章秀丽文雅,又写得一手好字,每每命题散文性质的作业时都完成得非常出色,语文老师挺欣赏这个有点内秀又文艺的小姑娘。在办公室补习时她也没怎么给谭霜留下印象,毕竟,像谭霜这种蔫皮蔫皮的学生,十次有八次是不会老老实实去补课的,因此就算补习班里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见得能知道。 如果只看五官的话,蔡雯雯并不出彩,甚至有些过于普通了,除了她语文课代表的这个身份,平时在班里也的确没什么存在感,也没见她有玩的特别好的朋友成天围在身边。 谭霜摇摇头:“我是真的没怎么注意过她,人应该比较内向吧,我们也没怎么说过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厕所,霄逸装模作样地拍拍他肩膀:“行啦,别老寻思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了,周末出来,哥们儿带你嗨。” “成。”谭霜一听见玩的事就来了精神,点点头跟上他,两个高个子的男孩,勾肩搭背,推推搡搡。 下节课是亲爱的马哥亲自讲英语课文,他俩都很自觉的没有迟到,准点进了教室。 马哥站在讲台上,风度翩翩地念:“Class begins ——” 谭霜翻开英语课本,一张印花的便利贴顺势飘落下来。 ——中午放学五楼自习室见,有话和你说。 谭霜猛然抬起了头。 第一排靠窗的那个女孩也正侧着头,看着他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果:稍微有点短小x土下士 第11章 【十一】 曲珦楠心里很乱。 手机里躺着的未接来电带着红色的小圆圈明目张胆地显示在屏幕上,像被人诅咒留下的疤痕一样,怎么也去不掉。 他闭上眼睛,趴在桌上,拼命在胳膊肘中间呼吸了几口空气。 中午学校没有了检查违纪的人,他可以很自然地把手机拿出来看。这部崭新的手机还是贺陵给他换的,卡号也是新的,他平常没什么人需要联系,号码换了就换了,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也就零零星星的那么两三个。 可是什么都是新的,现在的学校是,现在的生活也是,曲珦楠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抛下了以前的一切,到头来这个号码居然还是能够找到自己。 这种感觉很糟糕,但是也不是完全无法令人忍受。 只是,有些麻烦。曲珦楠完全可以很干脆地避开,但他不愿意再因为这种小事就去麻烦贺陵出马,已经是大人了,有些事情,终归还是得自己解决。 不行。 这样下去可不行。 今天肯定是无法回家了。他一个人躲在座位上,中午的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几缕暖白的阳光从水蓝色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如此安宁祥和的画面,却怎么也无法使人放松下来。 门把手被转动,有人走了进来。 曲珦楠瞬间抬起头,眼前的人此刻也瞪圆了眼睛和他对上了视线,连动作都在那一瞬间僵硬住了,看上去似乎非常的不可思议:“……” 谭霜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呆若木鸡地石化在那。 五楼,自习室,地方没错。 纸上的字是蔡雯雯的笔迹,是她叫自己过来的,也没错。 为什么他人来了,看见的却不是蔡雯雯,而是……曲珦楠? 谭霜有点懵,今天的曲珦楠的目光看上去实在太过防备,那两颗黑玛瑙一样的眼珠让他感觉好像一头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潭水里,这让他浑身汗毛倒立。如果是漫画的话,他的眼睛里现在应该浮现出代表晕菜的波纹来了。 “你,你怎么在这啊……奇了怪了,蔡雯雯人呢……约了我自己没了影了。”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还是谭霜先问出了口,一边问一边自言自语,并且在心里感叹这曲珦楠的定力是真强,自己要是不主动说话,这人保不准能一直和他瞪一天。 曲珦楠觉得反正他和谭霜也实在没熟到一定地步,就放弃了解释自己为什么大中午的不回家在这思考人生,他还以为是谭霜来这间屋子有事做,那个“蔡雯雯”似乎就是他要找的人,而且听名字貌似……是个女生。 一男一女大中午的不回家在空旷的自习室约见。曲珦楠觉得自己似乎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信息量太大的事,赶紧避嫌,准备开溜。 “诶你等会儿。”谭霜看他收拾书包要走人,赶紧往前一站,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这么胆大包天,可是脚都迈出去了,自然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你走什么?我又没碍着你。” “那你来干嘛?”曲珦楠居高临下地反问。 “我?我被我们班女生约了在这等她啊。”谭霜挺起胸脯,实话实说,声音非常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不自然,全然不知自己这番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就完全扭曲成了另外的意思。 曲珦楠点头:“哦。” “你点什么头,你知道我们来干什么?”谭霜惊奇。 “不是约会吗?” “……”好吧,他不知道。谭霜被这个回答雷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都要气笑了,但是笑了两声,看着曲珦楠在用一种很无语的眼神瞅自己,瞬间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在对方眼里肯定倍儿傻缺,但是看着曲珦楠这副呆呆愣愣的模样又觉得好玩,瞬间起了歪心眼儿,“那我就告诉你,我们班女生看上我了,估计一会儿要来给我表白。诶呀,你可不能走,不然一会儿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拒绝人家,好歹也一块领过奖了,就当帮个忙?” 曲珦楠皱起眉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长得好看啊!呆会她来了,你往前面一站,肯定比得过我啊,然后你就假装要追她的样子,我就可以全身而退……” 曲珦楠甩给他一个“你好无聊”的眼神,扭头就走。 “诶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冷淡啊?”谭霜逗人上瘾,装模作样地往前跟了几步,就听见外面的楼道里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曲珦楠显然也听到了,他站在后门顿足了片刻,后门就被一只娇小的手从外面推开了。 蔡雯雯平淡无奇的面孔出现在两个人面前,“咦?” 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瞬间被女生的笑脸取而代之:“霜哥,还拉了别的小朋友一块等着我呢?” 说罢,径直走到曲珦楠眼前:“年级第一,大中午的怎么也没急着回家?曲珦楠,你和霜哥关系很好吗?” 她眼里的东西让人读不懂,像是戏谑,像是挑衅。这个女孩的个子很小,但是仰起脸来看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场都要更加高人一等,那种感觉不像是与生俱来,反倒更像是一种看惯了一切后不自觉流露出来的胸有成竹。 太微妙了,谭霜打了个哆嗦,觉得不寒而栗。他突然很想就那么拽着曲珦楠一走了之,他想着呆会如果他走了,自己留在这单独面对蔡雯雯这只笑面虎,真的是有点恐怖啊。 “要是打扰你们了,我现在就离开。”曲珦楠说话了,谭霜在内心里嚎啕:别啊!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不要自己一个人留下啊! “你可以不走,因为我马上就离开了。”蔡雯雯甜甜地笑,“本来我是打算在这里亲自和谭霜说来着,但是既然你看到我们两个了,那今天就不好再按原计划进行了。” 谭霜简直一头雾水:“怎么搞得和特工交接似的?你有话就直接说呗,曲珦楠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啊。” “是吗?”蔡雯雯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阴晴不定,“他会不会管,我也不清楚,可是你之前的事不是也因为他?我怎么能相信他呢?” 曲珦楠的心脏狠狠地抖了一下。 又来了,又是这种话。 “曲珦楠!” 曲珦楠的脚已经踏出了门去,谭霜赶紧去追,经过蔡雯雯身边时,女生幽幽的声音还在继续:“晚些发消息给你吧,谭霜,今天就先这样。” 什么先这样!饶是谭霜这样好脾气的人此刻也简直要在心里问候这阴阳怪气的人一家老小一百遍了,这一中午到底都在搞什么啊,刚才那些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他没空去搭理蔡雯雯,也没时间去想她约自己见面的真正目的,曲珦楠刚才的状态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他已经想象不到自从他出那件事以后,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在背后议论纷纷的了,本来就是自己的错,可是到头来自己没有和任何人解释清楚,所有的后果都让曲珦楠一个人背着扛着,以至于最后,受到非议的人,受最多委屈的人,仍然是他。 “曲珦楠!你别走!”谭霜几步追上他,一把扯过人的衣服把他拉住,“刚才,刚才那些话她不是有意的,你别多想,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黑色的发丝挡住了男孩的眼睛,显得有点凌乱,谭霜看不到他的表情,一向利落的嘴此时也乱了方寸,说话变得磕磕巴巴:“是我的错,我应该和他们说清楚的,住院什么的都是我个人作的,是我违反校纪在先,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那天……本来就是想帮我的,我都知道……” 曲珦楠一直低垂着的脑袋终于动了一下,“……说完了么?” “没,没说完!”谭霜的小心肝快跳出来了,脖子一梗,表示自己不怂。 “……那继续。” “我,我想说,你别生气……你生气了么?” 曲珦楠把微长刘海拨弄到一边,重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在乎这个。” 谭霜仍旧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大眼睛溜圆:“……” 他刚才说不在乎这个。 他不在乎哪个? 他是啥意思啊? “别人怎么说,我根本就不在乎。”曲珦楠看了他足足半分钟,最后叹了口气,“我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是不是我的错都不重要,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问心无愧。” 谭霜道:“没什么愧不愧的,你就不应该愧!其实这事儿吧,我真的没想到能闹这么大,也,搞得都挺不愉快的,让你受气了,对不起啊。” “其实你人挺好的。”谭霜挠挠头,“真的,我觉得你这人特仗义,性子也不急不躁的,特踏实,”就是有时候有点太呆愣了,不太好沟通,谭霜默默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我还,挺喜欢你的。” 说罢,还有点僵硬地呵呵了两声。 曲珦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来也不擅长和别人交流,几欲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谭霜赶紧就坡下:“行了,你也甭觉得怎么着,这都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吧,就当交个朋友?” 有些话当面说开了,才好把系死在心里的疙瘩疏解开。曲珦楠第一次觉得,好像和别人相处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少年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这样的人,无需和他过多的伪装,因为他心里早就已经把你所有的顾虑摸得透彻。总是在笑着的人,是无法让你有底气去拒绝的。 也许,他答应他的话,可以暂时忘记那件烦心事吧。 第12章 【十二】 到了饭点,沿街的几家小饭馆的生意都挺红火,曲珦楠没推车,跟着谭霜走上这条有点陌生的街道,一路都在四下张望。 谭霜还在寻思着今天中午去吃什么,曲珦楠在警惕着从校门出来的这一路有没有人在监视他。 在校内还没有多大不适感,出了校门,而且还是两条腿走出来,脚踏实地的感觉一下子让所有感官恢复清醒,这就让他心里隐隐作祟的紧张无限地放大开来。 “想吃点啥我请。”谭霜觉得自己带人家出来还是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比较有诚意。曲珦楠还心神不宁着,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谭霜回头,发现那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目光躲躲闪闪,似乎有意要回避什么东西。 “你今天是怎么了?” 曲珦楠摇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你这么紧张干嘛?”谭霜伸手把他拉倒跟前,和牵自家不听话的小朋友似的,“我又不是拐卖你,不就一块吃个饭嘛,你没和别人吃过饭?” 曲珦楠实话实说:“还真没有。” 谭霜简直要被这实诚孩子搞得无语凝噎了。 尬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决定带对方去吃离自己家不是很远的一家麻辣烫,天渐渐地冷起来,带热汤热水的东西吃下去的确暖和。 曲珦楠的注意力从进门以后就再也没从谭霜身上转移过。 这人熟门熟路,手法老练,从冷柜里拿食材的动作干脆利落。眼瞅着那小筐篮里的东西就快满了,谭霜好像还嫌不够,像一辆收割机似的继续扫荡。 ……总算见识过“扫荡”这个词的威力了。 谭霜吆喝他:“诶你别光傻站着呀,想吃什么自己过来拿,那边有筐。” ……合着他刚才都是拿的自己一个人的量吗?! 曲珦楠凑过去一看,粗略地算了一下他筐里的东西,五个肉串,三个鸡排,十串口味都不一样的丸子,两个菜合,一摞土豆片和培根卷,底下铺在筐底的是宽粉青菜方便面…… “这么多你,吃的了吗?”曲珦楠被震惊了一脸。 “这还算多啊?那你是没见过我平常自己来吃的时候,这点都不够。” 到前台结账的时候,曲珦楠亲眼看见谭霜又加了五个烧饼。 曲珦楠不禁回想起了之前操场上的那一幕,感觉自己真的是多虑了,他的道歉有意义吗?没有。按照这人的食量,他不全都吐出来,曲珦楠都怕他把自己撑出毛病。 他不忍再想,于是起身:“我去买点喝的……” “成,对面就是小卖部,别走丢了。”谭霜的语气简直就像是个妈。 曲珦楠非常无奈,“你喝什么?” “给我拿瓶尖叫吧。” “……” 谭霜一字一句地给他重复了一遍:“我说,给我拿一瓶尖,叫。” 对于常年扎根在教室基本一学期也去不了几回超市的一班一哥来说,这名字简直太生僻了,谭霜看他目光呆滞如鸡,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觉得自己就像在带着一个初生的婴儿,转身把包扔在座位上就亲手把他领到了对面的小卖部里,找到一排蓝蓝绿绿的瓶装饮料谆谆教诲:“喏,就是这个看见没?这个是运动饮料,不怎么甜,绿色的比蓝色的要酸。” 说完,还用胳膊肘拐拐他,“记住了哈。” 曲珦楠的眼神看上去莫名有点可怜。 谭霜被他逗得快笑哭了,突然就很想上手揉揉他脑袋:“你怎么这么傻啊?” 不带任何嘲笑之意的揶揄,在男生带笑的眼底化开。 给麻辣烫放佐料的时候,谭霜歪头问他:“能吃辣吗?” 曲珦楠不晓得他嘴里这个“辣”究竟是个什么程度,试探着点点头:“应该可以。” 结果,事实上他也实在低估了眼前这位大哥们儿的浪漫。 “你祖籍不会是四川的吧?” 第二杯凉水喝完以后曲珦楠直想中场休息,对面的谭霜一边笑话他一边给他递餐巾纸:“诶你还真别提,我奶奶是四川的,我妈是浙江人,我可是四川浙江和河北的混血。” “……”曲珦楠不禁重新审视起自己塑造了十几年的智商。 他对着碗里漂浮的红彤彤的一层辣椒油深呼吸了几口气,突然觉得很有趣,卸了一直以来绷得紧紧的神经,甚至还有点哭笑不得地说,“我觉得你,有时候真的挺有意思的。” “什么叫‘有时候’啊。”谭霜笑得一脸正经,“我一直都那么有意思。” 插科打诨他是最为擅长,其实总共算下来,他和眼前这位年级第一传奇的人真的也没有相处过多久,但他就是觉得,如果稍微愿意去努努力的话,他应该也能和曲珦楠成为朋友。 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方式,说什么样的话。 就像之前所有的人都说,谭霜是个社交能力极强的人,只要他想,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他的目标看得透彻无比,摸清对方的心思,知道对方所想。 曲珦楠这个家伙,看似很老实很内敛,其实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他身周对于外界的防御坚固无比,如果只靠磨,正常人根本磨不过他,段位都不在一个档次。 “虽然你说我很有意思,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很难搞。” 曲珦楠继续吃饭,“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谭霜把刚买的饮料递给他,看着对面那人手边亮晶晶的玻璃杯上隐约印出来自己的倒影,像是在和自己说话,“我就想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算认识了,今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我们班找我。我这个人,别的能耐没有,对哥们还是很尽心的。” “而且我看,你这人,也没什么朋友。” 尖叫和他以往喝过的任何饮料都不同,有种淡淡的甜,冲淡了嘴里的麻辣味儿,曲珦楠抬起了头,看到一张饶有兴致的脸。 “为什么不考虑跟着我混呢?” 他还是这么问出来了。 曲珦楠足足看了他十几秒,却悲哀的发现,他在谭霜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破绽。 他不觉得和他一起是一个麻烦,但是他目前不是很想。 “诶说正经的,周末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谭霜探出半个身子,乐呵呵地盯着他,刚才的问题他好像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得到回应,瞬间就扯出了另一个话题,看上去思维跳跃的非常快,曲珦楠根本都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脱口而出:“去哪?”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皱眉:我怎么好像又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了? 谭霜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一块来吧,我们有很多地方能玩,我们班住校的男的也会来,人多热闹啊。” 这句话说完似乎过了很久,曲珦楠最后还是摇摇头:“还是算了,你们去吧。” 谭霜也没强求,只是含糊着打了个圆场,“你家教肯定很严。周末本来就是放松的,你爸妈不会一直都关着你学习吧?” “我爸妈不在。” “嗯?” 曲珦楠淡淡地道:“他们早就去国外了,我跟着我哥他们过。” 这下终于轮到谭霜被噎住了。 “你哥……你亲哥啊?你哥比你大多少岁啊?” “堂哥。二十八,在大学任教。” 原来如此。谭霜悻悻地低头又吃了几口,怪不得成绩那么逆天,合着哥哥就是教书的。 大学老师啊,逼格很高嘛,不错,至少能把曲珦楠这么优秀的好孩子给拉扯大培养起来,非常不容易。谭霜不禁想起了罗梓彤,然后默默地把心里那个火爆脾气直要扑出来的身影给砸下去了,人家教出来就是完美男神,他是戏精逗比,哈利路亚骚不过骚不过,甘拜下风。 不过有一点谭霜觉得他们俩很像:“其实,我也是单独跟着我奶奶过哈哈哈,我们俩挺有缘啊。” 这有什么好有缘的,曲珦楠不知说什么好,有点想笑,但是看见谭霜那双大眼睛直从他面前卡巴,又忍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了谭霜这样的语调和说话方式。尽管很有套近乎的嫌疑,但是他奇迹般地没有感到厌烦。 也许吧,也许是缘分。 不然他俩又怎么会一次次遇到,直到现在又一同坐在这。 第13章 【十三】 氛围很好,如果不是曲珦楠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的话,这种氛围大概可以一直持续到他们吃完饭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此刻,曲珦楠刚刚放下来的心,猛然就被重新剥离出来提到了嗓子眼。 “谁啊?” 谭霜很奇怪,电话响了怎么不接 ? 曲珦楠不动声色地挂断:“推销的吧。” 只是下一秒,他就条件反射性地把头移到了店门外,扫视一圈,发现没有人。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容乐观。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碗麻辣烫的缘故,他现在居然觉得全身开始发热,浑身躁动。 他现在根本坐不住,几口菜吃得索然无味,然而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了,曲珦楠很想离开,但是总归是无法开口。 所幸谭霜很会看人脸色:“吃饱了我们先撤?” 曲珦楠几乎是被这一句话给拯救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曲珦楠突然开始迷茫:这回他们还要去哪啊? “回家了,走。” 回家?回谁的家? “当然是回我家啊。” 谭霜很随意地把书包甩到肩上,脸上又露出了那副初见时纯良无害的笑,“我看你天天自己骑车,家肯定不近,咱们也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要是还想睡个午觉,还是去我那近一点。” 秋天的午后气温逐渐回升,太阳有点晃眼,谭霜回家的这条路上人多车少。有那么一个瞬间就会让人觉得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忆起小学时自己背着书包上学下学的时代,两旁是各种引诱小孩的路边摊,修剪不整齐的绿化带向外岔出来冬青的枝叶。几个街道转角,同行的小孩们陆陆续续挥挥手,说我到家了明天见。 很安静,偶尔几辆自行车哗啦哗啦地骑过去,谭霜只用耳朵听就能恰到好处地拉开曲珦楠提醒他看车。 这种景象,的确也只存在于小时候的记忆里。 曲珦楠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心里的某些记忆却能情不自禁地上涌,与现在重叠在一起。 溜溜哒哒,偶尔躲开车子,互相聊点什么。 谭霜和他聊班里的事,聊起上午被女生偷偷夹到书本里的小纸条,他还是觉得一切如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说到兴头上,还装模作样地侃了一句:“你说当时是不是真的要给我表白?” 曲珦楠反应淡淡的:“你觉得是就是。” 谭霜这边还没笑出来呢,那边又飘来一句:“……但是我觉得不是。” 谭霜:“你这个人,怎么那么直啊。” 末了,又拐了他一下,“说正经的,你是不是真的没谈过恋爱?” 对于这样的话,如果是别人来说,曲珦楠一定是不会搭理的,而偏偏这个人是谭霜,他觉得不怎么好无视掉,干脆反问:“你就谈过吗?” 没想到那人居然大方地一点头:“当然啊。” “不过,那些也都是过去了,小学初中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不算数。” 这番不知真假的话曲珦楠也就那么一听,但是看着谭霜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动用了一点点自己的想象力,在脑内勾勒了一下,假如是这样一个人,谈了恋爱后,会是什么模样。 穿过街道拐角,就进入了一栋老旧的小区里。 曲珦楠有点紧张,他还是第一次跟着同学回家,中午发生的一切都很出乎意料。 家里对于谭霜来说还是老样子,墙面发黄,一进门就横在正中央的大沙发让屋子显得略微拥挤,谭奶奶腿脚还灵便,每天的任务就是从楼下自己住的单间上来给孙子收拾房间,然后骑着一辆三轮去市场转悠,有时候一直到下午才吱悠悠地蹬回来。 “中午一般没人,你去我屋睡会儿吧,到点我喊你。” 就这么大点地方的窝,也没什么好让他参观的。领着人进卧室,谭霜啪地一声把灯打开,一张床,一张转角书桌,靠门放着个□□十年代的木衣柜,这就是曲珦楠能看到的全部。 二居室,家里只有一位老人,家具看起来根本不成套,东拼西凑出来的供他自己凑合,曲珦楠大概了解到了这家人的生活条件。书桌上的那台台式电脑可能就是这个家里唯一值钱的家当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屋里多余的东西一点没有,墙上没有球星的海报,桌上没有模型游戏机,纸质书都少见,只有一堆学校的资料在那摞着,很单调的样子。 经常听贺陵说,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往往体现出他的性格特征,但是曲珦楠觉得这话并不完全正确。 谭霜吃饱了就开始讲骚话:“别瞅了,哥穷的很。这么多年了都没人给我买过玩具,我就有俩幼儿园陪我洗澡玩的小鸭子,还让我奶奶当废品给卖了。” 曲珦楠差那么一点就破功了。 谭霜要和他在这屋睡,他有点不自在地坐到那人床上,被褥随着动作下陷又微微弹起来,触感非常柔软,让人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己居然就真的这么跟着他回到家里来了。 桌子的角落摆了个很旧的相框,都已经褪色了。照片里只有一个年轻女人,长得很漂亮,眼睛看着镜头笑得弯弯的,烂漫得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从拍摄画面来看,时间比较久,不会是女朋友。何况这女人的模样简直和谭霜笑起来时八分相像,如果他是家中独子的话,那么这个人只会是母亲。 只有母亲,但是没有父亲。 曲珦楠微微侧身,把自己陷进沼泽一样软绵绵的床里,谭霜带给他的熟悉感在一点点累积。 老实说他现在根本睡不着,只能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直到一张放大的脸飘到视线之内。那家伙不知哪里抱来一床被子,大鹏展翅似的展开胳膊,呼地一下在他头顶抖开。 “……”曲珦楠紧紧闭上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刘海儿都被这股粗暴的动作给掀飞了。 他一动不动,浑身僵直着等着半空中的被子或是人冲自己压下来。 谭霜最先压了过来。 他的身形算是高挑的类型,但其实压下来覆在身上的重量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沉,曲珦楠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被子压着谭霜,而谭霜压着他,三者以一个滑稽的状态互相叠着。 刺激。 曲珦楠瞪大眼睛:“你下去。” 谭霜存了心要闹他,根本不肯动:“你先给我说,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和你有关系吗?”曲珦楠感到很不能理解,心里那点不安已经被这种怪异的关注给搅散了,重新涌到胸口的只有这种被压制的别扭感。他还在试图挣扎,然而谭霜这货根本就是耍无赖,和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一样缠得死死的,让他伸手不好打笑脸人,“谭霜。” “曲先生。”谭霜在他耳边笑得花枝乱颤。 “我没跟你开玩笑。”曲珦楠努力把上涌的血气咽回去,向侧面翻身把他甩下去,结果就变成了俩人面对面一块滚在被子里的状态。谭霜再缠过来,他抵死不从,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碰,“别闹了。” 谭霜往被子里缩了缩,躺在他身边,居然真的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曲珦楠都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话:“我是在关爱你。” 曲珦楠看向他。 他喃喃地说:“你不开心,我饭也吃不好。” 说完,他好像也真的是困了,脖子枕在一块柔软的被子角上,头埋进去动静比较大地呼吸了两口,然后就不动弹了。 曲珦楠的心突然就软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果:终于有肉体接触了CNM。 第14章 【十四】 贺陵利用午休的时间在做学校的测评,办公室的门被很轻地推开,有学生好奇地把脑袋伸进来,不小心触碰到他严肃的目光,吓得咣当一下又合上了门。 屋外,学生们重新轻敲了三下门,贺陵头也不抬地道:“进。” “老师,下周末的课件我们做好了,能帮忙看一下么?” 这些二十来岁的大学生们,每天似乎都有用不完的精神耗在各个地方,这样大中午费劲做课件的在这所学风浓郁的校园里比比皆是。贺陵从电脑前起身,他其实总共也比这些孩子们大不了多少岁,但只要他上台讲课,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得按照敬畏老教授的态度对待起来,容不得半点马虎。 周末新领导视察,会议上要用的东西他还得亲力亲为地给他们操持起来,尽管这占用了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大概这周又不能回去了。 贺陵浏览学生作业的时候,几个年轻人就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兴致很足。他们本是一个作业小组,今天又因为人没到齐开始互相埋怨起来。一个女生在低声和同伴念叨班里的谁谁谁仗着家里条件好有个当官的爹,任务回回都让别人代劳而自己坐享其成,笑声和娇嗔的嘟囔吵的人头疼。 贺陵简直想叹气,将来到了社会上,不平不满的事儿还多着呢,怎么可能抱怨的完。 说着说着,这帮思维活跃的学生就把话题拉到了其他的地方,“上次那个中学老师不也是家里有势力的,最后怎么样?干了那样的事估计也没好下场。” “喏,就团支书说的那样,开了,听说是因为从别的学校偷题,被人家给告了,现在县里的中学是不是都在传呢?” “哇,现在的高中里也出奸细呀……” “我们家乡的老师就不会干这样的事。” 最先进来的男生很有绅士风度地问:“你们有谁知道一中这事到底怎么样了吗?” “具体的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就只是知道她偷题给学生做啦,然后还拉拢参与期末统考的出题组,给本校的学生泄题。听说背景也可厉害了,和咱们班的那个谁家里一样厉害。不过,有什么用呢?学校再怎么封闭消息,还是有谣言能流出来。” “听说举报的还是她自己的学生!” 那女孩神秘兮兮地说。 “是个女生吧,长大了估计也是个心机婊。” 女生们像在听一个好笑的笑话,互相闹着议论纷纷。 贺陵看着看着作业,手里也不知不觉地停下来了。 一中? 一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事,他怎么都不知道? 曲珦楠的手机闹铃嗡嗡地响起来,他从一直闭目养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翻身找到手机把它给关上了。 一扭头,谭霜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死了一样,睡得那叫一个安宁祥和。曲珦楠不禁扶额:还说好的到点叫醒自己呢,不靠谱。 “谭霜。” “谭霜?” 靠,叫不醒。 “别睡了,赶紧起来,到点了。” 谭霜抱着被子哼哼一声,眼皮抽了抽,马上要醒过来了,嘴里无意识地嚷嚷:“……春困秋乏,诶呦妈的好暖和不想起……” 说完他就伸了个懒腰,像一条猫一样,身体看上去拉得更长了。 要说困,曲珦楠比他更困。换了一个新环境他压根儿就睡不着,一中午都陷在软的令人发指的床上,觉得身上哪哪儿都酸软。偏偏谭霜的窝又那么暖,他躺着躺着就感觉自己身体真的是累得很,特别想像谭霜一样死过去,可是大脑还处于一种兴奋状态,怎么呆着都不是那么舒服。 曲珦楠想了一中午手机号码的事,谭霜做了一中午美梦,梦里到处都是软绵绵的床和香喷喷的饭,要是曲珦楠再放任他死一会儿,他估计一会儿就能睡着打出嗝来。 慵懒过后,还是得起床。 谭霜坐在床边,鼓着腮帮子,看上去似乎在发呆,奈何印堂正中一团黑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为下午还得去上学而发愁。多少课呀,多少作业呀,多累呀。是个学生想想都要头大,曲珦楠也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虽然也连连打哈欠,但还是二话不说把外套递给他:“走。” 两个没精打采的小孩儿收拾一番,灰溜溜地滚回学校去上课。 进班之前,谭霜叫住他:“你晚自习还上么?” 曲珦楠正要上楼,听见以后半停在楼梯上回过头来看着他:“当然上,怎么了?” 谭霜眯缝起了眼睛,还是一副困顿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那你明天中午还回不回家?” 曲珦楠很意外,听着话里有话啊,怎么跟人呆了一中午,这就好像黏上了似的。 “看情况吧,很大几率不回。” 谭霜听见这话来了精神,眼睛都跟着亮了:“那我明天中午来找你!” 说完,蹦蹦哒哒地扭头跑回自己班里去了。 曲珦楠自己愣在那,身边不断地有学生背着书包上楼经过他,他都忘了动,惹来不少奇怪的目光。直到上课铃快响了,曲珦楠才匆匆往楼上走。 他眼前不停地闪过刚才谭霜那一副小蹦豆子似的样儿,觉得怪好玩的。 不只是因为那家伙本身对他的愧疚,他能看出来,谭霜是真的愿意亲近他,这个发现让他的心情莫名有点好转了。半大的少年,都还没有那么成熟,心情很容易被各种外界因素所左右,藏也藏不住。曲珦楠回班里坐下,虽然他还是那样一张扑克脸,但是周身的气场明显回温了不少。 前门就有女生在古怪地嘀咕:“这是怎么了?今天中午捡钱啦?” 两个班级,两层楼的距离,同样愉悦的内心。一班一哥今儿心情不错,卷子都多写了两张,连带着周围一群跟风拿他当竞争对手标榜的学生都学得异常认真刻苦。七班一哥那边还是照常疯起来嗨,领着一群老少爷们儿们招猫逗狗,劲头只会比平常更甚。 这个下午,两个班的人都用自己的方式过得十分愉快。谭霜拉着霄逸等一伙人兴致勃勃地商议周末的狂欢计划,虽然有点意外,但是霄逸对他这种变得飞快的脾气早就习惯了,只是翻给他一个和善的白眼。坐在曲珦楠后边的八百度近视四眼仔跟着偶像狂刷了好几套题,当天晚上回家就跟老妈自我感觉良好地贫嘴说照这样估计迟早得进了清华北大。 两个班的老师们纷纷吓成握了个草的那种表情包:这帮小崽子今天的情绪怎么都这么激动的样子?? 霄逸觉得纳闷死了:“你今天怎么跟磕了药一样?你中彩票啦?” 谭霜这人平常装逼装惯了,很多时候就算不高兴也能给他们表现出很无所谓的样子,但这种装也仅限于伪装负面情绪这方面,他要是真的高兴,得瑟起来,喜形于色根本控制不住。 他慈祥地看着霄逸,心说我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和这孩子说自己只用了短短一中午就成功和年级第一的大佬成功套上近乎了吧 换作以前,他简直想都不敢想,考班里第一他都没这么欢腾过,想到刚刚脾气被传的那么邪乎的曲珦楠竟然没有拒绝自己,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被自己的魅力折服了啊! 和他搞好关系,那以后在这个学校里,还不处处都能大开绿灯!撒着丫子野! “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跟哥说,哥罩你。” 霄逸手都快摸上他脑门了:“你没病吧?怎么净说胡话呢。” 谭霜越想越得瑟,忍不住拍开他的手就哈哈大笑起来,根本止不住,“乖,将来我当了皇帝,就封你当太子。” “……”霄逸不禁用关爱智障的目光注视着他。 下午两节正课后,外班来人进来喊:“叫你们班语文课代表去办公室。” 喊了几声,竟然没人动弹,蔡雯雯的同桌说:“她啊,下午没来。” “那就班长吧,班长去也行。” 谭霜一个激灵,抬头一望,靠窗的位置果然是空着的。 他都快把蔡雯雯这茬给忘了。 “诶对了,上午你放学就急吼吼地跑了,你干嘛去了?”霄逸在他身后捅他半天,没反应,手往他肋骨上挠,谭霜一抖,心里惦记着中午那事,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冒了三尺高,凶狠地回头低吼:“死开!” “……”霄逸用看孙子的目光问候了这喜怒无常的沙雕祖宗十八代。 班长应声出去了,门口的同学和前排熟识的人闹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突然就来了一句:“贴心地告诉你们,你们班很快就要换语文老师了。” “一班林老师亲自带你们哟,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短暂的几秒钟后,“轰”地一声,班里又炸了。 谭霜木然地盯着蔡雯雯的座位。 那里的空荡并不会影响周边同学一星半点,她的同桌呆着无聊,干脆唤了自己的好朋友过来霸占了蔡雯雯的座位,两个人聊得火热,好像对于女生的缺勤一点也不在意。 “这么说我们可以摆脱那个老太婆了?” “真好,我喜欢林老师,她好温柔的!而且之前带的都是尖子班……” 谭霜的同桌兴奋地和前后小姐妹叨叨:“其实我今天在家刚刚听我在县里上学的同学说,孙老师她啊……” ——她啊,是因为犯了错误,被学生举报开除了。 第15章 【十五】 晚上近十点,贺陵才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拿钥匙打开门,里面立刻透出莹莹的灯光,暖色的背景让人顿感舒心。 玄关的运动鞋摆放的整整齐齐,这个点曲珦楠早已经放学回家了,里室的卫生间响着水声,应该正洗着澡。沙发上摊着个深色的书包,贺陵脱了鞋和衣服拎着没完善的资料坐到客厅沙发上,没有一点犹豫地迅速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卫生间的门卡啦一声打开,曲珦楠披着宽松的睡衣溜出来,贺陵抬眼,算是打过招呼。男孩几绺头发还湿答答地黏在耳朵上,一副温顺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热水的原故,脖子红红的,显得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看着的确养眼。 不知道为什么,贺陵觉得今天的曲珦楠比平时都要顺眼得多。 兄弟俩谁也没先开口,曲珦楠很自觉的坐到沙发另一边翻着书包,拿了英语笔记和耳机,起身就要回屋,他这样一动作又站起来,贺陵立刻注意到他的书包侧兜里夹了个白乎乎的东西,是个陌生的水瓶子,形状还不那么寻常。 “那是什么?” 曲珦楠顿住脚步,视线顺着他哥停留到包里那瓶谭霜买给他的饮料上。 “尖叫啊。” “什么?”贺陵皱起眉头,表情和曲珦楠今天中午一模一样。 “尖叫,运动饮料。”曲珦楠给他解释,转头又把瓶子从包里抽出来夹进怀里,像护食的小动物,一副“你不会连这个也要管我吧”的表情。 “你买的?”贺陵立刻眯起眼睛。 “不是,同学送我的。” 贺陵的表情开始变得意味深长。 曲珦楠脸不红心不跳:“男的。” 贺陵“哦”了一声,“以后少喝饮料,都是添加剂,对身体一点好处没有,运动过后就要喝水。” 曲珦楠赶紧抱着瓶子跑了。 天地良心,贺陵从来没见过自家弟弟那么火急火燎的样子,看那架势,生怕他要和他抢似的。 我有那么霸道吗?贺陵头一遭觉得有点失落,拧着脸收了东西回屋继续处理公务。 屋里,曲珦楠插上耳机开始做听力练习,那瓶尖叫被他摆到了桌角,里面还剩下小半瓶,已经没有中午刚买回来时那种凉凉的温度了。因为这瓶子口设计得有点奇葩,在校内高冷的曲珦楠同学觉得当众拿出来喝实在不太雅观,干脆就直接带回了家来。 做完一篇练习,已经过了十点半,曲珦楠趴在桌上伸了个懒腰,睡衣的领子大敞,露着里面的锁骨。 任务完成,该睡觉了。 刚躺到床上,贺陵就敲门进来了。 “你先别睡,我有点话问你。” 怎么又来了……曲珦楠偷偷在被子里喘了口气,认命地坐起来,表情很无辜。 贺陵也不坐,就那么靠桌站着,显现出居高临下的威严:“你就老实告诉我,学校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这几天情绪变化特别大。”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还是早点交代清楚了好,你憋着不讲,学习也会受影响。” 曲珦楠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贺陵这段时间对自己的问题也太上心了,他有点方。 “最近学校有什么事没有?” “没什么事。” “老师们呢?” “就那样。” 似乎是不知道一中的那件事。贺陵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不知道学校里的学生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就算是真的,只要没有波及到曲珦楠的班级,他就没有插手的必要了。 稍微安下了心,贺陵觉得匆匆收场有点太过刻意,为了彰显一下哥哥的形象,还是随口问了一句:“班里有能合得来的人了?” 结果曲珦楠摇摇头:“没有。” 贺陵奇道:“那怎么给你买喝的?” 曲珦楠就回答:“是别的班的人,不是我们班的。” 几乎是贺陵问一句,曲珦楠就答一句,兄弟俩难得的聊天搞得像审讯。贺陵和别人相处一向直接又刻板,曲珦楠气场没他那么强悍,被他管的又多了,难免心里有点小脾气立在那不愿意多说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总结出了经验,跟他哥在一块说话,如果想全身而退就不能硬碰硬,就得顺着他来,最好是他想听什么就说什么,扯得多了,不小心就会被他捏住话柄,到时候只会更麻烦。 中午那阵的事因为牵扯到自己的私事,贺陵不刨根问底,曲珦楠也没有打算多告诉给他什么。对话进行到这,似乎也已经没有什么可再说下去的了,看着那双没精打采的眼睛里越来越重的睡意,贺陵决定放过他,临到出门,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缩在被子里的那团叮嘱:“能处的来最好,朋友不能瞎交,千万别又像初中那时候一样。” 曲珦楠的睡意瞬间消失了一半。 贺陵出去了,没忘记给他把卧室的门带上。 等他出去后,曲珦楠从被子里轻轻地挣出来,有些落寞地靠在床头。 翻开手机,把所有的消息通知都删掉,又翻到了来电记录,咬了咬牙,还是把那个号码拉黑掉了。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曲珦楠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自欺欺人般扭曲的快乐。 周六一天都是各科的大连排,老师和主任到的不全,学生们作息难免跟着放松了些,早读时间去的人很少。贺陵倒是不管曲珦楠去不去早读,高级知识分子比起一般的家长来说其实开明很多,曲珦楠也不是那种不会自律的学生,破天荒地,放任他睡了个懒觉,俩人还坐在一起一块吃了早点。 出门的时候,贺陵提前跟曲珦楠打好了招呼,这个周末很有可能都不回家,提醒他自己照顾自己。 曲珦楠破天荒地跟他主动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而那边厢,谭霜的问题似乎也已经得到了解决。 连续困扰他三天的无名早餐事件,在今早终于戛然而止了。 大清早的,谭霜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救赎,苍天啊,终于开眼了,让他不用再经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尴尬调侃,终于苦尽甘来了! “虽然要说一句恭喜,不过你这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嘴脸真的是意外的可恶呢,令人想打。”霄逸和老龟歪头微笑,摩拳擦掌。 谭霜为这狗屁的社会主义塑料兄弟情悲哀了一秒。 整整一上午,他们几个都不约而同地注意着前方的动静,发现蔡雯雯依然没有回来。 “所以基本上是实锤了。”霄逸双手抱在一起,胸有成竹地说,“没跑了,她在,你的饭就在,她一不在,饭也跟着没了,你说这代表了什么?” “我去要不要这样啊,蔡雯雯真的暗恋你?!”老龟搂着谭霜的肩膀,痛心疾首地总结陈词。 谭霜心里乱的很:“别扯,还没抓着证据呢,现在说这种话还太早。” “那你到底还想怎样啊?”霄逸和老龟快崩溃了。 “不是,不就是喜欢你吗?你没那个意思就拒绝了得了,有必要那么较真,搞得和破案一样嘛!” “现在问题不是拒绝不拒绝的事,”谭霜难得地严肃起来,“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霄逸不清楚昨天中午他和蔡雯雯发生了什么,只好叹息一口气:“你就直说了吧,你现在要怎么样?” “我要查班里监控。” 谭霜的声音掷地有声。 不简单,这件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霄逸和老龟面面相觑,不明觉厉。 作者有话要说:#.果:对象给的东西谁也不准碰。 第16章 【十六】 走在路上,谭霜一直在脑子里循环这个问题:会是她吗?真的是她吗?可是明明俩人平常一点交集也没有,到底为了什么…… 记忆中还保存着昨天同桌和别人窃窃私语的话题,老师无故离校,蔡雯雯不知所踪,课本里的便利贴,以及那句女生没来得及说给他听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被串联在一起。 谭霜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如何,可是现在除了从最简单的地方入手,别无他法。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迷茫起来:你现在是要去干嘛?就像老霄他们说的,自己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不管是老师还是蔡雯雯,她们怎样,又与你何干? “我劝你想清楚,毕竟这几天事太多了,我也知道他们八卦过来让你烦,你……如果你就想心里有个底,去看看也没啥。” 谭霜身边的霄逸挠着自己的脑后勺,“唉不过话说回来了,有了底以后呢?” 有些事情,弄清楚不如装糊涂。 是啊,有了底以后呢? 摊牌?在一起? 如果是她,恕他没那个心思。 先是神神经经地招他,又拖着没了后续,这是拿人当猴耍呢?谭霜深呼吸了几口气,狠狠地吐出来:“如果是她,我非要当面去问问她是什么意思。” “那,如果不是她呢?” 谭霜耐性尽失:“如果不是她!随便是谁我都答应和她搞对象!行了吧?” 霄逸和身后的一干男生都愣了,赶紧给人顺毛:“……没,没必要这么认真啊。” “消消气消消气,对象可以不搞,flag可不能乱立哈。” “万一这人奇丑无比……” “万一你们三观不合……” “以后结了婚的生活可是很没有保障的,别因为一时的冲动葬送了自己的人生啊。” 谭霜快让这群神经病气死了:“烦死了!我说搞就搞,不搞我是你们孙子!我又不是没搞过。” 说完,大步流星地自己杀进了马哥办公室,身后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笑不笑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完了。” 老龟扶额,“霜哥又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霄逸都佛了,“随他去吧,待会儿如果他想反悔,告诉兄弟们刚刚他那些话,咱们就当没听见。” “你要看星期三的监控录像?” 谭霜点头:“是这样马哥,我把家门钥匙落在班了,找了几天了都没找见,我也忘了我个人放哪了,想看看录像找找。” 这一番瞎话编的,有鼻子有眼,霄逸和身后的水军们都服了。 “……可以啊,这周的录像我还没删,你有需要就自己找找看。” 马哥居然被他身后这乌泱乌泱的一大群男生给吓着了,心说查查监控,怎么这么大阵仗。赶紧起身到隔壁的水房刷茶杯,把椅子腾给了他们。 谭霜一屁股坐下就开始从电脑里调录像。 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了,考虑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一帮人也不敢放肆,乖乖围成一圈伸长脖子等着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学校设置的监控镜头全方位无死角,画质感人,看得他们倒吸一口凉气,得亏马哥平时醉心教学不爱监视他们,要不班里这谈恋爱的,玩手机的,睡觉的,不得被主任通报个遍。 半晌,谭霜说:“找到了。” 十几颗脑袋瓜赶紧压向他。 周三早晨,早自习时间,六点十分。 第一个进来的学生是班里住校的女孩,她身后同寝的人也陆陆续续的都进来了,她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接着看下去,住校的学生们差不多都来齐了,有的人在背课文,有的在写题,场面很和谐。 蔡雯雯和霄逸也在这些人里面。 霄逸说:“我看见我了。” 谭霜:“你当时坐下之后,有人来过咱们那没有?” 霄逸摇了摇头。 霄逸坐在谭霜的正后方,他们快进了一下,大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里谭霜的座位,那里还是空空的,一直到早读结束,铃声响起,霄逸跟着同学们起身去了食堂。 班里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只有蔡雯雯一个人还静静地坐在那。 她看上去情绪似乎不是很好,有点失落低着头,不知在那里捣鼓着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谭霜。 “你们看我干嘛?” 霄逸没说话,但是脸上分明写满了:我说什么来着,只能是她吧。 谭霜皱眉瞪他,说:“我操。” “慢着,” 一个男生在后面叫道:“先别关,外面好像来人了。” “那是谁啊?” “有人影在那转悠呢好像,诶诶,要进来了进来了!” 画面中的蔡雯雯突然抬起头,从座位上跑出去,往后门躲,他们看见她小心翼翼地站到后面放拖布扫帚的地方。女生身材非常瘦小,被阴影盖住,只露出苍白的一张脸,躲在暗处注意着前面的动静。 这个时间,班里谁会突然折回来? 监控里的前门开了。 那人很高,早起的天气有点冷,他围了条围巾半遮住了脸。手里拿了个纸袋,先到讲台上贴着的座次表上看了一眼,然后径直冲着谭霜的座位走过来,目标不言而喻。 那是曲珦楠。 “曲珦楠……”谭霜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不见了。 “我操。”霄逸和身后的一群人都傻了。 录像还在继续,里面的蔡雯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声张。 曲珦楠好像没注意到角落里还站着个鬼影子似的女孩,放下早餐袋,没有再干别的就直接走了。 袋子明晃晃地放在桌子面上。前面的门开了,又关上了。 蔡雯雯从一堆杂物中间走出来。 她等了一会儿,好像是确定了那人已经走远了才又绕到谭霜的座位上,表情很复杂地看着那份早点。然后,她把袋子拿起来,耐心地蹲下去把它藏进了书桌堂里面,整套动作非常认真一丝不苟,那表情看上去,居然还有虔诚的意味。 “她……她有毛病啊?”霄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女孩脸上的那种表情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还要看下去吗?”老龟问谭霜。 “不用了。” 谭霜直接关了录像,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看不出喜怒。 出门,迎面撞见拿着杯子回来的马哥,“找着了?” “找着了。” 里面的人也不再逗留,又乌泱乌泱地挤出来,马哥被挤在一群比他还高的少年中间,谭霜已经跑回了班。 “这是咋了?” “就……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一个男生解释。 “怎么这么大气?别人把他钥匙给扔了?” 男生们苦笑,含糊其辞了半天,什么也没说明白。 “可能是,知道要和全年级第一搞对象了所以有点不好接受吧。”一个男生一针见血地抓住了重点。 剩下的人纷纷用看壮士的目光充满敬意地对他行注目礼。 马哥石化了。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谭霜使劲地薅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老天爷刚给了他一点曙光,随即就又一脚把他踢进了地狱。 回想一下,他现在总算明白曲珦楠那句“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是怎么个意思了。 他那是在干嘛?愧疚?赔礼道歉?谭霜觉得自己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是啊,连着给他送了三天的饭,简直是用生命在告诉自己:别再和我扯到一块来了,咱们现在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暗戳戳地送秋波送了这么久,因为自己跟他说开了又带他吃了顿饭,这就又不送了? 谭霜脑子飞快地运作,结合了所有现状后,终于成功地跑偏了。 第一:曲珦楠因为他的事被腻歪了好久。 第二:曲珦楠不想欠他的债,出于想早点结束风波的心理,悄咪咪地开始还债。 第三:他的债还完了,自己也和他明确地摊牌了,吃了顿饭睡了一觉,该说清的也都说清了,那么OK,周六早上不用再送饭了,到此为止吧。 谜之总结:以后也就不用再有什么交集了。 以后也就不用再有什么交集了…… 以后也就不用再有什么交集了…… 凭啥?! “你确定他是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霄逸觉得不对劲。 “不然呢?” “我觉得没有吧,不就是少送了一天嘛,大礼拜六的,人家想睡个懒觉不行吗?” “而且我倒是觉得,他一开始就说不定是想跟你好才这样的呢。” 谭霜迷糊了:“为啥呀?” “笨,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搞过对象!”霄逸痛心疾首地敲他脑壳,“你用你的胃想想,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就算想道歉意思一下,用得着连着意思三天吗?这意思都甩到你眼皮子底下了,你不明白?” “你是说……”谭霜吓着了。 “难道他是想泡老子?!” “哟妈呀,”霄逸捂脸,“我可没这么说过!”嘴上这么洗自己,想的却是:个人心里还没点逼数吗。 谭霜脸上的表情就像唱戏一样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果:泡你?想多了。 你还用得着泡吗? 第17章 【十七】 表面装冷淡,对谁都爱搭不理,也许在妹子中是拥有很多传言的风云人物,不过虽然对有好感的人仍然各种嫌弃,实际上一撩就跟着走,并且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很想下次一块玩。 你妈的曲珦楠,你个死闷骚。 谭霜“啪” 地一下合上了同桌的那本《性格解读宝典教你如何把不同类型的小哥哥撩到手》虽然书名一看就很玛丽苏,不过内容讲的是真不赖。 理就是那么个理,一点没错。 “怎么样霜哥,找到自己的类型了?”同桌小姑娘星星眼。 谭霜微微一笑,把书扔给她,“好同桌,下次请你吃碎冰冰。” 还想搁我这玩欲擒故纵,小样儿。 不管蔡雯雯那边怎么样,谭霜觉得既然她现在不在,也没什么好揪着不放了。他现在满身心思都放到了曲珦楠身上。 中午临放学,他早早地从后门溜了出去,躲在一班门口等着。 里面应该最后一节也在上自习,谭霜从窗口放眼望去,黑压压埋首苦读的人头里,女生清一色的马尾男生清一色的板寸。几乎全班人鼻子顶上都架着大厚眼镜片子,连那镜片后面的眼睛长啥样都看不清。每个人的桌上都摆满了资料和课本,摞成小山,是纯正的尖子班风格。 批量生产一样的学霸堆里,谭霜一眼就捕捉到了人群中那道不一样的烟火。 曲珦楠个儿高,学习又好,被安排在第四排正中央的风水宝地,阳光充裕,资源得天独厚。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的桌上收拾得清清爽爽,人正趴在上面打盹,胳膊底下压了两本薄薄的作业本,手边搁着白色的文具袋。 谭霜估计,也就只有曲珦楠这么仙气的男人,才敢在高中这样整天赶集一样鸡飞狗跳学习的环境里,明目张胆地用白色的笔袋。 曲珦楠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人视奸了,趴在自己臂弯里睡得香甜。 不愧是男神,不仅和别人画风不同,就连睡觉都那么好看。看他头发半长,刘海儿随着侧枕的脑袋也偏离了原来的位置,露着光洁的额头,沐浴在窗外打进来的阳光里,和开了美颜似的。 放学铃适时地中断了这场美梦,谭霜看见里面开始骚动起来,好学生也需要赶早去食堂抢饭。 太阳真好,真暖和。 迷迷糊糊间听见打铃,曲珦楠眯着眼睛看见身边的人都起身往外头涌。 今天也是不想去食堂并且不想回家的一天。 接着睡吧。 一歪头,眼皮又耷拉下来了。 教室的人都走光没多久,有人进来了,拉了张凳子,他轻手轻脚地坐到曲珦楠身边,托着腮看他。 四周静悄悄,阳光暖融融。讲台上粉笔盒里的灰尘飘在空气中,包围在两个人身边,朦朦胧胧。他和他坐在一块,时间仿佛就此定格。 曲珦楠隐约觉得一抹红色离自己越来越近,挣扎着把眼镜眨开一道缝,对上一双玩味着冲他傻笑的眼睛。 可能是睡糊涂了,曲珦楠只睁开了一只眼睛,仍然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身边人,睫毛微颤。 ……就像在卖萌。 谭霜伸过手去,捏住了他的鼻尖。 “!” 谭霜看着他像被抓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出去老远,笑得直打嗝,“哈哈哈哈哈……” 条件反射躲开的曲珦楠这才清醒过来,瞪着穿了一身红卫衣的人说:“你有病。” 谭霜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探过去:“哟,你还会骂人呐。”他还以为像这样的好学生嘴里绝对听不见这类字眼儿呢。 “别不理我啊,诶,说好的今天中午来找你呢,走哇。” “不。”曲珦楠起床气发作,不愿意动弹。 果真闷骚,翻脸就不认人。谭霜暗自腹诽。 “诶,我说真的,曲珦楠,曲珦楠?你是不是想跟我好啊?男子汉大丈夫的,别搞暗示好吗?来,你跟我明示一下。” 这话显然就是要逗弄他,曲珦楠不懂他这些花花肠子,直接懵了:“你说什么呢?” 呵,还装傻。 谭霜已经看出来这人不仅和他一样善于伪装,而且最怕的就是摸摸搂搂诸如此类的肢体接触。按他以往直接的脾气,早就要扑上去□□一番了,可是现在不行,他担心吓着他,他同桌的书上说了,对付这样的,就得循序渐进,不能急。 他有这个心想看看曲珦楠是不是真的藏着那些小心思,一半是因为觉得这个绿灯电源浪费了可惜,另一半原因,就是闲的。 做好事是吧,不留名是吧,害我让人说了那么久的闲话是吧,完了还不认账是吧,行。 他偏要看看这小子还有多少招能使出来。 “你过来,来。” 曲珦楠肯定不敢过去啊,他纳闷极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呢?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不正常。” “我不正常?”谭霜又笑了,以前从来都只有他套路别人的份,他还从来没见过谁敢这么跟他玩手段,简直是岂有此理。“你真逗,你看看你自己干的事儿,我能有你不正常么?” “一天不够,还得三天是吧哥?” “哪个男的能干出这事来呀,我就陪了你一中午,这就撂挑子不干了?你倒是继续送,我以后绝对不在家吃饭了,说走就走,之前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哈,你当我那么好打发呢。” 曲珦楠晕了:这都哪跟哪啊? 谭霜很仁慈地给他时间自己慢慢消化。 曲珦楠就在那理他的话,除去自己完全听不懂的,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的,剩下的他全重新装进脑子里,搅啊搅啊,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那袋饭你吃了?” 谭霜指着他鼻子:“你看承认了吧!你还装不装?” “你吃了就吃了,我怎么就跟你装了?”曲珦楠看着人步步逼近,躲开的动作很快。要论嘴上功夫,他就是再多活十年也比不过谭霜,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谭霜的要点在哪,这家伙的脑电波实在太发散了! “曲珦楠!” 谭霜没有心思再跟他打哑迷了,又好气又好笑地冲过去要逮人,“他大爷的,我今天不彻底治治你……” 他追,曲珦楠还等啥?跑啊,一个班就那么大点地方,不是桌子就是凳子的。一共两个过道,曲珦楠跑到左边,谭霜不能踩着中间四排桌子飞过去,只能继续在右边堵他。看着人要往门那边溜就赶紧往门口堵,断了他所有的后路,到最后绕了十几圈了,人没逮住,他自己也累够呛。 曲珦楠平时看着不哼不哈的,速度却非常快,体力也令人发指,跑了半天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想要短时间内抓住他,还真是非常有难度。 他有力气不要紧,谭霜有脑子。 俩大男孩折腾起来,场面变得非常混乱,后墙根的簸箕被踩瘪了,扫帚毛都飞了,讲台上的粉笔盒被撞翻在地上,五颜六色的粉笔断成一截一截,彻底报废。 谭霜堵到最后两排,手在底下悄悄撤凳子:“我告诉你,今儿甭想跑。今儿你躲着我,以后我见你一次扑你一次,不信你就试试。” 曲珦楠都放弃吐槽了,平白无故挨了一顿埋汰他都忍了,眼前的少年个儿没他高,劲儿没他大,现在学着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信你试试”那套站在自己面前气吞山河地威胁自己,他得有多好的素养才能忍着不抡起胳膊把他从窗户外头扔出去啊。 谭霜没骂他,实际上他也不想骂他,他说的话也就是听上去有点欠,实际上还真没什么侮辱性的字眼。他的本意就是臊臊这小傻逼,把这些天在弟兄们面前丢了的面子捡回来,当然,他还有那么一点野心,假如能把人笼络过来跟着自己混,那是皆大欢喜。 “你过来,我保证不动你,有什么话咱爷俩今天好好说开了不好么?” “……”谁跟你是爷俩呢! “你天天老这么闷着自己觉得有劲吗?怎么着?是我不配和你呆着了?你躲我干嘛啊?” “……”废话,你不追我能躲吗! 谭霜嘴里机关枪一样叭叭叭,尽可能地分散着曲珦楠的注意。 趁其不备,倒数第二排的那俩凳子让他猛地往后一扯丢出老远,俩人之间的通道被一下子打开了一半。 曲珦楠傻眼了,想跑,为时已晚。 对面那人和电影里会轻功的大侠一样,张牙舞爪地就从上面扑过来。 “咣当”一声巨响,两个混小子滚在一起摔了个狗吃屎。曲珦楠是被薅住了衣服一下子没站稳栽了,谭霜更惨,自己飞得太猛,导致落地时左脚踩在右脚上,直接趴下了。 战况很快从你追我赶演变成了扭打,令人不忍直视。 谭霜揪着曲珦楠的头发,自己却叫得像杀猪一样:“我的哥!你下手要不要这么狠啊!” 曲珦楠掐着他的脖子,把身上那人一张脸都给涨红了:“我到底怎么你了!你有完没完!” “你丫的先给老子松手!” “你先从我身上滚下去!” “你先滚!” “你滚!”…… 五分钟以后,曲珦楠捂着脸坐在一边,谭霜捂着脖子坐在另一边咳嗽。 “疼吧。” 这人,自己被掐成那样,倒来问他疼不疼。曲珦楠心情复杂。 “我刚才听见你磕上凳子腿儿了。” 曲珦楠狠狠瞪他一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凶:“好意思说。” 谭霜掀起他裤脚一看,可不是,青了这大一块。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曲珦楠一巴掌把他手拍开。 谭霜脖子还红着,脸上靠近下巴的位置上被划了一道红道道,都秃噜皮了。教室里打架,两败俱伤。 “其实我不是想埋汰你,你这人呐,太独,有什么事都不爱和人说,弄得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曲珦楠不理解,“你为什么非想知道?” “我乐意。” “我不乐意。” 谭霜爬起来看着他:“为什么啊?”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表情。曲珦楠把头别开了,他适应不了谭霜这样灼灼的目光。 “我暂时不想和别人走的太近。”他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说什么都白搭。 “谭霜,我们一共也没认识多久。” “嗯。” “你什么都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 “哦。” “一块儿呆着可以,但是你得给我时间……” “……!” 谭霜一骨碌爬起来,“这么说你答应了!” 曲珦楠再次懵逼:“我答应什么了?” “你刚才答应了,和我一块玩!” 谭霜眼睛又笑成了月牙牙:“礼拜天下午你出来和我们玩!” “???”曲珦楠真是服了他自来熟的能力,这都能举一反三。 谭霜看着他站起来扯过书包就要走:“你上哪去呀?” “我该回去了。” 拖着一条伤腿,他要到哪去谭霜追出来,却又顿住了,他寻思曲珦楠刚刚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扒着栏杆目送他下楼,内心有点激动。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呸。激动了半天,他扯了自己的脸掐了一把。 为了掩饰这种激动又矛盾的内心,他还是把曲珦楠放走了,看着他走出大厅,推上单车,然后离校。 慢慢来,好,他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果:男子汉大丈夫,不打一架哪行,我还得看你俩后面腻歪呢【叉腰】 第18章 【十八】 霄逸这两天过的很自在。 硕大的客厅里金碧辉煌,不断传来游戏里面机关枪扫射的声音,听这架势里面那货单打也快通关了。霄逸把他妈嘱咐的水果洗好装盘,自己拿了个大红苹果啃了一口。 如果别人不说,没人知道霄逸其实是个富二代,用当今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家里有矿。爹妈整天满世界跑,留着这么一个大空房子没用处,霄逸就经常带着人回来住,还给房子里里外外都包了层浆,美名其曰:黄金会所。 一个小身影哒哒哒跑进来,小脸上带着兴奋,一不留神撞在他腰上,“诶呀。” 霄逸的妹妹霄雨恬,小名恬恬,今年四岁半,人小鬼大。小孩子看见啥都想要,扯着他衣服往上爬:“哥哥我也要咬一口。” 他就把苹果另一边递过去,结果恬恬脖子一梗,专门去找他啃过了的那块,口水苹果汁儿都蹭在一起,看得他乐呵呵地笑:“给你吃我啃的,你不嫌脏啊?” 小女孩搂着他脖子说不嫌,完了又吵着让他抱,霄逸一手端盘子,一手抱娃,晃荡进了自家大客厅。 谭霜正葛优瘫在巨型沙发里,游戏手柄转得飞快,一不小心就赢了,这会儿正举着手柄在伸懒腰,“哥你回来的也太慢了。”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哪来那么多毛病。” 霄逸骂。 周末的几个人约在霄逸家郊区买的别墅里,这会儿人还没来全,两个人带着个小崽子也是闲着无聊,游戏打了几把,也没什么意思,正琢磨着新鲜去处。 恬恬一看见谭霜,就要从他哥的臂弯里挣出去:“霜霜哥哥抱抱。” 不知道为什么,小东西很黏谭霜,见了就亲,比跟她哥平常还要腻歪。 谭霜正愁没东西可玩,因此当小姑娘搂过去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把人捞了过来,连逗带吓唬,一大一小像两个傻子似的咯咯乐,看的妹控霄逸直胃疼,好像那口偷吃的苹果一下子把他卡成了胆囊炎。 谭霜胡撸够了恬恬,仰头就倒进了沙发里,眼神放空:“啥时候我家也能有个小的,任我这么□□,真就是太爽了。” “你自个儿赶紧生一个去!”霄逸抢过自己老妹,恶狠狠地白他一眼。 “生孩子啊……” 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往事,霄逸突然听见那边长叹一声,接着好像又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没了一点动静。 半晌,谭霜突然说了一句:“那你以后可看紧了你妹,别让她被哪个野小子给拐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是霄逸好歹和他一块呆了五六年,一听就知道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歪过头去看他一眼,“想这些做什么。” 恬恬被俩人夹在中间,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不明所以。 谭霜和她对视,眼睛里好像突然没了灵光,只是在透过这个小女孩看着心里想的其他人。恬恬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知道凑过去往他怀里一钻,很是依恋。 怀里有着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甜丝丝的,谭霜收紧了抱着小女孩的胳膊,这样的场景让他一瞬间似乎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好像很久以前的时候,也有个人这样抱过自己。 是谁呢? 谭霜皱了皱眉,想不起来。 他记起昨晚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无厘头的梦,梦见自己坐在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里,然后,有一个女人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女鬼之类的,那人很年轻,高高瘦瘦,头发扎在脑后,只是……看不到脸。 虽然这样描述起来有点诡异,但是谭霜记得自己当时在梦里并不感到害怕。 “想什么呢。”霄逸的大巴掌及时中断了这场回忆。 “回神了嘿。” “……啊?” 谭霜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想得出了神,微张的嘴都还没合拢,“怎么了?” “你刚才听我说话没有?”霄逸不满。 “听见了听见了,你说让我赶紧结婚生孩子。” 霄逸急了:“这他妈都哪一帧的前情提要了!我刚才说话你听都没听。” 谭霜挠挠脑后勺:“哦,那你说。” “就昨个,放学那阵,记得吧?” “唔。” “有个不认识的人给我打电话,说什么作证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然后我就给挂了。诶你知道,我以为是诈骗的,可是后来我反应过来再给他打过去的时候……” 谭霜没明白:“什么什么?做什么证?” “诶呀你别打岔,真是的我忘了我说哪了……哦,就我给他打回去,对方说自己是个律师,你知道最近咱们以前的语文老师被人举报了吧?现在已经在传了,咱们高一期末的时候做的那套卷子,其实里面就有她露的题。那次咱们全班语文分都高的哇哇的,那都是平时做过的题,换汤不换药,你记不记得你考多少分?” “好像是,一百二十七。” “你看看,你这第一是不是也头一回这么高分?连我这样的居然都上一百一了,真的只是题简单的事吗?尖子班第一也没几个上一百一的。” “喔……” “之后我和那个人网上聊的时候,他居然张口就问我耳朵,我就很他妈纳闷啊,丫怎么知道老孙把我耳朵打了?这就很他妈邪门啊。” 谭霜一头雾水:说着题呢,怎么又扯上打人了? “你听我给你联系一下你就明白了。”霄逸连说带比划,“老孙被辞了,因为透了教育局的题,而且,体罚学生,加上之前放假办补习班之类的种种,她家老头子包不住她了,上头已经把她查办了。” “嗯。”谭霜微微点头,“这么说来,举报她的是谁呀?” “啧还能是谁啊?既对班里情况知根知底又和老师走的近掌握一手资料的,”霄逸和说书的一样眯缝起眼,用揭晓答案的口气缓缓吐出:“就是,蔡雯雯。” “可是,她不是课代表吗?” 课代表会举报带自己的科目老师?谭霜觉得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平日里积攒了太多的怨气的话,平常人根本做不到这个份上。谭霜觉得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快要站队集合了,他想象不出来,假如真的是那个女孩,她得是和老师有多大的仇才能报复到这地步啊。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谭霜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女孩的手段。她给他的印象就是敏感,谨慎,又多疑,和她这样的人呆在一起,你永远不会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 “也许,她是这里有问题。”霄逸指着自己脑子的位置。 谭霜想起监控录像里她半蹲在自己座位前那虔诚的模样,狠狠地打了个寒战:“求你,住口。” 霄逸耳朵上的伤已经结痂了,纱布没再包着,只在侧面露着一块显眼的印子。因为愈合的有点快,打球或者干别的什么时经常发痒,他一痒就要去挠,谭霜每次看见了都要打他,“手贱。” 霄逸家里院被整成了运动场,几个来了的人都在疯玩,恬恬一个月乖乖地蹲在沙坑里挖隧道。谭霜站在天台栏杆后面,身上带着运动过后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暖意,鼻子上还挂着没干的汗珠。 “晚上回家吗?还是在我这睡?”霄逸给他扔过来一听可乐。 “回吧,我奶奶自己在家。” 霄逸陪他呆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曲珦楠怎么没和你一块来啊?你不是要带着他吗?” 一说起曲珦楠,谭霜终于记得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了,“我和他打架了,应该还气着呢吧。” 霄逸来了兴致:“你把他打了啊?” “也不是。” “那,他把你打了?诶我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哥俩好六六六呢,怎么扭头就凉了?” 要说起他俩那段不清不楚的孽缘,除了谭霜他们自己,霄逸绝对是知道的最多的一个。连他都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旁观者更是和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样乱猜一通,顺带还扯出了比之前更多的谣言。谭霜一边觉得累,一边看着小闷骚又觉得有意思的不行,倒也没去在意自己当初卖了自己的糗事。 不但不在意,还可着劲地作:“怎么说也是我未来对象呢,我回头去哄哄他,屁事没有。” 霄逸差点把脑花笑散了。 “成,回头在一起了哥们儿给你随礼去。” 谭霜不停脑补着曲珦楠那张小帅脸上种种别扭的小表情。别看他嘴特别紧,表达不出什么来,其实多在他耳边说点好话夸一夸,关爱关爱,心里早就软的跟棉花团一样了,简直是任人蹂/躏。 一开心,手里的可乐罐子都快捏不稳了。 谭霜暗暗发誓:他就是这一学期别的什么也不干,也要把曲珦楠这厮拿下。 “诶,你有什么在外边的朋友没有?我想查查他。” “查谁?曲珦楠啊?”霄逸不理解,“他有什么好查的?” “别的不用多知道,你就帮我问问他原来哪个学校,家在哪,再把联系方式什么的给我弄过来就行。” “这么费劲,你自己怎么不去直接问他?” 谭霜寻思着我这刚刚和人家打了,马上去问人家电话号码什么的,不会太像变态了吗? “呃还有,”谭霜又提了个问题,“他到底为什么转学,我也想知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曲珦楠跟他说过,他现在跟着哥哥过,他哥还是大学老师?大学旁边就有附属学校,何必跑这么老远来他们一中呢? 霄逸回忆了一下,“曲珦楠好像原来就是附属高中的吧。” “不是外地来的吗?” “不是,我听他们说,户口是落在天城区那边了,天城区那边就挨着师大和附属高中,他哥是老师的话,会在那附近买房吧?” 不得了。 俩人这么一说,都有点不淡定了,“他这一趟骑过来可真够远的。”谭霜说。 “那边房价特别贵,郊区一平都要两万以上,曲珦楠家可真有钱啊。”霄逸感叹。 “又不是他家,是他哥家。” “他还不是住他哥家?你看看他全身到脚,除了咱们的校服,那样比那些家里贼有钱的差了?我老听说这种寄宿的孩子在家不是被剥削生活费就是不受待见,曲珦楠他哥肯定特别疼他。”霄逸严肃总结。 谭霜又开始脑补了,飞快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博学多才,文质彬彬,脸上挂着和煦微笑的年轻男人形象。既然有着曲珦楠他家的优良基因,这位教授肯定是个青年才俊,每天都会准点到家为弟弟洗手作羹汤,天冷了提醒他穿衣,给零花钱直接递卡。有时候他弟别别扭扭叛逆不理人,他还要天天跟在人屁股后头关怀备至温暖曲珦楠冷傲的内心世界,说不定晚上还会陪/睡,讲完睡前故事还会亲一口。 多么温馨和谐的兄弟情画面啊,谭霜想着想着,居然都被自己感动了。 “你想象的这个哥,怕不是个弟控吧。”霄逸一阵恶寒,太夸张了,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的人啊! 谭霜的表情就很慈祥:“我要是他哥,我也得这样。” 霄逸的表情就很失智:“……” 办公室里的贺陵开始四处找药,他已经连着打了N个喷嚏了,他怀疑自己过敏了。 第19章 【十九】 “逸哥,到点了吧,咱走哇。” 底下打球的男生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比赛,中断了俩人继续开脑洞的思绪。 也该撤了,都到饭点了。 “走,回窝洗洗,撸串去!” 霄逸把空了的可乐罐子一丢,特大爷地甩手下楼。平常在学校里不好放肆,回到他自己的地盘,没道理不彰显一下老大的风度,整个人往那一站,和非洲土著的部落首领一样对着一群人发号施令:“兄弟们我们包场去了!” 底下的男生纷纷把湿透了的球衣背心一丢,在凉风习习的天里明晃晃地光着膀子,生猛得仿佛要去打群架,“牛逼!” “不醉不归啊今儿,谁也甭先撤!” 谭霜屁颠屁颠地跟在霄逸后头,特别崇拜,“大大,小的等下给你搓背!” 霄逸笑眯眯地又补了一句:“阿霜,等下收敛点,我怕你控制不住把人家摊子和服务员都吃没了。” 周围的男生瞬间开始哄笑。 谭霜笑得特别腼腆:“那我会尽量克制的嘛。” 在秋季傍晚聚众撸串是北方大老爷们儿的浪漫。 三三两两地去冲澡,换衣服的换衣服,霄逸叫来保姆把老妹领了回去,今天聚的人有点多,他不放心带着她那么一个小丫头。 一路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打电话叫车,之后就互相推搡着进入到一条市中心商业街的小巷子深处。 一座城市的精髓往往很难在最繁华的地方显现出来,越是珍贵的,藏得越深。这种地方乍看下去其实和谭霜家附近的景色没什么不同,不但凌乱而且嘈杂,然而这群土生土长的年轻人早已将这座城市最精华的一切摸透了,这里,既是栖所,也是回忆。 位子是早就订好的,露天烧烤摊经历了城管的几次打击仍然健在,食客总是络绎不绝。扫码时代方便快捷,以前生意红火时能闭着眼睛找钱的老板现在也很佛了,他们看见他摊子前两张明晃晃的二维码,从前举着钱排队的人都举起了手机,扫完就回位置坐着等,井然有序。 “想当初我小的时候,哪有现在这么方便了?一下课就举着钢镚儿钻小卖部,那会儿可真是争分夺秒,晚一分钟,鞋都能给你挤掉。” “你个少爷,还和我们这些贫民抢么?”谭霜笑骂着锤了一下霄逸的胳膊。 “抢的就是那种感觉,咱们也算新时代的老一辈了。”霄逸感叹。 以前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多是中年人,烤串扎啤,嚼着毛豆痛饮。到现在却是和他们一辈的年轻人越来越多,赶着这局势烤摊旁边也开起了酒吧,冷饮店之类的,专门吸引小朋友。 “看那。”霄逸搂着谭霜的肩指指离他们不远的路口。 果真来了小朋友,而且不是一个,是一群,为首的看着年龄要大一些,头发染成橘色,叉着腰,正和一群小兄弟们拽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嚷:“还跑?揍他!” 谭霜:“……” 霄逸:“……” 染了头的杀马特一拳扫到那小孩脸上,旁边响起刺耳的哄笑,霄逸皱着眉站起来,烤摊的老板扯着破锣嗓朝他们几个喊:“要打上一边去!去去去!” 旁边吃饭的人很多,但是也没人管,任那几个毛头小子继续打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诶诶诶!你们干嘛的!”霄逸气沉丹田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几个小屁孩的拳头被中断了,都很不满,杀马特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有你妈□□屁事啊!” “我操。”霄逸摸摸鼻子,“老谭,现在这小崽子们都这么嚣张吗?” 谭霜:“可能是时代不同了吧……” 五分钟后,杀马特蹲在地上扯着喉咙哭:“你他妈给我等着——” 旁边他的一群小弟瑟瑟发抖地围在他后边,眼睛不敢瞅面前的人。 霄逸袖子卷在胳膊肘,都气笑了:“你们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好好在家看喜羊羊,学什么黑社会打群架呢?作业都写完了吗?” 杀马特特别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把被打出来的鼻血吸了吸,“你们一群大人!臭不要脸,信不信我叫人——” “来来来,你叫,你现在就叫,”霄逸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塞给他,他一凑近,那男孩吓得眼皮直抽抽,差点当众去世。“你还有多少小伙伴,全都叫出来,就说千禧路的烧烤摊有哥哥们教大家练散打。” 杀马特的眼皮,到底还是翻了上去。 谭霜在一边笑得腰子疼。 “行了,小屁孩也就是耍着玩玩。”他扭头想去瞅瞅那倒霉挨打的孩子,看他还有气儿没有。 小孩一身衣服几乎都要被这群孙子扯烂了,很快就要变成一堆破布。天这么凉,他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有,谭霜把他弄起来,小孩很防备地瞪着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险些把谭霜给瞪晕了:“……” 别的不说,这么大点的孩子,长的倒是不赖,和漫画里大眼睛的卡通人似的,一身的破衣服和乱蓬蓬的半长发也掩盖不住他的美貌。 谭霜是个坚定的外貌协会会员,对于长得好看的,从来都很感兴趣并且试图搭讪,“小朋友,下次一个人出门要注意安全。不然被坏孩子盯上了,很危险。” 男孩显然被他和善的笑容给腻歪到了:“……”他的表情分明就在说:你是智障吗? “你看看,那么好看的小脸都给打肿了,他们为啥打你?”谭霜对待小孩子一向非常有耐心。 男孩假装不在服务区。 谭霜循循善诱:“你家离这远吗?你要是自己不敢回家,等会儿让警察叔叔送送你?” 男孩这下有反应了,他猛然回头,霄逸正举着电话,像个痛心疾首的大妈一样对着话筒叨逼叨:“……啊,对,就在路口,你们赶快来,和家长好好沟通一下,别再把孩子随便放出来了,回去得好好管教啊……” “你们报警?”男孩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一脸的难以置信。 谭霜:“哟你原来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哑巴呢。” 话没说完,那小孩就猛然甩了他的手蹿了出去,他想抓都来不及,“诶,你别跑啊?” 出了小巷,就是人山人海的商业区,孩子拖着扭伤的脚走的很毅然决然,没半点犹豫,谭霜他们追出去的时候,人早就淹没在穿行不息的人流里,没了踪影。 “跑得够快啊……” 霄逸一脸懵逼:“跑这么快,到底怎么被抓住的?” 警车不一会就来了,边嚼毛豆边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又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群混小子被带走,心说今天这一趟算没白来,忍不住又多叫了几个串。 “那群小崽子,也就十二三岁的,胆子可真不小。”霄逸往嘴里扔了个鸡翅,嘬得含糊不清,“这要是我妹以后在大街上这么飘,我非把她腿打断。” 谭霜说:“你可得舍得。” 霄逸嘿嘿一笑:“小朋友,不能不管,将来大了特别容易学坏。” 谭霜笑得隐忍:“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刚才那挨打的小孩,和咱们楠哥特别像。” “因为都长得好看么?” “不是……就是一种感觉。” 啥感觉霄逸不懂,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可是就那么一瞬间,那种气质,那种态度,说不清道不明地搅和在一起,倒是越看越像。 霄逸他们就笑话他,说你真是禽兽,连小人家小男孩都不放过,谭霜无语。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谁也没有再提。 一夜放纵很快过去,再翻篇就是新的一周。 周一,七班竟然转来了新同学,是个女生,底下很快开始抑制不住地起哄,原因就在于这女孩长得真漂亮啊,如狼似虎的男生们都沸腾了,马哥敲了几次黑斑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新同学自己很大方地做完自我介绍,并且很有主见地自己选完座位以后,他们才纷纷停止了骚动。 “从今以后唐临同学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大家多互相关照,好了,大家准备上课。” 一班的讲台上,一位同样漂亮的女生在黑板上用工工整整的楷体字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班主任笑眯眯地把她领到了曲珦楠的旁边,“珦楠,以后和同学们多帮帮唐临同学,她刚转过来肯定有很多不适应,这个任务可就交给你了。” 曲珦楠:“好。” 该来的,总会来。 孤傲如同白天鹅一样的姑娘坐下以后,象征性地看了她身旁上次让她颜面尽失的少年一眼,就再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底下的众学霸也都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便马不停蹄地继续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氛围里,好像转来的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他们的世界里永远只有“刷题”二字。 唐临不以为然,反而觉得,这样的环境才是她所熟悉的,总体来说,除了同桌是曲珦楠这一点以外,其他的她都很满意。 曲珦楠仿佛没事人似的,该听课听课,该记笔记记笔记,该睡觉睡觉,风水宝地被外人分了一杯羹他也无所谓,大不了把胳膊往外挪挪,照样睡得人事不省。 一开始趁他睡觉的空当,唐临就仿佛抓住了什么千载难逢的机遇一样,拼命地学习,努力比他多做完卷子,多背完课文,结果一天下来,她发现这厮竟然一点也不紧张,觉多得让她怀疑他是不是昨天晚上熬了个通宵。 不要紧,她暗暗给自己打气,照他这么个混法,嚣张不了多久的。 这场无声的战斗,可才刚刚开始呢。 第20章 【二十】 下课,一群男生在楼梯口你推我搡,追逐打闹,本来很拥挤的走廊又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谭霜没跟他们一块疯,他挑了个正对着二楼门口的绝佳位置,整个人倚在那默默监视那个班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 这栋楼各个班级的分布都挺奇葩,校长也是思维活跃,把高二理科安排在左边半层,高一理科安排在右边半层,且好班都在楼上。除一二楼之外的高层倒是分给了文科班,简直让人难以想象那些平时咬文嚼字连桶水都抗不动的文艺青年们每天吭哧吭哧地上去得有多么费劲。不过校长也说了,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需要更多的锻炼,导致谭霜每天看着这些白斩鸡一样的男同胞幽怨的目光都很想笑。 按说他们这一溜安排的都是理科班,不过学文的例外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艺术班。 音体美三大重点培育对象,和谐地融入到了这片理科生的海洋里,而且据说彼此相处的还很不错的样子。 一个大个子男生噔噔噔从楼上下来,校服拉链都没拉,露着里面被薄衫勾勒出的结实肌肉,整个人混在下楼的人群里就像一座人形泰山。谭霜一眼就看见了他:“阿寻。” 被叫做“阿寻”的大个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阿寻原名靳寻,样貌绝对配不得他这么文绉绉的名字,从背后看妥妥的猛男一枚,他那结实的身板,威严的气势,使得他周身都萦绕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看着就要比这些同龄人成熟不少。乍一看会感觉他很不好惹,总觉得谁要是这么直白无忌地当众喊他一嗓子,那多半就是不想活了。 此刻,从他紧缩的眉头和略凶的表情来看,谭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卖给他一个萌萌哒的微笑:“嘿嘿嘿。” 谭霜在其他男生里还算高挑,只是他虽然能吃但是看着没什么肉,靳寻光身高就一米八.九,这个体型差对于他来说就有点变态了,从几步开外看过去,俩人足足能差了大半个头。 又一波人流从楼上冲下来了,靳寻黑着脸,大步走到谭霜面前,周身散发出煞气,翻手一提,把在他面前像只小鸡似的少年提溜起来,抓着就走。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似乎是个凉凉的画面,然而匪夷所思的是被抓着的少年不哭不闹,那两条腿在半空中晃荡着,不断发出“你干嘛呀我还要等人呢”之类欢快的叫唤声,根本没有一点受制于人的自觉。 ……画面感实在太强了,七班的男同志们从班门口冒出头来观望的时候,都很默契地吹起了口哨,以为一场风暴在所难免。 靳寻不理会这群人,把人往他自己班门口一放,很耐心地等着谭霜把捏出褶花的校服外套一点点整理好——他还以为刚才这人叫住自己是有事情要说。 谭霜整完衣服发现他竟然还不走,有点不好意思:“啊……对不起,我刚才就是和你打个招呼,嘿嘿。” 说完,又颠儿颠儿地跑到对着曲珦楠班门口的楼梯旁边站岗去了。眼瞅着靳寻脸色瞬间又黑了八度,其他人纷纷四散奔逃,也就只有他们霜哥,才敢这么戏弄体育班最能扛把子的黑面神大佬吧…… 他们不知道的是,每个外表可怕的猛男,其实都有一颗慈悲为怀的心。 靳寻似乎有点失落,只好独自往回走,嘴里低声祈祷:“……别被下楼的人撞死。” 上次的事给曲珦楠留下的阴影还在,让他倍感压力的是,基本上只要他从班里出来,就看见楼下的谭霜,那目光和X射线似的,快要把人射穿了。弄得曲珦楠就像只被吓着了的小乌龟,扭头就往回走,脑袋干脆往自己的壳里一缩,再也不敢出来了。 谭霜也不和他说话,就抱胸在楼下站着,仿佛下定决心要和楼上的家伙打持久战。 霄逸看不过去:“你这是要化身望夫石了啊?” 整整一上午了啊,一上午了。 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自己死党惊人的毅力,一上午了,除了去卫生间,谭霜真的就一直守在楼下,望眼欲穿地等啊,等啊,那小脖子就那么直愣愣地仰着,霄逸都怕他把自己抻出颈椎病来。 “……要不你就上去找他去吧。”霄逸一副“儿大不中留”的愤慨模样。 谭霜就那么眼巴巴地瞅着二楼那个紧闭的教室,目光飘忽不定,“你说,他怎么又不想泡老子了呢?” 星期二一早,纪检部就又轮到曲珦楠站到大厅里值班了。谭霜料定了这老实巴交的好孩子肯定不会迟到,特地起了个大早,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杀到学校,躲在一个角落里偷看。 他一边看,一边乐,觉得这曲珦楠绝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没架子的纪检委员。红袖章别在胳膊上,仿佛就是个摆设,这位不愿意出风头的轻微社恐儿童极为不情愿地立在门口萧瑟的秋风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一点想要检查他们的欲望都没有。干脆假装发呆一样地摸鱼划水,只盼着上课铃早点打响。 偷偷摸摸带饭的不是没有,其中就有个哥们儿,生疏的很,一看就不是惯犯。煎饼鸡蛋揣在衣服袖子里,那塑料袋的一角还装不严实,大剌剌地露着,和衣服摩擦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曲珦楠干脆变成小龙虾——又聋又瞎,毫不作为,和那些腐朽的上层阶级里成天混吃等死的高官子弟一样,腆着那张帅脸伪装活化石。 谭霜在一边看着,啧啧啧地感慨,心说可怜见的,果然还是留下阴影了,这下连管都不敢管了。 越想越同情,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谭霜钻出来,背着书包沐浴着清晨的阳光经过大厅,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那人扭过头来看他。 曲珦楠狠狠压下自己紧张的内心,目不斜视。 谭霜开口唱:“太阳光~金亮亮,楠哥把逼装——” 大清早的,悦耳的歌声飘荡在大厅上空,绕梁不绝,几只灰麻雀扑腾着翅膀飞上门口光秃秃的枝头,张大嘴巴发出怪叫,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嘲笑着里面的人。 周围经过的男生女生都忍不住捂嘴偷笑,曲珦楠紧紧闭上眼睛,心灰意冷:“……” 第二节 课后全体学生蜂拥到大操场上做操,包括曲珦楠在内的五位学生代表负责站在前面领操。谭霜和队伍最前面的哥们儿商量:“咱俩换个位置。” 一列队里总有那么些个不想好好做操的,后面的人要想说话搞小动作要比前面的冒很多风险。那哥们儿开始挺不乐意,不愿意去后面挨着检查纪律的老师,然而禁不住面前这人笑里藏刀的杀气,只能灰溜溜地撤了。 队伍头的谭霜努力伸着脖子眺望身前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近距离看,一边看一边赞叹,这修长的四肢,伸展运动做起来一点不浮夸,每个步骤都是那么的到位,那么的赏心悦目。 看着看着,就逐渐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情绪激动起来连着几个动作幅度都特别大,站在他旁边的人都吓得往外挪,生怕这人一个体转那大巴掌就得照着自己脸上扇过来。 前面的骚动终于引起了书记的注意:“高二年级七班打头的那个男生,我看你动作蛮用力嘛,来来来你去前面做去,这队伍里搁不下你。” 谭霜喜出望外:“好嘞!” 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一迈,和正在领操的曲珦楠并肩看齐:“嗨曲先生。” 曲珦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俩人的故事也早就在各个班里边传开了,周围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或惊奇或八卦的目光纷纷在两人身上流连。大家都以为谭霜肯定要逮着机会对身边的人动手动脚了,全部等着看热闹,然而站到前面以后谭霜似乎又不想接着闹了,一招一式的动作倒是十分标准。悠扬的音乐在大喇叭里回响,迎着朝阳,这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蹦蹦跳跳,朝气蓬勃。 七班新转来的女生名叫杨落,她觉得特别奇怪:“咱们班的那个谭霜,和一班的人关系很好吗?” 杨落在队伍后面,没看见领头被调戏的那位同学长什么样,但谭霜每天下了课就往一班那边看的画面也算人尽皆知了。几个女孩围在她身边跟她八卦:“嗳你听我跟你讲啊,咱们霜哥和一班大佬的故事,全年级都知道。” “你才刚转来还不熟,等以后熟了你就明白了,霜哥特别有意思。”她们叽叽喳喳。 “霜儿就是我们每天快乐的源泉。” 听上去这般受宠,简直就是桃花绕着飞满了,按理说他身边资源这么多,不应该是一个用情专一的家伙,那他每天到底在那锲而不舍地看什么呢? 也不嫌累。 杨落很不以为然,把高高的马尾辫甩到身后去,“男生真无聊。”说完,不着痕迹地避开周围说说笑笑的同学们,目光飘到门外站岗的那个男生身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果:xswl 第21章 【二十一】 “曲珦楠,一班曲珦楠,外面有人找。” 门外的人叫了几声,见还没有人出来,不禁有点着急,“赶紧的啊。” 曲珦楠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看了看门外,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倒是唐临正在写字的笔尖微微一顿,好像已经给自己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是和“曲珦楠”这三个字扯上关系的事,她都默默地关注着。 曲珦楠把自己缩起来,第四排的位置自打来了新成员他就变得越发沉闷。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这对同桌一天的言语交流几乎没有,有时候女生把发下来的作业本递给他,他也是沉默地接过,从不多发一言。 唐临觉得好奇,但总归又抹不开面子,只能用生硬的口气掩饰着问:“你不舒服?” 没成想,曲珦楠看了她一眼,居然认真地点点头,“嗯。” 唐临有点意外,两天了,这还是她这新同桌头一回那么干脆地回应自己。 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唐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有点兴奋,虽然下一秒内心莫名的负罪感就把这股感觉强压下去了。直觉告诉她,这也许是一个打探这人底细的好机会。“叫你你也不去,不怕是老师喊你有事?” 曲珦楠把脸别开:“那就等会儿去。” 唐临对拖延症简直无限抵触,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专心投入到自己的任务当中。 曲珦楠是真的不舒服,他都怕了,怕这回又是谭霜给他搞的鬼,这一上午他算是见识了这人死缠烂打的功力。现在只要有人喊自己名字,他就感觉冷汗从头一直漫延到脚,浑身不自在。 大概是曲珦楠这个人自带的倒霉体质作祟,这一次他仍然没能躲过,因为搞事情的还真的不是谭霜,而是一个大伙从没在学校里见过的陌生女人。 这人脚踩黑色高跟鞋,被一身干练制服包裹的身体线条凹凸有致。最抢眼的是她的嘴唇,太夸张了,那种死亡梅子色一点都不会使那两瓣薄唇显出一丝血色来,衬着那张苍白的脸,让她的整张脸看上去活像煤气中毒。 “那是家长吧?”外面有人往一班门口瞅,“这么霸气侧漏,估计又是个有背景的。” 那女人身后还跟着一班班主任,上课铃快响了,学生们都纷纷涌到自己班附近,看热闹的心思压不下去,迟迟不肯回去坐好。 “珦楠,你出来一下。”班主任向班里的人招招手。 “这是谁啊?”唐临皱着眉看那女的面色不善,“你老妈?” 曲珦楠摇摇头,他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呢,要是送温暖的也不能是这个表情,直觉告诉他这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老师已经喊了,无奈只得起身离座,那女人一看见他,就劈头盖脸地问:“你就是曲珦楠?” “我是。” 班主任虚虚地挡在两人之间,眉头堆笑:“蔡夫人,您看这……这孩子是我们班的好学生,回回考第一,平时都可乖了,我觉得不太会像是您说的那个……” “不好意思老师,我在问他。” “呃……” 曲珦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言不发,蔡夫人一双探照灯似的眼睛把他从头扫到脚,似乎想要找出眼前这个孩子的破绽。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少年也一直和她对视着,丝毫没有不自在或是胆怯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曲珦楠鬼使神差地往楼下瞥了一眼,看到楼下的那个身影一直都在,他居然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老班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看着自己学生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只好沉声问:“珦楠,你认不认识七班的蔡雯雯同学?” 谭霜一直在楼下监视着一班的动静,这会儿也有点呆不住了。 等他冲到楼上的时候,战争已经开始了。混乱的场景把他吓得当场怔在了原地,那个中年女人正在和一班班主任不停地拉扯,她的目标是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孩,然而班主任拉着她,不让她太过激动:“蔡夫人,您先冷静一下,这肯定是个误会啊。” “我再问你一遍,你那天有没有和她说话!” “说了。”曲珦楠看见谭霜愣了一下,有点无奈。几个人这回都注意到了来人,谭霜根本不管那两个大人究竟怎么样,上去就把曲珦楠拽了出来,把他护在身后。 蔡雯雯的母亲气急了,上去就推了他一把,结果居然没推动,脸色黑得可怕:“你是干什么来的?徐老师,我女儿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今天必须亲耳听这个小子给我解释明白。” “你怎么不回去上课,这事和你没关系。”班主任显然也认出来了这个和他的得意门生一块领过奖的男生,谭霜一点都不怕他们,“解释什么?他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不知道的是,在蔡雯雯消失在学校的那几天,她母亲从她书包里搜出了大量偷偷拍下的照片,手机里还有不少录像,那里面发呆的,骑车的,盯着自己鞋子走步匆匆的,全部都是同一个男孩。 再三盘问,蔡雯雯仰着被打伤的脸病态地笑着说出了曲珦楠的名字,她的眼睛早就因为毒打而扭曲得失去了焦距,母亲以为她疯了,把她关在家里,自己跑到学校来讨要说法。 而蔡母的这番说辞,在他们一干人听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蔡雯雯偷拍曲珦楠?”谭霜一脸的不相信,“她那天单独叫我去五楼自习室倒是真的,还往我的书桌里塞吃的东西,曲珦楠根本都不认识她,她为什么要拍他?” 蔡夫人因为照片的事原先执意认为就是曲珦楠勾引了自己的女儿,现在听了这些话,简直怒不可赦:“你说谎!我自己生的女儿我会不知道她什么样子?你和她是一个班的是吧,好。”她蹬着高跟鞋往前一站,显示出十足十的压迫感,“那就你来告诉我,你们两个究竟是对她做了什么才把她弄成那样?我可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们家就娘两个好欺负!”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家长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觉得没人能比他们自己更懂他们的孩子。在他们眼里,保护过度也是保护,体罚辱骂就是变相的激励,因此每当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首先去责备的根源,往往都来自外界。 “不是你们恐吓她,威胁她,她怎么会变得和疯子一样……我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啊……” 说着说着,这位气势凌人的母亲居然红了眼眶,那张看起来惨白的脸终于显出了一点生气,只不过是因为伤心和愤怒,她的整个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班主任赶紧上前安慰,不一会校领导也派人来了,几个大人合力抬走了哭得不省人事的女人。越来越多的学生被惊动,纷纷探出头来,整个过程中谭霜都把曲珦楠死死地挡在自己身后,等人都走了,才把他拽到楼梯过道的开水房里,“你就任他们那么跟你闹?你倒是反抗啊,这事跟你有关系没有啊,怎么那么笨呢。” “不说话?你以为我是愿意天天撩你,护着你,是不是?我活该。” “曲珦楠,如果这回不是蔡雯雯,换一个人随便是谁,我才不会管你。” 谭霜眼睛红得可怕,对方这副什么都退避三舍的态度已经把他彻底惹怒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看着曲珦楠就只有恨铁不成钢。凭什么,明明不是他的错,他有什么不敢大声为自己申辩的呢?他到底在怕什么啊。 “你到底在怕什么?” 曲珦楠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他的拳头攥紧了又放下,重复了很多次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也许,根本就解释不清吧。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谭霜这么生气,而且是因为自己而生气。 并不是不能反抗。 只不过是不想了。因为每一次他的反抗 ,都会招来让自己无法承受的代价。 “我想安静地度过这最后两年。” 谭霜暂时把气焰压下去了一部分,“可你看,现在有安静一点点没有” “还是说,你怨我没有我也就没有这些事……你是该怨我,毕竟,是我先打搅了你。” 说完,他就撒开了一直攥着那人袖子的手,“我承认,我也是在还人情,就和你连着给我送了三天的早点一样。等我把自己心里对你的愧疚都还完了,我们也就谁也不欠谁了。” “我其实根本也没什么耐心,等我对你这股热乎劲过了,没准回头就会转移目标了,你甭怕,我应该不会腻歪你很久了。” 曲珦楠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说,他每沉默一秒,谭霜觉得心里的火就熄灭了一分。 最初只是好奇,只是劣根性在作祟而生出的捉弄和玩闹,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腔热血会不偏不倚地一头浇在这个人身上,那时候他想着哪怕这人回头骂他一句神经病自己也能快乐很久,可是冷屁股贴久了,血也自然会凉。 放在之前谭霜至少有那个毅力不会让它变凉,可是现在,他居然连再填一把柴的力气也没有了。 生气,原来这么可怕啊。 谭霜低着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地轻声道:“曲珦楠,我和蔡雯雯一样,我也疯了。” 曲珦楠眼睛里的深潭一下子波动了起来,不知是这句话的哪里触碰到了他,但他能感觉到这股发自内心吐出的悲伤感。 仿佛先前给自己许下的所有的规则和约束都脱离了意识,就在这一瞬间,遵循着本性,他再度张开了握紧的拳头。 眼前的人垂着头,他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居然觉得十分柔和,柔和得过于服帖。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触碰到略微硌手的肩胛骨。 谭霜有点意外地抬起头来,却恰好撞进那人的视线中,“你……” 话没说完,因为他感受到一股力量拽着他重新跌进了一处带着温度的地方,脚下没能站稳,导致鼻尖直直地磕在肩窝里,被迎面而来的气息扑了满脸。 跌进去的时候,他甚至还在脑内飞快地反应了一下,这个洗衣液的牌子他没闻过,挺香…… 曲珦楠长这么大,从来没拥抱过谁,至少在他记事以后,他并不知道要怎样去拥抱别人。 他脑子都不会转了,做了什么他都不记得,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只觉得怀里这个身体有点太瘦了。下半身他不知道,反正上半身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抱着有点硌得慌。 就算他再笨,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时候似乎应该说点什么。 ……结果他根本说不出来。 脸上好烫,耳朵都烧的发痛了。 不怎么会动嘴的曲先生稍微移动了一下手的位置,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变了调的惊叫,“呃!”吓得他意识魂归大地,一下子就松开了,“怎么?” “你你你……你碰我后脖梗子?!”谭霜舌头打结,双手护在脑后,像是个被即将执行枪决的犯人,就差给他原地蹲下了,“你不准碰我后脖梗子!” 那模样,那声调,简直跟被非礼了没差。曲珦楠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连忙道歉:“对不起。” 他一抬头,看见谭霜还保持着那副德行,从来没见过人害羞的他这下总算开眼了,原来谭霜此时此刻就跟他一样,脸上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红的。 ……之后再发生了什么,曲珦楠就没有勇气去回忆了,总之在谭霜被碰巧扫过了命运的后颈之后,他俩就已经趁着上课没人窥探的间隙溜回了各自的班里,曲珦楠是瘸着回去的,他同桌问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记得谭霜结束那个拥抱之后有没有给他从先前磕过凳子腿的小腿骨上补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果:预备——唱,抱一抱那个抱一抱…… 第22章 【二十二】 蔡雯雯回来的那天,窗外万里晴空,语文课正进行到一个单元的课外古诗文默写环节,大家都埋头在作业本上“唰唰”写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几乎是所有人都瞬间停下来注视着女生挪进教室里,还缠着厚厚的围巾。代课的林老师没有多言,温柔地笑笑,示意她赶紧回到座位上。 底下的窃窃私语声大了一些,她转过身解下围巾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的脸上多处几处被打过的痕迹,联想到她那泼辣又强势的母亲,又是一阵唏嘘声。 林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有点担忧地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她,不知女生的状况是否还好。 蔡雯雯整个人就像个坏掉的布娃娃一般,就那么低垂着头坐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坑坑洼洼的木书桌侧沿。那里多处几道人为划上去的笔印,又被涂抹掉了,隐约可见的“神经病”等字样像一根根针扎在她的心上。同桌很意外她会突然回来,护着自己的课本往外靠了几厘米,也不愿和她搭话。 “她可真不要脸。” 女孩子们在窃窃私语,霄逸本来想捅前面的谭霜一把,结果因为气氛太怪异,导致按动笔芯忘了收回去,尖尖的笔尖一下子透过校服外套戳在谭霜后脊梁骨上,把他扎得“嗷呜”一嗓子,于是世界清净了。 “对不起对不起……” 身后传来低声的道歉,紧接着班里又哄堂大笑,他这么一叫唤不要紧,知道内幕的显然也已经误会了,连连起哄。谭霜眼皮直抽抽,想跳起来掐死身后的人,无奈语文老师已经袅袅婷婷地度步到了他课桌前,拿起了刚刚默写了一半的作业本,惊喜地道,“呀,都写对了。” “他还有一半没默呢老师。”课堂又重新活跃起来,谭霜的同桌掩着嘴笑话他,“您让他去前面写,他老和霄逸说话,打扰我们学习。” 林老师也笑了:“那谭霜去黑板上默剩下的吧,今天的默写不收,大家自己对着黑板把错的都订正过来。” 底下都闹腾起来,很快忘记了蔡雯雯那件事,重新投入到欢快的氛围里。谭霜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美好,《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太长了,虽然只是一半,这次上去也默了满满一面黑板,手酸得发麻。 他哪里不知道底下的人其实根本就不会多么仔细地改正自己的默写,都盯着等着检查他的呢!那几十双眼睛瞪的像铜铃,块把他的后背瞪穿了,这帮机灵鬼儿,平时对自己也没见这么认真。 听老师话的大概只有杨落,她左边摊着课本,默完才肯抬起头来,一面认认真真地对着谭霜的默写检查,一面重新改好自己的。然后她有些气馁地发现几个重点字还是出了错误,看着黑板上那份满分答案,心里暗暗地跟自己较了一把劲:下次肯定能比他默的还要好。 “你挺厉害的嘛。”谭霜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经过她的座位,就听见她托着腮嘟囔了这么一句。他还有点意外,这两天因为心思都不在班里,他还没跟这新转来的漂亮姑娘说过话呢。 “你平常背古诗,怎么记住的?” “啊?”谭霜挠挠头发,“没什么特别的方法,因为这首我小学的时候背过了,初中不是也已经学过了吗?只要记住字就行。” 小学不都应该在背锄禾日当午吗……他上来就背这么老长的杨落被震惊了,感情是自己就输在起跑线上了,这个她还真比不得。 谭霜含糊着乐呵两下就溜走了,心里寻思,别的不敢瞎吹牛逼,但就语文这方面他是绝对有优势的,几十万字的日记总不能白写吧不拿出点真家伙事来,还怎么混啊? 下了课,杨落主动抱着作业来找谭霜,把他给堵在座位上了,“有时间没?” “呃……有事?” “没事的话帮我看看阅读理解题吧。” 谭霜本来还想着去楼上溜达一圈看看曲珦楠还活着没有,他这几天盯人盯出习惯来了,结果被这么一打断,猛然想起昨天……昨天那情况的确有点那啥,他泄了气似的往座位上一摊,认命地点点头:“行啊,哪里不会,我教你。”一个是昨天对自己做出奇怪举动的闷骚,一个是虚心求教的漂亮妹子,相比起来,还是漂亮妹子更能让他放松一下身心的疲惫。 杨落把本给他递过去,看他四下找笔,就顺手把自己的笔也递过去了。看看这桌上乱的,橡皮尺子扔的到处都是,这人怎么连个笔袋都没有啊这能找得着就怪了。 “诶,我能不能问一下,你平常考第几啊?”杨落坐在他旁边撑着脑袋看他。 “嗯,没准儿,不过一般跌不出前五。” 杨落苦笑,“挺厉害的,你这个分数,去楼上尖子班应该也绰绰有余。” “哪啊,”谭霜看着女生精致的眉眼,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宁当鸡头,也不当凤尾。” 几道题都是课外辅导书上的拔高专项经典,解答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过只要把题干研读透,把该有的要点都列举出来,也就没什么了。谭霜教她把符合标准的点都一条条从原文中划出来,这样不仅理清了思路,再想往回找要点也会很方便。 翻开答案小册子,果真一条不差。谭霜甚至还多给她找出了额外的两点,杨落全都记到了答案下方,若有所思,“你这个方法,确实有用,这样一来好像阅读题也没有那么难。” “其实本来也不难,主要是见得多了,把出题人经常设置的提问角度熟练掌握,到时候现从文里找都不怎么会丢分。” 杨落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我看你天天和一班的人走的很近,是不是他们会告诉你很多诀窍?还是说这些都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 谭霜想到自己天天跟着曲珦楠干的那些坏事,心可虚了,这位新同学的目光可真单纯……男生和男生在一块呆着,要是能老老实实讨论学习方面的技巧,那可就是有鬼了。 “实不相瞒,一班有个大佬,年级第一,我挺待见他,可是人家平时都绕着我走,特别高冷。” “嚯,那肯定是你对人家干了什么吧。”杨落理所应当地以为谭霜学习好是沾了大佬的光。 “我哪敢干什么呀,他特别厉害,学神,长得好。我天天都想跟他一块回家,想跟他一起吃饭,自从和他认识以后我整颗心都浮腾了,天天晚上都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杨落表面上是刻苦的好学生,内心里还保留着女生最原始的八卦本性,听到“做梦”这一截,脸不禁有点红:“你还挺痴情。” “我老想着怎么把这人的嘴撬开呀,老这么闷着自己也不和人交流,不怕憋出毛病来么结果我和他走的越近,就感觉他好像离我越远……” 早恋么,杨落点点头,表示自己懂的。她从小就觉得那些天天不好好学习的吊车尾才去干这些勾当,但是现在看着谭霜,五官端正活泼开朗,学习还甩那些智障几条街,不由得觉得他好像又有那么一点可怜,看着都要顺眼多了。某些感情类的书上说的还是有谱的,早恋有时候不怎么会影响成绩,单相思或者失恋才会。 眼睁睁看着这么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为情所困而陨落,好像有些残忍。 这得是什么样的一个好女孩才能让这小子这么念念不忘啊!要是和她也能做朋友就好了,好学生的光谁不想沾啊。 “所以我想啊,我自己亲自出马肯定是不现实了,可我还总觉得我们之间能有戏。这个时候就需要……” “需要有一个中间人来给你们牵线搭桥?”杨落顺势脱口而出。 谭霜很惊讶,直拍大腿:“姑娘,你也太上道了吧。” “你想让我去给你打探打探,行啊。”杨落抱着课本站起来,“其实这种事拜托女生还是有优势的,不过我可说好,我的时间也很宝贵,如果你答应以后语文都给我补习的话……” “我小学三年级开始投稿,作文比赛全市第一,到小学毕业各种省级第一我都拿过了,高一全国大奖赛有点遗憾,只得了第二,不过第一就是我特待见的那人,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杨落像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彻底抛弃高贵的人设:“哇靠,老铁,你很行,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说完,转身甩着马尾辫就走了。 “诶,诶,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谭霜隔空喊话。 “你不是说是年级第一么?我问了就知道。”杨落很有信心,“放心吧,以后你们班第一就是我,你想收获爱情,就等着给我腾地儿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爱情?谭霜眉头一皱,懵逼了。 什么跟什么呀?以为是玩笑话的谭霜捂脸,女孩子家家的这么腐,不学好。 迷迷糊糊间,曲珦楠感觉身边有人坐下来了,挣扎了一下……没挣扎起来,太困了。唐临把接满水的保温杯塞进自己书包里,瞥了他一眼,坐下来接着写题。 蔡雯雯回来的事只用了两节课的时间就又传开了。同学们嘴里的谣言亦真亦假,老实说,她不太相信曲珦楠能做出那样的事来,更何况年级流传的那个丫头本身精神也不怎么正常,曲珦楠似乎应该是受害者才对。可能是他每次回来都带着伤的缘故,唐临觉得这个人看着也不那么讨厌了,除了天天睡觉,平常不是这青一块就是那紫一块地往那一蜷,活像个受气包,让人看了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还以为曲珦楠那条腿是被蔡雯雯她妈打的,暗骂了一下现在家长的素质程度令人咋舌,根本也没往昨天那个和他站在一块的男孩身上联想。 ……谁能想到男生的友谊就是这么匪夷所思呢?上一秒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拦着闹事者不让碰,下一秒就能把他踹了。回来腿瘸了不说,连脸都红了。 唐临不想让自己再为了不想干的事分心,她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坐在这里的使命:一定要学,一定要考好,她绝对不可以输。 这一周过去,就快到国庆节了。 运动会要来了,月考也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落落脸盲癌晚期,光听名字雌雄莫辨,这个误会可大了。 ……曲珦楠这名字很女性化么???【黑人问号脸】 第23章 【二十三】 长缨路拐出来走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新开业了个商场,这两天赶着换季上新,人流量都特别多。门口挂着横幅大减价处理衣服鞋子的大部分是中年无业大妈,罗梓彤跟着混在里面,气势不但不减,反倒有点鹤立鸡群的架势。 要论抢生意,十个大妈都干不过她一个;要论吆喝的嗓门,十台大喇叭也没她的嘴皮子利索能侃;要论长相打扮……罗梓彤不爱打扮,高马尾一束,板鞋一蹬,年轻就是最好的资本。这些市井阶层的妇女都恨透了丫,每天看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推着自己的小破车满载而归,都恨不得冲上去削尔首级啖其肉也。 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能存够钱给自己买一个不大的店面了,可是罗梓彤这个奇才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她很享受每天在街头各处冲锋陷阵的快感,简而言之就是喜欢看别人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特别社会。 这位风一样的女子从来都是呼风唤雨,还没有谁胆敢公开挑战她,然而是个人都会有水逆期,何况今天还有点不太平。 蹬着车去进货的途中,出了点意外。 赶上大中午的,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堵车。这回采买的目标主要是各类冬装,鼓鼓囊囊地挤堆在车里,很厚实,罗梓彤连带着她的车就像个移动的鸟巢一样在街道上狂奔。她有点近视,没看见前面一溜堵的严严实实的车队前面有人搞了个违章搭建。 “鸟巢”的体积要比这些私家车小多了,罗梓彤加大马力当街漂移,一连钻了十几辆车之间的间隙,意从团团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经过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旁边的时候,那车主可能是想看看前面临时建起来堵路的小棚子什么时候能被挪开。他赶时间,但是又没办法出去,这一开车门不要紧,把后面的“鸟巢”吓了个半死,赶紧就扭头想拖着笨重的身躯躲开他,然后它竟然奇迹般的……没躲开。 车主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狂风卷落叶般地袭来,一只脚还没等迈出去呢,就被一声巨响吓得一屁股又跌进了车座里,“!” “操……没长眼睛啊!后视镜也是瞎的?!” 罗梓彤上辈子可能师从田伯光,反应奇快,身手矫健。在车即将侧翻的电光火石间就以光速跳了下去,这才避免了一起车毁人亡的惨剧。 车主用唐僧看见白骨精一样惊悚的目光看着翻在地上的那东西半晌,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被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大力揪住领子给提了起来:“他妈的,公路上不能乱开车门不知道啊!你赔老娘的货” 车主整个人处于大脑当机的状态,根本没想到刮了自己车门的人还能这么有理,他皱着眉摘下了被喷上了唾沫星子的眼镜,“说话文明点,大马路也不是你家。” “不是我家,那也不是你家啊,你怎么这么有脸啊?”罗梓彤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她的这个举动又引的那男人嫌弃不已,“粗俗。” “粗俗?!老娘我当文化人的时候,你他妈还在娘胎里呢!”…… 中午放学,谭霜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书包,然后飞奔出去,蹭蹭蹭地上了二楼,来到曲珦楠的班级门口从窗口往里面扒头看。 一班里只有不到一半的人,留下来的大部分是女同学,很有序地翻书,收拾着东西,谭霜一拍脑门反应过来:一班今天最后一节该不会是体育吧。 尖子班的体育课,在年级里那是出了名的冷清,这些从操场上逃回来学习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谭霜扭头就走,走到一半,后知后觉地又倒回去,往里面扒了一眼。 “……奇怪了,难道是我看错了?”他有点纳闷地挠挠头发,刚刚那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 一班的体育课刚刚下课,除去部分向老师申请离队的,总共就还剩下四十来个学生。曲珦楠也在这些人里,他被一群戴着眼镜的矮胖男生围在中间,显得挺拔又引人注目,就像一颗新生的小白杨。体育老师宣布解散之后,单独把他留了下来,“中间那个大高个,你来。” 曲珦楠就往前站了站,剩下的人很自觉地往后撤,把他让出来,和体育相关的事儿他们从来都不想跟着掺和。 “会打篮球么?”体育老师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发现这个小伙子身体条件都很让人满意。 曲珦楠点点头,“会一点。” “去那边球架子,投个篮我看看。” 球场这会儿也基本没什么人了,体育老师捡来个篮球抛给他,曲珦楠站在三分线圈外,就听见他说 :“可以再近一点。” 三分线圈内,曲珦楠运球拍了几下,起跳投篮。 一招即中! 体育老师赞许地点点头:“感觉不错,下周的运动会,你有项目吗?” “呃,没有。” “打算报吗?” 曲珦楠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我想试试三千米。” 男子三千米,除去不参加比赛的体育班,整个年级唯一有竞争力的选手基本都分布在普通班,尖子班里人心不齐,倒是少有这种希望主动参加项目的。 谭霜悄咪咪摸进操场的时候,体育老师还在和曲珦楠探讨,硕大的操场里就剩下他俩了,正一边商量一边往外走。今天风刮的不是那么强,他可以很清晰地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回去可以考虑考虑,我也知道你们班任务紧,不过咱们这小团体一年拢共也就那么几场比赛,不费事,就是可能你的课余时间要缩短了。” 曲珦楠认真听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谭霜正在向他眨眼,注意力瞬间转移:“……好。” 体育老师很满意地拍拍他肩膀,之后就走了。 “你怎么过来了?”蓝天白云底下微风习习,晃荡着树枝垂下的影子,两个人碰面以后,曲珦楠破天荒地没有逃跑,而是乖乖地和谭霜并肩往回走,谭霜能感觉到他的心情不错。 “想你了呗。” 头顶金黄的树叶响起沙沙的响动,盖过了几声轻笑。谭霜晃晃他,“你还嫌我烦吗?” 曲珦楠摇头,无奈,“本来我就没那个意思,老自己给自己加戏。” 这话说的倒是没啥不对,但是谭霜偏生就从这人无奈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么一丝别的意思,有点嗔怪,有点只会对熟人才会流露出来的亲近感,心跳也不禁有点快,“那……” “今天我得回去。”曲珦楠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 “……啊——” 耳边响起有点失落的那么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操场里又走进了几个低年级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拉着手,有男也有女。曲珦楠突然低声说:“以后可能也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谭霜有点急了:“怎么?” “我可能会参加校篮球队。” 他的脚步突然变慢了,好像在做一个前途未知的决定,说出来的时候,心跳快的不可思议,他知道这个想法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对其他人说出口的。老师也好,家里的兄长也好,在求不到比率最大的支持时,他宁肯选择三缄其口。 可是有人肯定的时候,他依然想要尝试,这个毛病他总也改不掉,就算吃了很大亏,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试试看。 他身边的人说:“哦,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呢,那很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直觉太准,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直觉这种东西可言。但是那人一颦一笑的样子,一朝一夕的陪伴,让他没来由地就去相信,他会支持自己,无论什么方面,无论他作何选择。 “我也喜欢打篮球,我哥们儿就在篮球队里,你以后要是真的进去了,我让他多帮衬着你啊。” 曲珦楠想起那个经常和他呆在一块的男孩,“是霄逸吗?” “嗯,说来挺巧,老霄当年中考是靠体育考进来的,不过,你也知道,有关系嘛。我们班的教育资源怎么说也肯定比特长生他们那里的好,不过校队每年打比赛那水准可真不是我吹,咱们学校很牛逼的,你就算是当个爱好,进去也不错。” “不过,你喜欢吗?打球。” 曲珦楠这回很肯定:“喜欢。” “那就进去呗,训练主要就是集中在下午放学,你没晚自习可上啦。中午还是得跟我回家。”谭霜坏笑着提醒他。 回就回吧,那能怎么着。 曲珦楠晃晃悠悠。 “今天不跟我走就算了,要中午家里还是没人的话,自己买点吃,听话啊别犯懒。” 之后那人再说了啥,他就听不见了,自行车轮转动的声音和外面汽车的鸣笛声混在一起,嘈杂地让人头痛,曲珦楠拼命地竖起耳朵想知道那最后一句话的内容,最后才从他的口型里判断出来了那句:路上看车。 握着车把的手习惯性绞紧,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联想那天的拥抱。 长缨路路口被警车包围,三分之二的警力在前面处理违章搭建的小棚子和胡搅蛮缠的棚主,剩下三分之一围着一对青年男女,耐心地听着其中一个女的高分贝的阐述。 警察a:“你先冷静一下……” 罗梓彤:“冷静个屁!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这帮警察也太不作为了,前面那路都破成什么样了你们管过没有现在被人占了,堵了你们想起来了?早干嘛去了?” 警察b:“你停一停,我们现在要处理你和这位先生的问题……” “怎么处理”罗梓彤的嘴比谭霜更像机关枪,甚至更胜一筹,简直就是机关炮,“就这种败类,人模狗样的装什么斯文呢?他要是不开车门,老娘的货也不会翻,你们让他赔钱!” “赔你钱?”那位“斯文败类”冷哼一声 ,“那我被刮坏的车门谁赔钱给我?” “你活该!你自己愿意开车门,大马路上你不是自己找死吗?” “一辆电驴你都能骑得飞起来,怕不是也想早点投胎吧。” 警察a和警察b:“……要不,都先带回去,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私了吧。” “马路上开车门,非机动车超速,没出人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交警队队长很严肃的喝住他俩,“索性也是没出什么大事,也甭互相伤害了,和家属沟通一下看看,趁早解决。” 罗梓彤:“我没家属!只有个干弟弟,你们让我找小屁孩拿主意?” “……干弟弟也是你亲人,先生你……” “我也只有个弟弟,还在上学,用不着找。” “……”三个警察互相大眼瞪小眼,这年头都流行家里老大单独带老二了?父母都是怎么当的? 谭霜前脚刚进家门,电话就响了:“喂……” “你死过来!”电话里的女声惊天动地一声吼,差点把他耳膜震进脑子里,“我他妈被人撞了,你赶紧过来,这帮人不依不饶我操他妈的……” 谭霜:“……你确定是你被人撞了?” “废话!□□/崽子哪来的那么多问题!麻溜着!” 谭霜夹着尾巴把那只脚收回来,锁了门就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霜,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哥哥什么样吗?我让你看看?【笑尿】 第24章 【二十四】 “姓名。” “……” “呃,填罗梓彤罗梓彤。” 交警看着眼前的高瘦少年,一身校服衬出那股褪不掉的孩子气,一愣神就突然提笔忘字,最后还是谭霜自己接过单子,“大哥,私了还得填这玩意儿啊” “甭管公了私了,单子都得填。” 本来是没啥大事,批评教育一下也就完了,但因为雪佛兰车主一直都是那张臭脸,罗梓彤的火气一直压不下去,加上一个莫名其妙被搅和进来的谭霜,两边的□□味都有点重。 谭霜:“就是你把她撞了?”心说这人长得也挺帅,看着好歹也是个知识分子,怎么还能和罗梓彤这种工人阶级大毒瘤扯上关系了可怜啊。 那车主特别不屑地一仰脖子,语气里的厌恶怎么都掩不住,“你倒是先问问她都干了什么缺德事吧,你一个一中的学生,摊上这么个家长也是造孽。”说完特意瞥了谭霜那身校服几秒。 谭霜的同情心瞬间一扫而光。这人怎么这么不积口德啊他到底也是罗梓彤帮着拉扯到这么大,她再怎么混蛋,再怎么虐待他他也得向着她,当下态度就不是很好地呛呛:“既然说要私了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看你也穿的和精英人士一样,不也照样不懂交通规则怎么,考驾照时你老师没教过你” 车主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几度,觉得今天算是摊上麻烦了,这眼前的一大一小嘴皮子可是利索的很,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 “呵,我看你家教也就那样,这样的家庭能教出什么来。” “没家教怎么了?一中的又怎么了?一中就不行出流氓了?你哪来的错觉呀,”谭霜双手抱胸,把他干姐的刻薄样学了个十足十,“哦我都忘了,你是真有能耐,怎么连个家属都叫不出来啊?交警说你也有个弟弟是吧?要我说你弟弟让你这样的人带也是可怜见的,平常肯定也没少挨你精神暴力,你出了事他都不愿意搭理你。” 罗梓彤都不放声了,特别想笑,心里寻思着对啊,我们本来就是流氓啊,流氓和斯文败类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她都想给谭霜加油助威,就是这样,骂他!这口气出的爽啊! 车主让他气得浑身发抖,“你!” “诶诶诶,干什么!私了就好好讲话,你们这个态度还怎么谈?”队长在一边看着,生怕他们几个再在他办公室掐起来,赶紧出面劝阻。 他都没想到眼前这小子这么厉害,谭霜和车主对峙起来,就像只单挑头狼的小狮子。那小白眼翻的,他都能看见车主头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动,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这官司怕是善了不了了。 车主拿着手机就打电话,看样子也是叫人去了,谭霜和罗梓彤俩人大爷一样地往桌沿上一靠,抱胸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就差当众抖腿了…… 不一会儿,外面就来车了,罗梓彤从窗口望出去,和谭霜进行地下交谈,“他喊过来了个条子。” 车上下来个留平头的年轻人,看着和那车主年龄相仿,长了长娃娃脸,和他略显魁梧的身材组合到一起就显得很没威严。 情况好像有点不妙。 “咱还待吗姐?” “啧,不太好弄,条子来了,这人有点来头。”罗梓彤眉头紧锁,“他那车我是赔不了的,他又不傻,不可能看不出来我的货不值钱。现在二对二,悬。” “但是我们要私了啊。”言外之意是,私了干他家条子什么事不也得走民事程序么总不能把他俩给逮起来吧。 假冒伪劣姐弟俩在屋里开始坐立不安,“这种时候,他就不可能愿意私了了,谭霜儿。” “啊?” 罗梓彤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头像蜘蛛腿似的钳住他肩膀,“你撤。” “???” 曲珦楠好不容易回了家,这一中午堵的,往常也没见街上这么多车。 回到他哥的那栋公寓,电梯直达十三楼,开了门却发现屋里没人回来。 家里无论是陈设还是采光都是顶好的,中午的太阳正好可以透过落地窗洒进客厅。本来说中午会回家来吃饭的那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又失约了,倒显得这么温馨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曲珦楠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想打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不知这么坐了多久,久到一咬牙又把电话扔到了一边,抱着靠垫窝在沙发里,心情非常的不美丽。说好了会回来……自己难得骑车骑了这么老远就为了他一句今天能回来吃饭,这也太不讲信用了吧。 没过多久,手机自己响了。 曲珦楠那点小脾气瞬间飞出了窗外,抓过手机就接起来:“喂?” “楠楠?回家了吗?” 并不是贺陵打来的,不过对方那温柔又富有磁性的嗓音他再熟悉不过,曲珦楠试探性地回应:“皓哥,我在家呢。” “回来就别等你哥哥了啊,今天中午得让你自己在家了,他得在我这处理点事。” 联想到对方刑警的身份,曲珦楠有点紧张,“他出什么事了?” “甭惦记,没什么事,听哥话,自己吃点东西,睡个觉起来上学,听见没?他晚上就回家了,自己记得锁好门,啊。” “……嗯。” “……哟,什么东西刚才蹿出去了诶老贺老贺你瞅一眼……大宝我先撂了啊,自己听话。” “哦……” 电话被骤然挂断,里面响起忙音,挂断之后,心里的担忧还是没能消下去半分,反倒愈演愈烈。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过他哥这位老友的电话了,他上高中之后,除了办理转学手续那次见过他一面,至今已经有了快半年没有再联系。 贺陵怎么突然和他呆在一起了? 饭是铁定没有心思吃了,曲珦楠自己呆在空得可怕的房子里,一点进食的欲望都没有。太静了,他特别想找个人说话,可是自己学上了这么久,班里一个能说的上话的同学都没有,更别提有谁的联系方式。想来想去,好像现在基本可以无障碍沟通的,就只有谭霜一个人。结果曲珦楠悲哀地发现,和这个男孩斗智斗勇了这么些日子,他竟然连人家的手机号都没想到要一个。 早知道今天中午应该跟他回家的。 谭霜猫着腰穿过办公室的回廊,特别悲壮,太狗了。这个开雪佛兰的还真是比驴还倔,这点事居然还要出动刑警!不知道怼刑警亲友要不要拘留……身后那个人撵他撵半天了,一边撵还一边吆喝:“诶,诶,别跑啊……” 不跑还等啥呢!谭霜回头就是一嗓子:“我要回去上学!” “你先等着你姐姐把事解决完了再走哇,还是说你没吃饭呢?”那个娃娃脸的健壮警察腿长步大的,眼看就要把他逮住了。和那几个豆芽菜交警,啤酒肚队长的颓废感截然不同,彻底新刷了谭霜对于警察这个职业的认知,“我本来也没吃饭呢我!你不是来帮着打官司的嘛,你老追我干嘛啊?” 快出大门了,脚下突然一软,谭霜心叫不妙,早知道他就不冲的这么猛……应该吃饱了饭再过来的!这么一腹诽的功夫,娃娃脸的大巴掌直直地就伸了过来,把他捞了个满怀,“别蹬腿别蹬腿……哇,你这小朋友这么有劲儿啊。” 谭霜快吓死了,小心脏扑腾扑腾跳地像在蹦迪,拼命地在这作风清奇的男人手里挣扎,叽哩哇啦叫得异常凄惨:“变态!你撒开老子!姐——” 只是事到如今,罗梓彤也没办法拯救他了。几个院里的大爷大妈裹着厚棉衣路过,看着门口一个高大魁梧的老爷们儿怀里逮着个男孩,男孩还在不停地尖叫,要不是看见这人身上穿着警服,他们都要以为这是在当街斗殴呢。 这男人也是真的有劲,腋下一用力,把人卷在胳膊底下就抓着回去了,那充满肌肉的手臂正好卡在谭霜胃上,快把他夹吐了。 “那么害怕啊?电话里听你和你姐气场那么霸道,我还以为是哪条道上的小混混呢。”男人托着这么个不安分的玩意儿往回走,居然都不带大喘气的,边走边打量他,“长得怪讨喜的,说话办事可不行学那些人,诶,小朋友多大了?” “……”谭霜胃部受制于人,喉咙发紧,不敢再造次,虚虚地用手指头给他比划了一下。 “才十七?这么小?”男人仰起脸来,一双杏眼看起来温柔极了,但是谭霜清楚,这样一副和气的外表下,隐藏的肯定是一个极端腹黑恐怖的灵魂。“这么一说老贺家的小子还比你小点,诶,家里还有别人没有?你姐姐自己带着你?” “……”比划,老子有奶奶。 “奶奶也不容易啊……你们这样的小孩,性格都差不多,我前两天哈,刚收拾了一群,聚众打架惹事,那头毛染的哟,啧啧啧……看你倒是和那些小崽子不一样,回去可得好好上学,知道吧。” “……”你这警察,怎么跟个话痨似的?谭霜又翻了个白眼,不愿意搭理他。 今天中午算是磕了。最后协商还是以各自在笑面虎刑警的淫威之下不得已屈服假意言和为结局。走出办公室大门的时候,罗梓彤一言不发,自己那辆小电车已经七扭八歪的骑不得了,她只能徒步走回自己在长缨路的家。 “你叫贺陵是吧,我记住你了。” 离开的时候,罗梓彤指着那个男人,“你以后,最好别让老娘单独碰上。” 贺陵扶了一把眼镜:“碰上你算我倒霉。” 谭霜这只小狮子狗也蔫了,笑面虎还在贺陵身边立着,和他挥手说拜拜,他那有力的胳膊挥动一下,谭霜的胃就跟着抽抽一下。 “……你最好也别让我遇到,”谭霜看着贺陵,咬牙切齿,“尤其小心你那个也在一中的弟弟,你可看住了,要是落在我手里……” 笑面虎的大胳膊又挥了挥,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谭霜打了个寒颤。 “……我就把他堵在厕所扒光他的裤子。”他恶狠狠地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果:保护我方楠哥裤子x 第25章 【二十五】 转眼就要进入月考周。 杨落每天如饥似渴地刷题,下了课不是往办公室钻就是往谭霜座位跑,理科班的学生,语文英语是致命伤。杨落语文总吃小分的亏,而谭霜从不背英语,俩人互补着来倒也和谐。 谭霜算算日子,悲哀地发现又该是去罗梓彤那补课的时候了。 “瞅瞅你这学上的。”杨落禁不住数落他,“高中过成大学可还行,你以为平时不背不练习,只用临考前抱佛脚就行了?” “巧了。”谭霜一直就是这么以为的。 杨落气得卷起本子就砸他脑袋瓜。 杨落这姑娘为人豪爽,又总有一股不肯服输的劲头,深受老师和学生们喜欢,和霄逸他们几个也能相处得来。弄得这些男生时常拍着谭霜肩膀调侃他这回终于收来一个好伙计,颜好性格好,还助攻。 是的,杨落已经充分地向谭霜做出了证明,她真的信守承诺,写了满满一页纸的“情书”,送达之前还兴致勃勃地交到谭霜手上过审。 “这过不了审。” 谭霜很耐心地看完,又把那张纸给她还了回去。“我的姐,我让你略微在人家面前给我美言几句,来封推荐信就行了,你写什么告白气球呢?” 你不就是看上人家了吗?杨落用手背搓脑门,这样也不算写错了啊。 谭霜开始还以为这人要当面去说,结果不知道这丫头怎么了,死活都不愿意踏进一班一步,非得做中间人的……中间人。不擅长舞文弄墨的她竟然企图用这种最低级的手段去拉拢人心,谭霜特别心累:真要动纸上功夫,我还用得着找你? “我怎么记得你进过人家班啊?”谭霜突然想起来一点零零碎碎的画面,回头一看这人捏着情书要溜,目光渐渐有点严肃了起来,“是不是他们班人把你怎么着了?” “我没进过他们班,你记错了。”杨落的陈述句就有点飘。 谭霜眯起眼。 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反正细细琢磨这些日子,曲珦楠那厮也算对他不错。数学课上谭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笔,对着黑板发起呆来。 曲珦楠在月考的节骨眼上进了学校的篮球队,果真如谭霜所说,基本上晚自习时间就被占了一半用来练习,这成功地引起了一班班主任的不满。结果几次测验,曲珦楠这个牲口的成绩还是位列第一的宝座,他尽管郁闷,但是也没有理由再多说什么。 谭霜每晚都会去看他打球,他本来也不上晚自习,远远躲开霄逸他们几个,找个犄角旮旯一缩,尽管只能看着铁栅栏后面球场奔跑的人影,他也坐得很有耐心。 他躲起来的地方,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曲珦楠的球衣是队里给他发的,有一点短,他里面也不穿东西,明目张胆地露着大白腿,顶多上身披一件外套,就跑出来了。九月底气温说低倒也不是很冷,但是谭霜就是觉得别扭,每次看见他都要说一句:“你里面就不能穿上裤子?显你腿长啊?” 曲珦楠回答了他一个让他匪夷所思到失智的理由,“热。” 他是真的热,在球场那么撒欢,回来刘海儿都是湿的,浑身都在出汗。谭霜以前只经常见他安静的样子,谦谦君子,与世无争,想不到他动起来也是这般惹眼的好看。如果不是和自己熟悉起来又加入篮球队,他还真的无法想象到这么个仙气十足的人也能有染上人间烟火气息的一面。 养眼是真的养眼,但是谭霜莫名就很想把这么生动的他给藏起来,谁也不给看。那些男生女生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特别不爽。 就好像,这个家伙明明是我挖掘到的,你们凭什么跟着瞅,瞅你马呢?谭霜每天就是这样的心理活动。 “回神。”曲珦楠看他莫名其妙地从那撅嘴,就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 谭霜呆呆地抓住了那只手,鬼事神差地拉到嘴边,咬了他一口。 曲珦楠:“!” ……肉质还挺软。 没人注意他们,高中生的绯闻每天都在更换主人公,再没人来挖坟他俩的那些过去了的破事,夕阳西下,少年们一个推着车,一个在后面默默跟着,回家的道路似乎特别漫长,但是没人急着终结这段光阴。 共同的路程转眼就走到了头,曲珦楠把衣服套好,裤子也已经换过来了,谭霜看他努力地想把校服拉锁拉上,可是肩膀被沉重的书包扯着,总也对不准。干脆上前轻轻拍掉那只还带着一半牙印的手,“笨的。” “抬脖子,不然夹肉。” 刷啦一声,拉锁被干净利落地拉了上去,谭霜一抬头,看见曲珦楠还高高地仰着他的脑袋,小白脖子正对着自己,手又痒痒了,这回没能偷袭成功,被人家给抓了个正着,“你无不无聊。” 谭霜看着那片白嫩的皮肤一下子就又被遮到了下巴的阴影里,暗叫可惜,“摸摸又掉不下肉来!小气。” “你刚刚才给了我一口。”曲珦楠记仇,对这个登徒子竖起高倍的警惕,“不正经。” 谭霜嘻嘻哈哈,谁都有资格正经,就他不行。 “商量个事啊?” “不约。” “瞅瞅把你吓得。”谭霜一屁股坐上他的车后座,把曲珦楠差点儿给晃下去,“我就是提个建议楠哥,要不以后你就中午晚上都甭回去了,你上我们家来住来,我给你免房租。” “楠哥有家,楠哥不去。”跟他呆久了,曲珦楠都学会顺着他的话茬接力了,这一点谭霜就特别满意,“反正你自己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上我这来做个伴来,我们可以一起学习。”他一本正经。 曲珦楠把他从自己车上扯下来,也一本正经地说:“我信了你的邪。” 和你,还学习? 曲珦楠内心张学友表情包.JPG 大街上闹了一会儿,谭霜还是威胁着曲珦楠拐了个远路,驮着自己回家。 “诶,我刚才还想着问你,有没有打算弄个电动车什么的你这后座硌得慌,不舒服。”谭霜在后面不安分地扭着屁股,就听见前头的人非常严肃地批评他:“不要乱动,多危险。” 车都要被晃荡翻了。 “你买个电动车嘛。”谭霜拽他。 “我家里就有小摩托,我哥不让我骑,说路太远不安全。” 贺陵那天晚上回来,曲珦楠乖巧地窝在客厅里迎接,结果还没等他开口,他哥就臭着一张脸指着他鼻子警告,以后上学都必须避开长缨路那条乱七八糟的街,还把家里所有车的钥匙都给收走了。如果不是看曲珦楠那一脸委屈又无辜的样子实在可怜,现在他俩屁股下面的这辆小变速也不能幸免。 贺陵对自己的倒霉事迹只字不提,一顿无名火就这么撒给了弟弟。那一晚上,曲珦楠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对他哥的体恤情意又打了水漂,自己锁了门就睡觉去了,一连几天都不和他说话。 简直莫名其妙。 曲珦楠这人还特别善解人意,不愿意把自己的烦恼说给别人让别人也不舒服,于是在谭霜面前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谭霜坐在他后面,摸着他的后背给人顺毛:“没事,等我有钱了,我给你买小摩托,咱自己开。” 曲珦楠认真地反问:“你什么时候有钱?” “呃……”后面又哑巴了,谭霜想想自己那家徒四壁的条件,低头瞅瞅自己穿了快一个季的球鞋,讪讪地笑着提议:“要不我们先把小变速卖了,积攒一半的资金……” 车轮子骨碌过一个松动的井盖,车座被俩人的体重颠得一颤,发出痛苦又无助的呻/吟。 曲珦楠又好气又好笑:“卖了我骑什么上学?” “所以我让你住到我家里来嘛……” “……” ……你丫早就计划好了是吧?! 月考复习的那一个礼拜,曲珦楠就经常爬到五楼的自习室去看点书,这一片还是老师特批给他们的,挨着楼顶的培育室和实验室,整层楼都被绿色的温室植物覆盖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特别安静。 来这看书基本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大家都静悄悄地做着自己的事,客观来讲,这里十分像一个低配版的小型图书馆。 谭霜以前也来过这,春夏季温室里的天竺葵开得特别好看,美术班的妹子们没事就跟着老师到这来画画。妹子们看花,他和一群男生偷偷过来看妹子。 现在天冷了,天竺葵没有了,妹子们也没有了,谭霜只能爬上来看曲珦楠。 慢慢的,他就喜欢上了这里。曲珦楠做作业的模样好看,一笔一划写的字特别认真工整,他老是愿意过来挨着他看他写写背背,也不打扰,偶尔还能指着几道题问问。 一共四个可用教室,用不着占座,俩人靠在一起,一人一个耳机挂着,听英语听力。 曲珦楠还能静下心来学习,谭霜上来了倒也带着作业本,只是一到听听力的环节,他就睡着了。好像耳机里清亮悦耳的女声不是在播放学习任务,而是在给他唱催眠曲。 曲珦楠对此非常无奈,你说你睡就睡吧,老枕着我肩膀算怎么回事啊时间长了我很麻好吗? 听力播完,谭霜醒了,嘴角还挂着口水,“……几点了?到点了。”他还梦着自己在回家路上买羊肉串的事呢。 曲珦楠给这个睡到失忆的沙雕擦嘴,“醒醒,后天要考试了。” “啊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没说,骗你的,你继续睡。”曲珦楠就静静地看着他装,把文具袋装进书包里,抽出语文课本准备背古文。谭霜看人不上当了,睡意也没了,扯了曲珦楠的耳机和手机,自己听歌玩。 一条短消息“叮”地一下子蹦出来,谭霜捅捅他:“诶,有短信。” 曲珦楠接过来一看,上面没显示备注,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犹豫了半天,还是点开了。 只一眼,他的心脏就又久违地狂跳起来。 ——你躲不掉我。 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一阵震动的提示音过去,曲珦楠把手机关机了,狠狠地闭上眼睛。 怎么就不能放过我……刚刚才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生活,非得来打乱么……这两年就不能让我安安心心地—— “曲先生?” 对上谭霜疑惑的眼睛,曲珦楠头一次觉得心虚,他移开目光,“没事,手机欠费了。” 他又一次说谎了。 谭霜像只小动物似的瞅着他。 “你没事就好。” 他听见他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果:评论我都会看的,真的真的会看的www我还能继续互动,所以……真的不来勾搭勾搭我嘛?(可怜巴巴) 第26章 【二十六】 曲珦楠的情绪莫名又波动起来,两次了,已经两次了。他不禁在心里大声地质问自己: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自己就要这么一直憋着这样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谭霜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是离自己最近的人,每天都在他身边,这样下去自己要露馅也只是时间问题。 周围的大家都在学习,为了不吵到别人,谭霜动作很轻地迅速收拾好他的东西,扯着他站起来:“有什么事出去说吧。” 郁郁葱葱的植物围绕着回廊,谭霜拉着他下楼,边走边问:“你是不是最近总觉得有人跟着你?” 曲珦楠脚步一顿,“其实……” “其实蔡雯雯妈妈那天来找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了,还有更早以前一起吃饭那会儿,你的心就没静过。” 谭霜的眼神又冷了,这一回变成了一种曲珦楠从来没见过的样子,让他骨子里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意。 “她拍了你,对吧。” 他朝他一伸手,“手机拿来我看。” 不是的。曲珦楠看着那只手,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脑子里敲起了警钟:手机号的问题明明就和那个他不认识的女孩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曲珦楠干脆停下来,他得把这两件截然不同的事给他掰扯清楚,“那女孩为什么做那种事,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你,其实,有一件事我也想说很久……你先前一直在跟我强调我给你送了三天的饭,可我只给你送了一天。” 只有那一天而已。 这也是曲珦楠从始至终没想明白的事之一,也是他为什么躲了他那么长时间的原因。他不明白自己根本就没做过的事谭霜为什么死命揪着不放,那些调侃,误会,被曲解成了截然不同的意思,让他不知所措。这些因素像藤蔓一样越拉越长,扯出一截,就接二连三地生长出更多,未知的危机感让他只能加固对于自身的防御,所以,他才会不知该怎样面对他。 谭霜的表情呆滞了,他反应极快,立刻就察觉出了整件事情隐藏在细枝末节处的线索,“只有一天……” 他终于想起来了,是啊,自己可不就只是看了星期三那一天的录像而已吗! “那,那接下来的两天会是谁?”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曲珦楠叹了口气,“从现状来看,只能是她吧。” 他从来没和蔡雯雯有过交集,如果真要说,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点只有谭霜。蔡雯雯那么在乎谭霜,给他送饭,但是对于自己,她嘴上表现出不信任,私下却来偷拍,这些都很矛盾。常理上根本解释不了她的这些行为,但是如果换个角度大胆想一想,女孩子做出这种有些病态的举动,原因也许就是……嫉妒吧。 会为了喜欢的人做力所能及的事,由于一些原因又不愿意叫他察觉,同时紧盯着和他交往过密的假想敌,这些倒像是这种在日常中习惯缄默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自己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吧。曲珦楠看着眼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谭霜,默默地把秘密又藏进了心底。他之前帮了他那么多,这一次,如果有能力的话,他也希望能够帮他一把。 他有些懊恼,同时也很自责,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候。就因为这些事情,肯定又要害谭霜分心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月考的两天过去,之后如果再出事,你就来我们班找我。” 曲珦楠心里明白自己的逃避也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特别自责,“我会帮你。” 这算是彻底愿意和自己结盟的意思?谭霜心里喜忧参半,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苦笑着冲他比划拳头:“都是你,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佛了啊我的大哥?之前我折腾你的时候你狠狠给我两嘴巴把这事给我说清楚了,现在还能这么麻烦吗?” 曲珦楠虚心接受批评:“我改。” 谭霜被他那模样逗乐了,烦恼一扫而光,“行了吧,我们两个在一块可容不下第三者,她捉弄我我就忍了,招你我可不乐意了啊,你个背锅侠,怎么老这么倒霉啊?” 是啊,谁叫我好巧不巧,被你这么个人精给盯上了。自己种下的苦果,赖得了谁。 曲珦楠自闭了,他心里苦。 今晚,曲珦楠又得自己在家。 谭霜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把他拐了,“走,跟我去个地方。” 曲珦楠推着车跟着他,“去哪?” 谭霜神秘一笑,“见家长。” 拐了几条街,印象里那几个小店铺都没有了,曲珦楠认路,他渐渐意识到他们好像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走着走着,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很认真地提醒谭霜,“这不是回你家那条路啊?” “谁说要回家了?这么想跟我回家啊?”谭霜逗他。 曲珦楠一股气血又要上泛,抬眼正和街道口竖着的铁皮路牌子对上了,上面明晃晃三个大字:长缨路。 尼玛这……这不是贺陵警告过的禁区吗??! “里面乱是乱了点,别怕,今天带你来就是见见我干姐。”谭霜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想到这家伙一向养尊处优的,生怕里面那市井俗态的生活画面把人吓跑了,干脆推着他走,边走边乐个没完,“其实我特别特别好奇,你和她在学习方面谁更厉害,你要有不会的作业可以让她教你……噗。” 曲珦楠不明白他的笑点在哪。 干姐?从来没听他说过。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进这条陌生的街道里了,老实说,现在早不是□□十年代那样的旧城区建设风格了,可是这个地方高耸的围墙,土砖铺设的过道,还有在脑袋上空横七竖八拉起来晾晒衣物的铁丝网,怎么看都由内而外地透着一股陈旧又鱼龙混杂的味道。 就连脚下的水泥路,都是潮湿的,脏乱的。 几只被铁链子拴在院里的土狗没见过生人一样地狂吠,谭霜一路上就没闲着,光去和那些看家护院的卫士们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对骂去了。骂一会儿狗,又瞅几眼路边摊上处理的廉价花裤衩,最后还是曲珦楠黑着脸把他从一堆大嗓门吆喝的妇女群中揪走才消停下来。 “实不相瞒,每回我来这儿的时候,都感觉特别压抑。”谭霜说。 不仅仅是因为快要考试的日子里来这里做必要的补习。 “长缨路这个地方很怪,你知道为什么这儿的房子都特别高么?因为穷人很多,有的院里一口气能住十几家,楼修得高了他们就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但是这里和市里的高楼小区又不一样,这里每家每户的墙都连着,特别像迷宫,一不小心就走丢了。我小时候老丢,不过每回我奶奶都能把我找回来,老人有时候就是有这种特异功能。” “你小时候就和奶奶住一起么?”曲珦楠忍不住问。 “也不是……好像是十岁那年吧,我奶奶有一天突然就从老家到这来了,然后她在这摆摊,我就在附近玩。那些大我们好几岁的孩子都不会认认真真看着你,一群人在胡同里跑,我跑没了他们也不知道。然后,就只能自己等我奶奶来找我,一直到她出完摊,天都黑了。” 有些人在黑暗中长大,所以格外的珍惜光明。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曲珦楠还没问出口,谭霜突然眨眨眼,说,“到了。” 一栋灰色的四层小楼,楼梯生了锈,洗好的衣服还在往下滴着水,谭霜撩开门帘进去,屋里的灯光有些弱,弱到难以照亮这么小小的二十平米住所。 俩人把曲珦楠的车推到墙根底下锁好,罗梓彤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听见动静就大步走出来,嘴里嚷嚷着,“丫的都几点了才来!” 曲珦楠被这和街上卖裤衩的大妈们一样的口气给吓了一跳。 罗梓彤看了一眼来人,又有点惊讶,“怎么还有新人啊?” “喏,就我上回来和你说的那个,”谭霜把躲在后面的曲珦楠推出去,推到罗梓彤眼皮子底下,“来叫姐。” “姐姐好。”曲珦楠乖乖喊人,罗梓彤打量了他半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两眼放光。乖乖,这谭霜儿是把谁家的小男模给骗过来了啊? “你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楠?” “人家叫曲珦楠。” 谭霜给她做注解。罗梓彤朝他一翻白眼,“我又没问你!”转过脸来,就是一副笑眷如花的表情,“别愣着了?坐着玩会儿,谭霜儿!你还坐什么坐?拿你书一边呆着去,等会儿听写!” “……啊。”一声叽歪。 “甭啊,啊也没用,今天背不下来你就睡这。” 曲珦楠规规矩矩地坐到一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捧着罗梓彤给他倒的水,本来还拘谨的很,这会儿也放开了。看着这俩姐弟鸡飞狗跳地补课,觉得还挺有意思。 他觉得谭霜和罗梓彤虽然不是亲姐弟,但是却意外的有很多相似之处。谭霜又瘦又高,罗梓彤也又瘦又高,只不过一个看着稚气一个看着强势,性格倒是差不多,爱咋呼,特别活泼。他来这之前以为这里会是个什么学习机构,结果就是普普通通的民居,老师就这么一位,但是功力可不小。他听见他俩一会儿讲数学公式定理一会儿说基本运算步骤,还能听见罗梓彤“这种题我他妈没告诉过你?你自己赶紧抽自己吃点屎醒醒脑子”这样的叫声,脸上使劲儿绷着,生怕自己笑出来。 总算明白谭霜那张小嘴是“遗传”自谁了。 平常浪的爽,考前火葬场。 谭霜揪着一头毛在书桌前撒泼打滚:“啊啊啊老子不背了!英语考零蛋得了,我要做数学!” 他一边闹一边吵着要曲珦楠过来救他,曲珦楠只能搬了个椅子坐到他旁边,“还有多少没背?” “其实我就没背过,嘿嘿。”谭霜特别腼腆。 曲珦楠拿来课本一翻,新的。 曲珦楠:“……” “我根本背不过嘛,我记性特别差,撂爪就给忘了。” 曲珦楠把书一合,说:“来,背一遍《岳阳楼记》。”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 谭霜想都没想,张口就来。背着背着,竟然就忘我了,声情并茂,还加上了若干肢体动作。曲珦楠扶着脑袋,“你语文背那么溜,怎么就背不过单词了?” “单词多嘛。” “语文不多吗?” 曲珦楠皱眉,“都是你平时攒着不处理,所以才多了。” 谭霜不是背不过,他记性根本就不差,那么多的古文注解,问一个会一个,可偏偏到了英语这,就和喝中药一样费劲。曲珦楠把他练习册拎过来,发现只写了后面的大题,最主要的阅读其次,完形填空和改错上全空着。也难怪,单词不会,他题都读不懂,怎么做啊? “你这是偏科啊。” 曲珦楠把所有科的书都拿来,一页一页给他翻,看着练习册做的倒是不错,看了测验的卷子,分数也够高,语文分尤其高。理科的知识点是没什么特别大的毛病了,看来关键就在英语这。 “没别的办法,这种东西你只能靠背,但是时间肯定来不及了,照你这种程度,估计连及格都费劲。” 语数外满分都是一百五,要考及格至少也得九十来分,谭霜哭唧唧。 后天就考了,满打满算,还有一天时间。 “明天没课,你今天确定要住这?”曲珦楠想了想,来都来了,不救救孩子说不过去。 “呃,我每回来补课都住这。”因为没有一次罗梓彤检查他能够合格,只能暴力填鸭,一填就是一晚。 “那好。”曲珦楠站起来,拿过自己的书包,把一边煮泡面的罗梓彤给吸引回了注意力,“怎么着?你俩一起来?” “一起吗?”谭霜挑衅的冲他乐。看着曲珦楠把东西全拿出来一块挤在小小的木桌上,小心脏咚咚咚跳个没完。曲珦楠盯着他,手里已经握住了笔杆。 “一起就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果:马上又要睡一起啦【楠楠你老背对着人睡什么毛病?】 第27章 【倒V开始】【二十七】 半个小时过去了,曲珦楠从男神切换到学习狗身份后简直就是翻脸不认人,作业写到飞起。那满满一篇子几何证明越做越上瘾,搞完一道,紧接着就来第二道,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喘口气的机会。 谭霜觉得身边坐着的都不能算是个人了,“你好同学,同学你还在呼吸吗?” 曲珦楠精神高度集中,谭霜自己背不过单词还不肯罢休,就偏偏要吵他,一会儿挪凳子一会儿伸腿。罗梓彤也是失策了,她都不知道这家伙只要一和曲珦楠呆着,准能忘了自己过来的初衷,完全不老实。 “同学,同学我有一道题不会,你理我一下?” 越来越吵。 曲珦楠啧了一声,既不骂他也不打他,腾出一只手来摸上了那人的后颈。 谭霜:“!!!我错了!” 寂静的夜啊,多像我此时无助心灵的归宿。 谭霜内牛满面。 在这间房子女主人的帮助下,曲珦楠的小桌板被挪到了靠着窗台下暖气片子的位置,罗梓彤一边臭骂谭霜还一边把大床上空用来拉蚊帐的铁丝挂上了布帘,于是整间屋就被整齐划分成了两半。俩人被隔开,谭霜被关进小黑屋,末了还叽叽歪歪,深夜控诉自己的悲催。听得曲珦楠都很可怜他,但是在罗梓彤面前还是乖乖地表示丫真活该,关得好。成功的把这位姐给哄高兴了,还被奖励了点夜宵。 晚间时间的罗梓彤是肯定不会管他们的,她还想睡觉呢,把门给他俩一插自己躲到另一个小屋里去了。曲珦楠那学习能力她是一百个放心,谭霜嘛……唉,自生自灭得了。 彻底偏心了小男神的罗梓彤心安理得地往自己被窝里一躺,隔壁传来那臭小子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眨眼就过了十一点。 谭霜眼皮子已经睁不开了,那好几课的单词全背下来根本不现实,他就只好走捷径背罗梓彤给他勾的课文重合度较高的重点,虽然任务是减轻了一些,可是仍然很艰巨。等熬到快两点,他揉着已经僵硬的脖子拉开小布帘一看,曲珦楠小脑袋安安静静地贴在小桌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 “……”他都忘了,自己临考发疯那是常态,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两天。曲珦楠这好孩子可一直都是认认真真每天都能完成学习任务,他都不知道考试前这人有没有这么熬过。 这么简陋的环境,弄这么晚,也是难为他了。 其实想一想,自己对于这个人的了解还真的不如自己想象中多。俩人不在一个班级,他不能每分每秒都看着他,他平时都喜欢什么,有什么习惯,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他一概不知。 要是还能多了解他一些就好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谭霜已经毫不自知地产生了挖掘这个人更多秘密的意识。这个时候的他还很懵懂,直到更久的以后,在回想起来他和他一起相处的这些日子,有些感情才渐渐被小心地从不见光亮的深处触碰到,挖出,溢满了足以照亮他们两个人的光芒灿烂。 深夜里屋子只有一南一北两盏小灯亮着,谭霜坐在曲珦楠的小桌板前,看他乌黑的一头软毛乱七八糟地摊开在自己本子上,特别想伸手揉一揉。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和猫毛似的。”一边揉,一边感叹,这家伙头发软的很,手感真不错。 大约是被摸舒服了,睡梦中的曲珦楠不由自主地动弹了两下,居然主动开始把脑袋往人手里送……谭霜觉得自己快炸了:你说你丫好好一大老爷们儿,瞎几把卖萌??? 在谭霜的不断□□下,曲珦楠醒了。 “睡懵了?”谭霜冲他摊开胳膊,脸颊两边还带着一丝温热,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动作是要干嘛,但是曲珦楠刚刚醒盹的这副模样实在太……无法形容。谭霜心里想:如果他现在愿意朝自己靠过来的话,他就,抱他一下。 曲珦楠呆呆地看着他张开怀抱,谭霜的校服外套拉链开着,这么一个动作,让他的外套瞬间大张。曲珦楠眨了下眼睛。 谭霜定定地看见曲珦楠慢悠悠地站起来然后……把衣服给脱了。 谭霜:“……?” 尴尬的三秒钟过去。 那人径直绕过他,把外套搭在书桌旁边的椅子背,回头看见身后人还保持着那个展翅的动作,特别奇怪,“不脱衣服睡觉么?” 谭霜:“我……我尼玛——!” 我尼玛算了吧。 带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气洗漱,上完厕所。 谭霜对着裂了几道缝的镜子看着自己那副吃了死苍蝇一样的面孔,狠狠呸了一口:瞎浪费什么感情呢,你这个辣鸡。 回来一看,曲珦楠先他一步收拾利索,钻到里面的被窝里去了,半截身子立在外面,乖乖等着自己上床。 谭霜很没出息地消气了,“你不困了吗?等我干嘛赶紧睡觉。” 这语气怎么一股酸溜溜的味儿曲珦楠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好像有点委屈……” “扯淡,你赶紧睡。” 俩人一起钻进被子里,都没有睡衣,只能凑合着穿着里面的衣服将就一晚。谭霜这才注意到曲珦楠今天里面套了件精薄的白毛衣,靠近胸口的位置上还绣着两只mini size的,北极熊??? 一大一小两只熊,一只站着一只蹲着,一只圆滚滚一只瘦高高,和说相声捧哏逗哏的一样,那蠢萌的憨劲儿就别提了。 “你这衣服,怪精致的。”谭霜忍了半天,没忍住,笑得整个栽进被窝里,曲珦楠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脸立刻就红了,“这怎么了?你笑点也太低了。” “你以为我笑的啥?”谭霜躺着向上看着他歪头,死性不改地伸出一只胳膊,“笑你萌萌哒。” 他浅色的眸子眯起来还是看得见里面的亮光,被桌子上那盏小灯给映得暖融融的,收进眼底,又是灼热的,快要化在里面了。 曲珦楠没再曲解他的肢体语言,无奈地泄了气,把他胳膊一把握住,往上提了提,让他正好能舒服地枕在自己枕头上。 院外夜色正浓,小屋里的灯光灭了。 “楠哥。” 曲珦楠翻了个身,带着鼻音地:“嗯” “……卧槽,你再‘嗯’一个?” “干嘛……” 被窝里窸窸窣窣地响动半晌,谭霜把背对着自己的家伙搂了个满怀,曲珦楠能感觉到他的脑袋正在自己后背上磨蹭,“你刚才那动静也太可爱了吧。” 曲珦楠差点就不打算搭理他了。 “你之前想说什么?” “什么说什么?” “就在早前刚进门的那时候啊……你不是还有话想和我说吗?” 曲珦楠顿了一下,带着犹豫地问:“你确定我……可以问?” “你就说嘛。”一阵哈欠声传来,他知道他已经很困了。 “我想问……十岁以前奶奶没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也是一个人吗? 不出所料的,身后沉默了。 “你想知道的有点多……”谭霜小声地呢喃,把头靠在他肩上,曲珦楠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过去摸了摸他温凉的脑门,“不想说就不说了。” “哼……你倒是会当好人。”谭霜哼唧,“你答应一直都愿意和我呆在一块,我就考虑告诉你。” 曲珦楠醉了:“我这不一直都在么?”你以为你这半个多月都缠着谁啊? “我说的不是之前,而是以后,以后很久很久……可能要到我们高考,毕业,甚至更久的以后。你能答应的话,我就告诉你。” “你这个条件有点怪。”曲珦楠含糊着道。 是有点,但是他更怕别人会带着他的秘密离开他。谭霜悲哀地笑笑。 “可是我不能答应你,这种事,我不能确定。”曲珦楠的手搭在他扣在自己腹部的手上,盖住。谭霜不知哪来一股失落感,但是还是很好地隐藏住了,“真耿直,那你以后要去哪?” “我之前说过,我爸妈都在国外。” “嗯。”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家安排好了,考学,拿高分,然后就去美国……和我的亲生父母在一起。” “这也算我的夙愿吧。” 谭霜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可是他仍然点点头,“那还真是挺好的,不说外国的资源怎么样,和爸妈在一块肯定要幸福得多吧。将来如果回国,就是海归了,诶有条件就是好哦……” “曲珦楠,你是不是特别想你的父母” “当然想。” 做梦都想。 谭霜听着自己的心跳,数着拍子,等到数够了,他重新笑出声来,“嗯,那就努力走出去。” 你有你的梦想,有依靠和坚实的后盾,并且还有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的能力与动力,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我的那些话……你就当做没听到。好吧?” 这么说来,我们注定也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了。 缘分其实很奇妙。黑夜里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可偏偏就有那么两颗,被推着不由自主地碰撞到一起,也许力量大一点,就会两败俱伤。也许也可能和平共处,共同消磨掉一段让彼此都非常快乐的时光,但是当轨道重新恢复正常,他们慢慢知道彼此将要错开的时候,心里会不会觉得舍不得,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睡吧,晚安。” 至少,至少现在还能呆在一起。 曲珦楠一下一下摸着他的手背,好像这样做就能够安慰到他一样,心里升起的苦味一直也没有消减下去半分。 像裹着酸苦表皮的水果糖,融化掉彼此外面那层坚固的硬壳也许需要很久,总有一些人还没等尝到里面的甜味就会失望地放弃,离开。曲珦楠想,他大概会最先离开,但是等到那一天的时间还有很多,他是这颗水果糖,谭霜则更像一颗外表甜如蜜,内含夹心的红酒巧克力。他不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做伴,谁会先融化掉对方,但是他还是愿意顺着那口甜味咬下去,触到那口酒醉的得难受也无所谓,他愿意和他一起承担。 慢慢的,身后响起安稳的呼吸声,少年轻触在一起的手变为紧扣。 谢谢你。曲珦楠在心里说。谢谢这最后的两年时间,你愿意与我相陪。 作者有话要说:#.果:北极熊是本体哦(?-ω-`) 微博摸鱼,图源来自我(有喜欢摸鱼的朋友吗我们可以交流一ha) 新封面好看吗⊙▽⊙ 第28章 【二十八】 不知什么时候,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敲在窗上,很快就晕开了上头的灰尘,然后,混浊着缓慢滑下。 下雨了。 被雨声吵醒的时候是凌晨五点,谭霜揉了眼睛坐起来,他拢共也没睡够两个小时,可是睡意却被这动静驱散了。 俩人临睡前忘记了拉窗帘,透过窗户看过去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这场秋雨来得又急又冷。 披上衣服下床,顺便帮枕边的人掖了掖被子,他权衡了半天,还是把罗梓彤扯上头顶铁丝的那张小帘子拉上了。床边的光线被切断,他坐到曲珦楠一开始的位置上,仔细地翻阅那人的笔记本,发现这人标记的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全面,基本只记了他自己生僻的地方。谭霜一页一页读得很认真,那些略微凌乱的内容有的他已经熟悉了,但是更多的部分,他发现自己理解起来居然也有些困难。 那是他们班老师基本讲不到的地方。 平行班和尖子班的确还是有差距啊…… 简直就像是他们两个人,两个家庭,截然不同的生长环境。 谭霜抬眼看了看表,这个时间,单词就先放着吧。 笔尖与纸的摩擦声一直到天光微亮,曲珦楠醒的时候,已经是六个小时之后。老实讲刚睁开眼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合眼之前的房间缩水了一半,整张被子都裹到了他一个人身上。要不是帘子后面细弱的背书声提醒了他,他恐怕立马就要探头往地上瞅瞅那人是不是昨天半夜掉下去了。 听见动静的谭霜放下他的笔记本从帘子后面钻出来一个头:“早上好?” “通宵了?”曲珦楠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坐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半天,发现他还是一副很精神的样子,吃了一惊。 “我睡了,又醒了。昨天下雨了你知道不?”谭霜伸个懒腰蹦哒起来,然后马上打了个寒颤,“好冷呀。” 罗梓彤家真的有点冷,特别是下雨之后,本来一楼寒气就重,这下外面积了一夜水,冷空气直接从门缝钻进来,现在屋里唯一暖和点的地方,只有那张床。 “等会儿我去买饭,想吃什么?还是我直接做点午饭?叫你你也不起,这下可自然醒了吧,都中午了。” “你叫我了?”曲珦楠不信,“什么都没听见。” 谭霜说:“嗯,你那时候基本神志不清,所以我马上就放弃了。我应该给你取个新名字,叫教(觉)皇。” 曲珦楠马上转移话题:“那你姐姐呢?” “出门了呗,雨停了她也得去出摊啊。” 留宿的地理位置和昨天沿路的摊贩唤醒了曲珦楠的神智,他慢吞吞地下来把床上收拾干净“……我一直以为她是上班族。” 谭霜看着他把被子卷起来,团成一个蓬松的圆形,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诶!我知道咱俩中午吃什么了。” 罗梓彤是干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问题还没解决呢。谭霜胸有成竹地把还没完全清醒的曲珦楠拽出家门,陪自己去买菜。 周末超市人还挺多的,特别是食品区,赶上促销的时候,大爷大妈们集体出动,人手一辆小推车,或是一个小筐,里面塞满了减价的鸡蛋和蔬菜。只有谭霜和曲珦楠两手空空——也不算空,他俩也是生怕被这些人给挤丢了,一路上小手牵着就没撒开过。 曲珦楠出了学校就是生活九级残障,他也不知道得买什么,谭霜去哪他就跟着,给他啥他就帮忙提着,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挺让人省心的。 “今儿这肉馅不错。”谭霜趴在冷鲜肉柜前,对着服务员目露精光,“给我来二十块钱的吧。” “好嘞!这都现绞的,绝对新鲜。”服务员眼尖,看曲珦楠趴在柜前发呆,赶紧说:“小帅哥看看还来点什么?咱们这排骨也好吃,带点还能给你们再送块五花肉。” 曲珦楠给这么突然的搭讪吓了一跳:“……” 谭霜捅捅他,“吃吗?” 社恐儿童不由自主地就拽着他袖子往后藏,纠结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谭霜扭头和服务员笑:“那给我挑块吧。” 服务员看着他俩身上的校服:“看你俩还是学生呢,这就出来给家里买菜啦?小伙子怪懂事的。”说完还悄悄指指躲起来的曲珦楠,“同学?” 谭霜:“哦,我俩是哥俩。”说完还挺像那么回事地把身后的家伙拽出来,搂住。 曲珦楠:“……啊?” 服务员笑的就很暧昧,把他们买的东西递过来,摇头“你们长得不像。” 谭霜:“还行吧,异卵双胞胎,一样的帅气。” “哈哈哈哈哈……” 买完荤的,该挑点素的了。 谭霜拿着两颗外表相差无几的葱从头检查到尾,然后立马扔下了其中一颗。曲珦楠看着好奇:“它们长得一样。” “是差不多啊,但是我这颗叶少点。”谭霜拎着葱在他眼睛底下晃晃,“咱们又不炒蛋,要叶多的没用,给你拿着玩吧。” 曲珦楠接过了那颗大嫩葱,随手夹在胳膊底下,又跟着去挑胡萝卜,看着那人非常娴熟地从万众萝卜堆里挑出最中意的两根,然后又扯了个袋给装进去,稳稳当当地提在手里,像提着两颗人参。 大葱和胡萝卜轮流上称,被贴上了价签。曲珦楠主动接过了它们,他今天没白来,不但学会了好几种食材的挑选窍门,还顺道……和谭霜成一家的了。 到了外面顺手挑零食的时候曲珦楠就放弃帮忙了,谭霜根本不让他碰,冲着货架就扫荡过去,把一个伸手要拿旺旺仙贝的小萝莉都给吓着了。世风日下,现在的大人从小朋友手底下抢吃的 “你要吗?”谭霜举着袋子给小姑娘面前晃悠,然后直接给人家搁母亲手边的小推车里了,“喏,给你了,哥哥请你的。” ……还要不要脸了?钱不还是人家妈妈出啊?曲珦楠不着痕迹地把人扯走,阻止他不分场合对象的强行撩妹。 结账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一个小哥在靠近收银台的架子前流连,目光既躲闪又纠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干嘛的。谭霜这个时候就变得特别坏,在队伍里扯了扯前面曲珦楠的衣服,笑得隐忍:“看那大哥们儿是个新手啊。” 曲珦楠开始还没懂,后来顺着看过去,被那个摆满花花绿绿小盒子的架子直接搞害羞了:“闭嘴吧,被听见了一会儿人来打你。” 大男孩们私底下讨论这种事,倒不觉得多么羞耻,至少谭霜和霄逸他们几个猥琐惯了,他脸皮一向厚。曲珦楠让他带的也比刚认识时好沟通了不少,只是脸皮还是比纸还薄,动不动就闹个大红脸,看着甭提多纯情了。谭霜老笑话他偶像包袱重,这种事怎么了?谁还没个生理需求吗。 谭霜凭着自己的好眼神跟着那个哥挑了半天,最后人家都走了,他才又回到队伍里站好,语气还有点遗憾:“唉,没我喜欢的牌子,他拿的那个质量一看就不行。” 曲珦楠都快把那颗大葱插他嘴里了,声音居然破天荒的有点生气:“学点好行不行?” 也不知在气些啥。 你丫就装吧。谭霜揉着被大葱打疼的头,在脑子里立誓:看我回头把你堵在厕所扒光你裤子,好好板板你这些封建思想。 腹诽完了一回神,嗯?刚那句话他好像先前在哪说过…… 回去之后就该准备拾捯拾捯开火做饭了。这个点了把菜洗好切好,排骨弄好了炖上,也已经过了中午,谭霜围着橱子里好不容易找着的围裙调肉馅,罗梓彤那个女人在家就和他一样,邋遢得要死。那围裙她一回也没用过,都是新的,包装还没拆呢,也不知买来做什么。 曲珦楠一开始以为他要包饺子,结果端详了半天,发现这人居然在汆肉丸子。锅里汤快烧开了,谭霜拿小勺搓了个小肉团,直接丢进水里,两秒钟以后,丸子就探头探脑地从锅底浮上来了,圆滚滚的看着特别可爱。 “去去去,你搁这呆着干嘛?你出去。”屁大点小厨房本来就挤,他在这一堵谭霜都倒不开地方,捧着切好的葱丝差点给洒了,连忙把人往外头轰。 “我就看看,不捣乱。”曲珦楠双手举过头顶。 男人都会在奇怪的地方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谭霜觉得他家曲先生的好奇点总是体现在一些行动方面,比如他和自己出去吃饭,就一直关注着吃饭的一举一动;被老师推荐了打篮球,他就也想去跟着玩玩试试;跟自己过来补课同意留宿,好像也是想体验一把地狱死线爆发的快感……虽然中途睡过去了吧。这么一想,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这家伙好像该参透的都跟着参透了,也不知道他看了那么长时间成果怎么样。 谭霜就试探性地勾勾手指头:“来。” 被翻了牌子的曲珦楠就靠过去。 “焖个米饭试试?” 这是同意自己上手的意思?曲珦楠眼睛亮了一下,把电饭煲打开,然后准备刷锅淘米。 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谭霜满意地表扬孩子:“挺好,米舀上一碗,看见水没过了一截手指头就可以了。” 曲珦楠就舀了一碗米进去,左看右看,“太多了吧?” “不多,我吃三碗,你随意。” “……哦。” 这焖出来,得一整锅了吧。到了点曲珦楠揭开电饭煲,倒吸一口凉气,罗梓彤的家电质量不好,粘锅了,顶上揭下来满满的一层白米饭,颗粒饱满。 就这么着,俩人一上午谁也没学习,谭霜做饭,曲珦楠打下手,四个菜,两荤两素,配一盆丸子粉丝汤,搭配均衡。谭霜对自己的成果特别满意,会吃是一方面,要想体现出点逼格来,那还是得会做。他从小学就跟奶奶学做饭,时不时到哥们儿家去也能露一手,今儿也算是没在男神面前跌份,看他乖乖的捧着碗,吃那么香,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谭霜恍然间就有了一种包养他的错觉。别说,他还真挺希望自己能包养曲珦楠的。 这可怜的孩子,他平常就是回家,也是一个人,更别提谁能给他做饭了,他能保证一日三餐老老实实的吃上,谭霜都觉得欣慰。 “好吃吧?” “嗯。”曲珦楠点头如捣蒜。 “那真的不考虑和我住啊?”谭霜望着他笑,“过来跟哥哥住吧,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曲珦楠犹豫:“可是我哥在家……我也不是没地方去。” 贺陵铁定是不会同意的,就算谭霜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可是这份人情太大了,他怕自己还不起。 “这有啥好还,我就喜欢养你,心甘情愿的,不行吗?”谭霜像是知道人心里所想。 “那为啥啊?”曲珦楠表示还是不懂。 “我怎么知道为啥,你招人疼呗。”谭霜又给他夹了块排骨,“我虽然不清楚,可是我看着你,就想好好护着,你这样特别特别像我小时候。” 对面的人突然就停了筷子,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谭霜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你和我在一块感觉怎么样?” 曲珦楠幽幽地:“还行。” 谭霜:“……行,还行就行。” “明天考试上路了,吃这最后一顿好的吧。” 噫,曲珦楠拿着水杯挡住脸。 合着是断头饭…… 作者有话要说:#.果:因为沙雕作者今天又老了一岁所以中午还有一次更新,双更x 第29章 【二十九】 “武士的刀,不应以刀鞘来约束,而应该以你的灵魂来约束。这个时代已经不再需要武士了,但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都会有不能忘却的东西……” 吃过饭的俩人一个床上一个床下,阶级分明。谭霜咬牙切齿地继续啃他那一道又一道英语理解,扭头看看床上捧着他的手机看《银魂》看得热血沸腾的曲珦楠,简直是心痒难耐。 你说多来气,明明是他自己怕这位学神闲得无聊给人放的动画片,现在听着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台词,想爬上床去给人继续安利的心情大概只有真爱粉能懂。 不行不能再玩了,人家什么样你什么样啊?你再去跟着闹腾,后天的英语考场就是你长眠的坟墓…… 曲珦楠大概是真的被他照顾放松了,看了半天动漫,然后不知不觉抱着手机睡过去了,谭霜都没发现。等醒的时候一看,手机早没电了,这位爷就扯了充电线插上,把已经播过去好几集的番又倒回来,躺床上继续看,小日子过的甭提多美了。 直到晚上罗梓彤回来,谭霜才托着濒死的身躯爬着去给人开了门,罗梓彤一进屋都被他的样子隔应到了,开始大呼小叫:“谁又喂你吃耗子药啦!” 谭霜顶着一对死鱼眼把书丢给她:“听写吧。” 地狱死线的效果非常显著,谭霜从昨天起,断断续续一共背了六个小时单词,期间默了三篇古文当课间休息,之后又照着曲珦楠的笔记本把卷子大题自食其力地啃完了。等到罗梓彤回来,把知识点重新又给他俩梳理了一遍。 也幸亏是才开学一个月不到,学的东西还不是很深,这样收拾收拾,不能说完全没问题,但至少保持了手感和记忆去迎接考试,心里有底了不少。 “你下回就应该提前一周来,”罗梓彤恨铁不成钢地敲打谭霜脑袋瓜:“白瞎了这脑子,你说你们高二才刚开始,能有什么学不会的地方啊?想当年我上学那会儿,临考试根本都不用看书,随随便便拿着笔记本溜一遍就上床睡觉了,回头照样考第一。” “你和他是一路货,可别这么指望我啊。”谭霜指着曲珦楠,“这货看了一下午动画片,然而我能保证,回头考完试他一准还拿第一。这就是天之骄子的光环呐……” 考试的两天过去,紧接着就到运动会,值得庆幸的是,成绩要到国庆节回来才发表,这就意味着,广大苦逼学生们还是能够度过一个开心愉悦的小长假的。 曲珦楠如愿报上了三千米,整个一班里,除了体委和几个女生也报了比赛,项目表上几乎全军覆没。曲珦楠不得已,又被强塞了个四百米,都是跑的项目。与此相对的,七班就要活跃得多,以体委霄逸为首,基本能报的项目都被这群没心没肺的家伙报了个遍。 谭霜问曲珦楠:“你报的都有啥?” “三千,四百,一共就两个。” “巧了,我也报了两个,我们班想参加的太多,要不我还能再报。” 谭霜报了一个4×100接力,一个一百米,都是短跑项目,霄逸从专业角度来看,表示他的爆发力不错,然后就残忍地剥夺了他参加长跑的权利。 曲珦楠觉得挺好:“你们班很团结,我们班就基本没人愿意参与,反正老师也不在乎,拿不拿名次也不会说什么。” “可我觉得我好可惜啊。”谭霜垂着脑袋。 “怎么了” “……为啥不让我跑三千米呢,我也想跑三千米。”这样就能跟你一块比赛了。后面那句话,他憋住了没有说。 谭霜不服,他越想越觉得不高兴,恨不得立马就找霄逸那个傻狗打一架,让他把自己的名字重新填在三千米那一栏报上去,曲珦楠看他眉头紧锁的小样,觉得挺逗:“人家说你爆发力好,你就争取从这上面拿名次啊,这不是好事吗。” “那我想跟你比比嘛。”谭霜还在闹脾气,又撅嘴又晃悠的,跟个小孩儿没差。 曲珦楠哄他:“你这两项都拿第一,我就私下里跟你比一场。” 学习比不过就拉倒了,运动这方面可不能含糊。谭霜当机立断:他就是明天铆出吃奶的劲儿,也要把这两项的第一全部笼到手。 今天下午篮球队也放假了,放学的时候,杨落还多嘴问了谭霜一句:“你和那个谁,你俩咋样了” “啊?我和哪个谁?”谭霜没反应过来。 “啧,就一班的那个——” “哦——他啊。”谭霜美滋滋,“当然是,成了呗。” 饭也吃了,觉也睡了,小手也牵过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谭霜一琢磨就跟那偷乐,好像是他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小女孩都爱听八卦,杨落操他俩的心操了这么长时间,原因无非就是谭霜帮了她那么多,而自己却不能在撮合的环节中发挥一点作用,总觉得过意不去。虽然脸盲癌晚期的她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谭霜心仪的对象到底是哪一个,可是这份人情,不能不还。 “成了就行成了就行,你晚上有空吗?要不,我请你吃饭?”杨落听到好消息,她还很高兴,摇摇手里的饭卡表示自己也想意思意思。谭霜嘴里的牙差点笑飞了:“你可想好了,你这一周的饭钱还有剩余么?我怕我把你吃破产。” 杨落转来不久,她不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生胃口究竟有多变态,随口就说:“怕你不成?” ……结果,到了食堂,杨落就捏着饭卡哭了:“霜哥!我求求你了,我上有老啊……” 谭霜捧着碗笑得直不起腰来,随手把一串烤肠塞进她嘴里:“出息,都告诉你不要胡乱装逼,知道错了吗?” 杨落咬着烤肠拼命点头,总觉得他俩桌上摞起来的碗砸下来,她就要死在这了。 终于吃完饭,俩人一个擦干眼泪一个擦干嘴,溜溜哒哒出了食堂。谁也没注意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也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杨落还得去上晚自习,谭霜想了想,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曲珦楠应该还照例窝在自习室,俩人到教学楼里面就分开了。杨落看了看点,还有几分钟上课,还来得及去水房接个水。 刚拿上水杯走出教室,冷不丁地被外面进来的一个人影狠狠撞了一下。杨落着实是吓着了,她的玻璃水杯“啪”地一下子摔在地上,碎片和水花四溅。 折射着头顶灯光的玻璃碎片显得虚幻极了,杨落盯着自己脚下,看着刚刚还捏在自己手里的水杯转眼就碎成了渣,她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脖颈,又钻入大脑,冻的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哟喂,你快起来……没事吧?”前面的女生赶紧起身招呼她躲开那一地玻璃渣,杨落猛地抬头,蔡雯雯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她根本不躲闪,死死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的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那几个帮忙打扫的女生一看见她,都闭嘴了,杨落觉得后背有点冒冷汗,低低说了声“没事”,就去教室后墙拿拖布了。 前面的女生陪着她到后面去,也拿了簸箕,“你不用搭理她。” “……啊?” “没事,她是神经病,‘这里’不正常。”那女生指着自己的头悄声提醒,她们回头一看,蔡雯雯和没事人似的绕开前面那一地狼藉,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还是习惯性地低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不自觉地绞动手指,马尾辫绑得低低的披在后背上。 杨落说:“我觉得她刚刚看我的表情好怪……” “蔡雯雯喜欢谭霜,你知道么?” 杨落一脸惊悚地摇头,她可不知道这茬啊。 “不会吧?谭霜不是和一班的人好上了么?”杨落得到这么个惊天大秘密,觉得信息量有点太大了,那女生一把捂住她嘴,“小声点,你老去问谭霜题,谁知道那神经病会不会对你干出什么来……一班的曲珦楠前些日子刚被她妈妈给找了事,就因为和谭霜一块玩。你可小心她偷拍你啊,她还给‘情敌’录像呢。” 杨落大眼睛瞪得溜圆:这也太夸张了吧! 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自己和蔡雯雯的座位,正好斜对过,挨得真近啊!弄得她都不敢回去坐着了。 “诶,不说这些,你明天也有项目吧?加油哦。”女生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杨落暂时松了一口气,“谢谢,我努力。” 变故总是来得格外快,只是谁都难以预料到。 晚自习下课,曲珦楠叫醒旁边睡着的谭霜,还贴心地把衣服给他披好:“起床。”谭霜就慢吞吞地起床,然后告诉他:“做了个噩梦。” “啥噩梦?”曲珦楠替他收拾书包。 “梦见有人比赛快超过我了……然后,快到终点他推了我一把,我就摔倒了。”谭霜说完还揉了揉睡出印子的脸,好像真被磕疼了一样,曲珦楠以为他还在纠结三千米的事,就摸摸他脑袋:“梦都是反的。” 谭霜任他把自己的头发揉乱,又理好,他没告诉他,自己这回又梦见了那个抱着自己的女人,依旧看不到脸。不知怎的就觉得一阵烦躁,好像试考完了他也没有丝毫放松下来的感觉,尤其是感觉眼睛还有点难受,试着眨了眨,眼皮就跳个不停,“靠。” 一阵一阵的酸疼,很不好受。 等到自习室人都走光了,曲珦楠给他对着灯光看了看,最后得出结论:睡肿了。 “不但肿了,它还跳,”谭霜抱怨,“右眼,要倒霉。” 曲珦楠认真地建议:“那你就回去把另一只眼也睡肿,让两边一起跳,福祸相抵,就好了。” “你有毒啊……” 第二天谭霜起床一看,发现左边并没有肿,而且连带着那只右眼居然也奇迹般地痊愈了。 走方队的时候,谭霜打头阵,在队伍里等着那会儿就能看见第一个走队的一班,大早上还是挺冷的,然而学校有规定走队的一律穿夏季的半袖校服,后面的女生全部抱团取暖。只有谭霜一个人还神气活现地踮着脚尖往外瞅,他得亲自看看曲先生走队的那股帅劲儿。 不出所料的,这家伙也打头阵,谭霜忍不住乐了,他觉得曲珦楠在他们班上一定就跟一个吉祥物一样,不管啥活动都得被安排在既安全又最显眼的位置。 一班的方队被称作“田鸡战队”,这个名号应该和他们全班五分之四戴眼镜的成员有关,曲珦楠混在里面就像乱入串场的。让谭霜忍不住幻想如果这是一场婚礼的话,曲珦楠就是被一群小田鸡扛着轿子送到他跟前的小媳妇儿,而他就是等着接亲的山大王…… 霄逸看着他在一边笑得打跌,也懒得去管。 总觉得今天气氛怪怪的,霄逸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专业宠男票,没商量。 下章搞事情。 第30章 【三十】 马哥在前面叫霄逸:“咱们班整理的加油稿,带着了吧?” 霄逸终于回过神,暂时离队去拿来自己的书包,“带了,我拷下来了电子版,行么马哥?” “行,到时候只要有东西能交上去就成。” 班长接过他的U盘拿走了,霄逸在后面喊了他一嗓子:“快点跑!我们马上上场了!” “知道了。” 走队的人把自己随身的东西都扔到了指定的空地上,留下的女生们给同伴抱着衣服外套,有的还给拿着眼镜水杯,靠墙根叽叽喳喳地说笑。 “咱也该走了。” 霄逸把还在神游的谭霜扯着耳朵领回来,开始整队:“全体——立正!” 一列朝气蓬勃的队伍即将迎着朝阳出发! 旗手举着五颜六色的彩旗走在绿草坪内侧,后面跟着整装出发的鼓手,一路上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一圈走完的班级回到草坪立正,一切都很有序,致辞完毕,运动会开幕仪式终于结束了。马哥头上顶着个颜色醒目的小帽,领着七班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到看台落座,看起来就像一个导游在带队观光游览。结果这支队伍的“游客”们还特别不老实,一会儿聊天一会儿笑,还有鞋被踩掉回去捡鞋穿的……马哥就只能走走停停地往前轰他们,弄得其他班老师都忍不住笑场了。 ——继“田鸡战队” 后的又一新生队伍“幼儿园大班旅游团”诞生了。 校长气得在台上胡子直颤:“高二年级有的班级!你们看看你们走得像什么样子!” 七班的男生们都知道是在说他们呢,他们一点也不害臊:“傻老头怎么这样呢,回头你们的奖牌奖状还不都是我们班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牛逼牛逼……” 马哥惭愧地摘下他的帽子,无奈地望着这帮捣蛋鬼假装呵斥:“贫的你们,还不快走。” 男子一百米很快就开始了。谭霜心里还有一丢丢紧张,这要换作平时,他随随便便跑跑,成绩也能挺不错。可是现在他可是肩负着拿着第一去撩曲珦楠的使命呢,今天不拼一把是不行了。 等他被叫下去的时候,幼儿园战队的呼声就起来了:“打头阵给咱班拿第一啊,加油加油!” “紧张个蛋。”霄逸拍他,“你就当初中咱们在罗姐家那阵一样,去跑就是了。” 谭霜马上回忆起曾经被每天早上强制晨跑所支配的恐惧:“你大爷!我本来还没那么紧张的!” 这么多年了,怎么这傻逼鼓励人的方式还是这么变态。 中考那段时间,谭霜和霄逸俩人曾一度抱团在罗梓彤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家里补课,要是光补课也就算了,罗梓彤她不,必须得要求这俩小子朝着德智体美劳全才的方向发展。每天早上天不亮就把人轰起来绕着长缨路一圈一圈地跑步,还把手机计步器给装上了,跑不够都不准回来吃饭,简直是惨绝人寰。不过这样的效果也是真的显著,到最后中考体育的三十分,俩人一点没丢。 ……总的来说,算是以毒攻毒成功了吧。 一声哨响,跑道上的男生如离弦之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加油声,喝彩声瞬间燃爆了塑胶跑道。看台上的曲珦楠站在栏杆前观望着那个拼尽全力飞奔的少年,从起点到终点,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果真如霄逸所说,他的爆发力极强,短跑对于爆发力的要求尤其高,他虽说不是专业出身,但在短短一百米的赛道上要的就是那最一开始的一股冲劲儿。相比起其他起步稍迟的学生,优势立显。 谭霜看样子也真是拼了,他头发都被刮成了奴良陆生的那种造型,正面光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面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他冲破重点线的时候,曲珦楠都想给他鼓掌,毕竟现在除了发型,他是真的从头到脚都把他帅到了。 一向处变不惊的曲先生内心有点激动。 一扭头,发现霄逸不知道啥时候也跑下来了,趴在他旁边:“怎么样?” 那语气,分明就是在说:看见没?我儿子帅吧? 曲珦楠现在和霄逸也很熟了,顺势就点点头:“特别好。” ——虽然好也不是你这个老父亲刺激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你在炫耀个啥就是了。 七班一马当先,开场几分钟,就拔得头筹。 谭霜觉得自己牛逼坏了,听着主席台上“下面公布男子一百米成绩——”的声音,带着他那倔强挺立的一头秀发凯旋归来,把包括马哥在内的七班所有男女老少笑得满地找牙。 班长呼哧呼哧地爬上来:“那啥,逸哥哪去了?他那破U盘怎么回事?用不了。” “咋就用不了了?” “我哪知道?不知道是他的有问题还是校长那电脑有问题。” “那拿我的吧。”谭霜拎来书包翻出来自己的一串钥匙,“幸好有备份,真是的,老子给写的稿,还得用老子U盘。” 班长马上做舔狗:“你帅你帅,快点的。”说完就伸手去抢。 “等会儿,错了!把那个给我拿回来,那是我自己的。”谭霜把大个的那个解下来扔给他,班长接住,把他那个和指甲盖一样大的小东西还给他,心不在焉地随口一说:“自己偷偷存啥了?片儿啊?” “片儿你妹,你赶紧走!” 谭霜不赶巧,两个比赛都是上午,跑完一个紧接着就得赶场下一个,他倒不嫌累。到了接力跑的时候,因为是第三棒,他在操场中间看着自己班人被旁边一个小个子超了一小段,急得干瞪眼。 这回可没法继续装逼了,虽然三棒他努力把旁边的人超了不少,又重新做回了第一,可是第四棒的时候有点倒霉,队员中途掉棒了,最后也只拿了团队的第三名。 “没事。”接力赛后,曲珦楠把他弄到厕所旁边的铁架子后天给人绑鞋带,“团体赛没法预计,不过你自己那一道还是第一,咱们的赌约还作数。” 谭霜没想到他这么开明,搂着他脖子就不撒手了:“那你回头可别放水!” 曲珦楠在他耳边说:“别高兴太早,三千比的可是耐力,你不见得能赢我。” 一句话,点燃了谭霜心中好胜的小火苗,“我要是赢了你怎么办吧?” “随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得嘞。谭霜暗自偷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曲珦楠的四百米最后不出谭霜意料地跑了第一,这哪还有什么异议?丫那大长腿跑起来跟要飞一样,篮球也打了这么长时间,作为被体育老师钦定的种子选手,应付其他人那还不跟玩似的? 行啊。谭霜心想,论个人的比赛,他两个第一,加上曲珦楠的一个,该拿的也都拿到手了,那么接下来最有看点的,就剩下那一场劲爆刺激的三千米了。 三千米,在他们学校的跑道上,将近八圈。 秋季运动会为期是一天半,长跑等项目要安排到下午进行。 今天中午比较热闹,绝大部分人都选择留在校内,这两天学校查得很松,有不少人都把饭打回班里吃,手机平板齐上阵,三一群俩一伙地玩得不亦乐乎。 结束的时候谭霜回去拿东西,结果翻了半天运动员堆在一块的东西,愣是没找见自己的。 “谁看见我书包了?” 眼瞧着大伙蜂拥而上把自己的东西都快拿光了,谭霜还是没找到,逮着个人就问,大家都茫然地摇摇头,表示没注意到。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中途拿东西时扔在别的地方了?” 马哥按着他肩膀让他别着急:“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钱包手机,都在里面?” 谭霜眉头都拧在一起,他们嗡嗡嗡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手机他放在霄逸那,包里钱也没有多少…… 可是钥匙,钥匙也在里面。 “我去跟学校通知一下,看看让大家注意一下,是什么样的书包”马哥边说边要给上面打电话,谭霜说:“红色的……挺旧的,里面有我的钥匙,一瓶水。” “好。”马哥打着电话,让他先去和同学们吃饭,实在不行就先借着别人的饭卡。 “霜哥跟我们吃不?” “走了走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头谁捡到就给你送来了。” 那么一个大件的东西,谁能随随便便就给“捡到”?谭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丝毫听不进去他们的安慰,隐约间,他的右眼皮又隐隐作痛了。 连着一块痛起来的还有他的头。 “不就一个运动会,居然还会有偷东西的!”霄逸暗骂,“连你都偷也是穷疯了。” “没事吧?”杨落看他面色凝重的样子,犹豫着拍拍他,谭霜摇摇头,跟着她和霄逸仨人一块回了班。 “我托她们帮我们买饭了。”杨落推开门进班,身后几个大呼小叫闹着玩的女生推搡着把她挤了个趔趄,一群女生一块冲进班里,杨落被吵得头疼,“诶呦……你们闹死了!” 男生们躲在后门,围在一块玩着“狼人杀”。 “曲珦楠中午在班么?要不你和他玩会儿去?”霄逸把手机还给他,谭霜想了一下,又放回去了,“他一会儿应该会过来找我。” “啊!” 怎么了俩人被一声惊叫吓了一跳,杨落站在自己座位前,既惊讶又愤怒:“谁干的?!” 前面的几个女生都围了过来:“怎么了?” “我的书……” 杨落的练习册,作业本,原本被整整齐齐地塞在桌堂子里,现在全撒出来了,乱七八糟洒了一地,看上去就像……她昨晚被摔碎的玻璃水杯一样。 玻璃碎片反着光、 书本翻卷着封皮。 杨落站在自己课桌前,咬着嘴唇,低垂着头。 周围的女生在小声地议论。 头顶的风扇还在“呼啦呼啦”转个不停,单调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里难受,更无法使闷热的屋里降下一丝温度来。 咔咔、咔咔。 门框的窗上隐约显现出一个人的发顶。 谭霜沉默了半晌,还是扒开人群,“没事,没准是被不小心弄翻了,捡起来就得了。” 他主动蹲下去帮女生拾那些书本。 咔咔。 门无声地开了,又关了。 一只手从暗处慢慢地伸出来。 杨落只觉得自己被来自背后的一股大力猛地向前一推,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直直地朝课桌沿狠狠地砸过去,她的嗓子几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无法呼吸,也叫不出任何声音来。 谭霜抱着一摞书起身,瞳孔紧缩! 来不及。 什么也来不及。 女孩的全部重量朝他砸来,他根本来不及想到什么,出于本能地侧过身,伸出手,却还是被这股力量带的向身后倒去。 正在后面玩的几个男生听到前面的几声尖叫,都被吓住了。 谭霜撞在课桌沿上时,只觉得右手手心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堪堪接住了杨落,却被撞得整个人倒了下去,情急之下一只手丢了书死死按在课桌沿上,这才没有整个摔在地上。 那是一阵被利刃切割一样的痛楚。 什么东西一滴滴落在地上,把那些书页都染红了。 “对、对不起……” 杨落的眼珠都不会转了,她哆嗦着被扶起来,死死地瞪着谭霜的右手,“血……” 鲜血如泉涌,在地上越积越多。谭霜坐在地上,他不敢看,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他能想象出来,他也已经看到了,被染红的课桌桌沿,那一排整整齐齐的东西,闪着寒光。还有血珠从上面低落下来,积在半空,又好像凝固住了,动不了,就像他目前已经不会进出空气的鼻腔一样。 一排刀片,嵌在杨落的书桌侧面。 ……铁锈的味道直逼入大脑,他感到恶心,浑身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他想吐。好像周围一阵天旋地转,谭霜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是坐着还是躺着,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吓人。血肉模糊的场景在一点一点地唤醒已经被深深埋进记忆深处的画面。 昏暗的,封闭的房间,反锁的门。 孩子不敢去听那些扭打声和惨叫声,他紧紧捂着耳朵,等到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他也仍然没有打开门走出去的勇气。 哗啦哗啦,脑子里好像有扇叶在转动,绞得他晕头转向。 他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朝外面看。 ——封闭的厕所和门缝,从那个时候起就成了他之后长达数年的噩梦,门缝外面,他看见了触目的红。一动不动的躯体的脸正对着他,那是死亡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哥身世之谜开始揭秘【下集预告,英雄救英雄】 搞事时间有点长,但我不希望因此挨打x(摇头晃脑) 第31章 【三十一】 谭霜坐在一地的血污中,他试着站起来,每动一下,就带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女生们都吓坏了,一边哭一边想去扶他起来,已经有男生冲了出去,大声喊着:“赶紧找老师来!你们谁先把他送医务室去。” “出血太多了……”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霄逸晚了一步,根本插不到前面,一根手指在他肩膀点了一下,他狠狠转过头,那个鬼魅一样的女生、推了杨落一把的罪魁祸首就站在原地,幽幽地盯着他。她根本没有想要逃走的意思,霄逸几乎是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后背,这个女孩个头只到他胸口,可是他却被她震慑住了。 尖叫声响彻了整间教室。 曲珦楠从后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景。 所有人都在叫喊,还有很多在哭。 本以为这样恐怖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学生们已经被门口那个疯子吓得失去了理智。曲珦楠看见了谭霜,他浑身是血,被两个学生架着,正要往外面撤,但是蔡雯雯把教室门口堵住了,一时间就算是最强壮的男生都不敢贸然从她的身边跨过。 怎么回事? 从操场上回来到现在,他才刚刚离开他不到半个小时。 “谭霜……” 谭霜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拽着拖进了一个怀抱里,他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意识,眼前什么东西都是黑的,但是耳朵还可以听见声音,他听见那人叫自己:谭霜。 曲珦楠来了啊。 在极度虚弱混乱不堪的状态下,他还是辨认出了这个人。他听见那个是声音一直在不停地问伤在哪,然后又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抬起来了,上面五道被切割的伤痕,有两道的皮肉已经翻了出来,血顺着手掌流了一胳膊,自己的校服已经被染红了,也许还蹭到了那人的胸前。 “快带他走……”杨落并不认识来人是谁,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她可以信任,带着哭腔的请求让曲珦楠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微微一顿:“你……” 你怎么在这?曲珦楠本来就要顺口问出来了,但是突然又觉得不对,眼前的女孩让他既熟悉又陌生,但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事发紧急,他来不及多想就脱了外套把谭霜那只已经不能看的手包起来止血,那些不怎么常用的急救知识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又一遍,他头一遭感到方寸大乱,强压着才堪堪给他包扎好。 而且看目前这个状况的谭霜,根本不可能自己走。 臂部一用力,曲珦楠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也根本不管站在门口的蔡雯雯会怎样,撞开她冲了出去。 蔡雯雯没有拦他们,她轻抚了一下自己散乱的长发,把目光重新投向满脸泪痕的杨落,笑得惨惨的,“可惜,如果是你,你的脸就是他手现在的样子。” 杨落眼含泪水,如遭雷击。 “你会就那么摔下去,你的眼球会扎在刀片上,被剜下来……哈哈……” 所有累积的委屈,困惑,怒火,在那一瞬间全部翻涌上来冲破了大脑。杨落整张脸涨的通红,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上去,扬起手一个嘴巴狠狠甩在蔡雯雯脸上。 “啪”的一声,格外清晰。 蔡雯雯直接被打得向一边摔去,嘴角渗出血丝,杨落歇斯底里地揪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把她整个拖起来一嘴巴一嘴巴地扇过去,泪花四溅:“疯子……你冲我来,来啊!你不是要我的命吗你来啊!来拿啊!” 一掌一掌,她都使出了十成的力气,要打这个瘦小得弱不禁风的女孩对她来说再容易不过,看着那张扭曲的脸整个肿起来,变红变紫,然后口中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每一滴顺着蔡雯雯嘴角流下来的血,都能让她想起谭霜最后抱住自己,跌落在地的景象。 杨落嚎啕大哭,她想,如果现在蔡雯雯手里拿着刀,朝自己捅过来,她也一定要跟她同归于尽。 “疯子……” 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也不想去顾及了。 医务室的医生看着两个像杀了人似的浑身是血的男孩冲到屋里,一时间也被吓得够呛。 “他怎么了你们……” 谭霜说不出话来,曲珦楠解开被外套包住的那只手,伸给医生看:“伤到手了,血止不住……” 一开腔,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鼻腔发酸,喉咙堵的生疼,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和里面的护士齐上阵,他们在学校这么多年,看过的伤口数不胜数,可是被剜成这样的,也是第一次见,“这,这是被什么刀弄的啊怎么会伤成这样了” “不行啊,止不住血。” “切到血管了。”护士给他把周围的血擦干净,仔细看了看伤口,“赶紧跟你们老师请假,找就近的医院做清创,伤口太深了,得缝针。” “赶快先堵着点口子,你们快去,”医生给谭霜简单地做了止血带,发现他的脸色白得可怕,“孩子是不是晕血别给他看伤口,尽量仰卧着。不行就先打电话吧,再拖就危险了。” 从学校打电话,叫来救护车,时间还是太长。 霄逸和老龟前后脚就跟来了,曲珦楠决定直接带人去医院,“帮我们请假,现在就走。” 老龟去请假了,霄逸想着搭把手帮忙把人抱出去,看曲珦楠坚持自己来,也只得跟在后面,“能行吗,你” “能行。” 霄逸对着双眼紧闭的谭霜唤了几声:“霜儿” “没事啊,一会儿就好了。” 我没事。谭霜闭着眼睛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可惜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来,没法用语言回应他。 到了医院的时候,谭霜意识已经清醒了不少,可以开口说话了,结果医生给他消毒的时候曲珦楠怕他看了又要晕,直接把他脑袋按进了自己怀里,力道太大,差点没把他闷死。 消毒很疼,至少麻药上头还是有一段时间的,医生每弄一下,谭霜就忍不住哆嗦一下,结果就被人家按住了:“别动哦,不要乱动,诶那个家属还是谁给他按着点。” 离谭霜最近的就是曲珦楠,护士看着他,表示叫的就是你赶紧帮忙。“家属”这俩字让俩人莫名觉得有点微妙。曲珦楠逮着他胳膊,就听见谭霜在自己胸口闷闷地:“嘶——” “曲先生……你别摁着我了。”谭霜把头仰上来呼吸,却差点和人脸贴脸,强忍着不在他面前再嘶出声来,“你这么弄我,我觉得更疼。” 曲珦楠的心几乎是瞬间就疼得揪了起来,“……那你坐好,我搂着你。” 谭霜没说话,安静地让少年的手臂环过他的腰,然后把他整个人包裹住。他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味道,从领口散发出来,被两人的体温蒸腾得越发清晰。 霄逸看不过这俩人卿卿我我,“啧”了一声就扭过头溜出去,觉得自己的头都快把整个医院走廊照亮了。 谭霜迷糊着把脑袋靠在曲珦楠肩上,曲珦楠没忍住,还是给他胡撸了几下后背,“她做的” 谭霜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是谁,“我看见她推了我们班的一个女生一把,结果把我磕桌沿上了,我也不知道……她那桌子下头有,那些东西。” 那些刀片,恐怕就是她早就嵌进杨落书桌侧面的,蔡雯雯阴狠至极,足足安了五片。片片都割在谭霜手掌上,听医生讲,若是他当时手没扶住直接蹭下去,借着俩人倒下来的冲击力,那些刀片足以把他半个手掌都削下来。 只要一想那个画面,就够叫人后怕不已。 “你之前说她嫉妒你,嫉妒和我走的近的人,那个女生,我没想到居然也能成为她出手的对象。” 对于男生或许还会抱有畏惧心,但女生对于女生的敌意如果爆发出来,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可怕。 曲珦楠脸色特别不好看,看得出他很气,但是又强压着火。尤其是手术后听医生讲有可能伤及神经,留下后遗症的时候,他简直要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手掌处的神经非常多,并且还连接着手指,如果留下后遗症来,他之后的生活必然受到影响。 霄逸紧握着拳头,特别懊恼之前自己为什么不狠狠给那个蛇蝎心肠的人一拳。 等到终于处理完,他也准备回去了:“看着点老谭啊。” 好像和一个月以前那次一样,他们俩带着谭霜一个进医院。只是这次,曲珦楠成了陪在谭霜身边的那个人。 谭霜靠在病床上,昏昏欲睡。 曲珦楠轻轻过去,看他小脑袋歪在一边,右手被绷带缠得像个粽子,左手垂在床上,指尖不自觉地在雪白的床单上一点一点。 好像在打着拍子,挺有节奏。 曲珦楠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医生刚刚说……” 谭霜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听见了。” “没事啊,不耽误我写卷子不就得了,也不会有多严重。” 他的目光有些出离,曲珦楠把他那只左手拎过来,握住,谭霜就歪头跟他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的左手也能写字。”说完,还在他掌心中央像模像样地划拉了两下。 俩人对坐,也不知是谁在安慰谁。 曲珦楠看着那只在自己掌心跃动的手,骨节分明,第二关节尤其明显,是很适合去弹琴的手。他把它捉住仔细看了看,那上头皮肤光滑,指甲平整,甚至被剪得有点秃。 ……剪这么秃也不怕感染。 谭霜给他解释:“太长了容易劈。” 曲珦楠在他略硬的食指指尖上揉了揉,“又不是女生那样的大长指甲,稍微留长一点点,不然发炎。” 谭霜笑得有点无奈,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 “又让你陪我折腾了一下午。”他的语气有点遗憾,“还想看你跑三千米呢。” 曲珦楠把他揽过来,“你重要。” 和你的伤比起来,三千米又算得了什么。 简简单单三个字,几乎要把谭霜给灼伤了:“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曲珦楠:“怎么了?” “撩我……” 谭霜单手捂脸,曲珦楠后知后觉地红了耳尖。 “你不觉得咱们现在这样有点奇怪么” 曲珦楠无语了,他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最先招惹我的人是谁。”现在我愿意主动理你了,你还跟我装羞涩?脸呢? 谭霜狡辩:“谁让你当初扣着我不让我走的。” “我……” “你什么你?你现在工作还有那时候上心么?是不是拢共就逮了我一个?” “你……” “我怎么了?我拿你当兄弟,你是想干嘛?” 得了。曲珦楠干脆闭嘴,他这嘴在谭霜那小嘴面前也和个摆设没差了,跟他吵吵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啊…… “干嘛啊,我就开个玩笑,嘿嘿。”谭霜看他一副被噎住的表情,终于舍不得再逗下去了,曲珦楠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伸手就去抓他脖子:“你闲的?” 闹了一会儿,谭霜感到右手麻药的药效逐渐褪去,疼痛感在一点一点地累积,变得越发清晰。五道伤口,一共缝了十八针。 谭霜径自忍着,疼了他也不说话,直到曲珦楠犹豫着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可以问么” 谭霜:“嗯你说。” “那个被推了一把的女生,是你们班的吧,她叫什么” “哦,她啊。”谭霜觉得稀奇:“她叫杨落,杨树的杨,落落大方的落,怎么你还认识她” “不是……”曲珦楠踌躇着不知该怎么给他讲明白,只好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知不知道‘唐临’这个人” 谭霜回忆了一下,结果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曲珦楠定定地说:“她是我们班新转来的,现在是我同桌。你们班的杨落,是不是也是最近才转来的” 尽管很难以置信,但是当曲珦楠看到杨落的脸时,她无助又痛苦的样子所带来的那种强烈的违和感,让他印象当中那个高傲、不近人情的女孩的样子变得越发不真切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冲着杨落喊出“唐临”的名字,但是…… 他可以很笃定,他所认识的“唐临”绝对不是会露出那种表情的人。 一个是冷酷的冰天雪地,一个是真性情流露的烈火燎原。 冰冷的,热烈的——她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亲妈。【拍胸脯保证】 第32章 【三十二】 九点五十,天色完全黑了,空荡的教学楼里已经熄了灯,女孩背着书包跑出来,很快就融进了夜色里。 为什么偏偏是我……女孩边快步走边在内心抱怨,她很烦。为了一个作文比赛,她被老师强制着每晚都要占用休息时间去办公室听课,而且作为课代表还要被当成佣人一样的使唤来使唤去,一点都不允许懈怠。 暗自嘀咕着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子,祝那个变态的老女人迟早被学校开除。她想。 九点五十四,她拐过斑马线,跟随者旁边零零星星的几辆电动车来到下一个路口等待红绿灯。母亲一定生气了,她不在家,家务没人做,回去免不了又要被痛骂一顿。 早就要你不要当什么课代表,每天都那么晚,你学习要不要啦?要不要考试啦?自己回家路上出事了,谁管? 既然觉得我不安全倒是来接我啊。女孩越想越觉得委屈。如果父亲还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会和从前一样,接过书包,挽着自己的手回家。 九点五十九。 没有路灯的小巷,阴暗,潮湿,墙面贴满的广告纸一层一层把墙本来的颜色覆盖住了。发黄的□□、维修广告中央,模糊不清的寻人启事让人感到背后发毛。那些纸很白,上面的人脸看起来就和遗照一般瘆人。 女孩感到身后渐起脚步声,她裹紧自己的校服外套抖着加快步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人知道那天晚上,黑暗的小巷里,发生了什么,除了女孩自己。 只有墙上寻人启事中的人像用混浊的眼睛目睹了全部,然后,继续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被人遗忘在这里。 噩梦是从暑假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与此同时,报复的念头在心中滋生,盘旋着生长起来。 只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罢了。 蔡雯雯一动不动地站在校长办公室,冷漠地看着自己姗姗来迟的母亲一边哭嚎一边跟校长哀声求着什么。动手打伤她的另一个女孩也站在这里,她的妈妈拉着她的手不断地询问,声音也是哽咽得不成样子。 记过?留校察看?或是直接开除? 随他们的便吧,反正自己不在乎。蔡雯雯手指在身后绞动着,完全置身于事外。 杨落说:“妈,对不起,是我当时吓着了没控制住自己,不过她该打。” “你打了人怎么这么有理!”蔡雯雯的母亲失声尖叫。 “阿姨,如果不是我的同学护着我,现在我的眼睛就已经瞎了,你以为我还能好好站在这么?” “我女儿不会做这种事!” 杨落的妈妈冲过来紧紧护住女儿,推开这个疯狗一样的人:“自己养的好闺女,自己知道什么样子!如果今天我的落落出了事,我要告的你们全家把牢底都坐穿!” 办公室里的人拉开她们,校长说:“另一个孩子现在还在医院里,监控录像已经调出来了,蔡妈妈,你这女儿,真的不能在学校继续呆下去了。如果这要真告到法庭,杨落说自己是正当防卫也一点不过分。” 他严肃地拍了一把桌子:“人命关天!如果真的是她被推到桌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蔡母气得发抖,揪住一边的蔡雯雯就要一顿拳打脚踢:“真的是你……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 “那你后悔去吧,”蔡雯雯捂着脸,眼底没有一点温度,“你就应该早点把我掐死。” 我死了,你们也可以解脱了。 谁也不欠谁什么,多好。 学校故意伤人事件发生之后,迟到了近四个月的治疗终于提上日程,蔡雯雯被诊断为中度精神分裂,被勒令休学,拿到医院检验结果的蔡母沉默了。蔡雯雯被迫接受心理疏导,然而她却根本不想配合,仍然保持缄默,无论医生问起什么她都闭口不言。 医生还在她的身上查出了不少的伤痕,平常衣服遮着根本看不到的地方,有不同程度的淤青、烫伤的伤口,甚至还有被刀切割出的痕迹。这些刀伤有些是她自己一点点划上去的,她习惯自残,受了委屈无处发泄的时候,没人注意到的地方,那些刀片将白皙的皮肤划得伤痕累累。 然而更多来自其他地方的伤,并不知道是怎样弄上去的。医生们怀疑过她精神压力同样大的母亲,然而却被母女俩一同否认了,再继续追问,蔡雯雯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她的防备心极重,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蔡母破天荒地没有再对她暴力相加:“你自己不想好,我也管不了你。你庆幸吧,没有人去法院告你,你妈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攒下的人脉,这次能用的,都用上了。” 她锁门去上班之前,还站在门口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对你的义务已经尽到了。” 蔡雯雯被锁在家里没多久,就被送到了病院里继续治疗,她随身带着的东西只有两样:一个破旧的红书包,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 临走那天,她把东西藏起来,去问母亲要了最后一样东西——家里放置很久的笔记本电脑,理由是不想太过无聊,母亲同意了。 蔡雯雯把这三样东西每天带在自己身边,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眼里透着痴迷。 再没有什么,能比窥探那个人的秘密更能让她兴奋了。 曲珦楠能感觉到谭霜从出了事之后,情绪就变得不太对劲。 七天的假期,他都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呆在家里,他哥问了几次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了。曲珦楠还记得回家那天,谭奶奶一看见谭霜的手,抱着孙子就哭的画面,让他心里一阵阵钝痛。 谭霜伤了右手,每天吃饭洗漱甚至上厕所都得让他帮忙,这些倒是没什么。最令人崩溃的还是得定期去医院换药的时候,揭敷料就像在打游击,谭霜倒是不晕了,但是看着自己的伤口他发怵,曲珦楠每次都要把他送到医生手里,紧接着就要把滋了哇啦逃跑的这家伙再扛回去,还得小心着不碰到他的伤,累得要死。 谭霜被按的死死的,颤抖着叫唤:“好疼……” 曲珦楠心疼他,就在一边哄:“再来两三次就可以拆线了,坚持一下。” 谭霜这种时候就不再顾及什么肉麻不肉麻,他害怕啊,害怕比自尊心受损更让人崩溃,于是拼命地往他怀里拱:“救命啊。” 他俩旁若无人地上演情深深雨蒙蒙,连医生们都看不过去了,一个年轻小护士忍不住调侃了一下:“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这么怕疼啊前两天刚来拆线的那个孩子比你还小呢,人家都一声不吭。” 谭霜眼角还挂着生理盐水,曲珦楠面无表情地道:“他也小。” 彻底抛弃尊严的谭霜特别配合地叽歪几声:“姐姐,你轻点。” 护士差点被自己一口气给噎死,决定不再招惹这俩当众虐狗的死孩子。给他包好就把他俩请出去了。 世道变了,过来陪着换个药,这么多戏。 出了医院谭霜的心情终于多云转晴,跨上曲珦楠为了方便偷偷骑出来的那辆小摩托,特别高兴。两天前当曲珦楠提出回家的时候,他还以为他走了就要被关起来不会再过来了,结果睡醒午觉起来就接到了那人电话,拉开窗户,曲珦楠抱着俩头盔,顶着他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靠在他偷出来的那辆狂霸酷拽的小摩托旁边,在楼底下仰着头往二楼这边看。这个偶像剧里才会存在的画面当时直接就把谭霜给苏上了天,总觉得他嘴里要再叼根玫瑰花的话,他都要腿一软当众冲过去喊撒浪嘿了。 “你骑出来,你哥不得骂你啊?” 天气真好,小摩托带着俩人在马路上飞奔的感觉爽翻了,谭霜单手搂着曲珦楠腰,得瑟得想当众高歌一曲。 “让他骂。”曲珦楠满不在乎,谭霜从后面探头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是那一张扑克脸,结果被他一说又缩回去了,干脆在人后背上拍拍,“真叛逆,我喜欢。” 曲珦楠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也宽慰了不少,也就只有这种时候,谭霜的情绪看着才会好上一些。 曲珦楠知道他的书包在运动会的时候弄丢了,他也试图问过,可是谭霜只是摇摇头告诉他“丢了就丢了”,之后也没再有太大的反应。但是曲珦楠就是能够感觉到,他心里一定乱的很。 每晚他们都睡在一起,每晚谭霜都会很频繁地做梦,有时候他在身边不自觉地动弹,曲珦楠就被吵醒了,醒来亮起灯一看他,额头上和背后全是汗。 醒了之后,他就很难再入睡。 梦都是噩梦,从前积压的事情太多了,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把那些选择性遗忘的事又全部在梦里经历了一遍。 曲珦楠发现他现在居然都开始排斥进卫生间,每次洗澡洗漱,门都不许他关上。 他问,他就只是说:“你看着我,我心里不那么紧张。” 曲珦楠特别担忧,这个样子,开学后他离开他家只剩下他自己,该怎么办?他私下里找过罗梓彤,对方知道以后,在电话里的语气也很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痞劲儿,变得凝重起来。 罗梓彤给了他一个电话,她说:“如果实在太严重,就把谭霜儿绑着带去见这个人,关上一天,无论他跟你怎么闹都不准放出来,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去找他。” 曲珦楠捧着手机哆嗦了一下:“……不会是电击的那种机构吧?” “诶你这小孩儿。”罗梓彤在电话那头直接气笑了,“我还能把他虐待死么?这货谭霜儿以前就认识,也是他给治了好久的,可以信任。” 治疗?治疗什么?曲珦楠皱起眉头。 “行了,没什么事我先去干活了,我跟你说他就是小孩儿做噩梦吓着了,没那么严重,你俩好好玩,啊。” 说完,电话就撂了。 曲珦楠把那个号码悄悄存进自己手机里,他不知该怎么向谭霜询问这些事,估计他也不会说。谭霜现在有意无意地避开他问些私密的话题,他明知道打探别人**是不好的行为,可是心里的阴霾越积越重,他既着急谭霜的状态出问题,又害怕他会因为自己干涉太多疏离自己。 蔡雯雯的母亲找到谭霜的那天学校还在放最后一天假,谭霜没敢让奶奶知道,三个人商量着在小区门口的包子铺坐了坐,蔡母打量两人半天,从包里直接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他们,“我希望我女儿的事情,能够到此为止。” “那个女生我也打算去找找看,这些天我为了她的事忙疯了,今天才来见你们。钱你收着,就当作是给你做手术的补偿。” 谭霜安静地听她说完,把信封退回去,“那女生您根本不用找,学校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不劳您费心。” 从头到尾,他们也没打算去找蔡雯雯的家里讨什么说法,蔡母始终保持着她那股凌气盛人的态度讲话,言辞间没有丝毫歉意,就好像是在给予他们施舍。 蔡母皱起眉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软硬不吃,“我都已经找人调查过了,你家里只有老人,那女孩家只有她妈妈,你们家庭条件都不是很好。这些钱算我补偿给你们,等我女儿出了院我就考虑给她转班,难道这样解决你们还不满意么?” 谭霜一字一句地道:“她得的,是精神类的疾病。” “您是她妈妈,是离她最近的人,却一直不愿承认她有病。她现在需要的是治疗和你们的疏导,并不是马上就回来上学,校长已经让她从今退学,就是怕她带着这样的状况再回来会继续对别人造成影响。” 蔡母冷笑一声:“校长那边我自会去说,她才十几岁,能有多大的压力?反正该说的我也已经说了,你们小孩子,想问题太简单。” 把问题想简单的是你自己吧。谭霜冷眼看着这个气势凌人的女人,“那您干脆让她转校。” “不可能。” 蔡母忽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她必须在我能看管的范围内生活,离了我这个妈,她什么也不是。” 曲珦楠一直耐着性子听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对白,觉得这个女人简直偏执得无法交流,不可救药。 蔡母起身就打算走了,谭霜叫住她:“还有一件事麻烦您回去告诉她,如果拿了自己不该碰的东西,最好主动送还。” 蔡母脸色沉下来:“你在说什么?我女儿会拿你什么东西?你可别觉着她现在精神不正常就随随便便搞诬陷!” 谭霜把那个信封甩在桌上,拉着曲珦楠就走,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说最后一次,不该拿的东西,主动送回来。不问自取,视为窃。你们家的家教真的有问题,你这种人,也只配甩几个钱出来逃避问题,真是恶心。” 男孩瞳孔里看不见一丝光亮,阴沉得仿佛快要冻结住,那股慑人的压迫感足以使任何一个被凝视的人心悸不已,蔡母被他吓住了,失声尖叫:“疯子!变态!” 曲珦楠紧紧握着他那只冰凉的左手,感觉呼吸也瞬间被他身上的那种敌意给冻结住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仍然死死牵着他,始终没有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果:老蔡我劝你善良【。】 第33章 【三十三】 有钱多好,至少不用每天为生计奔波,精打细算,节衣缩食。 钱,是个好东西。信封,那里面是多少钱?大概有几千?对于她的条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对于很多人家来说不过是工资一角,或是手里一点零头。但那样厚度的信封,谭霜只在小学时还跟着父母生活时的记忆中见过,妈妈把这样一个信封交给爸爸,说再没有了,家已经要被你赌完了,只有这么多。 接下来在房间里肆意响起的摔打尖叫声中,那个信封和里面的钞票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可是妈妈和他的身上却会。 已经过去太久了。 他有些记不得那样每天生活在极端恐惧和小心翼翼的日子了。可是有些画面,依然清晰得让他害怕。 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谭霜目送着那个女人离去,主动挣脱了曲珦楠的手。他在前面走,曲珦楠就在后面跟着,两人也不知道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哪里,沿着街道,入眼,是满目灰尘所掩盖的巷子。 和长缨路一样,这里所到之处也是乌蒙蒙的,颓废又混浊,不知不觉,他们真的一脚踏入了禁区。满目疮痍的墙体,大声又肆意的卖叫,脚下是布满烟头烫伤痕迹的沥青路面。 “回去吧……”身后响起微颤的那么一声,不知是源自于对未知的恐惧还是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谭霜充耳不闻。 你只看到了这座城市繁华又梦幻的地方,便很难再去注意虚影下面最肮脏不堪的真实。 这就是人,他们最善于欺骗自己,以为自欺欺人就能永远活在自己相信的梦幻里,穷人也好富人也好,本质其实大同小异。 谭霜第一次抛开曲珦楠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他所以为的真实当中,他也明白,自己和他是截然不同的,那也是他第一次,因为自己一时的意念,而感受到了“差距”这个词的含义。 女人的哭声嘶哑着传入他耳朵里,谭霜站住了,他感觉自己的眼前瞬间又是血红一片。 一个拳头扫到拉扯着女人孩子打骂的中年男人鼻子正中央,把他直接打得向后推了几步,身子一歪就栽倒在地,劣质又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那个醉鬼在地上蜷缩起来,本能的护住头部大声哀嚎,“别打了——” 女人抱紧孩子站在一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个少年把丈夫按在地上,睁大了被眼泪模糊的双眼。 好疼,手上的伤口估计崩开了吧。 谭霜不知要怎么发泄心里看见这个男人时一瞬间充盈了全身的邪火,对方歪歪斜斜拉着妻子要钱买酒的样子,像极了那个他厌恶到骨子里的人,彻底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恨意激发了。 “不……你们别打了,你赶紧滚啊!”女人朝躺在地上的男人崩溃地大叫,“你死了多好……你活该被打死啊你……” 曲珦楠头皮发麻地冲上去把人拉起来,看到绷带中央又隐隐透出红色,使出全身力气把谭霜扛起来就扯走了,“你疯了吗你!你的手!” “妈妈……”小孩扑进母亲怀里,捂着耳朵哭。 那是一种足以令人心碎的声音,曲珦楠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的画面。 他不知道这种病有这样的征兆。 不知为何,他控制不住自己,也许是因为蔡母施舍的嘴脸刺激到了他,那个信封就像一个大巴掌,打的他脸颊火辣辣的疼。 那天晚上,曲珦楠陪他去了医院,又在出去的门口当街捧着他的脸对他说了很多的话。说了什么,他都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路灯垂下的光混在深蓝色的背景之中,显得那么卑微。他只看得见从那人瞳孔中倒映出来的,麻木的,无助的,他自己。 曲珦楠不应该被扯进来。谭霜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他做什么得什么报应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曲珦楠那么干净的一张白纸,没道理因为这些琐碎被抹上灰。 “没事。” 谭霜回握住曲珦楠的手,他已经没什么心情回家了,也没有任何想要去的地方,但是还能有闲心开玩笑:“如果她那天没有去你们班找你麻烦,或是今天态度好一点,我没准真的会接受的吧。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为了给他做手术,开药,奶奶不可能再单靠着那点微薄的养老金继续呆在家里,她每天蹬着车出去做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你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谭霜突然感到很累,轻飘飘一句话,好像就已经用完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上次比赛的奖金……也已经给奶奶存起来了,她说什么都不肯动,早知道我就自己偷偷留着了,至少也能给家里用上。” 曲珦楠后知后觉地按住他肩膀:“你去比赛就是为了……” “我也就只有这点特长了。”谭霜苦笑,靠着那么一点小小的天赋,能有用武之地的地方,他一丝一毫都不想浪费。 曲珦楠心里五味杂陈。 他没有在至亲身边长大的经历,但是贺陵那样的条件说不上足以让他在蜜罐里泡大,也绝对尽可能地给他最好的。被生活所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根本无从得知。 如果你需要,我……他本来顺势就要这么说出来了,可是看着谭霜干干净净的脸庞,话就一下卡在了喉咙里。他不缺这些东西,假如谭霜向他开口,无论是什么他都愿意给予,但是他知道谭霜不会这样做。如果自己说出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蔡雯雯的妈妈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曲珦楠只能说,“过段时间吧,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你手现在这样,打零工是绝对不行的了。”曲珦楠拉着他,尽可能的在脑子里措辞,“如果等不到下场比赛的话,附近身边的人,总有需要文字方面帮助的……” 一语中的。 谭霜脑子里瞬间过了电一样激灵了一下:“你是说……” “校报,广播站,演讲稿,八百字议论文……”曲珦楠闭着眼睛思考良久,把所有可行的方案一点一点摆在他面前,“想走捷径的人很多,如果你的风格再广一点,无论从哪方面入手,都总能找到机会的。” 谭霜眼睛里看起来波光粼粼的:“这样是不是不太道德啊?” “各取所需罢了。”曲珦楠倒是很看的开。 “曲先生,”谭霜伸手勾住他脖子,“我以前居然都没发现,你鬼点子怎么这么多,而且够坏,我甘拜下风。”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曲珦楠把他胳膊扯下去,“瞎精。” “不过,我有一个前提。” “什么?” “一切都得等你伤好以后。” 周围的空气渐渐回暖,谁也没再提之前失控时发生的那些事,心照不宣地放任那些想要发泄的情绪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谭霜能感受到,这个人居然也在向当初的自己一样,在用他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他从那道悬崖边上拉回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对方这样无声的陪伴。 “下次你再心情不好,我就来陪你。”曲珦楠送他回去,“别再一个人憋着了。” 谭霜指着他:“哇靠你有什么立场这么说我。”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曾经的闷葫芦开始倒打一耙指控起开朗活泼的自己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曲珦楠头又疼了:“我现在比你清醒好吧?” 如果他没有经历这么多,自己现在能够逐渐融入他的生活之中,该有多好。 曲珦楠知道谭霜变了,自己也变了,他们在一起越久,相处时间越长,他就越想了解之前自己所不曾见过的他。这种执念一旦开始存在,势必会越发难以控制。 然而有些事情,越深入,知道的越多,便越发难以接受。 那个醉酒的人被他按在地上殴打的时候,他完全懵了,就像在对峙那时看见他眼睛里的冰冷,手中触碰着这样的温度。从未见过这人如此疯狂的一面,那时他不禁想起了他放在书桌上的母亲的照片,对比起这样让他失控的□□,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天唤回谭霜理智的,并不是自己的劝阻,或是躺在地上的男人的哀嚎。 是母亲。 母亲和她怀中几岁大的孩子,他们哭肿的双眼,里面难掩复杂的情绪。 他们既希望谭霜收手,又希望导致他们不幸的男人就此死去。 人的心理真的很矛盾。 之前的他究竟都经历过什么呢?曲珦楠不得而知,有些事情谭霜不亲自说,他也无法开口。 曲珦楠很久没有再收到那个让他不安的人发给他的消息了,他换掉电话卡,里面储存的号码一天天多起来。那么多他渐渐接触到的人,姓名都清晰地躺在通讯录里,再不会有未知的一长串数字出现来扰他的心神,他觉得这样很好,自从和谭霜亲近起来之后,他能感觉自己身上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对于生活的热情。 假期结束之后谭霜没再继续听从建议在家休息,虽然右手不能写字,但是课该听还是照常听,老师也对他很照顾,特批了他在伤好之前可以不用做文字方面的作业。 “想什么呢?” 中午放学还是照旧一起回家,谭霜看他身旁的人习惯性的发呆,问出口完全是条件反射的行为。 曲珦楠摇摇头:“我在想,那个女生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 “啊?”谭霜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想这个干嘛啊?而且她那也叫喜欢我?喜欢一个人才不会是她这样的。” 曲珦楠反问:“喜欢别人是什么样的?” “真正的喜欢,不应该是处处想着他,会对他好,而且最起码要懂得尊重他么?”谭霜掰着手指头给他讲,“蔡雯雯从始至终也没和我说过她喜欢我,而且就算她真的是这个意思,她背的里做的那些事也只能让人产生压力,你认为她这么做有一点尊重别人的意思么?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喜欢有很多种很多种,但是不站在一个平等的高度的两个人是没办法有结果的。蔡雯雯她妈的做法也并不是完全没道理,至少她让我知道,无论自己的女儿怎么样,我们都是根本没法和她们家平起平坐的,同理,蔡雯雯受到这样家庭观念的影响,所做的一切都并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谭霜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不公平,她以上帝的视角来任性地干涉别人的生活,就说明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可以摆布一切的,有时候我真不知该说她是太自卑还是太自以为是。” “要我说,她也是挺可惜的。如果她精神没有出问题,她应该会成为一个很有手段的人,就像她母亲那样。”谭霜笑笑,“我还真比不过她。人和人,果然还是有差距的。” 曲珦楠突然停下来按住他:“你很好。” “嗯?”谭霜被他吓了一跳,不太明白。 “我是说,你没必要这么想,你……” 曲珦楠又要卡壳了,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清楚。他都快被自己憋死了,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他就是这么笨,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了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在行动上,如果这个对象不是那么细心,他的心意被忽略是常有的事。 从来,从来也没有过这么一个人,让他几乎燃尽了十几年塑造起来的智商和胆量,绞尽脑汁地也要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曲珦楠已经快要放弃了,他颓废的要死,脸上又燃起了可观的热度。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含糊着这么糊弄过去,可是谭霜认真的看着他,“说你的。” “我听着呢。” 曲珦楠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靠,拼了。 “我想说、” “你很好,你不用总是把自己和别人作比较。你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优点,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你有你的特点,有最能吸引别人的地方,很多东西都是可以后天弥补的,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与生俱来的优势让别人多羡慕。我就觉得你很好,我……” 越说越热,越热越想逃走。 完了。曲珦楠在心里哀嚎一声,果然自己还是不擅长做这种事,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糟糕,真的糟糕。 谭霜低着头,死命掐自己的大腿,还是抑制不住肩部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大。 曲珦楠,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啊……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在别人眼里萌得要死吗你? “你智障吗……大马路上这么跟我告白,不嫌害臊……”谭霜一半想笑一半别扭,曲珦楠比他更糟糕,那脑袋已经快要变成蒸汽机了,他一张嘴,谭霜都觉得他像是要鸣笛,“我——” 我尼玛…… “诶行了行行了!”在察觉到自己居然开始结巴以后,谭霜悬崖勒马,甩手就走,“服了你了。” 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地寻思他说的话,谭霜觉得曲珦楠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毛病真的是让人招架不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落在心坎里,把那里的缺口填补上了一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果:无论什么时候,有一个始终站在自己身后的人陪伴自己都是非常幸福的事情。 【天使们你们这些天的热情让我热泪盈眶啊,请务必继续热情下去xxx(脸呢?)】 第34章 【三十四】 千禧路还是老样子,车多人多,刨去躲藏在巷子深处的若干窝点,表面瞧着倒是和这座城市新生的气质很搭,新修的商业街一开张,什么人都赶潮流一样紧跟着往里凑合。 街头用粉笔往地上写书法的乞丐抬起泛着灰气的眼皮,正对上曲珦楠清澈干净的眼睛,用沙哑粗犷的声音道:“……谢谢啊,您。” 曲珦楠把五块钱给他放进旁边的小桶里,被一直盯着,很不自在,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快步跟上谭霜跑了。 “紧张什么呀曲先生,搞得跟你被救济了似的。” 谭霜笑话他。 他不知道曲珦楠对刚才乞丐那个岁数的男人都有莫名抵触的情绪。 手机嘀嘀响起来,拉开一看,是他跟着乱入到谭霜的哥们儿群里发来的消息:“变态啊,自习课又查人了。” 一看署名,老龟发来的。 谭霜也在低头看手机,左手缓慢地打字。 【Tan霜°:我们回家吃饭了。】 追加一句:【跟老曲。】 【巴西龟:日了,你们更变态!】 群里还没有很活跃,霄逸他们也不在,应该是没空看手机了。曲珦楠这些天都担心谭霜生活能不能自理的问题,只要他哥晚上不回家,他基本就连自习也不上,打完球直接跟人走。 曲珦楠今天没骑车,谭霜没让他骑,说这条路太乱,他们今天得沿途买点东西。路过药店,谭霜自己进去了:“我给奶奶拿几包血糖试纸,你在这等着。” 曲珦楠点点头,就乖乖站在门口台阶上低头看手机,七班的群这会儿倒是不断有人冒泡,他一条一条把那些吐槽看下去,没注意脚边什么时候滚来一个白乎乎的毛团。 “毛团”好像是饿了,台阶的石缝里长着几条干枯的草穗子,它慢吞吞地移动过去,蹲在曲珦楠的脚边,露出缺了一半的一对门牙,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曲珦楠脚动了动,不小心把它从那几根草旁边挤下去了,“毛团”直接摔到台阶下面,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上滚了不少灰。 曲珦楠:“?” 没见过的生物。 白白的,毛茸茸的,那些毛长得快把它整个裹起来了,连五官都看不清。它如果不在地上爬动,曲珦楠都以为这是谁家丢在地上一团白拖布。 曲珦楠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奇怪的动物,他好奇劲儿一上来,干脆连手机也不看了,一人一团,蹲在地上,大眼瞪小眼。 毛团长了一对同样裹满了长毛的耳朵,藏在胡子底下的嘴一动一动,不依不饶地咀嚼着刚刚那根草。曲珦楠试探性地伸出手摸摸它柔软的毛,对方也不躲他,温顺地任他动作。 接触到温暖柔顺的毛时,曲珦楠感觉自己被治愈了。 直到这只生物的主人走到他身边,不由分说的把它从地上抱起来,曲珦楠的目光顺势看过去,发现面前站着个十二三岁大的男孩,充满敌意地看着他:“你干嘛?” 毛团被抱走了,曲珦楠也就顺势站起来,无辜地看着面前样貌精致的小孩,“你的?” “就算不是我的,也不能随便碰好不好。”男孩很不屑地一仰头,曲珦楠也不生气,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怀里抱着的那只:“这是什么动物?” “安哥拉兔啊,”男孩一副“这人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转身就把兔子护得严严实实不给他看,“你不会不知道吧?不知道是什么都敢上手摸,被咬了可别赖上我。” 曲珦楠由衷地夸赞:“它挺可爱的。” “……”男孩从来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人,被这么挤兑都面不改色的,登时就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噎在那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谭霜从药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俩人一兔互相打量的画面。 别说,曲先生充满渴望地眼巴巴瞅人家怀里兔子的模样,加上这小孩漂亮得和漫画人物一样的外表,这么一站在一起,居然说不出的和谐。 更不用说这孩子他还看着蛮面熟的,好像在哪见过…… 和霄逸一道教训烧烤摊不良少年的记忆逐渐浮现在脑海里,谭霜想起来了,“你这小朋友,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男孩一看见他,浑身立刻开始发抖:“你……你……” 你什么你,没礼貌。 谭霜讪笑着忽视了不明就里的曲珦楠,“好巧哟。” 还是这条路,一模一样的烧烤摊。 曲珦楠给俩人一人要了一把串,抱着颇得他欢心的安哥拉兔,满足地蹲在路边,听俩人讲那过去的故事。 谭霜如愿以偿地和这叫“郝念”的漂亮小子套上了近乎,得知对方这回居然又是自己偷偷跑出来,觉得特别好奇:“上回都跟你说了这条道上特别乱,你就不能回家吗孩子?也就是遇上了我们俩,这要再被那帮混小子逮住,你跟你家的小兔子乖乖找谁去哭去?” 郝念心里想遇上你我才觉得危险,但是吃人嘴短,表面上还是别别扭扭,“我没家可回,我住寄宿学校。” 谭霜:“那怎么不回学校呢?” 郝念白他一眼,“傻吗你?学校怎么可能让我养兔子?” 话音刚落,脑袋瓜就挨了一下,“怎么跟哥哥说话的?没礼貌。” 小美男捂着头,特别幽怨地瞪他一眼,想到这人的亲友手里还攥着他毛茸茸的命根子,敢怒不敢言。 “我钱都丢了,回都回不去。” 郝念把那一把肉串吃完一抹嘴,拍拍屁股站起来,皱紧了好看的眉头,“本来是要来这买兔粮和画具,结果谁知道这的民风这么不淳朴……” “这哪是民风的事了?”谭霜哭笑不得,“你一小孩儿,身边不跟爹不跟妈的,兔子又不能防身使,小偷不偷你偷谁啊?” “……” 郝念放弃和这人交流,梗着脖子走过去冲曲珦楠一伸手,“还我,我走了。” 曲珦楠特别不舍地把还没捂热乎的小毛团递给他,“你怎么回去?你身上没有钱。” 郝念:“……” “东西还没买。”曲珦楠指指他怀里的兔子,“它回去也会挨饿的。” “……” “学校也不让养不是吗?” 郝念歇斯底里地发脾气跺脚:“诶呀——!你们烦死了!” 十分钟之后,曲珦楠又打包了二十块钱的羊肉串给郝念拎在手里,和谭霜俩人领着不情不愿的小孩儿沿街找商店。 “这附近倒是发展起来了,什么都有。”谭霜边逛边啧啧感叹,“先要去哪?” 曲珦楠跟着熟门熟路的郝念,为了方便他挑选要的东西,那只安哥拉兔又回到了自己的怀里,“宠物店。” 宠物店里东西怪全乎,这个点已经快打烊了,秃头的老板正给里面的小猫小狗梳毛,没顾及得上招呼顾客。好在郝念很懂行,拿了兔粮和干草,又犹豫着回头看了曲珦楠一眼,曲珦楠点点头,“当我送它的,你看着拿。” 郝念脸红着又拿了几张宠物兔专用的尿垫,谭霜在后头忍俊不禁。 到底还是小崽子,逗趣得很。 “诶,原来你喜欢这些?”他悄悄拽曲珦楠,指着他怀里的兔子,“你喜欢倒是早说啊,让你哥给你养。” 曲珦楠心说我早说又有什么用,“我哥禁止我养动物。” 这么可怜。谭霜直摇头,这哥哥怎么养孩子那么大方,这方面那么苛刻,难不成对动物过敏? 买完这些,曲珦楠主动问:“你说的画具在哪卖?” 郝念这会儿已经不是很排斥他俩了,至少对于曲珦楠这个金主爸爸已经展现出了充分的信任,抱着一堆东西乖乖地跟着曲珦楠屁股后头,“商城六楼。” 那还得上去才行。 坐直梯的时候谭霜跟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你是专门学过画画吗?” “唔。”郝念心不在焉,“我念的艺术学校。” “几年级了?” “初一。” 够小的了,这么点大一个小孩一个人在这座城市上学,父母真放心。谭霜又有点心疼这心口不一的死孩子了,“你爸妈在外地?” 郝念脸色沉下来,“不知道。” 那语气,就好像父母这两个角色,都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谭霜心里明了了,他搂着小孩肩,指着前面的曲珦楠,“喏,他,看见没?他跟你一样,只是人家爹妈在国外,他从来没见过。我,我爸妈也不在身边,你看,咱们仨还是有缘是吧?” 郝念望着前面曲珦楠的身影,目光有些出离。 商城六楼有许多独立的店铺,主要还是文艺气息比较浓重的地方,沿途有咖啡厅,西餐厅,还有古董商店。这层楼谭霜以前没来过,逛起来倒是觉得新鲜,他主动跟在前面转悠的曲珦楠打了个招呼:“我跟他去,你要是想在这转转就去吧。” 曲珦楠忙着看眼前应接不暇的商铺,直接把钱包给他俩扔过去了,谭霜伸手接住:“我靠,曲爸爸你也太大方了吧。” 郝念瞪大眼睛:“他好像特别有钱……” “不是好像。”谭霜把玩着手里的钱包,笑得打跌“他是真的很有钱,你不觉得他刚刚那个动作帅呆了吗孩子。” 郝念一点头:“嗯。” “他为什么不跟过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 谭霜拉着他,还是忍不住逗弄起来,“因为他想霸占你的小宠物啊。” “!” “逗你的!哈哈哈哈哈……” 曲珦楠走着走着,直到怀里的兔子迷迷瞪瞪地睡了,还是沿着整层楼漫无目的地逛。 直到前面有悠扬的钢琴乐传来。 在一家古朴的音像店门前,曲珦楠停止了脚步。 木制的店门被推开,头顶响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暖橘色的灯光打在屋里,虽然看上去不暗,但和其他窗明几净的店铺相比,这里又稍显得昏沉,冷清了许多。 年迈的老板在柜台前笑呵呵地看着来人:“欢迎光临。” 定睛一看,居然只是个半大的少年,正新奇地四处打量。本以为像他这种老一辈才欣赏的来的布局,今天居然吸引来了这样的客人,老板觉得稀奇得很,“有什么需要吗?” 曲珦楠微微颔首:“随便看看,不好意思。” 柜子摆满了小屋,上面密密麻麻摆着各种各样的专辑、磁带,分类清晰。钢琴流水般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曲珦楠静静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并不是属于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位大师的作品。曲珦楠不是很懂音乐,但就是莫名觉得这支曲子非常好听,“这首是……” “作者的即兴罢了。”老板很随和,“没有名字,只是cd最后面随意加进来的一首,应该是作者碰巧创作出来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就顺便收在一起了。” 曲珦楠点点头:“但是又不是很像,这支曲子有歌的节奏感,呃,我也不知道我感觉的对不对。” 一曲结束,老板打开cd机,给他往前播了作者的专辑,再转过头来就是满面笑容,“不如坐坐?小伙子倒是很有见解啊。” “这边常年不怎么来人,也鲜少有你这样被音乐吸引进来的,你学过乐器之类的么?” “没……” 老板又笑了:“哈哈,没学过也没关系,这张专辑我挺喜欢的,你愿意听听我也高兴。” 女声演绎的英文歌的曲调让曲珦楠放松了心神,用来招待客人的柠檬水的味道有点苦,曲珦楠放下杯子,把兔子裹进自己外套里面,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那张cd,手指划过侧封上的一串英文【formerly】。 “虽然是英文歌,但是作者的确是个中国人。”老板回到柜台吼面,曲珦楠把cd翻过一面,找到了署名,作者叫做,穆樱子,非常好听的名字。 干净得仿佛春日晕染了晴空清新的花枝,她的声音里凝着透明的雨露。 “这里面的歌都是她自己写的么?” “对。她很会写歌,但是目前据我所知,她出的专辑,也只有这一张而已。”老板很惋惜地说,“她从十几岁就开始自己写歌,这张应该可以算是她的成名作了吧,挺可惜的,自从她结了婚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了。” 曲珦楠听完之后,拿着cd重新站了起来,“这个您卖么?” 一恍神,他才记起钱包之前扔给谭霜他们俩了,尴尬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这种地方能不能微信扫码支付啊…… “嗐,喜欢就拿去,难得有人愿意分享,不收你钱。”老板起身,去里室给自己倒水去了。 简直是意料之外的展开,惊喜总是猝不及防地降临。 曲珦楠冲门帘后面道了谢,回完谭霜发来的短信,知道时间到了,和端水出来的老板道过别以后,抱着兔子和专辑起身推门离开。 风铃声叮叮当当地摇摆,送走了来人,又重新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果:埋一些伏笔,有兴趣的可以猜想一下,反正你们猜出来了我也不会承认的x当然我觉得你们猜不出来【喂】 下章接着给我睡家里去吧小宝贝儿。 第35章 【三十五】 曲珦楠把东西装进书包里,单手打字,谭霜不一会儿就把俩人的定位发来了,【我们到楼下去了,原地等你。】 曲珦楠:【你们买好了?】 对方回给他一个OK的表情,曲珦楠低头看手机,一脚刚要踏上直梯,却被旁边正巧上来的人影锁住了余光。 或许是直觉。 瞳孔不自觉地紧缩,喉咙像被用力扼住。 曲珦楠转身就跑,他绕开几个正要下楼的人,电梯斑驳的玻璃挡板挡住了他半边身体。那男人身边还跟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挽着他一条胳膊,朝那边伸脖子张望:“那是谁啊?” 他们走上来,男人只往前面那个已经跑开很远的人背后望了一眼,心跳就不自觉地渐快了:“……珦楠?”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个挽着同伴的中年人,一个抱着兔子落荒而逃的少年,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发出同样的问话。 曲珦楠简直快要喘不上气了,他怎么也没能想到,居然能在这个地方碰见那个人。那怕,那个人之前在他生活里早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可是无论过去多久再见到他,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感到恐惧。恐惧把全身的感官都麻痹了,唯独刺激着神经,脑子里翻江倒海。 喉头上涌。 附身在拐角处的垃圾桶旁边,他禁不住一阵干呕。腿软得没办法直起身子。旁边不时有过路的人低声议论:“这怎么了?” 谭霜和郝念呆在三楼,等了很久,还是迟迟不见人下来。 “那个大哥怎么了?要不打个电话吧。” 郝念想要挣开谭霜的手,却被他按住,“他不接,上去找他。” 郝念惊了,这家伙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他手不是还缠着纱布吗? 六楼的人渐渐多起来,晚间的西餐厅和酒吧会吸引一部分客人。谭霜拎着郝念找上去的时候,曲珦楠正被五六个人围着,他们看着似乎是想上去帮忙,但是正低头捂着嘴泛酸水的人一个劲地想要躲开他们,眼里流露的全是不信任,恐惧,甚至还有些许威胁的意味。 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被陌生的人注视着,感觉他们简直就像在看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他眼角因为生理反应而泛红,他害怕这样的围观。 直到谭霜他们出现。 “这小哥是不舒服吧?”旁边有人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急救电话。他们看着他吐了半天了,这要没点毛病他们也不信。 谭霜拨开他们,郝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往里面钻,看着前面的人把曲珦楠拉到身边,不停低声询问。 曲珦楠只是把兔子递给他,自己缓了缓从书包里拿水,“赶紧回去吧。” “吐了?好受点没?”谭霜被他拽着要往楼梯那边走,郝念跟着他们,从谭霜手里接过他的兔子,抱在胸前。 “赶紧回去。” 他一刻也不能在这多待。 恐惧只持续了一段时间,因为害怕动静闹大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能强撑着跟随两人离开,看见谭霜还在,心里莫名会好受很多。 路上,谭霜不停地问他到底怎么样,却都被蒙混过去了,“稍微有点不舒服。” “你是吃坏什么了?也没有啊,你吃什么了?你一路也没吃东西。”谭霜给他顺肚子,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喝凉气了吧?回家暖和暖和。” 喂喂喂,你俩是不是还忘了身后有个大活人呐?郝念都无语了,他们一人一兔跟了他俩半天了,这两个家伙光顾着在前头嘘寒问暖,简直都快把他遗忘了。 谭霜寻思不过劲来,但是他看曲珦楠的脸,发现这人没有丝毫的不自然,还是那副纯良天然的样子,言辞间也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难不成真的只是碰巧不舒服? “那啥,小崽子,你今儿要不也先甭回去了。”谭霜看看身后一脸幽怨的小孩,瞅瞅天色,确实已经黑了,“初中周六也不上课吧你明天再走,今天太晚了。” “……你还记得我啊。”郝念抱紧怀里的毛毛团,他能怎么办总不能再麻烦这俩人大老远再给他送回去。而且怎么回事?这位大哥生病了不是应该回家的吗?怎么听俩人的意思还住在一起了? “你俩什么关系啊?” 谭霜和曲珦楠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嗯?” “你们是一家的吗?” “……” 谭霜面无表情:“你才知道啊。”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把小不点直接霹傻了:“这你们不说我上哪知道去?我以为你们只是同学!你们长得哪像一家的了?” 曲珦楠比谭霜更加面无表情,他早就放弃挣扎什么了,反正他现在不也是个寄人篱下的谭霜说啥就是啥吧。 “没听说过异卵双胞胎啊?” 又来了……曲珦楠不忍直视,捂着脸转过头听都听不下去了。 “瞅见没钱,共有财产;”谭霜晃晃手里的包,“家,住在一块;”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指着前方,完了还抻抻身上的:“衣服,一样的吧?你还有什么异议么?” ……一个校服而已你能看出不一样才奇怪好吧!你以为穿情侣装呢! 郝念:“现在兄弟都是你们这样的吗?我怎么感觉你们是两口子?” 曲珦楠脚底下一个趔趄,差点当众给跪了。 居然莫名的心虚。 郝念头一回上别人家里过夜,而且对象还是俩才认识没半天的爷们儿,等进了家门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味儿来,这,应该不算是被拐了吧? 小朋友的内心其实很单纯,看看这地界也像个正经小区,应该不是什么传销窝点之类的。最后彻底让他放下戒心的人还是谭奶奶,老人家一开门惊了,嚯,这俩大小伙子,还带着个漂亮的崽,她的宝贝孙子啥时候给她整出个一家三口来了? 谭霜是个从小皮到大的,谭奶奶养他养的身心俱疲,曲珦楠的出现好不容易才让她重新燃起了对男娃的喜爱之情。这下冷不丁又冒出来个漂亮得和瓷娃娃似的崽,谭奶奶看着这孩子面相,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就好像两把小刷子,觉得孩子生得唇红齿白怪讨喜,但又和曲珦楠的那种乖巧懂事完全不同,拉着手慈爱地翻来覆去地看,“……你是个男娃是个女娃啊?” 郝念的双眼逐渐失去焦距:“……” ……原谅奶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谭霜在一边笑得快咽气了,郝念心灰意冷:“我是男,男的啊。” 奶奶“唉”了一声,郝念居然从这个短短的音节里听出来了些许遗憾,“生这么嫩,现在男娃比小妹儿还细皮嫩肉哟。” 说完,还是把郝念那双小手反复着给拍得泛红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孩子,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绽放。目光移到曲珦楠这个乖孩子身上,依旧笑意盈盈,看着就特别喜欢。到了谭霜身上,奶奶笑容逐渐消失,“你看看你,千烦儿,你从床上下去坐好。” 谭霜恃宠而骄地在床上躺开,毫不避讳,“奶奶,晚上熬粥吧?” “喝棒子面的啊?里面要放地瓜!” 谭奶奶:“瓜娃子!” 话这么骂出去了,饭还是要做的。 北方入秋入冬之际,家家晚上都有熬玉米地瓜糊糊的,地瓜芯都泛红,熬出来糖都用不着放也能特别甜,喝一碗全身发暖。 曲珦楠之前还跟着舅舅家住的时候也喝过这东西,糊糊熬得烂软,黄澄澄的地瓜切成一块一块,晚上没炒菜的时候一般就着咸菜就呼噜着喝下去了。后来贺陵独自带他过日子,一表面上知书达礼的教授,私底下能讲究着就绝不肯那么凑合。他们家的粥,不是白粥就是外面叫的皮蛋瘦肉粥,火候掌握的不好,喝着也就那么回事。 曲珦楠很小的时候贺陵还在上学,没法带他,舅舅做买卖,舅妈整天摊在麻将桌上醉生梦死惯了,孩子自然是能放养就放养。曲珦楠还记得自己是怎样背着书包自己拿钥匙开门,然后就钻进贺陵屋里自己写作业,自己给自己听写生字,说是听写,也就是默完了就揭开课本看一眼。舅妈打麻将忘了做饭,就熬上一锅粥,炒点咸菜,他喝完就把门关了上床睡觉,从那时起就练出了自己管理自己的习惯,压根用不着大人操心。 后来…… 餐桌上奶奶不方便,谭霜自觉的当起大家长给他们夹菜,看得出奶奶也特别高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桌人一起乐呵呵吃一顿晚饭的时候了。 谭霜做饭是深得奶奶真传,奶奶做这一桌子菜,没废多大劲,就弄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四川人似乎天生擅长做菜,郝念夹起一片腊肠放进奶奶碗里,“奶奶您也多吃点,您做饭真好吃。” 小嘴够甜。谭霜家主地位受到动摇,转手就夹走了他面前的鸡翅,把油菜香菇给他推过去,“小朋友多吃点青菜,青菜也好吃。” 郝念:“!!!那是奶奶夹给我的!” “不好意思,是我奶奶。” “你跟珦楠哥不是一个奶奶?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诶崽子你还吃不吃不吃过来让你屁股开花。”…… 后来就,变得这样鸡飞狗跳了。 桌上的欢声笑语夹着电视里的播音腔,郝念的小兔子“牙牙”也被安排了席位,在脚边的垫子上吃喝愉快,在曲珦楠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谭霜却不经意地瞥见了,印象中毫无波澜的眼角微微出现了弧度,连着一块扬起的,还有嘴角。 曲珦楠…… 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笑的样子。 虽说不至于把自己下巴都惊掉,不过谭霜左手拿着的筷子的确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直到曲珦楠发觉,把询问的目光投过来,眼前那抹圣光瞬间就消失了。谭霜呆滞三秒,低下头去,“吃,我训郝念又没不让你吃,你吃你的。” 嘴上一套,心里却在嚎叫:好可惜啊妈的!老子刚才应该给他拍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果:纪念一下楠哥的第一个笑容—— 我错了,我不该大半夜去看什么史莱姆的视频……太助眠了x【是的,我睡了过去】为了弥补下章发糖x ps:微博定期放角色的摸鱼 第36章 【三十六】 晚间,两人照例睡在一处,背对着床上那人的谭霜坐在电脑前敲了会儿字,好像怎么都无法把想留在上面的东西表述清楚,加上手指不灵便,渐渐就没了心情。 U盘丢失的事还在脑子里不停地盘旋,他明知道从前的东西自己已经差不多可以抛下了,但只要想到可能是那个女孩一声不响就拿走了本来只属于自己的记忆,就浑身上下不自在。 曲珦楠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坐在那捣鼓什么,似乎是在写东西,便也不去管。直到感到拖鞋在地板上蹭过的声音响起,身边的床垫下陷,他才把头转过来,漆黑一片的卧室里谁都看不清谁的脸,却能很自然地朝彼此挨过去。 谭霜半闭着眼去找曲珦楠的胳膊,这是他近来才养成的习惯,要睡觉就必须得拉个什么玩意儿来搂着才能行,要不然他就睡不着。每当这个时候曲珦楠就特别难受,你说本来我已经习惯了背对着人才能睡着吧,你还非得过来搂着我,脸对着脸的那吐息的热乎气全喷进脖领子里了,弄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基本只要他陪着过来睡觉,就总得在熄灯之前闹腾半天才能消停。 寂静的夜寂静的屋子,被子里鼓鼓囊囊两团你骑我我骑你,谁也不让谁。闹起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哼哼声就憋不住地往外冒,谭霜脸红脖子粗地和身下人抗拒,非把他也彻底折腾醒盹了才罢休。 “下来。” “不。” 谁也不恼,但就是不想让对方占到便宜自己吃亏,曲珦楠开始还顾及他的手不敢动作太大,这会儿也不乐意了,使劲儿拿大腿拱他,压低了声音:“好好的床你不睡,老往人身上爬什么毛病啊?” 谭霜骑在他身上,“叫哥,叫一声我就下。” 曲珦楠抵死不从,他不要面子的啊? 角度有点暧昧,谭霜歪心眼子多,他身上披着被子,跟穿了个披风似的,这样一来曲珦楠整个身体就都暴露在他身下,手掌正好按着人家小腹,让他忍不住要黄暴一把:“你知不知道这个位置很危险?我手再往下出溜一点,一个不小心,就会……” 曲珦楠手疾眼快,马上把他那只危险的爪子抓住:“那你小心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谭霜压在他身上笑得花枝乱颤,他一动,下头压住人家的那地方也跟着动,曲珦楠受不了他这么耍流氓,一个鲤鱼打挺抬脚就把他踢下去,却还是被逮住了一条胳膊,“你身上真烫啊。” “你再这样,下回就自己睡,我不来了。” 谭霜爬过去抱着他,“为什么那么讨厌别人摸你?你跟好哥们在一块不都这么闹着玩么?” 曲珦楠马上转过脑袋来,差点磕到他额头,“你跟他们也这么闹?” “反正我们摸了就摸了,谁也没跟你似的这么较真啊。” 说完,还往他肩窝里靠了靠,“你又不是女孩子,还那么守身如玉的做什么?我还能上了你?” 对方不再说话,但也没有推开他,谭霜试了最后一次,手伸进衣摆往里面探,他能感觉到那具身体瞬间僵直了一下,动作也不由得放慢了,“别紧张。” “看着我。” 借着窗外的月光,曲珦楠看着那双浅色的眸子,确认了那里面没有让人讨厌的成分在,一股油然而生的感觉立刻溢满了胸腔,堵得他难受。 手还在他身上游走,摩挲着底下平滑的肌肤,好似漫无目的,但又有十足的存在感,一下下撩拨得人浑身燥热。曲珦楠感觉到身边的人直起身子来,又停在自己身体上空,他也没去触碰什么少儿不宜的地方,可是曲珦楠就是觉得怪委屈,本来是因为他自己才一次又一次摒弃掉原来的习惯来试着迎合,结果到头来还得被他这么欺负,完了还不知道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弄得自己就像个献祭出去的小羊羔似的,这落差也太大了。 最狗的是,他居然反抗不了。 这就很令人郁闷了。 曲珦楠心里七上八下的,心脏差点给跳停了,等到谭霜终于摸到他胸口的位置时,那口他一直憋着的气终于没憋住吸了上去。谭霜如梦初醒一样地听见他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就是一阵一阵及其微弱但又格外可怜的鼻音。 ……该怎么形容那种声音呢?谭霜直接愣了,就好像,一只被驯化了的大型动物,在被人疼爱惯了,已经对饲主产生了依赖的时候,却被抓着四只脚按在地上捆起来。它肯定特别不知所措,但是又不想反抗它信任的人,于是就只能试探性地,一声一声地哼哼,完全出于本能,又妥协一般地示弱。 “……我的乖乖。”谭霜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翻身下来检查已经把自己缩起来的那人,把脑袋按进怀里揉,“别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不哭不哭啊乖……” “捏疼你了?还是不舒服了又?”谭霜想把他手拿开看看他是不是真被欺负过火了,结果曲珦楠一个劲儿摇头,他就只能搂着他又给人胡撸后背又轻拍着哄,怎么看他那样怎么像下午那阵在商场吐的那股难受劲,心中警铃大作:不好,他楠哥不会是在商场被人给非礼了吧? “呃,我就想给你顺顺胃,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啊。” “……要是不舒服我就不摸了,不闹了好吧?我这就老实睡觉了睡觉了。” “……楠楠?楠哥?曲珦楠?曲先生?”谭霜轻手轻脚地拨开他捂着脸的手,“我看看,真哭了?”心说不至于吧。 曲珦楠自己把手拿下来:“……哭你妹。” 谭霜瞪大眼睛,眉毛扬起来:“你装的?” 俩人对坐着,被子都被刚刚的动作给踹地上去了,无辜地抬头仰望窗外的明月。 这个点了,估计家里人也都睡着了,谭霜上去就砸他,还不忘压低声音:“我打哭你……你吓死我了。” 曲珦楠冷漠无情地道:“怪我?你揉胃都揉哪去了?吓死拉倒吧。” “蹬鼻子上脸了还?”谭霜憋不住了,他就是有这种把自己气笑的本事,“好啊,你行,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是吧?装哭是吧?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再不信你丫了!” 无语问苍天的被子被一股大力重新扯上来,特别野蛮,床上俩人立刻又切换成神仙打架的频道,被子又上了谭霜的后背,直到一阵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传来,俩人才赶紧爬起来坐好,“谁啊?” “吱呀”一声,郝念探头探脑地从门缝钻进来,揉着眼睛:“有水喝么……你俩干嘛呢?” 谭霜不动声色:“打他屁股,水不是在厅里面?” 郝念:“我看见珦楠哥把水壶拿进来了啊。” 曲珦楠翻身下床:“我给你倒。” 小兔子慢吞吞地跟着进来,依偎在主人脚边,郝念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牙牙,回去。” 曲珦楠低头看了会儿兔子,然后把水递给他。 俩人都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曲珦楠浇灭了刚刚被谭霜点燃的那股邪火,郝念喝够水,又揉着眼睛回到小屋睡觉去了,“晚安,你们俩。” 曲珦楠摸摸兔子,把他俩又送出去了。 谭霜脸上有点红,他裹着被子坐在床里,感觉自己就像个和老婆上床被孩子撞破的家长,尴尬极了。 不对啊,我在这纠结个什么呢?躺下以后谭霜把自己整个陷进被子里,只露了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脑子里像在滚毛线团,越绕越乱,越绕越乱。 郝念周日就回去了,次日曲珦楠就收到了一笔转账,数额还不小,看来是还给他的兔粮画具钱。谭霜:“怪不得走之前跟你要微信呢!这小崽子。” 曲珦楠拿着手机,那笔钱他一分没收,过期了就被自动退回了,期间郝念气急败坏地给他打来好几个电话,曲珦楠只是说不用,还说,什么时候学校放假了,可不可以再带牙牙出来。郝念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谭霜猜这臭小子肯定脸红着呢,也没跟着拆穿,自顾自地笑。 一中最近是不怎么太平,不少学生都有在他们学校的贴吧浏览的习惯,平常有人盖楼,有人灌水,还有人在里面打听寒假怎么放的问题。最近,就有不少学生在里面发现了一个人气颇高的新帖,主打各类关于征稿的信息,楼主顶着个萌萌哒的小熊头像,ID:幸福De小糖糖love,很有亲和力,最擅聊骚。 帖子里都是各种广告语做前缀的链接,点进去就会出现加QQ或微信的字样,有显得无聊加进来的,结果不出半天就被俘获了:小糖糖楼主打着征稿的幌子明目张胆地在好友列表里一遍又一遍地挨个敲过去:你对文字作业苦手吗?需要我帮忙写八百字作文吗?写演讲稿是否常常不知所措数量有限名额不多,童叟无欺物美价廉哦(-ω-`) ——【网友:想问问楼主,代写情书不如果是平常作业那么价格怎么算呢】 【我理科班,不会写,没读过名著抖不了名人名言,楼主你看考场议论文能接么】 【校园广播站征稿活动即日开始——】 【楼上的,你广告别水群噢,这里是小姐姐的生意贴。】 【回复668楼:我就是来给楼主砸钱的好伐ヽ(  ̄д ̄;)ノ广播站人快死绝了好伐笔给你,你写啊】 ……诸如此类,居然聊着聊着,这个贴就在各个年级人气大涨了起来。 幸亏是学生贴,没有什么老师出没,对于这样明目张胆拉生意的他们还真没见过几个,恰逢期中,一时间不断有人试水,开始没有多少人愿意信这个,抱着好玩的心态调戏小妹妹发过去几个题目,结果次日就出了私敲的长文档,各种成稿,写作技巧,打包发来。完了在气势磅礴或优美灵动的文章下方,带着撒娇的语气甩来一溜可怜巴巴的结束语加颜文字:都很用心整理的QvQ可以给好评吗宝宝收您这份十元整~(*/\*) ……再穷不能穷小可爱,哥哥们对着极度走心的文档给跪了,表示不差这点奶茶钱。 小糖糖就这么火了,愈演愈烈,除了代写文章稿子以外,也定期来贴吧里玩耍,时不时在贴里教大家各种应付考场作文和题的小技巧,时间久了甚至还有高三年级的人跑来视奸。有很多甚至不怎么需要写作文的也来聊天,这楼主也挺心大的,连“什么星座平时内衣穿什么颜色”这种问题都能面不改色地把回复抖在贴里,连女生们都被激起了保护欲:【老板他们是想泡你啊!老板你就不能保护一下个人**吗呜呜呜姐姐们看得好心疼啊!】 “平常有空都喜欢去哪里……有没有机会面基?这,我回不约行不行?” “……我的出生年月?磕了,这都什么人啊,查户口呢!” 自习室里人少,曲珦楠听完英语拉下耳机,身边的人叭叭叭手机摁个没完,弄得他也禁不住凑过去看:“怎么样?” “还成还成,上周一百,这周拍到下周的一共十五份,两个长点的校报稿,大概可以多挣些。”谭霜把手机放下,伸了个懒腰,“今天晚上又要干活咯!” “悠着点。”曲珦楠看他桌上全是记下来的客户名单和要求,叹了口气,“如果太多你可以排久一点,别累坏了。” 谭霜立刻蹭过去,“我还真得谢谢你呀我的大军师,我自己都没想到这东西来钱这么快啊。” 一份十块钱,看着不多,但是以谭霜的笔力和精力,一天要写个两三份是完全不成问题的。照这么算光凭这个他一天都能把自己的饭钱赚出来了,实在了不起。曲珦楠看他坐在自己身边眯着眼一副求夸的样儿,就差按给他一条尾巴就能摇起来了,忍不住道:“下周三考完,你来我们班一趟。” “晚上么?” “嗯。” 谭霜来了兴致:“有什么事你现在说吧?” “不成,到时候再说。”曲珦楠装作很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始收拾书包,“走,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果:人类的本质是—— 搞事啊。 【觉得甜就给我个评论吧~】 第37章 【三十七】 贺陵晚上在家,曲珦楠就没法跟着谭霜回去住了,不过自从他偷车出来骑以后倒是方便了不少,而这种方便具体体现在顺带把谭霜给驮回去这方面。 临近九点半。 秋季的天已经变短了,黑的也快,昨夜晚间时下过雨,气温也比平时低了不少。学校门口的小摊都在棚里亮一盏小小的灯,混合着热气蒸腾而上的水雾显得有点朦胧。摩托车都停在门口专门的栏杆后面,曲珦楠跟随人流去推车,扭头一看就发现谭霜不见了。 明明刚才还跟着,转眼就没人了? 曲珦楠心不在焉地把车弄出来,他用余光瞥见黑暗中离自己不远的那颗树下蹿过去个影子,心中了然。三秒钟后,那人果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举着一串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喏。” 还真的买吃的去了啊。 山楂夹糯米,一口咬下去酸甜软糯,混合着冻的冰冰凉的糖片。曲珦楠:“就买了一串?” 谭霜以为他喜欢吃,说话间就要下车:“那我再来一个去。” 刚蹿出去没几步,又还一溜小跑折回来,把那串山楂糯米塞进他嘴里,堵的那叫一个严实,连说句话的机会也不给他。曲珦楠叼着糖葫芦在风中凌乱了,他以为按照这人一贯的尿性,刚才就得举着一把回来呢。 回来以后的谭霜:“那啥,挣点零花钱也不容易,我以为你都不吃这种东西呢就拿了一个哈哈哈。” 学校门口的零食都贵的很,同样的钱谭霜在自己家那边的小摊能买俩,从校门口出来的举动完全是一时兴起。当然,之后他再过去的时候也是因为不想在这人面前显得太小气。 谭霜算是体会到了,从前花家里钱的时候还没多大感触,本来觉得以后自己在社会上立足了肯定能过的更随心所欲,谁知道掏钱的那一瞬间,自己居然真的觉得心疼,自己挣来才知道多不容易,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曲珦楠胃里那点食还没消化完,开车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怪心酸的,老觉得胸口堵得慌。 只要一想到背后那个男孩目光灼灼的表情,以及晚自习呕心沥血创作的劲头,他就什么也不想考虑,总觉得如果让自己邮箱里躺着的稿子再多一些的话,哪怕自己再多开几个小号辛苦一些也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比谭霜更辛苦。 就和之前一块领奖以后,他特意找来了谭霜那篇二等奖的作文来看一样。他觉得他虽然没有在这人家里见过很多书,不过他能肯定,单单就文学功底这方面,谭霜绝对要比自己强很多。如果自己没有贺陵,没有任课老师手把手教导又翻来覆去修改那么多次,这个第一谭霜根本就是名至实归的。 曲珦楠得奖的那篇作文,他自己早就不记得写了些什么玩意上去了,反正他写了那些大人也会亲自操刀改上一千遍一万遍,直到他们自己审核通过了,再冠上他曲珦楠的名字投上去,这样一来,参加比赛又有什么意义呢? 曲珦楠的才华从来没有体现在作文这方面过,但他知道谭霜不一样,创作那些文字,总结下那些技巧的时候,他是真心带着喜欢和动力的。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多好。 把谭霜送回他家那边的路口之后独自一个人骑在空旷的马路上时,曲珦楠这么想着。 谭霜回到家,先给住单间的奶奶打了声招呼,接着在老人家“那两个崽怎么又没来”的念叨声中飞速逃进厨房,给自己倒了碗牛奶喝。 放下碗回来,路过厕所旁边的洗衣机,谭霜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他朝屋里望望,谭奶奶背对着他的方向跟着电视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哼唱,一晃一晃的打拍。 洗衣机上放着盛杂物的大脸盆,谭霜把那个针勾的钱袋子拎出来,拉拉锁的动作极尽轻缓,生怕抖出里头钢镚清脆的响声。整个过程中他都提心吊胆的,几乎屏着呼吸。 拿着钥匙哼着歌上楼的时候谭霜还很开心:今晚他是绝对又要熬夜开工了,不过他乐意,奶奶到现在还没发现他偷摸着放进包去的菜钱,这样一来,她连卡里的退休金都用不着拜托自己去给她取了。不过就算取也无所谓,等他把零钞都换成大票,无论多少钱最后还不都是给奶奶她老人家贴补家用? 虽然他现在还没想好怎样说服奶奶放弃天天蹬三轮出去就是了。 谭霜爬上楼刚要开手机的手电筒开门锁,却发现外面那一扇防盗门居然是开着的。 “早上我明明关上了啊?” 奶奶拉开的? 他又试着推了一下里面的木门,结果没能推开,看来是没被打开过。他自己去上学的时候外面的门一般不会上锁,要锁也只随便锁上里面,奶奶什么时候上来收拾房子还会忘记给他锁门? 前所未有的事儿啊。 拉开灯,借着屋里暖色的灯光谭霜回身要关门的时候,却当场怔住了。 或许是小动物特有的直觉。 要关门的那一瞬间,屋外水泥地上凌乱的脚印让谭霜顿时头皮发麻。 他想起来昨夜下过雨,单元楼外面坑坑洼洼的路面泥浆未干。 谁会在他家门前驻足许久? 仔细看了看,至少也得四十几码,皮鞋印——是男人的鞋印。 家里的男人就他一个啊? ——不,更早之前还有另外的…… 不可能。 脑子里响起提示的刹那谭霜就狠狠把门关上了,门锁落下,他揪着自己的头发靠在门上,眼前是投影一样射在这间房子里的之前的画面,那里面有男人的吼叫,摔打声,女人的哭声和哀求,还有小孩子的尖叫……不会的。谭霜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是那个人。 七年了…… 整整七年,他都没有回来过了。 怎么可能啊。 行尸走肉一般地在整个房子里转了一圈,厨房整洁,小屋,里面干干净净的,路过卫生间,谭霜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没法在这种情况下进去这里,干脆略过它回到了卧室,仰面摔进床里,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进去。 是谁呢?是谁啊…… 手机很不应景地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中断了思绪。 谭霜把头慢慢钻出来:“喂?” 电话那头的曲珦楠被他这半死不活的一声给弄得迟疑了一下:“……到家了吗?” 谭霜爬起来,把自己缩进墙角,毫无预兆地就开始抽气儿:“楠哥……” 曲珦楠:“?!” “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曲珦楠刚脱下来的校服还没放回去挂上:“出什么事了?” 谭霜捂着嘴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其实刚才话一说出去他就后悔了,这都大半夜的,他这是瞎白活啥呢一边在心里默念曲珦楠没听见他刚才没听见,一边又被自己给搞得心神不宁极了,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可否认的,他现在确实很害怕。不知道是被他自己吓的还是听着曲珦楠声音就想下意识地示弱,结果没想到自己真的虚了…… 曲珦楠听着那边没声了,吓得七荤八素,穿上衣服就拎着钥匙要开门出去。 一开门,贺陵正好拖着疲惫从电梯里走出来要进屋,手里还提着一兜散发着香气的不明物体:“干嘛去?” 曲珦楠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看,足足看了一分钟,把贺陵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把手里那袋炸小丸子给他递过去晃了晃:“进屋?” 曲珦楠摇摇头:“不进屋。” 贺陵:“?” 曲珦楠:“我出门一趟。” 说完,绕开他哥就往外钻,结果被反应过来的贺陵一把揪住脖领子:“大晚上的,你还想上哪去?” 贺陵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忙得不回家的时候曲珦楠都跟着谭霜住,曲珦楠也知道这回麻烦了,不过他的态度很坚决:“我朋友生病了,我去他家里,晚上不回来了。” “胆肥了?”贺陵眉毛一竖,“什么朋友家住哪的?他生病了自己家没有人?还非得喊你去?” 曲珦楠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家里没人,要不也不会打给我。”说完,还扬扬手机,“人命关天,求你了。” 说完还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甩给贺陵自己体会。 贺陵:“……那我开车送……” “不用送!我打车去!” 曲珦楠还从来没跟贺陵用这么强势的口吻说过话,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居然把贺陵给镇住了,他不再犹豫,飞快地逃跑了,临走还不忘从他哥手里抢过那袋香气四溢的炸小丸子。 贺陵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两手空空,凌乱在穿堂风吹过的过道里。 天杀的天城区,为什么离目的地如此之远? 曲珦楠使出了毕生最强大的功力,把刚歇息没多久的小摩托拖出来骑着就走,一路上以快到飞起的速度飙到了谭霜家。 谭霜听见敲门声是在二十分钟后。 一边心说着不会吧……一边听见外面那个熟悉的声音敲着门还叫着自己的名字,如遭雷击地从床上爬起来,拖鞋也来不及穿,也不管客厅空荡荡的怪吓人了,直接飞奔出去,门被猛然拉开,一股来自外界的冷空气直入骨髓。 曲珦楠感到一股大力扑进了自己怀里,装得他底盘一个不稳当,往后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脚。 昏暗的声控灯光明明灭灭,只照得亮楼道小小的一处地方,两个少年一个浑身寒气一个被冻得哆嗦,在这一小块亮着的地方相拥,之后便是长达十几秒的死寂。 从来,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个瞬间,会觉得如此需要他。 怀抱里的气息褪去了凉意,重新恢复到了他所熟悉的那个味道的温度。曲珦楠半拖半抱着把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粘在自己身上的人弄进屋,然后落锁,把他扛进他的卧室里抱上床,“怎么了?” 谭霜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儿,一声不吭地抱着他。 曲珦楠耐心地等他缓一缓,一下下给人拍着后背安抚。 半晌,怀里那一团才幽幽地说:“你冷不冷?” 曲珦楠拉开自己衣服拉链,在那人好奇的目光下掏出小丸子递给他,“还热乎着呢。” 谭霜:“……我他妈问的你!没问吃的!……诶真香,这什么啊?” “小丸子?”谭霜的嗅觉非常灵敏,仔细辨别了一下就得出结论。 曲珦楠:“猜对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因为自己一个电话,一想到这傻小子愣了吧唧的还真大老远骑来,谭霜就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傻啊?让你来你就来,大半夜骑车撞死了我上哪哭去”谭霜严肃批评。 曲珦楠就拿签子戳了个虾丸给他堵住嘴,“我死了你还会哭吗?” “会(废)化(话)……” 曲珦楠叹了口气:“怕你真出什么事,要不然哭的就是我了。” 谭霜嘴里嚼着嚼着,觉得今儿这丸子炸的真几把香啊,香得他鼻孔都快冒热气了。 “我没啥事……我以为我家进贼了,吓一跳。” 曲珦楠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谭霜就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曲珦楠听得非常认真,然后,眉毛就开始皱,“家里没丢东西?” 这家徒四壁的,丢还能丢啥啊?谭霜摇摇头。 “要报警吗?” 谭霜又摇摇头,“算了,反正也没出什么事,没准就是我自己大惊小怪了,我就是这段时间老跟着你住,习惯了家里有人。冷不丁来这么一出,有点紧张,神经过敏。” 聊了会儿天,反正也知道这下有人陪了,谭霜整个人就放松下来,曲珦楠问他:“我烧点水吧?” 谭霜点点头,乖乖跟在他屁股后头去卫生间烧洗澡水。洗的时候还是照例开着门,曲珦楠就坐在他屋的床上,脸很自觉地别到一边去,任凭水声把心神绞得乱七八糟。 他思来想去,觉得也没准就是谭霜自己想多了,几个脚印,也说明不了什么,自己这段时间多陪着他点就是了。 麻烦的是以后。 自从手受了伤,谭霜就变得异常粘人,曲珦楠知道,他不可能永远能陪着他一直住下去,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像今天这样,一个电话就赶得过来。 罗梓彤给的那个手机号码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备忘录里,曲珦楠犹豫了很久很久,之前本以为永远没机会打过去,此刻也开始动摇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他。 如果能让他恢复到他们认识之前那种平静的状态,那这个电话,他想他可以打过去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你就惯他叭!!!【哼】 最后一章酸甜口儿的了……是的,高能预警x【下章不是糖不是糖不是糖,胆小者慎入……】 我没忘记这是个校园文,所以……搞事程度还好还好。 第38章 【三十八】 午夜十二点半,墙上的挂表指针寂寞地绕完一圈又一圈,曲珦楠枕着自己的胳膊一点睡意也没有,从前十点半沾枕头就着的生物钟此刻居然失灵了。 谭霜就乖乖地躺在他身边,小脸被月色映得柔和极了,看他睡得安稳,曲珦楠终于松了口气。他耐心地等人呼吸见匀才试着从他手里把胳膊抽出来,又塞了个被子角给他,才自己转了个身背过他。 曲珦楠身上什么都没盖,他也不觉得冷,把手机亮光调到最小,接着就试着根据那个手机号码查找了一下用户信息。输到百度没什么用,就干脆输进微信查找。 一条信息在页面显示出来,这个人倒是绑定了微信,曲珦楠大概点进去浏览了一下,这人里面的简介是个年轻的心理医生,姓姜,只有三十多岁。本着反正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上班人员还开着机的心理,曲珦楠鬼事神差地就点了添加到通讯录,想着明天如果通过验证,自己就先在线跟这个人聊聊再说。 刚关上手机准备扯过来点被盖睡觉,手机就狠狠振动了一下,把他躺在枕边的耳膜都振木了。 不会吧? 曲珦楠抓过手机,赫然发现那边居然秒加了自己,小心脏吓得怦怦直跳。 现在这个情况,呃,自己要说话吗?还是等着这人自己来问比较好? 曲珦楠纠结的时候,那边毫不吝啬地敲来两个字:您好。 ……这下可真是无视不了了。 手机的亮光打在脸上晃的头晕,曲珦楠挣扎半天,还是轻手轻脚地下床,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按了几个字过去:抱歉,这么晚了加您。 那边马上回:没关系,我很晚才休息,现在还是工作时间,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这,他本来是想替谭霜问问“焦虑综合症”一般怎么治,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没组织好语言,也不好说清楚啊。 曲珦楠干脆直白了当地问:我是别人介绍来了解点事情的,您认不认识“谭霜”这个人? 这回,意料之外的,那家伙没音了。 过了好几分钟,他都没有再给曲珦楠发回来,曲珦楠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一直死死盯着左上方的“姜医生”三个字有没有变成“正在输入中”的字样。盯了半天,腿都终于冻的哆嗦起来,曲珦楠百般无聊地躺下了,手机光灭了就又摁亮,好几次他都以为他今儿晚上怕不是得睡在这了,那边还是死一般的安静。 曲珦楠不愿意放弃,他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他从前不知道的东西,既然谭霜不愿意说,罗梓彤也模凌两可地打发他,那他宁愿自己张口问。 终于看着那仨字变了,曲珦楠一骨碌坐起来,两眼死死盯着屏幕,心里忐忑不安。 时间显示快一点了。 姜医生: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这边不能直接透露患者信息,如果你是家属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介绍你来的? 曲珦楠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患者”那两个字深深地刺激到了他。 谭霜真的被他“治疗”过。 对方是个医生,心理医生……曲珦楠根本不明白,他刚认识谭霜的时候,对方根本就没有显示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怎么短短两个月不到,他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病人了呢? 那一晚上,曲珦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把罗梓彤给他手机号码和谭霜受伤的事打字发了过去。想来也是,他和谭霜非亲非故的,人家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把那么多信息告诉自己。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医生接下来发给他的话,他说,建议他带谭霜来他的医院做下疏导,如果状况好转也可以不用来,但是如果状况持续下去,而对方又执意不肯过来的话,就要拜托监护人来做决定,是治或是不治,药物治疗或者来医院治疗,全看他们自己。 联想到罗梓彤之前的那番话,曲珦楠心里的疑惑没有得到丝毫疏解,反而越来越多了。 那边发来一些药物的名称截图,好像再多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曲珦楠就和对方打个招呼结束了交谈。他按照那些药的名字查了一下,居然发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眼。 这几个字,每个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曲珦楠心上,引起一阵闷痛。 他虽然只有十几岁,却也隐隐约约地知晓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逛了一圈百度回来,曲珦楠觉得自己已经被堵得倒不过气来了。 情况严重到了他之前所想象不到的程度。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自己所害怕的东西,有些人童年时期的阴影到成年之后也仍然记忆清晰,就像有的孩子小时候被野狗追着咬过,那么他今后这漫长的一生也许都会对“狗”这类动物产生恐惧。谭霜受伤以后开始莫名害怕进卫生间,甚至洗澡都不愿意让自己关上门,这在之前是根本不会发生的事。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和他受伤、害怕封闭的卫生间这些事结合起来,给他造成心理压力的□□。 想到受伤,伤口……不,也许不止是疼痛和伤口让他恐惧,血液也有可能吗…… 曲珦楠发散思维,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浮于表面的,细枝末节的,但凡他了解的,能回忆到的,都充分地连在一起。 该怎么和谭霜说? 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专注于看手机的曲珦楠压根儿没注意到,就在自己的身后,卧室的门早已打开,顶着一张惨白的面孔赤脚站在他背后的少年双眼失去了焦距,像一具站立的尸体。 本应是悄无声息的注视,却突然被他节奏渐快的呼吸声打破了沉寂。 他察觉到动静转过头去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足以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的画面。 心脏骤停是什么感觉总算是体验到了,曲珦楠才知道,原来在人极度恐惧的时候,是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来的。 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成了唯一清晰而短促的背景乐。 “……你在这坐着干嘛?” 如果谭霜没有歪着头问出这么一句,曲珦楠真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会不会在恐惧的支配下干出什么来。他简直后怕得要死,恐惧转化为愤怒,可紧接着就泄了气似的变成了无奈的情绪。 ……谭霜脸上的白是被月光打出来的吧? ……眼皮耷拉着也许是睡迷糊了的缘故? 睡了一半,起来发现自己身边没人了,连一点热乎气都没有,谭霜本能地下地来想到外头去找自己。曲珦楠只好这么想,他试着朝他张开了胳膊,这是个毫无意义的举动,就像之前在罗梓彤家补课那天晚上,谭霜对着睡糊涂的自己所做的一样。 哪怕眼眶酸热得不成样子,他也还是下意识地愿意抱抱他。 谭霜眯着眼睛伸着胳膊凑过去,一点也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熊抱。 “……你抖得好厉害。” “嗯……” 谭霜仰起脸来:“冷了么?干嘛在这思考人生啊。” 是冷的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曲珦楠不知道,他太乱了,他现在甚至后悔半夜手贱加了那个医生的微信,脑子都在巨大的冲击之下变得不会转了。 谭霜还是习惯性地把脑袋贴在他肩窝,“给你暖和暖和。” 曲珦楠沉默着把他搂紧。 俩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谭霜再度开口说话。 “我啊,突然想到之前从网上看到过的一个故事。” 谭霜自顾自地往下说:“从前有一个男人,他特别孤独,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也没有人在意他,孤独让他整个人变得异常极端。有一天他捡了一条小狗,把它一点一点养大了,无论做什么都把小狗带在身边,小狗也成了他唯一的倾诉对象。” “小狗很爱他,虽然它无法说话,但是它已经把这个给过它恩情的人当做自己的依靠了,对主人忠心耿耿。” “日子久了,男人还是无法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里,他依然很孤独,除了小狗他没有别的朋友了。他一天天堕落下去,甚至变得心理扭曲,做尽了残忍的事来发泄自己,他的病越来越严重,直到有一天他把目标对准了他的狗。” 曲珦楠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磨尖了刀,然后唤他的狗过来,狗听见主人叫自己,没有一点防备地摇着尾巴凑过去,男人手起刀落,刀尖一下扎进它的脖子里,狗哀叫一声本能地逃走了。男人看着刀尖上的血,毕竟是有感情的,不过开始那阵不落忍的情绪很快被血液刺激得抛在了脑后,然后,他笑着,又一次把狗叫了回来。” “狗颤颤巍巍地再次冲他走过去,很快又被他扎了几刀,接着,逃开,哀叫。男人还不停手,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每一次,他都使出力气把刀扎下去,每一次,他笑着叫狗的名字,狗还是会踉踉跄跄地回到他面前。” “直到最后一次它凑过去,终于被男人杀死了,倒在血泊里。” 谭霜叹了口气,“故事到这就结束了。” “挺悲伤的对吧。” 曲珦楠被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的体温一点点降下去,呆滞地坐在原地,艰难地开口:“……为什么突然讲这个故事?” “就突然之间想到的,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谭霜笑得怔松,“我之前看完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想像过,如果那条小狗是我,我会不会一次又一次忍着疼痛回到主人的面前让他扎死自己。” “为了一点点恩情就能搭上性命去选择信任,在当时的我看来,挺蠢的。” “它死去之前,肯定也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吧。”谭霜意味深长地感叹着,“即使是这样,它还是愿意相信他。” 曲珦楠渐渐的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他的身体在和少年的依偎之中逐渐回暖,意识却模糊起来,好像全身的血液也随着那个凄惨的故事一滴滴流失干净了。 “很多人看完那个故事的第一反应,应该都是在心疼那条狗吧,肯定清一色地唾弃那个男人的狠毒,不明白他怎么可以下得去手。这换作任何一个有些良知的人身上,扎下去第一刀以后都会感到懊悔痛心吧。我觉得,那个人之所以没有停手,其实就是因为,他没有像狗爱自己的那样那么爱它。” “感情不是对等的啊,所以伤害也是在所难免了。”谭霜说完就站起来,光着脚要回屋。 “故事讲完了,咱们睡觉去吧。” 曲珦楠一动不动,脑袋沉得低低的。 谭霜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看着他迟疑在原处不敢动弹,声音也放柔了“……不好意思,刚才那个故事有点血腥哈,吓着你了?” “……我想再问一遍你之前说的那句话。” “嗯?” 谭霜愣了愣,“你说吧,我听着呢。” “就是……” 曲珦楠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他不自觉地眨眼,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他仿佛预感到,假如自己不这么做,眼睛里某些潮湿的东西就要控制不住的跑出来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的音量,小的好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谭霜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曲珦楠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懵了。 谭霜噎了一下,他的喉咙又痛了起来,堵着鼻腔,悲哀化作潮水,把他一把掀上了岸,搁浅在原地,难受得快要窒息了。 这样看似悄无声息的情感,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埋下了土。 胸襟热热的,谭霜察觉到下巴上的痒意时还没有太大感觉,试着拿手去擦,结果居然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涌出更多。 怎么回事啊…… 干嘛呢这是,他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哭上了?谭霜对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都迷茫了,一边擦着脸上的不明液体,一边噗嗤地笑出来——他是真想狠狠地嘲笑自己一顿,没出息透了…… 又哭又笑,像个傻逼。 “霜儿。” 谭霜笑不出来了,只能死死地捂着嘴,曲珦楠朝他过来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别看别看……哥眼睛有点疼,迷眼了,丢人。” 曲珦楠红着眼睛去扒他胳膊,力道极大,谭霜感觉自己胳膊上那块肉已经快给他掐紫了,真他妈牲口啊使这么大劲。痛觉一上来,眼睛里更刹不住,但还是拼死也要守住最后一丝尊严,“说了不准看了!!滚蛋!” 曲珦楠力道缓了缓,“霜儿……” “滚!” 谭霜使出平生最大的一股力气狠命把他往后一推,“别他妈碰我!” 最后一句,几乎是在吼了。 卧室门被狠狠砸上,然后反锁,谭霜把他个人给锁在里面就不出来了,心里一遍一遍骂自己你他妈发的什么狗屎脾气,你就那么把他扔在外头冻着?你多狠啊你,你这个傻逼。 他没穿外衣,也没拖拖鞋。 不行不行,现在就出去也太跌份儿了不是? 没辙了,这回是真没辙了,俩眼珠子里还往外冒着热乎气儿呢。谭霜大口大口喘气,身子一软就靠着门出溜下去了,几乎是半跪在了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止不住哭。 曲珦楠听见那里面安静了一分钟,紧接着传来一阵上不来气一样的嚎啕大哭,抑扬顿挫的,炸开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别提多瘆人了。谭霜抱着膝盖蹲在与他一门之隔的瓷砖地上,哭得十分忘我。 “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不会变成那样的,你信我,我们可以变好的,都会好的,你好好的呢……” 谭霜不鸟他,捂着脸接着嚎,“好啊你……呃呃呃……你才有病呢……呃呃呃,我死都不要去……” “我他妈烦死你了。” “曲珦楠你这个狗……” 谭霜气得牙痒痒:“你滚犊子吧!” 接着去,里面就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擤鼻涕的声音。 这一晚上,两个人一块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还没有,那么的勇敢。 →.故事原版我就不说出自哪了……毕竟原版更加变态,在这里就是迎合感情线的另外的意思,看个热闹就好x 第39章 【三十九】 五点半的闹钟响起来时,外面才刚蒙蒙亮,谭霜蜷在地上被猛地惊醒,心里一凉,试着站起来时还险些被他拖到地上的被子给绊了个跟头。昨天熬到后半夜他都没有勇气把门打开,不知不觉居然就睡着了,两条腿都麻木冰凉地失去了知觉。 闹铃也来不及关,他就急着把卧室的门锁给打开了,铃声的背景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谭霜的脑子里几乎是瞬间就腾起了一阵强烈的晕眩感。 没有人了。 客厅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留下。门口挂着的那个人的校服外套也不见了,鞋柜里的运动鞋也没了,那家伙走了啊。谭霜僵硬地转了一圈,家里太干净了,一点曲珦楠昨天来过的痕迹都没有。 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睡了一觉,做的一个梦而已。 我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啊…… 谭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机械地收拾好自己,又走到学校里的了。 进班之前他习惯性地往二楼看了一眼,尽管知道这个位置什么都不可能看得见,他还是在楼下仰着脖子对着那看了好久。 有的时候,他觉得他们离得并不远,也就两层台阶的距离。可是有时候比如现在,他用仰望的目光看着那里,又觉得他们俩其实隔的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谭霜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本来好好安着的那块玻璃,居然隐约响起破碎的声音。那里裂开了一道不大的缝,往外嘣出去细碎的玻璃渣,扎得他又疼又痒。 霄逸看见他进班的时候下巴差点掉了:“卧槽。” 本来安安静静的早自习,被他这么一声彻底搅乱了,男男女女都条件反射似的向后瞅,就看见谭霜拉开自己的凳子,直接就坐下去,搞出不小的动静来。 “昨个晚上喝多了?看错点了吧兄弟。”老龟稀奇得不得了,要知道这货可是从来在家能多休养就绝不可能这么早过来上自习啊。 谭霜在周围的一阵嘈杂中直挺挺地倒下去,把脸埋进自己臂弯里装聋作哑。 烦死了,烦死了。 怎么会这么烦。 老龟扭头去看霄逸,用无声的口型问他:“这怎么了?” 霄逸摇摇头,他也很想知道,可是多年相处下来的直觉告诉他,这货这样甩脸子的时候,自己还是能不吵他就不吵他,否则后果可能很严重。 整个上午,谭霜都躺尸在自己的座位上,课间甚至连厕所都没去,就连作业本都是他同桌给他翻出来交上去的。 气氛就十分的压抑。 护工今天拿着工具进门打扫时,第三个床位洁白的床单上面已经没有人躺着了,这件房间的窗户还开着,其余几个位置上:满脸胡子的中年男人、目光呆滞的老太太、那个总是情绪状况不好的小伙子,都还老老实实地呆在他们各自的位置。 三床那个文弱的小姑娘最近状态很好,已经可以申请回家继续药物治疗了,护工看了看那孩子的床头,她带来的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还好好地摆在原处。最近医院人多且杂,她们也屡次提醒孩子要保管好随身物品,没想到今天还是随手给扔在外头了。 这家病院还比较开放,虽然通融一下可以带通讯工具,不过这里的网并不好,也不知道这孩子老弄着这么一个大家伙在这里干嘛。 蔡雯雯今天穿着过膝的小裙子,外面套了件风衣就跟着母亲回家了,说是接她回去,其实也不过是蔡母正好回来经过医院,顺带就接她回去带点换季的衣物而已。 后视镜里,女孩看着前座的母亲笑地甜甜的,看上去很是恬静温柔。看了一会儿,又低下脑袋去摆弄自己的手机,蔡母目不斜视地打着方向盘:“待会儿我还得去买点出差用的东西,你到前面那个站牌那就自己先回去,别让我操心。” 在外人看来,蔡雯雯这段时间住院状态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加上药物作用,整个人看上去也比之前刚进去时开朗很多。和母亲在一起也很和谐,蔡母平时无暇顾及她,看着后视镜里女儿拿着手机捣鼓得起劲,随口问了一句:“看什么呢?” 蔡雯雯还在校园贴里对着先前拍下来的照片里的文字一点一点地打字上去,头也不抬地:“没什么啊,妈妈。” 只是在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罢了。 整个上午的课,曲珦楠基本没有听进去一点知识,他跟被别人点了穴一样坐在座位上动都动不了,眼前时不时就要晕眩一阵子,随之而来的是遍体的寒冷。 黑板看不清,老师在上面喋喋不休地强调着学生们在化学置换反应方程式中的常见问题,他只能用耳朵大概听着,唐临接过发的卷子给他的时候他居然还哆嗦了一下,那副嘴唇发白的模样把唐临都吓着了:“你,你没事吧?” 曲珦楠摇摇头,他说不出话来,一张嘴牵着有点动作就觉得难受,说不出来是哪的毛病,反正就是浑身上下不舒服。 脚下发飘。 这种状态一直到中午放学,曲珦楠照例在自己书桌上醒过来,本来之前对着太阳睡觉还是件很舒服的事,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出班门的时候他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楼里的人差不多也都走光了,只有留下来做值日的还各自扛着簸箕拎着桶在大厅里穿梭,时不时和身边的同伴说笑几句。 七班的人都走空了。 倒不是感觉到被抛下有些失落难受,曲珦楠静静靠墙看了一会儿谭霜的座位,不知道他今天来上学没有。 曲珦楠今天五点不到离开谭霜的家,听了一夜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在冷冰冰的客厅坐了一晚,根本没合过眼,一直到再也听不见谭霜的声音,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穿好衣服离开。 多讽刺啊,本来是过去陪他,结果自己却最先忍受不住逃走了。 漫无目的地走出校门,打开手机,里面静静躺着贺陵给他发来的短信,得知今天家里有人,曲珦楠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推车过马路的时候他还在想,真好,最起码他不用经历这两个月以来最难耐的一回无家可归。 头晕的不行,跨上车之后,曲珦楠突然被不远处一个也在等红绿灯的女孩吸引了注意力,眼前模糊着,他看不清那是谁,不过他能肯定这是个他所熟悉的人。 可惜等他随着人流过去,那人也已经不在原地了。 好像一个无厘头的梦啊。 ——从母亲的车上下来,独自回家时,已经快要中午了。 谁也没想到看似平静的白日,噩梦会再次降临到这个女生的身上。 身后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步步紧逼,就和……之前晚归时发生在黑暗的小巷子里一样。 蔡雯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惊恐万分地奔跑起来,然而来不及了…… 她听见那几个人说:“嗬,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啊!” 蔡雯雯的瞳孔不自觉的紧缩,被烟头烫过的皮肤,被绑着抽打出来的淤青,所有已经渐渐快要愈合的伤痕,又集合在她身上猛烈地发出剧痛。 有几次她都以为自己绝对要死了,可是那些抓着她的人却不肯,空无一人的小巷子围墙年久失修,后面就是杂乱的工地。“跟了你一路了。”他们发出危险的警告,两个瘦削的男人按着她,开始上下其手地搜身,钱包,手机,连着一串她随身带着的金属质地的小东西也一并掏出来。 蔡雯雯突然停止抽泣,发疯了一样地大叫:“还给我!那个你们不能拿走!” 一个嘴巴狠狠甩在她脸上,同行的那个眉目嚣张的年轻女人还不解气,连着补了数脚,“要不把她弄工地后面?” 男的把钱包扔给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揪着蔡雯雯的头发就把她拖起来,“他妈的,敢报警是吧我看看这什么啊……嚯,U盘,怎么着?里头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剩下的两个人都不屑地笑起来,仿佛知道她这些日子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蔡雯雯平下去很久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地溢于脸上,怨恨地看着他们所有人,这几个人都是附近技校出来混的,她根本反抗不过。被抢被威胁甚至被毒打的日子她仍记忆犹新,本以为上次偷偷报警以后不会再被这些人纠缠,没想到会留下漏网之鱼…… 一直以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母亲也没有,她恨他们,最终选择用最幼稚而危险的方式选择了报复这群人,包括害她开始这场噩梦的语文老师。 哭喊和尖叫声穿透了摇摇欲坠的围墙,转眼就被淹没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这次施暴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被路人发现并报警,身上揣着东西的几个混混才终于罢手逃窜,蔡雯雯伤痕累累地被送到医院,睁开眼睛,她终于开始后悔。 她最后的稻草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剩下了,干干净净。对着关切询问的警察、医生,蔡雯雯几乎要发疯了,警察听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孩鼓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的生硬又狠毒。那副表情简直可怖极了,总感觉她马上就会扑上来咬他们一口。马上就有医生过来把她按住了。 “她刚才说什么?” “她说,U盘在那三个人手里。” “什么U盘?” “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吧……” “找回来……”贴着胶布的苍白的手,搭在她胸前,他们听见她低声念叨着,警察们一头雾水,他们本想从她口中问出的只有嫌疑人的样貌特征,这下看她精神这么不稳定,也只好作罢了。 这个孩子被送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钱包手机这些随身物品现场都没有被找到。他们试图询问出她的姓名以及联络家人,结果竟然遭到了拒绝,“找不到的,她心里只有上班、上班,我就是死了她也不会管我的。” 母亲什么的,她也完全不需要在乎。 相反,她对“谭霜”这个人的偏执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被那些人按在地上时蔡雯雯已经濒临绝望,不过她平静下来之后,心里只觉得可惜。失去了这么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具,她觉得自己现在至少也得给它善后一下,这样也算不白废了这么长时间的筹备。 有点遗憾啊,谭霜,不过看了你这么多的内心历程,只能让我觉得当初自己的确没有看走眼。 目标很快就找到了——去卫生间时那个穿工作服做清扫工作的中年女人看着似乎比较可靠。 “阿姨,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作者有话要说:#.果:前方高能预警。 第40章 【四十】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看着昏暗的房间,曲珦楠还有点回不过神。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熟悉的空间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亲切,反而有点惊悚。 我什么时候跑回家来了? 诶不对、似乎是中午放学回来了,可是我不是在沙发上躺着呢吗? 嗓子好干啊…… 懵逼三连。 要下床才发现额头上温呼呼的,一个已经被自己体温捂热的退热贴粘着他几绺头发要掉不掉,倒是把他疼清醒了。身上连睡衣都被人换过了,抬头一看表,嚯,五点半不到,这是上午五点半还是下午五点半啊? 开门以后,曲珦楠不淡定了。 活见鬼了,今天家里居然有活人的气息,尤其是厨房的方向,曲珦楠深吸一口气,还喷喷香呢。等他钻进去,一个高大并且正在忙碌的身影还搁那晃悠着,曲珦楠知道这是谁了,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皓哥?” 崔皓那一张娃娃脸都被小蒸锅喷出的热气熏红了:“哟我的宝,醒啦。” 上天入地九死一生的铁血刑警,此刻围着小了不知几号的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看得曲珦楠想笑,又觉得满满的温馨,“我还以为是我哥在家呢。” 浇了几滴香油的鸡蛋羹被端上桌,崔皓左看右看搓搓手,又去给曲珦楠找了件外衣披上才把小勺子递到他手里。 “你哥多大的忙人啊,这回还表现不错知道回趟家吃个中午饭,要不然你晕在家一天都没人知道。”桌上还摆了几碟炒小咸菜,虽然清一色的素还是香得让人食指大动,曲珦楠这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大半天,现在都已经第二天早上了。 “没搁虾仁,知道你爱吃,但是虾什么的不是发吗,你这刚退烧就将就将就,回头好了咱吃顿好的去!” 虾仁蛋羹,还真是好久没吃过了,曲珦楠想起贺陵刚刚带着他搬到这边来住的那段时间,崔皓跟着帮了不少的忙,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俩才能天天在家吃上口热乎饭。崔皓别的不说,那一手厨艺就得甩贺陵几条街。 曲珦楠握着小勺像个几岁大的小孩一样乖乖让这人招呼,崔皓看着眼巴前这从小宝贝到大的孩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还能发烧了?你哥说你昨儿晚上去同学家,是不是他生病把你也给着上了?” 一提这茬气氛立马奇怪起来,曲珦楠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摇摇头:“没,可能是我自己冻着了吧。” 话音刚落,卧室方向隐约有钢琴的声音传来。 什么动静啊这崔皓挑挑眉,“电话?” 曲珦楠心里一动,撂下碗要过去,被崔皓按下了,“吃你的,我给你拿去。” 曲珦楠只能原地等着,崔皓出来的时候,把手机递给他,“好像又挂了,你自己回头看看吧,诶我说,你这手机铃声怪特别,真好听,从哪整的?” 曲珦楠表面装得特别自然,其实胸腔里那颗扑腾扑腾的小玩意儿都快飙出他嗓子眼来了,含含糊糊把崔皓糊弄过去,桌子底下的手赶紧打开手机就偷瞄。 霄逸? 曲珦楠觉得稀奇,霄逸怎么会想着给他打电话过来了现在这个点他们难道不应该上自习么? 他打开微信,发现霄逸居然发过来好几条消息:老曲你搁哪呢?看见回话。 ——老谭不接电话,你也不接,他妈的你赶紧看贴吧! ——这都谁干的! 这说的什么啊曲珦楠云里雾里的,刚要回,那边又给他甩过来一溜感叹号:!!!!! 贴吧? 早自习谭霜没去,他睡醒一觉起来才发现手机昨天晚上忘了充电,都关机了,只能把线插上就去了学校。 本以为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早上,学校大厅人意外的多,一帮学生各个班的都有,围着楼道内的公用电脑吵吵嚷嚷。 今儿什么日子啊? 七班里,有手机的都拿着手机,没手机的都围在有手机的人旁边看,他们的屏幕浏览的都是同样的页面,一中的校园贴吧一夜之间全炸了,等谭霜一进门,他们却马上安静下来,犹疑的目光来回在人身上扫,看的谭霜浑身发毛。 已经快要急火攻心的霄逸看见人来,冲上去就揪起他的衣领子,“你……帖子里的东西是你写的么?” 啥谭霜被这人身上危险的气息吓着了,试图把自己挣出来缓解一下尴尬,“什么啊……我怎么了?” “老谭。” 霄逸把他领子放开,目光隐忍,“你到底得罪谁了?” 这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就把谭霜给劈傻了。 旁边几个人也围过来,把这俩人都堵在一块,他们窃窃私语,“霜哥……没看贴吧?” “原帖管理员已经给删了,我这倒有截图。” 谭霜被这架势都弄懵了,直到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他才透过略显模糊的图片看见了那些黑体字。 x年x月x日: “今天第一次打字,不知道写什么。” 这是帖子里第一条内容。 时间标注的日期在九年前,落款:育阳实验小学二年级一班,谭霜。 ……x年x月x日: “天气晴,下午到少年宫表演,老师表扬我唱的好,爸爸妈妈也来了,今天很开心。” 末尾加个笑脸。 像被五雷轰了顶,浑身的血液凝结,谭霜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亿万只蚂蚁在爬动,指尖冰冷得无法动作。他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了,截屏很长,他拼命想让自己的手听使唤,一连翻了好几页,心脏的温度在一点点下降。 ……x年x月x日: “妈妈今天又去上课了,说好爸爸来接我,结果没有来,对了,今天外面特别冷,爸爸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学校等他的呀?” 谭霜红着眼睛拼命地翻页。 x年x月x日: “一晚没回家。” x年x月x日: “邻居奶奶给我们家送玉米,今天听写生字全对了,数学作业错三道。” …… “爸爸今天又没回来。” “和我同桌吵架了,把她弄哭了,然后我也哭了,对不起。” “妈妈这几天不高兴,爸爸今天回家了,还带了几个不认识的叔叔来喝酒,他们喝醉了以后还想进我屋里,我把门锁上了。” …… “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是怎么回事,只要一看见他喝醉的样子我就烦,恨不得把家里大门也插上不让妈出去找他,妈妈又被他打了,tzy,你什么时候死?” 从这里开始,他不愿再写下那个称呼,而是用了缩写。 “赌博应该下地狱。” “手臂骨折了,妈抱着我在医院哭,她脸上也青了好多块啊。” …… 一整段堪称所有图片里最长最扎眼的文字如下: “好久了,但是我想把这件事记下来,这个U盘已经快存储满了,医生说我可以把那天的事写下来给他,我就从跟tzy出门开始写吧姜医生,那天……” 那天他和母亲都病了,在家休息。 男人回家的时候把里面拖着鼻涕正趴在窗前做作业的男孩吓了一跳,男人已经三天没回过家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个人赶紧死在街上,每次他回来,除了要钱,还是要钱。 楼上那个老年痴呆的爷爷把花盆扔下来好几回了,男孩希望有一天他能扔得准一点,看见混蛋回来就照着他脑袋砸下去,把他砸死就好了。 他从厕所出来,又绕着房子四处溜达,男孩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赶紧跑到母亲床前一屁股坐下,木然的守着,直到男人拉开卧室门进屋。 “坐在这干嘛?作业写完了?” 一反常态的,这个胡子拉碴的人喘了口气,他能听见那一声被烟草和酒精薰地沉闷嘶哑的喘息就在耳边响起,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男人瞥他一眼,找了一圈没找见什么能拿的,颓废地又逛出去了,拿屋里那木偶一样的娘俩当空气。 奇怪了,这人今天怎么没撒泼? 男人终于在阳台找见了一件还能凑合着穿的外衣,披上就要出门,临走时看见偷摸着往外看的男孩:“看着你妈。” 男孩大半个身体躲在门后,紧紧盯着他看,像只随时保持戒备防御侵袭的小狼崽。 “去哪里?” 男人拉开门,一股冷风拼命顺着缝隙往里面灌。 “去哪?”稚嫩的声音又鼓起勇气问了一遍。 “拿钱,去医院挂水。”男人不耐烦地走出家门,喉咙里压抑着怒火。 他没说去哪拿,也没说是给谁看病用,但男孩眼睛久违的亮了一下,他知道现在家里只有他和母亲是那个人能接触的病号。他又吸溜了一下鼻子,抱着莫名其妙燃起的一点点期待回到卧室的床前,看到妈妈还在睡着,他也抓起衣服紧随其后地跟了出去。 “前一晚他说,有赌友还欠着一点钱没有还给他,那人说话很凶,年纪比他大十几岁。” 日记还在继续。 “当时我记得外面很黑了,那个叔叔家附近又没有路灯,他走得非常快,我头晕晕的,还是希望能尽力跟上去。” 母亲的病要严重得多,她拖了很久了,本来就瘦弱的身体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男孩裹紧了衣服,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曾经给过他和母亲噩梦的男人身上,总觉得如果自己也跟着去讨要的话,对方会不会看在他有孩子的份上爽快一些呢? 男孩那时候只有十岁,他依然单纯,以为这一次自己也放低姿态配合的话,母亲至少不用再忍受风寒的折磨。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在日记里用诅咒的话来评价父亲。 男孩踉踉跄跄跟了很久,小孩子,又发着烧,根本就跑不快,因此前面那个走路歪歪斜斜的男人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儿子就一直跟在后面。 之后,噩梦就降临了,这让他们两人都始料未及。 …… “我跟进屋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吵起来了……” 时隔多年,那扇门后面灯光昏暗的出租房里,两个男人从争吵到扭打起来的景象,到现在谭霜都历历在目。 起初是好言好语的客套,之后房主顺势拉着男人进到里屋去商量,听到最后,“我真的手头紧,你就叫你老婆再忍忍”男人终于爆发了,他哑着嗓子揪起那人衣服破口大骂。男孩打了个寒颤,他试探着拉了一把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上锁。 “□□妈的……老子说了今天必须拿钱出来,你耍我?!”记忆里凶神恶煞的表情那时也没有一点变化,“你怎么自己不在家里等死!” 男孩偷溜进了客厅,里面扭打声和骂声还在继续。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民居,桌子旁边有个放得高高的布包,他踮起脚匆匆瞥了一眼,似乎是很专业的做菜工具……里面有,汤勺、锅铲、剪刀、斩骨刀、切片刀…… ……中间的位置空空的,这套工具里面缺了什么。 缺了什么? 细细长长的,不十分引人注目的……尖锐的东西。 屋里突然响起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撕裂了黑夜里寂静的空气,刺激着人的耳膜。 男孩几乎也在同事失声尖叫起来,他本能的想要逃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离大门还有几步路的距离,来不及了,卧室的大门被轰然打开,里面扭打的两人瞬间摔了出来,双双栽倒在地。 走投无路的男孩钻进旁边唯一能藏身的厕所,将门反锁上。 没有开灯,因为害怕被发现,他死死捂着嘴,坐在马桶盖上,那些刺耳的叫喊让他想捂耳朵,最终他蜷起身体把头深深埋在两腿间。 有人拼命地砸门,不停地呼救。有尖利的东西刺进**的声音近在咫尺,一下又一下。 直到……呼救的声音变得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外面的光亮沿着卫生间门缝钻进来,男孩不知在里面挨了多久,渐渐的他就感到呼吸困难,手脚麻木,从马桶盖上滑下去,坐在湿冷的瓷砖上,背后靠着满是污渍的墙壁。 最后他透过门缝看见了一双灰暗的眼睛。里面没有高光,没有神采,甚至没有焦距。 一张扭曲的脸,上面血迹斑斑,血在他身下漫延开。 【那天,他杀了人。】 他成了什么?杀人犯的儿子。 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那之后他可能晕倒在了那个肮脏黑暗又封闭的空间里,至于自己是怎么从那里出去的,他不得而知。 截图的末尾,楼主在昨天傍晚有了一条更新: 【很遗憾从这层开始,不会再更新下去了,这是一个凄惨又刺激人心的故事,不是吗?哈哈很有趣吧一直攒着没有发出来,现在是时候了,只有我自己看着开心够了可达不到效果呢。】 【我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或者说精神病我的人生才刚起步就已经毁了。谭霜,从我第一次在补习班注意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和我是一样的,事实也证明我果然没有看错,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躲在他们所有人的唾弃中,而你却活得潇潇洒洒呢?这不公平。】 【人生很无趣,活着很无聊。】 留言:@第一中学高二七班——谭霜 希望你能看到,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果:不要再催我更啦|?ω?`) 日更到开学,之后怎么个更法我就不晓得了x此文不弃,放心跳~ 第41章 【四十一】 在这之前是怎样的呢?明明很好,家庭和谐,自己也曾倍受宠爱,是所有同龄人羡慕的对象。偏偏在十岁那年之后,他们的命途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和我是一样的。】 所以你看,这是多么讽刺的评价。 谭霜看着发出那几段字的百度账号,他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这可笑极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么?我得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如今才能叫这么一个频频背后出阴招的人给刺激地一败涂地啊。 这些是谁发的,不是一目了然么? 他身边有很多人在说话,有安慰的,有外班好事的往屋里挤拼命想看热闹的,还有怀疑这个贴子真实性的,乌烟瘴气的话拼命往脑子里灌,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 他就是帖子里那个人么? 就是他,谭霜,谁能不认得……我们班据说还有小学和他一个班的呢,要不去打听打听? 从小就写这些东西啊,怪不得作文那么牛逼,编故事一套一套的,还挺刺激。 万念俱灰。 小学时的寂寞,初中长达两年的极端,一直到现在……伪装了那么久,自己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打回原形了?谭霜发誓自己以前绝不是一个凡事只晓得要逃避的人,可是现在,他承认他在动摇。 这里他根本待不了了。 “谭霜!” 人群中嘈杂起来,他撞开门口几个扒头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身后反应过来的一两个人赶紧要追过去,早间聚在大厅看热闹的学生听见动静也纷纷往七班门前看。 谭霜玩命地想要逃离,他跑得又急又快,他们居然追不上他。 甚至,连站在门口检查的人也没反应过来,大早上的,门口学生本来就多,等他们终于回过神的时候,谭霜早就已经连撞六七个进校门的学生飞奔出了校门,身影瞬间消失在人来车往的马路尽头。 门口的保安大声喊:“刚才那个小子跑出去了!” 那几个追过来的人被拦下了,检查的老师大怒:“怎么回事!你们哪个班的干什么!” 姗姗来迟的七班学委等一干男生本来想上前询问情况,结果被那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师一吼又吓住了,尴尬地停住脚站在原地,混在几个刚刚进校门的学生里一块伸长脖子往那边眺望。 霄逸是第一个追过来的,他一体委,反应本从来都比别人快半拍,结果这回他也实在没想到谭霜一言不合就撒丫子狂奔出校了,场面一度有些失控,“老师我们是七班的,刚才——” “七班,七班!”检查员扯着嗓子指着这几个小子发起火来:“怎么每次闹事都是你们!喊你们班主任领人!都给我把名字记下来,一个也不准走!” “刚才跑出去那个,回头联系家长!不想上了赶紧滚回家去,反了天了你们!” 霄逸拳头攥得死死的,狠狠克制着自己不要当众骂街。 街上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又冷又疼。 谭霜耳朵里嗡嗡一片,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街,行人脚步匆忙,却都被这个一身校服的男孩给吸引了目光。 人固然很多,但谭霜觉得自己并不能注意到他们,只当这些人不存在。第三次撞开人群后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来,直到胸腔憋闷得快要炸开,空气从身体里一点一点被抽走,他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脱力。 已经无法在学校继续接受那群人审视犹疑的目光了。 他接受不了,如果是以那样的方式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公之于众的话,他接收到的恐惧要远远大于愤怒。好像被人扒光了站在人群中示众一样,他不能忍受自己今后被那些人冠上各种各样的标签,永远生活在议论里,像被一脚踹进了深渊,那样的话……他还不如…… 人行道的红灯闪烁不定,等候在路边的人被一股大力撞开,随即他们看见一个深蓝色的影子一脚扑向了车来车往的马路中央。 鸣笛声和刹车声齐刷刷地响起,路人和司机的尖叫也无法使少年眼睛里的灰色被唤回一丝光亮。 ……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吧? “疯了吗?我操!” 几个老太太提着小布包牵着小孩,“诶呦,这伢。” “这个人大马路上的,不要命了吗……”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黑色的镜头盖骨碌着滚过谭霜脚边,被马路上的碎石子硌出几道划痕。 刚刚是怎么了? 眼前的灰色消失了,头顶的太阳折射下来晃眼的光晕,让他看不清那个想要拉自己起来的人的脸长什么样子。 街边早就围满了人,“用森林木不用叫救护车啊?” “没事吧?没什么事,刚才没撞着他。” “孩子没事吧……” 谭霜坐在冰凉的马路面上,渐渐恢复了听觉,“喂?” 一个男人,四十来岁,棕色的外套上滚了不少灰尘,本来背在身上的黑布包背带也断开了,一台单反摔在地上,边角磕的稀碎。 “能站起来吗?” 谭霜试着动了一下身体,还行,能动,至少没把胳膊腿摔断掉。 人来人往的街道,马路牙子上,一大一小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坐在一块,大的在一边吸气儿一边心疼地拼自己被摔坏的镜头盖,小的抱膝老老实实地呆在他身边,忐忑不安。 “坏了吧。” 这是个陈述句,男人听懂了,但也没生气,“大概吧,唉。” 还大概,这肯定是坏了啊。谭霜看他拿起来一抖,里面哗啦啦直响,指不定把什么零件给搞脱了。“坏了能怎么着?找人看看能不能修一修……老机器了,也不指望能再使几年了。” “你是记者么?” 男人转过头,看着男孩沾着灰的鼻子,抬手就给他抹掉了,“不是啊,我是摄影师,这几天一直在这附近工作。” 谭霜把头扭回去,“拍这儿?” “对。” “这儿有什么好拍的……”他不理解。 男人摇摇头:“这儿漂亮。” 漂亮啥啊漂亮。 谭霜很不给面子地说:“这儿一点也不漂亮,难看死了。” 男人还是坚持:“我觉得漂亮的。” 对话进行到这,好像也该到此为止了,谭霜看着他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看着谭霜,期期艾艾地道:“呃,你要不要跟我走……要不就去我那,我给你包一下还是就近找个卫生所要不就去我家楼下那个吧,离得近。” 谭霜这才注意到自己被蹭破的裤子底下还在往外冒血珠儿。 “走吧走吧。”男人还在催促,“你这么大一崽子,我也不能拐了你不是?” 谭霜站起来跟着他屁股后面走,“我妈以前跟我说,人贩子要想拐小孩,多大的都要,大不了回去割器官。” 那男的笑了:“那你还敢跟着我?再说了,我也不能冒着被撞死的危险接近你吧?代价也太大了,绑你这么一半大的皮实小子,我不是自讨苦吃么。” 谭霜低着头,很没精神的样子。 “对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谭霜。” “谭霜……嘶,还挺好听,哪个‘shuang’?” “霜降的霜。” “嚯。”那男的点点头,“霜降的霜……霜降是啥节气来着我看看,哦,不就这个礼拜三么?” 一眨眼,十月也走到了尾巴。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数着日子悄悄和这座城市走近了些,冬天快要来了。 俩人一路走得慢,聊了不少的话题,被问起为什么想不开要自杀谭霜还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自杀了?那是个意外不行吗?” 那男的就跟着笑:“开玩笑,玩笑,不过你这身衣服告诉我你现在应该在神圣的学堂里汲取知识的养分茁壮成长啊,没事干嘛想不开闯红灯,多危险。” 谭霜突然开口:“大叔,我不上学了。” “嗯?” “我今天已经光荣退学了,以后就在社会上闯荡。” “别介啊。”大叔急了,赶紧开导,“学不能不上,知道吧?不然你这么小出来混社会要吃亏的。等你好了赶紧回去,要不我可就白救你一命,相机也白摔了。” 谭霜有点不安地瞅他怀里那小黑包,联想到已经缺胳膊少腿的那台单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缺失了背带被两手捧着的这东西,就像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啊…… “那我赔你好了。” 走到附近的小区楼下,大叔没憋住,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这么说吧,我就是今天真把你拐了,把你肾卖了,好像也不够赔。” 谭霜:“……” 什么啊,好气。 天城区,A栋六号楼,1308室。 “尽快查出这个IP地址?”崔皓挠着自己脑后勺,“大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啊,私查个人信息是违法的,而且就算是我们平时工作需要,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弄得完。” “一定要查!” 崔皓已经快对这发着烧还不老实的孩子没辙了,“不是哥不帮你,你得说明白你要查他做什么啊,他是干了什么事了要是严重咱可以走正当程序……” 怎么不严重?怎么能不严重! 曲珦楠极力压着自己快要爆炸的怒火,“我想问问你,泄露公民个人**算不算犯法?够不够判?能不能查!” “这……当然,诶不对,也得看情节严重程度立了案才能……稍等稍等,接个电话先。” “……啊不是,就这点事你们自己搞不定么?嗐我这正忙着看孩子呢,人抓到了没啊?没抓到倒是抓人啊小姑娘不说你还指望守着把人嘴给撬开啊,这么废物呢……” 曲珦楠把桌子腿一蹬就要穿衣服自己走。 “诶诶诶哪去回来!祖宗啊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崔皓投降妥协地把电话挂了,心里憋屈死了,他堂堂一个刑警队队长,对着贺陵家这小子偏偏就一点办法没有。曲珦楠平常是乖乖的蛮听话,可是他知道,看着越乖的小孩生起气来就越是恐怖,对方那眼睛一瞪他就吓得紧跟着屁股后头哄,生怕自己把人怠慢了,“你说你这么气呼呼的我也不知道咋帮你不是?你跟哥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曲珦楠外衣穿了一半又被逮回去了,他急得方寸大乱但是又没办法,谭霜手机根本打不通,俩人之前闹的那点不愉快早随着突发情况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恨不得立马飞到学校去把事情弄明白。 谭霜平时根本不会得罪谁,难道说…… 曲珦楠想起一件事来。 蔡雯雯的母亲来送钱那天,谭霜对她说—— “喂我这都说了忙着……诶呦行行行,正好我一会儿回单位,操,这一帮什么人啊,吃闲饭的。” 曲珦楠冷冷的开口:“去哪?” 嘿,这一说要回去,小脸给我拉的。 崔皓心累。 “那什么,昨天晚上送过去一学生,应该是学生吧,被一群小流氓给打了。人一个没抓住,这小姑娘也啥都不说,这正联系登寻人呢,说这孩子貌似有点精神问题……” 崔皓调开局里发来的照片,“喏,一丫头,要我说得亏没给人糟蹋了,现在的小孩儿啊,真是。那边人手不够非喊我去给帮忙,你说这点小事还得我亲自……” 曲珦楠抓着他手机,一看,可了不得。 居然是她?! 那样重要私密的东西,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发到网上,谭霜眼睛里的警告让那天的蔡母胆寒,曲珦楠能够笃定,这件事绝对和蔡雯雯脱不了干系。 “皓哥,你说她在你们那边的医院?”曲珦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 “啊啊,对。”崔皓摸摸他脑袋,“乖啊,有什么事咱回来再说,或者你微信发给我也行,你还烧着呢,再闹腾身子该吃不消了,听话。” 曲珦楠漠然地回到自己卧室。 门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带着寒意的一双眼睛从微微拉开的一条门缝往外面看,崔皓和电话那边说了几句,不情愿地穿上衣服也准备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说,我非得去把那个小婊砸臭揍一顿不可x 【辣鸡晋江还带吞封面的?!】 第42章 【四十二】 早晨的医院很安静,病房里的女孩绕开看护她的护士,走到外面阴冷的公共卫生间扒了一眼。 地面一尘不染,保洁员刚刚离开,没赶上。 但愿今天那些人不会再来找她。 蔡雯雯扭头跑回去了,她在走廊里观察了许久,刻意绕开年轻人,前面有个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蔡雯雯默默跟着她,看她要拐到过道后面了,赶紧加快了脚步。 迎头一个高个子把她视线挡了一下,蔡雯雯眼里还追随着刚刚发现的目标,转身想绕开人走,却被那人同时挪动的脚步给拦住了。 她再往右,那人也向右迈出脚。 蔡雯雯仰头看向面前一堵墙一样的人。 那人把帽沿拉得低低的,只能看见露在阴影处的一只冷漠的眼睛。极力克制的杀意猛然波动起来,像伺机而动的蛇,直勾勾地盯紧了眼前的猎物。 颈上瞬间就是一阵窒息的痛感,“呃呃……”那人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不由分说把在自己面前柔弱地手无寸铁的她扯过去,两人瞬间消失在楼梯间的拐角处。 “诶?”端着托盘的护士跟出来,探头探脑张望了半天:“六床那个小姑娘呢?刚才看着还往这边走了……” 蔡雯雯想大声喊叫,然而她根本做不到,喉咙被一股大力狠狠扼住,快要被掐死的恐惧感上升,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是他。 昏暗的楼梯口只有一间杂物房,里面根本没有灯,灰尘满布。曲珦楠把人推进去,随手关上门,上锁。 他单手抓着蔡雯雯脖子,那只手力大无比,把她整个人直接提了起来,按在墙面上,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极度危险,“你应该知道我来做什么。” 蔡雯雯两手徒劳地抠着他的手腕,把那上面挠出了血痕,“你就不怕……外面有人会听见……” 随后她就叫不出声了,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远,她脸涨的通红,呼吸越发困难。曲珦楠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掏着什么,等他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蔡雯雯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哑着喉咙开始发出不成调的嘶鸣,双脚胡乱踢打。 “看样子是你做的了。”曲珦楠一点废话也不想跟她多讲,单手咔吧一下,一团火苗腾地升起,把幽暗封闭的空间映出一丝光亮,照着墙上人惨白的脸,“这种情况下想要你不发出声音的办法有很多,如果你老实一点,我还能尽量克制一下,可是现在我已经失去耐心了。” 打火机放在蔡雯雯耳边,她使劲转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球跟随着它的方向看过去,那团跳跃的火苗直接印在了她的瞳孔里,一绺垂在脸边的头发瞬间被烧着了,火贴着脸蹭蹭地蹿上去。曲珦楠歪头看着女孩在自己手底下挣扎,他手上动作很稳,一点都不急躁,就像在慢慢折磨一只被自己捕获的小虫子,他的表情越恬淡,蔡雯雯就越惊恐,奈何喉咙早已濒临失声,只有踢打挣扎的动静十分清晰。 “接下来我问,你只要回答。” 烧掉一小绺,打火机移开,在火马上要蹿上去把整头秀发烧着之前恰到好处地灭掉那处的火星子,转移到下一处,接着点燃,又移开。 对此时此刻的曲珦楠来说,蔡雯雯完全不够格让他把她来当成一个“人”来对待,初见时她那样目空一切的态度他现在一点不少的都还了回去,“不然我不能保证你还能完整地从这里出去。” 再怎么意志力强大的人,也经受不住如此的折磨,几个来回后,蔡雯雯脸上被轻微烫破了好几块地方,虽然并不严重,但是曲珦楠知道她已经崩溃了。 这副身体抖如筛糠的模样真可怜。 曲珦楠把打火机收回自己兜里,“为什么要那么对他?你到底拿走了什么?” “U、盘……” 狼狈至极的一声坦白,曲珦楠手上一松,蔡雯雯顺势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咳嗽起来。曲珦楠摘掉帽子,扔在一边,“窥探别人**好玩吗?” “很好玩啊、哈……只要一想到他今后,会在学校里面受尽别人的非议,就觉得好玩得不行……变得和我当初一模一样……” 曲珦楠“啧” 了一声,揪起她一把头发把人又按回墙上,强迫她抬起头,他觉得有些事情不给这位疯小姐纠正一下还真的是不行,“他和你可不一样。” “你费尽心思做了那么多,就只是为了自己看着有趣后面给人使绊子么?” 蔡雯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豁出去一般的嚷嚷:“凭什么他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而我不行!” “我、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把我留下那么晚……我根本不会被那些人……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脸。我承认,谭霜比我可要惨多了,所以为什么我要一直生活在恐惧里而他活得潇潇洒洒?这不公平。” 蔡雯雯嗓子又开始痛了,她就那么被人揪着头发干咳了几下,眼前样貌好看的少年皱紧了眉,他放开了她,平静地问:“你在获得平衡感么?” 最冷默的人性,是恨不知所起。 把无法拯救自己的可悲,归结于一个本来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痛苦报复别人,由此来获得心理安慰。 “弱者才会做的事。” 曲珦楠叹了口气。 “你不也是这样吗,大学霸。” 蔡雯雯强撑着勾起嘴角,“物以类聚,我们这样的人都有发掘同类的本事,你觉得谭霜和你呆在一块,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么?你觉得你自己对他就没有一点点别的用心么?” 曲珦楠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他是真心的吗?你呢? 你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不一样吧。 “最开始的接触,都不会是单纯地不带任何目的性的。”曲珦楠点点头,他想起了男人和小狗的故事,如果真如蔡雯雯的意思,男人一开始接近小狗就是为了以后能够杀掉它,那谭霜那天,又为什么要哭呢? 谭霜的意思曲珦楠那天明白了,他也想过,颓废过,也许他们的感情就是故事里那样悲惨的不对等,也许伤害最后也会无可避免地到来。可是,那天晚上,那个发觉自己生病后的男人流着泪对小狗说:你走吧,我也许会杀了你。 说不出最先是谁更在乎谁多一点。 可是谭霜在推开自己的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悲伤,也许这就是现实故事里男人对小狗的感情吧。 曲珦楠懂了,那根本不一样。 病了就去治啊,傻子。曲珦楠五味杂陈地站起来,“他和你不一样,我知道。至少他在面临绝望的时候推开我了,可是你没有,反而强迫他连着你的也一并承受。” 蔡雯雯半跪在地,目光呆滞。 “刚刚你说的话我已经用手机录下来了,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无论是故意伤害、盗窃、还是泄露个人**都是要承担后果的,出院以后,你可以安心在家等法院传票,我保证不会太久。” 曲珦楠拉开门,“前提是他希望把绝望还给你。” 任何自身所受到的痛苦,都不应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 “你就那么了解他么?”蔡雯雯惨笑着看着外面的光一点一点透进来,“你还真的……对他不一般啊,谭霜果然让人嫉妒得够呛。” 曲珦楠表情淡淡的,“是他先把希望给了我,我才能够相信他。” 走之前他向蔡雯雯伸出手,“U盘在你手里么?还来。” “不,在他们那……” 曲珦楠沉默了,女孩伤痕累累的手臂摆在他面前,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们有多少人?” “不多,三个。” “知道住的地方和名字吗?” 他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去做。 回去的路上,曲珦楠接到了霄逸的电话,谭霜逃学失踪了,下落不明。 头晕目眩的感觉还在一点点积累,寒气四溢的街道,曲珦楠茫然失措地站在人群中央,心被这一个电话给狠狠揪了起来。 谭奶奶开门看见门口头发被吹得快要爆炸的小伙子时吓了一跳,曲珦楠张口就问,“奶奶……谭霜回家来了吗?” 家里没找见人,奶奶这才知道自己的孙子丢了,急得火上房,唤遍了街里邻居,动员了不少大爷大妈一块找人。风声卷着令人心痛的呼唤,飘在小区上空,扩散到更远的地方。 曲珦楠从楼上找到了充满电的手机,心中一凉。 你在哪?你到底去哪了…… 罗梓彤接起手机来的时候,她还正出着摊应付难缠的砍价中年妇女组合,“什么?谭霜儿丢了?!” 看样子也不在她那里,曲珦楠把事情经过一说,这位巾帼女豪杰直接炸了,“他妈的这丫头活腻了!等找着人老娘不起诉她!你看着点谭霜儿他奶奶,可不行让老人家上火了,人我这边也去找!” 曲珦楠跌跌撞撞地顶着风,沿着从谭霜家到学校的小路又一寸一寸地找回去,他想到了所有他可能会去的地方,然而,没有。 【你也别急,他没准就是躲到哪藏着去了,我现在正跟老师请假,等会儿我们一块找。】霄逸还不忘给他发微信。 曲珦楠回:【我怕他想不开。】 对方沉默了,谭霜手机里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往外冒。 【老谭,你上哪去了?】 【老谭,没事啊,快回来吧。】 【霜哥你别想不开啊。】 【我们都在呢。】 一片混乱。 谭霜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耳边响起男人混厚的嗓音:“睡醒了?” 谭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怎么刚来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过去了? 应该是睡了好久,梦都做了好几个过去了,弄得他头疼欲裂。一条大舌头在他愣神的时候突然伸过来一卷,舔掉他半张脸。潮湿泛腥的口水味差点把谭霜吓得晕在被子里,我去!这什么狗啊怎么这么大个! 趴在床边的大白狗被他的动作给惊到,态度瞬间就有点不友好:“呜……” “别闹。”男人端着水过来把狗弄走,谭霜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它它它它它从哪来的??” “你来的时候它应该还在楼上趴着,吃饱了就下来了。”男人笑,“你睡着了它就一直趴在这。”他看谭霜那副样子,怕这只站起来得一米多高的狗把人吓着,就赶紧挥手把它轰出去了,玻璃门框后面只留下一个寂寞而不满的背影,“诶,你怕狗吗?” 谭霜拿着水杯喏喏地:“……不怕,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诶它的毛好白啊,你养的真干净。” “大白熊,漂亮吧?养来看家最合适了,它挺凶。”不知是不是为了验证主人的话,门外那条狗又汪汪地吠起来了,把玻璃门震得直晃,谭霜:“大叔,你家是不是来人了?” 男人理都不理,“它瞎闹。” “其实,家里有这么个活物陪着,还挺有安全感的。” 屋里小电壶里嗞嗞冒着热气,一股甜香逐渐萦绕了整间屋子,不得不说这大叔把家打理得挺像样,陈设很有风格,虽然旧了到也有个家的模样。 谭霜把水杯放下,“你怎么会自己住在这啊?你家里人呢?” “我原来在深圳的时候,就把那边的房子卖了,工作也辞了,我想着反正孩子也在这边上学,就自己搬过来了。”男人点起一根烟,开了窗户坐到风口处,“这两层小楼还是我租的,没准再过两天我就搬走,到璟林那边去住,房子都看好了,其实要不是为了孩子我大概也不会过来。” “你还有孩子呐?” “是啊,”他吐了个烟圈,挥手搅散了,“都读初中了。” 谭霜打量了一圈周围,实在没发现这单身公寓的布局有小孩的痕迹存在。“那你来都来了,就把你老婆也接来让她在家帮衬一下呗。” 男人的眼睛淹在窗脚的阴影里:“老婆……早走啦。十来年前就走了,和我大儿子一块。” “车祸。” 谭霜心中一恸。 如果一切还好,他们现在应该是那个遥远的城市里一个非常和美的四口之家。说起往事,男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嗐,都那么多年过去了。” 他看着不知为何表情有些难受的谭霜,还是把烟掐灭了,“我结婚其实挺早的,大概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父母结婚都早,一眨眼我们那么多年就过没了,人到四十,前半辈子该经历的也经历的差不多了。所以你看,你如果现在就觉得生活很困难坚持不下去的话,往后的日子里,你只会更困难。人哪,到底还是得向前看,你还那么小呢。” “我马上十七了,”谭霜摇头,“不小。” 男人笑:“十七……看着反正,嗯,不大,你显小。” “我家老大要是还在的话可能,也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气氛有点尴尬,男人主动换了个话题,“你是,和爹妈吵架了呢?还是在学校闯祸了?” 谭霜:“……都不是。诶,说来话长,总之学校我待不了了,我寻思着要么出去打工。怎么着也得……” “也得?” 谭霜怪难为情地挠挠头发,“得把你那个相机赔了吧。” 男人上上下下把这小子打量了几遍,觉得有意思极了,“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还挺有责任感。好啊,你腿上秃噜皮的地儿长好之前,你可以在我这暂时呆着,来我问问你都干的了什么?” “我什么都能干。”谭霜自告奋勇,“我能洗衣服,还能做饭,还能刷锅洗碗打扫卫生都行……” “可是这些我也会。”男人表情很玩味。 谭霜干脆豁出去了,“我能写东西!你反正也还没工作,我能给你从网站上搞宣传啊,登个58同城什么的。或者你要发传单也行,我还能卖艺。” “卖艺?”男人渐渐产生兴趣了,“你会啥?” “……唱歌行吗?” 街边搭个小台,上去献唱一曲,然后拉拢底下看热闹的人说,大哥大姐看一看,我们不卖假货不搞促销,您需要来一套价格美丽的写真或是全家福吗? 男人放声大笑,“有意思……” “行吧,可以,等我把设备搞一搞,你,”男人起身,关了煮着咖啡的小电壶,随手洗了两个杯子,反手冲谭霜勾了勾。 “明天上班吧。” 作者有话要说:#.果:大叔你雇佣童工—— 【把霜儿留下,你可以走了】【喂!】 第43章 【四十三】 上班,听起来就很酷。开工第一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好兆头。 谭霜把以光速把稿子写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拉着男人说,“你听我给你念。” “用心承载,品味人生百态,每一个记忆的角落里,都有一份只属于你、独一无二的信笺。”念完他牙口一酸,“噫妈呀,我好矫情。” “成长日记,岁月流年,光阴的碎片就是此时被定格的瞬间……啊,这好像拍毕业照的。” 男人一边翻着小便签本一边乐:“成好,还有小播音腔呢?真好听。” “我没让你听我声音……你听词嘛。” “词也不错啊,拍照不就是为了纪念吗,你现在什么样子,不拍下来就这么过去了,多可惜,等再长大就永远没有了。所以就要把这种能打动人心的文字放上去,越文艺范儿,越好。” 谭霜绞尽脑汁,“我总觉得,这么弄就有点忒伤感了,我们应该搞点创新的玩意儿比较有市场吧……” 啊当然,如果是为了打商业招牌自然是越有新意越能吸引人眼球,谭霜眼瞅着这位大叔摸着下巴上那并不存在的胡渣,感觉这人也有可能就是纯粹的文艺中年一枚……人到四十,伤春悲秋起来,也行吧。 “我把名片给你,你看看,要不要印点小广告之类的,我楼上有设备。”大叔挑眉,“自印,年轻人玩排版做美工之类的,你应该比我要擅长。” “哇塞。”谭霜跃跃欲试,“我想去看看。” 大白熊听候差遣,把谭霜领到了二楼的工作室。推开门进去,谭霜眼前一黑,这……这不就是个全封闭式的仓库嘛!窗户都没有,还黑灯瞎火的。 不过开了灯之后再看,还真的是蛮专业。头顶上都是曝光好的各种照片,被小细绳子拉起来,夹子夹在上面,和一面面小旗子一样。谭霜一排排参观这人的电脑、背景幕布和印刷机,感觉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乖乖,这也太带劲了。 “其实我还是喜欢拍比较有年代感的东西。”大叔望天。 “复古范也很流行啊现在。”谭霜注意力全放在那些宝贝上,“这么老的机器你都能从深圳给弄来也不怕磕了碰了……天,你连留声机都有?” “那些都是拍照的道具,就是买个样子,不过应该还能放cd听,这个还是我当年,在上海那边的老音像店里淘回来的。” “不赖诶。”谭霜干脆凑近了打量,“你喜欢听音乐吗?” “喜欢啊,”大叔笑,“诶,你不是唱歌吗,要不现在先给我露一手?” 这,也没观众,玩自娱自乐的?谭霜腼腆。 “那我不得保存点实力吗,我给你哼点简单的。” “行啊,哼什么?” “数鸭子吧。” “……”这位小朋友你很有个性啊。 大叔很快就被二四六七八的鸭子给洗脑了,没办法,谭霜唱儿歌就很有魔性,还刻意捏着嗓子拿腔拿调的,唱得整间屋里飘荡着一股奶味儿。 “要不你一会儿就做点满月照的传单吧……”大叔绝望。 总感觉自己多年的职业生涯马上要断送了。 电脑前谭霜打开软件一张张挑选合适的版页和机子里的存图,大白熊趴在他脚边,他一动脚就能蹭到热乎乎毛茸茸的一团,感觉像被狗毛垫子给包围了。 底衬选好,该录广告词和联系方式了。 名片做的还比较简单大方,就是这龙飞凤舞的手写体签名有点不太好认,谭霜都快把抽屉里摆拍的老花镜掏出来戴上了,郝……景烨?好敬业?好名字。 “大叔,你这台子上黑不溜秋的板板是干嘛使的?”谭霜扯嗓子叫他。 “啊。”好敬业的大叔钻进来,帮他插上电源,“用这个可以修修图,我不是下了ps吗,你等一下可以上手试试看,很简单的。” “就和画画一样,把板子插上,给你一个压感笔,不用看板子看屏幕……对,你可以给照片加点特效什么的。” 就是补妆呗。谭霜手起笔落……落歪了,给屏幕里的美女把红嘴唇勾到了耳朵根。 “这太难了。” “……本来也没指望你会,这都属于后期调整了,你现在先设计传单吧。” “那不行。”谭霜求生欲很旺盛,“霍霍坏了总得给她修回来,好不容易选中的图。” 郝景烨扶额,亲自上手,“你这是还想给她美化美化?加滤镜会不会?自拍过吧。你换个笔刷把透明度调低一点,图重新打开。” 郝景烨手比谭霜稳当多了,他就像一个美妆专柜里的专业化妆师一样,从头到脚把美女不足的细节大概点点补补了一番,把明暗度也调了,整张图片看着要比之前文艺了许多,好一个古典文秀的美人。 “现在技术多发达,修整修整,和换了一个人似的。” 谭霜叹为观止。 “大叔你还真是什么都擅长啊。” “诶,我也马马虎虎,也就拍照还专业一点。”郝景烨把图保存了退出来,“我看你刚刚手有点抖,诶别动,我看看这怎么了?” “这怎么弄的?” 手心刚拆线不久的五道疤还烙在上面,显得有些狰狞可怖,谭霜讪笑着缩了,“……都说了三言两语讲不明白了。” “谁给砬的?” “……不是,你别这么看我,我又没自残,就不小心弄的。” 郝景烨沉默了一会儿,说,“来,你上楼下呆着去吧,这边我来弄。” 谭霜急了,“这哪能行?你不能搞歧视啊,我都干的了。”然后就把电脑屏幕挡住了,“你雇了我了,就得负责任!” 郝景烨都快哭了,“……我是说不给你吃不给你住了?雇佣童工,还‘残疾’,我都怪不落忍。” 谭霜闹着要做,他也不能怎么着,只是他也是没想到这孩子除了精神头足,还倔的很。郝景烨觉得不再用穷打发他的心态监工了,谭霜没用过数位板,就憋足了一口气把人家系统自带的花纹素材搞上去,右手不便左手居然也能开工。 郝景烨觉得自己或许是大意了,这样的小孩,他也真是第一回 见着。 总觉得他浑身上下,别的不说,就这一股子钻劲儿,格外让人有好感。 这样一折腾就是一天。 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床,谭霜很努力地研究别人放到网上的图样,发现他费尽心思写出来的一大篇各式各样的广告语全部堆砌上去,密密麻麻挤在一张纸上,不像传单,更像一份报纸或是科普读物。这样不行,既没法突出主题,也很难让人接过来就产生的**,它实在是太长了。 他也想过做成那种三四折式的小册子,结果效果还是一样,墙上巴掌大几个字的小广告别人都懒得去看,这要弄得和观光景点一样的那种宣传册,谁能有闲工夫静下心来抽一本走耐心地念完啊。 太短了表述不到位,太长了啰啰嗦嗦。 难道我对设计真的一点天赋没有么?谭霜趴在发着蓝光的电脑前,觉得人生中头一遭受到这种让他手足无措的打击。 想当初我怎么也是个好学生。 我怎么也是个…… 太阳落下去又升上来,转眼又是一个黄昏。 少时意气风发,心高气傲,以为天赋就是老天爷赏饭吃,随随便便就能成功,随随便便就能轻松赢在起跑线上。殊不知当离开同龄人那一片小圈子,真的想投入到社会上,只一步路,一个旗子走错,满盘皆输。 你如果现在就觉得生活很困难坚持不下去的话,往后的日子里,你只会更困难。 夜深人静,郝景烨的话还在耳边萦绕。 推开门走出去,楼道内阴冷的风吹得人腿打哆嗦,谭霜扶着栏杆下楼,感受到户外路灯下幽静的光线和扑面而来的冷气,被憋闷了一天一夜的心也随之被打开。 很奇怪,这次呆在封闭的房间,或者重新再一个人溜达到夜晚的外面,他居然丝毫不觉压抑。 外面的花池旁,郝景烨领着一条雪白的大狗坐在长椅上,一个安静地趴着,一个安静地抽烟。 地上还散着几个空了的易拉罐,谭霜披着外衣过去,伸个懒腰,问,“还有酒么?” 淡黄色的液体卷着气泡咕嘟咕嘟地流进嗓子眼里,再开口说话都是哑的,“累了吧。” 谭霜看着他,如实说,“很累,很烦。” “那。”郝景烨和他碰了一下啤酒罐,“还想继续呆下去不?” “想。” 谭霜把那口酒咽了,咂咂嘴,“做什么事都至少得有始有终,我妈以前教我的。” “给妈妈去个电话吧?都这么久了。”郝景烨试探性地问,却被男孩摇着头回绝了,“我妈她……” 妈妈早就不在他身边了,因为钱,为了挣钱。 为了治好他从小染上的“病”,记忆中美丽却优柔的女人背井离乡,独自承担起价格高昂的心理治疗费用,如今竟不知身在何地。 谭霜艰难地说,“要不我给奶奶打一个?手机能借我么?” 昏暗的路灯底下,大狗热腾腾的气息围绕在身边,尾巴有节奏地摇摆,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谭霜居然被哽了一下。 奶奶……是我啊,我很好,没什么事……不,暂时先不回去了,您放心吧,等我把该做的事做完,该想明白的都想清楚,我就回家了。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都那么大个人了,您甭惦记,啊。 撂了电话,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落在头顶上,谭霜顺势抬头去看脸上带着笑意的男人,“嗯?” “没事。”郝景烨笑得云淡风轻,“你再唱一遍数鸭子吧?” 谭霜露出柯南的那种经典半月眼,“……二四六七八,嘎。大叔你太无聊了。” 已经好久,没有在北方看到过这么干净的夜空了。 小区楼头好像有小孩对着天空放烟花,大白狗被惊扰起来,混厚有力地朝那边吠叫过去,小孩儿发出敬畏又刺激的鬼叫,大呲花也快烧尽了,只剩下个突杆杆还冒着火星子。这还没过年呢,就玩上这些了谭霜牵着大白狗跑过去,那些小兔崽子早疯没影了,地上留下一圈黑漆漆的痕迹连成一小圈。 谭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附近有个小学吧?” 郝景烨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有啊,还有托儿所呢,怎么?” 天时,地利,谭霜又问他:“如果是给小孩拍写真,你都有些什么服装吗?” “嗯……我也不是开影楼的,这些还真不多,小孩的就更不多了。”郝景烨还真就认真思考了起来,“不过不是挨着商场吗?四楼有蹦蹦床啊什么什么的,一层都是儿童专区来着,什么都有。天天有老太太老头带着孩子去玩去,人不少。” 行了,人和,有了。 谭霜:“好的,就先拿他们下手!” 郝景烨:“???”下手? 计划草案颅内拟订,完成。谭霜激动得就像找到了妈妈的小蝌蚪,“大叔,你确定我们可以在那边门口唱歌拉宣传么?不会被商场的人赶走吧?” “不会啊,那边门口那大广场,地方那么多,随便去租个位置呗。” 以谭霜跟着罗梓彤这么多年游街搞促销的经验,这是个完全可行且成功率极高的宣传方法。一个秀台,一台音响,一沓传单,说完唱完发完,走人,没毛病啊。 您的好友谭、宇宙无敌损、歪心眼子巨多、独秀、霜,已上线。 郝景烨被这死孩子眼睛里熊熊燃起的小火苗搞迷糊了,这又是要唱哪出? 作者有话要说:#.果:儿歌王w 霜哥说,我就上去随便唱唱,就有亲友团过来接我走x 老规矩,微博摸鱼? 【不敢再抖fg了我怕你们又偷我剧本】 第44章 【四十四】 街边散发着湿冷的味道,和烟雾蒸汽混杂在一起,几个外套上灰漆漆的农民工坐在马路牙子上,“那小子今儿没来啊?” 其中一个把烟屁股按在地上,嗤了一下。 学生模样的少年每天都在附近转悠,和蹲点似的,几个附近摊贩的老板们都眼熟他。个子高高,长得倒是很好看,背着书包习惯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走道,经过一些网吧烧烤摊就会停下来望一眼,黑得深邃的眼睛只需要静静地看你一眼,就能让你浑身都酥了。 那些小摊的老板,特别是女老板们,都很乐意看见他。 少年昨天晚上时还来过,他这些天看着都没怎么上学了,经常可以看见他从几家小宾馆进进出出,然后被别人异样的眼光打量得很不自在地站在那。 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让这附近的地方看起来乱极了,也有人对着这个学生起过歪心思,搭讪的,盯梢的不少。不知道这么些天他被吓着过多少次了,蹲在地上的工人最近还亲眼目睹了他被一个小店女老板拉扯,结果那女的被狠狠推了一把直接坐在地上,看的他们几个人咯咯乐。 “柊华、刘长斌、陈洋……” 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摊煎饼的小伙子从腾起的水蒸气团中探出头,抹了把脸,“都跟你说了,没有。” 曲珦楠抬起头,黑色的瞳孔轻颤,“他们的学校在这附近。” 方圆几里,只有一个技校,里面的人无论大小,基本都是没什么前途被送进去学手艺讨生活的。 “那你要不就去学校里找找去。”小伙子不耐烦了,重新把头钻进小玻璃柜里,“天天来吃饭的人这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更甭提前两天警察才刚带走一批,你要是被人坑了,最好也报警吧。” 曲珦楠拽紧了书包背带。 “那您见过一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男孩么?” 深蓝色的一中校服被小作坊映出一片阴影,他给他比划,“大概这么高,瘦瘦的。” 老板:“没有。” 线索完全断了。 曲珦楠不是不能报警,可是警察也知道从医院里躺着的那人嘴里没法套出什么来,就算查也只不过是比他自己多出一张警官证来让这些人态度和蔼一点。拐卖走私,杀人越货的案子还有更多等着他们去处理,没时间和精力来在这上面死磕到底的。 他和霄逸他们前两天刚刚见了一面,恰逢期中考,这些人却全从学校跑出来了,曲珦楠刚刚才得知,谭奶奶那边接到了谭霜的电话。 现在那帮家伙应该也是去寻人去了。 曲珦楠还是无法彻底安心,他放眼望去,灰茫茫一片的街道,鱼龙混杂的人群,无论哪一方面,放在以前都足以把他的心里防线击得粉碎。 但是他对自己说,你现在不能停。 柊华、刘长斌、陈洋。他默念着这三个名字,裹紧外套,晃晃烧的发痛的头,眼前又变得清明了一点,还是要继续去找。 为了他也一定要找到。 几声嘈杂的叫骂沿着街边摊热火朝天的吆喝一起传进曲珦楠耳朵里,那边的年轻人垮着肩,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戾气,和整条街的风格出奇的一致。 那是个藏在小巷子口的麻辣烫摊位。 人不多,很不干净。 再试试那边…… “柊华、刘长斌、陈洋……” 嘴里叼着竹签子的平头青年抬起头,神情紧张地和同伴转过脸来看着半截身子藏在墙的阴影里的少年。 “请问你们认识吗?” 曲珦楠人畜无害的表情映在他们每一个人的瞳孔里。 谭霜身上裹着几层布,觉得每移动几步都觉得困难,那个和他身上衣服配套的羊脑袋已经躺在地上阵亡了,如果它再不阵亡,谭霜觉得自己这株祖国的花朵吸收不到新鲜的空气,真的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你们还要我唱啊?” 底下一群红领巾拴在脖子上的小孩齐声喊:“要——” 谭霜:“要唱歌不给报酬的啊?来来来这一波先去叔叔那报道去,拿好传单哈,别折纸飞机给我丢了啊,要不然我就不唱了。” 底下一群稚气未脱的小朋友们智商有限,还算不过账来,只知道听歌还能白拿花花绿绿的纸,觉得这买卖还挺划算。 在商场外整天扬着喇叭喊“大酬宾,全场五折”的噪音声中,谭霜独领风骚地占着一小块地界,穿着玩偶服,跟着郝景烨那台小破音响唱个没完。本来他把自己捯饬成这样往上面一站就已经很吸睛了,不明真相的家长朋友们还以为是在卖童装,往前一凑才知道,这小伙别出心裁,正给拍儿童写真的拉赞助呢。 坐小推车扎小羊角辫的小姑娘一听就激动了,伸着小手往谭霜身上指,“妈妈,那个哥哥唱《熊出没》。” 小朋友喜欢的歌多么朗朗上口啊,好听又好唱,台上那只没了脑袋的“羊”手舞足蹈,可着劲儿地显摆自己动人的歌喉。 ……然后人就这样越围越多。 被彻底遗忘在角落里的郝景烨点起一根烟,才总算把自己那张从中午到现在就没合严实的嘴堵住了。 牛逼啊。 作为一个把动画片主题曲听过一遍就不会忘的人来说,谭霜在这方面简直太有优势了,而且郝景烨还发现,这个孩子的台风特别好,表情和互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知道怎么揣摩观众的心思。看见小姑娘和女性家长就卖萌,笑得那个甜啊,那张小脸看着别提多带亲了,看得底下一群老阿姨咔擦咔擦拍照拍个没完,还纷纷捂着心口发出一阵阵低声的尖叫。 魔性,又疯狂。 “那唱歌的孩子是你家的吗?”旁边来了个领着孙女要传单的老奶奶,郝景烨笑地特别无奈,含糊其辞。老奶奶接过他递来的东西给孩子,连连赞叹,“看着可真俊哦,上初中了吧?” “?”郝景烨挠挠头,“哪啊,高二了……” 小孙女看样子也就十来岁的样子,一听这话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这个哥哥有那么大了吗……不是初中部的吗?和我差那么多啊……没希望了。” 郝景烨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失落,下意识地去哄:“呃,希望还是有的……” 所以这孩子才这么点大到底在希望些什么啊! “演唱会”的气氛太足,人又是喜欢凑热闹的生物,沿着大街四处寻人的队伍恰巧路过,是的,恰巧。人生就是这么处处充满了惊喜。 霄逸杀到现场的时候,谭霜正被一群后涌过来挤开小朋友的女粉丝央求着唱情歌,艺涵眼看场面即将脱离先前的预计而失控,谭霜决定悬崖勒马,结果,缰绳还没攥住,就被目眦尽裂冲到台上的霄逸给一把夺过了话筒。 “行啊你。” 现场的氛围开始变得奇怪了,台下的人眼看着俩人要掐起来,都炸开了锅,郝景烨听见前面的动静钻出来,也被吓了一跳,“这怎么……” 一个不认识的少年,扯着谭霜的那身衣服的脖领子,气得舌头快要打结了。 “你知道我们找你快找疯了吗!” 没人知道霄逸循着熟悉的声音拨开层层人群看见台上那人时,心里一瞬间的感觉是怎样的,激动?愤怒?好像都不是。 就像那些孩子丢了几天几夜的父母一样,这段时间霄逸简直寝食难安,生怕自己能想象到的最坏的结果变成现实。看见谭霜的那一刻,失而复得的情绪冲击着所有感官意识,如同潮水一样地把他淹没了。 谭霜看见来人似乎也很意外,结果他还没等说出什么来,霄逸就咬着牙把他用力拽下台去了,头也不回地拖着就走。 谭霜急了:“老霄!撒开我!” “我撒你妈了个逼!” 谭霜手腕子被人拽得通红,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你他妈放手!” 手上的力道一松,霄逸转头,眼睛里血丝密布,用极度恐怖的神情注视着面前的人:“谭霜,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去,没的商量。” 谭霜胸前剧烈地起伏,挑衅地扬起眉毛,“如果我不呢?” “那你他妈今天就死在这!”霄逸吼的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要被撕开了,谭霜马上吼回去:“我怎么着什么时候也轮得到你管?你凭什么?你犯什么浑呢?!” “我犯浑?行啊,你说我是犯浑是吧?” 周围的路人都在看他们,谭霜只觉得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冷眼看着昔日的兄弟,“够了吧,霄逸,我不想吵,我已经说了,等想明白了我会回去,现在不行。” “你说了?”霄逸疲惫地抬起眼皮,“你和谁说了?” “和我奶奶……” “那我们呢?” 霄逸冷笑一声,“在你心里你知道你奶奶重要,那我呢?我和曲珦楠老龟合着七班体育班的一帮人,找你找了三天三夜连警都报了的我们一帮人,我们算什么?” “我们就是个屁。” 郝景烨追过去,挤过人群,看着俩人都站在原地对峙,一时也犹豫不决的不知该不该走过去。霄逸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看着眼前低着头目光隐忍的人,不知怎么就泄了气,他怎么就忘了,这死孩子从小就是吃软不吃硬。你越说重话刺激他他就越能耍给你看,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把人给弄回去,而不是在这自己找气受,再这么吵,两边脾气都窜上来,这就更没完了。 “是我话说重了……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你能不能为我们这帮不那么重要的人也想一想?所有人都在想办法,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难受,你屁都不放就走,我们会好过是吗?” 谭霜扭过了头。 “甭哄我了……” 霄逸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谁哄你谁他妈傻逼。” “我欠人家债呢,我得还债。”谭霜担担身上的衣服,霄逸立马又揪住他,“你欠谁债?” 人群里,谭霜抬头就看到了郝景烨,“我摔了人家的机子,得给人家想办法挣钱,钱和人情没还完之前我不走。” “回去吧。” 风送来了那边郝景烨的话,谭霜错愕地看向他,霄逸先他一步走过去,打量了男人几眼,看着不像坏人。想到这些天他带着谭霜,也没让人饿着冻着,还是客套了一下,“老哥,他欠你多少钱我帮他还,人我得带走。” 郝景烨看看霄逸又看看谭霜,总算搞清楚了情况后心里也宽慰了不少,乐呵呵地挥挥手,“快带走吧。” 谭霜:“……” “听见没?”霄逸扯了一嗓子,“人家说轰你呢,还不赶紧跟我回去?” “不是大叔啊,你这人那么不讲信用呢?”谭霜急了,郝景烨都打算撤了,下意识地躲着他走,怕他再黏上来,“有权有势的,我扣着你我害怕,不要你了,走了。” 小朋友家长来接小朋友走了,那走就走吧,郝景烨在内心和他告了个别。相处了这么几天,他倒是真心待见这孩子,有对他这么上心的朋友,总能安心跟人家回去了,但愿他不会再想不开逃跑。 “我操。”谭霜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精彩。 “你他妈钱也不要啊!” “不要了,不差钱。” 霄逸终于没忍住破功了,看着谭霜往前跟了几步路,扭着那一团羊毛屁股,像个智障一样。 谭霜扭过头看他,“笑?你满意了?” “你赶紧把你这身破皮脱了。”霄逸双手叉腰,“看着就堵心。” 我操了你的祖宗。谭霜在心里暗骂。 作者有话要说:#.果:老父亲表示拉扯熊孩子是真的操心【霜你看看把你爸爸气的!】(纳尼) 让我看看……是不是该发点糖吃吃了x 第45章 【四十五】 昏昏沉沉,没什么热情的班里,所有人装作聚精会神的样子拿着笔,心思早就跟着午后没睡醒的懒散劲儿飞出窗外了,唯一注意力看着还属于这个课堂的,只有讲台上的马哥。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清晰,两声“报告”,让马哥停下了正在板书的笔,略显吃惊地看着归来的两个学生。 霄逸在前,谭霜在后,一只手惴惴不安地拉着他的校服袖子,全班人嘴都张成了“O”型,下面继而响起低声的议论。 靠过道坐的杨落目光一直追随着二人经过自己。 谭霜微颦着眉,避开了她望过来的眼睛,颔首回到阔别了三日的桌椅前,撒开霄逸,快速拉开椅子无声地坐了下去。他的同桌看着他那样凝重的表情,也不敢和他搭话,气氛就一直这样僵持到了英语课结束。 突然离校,后又突然回来,似乎注定是要受到非议的,然而少年的眼睛里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在班里的时间,他兀自趴着假意睡过去,那颗从踏入校门后就再也没安生下来的心脏还是顽强地不让他就此踏下心,在胸腔里的动作更加清晰,吵得头疼。 马哥后来有意喊他出去,他也没有动。 霄逸只能代劳,自己去办公室里说明情况。 “她不会再回来了。” 都知道说的是谁,霄逸拧着眉站在马哥面前,听见班主任这样的保证过后,还是无法释怀,“老师,现在要怎么办?” 这还是霄逸第一次,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喊面前人如此规整的谓称。 “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马哥只能这样说,他感到内疚,内疚自己到底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班主任,不能保护自己的学生。他还感到无力,不单是对无法挽回局面的无力,也是对今后更久一段时间里怎样继续带领他们的无力。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如果当初他对班级里的情况多上上心,如果发现蔡雯雯的不对劲之后他能及时和家长取得沟通,如果运动会的时候他能帮谭霜把书包给找回来而不是在之后就把在当时看上去很小的一件事遗忘掉…… 可惜的是,根本没有如果。 这次事件中他们彼此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们希望谭霜的内心能足够强大,勇敢地面对一切,但是从心底里,每个人又在暗暗地抗议着:究竟凭什么? 凭什么受害者要径自承担所有的后果。 凭什么罪魁祸首能够用轻描淡写的一句“不会回来”来逃脱开所有的责任。 这不是一个公平的结局,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不是。 午后的太阳有些晃眼,下午两三点,是街上人最少的时候,空气里的淡淡的铁锈味还在源源不断地钻进鼻腔里,这让曲珦楠回家的速度又慢了下来。 今天家里还是没有人,上楼,锁门,换鞋回到自己卧室里,他缓慢地坐下,趁着意识还未完全丧失倒水冲了一包药,杯子里清亮的液体衬着底层的一片深色,原来是凉水,颗粒物没办法被完全化开。 曲珦楠喝一口,就用勺子搅和一下,再混着剌嗓子的东西咽下去,就这样不断添水搅拌,等杯里的东西已经淡得尝不出什么味道时,他总算是把药都喝下去了。 钢琴声又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来。 二中的厕所,霄逸锁了门坐在马桶盖上,偷偷拿手机给他打电话:“老曲?” “霜儿回来了。” 曲珦楠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握紧手机,“他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丫这几天在外头混成什么样,居然去给人家打工唱歌……”霄逸的声音听上去累极了,“人没事,我给逮着好说歹说弄回来了。老师那边我们也已经去交涉了,倒是不会给他记过处分,就是现在这事闹得有点,不太好收拾了。啧,麻烦。” “你看看你要不要先回来一趟……” “毕竟现在,只有你能说的动他,至少也别叫他自己闷在心里难受。”霄逸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给了电话那边的人,曲珦楠正有这个意思,顺势就点头,然后隔了一秒反应过来人家看不到,就又补了一句:“我马上。” 站起来时眼前还恍惚了一下,肩背处传来的痛楚被人强制着压下去了,曲珦楠刚要出去,视线顺着门把手落在床头柜旁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上。 【下周三考完,你来我们班一趟。】 我……有点东西想,想给你。 期中考试那天,周三那天……霜降那天。他本来是计划着要拿给他的,可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耽搁太久,最终也没能赶得上。 连说都没能说出来。 霄逸把手机藏进校服袖子里,手也缩进去,出了厕所,也不想上接下来的两堂课了,打算去操场后面的小亭子里冷静冷静。 远远的,看见一颗脑袋瓜,一小截脖子藏在深蓝色的校服领子里。 霄逸喊了一声:“老谭。” 谭霜听见了,循着声音找过去,皮笑肉不笑地道:“翘了?” “翘了,没劲。” 草坪外面有两个班正在操场上上体育,霄逸和谭霜一人占了个单杠,纯发泄似的起起伏伏,试图混在这些已经解散了的学生里明目张胆地旷课。 “哟,这是谁啊。” 谭霜抬起头,校服披在肩上的男生歪着嘴看着俩人乐,“作文大佬故事王啊。你那帖子我没看完就全被删了,诶你爸后来怎么样了来着进去没有?” “……” 霄逸扬起眉毛就逼过去,“找事你他妈不会说人话就闭上你那个臭嘴。” 这人是吊车尾班的,平时嚣张惯了,既没规矩又没眼力见,“我就问问他,你急什么啊?” “算了。”谭霜拉他,“咱走吧。” 霄逸拳头攥起来,小臂上的青筋显露,身上那股放出来的匪劲太慑人,对方看出来这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又不想丢了脸,逞强在他们背后嚼嚼,“牛逼什么?没爹没妈的,杂种。” 谭霜面无表情地转过去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操,整天装模作样的,你不就喜欢穷得瑟吗?我说错了?” “有本事,”谭霜眼里波动起来的狠厉让整张脸都扭曲了,“你就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霄逸一只袖子已经撸上去了。 “我说你没爹没妈,杀人犯的杂种!” 霄逸被一股大力猛地往后一推,他一下子居然没反应过来,喉咙里迸出一声吼:“谭霜!” 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已经被整个踹倒在地,一拳下去,半张脸都塌了,嘴里直接咳出血沫。他下意识地就要叫,本能地护住头把身体蜷起来,谭霜半蹲在地上,掐着人脖子把他脑袋抻起来,居然还在笑着,“杀人犯爱干什么知道吗?” “你庆幸自己在学校里头吧,没有让我把你剁碎了扔到你爸妈眼皮子底下去。” 那人眼珠子快瞪出来了,用看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操场上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角落这边的动静,霄逸沉着脸走过去,谭霜已经站了起来,手在裤子上抹了抹,再也没说一个字。 果然还是呆不下去。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弄回来,多此一举。 一个人蹲在草坪中央,呆呆地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塑胶跑道,徒手扒拉着脚边绿色人造草穗里埋着的黑色颗粒物,顽固地把它们挖出来,又用僵硬的手指头弹出去,像在重复着一个无聊的仪式。 脏死了。 脏死了。 迎面吹来一阵风,校服瞬间鼓囊起来,兜着里面一层薄薄的骨头架子,风再使劲,想把人肉风筝给刮到天上放飞出去。谭霜想就这么张开手从了它,他试图化成一道人烟,转眼就从学校这座监狱瞬移到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嚓嚓。 谭霜睁着大眼望天,声音沧桑得像一个耄耋老人。 “谁呀?” “……来哄你的。”违和感十足的小奶音。 谭霜头都没回,“啊?” 一只软绵绵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我是小熊宝宝,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听。” 哦那不是手,那是个熊爪子。谭霜机械地伸出右手握住它,心说什么玩意儿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有毛病吗?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孩,他在森林里迷路了,于是他的朋友——一只小熊出门去找他,找了很长时间,找不到,于是熊给小孩打电话:喂,你在哪里呀? ——我在森林里啊。 森林可大了,你得什么时候才能走的回来啊?我去接你回来吧。 小孩说,好啊。可是你不知道我的具体位置在哪。熊说,你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吗?小孩说,有啊,有很大一棵树。 “……”谭霜嘴角抽搐了一下。 树?树多了去了,我怎么能知道你在哪。 小孩生气了,他又气又委屈,“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熊啊?森林里你不熟吗?跟你讲你又找不到,天都黑了,你别来接我了!” 熊说,不行啊,你自己在外面过夜,会着凉,会挨饿。 ——可是你来找我自己也会迷路!还会掉进陷阱里!小孩哭了,“我不想你死掉。” 都有点破音了,谭霜鼻子酸酸的,接着听下去。 那怎么办?熊也快哭了。“我不能没有你。” 小孩在电话那头抽抽噎噎,“你就自己在家好好呆着好了。诶,等等……我有主意了。” 熊说,你快讲啊,我要去接你的。 “小孩说什么?”谭霜顺着熊爪子摸过去,触到了一片暖呼呼的皮肤。 “他说……”那人绞尽脑汁编,无奈,无论是写作文还是编故事他都不擅长,眼看就要编不下去了,故事即将流产。 谭霜耐心地等着,等着他编完。 “他说。” 那人深吸一口气。 “……要不我把定位发你吧。” “噗——” 谭霜浑身颤抖着转过身去,那只“熊”赶紧立正站好,把在它身后演双簧的人脸给挡住了,谭霜不依不饶地去拉爪子,结果手被人一把握住,终于切换回了原来的声音道:“这位同学,故事已经讲完了,你还要做什么?” “表演完了,不谢幕啊?”谭霜脸上绷不住地笑。 曲珦楠偷偷摸摸地把脸从熊屁股后头伸出来,就像小乌龟从壳里伸出了头。为了防止面前这人做出什么让他当场羞愤去世的举动,他抢先一步,把玩具熊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谭霜的脸上。 “……”谭霜撒开他的手,把小熊抱进怀里,“送我的?” 曲珦楠把背上那只新书包也卸下来递过去,“本来打算前天考完试就给你的来着……结果后来我们吵了一架,我就回家了。” 考试?那是星期三啊…… 谭霜想起来了,也终于明白过来。 “晚了两天而已。”曲珦楠装作无所谓地挣扎,“咳、生日快乐。” “你怎么知道我……” “好早以前奶奶说的。”曲珦楠咽了口唾沫,“去找你那几天,奶奶还跟我念叨过。” 谭霜噎住了,“……那你,难道没去考试啊?” 曲珦楠摇摇头,“不只是我,我们所有人,出去找你,谁也没去考。” 分数是命根,少年们的心中,名次、成绩,样样都时刻记挂着要拿出百分之百端正的态度来对待,可是他们记得还有兄弟的安危,比这些更加重要。 几个班级的“熊”密谋联合,他们发誓要把小孩找到,带回来。 说让我回来就回了,问过我的意见了吗你们。谭霜垂下头把玩具熊狠狠搂紧怀里,心中腾起复杂的情绪。 头被一只覆上来的手温柔地摸了个来回,谭霜眨眨眼睛不愿意抬头,那人就把脑袋也凑过来,吐息在他耳边化开,弄得湿湿痒痒的,“给。” 银光反射进眼睛里,把他晃了一下,谭霜顺着视线抬起头。 哗啦。小巧的金属和钥匙扣碰撞在一起,发出好听的响声。 落在掌心里,轻得像一片羽毛。谭霜瞳孔中被映出光彩,“这,你从哪里找到的?” 曲珦楠抱着膝盖,“回去看看还能不能用。” “谁用得着你拿了,我早就说过丢了就丢……” “因为是很重要的东西。” 谭霜终于对上了他的目光,“你看到了吗?” 曲珦楠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是。” “对不起,我知道以后,就预想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但是每次我想去抓住你的时候你总是快我那么一点,我错过了很久,只能跟着碎片一点点去找。”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拍拍胸口,“还好,找回来了。” 谭霜却觉得胸中开阔了,积压的阴霾随着一阵又一阵微风被吹散开,让他终于能看清那人的眼睛。 那就像是,一道光。 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他说,很困难,很痛苦,可是你有我们陪着你,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不是吗。你这个二傻子,连自己上厕所都害怕,只能我们拉着你,有我们,和你一起走出去。 “靠!”谭霜抗议,“老子现在不怕自己上厕所了!” “我回来找你,霄逸说有人闹事,你和人家打了一架,把他扔下自己又躲起来了,”曲珦楠点点头,“躲了半天就躲到这来,不还是怕黑吗。” “去你的!”谭霜抄起熊砸他。 “曲珦楠。” “嗯?” “你真无聊。” 谭霜吸吸鼻子,他还在赌气,手里的玩意儿现在越看约不顺眼了,“糊弄小孩吗?你真的有意见当初滚了就别回来找我啊。” “谁让我比较担心。”曲珦楠不厌其烦地把礼物重新给他放好,“所以让它陪你睡,这样以后你再一个人在家的话,也不怕。” “怎么,这玩意儿安眠啊?”谭霜挑衅地扬扬眉。 “这个熊和其他的都不一样,”曲珦楠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是……开过光的。” 哦。 哦…… 谭霜:“你编故事能力实在是……太差了,我放弃吐槽你。” “以后你教我吧。”曲珦楠看着他眯起眼睛,第二次流露出笑意来,他眼里的深潭晕开一圈涟漪,有东西波动,激起了湿漉漉的水花,反射着太阳,周围瞬间被燃起了不一样的色彩。 好一个开过光的熊。 刚刚还气势很足的谭霜被光速打脸,沉迷眼前的美色无法自拔,心说这是不是佛光普照…… “走吗?” 谭霜低下头,“走,你等我先酝酿一下。” 再抬起头,是两个互相对视微笑的,青葱的少年。 “嗯?”曲珦楠颔首。 “那啥,”谭霜伸手,目的不言而喻。“蹲太久,腿麻了。” 肩上的重量还是不明显,曲珦楠心里的情绪作祟,他背着人和玩具熊,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谭霜伏在他身上跟着摇摇晃晃,正打量着他头顶的发旋,“你要背我回去吗?” “早就放学了吧,”曲珦楠额角沁出汗珠,“送你回家,路也不远。” 摇啊摇的,谭霜觉得自己消失了很久的疲惫感卷土重来,压得他眼皮打架,顺势就低下头,习惯性地找到这个人的肩窝埋进去。 “好香……” 曲珦楠一个趔趄,“啊?” 背上那人迷迷糊糊地说,“特别奇怪诶,你家洗衣液到底什么牌子的啊我这第N次闻到了,你身上怎么老是这么香喷喷的。” “胡扯么……”曲珦楠极力克制着自己脸上不断腾起的热度,装作听不懂地吸吸鼻子,“我怎么都没闻到。” “曲先生。”谭霜突然说。 “嗯?” 谭霜想睡过去了,瞌上眼睑之前,他把脸贴紧了护着他疼着他的男孩的脖子,“……谢谢,你真好。” 再也无法抑制的心跳,冲上那个一直禁锢着它的位置,用强烈有力,又略显凌乱的节拍敲着曲珦楠的意识,告诉他,敲醒他,让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人生中第一次心动,在背上压着并不明显重量前行的午后,在街边路人奇怪的侧视下,头顶沐浴着,风,和阳光。 这是…… 是什么呢? 谁来给这复杂又悸动着的心情命名。 作者有话要说:#.果:hh,5k大章,夸我好吗? 我手里握着你们未来几天的糖x(疯狂暗示) 第46章 【四十六】 崔皓眉头紧锁地处理完公事,推开门走了。审讯室里,三个鼻青脸肿的青年人被杀了一通气焰,这会儿看着也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 办公室里一个警察端起茶缸子喝了口水,“那感情好,不是省的我们又吼又敲桌子了么?” “被送来时就这样了?” “可不,” 那警察耸耸肩,“不晓得是那个报的警,好像和崔队还认识。” “道上的呢?” 下了那么狠的手,一挑三,有点本事。 门被推开了,崔皓头痛地转身关门落锁,把他独自呆的宿舍灯拉开,把从医院领来的人带进里面,“给他上点药。” “嗯。”那护士也和他很熟络,脱了外套就提着东西进去,尽量温和地说,“来,衣服拉开我看看。” 曲珦楠看看崔皓,这家伙似乎还在生气,那张娃娃脸看着都不怎么无害了,眉心正中一团黑气。 “先脱衣服吧。”崔皓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紧盯着面前的人。 外面的绒衣、校服外套、衬衫,肌骨分明的肩背露出来,下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已经变成深色的血渍。等到都脱下来,护士“啊”了一声,习惯性地伸手过去帮他,“粘上了……疼不疼?慢点来。” 血粘着白色的衬衫,一点一点从背上剥离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皮外伤。”护士开始给他清理消毒,“没伤筋动骨,没事,这几天不要洗澡昂。” 曲珦楠乖乖地“嗯”了一声,不打架的时候,他就又变成了那个温顺又听话的样子。 手腕和膝盖还有多处细小的伤痕淤青,不过那些都不严重,只有背上这一块,看着像被用力按在什么地方硬生生擦破的,最长的伤口有十几厘米,护士一边上药一边惋惜地道:“等结痂掉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我上次被我们家猫抓伤还留了几道粉印儿呢。” 白衬衫已经被划破弄脏了,崔皓转身出去了:“我给他找件里面穿的。” “哥哥生气啦。”护士低声说,“楠楠平常看着这么乖,怎么这回遇上事那么冲动呢?现在想想后不后怕万一那些小混混带着刀给你几下,你再能打也没有啊。你有事为什么不跟哥哥说呢?我们都是大人,我们肯定比你经验要多。” 曲珦楠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是去找他们拿东西的。” 三个从蔡雯雯手里抢走东西的人叫什么他并不知道,蔡雯雯只知道之前被她报复被抓住的那三个头头。没有别的办法,为了一个U盘他不可能让人家警方去找,只能自己来。 听到他打听已经被关起来的那三个人,这几个惊弓之鸟自己就露出马脚来了,也幸亏他们那天只是没钱了站在路边摊随便吃点东西,不然情况可能要比想象中还要麻烦。 崔皓进来,手里拿了件他自己的制服衬衫给他,“有点大吧。” 是挺大的,都可以盖住他屁股了。 包扎好的曲珦楠自己穿上衣服,又量了体温,还是烧。崔皓说:“不行先去医院输点液吧,反正这几天也没什么事。” “那我带他去吧。” 曲珦楠被两个大人牵着,在拖了好几天只依靠999感冒冲剂顽强存活的他……终于,成功地被弄到医院打吊瓶去了。 “再拖着不看,等着闹嗓子就该成肺炎了。”医院里崔皓拼命地给人灌水,“你那个死哥不知道回来,我都不敢跟他说你这事,他要问我就说你病了在家休息几天才没考试,口供串通好了啊,别说漏了。” 曲珦楠很会察言观色,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这气是已经消了,赶紧点头哈腰。 “诶,我说,”给人伺候着躺下以后的崔皓拿了个苹果来削,佯装不经意地凑过去在人耳边问:“你是不是偷偷搞对象啦?” 曲珦楠喷了。 “老实交代啊。” 崔皓笑得很腹黑,“我可从来没见过我们家大宝对什么事那么上心过,你找那几个人到底是干什么去?不是你小女朋友给人家欺负了喊你去打架的吧?” “……真不是。”曲珦楠矢口否认,他心虚得要死,可是究竟为什么心虚,他自己又闹不明白,崔皓自己切了块苹果塞嘴里了,“别影响学习哈。” ……都说了不是了?! 周六一早,谭霜背着新书包去学校的时候,没看见曲珦楠的人影。 “他好几天没来了。”在后门扒头的时候谭霜被一班的班委给逮了个正着,那个矮胖矮胖的眼镜仔牛气哼哼地道:“自从他跟你一块混,整天在班里都看不见个人影,从来不搭理我们,到了你这臭毛病全没了,上赶着理你,你也是挺牛逼。” 谭霜心说那可不是,他跟你们什么关系,跟我什么关系? 曲珦楠这些天都请假了,他找我不是也找到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上学? 谭霜昨天因为情绪波动,压根儿没注意到曲珦楠有什么不对劲,抱着一肚子疑问听完一堂课,然后趁着课间给人发短信。 不回,没看见? 再发。 大礼拜六,曲珦楠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手机在枕头边上亮起来又暗下去,反反复复了第十几次的时候,终于把他从险些长眠不醒的边缘喊了起来。 昨天把睡着的谭霜扛回家以后,自己就走了,半路被面色铁青的他皓哥抓住,逮捕,之后他就被弄回家里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曲珦楠看着手机里一串问候加疑问句,心里咯噔一下:坏了,忘记给这人打招呼了。 谭霜号码刚拨出去,对面就接通了,速度快的让他罕见的结巴了一下:“喂、喂?楠哥你上哪去了?” “在家啊。” 曲珦楠本来想跟他解释一下,后来想到了什么,干脆作罢,“上学还打电话?” 班里的自习课照例很疯很热闹,看样子老师是不会过来的样子,谭霜猫下腰去,把自己藏进课桌下面,还不忘让后边的霄逸给自己打掩护,“上自习、你怎么没来呀?我今天去你们班找你了。” 曲珦楠心里一动,顺嘴就说秃噜了,“我……发烧了。” 谭霜高分贝的声音不出意外地炸了,“怎么还发烧了?那你现在好点没有?我去看看你吧,你家是不是又没人?肯定没人。” 这货跟人精似的,什么倒是都瞒不住他,曲珦楠谎话溜到嘴边,又默默地咕噜一声咽下去了。 谭霜听见电话那头声音哑哑的,“你别来了,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不来? 那不得行。 “把你家地址手打过来,我中午放学了就过去。”谭霜义正辞严,“我还不知道你?家里没人你宁愿饿死都懒得给自己弄东西吃,没人看着再给你烧糊涂了,赶紧的。” “不用……” “别耍,快点。” “不……” 谭霜咚地一下从桌子底下爬出去站起来,“你马上发!诶卧槽,我看你敢撂?你敢撂电话我跟你绝交!” 菜市场一样的课堂瞬间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在谭霜的身上,霄逸伸长他的一条腿踹过去,谭霜赶紧放下手机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周围爆发出阵阵哄笑。 中午放学,谭霜独自一人从街边买了点吃的,打了辆出租车就杀去了天城区。 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这附近的楼盘都是近几年才起来的,挨着个大学,感觉就是坐地起价,一般没点勇气都不敢拖家带口地住到这来,几十层的高级公寓看的谭霜恐高症都快犯了:也太豪华了吧。 绿树环绕的,还有池塘广场,真漂亮。 都快成一个风景区了…… 曲珦楠整个上午从起床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躺了一会儿,感觉头疼好了一些,然后躺不住了,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去外面厅里溜达,一圈又一圈,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都重新收拾了一遍。 贺陵从不干家务,看见乱了要么凑合要么雇保洁,曲珦楠本来也早就习惯了他哥的生活步调,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谭霜一说要来,这性质就立马变了味儿了。 准确的说,曲珦楠现在比较焦虑,他看哪哪都不是那么顺眼,阳台晾着的衣服他全给收回来了,地不是那么干净,于是也扫了拖了,还把沙发上的靠垫给拼成“一”字型摆好。从谭霜挂了电话到放学过来,他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谭霜这边已经上了电梯,曲珦楠抱着一堆他哥的衣服要进屋里去。 电梯停到十三楼,谭霜出来,找到门牌号,按了门铃。 曲珦楠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紧急集合列队站好:这么快? 没人? 谭霜摁了一下,又摁了第二下。 曲珦楠活这么大,第一次在家里用跑的,风驰电掣一样的速度把衣服全塞进他哥的柜子里,用力关上。 门被猛地打开,形成的过堂风差点把谭霜的小身板刮个跟头,“妈呀。” 曲珦楠微微喘气,双颊泛红,刘海凌乱,“……你也太快了。” 谭霜呆滞了好半天才把眼前这个一身睡衣光脚拖着拖鞋来开门的人认出来,“你,刚起?” 宽大的沙发,俩人拘谨地坐在一块,四目相对,都没动静了。 “你这样子我还是第一回 见。”谭霜一说话就容易带情绪,一带情绪就要笑,他伸手去摸曲珦楠的脑门,“还烧不烧了?” “哦,我刚过来手凉。”触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时谭霜才把手缩回去,犹豫着坐近了一点,“那啥……嗯?” 曲珦楠眼睛非常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微低下头,不想让自己脸上的颜色被他看的太明显。 额头相抵,量体温。 “……”曲珦楠紧紧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不见了。 “好像没那么烫,”谭霜碰了一下就抬起脑袋,“低烧吗?” “嗯。” 谭霜苦笑:“低烧对身体最不好了。” “买了点粥和小菜,回屋吃点?是不是过会儿该吃药了?” 曲珦楠跟着他站起来,带他去自己的卧室,“医生说,饭后半小时。” “嗯。”门拉开,谭霜看着里面的布局,感觉有点新奇和激动,“第一回 来你屋,真大,这床赶上我家两个了。” 男生的房间,光线很好,家具都是白花花的实木质地,看上去干干净净。谭霜发现这人桌上的小玩意儿是真不少,瓷的树脂的,还有植绒的,“你摆了这么多啊,小模型?” 曲珦楠自己躺回床上,谭霜就跟着他坐过去,被硌了一下屁股,“床够硬的。” 硬板床,对腰背好。 “和在你家感觉不太一样。”曲珦楠把被子拉过脸,“我总觉得这屋空,你家那个大小倒是正合适,这儿只住我一个,我就只能多摆点东西。” “哦。”谭霜摸摸脑袋笑,“我可以理解为你喜欢和我住么?” “我就是觉得你房间舒服而已。”曲珦楠狡辩。 “舒服以后常来。”谭霜捏了一把他脸蛋儿,“奶奶天天念叨让你们过来,郝念个死孩子也没消息了,不过还有你可以来。” 把粥晾着,饭盒也都打开,俩人悠哉悠哉地吃饭,谭霜把那份饭里为数不多的几片肉都挑给曲珦楠了,得对病号好点。 “中午吃完饭睡一觉,我下午也不去了,陪陪你。” 曲珦楠还想挣扎一下:“还是上课比较重要……” 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下,“装,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很想留我在这,你这个害怕寂寞的小孩儿。” 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曲珦楠觉得自己的智商突然下线了,谭霜回来以后变得更敏锐了是他的错觉吗?他这是,进化了??? 喝粥喝出了一身汗,小米稀饭,里面还有南瓜丝儿,曲珦楠喝了一半就觉得饱了,谭霜:“再来点。” “饱了。” “才这么点!”谭霜筷子指着一桌子菜,“不好吃啊?” “没你做的好吃。” 哟。 不得了诶。 “诶停停,怎么回事啊曲珦楠同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谭霜笑得很坏,“越来越会说话了哈我的熊崽子?” “我觉得我也有必要适当的表达一下。”曲珦楠面不改色,“有时候说的比做的划算。” “那你要不再多夸夸我?”谭霜得寸进尺,“夸夸我,我晚上就去买菜给你做饭。” “……”曲珦楠盯着他的眼睛,“你哪都好。” “哟嗬。” “还特别能干,对我特别好。” “……”曲珦楠低头假装喝了口水,“特别喜欢你。” “我的妈啊……”谭霜捂着自己心口。太感人了吧。 “够了吗?” “够了,够了。”谭霜连连摆手,再说下去他脸上比砖还厚的皮都要脱落了,这该死的芳心纵火犯。 “我觉得,我长这么大,从来也没跟谁这么好过。”谭霜目光有些出离,“咱们俩是不是也有点太好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问出这种问题来了。 “好总比不好强。”曲珦楠如是说。 谭霜突然说,“曲先生,我以后都不会跟你吵架了,再也不会了。” 曲珦楠终于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可以吵……我不会吵架,你可以嚷我,但别让我滚,就行。” 谭霜鼻子发酸。 “霜哥想抱抱楠哥。” 曲珦楠伸手挡了一下“别……不是,有病毒,传给你。”他还记着自己生病的事。 谭霜权衡了一下,很快乐地站起来,“好吧,先欠着,等你好了再抱。” “我看你出了点汗,病了也不能洗澡,换件衣服睡觉吧?” 曲珦楠很自觉地开始收拾碗筷,没听清他说什么,“嗯?” “你的衣柜呢?”谭霜找到靠写字台的四扇门大白柜子,伸手去拉,“找件你的睡衣……” 曲珦楠正好抬头,瞳孔地震。 “等——!” “啊”谭霜已经把柜子门拉开了,一转头,那人直愣愣地扑过来,“不在这别开——” “……” 来曲珦楠家收到的惊喜,真的是不少。谭霜往后退了两步,嘴巴越张越大,越张越大…… “哇哦……” 号外号外,市一中高二一班曲珦楠,曲珦楠同学,人称“冷面小王后雄”的年级第一——曲珦楠,在家中私藏自己的本体,数量不详,目测共计……反正塞满了一柜子。 壮观。 “诶你是不是收藏癖啊……”谭霜开始用打鸣的笑声表达着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你给我的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吗?” 少女心爆棚的曲珦楠同学,下半辈子似乎可以靠卖熊为生。 谭霜笑倒在硬板床上。 曲珦楠人设崩塌了,“……你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儿……” 谁来打个120吗?笑到大脑缺氧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就告诉你们下章会有什么惊天巨糖,给不给评论你们看着办~ 【提示:嘴】 【提示2.0:那啥,嗯!(用力点头示意)】 自行体会x 第47章 【四十七】 谭霜这一回笑的后劲有点大,半天了,越来越刹不住,曲珦楠砰地一下把柜子门关上,“没完了是吧?” 呀,还凶呢。 我让你再凶。 谭霜揪住他就往床上拉,曲珦楠再一次的栽了,这一回他沉甸甸地压在谭霜身上,一双惊悚的眼睛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曲珦楠慌了,“干什么。” 身体过度接触,微妙的触感让血气方刚的男生有点上头。 曲珦楠都忘记了挣扎,因为此时此刻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头发微乱,双颊泛着健康的红晕,那一双慵懒微微眯起的浅色眼睛看着十分的动人心神,好像他一勾眉一眨眼就要把人的魂儿都吸走了。 从来没想到过他……他看上去好像也很好看。 曲珦楠看的出神,谭霜歪着头躺在床上,有点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卡带了。 “诶,读档。” 谭霜曲起膝盖顶了他一下,这一顶不要紧,曲珦楠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似的身体一软,彻底栽进他怀里。 “啊。” 谭霜接住他,“不好意思楠哥。” ……然后他就被人家给家暴了:“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老实!!” “诶、嘿!停停停……” 谭霜打滚躲开,笑得找不着北,“哈哈哈哈哈我都说了不好意思了你别打了,我不是故意的啊!” 曲珦楠头顶快冒烟了,他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亏,头脑一热就砸过去了,“我、看你、疼、不疼?!” “疼疼疼疼、错了哥错了哥。” 谭霜抱着头求饶,完了一看事情有点严重,赶紧把人抱过来顺毛,“我忘了膝盖骨比较硬,对不起对不起楠哥,我让你踢回来好吗?” “……”曲珦楠傻了。 “你等等,这样躺着我有点不得劲儿,好了,踢吧。” 曲珦楠像看智障一样看着他趴回去,把自己的屁股撅起来给他送到脚边,特别骚地一抛媚眼,“来,来踢。” 曲珦楠:“……” “你看你,让你踢你又不踢。”谭霜扭了两下,再转过头来一看那人表情,就万念俱灰了,赶紧认怂:“哥,哥哥,你不会真要踢我的□□才解气吧?我都已经知道错了。” “你闭嘴!” 曲珦楠捂着自己的脸,他头又开始痛了,自己立在那开始消化内存。 谭霜把嘴唇抿起来,很乖巧地看着他。 事关男人的尊严问题,不能不气,不能不打。然而曲珦楠的脾气也是真的太好了,打碎的牙也习惯性往肚子里咽,真要跟他计较,好像也挺没劲的。曲珦楠心里不知道怎么就腾起一股失落来,那人笑意盈盈的样子、听话妥协的样子、还有刚刚让他看的出神的那幅模样,让他觉得既心痒又难受。 明明是很好的气氛,却被破坏了。 谭霜吃了一惊:“……真生气啦?” “来来来,过来,”谭霜尽量放柔了声音把他哄过来,“这下真弄疼了?那……那能咋办呢?给你揉揉吹吹?” “滚蛋。”曲珦楠不能忍受他这波骚操作。 “你什么都不明白。” “……啊?”谭霜懵了,这一副委屈的模样可把他心疼坏了,带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把人搂过来,用力抱住,“你刚才,难道……” “嘶……” 谭霜听见抽气声条件反射性地松手,“怎么了?” 曲珦楠离他远了一点,不让他碰。 “你过来,怎么了?”谭霜察觉到不对劲,目光凝重起来,上去要扯那人的睡衣,“松手!” 曲珦楠被嚷了一嗓子,浑身僵直。 “这……” 白色的纱布,从脖领子里露出一块边,被用力一扯,扣子噼里啪啦地崩掉了一地,布料摩擦,衣线崩断。曲珦楠被这声音刺激到,他瞳孔剧烈地收缩起来,浑身不受控制地抖动。 “放手!”曲珦楠想躲,可是手又被捉住了,扯得他腕部的淤青也露了出来,疼痛感让他反应慢了一拍。谭霜的声音就这么缠了过来,“……你,乖一点,给我看看。” 居然没再吼他。 谭霜也已经觉出来了什么,他靠过去,尽量轻柔地把人拉来,嘴里哄着,“不怕不怕哦。” “给哥看看,看一眼伤……”谭霜眼眶微红,“怎么弄得啊这是?磕的吗?” 睡衣还剩最下角那两颗扣子是完好的,他伸手去先轻轻碰了一下,没有感觉到抗拒之后才敢摸上去把这两颗扣子解开,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皮肤,肩膀处,胳膊,手腕,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划伤暴露在空气中。曲珦楠艰难地开口:“别看了。” “那U盘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又是一针见血。 “你说。”谭霜极力压着火哄着人给他讲实话。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曲珦楠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他也没想好要怎么说,谭霜帮他回答,“去见谁了?见她了?” 点头。 “和她打的架吗?” 摇头。 “……那是和别人打的吗?”谭霜声音开始有点抖了。 “……和拿了你东西的人。”曲珦楠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她也是被霸凌了好久,东西被抢了,是从那些人手里要回来的。” “要?”谭霜现在根本听不得他撒谎。 “……抢回来的。” 谭霜低下头,“那些人现在在哪?” “抓了,我报警了。”曲珦楠赶紧回答他。良久,那人颓废地长叹一声,“你说你,到底为了什么呢……你图什么啊?” “你怎么老是这样……”看着他那些伤,心里的气焰瞬间就灭了,他现在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自责。这么长时间里,自己强制性地和他在一起,却什么都没能给他,反倒是他曲珦楠,处处逞强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就把事儿全做绝了,叫他连说句“不”的机会都没有,弄来弄去,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争取一切,大包大揽地就都扛在自己身上。谭霜不禁在心里狠狠质问自己:为什么只有你在逃避呢?在你逃避的过程里,他们都为你做了多大的牺牲,你真的清楚吗? 谭霜,你真的很没用。 他一拳狠狠砸在墙上,被身后的人用大力拖住,“你干嘛!又发疯!” “曲珦楠,你以后,都别再招我了行么?我知道我说这话欠,该说的我那天晚上,都说了,我也已经警告过你了……和我这样的人走太近会怎么样,你非要把自己作贱死才肯罢休是吗。”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逃避吗?” 谭霜抬起头,他感到很迷茫无措,“我想你好好活着,好好做个人,怎么就成逃避了?” “如果我说我都是自愿的呢?”曲珦楠眼睛里的深潭又在颤动了,“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错了行吗……我改还不行吗……”谭霜完全慌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拿他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我不应该招惹你的,都是我的错,你就当我犯了个错行不行?别再……” “晚了。” 是你先踏出那一步的。 是你先要对我好的。 是你自己收不住自己身上的锋芒,你太耀眼了,会让人发出光的是你,会让人暗淡无光的人也是你。 主动是你,逃避也是你,笑给我看的是你,在我面前哭的也是你,你是我的软肋,是我渡不过的劫。 沉迷于一件事,一个人,其实很简单。 要开始很简单,要结束也很简单,只是,现在,要反悔已经不行了。 都太晚了。 唇齿相触的感觉太奇妙,吐息和心跳声都一起钻进耳朵里,汇入心脏。眼前的东西是禁果,是他不会被原谅的,覆水难收的抉择。 已经是他了,就是他了,不想变了,不会变了。 浅尝辄止,他已经没法再继续欺骗自己。而他也明白那并不是所谓的头脑一热,没有挣扎,没有慌乱和拒绝,他得知了这个足以令人欣喜若狂的信号,便不愿再过度的流连。他隐约知道了存在于无声之中的默许是怎样的意义,强大的自制力让他离开的动作也干净利落,留给人慢慢消化的空间。 谭霜看着他,牙关微松。 那眼睛里有瞬间被燃起的温度,就像冰雪化成了霜露,倒映着冬日里弥足珍贵的暖阳。 我□□妈。谭霜在心里说,这回大爷您倒是不担心会把病毒传给老子我了? “你想好了吗?”温柔又略带犹豫的嗓音,让做出刚才举动的人瞬间被点燃了心火,腾起三尺高,直扑自己面门,“嗯。” “知道我说的什么吗你就嗯。”谭霜摇摇头,无奈极了,“你倒是挺干脆。” “我可是很早就已经警告过你了。”谭霜看着他,曲珦楠道,“你那根本不算警告。” “什么什么?”谭霜声调瞬间高了八度,“合着在您眼里霜哥我说的话就是放屁?” 曲珦楠破功了,带着淤青的肩膀跟着一抖一抖。谭霜扑过去拧他脸:“笑……我今天非得好好治治你不可,真他妈气死老子我了。” 曲珦楠被摁在床上,然后又被摊煎饼一样瞬间翻了半个面,“操,推你你他妈就躺?你那个背花成清明上河图了你就给我往床上使劲躺?” 真凶,这人自己做的和说的根本就是前后矛盾,可是曲珦楠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是个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玩具的孩子,心里甜的快要溢出蜜来了,连后背疼他也不管不顾了,只知道用力搂紧了怀里的人。 “熊啊你!你要勒死我!”谭霜在他怀里发出惨叫。 凌乱的呼吸声,衣料床单磨蹭的声音渐渐交织。 “你身上一道疤,我身上一道疤,齐了。”脱下衣服之后的谭霜整个上半身的肌骨全部显露出来,线条流畅,却是带着瘦削的那种脆弱,看得曲珦楠呼吸一滞,“……你明明有五道。” 谭霜没好气地,“哦!” “今儿自己送上来的,”谭霜低头照着他最喜欢的那人的肩窝咬了一口,印上两道牙印,“可躲不了了啊。” 曲珦楠躺在他身下,脸上带着餍足的温柔。 沿着皮肤摸上去的时候谭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诶你成年了吗?这个问题很重要。” 曲珦楠一愣,“呃,你好像成年了。” 谭霜动作停了下来,“谁告诉你我成年了?” “你不是过了生日了吗?” “是啊,是过了。” 谭霜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十七了啊,我。” 下一秒,他就被人从身上掀下去了,“你不是过的成年生日啊?” “谁给你老人家的错觉啊?”我看起来有那么老?谭霜裸着上半身,看着这熊孩子怀疑人生,敲他脑袋,发觉了有些从前被一直忽略的内幕,“你到底多大了?” “……” 墙上的闹表嘀嗒、嘀嗒。 谭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小一年???” 曲珦楠赶紧纠正他,“是四个月,年份看着比你小,其实没差很多。” “操了。”谭霜也开始怀疑人生了,这叫什么事儿啊!闹半天他跟这比自己小的熊货叫了整整两个来月的哥?! “我□□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谭霜气飙了,他也不管这人伤不伤,野蛮地薅住人脖子就带到怀里来按在胸前,“叫我!快叫哥!” “……呜。” “叫哥哥!” “……QAQ。” “叫!哥!哥!!!” 被窝里两坨不明物体拼命地蠕动,身体在不断的磨蹭缠绵下开始变得滚烫了起来,曲珦楠又慌了,像一条渴水的鱼拼命蹦哒,俩人身上都冒了汗,直到谭霜再度伏下来,他才终于明白了先前难言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被我摸的?”被子里谭霜上挑着眼角,在人耳边吐出湿热诱惑的空气。 “别害怕,”沿着他的腿一寸一寸摸上去,心里也隐隐激动起来,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他,“……要吗?” 要吗? 曲珦楠眼睛湿漉漉的,被碰到的时候,忍受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抱紧了谭霜的肩。 这副全身心去依赖的模样取悦了对方,谭霜轻柔地摸着他的后脑勺,“没事,你跟我说句话,嗯?说点好听的就行。” “……”曲珦楠说不出来话。 谭霜亲了一下他还微热的额头,鼓励道,“说,说你喜欢我。” “我、”曲珦楠呼吸声越来越重,忍不住地蹦出一个音节,被喜欢的人这样触碰,感觉全身都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难受,背德的快/感冲击着自己的神经,每一根都像是立起来的针,扎在心窝里,酥酥麻麻。 好热,好难受。 ……又不完全是难受,难受是心理上本能的羞耻感作祟,可是身体上却又是极度愉悦的。被温柔的力道有节奏地抚弄,舒服得忍不住要哼出声来。 怕他继续克制自己,谭霜加快了速度,嘴上还是轻轻诱哄着,“那我先说好不好?曲珦楠在我眼里也特别好,又温柔又体贴,我也特别的喜欢。” “喜欢你。” 曲珦楠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咬着嘴唇,颤抖着伸出手去。 谭霜被自己身下传来的触感吓了一跳,“曲先生!” 对方在他胸前抬起头来,浑身颤着,试探性地摸着,然后钻进去,握住。 “我……” 谭霜咬着牙,强撑着,“你说什么?听不大清。” 曲珦楠双目通红,“我说……” …… 好像最后也没听清。 不就告个白吗怎么那么别扭啊!谭霜仰面朝天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 然而罪魁祸首已经紧紧挨着他半边身子,平躺着睡过去了。安静地凝望着这家伙好看的侧脸,谭霜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就算是,他的了? 曲珦楠以后就是他的人了? 天啊真的刺激。 ……我有男朋友了。 谭霜脑袋一歪,又平躺了过去,还没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只要一停下来思考,他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刚才最后关头时,对方那副情动的样子,以及他发出的声音。一想起来,他鼻腔就要发热,鼻孔就要决堤。 想一会儿,掐自己一把冷静冷静,再想一会儿……谭霜抱着曲珦楠的那条胳膊也睡过去了。 这一觉就让他俩睡到了下午天色渐暗。 作者有话要说:#.果:盖章撒花?各位新年快乐哦! 发糖三连,各位爸爸老爷们给我点评论吧~我还能继续发! 第48章 【四十八】 天色微暗,睡了太久导致的后果就是大脑昏昏沉沉的,明明觉得有意识,可是想要动弹却没有一丝力气,连眼睛都无法睁开。曲珦楠挣扎一会儿迷糊一会儿,他也是觉得累极了,断断续续做了不知多少个梦,一直到黄昏才悠悠转醒。 准确的说,他是被外面飘进来的香气给勾醒的。 卧室里昏暗,可是门却开着,外面暖橘色的灯光从门口打进来。曲珦楠拖着拖鞋往外走,厨房里叮叮当当的,熟悉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着。 谭霜一回头,被杵在那的人影吓了个激灵,“啊妈妈!” 曲珦楠还光着上半身呢,被他这么一叫,呢呢下意识地往门帘后头藏。谭霜笑骂,“有病啊,走路没声音的!不晓得套件衣服再出来。” 曲珦楠说:“我不冷。” 谭霜把炖的土豆一放,进屋去给他找衣服去了,“熊宝宝肉厚,行了吧?别裸奔了快来把皮披上。” 谁也没先开口提睡着前的事,好像相处的感觉连变都没有变化,互相宠着对方包容着对方,只是,偶尔肢体接触,撞进彼此目光中时,里面流露的感情明显比之前要更加温柔,也更亲昵了。 坦诚相待后的感觉很奇妙,好像突破了之前薄薄一层窗户纸,做起一些事情也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好像有什么变了,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变。 “你什么时候出去买菜了?”曲珦楠坐在自己位置上接受人家的投喂,觉得新菜式味道又有了不小的突破。谭霜捡他爱吃的给人夹,“你家楼底下的超市买了点,我从你屋拿钥匙了,就没喊你给我开门,你那会儿还睡着呢。” 曲珦楠不好意思了,“我可能太困了。” “生病了,肯定犯困。”谭霜柔声细语的,“中午也没胃口,晚上多吃点吧,说了给你做肯定给你做,你不说想吃我做的饭了吗?” 他做了这么多菜,本就是照顾着曲珦楠生病的状况弄的,少了之前自带川味儿的辛辣,谭霜观察许久,发现这人更偏爱甜口菜,上次在家奶奶做饭的时候,买的那种港味儿小腊肠他几乎没怎么动过,全让这人和郝念给一锅端了。 爱吃甜的。谭霜那会儿就默默地记下来。 现在又多了个他喜欢收集毛毛熊的发现,谭霜感觉最初认识曲珦楠那阵儿他的人设到现在已经崩得差不多碎成渣了,不过他倒不隔应,反而觉得很可爱,有种反差萌。 一想起来他那一柜子熊,谭霜就忍不住乐,“我能不能采访你一下,你为什么喜欢玩那些么?” 曲珦楠很认真地道:“喜欢非得有理由?” “我觉得这个可以有。”谭霜肩膀一耸一耸,“你是不是对带毛的玩意儿没有抵抗力?” 曲珦楠:“喜欢是喜欢,可是养不了。”没办法,一家之主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对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好感,动物和曲珦楠,只能养一个。 谭霜若有所思,“所以你、你就养了一柜子假的是吗……” 这算什么?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吗? “那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谭霜决定皮一下,低头假装喝汤,“我又没有毛。” 曲珦楠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怎么没有。” “!”谭霜嘴里的汤一口喷出来,气血翻涌,“大哥!吃饭呢!!” 我又没具体说是哪的。曲珦楠也开始低头喝汤,以掩盖自己也要皮一下很开心的情绪,品评了一句,“思想肮脏。”心道你自己想歪了,可和我没关系。谭霜勺子“咣当”掉进碗里,鼻尖上挂着被溅起的油花,脸色变得特别精彩。 曲珦楠、 曲珦楠小同志!!! 你现在这个人格很危险!!! 而且最后人家的问题你也没回答啊! 日。 晚上的时候曲珦楠就彻底精神了,和人家接了个吻,让人家端茶递水地伺候了大半天,又睡了个饱觉吃了顿好的,现在正趴在小男朋友身上让人家给换药,还顺便享受了一下摸头杀,皇宫贵族也没这待遇。他是舒坦了,谭霜这半天多可是实实在在被累了个半死,想休息一下去客厅看电视的功夫,曲珦楠又不厌其烦地粘过来,“要不要一会儿去洗澡?” “你……”谭霜哭笑不得,“你那个背怎么洗澡?要洗也是我自己洗,去,给我把水烧上去。” 曲珦楠颠儿颠儿地去烧水,然后立马跑回来,“烧上了。” “烧上就,就烧上呗。”谭霜心说怎么回事小老弟?现在干嘛还要来报备了?他还有点转不过来脑子,“那你回屋躺着去吧?” 曲珦楠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他,意有所指地问,“你看的什么?” “……动画片,剧场版。”谭霜这下总算瞄穿了这货的小心思,有点好笑地决定要给他个台阶下,“看吗?看就甭回屋了,过来吧。” 刚关上灯,大腿上瞬间就躺过来一颗沉甸甸的脑袋,膝枕?谭霜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这人头发。宽大的液晶电视里噼里扑棱着热血沸腾的背景乐,弄得客厅里有些嘈杂。曲珦楠的手在这时候伸了过来,捏起他一根手指,放进自己掌心里绕啊绕的,没一会儿就顺着摸到了手心,那处传来轻微的痒意,谭霜猛地低头,发现黑暗中曲珦楠正在仔细地看那里的五道印,他顺手就把大巴掌张开招呼到那人鼻子上了,批评道,“看片,不要搞小动作。” 曲珦楠顿了一下。 隔了好一会儿谭霜才笑着说,“我现在相信了,你是真的没搞过对象。” 腿上那个脑袋一下就转过来,谭霜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丝的紧张。 “没事。” 谭霜安抚性地把手重新放进他手里,“这样我就是你的初恋了。” “好好对我哈。” 曲珦楠脸上的紧张消失了,松了一口气,把脸埋进他肚子里。 “说真的,你,你介意吗?” “什么?” 谭霜深深吐出一口气,脸上热了起来,“我……我和你,都是……” 假如他们真的做了决定,那么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前途未知,而且,他们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大阻碍在。 有人会先离开,这是无法扭转的。 谭霜无法确保自己有这个心理准备,他们现在已经无法在一个班级,但是至少还在一个年级,一个学校,可是假如其中一个真的飞去几万公里外的异国他乡,失去了日常的感情联络,加上本身的障碍,会不会……很快就会彻底变成了陌生人。 “我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会和男人谈恋爱。” 谭霜望天,叹气,“和我在一起过的女孩,没有十个,八个总也有了,可是我基本都没有主动去和她们告白过,只要对方表现出了那个意思,我就能答应和她在一起。” “刚上初中的时候,我住校,诱惑太多,又没什么人能管着自己。”谭霜低下头看他,“我那段时间真的是又皮又叛逆,什么都干过,我奶奶光打我就打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我那时候觉得她对我不好,也不相信还有谁能喜欢上我这样的,就是觉得好玩,但是处了那么几个,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真的有感觉……还是初二下半年,那阵儿我认识了个学音乐的女孩,在我隔壁班,也忘了具体是怎么认识的了,反正,那时候我倒也真心喜欢她,高高的个子,长头发,很会唱歌,我就觉得我真能和她处下来。” 曲珦楠静静听着,谭霜又接着说了,“……你别瞥我啊,我这可是跟你交底呢,省的以后你想知道怪我不告诉你。我现在连人家叫什么都忘了,搞了快半年,结果被老师逮住了,叫家长,我才知道她爸是什么市政府的领导,十个我家都比不得人家家底厚实……后来,她可能也觉得丢人了,就走了,那段时间我正好办了休学,连句话也没有,就分了。” 曲珦楠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心疼,谭霜豁达地摸摸他,“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告诉我们早恋,是不好的,欠的风流债,迟早也是要还的。” 曲珦楠的声音闷闷的,“……花心大萝卜。” 谭霜抬头,拿鼻子使劲儿吸了两下,“嚯,谁家醋缸打翻了?这给我呛得。” 客厅里只有电视机反射出的蓝色荧光打在俩人脸上,谭霜又说:“但是距离我上一次搞对象已经有两年时间了,所以,我现在其实心里还挺紧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谭霜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怕我照顾不好你。” 恋爱和做朋友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层含义,朋友可以吵可以打,闹得死去活来的最后一笑泯恩仇握手言和,就是一辈子的兄弟。恋人不一样,感情需要长久的维护和付出,一旦出现了裂痕,再想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就很不现实了。 毕竟走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 谭霜想象过他可能会和曲珦楠发展成为千万种关系,朋友益友挚友或者类似家人,再或者彻底闹掰从此不相往来。但那么多种选择他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万万没想到,曲珦楠居然会选择这最不可思议的一个。 但在之前,谭霜就已经在心里决定了,无论曲珦楠做何种选择,他都义无反顾地顺从他,支持他。 现在想想看,他当初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被他亲吻着的时候,谭霜这样出神地想着。 大概……是因为我也对他抱有不一样的感情吧。 他们两个那么的天差地别,他在万众瞩目的神座,他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他有得天独厚的资源环境,而他蜗居在小小的角落为生计奔波。可是他们又是那么的相像,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心有灵犀,会乐意放下自己的骄傲学着迎合对方的喜好并且乐此不疲,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能知道对方所想。大概真正的双生子也没有他们这样的默契和谐,有时候看着对方的时候,就好像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他们自己。 曲珦楠支起身子来,他的心脏在拼命地跳动,他说,“没什么好怕的。” 从认识到现在,短短的时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伤害猜疑和心灰意冷,我们都跨过来了,为了你我甚至可以跨过自己的障碍。 因为我也要好好的……保护你啊。 已经不会再害怕了,因为我也在不断的长大,变得更强,我们还有很长的路可以一起走过。 曲珦楠拉起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在遇到你之前,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因为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尝过这样好无底线相信别人的代价了。”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很幼稚,就算被人一次次的利用他也觉得这没什么,朋友之间无论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但是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现在想起来都足够后怕的事,所以他清醒了。以至于在你示好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回应这样的好感。” 谭霜嗫嚅着开口:“你都……经历过什么?”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曲珦楠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语,“我只想说,从前怎样,那也已经是过去了的,过去的事没必要一直纠结下去,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美好的事,就够了。” “我,有你就足够了。” “我没有喜欢别人的经历,所以……”曲珦楠又把嘴角弯了一下,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羞涩,“虽然我不是你的初恋,但你的确是我的。我经验为零,年龄也比你要小……你,你可以多教给我一点吗?我会学。” 学着怎样恋爱,学着成为一个恋人应该有的模样。 也太犯规了吧。 说出这些话,基本上已经烧干净了这家伙今年的羞耻心……谭霜看着他脑袋上又要□□爆炸,蘑菇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 “你……唉,服了。学不会也无所谓啊,我这把老刀不也钝了好久了你现在让我一夜回到巅峰时期,还要带着你这个新手,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吧。” “只能……咳、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诶其实,我们都已经这么熟了,也没必要去搞那些很有仪式感的……还像往常一样,不就好了么”谭霜挠着自己头皮,都快要把那一块地方挠秃了,“先要干什么呢不如,确定一下称呼?男朋友。” “叫什么?”曲珦楠虚心求教。 “我想想哈……曲珦楠、曲先生、楠哥、熊崽子……你妈的你居然比我小,我不想再叫你楠哥了,除此之外的,我可以随便叫,你的话……” “霜儿。” “啊?”谭霜后背一个激灵。 “我觉得,就这样叫吧。”曲珦楠摇摇头,“你也没有别的外号了。” 谭霜觉得别扭,“这……以前只有我妈这么叫我……别人都不会这么当面叫我……” “霄逸也喊过。”曲珦楠不乐意,“他都可以喊,他还拿你当儿子呢。” “他!他欠收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谭霜连连摆手,“你不要和他学,总有孙子想当爹!” 几里地外的霄逸当空打了个喷嚏。 “你不行啊你。”谭霜突然反应过味来,“怎么着我也比你大吧,你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喊哥,别整那些没用的。” “……”曲珦楠今年的羞耻额度刚才已经花干净了,暂时无库存。 “叫哥哥!”谭霜饿虎扑食,把人按在沙发上又是好一顿蹂/躏。 月色朦胧,从客厅折腾到卧室,再一齐躺下,谭霜换了身衣服,洗完澡后整个人都清爽了,曲珦楠的睡衣穿在身上,很有男朋友的感觉。 “又没味道了?”他低头在衣服上闻了闻,困扰自己许久的谜之香气问题还没得到解决。 抓过一旁躺的老老实实的曲珦楠一嗅,味道又回来了。 “你说的可能是这个吧。” 曲珦楠打开衣橱门,从里面摸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玻璃瓶,“我一个哥哥送我的,你闻。” 谭霜接过来一闻,眼睛亮了,“对对对对就是这个!这是什么啊?香水?” “你喜欢的话,给你了。”曲珦楠关上柜子,又爬回自己书桌前,找到了保存的很好的包装盒递过去,“我自己都一次没用过,觉得男的用这个娘,就拿着喷衣柜和厕所了……” 那身睡衣还一次没穿过,并没有挂在柜子里,所以谭霜没闻到香味。 香水还剩下半瓶左右,玻璃瓶很是精致漂亮,谭霜看东西从来都是颜值至上,只要好看,他来者不拒,“瓶子好看,味道也好闻,我还以为是你家洗衣粉就这个味儿呢,那我拿走啦?” “拿走吧。”曲珦楠特别大方,接过瓶子帮他装进写满英文字母的包装盒里,给他放进挂在椅背上的书包。 “快睡吧。” 今天外面风有点大,上床之前,曲珦楠拉严了窗帘,总觉得这么大的房子里只待他们俩,还是显得怪空的。 夜深人静,外面灯都被关上了,卧室里的小台灯亮了一会儿,也被关掉了。睡了一下午,曲珦楠觉得现在一点都不困,倒是谭霜累了,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黑暗中,曲珦楠平躺着闭目养神,听着墙上的挂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过。 作者有话要说:#.果:每当我写失眠,那也是搞事的脚步近了x 第49章 【四十九】 □□静了。 谭霜还是习惯性搂着曲珦楠的一条胳膊,背部微微躬起,额角搭在曲珦楠的肩部,他已然是睡熟了,呼吸绵长微重。曲珦楠躺着迷瞪一会儿就偏过头去看他一会儿,看他那么不舒服地蜷着,就老想把人家身体给扒拉开摆正,他都忘了这人睡觉经不得别人碰,一碰就急眼,嘴里咕哝着说些脾气不怎么好的话,他也听不清。后来干脆不折腾了,变成了从背后搂着他。 “……你不要搞我。”胸腹部被揽着有点不舒服,睡梦中的谭霜不满地想往外靠,曲珦楠听着好笑,就撒开了他,对着人家后脑勺开始发呆。 现在不搞,以后有的是机会。 迷迷糊糊就过了十二点,黑暗中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耳边飞来飞去,一会儿明显一会儿又听不到了,伴随着间断的咔咔声。 曲珦楠也开始犯困了,等到了后半夜,睡他旁边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嗯……” 曲珦楠睁开眼睛,“霜儿?” “喔,我去个厕所。”谭霜声音还有点哑哑的,揉揉眼睛坐起来,爪子四处摸床头灯的开关。 起夜是个很考验人心态的活儿。 外面已经全黑了,谭霜闭着眼睛找厕所,曲珦楠被他弄醒以后也没睡意了,有点懊恼中午为什么睡那么长时间,这可是难得和人家一块睡啊……人家头一回来自己家里过夜。刚互通心意,就这么没出息,以后可咋办啊。 那阵声音不大不小的,又飘进曲珦楠耳朵里了。 什么鬼。 谭霜这时候拉开门夹着尾巴钻进来了,“你家客厅真黑……我连灯都找不见在哪。” 躺在床上以后,曲珦楠就俯下身把他压住了,“我好像失眠了,怎么办?” 谭霜伸开胳膊揽过他,“趴我怀里来吧,哥哥抱着你睡。” 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曲珦楠把眼闭上了。 钟表指针在静谧的夜里顺着轨道划过,已经入冬的窗外汇聚着一阵阵阴风,拼命地拍打着玻璃想要钻进屋里,却被里面坚固厚实的窗户和窗帘阻隔。 咔擦咔擦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里可是十三楼,没可能有树杈之类的东西被风吹着划出声音。 不。 不对劲。 曲珦楠猛地睁开眼睛,他瞳孔微缩着从男朋友温暖的怀抱里钻出来,身体僵直着立在上空。常年独自在家过夜所养成的警戒心理让他竖起耳朵格外仔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不是从窗户外面飘进来的。 那个方向是…… ——客厅。 曲珦楠的夜视能力和听力极为灵敏,他能够透过薄薄一层空气清晰地捕捉到试图混入其中的不和谐因素。黑暗中的少年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他下床,拖着拖鞋一步一步挪到门口,扭开门把手转出去。 声音还在不停地响起,曲珦楠这下终于锁定了目标,那种木头与金属碰撞的划声来自传过客厅的防盗门后面。 深夜,十三楼的门外,令人头皮发麻的撬锁声,门外有人。皮鞋和地面磨蹭的声音可以很清楚地听到。 不是贺陵,不是崔皓。 那脚步声陌生中透着熟悉。 曲珦楠小臂上的肌肉和青筋都绷起来,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了能够发出攻击的部位。 “曲先生……” 屋子里的谭霜在小声地叫他,把他从紧急戒备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曲珦楠站立不动,等着谭霜的脑袋缓慢地从门后钻出来,后者身上披着小毛毯,有些瑟缩试探地钻出来,“睡一半你怎么丢了……怎么了?” 曲珦楠嘴唇发白地低声命令,“回屋去。” “……为什么……” “让你回去就回去。”曲珦楠的态度很坚决,不容置疑,“别出声。” 谭霜这下也彻底清醒了,显然他也听到了门后面的声音。 小偷? 谭霜又急又惊恐,他都觉得这很荒缪。曲珦楠这究竟是个什么体质啊!怎么什么事都能给他碰上呢! “要,要不然报警……” 这贼显然是个笨贼,他都从零点左右折腾到现在了,也够受的。不过贺陵买的防盗门光锁孔加起来就十余个,如果不从里面彻底破坏掉锁芯,或是从猫眼伸进去在里面试着打开,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能把门撬开的。 外面降温降得厉害,这大冷的天从外面猫着腰折腾几个小时,他也是很有耐心就是了。 谭霜已经回屋去找手机了,“一般只要他敢进来,肯定带着东西呢!这样里面就算有人他也能有胆量下手,这样的几乎就属于亡命之徒了。” 外面突然响起卡啦一声,谭霜冷汗呼呼地跑出来,“他是不是要……” 报警还……来得及吗?应该来不及了…… 曲珦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抄起手边的凳子就狠狠朝门上砸过去,一声巨响,吓得里面谭霜连魂儿都飞了,曲珦楠大声吼道:“谁?!” 外面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这股大力闹出来的动静吵醒,一瞬间灯火辉煌。门口响起一阵噼里啪啦丢东西逃跑的脚步声,曲珦楠握住门把手,用力地转动了一下,冷气瞬间涌入了室内,谭霜吓死了,冲着不要命追出去的那人就是一嗓子:“回来!!!” 他都快哭出来了,小战争贩子啊!外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你怎么就敢跟出去追着跑啊!!对方下狠手捅死你可咋办啊!!! 十三楼的高度,那个贼想要坐电梯逃跑是基本没机会的,他跟没头苍蝇似的从楼道里乱窜,误打误撞地跑到了紧急出口,蹬蹬蹬地徒步下楼,一步恨不得直接跳下去。曲珦楠把拖鞋直接甩飞了,他追下去三四层楼,然后瞅准机会来了个凌空飞跃,就像当初和谭霜在教室里打仗时对方给他来的那印象极为深刻的一下一样。准头非常好,直接把那个贼给扑倒了,俩人一齐滚下最后两级台阶,然后扭在了一起。 谭霜捂着心口追过去的时候,曲珦楠露着一半的腰,骑在那人身上,愣是把他双手给反剪到了背后,肩膀和肘子扭了个来回,听着声音都怪瘆得慌的,简直快把那人的骨头给扭碎了。谭霜听见他在不断地惨叫:“啊疼疼疼啊啊啊救命……” 妈呀,这虎孩子。 贼被曲珦楠按倒了还行。 “珦楠……珦楠啊!你快撒开我……” “我操”谭霜靠过去的脚步一顿。这人居然还认得他男朋友呢 曲珦楠冷冷地盯着地上不断蠕动的那个玩意儿,眼神一凛,“是你” 冰冷的水泥地上趴着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一身破黑袄,还有点啤酒肚,身形看着略显笨重。快要脱臼的痛苦让他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不堪入目,曲珦楠从他身上爬起来,厉声盘问:“你为什么来这儿?” 谭霜都愣了,他还从来没听见过曲珦楠用这么强势的口气跟谁说过话。 男人抱着已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胳膊倒在地上,他疼得呲牙咧嘴,曲珦楠的劲儿谭霜也是实实在在领教过,那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住的。那男的根本不敢看曲珦楠,扭头瞅见谭霜,好像还想挣扎着坐起来去够他的胳膊,结果被凌空一个手刀给把手又打下去了,打得他再次发出痛叫,曲珦楠护着谭霜把他用力拽到自己身后挡住,眼里满是防备,“我在问你话,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我报警。” “我……珦楠,叔叔不是要干坏事的,叔叔想把东西给你放到家里去……”那男人在身上摸索着,掏出来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你看看……你要不要看你爸爸前些日子又把东西寄来了,这回是真的……” 曲珦楠根本不为所动,“我不会再信你了,少拿我父母再当挡箭牌。” 早在捡到郝念的那一天从商场里碰见他时,曲珦楠就已经在心里把从前与这个人有关的记忆全部封死了,那时候他手里正挽着另一个男孩。明明已经这么大的人……已经,发生过那样的事了,他居然还是死性不改,令人不齿。 “那天我碰到你了。”男人的小眼镜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表面上跟曲珦楠说话,实际上目光一直没有从被他护在身后的谭霜身上离开过,“你现在和你哥哥住,也有了新朋友了啊……之前一声不吭就走了,还害的冬子到处找你呢,他一直都想见你,你怎么就是不肯好好跟我们谈谈,把话都说开了呢?” 曲珦楠揪起他的脖领子,咬着牙道,:“你再提一句那个人试试看。” “好、好,我不提……唉,你这孩子,那么独哇,反正东西叔叔给你放下了,你看着办,别报警啊……别报警。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怎么会害你,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他起身要溜,曲珦楠冰冷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来,“之前去我朋友家里拉开人家门的,是你吧?” 谭霜一直听着这俩人之间完全让他理解不了的对话,这会儿终于捕捉到一丝能勉强明白的信息了,“什么……” “对,是我。可是我什么也没干,今天也一样,我也只是打算把东西放进你家就走的,你可以不信我,但是跟着一个外人在外面瞎混,我不信你不会吃亏。”眼看曲珦楠又要爆发,男人怂了,小声地念叨,“……东西是你舅舅转交给我的,看不看随你,让你哥知道也无所谓,不过……我真的觉得,你跟着你后头藏着的这个小家伙,还不如当初跟着……算了,我不说了,说多了惹你生气……” “再让我看见你手脚不干净,别怪我不客气。”曲珦楠话都没让他说完就给他打断了,“我身边的人你想都不要想,碰一下我都不会放过你,滚。” “慢着,你这就走?”眼看那人灰溜溜要撤,谭霜急了,“你这可是私闯民宅啊,之前还闯我家你他妈谁啊” “我?”那男的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我是你小对象从前最亲的人,小子。你这算是把他给搞到手了?有两下子,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要不,你回头留着自己问问他?” 谭霜拳头又攥紧了,心中警铃大作:这人到底什么来历? “曲珦楠……你真的不报警吗?” 这人根本就是个变态吧! 曲珦楠一点都不打算流连,地上的信封鼓鼓囊囊的,他一眼都不去看,转身拉着谭霜就走,“回去。” “诶……喂!” 被拽着又上了楼,谭霜心里根本不踏实,如果说入室盗窃的事只是他们两个虚惊一场的话,这人大半夜站在楼道里跟他们俩说了这么一通叫人听不懂的话,则更加让他不安。 “你……” 曲珦楠在家门口拉住他,然后推开门,把人拉进去就按在墙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 砰地一声,防盗门被关上了,黑暗之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谭霜能感觉到他在发抖,这副样子,让他难过又无奈,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你知道我想问我老早就想问,被你亲了之后我甚至都想继续问,可是你一点都没告诉过我。” “……你在害怕吗?” 曲珦楠卸下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把他拥进自己怀里,“我不会再怕什么了……只是我和你才刚……如果我真的不愿意说,你会怪我吧?” 都说到这份上了,怪你又能怎么样呢?谭霜沉默着把头埋进他胸前,“没什么怪不怪的,我就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而已。” “你都已经说了,过去的你也不想再提。”他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你都不想提的事,我怎么舍得再从你嘴里挖开它强迫你告诉我我就是觉得不太公平,明明我的底都跟你交代清楚了,可是你不愿意真正相信我。不过,说不定你也是真的不想把自己伤疤揭开,不说就不说吧,只是有一样……” “……” “如果这些事会继续让你受不好的影响,那我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你。”谭霜眼神也变得坚决起来,“曲珦楠,你可以和我好,可以在我这里干任何你想干的,但是如果我知道你把什么都悄悄藏起来让自己难受,那我会去干什么,你管不了我。” 一想到刚刚自己最害怕的事如果真的发生,谭霜就无法释怀,他太怕了,心脏根本承受不来这样的负荷,让他两眼发黑。 “把手伸出来!”谭霜竖起眉毛,左看右看,抄起旁边沙发上的小扫帚,眼里有压不下去的火焰。 曲珦楠像是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伸出自己刚刚制服过男人的双手,放到他眼皮子底下。 “你既然选择和我在一起了,有些规矩就得让你知道。”谭霜声音冷静得出奇,“你可以不计后果,但是不负责任可能会带来的影响没有任何人能替你承担。” 扫帚抡起来,凌空劈下去,咻咻风声后就是砸在**上的噼啪响声。 “如果真的出了危险怎么办?!” 每打他一下,谭霜自己也跟着抽搐一下,“从小幼儿园有没有教过你有困难,找警察!如果真的是不要命的你也追上去打吗?你觉得自己很能打很牛逼是吗!” “你也知道你才刚跟我在一块!才多久?半天!” “你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想为你流!我还觉得解脱了呢我!” “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把别人的感受当回事儿!不把别人当回事儿趁早散!” 手心泛起血丝,其实从第一下落下去以后,后面的一下比一下轻,却还是弄伤了他,谭霜打得自己也是双目通红,曲珦楠抬头望着他,一直抿着的嘴唇轻启,“不敢了。” 像个惹了大人不高兴之后乖乖认错的小孩儿,谭霜被这双已经微微湿润的眼睛惹得全身力气瞬间流失,扫帚顺势落在地上,自己无力地朝那人倒了过去,被接了个满怀,“……疼吗?后悔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曲珦楠抱紧他,不停地摇头,“不疼,不后悔,只要你,我知道错了,别生气。” “以后别逞强了……”谭霜轻轻喘着气,“你想怎样都好,对不对我说那些事都没关系,”他把头轻轻磕在他的肩上,“我也只要你。” 谭霜狠狠地闭上眼睛,他后悔得恨不得再抄起棍子梆梆梆狠狠敲自己几百下,敲得自己头破血流。 “我是真的栽在你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儿,打的轻了。【摇头】 今天家里有点事,明天暂停一天,后天恢复更新望见谅x 第50章 【五十】 走廊地上白色的瓷砖干净得能够反射得出人脸,曲珦楠并没有随时随地照镜子欣赏自己美貌的爱好,他会低头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倒影看,纯粹是因为心里太紧张了,着实不知道该看哪。 明亮的办公室里,谭霜双手交叠在一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笑得温和的男人。 “别紧张。” 那男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谭霜差点扭头就走。 屋外的曲珦楠这时候站了起来,开始来回不停地在外面踱步,黑漆漆的发旋一会儿从小窗口晃悠过去一下,看得谭霜的内心更为急切。 “我们开始吧。”姜医生把他弄成平躺在大转椅上的姿势,谭霜闭紧了双眼 “……” 再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曲珦楠的那张小俊脸第一个出现在他视线上空,“……怎么样?” “我没啥感觉。” 谭霜皱眉,拉拉自己的外套坐起来,一看表,才刚刚过了三十分钟不到。 “我问了你一些问题,放心,都是基于你自身情况来问的,从你的表现上来看,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毛病,不过,有一点我问了几次,你都答不出来,我猜这也就是现在最你最困惑的原因。” 姜医生把眼镜摘下来,擦拭干净后放回自己桌上,“从明天起还是按老规矩过来吧,既然决定要来了咱们这一次就彻底把它解决掉,可别再自作主张逃跑了啊,你也知道治疗一旦中断,可是很难再往下进行的。” “费用……怎么算?”曲珦楠给谭霜把衣服拉链拉好,询问着开口。 “哦,这个不会给他涨价的,他那个姐姐已经和我提前打过招呼了,这事他妈妈也会管。”姜医生打量着曲珦楠,意味深长地道,“没关系,我不跟学生单独收钱的。” 谭霜撅嘴低声咕哝,“敢涨价我才不来了。” 曲珦楠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以示警告。 从心理治疗所出来,再去吃了饭,天色已经微暗,大礼拜天的也没什么要紧事要做。曲珦楠乖乖跟在谭霜屁股后面陪他压马路消食,谭霜手叉在兜里,脸颊周围时不时就随着呼吸腾出一团白雾,眼瞅着路边商场都拉起来五颜六色的小串灯,谭霜脚步一顿,“下个月就快到圣诞节了啊。” 曲珦楠在他身后说:“还早着,一个半月呢。” “过完圣诞马上就元旦了啊。” “又一年了。” 谭霜把手悄悄伸出来搭在腿边,“时间过得真快,等圣诞节那天,我们在学校里过夜吧,想想到时候要什么礼物?” 成为小情侣之后的、第一个节日,有必要纪念一下。 天黑下来路灯也跟着亮了,曲珦楠的一头黑发被映成了浅色,他盯着那只随谭霜走路一晃一晃的手看,忍不住加快脚步往前靠了靠,再看,近距离看,然后试着去触碰它。谭霜没有回头,但是扬起来的嘴角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那只手的食指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好像在说:来啊,我看看你到底要干嘛。 曲珦楠去抓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像被逗猫棒引诱的猫,伸出手就够到了,完了拉来在手里转了一圈,变为十指紧扣。 一周之前谭霜同意去之前罗梓彤介绍给他的心理治疗机构时,曲珦楠还吃了一惊,这么久以来他最担心他的问题终于可以得到解决了,想一想还是很值得高兴的。 曲珦楠没去问过谭霜是不是真的已经从之前的事走出来了,有些事他相信他有能力自己处理好,如果他处理不了的,自己自然会帮他想办法。谭霜那时候说,反正日记你也看了,该知道的你也全知道了,你就不要再和我念叨了,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也算是还自己心里一份安宁。 “我想从今往后都变得好好的。” 都会好的。 “你那个叔叔,给你的……你后来也没去看吗?” 曲珦楠和他并肩回去,他说:“那里面的东西后来我交给我哥看了,他也没说什么,然后……把我家锁给换了。我猜他们两个人私下可能也见过面,那个人……小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哥也不大懂,后来我们知道了,他各种取向都有问题,我哥就不愿意叫他来找我,虽然他是我爸的亲兄弟,但是我们家的人都不想跟他来往。” 谭霜这下也跟着打了个寒颤,“这年头神经病还真多哈……” “对了。”曲珦楠突然翻起自己的书包,“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啊,我不要。”谭霜不让他翻,笑着调侃,“我都白拿你多少东西了搞个对象也不用天天送小礼物吧。” “但是这个你得拿着。”曲珦楠还是把东西掏出来了,把一串叮叮当当的东西给谭霜挂在他的脖子上,谭霜低头一看,这人还给他配了个带卡通图案的绳,他拿起来,心头一热乎,“哇。” “家里锁换了,我哥让我拿着,我又问他多要了一副。”曲珦楠把钥匙装进他外衣领里,“给你。” 把家门钥匙交给他,告诉他,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任何时间他们都可以呆在一起。 这个礼物来的真是太突然了,谭霜有点激动加不好意思,“曲先生你真贴心!这个我喜欢,等以后——” “呃。” 他想说,以后我们在一起更久了,毕业工作了,有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你也要拿着这样一串钥匙交给我,好不好? 话到嘴边,谭霜转移了话题,“等以后我……也去配一把我家的,给你拿着。” “好啊。” “瞧我这话说的,真是,那我们现在就去配一把呗。”谭霜拉着人就走,“择日不如撞日。” 沿街边找了个配钥匙的小作坊,这个点人家都要收摊回家了,又被谭霜按着好说歹说打开机器,加了两块钱给配上了。谭霜拿起新钥匙,打着钢印logo的表面和自己家那把一模一样,他也挺喜欢,举着左看右看,“大爷,您这有绳没有?” “绳没得,有钥匙链。”老头打开他那个小抽屉掏出一串银光闪闪的小圈圈。 “也行吧,给我安个。” 谭霜把新钥匙给曲珦楠挂在他自己的钥匙上,“你不要搞混了哈,这个是防盗门的,这个是木门的……” 少年一张一合的嘴唇透着浅浅的粉色,认真拉着他的手教他辨认的表情生动极了,曲珦楠全程没听进去哪个钥匙开的是哪个锁,光瞅着他的男朋友欣赏去了,然后被谭霜揪着弹了两个脑瓜崩,“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啊?” “听了啊。”曲珦楠装聋作哑。 “屁,你眼睛都没往我手里瞅!”…… 大概是不能更喜欢这个人了。 晚上回家以后,曲珦楠终于在屋里见到了阔别一周多的贺陵,这人一到家就钻进卫生间洗了个澡,还换上了那身他许久没穿过的睡衣,看见曲珦楠,眉头一挑,“回来了?” “出去吃了个饭。” 贺陵漫不经心,“吃什么了?” “就,中心路那家的面。 中心路?那家伙离家可不近。贺陵吃了一惊,“跑那么老远去了?就为了吃个面?” “喔。”曲珦楠也脱了衣服准备去洗个澡,“那家很好吃。”关键吧,不是吃面,关键是和谁吃…… 熊孩子今天心情看着不错,贺陵挠着头皮看他钻进了卫生间,心里还在那可着劲儿寻思,吃个晚饭,至于高兴成这样? 给浴缸里放上了水,曲珦楠蹲在地上试了一下水温,往自己身上浇了几下,一只脚刚要迈进去,突然来了个急刹车——还没有给谭霜打电话问他到没到家。 贺陵坐在沙发上,冷不丁扭头一看,喷了。 怎么不穿衣服光腚瞎跑啊?! 曲珦楠拿到了自己手机,顺手卷进一条浴巾里,又从柜子里扯了条透明包装袋,抱着从屋里又出来了,朝卫生间走。 “你干什么?” “泡澡。” 曲珦楠眨眨眼,“我刚才忘拿浴巾了。” 贺陵赶紧把他轰进去,“多大了还光屁股在屋里转?你那个感冒才好,又作!” 泡进浴缸里曲珦楠才感觉到一股真正与世隔绝的美妙,把浴帘一拉,谁也打扰不到他,大冬天的,还有比泡个热水澡更令人惬意的事吗? “喂?” 怎么没有,和对象打电话怎么可能没有泡澡舒坦。那边谭霜声音一起来,曲珦楠就感觉自己被治愈了:“到家了?” “我早到了,我都洗完澡准备上床了兄弟。” 一阵水花的声音传进话筒里,谭霜立马把耳朵竖起来了:“你是不是在洗澡?不,你在泡澡。” “你怎么知道?”曲珦楠的动态被看穿,有点意外。 谭霜露出老奸巨猾的笑,“我就猜到你肯定边玩水边给我打电话才能出这动静,你小心手机掉水里啊。” 曲珦楠全身被热水蒸出一股淡红色,又架不住心跳逐渐让肾上腺素增多,整个人已经是一种半熟的状态,“掉水里就不能和你说话了,不过我这里有保鲜袋密封着它。” “哇靠这什么骚操作!” 准备嘛,不做足全套怎么行。 “老曲啊。” “嗯?” 谭霜已经躺在了床上,意味深长,“你猜猜我现在想干嘛?” 曲珦楠脸红了。 “我想看你直播泡澡诶。”谭霜一骨碌翻起来,“咱俩开视频吧。” “!” 曲珦楠的手机差点真的掉进浴缸里。 “开不开?”谭霜还在电话那头循循善诱。 本以为直播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没想到半分钟后,电话突然挂断了,谭霜还在犹豫着,就接到了那人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我操!来真的!!” 曲珦楠把手机拿近,故意只露出一颗头给他看,“看一眼你就赶紧睡觉吧。” 微微湿润的发尾,鲜红的唇,性感的下巴下面锁骨若隐若现。妈的这还让人怎么睡,稍微有点刺激,谭霜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让表情看上去太过变态,“你……往下一点。” 然后他看到了肩窝,胸口。水雾打在上面,朦朦胧胧的,肌骨分明的上身看的谭霜两眼发直,一股热流直涌下腹,恨不得当场就飞过去扑腾进曲珦楠家的浴缸里和他共饮一江水,低声骂了一句,“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奔放了。” 他不知道他这副拼了老命隐忍的模样看在对方眼里同样也是一种折磨。 “长大了啊,崽子。”谭霜捂着自己额头,“来,把手机放远点,哥哥擦擦屏幕、呸,给你擦擦背。” “你够了吧。”曲珦楠不依了,把手机重新贴过来,“到底要干嘛?” “呃、视频py?” “不要脸。” 谭霜表示这脸他今儿还真就不想要了,“你下面是不是也什么都没穿?” “废话。”曲珦楠开始后悔和他视频了,“我不都脱了还怎么洗?你……你等会儿!!!” 那边的谭霜动手解自己衣服,“诶呀,不要叫,叫来人围观多不好,熊熊的**只能是我的——” 裤、裤子就不用脱了吧……喂! 谭霜隔着个屏幕对他催眠洗脑: “我好想抱抱你。” “想你了。” 曲珦楠在内心叫喊:我也是啊。 只是……现在要他真的做出这种事,他潜意识里还是有点不能接受。羞耻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得好的,那边人又低低骂了一句“你这混蛋明摆着要馋死我”,让他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身体在热水里一挺,微妙的变化令人尴尬。 “你泡澡了?”好死不死的,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曲珦楠身体瞬间冷却,从温柔乡里扑腾起来,顶着一颗湿漉漉的脑袋把手机一关一扔,就听见帘子外面贺陵清冷的声调:“和谁说话呢刚才?” “没……”帘子后面窸窸窣窣钻出来曲珦楠的头,“我在看动漫。” 这都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贺陵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开始上厕所,曲珦楠惦记着谭霜,马上把头又缩了回去,生怕手机刚才没关严实,那人不知道他哥进来,再当众耍流氓可就完蛋操了。 曲珦楠一直屏着呼吸僵死在浴缸里,直到外面响起马桶的冲水声,贺陵开门出去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澡今天可是泡不得了。 草草收拾了一下,曲珦楠卷铺盖逃回了自己的老巢,把门悄无声息地一锁就打开手机给谭霜拨了个电话过去,“喂,刚才……” 谭霜又好气又好笑,“狗啊你,你怎么一开始不说清楚你哥在家?差点死了。” “你没生气吧?”曲珦楠声音可怜兮兮的。 “生气了。” “……” “很严重。” 曲珦楠:“……还要开视频吗?” 谭霜开心得直嚷:“要!” “你小点声。”曲珦楠拉过被子蒙住头,于是打开的屏幕一下子陷入了黑暗,谭霜只能听见对方那边布料摩擦的声音和近在咫尺的低声喘息,觉得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内心又瞬间膨胀了。 再钻出来,两人终于能安静下来好好看看彼此。 “眼睛闭起来。” “嗯。” 曲珦楠把眼睛听话地闭上,把屏幕拉近,感觉到一个轻声的吻冰冰凉地贴在自己额头上。 “谁要亲你脑门了。”谭霜亲完了开始在那边不满,“嘴呢?” 屏幕那边的唇飞快地贴过来,终于亲了个完整一些的。 “其实刚才在浴室里,你是不是也差一点就……我也差一点。” 谭霜说话毫不避讳,“现在还难受着,消不下去。” 那股邪火涌上来,几乎要把他烧着了,曲珦楠还好,但是如果没有被他哥吓那么一下子,他今天估计也在劫难逃。 “你真会玩。”曲珦楠庆幸自己没有误上贼船,但是同时又感到那么一丝丝的遗憾和失落,谭霜笑了:“行啦,不欺负你,等你下次再过来睡,连着今天的要一起补上。” “……你要怎么办?” 谭霜在床上闹腾了一会儿,认命地坐起来,“他奶奶的,大冷的天非逼我跑厕所!还能怎么办,物理降温!” 对着灯光昏暗的卫生间,不知为什么,谭霜早已注意不到最初那种慌乱和无措的感觉,门还是照例开着,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绪,已经与那时的不同了。手机就放在离他几步路的外面,电话那头的人用他好听的声音告诉他: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 那天晚上,谭霜在厕所呆了多久,曲珦楠就隔着电话在外面等了他多久。 一直到他入睡,谭霜拿起已经只剩下百分之十几电量的手机,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枕着心底里甜蜜的爱意做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个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果:【揪住霜儿耳朵】才多大啊你?你俩?!给我忍着!!! 霜:妈我错了妈!QAQ 第51章 【五十一】 第三次月考过后班里的气氛莫名的压抑,讲台上架着小眼镜的马哥举着英语卷子,语调听上去非常的悲伤,“虽然这次组长出题难度要比平时大,可是我们班也真的太惨了,七十五口子人,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同学及格……” 气氛逐渐沉重,在座的各位也很悲伤地望着他,马哥讲到动情处,推了一下眼镜,“因此我痛定思痛,做出了一个决定——” “如果等到下周周测考试,我们班及格的人数不能过半的话……” 马哥微笑中带着遗憾:“很不幸,这些同学的晚自习时间将不再任由你们自行支配了。” 晴天霹雳,班内哀嚎声一片。谭霜头上的呆毛都竖成了闪电的形状,感觉自己似乎无形之中被谁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在狂野地咆哮。 不带这么玩的啊!!! “凉了吗兄弟?” “凉。” 霄逸:“我不信你比我凉。” 谭霜皮笑肉不笑地转过身去,“来吗哥?” 霄逸用涂卡笔拄着脑袋,“来吧。” “三、二、一……” 哗啦啦两声响,俩人同时掏出藏在背后的英语卷子展示在对方面前,空气瞬间凝滞。 “嚯,比我还惨!” 霄逸这下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啊你?你不是考了咱班第一的吗?这也太惨了吧!” 八十六和八十九,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难兄难弟啊。谭霜尴尬地恨不得把头钻进书桌堂子里,揪着头发开始泄愤:“我他妈学不会啊!!!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背了!要不是我语文……唉曲线救国,你懂的。” 可怜见的,要是语文这颗救命的稻草没有考全年级第一,这娃子内心得有多崩溃。霄逸嘴里啧啧啧地感叹,俗话说月考是一回简单一回难,这回碰上难的,谭霜这偏科严重的人纵然有罗梓彤和曲珦楠两位大将没日没夜地辅佐,也还是沦陷了。 “你庆幸去吧,数学你不愁,理化生你也不愁,只有这一门拉分而已,不然我看你这个宝座也危险。” “那位,”霄逸指指斜前方女孩的背影,“后起之秀,没准回头就把你给秒了。” 杨落的那条高马尾落在视线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和它的主人一样威风,谭霜牙根子发酸,涨红了一张脸展开清晰印着各科成绩表格的成绩单去找那两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字眼,“嘶——” 数学,一百一十二,语文,一百零四,英语,一百三……英语一百三!!! “疯了疯了,她是不是考之前把书给吃了。” 谭霜头摇的停不下来,“三大主科,全是三位数,完了。”他突然感到绝望,“我完了。” 高二七班第一谭霜同学,搬着小板凳,被一群目光呆滞的吊车尾围在中间在马哥办公室蹲墙角补课,哇,这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霄逸已经在笑了:“杨落英语超你这么多,总分才比你少0.5?哈哈哈哈哈你俩都够呛啊哈哈哈哈哈……” “呃,我觉得你应该还能抢救一下。”笑完发现正前方人的背影已经开始褪色的霄逸给自己补回了一点道德心,“其实说真的,你俩之前不是还一起补课吗?你让她教你不就好了实在不行她教不了你,不是还有老曲吗?” “卧槽你别他妈把我分数告诉老曲!要不然我跟你玩命!”谭霜炸了。太丢人了,曲珦楠那个脾气虽说不会像霄逸一样直白地嘲笑他,但是谭霜也同样不想在他眼里看到同情。 况且杨落她……从那件事过去之后,不知怎的,女生也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过来找过他了,有时候甚至在班里正面碰到,她都会绕开自己走,就像躲瘟神一样。 谭霜很怕自己会被日记的事影响到,但是他忘了杨落可真的是堪堪从蔡雯雯手里逃脱,捡回一条命,有很多因素纠缠在一起,她自知还不了谭霜这份人情。但说句不好听的,事情又是因他而起,杨落心里很乱,她只能把这种情绪发泄一样地用在每天死读书上,她不想再去麻烦谭霜什么,干脆各走各的路就好。 “杨落也算是被我给拉下水了啊。”谭霜低下头,自嘲地掐了自己鼻子一下,“没事,她躲着我也好,至少能活得顺心一点。” 他其实是有些难过的,杨落是个好女孩,如果他们还能做朋友,多好。 放学以后,曲珦楠明显感觉到谭霜的情绪不太对头,这两天贺陵在家看他看的紧,也没法再陪人一块回家了,只能沿途吃吃喝喝混混,抓紧时间腻歪腻歪。 路上谭霜拿着一班的成绩单翻来覆去地看,发现曲珦楠的分数真的是在沿直线上升,内心获得了些许安慰。曲珦楠乖乖呆在他身边,也跟着看,就像个被家长检查学习情况的小孩儿,任务完成得出色,带着那么点小得意的心理等着夸奖。谭霜感慨万千,“照这样学下来,到高三总复习的时候,得冲七百了吧?” 这个目标有点远大,不过有挑战性的理想才足够刺激。“我努力?”曲珦楠歪头眨眼,那萌样儿彻底治愈了谭霜内心仅剩的一丝负面情绪,“乖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的成绩单呢?”曲珦楠很感兴趣地凑过来。 “呃、故意的是吧你?”谭霜心虚,装凶,“你明明知道我死了也不可能考的过你丫,还问什么。” 他说:“你是想看我笑话!” 曲珦楠看不得男朋友生气,矢口否认:“绝无此意。” “那你给我留点面子吧,反正是我们班第一,但是总分离你差远了。我都夸奖你了,你也不知道哄哄我。”谭霜试图萌混过关。 曲珦楠这傻孩子还真就吃他这一套:“哄你,带你吃好吃的去。” 大嚼羊肉串的谭霜一边为自己臭不要脸的行为感到羞愧一边表面强装镇定,“我下次考试,总分要冲到五百八!” 曲珦楠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要给自己立这个fg,“你努力了就好,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就和我说。” 其实我还真没有百分之百地努力诶……谭霜一听这话,心更虚了,“咱俩现在差多少分?” “九十八。”曲珦楠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喔。”谭霜倒是想了一下,“也没有差很多,都不到一百,各科匀呼上十几分就能撵上。” 他在这异想天开着,曲珦楠那边很给面子地鼓励道:“语文你比我还高,匀呼英语和其他科就好,加油。” 一说英语,谭霜嘴里的烤羊腰子差点给吓掉了,他想起曲珦楠这个变态老贼的英语这回又考了全年级第一,且生物化学全拿了满分,简直不是人。 一共就六门,他是怎么做到三门都拿年级第一的?匪夷所思啊。 “回去能给我看看你的语文卷子么?我想抄作文。” 曲珦楠现在学习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周留作文作业的时候各班的语文老师都会捡出自己看的最优秀的卷子打印出来发放到各班,统一评讲。谭霜的卷子回回都在其中,曲珦楠每一篇都好好地给他保存下来,然后专门弄了个小笔记本,把上面的句子挑着摘抄到上面,然后就开始哇啦哇啦背。 考试的时候他甚至还引用过,丝毫不亚于引用一些名人名言的劲头。 谭霜发现他搞这一出时还有点害羞,有一种妃子被皇帝临幸的谜之错觉,后来架不住这人软磨硬泡,也就随他去了,有一颗想学习的心总是好的。 “其实你抄的那些玩意儿都是我瞎写着玩的,根本没啥技术含量,唉议论文么不就是立意新词华丽逻辑紧密点,抓抓老师眼球,我都觉得挺没劲的,写烦了。” 曲珦楠小迷弟崇拜脸,“你的句子都特别好,我只会议论,不会加抒情,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谭霜装作思考的样子想了想,告诉他,“可能因为我情商高?” “……哦。” 曲珦楠默默给自己加了条“情商低”的标签,“我们老师说了,下次作文再上不了四十五的,一律加作业,还要去办公室背好词好句。” “?!”谭霜惊悚。 “我才四十三分……” “???!” 曲珦楠低头,眉毛撇下来,“我可能以后自习课都得跑办公室了。” 谭霜原地坐化:“咱俩到底是他妈什么默契情侣啊……” 曲珦楠不懂他什么意思。 年级第一也有普通人的烦恼,真好。 谭霜:“楠宝。” “……啊?” “你作文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呃……” “救救我的英语可以吗?” “……” 一周之后,马哥端着茶杯脚踏皮鞋,往自己的班级门口走去。 迎面袅袅婷婷来了个仙女老师,马哥手推了一下眼镜:“……林老师啊。” “马老师?”漂亮的林老师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真巧,回去批作业吗?” “啊,是。”马哥脸上有点热热的,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好像都要发光了,“我想着叫俩学生去抱卷子呢,您也……” “那正好啊,我也正好想去让他们领作文稿纸。” 马哥只要一跟美女说话,准说不利索,干脆就地取材逮了个刚从班门口探出头来的男生,“哟,大霜啊,来来来帮老师干点活。” 谭霜月考刚刚考砸,这两天看见他都恨不得躲着走,生怕被请走苦口婆心地教育,冷不丁让他这么满面春风地叫住,后脊梁骨都挺不直溜了,“……” “谭霜作文写的可好啦。”林老师对这虎头虎脑的小子印象也很好,温柔地表扬了一番,夸得他眼神都不知该往哪瞅了,“啊,没有没有,谢谢老师。” 马哥的表情就特别慈爱,“快去吧,再喊俩人,帮林老师也一块把稿纸领回来。” “不不不不用。”林老师跟他客气,“我叫了俩孩子了,啊,来了,来珦楠,你们几个一起去吧。” 曲珦楠老远就看见自己对象被堵在门口,心里一阵痒痒,刚过来还没悄咪咪和人说上话呢,马哥就逮住他也回礼一样地夸了一顿:“小曲同学,英语学的特别好,回回理解全能对,我老跟我们班的孩子说,看看年级第一这功底,人家得是下了多少功夫啊……” 什么情况?被捧得有点高,曲珦楠又是一顿懵逼三连,特别不好意思,“谢谢老师……” 今儿这什么日子啊?楠霜cp凑一块看着俩老师眉来眼去,觉得很微妙。 商业互夸? “夸咱们,也没用。” 谭霜和曲珦楠一人抱着一摞纸,“曲先生,我们的课余时间绝对不能牺牲在这里,学完习还得挤出时间谈恋爱呢!” 曲珦楠对此深表赞同。 “中午以后不回了。”谭霜咬牙道,“我们去自习室补习吧。” 曲珦楠目光如炬,“好。” 下次测验,绝对不可以战死沙场。 谭霜想象了一下他和曲珦楠双双被抓去办公室蹲墙角的画面,都快哭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成绩分数差几万里,而是本该用来滋润爱情的时间里,你在这头,我在那头,跪在办公室里,学习…… 中午不回家,也不出校门,俩人终于灰溜溜地挤入人潮人海的食堂扫荡军团,一人一边,争分夺秒。谭霜负责去打菜的窗口买,曲珦楠包揽了主食区,这样以最快的速度把两个人的饭都买好,找个地方坐下就赶紧吃。 曲珦楠手里捧着四碗米饭,刚刚去点的时候,那个给他盛饭的大爷都木了,眼前这帅小伙多余的一点不要,接过四碗白饭端走了,干吃啊?这给孩子穷的。 曲珦楠一碗,谭霜三碗,就着打回来的四个菜,一顿狼吞虎咽。 一顿风卷残云后,马上双双掉头返回教学楼。 “离下午课还有两个多小时。” 谭霜打开作业本,“一人一小时的吧?” 曲珦楠蓄势待发,“我先来。” “好。” “先过一遍听力吧。” “慢着”谭霜畏缩,“上来就搞听力啊楠宝宝?” “英语卷子上,听力是第一项。”曲珦楠调开自己下载到手机里的真题,把耳机给人挂上,“你回回都照着一半错,这里的分丢的太可惜了,按照你的程度应该尽力保持在五个以内。” “你能照着原文顺下来,单词留给你自己去背,我先要教你怎么判断听力选项和七选五的排除法,然后再搞作文的万能句式和高级语法,只要能拿到手的分,都让你拿下来。” 这一番话听得谭霜热血沸腾的,“好哦!” “准备好。” 全神贯注。 这次可真是孤注一掷了,为了曲珦楠,为了爱情,冲鸭—— “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你带带他,你快带带你媳妇儿。【bushi】 第52章 【五十二】 学习,越往深处摸索越像往海里丢进去深水□□,从前暗不见光的躲在犄角旮旯里的漏洞全给炸出来。曲珦楠表面安安静静不声不响,其实路子特别野,属于那种遇见问题就要迎头而上不解决不罢休的类型。他不畏难,好奇心又重,因此对于他来说学习似乎是误打误撞成了一种生存本能。 和热爱是八竿子打不着,但是说他是自觉强迫自己优秀又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和他相比,谭霜是完完全全靠自己那点小聪明才苟活到现在,要说他不认真,每天该听的东西他倒也确实是老老实实学下来了,但你要说他是个刻苦的好学生,他还真没把心思完全放在这上头。 这就导致他一旦真的遇到困难,处境会变得很危险。 有时候谭霜其实还蛮羡慕曲珦楠这种天然呆的人设的,至少他对待问题就没那么些想要偷懒的歪心眼子,不像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轮听力做完,谭霜把答案交给曲珦楠批,自己赶紧抓紧时间去看七选五和填空。曲珦楠手里握着红笔,眉头皱一下又松下来,手里动作不停,批完之后,他把纸给人轻轻放到手边,陪他一块看起了题目。 他一过来,谭霜就哆嗦,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我错多少个?” “这次还可以,九个吧。” “这他妈也叫还可以?!” 一共才二十个啊喂! “和你之前错十一二个的卷子比起来,算有进步了。”曲珦楠望天发呆,“乖乖做,等会儿重新听一遍我给你讲。” “操,楠哥你丫这样不行。”谭霜咬着笔杆,“你不应该给我树立这种一有点点进步就能被夸奖的规则,你要对我严厉一点,要不我容易松懈,而且万一你再让我觉得可以利用你这一点撒娇的话我就真的无法进步了。” 看看,果然还是自己了解自己什么德行。 曲珦楠很意外他会这样说,但他觉得有点道理,孩子不能老这么惯着,容易无法无天。 曲珦楠原地酝酿了一下。 “你看看我七选五咋样?”恰好这时候谭霜把脑袋瓜伸了过来。 曲珦楠就给他照着答案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回头对上那货清澈又无辜的小眼神儿,呼吸一滞:“……太差劲了,就对俩。” “我之前怎么告诉你的?”曲珦楠声音冷下来。 谭霜微张着嘴看着他:“啊……” “联系上下文找重复的单词也不会吗?”曲珦楠把卷子一拍,谭霜抖了个激灵,“你就算不认识这些词什么意思,看着原文出现过了就不能动动脑子找答案里符合的填吗?人家也不是让你瞎填啊,你以为做题是抓阄呢,看哪个顺眼选哪个?” 谭霜眼睛里立刻泛起水雾,“……” “重新再做一……” 曲珦楠心跳漏了一拍,全身的警戒新号紧急亮起红灯:“?!” “别哭??!” 妈的这家伙好凶啊妈的。谭霜咔吧咔吧雾气朦胧的大眼,他心里觉得他刚刚那副新气场迸发得特别到位,特别能震慑人,然后他不禁想象了一下曲珦楠从今往后带自己学习都用这副模样和自己说话,乃至今后生活中也不再时时刻刻都惯着自己,自己的服软再也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时候……悲从中来,谭霜入戏贼快,瞬间就跟真的被批了一样进入到无尽的自我否定状态之中,曲珦楠哄都哄不住他。 “对不起我错了。”曲珦楠不停地鞠躬道歉,“真的错了。” “原谅我,我以后都好好说话。” 谭霜简直哭笑不得。 明明之前初中时被批被收拾得那么惨他都没心没肺地活过来了,怎么这厚脸皮一到曲珦楠这,就完全不顶用了呢? “我从来没凶过别人。”之后放学回家时曲珦楠还在为自己的无礼行为感到羞愧,“除了真的抱有恶意的……我以前还试图和我哥凶,因为他老是不回来把我一个人扔家里,我不高兴,结果他一回来给我买吃的喝的,我火就全消了。” 谭霜笑得打嗝,“你这人真是够好哄的,没治了,那以后要是我想哄你的话是不是也只要给你随便买点啥,你就会原谅我?” 夕阳西下,曲珦楠偏过头来,脸上带着暖暖的橘光:“你永远不需要哄我。” “哦?” “因为我永远不会和你生气的。” 谭霜声调都变了:“又撩?” “没有……这一句是真心的。”曲珦楠又吓成了小媳妇儿,和这人呆在一起,什么高冷什么做派,他自己就吭哧吭哧全吃了。 “那合着您之前撩的那些还有不是真心的是呗?”谭霜故意曲解字面意思逗他,看那人脸瞬间涨红,不知所措,自己在旁边吃瓜吃的还挺带劲儿。 “我对象脾气世界第一好。”趁其不备,早已伺机已久的谭霜扑过去就在人脸上逮了一口,“这不是以后都得任由我欺负么?” “大街上呢……别瞎闹……” 来来往往的人群,或奇怪或漫不经心地把视线投到他们身上,谭霜看着宽阔的街道和前方一闪一闪的红绿灯,又看看曲珦楠微红的脸颊,心里不知哪里来一股勇气,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他的手,之后在身后人讶异的目光中带他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过长的校服袖子上沾了点不明显的,来自学校木制书桌上的暗渍,手指顺从地跟随着动作被牵出来,然后是整个手掌,骨节凸起的手腕,很自然的十指交握。 没什么好怕的……吧。 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的人手牵手一起回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身旁也有三三两两的情侣,有走在对面马路上的,有坐车飞驰而过的,女孩的长发散开着随风扬起,手攀着男朋友的后背,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前面牵着自己的人,头发短短的,身条高高的,直挺的鼻梁上方是带着一丝不明显英气的眉,浅茶色的眼睛对着光,发着光。 这是个与他同性别的少年。 你介意吗? 我和你,都是,男人。 真正喜欢一个人大概是不需要在意这些东西的。 “同性恋”这个词,在之前的曲珦楠潜意识里,碰不得,一碰就恨不得要远远地逃开,埋在心底里的本能的排斥带给他的感受又朦胧,又不安。 可是自己和那个人是不同的……至少,他曲珦楠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牵着他手的少年的。 如果不是真心的,如果不喜欢,无论对方是男是女,也都毫无差别了。 “回家吧,到家给我打电话。” “那我走了,”谭霜一步三回头,跟他挥手:“拜拜。” 趁着周围没什么人,他嘴唇对着空气,发出啾咪一声,带响儿的亲亲好像透过空气直接印在曲珦楠脸上了一样,让他心跳加速。 老是听见他夸自己帅,曲珦楠觉得,他男朋友自己本身简直就老几把帅了,下回可以顺道夸夸他。 “下周周测要一起活着。” 谭霜发过来的微信掷地有声地表明着决心,后面还加了三个加油的表情。 恋爱的时候不忘学习,好宝。 谭霜发现对方给他回了三个亲吻的表情。 要是他曲珦楠和自己接吻的时候脸上也和这个小黄脸一样笑眯眯的,人生得多圆满。谭霜忍不住畅想。 之前还一直好奇过,所谓学霸学神之类的人谈起恋爱来会是什么样的,现在看来,似乎也和普通人无差吧。一样会日复一日披星戴月地读着高中,一样为考试头痛,一样为了喜欢的人打架痛哭,一样拥抱牵手,一样说些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腻腻歪歪的悄悄话。 一样地长大成人。 曲先生长大以后会做什么呢? 胸前拴着卡套图案挂绳的钥匙一直贴着心口的位置晃荡,平日里都小心地藏在校服外套里面,偶尔动作幅度大一点碰撞在一块,就叮叮当当响个没完。虽然他没可能经常坐车跑那么老远去人家家里,也没什么机会来用这副钥匙去开曲珦楠家的房门,但是谭霜还是很满意这串小金属随时随地挂在自己身上,好像这样就跟被牢牢套住了一样,和班里班外那群单身狗一块侃大山的时候,自己能很骄傲地在心里显摆:老子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这些天俩人通电话的时候也会非常默契地连线听力或是语文背诵篇目,贺陵有几次悄咪咪经过曲珦楠卧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好了吗?我放了”,或是“做完别忘了对答案”这样的喳喳声,只要内容健康积极向上,他一般也从不过问什么。不晓得这孩子又想的什么学习新招,不过有玩得来的小朋友了,俩人一块进步也不错。 饭桌上,贺陵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改天也带同学来家里玩玩?” 一听见这话,曲珦楠那个眼睛啊,都闪闪放光彩了:“可以带回来?” “为什么不可以?”贺陵低头喝了一口粥,“别自己那么独,多互相走动走动。” “其实你不在家的时候……人家已经来过了。”曲珦楠眼看形势不坏,就地招供。 “谁来了?几个人?” “就一个,我发烧那阵过来的,陪了我几天。” “哦。” 贺陵同意他带朋友回家的本意其实也是想见见这些日子跟着自己弟弟玩的人秉性到底如何,他想着给人把把关,别再像初中那时候一样被人坑了,“回头不谢谢人家?你们俩看样子玩的挺好,关系不错。” 曲珦楠骄傲地仰起了他的小脑袋:“是非常不错。” 看那神气活现的小样,挺逗。贺陵居然笑了一下,这孩子这段时间确实开朗了不少,话也多了,让人瞧着怪稀罕的。 天晓得他如果知道自己弟弟那不是仅仅跟人家“玩”还搞起了对象,他得多崩溃。 曲珦楠心里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反正他们两个男孩子,就算让他哥看见谭霜也不会被误会什么,正好到时候旁敲侧击地试探试探他哥对人的印象如何,谭霜小嘴甜又会哄大人高兴,没准他哥待见他以后,自己的机会就多了。 周测那天,谭霜接过发下来的卷子,瞄了一眼,闭上,又翻过来,瞄了第二眼。 苍天大地呀,保佑我这次及个格啊! 听力考试马上开始,一段熟悉的音乐飘过,之后是试音部分嘈杂得听不清内容的英文对话,谭霜屏息凝神,在朗朗的“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声中,像战士拉开刀鞘一样拉开了笔帽。 一班由老师自主规定题目,黑板上用白笔写着:《让友谊的阳光照亮心灵》 嗬,好样的题目。 曲珦楠拍拍小胸脯,还好还好。 在谭霜的强势要求和训练下,他已经不会再写“友谊是灯塔是船桨是滋润心田的雨露”这种没营养的排比句了,开头就夺人眼球的确是个好方法,但是谭霜这文场老油条表示真正段位高的,那文章开头除了立意引出论点外根本用不着多华丽,好的文章是要用字里行间的内涵来体现主旨和作者三观的,让人越往下看越有想给高分的激情澎湃之感才是真的牛逼。这种层层递进的效果要一直延续到文章结尾,看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沦陷进去了。 他说的写烦了,恰恰就是不想再按套路出牌,而是随心所欲地写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正所谓形散而神不散,他向来喜欢把议论文按散文的风格侃上一通,以此体现自己的逼格。 妈的情商高段位就是不一样啊。 可偏偏,文艺女青年林老师就吃他这一套,每每读到这样的文章都恨不得字句发自肺腑地点评一番。 从考场出来,俩人立马就凑到一起,“答的怎么样?”曲珦楠问他。 谭霜苦笑:“应该能及格,要不我都对不起那张写满的答题卡,你呢?” 曲珦楠吞吞吐吐:“应该……大概还凑合吧。” “什么题目啊?” “呃……” 曲珦楠突然不好意思了。 “难道是——”谭霜猥琐又暧昧地伸手环过人的脖子,“《我的野蛮男友》吗?” “去你的!” 友谊是啥呢?是啥啊。曲珦楠看见那个题目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把男朋友当做好朋友的格式来创作,可是大纲打着打着他觉得不对劲了。纵观天地之间,大概没有哪对好朋友会互撩,会互摸,会啵嘴…… 神他妈友谊。 这些怎么看也不是能写到作文里的吧! 那就只好走文艺小清新的路线了。曲珦楠写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一起对抗顽固的家长和同学,第一次为对方两肋插刀夺回属于他们的荣耀。因为本次作文没有规定文体,所以曲珦楠耍小聪明了,他教了一篇叙事性散文上去,文章处处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他知道他除了这个人,无人可写。 他写了他的小太阳,但是并不想被他看到,文字有点铿锵也有点抒情,大概就是,两个爷们儿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好朋友的故事。 那篇作文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下印”了,流传到各个班级,曲珦楠心态崩了,然而林老师很高兴,她认为此文词句真挚,文体新颖,感情自然。假如这是高考的题目,曲珦楠的语文分数将会因这篇文章而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谭霜赶在曲珦楠杀到七班门口之前争分夺秒地拜读了这篇大作,笑得整层楼都在颤动。然后那篇作文他给藏起来了,假如改动一下题目,应该能算作曲珦楠小朋友写给他的第一封情书。 作者有话要说:#.果:你们看我就说吧,曲珦楠他攻(凶)不起来x 我现在不知道谁比较攻emmmm(再次暗示天使们) 第53章 【五十三】 转眼就到十二月份。 赶上几天都在降温,学校里的人纷纷穿着羽绒服还嫌不够,围巾口罩齐上阵,把自己包裹得像一具具木乃伊一样。偏偏早上还下大雾,路上互相打招呼的声音明显少了,五米之内雌雄莫辨,十米开外人畜不分。 又一个周一回来,曲珦楠做贼似的拉高自己的围巾,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进入教学楼的人群里,可惜他今天穿的实在是有点招摇,一路上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基本没有断过。 “嚯,”旁边有男生指指点点,“哪跑出来的‘死神’?” “没配把镰刀啊哈哈哈哈哈哈……” 长款黑风衣一直垂到膝盖,加了个兜帽扣在脑袋上,大清早的,曲珦楠就像个魂儿一样穿过大门,穿过绿化带,穿过小凉亭,全身上下丝毫没有人间的烟火气。 贺陵买回来的衣服他当时看一眼就闭上眼睛不想再睁开了,然而长兄如父,父命难违。曲珦楠拧着脸被捯饬一番之后才被人满意地放出家门,一路上都心如死灰。 更变态的是贺陵居然还要求他穿厚秋裤!厚!秋!裤!!这他妈是新世纪阳光好少年该有的配置吗?!在曲珦楠的心目中,秋裤这种东西,他只接受在二人转演员的身上见到。 和曲珦楠相比起来,谭霜就比较怕冷,早早就拾掇出来自己穿了两年的羽绒服套上了,一到冬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会比较讨喜一点,因为那小身子终于被厚衣服给裹得丰满一些了,至少两条裤管子不会被吹到兜风。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仍然觉得不暖和。 北方的暖气都已经开始送了,七十几口子人挤堆着的教室,谭霜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他身上的脂肪层太低,一到冬天恨不得把被从家里抱来上课盖着,霄逸和老龟的外套全被他一个人霸占了。 霄逸一到下课就忍不住骂他:“你坐月子啊。” 谭霜装死,这种天气,体育课他都懒得去。 曲珦楠很奇怪,谭霜这些日子怎么都不上来找自己玩了? 一班扛把子大佬放下了自己高贵的身段,蹭蹭蹭从楼上下来,摸进了七班的教室。 谭霜趴在桌上,整个人还处于濒死的状态,冷不丁被人从后背衣领子里伸进去,被“暖”了个激灵,“噫!” 曲珦楠倒是不乐意了,“你怎么身上这么凉?” 七班里的人对于曲珦楠的到来还是很欢迎,毕竟是年级男神,虽然知道他进来只会是来找谭霜,但这不妨碍他们跟人唠嗑。 “冷?” “唔。” 谭霜看他要从自己身上扯校服外套,“干嘛,你穿着!不怕回去挨逮啊。” 虎视眈眈盯着楼下不安分的几个班的教导主任随时待命,要是被逮到不穿校服在外面乱逛,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 班里班外人还比较多,谭霜一手枕在胳膊下面,一手从层层叠叠包裹着他大腿的外套下面伸出来,绕到曲珦楠放在下面的手上,缠了一下,又很快撒开,声音懒洋洋的,“你有外套么?借我。” “你都三件了,还不够啊?” 谭霜隐藏住笑意,“这不是还缺个捂脚的么……” 曲珦楠手顺着衣摆就伸进去掐他的腰,于是谭霜老实了。 ……之后谭霜就真的收到了来自一班的空投——那件死神的外皮。 这件衣服看得他后背冒起一阵寒意,只觉得更冷了。 没、没衣品。 放了学,俩人一块勾肩搭背去吃馅饼。 招牌的“老靳馅饼”生意红火,俩人抢了位置赶紧落座,看着那些来晚没地方落脚的客人挤来挤去。 东西端上来之后,谭霜搓着手催促:“快趁热吃,赶紧吃完赶紧回家睡觉。” 离开家一上午,他实在是想念透自己温暖的被窝了。 天短了,中午曲珦楠也就不再回自己家,这几天都是俩人中午一块吃了饭以后直接回谭霜家楼上,还能抓紧时间搂着人睡一会儿,高中生的休息时间紧张得可怜。 门帘被拉开,一股寒风飘进热气腾腾的屋里。 一个皮肤黝黑的大个子少年进来店里,羽绒服裹着他皮下蓄势勃发的一身肌肉。曲珦楠正对着店门口坐着,一下子就看见了他。 靳寻挤开人群走过来,看着他俩,两道剑眉锋利中透露着凶悍,让他本来就不怎么和善的面部表情瞬间又冷了几个度数,“……” 旁人看来,这明显是要干架啊,曲珦楠死死盯住他,如果他是一只小动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把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喉咙里还会伴随着防备的呜呜声。 篮球队的,体育班的,曲珦楠记性非常好,他认得这个总是独自奔跑在球场上的少年。 他要干嘛? 谭霜乐呵呵的:“阿寻啊。” 靳寻暂时把目光从曲珦楠身上移开,看了他一眼,“嗯。” 曲珦楠也立马看向谭霜。 “吃了吗?”谭霜指指桌上,“一起你今天回来的真早。” 靳寻没回答他,转身脱了外套,径自走到里室去,不知从哪拖来一张凳子,显然是要来和他们两个拼一桌。 围着围裙的中年男人看见以后,赶紧招呼过来,“回来了?” “嗯。” 靳寻指指谭霜和曲珦楠,“爸,这桌甭收钱了,同学。” 男人和气地打量几下两人,笑了,“成,同学经常来吧?看着面熟。” 谭霜特别乖巧地喊了声叔,然后道:“我以前经常来,这段时间也好久没来了,有点想念。” 把这大人哄的高高兴兴的,靳爹非常厚道地又给他们加了几样小菜,靳寻也来了张馅饼,西葫鸡蛋的,切开招在瓷盘里厚厚一摞。 曲珦楠松了一口气,也默默低头开始吃他自己的,谭霜饭桌上很会招呼,一会儿递醋瓶一会儿拿餐巾纸的,把他俩都伺候得挺舒坦。靳寻头也不抬地问:“你经常过来?” “你爸烙的饼那不是远近闻名么?”谭霜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以前是我,现在是我们俩,给你们增加点营业额,开心吗?” 都给你俩免单了,还有什么可开心……靳寻不动声色地喝了口面汤,抬头视线又和曲珦楠对上了,看得人浑身不自在。曲珦楠不了解靳寻的脾气秉性,只是感觉非常微妙:这人到底干嘛老瞅自己啊?还瞅得那么不友好。 靳寻最先吃完,算起来,他还是全年级里唯一一个饭量能和谭霜并驾齐驱的人,等到谭霜也终于塞进去最后一口,饭桌上就只剩下曲珦楠一个在俩人的注视之下浑身发毛地进食。谭霜是纯粹以欣赏的目光在看他吃东西,靳寻那边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曲珦楠感觉胸口闷着的这口气怎么也下不去了,干脆放下碗筷:“……我脸上有东西吗?” 靳寻看着他,似乎在细细地打量。 曲珦楠这回算是遇到对手了,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瞪回去,那边厢谭霜吃饱了开始犯困,伸了个懒腰,觉得身上终于暖和过来了,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愣神,靳寻可能是怕他这样会滑下去,伸了只手过去把他椅子拽正,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人家的胳膊。 曲珦楠很没出息地炸毛了,“你做什么?” 黑面神没说话,把手又缩了回去,回头看他一脸敌意地瞪着自己,脸上都腾起了血色,还顺道剜了一眼自己刚刚碰过谭霜胳膊的手,靳寻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东西。 “谭霜。” 昏昏欲睡的谭霜醒过来:“啊?” 曲珦楠披上外套就站起来,“走,回家睡。” 谭霜一脸的状况外:“?” 岂有此理。 一路上曲珦楠都感觉自己太阳穴突突突地跳,连眼前的路都快看不清了,谭霜试图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结果发现这货又不晓得在自己生什么闷气,完全不搭理自己,尴尬地挠了一路的头皮。 回到家,关门,脱衣服上床。 谭霜扯着一角被子,无语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盘腿打坐的那人,“喂,你圆寂啦?” “睡啊来,钻被窝了。” 曲珦楠托着下巴坐在床边,自己跟自己较起了劲。 “你在外面冻着不冷啊?”谭霜觉得这家伙有点不大对劲,试探性地去够他的胳膊。 “……甭碰我。” 哟妈呀,什么情况。 谭霜奇道:“这是咋了?谁啊又惹着您老人家了,都不让男朋友碰了?” 还能有谁惹我,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曲珦楠直挺挺地躺下了,“你睡你的,别招我,烦。” 谭霜拿起枕边的熊就砸他脑壳,“侬脑子瓦特啦?转过来!” 被小熊砸了一下头的大熊整个人委屈得当机,谭霜把他翻过来,看见人眼角泛红,有点心疼又十分想笑,“怎么回事曲先生,还耍上小脾气了?过来跟哥哥啵个嘴。” 我在生气和我喜欢啵嘴两者之间冲突吗?好像没得,曲珦楠权衡0.01秒,然后翻身把人逮到怀里,压上去。谭霜一边笑一边瞌上眼配合他,然后就感觉这熊货发起狠来,牙齿一不小心给自己嘴角磕秃噜皮了,疼得他大叫:“停!住嘴!!!” “亲的什么玩意儿?”谭霜一脚把他蹬下去,夺取上位,“你是瞄上老子嘴角这块肉了?咬出血了我下午怎么见人?” 曲珦楠彻底失去耐心:“……我技术就这样,真不好意思。” 谭霜也较上劲了:“不会还有理了?不会就给我好好学着!” 他一低头,把歪在枕头上的脑袋强硬地板过来,手按在他胸膛上就把唇封了上去。好歹也是搞过几次对象的人,就打啵这方面谭霜还是比较有优势和技巧的,这算起来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嘴唇碰上那人的,先缓慢地磨蹭了半晌,让他完全放松下来,然后舌头不安分地去顶他没来得及咬紧的牙关,曲珦楠注意到他这个举动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舌舌舌舌舌吻?!!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那条不老实舌头的主人闭着眼,脑袋随着动作晃起小小的幅度,就像是只在海面自由滑行的小帆船,熟练又随心所欲地在他的心口激起千层浪。曲珦楠脑子不会转了,心里那点小九九早就淹死在了碧波万顷的海面上,眨眼就沉了底。 趁人不备,谭霜把舌头一勾,顺利地滑了进去。 曲珦楠“!!!呜呜呜呜!” 现在挣扎可没什么卵用了。 这种状态下还敢走神,得给他长长记性。 舌头顶到上颚,带着十足的侵略性,那不只是单纯的挑逗,而是刻意而为。谭霜感觉自己身上也要着火了,口干舌燥的时候就得来点凉凉湿湿的东西来降温,曲珦楠的口腔就成了他掠夺的战场。他尝着这温凉的气息,觉得身体里的火真的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些,曲珦楠已经没有意识挣扎了,突然软下的身子不再让他有想要制服的冲动,而是想把这个人一点点揉入血骨,让他由内而外都染上自己的味道,这个时候就不需要急切了,水到渠成就好。 曲珦楠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舌头,他已经迷瞪了,缺氧的快感刺激着大脑,谭霜又不依不饶地缠住他,最后把人直接按在床上亲了个爽。 撒开他的时候,曲珦楠终于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他已经濒临缺氧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除了那拉风箱似的胸膛还在一起一伏。 这人肺活量真的是, 变态啊。 谭霜心满意足地欣赏起瘫软在床上的男朋友诱人的模样来,那泛着水气的眼角看得他体内的**蠢蠢欲动,“Are you ok,boy?” 曲珦楠心说Not ok,没看见我快死了吗。 丢人啊。 曲珦楠脸色爆红,他居然被这小蹦豆子给……亲到窒息! 谭霜纳闷:“诶你还行不行?你不是耐力很好吗?不换气应该也没事吧。” ……两码事啊,两码事! 曲珦楠还没来得及发作,谭霜就一脸媚笑地矮下身子,泥鳅一样滑进他的怀里,“亲亲就不生气了哈。” “诶你为什么生气了?” 曲珦楠想推开他,结果没能禁得住诱惑,忍气吞声地收紧了抱着人的胳膊,“我没生气,那人看得我不舒服。” “谁啊……靳寻吗?” “……唔。” 谭霜枕着他的手臂,“他表情就那样,面瘫么,诶我给你说其实他和你特别像,他……” 曲珦楠却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不想知道,睡觉了。” “真独……” 谭霜喃喃自语:“体育班的人其实还是很友好的,回头聚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家做生意,所以他脑袋转特别快,数学每回都照着第一铆,那四科里他就只学数学和政治,其他科完蛋,特别有意思。” 四科? “体育生高考的时候,只考四科,语数外加一门政治。”谭霜打了个哈欠,拉上被子,“这次大排名看了吗?数学年级唯一一个一百五,体育班呢,多搞笑哈哈哈。” 曲珦楠鼻孔要冒烟,“真的假的!” “在咱们年级都成神了,你是不知道,因为他老出去训练,不经常在学校呆着,”谭霜闭眼了,“圣诞节他应该也会来学校和咱们玩,回头相处着试试呗,不用怕,他人不错。” 曲珦楠内心:我不是因为他凶,我是因为他对你…… ……靠。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啊你怎么越来越攻…… 寻总:长得可爱,OK,楠霜这对我磕了★ 第54章 【五十四】 年底了,商业街都互相比着打折搞促销,谭霜抱着臂等在学校门口,外面迷迷糊糊的大喇叭声勾走了他的注意力。等到曲珦楠终于打完球换好衣服姗姗来迟,俩人才一起走出校门。 “你出入证也是最近办下来的吗?” 毕竟以前俩人早早偷渡出门,曲珦楠都是混着谭霜的小卡片用,反正他不需要,就把照片都撕下来了再塞一张曲珦楠的进去,门卫又不知道他叫啥,核实时从没难为过他俩。 曲珦楠说,“我是直接找体育老师办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搞到了,我们班主任都不知道,他知道我就惨了。” 谭霜:“那你丫这是黑证啊。” 一看就是高三他们那一版的旧卡,不过冬天了,带着年级标志的校服他们都穿在里面,曲珦楠这大高个完全可以伪装成学长堂而皇之地走人。 “曲先生,你学坏了。” 换作以前谭霜肯定要逗他:好孩子怎么可以干这种勾当呢?干得漂亮啊。 “诶,那边促销两折诶。”大街上这段时间诱惑太多,谭霜渐渐就又跑偏了,充分展现自己小市民的本性,“去看看” 曲珦楠二话不说就跟他过去了,从一出来谭霜那眼睛就没从这些店铺身上离开过,他都想到了就算他不先开口,谭霜迟早也会把自己拖进去。 “你那身皮也换换吧。”沿途逛下去好看的冬装还真是不少,谭霜看曲珦楠那身黑不爽已经很久了,薄薄一层,既不挡风,也不保暖,逼格还那么高,这种虚伪的感觉和曲珦楠这实在爷们儿实在不搭调。曲珦楠纠结,他本身是十分看不上自己这件衣服的,但是又怕贺陵呲他,一路上都在和自己做心里斗争。 “这个这个,这家怎么样?”橱窗外挂着的正是当季最热的新款,颜值挺高,看着料子也好,曲珦楠小心地问:“太花哨了吧?” 谭霜认真地比量了一下,“我觉得可以,老铁,我们进去试试。” 导购员很热心,特别是一看见曲珦楠的仙颜,她直接先跪舔了一番,并没有因为俩人是学生模样就怠慢他们,谭霜:“就给他拿那件,那件白色肩上一溜条条的,给他找个能穿的码。” 曲珦楠被簇拥着关进了更衣室。 俩导购员凑一块乐:“他本身那件衣服也挺好看的,也是新款呢,咱们市的专卖店都没得卖,代购得不少钱。” 这个年龄层的姐姐阿姨们,倒是待见这样的禁欲精英系。 可谭霜偏偏不待见。 本来年龄就小,就算他身条能挑得起来,看着也不如休闲款的合适啊。况且曲珦楠人本来就够显白了,再套个那么死亡气息浓郁的色在身上,跟要参加谁的追悼会似的,一点也不活泼,不热情。 换好衣服的曲珦楠活泼热情地蹦出来了。 谭霜眼前一亮,“我就说嘛肯定好看!你自己照照看看。” 米白色的主调,肩上两条垂下来的印镭射字母的飘带被肩扣扣着,一晃就像两条小翅膀,背后还有刺绣上去的花纹,一股酷潮范儿。谭霜拉着他过来,“转一圈。” 曲珦楠就转了一圈,瞬间店里所有的光芒都被他一个人吸走了,还顺道吸出了所有导购小姐的眼珠子。 他们家衣服简直就是为这小哥量身定做的啊!这种软绵绵的外套穿他身上简直不能更衬人了,一瞬间从沉稳小男模变成潮帅酷哥。 谭霜:“楠哥,软fufu,萌萌哒啊。” 曲珦楠小声地:“你确定?” 谭霜:“确爆了,听我的来这件,穿上了它,你就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您好给我开个票,我们就要这件了。”谭霜大手一挥,“把他那个标给剪一下,穿着走。” “好的好的。” 曲珦楠:“等等,你要买?” “怎么也是我带你来的吧。”谭霜拿着票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哥哥还没送你点什么东西呢,这个当做圣诞礼物,好吧?” 曲珦楠皱眉:“太贵了,不行。” “不贵,礼尚往来应该的,我可是特别会做人的。”谭霜心道还好这几天码字又捞了一笔,不让这折后的498他掏着还真要悬了。 应季的衣服的确没有其他的折得厉害,不过曲珦楠穿着好看,他也算花的值了,颜值即是正义。 小姐们还在骚动不已:“多买我们还可以打折的,你们俩气质都那么好,不如……” 谭霜笑:“等下次吧,刚出校门也没带那么多钱不是?” 说着就拉着曲珦楠要走,那几个人还在试图挽留,“这次真的能优惠不少的。” 谭霜只是笑,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但是手上拽人走的动作倒是利索的很,立场很坚定。曲珦楠回头张望了一下,他倒是动心了,想给人也买点什么,“那里面其实挺多适合你的……” “不用。” 谭霜揪走他把玻璃门关上了,一点后路也不给人家留,“想穿情侣装等毕业以后吧,回头随便捯饬。我本来已经很可爱了,你还好意思再让我穿那么可爱的衣服么老脸没处搁。” “这都快过年了……” 曲珦楠心里不落忍,“至少买两件新衣服吧?” 谭霜全身到脚,除了那个他送他的书包,没有一样东西是新的,那羽绒服都露一截裹着校服的手腕子在外面,手怕冷就直接缩在校服袖子里,谭霜把他手拉着揣进自己兜里焐着,“放假了就在家里呆着了,过年不走亲戚还穿那么新干嘛呢?浪费金钱。” “回家以后藏起来,别叫你哥看见,等这件黑的穿脏了再告诉他,昂。” “嗯……”曲珦楠不是很懂,但还是顺从地答应下来。 “别说是我买的昂,说你自己买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 谭霜绞尽脑汁组织语言,“……不好。” 曲珦楠拔高音量:“有什么不好的?” 本来就是你买的,是你买给我的,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啊。 为什么不可以告诉他们? 非亲非故的……家长真的追问下来会麻烦的啊,傻小子,谭霜在心里说。 “乖宝,等你长大就懂了。” 曲珦楠干脆豁出去了,“我不懂,为什么喜欢你的事不可以说,你送的东西我也得藏着掖着,你明明、明明自己还在大街上牵了我的手的……” 谭霜不吭气了。 “谭霜……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算了。” 曲珦楠也默默把脑袋低下了,“你主动了轮到我,你又逃了……你太精了,我,我斗不过你。” 这一次谭霜居然没有再说骚话逗弄他,只是有点为难地叹气,“那你信我吗?” 怎么会不信你…… “你信我的话,以后这种问题就不用问了。”谭霜在兜里捏捏他手心,脸上还是笑得云淡风轻,悄悄道:“我喜欢你。” 曲珦楠:“……” “所以任何有风险的事我们就得规避掉,可能你现在不太能理解,但是……我也是个普通人,也有冲动的时候。欲擒故纵对男人没用的,你能看得出来我在拼命地压制自己的冲动吗?对你方面的。” 曲珦楠呆呆的摇头,又点头,再摇头:“看不出来……呃,看出来了,为什么压制……什么冲动?” 谭霜哭笑不得,逐渐失去耐心,“算了算了,和小屁孩就是讲不明白。” 曲珦楠还是不懂。IX,UY。 他这人有点喜欢刨根问底,越是他闹不明白的,他就越想把它闹明白。 每天还是照旧回家,写作业,和谭霜打电话,睡觉,早上乖乖穿着贺陵买的衣服去上学。 他是有点幼稚,幼稚得可笑,不仅仅是年龄方面差了那人四个月,甚至生活上,为人处世方面,许多的地方他都只能看着谭霜的背影,望尘莫及。谭霜喜欢他这份单纯,但是他并不想总是做个傻子。 谭霜觉得他处处都好,他觉得谭霜样样都超越他百倍。 说不出来是不是都在为各自的想法感到自卑。分歧果然还是有的,它一直都存在。 只是“喜欢”这两个字,把它淡化了。 曲珦楠第一次这样渴望成长。 身体的变化带着心理上对于未知一切的探索和渴望,让他时长从一片恍惚中惊醒,又麻木地带着这样一份迷茫继续消沉下去。 从婴儿迈向之后的每时每刻,十岁多经历着生长痛,紧接着进入兵荒马乱的青春期,压抑着难以公之于众的叛逆,别人总喜欢把这个年纪的他当做大人来对待,就像贺陵早就不会以哥哥弟弟的模式来对待他,不再叫他的一些昵称,连喊名字都少见,以成年人和成年人的姿态来相处。 有些事情则更是不会直白地口头教诲。 崔皓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他又亲又抱,有些习惯还保留着改不过来,那是他生活之中难得一见的温情流露,被疼护着那样对待。 只有谭霜。 时时刻刻,每分每秒,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孩子来对待。 只是有些不应该过早属于孩子的感情来得猝不及防,让他试着去犯戒,这种状态说不上来是好或不好,他在成长也在进步,但是同样活得很累,需要小心翼翼地把最珍视的东西藏起来,就像小孩子藏起心爱的漫画书和百宝箱。怕被旁人发现,然后残忍地掠夺。 谭霜所言的冲动,曲珦楠领教过。 没办法克制,又被理智告诫要埋藏好的东西。 那件新衣服一直就充当着这份被压抑着的感情的替身,只有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曲珦楠才会穿出来展示给他看,他保护它保护得相当仔细。 空无一人的自习室后方,谭霜穿上了自己压起来很久的白毛衣,趴在自己胳膊上笑意盈盈地偏头看着坐在身边的人。曲珦楠身上是白外套,桌上搁着白笔袋,一切都是白色的,显得他们很默契又和谐。 就这样吧。 一直这样,不要再有任何事情来破坏生活的宁静,这样就好。 曲珦楠逆着光偏过头去。 “怎么了?” 谭霜趴得很是舒服,“没事,就瞅瞅你。” 有些事情,不敢说,不能说。 “想亲吗?” 曲珦楠:“现在?” “嗯。” “在这?” “嗯。” “……可以?” “可以……” 轻柔温暖的吻在嘴角化开,他真好看,曲珦楠心想。 “我感觉我的病被治好了。”谭霜红着脸趴回去。 曲珦楠也重新写作业:“我也是。” 圣诞节裹着一点薄雪悄然降临。 挨家挨户都准备着丰盛的晚餐,街上四处张灯结彩,透着节日欢快的气息。 平安夜。 曲珦楠被勾起了好奇心,今天他要被谭霜带着到他们学校的宿舍里看看。 “你都带了啥?” 曲珦楠把书包打开,一件一件清点:“牙刷牙膏毛巾睡衣……” 谭霜:“你想知道我带了什么吗?” “想。” 谭霜打开书包,露出一堆色彩缤纷的花纸:“Merry Christmas!” 曲珦楠说:“是平安果。” “来,给你一个。”谭霜掏出一个扔给他,“嘿嘿嘿这都是我收来的。” 曲珦楠:“!” “想不到吧?我们班的,外班的,几乎我熟的都给我送了,我猜你肯定没有。” “我也有。” 曲珦楠决定要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比一比,“给我送的,全是我不熟的。” 谭霜笑倒在座位上:“行行行行你厉害……” 两个混小子,自习课偷跑到自习室最后一排,数苹果。 “靠可以啊。”谭霜抹了把脸,“二十七个,咱们怎么分啊?” “你十四个,我十四个,少的那个我们去超市买回来。” 为了分公平了这么多你不吃还得去超市买新的?!谭霜头摇的像拨浪鼓。 “这样,干脆咱俩一人一个,剩下的拿到超市去卖去,你看如何?” 超市门口有学生摆地摊,但是没有主任许可还真的没法混进去。 曲珦楠:“太费劲了,干脆就一人一个,剩下的送老师同学。” 谭霜举着一大包,曲珦楠举着一大包,赶在晚上放学之前安排节日限定派送。 开门,马哥手里一颗包着粉色星星纸的大蛇果,正要连人带果一块溜走,“……” “马哥,送谁去啊?”谭霜一手叉腰堵在门口坏笑,不像快递员了,倒像个打劫犯。 马哥尴尬:“谁……也不送,你要吗给给给……给你了。” 谭霜笑着跑了,“我有的是,看来您不需要我,那我去给别的老师。” 语文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曲珦楠怀抱着一堆苹果送给老师们,有的收了,有的却被婉言谢绝了,等他找到林老师,对方正哼着小调把彩纸摊开在自己办公桌上,一旁的小篮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红彤彤的大苹果,看见曲珦楠很不好意思地过来,惊喜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呀,送我的吗?” 曲珦楠像只小狗狗似的点头,林老师的脸蛋儿也逐渐红起来,像那一篮子苹果一样,“谢谢谢谢!太惊喜了!” “您包这么多,送给谁啊?” “我啊……” 林老师笑了,神神秘秘的,“包着玩儿呗~” 作者有话要说:#.果:最近都是糖 第55章 【五十五】 霄逸带着一块住校的室友托着个大纸箱器宇轩昂地冲进班里,“剩蛋节福利!” “啊啊啊体委!我们要苹果!” 女孩子们抱在一块开心地嚷:“还有饮料!” 霄逸边发苹果边问:“有不是单身狗的吗?只有狗才能过来要啊!” 有果就是爹,有奶就是娘。底下的人赶紧汪汪汪乱叫一气。 谭霜臭不要脸地领了一个之后,要求更换:“这个紫色的包装纸都压皱巴了。”然后他就被霄逸和班长一人一脚给从讲台上踹了下去:“这色儿最适合你丫!拿着快滚!” 热烈的气氛一直到晚自习结束都没消停下来,今天大家心明显浮腾,年级部派了仨老师在门口盯梢,禁止他们再抱着花花绿绿的大苹果送来送去,扔来扔去。霄逸把箱子拖到教室后面放扫帚墩布的地方藏起来,还嘱托他们把平安果全部装好。 “瞧瞧我们带来了什么大宝贝。”老龟装模作样地拉开自己的大包,“瞅瞅,都是为了你们而准备的。” 谭霜惊了,语调中透露着兴奋:“妈的!违禁品!” “晚上不是要嗨起来吗?违禁品可少不了。” 谭霜还有点紧张:“查寝怎么办?” “这事交给老龟了,他去处理,我们只要别大声鬼叫就没关系,正常音量绝对ojbk。” 谭霜狐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胸有成竹。 放学以后门口站岗的老师终于走了,七班小队打掩护,互送着肩负重任的老龟一路到宿舍楼楼底下,老龟背上背着他那个空了一大半的大包,表情壮烈,“兄弟们我先行一步了。” 霄逸啪地敬了一礼:“阿龟,要活着。” 说完带着那些剩下的赃物,匀给每个人一人一份,把目标彻底分散开。谭霜就问:“他到底怎么把这些玩意儿运进来的?也是这样分开装的吗?” 霄逸摸摸鼻子:“呃……其实是我运进来的。” “怎么做到的?!” “没咋,几个箱子目标太大么不是,我让我们家司机开车运进来的,藏在后备箱里来到厕所那条路,然后从后门再……” “……服了哥。” 妈的不愧是地主家的儿子。 一点也不傻的那种。 曲珦楠早早就给贺陵打了电话,得到许可后,又再三保证了绝对不会玩过头,最后赶在贺陵改变主意之前,把电话给撂了。 谭霜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们先集体去洗个澡呗。” 霄逸说:“我可不去,我得运货呢,你俩小心点别被逮了。” “那,咱俩去吧。” 曲珦楠点头,班长在一边叫唤上了:“还有什么好洗的?一会儿不也得喝得浑身是味儿啊?打水回宿舍吧。” 谭霜想了想,“有道理。” 他和曲珦楠借了俩人家的暖水壶,排队到水房去打水。曲珦楠晃晃水壶,感觉里面关不住的热气快冒出来了,谭霜把他按住,“炸了要炸了,别晃。” “提着轻轻上楼,你打的可够满。” “我怕水不够啊。” 谭霜笑:“屁股大还是脚丫子大?还不够洗。” “脸大。” 跟随着嬉笑打闹的男生一起涌上楼去,经过宿管值班室,谭霜还扒头忘了一眼,却发现房门紧闭。 应该是成了。 找到宿舍门牌号,谭霜推开门就进去,被迎面而来的喷射彩带糊了一脸,“卧槽我要瞎了!住手!” “Merry——Christmas!!”男生们狂妄地坏笑起来。 曲珦楠好奇地扒头往屋里看,他非常机智地跟在谭霜身后躲着,避免了被彩条和泡沫射一脸的惨剧。 谭霜恶狠狠地:“我以前有手的时候,也喜欢这么玩。” 三床和六床的俩人虎躯一震,撒丫子就爬到上铺去了,抄起枕头防身,企图把顺着要爬上来杀人的谭霜给砸下去。 “哥哥我错了!” 谭霜抹脸:“叫爷爷也没用!” 里面剩下吃瓜的人没忘记对着门口齐鼓掌:“欢迎学神大佬光临寒舍!!!” “大哥里面请呀,壶让小的帮您拿吧。” “爷,曲爷你快管管他!”拼死抵抗的三床哭了:“管管你这暴躁的媳妇儿啊!不要上来砸我的店!” 谭霜:“你这黑店我今儿非砸不可!!” “曲哥,快来快来,来来来里面的弟兄们接客啦——曲哥今儿点哪个伺候啊?” 厕所里还有男生跑出来,“都貌美如花啊点谁也不亏。” 曲珦楠忍住笑,把张牙舞爪的谭霜从梯子上扯下来,“不麻烦,我有。” 霄逸:“本店谢绝自带酒水。” 班长说:“叉出去!” 几个人合伙把谭霜拖了出去,在惨绝人寰的呼救声中把门给关上了,曲珦楠终于绷不住跟着一块笑起来,谭霜隔着门不甚清晰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护驾!来人护驾!” 被苦苦折磨了近五分钟之后谭霜才被他们大发慈悲地放进来,两条小腿冻的直哆嗦。关门放进来狗后,夜生活才终于正式开始。 402全体同学舍弃了组队打网游这一传统活动,打开装着赃物的背包,把酒和扑克牌外加一盒大富翁全搬出来,“今天我们玩点刺激的。” “21点!” 谭霜苍蝇搓手:“哇靠几副牌?” “四副,诶,阿龟还没回来。” “人还没来齐呢。”霄逸看了眼表,直到门口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推门进来三个大汉,一个是十班体委,另外两个是体育班的,谭霜和靳寻对上眼,伸手招呼:“来来来快进来!” 曲珦楠蹭地一下坐到他旁边,提前进入到防御模式。 “胡撸胡撸毛,吓不着。”谭霜摁住他,“等会儿看阿寻打牌怎么完虐他们,我保证会非常的刺激。” 曲珦楠:“……我才不看。” 402七个人,外加五位来宾,凑了十二个,剩下一个老龟还没有到,一共是十三个。玩21点用不了太多人,他们出来了6个,剩下的观战。其中比较会玩的霄逸、靳寻都在那六个人之中,曲珦楠之前没玩过这种纸牌游戏,所以选择了观战队,谭霜自觉地留下来陪他。 霄逸做庄家,率先发牌,“不罚银子,只罚脱衣服啊。冬天穿的多不是?带你们凉快凉快。” 在场的汉子们一听,都摩拳擦掌起来。 靳寻稳如泰山地坐在小马扎上,气定神闲。 “再加一条吧,不脱的话那就罚酒!” 靠,够狠的,谭霜嘶了一声。 “来吧。”霄逸宣布开始,“我们按A算一点的玩。” A算一点,2至9就按照原本的数字来计算,剩下的10、J、Q、K都算作十点,抽走五副牌中所有的大小毛,庄家霄逸轮流发牌。 试水一轮之后,战斗很快进入到白热化阶段。霄逸手里捏着牌的手微微颤抖,刚开局大家还不是很熟练,慢慢的已经有闲家摸到窍门来对战他了,这些数学成绩还过得去的大佬开始谨慎起来,为了防止自己爆牌,都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先保住命要紧。 “要吗?”霄逸询问一个人,把牌递过去,那人连连摆手:“不要。” 轮到靳寻的时候,这位大佬很给面子地伸手过去,拿走了一张,和自己的牌放在一起,谭霜坐在他后面跟着看,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霄逸苦笑:“咸吃萝卜淡操心。” 曲珦楠跟着看了一轮,这回也明白过味来了:“是不是总点数只要不超过21就可以?” “不能超过21,否则算爆牌,但是重点数越接近21,赢的几率越大。”谭霜给他讲。 曲珦楠目不斜视地盯着那颗黝黑的脑袋,“他要对战霄逸吗?” “阿寻是闲家,当然要对庄家了。” 谭霜把他拉走,“他自从玩上这个游戏,还从来没输过呢。” 曲珦楠微微眯起眼睛。 霄逸已经赢了两个人,到了靳寻这,他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对战的结果是,靳寻手里的牌点数正好达到21,霄逸只凑到19,其实他这个数字已经很高,但也很危险,稍有不慎,他会立刻爆掉。 剩下的人又在起哄中打开啤酒给他倒上,“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靠。”霄逸自认倒霉地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下台啦?”第四把开始时,谭霜凑过去,坐到一边,,霄逸连连摇头,“我是真的服了,这货一来,老龟那点酒可全是我们哥几个的了,骚不过骚不过。” 谭霜扬扬手,“曲先生来一把。” “来一把来一把。” 曲珦楠被推上去,正好坐在原本霄逸的位置,班长惊讶:“坐庄?” 谭霜很激动地叫唤起来:“牛逼了,老曲坐庄!” 曲珦楠淡淡地扫了靳寻一眼,开始发牌。 真的大佬没上场,还能让你得瑟一会儿。 谭霜内心非常激动,两位年级的传奇人物终于对上,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靳寻非常淡定,轮到发他的时候,他还是很自觉地伸手要了过来,“有胆量。” 曲珦楠:“过奖。” 谭霜自己在那激动得不行,他倒不至于让自己爆掉,可是抓牌这种概率性的事很没谱的,输给曲珦楠没什么,一口酒的事。 但是他的曲先生能够容忍别人爬到他头上吗?好像并不能。 这家伙好胜心可不是盖的。 谭霜还在担心靳寻如果赢了曲珦楠该怎么办,或者曲珦楠赢了靳寻呢?靳寻可从没输过,要是能看一回他的热闹好像也挺够本的,但是如果曲珦楠输了的话,他肯定不干,倒时候自己怎么哄他还是个问题。 霄逸一眼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说你闲的吧,你还来劲了。” 谭霜忧伤地望着他:“我可是和平大使呢。” 初出茅庐的小白熊对战饱经风霜的大老虎,按说这俩人脾气性格也差不多,怎么看也不能成了死对头吧?谭霜有意想要牵个线搭个桥,结果好几次曲珦楠根本不配合他,和大度的靳寻比起来倒显得这家伙小气了,搞得谭霜很想笑。 算了,小孩儿么,让着他。 靳寻显然也和谭霜同样的想法,他也深知对面坐着的人是个对手,在他面前就算他能算牌好像也没什么卵用了,因为保不准这家伙也会算。 不出靳寻所料的,曲珦楠早已在观战席上时就已经摸透了这个游戏的套路,虽然不能预计自己会要到什么牌,但是按照比率和手里现有的点数,还是能够决定要不要继续拿牌的。靳寻在这一轮之后的发牌环节中,明显已经有很多闲家开始心慌,他们的点数都比较尴尬,为了活着不敢再要牌。靳寻很无奈,这种鸵鸟心理到最后也是没用的,停滞不前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当轮到他时,他居然挥了一下手,“不要。” 大部分人都不要的情况下,势必会增加庄家的心理负担,所有的人的点数都够大,这就意味着庄家很有可能会输掉。 谭霜在一边看着都替曲珦楠慌,完了,谭霜在心里说,靳寻老贼没打算放水,他楠哥还是个孩子啊!别这样吓唬他! 曲珦楠把牌收回来,心如止水。 对到谭霜的时候,谭霜挠挠头,“我觉得我会输。” 曲珦楠放柔了声音道:“来吧。” 事已定锤,谭霜自知自己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输的非常潇洒。 “没成年的喝果酒饮料吧。”霄逸把酒瓶子递过来,“省的接下来的环节你晕菜。” 谭霜:“啊靠那我现在喝和待会儿喝有什么区别!你还是直接给我啤的吧。” 又差不了多少。 谭霜闷着头灌下去,“我讨厌甜味儿大的东西,这啤酒真好喝,进口的啊。” 霄逸俩眼一黑,妈的,这吃货。 接下来的几局,谭霜很没出息地又被灌了不少,这个人心烧烧的。再看曲珦楠和靳寻,平局。 平局,平局,又是平局。 “他俩都算计着呢吧。” 可不是,谭霜头晕晕乎乎的,等到他又要喝的时候,曲珦楠给他拦下了,他替他喝。 “诶喂喂喂!”谭霜拦他,“别介,你没到那个岁数!你不用喝!” “没事。”曲珦楠一仰脖子给他干了,随即脸蛋儿就有点泛红,“别瞧不起我。” ……他妈的你这是醉了吧!!! 一杯倒?霄逸嘴张得合不拢了。 第一次接触酒精,虽然没有很高度数,但是对于曲珦楠来说,也算是就此破戒了。能替心爱的人挡下来也算间接给靳寻提个醒:这家伙有人护着,你最好不要肖想。 继续打牌,又是平局。 战场上其他人都心不在焉了,他们输的赢的那么多把,兴致也渐渐磨下来了,都等着看这一桌上最后剩下的两位大佬的巅峰对决。 加油和叫好声中,老龟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了,“哟呵,这么热闹啊。” 几个人纷纷围过去:“怎么样了?” “还行,我吹了三瓶,好的上头的都给大爷喝,终于把他撂倒了,我估计逸哥加料的那瓶吹完他得睡到明天我们喊他起来开大门。” 谭霜:“我靠你们也太坏了吧……” “辛苦了,兄弟。”霄逸起身招呼人落座,老龟酒嗝一打,瞬间屋里就飘满了,闻着让人头晕,一个哥们儿站起来,“妈啊这味儿……我去外面凉快凉快。” 老龟醉得厉害,说了一会儿胡话就被合力抬到床上安息了。 “找点空气清新剂什么的赶快喷上喷上!” 找了一圈,然而罪恶的男生宿舍里并没有这种东西,霄逸最后从谭霜书包里抖出来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还剩下一半的液体。“可以啊老谭,你是要做一个精致的猪猪男孩吗?” 谭霜心疼:“那个是楠哥的!” 霄逸不由分说给抢走了,“物尽其用,楠哥的东西就没你说话的份!” 谭霜左追右打,打不过他,两腿一蹬开始躺在地面上耍酒疯,“那是楠哥给我的你还给我还给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很快,一室都飘满了让他心碎的芳香,格外让这帮大老爷们儿沉醉。 牌这下也甭打了,曲珦楠过去就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起来起来吧,那半瓶还不够你喷的?小气的你。” “喷完回头买新的。” 谭霜捧着一颗稀碎的心哭倒在他身上。 刚散了酒气,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上厕所的哥们儿神色惶恐地钻进来,“完了完了你们后来的块找地方躲!!主任刚才来查寝了!” “我操!检查?!” “都这个点了!!!” 曲珦楠搂着谭霜,俩人大眼瞪小眼。 “操快点,喝酒的快撤!把瓶子都收拾起来!分开躲着啊!” 简直是不能让人愉快地玩耍了,紧张刺激的扑克杀迅速演变为大逃杀,惊鸟四散着逃走的男生们赶紧跟着人躲到洗手间,还有躲去消防通道口的。 “你们俩,跟着我。” 曲珦楠和谭霜俩没人管的小孩儿瞪大眼瞅着面前泰山一样的靳寻,很快,靳寻一手提一个,带着他俩大步走出去了。 “保护老龟!” 被拖走的谭霜不忘嘱咐他们,光顾着有腿能跑的了,那边床上还死着个浑身酒味儿的呢你们快把他包装一下,还能活。 作者有话要说:#.果:寻总才是总攻啊……【啧啧啧】 明天请假x 第56章 【五十六】 公共卫生间乌漆嘛黑的,这个点外面都已经熄灯,年级主任揪着喝得醉醺醺的大爷上来一层一层地查岗,把这帮为非作歹的不安分份子全部吓得哭爹喊娘。 就这一晚,不知得开多少处分单。 那大爷也是蛮惨,因为事先买通关系的缘故,倒不至于把七班的男生供出来,老龟送的酒现在还压在他床底呢,出了这种事他也只好自认倒霉,反正喝点小酒意外睡过去这种事……也并不算非常的严重,扣的工资还没那些酒一半的价值大呢。 老头不傻,知道闹大了对自己也会不利,在酒醒之前就抱着极强的求生欲把七班这群皮猴子通知到位了,能保一个是一个。 靳寻带着俩人找了半天,终于敲定了逃生通道后门的那块最危险也算是最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人都逃去了别家宿舍,有的钻进柜子有的躲在床下,三楼被检查到双腿哆嗦的小个子男生面对盘问连舌头都捋不直了,在他屁股下面的床板下方,两个皮肤黑黢黢的男生匍匐趴着,坐在对床正好处于能够清晰掌握他们动态角度的男生冷汗冒了一后背。从他这个位置看,那两个哥脑袋并排挨着,被笼罩在床板的阴影里,只剩下两对大眼珠子呆滞地眨动。 到了四楼俩在宿舍里面小厕所躲着的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主任非常恶心,他拿着宿舍表一个一个地揪人,发现这户一个没少,就去把卫生间也顺道给查了,拉开门走出来落网的二位非常悲壮,手机打火机全在裤兜被搜出来,停课处理,并处罚单,没收财产。 老龟被安置在六床上铺的被窝子里,两个老师拉开这家的门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里面的六个人装模作样地拿着擦脸的家伙什往自己粗糙的面孔上拍打,装得非常有技术含量,老师们乍一看还以为这伙人是不是集体变异、不,变性了。 老龟死着不动,六床的人把他挡住了,从头到脚都拿被子给裹得死死的,只留了俩鼻孔给人出气儿,在下面的角度也看不太清上铺如何。他“不在”了,宿舍总有另外多出来替补的一个人要名叫杨八喜。霄逸放下自己那瓶油,非常不雅观地一翘兰花指,“老师,四床的刚刚去厕所洗脸了耶。” 俩老师鸡皮疙瘩从胳膊排到脚脖子,“……” “慢着。” 刚转身要撤的年轻跟班屏息凝神,“我怎么老感觉头顶有一股酒精味?” 402全体加人事不省的老龟一起:“……” 霄逸老僧入定,不敢言语,僵持不下,六号床的男生娇弱地“阿嚏”了一声,扯出卫生纸来往鼻子上抹了抹,“诶呀,洒在被子上了,讨厌。” 那个男老师推了一把眼镜:“你干什么呢?” “啊老师,人家今天打球不小心把脚摔破了,刚刚消毒来着。” “老师您有纱布之类的吗?” 眼睛男一阵恶寒:“没没没没有!你怎么回事那么不小心!大男生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呜……您干嘛凶我……”嘤嘤怪眼睛一眨,说话间就要落下珍珠泪。 落荒而逃的检查二人组恨不得把402这群魔乱舞的盘丝洞拿大封条封上,此生都不想再踏入这里半步。 看着这家人似乎有点毛病。 不是似乎、 他们就是有毛病!! 终于搜到四楼的大公共卫生间。 喊开门被逼出来的,都需要提供自己的宿舍号和班级姓名,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的,也一并带走。 体育班跟着靳寻过来的那个大哥事先和霄逸他们串通一气,他拉开门出来的时候,很自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宿舍号,脸上挂着蜜汁自信的笑容。 “杨……八喜?” “啊对。” 老师狐疑地打量了几眼,“不是说在洗脸么?” 那哥们挠挠头发,“啊……我,刚好尿急。” 老师:“哦。” 躲在正对着卫生间逃生通道后门的靳寻三人组透过门缝往外面看,留意着动静。 主任带着被查到的人转身准备离去。 黑暗中曲珦楠难耐地晃悠身子,谭霜赶紧按住他,压低声音,“你怎么了?” 曲珦楠鼻腔发酸,“我……想……” 打喷嚏。 快忍不住的那种。 楼道长久没人清扫,灰尘飘漫天,曲珦楠觉得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了,然后他在谭霜惊悚的目光注视之下,张开了嘴,“……” 一只大巴掌呼地拍在他脸上,把连同鼻孔在内的半张脸的器官全部包揽在内,曲珦楠眼睛瞪大,没来得及反抗就全部交代在人家手里,发出非常轻的“咻”的一声。 由于阻挡的动作,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谭霜捂着心口,觉得自己刚刚渡过了一场生死劫。 曲珦楠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靳寻把被他喷上鼻涕和口水的大巴掌收回去在墙根上抹了抹,脸上爆红。 那家伙没事人似的,也没有丝毫不满或是嫌弃地擦干净手,用低沉细微的声音招呼他,“过来一点,影子会打到外面去。” 谭霜偏头瞅他。 “……”曲珦楠扭扭捏捏地蹭过去,靳寻大巴掌又是一揽,俩人个子都比靳寻矮了半个头,靳寻一手一个,把曲珦楠和谭霜都安安全全地护到自己魁梧身材映出来的影子里。 屏息凝神间,可以隔着大门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逃难成功了。 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的三人都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谁也没先动。 曲珦楠忍不住微微仰起头去看黑面神那张严肃又沉闷的脸,那上面还是一贯的冷酷无情,他和谭霜并排站着,像两只被老母鸡护在羽翼下的小鸡仔。 谭霜最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脸上挂着欣慰的快乐。 “有阿寻在。” 他说:“绝对可靠!” 检查大队浩浩荡荡地离开,剩下来成功存活的男生们立刻放羊一样地嗨了,本来早已安静下来的走廊又乒乒乓乓地响起打闹和叫骂声,靳寻找到他自己班的宿舍,里面脱的只剩光溜溜的健硕肌肉的汉子们赶紧招呼,“怎么样?今儿晚上没挨逮吧?” 这帮大哥都是练家子,和靳寻站一起要比七班人和靳寻站一起看着和谐多了,远远看过来简直就是型男天堂。谭霜和曲珦楠这俩在他们宿舍纯粹就像是进入到了巨人国,总感觉那些黑压压的脑袋瓜围着他们看的目光有点猥琐,“……” “细皮嫩肉的。”一个大哥客观评价。 “花瓶,中看不中用。”另一个打趣。 谭霜这个不服啊,心说有本事撸起袖子摔一跤试试看,你们看着也没强到哪里去嘛。 “哟,老靳,这小崽子瞪我。”平头四床指着谭霜扭头叫靳寻。 靳寻理都不理他,“让他们今天在这睡,不是有两张空床么?” “啊,行啊。”那人挠挠头发,“不过咱们宿舍只有多出来一床被子。” 谭霜默默举手:“不麻烦……我们去我哥们他们那屋就成……” 靳寻头也不抬地找到被子扔过来,“在这睡吧。” 谭霜:“呃。” 俩人在一群肌肉男谈天说地扯黄段子的嚷嚷声中安静地提水去洗漱。 “曲先生今儿怎么没反抗啊?”谭霜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发出疑问,“刚才要是你说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在他们宿舍睡的。” 曲珦楠跟着他一块刷,“我无所谓,睡哪都成。” 谭霜坏笑的脸孔出现在大玻璃镜子上,“靳寻挺待见你,怎么样?是不是也对他不那么排斥了?” “……不熟。” 吐掉漱口水,谭霜端着盆去带门锁的公共卫生间,“我去洗屁屁,你不要偷看。” 曲珦楠鄙视道:“你拿内裤了吗?” “啊!” 已经麻利地脱掉裤子的谭霜在里面哭了:“我又忘了!我刚刚出来的时候还想着……楠哥——” 曲珦楠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他隔间门口,“再叫。” “楠哥楠哥——好楠哥……哥哥。” 外面的人这才心满意足。 谭霜觉得这个亏他吃大了,因此他特地在洗完之后埋伏在曲珦楠的隔间门口,出其不意地往上一蹦撑着就把头探进去,企图一览里面的春色,结果被曲珦楠黑着脸坐在马桶盖上的身影吓了个半死,对方抄起一只拖鞋就虚着冲他砸过去,“就知道你肯定来这出!” 谭霜摔下去之后,捂着屁股边哭边笑地嚎:“你还说我是人精——你是牲口吧你!诶呦摔死我了……” 曲珦楠在里面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出来以后非常仁慈地把摔疼屁股的人提起来,谭霜伸手就在他屁股上也拍了一巴掌,然后撒丫子就跑。 曲珦楠把他从门口逮住,俩人又扭在一起又笑又骂,撞得靳寻他们宿舍的门咣咣响,幼稚得够呛,惹来不少观众的起哄声。 来开门的靳寻嫌丢人现眼,一手一个全部抓回去,把门落了锁。 靳寻不是住校的,虽然办手续的时候他爹给他申了一个床位,但他也只是偶尔回来落脚,再宿管那递交了长假条。他们班住校的人并不多,八人间的宿舍空出三张床来,七号八号上下铺,意思是要留给曲珦楠和谭霜一人一个。 体育班的又闹了一会儿,终于在一点左右把灯给熄了,黑乎乎的房间里,仍然有人拿着反光的手机聊天打网游。 躺在上铺的谭霜已经困的不行,这一晚上玩的没有预计中嗨,然而酒精已经在他身体里发挥了作用,让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他盖着被子,楼下的曲珦楠盖着他和靳寻俩人的厚衣服。 谭霜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怕他会冷,干脆轻手轻脚地从上铺溜了下来,“老曲。” 曲珦楠抬眼,看他和吊死鬼一样从上铺爬下来,瞬间黑脸,“不睡觉干什么?” “找你一起睡。” 宿舍的单人床很窄,睡两个女生都不富裕,何况俩大小伙子,但是谭霜觉得可以接受,“往里面一点,我瘦没事,不挤你。” “我也不胖啊。” 谭霜笑:“得得得,没说你胖。”躺下之后,俩人一起缩在被子里,谭霜看着曲珦楠的侧脸,忍不住道,“不过好像看着是比之前有肉了一点。” 曲珦楠慵懒地眯起眼睛躺平任撸。 谭霜脚一伸过去蹭到他,立刻不淡定了,“我靠……你没穿裤子啊?” 曲珦楠拉开被子,“穿了,短裤。” 谭霜:“大冬天的你穿哪门子的短裤!” 宿舍人渐渐都安静了,寂静冷清的双层床只剩下他俩还在一个被窝里出气儿,曲珦楠一点也不怕冷,不过谭霜挨着他,他能感觉到这人的手脚半天了都还一片冰凉,就把人给拽过去,“来。” 掀开自己衣服,把那四只爪都给放上去,谭霜接触到一片火热柔软的皮肤,幸福地眯起眼,“你肚子上真暖和。” 放了也就一会儿,他闹着要下去,“好了,回头让你再着了凉。” 曲珦楠歪着头瞅他。 被窝旁边的人忽然钻下去,谭霜这下躺在了人家身上,曲珦楠手顺着摸下去,摸到这人的腹肌,谭霜臭美,“我有料吧,来好好感受一下。” 曲珦楠收回手,心不在焉,“我也有。” 谭霜给他从那上面来了一下,“你这都是软的。” “……肌肉就是软的。” “不可能。”谭霜爬起来,“我的明明就很硬。” 曲珦楠:“你摸的是肋骨吧……” 月光从小阳台撒进来,正好把玻璃窗后面这块的床位给照亮了,曲珦楠还在暗自犯愁该怎么解决谭霜这个光吃不长肉的问题,下腹部传来一阵压迫感,吓得他赶紧起身去逮被窝里不安分的那人,却被谭霜按住,“不要闹,我要感受一下。” “什么?” “感受一下胎动……” 曲珦楠:“你赶紧起开。” “不嘛,我在想,要给我们的娃取一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曲珦楠不忍了,脾气跟着上来,“凭什么是我生。” “啊,那你要不想的话,我也可以啊。”谭霜不按套路出牌。 “就你?”曲珦楠一副“我真的不是故意看不起你”的表情,“你这小身板,怀不了。” “谁说我怀不了?” 谭霜挺起胸脯,“我能怀十个!” 十个……曲珦楠白眼翻上去,“你要下蛋啊……” 被窝子里,俩人骑在一块又开始打,真不知道在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上较劲有意思没有。折腾到脸红脖子粗,谭霜恶狠狠地伏下来,“我□□突然想起来,这位大哥们儿你上次还欠着我的债没还呢!” “我是不是说了,下回在一块睡的时候,新帐旧帐一块算来着?” 曲珦楠看着他身上的人摩拳擦掌,强装镇定地提醒,“现在这可是宿舍。” 谭霜“嘿嘿”了两声,越靠越近:“那,要不我们去厕所?” 咣当一声响,把已经昏昏欲睡的肌肉大佬们全给震起来了,“地,地震了?!” 一亮灯,谭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不雅姿态让他们所有人都差点原地石化,几个人面面相觑,又同时瞅瞅上铺那干净的床板子,再移到地上那人的身上“你是从这上面掉、掉下来的吗?” 下铺装死的曲珦楠假装看不见的样子把被子一卷,躲到床板里面去歇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情人节快乐(?▽?) 提前发凑个好日子hhh,还是老规矩微博摸鱼? 第57章 【五十七】 熄灯后,又是一片黑暗。 谭霜咬牙切齿地爬上床。 距离曲珦楠被收拾还有三秒。 谭霜凶神恶煞地掀开被子。 两秒。 谭霜揪住了曲珦楠的耳朵。 一秒。 已经预料到自己悲催下场的曲珦楠同学把心一横,挣扎着翻了个面,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躺平把肚皮露出来给人家送过去了。 男子汉大丈夫,该认怂就认怂。 谭霜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熊崽子的投降示弱,嗷呜一嗓子就扑过去把他按住,在刚歇息下的肌肉男们无奈的吐槽声中凶狠地□□起曲珦楠来,“我让你踹我……小混蛋!你长本事了啊!” “说!”谭霜把他手扣到头顶,边挠痒痒边揉胸,“给不给我生!” 曲珦楠:“……” “生不生!” 曲珦楠被他挠得快哭了,身体被完全展开暴露给对方带来的恐惧感足以击溃他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谭霜一点没留情面,专逮他敏感的地方下手。曲珦楠崩溃了,连连告饶:“生生生!我生……别别别别挠我痒痒……” 同屋的其他大汉只听见靠门那床上的被窝子里传来阵阵喘息和蠕动的声音,他们懒得操心去管,反正人他们也不熟。 靳寻躺在他们俩斜对过的铺上,彻底失眠。 12月25号已经降临了,曲珦楠睡过去之前还翻了一会儿手机,他那口酒喝的有点上头,眼前的亮白屏幕都是虚的,谭霜照例从后面搂着他腰,凑过去看,“还不睡玩啥?” 曲珦楠偏过去不让他看。 谭霜也困了,不理他,“我可要睡觉了啊。” 曲珦楠脑子晕晕的,感觉着谭霜的手还搁在他肚皮上摸来摸去,一开始还有点不乐意,后来困劲上来了就特别没出息地关了手机专心享受起来人家的按摩,觉得这么被摸着还挺舒服。 谭霜把已经暖和过来的手伸进他衣服里,他也不反抗了。谭霜喃喃自语,“熊熊,你的肉质真的太好了,搞得我很想咬一口。” 妈的还给你摸馋了?! 这一起一伏的部位,不隔着衣服了就只剩下一层滑溜溜软绵绵的皮肤羽曦读佳,谭霜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正在拥抱一块巨大的奶油布丁,没一会儿就去梦里大快朵颐去了。 第二天他们就发现,由于各个年级宿舍遭到了年级大扫荡的迫害,光平安夜那晚就开回家了不知多少人,疯玩的可不止有他们一个班的皮猴子,几乎全校的皮猴子都有预谋地参与了这场乱动。校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后果就是,一直到寒假的晚自习都将实行各班严查,这帮学生的风气近日的确是有点不太像话。 尽管如此,老龟还是成了英雄,当夜他一个人喝倒了宿管大爷的壮举被全体老少爷们儿们铭记在了心中,虽说他自身因为喝的太大而错过了狂欢夜里所有节目,但是卖了一夜的不省人事,却积攒了大量的人气和妹子们的注目,这波血赚不亏。 晚间,这座城市收到了圣诞老人空投过来的雪花圣诞节大礼包。 一块回家的路上,曲珦楠还在惦记着昨天晚上给谭霜从某宝看的几件衣服,一路上都拿着手机偷瞄,谭霜因为下雪的缘故变得异常兴奋,这点雪虽然不至于让整座城市银装素裹,但是多了这些白花花的点缀,还是挺好看的。 “曲先生!” 曲珦楠走着走着忘记看路,迎头被那人喊一嗓子还有点没回过神来,一块雪团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胸前,扑扑簇簇地又落下去。 皮的呀。 亏自己还处处想着这完蛋货,还心疼他,这呆逼孩子转眼就又来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曲珦楠立刻装凶:“你再打,打脏了,回头给我舔干净。” 谭霜特别贱地扑过去抱住他,伸出一点粉红的舌头尖就要往他衣服上去蹭。 “住口!” 谭霜一个急刹车,“那舔舔脸吧。” 说完拉下人家的脑袋抬脖子就是一口,好像一只流浪在雪山中的大猫给自己捡来的熊崽儿舔毛,趁人家还没来得及发作,他扭头就颠儿了,曲珦楠都懒得理他。 跑进自己小区,那个躲在门岗烧水的老太太一打眼看见一个人影疯跑过去,赶紧戴上自己的老花镜拉开玻璃门,“诶!那个谁、是老谭家的孙子不?你来!” 谭霜回头指着自己:“叫我?” “诶你过来……这好像有寄来给你的件儿,电车上午给你撂这了,你来看看。” 寄件?给我的?谭霜觉得挺新鲜,他第一反应就是曲珦楠干的,结果回头走看见那货站在原地也一脸疑惑的样子,心里一个念头瞬间腾起:难道是…… 抱起那个大纸盒子一看,谭霜那双眼睛亮得整个门岗都跟着回暖了。 曲珦楠从来没见过谭霜用这么火急火燎的速度扛着那个大箱子蹿回家跑上楼,然后徒手拆包裹。 “谁寄的?诶诶诶……别拿牙咬啊。”曲珦楠看着他这副要把里面东西生吞活剥了的架势都呆了,想着去找个小刀什么的给他把胶带划开,结果谭霜根本用不着他,三两下就给咬开了,扯得牙咔擦咔擦响。 无论男女,拆快递时候的心情似乎都是一样的,急不可耐。 曲珦楠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把他激动成这样。 “哇……” 谭霜把里面东西一件一件掏出来,看着厚厚毛茸茸的那几大包,“是新衣服!” 那一大箱子里有棉衣、裤子、鞋,还有可能是准备给开春穿的薄外套,还有俩纸袋子一个铁盒子,不知道里头是啥。曲珦楠再往里给他抖露,抖露出来一个小牛皮袋,拎起来给那人晃了晃,“好像还有信呢。” 谭霜早蹦下去试他那件大棉袄去了,俩眼死死贴在镜子上,头都不回,“估计不是信吧,拆了它。” 曲珦楠放回去,爬起来找他看试衣服,“我不拆,你等下自己来拆。” 新棉袄有一股特有的味道,吊牌还耷拉在谭霜脖领子后面,曲珦楠翻过来一看,“这牌子不便宜。” “是吗?我也不懂这个哈哈哈。” ……你这是高兴的太过了吧。 谭霜换上一身新,给他转了一圈:“我美吗?” “……美。” 这从头到脚都挺打眼的,果然还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捯饬感觉和以前那感觉就是不一样了,帅的一批啊。 谭霜带着满身吊牌扑倒床上,利索地打开那俩袋子:“是围巾和睡衣!” 那个盒子也被他拆了,“哇哇哇哇——诶老曲!这个好看啊!高级货!” 曲珦楠一看,“手表?” “嗷!也太靓了吧这个!这个色太美丽了!爱了!” 曲珦楠帮他戴在手腕上,“呃、这个牌子我也见过,和我哥给我买的那个一样,颜色不一样。” 谭霜:“我操!那我们还是情侣款?这个贵吗?” 能不贵吗……曲珦楠无语,这比贺陵买给他的高级多了,新出的款,标签上还都不是中国字,一看就是海外代购回来的,在国内卖还不知道要多少钱。 大牌子的衣服,限量版的鞋,还有代购的手表,这大包小包加起来怎么也有几千块钱了,曲珦楠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到底谁寄给你的这么大一份礼。” 谭霜往床上的礼物堆里一躺,手脚伸平,幸福地嚷:“我妈妈!” “啊。” 从来没听人口头跟自己说过家里人的曲珦楠也惊喜了一下下,“妈妈寄的,怪不得,你那信封里是什么?” 哦对还有这一茬,谭霜一骨碌爬起来,他差点儿给忘了。 “是卡吧。” 晃一晃里面的东西的重量和形状,谭霜撕开纸袋,“应该是卡……你看吧,是银行卡。” 给零花钱直接递卡!是大款吗这。 “你……你家这不是也挺殷实的吗?”曲珦楠扭头瞅瞅被扔在一边的破破烂烂的旧衣服旧鞋,觉得有点懵,“干嘛把自己穷成这样了?你妈妈寄这么多东西和钱,都赶上你平时半年的开销了,你们家好奇怪啊。” “是挺奇怪的哈哈哈。” “???” 曲珦楠不能理解,险些又隔空发射给他一张黑人问号表情包。 “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你懂吧这种感觉,我觉得我现在和做梦似的。” 曲珦楠猛摇头:“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我不懂,我觉得你妈妈好像在外面发大财了。” 谭霜使劲儿憋住笑,“她也就这两年会寄点东西给我,其实以前她在外面的时候,我根本也联系不到她,生活费应该是直接寄我奶奶吧……这两年偶尔,我们会通通电话,然后她给我买点东西,但是加起来还真没这一次买的贵,我也挺意外的。” 曲珦楠听着,有点不明白:“这些年你们……见过面吗?” 没有。 没有见过面。 “七年了,她过年也没回来过,从来没有。”谭霜叹了口气。 他去问过,也找过,高一暑假那年他跟着母亲留下来的地址坐了几天几夜的车独自跑到那个遥远陌生的地方,然而身上的钱花光之前,所有的愿望就落空了。 那里也早已是人去楼空。 但是算一算,那恐怕是这些年来他离母亲最近的一次了,小学时他耍赖闹着去找她,结果被奶奶一顿收拾,初中他干脆被送进寄宿学校,每天呆在像监狱一样的灰楼里任性又暴躁地闯了一次又一次祸,最终还是没有达到去那个城市的目的。 这一次,抱着期待和侥幸的心理,他拿过那张快递单纸,把手机拨了过去,“……” 曲珦楠靠过去轻轻问:“打不通吗?” “嗯,还是不通。”谭霜放下手机,脸上一副“早知道如此”的表情,刚开始的喜悦感也被冲得逐渐平静了, “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你呢?或者在包裹里寄点信也好,你们之间的沟通太少了,她也肯定很想你。” 谭霜轻声道:“我也很想她。” “要是我不去做那什么该死的治疗……我妈她、估计也不会走。”谭霜仰面又躺回去,“唉”了一声,“心理治疗很花钱的……可能我们家条件不好也是因为小时候要给我做这个,所以我不愿意去,你懂吧?我妈一个女人家,那么早就自己出去工作,如果我没这么些毛病,她可能也早就回来了。” 曲珦楠一个不小心,顺势就问出来了:“那你父亲……” 刚问出来,意识到不对,他赶紧把嘴捂住了,心里一阵忐忑,偷偷瞄那人脸上的表情,但是谭霜还是那样一副发呆的样子,并没有生气,只是说,“同样的,不知道人在哪。” 曲珦楠不敢再多问什么。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情况要好太多,至少他出生不久他爸妈就走了,这么多年他也只对贺陵和舅舅舅妈家有感情,对于亲生父母似乎也只是在憧憬和美化后的想象中思念着,本身算得上是很美好梦幻的动力。但是谭霜不一样,那种至亲被硬生生从身边剥离的痛楚,日复一日生活在孤独无依中的艰辛,让他的内心比正常人要敏感的太多。 其实他也应该是一个很脆弱的人吧。 只是这种脆弱被他藏起来了,藏在笑脸和无忧无虑表象的背面,表面是个看着老也长不大的孩子,其实在本来就应该做着孩子的年龄里,他却被逼着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谭家只有他,谭奶奶只有他,甚至远在异地的母亲,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作为自己拼命工作挣钱的精神支柱。 对于母亲,谭霜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十岁以前那些年,年轻时候的她气质出众,才华横溢。奈何性子太软,又总是带着点天真又不切实际的想法,有点属于那种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性格,其实母亲生下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轻,小时候谭霜总觉得她是把童话带进现实中展示给自己看的公主,他喜欢跟着她跑到各种各样的琴房教室去听她讲课,因为母亲而埋下的梦想他如今也一直记得。 如果没有后来的不幸,他的人生似乎能够算得上是不输于曲珦楠那样的顺风顺水,无忧无虑。 只是后来……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大概是从某日在病床上醒来再也没能看到母亲的那天开始,他们的梦想都跟着破碎了,没有人去刻意提醒给他什么,但谭霜就是知道,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是个强大的妈妈,没能很好地保护他,丈夫发疯的时候她只会害怕地躲起来抱着谭霜哭,哭到最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弱。但就是这样软弱又胆小怕事的母亲,在那之后却走的那么干脆利落,整整七年都没有再回到这个避风港里来,一头撞进了外面未知的世界。 谭霜心里的母亲一直都是个美丽又温柔的人,他一直固执地这样认为,那样的人,即使经受再多苦难,最后还是会以最初的样子回到他身边来。 曲珦楠看着那张摆在书桌上的照片,由衷地称赞:“她真的很美,在那个时代的大家闺秀,放到如今也一定很独特。” “你和你妈妈长得真像。”看着看着,曲珦楠把目光又移到了谭霜身上,一模一样的脸型、五官,一样的浅茶色眼睛,连里面的神采都那么相似,看着眼前的谭霜,他似乎可以了解到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女子。 “嗐,不都说儿子随妈么。”谭霜凑过去,“你跟你妈妈肯定也长得很像,都是仙气飘飘的那种,我妈像公主,你妈一定很像仙女。” 这话似乎听着很受用,曲珦楠把他那一头毛揉乱,“我怎么没觉得你像个王子呢?” 谭霜立刻炸毛,好像刚刚说出去的话都被空气卷出门外了。 “靠!我还觉得你有反差呢,你就是一熊孩子!举手投足都跟个大型动物没差,怎么着退化啦?” “那也比你强……”曲珦楠开始嫌弃赖在自己身上那一大坨,他俩只要一斗法,曲珦楠肯定脾气上来要给人挑刺儿,结果刚好谭霜穿着那一身酷boy的衣服正好一抬头,那副映入眼帘的帅萌模样把曲珦楠给直接电晕了,话到嘴边不知怎么也成了夸奖,“……也就穿衣品味还能看看。” 谭霜立刻蹦起来,“那我也是遗传自我妈,你看我妈给我买的衣服,是不是跟我给你挑的那种风格一模一样?” 曲珦楠懒得跟他闹,随口就来:“一样一样,你妈妈眼光比你还能强点。” “那当然了。” 自己妈被夸那还是很自豪的,谭霜骄傲地仰起下巴来,“怎么说我妈她以前可是……” “是?”曲珦楠接茬。 “……”谭霜想起什么来,悬崖勒马。 “反,反正我们眼光肯定比你好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如我呗?” “啊?” 谭霜转不过向来,“何出此言?” “你自己都说了,我眼光不好,眼光不好不也找了你了?你眼光好,找了我呗,所以我比你好是不是。” “……!”谭霜把人直接扑倒在床上。 逻辑鬼才也拯救不了你即将被收拾的命运! 偏偏今天曲珦楠还要留宿,被折腾了一顿,又躺一起聊了会儿家里的事,他也有点累了,谭霜穿着那身新睡衣直在被窝里扭开了,那个臭显摆的劲儿啊…… 熄了灯,曲珦楠给他拉被扭到肩膀下头的衣领子,无奈教育,“贴身穿的,也不洗洗。” “我不。”谭霜乐得自在,“我要临幸它一晚。” “诶你说,明儿个老霄那群人见了我,是不是得怀疑我把人银行给抢了啊?” 曲珦楠:“都抢银行了就抢回来点衣服穿,想笑死谁吗?” “诶老曲。”谭霜突然把脸贴过来,吓了他一跳,“干嘛?” “也没啥。”被窝里谭霜蹭过来,很腻歪地揽住他胳膊,和人贴着,“我觉得我今天高兴了,你好像也有点话多。是不是我开心你也会跟着开心啊?” 这不是废话吗?曲珦楠鼻子里哼了一下,“开心还不好?总比看你天天拉着个脸强。” “卧槽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拉脸了?” 曲珦楠翻身,“唉,前两天降温把那个没衣服穿的傻孩子冻的哟……冻的都快面瘫了。” “你妈的……你过来!”谭霜噗嗤一声乐了,抓人家头发像抓缰绳一样,倒底把脸重新转过来了。 往人怀里一扑,窗外的风雪都眼馋着他此时的惬意,“我是真的开心,我想以后都能这么开心,好吗楠哥。” “嗯,睡觉吧。”曲珦楠给他在脑门上亲了口,“幸福的小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寻思着,我也得让我大儿子高兴高兴。 第58章 【五十八】 一中的纪检部,五大金刚,一周轮流上阵。周一周三的归高三年级管理,周二周四归高二,剩下的周五值班员,据说还从未露面过。 这就听上去比较嚣张了,谭霜特别好奇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究竟是什么路子,连学生会规定的工作都能翘的那么大胆爽快。 说起来曲珦楠这娃子也是可怜,一路想要韬光养晦结果每次结果都不成功,在高一下半学期拿下了年级第一的宝座后,组织就老想着重培养培养他。可谁知道领导推荐了学生会,被逃逸;班主任安排了班干部,被拒绝,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误打误撞捡起了人家弄掉在路上的红袖章,于是正愁缺人的纪检部就这样把他当场拿那块小红布捆起来抗回去了,那块红布也因此成为了他们荣誉的象征,其意义等同于回收捕获了小精灵的精灵球。 这个礼拜二谭霜又起了个大早,风风光光地来到学校,故意从男朋友身旁走过,然后回头看他,谭霜猜他就一定会回头瞅自己。 曲珦楠本来大老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过来,瞬间就不犯困也不想站着打瞌睡了,谭霜似乎透过这人身上厚厚的一层棉服看见了他那条在屁股后面欢快摇动的小毛毛尾巴。 谭霜于是就憋住笑那么过去了,曲珦楠看着他正眼都没瞅自己,心里着急,差点就要伸手去把他拽回来,你怎么可以无视我呢? 没等他动弹,谭霜自己憋不住喷了,扑过去就给了他一个清晨的拥抱。 “冷吗亲爱的?”谭霜终于谜之自作多情地享受了一把帮曲珦楠系围巾的快感,他特别想手里现在再提着一保温壶的鸡汤,顺便故作羞涩地献上沿村头草稞子里新摘的一把野花。 谭霜绝对不想承认他是乡村爱情故事看多了。 大厅也找不见地方坐,也不敢腻歪,俩人都没能牵个小手,就一齐站直了腰板一块守在原地站岗。 工作的时候有人陪着就是高兴啊。 曲珦楠高兴了,顺手就逮了俩偷偷把卷饼掖袖子里的大哥。 被按住在小本子上签字画押的大哥:??? 今天时间非常早,走读生也刚刚被大门给放进来,乌泱乌泱地涌进教学楼。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脚步匆匆地穿过大厅,经过两人身边。 谭霜没敢跟杨落打招呼,看见她来,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杨落显然也看见他了,有些不自然地瞄了一眼,然后马上逃离现场。 谭霜颓废,果然还是没勇气和她像以前那样正常交流啊。 曲珦楠觉得刚才过去的那人的背影有点熟悉,结果没等他看清人就走了,于是他只能把奇怪的目光投向谭霜,“谁啊?” “我们班的。” 谭霜低下头,“就是那个……” 话音未落,又一个扎高马尾的女孩昂首阔步地走过去了,谭霜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外套不一样,书包不一样,连扎头发的皮筋儿都不一样。 怎么脸这么一样一样的呢?! 谭霜惊悚到结巴:“又、又一个杨落?” 曲珦楠这下看见了,老早以前他注意到的细节猛然回想起来。 “那那那个……!”谭霜指着飘然而过的背影,猛地回头去看曲珦楠,“假假假假的……还是真的?!” 曲珦楠:“那是唐临。” 末了,补充一句:“不是假的,她和你班上那女孩长的一样,只是很像而已吧。” 见鬼了那不是很像那简直一毛一样啊!!我没瞎但我受到惊吓了啊!! “什么情况!”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谭霜直想再回到姜医生那好好看看脑子。 杨落不爱出门,唐临也不爱出门。 体育课唐临从来不去,做操的时候她也是选择在见习区抱着单词小册子叽哩哇啦地背,整日以一张面瘫脸示人。宅女杨落平时尽可能按老师要求全面发展,但是她也喜欢死用功,没事就喜欢窝在教室里学习,短短几个月,算上去厕所的时间,路遇她俩的学生并不多,可是时间一长,也总会出现纰漏。 偶尔有那么两个女生来找杨落问:“你咋今儿还穿来两件不一样色儿的外套来啊?” 杨落装听不懂,把她们打发了。 在谭霜的强烈要求下,曲珦楠把人从后门领进了自己的教室,这是谭霜第二次明目张胆地走进高压锅里面来,第一次来还是和曲珦楠打仗的那天。 以前他老爱从后门扒头喊人,还从来没注意过曲珦楠身边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个同桌。 “妈啊真的是一样啊……” 唐临正被隔壁桌的眼镜妹缠着讲一道几何证明题,没注意门后有俩小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难道她俩是失散多年的……” 曲珦楠把他头按下去:“小点声嘘。” “太不可思议了老曲。” “是。”曲珦楠点头称是,“我当初还吓了一跳。” “那你也没告诉我这一茬啊?” 曲珦楠懊恼:“光顾着□□的心,给忘了。” 谭霜白他一眼:“说的跟那么回事儿似的。” “不行不行太刺激了,我得回去问问杨落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谭霜摩拳擦掌,“这丫头,瞒的挺死啊!” 话是这么放出去了,结果等他回了教室,看着斜前面女孩挺得溜直的脊背,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去开这个口。他还喊了霄逸他们一块去一班门口看,把这群人也都吓傻了:“都建国这么多年了我们不允许这世上还会存在如此超脱现实范围的事!” “你不开口的话,我问!”霄逸对此很感兴趣,“欸不过我说,这老曲也不得行啊,同桌当了这么久,他就没想过问问人家什么的?连你都没告诉。” 谭霜:“你甭说他了……他那反射弧太长,要么怎么叫熊傻子呢!狗熊他妈怎么死的,忘了?” 不过由此可见曲珦楠同志压根儿也没把这同桌的她放在心上过,歪打正着地让谭霜安了一颗整天胡思乱想的心。 霄逸率先去打探这挨着曲珦楠夺取年级第二的漂亮姑娘的底细去了。 下午一来,谭霜就守在自己座位上等着杨落进门。 女孩终于推开门进来了,她把中午带回家做的作业本和笔袋放下,脱了外套准备收拾东西等老师来上下午课。 谭霜强装镇定,度步到她书桌前,“……落落!” 杨落浑身发毛地抬起头来,“……” “今天这身外套真好看。” “……” “这辫子扎的也好看。” 杨落放弃对峙了,“霜哥,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吧。” “呃,我也就随便那么夸夸你,别紧张哈。” “是呢,我这外套都脱了半天了,你还盯着我夸。” 杨落叹气,双手缓缓抱在胸前瑟瑟发抖,“难道你自己的校服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么?” 谭霜觉得自己这样也挺没劲,干脆就直接趴在她桌沿上蹲下了,“我就有一个事想多句嘴问问,你……你家里就你和你妈妈住么?” 杨落眨眨眼睛,“是啊。” “那你,有没有……”谭霜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有没有什么其他表姐表妹啥的有血缘关系那一种。” 杨落:“有啊。” “哦,行吧。”谭霜刚起来准备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居然真的有!” 弧真的长。杨落歪头看他那样觉得逗,居然笑了一下,“你猜啊你猜。” “……”我不猜! “正经的正经的!别闹!”谭霜说话间就很严肃地要杀过去,然后……上课铃就响了,在走进班的任课老师狐疑的目光注视之下,他只能滑溜溜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操了。” 谭霜讪讪地趴下,“她说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我闹呢,老霄回头也打听打听她,看看她为什么要转学。” 后排的霄逸:“你说查就查了?我连曲珦楠都没查着,你还敢给我揽她俩的活儿呢!你老操人家的心干嘛啊死性不改的玩意儿。” 谭霜撅嘴,那嘴都能给他同桌挂保温杯了。 放学绕开班里人,谭霜依然伪装成要补课的假象快速溜出去,然后穿过操场,一片绿茫茫的人造草坪上,穿白褂子追着前面打球的大高个围追堵截的人正在肆意挥洒着青春的汗水。 靳寻传球,左躲右闪地避开曲珦楠的追击,大手托着褐色的篮球一个虚抛,紧接着就速度奇快地把球藏到自己背后去了。 曲珦楠也不是吃素的,仅仅比他反应慢了一秒,就知道追着人家去屁股后头够球,不过他到底也才练没多久,在靳寻这个专业的体育生面前,要想占到便宜还是非常有难度。 谭霜默默看着靳寻逮住机会把篮球举起来,那个高度瞬间脱离了曲珦楠的掌控范围,然后球就朝着自己砸了过来。他扑过去接住,球快没气儿了,在草地上不好拍起来,他拿脚给他俩又踢了回去,“曲先生刚刚输了?” “输了。” 曲珦楠也点点头。 “那不成啊,还得加把劲儿。”谭霜把球托举起来,做了个还算标准的投篮姿势,也向上空虚抛了一下,“阿寻,你在带他打吗?” 靳寻没说话,顾自去一旁的背包里捡水,拧开瓶盖递给曲珦楠,后者低声道了谢后接过。 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谭霜瞧着开心,刚刚靳寻带着曲珦楠打球的样子总觉得莫名有些父爱泛滥,同样,曲珦楠较真又不服输的样子看上去也显得格外稚气。看着就好像老爸带儿子玩儿一样。 靳寻还是板着那副别人欠了他五百万一样的面孔,还算耐心地等曲珦楠休息了一会儿,看着人缓了体力,二话不说就抄起球砸他一下,然后运球跑开了。 曲珦楠在谭霜震惊的目光中竖起了全身的锋芒,他不再客气,跟着人冲过去就又投入到了新一轮高强度的训练之中,浑身蓄势待发的力量都用到了该用的地方,像只追着目标狂奔的大型食肉动物。 俩人谁都没有说话,但是默契得仿佛知道彼此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所要表达出来的意思。谭霜不知道自己来之前他们已经练习了多久,今天大概又是体育生霸占球场做特训的日子,没有场地,没有队员,什么也没有,但是靳寻和曲珦楠却能够随时随地全身心地投入到练习中去,眨眼间人就又跑远了,谭霜觉得这样追逐着风和阳光的曲珦楠真的十分令人心动。 那边那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壮汉,在用自己的肢体动作和略显严苛的态度来教会曲珦楠一些事。 他突然想起来,阿寻之前是留过级的。 不知道他在进入体育班以前都做过什么。他的年龄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大,有时候在家里的餐馆帮忙的时候,谭霜总是望着他比大人还结实能干的背影发呆。 靳寻比所有人都更像个大人。 他总是比他们更忙,但有时候也更清闲潇洒一些,好像在这人心目中就没什么事情能困扰住他一样。曲珦楠跟他不一样,他在乎的东西比较多,想达到的目标似乎也更清晰一点,他还是没有彻底长大,还有很多很多可以成长的空间。 ……也不知道一开始势如水火的这两只到底是怎么混到一块去的。 谭霜一边坐在草坪上陪他们打球,一边开始就地做作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得他有些迷糊。 等到终于结束,太阳已经快要完全落下去了。 离开操场之前,谭霜居然远远地看见靳寻拿着运动专用的毛巾给曲珦楠擦脸。脸上表情也不再那么凶巴巴的了,至少眼神看起来很是温柔。 曲珦楠乖乖站在那让他擦,还懒洋洋地张嘴打了个哈欠。 小孩儿玩累了。 俩人之后不知道在一块说了些什么话,然后曲珦楠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跑开了,靳寻不急着走,他单手抱着篮球,目送着曲珦楠离开。 谭霜没忍住,摸了摸自己头上,勾到几根短短的,硬邦邦的草屑子,觉得今天这草坪的颜色和自己还真有点搭。 作者有话要说:#.果:生日快乐呀,我的楠楠小朋友~ 三次的生日提前为你过了,希望你和霜哥天天开心! 不走心的ps: 霜儿生日10.23(天秤最后一天) 楠哥生日02.18(水瓶最后一天) 再再ps: 微博有惊喜。 最后: 由于上课我要改成隔日更新了,封面明天就会重新追回来,被贴图库气死x 第59章 【五十九】 “我们要换课了。”谭霜勾着曲珦楠脖子往回走,突然想起来一个事还没告诉他。 “我听说了。”曲珦楠点头,“现在是四个班一起上周三的体育,我们班老师一个人几乎带了半个年级。” “那我们有可能分到一起去么?” 曲珦楠从专业的概率可能性来分析,“有很大几率。” 谭霜一高兴,手臂一个使劲儿把他的脖子差点拽到自己嘴边。“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周三吗?” “因为,”曲珦楠感觉自己右耳朵眼痒痒的,谭霜把气息全吐到那里面,“体育音乐,都让我有理由去找你。” 曲珦楠一把把他脸扭开,“你少来,我不会再借你衣服和鞋套了。” 作为一个大脑配件健全的高中男生,曲珦楠就纳了个闷这货究竟是怎么做到一冬天都能忘穿厚衣服去上体育并且守着门口小卖部都不去买个鞋套的。 因为这个臭毛病,谭霜之前不知道被亲爱的音乐老师从大教室里弄出去了多少次。 老师态度很明确,下次课你再敢直接把你那个脏鞋底子里的灰带到我屋子里光滑干净的地面上,你就一直给我外面站着上课。 曲珦楠本来挺爱干净一人,自己的鞋套从来都规规矩矩用完就抖落干净再放回原处,结果自从和谭霜好上,不光鞋套,他所有东西好像都成了俩人的共有财产,整天是橡皮被借完了又被借涂卡笔,涂卡笔铅芯都没了才被送回来。这还不算,谭霜还霸占了他所有更加私人的用品,什么水杯眼药水便携餐具,曲珦楠自己都记不得他还有多少东西扣在谭霜手里。 最可气的是这**自己明明有的东西也偏偏要跑来借走他的,曲珦楠印象中差点把自己气背过气儿去的一幕就是,课间他来找人,穿过后门,然后从人背后站着全程石化着亲眼看完了谭霜左右手分别拿着两根记号笔跟自己下了一整盘的井字棋。 这纯粹就是闹呢。 同桌的唐临就整天看着曲珦楠一边在理科作业本上画满了谭霜的小人像用笔尖戳,一边又吭哧吭哧地批发回来大量的文具,看得她直胃疼。 周三上午的课表已经出来了,果不其然,七班和一班的课被并在了一起,一共有四个班同时上。 霄逸从厕所回来,一身怨气,“我他妈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谭霜问:“怎么了?” “吸毒被抓了!” 吸毒,班级群热词汇,是个男人都懂,不是男人的……也懂。 平行班里通常互相称兄道弟,不分男女。 谭霜看他颓废地回到座位上坐下,“靠,你丫不是戒了吗?被谁抓了?” 霄逸的瘾不大,跟他那做生意的爹妈混久了,吃喝嫖赌抽啥都会,所有人都觉得他将来肯定走官二代那条路,但是他心思也的确没全放在这些方面上,冷不丁偷偷摸摸想着解解压来一口,还当场被毙了。 谭霜担心他会背处分,“老师还是学生?” “学生。” “嗐。”谭霜一颗心放下了,“那没事。” 霄逸抬起眼皮,“你倒是看看官儿大不大再说话。” “这……”谭霜心又提回来,“纪检部的?” “不是,学生会的。”霄逸整个人往桌子上一摊,俩眼都泛青光了,“索性也只是搜出了打火机,证据我一泡尿都冲跑了,没法逮,关键是我那个小Zippo我……心好痛。” “得瑟,没事带什么高级货。”谭霜暗暗骂道,转过身去看见自己腕子上的表,心虚地把袖子拽长了一块,旁边没人的时候就露出来瞥两眼,有点美滋滋。 有人管着了他是不爱再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寒颤事了,谭霜想象了一下这要放在他初中那阵,搞不好真的会叫上曲珦楠,挽着他手说走去厕所来一口,然后曲珦楠当场打爆他的狗头。 ……还是别轻易去挑战战斗力爆表的学神大佬了吧。 体育课,谭霜没急着走,眯起眼睛躺在自己椅子上,等家长来把自己接走。 曲珦楠肩上披着件毛领的外套,从正门扒头,“走。” 谭霜爬起来,伸出两只爪,曲珦楠一边骂他一边把自己从家带来的外套给他穿好。 在一块呆了这么久,兄弟帮里所有人最切身的体会就是,连曲珦楠都学会骂人了。从最开始的“你有病”、“神经病”、“闲的”进化到现在的“傻逼”、“滚”,他们都等着有朝一日能从外边大厅里听见曲珦楠扯着谭霜大吼出带着和他有血缘关系字眼的场面,他们并不怕把眼镜全部跌碎,因为他们视力都很好。 由此可见谭霜就是有这种把别人逼疯的本事。 度过了不长不短的热恋极值期,谭霜从腻歪的画风里挣脱出来,走上了作死的不归路。俩人对对方都不再客气,有时候会忍不住动手动脚,从拥抱牵手变成你抽我我踹你,甚至还会为了争抢一袋小浣熊干脆面当场掐起来。 当然以上画面会出现也仅限于兄弟们都在的时候。 没人在的时候,他俩喜欢互相凶狠地亲对方,看着和打架也差不多,不过谭霜怕疼的毛病曲珦楠总归还是体恤的,有时候弄狠了欺负得他要哭闹咧咧,曲珦楠就会在良知的引导下温柔下来。 谭霜平时淘得恨不得能上天,但是他也有弱点,那个弱点就是皮肉娇贵,一弄疼了立马清空掉所有战斗力,跟个弱鸡也没什么两样,曲珦楠一点狠手也不敢跟他下。 体育课,四个班的体委一起整队。 霄逸特别看不上一班那个虚胖的怂货,喊口号喊的有气无力的,他老是骂人家嗓子眼都被脂肪堵住了,谭霜每次都很捧场地哈哈哈哈哈。 这接下来俩班,都是文科班。 文科班里妹子多,理科班的人时不时就要过去瞅两眼。 围着操场跑完两圈,解散以后,学生们该找人打球的打球,该回班做作业的做作业,器材室里变得很热闹,没一会儿那些球就都被借走了,没抢到的都跟着那群人后头嚷嚷。人基本要走光了,那些从架子上篮筐里腾起的灰尘又细又小,漂浮在空气里,几束从窗缝钻进来的阳光把它们衬得很明显。 曲珦楠又要打喷嚏了,谭霜觉得他们好不容易才挤进来,估计得留到最后再走,问领头开门的要来了大门钥匙。 “玩什么?” 曲珦楠没什么兴趣地瞅着空荡荡的架子,摇摇头,拿袖口堵着鼻子。 “这也太脏了。” 谭霜从最顶层拿了副球拍,“这个玩吗?” 曲珦楠说:“没有球,只有拍子。” “哦。”谭霜放回去,东翻西找,无奈地摊开手,“这只剩拍子和跳绳了,要不将就将就吧,谁让你不早点来。” 曲珦楠实在不愿意碰那些脏兮兮的东西,“不想玩这些,我想……” “嗯?” 谭霜暗骂了句真难伺候,又踮起脚把东西放回去,短一截的运动校服的外套松紧带跟着往上头跑,把腰都露出来了。 谭霜并不知道身后那双眼睛此时此刻正紧紧地盯着他看,曲珦楠听见自己吞了口口水,有点不爽,“你怎么又把外衣脱了?” 谭霜转过身来很欠地看着他,“哥们儿,我刚跑完操,总会出汗吧?这你也要管?” 曲珦楠没接他这茬,紧往前逼了一步,“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俩人本来也没差几厘米,谭霜脚底下还踩着他妈妈寄来的厚底球鞋呢,曲珦楠这么一说,他也往人那边凑了几步,“你也快一米八了吧?这屋里好像有杆,你踩上去量量?” 曲珦楠摇头,“不量,不准,我知道我多高。” “你多高?” “比你高三公分。” 谭霜笑了,“老子不算头就一米九。” “你刚才说想玩什么?” 灰尘还在他们周围飘,铁窗外面一片青葱的绿色草坪,有嬉闹声时不时飘进来,那些人影离却他们很远。曲珦楠把谭霜手里的跳绳给扯来扔下了,“玩……你过来。”他把人朝自己拉近,从耳边轻吐出几个字,带着诱惑。 跳绳在他们脚边绕成一团。 谭霜缓慢地抖了一下自己的刘海儿,“……行啊,当然可以,你想怎么玩?” 灰秃秃的墙壁,角落里满是蛛网的封闭的空间。 谭霜说,“先等等。” 曲珦楠看他把门锁落了,钥匙掖进裤兜里露出一截红绳。那抹红色有点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让他呼吸渐快。 被一把推到墙上按住,后背硌了一下,谭霜呲牙咧嘴,“轻点。” 他伸胳膊要搂过去的时候,校服领子里被动作牵引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哗啦声,曲珦楠也低下头去找到他的腰扶住,一只手顺势拉下校服外套的拉锁。 今天他里面穿了件黑色的衣服,曲珦楠的家门钥匙还挂在他胸前摇摇晃晃,谭霜在他胸前捶了一下,“赶紧的,快点来,来完赶紧出去,快呛死了。” 唇舌交织在一起,津液纠缠,在不断攀升的快意中带着**的潮水席卷而来,回过神来,俩人全都揪着对方胸前腰后的一点布料,身上早已经衣襟大敞。 曲珦楠动了动鼻子,他得找找感觉。 “你是不是还气着呢?”谭霜歪头看向他。 “我生气了吗?”曲珦楠表情有点意外,“怎么在你眼里我脾气变这么差了?” 谭霜说了一句:“因为我最近欺负你。” 你还知道自己欺负过别人啊。 曲珦楠笑了,“我也想欺负你。” “你已经在欺负了。”谭霜哀嚎一声,自己的黑色卫衣已经被一只不安分的爪子掀了上去。 胡乱地试探,胡乱地摸,没有一点章法可言。 曲珦楠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他有点犹豫,手掌按上去的时候,还习惯性向上瞟了一眼去征求对方的同意,谭霜却把脸扭了过去,难以启齿道:“……咬吧。” 脖子上猛然一痛。 谭霜眼睛发酸,眼泪差点又这么下来。 曲珦楠顺着喉结一直吻咬道后颈,来到了那片别人碰不得的禁地,舌头在上面舔了两下,听见怀里的人嘤咛一声:“麻了……” “不是麻了。”曲珦楠把他双手都扣住,给他解释,“是你这里太敏感,有没有酸胀的感觉?觉得痒吗?” 谭霜:“有点……嘶!” 曲珦楠:“痒就对了,没事,不疼。” 说完就在人极度震惊的目光中把谭霜直接翻了个个,改从背后抱住,谭霜慌了:“喂喂喂喂……” 不要。 别这样。 小动物们都有一个习惯,对于幼年时期会被母亲叼起后颈带起来躲藏危险的经历,它们会在之后被捏着那里的时候产生一种特别的条件反射,身体会下意识地绷直不动,这种时候它们其实是无法反抗的。 谭霜不反抗却是因为他实在是痒得麻了,一阵一阵的电流直接蹿上头皮,电得他头昏脑胀。 曲珦楠咬着那里一点皮肤,着实是给了他点苦头吃。顺着肩膀,摸着蝴蝶骨,一路向下,找到最脆弱的那块凹陷再度张口,谭霜忍不住地叫了一声。 这太刺激了。 和平时在床上互相亲吻解决的感受完全不同,他简直快被自己身体里那阵极强的臣服感搞迷糊了,他简直无法想象假如有一天他真的和曲珦楠上床,对方也从后面这样,边咬他的脖子边……谭霜眼睛瞬间瞪大,里面藏不住的水雾快要顺势掉落下来,“停……” 曲珦楠耳朵里灌进这一声变了调的呻/吟,听话地停下来,“疼?” ……不不不不是疼的。谭霜舌头发麻,很久才艰难地吐出:“……舒服。” 曲珦楠傻了,手上一松,谭霜差点要那么滑下去,吓得他赶紧又把人捞住,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谭霜早已面色潮红额角见汗,连呼吸都不畅了,“你是要杀了我……” “……”曲珦楠做梦都没想到只是亲几下脖子就能让他反应大成这样,“刚才,很舒服吗?” 谭霜顺从地靠近他怀里,“嗯。” 曲珦楠一下一下给他顺着后背,“我以为只有猫被揪脖子才会这样。” 谭霜不好意思起来,“和猫不一样……你刚才弄我那两下,其实还是有快感的,我感觉我好像被一个体积大我好几倍的动物给叼住了,快把我弄晕了,你确定没有点我穴吗?” 曲珦楠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刚刚明明是想借机教训教训这人来着,怎么好像歪打正着让他享受了一把似的? 谭霜靠在他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够站起来,整个人都好像虚脱了,他说:“我现在好想回家……想睡,无限想睡。” “现在去医务室那边睡一觉还来得及吗?”谭霜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人。 曲珦楠:“驳回。” 谭霜挠挠头,“诶熊喜欢被碰哪来着……” “……神经病。”曲珦楠拒绝回答他,整理好衣服准备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钥匙还在谭霜手上,“开门。” 谭霜走过来开门,顺手在他胸口和肚子了撸了一把,“走吧。” 外边响起一阵男生的吵吵声,越来越清晰,马上就要朝器材室这边来了,谭霜竖起耳朵,“老霄?” 曲珦楠莫名觉得紧张。 “老霄在和谁吵架?” 现在出去好像不太合时宜,俩人商量一下,决定先躲起来,谭霜:“谁这么胆大,诶,你先别动,听听他们说什么,万一他们听见我们刚刚在里面的动静就坏了。” 曲珦楠鼻子痒的越来越厉害了,“我可能粉尘过敏……” “能不能打喷嚏……” 谭霜赶紧捂住他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果:开门!捉奸! 第60章 【六十】 曲珦楠没忍住,鼻涕这次全交代在了谭霜手掌心,湿乎乎的触感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嘶——” 外面的人听见这一声,都把注意力移过来了,霄逸本来和人吵吵就在气头上,上去就咣当一脚:“哪个孙子还给我偷听!” 谁他妈要偷听你了啊!我们还害怕被你们偷听呢好不好! 霄逸又是一脚蹬在摇摇欲坠的门框子上:“出来!” 没过多久,那边有成年男性的声音和脚步声窸窸窣窣地响起,谭霜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体育老师带着人过来,在窗户外面询问:“里面关着谁?快把门打开,都在这杵着干嘛呢?” 这下完犊子了,躲不掉了。 谭霜决定要英勇就义,非常悲壮地把曲珦楠一推,让身后装球的一堆大纸箱子把他挡住,低声说:“躲那别出来,你外套赶紧脱下来给我!” 曲珦楠震惊地看着他迅速把自己那件大黑外套一裹,只露出头部——哦不,谭霜把拉锁一下子拉到了自己下巴,脸使劲儿往里塞,于是就只露出来一双眼珠子。 一拉开门,外面充盈的阳光立马钻进了阴暗的屋子里,外面的人看着里面缓缓钻出来一个打扮得跟印度阿三一样的人,都给吓了个好歹。 “……”霄逸绝对是谭霜的亲哥们儿,捯饬成这奶奶样他依然一眼就认了出来,黑白分明还在颤动的眼球无声地对谭霜说:你有毛病吗? 谭霜堵在门口,铁了心要装黑面门神。 他不动弹,霄逸旁边那个瘦高个叉腰往前一站,眼神和探照灯一样扫得人浑身上下不舒服,谭霜咕噜咽下去一口唾沫,刚要说哥们儿你好歹让让,你刚才那一大步都快踩上我脚面了,然后就听见这人中气十足地质问了一句:“你呆在里面干嘛的?” 我操?谭霜懵了,赶紧往后退一步,少年音?不对,呃…… “里面还有人吗?”体育老师一米八七的大块头也步步逼近,伸着脖子好像想往屋子里面瞅,谭霜顺手就把门一拉关上了,“没有了,只有我自己在这收拾,还没收拾完呢老师。” “哦。”体育老师上下打量他几眼,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挥挥手,“那个,其实不用收拾也行,等会儿体委带人稍微规整规整就得了,诶,你们刚才干什么在这边吵?” “一点小事。”那个站在谭霜面前的人冷冷说道。 谭霜呆呆地瞅着这人那瘦杆似的身条,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一头毛刺短发,英气的五官,然后视线渐渐下移停留在了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无奈发现冬天穿的多,没看出来什么东西,连这外套也是乌漆嘛黑的,于是松了口气:是爷们儿,爷们儿,就是嗓子可能还没发育好。 他脖子上还挂着个闪着寒光的小哨子,拿红绳穿着,谭霜猜他可能也是个体委,果不其然,僵持不下后瘦高个儿没心情再跟他们耗了,跟着体育老师转身就走,他走路习惯性仰起脖子,大外八字一撇一撇的,从背后看上去很**而且不可一世。他们走了之后,谭霜扯住霄逸,“什么情况?” “喏,就这货,上午抓我。” “抓你抽烟那个?” “唔。” 霄逸翻白眼默默从背后骂人家,“个破学生会长,逼事就是多!这解散以后还能被他看见我,造孽啊。” 谭霜把兜帽放下来,“他?学生会长?我咋都没见过?不对啊,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号人。” “文科班的,楼上呢,”霄逸手指向上空划拉了一下,“公事上和老曲一样是个闷葫芦,能弧就弧,私底下就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在我来看脾气很臭,懒得搭理他,走,咱也走。” 谭霜突然顿住:“你先走吧,我好像把手机落屋里了,我去拿。” “嗬,就知道你在里面没干好事!” “行了行了你快走你快走。” “诶我可告诉你啊你小心点,万一刚才那人给你逮了,你可没处说理去。”走了几步霄逸又折回来,把正要开门的谭霜吓得半死:“我他妈知道了,这学校里谁还敢抓我?这种人按着揍一顿就老实了。” 霄逸眉头一皱,“揍?不是,那啥……” 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的,谭霜嘀咕一句,就把他赶走了,完事赶紧把自己关进小黑屋里,从门缝扒头,等所有人都走远了,才磨磨唧唧去揪躲在里面的人,“起来起来,走。” 过了好一会儿,曲珦楠才像个地鼠一样从角落里探出头来,谭霜觉得他这么一帅锅做出这种有损形象的动作真的是——一言难尽的可爱。 “差点被捉奸了楠哥,刺激吗?”谭霜靠在门框上瞧着他笑。 “刚才是谁?”曲珦楠听力很好,他数出来,“有霄逸,老师,还有不认识的人。” 谭霜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说吧,老霄那些臭习惯倒真不方便让他知道,谭霜怕他这从小乖到大的孩子心里隔应。不说吧,好像也不太厚道。 于是他就干脆明目张胆地告诉曲珦楠,就是纪检部来捉奸的…… 曲珦楠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体育课散的早,放学出了校门,外面家长还没站几个,谭霜却怎么看怎么觉得门口那户买糖葫芦的旁边挨着的小三轮有点眼熟。 “奶奶啊?” 谭老太太精神抖擞地坐在车座上,后边堆了菜,又堆了肉,她那矮墩墩的身子看着就像一尊小弥勒佛,谭霜一下子乐了。 “奶奶!” 奶奶居然来接他了?稀了个奇。 没有停在路牙边堵路的奔驰宝马。 没有老板老爹美女老妈。 谭霜在一群这样的人之中飞奔出去,连包都不要了,曲珦楠看着好笑,抱着他一堆丢下的东西跟在后面,目送他和小孩儿一样叽叽喳喳地扑过去很没形象地蹭蹭两下爬上三轮车,一口一个奶奶地吵吵。 周围的家长学生都在看,谭霜也不避讳,简直就差当众在三轮里打滚了。老人家嫌他闹腾的烦,把黄纸包着的两串糖葫芦往后一扔,招呼了一声曲珦楠就准备蹬车走,曲珦楠就跟着过去,一手扶着后面,带了点力气推着慢慢走。 谭霜觉得老太太特别傲娇,那两串糖葫芦一看就是搁校门口买的,他都能想象到他奶奶一边跟那个老头讨价还价嘴里说着真贵,一边又吵吵着赶紧拿那俩最红最大的然后拎着她的小布包付钱,那个逗人的样儿从脑海里一蹦出来就刹不住了,美得他一路都在傻笑,一路都在被奶奶嫌弃地教训。 走没两步,身后不知是家长还是路人,都带着笑意地嘀咕:“这祖孙仨哟,真是。” 曲珦楠回头去看,笑声淹没在车尾气和鸣笛声中,转眼就没了踪迹。 阳光很好,很充足,热闹的放学路上载满了欢声笑语,有一点属于年代的感觉悄然而至,再一想捕捉却又没有了。曲珦楠想起,回谭霜家这条挨着小学的路,和自己小时候的回家路毫无二致。 似乎都是这样,跟着一些人,不知不觉地长大。 曲珦楠快要忘记了的,又重新想起来了。 “吃不吃?” 红彤彤的山楂果伸到嘴边,随着车轮晃动一颠一颠,上面的糖霜晶莹剔透的,被糯米纸包住,露出的颜色鲜艳好看。北方小孩都爱吃的零食曲珦楠是不会拒绝的,很给面子地咬下来一颗,那一大串就都归了他了。 谭霜手撑在侧沿上,望着他笑。 曲珦楠嘴里叼着糖葫芦,没法说话,就偷偷伸出手去在那张小脸儿上掐了一把,眼底里满是宠溺。 谭霜不瞎几把闹人的时候,还是十分讨人喜欢的,小脸蛋手感特别好,曲珦楠听过身边有铲屎官讲解每天的甜蜜治愈日常,他就在一边仔细回想,感觉撸猫应该也和撸谭霜差不多,反正结果都是为他们而沦陷。 “调戏?”手底下这只大猫猫不干了,压低嗓子来了这么一句,生怕前头蹬车的老太太听见。 “你上赶着往人家身边凑。”谭奶奶耳朵不背,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直观的表达自己的看法,给俩人来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一句,把谭霜下巴都吓掉了,“奶奶你不要讲话,怕人。” 这年头老人都这么潮啊。 谭奶奶就又开始训他,“你就老是欺负人家老实孩子……人家都懒得理你,还得意的不行。” 谭霜:“……” 曲珦楠汗也冒上了头,不过他居然还能够笑出来。 一家子活宝。 “周末跟我回家吧。” 没什么别的意思,曲珦楠一边发着呆,一边把人拉过来搂着。谭霜刚刚吃饱上楼来就被逮住了,心情复杂,“回家?你想我去你家过夜了?” “嗯。” 曲珦楠稍加修饰了一下,“我哥之前想你来,你要不要来?” 见个家长,之类的? 曲珦楠还担心他会不自在。 谭霜却乐了,他求之不得,“行啊,你哥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呢,怎么样?是不是很温柔很好相处的那种?能对我有好感吗?” “……”谁给贺陵私自加的人设?曲珦楠有点呆滞了。 “我觉得,还行吧,还凑合。”曲珦楠期期艾艾,“不过我对你比较有信心。” 这话可把怀里这位爷给哄高兴了,谭霜心里舒坦,答应得就特别爽快,要站起来上床,“去吧,行,我看看买点啥再给你带过去,诶,这不跟过年走亲戚一样了么?其实我们还真是可以过年再去的哈哈哈哈……” 曲珦楠马上把他扯回来,“你来,这两天就来。” “啊,行行行。” “猴急什么?”谭霜好笑地躺上床去,冲他伸手,“答应你了行了吧?吃的有点撑,过来给我揉揉肚子。”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曲珦楠很满意,听话地爬过去就把他亲亲抱抱了一番,碍着他吃多了不爽的情面上,省去了举高高的环节。 “楠哥抱。”谭霜伸出爪子撒娇,然后就被搂住了,曲珦楠说:“老实点,躺平。” “再这么吃下去你要成猪了。” 好像是长了点肉,手感比以前好太多了,至少抱起来不会硌得自己生疼,曲珦楠想。 “我好看吗?”谭霜突然伸过头来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不好看。”曲珦楠故意逗他。 “不好看你还敢带我回去?不怕丢人吗?”谭霜又就地来戏,这就跟他演上了。曲珦楠眼珠子一转:“……丑媳妇也总要见公婆……” “□□大爷……”谭霜笑得浑身直颤。 “你说,谁是谁媳妇儿?” 曲珦楠嘴犟道:“你是我媳妇。” “再说一遍?”谭霜就要跳起来收拾他,反正知道就算根本打不过曲珦楠也不敢跟他动手,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连摸带掐好一顿揩油,后来干脆上嘴去咬他,曲珦楠假装挣扎,实际上觉得他弱爆了,身体素质方面的差距让他心里获得了满足感,便也由着他闹。 被咬上耳朵的时候,曲珦楠发出很轻的一声鼻音,“嗯……” “你真浪。”谭霜眯着眼睛评价,“叫这么浪还敢说我是小媳妇儿?不怕我真的干你吗?” 曲珦楠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你要来也得我同意才行。” “那你同不同意?”谭霜贴着他耳朵含住,打着转地舔咬,就像是在准备进食,曲珦楠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突然伸手搂住他腰,谭霜一抖,以为他要闹自己,赶紧伸手去挡,曲珦楠无奈了,“没想欺负你,不要那么紧张。” “你真的在想这个事吗?” 谭霜停下来,“想什么?啊……行了行了别瞅我我知道了。想过,一点点。” 曲珦楠咽了口口水,“那等成年。” “……谁、等谁?” 曲珦楠脸上的颜色收不住了,翻了个身挡住自己,“反正也是你先过生日,你等我呗。” 谭霜要笑不笑的,“那可得商量好咱们谁……那个啥啊。” “无所谓。” “别介,我有所谓。”谭霜揪他起来,他比较紧张,“你先告诉我,做下面那个疼不疼?” 这就触及到曲珦楠的知识盲区了,他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靠。” 谭霜憋屈,他不乐意了,“那就要了解一下啊,我丑话说在前面……” “你美,你后说,我先说。”曲珦楠坐好,“我的意思,就是看你意思……你懂我意思吗?” “说的什么绕口令啊。”谭霜哭笑不得,“我懂,但是你也别什么都叫我懂啊,你也得懂,你得懂我懂的事,我也尊重你……你懂吗?” “……” 曲珦楠被绕口令绕晕了,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装死,也觉得有点想笑。 后续就是俩人一块憋了几秒钟,然后一齐躺在床上哈哈哈,活像俩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果:日常纠结攻受的问题,有意思吗?(反正你俩谁也跑不了x)(bushi) 谢谢给我营养液的天使们,最近天使不留评了。。。看的我有点寂寞x 第61章 【六十一】 屋里暖气烧得有点热,笑得太猛了浑身出汗,谭霜把衣服都脱了,扔在一边,“然后我还是不懂什么意思。” 曲珦楠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仰视着他,“其实我听说,搞这事特别不安全。” “嗯?搞事不安全?” “不安全。”曲珦楠一字一句轻轻挤出来。 谭霜反应了一下,点点头,“那我们提前去做婚检。” 曲珦楠又要笑了:“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之前体检也没毛病,我觉得你也没有。” “哦。”谭霜裸着上半身又爬回来,“我好像是没有,没什么毛病,我连乙肝都测过,那你是什么意思?” “会挺麻烦。”Y。X。D。J。 “具体步骤呢?” 曲珦楠有点害羞,把被子拽来当挡箭牌一样贴在自己脸上,声音带着点沙哑,听着糯糯的,“不知道……” 谭霜看着他那样儿,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这人脸上那点热度都顺着空气呼地一下传自己身上来了,“我现在……咳、我能撸你吗?” 他这样特别可爱,忍不了,谭霜心里想着。 撸他也不是真要听他的意见,这是个祈使句,说出来也就是传达到消息。 曲珦楠身上的衣服被他一件件地扒下来,谭霜比较有良心地只给人脱了上半身,刚拽下来那件毛衣,眼神立马不淡定了,“……呀。” 曲珦楠嘴里“嘶”了一声。 “怎么红了?” 曲珦楠也觉得不舒服,低头去看,“啊……怪不得,今天一直都疼。” “不是这什么破衣服?”谭霜把那件毛衣捡回来,翻看那上面的标签,“什么啊,混纺怎么刺激这么大?诶诶你别挡,你看看这块,都红成什么样了?” 谭霜还没怎么用特别仔细的目光瞅过曲珦楠上半身,别说上半身了,就是他俩那啥的时候都是隔着被子呢……近距离都根本没逮着机会看他的。 听见曲珦楠说疼,谭霜可是真的跟着着急了,“估计氨纶过敏了,我给你找件我的穿,你先别动,我看看要不要给你这上点药。” 曲珦楠目光很复杂地盯着他下床忙来忙去的背影,胸口那两点简直是胀疼,大概是他胸部的皮肤太敏感,谭霜拿药膏条回来的时候看他愁眉苦脸地拿手蹭那里,脸色一沉:“手不干净别瞎碰,过来我看看要不要消消毒。” “氨纶也没毒……”曲珦楠忸怩着不让他碰,谭霜一爪子就把他撂倒了,“听话,给你抹一点药,这个是专门治皮炎的。” 上药的时候谭霜纳闷极了,为什么别的地方好端端的不肿,偏偏这两颗小红果给肿起来了?操了这衣服原来是个流氓。 一边抹药,一边扒拉他挡过来遮羞的手,“诶呀大男人,你怕什么脸皮那么薄呢?” 曲珦楠眼睛都红了,“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我不盯着看怎么抹啊?”谭霜好笑。 “那你给我吧,我自己涂。”曲珦楠伸手就把药膏抢走了,背过身去就把自己蜷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再给人碰。 谭霜呆滞如鸡地看着他脑后勺发呆:“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 还说什么滚床单呢,他俩现在这进度,上炕都费劲。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该放的还是放不开,坏习惯。 谭霜也不敢真的把人逗急了,他现在纯心疼曲珦楠,根本没往歪心思上打算,现在想想看,除了刚刚确认关系那阵曲珦楠半推半就地主动了那么一回,剩下的时间里,他就光会用嘴撩自己,俩人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莫得。 合着之前他说“说的比做的划算”就是这意思? 死闷骚。 一想到这谭霜心里就有点不舒服,语气有点不耐烦了,“你上完没有?” 曲珦楠浑身跟过了电似的,湿漉漉的眼睛转回来瞅他。 谭霜懒得再管他什么,自己躺下准备睡觉,翻身都搞出不小的动静来,那架势简直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高兴一样。 躺了三秒,觉得怀里空空的,不习惯,谭霜一咬牙,把开光小熊从头顶上够下来塞怀里抱着了。 曲珦楠盘腿坐在原地瞅他,那模样就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推推谭霜,谭霜一动不动。 “你起来!”曲珦楠嘴角都撇下来。 我不起!谭霜鼓着嘴自己在心里生闷气。 曲珦楠光着上半身,带着满胸口的黏糊糊的药就钻进被子里蹭他,“起来!” “不是不让碰吗?”谭霜在背部粘上一点粘腻之后猛然翻身,伸手就推他,“不让碰你找我干嘛来了?你睡你自己的呗!” 曲珦楠声调变了:“你和我在一块就是为了碰我?” “不然呢?!”谭霜咬牙切齿,他被吼得脾气上来了,本来好好的还没怎么生气,现在可好,炮捻子呲地一下粘上了曲珦楠这把小火苗,立马就着了。 “不让你碰,你就觉得没意思了是吗?” “对,没意思,他妈谁现在搞个对象还有不让碰这一说的?大清早就亡了!就你隔色!”谭霜推开他,嫌弃地闻着被窝里满满的药味儿,突然觉得很颓废,“老实躺着去,别他妈才抹了一身粘糊就满处乱滚,再给我沾一床。” “那你抱抱我。” 带着示弱撒娇的鼻音好像还沾着褪不掉的委屈,谭霜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鼓起来才几分钟的气焰顺着鼻孔散出去,心里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怎么都忘记了,这人比他还小,不但小,还稚气得不行。 “看着跟那么回事似的,你!”谭霜狠狠打他屁股,“撒什么娇?你以为我理你?” “转过去!从背后抱!”他恶狠狠地说。 曲珦楠立刻躺平露出肚皮给他,带着身前那两颗红点点都给他往手里送,谭霜:“……” “你他妈蹭疼了别给我哼唧啊。” “抱我……”曲珦楠牙缝里挤着说。 谭霜把被子给他盖上,寻思着这被罩单子什么的是免不了一洗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天天事儿多,烦死。” 烦是真的,手上搂过去的动作也是真的。 操,这状态不得行。 下午,谭霜被霄逸给堵着了,“你在这站会儿,就一会儿,等下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懂了吗!” “啊。”谭霜站那了,“你是不是又被检查的逮住了?” “你别管了,让你站那你就站。” 这一个个的,什么毛病?谭霜本来就不暖和,眼下还得把班门口堵的死死的,外面的风全都刮他一个人脸上,冻掉半张皮。 瘦高的学生会长正好在外面转悠。 谭霜假装没看见,低头盯着自己的鞋玩。 那人站在十几米开外,好像是已经看见他了,谭霜的余光瞟到那人走了几步,又顿住,他还有点紧张,上午要不是体育老师跟过来救场,这人没准真的要把躲在屋里的曲珦楠揪出来,难怪霄逸见了他会那么紧张。 学生会长打量七班门口杵着的男孩几眼,脸色就变了。 他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一个劲儿地盯着谭霜瞧,大概是他眼神有点太热烈,谭霜浑身开始发毛,他想还好曲珦楠没在,要不这醋包指不定又要怎么耍脾气。 今年烂桃花真多啊…… 上课铃很快打响,谭霜眼看拖延成功,他也懒得再站岗了,打了个哈欠就缩着脖子钻进了教室里,还不忘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霄逸这回没挨逮,一松劲儿就得瑟上了,谭霜回到座位上回头一瞥,从他身上闻到了一丝丝呛人的味道。 “你又抽,”谭霜皱眉,“你以前瘾也没这么大啊。” “这回不是我,是老靳!”霄逸赶紧给自己开脱。 “阿寻又回来了?” “啊。” 霄逸在他耳边道:“那神经病就是盯上我了,老靳他都不逮,就光逮我,你说说像话吗?” “谁让你上次被抓了,你可老实点吧,他倒不足为惧,要是主任盯上你,你就死定了。” 谭霜想起刚刚那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一阵恶寒,“坏了,他是不是看我老跟你在一块,顺便也把我盯上了?” “啊?”霄逸正好一抬头。 “滚,这些天甭跟我打照面。”谭霜暗骂一声,提着凳子回去了。 霄逸:“???” 开班会的时候,马哥宣布了一个消息,等到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以后,一直到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连续三次考到前几名并且成绩都稳步提升的学生很可能有机会给自己争取到进军楼上班级的机会。 这帮平行班的学生都爱搭不理的,心里想:啊反正和我又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可能考前几并且稳步前进。 考到前几的:和我也没关系啊,到楼上不就成凤凰里拖后腿的了那谁爱去谁去。 只有杨落竖着耳朵,内心蠢蠢欲动。 霄逸打趣谭霜:“你要不要去?去楼上诶,找你男人。” 霄逸还不知道这俩人早就背地里勾搭成奸了,他依然说着自以为搞笑的玩笑话,谭霜听在耳朵里,心里挺不是滋味儿:是不是也该找个机会把这事给这帮朋友们说道说道了…… “鸡头变凤尾,我不干。”谭霜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头往后仰,躺在霄逸书桌上,“我在这当我的山大王不好么他们那种高强度的生活接纳不了我。” “可我觉得,杨落肯定会去。” “嗯啊。” 谭霜吐舌头,“去就去呗,她好像一直很想到好班去来着,你说她要真去了,有没有可能和她那个‘姐妹’安排到一起去?” “靠,那个唐临,是吧?我觉得有谱,再说了她也肯定和杨落有血缘关系,没跑了,正常人哪会长得那么像。” “我问过了。”趁前面还闹腾着,霄逸把听来的消息逐一汇报,“唐临的爹在县里的公司当老总,也不是啥省油的灯,这样的人外面女人肯定也不少有,要是他真的和老婆离异了,姐妹俩估计分开住,一个跟着妈姓一个跟着爸姓,不算罕见。” 谭霜想起来了,杨落家里好像真的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在。 “她俩也是差不多时间转的学,没准儿。”谭霜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班级内有竞争去楼上的名额,杨落绝对不会落下自己。 她是个多么要强的女孩子,班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她真的要跟你拼一把了,虽然你妹的没有这个进取心,但是这第一的宝座杨落肯定不会手软地要跟你争。”霄逸拍拍哥们儿的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谭霜气不过:“我怎么就没有上进心了?我保持第一也很辛苦的好吗!” “况且,杨落她在七班牛逼,到了楼上不见得适应。”谭霜摇摇头,“楠宝他们班的学习氛围我见过,那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儿……” “你刚才喊他什么?”霄逸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谭霜还没反应过来。 “你刚才、”霄逸擦了把汗,“喊的老曲什么?你两口子之间的昵称?” “这就成你的宝了?!” 谭霜脸上腾地燃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张牙舞爪地去捂霄逸的嘴,“你你你你你绝对是听错了——我喊的是、楠爸,楠爸爸,对。” 霄逸傻眼了。 “我觉得我没听错……” “你傻呀。” 谭霜把手放下来让他呼吸,“我俩都是老爷们儿还喊什么宝不宝的!恶不恶心,我那是为了表达我对丫的崇敬,你期末补习还得靠人家呢!嘴也甜着点!” 霄逸让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你爸爸不是老子我吗……” 谭霜一连说了七八个滚。 作者有话要说:#.果:歪?在吗?在的吱一声?? 看看人家楠哥都知道撒娇了,也别让我一人单机啊【笑哭】 第62章 【六十二】 快放学的时候,曲珦楠给谭霜发短信,贺陵今晚又有饭局,通知他提前请假家走。 很无奈,贺陵事先跟曲珦楠班主任打了招呼,这次他倒是没法再拿自己的出入证溜走了。 签请假条的时候,老徐推了下眼镜,“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你往自习室走啊?” 曲珦楠心里一阵抽搐,差点给吓蔫了,又不想撒谎,就老老实实交代,“我提前走了。” “提前回家了?”老徐声音扬起来,他私底下其实并不会经常训斥学生,声音一提上来顿时显得有点严厉,曲珦楠及时补救了一下,“是去了别的地方,没有回家。” 心里还是很害怕的,自习课一般管的不严,尖子班全凭自觉,老徐也就是随口一问,他仔细一想,觉得就算曲珦楠有天大的本事也应该没法出校门,于是点了点头。 曲珦楠低声道了歉,换来一句长长的叹息:“看着你这段时间状态还不错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了,不过现在这个阶段,自己应该做什么,心里也得有点数。” 大手一挥,签上徐启铭三个字,字尾习惯性地上挑。 曲珦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老师,我想问个问题。” “说吧。” “就是下个学期,我们班还会给出平行班人进来的名额么?” 老徐想了想,“会,不过肯定不多,平均分到四个好班的也就一两个而已,两个就撑死了,估计很可能就只有一个。” 曲珦楠懂了,点点头拿过假条,“谢谢老师。” 走出学校,贺陵的车子就等在路边,之前被蹭掉漆的地方也早就仔细修补好了,曲珦楠一声不吭地倒进车里,贺陵把头扭了过来,“是你姑姑从北京回来了,等会儿见面喊人。” 曲珦楠注意力恢复了些许,从并不多的记忆里拼命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家人自己曾经见过。 “我姑?那不是……” “和曲国森没关系。”贺陵打断他,“那号人能指着谁搭理别想太多,只有你姑姑自己带孩子回来而已,家离学校不远,她和我说,以后你不愿意回家可以去那吃饭。” 曲国森就是曲珦楠父亲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兄弟,是他的小叔,这次回来的曲林雅是曲珦楠的大姑姑。曲家一共三个孩子,除了远在异国他乡的曲珦楠的亲生父亲,剩下的就只有这么两个带血缘关系的亲戚在这座城市里。 至于舅舅一家,因为远在外地,平常除非过年,否则基本没什么来往。 吃饭的地方曲珦楠没来过,规模也不如之前贺陵应酬时的大,看来是姑姑提前定下的位子。 一家非常有小资情调的西餐厅,曲林雅叫了披萨牛排,她也不知道曲珦楠爱吃什么,就都试着来了一份,见到曲珦楠时,她都忍不住惊叹起来,“大小伙子啦,怎么一眨眼都这么帅了呀。” 十来年了,曲林雅变化也很大,曲家基因都不错,今天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裙子,头发编成辫子扎着,显得很优雅美丽。曲珦楠只隐约有小时候的记忆,还有点认生,试探性地喊了声姑姑。 曲林雅连着应了好几声,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还认得姑姑吗?” 曲珦楠不好意思地说:“看着……有印象。” 曲林雅又笑起来,“都多少年了……我老两头跑,跑十三年了啊,第一回 见他还是小不点呢,时间过得真快。” 贺陵带着两人落座,看着曲林雅就一个人,还找了半天,“怎么没带孩子一起来?” “嗐……”曲林雅给两人倒水,“转学手续还没办好,今天说约了从前的小伙伴一块玩去了,这些年她倒也一直记着这,只是从前忙,也没叫俩孩子见见面。” 贺陵说:“他以前,跟我爸我妈他们住,离的也不近,我爸妈他们前两年搬回老家去了,我没办法,自己在这,带着他,孩子……怎么样了有好转吗?” 咖啡先上了,曲林雅很感激地看着贺陵,“状态挺好的,就是上学还得继续带她那个耳蜗,现在可以正常说话,听读什么的也没问题。你也是辛苦,带楠楠那么长时间。” 曲珦楠问:“是不是……我好像记得。” 那是个很文静的女孩子,曲珦楠没见过多少次,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却比对姑姑的要深。因为每次见到她,她都扎着小羊角辫老老实实地坐在大人腿上,和她说话也基本不会得到什么回应,只会拿那一双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你,先天听力障碍的女孩那时候还没有与人沟通的能力。 “她算起来和楠楠差不多大呢,”曲林雅把给他点的奶茶递过去,“就是年份上,差点,那楠楠得叫我们家小晴姐姐。” “孩子什么时候转,联系我就行。”贺陵也看向两人,曲林雅眉眼和曲珦楠很是相似,到底是他本家的亲人,不像自己,和曲珦楠就没什么特别相像的地方,“小晴还在学跳舞吗?那是不是要插在艺术班?” “是啊,一中,艺术班口碑也不错。”曲林雅道,“楠楠,回头姐姐就去你们学校念书,你俩这么多年没见,她还记得你呢。” 曲珦楠说道:“我也还记得她。” 上帝关上一扇门,就总会打开另一扇窗,小姑娘的记忆力和敏锐度都很强,她拒绝了母亲安排的聋哑人学校,也并不想被区别对待。 在普通高中上学,学跳舞,一直都是她最大的梦想。 这么些年,曲林雅和丈夫走南闯北,跑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就是为了给女儿治病。 眼看着现在状态稳定下来,丈夫还要在留在北京工作挣钱,曲林雅就自己先带着女儿回来了,将来如果孩子能考到北京,她就计划在那边重新找工作,一家人在一起生活。 “姑姑,你现在在这边,还开店吗?”曲珦楠忍不住问。 “对啊,这家西餐厅对面就是姑姑的店,”曲林雅一边招呼服务员上菜一边回答,“花店,效益挺好的,楼上就是姑姑家,这儿离你们学校肯定比哥哥那近吧?以后你和小晴姐姐放了学,就一块回家来,姑姑给你们做饭啊?” 此言一处,连贺陵也跟着默许了,曲珦楠有点不知所措,“嗯……我现在,中午,在我同学那……” “老去同学家,也不像话。”贺陵喝了口咖啡,“你姑姑在这,以后也用不着两头跑或者麻烦人家了,你那同学不是也老一个人在家?谁来给你们做饭吃?还不是得到处买。” “他就会做饭的。”曲珦楠一不小心,拔高了声调,对上两个大人讶异的目光,干脆豁出去一般地说到,“我这些天在他家,都是他做饭,他做的特别好,周末还给我洗衣服……” 贺陵听得目光都呆滞了。 曲林雅还很意外,“现在的男孩儿……还有这么懂事持家的啊?这小朋友听起来不错。” 曲珦楠本来还担心贺陵给他来硬的,结果曲林雅深吸一口气,直接放了个大招:“那就你们仨以后,一起来!” ……仨? “你的小同学,也老自己在家,怪可怜的。”曲林雅一听这孩子就觉得有好感,她自己也是母亲,不免有些同情心泛滥,“干脆你俩一起过来,或者楠楠你实在愿意跟他玩,就轮着来姑姑这,一三五姑姑做饭你们就一起过来,周末你哥哥不着家,你再去同学家。家里也有小晴她爸爸的空房间,俩小伙子睡个午觉也没问题啊。” 贺陵皱眉,“太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啊,我守着店也不怎么忙,孩子们都过来,人多,也热闹。” 话说到这份上,贺陵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曲珦楠更是不好意思再推辞,“那我……” “你回头,和同学商量商量?”曲林雅特别善解人意,“看看他愿不愿意过来,小晴过两天上学了肯定也会捎上她的小姐妹一起回家玩,你们小孩儿多,在一块我也比较放心。” 披萨味道很香,曲珦楠咬了一口,觉得不错,他也的确有点饿了,就开始自己闷头进食,剩下俩大人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聊天。 “而且我还没问过,小贺啊,你也不小了,怎么就没着急成个家呢?”曲林雅托着下巴问。 曲珦楠发誓,他绝对没有那种乱挖别人墙角的爱好,可眼下贺陵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精彩,看得他有点好奇,于是偷偷竖起耳朵听着。 贺陵不是不着急成家,关键是……他着急也没用啊。 “也没合适的,算了吧。” 曲珦楠想象不出来他哥这号人物真的要给他招个嫂子来家里,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表面上一副禁欲精英的冷傲酷哥,对谁也爱搭不理的,典型一闷骚的工作狂。曲珦楠边分析边啧啧啧感叹,还顺便自省,心里十分庆幸,谭霜真的是博爱又宽容啊,居然之前想不开到来撩自己,他曲珦楠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才换来今生有一个人来喜欢他。 对面俩大人谈着谈着,就渐渐都把目光汇聚到了曲珦楠身上:“……” 自个儿在那偷乐什么呢? 贺陵的终身大事问题,曲珦楠并不是没有想过。 他小时候还是对这个哥很崇拜的,觉得他学习好能力强,又十分有上进心,长相也不赖,符合大众审美,的确是个很值得依靠的对象。 ……如果不谈他又闷又严厉嘴巴又毒的话。 曲珦楠不知道他哥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反正就他对自己的态度和教育方式来看,他要求对方乖巧和出色是肯定的,如果这两点都做到的话,贺陵应该能够比较满意。曲珦楠很庆幸自己不是那种到处惹是生非的性子,他都能和贺陵这样的人和平共处了,按理说在同龄人和长辈当中应该不缺乏人气。 小学还有女生爱找他玩,给他写小纸条,越长越大,他倒是变得和贺陵一样,开始不再那么讨女生的欢心了。 谁都喜欢开朗活泼又会照顾人的男孩子,被追捧得多了,烂桃花就跟着增多,谭霜就属于这种很吃的开却又没什么正儿八经恋爱史的类型,也只是比曲珦楠徒增了些许经验而已。 非要说的话,曲珦楠比贺陵赢在了主动和运气上。 如果不是他主动献吻,没准就要错过谭霜这个优秀的男朋友了。 如果谭霜不是刚好对他也有好感,没准人也就被他给吓跑了。 曲林雅眉眼弯弯的,“楠楠,你哥哥不是很争气哦,你自己呢?在学校有喜欢的人没有?” 前半句,曲珦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是,贺陵真的不争气。 后半句,曲珦楠怂了,他哥正在用和善的眼神瞄他,曲珦楠吞了口口水,他觉得如果现在自己嘴里吐出一个有字,贺陵没准会当场蹦起来把他从二楼给扔下去。 “喜欢的人……女孩儿吗?” “对呀。” 曲珦楠又咬了一口披萨,“没有。” 曲林雅露出很惋惜的表情。 贺陵看样子也松了一口气,继续喝着他的咖啡。 曲珦楠又安心了,谭霜不是女孩儿啊,没毛病啊。谁也没问过他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儿吗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儿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编排他,非得干你。 第63章 【六十三】 曲珦楠还没真正在谭霜的事上紧张起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愿意往最好的方面想,私下里在网上随便浏览这方面的信息时,看到的内容也没什么令他感到不适的,于是他下意识地就去给自己接触到的东西都戴上那么一顶光鲜亮丽的帽子,丝毫不怕这顶帽子会有朝一日蒙蔽自己的眼睛。 就像一个从小生长在玻璃糖罐里的孩子,能够挖掘到的事情实在有限,大人又都愿意把世界上最美好最单纯的一面展示给他看,对他说,看啊,你现在生活的环境多么安宁,你有所有人的宠爱,我们把我们够得到的全部都给你。他们让他一伸手,就接到闪闪发亮的糖果,恨不得把他的双手塞得再也握不住也还嫌不够。 喜欢是什么?什么样的人才算得上是自己“喜欢”的? 好像没有什么阻碍。 没有什么试图插进两人中间的不安分因素作祟。 就是很自然又顺利不过的,在一起。 你对我好,我感觉到温暖,发掘到玻璃罐子外面原来除了风霜雨雪外还有更加新奇有趣的世界,这些我曾经都触碰不到的东西,都是你给我的,都是我憧憬的,我想要的。 ……我喜欢的。 我喜欢这样带给我一切的你。 曲珦楠的喜欢很简单,甚至有些纯粹,纯粹到不带有一丝目的性。 这很美好,也很危险。 他已经完全地忘记了转学之前,贺陵带给他的嘱托。 ——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如果你想,也不要把你所有的信任都交出去,至少之后你再想退缩的时候,不至于把自己搞得浑身狼狈。 那样的后果,以你现在的心智面对,你会承担不起。 这大概是每一个家长在面对自己这个年龄的孩子时,都会给出的一句忠告。 可惜的是,不是每一个孩子都会听取这样的忠告。 晚餐很快结束,曲林雅点的菜太多,她本就是照顾着小孩子的兴趣才决定来这家,而贺陵到了晚上又没什么胃口吃东西,饭桌上基本都是曲珦楠一个人在埋头苦干。剩下的,她自己打包了一些,看披萨饼剩了几角有点多,干脆就给曲珦楠他俩捎上了,意思是贺陵又不做饭,他们拿着热了明天当个早点也不错。 前台提供盒子和袋子,曲珦楠自己跑去取了,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曲林雅有些哭笑不得,“楠楠变化是真的大。” 两个大人私下的交流,没有让曲珦楠听到。 贺陵和她边收拾东西边聊,把这段时间人在学校的表现和生活状况逐一唠了唠,曲林雅听着欣慰不已,“初中的事,唉……我还担心他到了新环境能不能适应,不过能合群就好,现在也有那么好的小伙伴了,真的是……” “看他们玩的这么好,到了那边,估计肯定挺舍不得的吧。” 贺陵沉默了。 他咬咬牙,还是道:“不走是不可能的,我自己也……” 曲林雅露出担忧的表情,“我知道。” “国森办事不地道,早知道当初国良走之前,就应该把消息都拦在我们这边,就好了。他那人,唉……我们家为什么就单单出了他这么个……” “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得赶紧走。”贺陵态度不容置疑,他这会儿听见那人名字,口气也不怎么好了,心情变得很糟糕,“再放任他们接触,真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来。” 曲林雅说:“希望那件事情真的没有给楠楠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目前就贺陵看到的来说,曲珦楠的确是在一天一天地变得更好,这是之前的他万万没能预料到的。他本身并不是那样会把情绪外露的孩子,如果没有人问,没有人在意,他可以把自己的状态完美保持在一个平静的阈值内,丝毫不会体现出较大的起伏来。 从小时候起就是这样,无论是父母还是别人,都这样跟贺陵评价曲珦楠:不哭不闹,没人理就知道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玩自己的,如果不去主动看他的话,他甚至可以就一直那么坐着,坐上一整天。 只有偶尔看见哥哥回家来,曲珦楠才会眼前一亮,主动放下自己手里的东西蹬蹬蹬跑过去,那时候还知道要撒撒娇,要讨抱抱和陪伴。只是那时候贺陵自己也不过是个孩子,没什么耐心和自觉,对方看久了他的冷脸也就不再打扰他,于是等到贺陵自己带着他生活的时候,想要去了解他了的时候,对方心口的那扇门已经不会轻易再愿意向他敞开了。 没什么办法,有一对靠不住的父母,他只能靠自己。他可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可是曲珦楠在那座城市里举目无亲,他便只能带着他,没什么人可以依靠的话,贺陵只能自己承担起所有。 他已经走得很艰难,本没有什么精力再去操心其他人,本也以为大小伙子,总有一天也该靠自己打拼出来一切才对。可是他忽略了埋藏在四周的不安定因素,这些因素渐渐地朝着年幼的弟弟靠拢,他一回头看一眼,他们就缩起来,等他终于察觉到什么跑回去,事情就已经发生了,他才猛然明白:曲珦楠还太小了,他什么都会信,却又没人给他应有的教导,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贺陵一样用较为成熟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就那样放任不管的话,事情只会朝着失控的边缘靠拢。 只能带他走,只能由自己带,不管顺不顺利,只要把他拉扯大,之后完完整整地送回他父母身边去,他贺陵的义务就算是尽到了。 虽然现在,这个幻想仅仅能够实现百分之五十。 贺陵于心不忍,或许太早告诉他一些事有可能就会让自己之前的辛苦白白浪费,可是现实就是这样,这就是生活。没有人会永远被泡在精致的玻璃罐子里,外面的狂风暴雨迟早会把罐子打破,把脏东西带进来,这是他所修补不了的,自始至终,他也只会是曲珦楠人生路上的旁观者。 眼下就是另一个全新的转折点,路的那头充满了未知。 至少现在,他无法结婚,也无暇分出时间来为自己考虑一些没有尽头的东西。 连自己都对着曲珦楠没办法……怎么还敢奢求有另外一位非亲非故的伴侣愿意来和自己分担这一切。 “没关系,至少现在我回来了,楠楠也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会对他好的。”曲林雅很坚定,“他是从小就太孤单了,没有人陪,也没享受到父爱母爱。至于孩子自己的圈子,你没时间,我会帮你一起看着,如果他现在交的朋友秉性都不坏,那么做家长的多给他一些鼓励也是必须的。” 不管贺陵最后同不同意,总之这件事在曲林雅那里就算是彻底定了下来,分别之前,曲林雅看着贺陵,长叹一声:“再有两年就到而立,重心还是要适当变化,你也该为自己的事情考虑考虑了。” “你还年轻,我们也即将稳定下来,之后的事就都交给我们吧。”曲林雅垂下眼帘,“不管楠楠怎么选择,这都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而不是你一个人的。” “这么多年,你太累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羽毛一般地落在贺陵心上,把那里原本平静的水面点出一圈一圈涟漪。 曲林雅是想要弥补的。 黑色的轿车驶动,经过楼下的路灯,转眼在街角的末尾变得模糊起来,直到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不单单是她一个,连坐在车里的贺陵也不禁思索起来,以后,他究竟要如何面对车后座那带着脱不去的稚气的脸庞。 明明贺陵没做错什么,曲林雅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被今晚的一番交谈过滤之后,所有的因果又好像都被串联在了一起,让他们的心里都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阴影。 到家,上楼开门。 贺陵纠结一路,还是没什么勇气去和曲珦楠说话,后者倒是心情很好地把书包一甩,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直奔厨房,非常乖地把明天准备热的吃的都准备出来放进冰箱里。 贺陵把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只穿着衬衫坐在饭桌前,破天荒地没有先回自己屋里工作。 他环顾四周,看着头顶暖橘色的灯光和玻璃门后面晃动的人影,看着自己家里的一切光景。 喉咙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堵得生疼。 曲珦楠踢踏着拖鞋开门出来。 迎面就撞上他哥那副苦大仇深的脸,曲珦楠哆嗦一下,本来很开心的情绪也小心地收敛起来,歪头疑惑地看着面前人。 大概是他和谭霜呆在一起久了,有时候下意识的动作都是柔和而呆萌的,这副样子往常都很能讨谭霜的欢心,会让对方非常想要下手爱抚一顿,对面的贺陵眼睁睁看着,突然很疲惫地咧了一下嘴角。 那大概能够算得上是个笑容。 很累的,很无奈的笑。 “……”曲珦楠显然吓到了,小心脏突突突开始狂跳,他开始纳闷:这什么情况往常吃完饭回来可不是这样的啊,曲珦楠眼神放空,他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他哥的念叨了。什么“作业写完没有没写完赶紧写”、“晚上不要看手机洗完赶紧上床睡觉”这之类的。 为什么他哥在盯着他看?为什么笑了,还笑的这么瘆人? ……要、要骂我了? 因为饭桌上的事,要训斥我了吧。 虽然很忐忑,但是曲珦楠还是低下头,眯起眼,连手都背到背后去了,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子,做好了标准的迎接挨骂的准备。 “……”贺陵顿时没了说话的勇气。 他都没怎么注意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本来该是兄弟的两人,居然变得像父子那样整整差了一截辈分的模式相处,看曲珦楠的反应,好像之前一直都对他十分敬畏,按照以往贺陵会觉得很有优越感,可是现在再看曲珦楠这样,他却莫名有些在意起来。 “过来。” 曲珦楠一动不动,他哪里敢。 不会是要打他了吧…… 贺陵叹口气,手覆上额头,“坐对面椅子上去,说说话。” 说说话。 说说话吧,已经太久没有和他在平和的状态下说些什么了,他们之间的交流简直少得可怜。 “你见了你姑姑,感觉她怎么样?” 曲珦楠双脚叉开,手合在两腿间把肩膀撑起来,“很好啊。” “那……”贺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点,“要是让你和她呆的时间长一点,你乐意吗?” 长一点曲珦楠不大明白这是怎么个范围,但是他点点头,“乐意啊,我觉得她挺好的,挺温柔的。” 贺陵松下了这口气,他听见自己说,“……那就好。” “和我比起来,她能对你上心点。” “你姑父还在北京工作,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如果愿意去她家,改天就拿点自己的东西带过去。”贺陵靠在椅背上,往常的他是觉得不会轻易在曲珦楠面前展现出一丝随意感的,但是现在他就这么大剌剌地半躺在曲珦楠对面,脚都往对面伸长了不少,“她说给你把屋子腾出来,好好收拾收拾,这一个月我也会比较忙……大概,回不来。钱给你存在卡里没了就去取,别乱花,听人家话,有事也可以找你皓哥。” 曲珦楠越来越迷糊,“什么意思……” “家里我回头喊人打扫一遍,你也不用管,和同学好好相处,别什么都麻烦人家做。” “大概下个礼拜就过去吧,月底你也快考试了,这段时间赶紧复习,马上也要放假了,假期我再跟你交代别的事……” 贺陵越说越快,越快语调越不稳,好像是早就在脑子里打好了稿子突突突地念给他听一样,说到最后,他觉得好像也没剩下啥事了,准备站起来回屋。 “下礼拜就去?去哪?姑姑家?不是中午过去吃饭吗?”曲珦楠赶紧喊他。 “嗯。” “晚上也要去她家睡吗?”曲珦楠拔高音调,“你要让我要搬过去和她们住吗?” “不然呢?” 贺陵头都没回,“不是说了吗?我回不来,顾不上照顾你,正好她回来了,你就跟着人家……” “我不走。” 回不来是什么意思?跟着人家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贺陵终于回过头来看他,眼睛里满是讶异。 曲珦楠低着头,他心里不安极了,刚刚那些话贺陵说的没头没尾,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好端端吃了一顿饭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为什么姑姑回来了他就不能再住自己的家,为什么贺陵也突然说什么,不回来了? 他要到哪去?曲珦楠知道学校年底工作很多,但是,要忙到他每天都不能回家吗?放假交代别的事又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时候他也回不来吗? “闹什么……往常我回不来你不也是跟着你皓哥住?不也是别人来看着你吗?”贺陵感到不能理解,他以为弟弟是在闹脾气,怪自己又要一走走掉好长时间不管他,心虚得不行。 “是,但是往常都是皓哥来家里住,姑姑回来我去吃饭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搬过去我晚上也能自己在家……” “我们都已经说好了。”贺陵打断他,眉头也皱起来,“别不听话。” 我不听话……曲珦楠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我不想去,我想在家里住,我可以自己呆着。”曲珦楠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不排斥曲林雅,不排斥去她的家里,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家人,他很喜欢曲林雅,但是太突然了,没有一点征兆,甚至没人来问过他的意见,就把什么都给他安排好了,他就是觉得害怕,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陵一下子噎住了,“……” 曲珦楠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里面的深潭瞬间又变得混浊起来,好像被人投进了千钧重的石头,翻涌起潭底的泥浆。 他在等贺陵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 哪怕是一个有期限的数字,他都可以不再计较那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只要一个答复一个保证,就可以。 他看着贺陵有些束手无策地站在那,这个词用来形容这个一直以来言行果断的男人有些太矛盾了,但是曲珦楠没法欺骗自己的眼睛,现在的贺陵,让他感到很陌生。 “……你不要我了?” 贺陵几乎想要逃跑了,可惜现在他的处境是进退两难。 来不及反应,他本能的否认道:“胡说八道。”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 一直以来,他不知道要怎样当好一个哥哥,也不知道好哥哥应该是什么样子。以前他只知道,曲珦楠不是他贺家的人,他姓曲,不姓贺,他应该让血源比跟自己更亲的他自己家的家人来照顾,这个责任是他们曲家的,不是他贺陵的。 没有人硬逼着曲珦楠的父母出国,这个苦果是他们自己种下的,理所应当的,最后都该还到他们那里去。从曲珦楠生下来,被托到他家里来照顾,十七年了,从小小婴儿长成翩翩少年,贺陵从小看他看了不知多少年,长大后,又全凭自己一个人带了他整整三年。 曲林雅问,人生之中一共能有多少个十七年予溪団对,多少个三年?你还有几个三年可以耗的起呢? 二十八岁到三十八岁、四十八岁,你都自己带着他生活吗? 不可能的。 现在她回来了,他难道不该放开他了吗? 贺陵知道啊,他只是个表哥而已,他还能趁着年轻有个自己的家,有什么必要再死死抓着这孩子不放。 那你刚才为什么反驳他贺陵问自己。 他在问你,问你还要不要他。 明明是个机会。 你怎么又怕了呢? “只是,暂时这么安排,而已。”贺陵从小到大还没试图去安慰过谁,因为谁也没有来安慰过他,他未曾体会过,遇到问题自然如临大敌。 不知为什么,看着曲珦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居然提心吊胆起来,生怕自己这一秒点头,下一秒曲珦楠就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实在不愿意去就不去,我不也是怕你自己在家折腾得乱七八糟么还要我惦记着找人收拾,讨不讨厌。”贺陵实在没辙了,只能暂时把人稳住,装模作样地骂,“你就不知道让大人省点心,多大的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 对面的曲珦楠很敏锐,贺陵看见他眼睛里的光亮又一点点回来了,浑身冷汗终于消下去。 “爱咋地咋地吧,随你的便。”贺陵骂完,收拾一下心情,准备回屋了。 曲珦楠的声音幽幽地从后面飘过来,“……这周你回来。” 贺陵没忘记他要带同学来家里的事,听着这么一句,知道今天这关自己在曲珦楠那算是过了,又回头呛他一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得顺着你,别人让你干点事可难死了,我真是烦透你了!” 谁让你吓唬我的。曲珦楠眯起眼睛,心里终于稍微踏实了一点,心安理得地回到自己屋里睡觉。 那头的贺陵又陷入到失眠当中,他在这头躺着,倒是睡得安逸。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啊……还是没真正长大【心碎】 谢谢天使们呐,谢谢你们的营养液w 第64章 【六十四】 一整晚曲珦楠做了很多梦,乱七八糟的,搅得他醒来时头都在痛。 他起来的时候,贺陵早就走了,今天大学有早课,他在厨房找到贺陵热好的披萨和薯条,味如嚼蜡地吃进去,然后收拾东西去上学。 天越来越冷,早起外面又飘了很大雾,曲珦楠没敢骑车,晃悠着去和上班族挤公交,闷得要死,因为路上遇见的一点事,还险些迟到了。 曲珦楠也是没想到能在上学路上碰见她。 心里有什么东西发出及其轻微的咔嚓声,曲珦楠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他被车里憋闷的空气搞得有些头晕,胸口也怦怦跳,很不舒服。下车,走过一段路和天桥的时候,有几家卖早点的小摊上吵吵嚷嚷的,原来是那边有客人不小心摔了盛豆浆的碗,溅在一个推车经过的路人腿上,两人发生了争执,正在摊主的调解中僵持不下。 声音很大,卷着呼呼的风灌进曲珦楠耳朵里,让他瞬间清醒了。 那碗豆浆泼在水泥地面,蜿蜿蜒蜒地流淌开来,曲珦楠抬眼,和人争吵的女人吵吵累了,正站在一边喘气儿,一扭头看见了他,然后就彻底把溅她一腿豆浆的人抛到了脑后勺,“诶你不是那个谁?” 曲珦楠扯了扯嘴角,“……罗姐。” 他居然能在上学的路上碰见罗梓彤。 每次罗梓彤的出场,似乎都要伴随着和某人的争吵才能使自己的身份变得有辨识度起来,她就是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看见她曲珦楠就想起谭霜,他还以为对方是骑车送谭霜上学呢,结果一看,并不是那么回事。 “我送他?” 罗梓彤指着自己鼻子,声调尖锐,不可思议。 曲珦楠尴尬地笑了一下。 最后还是他拉走了罗梓彤才没让那客人继续找麻烦,那货也是绝了,自己不小心弄脏别人的衣服,反倒还振振有词起来,横得仿佛是自己被泼了一身似的。 “傻x,瞧不起谁呢?自己把自己说那么牛逼怎么还跟这吃早点啊!怎么不去大餐厅啊?就是给她脸了!” 这世道不就是这样么?曲珦楠无奈地叹气,好一点的瞧不起差一点的,开车的看不惯走路的,差距就是这么容易让人产生戾气。 罗梓彤早上照常去四处摆摊,经过学校门口的天桥纯属巧合,和人骂咧起来纯属意外,她的生活就总是这么多姿多彩的。有时候曲珦楠还真的有点羡慕她,下了桥和人打个招呼他就走了,他还得去学校上课,没什么时间闲聊,罗梓彤对这小子印象很好,觉得乖乖巧巧挺讨人怜爱,和他说几句话心情也变得不那么糟糕了。 “诶,礼拜天没事,跟着谭霜儿来我们家吃饭啊!” 曲珦楠想着反正周末有两天,不耽误,顺口就答应了,“成,谢谢姐,姐再见。” 学校里的预备铃响了,他争分夺秒地跑进去,幸亏是个礼拜五,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检查委员又没在,要不可就要倒霉了。 在学校里还是照常,听课,做题,背书,每天坐到那个四四方方的位置上,就好像进到了一间小铁笼里,机械地接受一切,重复一切。 胸口那里咔擦咔擦的声音更加清晰了。自习课老师手里批着卷子,在讲台招呼着做完习题的学生依次上去讲解,很多被念到名字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围上去,又是一周的科目周测,高分蒸笼里成绩和成绩直接相差不大,曲珦楠木然地看着人影在自己眼前晃动,直到同桌唐临拿着卷子走回来,喊他,“老师叫你去。” 数学,没什么特别值得他提心吊胆的,只是小错误不断,惹的老徐有点头疼。 曲珦楠被低声询问是不是今天状态不好,上课看着也没什么精神,做题还出现不该出的错误,不过老徐也没为难他,他是好学生,对于好学生这些平时严厉的老师们通常也都比较能有耐心。 回到座位上,唐临破天荒地带着笑意扭头看了他一眼,这次她和他的卷子是一样的分数,她认为这是自己这么久以来付出的回报。曲珦楠也看着这个女孩,他眼睛里的光还是很平静,毫无波澜,看着对方纠结着想说什么的样子,他破天荒地把卷子递出去,“看?” 唐临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她始终是骄傲的,这样的骄傲让她即使是在感到高兴时也能装作镇定,她把卷子拿过去,然后就开始仔细地对比起自己的错误。 唐临也觉得曲珦楠今天有点不正常。 下课也不出去了,好像又恢复到了他和自己刚刚认识时的状态,趴在桌子上,用无休止的睡眠来把自己封闭在那间小铁笼子里,任凭外界如何喧闹也无法让他产生想要抬起头的**。 曲珦楠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恋爱后的那种轻松,积极的感觉,他现在全部都找不到了。不想下去再找谭霜,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不想再把这种不好的情绪带给他。 可是为什么状态不好,他又说不上来。 明明表面上的一切都好好的。 可是一切又都不好。 每个人的心都像个空玻璃瓶,放进去爱瓶子里就盛着爱,放进去不好的东西就会在里面乱搅,瓶子内壁变得脆弱,然后,出现细细的裂痕。 咔擦咔擦,裂开,破碎掉。 然后悄悄流出什么东西,连身体都变得冷了。 这个冬天真的太冷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唐临已经觉得身边这个男孩不正常到了一定地步,她看他连外套都穿起来,屋里人那么多那么热,所有人都穿着卫衣毛衣薄校服外套,只有曲珦楠拿大棉袄把自己裹起来。 她都以为他是不是发烧了。 只不过是贺陵随口一说,只不过是大人们自作主张地又为自己安排了一次而已。 没事的,从小到大他都那么乖巧听话,大人说的话他都老老实实地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忤逆,小情绪过后就会忘记,他按照他们给自己铺成的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所以他比普通人更能承受和忍耐,心理素质也要强很多。 外面那么多风言风语都不能撼动他。 所以,没事的。 你可能只是有一点累而已,有一点失落而已,就像从前无数次在心里埋怨大人们为什么不给自己更多一点关注。 小情绪会散出去的。 就像从前无数次靠你自己散出去一样。 曲珦楠喉咙里**辣的,这次他想他还是能像以前一样撕开困住自己的焦躁继续伪装成所有人眼里的乖孩子模样,他不想看到任何人脸上出现失望的表情。 是的,他还要继续这样的生活,他不能让任何人对自己失望,这本是他所坚持的骄傲,无论对谁,都不能轻易露出惹人不开心的情绪来。 谭霜一上午好几次想上楼去找他对象,结果都被霄逸拦了,这人最近被学生会长搞得心力憔悴,成天出个门都非得拉他一起,别提多怂了。 奇葩的是,只要谭霜跟在他身边,就算是撞见了,那个毛刺头居然也真不敢再把霄逸怎么样,顶多瞪两眼就走了,霄逸把谭霜当成自己的保护伞,“哥们儿这些天,全靠你了,请务必再坚持半个月到寒假!” 你也有今天。谭霜边皱眉骂他边想笑。 放学以后霄逸就撤会宿舍的老巢里躲着去了,谭霜在自己班门口犹豫着要不要等曲珦楠下来,他电话偷着打那人也不接,也不知道来没来学校,直到人群散得差不多了,他看见曲珦楠披着外套沉默着走下来,赶紧喊他:“这呢!” 曲珦楠抬头一看,那人有点急迫地望着自己,两人隔着人群对视,曲珦楠耳朵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令他难耐的咔擦声也停了下来。 曲珦楠突然有些着急起来。 被拽着往外走,谭霜边拽边呲他,“死了?打电话怎么不回?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曲珦楠视线停留在他们相握的手上,一掏兜发现不对劲,“嗯……手机好像没带。” “迷糊蛋。”那人口气不怎么好地骂。 “我不找你,你也不找我,是吧?”谭霜觉得不高兴,“你有那么忙吗?” 曲珦楠突然叫他,“霜儿。” “干嘛?” 急躁变成焦躁了,焦躁不安,曲珦楠克制不住这样的情绪,没有任何预兆地攥紧他的手,把走在前面的男朋友攥得一头雾水,“你干嘛啊?” “跟我先去个地方。” 曲珦楠低头习惯性盯着自己鞋面,两条长腿健步如飞。 “怎么了你,你要上厕所?”谭霜看那人不管不顾就要拉起自己跑,赶紧挣扎,“你松开松开!好好好好我跟你去你别扯我……” 太冷了,浑身不舒服。 地下车库楼梯口,藏在阴影下面的灰尘被腾起来,绕着满天飞,曲珦楠没骑车来,但是他还是把人弄到这里,然后把他按在墙面上。 谭霜呼吸都不畅了。 这货要干嘛? 很冷,很脏,他们却不能到地面上去。 因为他们的吻不能见光。 谭霜被按住亲迷糊了,他啥都不知道,就被绑到这来,这个姿势他想跑都挣脱不了,只能带着问号被迫服从。 一个男孩,堵着另一个男孩,俩人藏在灰尘和阴影里,没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在做着怎样的事。 谭霜全程没把眼睛闭上,只知道顺着曲珦楠的动作慢慢回应他,抱着他亲的人浑身冰凉,往常他从来都是体温比较低的那一个,曲珦楠让他感觉温暖,可是现在他们却反过来了。 亲着亲着,谭霜胸腔里还有气儿,曲珦楠动作却迟缓下来。 没多久他的手心开始腾出一丝热度来,出了一点薄汗。 填补裂痕的东西好像起作用了。 胸口不再堵得难受,那里伴随着亲吻涌入一些亮亮的透明的东西,很甜,像冒热气的蜂蜜糖浆。嘀嗒嘀嗒被曲珦楠接住,然后稳固住了里面翻江倒海的东西。 只有他能治愈自己了。 曲珦楠闭着眼睛,睫羽微颤。 难受的时候,落迫的时候,明明早已习惯了独自忍耐,那时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作陪,但是现在不同了。看着谭霜,他便想要发泄,想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都传达给他,这很矛盾。他怕他看出自己的脆弱,但触碰到这份温暖时,他想要缴械投降的心情却越发强烈。 谭霜以为他又没气儿了才停下来,踢了一脚他小腿,“干嘛干嘛干嘛!问多少次了你理我一下?” “我不是回答了吗。”曲珦楠别扭起来。 谭霜仍旧一脸懵:“……咋、咋回答了?” “就要亲啊?” “我冷。”曲珦楠皱眉说。 “……麻烦你下次编个好点的理由。” 我不信天天恨不得雪地里裸奔的男人还有冷这一说,谭霜腹诽。 “没发烧吧楠哥?”他伸手摸他额头。 “没有。” 曲珦楠说:“现在好了。” 一把手拽回来握着,的确热呼呼的。 谭霜皮笑肉不笑,“成天神神叨叨的,亲我就不冷了?要不是看你这次亲的还算温柔我还以为你要强/奸。怎么了?怎么不高兴?” “没,就是心里不痛快。” “被老师呲了还是家里吵架了?” “家里,也没吵,就是说些让我莫名其妙的话,替我做了决定又假装征求我意见,我不喜欢还说我不听话。” 这……谭霜汗颜,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成长的烦恼? “你哥哥呗?” “嗯。” 曲珦楠低下头,“我姑姑回来了,他让我搬姑姑家住。” “喔,不要你啦?” 曲珦楠很委屈,这人有时候的一针见血真的太讨厌了! 谭霜没忍住,笑了,“别闹小脾气啊。” “你这样周末我怎么去找你玩家长么不都这样,你哥是不是要忙着上课去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把你扔给别人养啊,他不心疼啊。” 心疼这个词,用在贺陵身上,怎么听怎么别扭。 “没事,不就是不愿意去吗,跟我住来,我养你也行。” 名正言顺拐他回家的好机会,谭霜眼睛都放光了,这怎么可以错过呢说拐就赶紧拐啊!此时不拐更待何时? 曲珦楠拿他真就一点脾气没有。 “我不高兴。” 谭霜看着面前高高大大的大小伙子一字一句跟自己强调他内心的失落,觉得好笑又心疼。你说这曲珦楠怎么平时蔫头耷拉脑袋的屁也不知道放一个,一亲嘴跟人腻乎上以后就黏成这样呢? “我来给你分析一下啊。”谭霜掰着手指头跟他说,“你不是真的不高兴,你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你自己也早就分析出来了,你不高兴这句话,等于,你看我给你掰扯问题讲大道理没有站在你这边帮你一起骂你哥,然后,为了衬托了你内心的委屈,表达你丰富的内心情感冲突,简而言之化成一句‘谭霜你怎么还不来哄我’,是这意思吗?这理解能拿满分吗哥?” “……” 谭霜马上要憋不住了,把头靠在他的心口,这个动作有点太过肉麻,曲珦楠耳根子都烫了,“怎么了……” “我听见了。”谭霜贴了一会儿抬起脑袋。 听见了?听见什么? “我听见你现在在心里大声地骂我:‘谭霜你妈蛋,你赶紧哄我’,‘谭霜你干嘛把人家心里话都说出来,你不要脸’,‘谭霜你快点亲我’。” 曲珦楠按住他的头就是好一顿胖揍,“我让你亲!” 恼羞成怒。 六亲不认。 出了校门,俩人刚要偷偷摸摸把小手牵上,一抬眼看见靠墙跟站着个高个子正往他俩这边看,曲珦楠还有点羞耻心,知道避嫌,谭霜非常霸道地把正要挪开的他往自己这边扯,“走,怕什么?反正出了校门了。” 那个会长怎么还是阴魂不散的?谭霜最近每天看见他,都烦了,一学生家家的不好好学习天天盯梢?玩官瘾够大的。 曲珦楠也不认得这人,还有点好奇,“谁?是不是检查……” “检查搞对象的。” 曲珦楠“啊……” “理他干嘛?有本事过来把我逮校长那去。”谭霜看着曲珦楠,声音却够大,好像故意说给那人听一样。 曲珦楠面色一变,“他他他好像真的过来了。” 谭霜:“我操。” 他俩出来时早就过了放学的高峰期,门口剩下的人寥寥无几,目标太大了,要像以往混在人群里,谭霜有办法把那人耍得连妈都找不见。现在他们之间就隔了那么几米,他俩一个对视的功夫,人家都快要走到他们眼皮子底下来了。 那肩上的红袖章,刺激得谭霜俩眼生疼,“走走走!” 说完,拉着曲珦楠就撒丫子撤了。 “妈的我好像知道他什么来头了。” 身后那人看样子还想追,嘴张了张还想喊,结果看见人溜了,处于本能地去追。谭霜带着曲珦楠一路横冲直撞,曲珦楠跟在后面,他腿长本来能够跑到谭霜前面去,结果眼前的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谭霜要带他私奔,就和偶像剧里的情节一样,顿时就不怎么想冲这个大头了。 “他戴的那个跟你的一样。”前面的人发出粗喘,“不能让他看见你,那人也是个纪检委……” “员”字还没说出来,曲珦楠就感到呼吸一滞,脖领子被一股大力揪住,勒得快要窒息。 谭霜同学忽略了一件事。 比起成天多事的学生会长,比起看似随意的纪检委员,这毛刺头还有一个专门隐藏内部实力的身份。 ……他还是个体委。 曲珦楠和谭霜愣是没跑得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霜一言不合就什么? 【就耍流氓x】 第65章 【六十五】 跑不过也不能怂,大不了就地干他。 谭霜心里这个气啊,曲珦楠的小脖子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勒的吗?!对方还觉得自己没有一点不妥的样子彻底把他耐心磨完了,把被勒得眼泪汪汪的他男人往自己身后一拽,“你有病?” 会长眉头一皱,有点急了,“我不是……你——” “不是你大爷不是。” 谭霜当街就骂,“逮人有瘾,是吧?你干什么总和我兄弟过不去,还拉我们家人脖子?经过人家同意了吗?给你能的,信不信老子哪天把你堵外边揍手都给你砍了!” 被劈头盖脸一顿恐吓的会长惊了:“……” “瞅啥?就骂你怎么地?天天死缠烂打,变态吗?你瞅你那个嗓子还好意思出来丢人,娘们儿唧唧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被护犊子挡在谭霜身后的曲珦楠探头一瞅,居然在那个毛刺头会长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些疑似泪水的东西。 这也太惊悚了! 街上的人都在看他们吵,被人围观公开处刑的滋味不好受,会长委屈得不行,连脸都红了,他看上去似乎非常想骂人,如果按照以往他的脾气估计早就要扯着谭霜耳朵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了,可是这股已经快要冲破天灵盖的怒火居然没能发泄出来,那样子简直就像……他非常在乎谭霜的感受似的。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也不丑,也是个风度翩翩好少年的模样,特别是五官,相当英气。唯一拉低他颜值的大概就是那一头狗啃一样乱糟糟的短毛,眼下这副快要被当众羞辱到哭的表情居然让人格外有同情的冲动。 眼看谭霜还要补刀,曲珦楠开始动摇了,悄悄拉他袖子,“好了……够了,咱走吧。” 谭霜不可思议地瞪他,“你怎么还替他说话了?” “不是,你看他好像快哭了。”曲珦楠压低嗓音提醒。 谭霜一看,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会长手足无措地搁那站着,都被骂懵了,他自己也急着脱身,就没再把他怎么样,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再让我看见你丫,走!” 说完拉着曲珦楠就走了。 走得毅然决然。 曲珦楠还想回头看,被他一把拽回来,“你怎么回事?!” “不是,你自己被勒一下子疼不疼?就那么忍气吞声啊?我都想直接踹他几脚我跟你讲!” 曲珦楠一边接受这人嘴硬别扭的关心,一边拍他后背给人顺气儿,“哪就那么娇气啊?你这样当众呲他回头倒显得我们欺负人一样,多不好,吓唬吓唬他不就行了,还真打啊?” 谭霜呸了一口,“我倒是想!” 曲珦楠觉得谭霜这人平时脾气也不坏,最起码跟自己在一块都没怎么发过火,这回生气起来真是要命的强硬,特别刚,看得他都小心脏怦怦乱跳了,有点好笑地哄人,“不打不打,要打也是我打。” 哪能出了事让自己男朋友顶着呢?这种动武的活儿,还是他自己来比较保险啊。 谭霜还是气不过。 本来也以为这件事情到这也就差不多该over了,曲珦楠却比较心细,他老能从别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处挖掘出一点八卦来,这个八卦还是关于倒霉挨骂的会长的,本来曲珦楠没有对这个人很注意,不过但凡和谭霜扯上关系的,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早早就给这人添到了和男朋友接触过密的小黑屋备份里。 谭霜倒是很自觉,他也怕人家误会,这一个学期简直是够了,什么人都能给他碰上,虽然碰到曲珦楠他还觉得是自己捡了便宜,但是说来说去,女生方面他也认了,这回来个爷们儿腻歪自己,他怎么想怎么别扭。 “你说我原来好歹也算是笔直的人设吧?”中午吃饭时谭霜对着自己碗里的豆芽发了好一阵牢骚,“现在也是啊,我跟你搞对象也不应该从此就一蹶不直了,女孩儿的烂桃花收了就收了,现在居然还……我真的长了张基佬的脸么?” “我跟女孩儿也没少搞过啊。” “啥?男孩儿?男孩儿就你一个!” “不不不我真的不是男女通吃……” “那,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嘛,是真爱就不用分男女咯。” 曲珦楠期间瞪他好几眼,最后一句好不容易才让他舒服点,“希望如此。” 谭霜都快被他一个接一个的眼刀射死了,“我真的没有胡搞的念头你信我!别的男人我看都不多看一眼,我对着男模也最多夸两句而已,怎么了喜欢看长的好看的有问题吗?” “那要是会长比我好看呢?”曲珦楠较真了,“你也跟他过呗?” “不是大哥我好歹骂他一顿表决心了你不能这么怀疑我!!!” 谭霜夹起来一直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豆芽坚持了半天,弯掉了,啪嗒一声又掉回他面前的碗里,曲珦楠眯起眼睛,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谭霜都觉得自己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你该不会真的觉得会长对我有意思吧?” 曲珦楠说出了一句惊骇世俗的话:“他还不够资格。” 意思是,就一个主任们手底下的兵,除了虚张声势也没见有多大能耐,学习学习没我好,长得不如我,还玻璃心,就这样的人,有啥啊?谭霜能瞧得上他啥?实在是没什么竞争力。 曲珦楠觉得自己没必要把这样的人放在自己眼里。 但总归心里面隔应。 曲珦楠本来都打算此事就地翻篇的,没想到老天爷就是这么打脸,当天下午就给他逮到了个大猛料。 马上就是期末周了,自习室里的人逐渐多起来,俩人习惯性挨在一起的位子也被学生给占了,没有地方可去,然而又不想回班里,谭霜卷了本数学五三,直接从楼梯拐角处那个小走廊里席地而坐盘腿的动作特别像街头修鞋的老大爷。 空气里弥漫着地面上升腾起来的灰尘,谭霜屁股下面坐着一本书,手里捧着另一本,拿着自动铅笔写套卷。草稿就直接往卷子空白的地方打,灰色的笔迹中透着一股张扬。 曲珦楠没坐着,他站在靠窗户的位置,对着下午的日光背单词,俩人互不打扰。 “45套的答案你有么?”谭霜写完第一篇的小题就站起来去找曲珦楠,后者翻了翻带过来的书包,从里面扯出同样的套卷来翻,“几?” “十六,到十五题。” 曲珦楠念着ABCD,谭霜自己拿铅笔勾画,又对完了填空,抱着卷子又坐回去了,“等我改完你把答案借我,诶你们上次是不是测过这套了?” “前天测的,怎么?难?” “不难。” 谭霜咬着笔屁股,“比五三要容易,这套题一套简单一套难,那我们可能会测一线那套,我等会儿回班去拿来看看。” 曲珦楠没回头,“你先去拿吧。” 谭霜笑,“那你不要乱走啊,乖乖等我回来,别和陌生人讲话。” 曲珦楠也笑,“智障。” 身后空了,进出办公室的学生一会儿经过曲珦楠的走廊一次,低声说话的声音特别明显,还伴随了几声低笑,还有手机外放的杂声。 五楼,一般没什么人愿意上来玩,太高了,曲珦楠和谭霜愿意过来就是觉得这里安静,爬楼权当锻炼身体,眼下这点安静的氛围还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曲珦楠觉得头有点疼。 谁呀,不好好上课跑这来打游戏 曲珦楠被迫听了一会儿,发现不大对劲。 这声音怎么那么像谭霜啊? 他顺着歌声找过去,还以为是这人躲在楼梯口给他开玩笑,便也没声张,从背后偷偷冒头过去看。 一个蹲在角落里的少年手里捧着个手机在看着什么,边看边从嘴里感叹。 曲珦楠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那少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家给盯上了,也没发觉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循环播放的视频里刚开始特别闹腾,叽哩哇啦的喊声和汽车鸣笛声,混乱得什么也看不清听不清,到了后面曲珦楠才渐渐听出刚才让他倍感熟悉的嗓音,在那声情并茂地唱儿歌。 “也不咋像啊,我操。”曲珦楠听见那人跟着槽手机里唱歌的男主人公。 如果不是认出了坐着的这人的背影,曲珦楠还真不敢打包票自己听到的歌声就是谭霜发出来的。 “那我也不能认错了啊。”那人好像还浮窗跟别人聊着语音,对方是打的字,他很霸气,直接对着麦就嘀咕,“我给你讲要不是我那天看见他了我也真的认不出来……行啊,改天吧,我这连话还没跟人家说上呢,你说为啥?我怕他干我!” 曲珦楠蹲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眉飞色舞。 “谁说不凶?啊哈哈哈哈哈他小时候是真的不凶,他还骂我,你知道吗?诶呀晴晴你快点来上学吧,我真的快混不下去了呀!天天这也烦那也烦的,所以你快点来陪我!” 对方好像给他发来几个小爱心,那人一看,立刻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我真的想你!我他妈特别想你!你赶紧来,对了我一会儿把视频发你看哦——” 曲珦楠忍无可忍,“够了没有?” “妈呀!!!”那人一下子炸开老远,面色煞白,头都磕上墙角了,发出很大一声闷响,“诶呦喂……” 曲珦楠站起来,像看傻逼一样看着瘫在地上刚刚被自己吓没半条命的人,他的手机被踢到了一边,曲珦楠伸手就捡过来,本来他不想窥探人家什么**,但是这回可真是触到他的底限了。什么玩意儿?拍了谭霜的视频,还一副痴汉样,哇这真的恶心。 谭霜说的是一点没错,就是给他脸了。 “你能不能别看……” “我不看?” 曲珦楠还真就把手机给他关上了,捏在手里扬了扬,“你拍的什么?” “……” “你拍他干什么?” 会长立刻炸了,好像也不打算要自己剩下的半条命,嚎了一嗓子就开始哭,“我拍他怎么了!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骂人就算了认不出来我就算了你们还想干嘛呀?干嘛呀!” 一股东北大碴子口音也是醉了。 “你瞪什么!我找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们也太欺负人……呜呜呜……” 曲珦楠想起自己之前被偷拍录像,心里本来已经开始犯隔应了,结果被他这么一哭,瞬间石化,这货……操了,不会是真的…… 本来安安静静的走廊,被这么一阵抽抽噎噎的哭声彻底搅乱,谭霜这个时候抱着自己的练习册跑上来,曲珦楠一抬头看见了救星,谭霜还没看见地上究竟躺着谁,“……楠哥你,你在干嘛?” 会长躺在那,哭得很崩溃。 曲珦楠进退两难地站着,他比他更崩溃。 谭霜突然感觉明天学校的头条就要出炉了。 哭声终于惊动了自习室和上楼来学习的学生,所幸赶在老师和主任们过来查看之前,会长还记得强撑着仅存的一丝意识把扔在地上唱儿歌的手机给捡了起来,收进了自己的裤兜。 两个学霸一哥合起伙来欺负哭学生会长的事迹就地传开。 没有哪个男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眼泪崩得这么不值钱,曲珦楠心想。 会长跪坐在楼梯口,梨花带雨地宣泄着自己挨骂挨吓又挨磕的委屈与不甘,边哭边拿一只手的校服袖子狠狠抹一把脸,清亮的薄荷嗓也在这阵凄凄惨惨戚戚的抽噎声中娘化得又尖又细。 不知是不是接收到了会长哭声的电波,楼下冲上来好几个三班的女孩子,三班,文科班,文科班里什么多来着 “天啊,这是在干嘛?”一个女孩儿捂着嘴惊呼。 “晗晗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几个女孩抬胳膊的抬胳膊,抬腿的抬腿,娇弱的小身板儿们一齐把会长高大的身躯从冰凉的地面上抬起,扶着站稳,冲着曲珦楠和谭霜:“你们太过分了!” “男人怎么了?别以为我们怕你们!” “把你们老师叫来!” “以为我们女生好欺负是吗!” “晗晗别哭了!说!他们怎么你了?” 会长粗喘了好几声,哭得太猛,显然已经提前进入到了倒气儿的状态,嘛话也没说出来。 近一米八的大个子,软倒在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六的女孩子们怀里,哭得更大声了,嗓子都要哑了,像鸭子叫一样难听。 谭霜和曲珦楠:“……” “走,先去老师办公室!欺负女生的男生真的渣透了!” “衰死了,不要脸!” “臭不要脸!” 谭霜和曲珦楠不约而同地开始掏自己耳朵,连跑都忘了跑。 欺负女生。 欺负女生…… 三班的女生分成两队,一队半拖半抱着虚弱的学生会长,一队像撵小鸭子一样撵着俩晕菜的男生就往楼下办公室涌去。 主任训话的时候,谭霜和曲珦楠持续着他们“不知道,不认识,不记得”的一问三不知状态,主任气得连自己的痒痒挠都抄出来了,敲在桌子上砰砰响,俩人都给吓得缩起了脖子,还是说出不个所以然来。 主任怒喝:“曲珦楠!你来说!你俩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曲珦楠心说我还委屈呢,要不我也当场哭一个给你看好了。 “她拿手机看片。”曲珦楠指着会长,“我什么都没干,她自己吓一跳磕脑子了,谭霜是后来才上来的,我俩什么都不知道。” 带手机重罪。 那个叫于晗的会长这会儿也不哭了,哑着嗓子气定神闲地道:“我没带手机,您可以翻我裤兜。” 主任唤来个女老师,真的翻起了她的兜,“没有。” 曲珦楠和谭霜的眼珠子差点儿给主任瞪出来。 于晗身后的姐妹大军早就缩水了一半,剩下另一半就像是陪着人给助威的,个个都挂着谜之自信的微笑。 “你们吓我,害得我摔倒,现在还搞诬陷!”于晗反将一军,谭霜从她红肿的,泪迹还没干透的眼里捕捉到了一丝胜利的喜悦。 “曲珦楠是会说谎的人吗?”谭霜气得牙痒痒,“就算他瞎了,难道我也瞎了我亲眼看见你把手机捡起来揣裤兜了,还狡辩!” “那你说,”主任眼里寒光越来越慑人了,又把矛头指向曲珦楠,“她拿手机看的什么?” 曲珦楠哑了:“……” 说什么?说她在跟人家连麦尬聊,还跟变态一样偷看谭霜唱歌? 谭霜后背冒汗,踢他一脚,“说啊,她看的什么?” “……那应该让她自己说。”曲珦楠回头瞪于晗一眼,“看看她好不好意思。” 于晗:“不好意思,我真的没看手机,老师你也别骂他们了,我也没摔坏,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什么什么谭霜怀疑自己耳朵又出毛病了,什么就这么算了! “不是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主任的痒痒挠又落下来,“你闭嘴!看看你们天天像什么样子在班里不好好上课跑楼上去做什么特权我是给了,可是给了不是让你们天天上去混的!” 于晗抱胸站着,身后的小姐妹们一边偷笑着看热闹,一边窃窃私语。 主任发飙完毕,又转化成苦口婆心,“于晗为学生会做出了多少贡献,啊?人家一个学艺术的,还知道天天配合老师工作,努力学习,是,她是比曲珦楠转来的早一点,但是人家现在是什么样学生会会长,你呢你俩呢我说现在的小孩儿……就是什么事都只想自己,学习再好,将来到了社会上去,没有一点工作经验和能力,也不爱表现自己,怎么能让领导发现你们的长处呢……” 谭霜醉了,曲珦楠更是耷拉着脑袋,醉得人事不省。 被冤枉也就算了。 被迫丢人现眼也就算了! 这叫什么事啊! “老师,我觉得他们俩能力其实都不错的,曲珦楠不管怎么说也是年级第一啊,他也是我们选出来的纪检委,也做出了不少贡献了。”于晗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谭霜已经不想理了,随便她说什么,这人倒打一耙的本事真的牛逼,牛都没她牛逼。 “……所以我想,我们这不才高二嘛,找学长学姐总也不太合适,校广播站正好缺人,不如就这么决定了吧他蛮适合的,工作也很轻松,不会耽误学习。” 主任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办啥? 谭霜正好如梦初醒地抬起头,被一股大力扯到主任眼皮子底下,眼里满是惊恐。 “谭霜,你以后就跟于晗去校广播站干点活去吧。”主任的脸上洋溢着威严的笑意。 “???” 啊?什么?你们说的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曲珦楠震惊地看着被办公室里老师学生团团围住的谭霜,不知所措。 “啊我好像见过他。” “高一文艺汇演他好像还唱歌呢是吧?” “喔,恭喜你加入广播站。” 一个妹子上前一步,握住谭霜的手用力摇了几下。 然后是一阵声音不怎么热烈的掌声,女生们都笑眯眯的,刚才的嚣张一点都见不着了。 谭霜还神游在某个不知名的维度里。 他总觉得自己中午是睡糊涂了,还没醒。 作者有话要说:#.果:呵,女人。 第66章 【六十六】 于晗同学转来一中的时候还是在高一没分班之前。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学习进度。 一中的老师都不明白眼前这么个高大威猛的学生为什么在登记的时候把性别栏那填了个“女”,他们让她掏出户口本和学籍档案册,然后发现了上面照片里齐头帘大眼睛的小姑娘。 这应该就是长,长残了。 但其实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残。 于晗同学对此满不在乎,自我介绍的时候台下所有的小姑娘都两眼放光地看着她,她动不动就习惯性摸摸头发的小动作在她们眼里看来就是一个字:腼腆。文科班的女生太多了,班里仅有的几名男同学成天也是畏畏缩缩,死气沉沉,并且一点都不好看,于晗腿长个大,英姿飒爽,她一个人成功地拉高了三班全体男生的颜值。 至于为什么是拉高男生颜值,这是一个谜。 本来因为性别而还算被大家重视的三班的男生们集体失宠。 于晗本来初中之前都住在这个城市里,升到初中那年有点倒霉,那一年学生太多,校测分数线却低,各个校长都很狂妄地认为,是敛财的春天到了。考一样分的孩子都按照家长送礼的数额排队择优录取,也不知道是录学生还是录家长的贿赂。 于晗同学发挥失常,与心爱的初中失之交臂,而失之交臂的最重要原因居然是,家里刚刚要了二胎,没钱。 她得了个弟弟,爹妈把所有存款都敛拨走拿去买了奶粉,当时瘦的像根豆芽似的小姑娘自己合计了一下,之好背起书包跑去了县里的学校安家落户。 县中可以直升本部的高中,于晗理所当然地升上去了,但是半年不到,她就山與又下来了。理由很简单,当地管的太严,又实行全军事化管理,导致从小喜欢声乐的于晗失去了宝贵的练习时间,以绝食相逼,才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领导能力,于晗初来乍到,很快变在学生会组织的校园活动中大放异彩,一曲美声独唱唱哭了音乐班所有艺术师生,表演结束后立马就被老师邀请到了广播站工作。 然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一届的学生会会长。 于晗有一个好朋友叫冉晴,初中时候认识的,隔壁班,冉晴的身体不怎么好,她先天失聪,耳朵上每天都挂着人造耳蜗,她学说话非常慢,老师们也知道这个孩子身体方面有缺陷,提问从来不找她,因为与人沟通有问题,她也只好每天独来独往,这点也使她在同学们眼里成了彻彻底底的异类。 冉晴学跳舞,于晗爱唱歌,俩人某年某月某日不知怎么的就玩到一块去了,于晗是个热心肠,看不惯这个漂亮又文弱的小女孩成天被那么欺负,自告奋勇地做了她的保护伞。 虽然当时冉晴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保护着。 但是这并不妨碍于晗努力地吃努力长个,目的就是从那个男生手底下把自己认定的好闺蜜给抢过来。 但是冉晴和她妈妈走掉去北京治病之后,于晗就又陷入到寂寞中了,这种寂寞一直持续到她转来一中之后,还一直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得知自己的好朋友又回到了这座城市里,她的心情才舒畅起来。 总而言之一个词:缘分。 谁能想到她俩不仅初中在异地一块上了两年多,现在回来之后的家居然都在一个城市里呢? 至于于晗为什么还能认得谭霜,那就又是一个谜了。 谭霜小朋友的童年,用一个惨字来形容,也是不为过的。 曲珦楠和他在一起这么久,该知道的谭霜从来不吝啬地都让他知道,至于他到现在还不知道的,也就只有他的家庭和童年的一些过往了。 比如,曲珦楠一直不敢相信的,谭霜的亲生父亲是不是真的做了那样的事。 比如,连谭霜自己也不知道的,她的妈妈现在究竟在哪。 曲珦楠的好奇心压不住。 对于这个他喜欢的男孩儿,他其实嘴上不说,心里却总归还是存在着某些渴望的。他想了解他更多,奶奶嘴里的谭霜从小是个小淘气,罗梓彤眼里的谭霜是不听话学习不努力的混世魔王,霄逸等一帮兄弟觉得谭霜大大咧咧,虽然穷但是待人接物挑不出什么毛病,曲珦楠把他听到的看到的自己肖想过的整合在一起,他知道谭霜小时候的谜团太多,他只能一点点挖掘一点点成为离他内心世界最近的那个人。 谭霜跟着走在前面的于晗,曲珦楠在最后面跟着他们俩,三人长长的影子被夕阳拉出好远。 气氛是诡异的沉默。 “我把你带到里面,大概跟你说一下,然后就走吧。”于晗的声音又恢复成初见时的低沉,她是女中音,配着乱蓬蓬的短发和高瘦的身材,乍一看真的是雌雄莫辨。 “下周才正式来,到时候学长学姐会对你有个基本的考察,不难的,你的条件很好,照着稿子念就行,有感情一点。” “为什么是我” 谭霜盯住她,“你该不会就是为了把我骗来和你一起工作,才哭那么大声的吧” 于晗苦笑,“看来你还真是不记得我了。” “你不记得我,我可还记得樱子阿姨呢。” 谭霜和曲珦楠闻言都瞬间一震。 “她还好么”于晗的态度变得柔和,她不咄咄逼人的时候,倒是染上了小女孩特有的温柔,“我很想她。” 谭霜浑身开始发抖,“你……” 有什么东西。 有他忘记了好久的东西,突然涌上来。 记忆里有一个明亮宽敞的地方,一间房,一架琴,一群小朋友,两个交谈微笑的女人。 妈妈…… 那是她经常带着他去上课的地方。 母亲坐在钢琴前,那时候的她美丽极了,乐谱被风吹散在地上,她伸手去捡,一只小脚没注意到啪地踩上来,把白纸都弄脏了。 “老师,对不起。”那小姑娘不安地道。 没关系。女人温柔地笑笑,捡起那些纸页整理好,摸摸女孩子的发顶,刚要站起来,身边神出鬼没冒出来一颗小小的脑袋瓜来,特别霸道地伸手就把那个女孩推在了地上,“谁让你踩脏的你赔!” “哇——” “霜儿你干嘛”女人吓了一跳,赶紧把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往自己身边拽,“你做什么推小妹妹快把妹妹扶起来。” “哼!” “快点,人家不是故意的,给人家道歉。” “我不……” “再不乖妈妈生气了。” “她踩妈妈的歌!”男孩儿生气了,歇斯底里地叫唤起来,“那是妈妈写的歌!” 女人头疼极了,简直不知该拿小家伙们怎么办。 她的声音一直都是细细的,温和又得体的,就算装凶教训起孩子来也带着脱不掉的柔软,丝毫没有威慑力。 女孩儿坐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还是另一个教课的女老师过来,把女孩儿哄起来,帮她拍干净裙子上的灰,又搂在怀里亲了好半天才止住她的哭声。 女人亲自带女孩儿换了一身漂亮的新裙子,还帮她重新把头发扎成两个好看的小辫,大镜子里的小姑娘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格外惹人怜爱,“小晗多可爱啊,一会儿老师教你们学新的歌好不好” “不让霜儿跟着。”她点点女孩儿的鼻子,逗得她又咯咯笑起来。 “霜儿是坏孩子。” 结果本来觉得自己胜利在望还想着顺便一睹那个推倒自己男孩子哭颜的小姑娘愿望落空了。 上大课,樱子老师的确没让谭霜跟着,她自己被围在一堆根本不熟的小孩子中间,觉得孤单得不行,她本来就比较认生,那些小孩嫉妒地盯着她身上小裙子看的目光非常不友好,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还跑来和她搭话,不停地嚷嚷“姐姐你的衣服真好看”,她们围着她团团转,简直快把不善言辞的她给吓坏了。 只有谭霜和她比较熟,她也早就和谭霜玩惯了,冷不丁受到所有人的注目,她渐渐觉得无所适从。 屋外的墙根底下,谭霜自己趴在地上挖土,早就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妈妈和老师的看管,一个人一把小铲子一只铁皮桶,已经玩疯了。 于晗自己一个人淹没在小朋友堆里,她个子高,排队被放在最后面去了,离喜欢的老师那么远,看不见她笑,也听不清她的声音。 郁闷。 闷闷不乐直到下课,谭霜滚了一身泥蹬蹬蹬跑回来找她,“给你。” 他不知从哪挖来两条蚯蚓,黏糊糊软绵绵,在小小的手心里蠕动,周围所有的女孩子全都被他吓跑了,尖叫着喊着好恶心。 于晗不觉得恶心,她把脏兮兮的蚯蚓接过来捧着,软体动物的触感很滑,就是分不清哪是头哪是尾。 小朋友们示好的方式简单又粗暴。 你愿意搭理我,我又不讨厌你,那么我们可以试着一起玩。 别的女生都怕蚯蚓,只有假小子于晗不怕,虽然当时她还只是个不知道怎么表现自己的小闷葫芦,但是一点都不娇气,谭霜不爱跟娇气的女生玩,四舍五入等同于不喜欢和女生玩。 于晗就是当时唯一一个他愿意破例接触的女性小伙伴。 “刚才对不起。”男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 于晗:“啊” 那家伙伸着脏手挠挠头皮,“我不应该推你。” 什么啊。 于晗弱弱的把两条快要嗝屁的蚯蚓还给他,“不要你道歉,给你吧,我妈来接我了。” “啊。”谭霜回头望了一眼,“我妈也来接我了,那我也走了,我呆会儿去吃完饭还得回来练琴。” 学音乐的孩子从小就被培养起来扎实的基本功,于晗学琴比谭霜晚,她妈妈给她从家门口随便报了个班,那的老师收费比这要便宜,暑期训练的课程还没开始,于晗还能再玩那么十几天。 谭霜是她老师的孩子,他接触音乐有多久,于晗是清楚的。 全校属他的艺术课学的最好。 于晗心里很不服气。 谭霜大大咧咧的,跟着妈妈也没什么耐心好好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要说和谁玩那就只会想着玩,于晗不一样,她是真的喜欢学唱歌,也喜欢练钢琴,谭霜拿她当玩伴,她心里默默地把谭霜当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 于晗心里暗自打算,照俩人现在这样的进度,不用一年,她就能把他完完全全地超过去。 然后她就没怎么再搭理过他了。 他照例调皮捣蛋,照例惹得母亲和所有老师头疼,十天能有八天都被关禁闭,外面花园泥地里的生物一年四季都在遭殃,屋檐下面的燕子窝屡遭毒手。 可是他的成绩居然还在稳步提升。 于晗的琴考到三级的时候,这货就已经被半逼半拖着考完七级了,演出都不知被推荐着参加过多少场了,外地少儿艺术团过来选人的那年,他们已经升到了四年级。 也就是在那一年,谭霜跟着母亲走掉了。 理由居然还是和钱有关。 分别那天于晗穿着一条白裙子,那是她记忆里自己穿过的最后一条裙子,她连课本都撕了,大声地哭,躺在地上耍,她爹妈抽她她都不起来,她舍不得樱子老师。 女孩儿发育早,谭霜比她个头还要矮一截,废了好大劲才把她给拖起来,“起来啊!丢人!” “我妈都病了!病了还怎么教你!我家穷到买不起药了。” 于晗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谭霜声音弱下来,“我走了。” 他又说要走。 这回他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于晗自己站在教室里上课,外边墙角底下不会再蹲着一个小男孩在那挖土了,花园里的蚯蚓们可以安息了。 “你还学么”于晗问他。 他说:“不学了,我不喜欢,学这个太累了。” “你继续学吧。” “不学。” “学吧……” “累。” “……” 她能怎么样呢?她又左右不了他。 她怀里还抱着樱子老师送给她的乐谱,那是老师自己写的歌,被收进了她唯一的一张专辑里,那张专辑也早就已经绝版了,被于晗一起放进夹着乐谱的文件袋里。 那首歌会唱的人寥寥无几。 谭霜从来没说过唱歌是他的梦想,但是他知道谁把这件事当成梦想。 希望她能坚持住吧,他想。 “借你吉言。” 已经长得又高又大的于晗说。 谭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后退一步,正好磕在身后的曲珦楠怀里,后者沉默着扶住他。 谭霜好不容易才把面前这个人和记忆里清秀可爱的小姑娘的身影重合在一块。 这个世界太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看看之前偷剧本的是哪些小可爱?举爪! 第67章 【六十七】 是挺疯狂的。 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子重逢什么的……也许可以这样定论吗?谭霜紧张得开始打嗝,收不住。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总感觉自己身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谭霜自己也比较懵,迫不得已还是跟着去熟悉了一下流程,直到于晗走了以后他还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于晗走之前挥挥胳膊,意思是叙旧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 天晚了,她还得去上艺术课。 仨人在学校门口分开了,曲珦楠和谭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半天,全凭眼神交流。 ——真的巧了。 ——是呢,是巧了。 “我怕霄逸知道以后会干我。” “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命不太好啊”谭霜忧心忡忡的。 曲珦楠问:“怎么?你不想见到她” “感觉挺奇怪的……” 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的情绪。 “楠哥别不开心哈。”大街上谭霜摸摸曲珦楠的脑袋。 “不要吃飞醋哈。” 曲珦楠这回还真的没吃醋,“我都不知道,你以前还学过唱歌啊。” “啊。” “后来呢?” “后来……不学了呗,家里哪还有那个条件。”谭霜笑呵呵的。 “诶就咱俩闹别扭那阵,我给人家打工去,你知道。” “我知道。”曲珦楠点头。 “她怎么还能路过给我拍下来了?多有意思,这就是太他妈巧了。” “霜儿……”曲珦楠有点犹豫着开口。 “嗯?” “你再唱一下。” “啊?” “我都没听见过,你唱。” 曲珦楠牵着他溜溜哒哒往家走,一路上他都比较纠结这个问题。 怎么讲,别人眼里的另一个他,曲珦楠错过了他之前十几年的光阴,停留在那些过去的时间的谭霜格外让人怜爱。 谭霜不愿意,“我早就不想唱了,退步严重,现在我只会唱儿歌。” “不信。” 曲珦楠嘟囔一声,“你存我手机里多少歌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讲这个问题,你也从来不好好唱,光瞎哼哼。” “啊,那我不是现在唱不好了嘛。” 曲珦楠看他死活不愿意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谭霜看他情绪低落自己也不舒服,他不愿意叫曲珦楠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 车子鸣笛声一浪接一浪地涌上来,很快又如退潮般散去,曲珦楠屏住呼吸,连脚步也放慢了,生怕会打扰到谭霜。 钢琴的声音仿佛又远远地飘过来,他才知道,原来这首歌是有词的。 曲珦楠听得入了神。 哼到一半谭霜突然卡壳了,胸膛剧烈欺负了半天,还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就像一卷缓慢转动的老磁带,突然被按了暂停终止了运作。 脸上烫的难受,耸耸肩,告诉他,“忘啦。” 谭霜低下头,像个忐忑不安的小孩子,曲珦楠握紧他的手,认真道:“好听。” 这是曲珦楠第一次见听谭霜认认真真地唱一首歌。 少年人特有的,清亮的声线,带着吐息间温柔颤动的尾音,好像风卷着海浪抚平了沙滩上的痕迹,带走了心中所有的杂质,干净得一尘不染。 “你妈妈是不是叫樱子?” “啊……是。” “姓穆是吗?” “……你怎么知道”谭霜干脆停下来看着他。 “听说过。”曲珦楠笑了一下,瞬间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俩人正好走到一个拐角路口,没有旁人在,曲珦楠抱了抱他,“她是个歌手,还是老师。” “……”谭霜动弹不了,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放。 “还长得很好看。” “……” 曲珦楠鼻子里的气息喷出来,咻一下钻进谭霜脖领子里,“这些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 谭霜摇摇头,他说他也不知道。 他想啊,如果给自己一个回到好多好多年前的机会,那样的话,他当初会作何选择?想了半天,直到曲珦楠抱够了松开他,看见他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捏了一把他的脸。 “这……这个词呢,是我自己填的。” “嗯。”曲珦楠道。 “我妈她……” “没事。”曲珦楠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谭霜于是说了下去。 “因为我爸他……所以,她没法再……你懂的。” “懂。” “我妈生我之前……生我之前……没,没结婚。之后才结,我爷爷奶奶家没钱,她也没法把我一个人扔给老人养,就去教音乐课了。” “然后那个,那个歌就搁置了,她不唱了,我还想跟着她学,我看过她演出的录像,觉得,怎么说呢?她还比较年轻,就算隐婚了也没啥吗不是,从头再来呗,结果我这么一说,她不愿意。” “那你不想再学下去了么?” “……连你也这么想。”谭霜眼睛里的光黯淡了。 “她觉得我会学,于晗也觉得我会学,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选这一条路走呢?”谭霜不想再藏着掖着什么,干脆直接说出来,“我唱歌是因为我想我妈回去唱,不行吗?” “她觉得我喜欢,其实真正喜欢的是她自己。” 曲珦楠沉默着背过了手。 “曲珦楠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谭霜嘴角撇下来,他不停摇头,几乎有些歇斯底里。 他太过迷茫。 “……” “你之前说,我有我的优点,有比别人都出彩的地方是吗?” 谭霜摇头,“你这么说我下意识地就信了,可是我一直都活得那么随意,随便我怎样都没有人管得了我,本来我就应该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就可以了,你怎么就跟我说我比别人都要好呢?你们别把我这个人美化的太过了行不行,我真的很累。” “操了……我都不知道我原来这么自卑。” 周围的自然光都在这个少年身上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谭霜又想起之前尖子班给平行班名额的事,没什么由来地就想到了,胸口堵得慌。 霄逸老父亲给他的评价一点不错,他本来就是那么不思进取,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自己的能力而变得牛逼起来。 考一个好一点的二本,或者一个普普通通的一本,就已经很对得起他这么吊儿郎当的三年付出了。 真不明白自己还要去和那些真正想上进的同学们争个什么劲。 曲珦楠嗓子沙哑起来,“我觉得原来我才是离你最远的人。” “彼此彼此。”谭霜回应道。 不是不信任,相反,就是因为太信任,太过在乎,他们才会在不断的权衡之中一次又一次得刺痛彼此。 这样,真的很累。 于晗的出现就像一把小刻刀,拆开了谭霜内心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包裹,把里面好的不好的东西全部抖了出来,逼着谭霜亲口去承认它。 谭霜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喜欢这把小刻刀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但那是妈妈的学生。 穆樱子一向都是他最脆弱的软肋之一。 曲珦楠想了想,试探性得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换取你以前的秘密,你愿不愿意” 谭霜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换?怎么换?拿你的事换我的事?你不是不想说吗?” “我这个人没有秘密。”谭霜摇摇头,显得很无助,“都是什么呢?我跟你讲,那些就是一些黑历史,一些记忆碎片,还有一点点我自己都记不清楚的玩意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抖出来一点你就多知道一点,但你要我系统性地当做故事一样给你讲,我讲不了。除非慢慢来,你有那个耐心慢慢接触我,那么多年那么多事,我一口气可说不完。” “我有耐心。”曲珦楠垂下好看的睫羽,“我知道,我们也才刚刚开始。” “嗯,你有耐心我就有耐心。”谭霜终于松了口气,“我还有个问题诶。” “嗯。” “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 曲珦楠:“以后的什么?” 谭霜不自觉地瞥向他这边,“以后你长大了,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问你出国的事,我是问,你以后真正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可把我们的大才子给难住了。 “没想过吧。” 曲珦楠有点不想承认,他特别想挣扎一下,可是想了半天,惊恐地发现,他好像还真没想过以后的事。 “听家里安排吗?” 谭霜很失落地问。 “不知道……你别问我这个了,我真不清楚。” 曲珦楠含糊其辞。 以后,到底是多大的一个概念? 高中毕业,读大学,大学毕业了,去工作。 去读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 曲珦楠发现自己和谭霜比起来,也就是半斤八两。 “既然好不容易提到了,不如我们找个机会好好谈一下未来的规划吧。”谭霜的声音难得的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像是怕太过唐突触碰到他的禁忌,“楠哥,我想先说……对不起,提前说。我之前不怎么害怕的,可是我现在觉得有点害怕了。” “你是怎么考虑我的?我们也互相唠一唠吧,我也谈谈你。” 曲珦楠不安地望了他一眼,结果发现对方也真的在很认真得望着自己。 “我去问了一下,那个名额的事儿,老师的意思是最多进来我们班一个,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 果然如此。谭霜在自己心里默念。 “你想我来?我考进一班?” “是……” 曲珦楠说,我当然想。 “我想你进来,你成绩明明那么好,应该不会有多难就能进来,我想和你一个班。”曲珦楠小声道,“我想和你一直都……在一块。” 谭霜心里五味杂陈。 “但是我觉得你应该也在七班里呆熟悉了,轻易换地方你肯定不愿意,我就,一直没和你说过。” 曲珦楠干脆不让谭霜接自己这个话茬,而是适时得终止了这个问题,“我讲完了,这就是我的想法,你呢?” 谭霜心里突然波涛汹涌得泛起一片迷雾来,他的世界现在一片白茫茫,没有任何方向,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我会跟不上的。” 曲珦楠居然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委屈。 “如果你是担心进度,没关系啊,不是有我在吗?” “你是想说,你可以帮我赶上,是不是?你会教我学习是吧?你特别想我和你在一个班里,然后这样你就彻底和我绑在一起了。”谭霜笑。 “你看,楠楠……你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那个称呼让曲珦楠心跳慢了半拍,等他注意到谭霜话里的内容,他知道已经来不及再把想法藏起来了,只好就那样承认。 曲珦楠其实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当听到谭霜说“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需要考虑”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抑制不住让自己心里巨大的失落感翻涌了上来。 他又开始难受了。 曲珦楠很想问他,你不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你不喜欢我吗?那你为什么不想进来和我一个班? 但是他又习惯性的替谭霜着想,人家已经在原生班级里呆了快两年,那么多的朋友、习惯和自己的空间,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得下。 曲珦楠以为这些就是谭霜真正的顾虑了,毕竟谭霜也并没有多解释给他什么别的原因。 他就是单纯觉得着急,替谭霜着急。谭霜一点都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原地混下去,他才高二就已经做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出色了,高三还有一整年时间复习整合,他完全有把握带着谭霜一起冲刺到更高更好的位置。 曲珦楠甚至还想,如果谭霜还愿意唱歌的话,现在重新捡起来也不算很晚,于晗对他的评价那样高,他就算去学个艺术,加上文化课,保重点也不是没可能。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未来。 至少他对待这段感情是认真的,他对自己想的少之又少,对于谭霜,他总是尽可能的给予他更多。 他想像过出国之前就找贺陵摊牌。 他考虑过自己会帮谭霜往更高的地方迈一迈。 他清楚的知道差距,他希望尽可能的缩小这个差距。 他甚至幻想过,自己见到了父母,国外的民风一定会更加开放,父母会给他多一些理解吧到时候如果谭霜愿意,他就把他接过来,或者自己尽快完成学业再回来找他…… 曲珦楠很想很想告诉他,我的未来里有你。 也很想问,你的未来里有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果:【傻子,你们就是对方的未来啊】 ……不要让我单机啊啊啊啊啊啊!!! 第68章 【六十八】 如果一场恋爱从开始就知道是注定要分开的结局,你还会有那个勇气去试着开始吗? 喜欢很容易,在一起有时却要跨过许多障碍,问题是就算在一起了,却还是要输给现实的时间和距离,这样还要孤注一掷的话,会不会对双方都太过残忍了。 谭霜时时刻刻都想保持理智,路是他自己选的,人也是他自己选的,他想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但是这场感情来的太猛烈,来得太突然,让他毫无考虑的机会,而孤注一掷之后才开始想太多,无疑会成为崩溃的前兆。 但不管怎样,还是会心存着一线希望的。 从始至终都能保持理智,那就不是人了。 人的情感是很多变的,也是复杂的。 谭霜不敢去想,如果以后曲珦楠离开自己,他该怎么办。 到家,之后并肩沉默着开门,进屋。曲珦楠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提出回家,而是一路跟到了这里,谭霜猜他可能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也对。 是时候好好考虑一下这些事了,早点让对方心里都有个底比什么都强。 “转班的事,我觉得的确不能着急做决定,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别怪我,我需要好好想想,想好自然就会告诉你。” “别为难。” 曲珦楠和他靠在一起,很体恤地拍拍他脑袋,“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不管你来不来我都尊重你的意见。” 是他之前教会自己,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怎样的。 曲珦楠对自己说,你会尊重他的。 “其实我觉得……现在我们这样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谭霜想努力让气氛轻松一点,“你看我们一起自习一起打球,放学了也能一块走,很多搞对象的人也都不是一个班里的,彼此有一点独立的空间也很好,咱们算得上是,随大溜?” “嗯。”那边传来一声鼻音,也听不出来情绪,可是在一起这么久了,谭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对方真正的心情。 谭霜看他,发现他居然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落在房间角落一处阴影里。 谭霜突然觉得泄气,心中腾起一阵悲凉。不知什么时候,连自己轻言细语的去哄他,也已经渐渐失去作用了。 “……那你想怎么办呢?” 曲珦楠还是委屈,他说不出话来,他也承认自己现在这样是有点幼稚和无理取闹,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在居然还在心里那么不依不饶。 他本来连道歉的话都已经溜到嘴边了,谭霜却突然探过头来。 熟悉的气息又笼罩了曲珦楠,让他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谭霜一边注视着他的眼睛,一边动手解自己的衣服,曲珦楠猛然回过神来,“霜儿?” “对不起,你好像不太高兴,我现在也有点乱,不知道怎么哄你。” 曲珦楠紧张地连阻止他手上的动作都忘了,等他两眼好不容易聚焦后,谭霜已经把上身所有的衣服都脱在了地上,露出大片的胸膛和线条柔韧的脊背。 “诶,我说,曲珦楠。” “……” 谭霜深深呼吸两口,把头靠在他肩上,“要不就今天做吧。” 曲珦楠浑身剧烈地抖动起来,眼睁睁看着他把下身的衣服也都脱了。 “成不成年的,在我这都无所谓。”谭霜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如果你觉得实在没有安全感,就想要一个答复或者证明的话,没事,用什么方式都一样,这种还比较简单直接,电视里都这么演。” “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能让你觉得安心了,也许真的等到成年那会儿,你就要走了,那还不如早点。” 谭霜亲他的耳朵,声音就在耳边吐出来,温柔得一塌糊涂,“早一点是不是能让你心情好起来?” 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摔在床上的那一刻谭霜觉得那种悲凉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平息了不少,他现在心里平静得他自己都害怕,好像没有一点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担忧。 他感觉到曲珦楠在吻他,吻过了脖子又吻到锁骨,一点点向下,曲珦楠的身体滚烫一片,谭霜两手虚放在他背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像个没有生命和感情的木偶,看上去精致,乖顺,那双手在他身上一寸寸摸过去的时候,却一点也激不起他的任何反应。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谭霜被吻着胸口,被摸着腰背,他突然从沉默中惊醒了:他是怎么回事?不是要做的吗?为什么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毫无感觉毫无热情? 开玩笑的吧。 不会吧…… 察觉到恐惧的谭霜收回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幻像一样的场景。 曲珦楠停下来看着他。 身体上的变化是感情最直观的体现,骗不了人,说不了谎。 “我说了,会尊重你的选择的。”曲珦楠突然间明白了一些东西,他笑了出来,声音低低的,带着他身上一贯的绅士风度,丝毫不觉得狼狈。 “……我真的不是不举你信我。”都到了这份上,谭霜居然还能开出玩笑来,“我真的,没毛病啊,诶可能是你不够用力,你要不要再……” “可以了。” 曲珦楠扯过一边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转身去捡地上凌乱的衣服裤子,“可以了,真的。” “你没有问题,但是今天我们的状态都太不正常了,实在是不适合做这种事。” 谭霜缩在自己的被子里,坐在床角,发不出任何声音。 曲珦楠突然觉得尴尬,他主动地坐远了一点,不想被谭霜看到自己身上的反应,他现在哭都哭不出来,双腿并在一起怎么坐都觉得别扭,好几次都想站起来逃离谭霜家。 “曲先生……” 谭霜披着被子爬过来,趴到他背上,身体接触的一刹那,曲珦楠就心软了,他没法生气,对着谭霜他从来都只有妥协这一条路可走。 “你来……”谭霜用力拖他,把他拖到床上,按住,“我操真沉……我感觉我都搬不动你。” 曲珦楠忘记了挣扎,任由他把自己又弄回被子里。谭霜跟着喘了几口气,缓了缓,漂亮的眼睛又对上他的,“再试一下。” 曲珦楠:“嗯?” 直到双腿被用力分开,曲珦楠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要干什么,“别!” 谭霜手上动作极快,他早就料到对方会反抗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起被子把人连头带身体一并盖住,就像把他套进了麻袋里,然后拽着裤沿干净彻底地整个扒下来。 外边里边,一点布料也没给他留下。 曲珦楠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自己面门,拼命地在被窝里挣扎。 可惜为时已晚。 被含住的那一刻曲珦楠差点儿就崩溃了。 口腔湿润,紧紧包裹着他,谭霜顾及到他脸皮薄,没有再说什么骚话刺激他,事实上他含着他也是实在没闲工夫再说话了,第一次做这种事,还不甚熟练,谭霜怕自己弄疼他,含了几下就扑过去把浑身滚烫的人从被子里给捞出来,偏过头去跟他接吻。 手上动作却是不停,耳边是那人粘腻的呜咽,别扭但是听在耳朵里意外的色/情,谭霜拍拍他的额头,“放松一点亲爱的,别哭啊。” “别觉得有负担好吗?从在一起那天我就问过你,你说的,不后悔,所以咱们现在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看你现在装满不在乎我快要疯了你知道吗?” “看见你小脸一拉我就觉得要疯了,天都塌了。”谭霜叼住他的耳朵,“所以我们现在来女娲补天。” “女娲补天”的过程简直是场漫长又痛苦的折磨,谭霜好像故意要让他发泄,用了力气在他身上咬出大大小小的印子,手揉上一会儿就换嘴来,直到把人逼得彻底崩溃,呻/吟一声一声再也忍不住地跑出来,他才肯罢休。 弄他弄到最后,谭霜居然真的笑出来了,“楠楠,你好可爱。” “今天这笔账给我记好了,我现在怎么搞的你,以后你十倍的搞回来。”谭霜亲他汗津津的额头,“嗯?听没听见?” 曲珦楠只想跳起来抽他大嘴巴子,要不是被弄得浑身无力,这笔账今天就该跟他算清了。 “以后你再不高兴,你就把我按在地上操,听见没?” “……” “操到我哭都没劲儿哭才准停,只要我让你不高兴你就狠狠收拾我,我保证不还手。” “只要你高兴。” 曲珦楠直想给他跪下来求饶,求求你赶紧放过我,你放过我就已经很高兴,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你快停……”曲珦楠实在是受不了这么被折磨,两眼泪光盈盈,“我知道了……啊……” “不你不知道。”谭霜摇摇头,手上又是一紧。 曲珦楠简直想哭给他看,“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我让你干嘛了嗯?我刚才教你干什么?” “你让我操/你!!!” 带着哭腔的叫声在溢满了不可描述声音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狼狈,谭霜暂时没时间去在意这人终于也嘴里带了脏字的事实,他的嘴很快堵过来,把曲珦楠按住狠狠地亲到窒息,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操谁。 **的结局就是最后谁都没能全身而退。 谭霜躺在湿黏一片的被子里,发泄过后他总算是觉得平静了,心里也不再堵得慌,就是身上有点脱力,搂着曲珦楠的动作也做的有点勉强。 曲珦楠只感觉自己好像死过了一次。 他头一歪两眼一黑,彻底晕在被子里,很快又被谭霜粘过来用力勒住,“醒醒,我清理一下,清理好再睡。” “……”曲珦楠想张嘴骂人,可惜嗓子早就哑了,他觉得现在就连呼吸一口都胸口发痛。 最后还是谭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公主抱把他抱到外边的沙发上躺下,卧室里一片狼藉的床单被罩才得到了救赎。 谭霜都收拾完,又端来水给他擦身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没出息的男人。” 曲珦楠眼睛都睁不开,可怜弱小又无助。 晚上也根本没法回自己家了,曲珦楠体力恢复的很快,被剥掉的一层脸皮却还没长好,赖在被子里不愿意动弹,一晚上都没主动跟谭霜说话。 他俩的衣服也已经穿不得了,通通扔进洗衣机,谭霜找了半天才找着自己的一包新内裤给曲珦楠穿上,他俩看着身材身高都没差多少,结果上了曲珦楠的身居然还不是很合适。 “那你还穿吗?啊?”谭霜没忍住,乐了,曲珦楠气得拿枕头抡他,“你给我滚。” “别别别,别让我滚,你还是脱了吧我说,要不不合适对身体不好。” “……”曲珦楠胸腔都鼓起来,就像一只炸了的小河豚,死死护着自己内裤不让谭霜扒,心说我可没有在别人家大大咧咧遛鸟的癖好。 谭霜很懊恼,“不听话呢。” 曲珦楠装死,“我宁愿它勒死我。” 此言一处,谭霜总觉得哪里不对,半天才反应过来,“操/你妈你说谁小!!” 整个晚上简直都在相看两相厌。 最根本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它只是随着发泄的结束而重新藏起来了,有一段时间他们都可以不用再考虑这些事,也没那个胆量再去细想了。 浮浮沉沉,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谭霜却不愿意再去触碰它,他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曲珦楠光滑的皮肤,脑子一热就道:“要是能扯证就好了。” “啊?”曲珦楠没听清,也没反应过来,“房产证?” “……操。” 谭霜头一次觉得曲珦楠智商低。 手一下被人抓住,谭霜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人刚才是在故意逗他。 “真的,我觉得真是只有通过合法途径把咱们俩人拴在一块,才能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曲珦楠道:“移民吧。”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那个英语——” 谭霜脚丫子立马蹬他一下,把他揣进床里面去了,“闭上你那个嘴,睡了。” 两分钟后,手跟手扯在一块,脚跟脚缠绕在一起,胯顶着屁股。 越来越没出息,不知廉耻,嘴上不说身体依然很诚实。 作者有话要说:#.果:尺度大吗各位?【狗头保命】 第69章 【六十九】 第二次去曲珦楠家里,谭霜倒是不觉得有多么拘谨了,周六下午没几节课,他俩不知道是不是对于即将一块回家的事情太过重视,居然还认认真真的去请了假,连出入证都干脆不使了。 谭霜拿回班请假条后,前面几个早就蠢蠢欲动的人都围过来,“出门?嘿嘿,今天想吃门口那家的炸鸡。” 谭霜摇头,“不是,我今天不回来了,没法带饭。” 几个人都“啊”了一嗓子。 “你干什么去?还补课?”霄逸跟着他到自己座位上坐好,谭霜把假条折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去老曲家,有点事。” “去他家补课?” 补课补课补课,就知道补课。 谭霜皱眉,烦不烦呐。 自习课,谭霜和曲珦楠的座位就都空了。 出了校门,门口那俩保安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俩贴的死死的学生,谭霜回头望了一眼,曲珦楠正好拉他过马路,“别看了,走。” “你急什么?”谭霜把脑袋转了回来,“今天家里来几个人?” “我想想,我哥,还有我另外一个哥,两个,他们回来早,可能就先去买吃的了,晚上做饭也不用咱俩操心,你就去负责玩就行。” “我这是被你全家照顾了吗?”谭霜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贵宾待遇啊,不过你到底有几个哥?” “关系近的有俩。” “不近的呢?还有别的亲戚?” “我表姐,还没见到,下礼拜才来上学。” “喔,长的好看吗?” 曲珦楠拽着他上了车,一脸“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的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贺陵今天到家早,下了班直接和崔皓碰头就去买东西了,俩人大包小包提着,崔皓还很高兴,撸着袖子一副今晚要干大事的样子,“今天去你家给楠楠和他的小朋友露一手。” 贺陵白他一眼,嘴里却没怎么吐槽他,“早知道就让他俩人直接上你家里去。” 谭霜和曲珦楠到家的时候才不到五点,天还没暗呢,家里的大人还没回来,他俩进屋躺了一会儿歇够了,开始靠在一块玩手机。 曲珦楠同学平时在网络方面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谭霜拉他打了两局游戏,他也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贴吧他也不怎么爱逛,除非谭霜发帖子他会去跟着刷。QQ也不爱玩,微信也少上,一般如果是熟悉的人要找他都直接打电话,社交软件在他手机上就相当于摆设。 然而对于网络世界不感冒的楠楠熊最近居然开始看起了漫画。 在一个辣鸡网站上莫名蹦出来的辣鸡弹窗里,曲珦楠找到了最近精神的寄托。谭霜跟着他看了两章,津津乐道,“强烈怀疑男主和男二之间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基情。” 都基情了,还不可描述。 “你想不想抢明天晚上零点的限量单行本?” 曲珦楠看谭霜居然翻起了作者的微博,兴趣重新燃起,“明天?晚上零点?” “抢吧?”谭霜把手机扔给他。 不得不说这部漫画剧情流畅,还有一股很独特的韩系小清新美感,在网站上血红一片的大眼睛加闪光特效的日系走位中杀出了一条光明大路,当之无愧的清流。曲珦楠爱它爱的不行,只是他毕竟才刚刚入坑,还没培养出什么主动勾搭作者之类的自觉。相比起来,谭霜居然还要熟门熟路的多。 “抢。”曲珦楠面无表情,“为什么不抢……” 话音未落谭霜一巴掌抡过来把他嘴捂上,“嘘嘘先别说话,有人要跟我语音。” 谭霜刚要点开,就发现居然是QQ新建群的列表里找来的,一看标题正好是自己的生意群。 他想都没想直接按了取消。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来一溜字:大大是还在忙嘛,可不可以抽空看一眼这里的约稿呢? 谭霜今天本来没什么**写字,回复了一个“是,我有点忙”婉拒消息就把想手机关上。 一条新消息“叮”地一声蹦出来,谭霜看了一眼,扭头笑骂,“你有病啊?” 曲珦楠缩在五米开外的桌旁看着他笑,那条发给谭霜的消息上写:“要不要来一起写作业?” 俩人挤在一起,谭霜本来习惯性先从语文开始写,结果拿起来翻了两页,总觉得手感有哪里不对劲,听见曲珦楠在叫他了就干脆把语文扔下,从曲珦楠书包里翻数学卷子,“你们留的哪套题?” 曲珦楠道:“咱们俩班这次作业一样……你干嘛?” 谭霜把他的那套卷子拿走了,坏笑,“我想写你的。” 翻看套卷,前面哗啦啦晃过去曲珦楠工工整整的字迹,通篇写满,旁边还有红笔添加的记号,分数都接近满分。 曲珦楠那边把谭霜的卷子翻开,发现依然只是寥寥几笔写了前面的十几道,后面的大题只写上了基本运算步骤和公式,以及最终结果,分数也是接近满分。 男孩子的字迹干净大气,不同于自己的那样仔细,但是依然能从这龙飞凤舞的字里看出这人潇洒的性格。 ……这是他霜小宝贝儿的卷子。 曲珦楠小心脏又开始咚咚跳,居然还在嘴硬,“老师看出来字不一样会骂死咱俩的。” 数学成绩相差无几的俩人一边做一边还能有心思扯闲篇,最后直接看起了卷子底下出给学生放松着玩的脑筋急转弯。 “一人一年一个圆,下面软来上面甜。你唱歌来我许愿,吹完蜡烛就吃完。”谭霜念,“楠哥,打一食物。” 曲珦楠头都没抬,“蛋糕么。” “聪明,还有啊……”谭霜写完一面,哗啦啦翻篇,“那这个,形容男人腿长,再打一食物。” “……” 曲珦楠写着写着笔停了一下,好像在思考,也开始翻卷子,“……什么啊,不知道。” “还是蛋糕。” 谭霜压着声音笑了半天,看着曲珦楠终于疑惑地抬起头来看自己,终于笑成了地动山摇的架势,曲珦楠看他那样很快反应过来,“你……靠,这都哪看来的?!” “卷子上。” ……放你的屁!数学卷子上怎么会出这么变态的题目! 谭霜就没有曲珦楠那么有耐心,写了两道大题就坐不住了,又拿来刚刚让他违和感甚重的语文练习册摊开,“那我们来换换思路,操,这题水平太差,林美女就不能留套有点难度的?” 曲珦楠想起他在学校做这本语文题时战况的惨烈,愣是没敢吭声。 霄逸的电话这时候很不合时宜地响起,谭霜一接,那边就开始嚷嚷:“你妈的谭霜,你是不是把老子的书给揣走了?!” “啊?”谭霜选择都填俩了,听见他喊就把封皮掀过来看了一眼名字:可不是,怪不得他刚刚觉得哪里不对,这人前面的题拢共就没写几套,书都是沉甸甸的,新书那种沉甸甸。 “靠,那我的书在哪?在你那?” 曲珦楠投来一个白眼:让你瞎换,得瑟岔劈了吧。 霄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它的,绝对不给你往上瞎写,但是我的那本可能有点调皮,你如果看它不顺眼,在它身上狠狠写满答案教训一顿,它就会乖了。” “……” 电话那头声音很闹,隐约还能听见老龟他们的笑声。谭霜:“那算了,礼拜天我去你那找你,去你家路上那个书店,这套太简单,我答案写本上回头你自己抄。” “啊,行!” 行什么行,天天就会不劳而获。 曲珦楠听着都不知道这槽该从哪吐起。 门外门铃这时候响了,谭霜:“回来了是吧?我去开。” 曲珦楠正好还有道题没写完,“去吧我马上来。” 贺陵一手拎包,一手按铃,身后是崔皓崔大队长的笑声:“会是哪位可爱的小朋友来给亲爱的皓哥开门呢……” “有没有病?有病赶紧去看。”贺陵呛他。 一门之隔的谭霜同学还不知道拉开这扇门后自己会看见怎样的光景,他原地站着,深呼吸了几下,心说这不就是见个楠哥家长吗怎么这么five,然后就要伸手开门。 “怎么这么久?”外面贺陵掏出了钥匙,已经插进了锁孔。 “卡啦”。 谭霜放在门把手上的爪子狠狠一哆嗦。 曲珦楠踢着拖鞋来看他,“怎么这么长时间……” “……” 门外,屋里,四个人,八目相对,曲珦楠看着来人高兴地像只摇尾巴的小动物,“还不赶紧进……” “咚”,贺陵手里的包掉在玄关外面的门栏杆上。 曲珦楠嘴里的字都黏在了喉咙里,“?” 不明故里的崔皓往前挤了挤,眼睛一亮“咦?啊哈,居然是……” 他想了一会儿,回忆起来,立刻乐了,“是熟悉的小朋友。” 被他熟悉的谭霜小朋友双目失去了焦距:“……” 长缨路公安局四人混合斗法的画面像录像带一样滚进他的脑子里,让他瞬间卡带,只有微张的牙关能够表达他此刻内心惊悚又操蛋的心情。 【你叫贺陵是吧。】 【我记住你了。】 ……我也记住你了。 尤其小心你那个也在一中的弟弟…… 你那个也在一中的…… 弟弟…… 完全状况外的曲珦楠:“你们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随机掉落更新w 不想让亲爱的们等太久……所以到底最后哪个号能成功签上呢?或者都……签不上呢? 哥哥终于见弟媳啦! 第70章 【七十】 贺陵当老师那么多年,带的课程从来都是坐无缺席,简直是师大的一股清流,究其原因,也无非就是他认人脸的本事实在是……牛逼,没有一个逃课的人能够逃过他的法眼。 对于胆敢公然挑战自己的罗梓彤和谭霜,他记得简直不能再清楚了,用他的话来讲,那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崔皓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他看见这屋里俩小孩的第一眼,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此时此刻比起震惊他居然奇迹般地选择了兴奋。罗梓彤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印象,谭霜可是他自己一手抓回去就地正法过的,这命运般的重逢,让这位对小孩子没有一点抵抗力的大队长当下就心大地选择了握手言和。 在他伸出手去那一刻,谭霜发出了他活过的这十七年来最刺耳最惨绝人寰的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曲珦楠:“!” 贺陵七窍生烟,被叫声瞬间燃爆了战斗值,开始四处寻找棍子或者擀面杖之类方便他手握着发动攻击的工具。脑子里的声音命令他:抄家伙,打! “皓哥!你们干嘛?”曲珦楠本能的护着谭霜不让这俩人碰,然而谭霜已经被刚刚崔皓的那只手彻底吓破了胆,一边叫一边想冲破曲珦楠的保护逃出生天,那边厢贺陵终于从门后面抄起了扫帚,崔皓看他来真的,也赶紧去拦,“冷静!冷静!诶诶诶这是干嘛啊怎么跟孩子动真格的啊……” “啊啊啊啊啊啊!!!”谭霜还在惨叫。 崔皓拦着贺陵,贺陵要打谭霜,曲珦楠护着谭霜不让他打,而谭霜死也不想躲到屋里面去,他拼命地想挣脱曲珦楠逃跑,迎着贺陵的扫帚就要冲出房门,如同一个头铁的壮士。 哦这混乱的四角关系…… 可怜对真相仍然一无所知的曲珦楠同志,夹在三个群魔乱舞的人之间,里外不是人,还险些陪着谭霜一起绝望。 生活是个圈。 大圈绕小圈,小圈又和大圈交织在一起,谭霜死都无法忘记崔皓的魔掌带给自己的血的教训,一刹那所有因果仿佛蝴蝶效应环环相扣着向他袭来,把他的心里防线瞬间击垮,让他都无暇去顾及贺陵和曲珦楠之间这让他崩溃的关系了。 真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在心里呐喊的谭霜差一点就这么应景地唱出来了。 贺陵使出吃奶的劲儿一伸手,直接揪住了曲珦楠的衣领子,双目充血通红,手指着曲珦楠抖成帕金森综合症:“你给我让开……” 曲珦楠就是再傻也该看出他哥和他对象之间绝对是发生过了什么他不知情的矛盾冲突,他还在试图挣扎:“你是不是认错了……你干嘛打他!” “你让开!” “我不!” 贺陵还在哆嗦:“你要是不起来,今天我非得——” 话没说完,他就被冲上来的曲珦楠一下子给扑了个满怀,鼻梁狠狠撞在这臭小子肩膀子上,巨大的冲击力把贺陵身后的崔皓都撞得一下子怼在门框上,差点就底盘不稳地栽了,曲珦楠死死搂着贺陵不撒手,视死如归道:“霜儿!” 谭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曲珦楠扭头就是一嗓子,终于把他喊醒了,“跑!” 谭霜看着面前挤在门上叠罗汉的仨人,迅速蹬掉了脚上的拖鞋,抄起自己的鞋都来不及换上就啊啊啊啊着逃跑了。 无辜躺枪的崔皓:“宝!大宝!哥的腰诶呦喂……” 贺陵还被挤在俩人中间,濒临窒息。 门口的包、买来的水果、饮料和菜,翻了一地。 曲珦楠眼见时候到了,不再恋战,撒开他哥也夺门而出,身后的崔皓还在叫他:“楠楠啊——” “你今天敢出这个门!”贺陵嘶哑着嗓子怒喝,曲珦楠被他这么一声喊住了脚,站在原地,“……” “你就死外面,永远也别回来!” 曲珦楠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闹够了么?” 他努力压抑着疑惑和怒火,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零点,连崔皓都被他唬住了,一声都不敢吭。 “怎么回事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什么都不和我说,什么都不告诉我!”曲珦楠捡起地上秃噜毛的扫帚往门上狠狠一抡,巨大的响声让里面的人都被唤回了些许理智,在曲珦楠歇斯底里的怒吼中,那根倒霉的扫帚居然一下子断成两截,门框子都深深陷进去一块。 “有本事你们以后什么都别和我说,我不想听,谁也别再管我。” “楠楠……”崔皓还想把人哄回来。 曲珦楠头也不回地跑出去,撒开长腿去撵刚刚跑走的谭霜。 贺陵太阳穴跳得厉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崔皓把他往里扶,“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他这些日子……”贺陵气息还不稳,手指着门外,“原来都在和那个小流氓瞎混……” 小流氓的称呼还是当初谭霜自诩的,贺陵一点也不想跟这样的一家人扯上关系,亏他还以为曲珦楠懂事了明是非了,现在一想到曲珦楠这段时间居然都跟这么个痞子混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当场就那么抽过去,眼不见为净。 曲珦楠一向都那么乖那么听话,偏偏在交朋友这种问题上屡次犯浑,让贺陵恨得牙痒痒。 “行了行了,你一言不合就动手,你是真想打人家孩子有什么是不能坐下来好好说的,你这样楠楠还敢回来不是我说你,当哥哥的怎么就和弟弟天天这么……” “不回来那就让他死外面!” 崔皓看他是还在气头上,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话比较好,“……打打杀杀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样不像话。” 谭霜觉得自己可能最近是真的出门忘看黄历,从他认识曲珦楠的那一天起,老天爷就没打算让他安生过。 见到贺陵抡棍子那一刻,所有的愤怒,不甘,委屈,一并爆发出来,他一边跑一边把自己鞋套上,一蹦一跳地在大马路上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曲珦楠是贺陵的弟弟…… 他和贺陵那个衣冠禽兽是一家人。 谭霜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惹不起,也不想再惹,真的够了。 曲珦楠一路冲到楼下,连电梯都舍弃了,追到楼口就朝谭霜逃跑的方向一路狂奔。 “谭霜!” 谭霜听见曲珦楠在后面喊他,他心里一下子慌了,拔腿狂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人。 这场迟来的赛跑把俩人都给累了个半死。 曲珦楠还以为自己追不上他了,结果谭霜那边跑着跑着,绕到哪他也不认得,体力也渐渐透支了,心里默念了几百遍曲珦楠这个乌鸦嘴干嘛诅咒自己耐力不如他,十多分钟过后,早已不知跑出几里地的谭霜终于瘫在路边,自暴自弃地等着曲珦楠来把他按住。 跑尼玛,不跑了。 “你他妈……别过来。” 曲珦楠也喘得不行,看着他瘫在马路牙子上,本能地就想去抱人,谭霜一把把他推出去,死活不让碰,“曲珦楠,真的,你放弃我吧。” 曲珦楠:“你到底……” 天已经黑了,路灯还没亮起来,谭霜就这么坐在大冷天的水泥地上,和路边的阴影融在一起,语气出奇的平静,“你不知道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 谭霜忍无可忍,都气笑了,“是不是只要我不主动问你,你永远也不会告诉我你那个哥是谁?你这臭毛病还要让人说你几次?我现在真的觉得够了。”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人和我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你们一家子都一个德行,互相瞒呗。”谭霜拍拍屁股起身要走,被曲珦楠试探性地拦下,“……怎么,走也不让?还想让我跟你回去挨几棍子是么?” 曲珦楠艰难极了:“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谭霜仰起脸来:“这是我的义务?” 他现在冷静得可怕,曲珦楠接收到这个信号时心里一下子凉了。 他是真的生气了,恐怕还气得不轻。 “你家没人养你,没人教你?”谭霜甩开他的手,“有问题请你找另一位知情人兼你的监护人,你问问看他好不好意思说,我走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置什么气?”曲珦楠耐心快没了,面色也难看起来,俩人周身一下子燃起浓烈的□□味儿,谭霜听着,居然笑了,“知道我生气你还觍着脸往前凑合?找骂,还是找打?” 最后几个字简直是在曲珦楠的心头又浇了一把火,手上抓过去,狠狠扣在谭霜胳膊上,几乎是下一秒谭霜的拳头就扫过来,“看你就是他妈找打!” 谭霜一点没留情,曲珦楠挨了他这一下,心里凉了个彻底,防御是最基本的本能,没多想就和他扭到一块去了。 曲珦楠一个字都不多说,完全是已经被谭霜那一拳头激怒了的状态,少年心性,情绪是个碰不得的□□桶,一点就着,一着即炸。男生之间闹急眼了打起来其实很正常,然而他俩情况就比较特殊,一打起来,居然就忘了对方是自己恋人的这个事实。 脸上青一块,腿上紫一块,被绊倒了就直接滚在地上直接开打,都下了够重的手。 好像平日里那些温情、体贴和寸步不离的保护,都化成了灰。 “我他妈是你什么人?让你滚,你怎么不滚!” 曲珦楠根本不为所动,谭霜招呼上来他就打回去,却没想过要逃跑,本来就已经满心失望灰心丧气,现在是去是离还有什么意义 要论动真格的,谭霜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曲珦楠的对手。 只是不想再让他看见自己过于狼狈的模样罢了。 到了最后,他几乎是一边骂,一边抬起伤痕累累的胳膊拼命去挑战曲珦楠的极限,完全是不要命一心求死的心理。恨不得对方当场掐住自己的脖子,给自己个痛快。 谭霜想,就像当初在一班教室里那样,让曲珦楠把自己活活掐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所以当曲珦楠真的把手放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心里居然腾起一股扭曲般的解脱感。 力道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困难。谭霜闭上眼睛不再挣扎,安静地等待着曲珦楠来掐死自己。 曲珦楠嘶吼着把他掀下去一把按住,“是不是就想死?你他妈以为你是什么人!” 好,很好。谭霜在自己心里说,就这样,骂街,杀人,快,给我个痛快。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谭霜本来已经不再呼吸了,耳边却飘来这么弱弱的一声,“……” “你是我的、我的……” 他一睁眼,就对上曲珦楠那双好看的眼睛,以及里面可以算得上是绝望的目光。 脖子上的力道松下来,在谭霜猜这人可能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的时候,曲珦楠又俯下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 半天没有动静。 只有肩膀还压在自己肩上,不停地抖。 ……哭了么? 谭霜眼睛里突然恢复了清明,“我……” “我是你什么人,你的谁……”他自言自语地又重复了一遍,自以为不可能会被这人听到。 “……我喜欢的……” 谭霜瞳孔开始紧缩。 “……我的宝贝疙瘩、凭什么……你又要让我滚,你明明保证了的不会再说让我……” 那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在了曲珦楠后背上,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谭霜仰面躺在地上,对着头顶的明月,眼睛里盛着整片墨蓝色的夜空。 “你还想一直压着我多久?” 曲珦楠:“……知道了,马上起来。” 看他眼圈又红了,像是拼命在忍耐,才没有丢脸地在谭霜面前哭出来,脸上微微肿起来一块,谭霜心虚,那正是他刚刚失控的杰作。 “咱们,也就到这了吧。”爬起来之后,谭霜背过身去,不想再看他的脸和眼睛,“我不会被你家里人接受的,我们俩……没未来。” “你是和我在一起。”曲珦楠纠正他,“不是和他们在一起。” 简直不可救药。 “你以为那么容易?”谭霜狠狠转过头对他怒目而视,“你哥要我命的架势,你没瞧见?你想死我还不想呢。” “所以说了这么多,你就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死吗?” “会。” “……” 曲珦楠脖子一梗,“那好啊,一起。” 这回轮到谭霜“……”了。 “反正他和我说了,出了这个家的门就别回来,死外面。”曲珦楠把被抓破蹭脏的衣服拍得尽量平整干净,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居然看起来痞里痞气的,绅士风度全无,“那我就死外面,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可能再回去求着他给我讲明白,要死一起死。” 半分钟的死寂,沉默。 谭霜:“……你可能误会了什么,先生,现在是你丫回不去家,可是我有家能回,你是真的死定了。” “……” 曲珦楠的帅脸上开始绷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哈…… 第71章 【七十一】 装逼失败。 谭霜只觉得好笑,又有一丝丝的难过。 “今天就先这样吧,你……”谭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在接下来的时间继续和这个男孩相处,他觉得自己和对方都需要暂时冷静冷静,免得到时候又要打起来,“你就先去你姑姑那吧,也不用觉得我受了多大委屈就和你家里人置气,都互相理解一下。” 曲珦楠站着,半天没动,谭霜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走不走”谭霜也抱胸站着。 曲珦楠似乎是就此打算跟他死磕到底,也把胳膊抱在一块了,“我想走就走,你不说清楚我今天也不打算让你回去,反正你跑不了也打不过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一直站这,好话你也不听,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谭霜这人一向是吃软不吃硬,曲珦楠的软话已经说多了,到现在已经是黔驴技穷,实属无奈之举。 “你……行。”谭霜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子,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火不要再烧起来,横竖都是自己个儿吃这个亏,“你就想要个前情提要,是吧行,我告诉你。” “你那个哥——” “哥”这个字他咬地又狠又重,好像恨不得透过字面就把担任这个角色的那人给咬死,“大中午,大马路上乱开车门,害的罗梓彤的货全翻了,知道吗?哦你肯定也不知道,他肯定不好意思跟你说自己干的这缺德事,他没这个脸。” “知道自己有错还死活不认。”谭霜声音都抖了,不知是被外面天气冷的还是气的,“啊,对,还喊了你家那个刑警,是刑警吧俩爷们儿。注意了,俩爷们儿,为了这么一点事和罗梓彤一个女人家的呛呛,扣着我俩在公安局不让走。你觉得还要脸吗?” “我们是他妈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谭霜说到气头上,脚下又是狠狠一下,“本来事儿不大,我知道,双方都有问题,但是你那个哥可真行啊,直接骂人没家教,还给我搞歧视,知道吗曲珦楠你应该知道我他妈最狠什么吧。” “他说了,一中的学生,怎么会有我这样的。” 曲珦楠心里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 “长缨路里,都是人渣,是流氓土匪。”谭霜狠狠呸了一口,“我是什么人,我谭霜到底是个什么人” “在你哥眼里我们是什么东西” 曲珦楠直想把他不断吐出来的字眼给堵住,可是他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方寸大乱,之前的强硬也瞬间化为乌有。 “你呢曲珦楠” 谭霜一步步逼近,“你也是这么看我们的是吗?” “不是……”曲珦楠想都不想就否认,谭霜看他一眼,笑了,“知道我现在心情有多可怕吗?” “从咱俩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就说了,让你想清楚。” 你想清楚。 几个字重重敲在曲珦楠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谭霜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捂住了脸,“我之前全说错了……我说既然你决定了我们就不会再有退路,那是我错了,假如你哥不是他贺陵,随便什么大学教授百万富翁,随便谁是你的亲人,我谭霜都不会往后退一步!甭管什么人什么地位我都不会让他们小瞧我!” “可是贺陵这个人,不行!因为他犯了我的戒了!” 曲珦楠不忍再听,“不是的……” 他想起唐临的父亲,想起了蔡雯雯的母亲,想起了路边早餐摊旁泼到罗梓彤脚上的那碗豆浆。 他不想和谭霜变成那样。 谭霜及时收住了气焰,不想再发火,他觉得累了,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和这人发火,“觉得委屈是吗?怪我不应该把气撒在你身上是吗?你想说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和我发火,是吗?那你现在知道了,但是你肯定体会不到,因为我和你,咱们俩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里,你怎么可能明白啊。” “早在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了也想好了,我说了我只要你……”曲珦楠红着眼睛开始说话,“……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心里清清楚楚你真的拿我当傻子和弱智了” “我真的在乎差距还为什么要喜欢你” 曲珦楠完全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往前走一步,谭霜就往后退一步,少年周身放出的压迫感令人胆寒。 “真的在乎那些,我干嘛要带着你学,干嘛管你” “真的在乎那些我干嘛要为了你去不去一班着急上火随便你死哪去,和我有关系吗!你就希望这么混下去,混到毕业混到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来曲珦楠就隐隐预感到要坏事,可是话依然说出去了,无法再收回来。谭霜终于不再往后退,他伸手就把那人推出去,“终于说实话了吧。” 曲珦楠心里一惊。 他刚刚说的是什么…… 曲珦楠捂住嘴,察觉到自己失言,谭霜心里的火彻底熄灭了,化成遍体的寒冷,“上帝视角开的可真好,曲珦楠,你和蔡雯雯她妈有区别吗?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施舍我呢?” “我告诉你,我就算考的上重点,也不可能跟你去你的美国!我还有奶奶要养,我没法——” “霜儿……”曲珦楠头痛欲裂。 “你是蜜罐里泡大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咱们俩有些时候有些地方的观念根本不可能一致你知道为什么吗差距。我跟你有差距有代沟,懂吗?门不当户不对有时候就真是没法在一块过,你懂吗?!” “我用得着你这样‘培养’用得着你这么施舍我!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施舍我——” 最后一句话他是生生从嗓子眼里喊出来的,周围的路灯被喊亮了一片,曲珦楠的脸被光打得惨白。 谭霜把耳朵都捂住了,不管曲珦楠说什么喊什么他都不肯再听,一头短发被搓得凌乱不堪,“什么都想的这么简单,你简直……” 路灯的光汇聚在两人头顶,刺目的白,没有一丝温度。 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谭霜突然抬起头看向他面前不知所措的人,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说……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去你们班” 他眼睛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光亮,曲珦楠看着,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他家逃走的那个夜晚,这样的谭霜让他浑身发毛。 “不知道吧,不知道我告诉你,好好听清楚了。”谭霜伸出手把他脖领子揪住,发出一声惨笑。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完完全全的信过你,也没打算和你这么一条路走到黑……能听懂吗曲珦楠” 天崩地裂。 耳朵里发出“嗡嗡”的闷响,眼前都黑地模糊起来。 曲珦楠开始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可是没法骗人。 这是谭霜说的。 他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曲珦楠没法欺骗自己。 过往的一切都穿在一起,因为这一番话,通了。 哪怕互相交心后,他仍旧对自己有所保留,那怕自己后来愿意把过往的一切都交代出来,他也没有对自己让步半寸。这就是谭霜,从始至终都让曲珦楠有距离感的,这样一个人。 逃避说明了什么呢?其实还很简单。 他没打算给予自己感情。 从来没有。 “失望吗?” 谭霜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声音就在耳畔化开来,“清醒了吗?” “走到这一步,再瞒着你我也觉得没意思,你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谁叫你那么信任我你把所有的信任都交出去了。” 曲珦楠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 “去一班之后呢?和你寸步不离了之后呢?两年之后,或者都到不了毕业你就会走,那我干嘛要跟你玩真的你去了那边飞黄腾达了,我要继续留在这干嘛呢?为你守活寡啊” “我是你这两年时间消遣寂寞的工具吗?你在我这里得到一颗心,我在你那能得到什么你走了之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你什么都拥有了,可我什么都没剩下。” 说到这句,谭霜自己嗤地一声笑起来,声音压都压不住,“你想的很美好,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全世界围着你一个人转” “乖,要怪就怪你自己,你太天真了。太天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活不下去,记住我的忠告。” 谭霜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成熟点,好好活着。” 被他拍着的那人身形开始不稳,几乎就要那么摔下去。 等急促又凌乱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谭霜才发觉到自己刚刚做了怎样的事。 谭霜告诉自己,我没晕,我清醒得很。让他走吧,走了也好。 这不就是自己先前最想要的结局么 两个月,零十三天,冬天最寒冷的时候。 就这样结束了。 几乎没有一场恋爱能从他手底下活过更长的时间,就像一个逃不脱的诅咒,就像他之前在浑浑噩噩中一次次试着去感知到爱,可是愿望却屡屡落空一样。 可是这次是他自己最先放弃了。 谭霜不觉得后悔,以往一次又一次被抛下的经验足够多了,多到让他有足够的心里承受能力来亲手杀死他和曲珦楠之间的感情。 注定的结局,该来的总会来,逃不开,躲不掉。 由他自己来亲手杀死,让他也终于体验了一把主动放弃的感觉。 早点全身而退也好。 曲珦楠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闷着一口气,和之前一样…… 他又逃跑了,虽然这次是谭霜逼他走的因素更多。 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走做什么留着被人家看笑话吗? 心里的声音这么告诉他,曲珦楠胸膛里灌满了风,他很希望这样被风狠狠吹一吹,至少把眼睛里的什么东西给挡回去,不要流出来,难看。 都是假的。 玻璃罐子外面的一切都是假的,又假又脏又乱,无论贺陵和那些大人们怎么努力地替他挡,脏东西还是钻了进来,但这一次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毕竟瓶盖是他手贱打开的。 是他触犯了禁忌,碰了现在这个年龄所不应该过早尝试的东西,原来大人们说的是对的,他个子看起来高高大大,其实内心幼稚又脆弱不堪,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 与其说是无法,不如说他连去承受的资格都没有。 无法回家,因为已经不会再有人能接纳他了,不能回去找那人,死乞白赖实在太过卑微,为了那个人他一次又一次尝试妥协,变得柔软平易近人起来,到头来还是换来这样的结局。 又一个路灯下,曲珦楠停了下来,胸口因为奔跑产生撕裂一般的痛楚,前面是个偏僻的湖心公园,这么晚了,里面只有零零星星的路人慢慢转悠,因为寒冷也不断有人离开,转眼就把这片地方重新化为寂静。 谭霜沿着回去的路一直走,走了一夜,直到自己弯弯绕绕了不少错路,才渐渐记起车子载他来时的方向。 幸好手机在身上,跟着导航不至于把自己弄丢。 没钱,没法坐车,只好走。 曲珦楠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坐了一夜。 户外的冷风太过强烈,几乎把他的四肢的冻到僵硬,他就那么一直坐着,绿化带替他隔绝了一部分冷风,眼前那点墨绿色不知什么时候也泛起霜一样的白。 没有睡过去冻死在外面曝尸荒野还算是比较幸运。 手机铃声响起来,空旷的公园里,钢琴声飘出去很远。 他大概能猜到那是谁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这人其实蛮喜欢甜的,真的(//?//) 现在的虐是为了以后的大糖,不接受寄刀片伺候,感恩w 抓第一位评论的小天使放福利,求你们给我放福利的机会鸭! 第72章 【七十二】 曲珦楠在外面坐了一晚,崔皓在家待不住,期间去了好几个电话,每次都是响两声挂了,这孩子别的地方看不大出来,脾气却是随他哥随得不得了。 连接都不接一下,惹的人干着急。 拎起车钥匙,崔皓披着外衣就要下楼,被贺陵黑着脸拦了:“你去干什么去?” 这明显是还没消气。 “他愿意跟着那帮混混就让他去,这孩子我也不打算继续管了,随他继续耍,你别跟着瞎操心。” “不是,这个怎么能叫瞎操心呢?大半夜孩子去哪了都不知道,你不急我还急呐。”崔皓几乎是苦口婆心,“你这个哥也够可以了,楠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让大人操心过,那么听话,现在到了这个年龄难免的……做家长的,你哄哄他又能怎么着?我跟你讲他现在闹这么大脾气那一大半原因就是你给逼的。” 贺陵明显不高兴,“我有那个义务哄他吗?多大人了还不知道懂事吗?” “多大人在你这也是孩子,是你弟弟。”崔皓被他这臭脾气噎得脑袋疼,“你当你是养小猫小狗呢,饿了给吃渴了给喝,砸钱就能养活?那是个人,你站在他角度想想看,这要是你带朋友回来你爸妈一言不合就抡棍子开打,你怎么想你觉得自己有被人尊重没有以后在学校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贺陵终于一口气堵在心口,说不出来话了。 “更何况上回那事……咱也是过失方,有什么必要非得得理不饶人” 而且他马上也要跟着你走了。 有什么必要在这最后的一个月相处时间里搞得互相都不愉快 后面半句话崔皓没有说,但是他相信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那人心里一定明镜一样清清楚楚。 后半夜谭霜才从长途跋涉中停下脚步,走这么长时间,腿都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了,霄逸从睡梦中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吓了一跳,话筒对面传来嘶哑的人声让他险些认为是午夜凶铃半夜来电,在自己家宽阔的大床上哆嗦了好久才醒盹。 谭霜抱膝蹲在路灯下的马路边,宽敞的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漆漆的街道和远方闪烁的霓虹灯。 “什么情况啊?” 霄逸起床穿衣服,摸黑走出家门,他溜到路口直接打了个车,谭霜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时断时续,信号看上去还很不好,“定位定位,哥,我现在去接你去,好歹给我点提示好不好?” 出租打了快一个小时才赶到。 一路上谭霜都没说话,坐到车里,倒头就睡,霄逸叫了几次都没叫醒他,把人翻了个面一看,俩眼下方泛着青灰。 “操都这个点了。”凌晨四点多的冬季哪里都是黑的,今夜偏偏还降温,低至零下。霄逸生怕这么低的气温把人给冻个好歹,给家里保姆打过去一个电话,让人提前在家把水什么的都做上,等到家了才架着人胳膊把他弄上了楼。 一进家门,穿的像个小棉花团子的小女孩被保姆抱着,急切地找见哥哥就要抱,保姆:“看不住呢,一亮灯就醒了,闹着要找你。” 霄雨恬瘪嘴就要哭,一看哥哥还扛进来个熟悉的人,立马不闹了,“霜霜哥哥?” “乖。”霄逸没功夫看着妹妹,腾出手把她往里面赶,“霜霜哥哥困了,让他去睡觉,恬恬也赶紧去睡,听话。刘姨你看着她,我一会儿下来再哄她睡觉,先把她弄回屋去,外头冷。” “诶。”保姆带着小姑娘上楼,还有点不放心地想来帮霄逸搭把手,被人回绝了,“不用管他,让他死一会儿就能活。” 霄父霄母要明晚才能回来,硕大的房子空荡荡的,霄逸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搬被子,谭霜眼睛还半闭半睁,没什么力气说话,气得霄逸直骂他:“你不老老实实在曲珦楠那呆着,大半夜的作什么死?衣服上都掉冰碴子了,咋不冻死你个没脑子的?” “……” “行了你先别说话,我去弄我妹,你赶紧先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霄逸看见这人病怏怏的鬼样子就隔应,把水杯一放就关了灯下楼去了,那边厢小丫头还皮得不老实,一大一小折腾了一晚,让霄逸想死的心都有了。 周末返校霄逸都没有去,谭霜一睡就睡了一整天,他实在没办法直接请了三天假,期间罗梓彤还打了电话过来,一问才知道本来那俩人还约好去她那吃饭,霄逸就又给曲珦楠打,出乎意料的没有打通。 那边不知为什么居然关了机。 这一整天霄逸都觉得很迷幻。 哪里不对劲。 谭霜起来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见了霄逸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作业我搞丢了,你要不就先拿我的,反正我记得答案。” “喔。”霄逸点点头,先假装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又问:“你俩是不是又打仗了?” “……就你精。” “你俩天天瞎几把耍什么啊?”霄逸皱着眉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暂时缓解了一下疲惫,“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就你们这样三天两头打架吵架的有意思吗?别给别人制造麻烦行不行。” 烟雾让谭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子里堵得慌。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吵,以后这个人你都不要再跟我提了。” 霄逸听着,还以为他们是绝交了,打了个哈哈糊弄道:“这回弄得有点狠哈?” 谭霜立起眉毛:“我没开玩笑。” 霄逸沉下脸色,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毕竟谭霜的表情,的确不像是开玩笑。 事情的来龙去脉霄逸原本都有所耳闻,听完贺陵和曲珦楠这么个惊天的关系,也有点懵,“啊……这样子。我只想说,这世界真小。” “仇人”是好兄弟的哥哥,真是好一出家庭伦理间爱恨情仇的大戏。 “可是他竟然也不知道这事,那你为啥还这么跟他生气呢?不知者无罪对不对?不待见家长方面私底下玩不就行了,谁还没个难言之隐吗?” 谭霜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突然感觉很累,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瞒着他们的了,所以略加思索,拽着霄逸就说:“有一件事,我想说很久。” 窗外天气并不好,预报说下午有一点降雪,云层很厚,把仅有的一点点阳光都遮盖住了。 霄逸膛目结舌:“你……” 谭霜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人拦住了,“先等等,我不觉得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老谭?我以为你俩只是,只是……” 以为只是玩笑。 只是好朋友,比普通关系还要亲近一些的那种,可霄逸从未真正往那个方面想过。 他看着谭霜,突然觉得陌生了很多。 少年的目光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遮掩的打算,“我是真他妈喜欢他。” 霄逸不理解:“为什么?” 他觉得谭霜不应该是那种样子。 “以前你说你喜欢哪个姑娘,想跟谁搞跟谁闹着玩我都觉得没什么,我,现在有点乱,不,不是不能接受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有点意外,不过你能认真的告诉我这些我还是比较欣慰的。” 霄逸深吸一口气,这个信息量有点太大了,他需要缓一缓,“至少你还拿我当个哥们儿。” 谭霜没有吭声,他抬眼,似乎是想笑一下,可惜始终没笑的出来。 霄逸想要开口,他怕自己说的不对了又会让对方难受,想了想还是先试图安慰。 “其实也,没事啊,有时候看对眼了就是这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人家,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对你也有这心思,而且现在社会那么开放了你和谁在一起也没什么,这种事其实挺多的。就是吧,让我来说的话,他这个人给我感觉有点……有点不真。” 谭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这么跟你说。”霄逸给他分析,“不是说曲珦楠他装,也不是那种假惺惺的感觉,我只是想问,这种人,他真的是在我身边真正存在的吗?有点太虚幻了,所以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接受他这种示好。排除我个人性取向问题,我觉得这个人应该不是我能要得起的。” “你看看,长相好,家庭条件好,将来还要出国留学,还一门心思的喜欢你。”霄逸掰手指头,“我不是说你不好老谭,我也不是觉得谁配不配得上谁,但是……你说的一点不错,人都是好人,谁也不比谁差,但是曲珦楠身上背着的东西你不觉得有点太多了么?他可以不带任何目的的接近你,但是他身边的人可不见得和他一样。” “所以我……”谭霜忍不住开口。 “所以你才这么害怕。” 一针见血的本事,霄逸比谭霜一点不差,在这件事情上他和他的观点居然出奇的一致。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在成全他吗?成全他光辉灿烂的人生大道和前途无量的未来?” 谭霜终于有了笑意,但那点笑却是苦的,“不,我只是单纯的觉得玩不起了而已。” “我过不去自己这关,在现在的他身上,我看不到他许给我的未来。”谭霜低下头,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习惯性绞紧,“可能我这么说话很恶心,但是我觉得我和他在一起这两个多月,其实要比以往谈的任何一次都要开心,我是真的——” 他是真的,想要好好为他们两个考虑一次的。 抛开以往所有遭受到的背叛和痛苦,不带任何防备心理地,去好好喜欢这个人。 霄逸不知该怎么评价这样的感情,只能说:“你把自己藏的太深。” 谭霜苦笑,不语。 “行了。”霄逸拍拍手站起来,打算去给人弄点东西吃,“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我也没权利说什么,也别多想了,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 这其实是个不错的词,用在这里也蛮恰当。 “老曲人不错,家境又好,对兄弟朋友也挺实诚的,你稀罕他也不奇怪。” “你呢,你比一般人能扛得住事儿,想的也比较全面,办事周到,他也可能是被你身上的这些特质吸引住了,谈感情不就是这样么?一个互相吸引互相理解的过程。” 谭霜理解,但是他现在比较烦的是,他回去上课以后要以什么态度来对待曲珦楠。 “不过,我听了半天,光是你一个人在这瞎伤春悲秋了。”霄逸转过头来,“你们俩明确地说过了吗?分?还是你自己那么觉得就是那么回事了?人家什么意思?” “……”人都跑了,还有什么余地可以挽回。谭霜半天不言语。 “我觉得,要分或者是再努力一把试试看,都可以,但是你得去确定一下他的意思。”霄逸给人灌输思想,“你不是一向都比较周全吗?只有你自己自作多情可不好,我还有个事想问,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打算和他一直谈下去?” 谭霜:“我,不是不想,而是没法谈。” 霄逸:“?” “我没法出国,他也不见得能等我。”谭霜内心很平静,“时间长了他就会发现那边会有更加新奇的东西值得去触碰,我到底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守着我奶奶,守着这儿。现在的情况就是根本不允许我去追逐一些虚无飘渺的东西,这就是我的命,怨不得别人。” 霄逸若有所思,挠挠头,走了。 走之前,还回头望了一眼,欲言又止,“你这样,还说你不是……算了。” 谭霜没动,也没去想他说一半剩下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猜霄逸现在也一定很不好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过有一个问题霄逸他的确是说对了。 谭霜一向很顾及周全,很在乎别人的感受,这大概算是一个优点。 老好人做的太久,好人卡被发的太多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这让他之后再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情不自禁地去优先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次又一次看着身边的人离开自己。 崔皓把曲珦楠领回家的时候,贺陵还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面色不善。 他看着这孩子似乎是有点难受的样子,加之之前已经被崔皓好歹开导了一顿,便也没有再发什么火。 “傻小子,自己坐在公园干等着啊?”崔皓给曲珦楠拍着身上,发觉他脸上越来越不好看,不由得担忧:“哪不舒服?外面那么冷的风吹的头疼不疼?都冻一天了,走哥带你回屋睡。” 曲珦楠闭上眼睛靠墙坐着,连吸气声都显得格外虚弱。 “得瑟。”贺陵扬起眉毛,“大半夜跑出去,冻死在街上多好。” 曲珦楠鼻子里哼出很重的一声。 “怎么?还不服气?” 崔皓头疼极了,转身就制止贺陵的火上浇油,“你还能不能少说两句了?” 曲珦楠不管他俩,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穿上衣服走,贺陵拧着眉毛就吼:“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越来越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楠楠。”崔皓也叫,“回来。” 贺陵的话曲珦楠有底气不听不理,但是崔皓叫他,他没法再继续任性下去,心里的委屈这下也全跑出来:“闹到现在,你们都满意了。” “闹到现在?”贺陵也站起来,“我就想听听,闹到现在,在你眼里变成什么样了?你有听大人的话没有,大人每天担心你,伺候你吃穿住行,还得看你脸色,怎么?还做错了不成?” “你自己一点错没有?”曲珦楠根本不为所动,“你扪心自问,你做的一切就都是对的?你不告诉我就什么都替我安排,问过我的意见了?自己偷着藏着到时候把火气全撒在我身上,你尊重过我了吗?有吗?” “是不是天底下都得顺着你的心意了才叫尊重你了?!”贺陵忍无可忍,在崔皓阻止之前就狠狠一拍桌子,震的地板都在响,“我们做的一切不是为了你好!你还要我们怎么样才能满意!” 为了我好……为了我好…… 崔皓拦着贺陵,“你消停点吧!” 曲珦楠捂着耳朵:“我是个人我不是畜牲!不要把你们认为是对的的事情强加在我身上!” “……” “我已经受不了这样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心里那种让人抓狂的声音越来越大,把里面透明的薄壁崩离瓦解,露出的地方都已经是满目疮痍,滴着血。 没有人要他。 贺陵要把自己丢给别人,谭霜不会再接受自己。 他什么都没有。 “你说你都是为了我。”曲珦楠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失去了全部的光亮,里面血丝密布,“从小到大我都跟着你,我有努力想不讨人嫌,我想每次都考第一名让你们高兴,让你们觉得骄傲……不顶嘴、不捣乱,要做个乖孩子。” “……这些都是你要求我的。” 贺陵手臂被崔皓死死攥住,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不发一言。 “但是我最想要的还是没人能给我。”曲珦楠也低下头,拼命隐忍,“我想我变的足够好了,是好孩子了,在家就可以不再被那么冷落在一边,至少,至少能有人回家来的时候,抱我一下,或者夸夸我也可以,我什么都好好做了,随便是谁表扬我一句,就可以了,我就很开心了。” “没有人……所有人还是觉得我是个麻烦,迫不及待想把我扔回我父母那去,越是和我亲近的人到最后还是越疏离我……每次连说句话都没有什么称呼,‘你’、‘你’的,我难道没有——我有名字的啊……” 是不是因为我,始终都只是个外人的缘故呢? 费尽心思不想让所有人失望,所以牺牲掉自己的爱好,收起自己的锋芒,小心翼翼地选择服从,努力想要成为他们口中“优秀”的那种样子。同龄人的羡慕,嫉妒,甚至连伤害都被他选择性忽略在脑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把他们甩开。 所以他一直都在自己的罐子里孤独着。 不是不在乎,不是不难过。 只是没有用。 贺陵疲惫极了:“你是真的觉得自己委屈,是吗?” “你多大了。”贺陵往前走一步,“我们又多大了?我们每天面临着多少压力?如果我不工作就根本没法活下去,懂这个概念吗?你抱怨我们不给你过多的关注,可是我们一个人难道能当两个使吗?顾及着一边,没法再长出三头六臂来顾及其他,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没有人能像你心里幻想出来的形象那样,什么都那么完美。” “不工作,我没有饭吃,你也没有。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做不到,还在做什么虚无飘渺的美梦呢?那些你世界里的肥皂泡泡,还没戳破吗?” “是,你很可怜,你生下来就没跟着爸妈跟着我了,我们让你受苦了,我们带给你压力了。你抱怨的合情合理,都是我们在对你冷暴力,如果你觉得委屈,那,这么多年了,你自己来数数看——”贺陵深吸一口气,连动下嘴唇都觉得艰难,“……你又有喊过我一声哥哥吗?” 崔皓站在后面,心跟着揪起来,闷得他喘不过气。 曲珦楠原本毫无波澜的眼中终于因为一句话闪过一丝波动的痕迹。 什么东西,像石子,又狠狠坠进湖心荡起来了涟漪。 “因为一个外人,倒是狠狠质问我来了。” 贺陵闭上眼,懒得再给自己辩解什么,事实上他也觉得真的没有什么好再多说的了,“在你心里,我们是什么人?那个谭霜……他是你什么……” “我喜欢他。” 崔皓不动,连贺陵也不动了,已经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大:“……” 曲珦楠背着双手站在那,眸子里星光点点,“我喜欢的人,不是朋友的那种,是真心的,很喜欢很喜欢。” “想要变成爱的那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果:糖还是有的有的……卧槽,我怎么哭了。 第73章 【七十三】 曲珦楠说完,自己心里居然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好像只是在跟家里人随□□代了一句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一样,他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样平静。 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的是他面前站着的两个大人。 崔皓最先反应过来,试图找到眼前这个孩子话里惹人误会的破绽,但是他失败了。 喜欢,曲珦楠明确说了,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那是想变成他们眼里最无法接受的一种感情的,喜欢。 贺陵那样聪明的脑袋,居然也卡住了,半天转不过来。 他做梦都想不到曲珦楠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看你是疯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牙咬着挤出来。贺陵几乎是强忍着不要立马冲上去给他两个大嘴巴子,曲珦楠手背在背后,像以往无数次挨骂接受训斥一样,规规矩矩的姿态。只是这次眼睛里的光不再躲闪,也不再唯唯诺诺。 ——更没有一丝妥协与退让。 这种模样几乎是在向两人宣告自己的决心,让面前本应是他最亲的人感到心灰意冷。 失望。 满满的都是失望。 如果硕崔皓眼里还多少存在着那么一丝震惊和犹豫,还让曲珦楠抱有一丝幻想的话,那么此时贺陵目光中那种几近冰冷的态度则足以打消他所有的幻想。 “你姑姑那天问你……你可没这么跟我们说过。”贺陵怒极反笑,他觉得荒唐,可笑极了,他觉得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越来越不可理喻。 怎么就把他教成这样。 “你可别告诉我。”贺陵摇着头,指着曲珦楠的手都开始不稳,“同性恋你和曲国森是一路货色和你那个有毛病的叔——这是你们家的基因!” 那个名字,和那个词,深深刺痛了曲珦楠,本来已经很坚决的态度瞬间开始动摇:“我不是……” 他又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事。 很久……足够让他一辈子刻骨铭心的那个晚上……那群人。 “我早就该、早就该……” 崔皓手疾眼快,在贺陵彻底失控之前冲过去把他按住,“你先听孩子把话说完,别……” “楠楠。” 曲珦楠站着一动不动,他想如果这时候贺陵真的冲过来给自己一顿打,他都心甘情愿。 “皓哥我没开玩笑。” 崔皓瞬间失去了劝阻和开导的勇气。 “为什么啊” “他对我好。” “……” 崔皓艰难极了:“……只是这样楠楠你听哥说,你现在才十几岁,有很多东西你不懂,这种事其实……” 曲珦楠仍然平静:“我懂,我知道,可是没办法,除了他我不可能再对别人……” 鬼迷心窍。 贺陵听着,心里只剩下这个词。 “我们废了那么多心思,拼命把你往正道上拽,生怕你受影响,你可是真出息了。” 曲珦楠不愿听他讲这些话,“你别讲了。这事和任何人都没关系,我也没受到他们影响,如果他是个女孩儿我也照样喜欢,我喜欢的就是他这个人,和性别没有关系。” 贺陵简直快要疯了,“你别忘了你是谁,你现在应该做什么!你这段时间真的是太滋润了我不在家你真真是放羊了,早恋和混混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用花言巧语轻而易举就骗得你这样晕头转向!到时候卖了你你都得给他数钱!你那个学长,那个叔!想想你差点没命的那时候,你怎么敢——” 那是贺陵至今都无法忘记的一天,也曾无数次告诫过曲珦楠。 那种事,碰不得。 那都是什么人 避人耳目的地方,脏乱,鱼龙混杂,酒气熏天烟雾缭绕。多少那样的人,彻夜疯狂干着令人不齿的勾当。 这样的人属于一个特殊的群体,并非所有这个群体里的人都是这样,但是很不幸,被他们碰见的恰恰就是这些人里最肮脏的那一部分。 哄骗着年幼无知的少年,给一些甜头就能让心智商不成熟的他们心甘情愿为他们服务。呛人的烟草的味道现在好像还在曲珦楠唇舌间跃动,透露着那些面孔眼里疯狂的模样。 恶心。 令人反胃。 从那之后曲珦楠开始排斥人接近自己,哪怕只是同学间无意的碰撞,肩膀挨着肩膀,都能让他瞬间汗毛倒立。 你这人怎么这样那些男同学们看着这人像躲瘟神一样躲开他们,觉得尴尬,恼怒。他们看着他整日把自己封闭在教室里小小的一个角落,好奇的同时又忍不住对他指指点点。 那家伙,是个怪胎。 洁癖臭毛病多的要死,还不合群。 这样的人还来上学干嘛 早点死了得了。 人的恶意究竟可以强烈到什么地步 明明离开了令人不适的地方,来到了新环境,却还是没办法把那些扎根在耳朵里的恶言恶语摘除干净。 明明在一中谁也不曾认识他了。 明明努力学习,还是稳居第一名的,那样光鲜亮丽的位置。 明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了,变得和那时不同了。 怎么还是会害怕呢? 他一直都在怕。 可是后来,后来那个违纪被自己抓住的男孩子,猝不及防地就闯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闹他抱他捉弄他,被拒绝后还能……还能还笑得那么傻。 害的自己也跟着越来越傻。 曲珦楠傻着傻着,发现自己渐渐就忘记了害怕,原来每天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一样样去解决,他每天上课,每天做题,每天带着那人一起做题,然后还要抽出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去喜欢他,和他做些小情侣之间恩恩爱爱的开心事。 他不再有时间去想别的,去思虑过去,谭霜带着他,每天都像在做游戏闯关,过一关完成一样任务,感情就加深一点点,外加收货一点点好心情。 谭霜是不同的。 至少不是以前那些人那种样子。 不是那种讨人厌的样子,不会让自己害怕,甚至能让自己忘记害怕。 他最害怕的时候是他救了他。 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喜欢这样的人 只是,他和他,两个写起来笔画一模一样的字,两个性别栏里填的一模一样的字,两个相同的。 只是这样,仅仅是这样而已。 仅仅是在这样的年纪里。 遇到了。 变成了和其他情侣稍微不太一样的一对。 仅仅如此啊。 曲珦楠心里把他们两个同贺陵印象里那群人分的很开,不然他也不会那样有底气地继续站在这。 如果贺陵不瞒着他一些事,如果自己心平气和地同他多沟通,把自己的心里话也说出来,如果他也能和谭霜好好地去交心,是不是今天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曲珦楠突然冷静下来,他知道后悔已经没有用,既然没有用,为何不抓紧时间去做必要的弥补 贺陵已经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费口舌,他自己也乱的要死,“分开。” 简简单单两个字,已经是他对所有这些他不能接受的事情做出的最大的体恤和让步。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曲珦楠叹口气,一点也没有这两人意料之中的难过或愧疚,“有很多事你瞒着我,我也瞒着你,我们各自见到的东西都不是全面的,如果他真的是你们眼里那种样子,我这个人,应该早就完了。” 他抬起头,底气全然没有溜走的迹象,“我学习成绩不可能会进步,待人接物也之会比以前更加差劲,变成最不可救药的那种样子。可是,我现在没有。这就至少说明,你们眼里有一部分东西,是错的。” 接着他话往下说的是崔皓,“如果真是这样,我先道个歉。” 贺陵眉毛再次立起来。 崔皓接着道:“这句道歉,是针对那个孩子的,但是对于你们两个在一块这件事,我和你哥立场一样。” 曲珦楠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我把原因说出来,你肯定又会和你哥哥生气,但是为了让你们俩分开,这次这个恶人,我当。” 贺陵看样子也不打算继续阻挠他说下去,他看了眼曲珦楠,又把头低了下去。 “楠楠。”崔皓有些不忍,“可能……不用等到毕业,你要提前和你哥哥到你爸爸妈妈那里去。” “你哥被院内推荐,要到美国去做为期一年的交流……” 曲珦楠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余音在不断回响。 什么意思 “他让你去你姑姑那了,对吧”崔皓尽力挤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别扭的笑,“过完年之前,一直到二月底的这段时间,签证要抓紧时间办,你哥他会变得特别的忙,你姑姑会和我一块照顾你。等到他把手续都处理好,交接手续也都确认无误后,你就要去那边的语言学校先适应适应了,可能……要是你愿意,那边会有新的学校给你安排。” “……” “期末考试你可以不用参加,这段时间,你的朋友,老师,还有还记挂着的一些东西,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跟他们告一个别。” 崔皓笑不出来,说到最后,嘴角努力地又扬了一下,“你这段时间的进步和表现,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们也真心的为你高兴,你长大了。” “长大了,你要学着取舍。” “你还年轻,有很多东西你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过早的开始一段感情只会给现在的你造成不必要的困扰。皓哥可以帮你说服你哥哥一件事,如果真的在美国上学,直到毕业,如果那时候你还喜欢他……” “那时候你做什么我们都不再插手,这样可以吗?” 这样,已经是他们能对这个孩子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因为这就是现实。 无论是谁,都必须要面对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果:来报喜?( 'ω' )? 我签上了!【蛇皮走位狂舞.JPG】 还是这个号啊哈哈哈哈哈…… 以后还得麻烦你们继续在这和我混啦w 这几天都在忙这个事并且还感冒了所以咕咕咕了好久,致歉x为了弥补,日更三天。 第74章 【七十四】 期末考试近在咫尺。 临考前两天,唐临旁边的位子突然空了,往日习惯了身边总趴着个人的她这次居然少有的感到焦虑。 一班的学委抱着厚厚一摞卷子搁在讲台上,厚眼镜片下倒映出来的资料内容密密麻麻,他习以为常地喊人帮忙全部发下去,发到唐临桌前,女生冷不丁的一句话让他顿住了脚:“没他的?” 她没说这个“他”是谁。 学委推了一把眼镜,“他都要走了,你不知道?” 周围开始嘈杂起来,唐临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没什么。” 学委不再理她,转身就走,“从转来就被徐老师一直叮嘱,照顾照顾,现在时候可算是到了,家里有钱,走就走呗,有些人就是有能一步迈进哈佛的命。” “曲珦楠要走了啊。” “欸,这么快?” 前排女生还在窃窃私语,边说着边把自己的卷子收好,手上自己的工作一刻也不停。 后排的四眼仔男生突然叹了一口气。 唐临回头,看着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前面的空座位发呆,眼神不知为什么有点落寞。 他的对手要走了。 既是对手,也是一直憧憬的对象。 高二一班平时基本不会因为什么人的到来或离去而产生过多的关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从踏入这间教室时起就一直印在脑子里的目标,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不同,却很默契的在相同的时光中重复着同样高强度的学习进度。 曲珦楠成了个特例。 他就像是一班里一座稳固无比的定海神针,除了唐临,没有人会抱着超越他的念头拼命抱着这根神针往上爬。已经稳固在一个雷打不动的位置,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惯性的适应了他的存在。 然而万众瞩目的神座突然空了,所有人表面不言语,心里却全都不约而同的感觉到哪里空缺了一块。 唐临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走? 第一次为了一个男孩子这样拉下脸面来打听从前不屑一顾的信息。从徐启铭办公室走出来的唐临觉得脑子里都木了,一股难言的感觉腾空扑上来,让她几乎有些失魂落魄。 下楼,迎面而来抱着作业本的女孩子和她擦身而过,马尾辫随着步子一晃一晃。 唐临没有回头。 那女孩转过身来看着她沉默地走下楼去,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唐临假装没有注意到杨落复杂的目光,低头数着台阶下楼,回到自己班里,心却是慌的,她觉得自己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慌过神。 杨落带着找老师解决完的问题回班,路过二楼东侧,没忍住瞟了一眼,教室门关着,她什么都没看清。 一班的曲珦楠已经走了,七班的谭霜还没有回来上课的消息。 杨落心里喜忧参半。 喜,是她已经从数学老师的口中得知,下学期平行班考进尖子班的名额可能会有所调整,如果一班有人离开,那么填补进去的位置也许就会增加,她就会有很大希望。 忧,就是因为一班里还有唐临。 如果真的能和她一个班的话…… 杨落还没想好真到那一天,她要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 中午回家她想了又想,手机拿起来放下了很多次,还是没有勇气给谭霜打电话过去。 他和曲珦楠那样要好。 他知道他离开的消息了吗? 如果要争夺尖子班的名额,谭霜……会对自己留情面吗? 那大概是不会的。 嫉妒和愧疚的种子同时在心里生了根,眼见着就要有破土的征兆。杨落的心里出现两个争斗的小人,一个要她认清现实优先照顾到自己的利益和未来,一个又在她耳边失望地喊着: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最困难的时候,是他救了你。 没有谭霜,就不可能有现在完好无损又日益进步的她自己。 母亲轻轻敲门,端着水果进来:“落落?” 杨落收起手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看练习册随手把它夹在里面,“妈,我不吃了,等下要午睡。” “吃片西瓜啊?”母亲依旧温柔地笑,“好不容易买到的,不知道甜不甜。” 大冬天的,反季水果贵的要死,那盘西瓜黄瓤无籽,一看就知道是母亲跑到离家老远的大超市费力拎回来的,杨落心中五味杂陈,“妈,都说黄瓤的瓜不甜。” 在母亲略显失落的目光中,她伸手去拿了一片,放进嘴里,“不过我爱吃。” 母亲的笑容很甜,可那片瓜不甜是真的,被杨落含在嘴里,又是苦的。 外面正是最冷的时候。 谭霜被霄逸体恤着请了假,回到家倒头就睡,后天就是期末考,他倒不怎么上心了,几天过的比平时还要潇洒。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窗外又在下大雪,把本应照到屋里的光线全挡住了,昏暗一片。 他怀里没有空荡荡的感觉,醒盹起来一看,床头那只毛毛熊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捞到自己被窝里去了,暖乎乎的熨帖着胸口。睡衣在梦中折腾翻滚的过程中翻上去大半,整个上半身基本都露了出来,小熊的卷毛蹭在皮肤上,说不出的痒。 就像一只有生命的小动物,贴着自己撒着娇。 软绵绵的爪子被握住,撒开,谭霜抱着它躺着发呆,思绪又飘回了曲珦楠第一次把它送到自己面前时的场景。 不能细想。 哪里都是。 到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谭霜的记忆里,女生们都是麻烦又热爱闹腾的,一句话说的不对可以让她们记很久,印象里他似乎也抱着这样的毛绒玩具哄着她们喜笑颜开,每次哄完,女孩子破涕为笑靠在自己肩上撒娇,他却觉得很累,那并不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觉得麻烦。 谈恋爱很麻烦,去哄对方很麻烦,哄完又得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日常。 没完没了。 却从没有过一个伴侣来主动体谅他的感受,他的心情。 谁那时不是个孩子呢?她们是,谭霜也是。 现在明明已经成长到不需要别人来哄的年龄了,那人却学着哄小朋友的那一招来捧了个毛绒小熊来塞到自己手里,说不上来是不是值得感动的一件事。 印象中的好孩子,好学生,有时候也会幼稚的可笑。 谭霜想着想着,突然就特别想大声笑一场。 拨通电话的手一个没拿稳,直接摔了,啪地砸在自己鼻梁上,谭霜瞬间清醒过来。 我、 我在干嘛?! 小熊的豆豆眼黑漆漆的,滑稽地咧着线缝上去的三瓣嘴,谭霜一看见它觉得自己被蠢了一脸。 “喂。” “……” “不说话?” 谭霜什么都没说,他还没从自己反常的举动中回过神来,那边的声音响起,他瞬间就丧失掉了所有解释的勇气。 对方没给他挂断,就那么一直沉默着,谭霜不说话,他也不主动再说。 谭霜能听到很细微的呼吸声。 已经快三天了。 没有听到他声音的三天时间。 这个电话打的十分不合时宜,太过突然,俩人谁都没想好怎么跟对方说话,或者是,想一个挂断电话的借口。 毕竟这次吵的有点凶。 曲珦楠在那边端着手机,谭霜的来电显示把他从无尽的昏睡之中拉了起来,贺陵临走前把他干脆锁在了家里,只嘱咐崔皓来定时给他做饭,他没再发火,也没再去学校上课,很多事他到现在都没能消化完毕,只好自己把自己憋起来狠狠地挨。 屋外,崔皓来回不停地度着步子,拖鞋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时不时飘进人耳朵里,曲珦楠隐隐有了说不上来好不好的预感。 谭霜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把他所有的低气压和心灰意冷都冲走了。 曲珦楠抿着嘴唇,那边的沉默让他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 谭霜躺在床上开始不知所措。 “那个、你……” 曲珦楠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把话筒贴近。 “……” “你有没有感冒?” “啊?”曲珦楠傻兮兮的发出一个音节。 “没有就算了。” “……”这人几个意思啊? 谭霜突然别扭起来,“鼻音那么重,傻逼!” 大半夜的跑出来挨揍,还不回家。 谭霜一想起来就又气的牙痒痒。 “傻逼”在电话那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终于敢说话了,“我都快好了,你呢?没冻着吧?” 谭霜又没动静了。 “……多喝点热水,自己在家多加件衣服外面披着,上学放学路上容易灌风,把围巾戴好了。” “……” 曲珦楠不再多说话了,“没事吗?没事我……挂了” 谭霜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然而嘴张开半天,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那边就已经响起一阵忙音。 “……操。” 你妈的敢挂我电话! 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顿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里面的人已经炸了,不停地把手边的被子枕头和床头灯往地上抡:“啊啊啊啊啊啊啊!!!” 曲珦楠人刚弱弱地躺回自己被子里,手机又拼命叫起来,明明是很优美的钢琴声,他硬生生听出了叫魂的架势。 “你!” 曲珦楠听见谭霜那边中气十足的一声吼,“!” “……人,在哪?” 曲珦楠小胸脯开始狂跳,“家、家里……” “两个选择。” 谭霜竖起那人并不能看见的两根手指头,几乎是目眦尽裂,胸口起起伏伏就像在拉风箱,把那边的曲珦楠给吓了个半死,“要么,你现在自己过来,要么,我在家里等你过来。” “……” “你自己选!” 说完,啪一下就把电话撂了。 总算是让他也挂回来一次。 曲珦楠呆若木鸡,屋外头崔皓暗示性十足的脚步声还在门口阴魂不散。他再打过去,谭霜已经关机了。 这回换他无奈地“靠”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果:你俩幼不幼稚。。。 要走了就不会有多虐了,别瞎想,会回来的。 抱歉,我,我,定错时间了。。。 第75章 【七十五】 曲珦楠没有急着动,等过了一会儿给谭霜再打回去,果真就又开机了。 他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谭霜家里见他,对方的声音听上去也已经冷静了下来,“找你商量商量这个问题,行么?” 曲珦楠静静等了一阵子,才说:“我想先对那天的话说抱歉。” 他的每句道歉说的都很快,从认识起就是这样,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都能最先主动低下头来。 谭霜都不知道这些道歉里是不是稳住自己情绪的成分更多。 “……你先看看能不能出来吧,我也出去,说个地方。” 曲珦楠放下电话,又沉默了。 不是很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见到他。 见了之后说什么呢?有些话说出去不好收回来,求和大概也没法彻底挽回这样的局面,并且,他没想好怎么跟谭霜说自己莫名其妙又被家里安排了一回的事。 折中找了个广场,没什么人的地方。 几天不见,谭霜又瘦了,脸上的肉都微微陷进去,倒是没什么病态,曲珦楠松了一口气。 他习惯性的伸手,触碰到那人指尖,突然想起什么来,有点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看了对方一眼。谭霜没躲开,让他牵了,“就在这说清楚了吧,说完了咱就走,各回各家,你今天也正好没上学” 男孩子的手很凉,只有手心的位置有一点点温度,凹凸不平的地方被曲珦楠抚过。这些天都没再碰到过他,现在这双手的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曲珦楠却没有勇气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谭霜听见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没有。 小孩子们健身器材的周围跑跑跳跳,看见长椅上坐着他俩就没有敢靠过来玩,转两圈就呼朋引伴地跑开了。 “……不是要说吗?” “怎么你很急” 曲珦楠摇头,“我这段时间都有空,你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我也,已经跟我哥他们说了,咱俩的事。” 谭霜听见这话,微微吃了一惊,“好巧,我也刚刚摊牌。” “啊” “和老霄。” 曲珦楠有点哭笑不得,把他往自己身边搂了搂,“你倒快。” 谭霜没挣扎,任他搂了,“你哥不同意吧。” “嗯。” “没事。”谭霜叹了口气,“早就料到了。” “那我们……”曲珦楠刚开口,就听见怀里的人低声问了一句:“分吗” 他眼睛里还是亮晶晶的,异常好看,里面没有任何难受的情绪,却带着不安的试探。 曲珦楠当然不会愿意听到他说这两个字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谭霜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本来以为,已经说了那种伤人的话,是个有点自尊心的人也应该不会再那么轻易的原谅他。 何况他一句对不起都还没跟他说过。 “你在这种事上征求我的意见”曲珦楠头摇着表示自己的决心,脸上的颜色却开始不好看,“你有毛病吧” “我——”谭霜下意识地急了。 “你闭嘴。”曲珦楠头都扭到一边去,心说如果这人再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他就把他嘴堵上。 谭霜做梦都没想到这人现在居然这么强势,但是他就是该死的发不起来火。 “你想分” 曲珦楠声调一提上来,那气场立马就不一样了,谭霜看的一阵心惊肉跳,“不是,那怎么办就算不想分你家里能同意吗?胳膊拧得过大腿” “还没拧呢你怎么知道拧不过” “……靠,你现在越来越不会好好说话了是吧。”谭霜举着拳头就想锤他胸口。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曲珦楠开始摇头,他把人的两只爪子都按住,谭霜明显不乐意接受制裁,曲珦楠又把他腿也夹住了,强迫他听自己说话,“我就想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真的只是打算随便玩玩……啧老实点!” “别动了,再乱动我打人了啊。” “你打你打!”谭霜眼珠子差点给他鼓出来,“你牛逼,你手劲大!我看你最近脾气见长!你不是我认识的曲珦楠了!” 曲珦楠差点破功了。 最后还是他用了野蛮的力气把谭霜俩胳膊都给拧到背后去抓好,弄得他嗷嗷叫,然后整个被撂倒躺在自己大腿上谭霜才老实。 大庭广众之下,广场的男女老少都看着,曲珦楠脸都埋进谭霜脖领子里当场燃烧对方的脸皮,“问你话,你说话。” 周围走过路过的人有的看见了,激动地偷笑两声快步离开,有的偷偷在拍照。 曲珦楠:“你听我说完了吗?我说我哥不同意,我另一个哥怎么说,你不想知道” 谁要搞清楚你家那错综复杂的地位关系! 谭霜死死闭着自己的眼睛和嘴,耳朵里又飘进那该死的声音:“他给我时间来考验我,等我们都毕了业,他们想管也管不了。” “但是你要说你想就这么算了,那你叫我怎么办就这么一根救命稻草我毛都没摸着你就给我连根拔起了,你——” ……你个坏蛋。 谭霜还是宁死不屈地闭着眼:“和我有什么关系……” 曲珦楠这回就变得格外有耐心:“还没分呢,你还是我男朋友。” “……和我没有关系!” “你一天没给我下最后通碟,我就不同意分。” “……” “就算你下了我也不同意分。” 谭霜开始惨叫了:“曲珦楠——!你他妈畜牲——” 叫声飘走老远老远,对面光秃秃的小树林里鸟都飞走了一片。 谭霜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好还是坏,但是他莫名觉得危险。曲珦楠还扣着他不放,他人还躺在人家大腿上,想跑都没法跑。 他开始觉得今天喊这人出来是不是一个错误,对方同意出来见面,是不是也早就预谋好了故意逼自己就范。 曲珦楠又低头凑近他的脖子,谭霜现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曲珦楠鼻子里的气息一朝自己凑近,他就瞬间开始头皮发麻。 “别挣扎了行么?” 曲珦楠仁慈地把他放开了,把被逮起来好半天的手捉住给他揉了揉,“让你打回来,到毕业这段时间不要和别人在一起,就给我点时间好好证明一次,你也损失不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谭霜气急败坏的一顿家暴。 “我会好好努力以后都靠自己能力生存。” “我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下。” “实在不行就去国外把该办的办了,生米煮成熟饭,让他们都闭嘴。” 谭霜:“最后一句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趁周围天色渐暗,人都看不见,曲珦楠试探性地凑过去吻他,谭霜头左右乱歪,最后还是没能逃的了,“别亲了……唔……” 和以往都不一样的亲吻。 不温柔,也不霸道,那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在作祟。 广场周围亮起来细碎的灯光,地灯光线微弱,绕着中央,围成一圈。 他俩在地灯边缘处的长椅上抱着亲,逆光,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谭霜有点尴尬,因为他现在正好从躺在人家大腿上的姿势变成了坐在人家大腿上,被暧昧不清的气氛薰得晕头转向。 曲珦楠突然停下来抱着他,“如果我离开你一段时间,你愿意等我吗?” 他毛茸茸的发顶埋在谭霜怀里,像撒娇一样,谭霜把手搭在他肩头,“要异地那你会和我经常联系吗?” “会。”曲珦楠抬头望进他眼睛里,“我会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可能我的时间在晚上你在白天,那样的话你清晨睁开眼就能听到我的声音。” 谭霜收回一只手,捂住嘴。 “你等等我。” 曲珦楠拨开他的手,把脸露出来,“等我再长大一点,好不好” 等我再大一些,再强大一些,等我有足够的能力回来陪你。 谭霜:“怎么办,想哭。” “憋着,留着我回来的时候哭。” 谭霜:“……”瞬间冷脸。 崔皓的电话又在曲珦楠衣服兜里响起来,被无情地掐断,“快过年了,这段时间我都会比较有时间,期末你要不要去罗姐家复习我带你。” 谭霜眼珠转了一圈,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种话,“你不考了” “嗯。” “为毛啊” “那两天都得出门,你想考我就去带你做题,不想考了我们就出去嗨。” 谭霜以为自己耳朵又出了毛病:“什么什么出去干什么” “出去玩。” 谭霜寻思着,你这话一出,那我还学个屁。 “怎么突然不逼我学习了”他感到很意外。 曲珦楠心里回答,用剩下的时间多陪陪你,省的你丫回头真的把我给忘了。 “想去哪都行,别太远。” “啊,那去冬令营啊” 谭霜看他叹了口气,还真就抽出手机来翻起了携程旅游团和车票,忍不住从他大腿上跳下来,凑过去跟着一块看,“嚯……好你妈贵。” “不等寒假的团,找近期的,便宜不少。” “就近吧,邻市这个,两天就回来……或者我们自己去” 曲珦楠看他很有兴致的样子,“你以前出过门吗?” “啊,没有。” 曲珦楠:“……明白了,那就去这个,自己去也行。” 确定的时间在期末考试后两天,正好还包括一天过情人节。 “情人节……靠。”谭霜算了算,惊喜地发现居然时间和曲珦楠的生日挨的很近,“决定一下,是十四号那两天,还是再往后错一点” “情人节吧,再错车票要贵了。” 谭霜:“那你提前过生日吧” 曲珦楠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不是成年生日也没什么好过的,等明年再……” 说到明年,那就又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了,曲珦楠适时地闭上了嘴,谭霜倒是没注意到,“过完年我可虚岁十八了。” “嗯。” “你还得等着。” “是你等。” “我我不管。”谭霜吐舌头,“小就是小,明年等你生日过了,我们才作数,未成年人禁止开车。” 还有很久。 但也不算特别漫长。 曲珦楠在考虑,等他十八岁那一天,要不要从美国打个飞机回国来找谭霜把这事给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你也有算计霜儿的一天【啧啧啧】 第76章 【七十六】 霄逸这两天没少给谭霜去电话,谭霜的“假期”按理说早已经结束了,然而他自己回来上学了几天,发现前面空荡荡的座位上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霄逸很崩溃,这崩溃的来源倒不是死党突然的长弧,而是另一个人给他造成的惊吓。 ——那个学生会长又来了。 是的,就是她,身兼数职的男人婆于晗。 “朋友。”霄逸双手举过头顶,一米八三的大个子此时蜷在门框的边缘,脸上要哭不哭的,“朋友,你如此博爱,为何总是抓着在下不放?是在下又做错什么了吗?” “朋友。”于晗的公鸭嗓一开,双手一抱,礼数非常周到地给霄逸伸到了眼皮子底下,把他差点儿吓一个跟头,“我的朋友,以后我们握手言和你看怎么样?你帮我一个忙,告诉我,我想知道你们班里的小可爱为什么没有来。” 俩人和古人会面时一样站在门口客气寒暄了半天,你抱拳来我躬身,于晗心里还惦记着校广播站的事,她人来了不少次,每次想把亲爱的童年好友带走为自己的工作服务他人都跟自己玩失踪,于是愈发认为这货是不是故意躲着不见自己。 霄逸就这样成了夹在两人之间里外不是人的替罪羊外加出气筒,于晗不动手也不动嘴,但是她就是有办法让霄逸每个课间的眼中都能出现自己的身影,侧面击碎了这个男孩子全部的心里防线。 谭霜第不知道多少次躺在家里接到霄逸的电话,语气很惋惜地道:“我真的不回去考试了,马哥那边我都请假了兄弟,你就行行好,给我几天清净日子,回头放寒假我请你吃饭。” 说完直接挂机,也不管那头自己兄弟的死活,自顾自地陷进温暖的沙发里补眠。 曲珦楠那边已经帮他俩人收拾好了全部的行李,只等着日子一到背包就走人,俩人这些天吃住都在一起,曲珦楠也真的信守承诺,每天都顺着谭霜的意思陪吃陪玩,对方不提学习的事,他就真的一点也不管。 谭霜感觉这几天过的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中午吃完饭,俩人一块缩在床上进行“友好交流”,其实这段日子都天天腻在一起,天天都能摸到碰到,不长时间就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刚开窍认真恋爱的那段日子。 谭霜脑子里总是晕乎乎的,吃饱了他就想睡觉,睡醒了他就和曲珦楠腻歪,然后接着吃,接着睡。曲珦楠刚刚抱着他解决过一回,他就跟浑身没了骨头似的,累得睁不开眼,哈欠连天。 曲珦楠摸摸他湿漉漉的额头,拿鼻子尖拱他,“怎么这两天看着没什么精神了呢?” 谭霜闭着眼睛哼哼两声,曲珦楠还以为是他不舒服,“怎么了?” “……累。” ……乏。 这几天天气不怎么好,总是阴天,还特别冷,外面一片都是灰蒙蒙的,雾霾要比平时要严重。 谭霜的体质一直以来都特别能和大自然产生共鸣,能感知到外面的一切律动,天晴了他就可着劲的撒欢儿闹腾人,天一不好,干什么也提不起劲来。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嗜睡,好像真的变成了要冬眠的动物,不上学了也不用再早起贪黑地学习,好不容易提前放松下来的身体被养的越发娇气了起来。 曲珦楠手机亮了一下,他放开谭霜翻身去床头柜够,谭霜失去他的支撑,软绵绵地又滑进了被窝里。 “谁?” “……我哥,没事。”曲珦楠看了一眼消息,把手机放了回去。 是贺陵发来的手续进度。 曲珦楠回头看了谭霜一眼,目光很是复杂,他不经常用这样的目光看他,谭霜扒着被子角,缩起来瞅着他。 好像能感知到什么。 但是谭霜没有很当回事,曲珦楠这段日子变化很大,之前一直都巴巴的跟着他屁股后面乖顺听话的模样再也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让谭霜连拒绝都做不到的直截了当。 谭霜感觉,其实只要是曲珦楠只要做了决定的事,自己再怎么强势也是徒劳而已。 曲珦楠说起床,他就起床,喊他吃饭,他就乖乖披着毯子起来吃,曲珦楠现在也在学着做点简单的炒菜了,谭霜有一回起来去厨房,没几秒钟就手滑打了一只碗,脆响把睡梦中的曲珦楠直接吵醒了,醒了之后提着人的脖领子就把干了坏事的他给逮回了卧室里,此后做饭就再也没叫谭霜代过劳。 谭霜觉得自己状态的确不是很对,他怎么越来越有变成废物的感觉了? 他看着曲珦楠在厨房里晃来晃去的背影,觉得就好像看见了一位老爸一样。 一个惯他都不止停留在表面了的老爸。 谭霜没来由地笑出声。 曲珦楠听见动静,拉开玻璃门来看他,“傻了?小孩儿?” “你才小孩儿。”谭霜不乐意他这么叫自己,笑骂着怼回去。 厨房里抽油烟机的嗡嗡声弱了,等到完全消失,曲大厨端了盘卖相还凑合的醋溜土豆丝出来,喊他,“小孩儿吃饭。” 谭霜不紧不慢地下床,往他背上爬,“你以后不准这么叫我,没大没小。” “叫你什么?大孩儿?” “叫哥哥。” 曲珦楠蹲在地上盛米饭,“饭我做了家里也是我收拾,还好意思让我喊你哥哥?过来端走。” “曲珦楠。”谭霜现在也不会再好好喊一开始确定下来的称呼了,从他背上侧过头来,“你是老了么?怎么越来越像个爹了?成天叨逼叨叨逼叨的。” 曲珦楠眼神一暗,明显起了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的念头。 饭也没吃完,就着这个问题又干了一仗。 已经不知道因为这种琐碎的破事打起来多少次了,反正谭霜也心知肚明,就算掐起来他也干不过他,结局只能是自己老老实实地被他干。 没成年,有些事情还碰不得,一碰心里的那点理智就跳出来敲响提示音,只能就着不甘和爱意把眼前的人以另外一种方式吞吃干净。 曲珦楠在慢慢地学一些东西,这些以前自己从未碰过的,到现在做起来也不再有生疏的感觉。 比如,他学着之前谭霜那样来照顾他。 记下他晚上几点睡,早上几点起。 把衣服都好好地整理起来,家里打扫干净。 谭霜几乎没有不吃的东西,那就尽可能地尝试一切种类变着花样做。 在床上也是,他私下甚至偷偷翻过资料,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能让对方更加舒服,了解他身体从头到脚每一寸地方。 那些当初他自己在下面被压迫着产生的不知所措,他分毫不差地全都还了回去。 他得让他适应。 适应这样的状态,适应两人所处的位置,让他再也忘不掉自己给他留下的每一处痕迹,就好了。 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谭霜每天晚上带着浑身燥热睡去,早晨又在身后人进食一般的舔舐中清醒。两个人每天过的都像连体婴,最寒冷的冬天过后有更多让人措手不及的东西生长出来,有些横冲直撞的势头。 荷尔蒙不是很强烈,他俩本来在这方面也是稍稍淡漠些的性子,如果不是正好撞上了彼此,估计连一点旖旎的想法都不会有。 情人节前一晚俩人已经身在外地,谭霜没有旅行过,一路上都死死盯着车窗外愈发陌生新奇的景色,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入住酒店,往外掏身份证的时候,前台还特意提醒了一下什么,谭霜当时顾着看人家养在大厅里的一缸鱼,没听清楚。 只听见曲珦楠最后说了一句:“大概不会动,谢谢。” “什么什么?”谭霜蹦过来旁听。 曲珦楠拉着行李把他带走,“到时间得按时退房,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不能晚。然后,房间里的东西不要乱用,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自己去买。” “收费?” “那是一回事,主要万一用了别人剩下的,特别不卫生。” 谭霜不知道现在酒店里还会存在这样的潜规则。 曲珦楠从前出去旅行,贺陵就教育过他,酒店里的东西能不拆就轻易不要拆,哥俩都稍微有点洁癖,如果是崔皓那样的大老粗一般跟出来就基本什么也不顾,因此贺陵只能身体力行地把曲珦楠一个人教好了事。 大床房,还算干净规整。 到了时间,曲珦楠先去浴室洗漱了,出来一看他对象整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不知在捣鼓什么东西。 曲珦楠无奈极了:“都跟你说了别拆——” “我没拆。” 谭霜一把把纸盒子扔过来砸他。 曲珦楠把盒子接住,再抬头,谭霜就不理他了,曲珦楠不知道他为什么刚刚要闹这种无聊的小脾气。 “你又不抽,拿它做什么。”曲珦楠伸手把烟盒搁在桌上,谭霜又抓了一个砸过来。 “口香糖包里有,想吃自己拿。” 又一个。 曲珦楠不放声了,谭霜憋不住,自己把脸转了回去,嘴角咧着,肩膀在抖。 故意的。 “你知道自己这样特别欠收拾不”曲珦楠叉腰立在那,知道他又在跟自己犯坏,“赶紧放回去,上床睡觉。” 谭霜不依不饶的,“还不允许我有点好奇心了?” “哪一样没见过啊?”曲珦楠声音柔和下来,走过去把他抱住,“闹什么啊?不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力气去玩吗?” 谭霜头靠在他肩上,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曲珦楠一开一合的嘴唇,动都不动,看起来乖了不少。 “我就要吃那个。”他从三包东西里把口香糖捡出来,不由分说就给拆了,曲珦楠都没拦住,在他抽走一条后才堪堪给夺回来。 曲珦楠:“……” 男孩儿的肩胛骨搂起来没有之前那么硌手了,但是他瘦还是真的瘦,曲珦楠把糖一丢颓废地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然后把谭霜直接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继续嚼嚼嚼,看他鼓着腮帮子,像只仓鼠。 没看一会儿气就消了,心也化了。 “你吃它,我是不是得罚你点什么?”曲珦楠凑过去咬他,“不听话。” 本来荷尔蒙带来的冲动还不是很强烈,谭霜自己玩火找死,曲珦楠当然不会再跟他客气。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这人是不是在故意给自己下套。 不过,管他的。 情人节前一晚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过,他都没再放开过怀里的人,酒店配备的其中一个盒子他们还用不上,谭霜只能忍受着这人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不断动作,曲珦楠显然是给过他机会的,结果是他自己不想相安无事地度过这次旅行的第一晚,没人能替他终止这场惩罚。 就很惨。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这章开了几辆假车??? 啧年轻真好。 第77章 【七十七】 崔皓连着打了曲珦楠一周的手机,开始还能接通说上两句,后来干脆就变成失联状态,料想到可能是这孩子直接屏了自己还玻璃心了好一阵子。 家里杂七杂八的倒是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满屋的包,行李,大大小小堆积在一起,这都是曲珦楠这段时间不着家时崔皓自己的杰作。 就这么累死累活地伺候,这该死的哥俩还是一个跟着一个地往外跑。 苦逼的田螺姑娘崔老妈子在线落泪。 纸毕竟包不住火,崔皓接到贺陵要回家来的消息还是深夜,那人声音不怎么清晰,崔皓能想象到这些天他应该也在学校忙得脚不沾地,嗓子还好像上火了一样,崔皓没忍住,道:“你也好歹料理一下自己。” 他俩中学时期就一块长大,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贺陵人前是个风度翩翩有头有脸的人物,崔皓比他大两岁天天却像个小孩一样叽叽喳喳。然而私下,崔皓这个大哥在贺陵面前还是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他得管着他,就像贺陵总管着曲珦楠那个蔫主意正的小朋友一样。 崔皓还不知道蔫主意正的小朋友目前正被他哥通缉中。 “电话又打不通。”贺陵眼睛里布满血丝,朝着电话那头嚷,“他在你那没有?” 问完他瞬间把手机拿开几秒:这话问的,不是等于放屁吗? “他把你电话也给屏了”崔皓抓住了他自以为的要点。 贺陵:“?” 还好还好,不是他一个人在这玻璃心。崔皓这头还没幸灾乐祸地笑出来,那边贺陵直接把电话给他撂了。 曲珦楠人在几百里地外的旅游胜地,搂着谭霜泡着温泉,玩的不亦乐乎,压根儿没想到家里留守空巢的俩大人此时有多焦虑。 如果不是考虑到还得靠手机扫码透支银行卡里的钱,曲珦楠真的想把这每天振动八百遍的玩意儿沉到池子底算了。 远在学校的贺陵:“我现在就给他把卡停掉!真是越来越管不住他了!” “别啊,万一他在外面有个什么事呢?” 贺陵已经彻底怒了:“让你在家看着他,你怎么还能让他给跑没影了!” 崔皓心里这个委屈啊,我好心好意过来帮你看孩子,那也不可能天天在家陪曲珦楠打游击不去上班吧 “会不会是楠楠根本不想走……” “不想走也得走!” 曲珦楠突然隔空打了个喷嚏。 “你快下来。”谭霜伸手就把他从池子边往水里拽,“不烫,真的,水里多暖和。” 曲珦楠不怕冷,但是很怕热,可是大冬天的,这地方也就温泉一日游看着比较能激发谭霜的兴趣,他自己过来纯粹是想陪谭霜,池子里水是真的超出了他体质能接受的范围,泡不了多久就得爬上岸去凉快凉快,不然头要晕。 谭霜这边对水温极其受用,曲珦楠在岸上坐着,未着寸缕,身上能看见的全让水底下的他看见了,刺激太大,谭霜怕再放任曲珦楠晾一会儿自己也要晕。 池子里这会儿没有什么人,俩人拉扯半天无果,于是互相安安静静地对视着,曲珦楠把膝盖并起来抱住,整个人蜷成很小的一团。 谭霜在水里浮浮沉沉,没一会儿就把视线别开了,“瞅我干嘛。” “你好看。” ……水里的脑袋往下面沉了半颗。 “霜儿抬头。” 谭霜耳朵里飘来苏死人的嗓音,心里一动,顺势立起来看他。 一双手掐住他的腰,臂上一使劲,像拔萝卜一样把他从水里“拔”了起来,谭霜惊叫:“噫!” 哗啦啦的水声,在夜色里被披上一层朦胧的纱,听得不真切。 手掌撑在光滑的地面上,谭霜整个人压在曲珦楠身上,打了个激灵,“凉……我要下去。” “别下去了,就在这。”曲珦楠不让他跑,又是拦腰一抱,让他整个人坐在自己怀里,“泡久了头晕。” 谭霜自认为活这么大,还没有多少在别人面前害羞的经历,除了现在……现在情况特殊,算是个例外。 “在这凉快一会儿。” “扯你妈的蛋,让我下去。”谭霜推他,感受到某处难言的变化,他又懒得跑了,还忍不住调侃了一句:“你这儿可不是那么说的啊。” 曲珦楠也不躲,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带着湿湿的水汽蹭在谭霜背上。 这种地方,这个姿势,不硬才是有鬼了。 谭霜爬下来,“我发现你就是嘴上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真碰两下,反应比谁来的都快。” “这不是正常的么?” “是是是,你倒挺大方。”谭霜笑得隐忍,“不过我看你人好像也并不怎么急切嘛,是不是有些时候它还有点它自己的想法?” 曲珦楠被逗地笑出来。 不是苦笑,也没有任何不单纯的情绪在里面,就是那种很普通的,嘴角弯起来,眼睛眯着,喉咙里低低钻出来几声,末尾浅浅地一吸气。 不得不说有时候这种事是真的不受控制的,甭管你的意志力有多强。 谭霜绝大部分注意力都被曲珦楠那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给勾走了,想当初他费尽心思去撩拨他,妄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一样的表情,结果频频失败。现在曲珦楠倒是越来越不吝啬展示自我了,有时候像这样使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他还真招架不住。 谭霜突然起了点不一样的心思,“你说,我现在能把你这样抱起来么?” 他说的是公主抱那种。 曲珦楠看着他站起来,“我可沉。” 地面上全是水,光溜溜的瓷砖照的见人影,谭霜刚要动作,曲珦楠就爬起来溜了,“我怕你摔我,拜拜。” “你……”谭霜指着他,想笑,“回屋行不行?欸——” 曲珦楠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自己围上浴巾就跑出去了,及时地结束了这次温泉项目。 不愧是他男神,谭霜看得膛目结舌。 立着鸟还能跑那么快。 ……还没有一丝尴尬,完全不失风度。 这反应哪是怕自己摔了他。谭霜明白及时止损对刚才的他俩来说有多重要,一个人中招不要紧,等他抱起来曲珦楠溜达着再摩擦摩擦,今晚宾馆的床单子又得要不得了。 ……可是今天是情人节啊。 谭霜换好衣服后还在想着这件事,找了一圈没找见男朋友的身影,跑回房间,曲珦楠的行李箱子居然被翻出来了,大剌剌地敞着,里面略显凌乱。 天都黑了,还特意换了衣服出去 谭霜从床头拔下充电的手机,刚要打电话,曲珦楠的消息就来了:下楼。 ——一楼餐厅,去觅食。 谭霜想都不想,一个电话打过去,开门见山:“饿了?” “……谁让你打过来了。”那边语气居然有点傲娇,傲娇中透露着无奈。谭霜抑制不住了,边傻笑边穿了外套往楼下走。 实际上他打这个电话也算是打对了,七八点钟楼下都是办手续的和出去玩的人,挤来挤去。俩人在人群中寻寻觅觅,举着手机,废了点时间才找到彼此。 谭霜感觉周围嘈杂的人声突然就停住了。 隔着十几米,一个在电梯口,一个在餐厅门口等待。 曲珦楠今天穿的……有点帅啊。 不不不不是有点。 ——非常帅啊!妈的! 谭霜穿过人群,眼睛都直了,他嘴张着还合不拢的时候曲珦楠把他从头打量到尾,然后冷脸,“你就穿这个出来?” “啊。”谭霜嘴又张大了一点。 他低头一看,也觉得有点不太像话。 毛衣,搭外套;睡裤,配拖鞋。 谭霜立马不好意思:“对不起。” 曲珦楠一身灰色外套,里面还套着衬衫,一看就非常正经,普普通通的两种衣服让他搭在一块硬生生穿出了正装的气势,不仅如此,连头发都吹了,凌乱中透露着一丝和衣服非常相配的美感。 不说谭霜,旁边一堆挤在前台心还不老实的女游客已经看他看疯了,眼睛里都快放出光来,激烈地议论着什么,谭霜不听都知道内容。 曲珦楠看着谭霜,一副“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的责问表情。 谭霜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问:“你现在是要带我去约会了吗?” “那难道我们这两天都在干别的吗?” “呃……不是,你待会儿不是要和我去吃饭饭?” 曲珦楠假装没听懂他的卖萌,背过身去眼睛却已经弯起来,“那还不走?位置我都占好了。” 谭霜颠儿颠儿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手不安地去拽他衬衫的袖子。 “冷不冷?”曲珦楠侧过头,抓住了他的手,感受了一下温度。 温温的,倒是不凉,还凑合。 “楠哥。”谭霜叫他。 “嗯” “我不冷。” 认认真真回答的样子格外令人心动,曲珦楠把他牵地更紧,他突然生出一股念头:如果,如果他就这样让那个消息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说…… 要是一直呆在这,不回去呢? 要是…… 餐厅人还不少,谭霜左右张望的同时,曲珦楠还拿手撑着自己下巴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也早就入了谭霜的眼,后者端起杯子喝水,假装挡住自己,实则偷看个没完。 一桌菜,什么都有,但也不算很多,情人节约会吃饭似乎应该来点更有仪式感的,曲珦楠偷偷加进来点西餐,混在中餐里,看得谭霜很想笑:“我以为我在吃自助……” 这人破坏气氛的水平还真的是一绝。 “没有酒吗?” 曲珦楠:“你想喝?” “算了,也喝不起。”餐厅有点想法的情侣都开了香槟,谭霜却跑去叫了可乐,然后看着一桌狼藉,点点头,“自助餐就自助餐吧。” “楠哥我觉得……” “嗯。” “是不是外面的世界也挺好玩的” “……当然了。” 谭霜道:“我觉得我挺喜欢出来旅行的,而且,还是和你在一块,就特别能有面对外面世界的勇气。” 曲珦楠心里的天平微微一顿。 “喜欢出来?” “嗯!” 曲珦楠看着他笑,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也溢满了温柔,“那……” 盛满可乐的玻璃杯伸过来,和他手边的碰撞在一起,谭霜抢在他前面说:“情人节快乐。” “啊,嗯。” 曲珦楠举起来,又和他也碰了一下,“情人节快乐。” 曲珦楠其实想说,如果你喜欢,我会带你去各种各样的地方,去看看。 就我们两个,一边旅行一边挣钱一边把喜欢变成爱情,远远地离开那座寂寞的城市,离开那些人,把一切都抛得远远的。 曲珦楠几乎就要这样说出来了,他看着窗外的夜色,明明外面那样冷,那样充满了未知和黑暗,但是只要看着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他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的勇气,带着他一起离开。 从来,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有过如此冲动的念头。 只要谭霜喜欢。 只要谭霜说出一句想要继续这样时光的话。 什么美国,什么前途,他都可以不要了。因为曲珦楠已经发现,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也只有这个人而已。 “霜儿。” “嗯” “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们一起走吧,好吗? 【这次是私奔倒计时】 这后台有毒……居然看不到回复岂可修! 新添了扣扣在文案,因为之前在末尾有小可爱看不到,回头如果愿意和我扩列我就拉个群来你们说好不好鸭。 第78章 【七十八】 ——我们一起走吧。 明亮的玻璃窗外腾地燃起一道光柱,谭霜被不小的动静吸引过去,看到金色的礼花炮在外面的广场中央直冲云霄。 噼里啪啦。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围在礼花旁边,女孩子尖叫着捂着耳朵往后躲,可那只是小型礼花,放过一道闪之后很快就熄灭了,男生收了火冲爱人跑过去,似乎还在嘲笑女生的胆小,俩人闹了半晌拥抱在一起。 “你刚才说什么?”谭霜转过来,眼睛里也好像被那点火光给燃起了光,亮晶晶的异常好看,像是通透无暇的琥珀。 他眼里还带着笑意,一副对刚刚甜蜜画面很感兴趣的样子,里面好像还透着一点点……憧憬。 用这样的话来形容男孩子好像不太恰当。 不过…… “我们……”曲珦楠看的出神,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了:“等会儿吃完饭去外面看烟花吧?” 天色完全黑了,谭霜走到外面的时候,外面显然已经因为刚刚的动静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可惜礼花炮表演已经结束,很遗憾没能赶得上。 曲珦楠回房间去了,去了挺久,谭霜只好自己缩着脖子等。等到曲珦楠终于下来,手里还拿了他的一双鞋下来,喊他:“穿上再看,嗯?” “完啦。”谭霜仰起头,“放完了,没看见。” 他的曲先生就伴着他这句话蹲下去,当众给他往脚上套袜子,“是吗,那下次吧。” 周围的人于是又把目光移到了他俩的身上,谭霜重心都不稳当,直晃,没扶住只能去撑他低下的后背,“诶,诶,要倒了。” 他揪住他的头发,笑骂:“你赶紧起来……” 曲珦楠一抬头就看见谭霜通红一片的脸颊。他脸上和耳朵都烫极了,周围□□裸的目光让他异常不知所措。 就这么蹲着,帮他仔细地系上鞋带,又放下裤脚。 曲珦楠开口了:“霜儿。” “嗯?” “你想不想、和我……” 谭霜低头去听:“什么?” “……和我走吧。” 天地之间的声音仿佛都静了,没有一丝嘈杂再来入他们的耳。 “去哪啊?” “……远一点的地方,我刚刚订了票,就今晚。” “今晚?刚订的?” “嗯。” 谭霜有点惊讶,曲珦楠已经站了起来,他伸手一捞,把面前人捞进自己怀里,裹住,生怕寒风吹凉了他,“没和你提前商量,对不起,你想不想和我去?” 谭霜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那我还有的选吗?你票都买了。” “……” 曲珦楠看着对方,谭霜的表情有点滑稽,还非常无奈。 “这是情人节的特别行程安排?” “……算是吧。”曲珦楠不安地摸摸鼻子。 “有点突然啊。”谭霜牵起他,“那走吧。” 曲珦楠没想到会这样顺利。 他总以为,依着谭霜以往的性子,不刨根问底出来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订车票的时候他手都在抖,等回过神来,就已经什么都晚了,他没事先征求任何人的意见,甚至没有通知谭霜一声。心里那股邪火控制着他做了今晚看似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来得及吗?”谭霜没有多少出行的经验,他只知道回去以后就要收拾东西,要退房,还要打夜车赶去车站。这样零零碎碎的折腾下来,恐怕离开这里的时候就要到深夜。 但是他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曲珦楠脚步渐快,谭霜一路小跑跟着他,本来还蛮平静的心突然就七上八下起来。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那只被突然点燃的烟花筒,沉稳和焦急之间的切换只是一瞬间的事。 “要到哪去啊?”曲珦楠在前台退房的时候,谭霜站在他身后拉他的衣角问。 曲珦楠没回答他,他递房卡的动作迅速利落,甚至抽不出空回头安抚身后的人一句,他只想尽快,尽快跟着自己心底里最原始的那股冲动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晚了真的来不及了。 “……去哪里啊?”拉过拉杆箱,谭霜又问了一遍,声音细弱得可怜。 曲珦楠一手托着俩人的行李,一手空出来牵着他,牵得牢牢的,生怕他会跑掉一样,张了张嘴又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他怕自己会犹豫,会反悔。 如果回答谭霜,也许他就不会和自己走了,那样……那样不行。 走出温暖的大厅,外面风声呜咽。 走出去,按着来时的路,黑灯瞎火的小道上连个人影也没有,这个度假旅馆在挺偏僻的地方,他俩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下车走了好长的小路才进得来。 到外面才有车好打。 曲珦楠已经看见了远处亮晶晶的霓虹灯,宽敞的马路。 他就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双目混浊,里面连高光都见不着,只晓得顺着自己的步调快步追着七出有光的地方去,行尸走肉一般。 箱子轮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磕得厉害,又急又狠。 深更半夜,两个少年艰难地拉着手往大路的方向走,周围静谧的旷野时不时传来风拂过草丛的响声,暗影绰绰。 谭霜只觉得冷,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身体此时冰得不成样子。 曲珦楠要带他去哪…… 因为他信任曲珦楠,所以义无反顾地跟他离开这里,自始至终一直支撑着他最后心里防线的念头居然还是,眼前这个男孩子绝对不会害自己。 “楠哥,楠哥?”看他越走越快,谭霜快步跟上去,手上用劲拖着他,“等一等。” 他俩现在的状态特别不正常,谭霜像个不愿意去幼儿园拖着大人胳膊闹的小孩儿,曲珦楠被他一拽,意识清明了不少,条件反射地就去抱他的腰:“怎么了?” 谭霜紧紧抱着他,“你别不和我说话,我很慌。”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去哪都成。” “但是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啊?你一点动静都没有,我……” 谭霜以为这就是示弱了。 他模样看上去无助又可怜,曲珦楠心疼得厉害,他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剧烈地做着思想斗争,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才好。 “我想多和你,多待几天,不……多待一阵子,可以吗?” 谭霜伸出冰凉的手去摸他的头发,“要很久吗?” “可以吗?” “不回去了?整个寒假都……” 曲珦楠再也忍受不住,兀的抱紧他:“先别问,我们去车站,嗯?” 谭霜很乖地点头,鼻尖蹭蹭他的脸,“好,知道了。” 曲珦楠竭尽全力地想要安抚他,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取悦了心底那股可怕的**,连带着曲珦楠还算正常的那部分意识都跟着集中起来,曲珦楠甚至发觉出了一些潜在的信息,这使他暂时忘记了愧疚和不安。 出了家门,出了学校,是了,只要出了那座生他养他的城市,他的一切就都得归顺于自己,他没有别的退路,只能依靠自己。 什么家人,朋友,所有以前所惦念的东西,都不再属于他。 离开自己,谭霜在外面陌生的世界里就会寸步难行。这其中的原因不在于他无能为力,而在于他没有离开的意念。 他那么的相信自己,那么的喜欢自己。 自己所做的一切几乎都可以被他接受,哪怕是不好的事情,也能得到原谅。 ……有这样想法的自己简直是,糟透了,坏入骨子里了。 很自私对吧。 曲珦楠真想这样问怀里的人,谭霜整个都缩进他怀里,这段日子他自己没少长个,现在的身高差也是越来越明显,他能轻轻松松就把人扣在自己身边让他无法挣扎。 这样的谭霜,就像小动物一样粘人,听话。 越是这样,曲珦楠越不想放他回到那个狭小的地方,那里太不适合他了,他应该属于更加广阔的地方才对,然后自由自在地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变成人人都艳羡的样子,变得更加完美无缺。 那些东西不应该牵绊住他。 车站里面要温暖的多。 至少谭霜不再发抖了,从上出租车那会儿他就不再觉得寒冷,曲珦楠拿自己的衣服披着他的后背,暖融融的,让他感到些许困顿。 “吃东西吗?”俩人坐在候车室,时候还早,曲珦楠想去给他弄点什么垫垫肚子,谭霜又不依了:“我困了,不吃。” 已经是接近凌晨的时候。 “睡我腿上?” “不。” 曲珦楠刚把大腿给他让出来,谭霜就冲他搂过去,毫无厘头地道:“情人节快过去了楠哥。” “嗯,嗯?” “你还想带我走吗?”谭霜抬起头看他,语气轻轻缓缓,“时间快到了。” 曲珦楠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抡了一下。 “你想和我私奔啊?” “……” 谭霜笑出来,他这一晚自打出了宾馆还没笑过,这会儿却又愿意和他撒娇了,“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曲珦楠浑身汗毛倒立:“你……” “嗯?好不好?我想回家搂着你睡我的席梦思。” 好像灰姑娘的魔法,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南瓜马车、华丽的伪装和梦中憧憬的一切都随着这几句话烟消云散掉,曲珦楠瞬间清醒了,他看着凌晨车站里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旅客,看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站牌显示屏红色的led字在眼前一一闪过,突然就觉得这一切都虚幻极了。 “……你刚刚,之前,都是装的么?”曲珦楠苦笑。 “不啊,我没装,”谭霜眨眨眼睛,“我只是想着,我还欠你一份礼物没有给。” “你带我出来玩我很高兴,真的。” “所以……”曲珦楠艰难开口。 “所以。”谭霜打断他。 “不管在哪。”谭霜眼睛里又亮晶晶的了,他把他的手捉住,放在自己胸口。 这个动作让曲珦楠心跳都漏了拍子。 “不管多长时间。” 曲珦楠听他继续这样告诉自己。 “我都等着你。” “因为,我……” 谭霜眯起眼睛,呈现给他相当漂亮的弧度,“我最喜欢你了。” 报站器的提示音响起。 人们得到释令,开始陆陆续续地进站,检票。 他早就知道了。 一些事。 一些那人越来越瞒不下去的事。 从认识,到现在,整整一学期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 他的一颦一笑,他的每分每秒。 每个瞬间,每次成长。 他都清楚地记得。 曲珦楠总在心里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是世界上最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温柔善良的。 什么都瞒不过他,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苛责,也没有来势汹汹的质问。或许,或许……或许自己情商真的是很低。 曲珦楠被打败了。 谭霜想了很长时间。 如果真的分开一段时间,他们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始终保持感情不变。 时间的确是很考验人的东西,距离也一样。 但是,它们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可怕。 那样的过程,他们或许也可以把它真正地当做是一场旅行,未知,不问归期。人生的旅途有那么多,又何止这短短的一站。 所以,没关系。谭霜这样告诉自己。 他可以等,或许还可以追追看。 现实是一方面,是曲珦楠又给了他一样东西,那或许就是……梦想。 “我想说,谢谢你带我出来,看到这么多漂亮的东西,除了初中独自去找我妈那次,我从来没和谁一起去,嗯,去不同的地方玩这么开心。” “我觉得咱祖国大好河山的一个犄角旮旯都能这么有意思,那更远的地方肯定还要漂亮不知多少倍,对吧?” “美国也好,地球任意一个地方也好,只要你还在。” 曲珦楠已经说不出任何话。 “我至少也能活个七十来岁,嗯十七岁和七十岁,之间隔了半个多世纪,半个世纪还不够我找到你吗?或者,你来找我也行你之前自己说的。” “我……”曲珦楠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记得你还欠我点什么?” “嗯唔……” “你还没和我告白。” “你居然还没有和我正经地告过一次白。” “啧,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曲珦楠一下子傻在那。 谭霜痛心疾首状:“今天心上人依旧没有说爱我。” “……” “昂,不说拉倒。”谭霜作势就要走人。 曲珦楠拽住他:“……我爱你。” 十二点过去了。 零一分钟。 谭霜脖子根都是红的:“呃啊——” 尖叫,捂脸,转圈圈。 好一个羞涩三连,原地爆炸。 曲珦楠这边也捂着自己的脸,他鼻血都快喷出来了,整个人缩在锈迹斑斑的座椅上呜呜呜呜哼唧了起码三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果:补上,当面告白,然后,他说了他等你所以你安心去好了,他也爱你。 第79章 【七十九】 “我不想走了。”谭霜听见他的声音从挡住脸的手心处传来。 他舍不得了。 也是呢,换谁谁能够舍得。 谭霜只觉得他这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让人心碎,他过去把他的肩搂住,“不想见爸爸妈妈了吗?” 曲珦楠像被按住了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突然直起来身子死死抱住了他,“我不知道……” “楠哥你听我说。” 谭霜把他脸捧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同时握住两种选择的方案。” “老祖宗讲,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他当然明白。 炽热的目光下反射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曲珦楠被刺痛了一样,肩膀微微缩起来,“我之前是太冲动了……因为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会这样。” “如果你不拦住我我可能,今晚不知道会把你带去哪,我自己甚至可能很久都不会醒,还会对你做不好的事……” 谭霜低头亲他,“嗯,我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可不多见,我也心疼……心疼你,不是心疼我自己。从一开始你来找我,我就已经有选择了,只是当时还没做决定。” 现在他喜欢的人对他说他爱他,谭霜觉得很高兴,有点感动。他苦苦寻找了太久“爱”的含义,曲珦楠没有告过白的时候他明白自己这次也许真的要陷进去了,是心里仅剩的那点骄傲让他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爱这个字,太沉重。 也许是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兑现。 但是这一次,谭霜不想再在曲珦楠的面前掉眼泪了,他们都已经长大,又那样信赖彼此,他愿意用这点骄傲把心里最干净阳光的情绪传达给他,因为前路,那里是光明的。 他已经能够看到未来。 所以现在,他得把它交出去。 “曲珦楠。” “……嗯?” “你看着我,三二一、抬头。” 曲珦楠抬头,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贴在自己嘴角。 “我也爱你。” 曲珦楠眼睛几乎是一下子就湿了。 “憋着?”谭霜却在笑话他,样子很坏,“留到你回来的时候再哭。” 他面前的大男孩已经受不了了,手急忙去捂眼睛,肩膀抖着,喉咙里滚出碎得不成样子的气音。 明明是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却还是在瞬间就卸下来全部的伪装,把脆弱又孩子气的一面暴露无遗。 就是这样的样子,才格外让谭霜喜欢。 ——他的楠楠熊回来了。 熟悉的长缨路,钉在路边的牌子早已生锈。 罗梓彤忙碌了一天终于回家,家门口蹲着的俩人让她一下子警惕起来:“你们?” 黑灯瞎火,她还以为是打劫来的。 俩男的一个戴着眼镜一个留着平头,看样子也是早已在她家门口恭候多时。 刑警队队长上次陪着亲友去一同处理事情,该记住的一字不落地记下了,他只知道这地方偏,可没想到能偏得这么离谱。 罗梓彤破破烂烂的家让他噤了声。 贺陵没有来吵架的意思,他开门见山:“不是来找麻烦,也希望你能配合一下,问完就走。” 这一句话已经是他难得的退让了。 为了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做哥哥的头一回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 罗梓彤阴着脸,“你们来我这是想干嘛?还惦记着那点赔偿款?” “来说说孩子们的事。” 崔皓做和事佬,“罗小姐,这回真是出了点问题,你家弟弟在不在?” 罗梓彤脑子里咯噔一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谭霜把人家孩子给打了,或者给以另外她想象不到的方式给收拾了。 “……人没在。”罗梓彤深吸一口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不安,“先进去吧。” 昏暗的吊顶灯悬在头顶上,崔皓在比正常居室小了不知几倍的客厅坐下,罗梓彤没有很好的待客之道,给他们一人一杯凉白开,已经是人情味儿的最高体现。 她不想惹麻烦,她再怎么泼也不过是个女人,谭霜不在,面前站着的这俩上次带给她极度不好印象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善茬。 贺陵:“你家孩子最近有没有带人回家来?” “带谁?他自己都不经常过来。”罗梓彤呛呛,“你们别以为他跟着我过啊,我也不是亲的,他自己有家回。你家孩子和他是怎么了?” 贺陵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崔皓总是担当救场的角色:“这个呢、事情有点复杂,孩子好几天没回家了,电话不接我们当家长的也很着急,希望你能理解。问题不大,今天过来也不是重点说这个。” 罗梓彤瞬间就反问:“那你们到底来干嘛?” 重点当然不是怀疑曲珦楠藏匿在罗梓彤这里。 “人丢了,你们觉得是我们家谭霜儿给带走了?”罗梓彤不信,“这样,这种事你们可以报警,谭霜儿不是那样的孩子,干不出绑票的事。你不是警察吗?你出这种问题就应该自己动动关系找,你来找我也没用。” “不是,我说了,今天不是来说这个,孩子也没怀疑过是你弟弟带走的,你别这么紧张。” “只是吧,学校问了一下,你家谭霜的的确确是没去上课,这么多天了,都一个多礼拜了,现在假都放了。”崔皓解释得很费劲。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给这么个暴躁老姐,他一警察,现在都开始担心等会儿谈崩了会不会被从这间小破屋里打出去。 “说句不好听的,你弟弟嫌疑还不够大么?”贺陵脸色越发不好看,他没有崔皓那样的好脾气,“一个男孩儿,跟男孩儿玩早恋,你要嫌我话难听你就自己回来问问他,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说什么?”罗梓彤眉毛扬起来。 “早恋?” 罗梓彤腾的一下站起来,差点晃翻了桌子上的水,“……和谁?” “我们家孩子。”崔皓皱眉看着把节奏彻底打乱的贺陵叹了口气,精神紧绷。 “你家的?你……”罗梓彤细长的手指头指着他俩,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贺陵:“你不知道?”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极了,尤其罗梓彤脸上的表情,就像看见了鬼一样,在昏暗的橘色灯光下显得格外吓人。 “谭霜和我们家曲珦楠,两个人。”崔皓道:“这就是我们今天过来想说的问题。” 罗梓彤再次陷入到无尽的恐惧之中:“你们家……曲珦楠?曲珦楠是,是你家的?” 她和谭霜当初一样,对此毫不知情。 不应该啊。 罗梓彤第一反应就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那是多乖的一个孩子啊。 谭霜儿、谭霜儿平时是皮了点,早恋也算不得什么让她提心吊胆的事。 但是谭霜儿和……和曲珦楠他们俩?! 怎么可能。 罗梓彤脑子里绞成了一团。她本来以为谭霜真的是对人家干了什么,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把人绑来道歉,赔钱,这点思想觉悟她不是没有。可是现在这两位家长言之凿凿地指控自己……谭霜儿把人家的孩子给拐了? 罗梓彤是真真实实地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你们,确定你们真的没有搞错吗?” 贺陵没有耐心了:“亲口说的,要我录下来给你听听?” 一边的崔皓注意到罗梓彤越来越黑的脸色赶紧冲过去捂贺陵的嘴。 罗梓彤:“如果是真的,我还真想听听你把话录下来。” “罗小姐……” “走吧走吧,你们赶紧走。” 罗梓彤开始往外轰人,“你们别在我这信口开河,老娘就不信!除非人回来当面告诉我,要么我——” “要么,他家的地址你给我。”贺陵站起来,不打算多跟她耗时间,“我看看是不是躲在一块呢!” “你少他妈放屁!” 崔皓拦着这俩一言不合就开始掐架的男女,“行了!都别吵了!像什么啊” “你真把我们家人都当流氓了是不是!”罗梓彤歇斯底里地大吼,“还同性恋?你被害妄想症可真厉害!你说的还叫个人话吗?今儿你们家要不是个小子是个丫头,是不是还得怀疑我弟把他肚子都搞大了啊?!” 崔皓赶紧抢着道不是那么回事不是那么回事。 贺陵自知失言,不再理论,推开门就要走。 罗梓彤一向心直口快的,被拦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了,“他们俩关系好,以前也来过我这一块玩儿……你们说的,那就不是那么回事……” “回头你还是好好问问谭霜吧。”崔皓安慰她,“不是我们是非多,而是,下个月孩子就得去美国上学了,他们俩关系好,关系好到出这种事实在是我们也没料到的。都是做哥哥姐姐的,多开导开导,也比父母来干预强。” 罗梓彤这辈子还没经历过这么大信息量的对话,失魂落魄地站在那。 “门不当户不对的。”罗梓彤嗤笑一声,心里极度悲凉,“你们就安心吧,没有好结果。” “门当户对”这个词倒是让两个男人觉得新鲜。 贺陵问她:“门当户对你就能接受吗?” 罗梓彤只回了他一句话:“那是我弟。” 干脆利落,一点都没有他们预想中的慌乱和迟疑。崔皓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好像懂了这个女人话里的意思。 贺陵表情很复杂地看着他们。 “谭霜儿,从小就没爸。” 他们静静听着。 “……那样的爸,有没有的吧,都一样。他就只靠个妈来养,妈后来还走了,你说难不难?”罗梓彤走到沙发上缓缓坐下,耷拉着脑袋,“家里只剩老人了,老人以后老了不也得他照顾吗?我和他也非亲非故的,帮不了什么忙,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人来教育他。” “他能到今天这样我觉得行了,够可以的了吧?比起那些真正的地痞流氓……干脏勾当的人……” “不管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们来说他一个‘不’字,因为你们没看着他是怎样长大,你们,没这个资格。” 罗梓彤抬头,崔皓和贺陵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谭霜极为神似的倔强。 “同样的,我也不会说曲珦楠一个‘不’字,我觉得这是个好孩子,他愿意和我们家谭霜儿做朋友,我发自内心感谢他。” 这个女人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们才多大,能有多少这方面的觉悟?而且怎么就被你们说的那么不堪了呢?” “那也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应该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哥这么说自己。”罗梓彤不想再浪费口舌,很客气地请他们出去,“别把大人那些肮脏的思想强加到孩子身上,请回吧。” 沉默着出去,外面的冷空气又扑了两人满脸,崔皓感觉今天这番交谈让他脑子里发懵,贺陵就不用多说了,一路上他都低着头皱着眉头,看样子也是真真在思索那番话。 “反正,手续也都办好了吧。” 贺陵没吭声。 崔皓思来想去,想通了,大度地一拍他的肩,“那干姐姐当的挺不错,比你强。” 贺陵把他手拿开,不乐意听这话,“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错,楠楠和谭霜那孩子也没错,”崔皓开车,把人塞进后座,“当哥哥姐姐的,不都是希望弟弟好吗?可能把话都说开了,你就不会再有那样的想法了。” “咱们的家庭,和人家的家庭不一样,所以与其强拆,不如好好想一下为什么。” “什么?”崔皓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 “为什么。” 崔皓边开车便道:“为什么楠楠喜欢谭霜。” “他缺什么了?乍一看什么都不缺,可是他最希望得到的,一定也不止是你给予的那些那么简单。” “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果:哥哥姐姐们再会面(?ω?) 罗姐V587!!我永远喜欢罗姐! 第80章 【八十】 回家了。 车厢里,曲珦楠望着外面熟悉的景色出神。 明天就是除夕了。 不,准确来讲现在已经过了零点,已经到了明天。 要过年了,本来他之前没有很清楚地记下这个日子,只模糊地知道每一天过去,就离这个界线又近了一步。 再过三天,他就又长大了一岁。 想起谭霜之前还笑话他,以后每当每年十月份的末尾就要重新被自己拉开字面意思上的“一岁”,之后要苦挨好几个月才能再次看齐。 身边人兜里的手机发出振动的提示音,靠在他肩膀上打盹的谭霜在梦里一惊,手跟着抖了一下,曲珦楠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后背。 谭霜醒了,本能的去掏兜,打开手机接起来,“喂?” 那边说了没几句,曲珦楠看见谭霜眼睛里有一瞬间划过了惊喜的情绪。 “奶奶喊咱回家吃饭。”谭霜拍他脑袋,“后天来吧,今天除夕你应该也要在家过,是不是?” 谭奶奶早就买好了年货,她的宝贝孙子跑出去玩了几天时间,家里该准备的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曲珦楠点点头,“去,你回去以后也得先跟我去个地方啊。” 他把谭霜带回了一个早就想带去的地方。 俩人到了站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天光大亮,曲珦楠看着谭霜在小旅馆补了两三个小时的觉,屋里只留着一盏小灯,光线一点都不好,床上男孩子的眼睑盖着,睫毛随着呼吸的动作轻颤。曲珦楠看着他,一点都不想睡,这次赶回来的太急,他争分夺秒地想和谭霜再多待一会儿。 看着看着,谭霜亲吻他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里,曲珦楠望着爱人熟睡的背影鼻子酸胀,手不自觉地搭在那人背上。 怕自己会有什么动静忍不住泄出来,曲珦楠转过去坐在床边,边发呆边把眼睛里的东西往回憋。 还有多久? 等到冬雪消融,暖春回归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陪着他了。 侧躺在一边的谭霜悄然睁开眼。 不着痕迹地回头望一眼,又很快把眼睛闭上。 花店里生意近期很是红火,里外都铺张开大量的玫瑰,鲜花的保质期很短,余下的曲林雅打算收回冰柜里去存放,门口小风铃叮叮当当,来人看着她在里面忙碌,打了声招呼:“姑。” 曲林雅抱着一捧花,牙关微张,“……楠楠?” 高高大大的男孩儿背着包,身后还牵着个样貌好看的少年,站在门口,“过年好。” 曲林雅惊喜万分,放下东西就朝着孩子迎过去,“快进来!呀……你好?” “阿姨。”谭霜大大方方地叫人,“新年快乐。” 曲林雅笑眷如花,她本就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温柔得让谭霜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的母亲。 这是个漂亮的女子。 楼梯上蹬蹬蹬响起一阵脚步声,下来的那人探头往外瞅,瞅了一眼,瞬间把脑袋又缩回去了,踌躇在原地上去也不是,下来也不是。 纠结的模样莫名可爱。 曲珦楠显然看见了,立刻开始紧张。 曲林雅朝躲着的那位喊:“晴啊,下来,弟弟来了,看看还认不认识弟弟?” 女孩儿和之前的曲珦楠一样认生,又不好违背妈妈的命令,还是揪着自己的衣服角下来了。 她穿一身浅蓝色的羽绒服,帽边那一圈白毛包着脖子,脸显得小小的,只有巴掌大。 谭霜一看见这女孩,就觉得和别人都不一样。 样貌和曲珦楠五六分相像,随了她妈妈的气质,看着很温柔。个子虽然不怎么矮但是露出来的腿很细,一头长卷发垂过了腰,更显得她很小只了,像个瓷娃娃。 冉晴下楼的步子还颤颤巍巍的,等到一落地就飞快地躲到母亲身后,睁着大眼睛偷偷打量来人。 谭霜瞅瞅这姑娘,再瞅瞅曲珦楠,打趣:“和你真的是一家人,没跑了,太像了。” 曲林雅又好笑又无奈。 曲珦楠有点社恐,她家闺女更加社恐,俩人站在一块就像两只小动物似的,大眼瞪小眼就是谁也不说话。 曲珦楠犹豫着,是不是该主动喊人家一声“姐姐”? 冉晴眼睛在他和谭霜身上来回扫视,对上谭霜的笑脸就涨红了,模样莫名有点可怜。 笑声刚开始还不大,后来就渐渐淹没了整间温室。 谭霜一开始也没想到曲珦楠居然会先带自己来看他姑姑。 虽说是早就有所耳闻,但是真的跟他来到这,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紧张。不管怎么说,上次崔皓和贺陵留下的黑历史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大了。那个家他打死都不敢再去,可是姑姑他没见过,曲珦楠让他放心,比起他那俩傻哥,曲林雅这边非常能够令人放心。 谭霜表示自己很会做人,曲珦楠看着好笑,他俩沿路买了点东西算作进人家家门拜访的年货,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堆,听说曲珦楠还有个小姐姐在家,又挑了点女孩子都爱吃的点心一道拿来,害的曲林雅非常不好意思。 冉晴听力还不是很好,只能做简单的交流,谭霜和她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觉得这女孩就像一根含羞草,稍微出点大的动静说不定就把人吓回去了。 曲珦楠自己没有哄女生高兴的能力不要紧,他对象有就行了,看他俩没一会儿就能比较放松地聊天,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出国不懂英语的社障,还得靠谭霜来帮他和人家交流。 曲林雅看见谭霜的第一眼就觉得,她之前听曲珦楠诉说留下的第一印象没出错。这孩子的确让人心生喜欢,小嘴可甜,又聪明懂事。尤其他跟冉晴说话的时候那轻言细语的态度,让做妈妈的格外有好感。 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教出来这么个好孩子啊。 曲林雅起身想去给几个孩子弄点喝的,“你们玩,楠楠今天中午和同学在姑姑这吃饭吧,过年了,今天我也早点关店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妈——”冉晴喊她。 “时间还早呢,咱们等会儿再吃。”曲林雅安抚女儿,“你刚去上学没几天,正好有什么问题也问问两个弟弟呀欸……小谭同学,你是?” “我比他大。”谭霜心领神会地拍曲珦楠大腿,又去问冉晴:“你几几年?啊,几月生的?” 冉晴弱弱地:“……七月。” “喔,那你真是姐姐。”谭霜乐了,“我也比你小,我是十月的,曲珦楠最小,他比咱俩小一岁,弟弟。” 里面传来曲林雅的笑声,冉晴没忍住,脸上终于也有了笑模样。 曲珦楠好不容易才不那么紧张,被这几位一笑,又自闭了:“……” 谭霜买的点心都是新做的,冉晴倒是很喜欢吃,她安安静静坐那嚼,曲珦楠和谭霜俩人没坐一会儿就开始闹,小手在底下伸着怎么也不肯老实,谭霜边偷偷笑边去掐他,把他手腕都拧红,自己腿上也被那货给报复回来。 “我去……你别闹。” “你先打的我。” “靠。” “靠滚……” 俩人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地吵着,渐渐就忘记了对面还坐了个一直盯着他们看的女孩子。 “你们关系好好啊。” 女孩子细细的嗓音动静不大,她居然就这么主动说话了,让谭霜噎了一下:“呃……” 冉晴早就把吃的放下了,歪头盯着他们看,“和我爸妈一样。” “?”曲珦楠傻了。 这话,哪里不对 “我爸妈以前,”冉晴端起杯子挡住脸,“就和你们这样,特别好。” 这女孩有点天然呆。谭霜抽动了两下嘴角,有种奇异的被当场抓包的错觉,“不不不,你爸妈是夫妻呀,我和你楠弟那是——” “啊,你们也挺像的。” 像……像什么?像夫妻?! 曲珦楠终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 谭霜耳朵里传来一阵心碎的声音:“不是所有关系好的都这样……” 冉晴又不说话了,看着他们手舞足蹈地掩饰着什么,居然点了点头,意义不明。 谭霜彻底崩溃。 完蛋操了,这解释不开了。 直到下午从曲林雅那出来,谭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上午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姐姐太厉害了,她比你哥还让我敬畏。” 冉晴的观察能力实在是令人发指,她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呆萌,说话慢慢的,实际上其他感官都贼拉敏锐。 “她到底是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啊?” “也不见得,可能没准真的是我们自己心虚。”曲珦楠双手插在兜里耷拉着脑袋。 “没事楠哥,咱不虚。”谭霜大度地搂过他肩膀。 “我姑好像很喜欢你。”曲珦楠想了想,觉得今天还是有比较让人欣慰的收获的,谭霜哭笑不得:“得得得得了,还是缓一阵子吧,我怂,我有家长恐惧症,现在还有点姐姐恐惧症。” 曲珦楠好笑地摇摇头。 “回头我走,她可能还得麻烦你……” 谭霜仰起脸:“啊?” 曲珦楠不像在开玩笑,他很认真:“她先天不足,我姑一个人带着她,在学校如果有点什么事的话……” 谭霜看着他,一颗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好呀,你需要我帮的忙,我肯定都好好完成任务。” “不。” 曲珦楠脚步一顿,“不是任务,霜儿……” 他把脸埋进谭霜脖领子里:“因为你,是我最愿意相信的人了,除了你谁我都不敢再信……” “……”谭霜回抱住他,“每天一个电话,别忘了。” “嗯。” “记得你也答应过我的?”谭霜笑得温柔,“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才好放心地在这边照顾你所有的牵挂。” 除夕夜,外面燃起一夜的烟花,绚烂缤纷。 爆竹声中一岁除。 街头穿红衣的小孩子放假了,聚在一起打闹,缠着自家的哥哥姐姐和他们一块放呲花和二踢脚。 新年第一天,霄逸他们都给谭霜发来了短信,班级群里面马哥直播发了将近两百块的红包,群里瞬间安静几秒,都去抢了,几秒后才纷纷怨声载道地吵闹。 “你守着夜呢?”霄逸给谭霜语音,“看微信,猜猜我给你砸了什么。” “靠,你还给我发压岁钱了?”谭霜来劲了,“多少啊?老父亲?爸爸!爹!” “诶!”霄逸过瘾了,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儿。” “我□□真的发了,新年第一个五百块。” “拿着买炮炸着玩吧。”霄逸被自己妹妹扯着耳朵,呲牙咧嘴的脸上开始挂不住,“疼疼疼疼啊祖宗——去去去你去找你妈妈搓麻将——” 霄爹霄妈和一群亲戚在大桌子上吼:“二条!” “碰!” 谭霜给曲珦楠也发了个红包:“新年快乐,天天牛逼。” 曲珦楠报答给他一千块,分着五份发到他微信里,备注分别是: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长命百岁、学业进步,英语及格。 英语及格是闹哪样啊! 曲珦楠接起来电话,谭霜那边直拍桌子:“你想死?” 没说几句贺陵那边就已经在敲他屋门喊他吃饭了,他俩今年和崔皓家一起跨年,一出屋曲珦楠就被他亲爱的皓哥给逮到了,“过来过来过来哪跑?颠颠!” ……这货今儿晚上刚值完班被同事灌了不少,已经喝大了。 曲珦楠顶着死鱼眼被这醉鬼警察给掐着腋下提起来,放下,又抱上去,“真沉呐小伙子,嚯,你得一米八了吧?怪不得。” ……你赶紧撒开! 不止谭霜一人领教过崔皓的肢体摧残,曲珦楠被举高高举疯了,不顾形象地当场开始和崔皓掐架,这个即兴节目把一屋子人都逗得够呛,掐到最后崔皓大叫:“给你给你钱,不要打!拜年!” 说完还得意洋洋地举着厚厚一个大红包搁在曲珦楠眼皮子底下晃悠:“不拜年不给昂!” 谭霜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清二楚。 谭奶奶煮好了饺子,“把那个桌子摊开,摊开,笑啥子嘛傻瓜娃子!” 谭霜倒在沙发上声嘶力竭地哈哈哈,边哈哈边捶靠垫,快笑吐了。 这大概是最热闹的一个新年。 作者有话要说:#.果:一眨眼都80章辣——从去年暑假一直做的企划,到今年暑假正好是一整年。 希望这个文暑假的时候完结,最好赶上高考w好朋友今年复读考第二次,希望小哥俩能带给她力量! 还剩下最后六十多天。 也祝亲爱的大家今年都能金榜题名!【现在有点早哈,但还是要说】 第81章 【八十一】 真实地看在过年的份上,贺陵才没有跟曲珦楠计较他的这次离家出走。 从罗梓彤家回来后,他也想了很多。 年味儿是一年比一年淡了,春晚也没什么好看,曲珦楠早早收拾了崔家桌子上的烂摊子,望着大人们聚拢在沙发上聊天的背影发呆。 快一点的时候吃了饺子。 调馅儿时崔家爸爸就加了点小东西在里面权当助兴,贺陵吃到四个花生,寓意节节高升,曲珦楠吃了俩花生,一枚硬币,还被逗着说是既要升官又要发财,新年好兆头。 夜深人静,今年市区里管的很严,以往彻夜不休的鞭炮声也停了,让守夜的人后半夜也能安心睡个好觉。 崔皓赶曲珦楠去屋里休息。 他的本意是今年家里人多,自己打个地铺就行,结果床刚铺上曲珦楠又不干了,贺陵头疼地训斥:“床你睡,还闹。” 崔皓喝得脸红舌头大的,却还是一眼就读懂了曲珦楠的小心思:“和哥哥们挤吗?” “挤。” “来!” 贺陵懒得理:“你就惯他吧。” “让你哥睡床去吧。”贺陵把曲珦楠塞进被窝里,“咱俩一块睡。” 好久没这么近距离抱抱这孩子,家里有地暖,厚褥子铺上只是稍微有点硬,但并不冷。崔皓犹豫了半天不敢下手,曲珦楠躺在他旁边,半梦半醒之间一条有力的胳膊伸过来捞在他后背上,他脸埋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也没挣扎就那么睡着了。 曲珦楠刚回来,他不敢跟贺陵主动解释,就只敢跟崔皓撒撒娇,把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贺陵很久才睡着。 地上的臭小子给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烦,这会儿仗着自己找见了保护伞,往崔皓怀里一扎就不动弹了,他想把人弄起来交流交流都莫得机会。 让人气得慌,但是他也实在不能把他怎么着。 初二贺陵买了票,带曲珦楠回了一趟自己父母家,拜了年没多留又回去了。 距离飞美国的时间越来越近。 曲珦楠把今年领的压岁钱都如数上交,贺陵没要:“你自己拿着吧。” “反正也用不到了。” 曲珦楠看着他的眼睛。 贺陵:“存着,到了那边再换。” 在家清点了快两天的行李,贺陵翻着包,突然想起来什么,就看见曲珦楠鬼鬼祟祟地抱着一捧什么玩意儿要偷偷往书包里塞,冷声呵斥:“熊不许带。” 曲珦楠后背一个激灵。 “你那一柜子回头不要的都让你皓哥卖了,出国本来拿的东西就多,还非得捎着这些玩意儿” 曲珦楠一下子把小熊藏到背后去,“不能卖。” “你多大了” “……多大了也得留着。”曲珦楠瘪嘴,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这下也开始挂不住了,甚至做好了当场哭给他哥看的准备。 贺陵走过来,异常心累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里障碍啊” “拿来。” 拿来一看,那熊都秃噜毛了,并不是哪一只曲珦楠新买的样子,看着有点面熟。 他手里也没拿着别的了,就只有这一个,贺陵看了手里那软趴趴的东西几秒,又蹲了回去,把这只旧熊一并放进箱子里塞好。 那只熊脚上连水洗标都没有,脖子后面破了好几块,都被用各种颜色的线缝好了,针脚很不协调,怎么看怎么丑。 那处本来是有一条浅色的缎带的,时间太久,早就断掉了,不知所踪,显得它的脖子更加光秃秃。 趁贺陵不注意,曲珦楠又把它从箱子里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书包里。 曲珦楠的第一只毛毛熊,放到现在已经玩了差不多快十年。 人生中第一次过生日,吃生日蛋糕,还是当时已经读大学的两个哥哥带着去了一趟商场才有的经历。 那一年过年晚,学校放假的时候正好把十八号包含在内,曲珦楠长那么大舅舅舅妈也没说过生日的时候带他出去玩玩,崔皓那时候宝贝他宝贝得紧,知道以后气得拽着贺陵跑了三趟儿童用品专卖店,最后只买到了这只做工和质量都不怎么样的玩具熊送给他。 曲珦楠第一次收到礼物,开心得抱那只熊睡了两个月的觉,舅妈看它脏了想丢到洗衣机里洗洗,还被他当面哭了一顿,都给哭傻了。 曲珦楠跟着贺陵生活以后,他就再也没缺过玩具,因为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年他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玩的东西。贺陵不会买就干脆给钱让他自己挑,到后来他也干脆省心了,因为每到一年的生日问曲珦楠想要什么,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小熊”。 简直是变成了一个逃脱不开的执念。 大概小孩能做出的最友善的表现,就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有好感的人,让他也和自己一起喜欢。 那只让谭霜纳闷的毛毛熊还是曲珦楠挑了好久准备的,其细心程度并不亚于当年贺陵和崔皓挑礼物的劲头。 曲珦楠今年又收到了不少礼物,因为是放假,没什么同学能见到他,自然也不会想起来,除了他哥,只有谭霜记住了他的生日。 曲珦楠跑出去玩了大半天,他按照谭霜给的地址找见那家作坊时,谭霜正在老板娘的指挥下打奶油。 曲珦楠头一歪,了解到了内幕。 一点奶油摸到他的鼻尖上,谭霜笑了半天,又帮他舔掉了,“蛋糕有了,我保证吃不死人,等会儿咱带着它去肯德基。” 这是他俩今年的约定,过生日去吃一次肯德基,把蛋糕摆在一堆炸鸡汉堡中间,拉黑灯,再戴上生日帽,吹蜡烛许愿。 背景是不大店面里的儿童滑梯和海洋球。 “你进去玩不”谭霜逗他,“鞋脱了我给你看着呀楠楠小朋友” 连过来的服务员都忍俊不禁。 这是曲珦楠临走前的愿望,他小时候看见过很多同学过生日,拽着爸妈来这里,点一桌儿童套餐,然后有漂亮的服务员姐姐在一旁唱生日歌,还有赠送的小玩具,那简直是当时所有小孩儿的梦想。 那时候他想,要是自己爸妈也在身边,就好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其实有时候,他真的蛮好哄,就像那些吃到好吃的收到小玩具就满足的小孩子一样。谭霜依着他折腾,今天没有大人,没有其他只见过曲先生高冷人设的同学弟兄,就只有他们俩,想怎么撒欢都可以。 谭霜唱完生日歌,又特意给他单独唱了一首:《十七岁的雨季》。 ……虽然现在是冬季。 唱这首歌莫名显得周围都有点冷。 “猜猜我还有什么惊喜要给你” 谭霜打开自己带的盒子:“来。” 里面有一套漫画书,一支钢笔,还有一对闪着银光的小东西。 “你上次说喜欢的,我就买啦,还是我私敲了那个作者对方才同意帮我带了一套,这是你的漫画,我想应该可以填补一下你没有什么乐趣的童年。” 谭霜又拿出笔,“这个是专门订做的,侧面有刻你的名字缩写,收着吧,学生时期我认识你也比较晚,你学习那么好,这个给你以后写东西用,去美国也能练练那儿的字体什么的。” “至于这个……” 曲珦楠眼睛里波光粼粼,看着谭霜把最后那对东西拿出来,给他看了一眼就装起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买,但是这个要等到你成年再戴,到那时候再打耳洞会比较好,当然你要是觉得娘气也可以放着……我编不下去了其实是我资金不够了没钱给你买其他大人用的东西啊!你不要那么看着我这个你要不要都无所谓的!但是我觉得你戴上会很骚气哈哈哈哈……” 谭霜想象不到曲珦楠到了那边接受到国外开放风气的洗礼,会不会变得比之前的自己更社会。 “社会我也戴着。”曲珦楠都憋不住乐了,“我很庆幸只是这个,你没有送我更加少儿不宜的东西……” “小伙子我发现你最近脸皮见厚啊”谭霜撑着下巴看着他笑。 “等你什么时候打了记得给我直播,然后你就戴着它去美国的酒吧里蹦迪。” “有毒……” 俩人端起没加冰的可乐碰在一起,“干杯。” “生日快乐楠哥。”谭霜一口灌下去,嗓子眼里直冒泡,“要幸福,还有,要记得我。” “你也要幸福。”曲珦楠脸上的表情温柔极了,“把所有以前让你难受的都忘掉,我们……” 我们未来见。 未来再见面,都会是更加耀眼的模样。 曲珦楠还没说出来,谭霜就撑不住先趴下去了,曲珦楠迟疑了一下,伸过手去摸他的脑袋,“……说好了不哭呢” “滚你大爷。”谭霜猛地抬头,“老子没哭,老子只是喝可乐喝醉了。” 他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上立着巧克力做的小白熊,被围在一圈彩色的蜡烛中间,怀里还捧着一颗红通通的小心心。 谭霜说:“曲先生,你把我的小心心偷走了。” 曲珦楠:“我把我的送给你。” 他掰下小熊,连着那颗心一块喂到谭霜嘴边,谭霜咬下一口……于是小熊的脑袋没有了。 曲珦楠:“你好狠啊。” 谭霜这才重新有了笑模样。 万事都会有终点,烛光摇曳的十七岁带着淡淡的忧郁,那里面包含着太多的情感,待到蜡烛终于燃尽,他们终于拉亮灯,看到了彼此泛红的眼睛。 曲珦楠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把包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他面前,“帮我给它重新找一条丝带吧,围在脖子上。” 谭霜抱过小熊,看了两眼,嫌弃:“这只也太……” 曲珦楠吸了下鼻子:“是挺丑的,可是怎么办?我也拯救不了。” 谭霜好笑地把它收好,“我救。” 他们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找遍了街边所有的礼品店,试了不知多少条颜色好看的绸带,结果都不是很搭调。 那只熊实在太丑了,脏兮兮的毛色无论和什么样子的带子配起来都显得那么不伦不类。 “原来是什么色的啊”谭霜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摆弄它,曲珦楠摇头“不记得了……好像是红色,但我忘了是什么红。” “那你先把它放在我这吧。”谭霜把熊装回自己的包里,“我回去看看能不能给它配一条能看的,谁给你买的这么个破熊” “我哥。” “嚯。”谭霜作惊吓状,“怪不得。” 大概是因为迁就曲珦楠这个寿星,天大地大他今天最大,谭霜格外有耐心,他这么一个大男孩,以往陪谁逛个街都难得,今天却陪着曲珦楠走了这么老远就为了给这破熊脖子上栓根绳,实在是挑战极限。 曲珦楠的心愿清单只剩下这最后一项。 谭霜没有理由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果:生日快乐楠哥,要幸福,记得有人一直在等你,记得早点回来。 第82章 【八十二】 今年寒假不算短,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临开学前一个礼拜,谭霜开始疯狂补作业,主要都是他这段时间没去上课落下的东西比较多。六本假期生活,好抄,后面答案都在,就是文字题上的“略”看起来有点恶心。 理科作业基本都是数字比较多,用两天时间抄完三本,英语谭霜非常纠结,他本来很想好好做,把不会的都攒着问问曲珦楠让他给自己补一补,结果他玩起来就忘了这一茬,导致他在抄答案的时候非常自责。 寒假过完,曲珦楠也差不多就要走了。 “你挺嗨啊。”他俩打电话的时候谭霜还不忘一边聊天一边抄单词,“这就快飞走了,作业也不用写了,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曲珦楠一直在家里一点一点整理自己的那些家当,好久都没再出去过。 “你也别光抄。”曲珦楠肩上夹着手机,“至少作文自己写?” “啊,我知道。”谭霜电脑上正好点开一溜高中英语作文范文模板,心虚得险些把手机砸了。 除了写作业,他最惦记的还是曲珦楠最后的那个小心愿。 晚上,谭霜躺在自己床上,手边就是曲珦楠送给他的那只小熊。 他把它捞过来,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有了那只旧的做对比,他越看自己的越觉得顺眼,心想自己还真不如重新给曲珦楠再买一个。 谭霜四处搜刮自己家里的绳子,他奶奶以前干活用剩下的布头倒是有不少,就是上面的花纹有点老,配这只有年代感的玩具倒是够了,就是不知道曲珦楠喜不喜欢。 开学之后,他就开始每天自己上学回家了。 二月中下旬,气温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能从不那么强烈的风里感受到一丝春天渐近的气息。 天空很蓝,云彩也出来了,汇成一片一片的形状,语文课上谭霜罕见的没认真听讲,他们换了座位,霄逸从他后面跑到了他右手边,他自己则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刚好适合发呆。 马哥居然没有很在意把这俩不怎么安分的学生安排在一块的事,这次座位是大家自己选的,按名次顺序优先挑。想和谭霜霄逸坐一起的人其实很多,这俩男生的人缘都不错,霄逸是属于那种很仗义的类型,但是苦于他爹妈给人留下的印象,太社会,来找他做伴的女生还没有男生多。 谭霜跟他又不一样了,喜欢和他坐的女孩子很多,她们都等着谭霜自己先挑座位,结果后者很机智:“让别人先挑,给我留个靠后一点的就行。” 后排果然没一会儿就都坐满了,霄逸排的比较靠后,俩人鬼鬼祟祟地一拍即合,纷纷跑去了第三排。 老师和女同学们:“……” “真精。”霄逸难得夸谭霜两句。 “过奖了哥。” 这是他俩早就预谋好的,都已经说了自愿,马哥也没什么话好讲,只是在班会上着重又提醒了一下纪律问题。 霄逸往前跑倒是不担心上课开小差会被抓的事,这个学期开始他老妈就揪着他耳朵三令五申高二下学期的重要性,逼着他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地发表了长演说以示决心。他也是打算要好好学,再说了和谭霜一块坐前面,也不孤单。 结果他就发现谭霜开学这一阵子都有点不那么安分守己。 也不咋听课了,天天搁窗口伸着脖子四十五度仰望,模样忧郁得不行,远远看去要多装逼有多装逼。 曲珦楠不来了,这货未免忧思过度。 女生们悄悄过来问:“霜哥是怎么了?” 没有活力没有热情的皮皮霜不是她们熟悉的风格,很慌。 霄逸开始还糊弄着打圆场,后来被缠的烦了,就干脆挥挥手:“想他男人。” 再后来,就直接摇头,“思春。” 此言一处,跑来问的就更多了,一个一个还都谜之兴奋。 谭霜闭上眼,很头疼,“你们能不能别老吵我?” 他眉头一皱,女生们都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谭霜突然又想到什么,“你们有谁家附近能找到礼品店或者文具店有丝带卖吗?” 女生们面面相觑,“这还不好找吗?霜哥你要什么样的?” 每个少女都有发掘这些去处的特殊能力。 “要多长?多宽?包什么的?” “不用太长。”谭霜把正在补眠的霄逸拽来,拥在怀里比划,“差不多绕着人的脖子一圈半。” 霄逸:“???” “两厘米宽,不包东西单要带子。” 霄逸:“你撒开老子。” “颜色呢?” “复古一点的。”谭霜歪头,“最好是像那种上世纪□□十年代的,别有太老气的花纹,纯色的最好。” 霄逸:“……操!” 女生们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默记下来呼朋引伴地打听去了。 “你到底要弄什么玩意儿?”霄逸好不容易挣扎起来,吹胡子瞪眼的。 谭霜拉开书包,露出一颗丑陋的毛毛脑袋,霄逸大惊:“我操!” 哪里来的妖孽?好你妈丑。 连霄逸这粗爷们儿都受不了这只玩具的长相,谭霜更加头疼。 “说实在的……你要给这东西弄装饰还不如把它拆了重新缝一缝。” 霄逸这话倒是给了谭霜一丝灵感。 回到家,他首先去找谭奶奶,老人家做针线活的手已经不那么灵巧,眼睛也不够用了,“不好弄,这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的。” “……奶奶您别吐槽了,您就说该怎么缝?” 小老太太搬出那台自己用了半辈子的缝纫机,“把原来的线,剪开,去找个图样来。” 谭霜网上搜了好几种做玩具熊的图纸和步骤,谭奶奶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一边去找自己做活的家伙什,顺便把那只熊也一块拿走了,谭霜终于松了口气。 女生们第二天把他座位围了个水泄不通,纷纷献宝一样地从自己书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绸带,大红大绿的颜色看得谭霜眼晕。 “这个这个,我妈从不要的旧衣服上卸的,够不够老?” “我姥姥年轻时买的桌布花边,我剪了一截,够土吧?” “这个鞋带儿……” 谭霜很客气地把她们送走,手握着一把布头努力保持微笑。 林美女正好进班准备看自习课了,一眼就瞄到谭霜手里的一团,还蛮感兴趣地凑过来,“在做手工呀?” “不是……我在练习打蝴蝶结。” 霄逸放得好好的一只手又遭了殃,“……你给我解开!” 趁他俩还没掐起来,林美女又接过那些布看了看,“边角不协调,得好好砸一砸,头尾要一样宽才行。” 谭霜:“老师,你会缝东西吗?” “当然会,我以前还和我妈学过十字绣,还能戳羊毛毡。” 文艺女青年当然也会有少女心泛滥的岁月。 谭霜来劲了,从包里摸出图纸,“您看看这个眼睛要用什么材料钉上去好看一些?脖子上呢?要不要弄一点装饰?” 霄逸那两节课干脆把地方给这俩手作达人腾出来,跑到后排去怀疑人生了。 谭霜很认真地把图纸又改了好几遍,照着林美女的建议重新确定了五官的样子,他学习都没这么热情过,最后连杨落那个书痴被招来了,七班里顿时讨论得沸沸扬扬,一派火热。 “霜哥居然要做手工了?震惊!” “哇好可爱的小熊!霜哥你是搞对象了吗?给谁做啊这么细心?” 谭霜吞吞吐吐,“诶你们……很烦啊!” 女生们围在一块,纷纷露出姨母笑,“害什么羞啊~说来听听呗!让姐姐们给你参谋参谋。” 参谋什么。 我又不是你们闺女! 一副要嫁了我的表情闹哪样啊! 半个班的人齐心协力,终于在快放学之前敲定了最终的样式。 谭霜边想边觉得累,早知道这么大工程,当初何苦那么认真的陪着曲珦楠折腾这一遭啊? 不过…… 好歹是按照自己心里中意的样子帮他重新做出来了。 买来了纽扣,谭奶奶照着样子给他拿机器砸上去,费了点时间,谭霜想上去帮忙,被打发了:“你不会弄,你去做作业。” 唯一可惜的是,适合小熊的装饰还是没有找到。 谭霜已经挑花了眼,最初带着那么一点点目的性去找,结果后来经过整改,他看哪种花哪种颜色样子都觉得差不多了,看不出来什么区别,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是这是要还给曲珦楠的。 有那么一点倔强和不甘心。 谭霜给林美女发了微信,他说自己已经挑出后遗症了,每天最怕的就是女生给他拿来各种各样的布让自己做选择,到最后他干脆看都不看了,霄逸他们都骂他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谭霜非常憋屈,他想有个倾诉的对象都不行了,曲珦楠已然闭关,手机天天忙得顾不上接一下,他都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忙些什么。 谭霜抱着已经被奶奶修补好的熊坐在床前,里面不知是不是又填充了不少棉花,至少抱起来不再那么别扭,有种蓬蓬的很舒服的感觉。 曲珦楠的熊,就像是他的孩子一样,那么珍贵那么宝贝的东西,他不想就这样光秃秃地还给他。 啧,有点烦啊。 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他还没能成功睡着。没有人再陪在身边,他被窝里空荡荡的,以往习惯性伸手就能触碰到令人安心的热度也早已冷却下来。 半夜里他下床去客厅喝水。 回屋之前,脚底下被什么玩意儿给绊了一下,是自己的书包和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沙发上掉下去了。 深蓝色的布料被拾起来搭在沙发背上,仿佛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谭霜目光在那上面流连了一会儿。 那是他的校服,一中特别订做的,学生们统一着装。肩膀上是代表二年级的浅蓝色,他们学校里每个年级校服肩上的杠杠颜色都不一样。 学生时代的校服,明明又丑又肥大,是所有人都恨不得早点摆脱的桎梏,但是有时候却也让人喜欢。 那大概就是和谁恋爱的时候。 最早的,最土的,也是最令人怀念的一件“情侣装”。 每天上学下学,管的严无法明目张胆地穿自己衣服手挽手张扬地走在校园里,却可以和心爱的那个人悄悄并着肩,绕着操场跑道一圈一圈地走,聊聊理想,聊聊未来。 穿一样的校服,在不同的班级里也时常觉得对方离自己很近。 他一直在自己身边。 曲珦楠就要走了,美国的学校衣服样式丰富多彩,这样深蓝色的大麻袋,他以后也是没有机会能够穿上了。 脑中只是灵光一现。 突破天际的想法。 谭霜抱着校服冲进屋里翻起来日历。 还好……还来得及。 能行的,他还有最后一点时间。 两天后,天城区的公寓里,里里外外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贺陵把东西都清点好,“没什么落下的吧?自己再好好检查检查。” 曲珦楠手里拿着语言学习的资料,抽出空来又出来转了一圈,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个小锁头把自己柜子给锁上了。 背东西背得他头疼,贺陵难得进厨房,冲了包奶粉给他端进屋,“早点睡,明天一早就得去车站了,不能耽误。” “嗯。IX,UY” “该结束的都不要再想了。”贺陵叹了口气,“专心准备,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曲珦楠知道他的意有所指,没吭声,提笔又在资料上勾勾画画了点什么。 “……我的手机呢?” 贺陵拉开门准备出去,“办了新卡,机子回头也一块换了,这几天你先用旧的那个吧,凑合一下。” 曲珦楠拿起那个旧手机,里面只有电话卡,连网都连不上,也就勉强能接打电话。 没有联系人列表,没事。 没有备注,不要紧。 他不用想都能背出来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他打了过去,心跳得厉害,漫长的几秒后,这股热情渐渐平息了一些。 已经半天了,自从贺陵自作主张地改签了航班,曲珦楠就在努力和谭霜取得联系。 那边始终没人接。 贺陵为了让他断了念想,这次真的是豁出去地骗了曲珦楠最后一次,他瞒得密不透风,谁也没告诉,直到临行的前一天。 曲珦楠明白自己再想抗争也是无济于事,或者说,这次他居然有意地开始回避这样的冲突。 无论心里怎么不情愿,也没有什么好再追究的了,早走晚走都是一样。 如果谭霜知道曲珦楠有一天晚上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他断然不会为了躲避班里那几个热情过剩的女生的电话而选择关机。 手上的工作已经差不多做完了,只剩最后一道工序,他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就算大功告成。 锁完最后一道边,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好像得到了救赎。 窗外还是很冷,但今晚的夜空出奇的干净,让人倍感舒心。 谭霜抱着那只重获新生的小熊睡在了书桌上,几天不眠不休,让他的体力和精力都严重透支,已经到达了极限。 手机里最后接到的是一条没来得及看的短信。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们有群号啦!放在文案上,听说微博不能开车我很慌,以后有【R18】的内容就都扔进群里了,番外估计也扔里面,主要是想扩扩同好们一起嗨,看我一眼我超甜【???】 第83章 【八十三】 我要走了,就明早。 你能看得见吗?看不见也没关系。 谭霜在清晨醒来,睡过去之前,桌上的灯没有关,床帘也没拉上,他是被外面的阳光硬生生晃醒的。 一桌子的狼藉,线头碎布片扔的到处都是。 谭霜看了一眼点,晚了。 顾不得收拾书包,把手机打开就开始穿衣服穿鞋,振动声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些许,那上面长长一串未接来电和短信轰炸让他头皮发麻。 谭霜翻开来看。 他本来是靠床站着,看着看着就缓慢地滑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什么啊……什么今天。” 号码备注是曲先生。 谭霜想都没想,一个电话就拨过去,同时顾不得其他就往门外冲。临走又折回来,以一个非常滑稽的伸手动作抄起桌子上那个被他昨晚枕扁了的劳动成果。 已经是快八点,曲珦楠正好坐在车上,谭霜手机打过来时他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贺陵就坐在副驾驶座上,旁边坐着开车的崔皓。 惊喜,意外,激动,害怕。几种情绪搅和在一起。 曲珦楠不愧是学神,脑子转得贼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把手机静音,贺陵听见那开头的一截铃声,还往后看了一眼。 曲珦楠翘着二郎腿耸着肩,模样很□□地一抬眼皮。 ……完全看不出这位帅哥心里此时已然是已经蛇皮狂舞走位.JPG。 贺陵看了一眼,又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你妈的曲珦楠!你现在在哪! 谭霜单手打字,冲出小区飞奔在街上,单手甩熊打出租。 ——你不接我电话! ——□□妈你不接我电话!!! 曲珦楠短信一条一条往外蹦,简直不知该先回哪个问题,谭霜打字的魔鬼手速使他阵亡。 ——我在车上,我现在去车站,你昨天关机了我打不通你电话。 ——车站火车站你他妈为什么今天走! ——我哥。 曲珦楠两个字加一个句号,谭霜一看就全明白了。 街边,好不容易打上车,谭霜钻进去就指挥司机:“到火车站有多久,师傅麻烦您走近道我赶着去送人。” “送人你几点的车” “九点的!” “啊,那肯定来不及了。”司机很实在,“这到火车站怎么也得半个多钟头,你再进去,再找……” 时间很紧,谭霜这时候出门再过去,几乎是争分夺秒,“您就尽快开!一点要赶上!” 他急得手里电话都捏不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碎了一块,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混沌的。 老天爷真的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跟他开玩笑。 谭霜现在不气曲珦楠了,本来是对贺陵这种无耻行为恨得牙痒痒,现在也全都顾不上了,车窗外面飞速闪过的景色在他眼前飘着白光,没有一点准备,也没有一点勇气足够能迎接这样突如其来的别离。 已经好久没尝过这样的酸楚了,痛彻心扉。 不能赶不上。 他准备了那么久,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演练过,分别那天,他要提前一晚早点上床,定好闹钟,出门前仔细确认过位置和站口,然后见到曲珦楠,他还得…… 还得把礼物交到他手里,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叮嘱点什么,还要说一句一路顺风,好好保重,还得最后再抱抱他才行。 他得跟他说,每天一个电话不要忘了。 和父母见到面,要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 ……在那边上学有新朋友了好好相处,可别看见人家外国漂亮妞就走不动道了。 可别把我忘了。 …… 司机瞄到空空的后视镜,“诶,别……别急啊,急也没用吗不是,我这开的挺快的了大小伙子别跟个女娃一样……” 谭霜从自己膝上抬起脑袋,眼睛红了一圈,“您尽快开,谢谢了。” 在车上的半个钟头,简直就是煎熬。 曲珦楠到的很早,周围等着检票的人都还没有很多,还有空位,崔皓提着行李,帮他们俩把东西都一一检查了一遍,“等到了北京再休息休息,睡个午觉,也别到处跑了,别误了机,嗯” “等会儿上车他就得先睡一觉。”贺陵在旁边的空位坐下来,看曲珦楠还在摆弄他那个没网的手机,“啧”了一声,“别光顾着玩了。” “你让他玩呗,我去给你俩买点喝的。”崔皓把东西放下就去找小卖部。 从这里坐高铁,不出一小时就能到北京,已经八点半了,再有一会儿,也得去排队。 崔皓只能把他们送到站口,就得立马回去值班。他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依旧是很和煦的样子,可是只要一想到要好久好久见不到这哥俩,还是有些舍不得。 曲珦楠突然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赶紧回来。”贺陵随口说了一句。 曲珦楠避开人群,终于能把电话打出去,谭霜正想接着发短信,就被突然打过来的电话掐断了。 “霜儿” “啊楠哥!” 谭霜差点没哭出来,“楠哥……” “”前面的司机本来以为这小子是去送女朋友才急成这样,听见这称呼也当场傻逼了。 曲珦楠听着谭霜那边带着哭腔的这么一句,心都快碎了。 “你听我说……我事先不知道。” “我知道了。”谭霜哭丧着脸小声逼逼,“就是有点突然。” 曲珦楠躲在厕所隔间举着手机,“别哭啊。” “我没哭啊。” “我……你……你要是现在很难受我也跟着难受,我见不到你也没法哄你。” 喜欢他这么长时间,现在谭霜最怕听见的就是“曲珦楠难受不高兴”这样的信息。赶紧吸溜了两下鼻子,“那我不难受了,你几点检票还来得及吗” “你现在到什么位置了” 谭霜探头一看,司机很懂,立马报出精准的地名。 “不远了。”曲珦楠脑子飞快地转,马上推算出时间,“别急,我这边开车还有二十分钟,我现在往站口外面走,去接你。” 他这一番话总算让谭霜吃下了定心丸,“你一定要等着我,我还有东西没给你。” “什么东西啊。”曲珦楠想起来了。 “你找到了丝带是吗?”他本来很痛苦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射进空玻璃罐子的微光,把灰暗的那一处角落都照亮了。 谭霜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宝贝,“找到了,不过有点特别,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你找的我都喜欢。” 突然插入的话题驱散走了一些离别的不舍,俩人对着电话小声又温柔地说着话,车后座随着拐弯的动作不断颠簸。 很神奇,只要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他们居然都可以在瞬间就让自己平静下来,简直像是中了对方具有安抚作用的魔法。 “前面有点堵了。”按了几下喇叭,司机骂骂咧咧的。 “你就在这下吧。”他心一横,也不再管能不能多挣几个钱的事,把后座啥那只红眼圈的小崽子往下轰,“快跑几步,前面再有三百来米转个弯就快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谭霜不由得心跳加速。 “谢谢了,我这就走。” 肯定能赶得上。 “楠哥楠哥电话别挂。”谭霜开始着急。 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强烈,灌进里面,却掩盖不住电话那头的声音,“我这就出来了,别急。” 谭霜这辈子从来没在运动会外的情况下跑得这么玩命,头发又被刮飞了,领口也挡不住风呼呼往里面灌,胸脯都是冰凉的,只有里面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剧烈。 穿过人群,穿过车。 我他娘的……我可是被钦点的短跑冠军,我不能死,区区几百米路算什么啊。 曲珦楠从厕所出来就往外面跑,全然不管正拿着水和崔皓四处找自己的贺陵。 他绕开越来越多的人,险些被那些行李轮子绊倒,侧身躲开后又继续奔跑。 显示屏和喇叭的提示音响起来,已经开始检票了。 “人呢这孩子!” 崔皓到处喊:“楠楠——” 电话正在通话中。 贺陵从他进卫生间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后简直是杀人的心都有了,“去外面看看!” 话音刚落,实现内就出现了一个正急着往外跑的人影。 “在那呢!” “啊”崔皓身强力壮的,听见之后就紧跟着追,“诶——哪去?!” 抄近路,围追堵截,不小心撞了好几个路人,崔皓:“借过,不好意思!” 曲珦楠马上就要冲出去了,崔皓跑的速度简直就和他以前抓抢劫犯的速度一样迅猛,终于在人出去的前一秒把他胳膊一把拽住了:“闹什么!” 饶是他这样好脾气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动怒了。 曲珦楠拼命挣扎:“皓哥!” 手机啪一声摔在地上,崔皓这下连捡都不让他捡了。 “喊哥也没用!”大庭广众之下,崔皓不由分说拽着他往回走,“你哥等会儿,非得揍你不行,你这孩子怎么那么——” 倔得一批,劲儿还那么大。 崔皓只想把这家伙打晕了扛起来走。 离站口越来越远,曲珦楠被拽着,不断回头看,就差一步,就那么一步…… 谭霜前脚已经进了火车站,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让他瞬间失去方向感。 冷静,冷静。 他上次来这里还是跟着曲珦楠一块出去玩,这里有些建筑和方位他还依稀记得。 只几秒,就重新回想起来。 “曲珦楠——” 周围人们都在走动,托着行李箱,背着包,脚步匆匆。 已经八点五十四分了。 “曲珦楠!”到处都有人,可是哪一个也不是他。 回声嘹亮,惹得有些人对着这个手里拎着玩具熊的少年侧目。 “曲珦楠……楠哥——” 曲珦楠被拽着,突然死死粘在了原地,一动都不动了。 霜儿。 好像能感应到他的声音。 是他在叫自己吗 崔皓再拉,居然又拉不动他了,贺陵在不远处向他俩走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但见到曲珦楠,他还是长长松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卸下来些许。 不知是不是奇特的心灵感应。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穿过了大厅,外面长长的回廊,哪里都那么神似的标志和建筑物,以及人群。 谭霜四处转着找,遍找遍喊。 曲珦楠突然猛地甩开崔皓,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我在这,我在这。 他看到他了。 人群开始陆陆续续进站排队,俩人之间又被人墙猛然阻隔。 谭霜怀里抱着玩具熊,站在原地。 曲珦楠也停下脚步,望着人群后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以为你走了呢。” 见到他的那一刻,谭霜胸口撕裂的感觉都突然消失不见了,只知道拼命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不是错觉。 他头发凌乱不堪,衣襟大敞,跑得连脸上都难得起了血色,只剩下一双眼睛,依旧亮极。 “我一直等着你。”曲珦楠走过去,“没等到你我不会走。” 对方一下子笑出来:“傻逼,你车要晚了。” 车车是什么曲珦楠摇头,“不认得它,只认得你。” 俩人终于又紧紧抱在一起。 抱了整整两分钟。 曲珦楠一直在感受自己胳膊下拥着的这具身体,听着他因为奔跑变得剧烈的心跳声,还有喷在自己耳边热热的气息,“几天不见,长个了。” “几天不见我是笋吗?” 曲珦楠低低地笑出声来,摸完腰又去捏他脸。 快跟他说点什么 谭霜突然别扭起来,脸上发烫,先前打好的那些腹稿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你好好的,安心去那边生活。 见了父母……然后怎么着 曲珦楠看着他忘词,觉得自己有必要出言提醒一下,“你要给我的东西呢?” “啊。”谭霜总算暂时忘记了尴尬,把手里的小熊往他怀里塞,“你看你看!” “……喔。” 谭霜还从来没听见过曲珦楠发出这种带有惊叹性质的气音,有点忐忑,“怎么样熊我奶奶拆了给你重新缝了一下,现在是不是好看很多剩下的是我……我我我,自己做的。” “这个是你做的”曲珦楠看着他,很是惊讶,连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就说怎么样嘛,不是丝带你该不会就不喜欢了吧。” “……不。” 曲珦楠都忘了眨眼,“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想到的……” 小熊挺着已经被填充得饱满的胸脯,三瓣嘴上扬着好像在微笑,它身上套了一件小小的“衣服”,深蓝的底色,肩部是浅蓝色的两道布缝的杠杠,胸前还是一条可以拉下来的迷你拉锁,最细致的还是衣服的右胸前,白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缝着“第一中学”几个小字。 针脚不怎么细密,剪裁和锁边也毛毛躁躁的,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你把校服给……”曲珦楠摸着熟悉的质感,心里咯噔一下。 “我剪啦。” 谭霜很骄傲,“剪成缩小版的布片,按照咱们一中的校服做的,是不是一毛一样。” “……是。”曲珦楠都有点哭笑不得了,“有拉锁,还可以脱下来吗?” “当然可以了,不要质疑你男人的手艺。” 曲珦楠玩心大起,谭霜看他就要给熊往下脱,赶紧阻拦,及时抢过了可怜的玩具熊,“你大爷!流氓啊它不要面子的啊” 下一秒他就连人带熊一起跌进了曲珦楠同学的怀里。“特别喜欢,真的。” “我看见你哥他们了。”谭霜下巴搁在曲珦楠肩上,远远一望,正对上两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快撒开。” “不怕。”曲珦楠还没抱够。 谭霜:“楠哥,时间真的快到了。” 撒开的那一瞬间,曲珦楠又感觉自己像被一脚踢进了残酷的现实中。 离别总是来的格外快。 他还没好好看看他深爱的人最后的样子,时间就要把他带走了。 “……” “我会等着你回来。” “嗯。”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嗯……” “还有。” 谭霜手搭在他肩上,狠狠地盯着这张小帅脸看,像是要把这个人烙进自己脑子里,“不要哭。” “能赶上再见到你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你也别带着不好的情绪走。” “记得过生日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曲珦楠眼里星光点点。 “要幸福。” 没有什么比你的幸福更重要,也没有什么,比你幸福更能让我感到快乐。 你能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一个吻,落下的悄无声息。 结束的时候,也干净利落。 所有人都看着的大厅。 两个家长不知所措而又讶异的目光中。 曲珦楠微低下头,他从未有这样一刻觉得胸中释放出无畏而热烈的情感。 不需要过多地向他人证明什么,只要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就有足够的勇气去表达这样的爱意。 未来。 未来一定会再见。 从十七岁的那份悸动开始,他就注定要把这个人死死关在自己心里,再也不会放出去,也无法容许其他人进来。 混合了冬日里这座小城里最干净温暖的阳光,早晨九点钟的太阳,能把一切都照亮。 他的未来就在这里。 既是起点,也会是终点。 作者有话要说:#.果:累死我了……我枯了 来个人……陪我唠唠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者现在好悲伤。 第84章 【八十四】 三月闯进这座气温变化无常的城市,第二学期的时间过得比之前还要快。 有的人已经脱下了棉袄投入进新的期待中,有的人还沉浸在冬季过往的回忆里,忘记了春天的来临。 这是街道上最百花齐放的一段日子。 学校都在发放近期预防流感的宣传册,初春一到总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出出风头,中枪的一个跟着一个。 七班缺了十来个人,本就凌乱拥挤的教室好像一下子松快不少,咳嗽声总是在课堂上窸窸窣窣地响起。 离这学期的期中越近,学生们就越是紧张,几个明晃晃安排在楼上尖子班的名额对着楼下的所有人发出无声的邀请,很是诱惑。 谭霜每天都不想学习,可是又不得不学。 他的成绩离那个位置还是有些遥远,马哥已经请他进了几次办公室,试探的内容无非就是有没有进楼上快班的意愿,问了几次,谭霜还是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糊弄着打着圆场。 他出了办公室,接着被请进去的就是杨落。 前三名的位置在不断变化,杨落算是其中最稳定的那个,她的努力各科老师都看在眼里,再加上她本人的意志坚定,名额的事儿很快就有了着落。 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谭霜总喜欢趴在他那个小角落里,撑着下巴看窗外天生拉线的飞机。 他在想,来来往往的那些飞机中,哪一天才会载着那个人回来。 没有他,去楼上好像也毫无意义。 周末,霄逸照例从学校出来,带着一帮人回家玩一阵子,有时候去体育场,有时候出去吃饭,还是卖烧烤的老地方,几个人突发奇想去了附近的酒吧里活动。 “你不是觉得乱吗?”谭霜问霄逸。 靳寻也比赛回来了,专程来找他们玩,手里揣着一瓶酒。 “呆着吧,这哪会比一中更乱。”霄逸接过靳寻的酒,和他碰了一下,“走一个呗?” 大个子黑面神最近又瘦了点,居然主动搭话:“最近我们班总来人。” “谁啊?男的女的?” “女的。” “哟呵?”几个人来劲了,纷纷凑过来,“长得好看吗?” 靳寻居然点了点头:“好看。” 谭霜一直呆若木鸡地坐在那,动都不动一下,也不知道这些对话他听见了多少。 靳寻这副模样可不常见,他以前要说待见谁,能容忍你在他身边闹腾闹腾就算是天大的仁慈了,但你要让他主动提一句和别人有关的事,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从前认识的,刚来没多久,我也才知道,以后还得……” 他想说以后还得麻烦大家多照顾照顾,几个人的思维却早就跑偏了,听着意思那女孩是专门来找他靳寻的啊,大新闻啊,这黑面神是他妈恋爱了! “青梅竹马!” “不算。” 靳寻喝了一口酒,他皮肤颜色比较深,就算是想脸红一下旁人也压根儿看不出来,“初中同学。” 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了,几个人缠着他问他也不松口,意思就是提一下让他们知道知道,至于进一步认识认识,看到这帮家伙的反应,他也没那个打算了。 谭霜插上耳机开始看他的动画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怎么了?”老龟推他一把,“蔫了霜哥。” “你们想让我多活泛?霜哥刚刚失恋。”谭霜望天。 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人都在追着靳寻闹腾,没人听见。 老龟听霄逸说过他们之间的事,一直以来也保密得好好的,没让谁知道过,“你不要睹物思人,那个班真的不适合你。” 谭霜假笑:“谁说我要去了?” “您好。”来了个衣冠楚楚的帅哥,端着托盘,“您的冰饮。” 橘子水? “我们没要啊?”老龟眨巴着眼睛,捅捅谭霜,“你要的吗?” 服务生看着谭霜,意有所指地点点头。 谭霜懵了:“真不是我点的。” “是那位。”服务生一伸手,指着一个角落,“有人送给你的。” 周围几个男生都被惊动了,放弃撬开靳寻的嘴开始围攻他们这边,“你怎么也撩上了?” “我他妈——”看个动画片招谁惹谁了! “看看去看看去,是不是桃花来了我了个去——春天!” 谭霜表示不信这个邪。 他端着他的橘子水就靠过去,那边都是情侣对坐的转角沙发,只有一个位置看起来比较空,暗送秋波的人翘着二郎腿瘫在里面,坐姿特别不雅观。 谭霜一看,哭笑不得,绕开桌子坐到他身边的位置,“毛长齐了吗?学谁把妹?把老子头上来了!” 小屁孩摘下装逼的墨镜,扬起下巴,“你以为我看的上你?” “那你叫我来干嘛?”谭霜站起来就要走,“我捡你两回了,你也该去讹讹别家了……” “你不准走!” 口气还挺凶。 郝念这下傲娇不下去了,扑过去抱住他大腿,“我得跟你走!别问为什么!” 谭霜居高临下地警告:“我报警了啊。” 郝念干脆开始耍不要脸:“报警我也不走——” 什么情况?旁边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看过来这边闹腾的两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大眼睛水汪汪的,好看得紧,小脸哭丧着的表情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被他抱住的男孩子高高瘦瘦,似乎是他的……哥?蛮头疼的样子,正使劲儿掰开小孩儿的手,“郝念你他妈!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俩人颜值都不低,特别是郝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童星,在这拍电视剧。不明真相的人们看着他们缠在一块拉拉扯扯,只想立马掏出手机拍个抖音再发个微博。 谭霜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遇见这孩子。 “话说,你不是走了吗?” 场面控制住后郝念总算不叫唤了,端起那杯他买给谭霜的橘子水,吸溜了一大口,“鹅……被开惹。” “开了?学校终于发现你偷偷养兔子把你开除了?”谭霜一针见血。 郝念直接瘪嘴,差点就要哭:“牙牙长大了——藏不住也关不住,怪我吗——之前买的时候人家说就跟巴掌那么大点……” 谭霜:“这……你也信。” 傻孩子。 郝念寄存在宠物店的那只兔子,谭霜见到之后都喷了,几个月没见而已,这玩意儿是吃了什么啊长得和狗一样大!特别是这该死的毛量,这下把耳朵也完全遮住了,他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羊驼。 郝念被艺校赶出来,他再也不能把之前小巧可爱的兔子就那么卷吧卷吧抱怀里,只能把它栓了根绳边溜它边出走,一路越想越委屈,哭得打嗝儿。 边哭边骂:“你妹,你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成什么逼样啊,啊?!早知道过年我就该把你吃了!” 一人一兔于是又开始了流浪,郝念背了个巨大的书包,走得咣当咣当响,这年头公交和出租车都不让宠物上,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开共享单车来骑,兔子搁前框,半截屁股顶着车把。 谭霜站在宠物店门口,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郝念太小了,他拿着身份证人家正规一点的宾馆都不敢要他,更别说还拖着这么一大只累赘。 小孩儿不缺钱,今天出来也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谭霜总觉得他其实真的是谁家有头有脸人物的儿子,艺校什么的,没准也只是打个幌子而已。 郝念一路上都死死拉着他衣角,生怕人跑了一样,还不时地四处张望,谭霜很嫌弃:“你能不能把你那个□□镜摘掉?我嫌丢人。” “不能摘。”郝念闻言如临大敌,死死护住。 “为什么?有人跟踪你?” 谭霜停下脚步:“你该不会真的是个童星吧?” 郝念赶紧往前推着他:“我不是,我没有,你快走啊。” 因为那只该死的兔子,谭霜自身都受到了牵连,幸亏霄逸骑摩托送了他们一程,要不然都够呛能回的去。 得,谭霜心里寻思着。今天算是没白来,又捡流浪儿童回家了,他都觉得自己以后完全可以专门做慈善。 “你吃什么?” “啊?” “啊屁,你吃不吃晚饭?” 回家就等着奶奶起火做饭,天色还早,沿街又买了点菜捎回去,郝念一路指挑挑拣拣,“这个不新鲜,拿那个,对,那个茄子,我要吃红烧的。” 谭霜觉得荒唐极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在买菜这方面让人家指指点点。 一转眼,郝念不知道跑哪去了,等再回来,手里拎着一大兜水果,“你别瞪我,我自己会买,我给奶奶和珦楠哥买的。” 听见那个称呼,谭霜心里突然隐隐疼了一下。 郝念看他突然没什么心情了,菜直接拎走称完付钱,也不喊自己径自就要走,不敢再装逼,赶紧尾随,“……小气诶,几个月不见脾气变那么大。” “诶,你别走那么快啊,我刚才闹着玩的。” “……”谭霜很慢地扭过头,“诶什么诶?叫哥哥,没大没小。” 郝念牵着兔子一翻白眼,“我爱叫谁叫谁,你管的着吗?” “那你走吧,甭跟着我。”谭霜心情糟得不行,甩手就走,“懒得搭理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郝念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现在无家可归的是他自己,还是得看人家脸色,不禁有点委屈,“我又不是不付你房租,又不白沾你的,你一大人了还跟小孩儿耍小心眼儿?” 谭霜耐着性子,认真跟他在大马路上掰扯:“你听好了,这个家的户主是我,我乐意让你住那是可怜你,别总以为自己年纪小就得让大家都惯着你,谁也不是你爸妈,谁都没那个义务。” “学生,就得干学生该干的事儿,养动物违反纪律被开,还觉得很光彩是吗?” 郝念被劈头盖脸一顿训,眼圈立马就红了,张着嘴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 还从来没人这样□□过他。 委屈得不行,想到自己跋山涉水来找他,还不是因为只认得他又把他当朋友这人简直是……简直是…… 谭霜走了半天,后面都没什么动静,脚步声也远了,只得又无可奈何地停下来,“别哭了。” 小朋友在原地不动弹,死死抿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低着头盯着自己脚边安静下来的兔子。 谭霜“啧”了一声。 “……你老老实实的跟着我,听话。” 郝念抬头,高个子的少年微俯下身来,令人安心的阴影把他的身覆盖住,“我不管你之前到底怎么样,现在你要住我这里,你得听话,不能惹事,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出了事没法处理你那些烂摊子。” 小孩儿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似懂非懂。 “……等你回去我再想办法联系你爹妈,看看学校那边还能不能有的救。”谭霜把他已经满满当当的书包接过来,背在自己身上,他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郝念哪根神经,这孩子突然就当街失声大哭,边哭边往他怀里钻,手拉着他衣襟不愿意放开,眼泪都滚进他脖子里。 委屈得呀。 谭霜不动了,耐心等他哭完,赖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倒气儿,认命一般地把人单手扛起来,抱着往家走。 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没那么重,个头也小小一只,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不点模样,抱起来也不费力。这个动作就像是父母扛起来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孩儿很快不闹了,手紧紧抱着他脖子,似乎也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人不再生气,一路上都靠在他肩上很乖的没有出声。 “你家就你一个孩子?” 郝念还没缓过来,吸着鼻子,“……嗯。” 谭霜问完,也没再说什么。 郝念过了一会儿才敢哆哆嗦嗦地道:“……之前本来还有一个的。” “那怎么又没有了?” 谭霜听着,只以为是家里头离婚了,分开住,郝念接下来的话让他没能想到,“他早就去天上了,我爸说的。” “去天上”是个什么意思,什么概念,谭霜好像隐隐猜到了,心中一恸,“怎么……” “出车祸。” “啊……” 谭霜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听郝念讲着,觉得他并没有透露出来过多难过的情绪,“……是弟弟妹妹?” 郝念抓着他衣领的手又紧了一些:“哥哥。” “比我大四岁。” 谭霜是独生子,对此感触没有很深,只是觉得同情。 “你对他感情不是很深?” 郝念别扭起来:“那时候我太小了,早就没印象了,就记得他大,很喜欢欺负我,抢我玩具,以前没什么好感,也不喜欢他。” 小孩子脑筋直,这话说出来,挺伤人的,谭霜心里默默为那个已经远在天国的哥哥默哀了一阵子。 “你们现在的小孩儿……其实都挺独的。” 郝念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小时候。”谭霜陷入到回忆里,忍不住要给他讲一讲自己的心里历程,“天天都盼着我妈给我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家里一个孩子的那种孤单,你以前肯定没有体验过。” “我那时还跟自己保证过,我说,如果我能有一个弟弟或妹妹的话,家里的玩具好吃的我什么也不要,都给他,还要带着他天天出去玩,会对他特别好特别好。” “你真傻。”郝念忍不住吐槽,“等你有了,你就知道烦了,他会跟你抢你喜欢的所有东西,还会在爸妈面前告黑状,让你背黑锅。” “那我也乐意。”谭霜一吐舌头,“我就是喜欢小的,他闹腾我也乐意惯着他。” 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让他忍不住噤了声。 他听见郝念那边还在用很不理解的口吻表示怀疑:“……天底下居然会有这么傻的人?家里有个二胎,不是都得上赶着争宠么?” 可能吧。 谭霜在心里回答他。 可能大多数都是这样。 他可能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可是有一点他倒是和大多数人挺像的,越是他没有的东西,他就越有执念。他做梦都想有一个人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抱着自己撒娇,喊自己“哥哥”。一想象到这个画面心里就会甜得不行,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这么个小孩儿跟前。 他之前想,也许他有朝一日真的会有这么一个小孩儿,他以为自己渴望了这么久的终于能得到了。 只是,可惜。他又离开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小郝念回来啦——(*/?\*) 老天为什么不赐我一个霜儿这样的哥哥!【咬手绢】 第85章 【八十五】 一个月以来,谭霜都很努力地把自己生活的重心调整回原位,自己的自制力说强不强,有时候难免靠外力的作用来鞭策自己一把。 比如靠罗梓彤逼他写作业,可是效果却明显不如之前好。对方自从知道他原来偷偷藏着的那点事,态度明显变了,有时候谭霜居然能从她脸上看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神色,这个发现令他感到意外。 郝念的到来不知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分散了谭霜心里的顾虑。 家里养个活物,总比空荡荡的自己呆着强。 和郝念呆了一天,晚上谭霜做作业,郝念拿着个小包袱跑过来,“缴费!” “你个人留着花吧。”谭霜正在啃一道立体几何证明,没闲功夫搭理他,让他自己一边玩去。 郝念直接把他抽屉拉开了,捏着人民币就要往里放,谭霜回过头来,“给我关上。” “啊?” “谁让你随便打开人家抽屉了?回你屋去别给我捣乱。” 郝念撇嘴,暗戳戳在他背后比划了两下,趴过去看他做的题:“你们高中生好累啊,回家了还要学习。” “别得瑟。”谭霜呛他,“你也有这么一天。” 郝念挠挠头发,转身跑了,没一会儿又抱着他那个大书包蹭过来,谭霜看他掏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啥啊?” “你电脑能用吗?”郝念自己搬了个凳子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了,“借我用用。” “干嘛?玩4399?” “屁呀,我要工作。” 谭霜看他捣鼓那个黑色的小板板,越看越觉得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电脑被他打开了,郝念把板子插上,他带的装备很全,谭霜一看那根压感笔,觉得自己的记忆回来了:“修图?你还会干这个呢。” “才不是,诶呀你不是学习嘛,你学你的习。”看他还要往自己这边看,郝念一把把板子藏起来了,“你别偷看我,去去去一边去。” 谭霜笔一放,想起来什么,干脆也不写了,“什么叫我一边呆着去这儿是你玩的地方吗小孩儿?作业写完了吗就看电脑?关上,回屋学习去。” 郝念抵死不从,“都说了要工作了!” 谭霜把电源直接掐了,郝念鼻子一酸,险些又要给他当场飙泪。 “桌子就这么大点,你在这我还有地方吗?明天再玩行不行?”谭霜又开始头疼了,他不想再把人给弄哭,小屁孩子眼泪不值钱得很,等会儿闹起来又得折腾人。 “再不弄我就来不及了……” 谭霜只以为是他学校的作业,点点头:“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被开了,还是停课,嗯?” 郝念翻起白眼瞪他。 俩人对视,谁也不肯服软,小房间的里气氛很微妙。 “那行吧。”谭霜站起来,“不说实话就收拾东西走人,来来来走,我帮你拿你行李去。” “啊啊啊啊是停课!停课还不行吗……” 谭霜又坐下了,“停多长时间?” “一、一个月。” “你家长知道吗?”谭霜盯着他,“老师不可能不和家长说一声就让你自己回去,为什么不回你自己家” 郝念双手都背到背后,心灰意冷。 谭霜这种盘问他的模样,多么像一个严厉又龟毛的家长啊。 “不说?” 郝念:“……” “那走吧。” 郝念:“你——!我家在外地我不想回去行不行啊!我家长工作就没时间管我呜呜呜……我就留这一个月还不行吗呜呜呜……” 一个月。 再走那就是四月份了,中间停留的时间还是太长,这样下去回了学校他得落下多少课。 妈的这学校的老师也是个傻逼。 谭霜觉得自己捡他回来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每天白天我不在家,你自己看着全解学习,自学。” 郝念泪眼婆娑地撅嘴。 “回来哪不羽曦读佳会的,晚上我给你讲,再留点作业你白天做,晚上检查。中午我回来做饭,做完饭你赶紧吃,吃完赶紧睡午觉,下午继续学。” 郝念闻言,又要哭了。 “当然。”谭霜还比较仁慈,“要是完成的好,以后晚上你可以过来玩电脑,十点半之前都可以玩,十点半上床睡觉。嗯?听没听见?” “……” “说话。” 郝念豁出去地嚷:“听见了——” 谭霜写完作业预习好,正好十一点半,挺晚的了,郝念到底还是开电脑自己捣鼓了一阵子,捣鼓完眼睛也睁不开了,躺在谭霜床上昏昏欲睡。 谭霜洗漱完上床,踢他一脚,“洗把脸去,洗完再睡。” 小屁孩晃晃悠悠爬起来去厕所。 屋里刚把灯熄了,谭霜闭着眼,身边就窸窸窣窣爬来一个沉甸甸的**,谭霜吓一跳:“你干嘛?你屋在外面。” “嗯……”郝念困得不行,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操。”谭霜吐了个脏字,翻身钻进被子里咸鱼躺。 黑漆漆的屋里什么都看不清,一大一小蜷在一张小破床上,谭霜已经好久没感觉身边这样满满当当过了。 郝念还没睡着。 一沾上枕头,他反而察觉出了一点熟悉的气息,若有若无的,神经也被这股熟悉感唤醒。 “你身上有味道。” 谭霜低下头,“我都洗了,哪有味道,难道你闻见脚臭了吗?” “不臭啊,好像是香的。” 郝念靠近他,“以前好像在哪闻到过类似的香味儿,但是我忘了。” 那种感觉很舒服,没有化学成分过多的刺鼻感,有点淡淡的,被晒过的被子和体温蒸发出来,有点像躺在谁怀里的感觉一样。 俩人躺在一块,都有这种相似的错觉。 郝念虽然说话直来直去,但是他心思其实很细致,重新来到这个家几个小时,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事,可是不敢问出口。 以前和谭霜在一块,明明俩人是互相逗趣很好很和谐的,他嘴硬去冒犯,实际上对这个年长他好几岁的男生早就起了类似于依赖的感情,否则也断然不会来找他。 可是这一次再见面,一切都好像变了。 他发现他变得沉默,变得严肃,喜怒无常,浑身都带着刺一样,稍微撩拨她几句就全竖起来扎的人生疼。 郝念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到底还是小孩子,还没那么些复杂的心思,带着一点说不明白的失落就睡过去了,一夜无梦。 谭霜再起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关掉闹钟爬起来,被子还被身边没醒的小孩儿扯走一角。 穿上衣服下地,收拾好自己。 一切都很平常很普通的一个星期二。 谭霜给郝念留了自己的电话和家门钥匙,写了字条一块放在桌子上就轻声开门下楼了。 刚要和一楼做饭的奶奶打招呼,小老太太开门就拿筷子给他一个脑瓜崩:“多晚咯才晓得下来!” 谭霜揉着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我又不用那么早起,去学校随便吃点得了,走了啊。” “回来。” 谭霜脚步一顿。 谭奶奶回去给他装了一塑料袋自己做的早点,语气自豪,好像在显摆自家秘制的手艺有多牛气:“拿好再去,学校那些个东西都不好。” 瞧着谭霜一副呆样,谭奶奶还好笑地拐了他一脚。 谭霜接过来一看,鸡蛋饼。 黄澄澄,上头撒着绿葱花,香味扑鼻。 谭奶奶又回去了,还惦记着锅里烙剩下的,打算等会儿盛了端给楼上另一个小崽子吃。 早晨空气微微湿润,带着点散不去的雾气。 学校门口人头攒动。 谭霜赶在预备铃打响之前走进教学楼,鸡蛋饼好好地藏在书包里。 门口立着一个人。 短头发,高个子,肩上别着红袖章,手里拿着登记表。 于晗立在清晨的阳光下,穿着黑色的绵外套,挺拔又引人注目,看见谭霜,咧了一下嘴角:“早。” 本来值周五的纪检委员上学期仗着老师们周五都没早课不检查,基本就没出现过,这学期她可惨了,直接调到礼拜二,主任值班的一天。 “早。”谭霜回了一声,背着书包往自己班里走。 撂下包,趁周围没人看见,他把里面的饭一把掏出来塞进课桌里,坐在靠窗的里侧有点挤,霄逸正好接水回来,看见他,吹了个口哨,算是打个招呼。 他再一坐下,谭霜的地盘就更挤的慌了。 “你起开点。”谭霜把他胳膊往外挪挪,“压我袖子了。” “前面位置就这么大点,你丫又不愿意坐外边。”霄逸吐槽。 闹起来还是谭霜自己吃亏,胸口磕在桌沿上,狠狠硌了一下,“嘶——你妈的下手太狠了吧!” “别碰瓷啊,我刚才都没碰着你丫。” “我他妈——” 谭霜拉开自己外套,钥匙戳在自己毛衣上,估计里面的皮都得红了。 霄逸看他脱衣服,拿起课本挡住脸:“噫,凶器!” 谭霜拿起钥匙假装要戳瞎他。 谭霜这边辛辛苦苦地上学,郝念自己在家呆了一天,一点都没老实。 电脑又没设密码,开了他也不知道。 一开就再没关过。 早上他起晚了,吃完饭很快就到中午,白白浪费了好几个小时的光阴。中午糊弄着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下午谭霜又走了,郝念听着人下楼远去的脚步声,爬起来就又回到了心爱的电脑前。 “靠,果然还得重新安装。”点开桌面菜单找了一圈,没有,郝念又把自己的小板板拖出来插好,开始下载驱动和软件。 他小小一个人,弄电脑倒是弄得娴熟,谭霜拿电脑除了写文就是打游戏,估计对这些东西还没他在行。 英文页面,谭霜那辣鸡水平也看不懂。 郝念熟门熟路,安装完毕就开始下载笔刷,翻了好久的资源,好不容易东拼西凑的差不多了,回头一翻书包,不得了。 妈的。 书落宿舍了。 “我去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郝念直接抓狂,他怎么光记着带自己的硬件儿,把记录着最重要素材的小册子给落下了! 这礼拜就截稿了啊啊啊啊啊!!! 还有三页的分镜没弄好,这至关重要的三页,他拖延癌晚期已经拖了好一阵子,郝念不敢再弧,等他想起来给谭霜打电话,太阳都快下山了。 五点半,谭霜快回来了。 还有点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郝念抓起电话就打过去,同时自己往外跑。 “我去买东西,之前卖羊肉串的那条街。” 谭霜这前脚刚偷偷溜出校门,后脚就被人从电话里吼了一脸:“……” “干嘛?买什么啊?”谭霜对着电话那头讲,“你要什么我回家捎回去不就完了。” “那你现在过来吧,我要买书!” 留下房租钱的暴发户小孩儿伸手就打了个出租车,“你来吗?我去新开的那家商场,六楼。” 谭霜俩眼一黑,破音了,“那么远!” “郝念你等着。”大街上他话都说不利索了,“如果你去不是买和学习有关的书,我就揍死你。” 话音刚落,那边就啪地一下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说,我就是不在,学校家里也到处都是我的影子x 下一章扒个男的。 小可爱们要记得来找我玩呀 第86章 【八十六】 郝念挂了谭霜的电话,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梗着脖子,一副等下要去慷慨赴死的神情。司机开了半天没听见后座上有人的动静,往后视镜里一瞥,差点被那对瞪的像铜铃一样的卡姿兰大眼吓得甩歪了方向盘。 长得俊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郝念后知后觉,缓缓伏下瘦小的身体,把自己蜷在原处抖抖抖,欲哭无泪。 到了目的地,也没等谭霜,他自己先蹬蹬蹬跑上了楼,满脑子都在琢磨等下买完画材以后要怎么藏才能不让那人起疑。 要不干脆就再带本语文全解回去吧。 反正也不差钱。 郝念以光速把自己选中的漫画谜之姿势大全买好,然后装得很像那么回事似的晃荡到初中教材区,去买卷子和辅导书。 这死孩子鬼精鬼精的,挑挑拣拣,专门捡那些难度不大题不多全是解析的买,郝念已经能预料到,来到这地方,不管他最后带什么书回去,谭霜一定会让他哭着做完。 既然如此,他就是死,也要挑那块最轻的棺材板盖。 他挑得太认真,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个满身酒气的人也在那里转悠。 一不小心,那人惊叫一声,郝念才抬起脑袋来,“抱歉!” 他虽然有时候任性,但是在外面的基本教养还是有的,平时也乐意给老头老太太让让座什么的,眼下把人家踩了,想也没多想就先张口道歉。 “没事……”那人话一出口,郝念险些被熏晕过去,妈啊,喝的这么大味儿。 那人好像还想再说句什么,郝念警惕心重,往后退了一大步,同时捂住自己的口鼻。 谭霜的一个电话打得很是时候,郝念一看自己手机响了,觉得有了脱身的机会,赶紧对那个年轻的醉鬼退避三舍,“喂?啊,我早就到了,什么啊……人家就是出来买学习资料嘛,不信你过来看。” 喝醉的青年看着郝念身后,目光中渐渐带上了些许惊悚:“……” 你看我干嘛郝念还没搞清楚状况,他话音未落,手里的全解就被一股力气抽走了,谭霜臭着脸站在他身后,“是吗?买的什么呀我看看。” 郝念吓得大叫:“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谭霜捏着手里一沓书,“就刚刚。” 谭霜一翻起来,郝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谭霜如果刚刚到还好,至少没有亲眼目睹他夹带私货的过程,他刚要把书抢回来,身子就被一股大力用力一撞,撞得他直接栽在了地上,“哇!” 谭霜一抬头,那个刚才走路歪歪扭扭道都看不清的男的发出一声嘤咛,弱柳扶风地躺在了郝念的小身板儿上,把他压得直咧咧,赶紧把书一扔就去扶人,“这怎么回事?郝念他怎么了?” “不知道……你快把他弄起来我膝盖磕着了!疼!” 醉鬼晕了还不肯老实,手里拽着谭霜的袖子开始说胡话:“放过我……” 谭霜心里一惊。 书店里的人这时候也被惊动了,走过来两个人想要帮忙。 谭霜把摔得七荤八素的郝念弄起来,看他疼得又要往下掉金豆豆,赶紧掏出兜里的纸给人擦被蹭破的膝盖,“我看看……磕哪儿了?” “嘤……故意的吧他?”郝念显然被刚刚的突发状况吓到了,那边的人还在弄那个青年,他好像也有点清醒了,尤其听他们说要送自己去医院,赶紧摆摆手说不用不用。 “你怎么故意撞我?”小孩儿声音脆生生的,委屈中带着愤怒,青年挠挠头发不知该怎么解释,那两个路人说:“可能就是突然低血糖了吧,没事,去喝点糖水缓一缓。” 谭霜赶紧把郝念按住,“走了走了,你结账了没有没有给我我去结,那个,不好意思啊,你还有事没有?” “我没事。”那人摇摇头,自己站起来了,“对不起。” 他一说话,谭霜也闻到那股酒气了,不禁皱眉。 “别是喝的出了问题吧。”旁边有好心人买来水递给他们,谭霜觉得就这样走掉好像不太合适,把自己包给郝念卸下来,“你去结账去吧,书放我包里,能行吗腿要不就等我一会儿去找你。” 小孩儿活动了一下,抹抹眼睛,“没事,那我去了。” 他还有点不放心,看着谭霜帮忙把那人掺着扶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书包背起来了。 总觉得刚刚哪里怪怪的。 不太对劲。 他很想跟着一块去看看,可是想起那些书,又动摇了,这可是个机会,不能让谭霜看见自己偷偷买漫画,现在也有地方藏了,正好。 谭霜本来想把人放那自己晾一晾就撤,可是这家伙的脸色实在不好,双颊微陷嘴唇上还带着一丝灰气,弄得他不敢走了,“哥们儿……你不是碰瓷的吧?” “真不是。”那人说,“我刚从楼下上来,想去水吧凉快凉快,我……是有点低血糖。” 这话说的,是个有点逻辑水平的人一听就能发现破绽,天还没回暖呢,凉快凉快? “水吧这层有吗?” “有。” 他伸手一指:“在直梯那边,刚刚那小孩儿是……你的孩子?” “你看我这模样,像有孩子的人么?” 这人还真瞅了一眼,也觉得有点不对,笑:“对不起我可能摔傻了,呃,那你是?” 谭霜哭笑不得,“我是他哥。” 青年点点头,“长得真俊。” 谭霜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具体说的是谁,下意识地就认为是郝念。 “还行吧,就是皮得很。” 青年眯起狭长的眼睛,笑了一下,他这会儿看着也比刚刚正常多了,至少没再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谭霜四处瞅着郝念的动静,冷不丁一回头,差点碰着那人近在咫尺的脸,冒出来一后背冷汗:“!” “啊,对不起。” 谭霜看着那人摇了摇头,“总觉得你领口有点特别熟悉的味道,你是不是也用……” 谭霜蹭的一下站起来,“那啥,我得走了。” “啊……” “我弟在那边等我。” 谭霜几乎是落荒而逃了,身后那人喊了他一句:“等等。” “那个,我看你也好像是学生来着,有兴趣去我们学校看比赛吗?下周五。” 他递过来自己的手机,语气几乎是有点恳求了,“加个微信吧?就当交个朋友,我叫蒋子冬,谢谢你今天陪我聊天,如果你弟弟愿意你们也可以一起来。” 谭霜余光已经看见了郝念,正朝自己这边过来,再看着蒋子冬的眼睛,他莫名感觉到浑身燥热。对方态度诚恳他也不好拒绝,只能掏出手机。 郝念跑过来,拉住他袖子“你干嘛呢?” “稍等。”谭霜头也没抬,“……好了。” “谢谢。”蒋子冬笑了笑,还握了一下谭霜的手,“你们在哪住?需不需要我送送你们?我有车。” 谭霜拉起郝念的手,“不了,我们离的也不远,你喝那么多酒也别开车了,不安全。” “哈哈我还没考驾照呢,我骑的摩托。” “摩托带仨人也不安全。” 郝念一直盯着这俩人,觉得气氛是越来越怪,发现蒋子冬一直瞅自己,不安地往谭霜身后躲了躲,打了个寒颤。 出了商场,郝念就伸手招呼出租车,回头一看谭霜,大惊:“喂……你怎么了?怎么也跟喝多了似的?” 谭霜还没反应过来:“啊?我怎么了?” 小孩子凉凉的手摸上他脸颊,“脸那么红。” “有吗?” 外面冷风一吹,谭霜眼前短暂地清明了一些,之后又陷入到一层迷雾中。 等坐上车他才终于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歪靠在后座上,听着汽车发动时的轰鸣,觉得耳朵里像塞满了棉花,什么声音钻进来都是呜呜的。 头晕目眩。 “喂,喂!” 谭霜觉得迷糊:“你别吵……” 郝念只以为他是困了,没多想,把他歪在一边的头板过来扶正。 一到家,顾不上收拾收拾下楼去吃晚饭,谭霜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屋里,灯都没开就扑在床上,开始拉自己身上的衣服拉锁。 外套,衬衣,里衣,都被脱下来扔到了地板上。 有点热啊…… 不仅热,而且还困得很。 一路上他都拼命掐着自己大腿才没睡死在人家车上,这会儿再也撑不住了,也不知今天是不是太累,手脚都麻木了,只想栽进床里好好睡一觉。 郝念看他迟迟没说下楼吃饭,进来一瞅,发现他连人带被子都缩进了床里,滚成一团,心道这人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谭奶奶在楼下喊了几次,谭霜都没动弹。 郝念自己吃完,又盛了一碗,端上楼。 “起来啊,吃饭。” 谭霜在睡梦中听见有人喊自己,挣扎了半天,发现自己就像被鬼压床了一样,意识是有一点的,奈何四肢无力,就是没办法起来。 挣扎了一会儿,他就不动了。 动不了。 睡了不知多久,谭霜又开始做梦,这个梦一做起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久没再梦见这个画面了。 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醒了吗?醒一醒。 是个女声,但是在梦里他又分辨不出,梦里的谭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看不见脸的女人牵住他,嘴里说着什么。 “啧。”他听见自己发出这么一声。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再梦到过这个女人了,还是熟悉的高个子,长马尾辫,令人异常安心的声音。 谭霜却开始害怕,甚至有些万念俱灰。 因为每次做这个梦后,似乎就预示着他又把自己带进了那个绕不出去的怪圈里,本来以为之前早就治好的心病,又要复发了。 只要他一个人呆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反反复复个没完。 美国,洛杉矶。 电话在昏暗封闭的屋子里兀自响着,墙上挂着表,时间是清晨。 美国的时间慢的多,床上那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翻了个身,摸起来看了一眼,把手机关掉了。 那是个新手机,里面卡有两张,一张是国内的,一张是出国后新开通的。 国内那张卡被拨通,联系人名是个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子。 他记得他好像叫……郝念。 大脑当机半晌,心脏开始跳得狂烈。 屋外响起一阵上楼来的走动声,他赶紧翻身躺下,用被子蒙住头,等待着来人轻声拉开门,放进屋来一丝光亮。 “还没醒?”女人用中文说着。 “……”一起上来的服务员端着托盘,里面是新烤出来的面包片,还有点水果和零零碎碎的吃的。 过了没一会儿,门口的两人开始用英语交流。 又过了一会儿,她们把东西放下,一边聊天一边下去了。 门口的早餐渐渐冷掉,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也许等一下她们都出去后,他就能下床去把那些东西倒掉了。 这是绝食的第二天。 作者有话要说:#.果:听说有人想楠哥?放出来让你们瞅瞅x 蒋子冬这男的可坏了【认真脸】 第87章 【八十七】 “你起来!你快起来!” 陷进梦魇里不知过了多久,谭霜只觉得自己被一阵大力从困住自己的地方扯了出来,然后就听到了郝念带着哭腔的叫声。 醒来那一瞬间,他心跳快得吓人。 好像都快要跳爆掉了,连气都喘不上来,这种被突然从睡梦中弄醒的感觉非常难受。 郝念揪着他脖领子嚷,他是硬生生把他晃醒的。 要不是看见谭霜睁开了眼睛,他都以为他死过去了。 谭奶奶在楼下,连120都拨出去了,郝念这会儿看见谭霜自己能坐起来,也赶紧撂下手里的电话,谭霜皱着眉,他还有点热,头也疼,“你干嘛?” 郝念嘴一瘪,谭霜赶紧让他打住:“我头疼,你别哭啊。” “我以为你死了呢!” “神经病,你才死了。” 郝念气得大叫:“我叫了你好久你一动都不动!浑身都烫,还说胡话!我喊奶奶让她赶紧带你去医院看看……珦楠哥电话我都打了,他都不接,急死我了……” “你给谁打电话?”谭霜一把揪住小孩儿脖领子,声音有点吓人。 郝念什么都不知道,又受了惊,被这么一激,终于哭了。 他越嚎越伤心,谭霜听着,心脏又开始不舒服,他十分受不了这种尖锐的哭声。 没一会儿他就听见楼底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瞬间泄了气:“到底怎么回事……” 这场闹剧还没完。 医生到底被谭奶奶招来了,尽管谭霜明确表示自己没什么大毛病,他们还是按着他给他做了检查,然后问他:“晕倒之前接触过什么人?吃过什么,喝过什么东西没有?” 晕倒? 谭霜:“我不是睡过去了吗?” 谭奶奶打断他:“你那个样子哪里像是睡着了?我都快要被你吓死……” 谭霜后知后觉,他也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十分不正常。 其实本该在身体发热时就应该产生这种想法的,只是他自己他没想到,居然真的会碰到这种事。 “不应该啊,一般就算是……受害者也大部分是女……” 医生们还在小声地讨论。 不大的屋子里围了一圈人,谭霜很快又开始觉得不舒服,好像身体里那股邪火还是没完全消下去。医生给他灌了一大杯水,等他稍微好受一些,才出言提醒:“以后一定少和街上的陌生人接触,如果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艺涵,回头还是尽早报案比较好。” 谭霜听着,皱起眉头。 蒋子冬……他? 谭奶奶还是不放心:“他都很乖的,不是那种会出去惹事的……没有得罪过谁。” “大娘,现在世道变了,孩子太乖才容易被盯上,一般这种人都很小心,不会叫你发现什么破绽,等到真的出了事就真晚了。” 那个男医生临走还不忘感慨:“这样的我们也见过太多了,被弄走,割器官,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孩子幸亏是打车回家来了,不然……” 大人们的脚步声渐远,郝念还趴在谭霜身边不肯走,惊恐地瞪圆了大眼睛:“他要割你器官……” 谭霜按住他,脸色非常不好看。 “没事了。”他拍拍小孩儿的肩,安抚了一阵,“没事,别害怕。” “幸好你叫我跟去了。” 比起撂倒自己,迷晕一个小孩子显然要简单得多。 郝念一脸懵懂地瞅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谭霜把他搂紧了一点,“如果真是他干的,你当时身边又没有人……你想过后果没有?你还那么小。” 郝念这下听懂了,胸腔里堵住一口气,才开始知道后怕。 “我们报警吧……” 谭霜摇摇头,“没有抓到证据。” “你都加他微信了!”郝念转身就去找谭霜床头的手机,“肯定会留下痕迹的!你把他号码给警察,让他们去查!” 谭霜没有动,他还在思索这件事的某些细枝末节。 “郝念。” “啊?” “你刚刚,你给他打电话了?” “啊。”郝念知道他说的是谁,回答得理直气壮,“你们不是一家人吗?除了奶奶,当然要找他我才放心啊,这么几天他到底到哪去了” 一家人。 是啊。 从前他是这样骗过这孩子,没想到他居然当了真。 谭霜淡淡地道:“以后不用找他了,你那电话,也打不通吧。” “呃,是,为什么变成了国际长途?” 郝念趴过来靠在谭霜身上:“他去外国了吗?” “对啊,他出国了。”谭霜摸着他软软的头发,态度很平和,好像只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那,还回来吗?” “不知道啊……” 是他之前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每天一个电话,别忘了。 可是后来,不还是彻底忘了吗? 二月底到三月底,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真正打通过电话的次数,又多少呢?屈指可数。 “珦楠哥为什么出国啊?”听到这个消息,郝念情绪变得很低落,低着头绞动着自己的手指。谭霜拍拍他,“他去找自己的父母,一直挂念着,挂念了十七年。” “……” “他在那边会很幸福的。”说着,他语气里居然透出了些许憧憬,“没什么比亲人都在自己身边,有关怀和疼爱,更幸福。” 郝念:“这么说……” “嗯?”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谭霜很意外他会这样问,觉得好玩,掐了一把他的小脸蛋儿,“你是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啊,你们不是一个父母,但是经常一起住,一起上学,还说是一家人。”郝念给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你们应该是在一起了呗,在一起搞对象。” 沉默着冷落他这么多天,谭霜终于露出了笑意,“你……你真精啊。你这样的我担心都是多余,谁能骗得了你。” “可是他走了你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谭霜坐着想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平稳一些,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有了电话,没有了日常感情的联络。曲珦楠走之后他以为自己能过得和从前一样,至少,他最孤单的时候,还能听见那人的声音。 可是没想到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些就都断开了。 连句招呼都不打。 微信、短信、邮件,所有他能找到的联系途径都试过了,长长短短的疑问句发了不知多少,在那边却有如石沉大海一般,彻底无法再收到一句回复。 大概是受不了被如此无视的感受吧。 那该死的最后一点点自尊,还是倔强地立在心坎,不愿挪动半寸,也不肯让自己解脱。 但他现在好像又重新发现了什么。 谭霜翻开自己的手机,点开了蒋子冬的微信,一条一条翻阅着。 没有上锁,也没设置,好友可见。 是一些学校的小事,或是出去聚餐的照片,转发的一点文章,一切都普通极了,就像每个男生的手机里一样,频率不是很频繁地记录着生活中的小事,偶尔爆几句粗话。 谭霜点开个人主页,很快,目光就锁定不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 出乎意料,蒋子冬的个人资料填的还算完整,连住址都有。 郝念开始兴奋:“这下不是可以去抓他了?” “先别说话,等等。” 谭霜看着蒋子冬填的校名,难以置信。 “他是个学生。” “啊。” “高三……” 俩人对视一眼,“他大我们一届。”谭霜道。 “所以呢?”郝念眨眨眼睛,“他长得也不显老啊,不是大学生就是高中生呗。” 谭霜快速回忆了一下,拨通了霄逸的电话。 如果他没记错。 那个学校,是师大附属高中。 曲珦楠没转来之前,就在那里上学。 事情开始向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如果不是正好去找郝念又中了招,谭霜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起来之前被曲珦楠有意回避的过往。 他决定先不打草惊蛇,一切都等抓到最有力的证据后再说。 和蒋子冬的聊天也进行得很顺利,听着对方有意无意提起那天傍晚回去后的事,谭霜不禁冷笑,如果真的是这个人,他给自己微信又毫不避讳跟自己聊天,是想利用装出来的若无其事来迷惑自己吗? 他发:我看了你的主页,原来你也上高中。 对方回了个笑眯眯的黄脸:你是高二的在一中啊,学习一定很好。 附属高中的制度和一中又不一样,那里实行完全开放式的教学制度,课余生活丰富,学生整体素质较高,唯一的短板大概就在重点率上。 综合发展的地方,不会像省中和重点那样只抓学习,学生们全凭自觉,补课时间要少一些,艺术和其他方面的成绩位居榜首。 曲珦楠原来在这里,也是一种被散养的生活状态。 那大概要轻松快乐的多。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转学呢? 谭霜想不明白,他以为贺陵那样死板的家长,估计会对文化课看得很重才不想曲珦楠的课余时间就这样荒废掉。可是按照曲珦楠来一中后的状态和能力水平,他又不像那种在原生学校就不知进取的类型,来到这里,也丝毫没有排斥的迹象。 毕竟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的。 守着师大,守着哥哥,又能活得那样潇洒快活,按理说他没有理由希望来一中才对。 附属高中很大,这里建设的体系都十分完备,初中高中都是合并在一起的,念完初中后,可以直升本部的高中。 谭霜没了解过曲珦楠初中是不是也在这里上,只能自己遐想,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谭霜回复了一串文字:那天到家有点头晕就睡了,你说的比赛,外校人也可以进去看吗?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蒋子冬听说他有兴趣,还很高兴,把自己学校要和其他三所本市中学举行联谊赛的活动安排都发来了,时间是下周五下午三点多,项目是篮球。 不出意外的话一中今年会安排霄逸和靳寻所在的球队过去。 如果曲珦楠没有离开,他的身影也会出现在自己曾经的学校。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谭霜暗自思虑了一阵子,把情况都告诉了那俩大哥,三个人找了个时间还一块商议了一下。 “你当初不就是想知道老曲为什么转学吗?” 靳寻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去问。” “问?之前他们学校那群人?” “对。” 靳寻这种时候就显得比他们几个可靠得多,“时间没过去很久,档案也在,只要查一查就知道他从前在哪个学校哪个班,打比赛应该会有校外人去看,到时候混进去,再去班里面找。” “不过,你得跟紧了我们。”霄逸听闻谭霜差点出事,还很不放心,“老龟不打球,让他跟着你,有什么事你再联系我俩,安全第一。” 谭霜:“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把我当成了一个重点保护对象?” “你也知道!他妈的,那天要真是这小子做的又把你弄走,你现在估计早就在某个山沟沟里赤身**地躺着了。” “一个高中生,和我们一样。”靳寻倒是在摇头,“不会有那么大本事,除非……” 除非除非什么谭霜无辜地睁着大眼睛看他。 “除非……” 靳寻皱起眉:“他背后还有很多人。” “啊……” “而且年龄都比较大。” 作者有话要说:#.果:又要开始回忆杀了 干脆这几章就合并叫:楠哥的少年时代【bushi】 第88章 【八十八】 不管怎么说,身为一个学生,参与这种耸人听闻的勾当,听上去还是过于夸张了些。 周五的比赛没有除了教练之外的老师陪同,其他人想要明目张胆请假走也是有点不现实的,老龟和谭霜都换上了霄逸拿来的队服,穿着这一身,起码跟着队伍混出校门是绰绰有余了。 四个人商量好了兵分两路。 郝念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闹着要一块来,被谭霜又轰回去了:“你看家,还嫌不够乱啊?” 郝念又不高兴了:“我想看珦楠哥的学校嘛!” ……这孩子对曲珦楠还真是死心塌地的很。 谭霜到目的地之前,手里还捏着自己的手机,翻阅靳寻找来的曲珦楠的档案看个不停。 一看见和这人有关的东西他就会控制不住。 照片应该是转来之前拍的,蓝底,男孩子看着镜头的表情有些淡然,分别这么久,谭霜再见到照片上那个让自己想疯了的小脸,心里五味杂陈。 那时候他头发还很短,刘海至少没那么长,没挡住眉眼,显得五官十分立体好看,年纪看上去也要比之前小一些。 师大附中,高一五班,他在那里只上了半个多学期就转走了。 小时候的曲珦楠不知怎的就给人一种呆呆的感觉,也没有刻意的故作老成,但谭霜能透过那双眼睛,看见他心中曾经不一样的世界。 把照片贴近心口,谭霜想,就算之后再也无法见到,也至少要让他把这个人从前的点滴都去见过一遍。 这样,也算不留遗憾。 “等会儿咱到了,先别进去,等等逸哥他们,咱们就和门卫说是掉队的。”老龟提议。 谭霜点点头。 虽然不是什么正规比赛,可是外来的观众也不是随便就能放进去,那里可是中学,他们得保证尽量做到不打扰到不相干的学生们学习,调查也要干净利索。 蒋子冬发来微信:“你们快到了吗?等下我去接你们。” 听说郝念没有一块来,他也并没有特别表现出谭霜预料中的失望,现在还不好说他是不是一直在伪装。谭霜本来以为他当初真的是把目标放在了小孩儿的身上,现在看他仍然热切地准备迎接,也不禁一阵狐疑。 谭霜故意把见面的时间又往后延迟了一个小时。 太短了不方便展开行动,太长了担心对方生疑。 这至关重要的一小时,用来调查也显得有些紧迫,可是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 比起来打探蒋子冬底细的任务,还是了解曲珦楠的事更重要。 附中如他们想象中的一样,很大很漂亮,教学楼和里里外外的建筑设计都十分气派,连学生的校服也是特别定制的,比他们一中的大麻袋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我去,贵族学校吧这。”老龟自打进来校门,嘴就没合上过。 谭霜倒是表现得很淡漠,“私立么,都这样。” 中间的大花池把过道给隔开了,车子进不来里面,两人抄近道绕过花池直奔教学楼,身上橘色的球衣穿在里面,不至于太显眼。 看了一会儿立在门口的地图,谭霜很快在脑海里勾勒出了方向感。 “等会儿,门口有人。” 是几个老师一样的大人,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过来。 避开他们,教学楼大厅要再往前一些,穿过凉亭和绿化带,远处打比赛的广播声也能隐隐听到。 “师大是几本?”老龟随口问了一句,谭霜之前了解过,也做了这方面的功课:“一本,在咱们市算最好的大学了,比不上外省那几所,但是口碑也不错。” “之前我还想过,没准以后就搁这上了,毕竟分也不低,有个一本上也不错,足够了。” “我记得去年应该是五百……五百九十多。”老龟叹一口气,“我们这种肯定是考不上啊,本市的也不会要我们,你还有点希望,没办法,高考大省,努力吧。” 谭霜想了想,毕业之后,曲珦楠他哥正好美国交流满一年飞回来,他如果还在师大当老师,他们俩可就没准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恐怖。 “曲珦楠他哥教什么的啊?” 谭霜:“好像是英……英语。” 老龟拍拍他,“你还是甭来了,如果他教你,你会被搞死。” “没如果,只要他在这上班,我一定会被他搞死。” 被搞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们先去找楼梯吧。”老龟把他拉走了,“五班,五班应该在,在二楼。” 前脚刚要迈出去,就听见一阵铃声在脑袋上空的大喇叭里炸响。 俩人双双捂住了耳朵。 下课 有学生已经出来了,披着外套,成群结队的,楼里面热闹得很,老龟生怕被挤下来的人流撞死,拉着谭霜缩进楼道下面的小空间里装路人。 他俩往里一钻,周围脏兮兮的粉尘立刻爆炸。 要是曲珦楠也在这,那喷嚏就又该收不住了。 “他们是干嘛的?” 有几个打扮漂亮的女生经过,指指点点。 谭霜回应:“打比赛。” “哇。” 女生们越来越多,都停下来看他们,“你们比赛好像快开始啦,找不到地方吗?” “呃,不是,我们是替补。” 老龟还担心人太多会暴露,躲到谭霜身后去了,让他挡住自己。 这些女同学都拎着小书包,看样子也是要一起去操场看比赛的拉拉队之类的。 有个胆大的还好奇地凑过来:“几中啊?” “一中。” “一中——”她们开始惊叹,想来一中市重点的名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谭霜看看时间,不怎么多了,他急着脱身:“那个、你们有没有五班的人,认识的?我找他们班有点事,麻烦让让。” 再不走就真没时间了。 女孩子们毫不吝啬地指引,把他们送上了楼,楼侧倒数第二个教室的门开着,谭霜远远望了一眼,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 “找五班的。” “有人找。”她们敲敲班门。 出来一个男生,戴着眼镜,个子很高:“怎么了?谁找?” “我我我。”谭霜挤过来,“不好意思,那个啥,兄弟,向你们班打听个人。” “这个人你们有认识的吗?” 高个子接过曲珦楠的档案一看,眉头皱起来,“啧”了一声,“等会儿。” 不一会儿他又喊过来俩男生,对着档案指指点点。 谭霜有点不知所措:“他是你们班的,没搞错吧?” 一个矮一点的男的歪头打量他们,“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什么人,谭霜心里嘀咕,我是他男人。 “这人不在,早就转了,转到别的学校了我们也不知道在哪。” “我知道我知道,我认识他。”谭霜一看有戏,打了个哈哈,“你们,忙吗?我来就是随便问问了解一下,我是和他一个学校的。” 老龟:“我怎么瞧着这气氛不大对劲啊。” 那几个人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也不熟,他就只呆了半个学期就转学了,你们如果想问,可以去找他原来初中一个班的人问问。” “他真的在这上的初中?” “是,你想问些什么?”男生们居高临下地瞅着他。“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 谭霜:“是,可是他现在出国了,我想问问他以前在这怎么样,为什么转走?” 出国这个消息一说出来,几个人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没什么其他特别大的反应。 “转走的事,我们不太清楚。”课间很短暂,高个子要打算回班了,“只知道是把人给打了,至于是不是开除,我也不知道,你去别的班问一下吧。” 打……打了?谭霜傻在了原地,“他把谁给打了?” 没人再回答他这个问题,大家都各自散了,班门很快又严丝合缝地被拉上。 “不是。”老龟有点懵,“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班的人?怎么啥都不知道啊?” 谭霜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惊天消息里不能自拔。 曲珦楠的身手,他是知道的。 也曾经见过感受过。 但是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和别人主动打架的人吧。 因为打架曾经被开除不可能。 谭霜直摇头,“他干不出来这事。” “请问你们……” 俩人吓了一跳,一回头,撞见个抱着书的女人,赶紧低头,“老师好。” “你们有事情?” “啊……” 谭霜卡了,老龟截住那个正好要进班的女老师:“请问您知道曲珦楠吗?” “曲珦楠?” “对对对。” “当然知道啊,”老师看着他俩,“他是我原来的学生。” 谭霜赶紧问:“他为什么转学了?是和别人打架了吗?具体是怎么回事……” 预备铃已经响了,女老师不禁起疑,她怀疑这两个从没见过的小子是来找事儿的。 “你们不是我们学校的。” 谭霜解释了一顿,老师却没耐心听了,她还要上课,只想尽快脱身,“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去冯老师办公室里问问,那是他们的班主任,你在这问我,我也不清楚。” 说完,她抱着讲义就推门进教室了,也没再管外面站着的俩人。 “老谭我觉得,这不太对劲。” 不光是老龟察觉到,谭霜也早就从这些师生字里行间的态度里读出了什么。 想要再找,可是时间只剩下半小时,也不知道还够不够。 “要不就别管那个人贩子了,你直接捡你想问的问,你需要我帮你去拖住他吗?” “……” 谭霜现在没什么心思再去赴约,“我先去找一下班主任吧。” 他也没打着听故事的目的来这儿,初中就在同一个学校上的曲珦楠,会把自己的人际关系处理得这样糟那么多人本部直升,五班不可能一个从前认识他的人都没有。 他们的态度,让谭霜觉得曲珦楠之前的存在简直就像是半路才插进来,于他们而言的完全陌生的一个路人。 这让谭霜觉得诡异。 五班的班主任姓冯,年纪不小了,是一位教语文的女性,带着细框眼镜,有些不苟言笑。 听了谭霜的来意,她并没有急着告诉他他想知道的,反倒问:“你和他,你们是?” 谭霜:“我们是……兄弟。” 曾经意义上的,现在的关系变得很复杂,谭霜怕这位上了点年纪的中年女士听懂了再当场晕过去。 “他出国一个月了,电话什么的全都打不通,我之前也不清楚他转学之前的事,现在也,也挺担心的。” 冯老师点点头,思索了一下他的话,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他出国的事我不清楚,但是我之前带过他半年,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 谭霜:“我想问,老师您对他这个人是什么样的看法。” 老龟守在门口,很意外听见他会这样问问题。 他还以为谭霜会急着打听曲珦楠之前打架的事情。 “那孩子,怎么说呢,在我来看升到我们班以前,他还是挺正常的。” 冯老师回忆着从前接触过曲珦楠时的一点记忆:“初中时他就是学生会长,成绩非常好,几乎所有考试都排在前面。平常在路上碰见也主动打招呼,挺爱笑的。” 谭霜听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爱笑?” 谭霜觉得自己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信息量太大的事,“您,您确定?” “之前他初中是这样,我当时不教他,但是我见过他很多次。” “很合群的一个小孩儿,长得也好看,讨人喜欢,所以没什么异议就被安排了职务,他老师开始是看他有点腼腆,想锻炼一下他,没成想还真就锻炼对了。” 谭霜听着她继续说着:“我们的学校,有跳级的制度,他念完初二,直接就插到了我们班来,我当时看他年龄实在小还让我们班的学生照顾着他。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来了以后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大胆了,我找过他几次他也不说什么,最后只好联系了他哥哥,想着家长方面也对孩子上心一点,开导一下,他哥哥正好在师大教书。” “这个我知道。”谭霜说,“所以,他是直接从初二跳到高一的了” “是,因为他成绩真的很好。”冯老师说了一会儿,推一下眼镜:“这孩子是有天赋的,他学起来东西非常快,即使是没参加中考直接进来我们高中部以后,成绩在年级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初中时的曲珦楠,是十分讨老师和同学们喜欢的一个小孩儿。个头还没长开,胜在五官精致,是所有小女生争抢的对象。学习好,颜好,性格也好,用他们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完美。 就像一件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价值不菲,被人们供起来仰视着。 待人礼貌,举止得体,平时就是和同学们发生口角都少有,更别提他会去和谁发脾气。 他那样的性子,实在是发不起来脾气。 可是,这大概也算是那时候他身上唯一不那么完美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果:太温柔也是一种折磨。。。 文案又装修了,我实在是怕了jj 想看小时候楠哥的举爪!治愈一下! 第89章 【八十九】 四年前,冬季,曲珦楠十三岁。 小升初的时候才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从外地来要迁户口,为了让他有个好点的学习环境贺陵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附中条件很好,师资力量比其他学校强一些,然一个学生们全凭自觉,就已经打消了部分家长的念头。十几岁的孩子们正是贪玩的时候,有不少当时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来到这一定不荒废学业的小孩儿最后都成了处分黑名单上活生生的例子。 贺陵是老师,老师的待遇加上他自己找的关系,足够把曲珦楠给安排进去。 “进来了,你得听话。” 办手续的老师看着眼前清俊的青年从背后拉出来个洋娃娃似的男孩,微俯下身子和他说话,“有什么事我就在隔壁外语学院,你直接过来找我。” “嗯。”曲珦楠还操着一口小奶音,答应的很快。 好多人都在看他,有的打量,一边啧啧啧地感叹这小子长大了不知得让多少小姑娘着迷。曲珦楠有点认生,拽着贺陵衣服往后躲,他身高刚刚够得着他哥胸口,手把着贺陵的腰。贺陵手按着他脑袋,不知道是在安抚他还是制止他。 躲一阵子,也熟了,办公室有些老师是贺陵认识的,谈着谈着,小孩儿不满意被自己哥冷在一边,开始拉着他袖子晃,不肯老实。 没开始上课,老师们还没展现出严厉的一面来,私底下对曲珦楠还是十分愿意亲近的。 毕竟长得是真的好看啊。 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能跟颜值过不去,这样想的大部分都是女老师。 曲珦楠开始上学了。 他这人有点慢热,初见时会觉得他话很少,周围同学们都跟他差不多大,下课就喜欢聚在一块结伴出行,偶尔互相捉弄打闹。因为曲珦楠同学长了张男女通吃的脸,他们也乐意捎上他。 无非就是,上网打游戏,打球踢球,去小卖部买买吃的喝的,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了。 哪哪都好的曲珦楠很快在这片有爱的小团体中玩开了,如鱼得水。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月考,许多人还没完全适应,成绩出了小学到这儿被副科拉得一塌糊涂。 在周围都糊涂着的大背景下,曲珦楠一连拿下四门课的满分,总分位列年级第一,很快受到老师的高度重视。 很快周围所有人就发现,他不仅仅学习能力极强,且自制力也无人能及,用他们的话来说那叫变态。他能下课和你去任何地方玩起来甚至比所有人都要疯,可是一回到教室你再想拉他走走神,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冯老师的印象里,一共见过曲珦楠三面。 第一面是纯路遇,放学之后曲珦楠背着书包去贺陵办公室里写作业,远远看过去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那天有了什么高兴事,走路都一蹦一跳的,可爱得紧。 她先前只听其他老师说过也看过荣誉榜上的照片,这还是头一回碰上活的。 上去问了一句“你是曲珦楠吗”,小家伙警惕心还挺重,点点头就跑了,身边连个一起走的同伴都没有。冯老师正好顺路,目送他进了师大的校门之后,就蹬车回去了。 第二次再见面,曲珦楠身边就已经有一起走的人了,那天他正好上台领完奖准备回班,冯老师去初中部接女儿,碰到之后,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她女儿当时也算是一朵曲珦楠的小迷妹,见了男神还脸红,跟着曲珦楠一道走的那个孩子看着都笑了。 那也是个男孩儿,个头比曲珦楠高一点,穿着校服,说不上长得多标致但也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起来很好看。 冯老师听见曲珦楠很熟络地喊他“学长”。 “放学回家?还是去师大?” “今天我自己回家啊,我哥给我买了新的自行车,我带你。” 他俩勾肩搭背的越走越远,聊着天。 曲珦楠把奖状夹到腋下,一点都不吝啬地邀请道:“要来我家玩吗?” “喔,可我对家长有点……” “没事儿!我哥今天不在家。” 他俩在一起走,反倒是曲珦楠显得话多了一些。 听自己女儿说,隔天早上,俩人是一块进校门的。 背后的那层意思不言而喻。 冯老师的话音一顿:“……你怎么了?” 面前鼓着眼眉心正中一团黑的少年用满身的低气压成功的吓到了她。 谭霜表面上尴尬地笑笑:“没,您继续讲。” 内心却在咬手绢,边咬还边疯狂暗示自己:他带那个男的回家睡了一觉?! 曲珦楠?你——? 我操.你妈的。 亏我还可怜你,可怜你孤苦伶仃一枝花没人陪,要跟你丫搭伙过日子,还做你男人。 他妈的原来你早就背着我有别的狗了?! 冯老师刚要接着讲,谭霜又提出问题了:“老师您知道那个学长是谁吗?” 冯老师摇摇头:“不知道。” “那,他也是后来直升了高中部?还是去其他高中了?” 冯老师头痛地扶额:“我是教高中的,不是教初中的,我就知道曲珦楠后来来了我们班上课,他以前的朋友,我怎么可能都认得呢?” “也对,也对。” 谭霜努力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很正常:“那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他跳级来我们班的时候啊。” “……哦。”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曲珦楠打人被开除的事情,他还没问清楚。 “他是和外面的人打架了。” 冯老师回忆:“高一上学期的时候,他有一次失踪了两天,没来学校上课。” 谭霜的心又被这一句话提起来。 “再找到就是被警察送回来的了,说他和外面的人打群架,弄伤了其中一个,伤得挺严重的,那人应该也是个学生,可是我们都没见到。” 冯老师说着,语气里也透出一丝惋惜的情绪:“至于你说的什么开除……唉,好多学生之间起来的谣言我们也听过不少,曲珦楠是被他哥哥接走的,他哥哥一开始都不敢相信他能干出这事来。听说好像他没跳级之前,有出过一次很严重的事故,那之后他性子明显变了,来到我们班,也基本上不和任何人来往。” “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冯老师摇头,她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看了一眼表,站起身,也准备请他回去:“谁也没说过,怕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也没带他很久,所以,抱歉,不能再透露更多了。” 谭霜临走前想起来什么,特意又折回去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老师,您认不认识蒋子冬这个人?” 冯老师很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 “好吧,那,谢谢您了。” 冯老师的女儿原本和曲珦楠同级,问过了她的所在班级,谭霜决定有时间还是去找找看。 一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刚出来就接到了郝念发来的微信。 “咋,他问的什么?”老龟凑过来。 郝念: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见到了吗?被拐了吗?用我去救你吗? 谭霜:还没见到,准备见,拐你妹,滚。 老龟锤他一下:“你对儿童能不能温柔点?” 郝念那边开始痛骂一气,谭霜把手机关了,“走,去会会人贩子。” “人贩子”约他们在操场后面人丁稀少的小花园里见面,说是花园,三月的天里,坛子中央只有草尖茂密。 蒋子冬很贴心地给他们买了热饮,他到的比较早,谭霜看见他今天穿了件卡其色的外套,挡着里面精致的校服,脸上还戴了黑色的口罩。 蒋子冬不醉酒的时候,到真的是令人感到如沐春风的青年模样,谭霜接过他那杯热咖啡,嗅了一下,想起来之前被浑身无力所支配的恐惧:“……谢了。” “走吧,咱去看他们打比赛。”蒋子冬带路,他对附中的一切都比较熟,比赛场地周围有不少人围着看,叫好声和加油声不绝于耳。 霄逸他们已经上场了,附中的实力也不是盖的,双方正打得火热。 “你是高三几班的啊?”谭霜左看右看,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这里面有你们班的队伍吗?” 蒋子冬笑笑:“没有,我只是喜欢看他们打球,凑个热闹。” 本以为这样一句话就能轻巧地盖过之前那人话里的一个提问点。 谭霜了然,话题却扯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也打过吗?” “没……我不怎么会玩,我以前认识的好朋友会打,他还教过我一点,可惜也没教会。” 蒋子冬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人可笨了,干啥啥不行。” 谭霜:“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嗯?” “你高三,忙吗?我想有时间约你出来玩玩,不然我弟天天自己在家没人陪,我看你好像挺喜欢他的,你乐意来我们家坐坐么?” 这话一问出口,旁边的老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拼命给谭霜使眼色:你疯了?! 蒋子冬这时候却低下了头去,谭霜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 他也低下头,俩人挨得很近,从背后望去简直就像是要……要那个啥了一样。 老龟完全处于状况外,进退两难,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不该捂住眼睛。 谭霜又往蒋子冬身边凑了一点,完全不着痕迹,叫人看不出什么目的性,只以为是好友间的关切。 “怎么了?” 蒋子冬抬头,一下子撞进那双浅色的眼睛里,久久无法回神。 “你才刚刚认识我,不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谭霜笑了,“怕你卖了我们俩?给个痛快话,来是不来?” “可以。”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不过,这周不行,因为我还有……” 难以启齿的理由。 “陪谁喝啊?” 谭霜脸凑得越近,蒋子冬就越是手足无措起来,他立刻慌了:“你……你知道?那天我——” “我知道。”谭霜眼睛里看不出一点破绽,“楼下只有一个酒吧,离烧烤摊很近,你在那里面呆过,因为你身上的酒气闻起来一点都不陌生。” 在蒋子冬讶异的目光中,谭霜把脸抬起来了。 “我可以帮你。” 几个字的含义,他相信他能听明白。 “帮你这一次之后,别再从学校跑出来给自己找麻烦了,学生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学校,才安全。” 青年的脸上腾出复杂的神色:“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也没什么,之前听了靳寻的分析而已,谭霜在心里说。 他当然不会老好人做到那个地步,他还有事情要拜托给这人来做。 “我有个很喜欢的人失联了,原来就在你们学校,你是这的学生,如果你帮我在这边打听他的事并且都告诉我,我保证不让那群人再缠着你。” 谭霜扬扬手,“球场里有我的人,如果今天你叫我来是还想打我家那小子的主意,劝你放弃,跟着那些人做对你没好处。” “跟着我,咱们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果:要说精那还是你霜哥精(?ω?) 小朋友楠可爱吗? 第90章 【九十】 谭霜在附中一直留到比赛结束,蒋子冬也明白自己这回算是栽了,对方有备而来,他就算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也没地方使。 靳寻和霄逸都人高马大的,往谭霜后面一站,就像是俩保镖。谭霜刚刚还很霸气侧漏的模样也找不见了,老老实实被两堵人墙护着,乖成了一只小鸡仔儿。 蒋子冬被围在他们几个中间,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游魂一样突然出现的老龟的胸肌上。 “讲清楚了吗霜?” 霄逸摩拳擦掌,“是不是之前推理的那么回事儿?” “是。” 靳寻挑了挑眉。 “收拾还是先留着?” 蒋子冬杵在原地瑟瑟发抖:“……” “小子,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呢?”霄逸摇头,直挤兑眼,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你知道你这回招惹的什么人吗?” 老龟看见蒋子冬身体突然打了个激灵,再看看霄逸那副戏精样,忍笑忍得蛋疼。 “我……” 霄逸一摆手,大声道:“你不用跟我解释那有的没的!” “昂,你看看他这模样,像是你能随便招惹得起的吗?你知道我——唉,我本来真的不想管,真的。”霄逸过去一下握住蒋子冬的手,成功地把他唬住了,“他天天跟着我,也有我的责任,好好一孩子弄得现在也开始不学好了,我也是怕他哪天再让别人算计,还得我给他擦屁股,我烦不烦,你说说?” 谭霜唯唯诺诺地去拉霄逸袖子,语气简直就是玛丽苏里的女主本主:“逸哥,要不咱算了吧。” 刚说完靳寻一个大步迈过来,把他往后扯,“你就甭跟着掺合了,你下回还敢不带人就自己乱跑么” 谭霜:“不敢了嘛。” 一唱一和,演的跟真的似的。 “说吧。” 霄逸皱着眉,那排面要多牛逼有多牛逼,“我从来不管外校的人,但是你这回很不幸把他惹了,他家老头儿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护着,我也没办法,兄弟。这样,我也甭难为你,你俩刚才怎么商量的,咱们就怎么办,好吧?” 谭霜偷偷在靳寻耳边问:“……谁是我家老头儿?” “曲珦楠。” “……嘛?” 靳寻偏过头:“他刚才是这么安排故事背景的。” 谭霜整个人都不好了,霄逸,你丫也有臣服于曲珦楠的一天。 蒋子冬:“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谭霜:“你先去我家,走。” 蒋子冬拉了拉自己衣服,妥协了,“走吧。” 谭霜看他这么干脆还怔了一下:“等等,你不请假?” 前面走着的那人脚步一顿。 “……那你等我一下。” 老龟看他走了,还提醒谭霜:“他跑路了怎么办?” “那太好了。” 几个人:“啊?” 谭霜看了一眼手机,转身就打算撤退:“把他吓跑,我就能有时间去找楠哥的学妹,不然一直被他盯着,在这所学校我干什么都不自在。” 得。几个人互相瞅了一眼,感情这人还是只在乎曲珦楠的事儿,他们都默默地为那个被摆了一道的倒霉蒋姓人士默哀了一秒。 找到高一的学妹后,他要了人家微信,对方一看是个年轻的小哥哥,二话不说就给了,谭霜特意出卖了自己那么一丢丢的色相让她晚上留意自己发的消息。 他一点都不想死磕在蒋子冬那张嘴上,蒋子冬年龄比他们大,心思又太重,就算老老实实告诉他,那些话估计也只能信一半。 学妹仗着自己是老师孩子的这层关系,要打听点学校里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容易。 “小哥哥你确定是这个名字么?” 那孩子还在微信里发语音来问:“我妈说不知道,我爸也没听说过,可是我们学校一个年级只有五个班啊……不会有老师教了三年的课还不认识学生这一说。” 谭霜把蒋子冬的照片发了过去,学妹在那边一看,瞬间不淡定了:“啊,就是他!” 谭霜懵了一下:“什么就是他?” “我见过这个人!”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谭霜立刻觉得事情不简单了,赶紧联系其他几个人:“那女孩儿说见过他。” 最先说话的是霄逸:“那不是废话吗?都是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还低头见呐。” “你不是想打探老曲的嘛?” 谭霜:“老曲的事儿杂得很,他老师都不知道,我再问他原来的同学也只能听到他以前怎么怎么萌萌哒的黑历史,有一丁点用么?” “那,方便了你独守空房时的脑补咯。” “滚。” 那位学妹还在不停发语音:“小哥哥!” “诶诶诶,妹妹。”谭霜生怕把这重要的知情人士怠慢了,“你说,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高三里没这么号人吗?” “蒋子冬这名字的确没人听过啊,但是我不会记错的,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我见过他很多次了,绝对不会认错。” 谭霜一听,心里那股火简直快要把自己烧死了,“难道连蒋子冬这名字都是假的么?” “你是在哪里见过他的?” 他问出去这么一句,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般的,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学妹好半天没回复,估计是被叫去吃饭了,谭霜等得腿都麻。 郝念也开始在楼下叫他:“吃饭啊。” “噢。” 谭霜的第六感,准的惊人。 这次他也没含糊,等他再回到楼上查看消息时,一切巧合就都通过那条微信穿在一起了。 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侧栏显示着今天人日期,气温。 如果是的话。 曲珦楠不爱玩微信,谭霜登上了自己的QQ,再点开灰色的头像,里面的记录还是停留在很早之前。 他转过身,解下了自己的外套拉锁,拿出怀里的家门钥匙,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摘下它,小心地收在抽屉里。 坐在转椅上长出一口气。 谭霜只觉得累,累到了极点。 这就是你想瞒我的?他想这样问问自己喜欢的那人,听听他的回答。 如果能先放下这一切,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尽早地解脱。 郝念在门外看着他,不敢出声打扰,也没法进去。 蒋子冬要溜走的时候,还偷偷摸摸看了一眼周围,确定了没人注意到自己才晃悠了一圈假装把藏起来的包找到背上了。 已经初显大人模样的他背上书包,混在一群高中生里,也看不出什么违和感。 走在漂亮的校园里,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青春感的少年,蒋子冬时不时地会感到羡慕。 甚至有些嫉妒他们。 耳边充斥着他们怨声载道的感叹,作业好多,写不完,值日值到那么晚,训练的无法早回家。 可是你们多么幸福。 蒋子冬走在他们之间,就像一个透明人,谁也不认识他,也不会和他搭话,更不会邀请他一起结伴同行。 偶尔他会想,就算自己现在精心伪装的一切填补不了内心的空虚,只要能和这里面的人说说话,听听他们发牢骚也会觉得很高兴。 他又想起来之前那个少年。 在一切都还没那么糟之前,原来他也是有过朋友的。 也只有那么一个。 第一次见他好像还是在四年前,他第一次穿上这儿的新校服进来,看那群小孩儿在操场上大汗漓淋地撒欢儿,耳边充斥着稚气的叫喊。 那个叫曲珦楠的小孩儿和那些疯起来没边的小子一点都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见他第一眼,蒋子冬就觉得他十分吸引自己。 后来长大了,有时候他会嫌弃自己身上这种发觉同类的特殊功能。 但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开始,还用不着那么自卑又堕落地生活。 和他搭话也是自然而然的。 一起聊天,看书,听闻自己是“学长”的曲珦楠还傻乎乎地拿来作业问,蒋子冬忍不住苦笑:“我学习一点都不好的。” “可是你不是已经初二了吗?” “呃……” 话题在学习方面基本进行不下去。 好在曲珦楠也不是那种唯学习是图的小伙伴,“那,你会什么运动吗?打球之类的。” 操场上,蒋子冬痴痴地看着他要来一颗篮球,校服外套一脱就扔地上了,和书包堆在一起,沾染了灰尘。 他把胳膊都露出来,方便了运动,里面那件小背心已经快要遮不住隐隐隆起的肌肉,他年龄虽然小,但是身上居然已经很有料,看得出来是平时也是很喜欢运动。 “我有个哥哥教书,还有另一个哥哥是警察,抓坏蛋的。” 蒋子冬赞许地点点头:“那你是文武双全啊。” “诶呦,不算。” 蒋子冬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你家有三个孩子吗?” “啊?不是。他们都不是我亲哥,一个是表的,还有一个是……” 曲珦楠那会儿还是经常听见自己两个大哥电话里拌嘴,学着贺陵的口气说:“还有一个是捡来的。” “……” 曲珦楠这孩子没什么心眼儿,却也没有玩的特别好的朋友,他考试得了一次第一以后,以前勾肩搭背玩的小朋友就都不怎么爱找他了,纷纷用一种近乎于崇拜的态度来对待他,他并不喜欢这样。 蒋子冬说:“以后我们俩玩吧?” “学长你也没朋友?” “啊,没有。” 曲珦楠想了想,很高兴地道:“那我跟你玩。” 跟着他一起后蒋子冬才知道,这个男孩子的一切都比原先他见过的那些还好一百倍。 他有很好的家庭条件。 虽然没有父母在身边陪伴,但是他的哥哥们都很疼爱他。 基本上他想要什么,就都能得到,不只是小孩儿都喜欢的物质方面,在成绩方面,只要他想,他可以把所有人都远远甩下来,自己够到那个想要的位置。 蒋子冬觉得这样的他简直是不能用帅来形容了。 曲珦楠很喜欢有挑战性的活动,他哥给他买来山地车,他以前没骑过这东西,从没人的大路训练了个把小时,就已经能带人了。 蒋子冬坐他的车,横着坐,手没地方放,就只好把着他的腰。 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浅浅的味道。 很温暖,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每天都元气满满地迎接新的挑战,从来不会畏缩。 蒋子冬那时候特别希望自己和曲珦楠呆久了以后,也能像他这样勇敢。 不去在乎什么,不去担心什么,把之前的所有都抛开,把身边这个人当成自己在这世上前行的一面风帆,跟着他,追自己想要的。 回想之前的那段日子,似乎就等同于大人们口中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啊,咱不吃醋,谁这一辈子还没遇到过几个渣男x【bushi】 第91章 【九十一】 可是后来,连这救赎也渐渐变质了。 不知道为什么到后来,看着曲珦楠那张小脸,他总会产生一股强烈的破坏欲,好像撕开他那身华丽的外皮就能从他心底看到和自己相似的可悲感。 被自己心底这股**吓到,之后就是克制伴随着疏离。 蒋子冬每天“放学”后,他不敢回家,一回家就听见摔打东西的声音和家里人的谩骂,后来这一切突然终止了一段时间,那是他过的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再后来,那群人都消失了,连一句话,一点点钱也没为里面的孩子留下,就全部不见了。 “学长、学长!” 身边的小孩在叫自己,蒋子冬沉浸在那时候的回忆里,大马路上,曲珦楠追过来,也不知道躲车,蒋子冬本能地拉住他,“你做什么?” 曲珦楠很委屈。 “因为你最近都不理我了。” 他还很在乎,在乎这个比自己年长的朋友的事。 蒋子冬说:“我没事,我得去找个地方干活,这几天都请假了。” 曲珦楠还不理解“干活”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你去打工吗?” “嗯。” 曲珦楠就要掏书包:“你缺钱为什么不早说,我借你啊,为什么要去打工学校还得上课你不能落下。” 又来了。蒋子冬目光隐忍,曲珦楠哪哪都好,就是什么都想的太简单,总不想别人感受就自作主张地往自己身上包揽,他不喜欢曲珦楠总这样。 他没有要他的钱,这点自尊他还是有的,再怎么落迫也不至于让一个孩子来救济。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工作,也已经是几周之后了,这段时间她再也没到学校里去,他有点害怕看见那个小孩。 变故是从他有意无意感受到身后有人尾随后发生的。 之后……之后就都变了。 守着一间空荡荡的房子,以及铺满桌子的借据,蒋子冬大概知道那些大人扔掉自己后做了些什么。 被追债的打,恐吓,别说学校,他连打工的地方都不敢再去,整天过着逃亡一样的生活。十几岁的少年根本没有应对这些的能力,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自杀的念头腾起来只需要一瞬。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就心一横自我了结掉,之后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让人后悔的事了。 三月,眨眼就走到了尾巴。 蒋子冬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呆了不知多少天,他那晚回来后一直在考虑谭霜给自己的选择。要说完全信任他们,他是不敢的,但是现在马上也到了接下一个“工作”的日期,只要一想起来他就觉得恶心。 他的“中间人”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那头是刻意讨好的男声,油腻至极:“冬子,你还在原来住的地方吗?” 蒋子冬站在窗口,看外面快要吐出花苞的那棵树,“我在,谁来了?” “就上次,你见过的那个!”男人还在那边喋喋不休:“你,你后来又找过愿意来的人没有我那侄子最近已经联系不上了,估计也跟他家人飞了……他之前身边有一个,我挺喜欢的,就是不敢……” “你不敢,我就敢?” “嗐,我倒是有那孩子家地址,他既然跟过我侄子搞,应该也是跟……一路的,要不……” 蒋子冬大概能透过电话看见那人转得不怀好意的眼珠子。 “你侄子不是……” “啊,珦楠嘛。”男人笑了几声,说了一句很恶心的话:“你又不是没和他玩过。” 蒋子冬脸色瞬间变了,拳头攥得死紧。 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手机对面那人揪出来,狠狠砸他一顿。 “我不做。” “不是,别介啊。” 那人开始没耐心了:“为什么啊?有钱不赚那还是人吗?” 蒋子冬把电话挂了。 再开机,那边已经发来了一串地址,显然是不肯给他丝毫拒绝的机会。 蒋子冬根本不打算再陪他干这一票,他躲了这些天还险些被摆一道,累得要死,上回喝的胃疼的后遗症还没好利索,越想越觉得烦躁。 曲珦楠……怎么会。 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也……那不就跟他们一样了吗! 蒋子冬抓起手机就打,意料之内的打不通,他心里有点急,假如这人不接电话,他还有一万种方式让他看到自己的留言。 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蠢。 曲珦楠怎么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想念是无法避免的,每次被迫去干那些事后回来他也有控制不住的时候,醉醺醺地就不知发了多少不堪入目的东西过去,他知道他能看见,但也不指望他回复一句,对,他们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讲,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样缠着人家不放的自己,很恶心,他知道。 可就是控制不住。 现在听见他有了新的伴侣,其实蒋子冬是应该感到高兴的,能有个人来陪他,也好过他自己躲起来舔伤口。 但是怎么偏偏就是个男人呢? 让我知道你已经步入正规,有正常的生活该多好。蒋子冬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曲珦楠会选择这么一条路来走,他总觉得是他那个叔又在给自己下套。 越想越生气,到最后他几乎是已经怒火中烧。 恨得踢了一脚地上空的啤酒罐子,蒋子冬对于这样摸黑曲珦楠的行为感到无法忍耐。那孩子可以恨他,可以一辈子都不回复他不见他,但是他也同样不能接受别人拿脏思想意淫他。 曲国森这个人……这块踏板,他不要也罢。 谭霜放假在家的三天,接了蒋子冬不下一百条的消息。 “你能出来么?” “经常去的地方,位置都给你,就我一个人,你可以带着你的弟兄们来。” “我知道我的话你也不会都信,所以你可以尽量多带人,越多越好,至少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你真的能帮我吗?” 谭霜看着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最后蒋子冬发了一句:“我不要求别的什么,这一个月应该暂时也不要求,我会挑一个合适的时候过去,我想收拾的只有一个人,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谭霜看着看着,发觉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一个人,赶紧遮住手机:“你你你你哪冒出来的?!” 郝念:“……你妹,我一直在。” 那么不把人当回事儿呢,气人。 “你还要去找他啊?” 清明节就那么两天半的时间,谭霜当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出去。 他还得去趟罗梓彤家看看呢,莫得时间。 蒋子冬既然先不着急,那就暂时不用操心他那边,对谭霜来说,如何把期中考试熬过去才是现在最主要的任务,也不能光为了这点事就不学习啊。 一中今年把期中安排在节假后,这是铁了心不想让他们安生。谭霜也知道这次考试后各班就要开始给尖子班的名额,他到现在心里还没个谱,难免有点不舒服。 去罗梓彤家之前,他把郝念给单独锁家里了,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郝念:“你是要去战斗了吗?” “这个词用的好。”谭霜赞许道:“你哥我要去听听大人的意见然后努力学习。” “呸呸呸,谁是你弟了。” “看着奶奶。”谭霜走了,背着包,钥匙也没拿,“我就去一晚上,明天就回来。” 大清明节,他奶奶搬到这边来住以后也不能去扫墓了,顶多烧点纸。 晚上,罗梓彤也出来烧纸了。 谭霜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她,看她把黑塑料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用烧过的树枝在那画了圈。 这片空地周围都是烧纸的人,他们俩夹进来的时间有点晚,人都走了好几波。 “妈,你在那边穿暖和点,最近还有点降温……” 谭霜站在一边,看着地上蹲着的女人流露着罕见的柔情。 罗梓彤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把买的东西也烧干净了,最后连包装纸都一块扔进火堆里。 火光映着她的脸,老实说,这个女人五官虽然锋利,但绝对不丑,不咄咄逼人的时候还能看出几分姿色,只是她习惯性把自己的心事埋得很深,叫别人参不透。 谭霜从来没问过她家人的事。 罗梓彤给母亲烧光了全部的纸钱,起身准备走人。谭霜没问出口她怎么只给一个人烧,他想,说不定人家也是有其他家属在世的,只是不联系了而已。 罗梓彤家里很小,但是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在靠门的位置,那里面有摆着母亲的遗像,谭霜压根儿没见过几面,脑海里对那个阿姨的样子有点模糊。 “她有什么好说的,哦,出车祸,没了,就这样。” 谭霜:“你不难过吗?” 他从小就最依赖母亲,他想象不出来如果没有母亲自己会怎么样。 “她太懦弱了。”罗梓彤这样评价。 “我最讨厌懦弱的人,就愿意挨打挨骂,没有一点人格独立的天性。” “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基本活不下去。” 就算没有意外,也还会在终日的欺辱下积郁成疾,严重的还可能会精神失常,更有甚者会在绝望中亲自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一了百了,但她留下了孩子,独自在这世上苦苦煎熬。 谭霜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他记忆里的穆樱子也很懦弱,她有无处安放的才华,却没有用上哪怕一丝力气来保护自己,只知道一味的逃避现实。 但是为了孩子,她硬生生挺住了。 孩子可以是母亲的软肋,但也可以让她们变得坚毅无比。 “你爸也会发疯么?喝酒还是打牌?” 罗梓彤顿了一下。 谭霜跟着跟着,差点撞在她身上。 “不该问的别问。”这女人看起来有些烦躁,甩手就走了,走得还挺快,谭霜马上闭嘴,快步跟上她。 “你去不去那个班里,想好没有?” “没有,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来你这。” 罗梓彤点点头,“那就回去再说,你先给我把试考了,别的都暂时不要想那么多。” 回去,又是一夜的恶补。 谭霜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学习方式,好几次困得天灵盖都发麻发痛,还是坚持着把题写完了。他这段时间在学校的自觉度看着还可以,除了单词……单词还是没背会几个,搞得罗梓彤又开始火大。 “大学还有四六级要考,你觉得你现在拿个第一就没事了?等着你回头毕业都毕不了!没有学位证拿!” 谭霜已经趴在桌子上了:“……那就不毕业。” 他现在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叽哩哇啦地说胡话,罗梓彤也懒得和他吵。 “那你就一直这么烂着吧!” 谭霜的后脑勺动了一下。 “你就一辈子呆在这,不毕业,跟着我干点小买卖,也甭想着去找人家了,人家在美国深造那么多年,出来就是精英,都会看不起你!” 谭霜鼻子发酸,挣扎着爬起来,“……你别这么说我,我能考上,也能毕业。” “能,就给我学。” 小桌板哗啦啦抖了几下,谭霜把笔捏起来,感到落在纸上的时候手还是抖的,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很快被他拧紫了一块,但是好在脑子里清醒了。 罗梓彤在他背后幽幽地道:“你这样子,倒是真该去楼上看看,看看人家有决心有毅力的孩子平时是怎么努力的。” 等她人出去了好半天,谭霜才发觉到自己身后已经没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曲珦楠你看看你把他们折腾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死回来?合适吗? 抱着我的霜大哭(?;︵;`) 第92章 【九十二】 再怎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我也出不去。 我也找不到他。 谭霜记得之前他要考高中的时候就经历过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困扰,那时候远比现在要费劲,他小学毕业之后就再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过,浑浑噩噩作了两年,还能考进来已经很不容易。 他还记得十四岁时自己拉着霄逸躲在这间小破屋里,扯着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状。 他说我考不上了,考不上了,就得一辈子烂在这。 背景音是霄逸一个劲地叫唤说你别哭你别哭,哭也不能解决问题。 罗梓彤没有放弃他,大概就是因为看到了他那时候的眼泪。 谭霜咬咬牙把鼻涕眼泪又咽回去,抽抽搭搭地继续写他的作文,他初中的基础很烂,那两年打架逃课搞对象已经分散了他太多的心思,以至于最后罗梓彤都干脆不让他去上学,他就在她这间小屋里被关了整整一年。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一边对着未来绝望一边抹泪,又一边倔强地啃堆得像山一样作业的自己,还真的是……格外令人怀念。 那时候的动力不过是,奶奶老了得我养,妈妈回来了我得让她刮目相看,父亲……要是他回来了,自己就站在门口挺着胸脯大声吼他:她们都跟你没有关系了,我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走吧。 然后很帅气地把门甩上。 他爹如果还动粗,他就抡起胳膊把他扔出去,他能吃能长的,用不着一辈子怕他。 深夜里一边脑补一边迷之兴奋,然后暂时忘记了刚刚哭闹的不愉快,他就是很能调节自己才不至于一开始就得抑郁症。 谭霜不知道他身边的朋友以后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蒋子冬那样的人今后会不会能得到解脱,但是只要一想起来他曾经和曲珦楠呆过那么长的一段日子,那点同情很快就又打了水漂。 如果不是他做了什么,事情绝对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有时候,谭霜居然会庆幸,庆幸曲珦楠已经远远脱离了曾经的苦海,走了好像也就解脱了。 他甚至开始希望曲珦楠永远不要再回到这里来。 期中考试还是按成绩分班考,谭霜和杨落名次挨着,被分在了一起。 临考前女生还破天荒地主动过来叫他:“霜哥。” “……” 杨落深吸一口气:“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喔,加油。” 杨落反应有点慢,好在不傻,等她回过神来,老师已经抱着卷子进班来了,开始在讲台上强调纪律。 考完那天中午,谭霜给她发短信:采访一下落落,为什么喜欢去楼上上课呢? 那边答:为了打败我的姐妹。 嚯,好牛逼的志气。 谭霜:唐临真的是你的…… 杨落:我姐,亲的,爸妈分开了,爸要再婚,我改跟妈姓。 谭霜:希望你能超过她,她很厉害,比我们都要强。 杨落:曲珦楠不来你是不是就不想上楼上的班里了 她本来想说,你该考多少分考多少分,咱们比一比,但是如果你不想去,那也不能说是我占了便宜。 想了想,这么霸道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对这个照顾过自己的人说出口。 谭霜说,我现在还是决定不了,因为我舍不得我逸哥,还有马哥,还有林美女。你的话,趁着还没对七班有很深的感情,能走就尽量走。 杨落不理解:这群只能陪你短暂几年的人会比你的未来还重要 他们当然很重要,谭霜说。 因为有的人已经错过了,真的等到失去的那一刻,你才会有想要抓住自己仅剩的那些东西的**。 因为每一次相遇,于大家而言都是一场难得的修行。 成绩出来后就到了四月中,名额的事情根据安排要在统计后放出具体时间。这一拖又到了五一,杨落约谭霜和霄逸他们几个一块出去玩。她的家在离学校有点距离的一个小区,为了彼此都省点时间,几个人一合计商量在了以前常去的一家KTV。 蒋子冬前一晚还给谭霜发信息:“就这两天了,可以吗?” 谭霜回:你尽量确定一下,给个准信,顺便,我明天没有空。 那边也没再说什么,谭霜当他是自己安排去了,第二天晚上还是去见了杨落。 两个人的分数都比之前有了不小的突破,谭霜第一,杨落还是第二,差四分。 “你俩算是干上了。”霄逸笑得非常不怀好意,“有点可惜啊,落落。” 杨落灌了一口饮料,脸蛋儿立马红了:“反正他又不去!” “没事,你已经很努力了,你俩这分都基本够得上去年的一本线了吧操学霸就是牛逼。” 谭霜听了一会儿,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脸上开始有点不自在了:“我干姐也来了,就在咱附近。” “啊?罗姐?” 杨落眨眨眼睛:“那是谁?” 她之前没见过罗梓彤,但是在场的几个男生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那副模样简直就像出去鬼混遇到了自家严厉的家长。 “她来出摊。”谭霜轻描淡写道。 天气回暖了,这边周围有个小型的夜市,罗梓彤拉着小车到这边勘察过一次,想着把以前屯下的小物件都卖一卖,清完杂货,她那个小屋也得重新收拾一下了。 几个人唱了一会儿歌都渐渐没了什么兴致,霄逸突发奇想:“诶,咱也去夜市玩。” “天还没黑呢。”杨落很奇怪这些人怎么突然又不怕那个听上去很凶的大姐大了。 “走吧,在这坐着,也不好玩。” 老龟提议:“咱去帮罗姐卖东西,然后顺便吃点小吃,我想吃那的花甲粉。” 杨落还想听谭霜唱歌:“那再呆半小时就去。” 他们几个里其实没有几个会唱歌的,来这也是沾沾节假日的气氛,谭霜和他们一比就强了好几个档次,毕竟,之前也是学过音乐的。杨落就很喜欢听他唱,还夸他有这水平,都可以去学流行当一个流浪歌手了。 他们几个一下楼,外面那股略微闷热的风一下子就扑过来,带着这条街里鱼龙混杂的味道。 杨落倒是不害怕,只知道跟着他们几个走。 天一暗,这条街上就什么人都出来晃悠了。几个上衣都没穿的光膀子男人理着寸头,看见路上有好看一点的女人就笑,猥琐至极。 谭霜他们人多,昂首阔步地就过去了,经过他们几个身边时,杨落把头往下低了一点,装作没看见。 几个人的目光还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子。 谭霜总觉得今天晚上这气氛有点不大对头。 “看。”霄逸指指楼上。 又一个酒吧? “没进过?我进过,给我吓出来了。” 谭霜打了个寒颤:“看着挺正常的啊,里面有人打架吗?” 那里面是有点吵闹了,隔着那么远,他们在楼下都能听见。 “罗姐在那呢,看见了。” 他们过去,人家罗梓彤已经把摊支好了,“咋还带着小女孩出来玩?一个个的!” 杨落还摸不清这女人的脾气,不怎么敢看她。 罗梓彤笑:“怕什么啊?姐姐我还能吃了你?来逛夜市把你们班小子都跟住了,别回头再玩丢了。” 杨落还是内敛,瞥了一眼谭霜,看见他的裤兜在发光:“霜哥……手机响了。” “噢。”他一接,电话那边嗡嗡的,怪闹人。 “谁啊?” 挂了一看来电显示,是蒋子冬打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杨落还一脸的状况外,“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 几个人这回都听见了,窗户碎掉的玻璃砸了一地,离他们不远的那条街,电动车和摩托车的警笛都被这动静吵响了。 霄逸看着那边:“有人打架。” “我操。”老龟伸着脖子看热闹:“这,真打起来了?” 罗梓彤往旁边赶他们几个,“走走走,去一边玩去吧,乱的很,你们还带着个丫头。” 霄逸一扭头,“走吧那。” 然后几个人就发现谭霜没了。 老龟:“霜啊?霜丢了!我操!” 谭霜早跑了五六分钟,抄夜市后面的近道。 蒋子冬那个电话一打来,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没法安生了。 有好几次他都想直接拉黑了这人,可惜自己之前什么都不知情的时候就放出过承诺,那人当了真,他自己也在这纠结。 蒋子冬这人,真的是一点都不靠谱。 拽着他跑了半天,感觉到他手在拼命拖自己,谭霜终于撒手了:“你还要命吗?” 那人喘着粗气,额角还在往下渗血珠,都流到了地上。 蒋子冬说不出话,他体力不行,跑了半天已经到极限了。谭霜不由分说又把他拽起来,“走!不想死就起来。” 身后肯定还有人在追他们,谭霜边走边大霄逸电话:“……在路口,刚才那个谁,他——” 路口紧挨着巷子高高的围墙,根本没有人或者车经过。 霄逸他们追到路口,“这呢!” 蒋子冬手还捂着头,看见那边站着几个男生,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老龟突然大喊:“后面!” 仅仅几秒,他们几个都吓坏了,横空出现的啤酒瓶子照着那边两个人的头就落下去,谭霜耳边刮过一道风,条件反射地一矮身子。 “啪!” 啤酒瓶子瞬间在地上开花,蒋子冬的手被谭霜松开了,刚刚那一下,不松手的话谁也跑不了。 那仨男的手里都抄着家伙,“还跑吗?啊?” 五个男生里,老龟不会打架,还有一个蒋子冬已经伤了,毫无战斗力。 靳寻能打,看了一眼霄逸,俩人冲上去就把谭霜给扯了回来,“你们什么人?” 几个男的身形高大威猛,看着也不像善茬,都盯着被护起来的蒋子冬:“没他妈你们的事,滚。” “冬子。”其中一个叫他,“这样不够意思啊。” 那人手里的棍子都已经打坏了一块,他们都是打起来不要命的,觉得要对付这几个学生简直轻而易举。 蒋子冬眼睛里布满血丝:“曲国森喊你们来的吧。” “别他妈废话。” 那个人招了一下手:“走。” 简简单单一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杀意。他们也都隐隐知道,他这一走,估计也就活不了了。 霄逸都想不到当今的法制社会还能出现这样的事。 谭霜再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瞬间扭曲得疯狂又惨烈,他都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靳寻他们就已经跟那仨大人扭打在了一起, 完了。 他们手里有家伙。 或许还有刀。 蒋子冬杵在原地,傻了一样,谭霜一把把他推开,“你他妈倒是动弹啊!死了?!” 蒋子冬摔在地上,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谭霜跑得很快,躲闪的也够及时。霄逸他们没那么幸运,完全脱不开身不说,还挨了好几下,身上都挂彩了。 老龟揪起地上的蒋子冬就要走:“你赶紧滚蛋!滚远点,报警!” 谭霜抄起巷子角摞着的碎砖就招呼上去,把其中一个给砸得原地一个踉跄,那根棍子也被他抢了过来,抡在那男人腿上。 这招还是他小时候罗梓彤教的,甭管对方还能不能动弹,先撂倒了再说。 靳寻打得最狠,他本来是这几个人里战斗力最高的,被拿家伙砸了几下,头都碰出血来,霄逸担心他再打下去要出事,“躲开!” 这几个小子也好久没打这么凶过了,虽然不占上风但也同样没让这几个混混好过。 大块头把酒瓶子一扔,“今儿都别想给我走。” 这狠话撩的,多找揍啊。 谭霜说:“不好意思,今天我们就是不走,也得让你们全都躺这。” 霄逸抗着靳寻:“老靳,老靳!” 靳寻整个人处于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伤的不轻。 地上那个又爬起来了,被围住之后,谭霜非常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再给他脑袋上补一棍子。 “冬子,我劝你自己过来,跟我们回去,咱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一提起来蒋子冬谭霜他们几个就来气。 都你妈赖这人。 “你想好了。”谭霜出言提醒,“被卸胳膊卸腿,还是被他们弄死,都是你自己的事。” 蒋子冬突然冷静了,双手背在背后:“我回去。” 他往前走一步,腿就要抖一下。 最前面那个人突然腿一软,身后那俩目光瞬间狰狞了,蒋子冬回头就是一句:“跑!” 他自己被卡着脖子,手上还滴滴答答淌着血,蹭在衣服上,流在地上,很快积成一摊。 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刀,一直背在背后,刚刚那一下几乎已经给那个男人开了膛。 谭霜来不及跑。 他离他,离冲过来要打的那个人最近。 他只能把霄逸用力一撞,山;与。彡;夕让他带着伤号跑得远远的。蒋子冬发起狠来简直已经失去了人性,那个掐着他的人几乎要把他脖子都扭断了,一拳直接让他当场昏死过去。 他像个垃圾一样,被男人直接拎起来丢开几米,一动不动地躺在路中间。 谭霜的手机这时候因为惯性掉出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被那个要打过来的男的踩在脚下,发出被碾碎的声音。 如果刚刚他没离蒋子冬那么近,那这一下子他应该能有机会躲开。 他都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连眼前都是黑色的一片,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发生了短暂性的失明。 黑色突然动了起来,向他眼睛里投进了什么东西,把一潭死水一样的瞳孔中心激起千层浪。 等他恢复神智,他就知道那黑色原来不是自己瞎了,那是个人。 他还没被打死,还能看得见。 但是那人接下来的动作简直生猛得令人害怕,他看见他伸手捏住那个男人手腕,还拉了他一把,那只手的骨骼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手里的棍子就脱落了。 这什么? 哪儿冒出来的? 老龟手里捏着手机,110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友军。” “友军”一身黑:黑外衣,黑兜帽,黑发。 下手更黑。 他把剩下的那个冲上来的人以一个过肩摔完美地搞趴下时,谭霜惊鸿一瞥地看见了他转过来露在自己眼前的脸,以及那双黑得不见一点光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果:大声告诉我谁回来了?!! 此处应有掌声!! 来来来前排吃瓜!看英雄救美了来!【什么】 评论……【暗示】 第93章 【九十三】 他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发现那人又长高了,蹿了一大截,从背后看过去那么瘦,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脸上出现了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棱角。 有一瞬间谭霜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刚刚那一棍子自己没准真的没躲开,要不怎么都出现幻觉了呢。 那么一愣神的空当,两个人就都被围起来了,跑都没法跑。 谭霜只能先让那几个托着伤号的先跑。 老龟扑过去把地上一动不动的蒋子冬捡起来,扛在背上:“逸哥!快他妈报警!” 靳寻头歪在霄逸肩上,怎么弄他都没反应,他们几个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没准今天都得死在这。 那个身上被开了个大口子的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变态,都这样的,居然还能起来活动,谭霜一看见他就条件反射地泛恶心。 真操蛋,那么多血。 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生怕那人一动肠子再给漏出来。 刚想躲开,围着他的那个混混就被黑衣服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给摔趴在地上了,被磕的七荤八素。 “后面!”谭霜惊叫。 有搞背后突袭,真他妈贱啊这群人。 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黑衣服瞳孔瞬间紧缩,攥紧的拳头上关节被捏的咔咔响。 之后那个抡棍子的傻逼就被他一圈撂倒了,干净利落。 手腕被猛地提起来,谭霜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也跟着摔出去了,站都没站稳就栽了。 一抹银光粘在那人左耳上,匆匆在他眼前掠过。 “你——” 那人理都不理他,眼神好像在说叫唤什么,都把你扔出包围圈了,还不快滚。 谭霜捂住嘴坐在地上,鼻腔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非常想吐。 他看着,一下,两下,三下。 三个人都躺在地上,棍子落下去,血浆飞溅,浸红了那人裤脚。 他们一个都没能幸免,躺在那叫得十分凄惨,一边叫一边抱头躲避,可惜一下都没能躲开,叫声不一会儿变得微弱,最后居然就听不见了。 “停,要死人了——” 曲珦楠扔了棍子,从那群人身边退开几米远,转过头来看谭霜,那双眼睛里一点光彩都没有,阴沉得可怕。 黑衣服把他脸色衬得惨白,像个恶魔一样。 血腥味越来越重。 谭霜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浑身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那人手指要碰到他肩膀时他已经忍不住了,跑出几米开外去开始弯腰干呕。 曲珦楠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他吐。 等他吐够了转过来脸,眼圈已经是通红一片。 “害怕?”曲珦楠开口,声音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哑调,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我怕你……” “怕我?” “嗯。” 曲珦楠冷冷地道:“这么害怕为什么还来这惹祸?” “怕我都不怕死吗?”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飘荡在周围瘆人的风声里。 “你赶紧走吧。”谭霜自己站起来,终止了这场没什么意义的对话,“那人不是你捅的,万一、万一……他不好了,你解释不清。” 曲珦楠看着他:“警就是我报的。” “……” “我来这之前就报警了。” 罗梓彤和杨落看见霄逸他们几个扛着人往路边跑,被吓了个半死。 就那么一会儿没见,两个还能动,两个已经没意识了,浑身上下都是刚刚斗殴过的痕迹。 霄逸还在喊:“老靳,老靳!” 靳寻没法回答他,他头部挨了一下,送到医院后连医生都说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杨落忍着没哭,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蒋子冬身上没什么大伤,他会昏过去纯属是因为体格不行。 霄逸看他睁眼了,一股火再也压不住:“你他妈听着,老靳今天要是出一点事,你丫就得给我死这!” 老龟拦他,“逸哥你就别闹了。” 医生还要给蒋子冬做检查,赶紧把他们往外轰:“吵什么啊?这是医院!” 杨落:“霜哥呢……” 几个人瞬间想起谭霜身边那个从天而降的救星,都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罗梓彤拎起包就走:“谭霜儿我去找,你们两个该给家长打电话的打电话,该送女孩儿回家的回家,别的你们都不用管。” 罗梓彤回到出事的地点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夜市还很热闹,穿过马路,一辆警车从她眼前开了过去,速度却一点都不快。 至少不想是要去执行公务的速度。 那人开出去几米,摇下车窗回头瞅了一眼:“罗小姐?” 居然是崔皓。 “你怎么在这?” 罗梓彤认出他来,崔皓冲她招招手,“你这是到哪去?需要我送你吗?” 没了贺陵那个冷场王,俩人话还是能说上几句的,罗梓彤一说这刚刚出了事,崔皓就一点头:“我知道,我正好找孩子,刚刚他们已经来把人都带回去了,怎么……还有谭霜的事吗?” 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你找谁?去打架的?” “哪啊。”崔皓头疼,“找我们家孩子。” “曲珦楠?他没出国吗?”罗梓彤很惊讶。 “刚刚回来,在那边,出了点事,应该还跟我和他哥赌气呢,自己就跑回来了,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你要是去接孩子我就带你过去吧。” 崔皓道,“那边的人我认识,谭霜要真在那,你会好办一些。” 走就走吧,那也没别的办法了。 崔皓开了车门,罗梓彤的手机响了,“稍等一下,不好意思。” 男人没再动作,脑袋又伸回车窗里面,耐心地等着她。 罗梓彤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声音一出来她就傻了。 “梓彤,好久不见,你在家里吗?” 温柔的女声,隔着时光,卷着记忆,铺天盖地地席卷了罗梓彤的大脑,“你——” 那声音是熟悉的,即使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她也是能够听出来的。 但她现在不敢确信,电话那头说话的究竟是不是那个人,可是已经七年,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 罗梓彤居然开始结巴:“你、你是……姐?” 七年了。 一眨眼居然都过去这么久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说话:“我想去你那看看。” 车里的崔皓觉得不太对劲,又钻出来看着她,口型比划着道:怎么了? 罗梓彤愣愣地站在晚间的大路路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谭霜被带到派出所以后,和曲珦楠分开关了一阵子,几个警察看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怪可怜,也没难为他,还问他伤要不要紧。 “打你哪了?腿……还有哪?还有腰?” 一个女警安慰:“别害怕,把事情经过告诉我们,为什么打架?” 这解释起来可费劲了,有点说来话长。 谭霜自己开始组织语言,寻思着怎么能解释地简单明了一点,让他们听明白。拿着笔录簿的男警察也不催他,都等着他说话。 不管怎么说,被撂倒的那仨,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谭霜这样的长相,瘦瘦高高,小脸发白,一看就是吓坏了。 警察们表示很纳闷。 排查重点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曲珦楠身上。 结果警察就发现,这孩子比谭霜长得还好看,就是有点瘦脱了相了,裤脚上血迹斑斑,整个人自从来了就没怎么说过话。眼睛一直盯着不知哪里的角落发呆,弄得他们也不敢真的再吓唬他让他说实话。 等到曲珦楠也被做完记录放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俩人终于又在灯线昏暗的小屋子里重逢了。 “这么说,人不是你俩捅的,是吧?” 女警跑过来悄悄道:“不是他们,刚还有一个报案的,捅人的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 谭霜突然说:“那仨人要打他,他才捅人的。” “嗯,知道他们,有的是案底。”警察还挺幽默,“不过,正当防卫也得通过司法程序鉴定才行,你们这次还挺幸运的,没被这些人打坏,你们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这他们上哪知道去。 谭霜和曲珦楠面面相觑,曲珦楠看他一眼,很快又把头扭开了。 “先给你们家长打电话吧。” 谭霜那只屏幕被碾得稀碎的手机被他们当做证物给回收了,一开机,发现居然还能用,“诶,这孩子怎么家里人电话一个没有,全存的人名。” “让他说,让他自己说。” 谭霜把脖子一梗,不怎么配合。 那个警察翻开通讯录,吓唬他,“那我打了啊,我看你自己可设置了一个。” 一拨,过了两秒钟,电话通了。 又过了两秒,悦耳的钢琴声飘荡在小小的审讯室里,绕梁不绝。 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曲珦楠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扭头看他身边的谭霜:“……” 一屋子人很快又随着他的视线飘过来,都落在谭霜身上。 谭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瞅一眼曲珦楠,自暴自弃道:“我,我紧急联系人设置的是你嘛!” 警察们懵了:“……” “你他娘的,没换号啊?” 谭霜趁着警察都还没反应过来,拐了曲珦楠一脚,脸都快红透了。 曲珦楠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挠挠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没人再注意角落里的他俩,谭霜于是腻腻歪歪地粘过来,曲珦楠也没拒绝,俩人都快粘到一起去了。 谭霜终于能好好看看面前这人,有点百感交集。 怎么给瘦成这样了…… 谭霜:“他们虐待你?是不是不给你吃饭?” 他俩好久没见,都往上蹿了个子,曲珦楠一个不留神,谭霜突然伸手就抱过来,把他搂住了。 曲珦楠没回抱回去,低声道:“撒开。” “不要。” 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啊,把胸口那块布料都蹭皱巴了,曲珦楠低下头:“怎么了?” 谭霜抬起头,吸了吸鼻子。 “三个月没有新鲜的曲先生吸我要死了。” 曲珦楠心瞬间软下来。 一只手刚要碰上他的腰,那边警察消化完内存一扭头,看见了:“诶,诶,怎么还抱上了你俩!” 俩人吓了一跳,赶紧撒手。 警察:“我说你俩……” 这俩臭小子现在看着,一点也不可怜,“你俩要再不老实,把你们分开关着!” “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 谭霜干脆不要脸了:“我们是一家的,为什么给我们分开关着” “你们……”那个女警瞬间不淡定了。 曲珦楠赶紧去捂谭霜的嘴:“你老实点!” 谭霜睁着一对大眼睛,手扯着曲珦楠袖子,往他身后缩了缩,像个知道自己干坏事逃避责任的小朋友。 做笔录的男警察放弃和他交流了,指着他问曲珦楠:“你是他哥?” 作者有话要说:#.果: 楠:谁是他哥了! 第94章 【九十四】 谁是谁哥啊?! 谭霜指着自己认真道:“我才是哥哥。” 警察抠了抠鼻子:“你扯啥玩意儿呢。” “……” 别以为你装东北人我就会原谅你的失礼!! 曲珦楠偏头看他,要笑不笑,谭霜:“憋着!” 外面有人敲玻璃,光线太暗,他们也看不清,进来个小个子男人:“外面有人找,是不是来接的?来了仨。” “我去看看。” 那个警察出去了,剩下的女警给他俩比了个手势,谭霜和曲珦楠就跟在了她后面。 “诶那人不是,不是那谁吗?”女警往外张望了一眼,“崔队。” 走在前面的曲珦楠虎躯一震。 谭霜没收住脚,一下子磕在他后背:“我去!” 曲珦楠脸色开始变得很难看,其实他自从回来谭霜就感觉出他这次情绪不太对劲,他也没机会问,也不敢问。 三个月的时间没见,他在那边过的好不好,发生了什么,见到了谁,为什么突然又跑回来,谭霜都急切地想知道。 只是重逢的喜悦把所有的疑惑都冲散了。 他背着光,伸手过去,轻轻碰了一下曲珦楠的手。 没人发现。 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曲珦楠僵直着,好像被人点了穴,一动不动。 你牵牵我。谭霜心里在和这人做着强烈的暗示,就差当场去把他捏住了。 曲珦楠还是没反应。 他看见外面高个子的平头男人在和刚才的警察说着什么,那警察满脸堆笑,引着后面跟着的那两个女人走到办公桌前,他看见那其中一个女人俯下身去看了一眼,她居然是……罗梓彤。 也不奇怪,估计是来接谭霜回去的吧。 可奇怪的是她后面还跟了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她背对着他们,穿着一点也不普通,至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气质,那是罗梓彤无法比较的。长头发是海藻一样的大波浪卷,很随意地披散开,弯下腰时柔弱地从肩部滑落。 即使看不见脸,他也能猜到这一定会是个非常漂亮优雅的人。 女子手挽着挎包,腾出一只手来在警察的指点下往那张单子上签字。 她的侧脸也因此暴露出来。 曲珦楠一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谭霜。 一模一样。 浅茶色的眼睛,直挺的鼻梁。 谭霜刚要再接再厉地对他搞搞小动作,曲珦楠说话了:“她来接你了。” 谭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把他完全地看傻在了原地。 女人抬起头,她面前的木门被推开,女警察带出来两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来,站在她的面前。 崔皓最先说话:“怎么回事啊,楠楠?” 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无奈的口吻。 曲珦楠被领到一边去,他最后回头看了看,那个傻货,就那么站着,站着看,一句话都没有。 你倒是叫她啊。曲珦楠在心里说。 盼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亲眼见到她吗? 罗梓彤双手叉腰,大概是因为人都在,她也没好意思再发火批评谭霜,就只能鼻孔里哼了一口气出来:“傻了?让混混揍傻的?瞅什么瞅啊还不赶紧过来,你还认识不?看看谁来了?” 女人温柔的眼睛里泛着湿意,记忆中她本就十分爱哭的,这会儿倒是忍住了没哭出来,看见谭霜的一刹那也只是眼眶跟着红了红。 “霜儿。” 太温柔了。 这一声呼唤隔了整整七年光阴,她没能来得及陪伴他走过人生中童年到少年的这段时期,还在他最需要人疼爱的时候离开他。 谭霜完全哑巴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女人依然靓丽,她穿着十分衬人的长裙,手上的包和颈子上坠着的项链也价格不菲,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也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有些东西也并不是化妆能够掩盖的,她是真的看上去很年轻。 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她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最多不过三十来岁的样貌。 谭霜无数次幻想,自己会不会若干年后再见到她,惊喜地发现她并未老去,依然会以那个他记忆中天真烂漫的样子回到他身边。 可是那时候自己也许就会长大了。 不再像小时候,不能肆无忌惮地撒娇,不能蹦到她怀里调皮地喊一句“妈妈”了。 崔皓没急着问曲珦楠什么,他也在看,看这对母子重逢时的场面。 罗梓彤抱臂晃去了一边。 曲珦楠仍然盯着谭霜的脸,直到他看见他眼睛微微地眨动了一下,好像暂停键被人放开了,那里面瞬间涌起晶莹的东西。 叫她,快叫她。 曲珦楠都跟着着急。 “妈……” 拖长了调子,轻极了,几乎听不见。 穆樱子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去抱住他了。 如果不是刚才罗梓彤那番话,她几乎都认不出来面前这孩子。长得那么高了,自己走的时候他才那么一点点大,小脸还圆乎乎的,怎么一下就长成大人了呢? 谭霜又想掐自己的大腿,就这么一整天的时间,他的两个最重要的人,居然一下子都回到自己身边来了。 刚刚站在这里时,他以为自己最多是被罗梓彤揪着耳朵拎回去,或者被奶奶揪回去,最惨也不过是被她俩一起拎回去,然后挨顿混合双骂,奶奶打不动他,罗梓彤没准会补上一顿踹。 结果他现在被母亲小心地保护在了羽翼下,被她抱着,鼻子里是她发间的清香,那么令人安心。 不是做梦。 是妈妈。 妈妈回来了。 谭霜刚要哭,一眼瞄到全屋的人都在瞅着自己,吓得一哆嗦。 然后他在穆樱子怀里……打了个嗝。 先是罗梓彤。 再是几个背景板刑警,哦,包括崔皓。 最后是他男人。 曲珦楠这牲口显然听见了,谭霜看着他嘴角扯了一下,然后歪过了头,过长的发梢都偏到一边去,露出了左耳朵上那一枚银色的耳扣。 笑你妈。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虽然没哭但也是真的丢人。 被领走之后,曲珦楠身边跟着崔皓,谭霜身后跟着两位女士。 穆樱子刚刚回来,还不知道自己儿子跟边上那一起关着的小帅哥是怎样复杂的关系。 她开始还以为是谭霜和曲珦楠打起来了,后来打完电话,又说是谭霜和曲珦楠一起打了别人,再来到派出所,警察告诉他其实混混不是他们捅的,他俩碰巧见义勇为,被卷入了这场事故中,屁事没有。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其实是个意外。 谭霜想跟着妈回家,但是又舍不得曲珦楠,小眼神儿粘在这俩人身上就没停下过。 倒是穆樱子一直在看他:“跟妈妈回家吧?” 谭霜就是做梦听见这么一句都会笑醒的,想都不想就点头如捣蒜。 看着有点傻傻的。 崔皓不了解谭霜之前的事,也没敢问曲珦楠——这孩子看见自己跟看见仇人一样,那脸色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这一看就是还气着呢。 从派出所出来到停车场的这一路,谭霜把他和曲珦楠的认识经过都跟穆樱子交底了,除了搞对象这一茬。 “……是吗?那挺好的,妈妈在外面还一直担心你,怕你没人陪着,现在妈妈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好不好?” 谭霜哪能说“不” 呢?他盼星星盼月亮才等到这么一天。 一听见这话,他差点又没憋住眼泪。 曲珦楠依然很沉默地走在他们中间。 谭霜:“妈,我能今晚带曲珦楠回家吗?” 崔皓闻言,愣了。 穆樱子笑了:“当然可以啊,我之前怎么都没问,奶奶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小朋友啊?我回去看见他就让人把他带到我公寓里去了,本来想找到你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呢,结果奶奶说你去了你梓彤姐那……” 哦对,谭霜一拍脑门想起来,家里还有个郝念他给忘记了。 三月底被学校撵出来,然后到了四月底,四月底过去就放五一,这死孩子可是放了个大长假,给他美的。 穆樱子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小郝念可乖了,我一问他想不想去阿姨家吃饭,立马就同意了,奶奶说也特别喜欢他。” ……这话说的,谁说给他吃的喝的还带着去公寓玩他不屁颠屁颠跟着去啊? “珦楠是不是家里没人?霜儿你问问人家,要不要一起去妈妈那,我都跟奶奶说好了今天接你去。” 崔皓赶紧说:“不麻烦,那啥,孩子现在让我带着呢,他一会儿也得跟我回家。” “我跟阿姨走。” 崔皓用震惊的目光看着曲珦楠:“?” 罗梓彤在后面,似笑非笑:“哟。” 谭霜一听这话高兴了,立马把曲珦楠扯到自己身边,非常得瑟:“听见了?他说要跟我回家,不跟你回家。” 就差原地给崔皓吐舌头略略略了。 曲珦楠瞥一眼暗自神伤的崔皓,手插进自己裤兜里,“我要回家也是回自己家,你等会儿自己开车慢点。” 崔皓险些也现场表演飙泪:“……” 谭霜就是很会把握时机才一路凯歌混到今天,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仗势欺人,怕什么,眼下他亲妈在他身边立着,有什么必要再跟这抢自己男朋友的刑警客气。 有什么事是比跟着妈妈牵着对象一块回家更幸福的吗? 没有了。 谭霜现在牛气得恨不得马上就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等会儿回家给你上点药。”谭霜拉着曲珦楠胳膊看,发现还好只是淤青了,没有伤到骨头,“疼不疼?” 曲珦楠摇摇头。 谭霜偏头看他耳朵:“你居然真的去打了啊。” 曲珦楠只打了一个耳洞,耳扣挂在左边,有一种不对称的美感,很潮,配上那张拽得二五八万的脸,要多酷有多酷。 曲珦楠主动碰了一下谭霜的腰,“打这了?” “啊,我那没事……” “还是看看吧,腰还是挺重要的。” 谭霜:“……” 穆樱子看见孩子们互相看伤口,也一阵心疼,俩人眉来眼去也被她当成是关系好,到家门口就拽着他俩去了就近的卫生所,给涂了药,简单包扎了一下。 幸好都不严重,男孩子打起架来没轻没重的,身体却也皮实,谭霜也是好久没打过群架了,亏了曲珦楠是个格斗高手,并没有没让那群人真的伤到他。 回家的路上谭霜就发现,曲珦楠这厮居然渐渐收起了他的倔脾气,穆樱子问他什么就乖乖答什么,还能聊到一块去,语气听上去也挺温柔的,简直是一下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那会儿的模样。 谭霜猜他回来那会儿装逼,没准也是因为跟崔皓他们生气了,现在的气氛多么有爱,也没有讨厌的人在场,他萌萌哒的曲先生又回来了 谭霜:“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曲珦楠收起了他的表情,“我看见了杨落发的朋友圈,里面有你们唱歌的地址。” “……哦。” “唱的挺好。” “呃……” “玩得还挺开心。” “……” 等等,怎么这气氛又变味儿了呢 曲珦楠眯起眼睛,显得很危险:“我不在你倒是过的滋润得很,是不是都带女生出门了,连斗殴都会了。” ……你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啊?! 谭霜本来看他心情不那么糟糕了才主动跟他套近乎,这下呼吸一滞,发觉自己仿佛又作了个死。 曲珦楠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刚刚乖巧懂事的模样都被狗吃了一样,“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谭霜:“楠哥……” “没用。” “么么哒?” “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果:醋缸又翻了不是?啧啧啧。抱丈母娘大腿,看看给你精的。 【妈妈回来啦??】 第95章 【九十五】 谭霜:“我给你讲,你不能这么对我,咱俩的账我可还没跟你算呢。” 曲珦楠煞有介事地歪着脑袋:“你威胁我?” “……要么各退一步。”谭霜表面理直气壮,其实心里已经快被曲珦楠的大佬气场吓死了,“要么就决斗。” 曲珦楠居然给他笑了一下。 可怕! 幸好是马上到家了,不然还不知他要面对这张笑得惨兮兮的脸多长时间。 谭霜都没想到,车七弯八拐的,居然给他们送进了一片高档公寓楼里,比起曲珦楠家的那块地方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电梯开了,俩人都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口水。 谭霜有点不知所措。 看起来妈妈似乎是有自己的家了? 他居然本能地提心吊胆起来。 开门那一瞬间谭霜把整颗心都揪起来了,穆樱子这趟回来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毕竟母子俩七年时间没见,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他非常非常害怕那扇门的后头会突然冒出来另一个他所陌生的身影来。 然而事实证明他是想多了。 家里,所有大灯都开着,灯火辉煌,和他们预料到的一样,客厅很大很漂亮,开门就听见里面突突突的机关枪声。谭霜定睛一看,地毯上正坐着个不大点的小孩儿,拿着手柄对着大液晶屏玩得不亦乐乎。 谭霜安下心来,叫了一声:“傻郝念。” 小孩儿赶紧滚起来,却没先叫谭霜而是直奔穆樱子:“阿姨!诶……” 曲珦楠好久没见他了,眨了下眼睛跟郝念四目相对。 俩人现场表演了一场情深深雨蒙蒙的大戏,准确的说是郝念一个人捧着心口发出了深情的呼唤,然后一个猛冲扑到了曲珦楠的身上:“啊啊啊啊珦楠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找到了久别重逢的亲生父亲。 谭霜被选择性忽略很不爽:“你还真是人家走哪就跟到哪啊。” 曲珦楠单手搂着郝念肩:“长个了。” “哇啊啊啊真的吗?哥你也长帅了,喔你还打了耳洞!” 小崽子跟谭霜平时就没有一句好话,到了曲珦楠这一口一个哥,喊的那个亲。 曲珦楠:“好看?” “好看到没朋友!” 谭霜觉得今天他们所有人都有点脑子不正常。 穆樱子看着他们仨闹,也不想打断,这么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她下一秒就拿手机拍了下来。 “妈——”谭霜无奈。 母亲柔和的笑意让他心头几个月来积压的阴霾一扫而空。 穆樱子才想起来,三个孩子里除了郝念,剩下的俩给关了一晚上,晚饭还没来得及吃。 她考虑到太晚了,就给他们几个叫了外卖,小龙虾,这种东西要喂饱三个男孩子得论斤来点,这一顿下来就出去了好几百。 她也是没想到,曲珦楠还算正常,她这儿子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那么能吃啊! 第二强悍的是那个小朋友,明明早前都吃过了,这会儿也跟不要命一样,跟着谭霜风卷残云。 这俩吃货从一来嘴就没闲着,饭桌上,穆樱子就单独跟曲珦楠说了很多。 少年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谈吐不凡,看得出是受过良好的家教,身上又并不只有传统好孩子的乖巧沉稳,穆樱子能感觉到他其实还存在着这个年纪的男生特有的锋芒,只是很不明显而已。 不知是不是在自己面前有意的收敛了起来。 穆樱子盯着他左耳上的银耳扣看了半晌,“是自己戴的吗?好酷呀。” 曲珦楠终于带着脸上掩盖不住的热度把脑袋埋下去了。 他哪里敢说,这是您儿子自作主张给我买回来的,意义还那么特殊,丝毫不亚于定情信物。 “阿姨,您这些年没回来,是因为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工作吗?” 曲珦楠觉得他眼前的女人哪里都跟之前想象中的契合无比,年轻漂亮优雅温柔,他唯独不是很能理解她不和家里联系这一点。 谭霜嘴上不停,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偷听两人的悄悄话。 他听见穆樱子说:“前几年是不敢,我怕我受不了他在电话那头喊我回来,后两年是真的开始忙了,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慢慢的也稳定下来,想着工作也不是局限性很强的那种,就干脆回家来。” 前两句话听得曲珦楠异常难受,听见她的后半句,又有点好奇:“工作室?” “是,随便拍点东西。” 谭霜猛地抬头:“妈,你是要当明星了吗?” “什么呀,妈妈哪有那本事。” 穆樱子有意转开话题,拿来纸巾给他擦嘴边的酱汁:“你看看你,脸全吃花了,小猫似的。” 这样亲密的举动隔了许多年,倒是让人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谭霜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我自己来弄自己来弄……” 郝念在一边偷笑,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他的机会:“那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丢人。” 俩人很快又缠在一起开始闹腾。 “霜儿打小就皮。”穆樱子捂嘴笑,看着一边看热闹的曲珦楠,“你们两个平时一块玩,他没少闹你吧?欺负你没有?” “妈你想什么呢!我才是被他欺负好吧。”谭霜给自己喊冤。 开玩笑,除了刚开始彼此还没进化那会儿,现在谁还敢随便调戏曲珦楠一下吗?头都给他打歪。 穆樱子自顾自地说:“他以后要是欺负你就跟阿姨讲,阿姨帮你管他。” 曲珦楠:“好的。” 谭霜“???” ……好你妈给你个台阶你就顺坡下啊?! 穆樱子的家很大,听她说这房子还是暂时租住,她有那么点想买下来的意思,可是因为一点事情迟迟没能实现。 临睡前她还给谭霜顺了顺头上的毛:“明天再好好说说话吧,今天太晚了,妈妈给你们收拾了两间屋,小郝念说要自己睡,你要不去跟珦楠委屈一晚?” 谭霜心说不委屈不委屈,不跟他一个屋一张床我才觉得委屈呢,明天吃饭要给郝念加鸡腿。 “妈你也早点休息。”两个人难得独处那么一小会儿,没了别人看着他们,谭霜才敢稍稍试着撒个娇,“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 “嗯,不走。妈妈回来工作就是想好好陪着你,那么多年都没能好好照顾你……” 再说下去,又该难受了,谭霜及时给了她一个拥抱:“唔……你不要讲了,抱抱我我就去睡觉了。” 穆樱子抱着他,坐了好久好久都没放开。 合上房门那一瞬间,她就很快地把脸转了回去,自己在房间里想了一整晚。 谭霜刚刚被母亲顺好的一头毛,前脚出来后脚就炸了:“我操了!” 那俩臭小子,隔着门蹲在角落里偷听得可起劲儿,估计也是没想到他突然就跑出来,都没来得及动弹,两对大眼在阴影的掩盖下瞪得溜圆,只剩下眼白在半空中飘着,是想吓死个谁吗! 郝念尖叫着逃跑了:“不要打我啊啊啊啊!” “曲珦楠,”谭霜居高临下地给他堵在原地,“别人的墙角好听吗?” 曲珦楠:“你不听我话在先,是不是也得付出点代价?” 然后他一按手机,谭霜马上变成蒸汽机:“你给我删了!删了!” 里面正好是他刚才撒娇过程的全纪实。 俩人扇扇打打地打进屋里,卧室的门被用力锁上。 谭霜骑着曲珦楠,把他按在床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咱俩就到这了,我跟你完了!” 还成。曲珦楠梗着脖子想,倒没说要跟我拼了。 “我听你话、我他妈听你什么话?嗯?”谭霜一拳头下去砸在枕头边,“我让你打电话你打了?让你和我别断联系你听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甩脸子?!” “我没有甩脸子。” “呸你一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曲珦楠:“我不高兴不是因为你,你想多了。” “你他妈换成是我,自己在国内等三个月电话你不想多?”谭霜恨得牙痒痒,“我警告你,今天要不是环境不允许,我大嘴巴子抽你脸上,你就那么自私?你也忒不把别人当回事了吧?” 曲珦楠就静静地看着他发飙。 “我的错。” 他立起来把人搂住,谭霜挣扎:“滚,□□大爷!别他妈碰我我不喜欢你了!” “不行……” 谭霜:“……你妈的现在知道服软了?装给谁看?” 曲珦楠一看有点哄不住了,一言不合,直接扑倒。 快三个月没有吻过,唇舌相贴缠得死死的,津液在口中交换不停,都没有给对方停下来喘息的机会。 吻到快断气,谭霜踢开他,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疯了!这是我妈家!” 曲珦楠像只待捕食的食肉动物,一点一点又压上来,“你打算告诉她么?” “我没那个胆量。”谭霜别开脸,“松开,我现在心里特别乱,你就别再给我添堵了。” 曲珦楠:“我走了那么久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问的?” 这话听在耳朵里,谭霜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是心软了的。 “你……你不是去见你父母了?见到了?” “嗯。” “那,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没有见过而已,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 谭霜有点理解,“你和我不一样,我从小跟着我妈,自然想她,你是连他们什么样都没见过。” 曲珦楠又把话题扯开了:“我还参观了我哥做交流的学校。” “是很有名的大学吗?”谭霜果然来了兴致,“诶,你不是之前说要留在那上学么?我以为你怎么也得大学毕业了才会回来,你怎么没去上?” “谁告诉你我要在那上学了?”曲珦楠闻言有点头疼地摸摸他的脸,“我之前可没那么说过,那是你自己脑补的。” 仔细一想,似乎是那么回事儿。 谭霜立刻不淡定了:“那、那你们搞得和要彼此相忘于江湖一样!你觉得你们过分不?好歹留给我个消息,这么让我天天煎熬着,你们满意了?” “我算看出来了。”曲珦楠不再顺着他走,翻身又把他压得死死的,“你就是真的心虚了内疚了,就开始跟我扯开话题,故意找这些借口。” “我为什么要找借口!” 曲珦楠把鼻子贴近他的脖子,“因为你不想承认,你已经原谅我了。” 这人于是又开始顺着谭霜的脖子往上舔吻,没一会儿就重新来到了他的唇上,谭霜死死闭着眼,心里悲壮且羞愤:好好的你干嘛说出来这不是存心不给人面子吗? “我的错误已经让你发泄完了。”曲珦楠让他睁眼,看着自己,“你的问题我可以接着审一下了吗?” “楠哥……” “我说了。”曲珦楠很刚,“这招现在对我没用。” 谭霜爬起来,“你你你你还没和我道歉呢……” 曲珦楠也立起来,沉默了一秒,然后很痛快地道:“对不起。” “……” 回答这么干脆一定是想继续搞我,我不上当。 心脏怦怦乱跳,直到自己腰间的伤被那人的手扫过,谭霜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不要吧,好不好?” “那你求求我。”曲珦楠好整似暇地瞅着他,他这回回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很坏,“求求我,我就饶了你。” 谭霜难以启齿。 “说吗?” “啊……说说说。” “求求你求求你。”他咔吧着眼睛撒娇。 曲珦楠:“……还不够虔诚。” 可惜,晚了,谭霜已然从他刚刚短暂的停顿中知道了他此刻的心理状态。 满意、纠结、舒畅、暗爽。 作者有话要说:#.果:都各退一步吧,我想看你俩接着被窝子里腻歪。 楠楠熊越来越老练了是呗? 第96章 【九十六】 谭霜看他这样觉得好玩,也没再起反抗的心思,死孩子有时候腹黑起来的小样还挺招人稀罕的,随他去吧。 谭霜问:“那你想怎么样啊?” 曲珦楠没回答他,闭了一下眼,又缓缓睁开,漆黑的眸子在黑暗的空间里也能准确捕捉到身边人的位置,“说两句好听的,说完咱就睡觉了。” 言外之意是,让我满意,我就放过你。 “喔,楠哥最帅。” “……” “我爱楠哥。” “……” “楠哥是我最宝贝的小亲亲。” 夸你那还不容易?谭霜表示自己最不吝啬的就是对别人的夸奖。 曲珦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抱住了,在怀里滚了一圈,又一起在床上滚了一圈,滚到予溪団对了床边,“我想你了。” 曲珦楠心里突然像被用力打了一拳,只是不那么痛,窒息感是唯一的不适之处。 谭霜说:“其实你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怪过你,你是不是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嗯?” “你又懂了?” “我最懂你了好吗。” 谭霜乖乖哄他:“以后别老那么任性,你又不小了,既然回来了就都互相理解理解,你哥哥今年也不回来了吧?你自己想好住哪没有?” “大概还是天城那边吧。” 谭霜:“远不远?以后高三了你还那么自己跑来跑去的,时间都白白浪费了。” 曲珦楠还没想好就学校这个问题自己以后要怎么选,谭霜就凭空给他抛过来了这条曾经的橄榄枝。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这种状态,还真的不怎么适合立即返回校园那样的环境里,太容易自闭了。 “对了。”说到自闭,他倒是想起来一个事,“你有定期去……复查没有?” “啊。” “去过了?怎么说?” 谭霜回忆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控制呗,我自己现在感觉除了晕血,别的也已经比原来好太多了。最好的时候大概是去年咱俩刚好上的那会儿,有人陪着会好受很多。” 曲珦楠摸摸他脑门,感觉手上有点汗津津的,“要不还是咱俩住吧。” “哟。”谭霜笑,“心疼了?” “……” “和我住我求之不得,但是现在我妈回来了,我不知道……” “她会让你跟她生活?”曲珦楠有点急,“你奶奶……你妈妈和你爸爸如果离婚了,她还愿意管你奶奶么?” 谭霜记得他的生父谭志尧自从出事以后,就再也没露过面,他和穆樱子婚肯定是早就离了的,从法律角度来讲,穆樱子对奶奶并没有直接赡养义务。 可是亲儿子不知所踪,是不是在逃亡暂且不提,奶奶老了,又是为了照顾自己来到这住下,就算穆樱子没有义务赡养她,他谭霜也绝不可能扔下老人家不管。 谭霜还是决定,无论妈妈还愿不愿意和奶奶一起生活,至少自己不可能搬去别的地方住。 “我会和我妈商量好,以后每个周末都来看她。”谭霜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奶奶年纪大了离不开人,我妈也不会不让我继续和她住一起的,咱俩还和以前一样,周末你可以去看看你姑姑和你家警察吗不是,咱们谁也不耽误谁,多好。” 曲珦楠一点头,“挺好。” 末了,他低头给了谭霜脸上一个吧唧啵,“复查记得按时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接下来一年都不会再有别的意外了我保证,你要把身体和精神方面都养好,这个东西是很费时间,但是对你很重要,阿姨辛苦挣钱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谭霜不满地嘟囔:“人家没有精神病……” “用词不当,用词不当。” “诶我可还有事情没跟你问清楚,今天晚了我就不折腾你了,回头警察肯定还会来找咱,不信你看着。” 曲珦楠:“什么事?” “回头,肯定的,让你知道。”谭霜想起来之前他和蒋子冬的种种过往就忍不住酸,柠檬精上身,一个没忍住就说秃噜了:“你……你还是……处吧?” 尴尬的空气又凝固在两人上空。 “什么?”曲珦楠匪夷所思地把他摇起来,“你好好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凝结的空气里已经彻底发生反应,哗啦啦往下掉大雹子了。 谭霜:“不是,我——” “你怀疑我什么呢!” 曲珦楠很在乎自己的名节,就算谭霜开玩笑开的再厉害,也不能这么伤害他幼小的心灵啊!难道之前他怀疑自己也是因为…… “诶呀你别吼我,我我我说着玩呢你干嘛呀?” “你说干嘛?”曲珦楠把他从枕头上揪起来,声音都颤了,“你说,说清楚,闹了半天你怀疑我这个?你搞那么多回对象了自己还得有点处男情节是吗?” “打住打住,这话说的就不对劲了啊。” 谭霜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哭笑不得,“这我有什么好纠结的我也是黄花大小子!你怎么这么大反应?嗯嗯嗯?” “你!……行,要不你亲自来证明一下?” 谭霜傻了,眼睛里泛起绝望的泪光。 “我错了。” “来,证明一下。” “我错了……” “证明一下。” “……我错了!” 下一秒曲珦楠就一把把他掀翻,手插进他裤腰里,“听说处男都射得比较快?” ……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脸皮日益厚了起来。 不对啊。 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谭霜指甲都快嵌进那人胳膊上的肉里,突然反应过来,他不才应该是怀疑的那一方吗??? “你慢点……噫呜呜噫!” 被他搞得不上不下的感觉难受极了,谭霜啊呜一口咬在他肩上,嘶嘶啦啦了半天,忍无可忍:“床不能弄脏!” 他开始害怕,他娘亲还睡在隔壁啊!搞出动静来又弄得乱七八糟,明天可怎么见人啊! 曲珦楠被冤枉了这么一顿很委屈,“你刚才太过分了。” “我错了,真的。”谭霜眼泪汪汪,“求求你求求你,祸从口出,要不您老人家扇我几个嘴巴也成。” “求我也没用。” “呜……不行了、别别别,真不行了。” 最后谭霜急中生智,想了个避免发生悲剧的办法,他成功地说服曲珦楠把战场转移到了地板上。木地板,又滑又凉,皮肉贴在上面瞬间让人起鸡皮疙瘩。 一回来就搞。 不要脸。 谭霜仰面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你不是人……” 曲珦楠最后也被他报复回来了一次,俩人都比较克制,在这可不像平时在自己家,叫多大动静都没人管。曲珦楠平时也不爱出声,最多就被弄舒服了低低地喘几声,他也没有谭霜那样的脸皮,脖子一扭,说不叫就不叫。 “我看看。”已经恢复体力的谭霜开始作妖,“看看你射的快不快?嗯?” 这个被自己压着的家伙,真的是长开了,谭霜一边收拾他一边欣赏他,这张小俊脸儿,皮肤好的不像话,细腻得和小姑娘似的。这两条大长腿,以后要是能有机会扛起来在肩膀上……操,带劲。 曲珦楠同学发育的好,各方面指标都是奔着模范标兵的方向去的,他快不快谭霜不知道,毕竟还没真枪实弹过。反正给他弄了半天,这敏感度可是有点不太像话。 鬼使神差的,谭霜把手放在了一个难以启齿的位置上。 曲珦楠瞬间僵直,好像一条脱水晒干在沙滩上挺尸的咸鱼,“……霜儿?” 谭霜觉得自己这样欺负他,好像也有点不像话,“别害怕,咱现在也没法为爱鼓掌,给你提前适应适应。” 曲珦楠深呼吸几口空气,试图平息身体的热度,“你不要弄进来……你要是怕疼,我来也行,就是现在先不要。” 谭霜听得有点感动,“这么爱我啊?” “那,还能怎么样?摊上你了。”曲珦楠同学很无奈,还有点傲娇地白了他一眼。 谭霜舍不得再欺负,把他抱上床,心里已经快被这小孩儿难得的一句软话热化了,“我比你大,怎么也得让你一次,刚才是吓唬你的。” 说完,还给他把刚刚咬出牙印的地方拿手搓了几下。 收拾完一块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然后就又黏黏糊糊没羞没臊地抱到一起去了。 美好的生活回来的太突然。 还没怎么适应,该来的,还得来。 过了两天,派出所果真如谭霜所说,把他俩又请了回去。 这一次,两人皆为证人。 准确的说,是谭霜要亲口指认那个为了帮他们脱身而挥出刀子的青年。 蒋子冬恢复得很快,被问话的时候也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捅人的事,当晚那条路段并没有监控记录,被弄伤的那个人醒来亲口指认了蒋子冬,便也没什么其他话好辩解。 见到曲珦楠,蒋子冬和对方都狠狠吃了一惊。 昔日的老朋友,之后形同陌路的两个人。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对方。 “原来……你们俩……”蒋子冬忽然懂了,看看谭霜又看看好久不见的人,百感交集。 曲珦楠脸上颜色还是不怎么好看,却没发火,“你为什么招惹他?” 他可以忍受这人日复一日的骚扰,埋怨和更多杂乱无章的心里话都发到他眼皮子底下,让他看见,却无法接受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把主意打到身边人这件事。 蒋子冬:“我知道咱俩早就完了,也不希望你以后继续不好过……我和他认识,算是一个意外。但不可否认的,他救了我,我很感激。” 他对谭霜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你以前所接触的一切,全都说出来。”谭霜认真地建议,“曲国森,是曲珦楠的亲叔叔吧?他都对你做过什么?” “……” 有些事情他也不想说,说出来,也是让自己的伤口再在盐水里过一遍,痛彻心扉。 “把我的联系方式全删掉吧。” 蒋子冬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他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彻底忘了我这个人,彻底摆脱我,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这里,才应该是我呆下去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的灰墙。 这里是狱中。 故意伤害的罪名是落实了的,蒋子冬已经成年,属于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他拿着刀做出的事不会因为被伤害之人的身份就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 蒋子冬没奢望他还会有机会回到从前,也不可能了,他干了坏事,理所应当要受到惩罚。 从前有强迫他的人持续着这样的惩罚,而现在要接替这项任务的,是法律。 曲珦楠单独留下了一小时,他想听听这些年他的一些经历和想法。 这次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坐在他面前,不会再怕些什么,也不想逃避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逮坏蛋!最坏的那个还没逮住呢x 蒋子冬还是有良知的啊,可惜,诶…… 【新文《华尔兹与巴特芒》在线求一个预收鸭(?°3°?)】 喜欢你就点个收藏~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第97章 【九十七】 时间早就从他们身上带走了一些东西,追不回来,却也无法忘记。 蒋子冬看着面前少年已经成熟起来的脸庞,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想,也许他曾经是喜欢看着这样的他的,但也正是他过于扭曲的性格促发了悲剧。 曲珦楠尽量让自己的口气轻松起来:“这些年你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曲珦楠没有做声。 蒋子冬自顾自地笑了:“看得出来是长大了,我们也,好久没见过面了吧?” “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我觉得,还是先对以前给你带来的伤害说声抱歉吧。”蒋子冬心里泛起苦涩来,“是我太自私了,一直都是。” “那种情况下,你想选择自保也是情理之中。”曲珦楠叹了口气,很累的样子,“毕竟我们当年太小了,什么都做不到,你会怪我,我也认了。” 蒋子冬很意外:“……怪你?” “难道不是吗?” 蒋子冬没办法去彻底地反驳他这句话,他心里剧烈地斗争着,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证明自己的话后,他放弃了。 三年前,那个时候真的是他们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日子。 蒋子冬躲债躲得自己遍体鳞伤,他从一开始想要彻底逃走的心,也在折磨中渐渐消亡了。那个时候本该可以求助,他只是没有这样做。 而这么一个看起来孤注一掷的抉择,可谓是改变了他今后的整个人生。 “我一开始只是怕,每天都害怕,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掉。” 曲珦楠很心酸,“不是你的错,你却硬要自己承担,你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这样任性的后果。” “可那时候我对你——” 话未出口便戛然而止。 蒋子冬脸上腾起来久违的热度,这很奇怪,明明他这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应该再拥有这么世俗的情感。 “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回家的那天” 曲珦楠低头不语。 “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所有不该产生的东西,就已经被你亲手栽下来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 他做梦都想要的东西,渴望属于自己的一切,曲珦楠都天真且残忍地一一铺展开,展示给他看了一遍。 家、家人、金钱、能力,所有的所有。 他本以为得到了友谊,可是后来他才明白,得到友谊的代价居然那么大。曾经他们以为的,最坚不可摧,闪闪发光的东西,其实是那么的不堪一击。被冲撞,变得破碎,永远的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我会怎么办呢?我喜欢你的一切,但,那也不仅仅是对于你的情感了,我被自己控制着去开始嫉妒,开始恨。”蒋子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因为我是自卑的,我和你站在一起,你的所有都让我可望而不可即,这样的想法,我觉得谭霜应该也曾经有过。” “他的心情我能体会出来一些,让我帮忙的时候,他看起来很强势,但是那种强势在我眼里根本没法掩盖他心里的其他东西。” “……无论和谁都一样,两个男生,在一起要困难的多,如果没有强大的基础,你知道的,我就是失败品里最好的例子。” 曲珦楠听得很认真,“他没有放弃,这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了。” “什么……” “你只看到了表面而已。”曲珦楠说,“你把我想的太好,而我和你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在他面前我也会自卑,所以总是尽可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拿出去交到他手上。可是他告诉我我的东西太重了,他不想收下,为了这个我们俩也曾经互相伤害了很久。” “听说过这么一句话么有时候把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别人看不一定是太过自信,相反,也有可能是太过自卑。” 因为自卑,不想被看不起,想要平等的感情,所以做出这样虚张声势的行为而已。 曲珦楠明白了自己先前的一些想法,究竟有多么的幼稚。 “我很抱歉。” 蒋子冬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薄唇轻启,“那时候如果我不是那么幼稚,再努力一点,或许就可以拉住你了。” 蒋子冬眨了一下眼,巨大的悲伤如潮水般袭来,把心里那块空缺破碎的地方都堵住了,慢慢地积上心口。 “我怪过你……” 曲珦楠莞尔:“学长这样的实话听起来比较舒服。” “你可以原谅我么?” “如果你是指那天晚上的事,我原谅你了,但是你这次做的,我不会原谅。” “不会原谅的原因有三个。” 蒋子冬静静地听。 “第一是因为你这些年来为了自己伤害了太多人,这是原则问题。” “第二,你不把自己当回事,更没有把别人当回事。” 曲珦楠脸色暗了暗,“他们为了救你付出的代价太大,这是你欠他们的,希望你不要忘记。而且把自己葬送在那一刀里,在我看来挺蠢的。” 蒋子冬抱歉地苦笑:“第三呢?” “……你把我的爱人弄伤了。” “诶?” 曲珦楠别开脸,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左右看了看,确定了这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听到才敢继续说下去:“这个仇直到你被放出来我都会记得找你算清楚,那天他们打我的霜儿多少下,我回头就打你多少下。” 蒋子冬瞪着眼睛,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曲珦楠说着说着,刚才还很man的模样也没了,像个记仇的小孩儿一样,还恶狠狠的瞪着他。 看着是既好笑又心酸。 蒋子冬差点就笑出来了,为了避免还没出狱就被这人打趴下,硬生生地憋在了嗓子眼。 曲珦楠腾地站起来就打算走,越说越火大,他现在想起来这茬就恨不得把蒋子冬按在地上收拾一顿,要不是人还在警察管辖的区域内,他估计早就动手了。 “真羡慕他。”蒋子冬突然说。 曲珦楠换换回头,幽幽地道:“没什么好羡慕,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我知道。” “知道就好。” “……” 谭霜在外面,大太阳天,他硬生生打出仨喷嚏来。 一想二骂,三惦记。 曲珦楠臭着一张脸出来,走路带风,很拽。 “都说完了?”谭霜蹦过去迎接他,靠近,又悻悻地退开几米:“聊天聊崩了?” “没。” “那怎么不高兴?” “就生气。” “……” 曲珦楠又炸成了小河豚,谭霜试探了半天,确定了他不会再凶自己,蹭过去很暧昧地环住他的腰,“哄哄。” “……不管事儿。” “呀,咋还冒出来方言了呢?” 曲珦楠脸上瞬间多云转晴,“贫。” 谭霜很会卖乖,抱着他脖子开始蹭蹭,说哄就哄,一点也不含糊,手在他身上乱摸:“咱不生气,来捏捏肩,揉揉腿,亲一口老鬼。” “神经病。”曲珦楠看他在自己身上挂着笑得像个二傻子,生怕自己刚出局子一会儿就得因为影响市容被重新关回去,揪着他衣领子就把他拖走了,“回家,走走走。” “你说你还敢生气了是吧?我都没跟你算账呢,你是不是以前和蒋子冬睡过?” 回家的一路上谭霜都在跟他掰扯这个问题,曲珦楠听着听着那些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傻话,都气笑了:“这就是你问我是不是处的原因?” “对啊,我吃醋了。”谭霜嚷嚷得理直气壮。 他都不知道他这副纠缠不休的模样看在他对象的眼里简直就和卖萌没什么区别。 “你的心智,是不是还停留在互相躺在一块睡一宿回头就会怀孕的阶段啊?” 谭霜:“操,我现在想回去杀人了。” 可怜了蒋子冬那个倒霉蛋,成了这俩人争相讨伐的出气筒。 “都说了你是我的初恋。” 曲珦楠搂着他,“不以恋爱为目的的性行为,那叫耍流氓。” “哪辈子的话啊这!” 曲珦楠突然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俩以前的事?” 谭霜想了想,觉得这么不清不楚的一段孽缘,他听了也是给自己添堵,没准还会影响到夫夫之间的感情,“你又不愿意说,我不听。”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回头都告诉你。” 曲珦楠收起了玩闹心,认真地道:“我再也不想对你藏着什么了,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从美国回来之前,我想了很多很多……” 每整理好一段,他就说给他听一段,他不是很会组织语言,也没有那么多的花样,平铺直叙,就像在说一段流水账一样的故事。 “……后来呢?” 听着听着,谭霜的心居然都被这么朴实无华的叙述方式给揪起来了。 “后来……我们就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其实那时候我哪里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呢,他说他在这上课,我就相信他真的是我的学长,直到后来发现其实他根本不属于附中任何一个班级,我才渐渐理解到他的心情。” 那样的父母和家庭条件,怎么可能供得起他读私立中学? 来到这,穿着附中的校服,幻想着自己也是这些普通学生中的一员,不过是可怜人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罢了。 下课的时候他可以和曲珦楠聚到一起,谈天说地,可是每当上课铃打响,他也只能托着书包找一个角落默默蹲下,熬过漫长的四十五分钟,听远处教学楼里朗朗的读书声、笑声,托着腮在憧憬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正常人根本无法想象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矛盾的状态。 他也想像他们一样上学,只是办不到。 他也不想因为那一笔笔钱就把身体买给那群恶心的人,可是没办法。 然后有一天,曲珦楠在贺陵的办公室里见到了那个男人。 满脸堆笑,满面油光。 他以为这是个很老实的男人,听见贺陵的话,还乖乖笑着打招呼,喊他“叔叔”,接受他送的小玩具,谁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心里究竟住着怎样的灵魂啊…… 理所当然的,要介绍自己的好朋友给亲人认识。 贺陵对蒋子冬看不出是怎样的态度,只是对曲珦楠稍加提醒一下,倒是曲国森,一边毫不吝啬地大发赞美,一边又用小孩子都无法拒绝的好处拉近了这对小朋友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蒋子冬以为那是个好人。 曲珦楠以为他是个好叔叔。 毕竟他很老实,从来不会对他们俩做什么过分的事,周末还会带他们出去玩,蒋子冬从来没见过的玩的吃的,曲国森总也不忘给他塞到手里一份。 也许每一个人天使的外表下,都会住着另一个见不得光的恶魔吧。 嫉妒的种子在蒋子冬的心中埋下来,这本该是使他能够刻意保持距离企图保护自己的东西,却被那个伺机已久的恶魔利用了。 他说,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钱。 你没有住的地方,我会把你藏起来,教那群追债的人永远都找不到,只要你听话。 听我的话。 我这里有一份工作,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过来。 但是有一点,对我那个小侄子,要保密。 蒋子冬傻傻地点头。 曲国森说:“带你去看看,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干,放心,叔叔不逼你,你自己选。” “为什么不能告诉珦楠?” “傻,他又不缺这些东西,他要钱,他哥哥会给,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蒋子冬皱起眉。 “你怎么能和他比啊,傻小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咱们是比不了的,你从出生起就是爹妈给的这么个命,你想活着,那就得认命。” “……” “但也不是没办法哈,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混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男人蛊惑的声音充斥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裹着令人窒息的油腻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果:求预收~求收藏~求评论~ 看在我这么用心发糖的份上…… 第98章 【九十八】 那段日子简直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曲珦楠以前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蒋子冬明明答应了曲国森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到头来却还是把自己给狠狠推了进去。 他那时候,也真的就以为是两个人的友谊因为这种挑拨离间走到了尽头而已。 谭霜很着急地晃他:“他到底把你……” “没什么,去了那种地方,他说是玩,我就相信了,之后他说好的游戏开始之后我们俩就被分开了。”曲珦楠回忆着那天晚上酒吧昏暗阁楼中令人战栗的一幕,“直到,单独领着我走的那个高中生把我弄到一个小屋黑里,我才反应过来。” “还好跑掉了。”他说着,隔了那么多年,现在想起来也依旧后怕,“要是真的什么目的也没有,也用不着把衣服都脱了,虽然当时我也不太懂男的和男的之间怎么能……” “变态啊!” 最变态的还不是这个呢,曲珦楠想。 他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突然被一个男人按着亲,上下其手。可是他最意想不到的是,逃出去找到蒋子冬的时候,他跨坐在另一个人身上的那个场景。 少年满眼都是泪水地转过头,看着门外呆若木鸡的自己,张了张嘴似乎是说了什么。 曲珦楠忍着剧烈的反胃感,扭头就跑。 他不能相信一直以来最信赖的学长居然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但是那天晚上,对着自己第一次落泪的少年的样子就刻在了他脑子里,成了一个梦魇。 他说了什么呢? 说的是,快跑,还是,救我? 那是少年崩溃状态下的求救。 但是曲珦楠却逃跑了,彻底忽视了求救的信号。 他还太小,脱离了贺陵和其他大人们精心打造的象牙塔,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如果他没有跑,或者说,哪怕他冲上去拉着蒋子冬一起跑出去,后面的一切也许就都不会发生。 是身体里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自保。 那天晚上被抓的,除了小阁楼里追出来的两个男人,还有对蒋子冬做出恶心举动的那个人。剩下的,那个领走曲珦楠的高中男生,还有发现不对劲就立刻躲藏起来的曲国森都安然无恙。 曲珦楠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他自作主张就偷着出去玩时,贺陵就一直开着车跟在他们后面。 要不是他哥一直跟着,事情只怕会更糟。 “那群人后来关起来了没有?” “关了……只是判的很轻,加上当时没什么证据,最多也就够判个猥亵,那群人之前好像也很小心的没有留下什么案底。” 谭霜已经气得不行:“真应该把他们那玩意儿切了!” “判强.奸罪的话保护对象也大多是女性,我记得我当时还没满十四周岁。如果是受害者,这一项满的话,或许应该按故意伤害罪去判吧。” 谭霜已经开始后悔听他说这些,越听越难受,看着他现在这么云淡风轻地讲出来那些过往,自己的心上也跟被捅了刀子一样疼。 “你还是觉得愧对那人吗?” “之前一直有这想法。” 谭霜试探性地开解:“其实根本就不怪你,他怎么样,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怎么样因为自己的不幸就去伤害别人,那也是错的。” 他特别想赶紧把这小熊崽子拽回来抱抱,心疼坏了,要是早点知道他以前还受过这么多委屈,当初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因为这个就错怪他。 曲珦楠被他抱着,喘了几口气,也伸手回抱过去。 “心疼死我了宝贝儿。” “没事……” 曲珦楠脸贴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装什么可怜卖卖惨,我已经不介意了,你也没必要这样,不值得。” “谁说不值得?”谭霜扭头就给了他一口,“我的宝贝儿,让他们这么祸害,还不行我难受了?” 可以,但没必要。曲珦楠低低地笑出来,被他嘴里那两句“宝贝儿”臊得耳根子发烫。 “这些话你还和谁说过吗?” “没了,除了知道的人,现在只有你听过。” 谭霜还是不放心:“你这回回来,真的就不会再走了吧?现在你让我知道这些,我觉得我之前都可混蛋了,想补偿补偿。” 曲珦楠问:“怎么补偿?” “就罚我护着你一辈子吧。” 谭霜仰起脸来亲他,“以后我就是你亲哥了,不管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不许走了,好好跟着我,咱们俩一块考大学,嗯?” “毕业以后呢?” “我养你。” “……” 曲珦楠从他怀里爬起来:“说真的,我想去工作了,还没想好之后什么时间再回去上课,三个月落下的东西不少,可是我也不想找辅导班。就想找个什么地方,安静点,等一切都适应好了再回去。” 谭霜听着,觉得也有道理,就傻傻地点了点头。 “现在都开始复习了,之前你走的时候也都学的差不多,课落不下多少,就是纯做题呗,巩固基础。” “对了,你……缺钱?” “不是。” 曲珦楠把自己的规划说了一遍:“我想去试试看,打工。之前我被保护得太好了,什么都不会也不懂,你不觉得很蠢吗?” 谭霜摇头:“不觉得。” “你先清醒一点。”舔狗就不要这个时候舔了。 曲珦楠莫名心累。 谭霜:“那……” 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或许比较合适。 五一过后,学校那边的进度也重新步入了正轨,郝念临回去之前死乞白赖地坑走了曲珦楠最后一个拥抱,这段时间他被谭霜强迫着恶补,在没上学的情况下也没能玩的那么痛快。 谭霜能想到值得托付曲珦楠同学的那个地方,也是拜这小子所赐。 春天到来,郝念的安哥拉兔牙牙吃得越发像一只小型的羊驼,经历过停课的刺激后郝念说什么都不敢再把它带回宿舍去,灵机一动,想起之前买粮草的宠物店似乎提供宠物寄养的服务。 老板很热心,也爱护小动物,交完钱以后牙牙顺利地被安排进铁笼子的豪华单间,与里面吵闹的小猫小狗们成了和谐的一家。 谭霜看着被老板领进里屋换好工作服的曲珦楠又被领出来,着实惊艳了一把:“制服诱惑啊。” 别的不说,就冲这带荷叶边的小围裙,谭霜就给店老板一百分。 曲珦楠同学还是偏爱他的白衬衫,薄薄的浅色外套,店里干活的时候就把外套脱了只穿里面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好看的小臂。 围着小围裙,在清晨的阳光中开了笼子给里面的猫猫狗狗做每日的刷毛服务,感受着它们柔软的毛发在指尖划过,曲珦楠沉浸在被治愈的快乐中无法自拔,他对这份新工□□的深沉。 宠物店专门做美容的小姐姐们过来上班时,眼睛都无法从这位型男的身上移开了。 这什么天使小哥哥。 看小动物的那眼神也太温柔了吧,老板把他弄来是不想给其他姐妹们活路了吗?!妈的这还让人怎么愉快地工作了! 宠物店的工作忙也分时间段,闲暇的时候,曲珦楠喜欢抽出随身带过来的练习题写上一会儿,或者背背课文和单词,总之不会像那些刷微博聊天约饭的女生们一样闲着。他守着一群毛茸茸的小宠物们学习的画面很快就都被拍进了美容师小姐姐们的手机里,每天不舔舔都觉得人生不圆满。 年龄看起来不大,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个学生。平时也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见了她们乖乖地道“姐姐好”,每当和他交流的时候她们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化了。 咳咳……搭讪高中生算违法职业守则吗? 结果,还没等计划怎样勾搭人家,没两天她们就发现,小哥哥开始骑着一辆酷炫的小摩托车来上班了,这还不算,下班的时候也经常能见到另一个高个子少年来门口找他。 然后他们就勾肩搭背地上车了…… 勾肩搭背地上车了…… 小哥哥骑着车带着另一个小哥哥,然后,就走了。 有时候另一个小哥哥没来,他还会给他打电话,然后下班时间都提前了十分钟,骑着摩托去接他。 连老板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姐姐们吸吸鼻子,第六感很准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略酸的狗粮气息。 谭霜坐在久违的小摩托后座上,就觉得心里十分的激动,扶着开车那人的腰就开心地喊:“驾!” “清醒一下亲爱的。”曲珦楠带着头盔,说话声音闷闷的。 “诶你刚才靠着车在门口等我的样子,真苏。” 回家一路上,都能贴在一起唠嗑,谭霜唠学校的破事,曲珦楠唠他的客人和迷妹。 “新工作怎么样?” “挺好。” 曲珦楠现在再也不用眼巴巴地馋人家带出来散步的小宠物了,他每天上班都能撸猫狗撸到爽,把郝念那只巨大的兔子抱来抱去,还能和老板那只会说话的八哥玩成语接龙。 搞的他现在连回去上学的心思都没有了。 “杨落去你们班了诶,知道不?” 曲珦楠想了一下,想起来了,“和唐临在一起了吗?” “对,一个在三排一个在四排,我看你们班座位又换了,你原来的地方坐了我不认识的人。” 谭霜嘴一张就叭叭个没完:“我现在还在校广播站干活了,周一还有那什么,国旗下的讲话。” “累吗?” “不累,挺好玩的,于晗老压榨劳动力,我还拿小号骗她来找我写了演讲稿。” 曲珦楠憋不住乐了:“你连青梅竹马都算计……” 文科班的人作文写的也就那么回事,也会卡文,稿子写不出来拖到最后一天才不情不愿地来私敲,谭霜觉得自己很了不地。 接下来他就听着曲珦楠跟自己讲,在宠物店里的那些事儿,听他说给哪只泰迪修理卷卷毛,给哪只怕水的橘猫洗澡,得装进特制的洗猫袋里,洗得它像个大眼ET。 谭霜听他的描述,笑得差点从摩托车上摔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寻思着就这么发糖你们腻不腻?发到结局能行吗? 第99章 【九十九】 回家之前,还得去一趟医院,曲珦楠和曲林雅打好招呼,俩人先去拿了订好的花,之后去看了一眼靳寻。 靳寻还有一周才能出院,额头上的绷带还缠着,恢复的还挺好,也看不出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来的时候,他身边还坐了个穿小裙子的女孩,长发披肩,正跟他聊着天。 谭霜吃了一惊:“冉晴?” 冉晴赶紧起身,白皙的脸颊上腾出一丝红晕来:“你们……也来了啊。” 曲珦楠把花放下,看了一眼自己表姐,又和靳寻打了个照面,“你们认识?” “初中同学。” 等冉晴出去倒水的时候,谭霜一屁股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开始犯坏:“啥同学啊,你上回说的女孩儿是不是?诶你俩——” “我俩啥也没有。” 黑面神口气挺凶,谭霜嬉皮笑脸的跟他闹,他也不好收拾他,更何况后面还立着个曲珦楠。 说了一会儿话冉晴就回来了,谭霜把曲珦楠拉到角落去咬耳朵:“操,我都不知道他俩居然还有一腿,你知道吗?” 曲珦楠摇头:“她初中是县里的,靳寻也是吗?” 谭霜一点也不避讳地回头就是一嗓子:“阿寻你初中哪上的?” “县中。” 冉晴很拘谨地坐着,眼睛都不知改往哪看。 出了医院,俩人还不停地讨论这个事,本来要真是以前同学来看看那也没啥,关键就是靳寻那天的态度,让人没办法忽视,谭霜说:“完了,搞不好阿寻暗恋你姐,你姑姑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应该不会吧。”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曲先生,保密,保密。” 曲珦楠嫌他多管闲事:“只要你不到处瞎说,我姑就不可能会知道,靳寻对她的事怎么说?” “靠你……回头跟你算账。阿寻对她,听语气还挺喜欢她的,我从来没听见过他跟我们几个主动夸谁,但是那天你知道他讲什么他夸冉晴好看。” 平心而论,冉晴长发飘飘又气质非凡,再加上练舞蹈,性格也温温柔柔的,很难不招男孩子喜欢。 谭霜这会儿还不知道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复杂,直到有一天他从学校看见已经回来上课的靳寻把冉晴从体育班门口送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什么不太得了的问题。 冉晴那天似乎是很难过地走了。 她站在门口,也没顾及别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和靳寻在一块说了好久的话,然后谭霜就远远地瞅见靳寻对她摇头。 好像是拒绝了这女生什么事情。 他们后来问起来,靳寻才说:“她问我还跳不跳舞。” ……信息量又增加了。 谭霜消化了一下,没消化开:“……你还,跳过舞?你?” 靳寻身高直逼一米九,放在体育班的人堆里也能显出鹤立鸡群的架势,因为这优势,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是中国国家队里一颗未来的新星,男篮界的好苗子。 又高,又壮,年少老成。 这样的他会跳什么舞?老年迪斯科吗? 谭霜回来想象了一下,靳寻扭动着一身肌肉,旋转着,跳跃。然后牵着一个优柔得像跟海草一样的女舞伴,靳寻的身量是她的四倍,两人跳着跳着,女孩的胳膊被他那一身肌肉扭在了一起,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场家暴。 就很魔性。 这舞的确不是谁都能跳的,也难怪靳寻会拒绝。 谭霜想着如果靳寻是去蹦迪的话,一边扭腰一边脱衣服,倒是很能散发成熟男性的荷尔蒙电晕一片女的。 “那个县中,难道不是管的很严?” 去找曲珦楠一起吃完饭的时候,俩人嘴里都塞满了烤肉筋,站在街边边吃边唠。 曲珦楠说:“我没去过,唐临可能知道,回头问问她。” 唐临还不知道他已经回国的消息,曲珦楠这段时间也山與没在班级群里冒过泡,女生对他的态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很上心了,如果有点风吹草动,唐临绝对第一时间能发现,连现在已经在她身边的杨落都怀疑她是不是喜欢曲珦楠。 杨落甚至还跟谭霜打过她姐姐的小报告:“第四排正中间那个座,她又坐回去了,天天盯着发呆,你说她是不是在想你好兄弟?” 谭霜听得还挺带劲,心说这姑娘真惨,又觉得杨落这么上心的小样很萌,姐俩指不定坐在一个班里之后背地里怎么斗法。 曲珦楠听着听着,趁谭霜说的起劲,把最后一串肉给偷走了,“那,回头再说,我问。” “你这么突然诈尸人家会吓死的。” “不就问个学校,不至于。” 谭霜:“曲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 折腾半天,他还是最想知道这个,弯弯绕绕的又问回来了。 “下学期再说。”曲珦楠回答地模凌两可。 “高三啊?”谭霜有点急:“那太久了吧?我听他们高三的说,今年暑假,咱只放一个月,要开始补课了,你得抓紧啊。” “难道你的英语不需要抓紧吗?” 谭霜本来想教育一下这货,结果又被这一句话给噎回去了:“行,你狠。” 曲珦楠现在说不上来是不是怀着一颗偷懒的心在上班,谭霜也不去拆穿他,因为他自己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也还是一片迷茫的状态。 一班他已经放弃了,复查也马马虎虎地应付着,那个他搞不清楚的梦只要还在他的记忆里存在一天,只要父亲的下落还没彻底查清楚,他就没办法完完全全地放下从前的一切生活。 之前他想着,能考上了再说,所以逼自己学习,是不想真的沦落到罗梓彤那样的田地,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很可怕。 但是现在曲珦楠和母亲都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的除了对他的爱,还有一种无形的,像保护罩一样的东西。 好像这样的一股动力,不知不觉就又减少了很多。 他知道自己已经产生了依赖心,人啊,一旦失去了最开始那股劲头学会了依赖别人,那就是一个很危险的状态。 这么一眨眼,夏天都快到了,七班英语课上马哥拿着书讲课文,底下听的人很少,都偷偷摸摸地玩着自己的,平行班一贯的风格。 谭霜翻开自己的书,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单词,一点征服它们得**都没有,张嘴打了个哈欠。 一中的校服也换成夏季的半袖了,教室里开着电扇,哗啦哗啦转,桌上的卷子被鼓起一角,然后落下去,然后又鼓起来。 天一热他们也烦躁。 马哥讲了半节课,讲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下吗?” 底下的死孩子们终于来了精神头:“放个歌吧!” 马哥摇摇头,笑:“都拿出一张纸来。” 霄逸瞬间紧张:“干嘛?听写?” 每次听写对坐在外面的人来说都是一场酷刑,抄也不敢,不抄也不合适。 马哥站在讲台上,“请你们用英语小作文的格式,来写点东西,只给你们十五分钟,要求不高,可以是一句话,也可以多写。十五分钟之后收上来,我不打分,你们可以随便写。” “啥题目啊?”底下传来撕纸的声音,有的让已经无奈地提起笔来了。 “题目就是,《写给优秀的自己》。” To the Excellent Self 谭霜拿百度偷偷查了这个题目,也不管它对不对,就往纸上抄。 然后,顺便也拍了一份给曲珦楠传了过去。 “老师,我觉得自己不优秀。”底下有人跟马哥闹开了,谭霜抬头瞥一眼,发现马哥也不说他们,还是笑眯眯地要求道:“咱们今天只写这个题目。” “为什么你们觉得自己不优秀呢?因为考试不及格?还是沉迷手机天天挨家长骂?或者逃我的课出去玩?” 底下一片哄笑声。 “其实吧孩子们,优秀这个定义很模糊,有的人说我不是好学生,我成绩差,成绩差不代表你其他地方也做不好。” 有点意思。 谭霜不急着动笔了,他想听听这个男人接下来都想说啥。 “有人学习好,有人性格好,仗义,朋友多。有人有一门技术或者特长,有非常擅长的领域,这些都是在为你们将来步入社会打基础。”马哥看着底下还是一脸懵的小孩儿们,抓了抓他的头发,“其实,优秀呢,是更加千姿百态的,sorry我的语文不是很好,可能表达不准确,所以你们可以先想想看,这个作业要怎么写。” “可以是给未来的自己说一句话,夸夸现在还不被那么多人认可的自己,给自己点鼓励。” “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优等生,可能不是每门功课都能拿到第一名,但是我觉得我们班的孩子,未来可能会出现老师、心理学家、作家、厨师、警察……” 霄逸拄着下巴,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听了起来,还听得很认真。 “有人说你们现在只能学习,学习好才能有的选,有好出路,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没错。”马哥说着说着,语重心长起来,“每个人的高中三年都很辛苦,会有懈怠的时候,不想学习,不想听课只想玩,大道理你们爸妈说的肯定也比我多。我不能左右你们的选择,但是至少,我希望我们班的孩子们将来从这里走出去时都是自信的,目标明朗的,和满怀热情的。” 自信,有目标,有热情。 谭霜心虚,他之前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原来仔细一想这些他还真没有。 他开始变得不敢下笔了。下笔,写啥呢?就只夸一句自己的帅气?然后没了。 想着想着,手机一个振动,给他差点把心脏吓出嗓子眼儿。 牲口曲珦楠发来了一篇不到一百字的小短文。 谭霜一眼扫过去,他屁都不认得,也懒得翻译。抽出一张新纸来把他写的那份抄上了,混入自己班里打算一块交给马哥。 自己那份,他就只写了一句:I want to know why I am called excellent. 马哥收的时候,一份份看过去,看着看着无奈地笑起来。 然后他就翻到了一张谭霜夹带的私货。 大概是写的比较好的那一类,至少字数多而且没有语病,一看就知道是认认真真写的没有敷衍。 下课铃响了,马哥抱着一摞纸,回头招呼了一声:“那什么,下课休息一会儿,谭霜同学来一下办公室,把你偷偷带的手机也一块拿过来。” 班里哄堂大笑,谭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几个兄弟用敬仰的目光目送着出了教室门。 作者有话要说:#.果:不用说了,他肯定又写的情书,咱也不知道为嘛,咱也不敢问。 第100章 【一百】 五一刚刚过去,气温就已经飙升到了三十度,曲珦楠现如今都不敢再骑车去上班,戴着他那个大头盔,出来没两分钟就会被憋到窒息了。 公交车上还没有空调,不过好歹靠在窗户边上吹吹风,也是一种享受。 上午九点多钟,一中还在上课,曲珦楠刚交了一篇谭霜让自己写的小作文,他料定了这货肯定看都懒得看,因此用料极猛。句式华丽,词汇丰富,把谭霜那边抄得五体投地,六亲不认,七荤八素。 当然,如果他知道谭霜并不是拿来自己收藏而是转手就交给了他们班主任,曲珦楠就是死都不会把作文写成这逼样。 那等同于花样找死。 曲珦楠表面上并不知情,不动声色,其实暗地里早就算计好了中午回家要怎么好好跟他家傻小子亲热亲热,再偷偷把翻译成中文的作文塞他裤兜里,等着他下午去学校以后原地爆炸。 宠物店门被人推开,钻进来一条雪白的,足足有半人高的大家伙来。 曲珦楠收了手头上的东西:“欢迎光……临。” 那只狗鼻子嗅啊嗅的,都快嗅到他的裤脚上来了。 曲珦楠同学站着愣了一秒。 老板听见动静迎出来,“嚯,这大白熊,漂亮。” 一同进来的中年男人抓抓脑后勺,指指地上的狗:“有没有它能用的给水器?” 这个男人面相很好,很和善,那只狗狗也蛮听话的,闻了曲珦楠,在他面前一屁股坐下了,占了一大块地方。 “它咬人吗?”曲珦楠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男人笑呵呵的:“摸摸不咬,很乖的。诶老板,这是你家小伙子?” “不是啊哈哈,学生工,他就可喜欢这些猫狗了。”老板把男人带到货架那边挑东西去了,回头叮嘱了一句:“小曲,那个桶里面,有水,给大白熊倒一口,看它是不是渴了。” 曲珦楠怀疑这条狗能听懂人话,老板一招呼,它自己就站了起来,很兴奋地甩开了脑袋。 城市里大狗很少见,这么大的就更少见了,曲珦楠对它很有兴趣,试着摸摸它的狗头,看它几口把盆里的水舔完了,抬起头来瞅着自己,好像还嫌不够。 俩眼跟小黑豆似的,特别呆。 一人一狗没多大功夫,就玩到一起去了,等男人交完钱出来,蹲在那看了他们半晌,“你喜欢狗吗?” 曲珦楠点点头,他不仅喜欢狗,啥动物他都喜欢,来者不拒。 男人哈哈了两声,“那你以后,可以考兽医,开一家自己的宠物医院,现在养这些的人特别多,也舍得给它们花钱,干这行挺吃香的。” 曲珦楠眼睛眨了一下。 “小伙子多大了?” “十七周。” “哦,那今年还是明年,就该考了啊。”男人点点头,“那你现在是不去上学了?” 曲珦楠:“上的,就是刚回国什么都还没弄好,等暑假之后,高三就回学校了。” “哟。”男人眼睛一亮,“小海归!” 曲珦楠有点不好意思。 男人看样子也是暂时来落个脚的,外面太热了,他也不急着走,在他们店里转了转,逗那些寄养在笼子里的猫狗。 曲珦楠听见牙牙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小兔子一般是不会叫的,曲珦楠也从来没听见过兔子的叫声,很尖很细,有点像是委屈的哼哼,和哭闹的小女孩一样嗲。 那老板也是头一回见到尖叫的兔子,“爪卡笼子缝了。” 曲珦楠赶紧回去把笼子打开,小心地帮它把那只后腿拿出来,把被弄乱的布垫重新铺好以免它再把自己卡进去。 牙牙三瓣嘴一动一动,好像还在哼唧,抱着它的男孩儿心疼得不行,捏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耳朵。 “疼不疼?”曲珦楠抱着它就像抱小孩子,“下来玩会儿。” 兔子下地,走得慢吞吞,活动了一下被弄疼的后腿,它爬行的模样很快引起了大白熊的注意。 一狗一兔,脸贴脸,大狗一个劲儿地闻它,曲珦楠生怕它等会儿舌头一卷,把他的兔子吃了。 男人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哑然失笑:“这小兔子是,安哥拉吧?诶怎么和我儿子那只一模一样……” 曲珦楠狐疑地抬起脑袋看他:“您儿子?” 谭霜从办公室里出来,两手空空,手机被马哥收走了,意思是要等到晚上放学再还给他,人生寂寞如雪。 没法联系男朋友,伐开心。 谭霜都不晓得为什么刚才马哥看自己的目光那样和善,和善中还透露着一丝尴尬。他也没问他别的什么,就只是小心翼翼地边开玩笑边试探:“你是不是想找点特殊句式,不小心搜索错了?” 谭霜:“不是啊,那是我朋友写的,他在外面打工我寻思着,嘿嘿,让您把他的一块批了吧。” 马哥再次试探:“……女孩儿啊?” “纯爷们儿!” “……”马哥挠脑壳.JPG,在线懵逼。 谭霜在他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退出了办公室,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马哥坐在办公室,进退两难,拉开家长联系电话登记册,又放下,然后没忍住,再次拉开。 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他班这个第一名的小崽子平时乖巧懂事,也没有被叫家长的经历,马哥还没和他家人沟通果,眼下没啥办法了,只好拨通了那个电话。 “大霜啊……等着老师帮你。” 年轻的小老师头一遭应对这种问题,也不好当面跟孩子掰扯,出此下策,他自己也很愧疚。 这哪里来的小混混给他最喜欢的好学生勾搭走了啊! 瞅瞅那语气,那内容,哇他一个成年男性看了都很面红耳赤的好吗!太辣了吧! 他总觉得谭霜是不是外面欠人家债,然后被校园暴力了,这张作文其实是在向自己求救……他教书不到三年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当老师的不能不管! 谭奶奶接起了电话,老人家有点耳背,对着话筒“喂”了半天。 “奶奶啊,啊,是奶奶是吧,是这样的,能麻烦让谭霜的家长接一下电话吗?我是他班主任,对对对……哦,那妈妈电话您有吗?有啊,啊行!能麻烦告诉问一下吗?诶,好好好……” 谭奶奶好不容易听懂了,情绪很激动,以为自己家的崽在学校闯祸了。 马哥只好安慰老人,一边安慰一边记下了穆樱子的手机号,“没事啊奶奶,别急啊,没什么事,我这就是想做个……呃,家访。” 中午放学,谭霜就被堵在校门口了。 “……老师您还有事吗?” “霜啊,那什么,中午你有人陪着回家是吧?”马哥擦了一把汗。 谭霜:“有啊,我正要去找他。” “那就行那就行……” 出了校门,谭霜走一步,回头,马哥鬼鬼祟祟地那自己的帽子挡住脸,欲盖弥彰。 谭霜不管他,走自己的。 他拿着霄逸的手机给曲珦楠拨了电话,“喂楠哥,哪呢……啊?” 马哥竖起耳朵偷听。 “那,没生命危险吧?” “行,哪家医院我去找你,你是不是给它喂什么了……” 马哥头顶着烈日,额头上开始出汗。 前面的谭霜突然开始跑起来,“啊,不是投毒的吧?我操!你妈的回头郝念知道了非得砍了咱俩。” 这都是什么令人窒息的对话?! 马哥瞬间汗毛倒立,“大霜!” “我先走了马哥,有事咱下午说我现在有急事!”谭霜回头挥挥手。 “你先等会儿!你到底外面出什么事了你跟老师讲啊——” “没事!我家兔崽子现在在医院洗胃呢我去瞅一眼,您回家吃饭去吧啊。” 男孩子跑起来和喜羊羊一样快,马哥追出去几百米,常年扎根办公室的体力根本没法和正值青春的少年比,街头败北。 这年头,喜欢小动物的人多,可惜变态也是不少。 耗子药都投到人家宠物店门口去了,岂有此理! 那男人接了个电话牵着狗前脚刚走,牙牙就跟着恋恋不舍地蹦了出去,曲珦楠没看住,两三分钟的功夫他再出来一看,兔子躺在地上就不动了。 吐出来的东西还夹杂着白乎乎的粘液和草穗子。 贪吃,暴饮暴食,逮着窝边草也不撒嘴,这下终于把自己吃进医院里去了。 郝念知道以后,用飞的,从好不容易重新接纳自己的学校逃出来,他才刚刚回去上课没两天,又逃学了。见到自己的兔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呃呃呃谁干的我杀了他全家……” 好在剂量不多,兔粮曲珦楠早晨才刚刚给它喂过一次,它会爬出去偷吃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说白了就一个字:馋。 宠物店老板在门口垃圾桶后面一个很隐蔽的角落发现了几丛杂草和装了食物的塑料袋。他全部给扫走了,又马不停蹄地去调取昨天晚上门口安装的监控录像。 宠物医院的医生安抚三个猴急的男孩子:“没危险了,估计它也没想吃那里面的肉,是药不小心粘上去的,并没有很多。” 郝念扑在曲珦楠怀里,还在哭。 医生见过很多拿宠物当孩子一样疼爱的主人,只觉得小朋友也许是吓坏了,还哄了他好半天。 曲珦楠想起来之前那个男人留下的名片,溜到外面去打了个电话,他很担心那只刚刚来过店里的大白熊。 电话并没有打通。 谭霜领着郝念去看他的兔子,“这真的是个意外,你别怪他昂,治病的钱我们出。” 郝念吸吸鼻子:“……我有的是钱,也没怪珦楠哥。” 曲珦楠失魂落魄地又回来了。 喜忧参半,好在牙牙没有死,不然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郝念,他总觉得这次也自己工作上的失职。 一中午仨人都守着那只安哥拉兔,等它睁开眼睛能动了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曲珦楠低头沉思:“我还是把它带回家里养吧。” 郝念安慰他:“我没有怪你啊,它自己馋,再说那个下毒的,我饶不了他!回头抓住了我就让我爸曝光他!气死我了!” “你爸还挺有权有势的?” “那当然了!” 谭霜接着套路:“他干啥的?报社记者还是电台主持人?” “都不是,我爸他,那是赫赫有名的——” 郝念排着胸脯很牛地说到一半,发现面前俩男的都托腮等着自己往下讲,及时的打住了,“……总之让我爸给他拍下来发网上,我就不信网友网络暴力不死他!” “哦——”谭霜知道了。 “拍摄工作啊。” 郝念浑身冷汗,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说,你爹我似乎见过…… 【一百了!好开心!】 第101章 【一百零一】 中午,热度已经快要把路上的人烤熟,郝景烨一低头,拍了一下大白狗的脑袋瓜子:“回家喝,再坚持会儿?” 城市里这种天气对于浑身是毛的大型动物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连给水器里的水也被它喝完了,郝景烨抹了一把自己湿润的鼻子尖,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了,他看了一眼,没备注,不敢接,又挂了。 “你看看你,为了带你搬家我车都没法坐。”他找个有树荫的地方站了几分钟,大狗不满地呜咽一声,在他脚边蹲下了。 “还有脾气了?” “呜……” 等终于回到璟林,早就过了饭点,一人一狗望着空荡荡的新家发愁。 啥都没收拾,东西堆在仓库,摞起来能又一人多高,郝景烨还在计划着找一个小时工来帮自己把它们清出来,大白熊自己钻进了卫生间里,去舔水管里往外渗的水珠,没人管的模样很可怜。 小时工很快请来了,郝景烨来到这个城市也没多长时间,家政是能自己做就自己做,大中午的,要不是热得实在懒得动弹他也不愿意翻来覆去地找预约电话。 开门,放人之前,他差点忘记要去把狗关起来。 “汪!”大白熊并不配合地吼了他一嗓子。 “啧,你别闹。” 门口的人在叫:“你你你你拴上它!我怕——” 对门那家的人也回来了,正弯腰掏钥匙,小时工和郝景烨因为狗的问题在门口吵吵了半天,惹得那户的女主人回头侧目。 屋里不停地闪过一条白色的影子,看见那么大的家伙,女人条件反射性地打哆嗦。那里面扑棱扑棱的声音听着十分激烈,男人的背影他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看得她觉得有点熟悉。 小时工躲在门后指挥:“往那边、诶!它往里屋去了行了,快快快把门关上……” 郝景烨都快骑上狗背了:“老实点行不行!你——” 他这么一说话,女人终于认出来了:“郝,郝老师?” “……”郝景烨满头狗毛地转过身,对门的女人捂住嘴,看起来很想笑。 郝景烨也傻了:“我天,老板。” 有点意外,女上司居然住自己家对门,郝景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你为什么在这? 我、我刚搬来的。 俩人几乎都是异口同声。 郝景烨不安地把早就被吓坏的小时工关进屋里,担心刚刚家里混乱的一幕会让自己面前的老板不舒服,讪笑着顺势把房门挡住了,“那是,挺巧的,嘿嘿。” “……” 穆樱子努力地保持微笑,心说您不用那么紧张,该看见的我刚才也都看见了,虽然有点可怕但是我不会干预的,您开心就好。 “养的是,狗吗?” “啊,对。” 郝景烨傻傻地招呼道:“要不要进来坐坐虽然可能有点乱……咳、撸狗吗?” “不不不不用!” 好像把女上司给吓着了,郝景烨的那颗心又往下沉了几公分。 今天气氛不太对,可能是天气的缘故,自己被热傻了。 门里面很快又传来一阵阵狗叫和小时工哭爹喊娘的杂音,郝景烨瘫在自家防盗门前,心力交瘁。 从宠物医院出来的仨小伙子一抬眼皮,被头顶的烈日阻挡住了回家的脚步。 曲珦楠和郝念各自往后一退,退进楼底下的阴凉里。 “不是,走哇?”剩下中间原地踏步的谭霜落了单,疑惑地瞅着这俩倒霉孩子。 “楠哥?” 楠哥疯狂摇头。 “……小朋友?” 小朋友装听不见。 谭霜泄气了:“走,打的,行了吧!” 提问:家里有两个极其怕热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在线等,急! “楠哥,再坚持一下好吗?” 出租车上郝念坐前面,谭霜坐左侧,看着自己缩在右侧恨不得沿着车窗户钻出去的曲珦楠,无语凝噎。 “你这么怕热啊?来。”谭霜试探性地伸手捞他,生怕他等下真的掉出去,曲珦楠光速回头,一把拍开他伸过来的手:“别过来!” 现在任何性质上的**接触都足以要他的命,“今天三十度,我跟你说……你,不要碰我的胳膊,腿也不行。” 谭霜斯巴达了:“那我还能碰哪儿?” 曲珦楠想了一下,“头发?” “……” 谭霜:“这才五月,五月你就受不了了那暑假你怎么办?你之前的夏天都怎么过的?” 曲珦楠道:“我一般都在家。” “然后呢?” “打开空调。” “嗯。” “脱光。” “哟。” “然后四肢摊开,躺在地上。” “……” 连司机都跟着乐了:“哈哈哈哈哈小伙子哈哈哈哈,真逗。” 曲珦楠真的验证了他那番话,谭霜本来也就跟着一乐,当他是开玩笑,结果一到家他就傻眼了,曲珦楠飞奔进屋里,用玩命的速度,抢劫的架势,把屋里那台荒废已久的空调插上,然后边脱自己衣服边翻箱倒柜找遥控器,“遥控器,遥控器……哪呢?” 郝念从没见过他一向崇拜又尊敬的大哥露出这样痴狂的一面,躲在后面拽着谭霜衣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在干嘛?” 曲珦楠:“遥控器呢?” 谭霜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这个已经裸了上半身的酷哥,只好试探着跟他讲条件“那个,现在还太早了兄弟,我给你插上电扇你看怎么……” 咚的一声,谭霜险些伴随着这动静也当场跪下:“□□干嘛呢!起来起来!干嘛啊你这是?!” 曲珦楠……这位平日里能呼风唤雨,从来不允许让自己的形象有一丝凌乱迹象的狂霸酷拽型男,居然真的一屁股给他坐在了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你清醒一点!!谭霜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你这样耍赖是闹哪样啊! 屋里本来不大点地方也让这货一屁股坐满了,谭霜跨过那两条叉开在自己面前的大长腿,伸出手要拽他起来,手指尖还没碰到,曲珦楠上半身也一倒,然后直挺挺地躺下了,目露绝望:“不要碰我。” 谭霜都喷了:“你他妈起来!丢死人了!” “不。” “起来!” “遥控器——” 郝念已经瞎了,选择性转过身强制性催眠自己遗忘刚才辣眼睛的一幕。 最后屋里谭霜死活拽不起来地上的人,欲哭无泪地投降了,翻抽屉,又扣电池,折腾了十多分钟才把落了灰的东西修理好,然后毕恭毕敬地呈到曲珦楠面前,蹲下去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已经快把牙笑飞了:“给你给给给给你,快起来这位同志,这位丢人现眼的同志,我想问问你你今年芳龄几何啊?曲三岁?” 曲珦楠默默地爬起来。 “还能不能行了?”谭霜抱着膝盖压低声音,非常流氓地伸手掐他胸前一点,被曲珦楠红着耳根子打开,“别碰我。” “行了吧都给你开开了还不让碰?过来赶紧穿衣服,我真是——开了眼了,你怎么这么能……” 后面能怎么样他也没脸说,曲珦楠灰溜溜地爬起来,结束了丢人现眼的不雅行为,换了衣服就趴到床上去吹风了,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郝念趁谭霜去外面洗曲珦楠换下来的衣服的空当,偷偷摸摸钻进来,也蹬了鞋爬上谭霜的床,“我的妈呀真凉快,咱家是提前过夏天了吗?” 曲珦楠一动也不动,歪头眯着眼睛瞅他,压低声音:“你是不是也怕热?” 男神主动理自己了,郝念哪里敢怠慢,就算刚刚亲眼目睹了他不那么玉树临风的一面,但这丝毫不能动摇男神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诶哥你说我以后要是像你学习这招,他会不会就会像对你一样对我也特别温柔啊?” 曲珦楠闭着眼睛摇头。 “你是不知道还是说不行啊?” “不知道,但是不建议你尝试。”曲珦楠翻了个身,凉风呼呼吹在身上简直要把他吹睡着了,“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招数,因为我平时在家里人面前,也这样。” “不可能。”郝念立起身子,表示不信,“你那么酷一男的还会这么撒娇啊?” “撒娇是,一种本能。”曲珦楠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个事,缓缓地把脑袋扭开了,“因为身边能撒娇的,都是很重要的人,不会对随便什么人都这样做。” 郝念托着腮看他,忽然就被曲珦楠这样生动的模样给打动了,然后把他推翻过去抱住,“哥,我觉得他这么喜欢你也是有原因的,你也太会了吧……” 这回曲珦楠倒是不排斥这样的**接触了,直接抓过郝念,逗弄似的压住,“你为什么会知道?谁跟你讲的?” “我啊,自己猜的。” “那你,很厉害。” 谭霜洗完,回屋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哥俩好的画面,心情复杂:“同志们,我的床位呢?” 里面那俩抱得亲亲热热的同志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现在该换我睡地上了是呗?” 郝念连忙滚起来,没躲开,屁股上还是挨了几巴掌:“哇!你一点也不温柔!哇!你偏心眼!” 曲珦楠抱着薄被打滚到了床里面,非常自觉,闭了眼睛开始装睡。 “咱家出了个小叛徒。”谭霜把郝念轰出去,拍了拍手,意有所指地爬上床,“小叛徒不要老公了,开始搂别的男人上床了。” 曲珦楠紧闭双眼:“……你连小孩儿的醋都吃。” 话音刚落,自己的屁股上也挨了那人一巴掌,曲珦楠假装尖叫,“啊。” 谭霜被他这一声戳中了笑点:“叫,继续叫,叫浪一点就饶了你。” 曲珦楠也笑,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四脚朝天地任他搓扁捏圆。 谭霜明白一般他一这样,就是起了玩心,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曲珦楠还是很闷骚,要是想和自己闹也不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谭霜早就练就了一身看穿他全部表情动作的本事,“想跟我玩?嗯?” 今天的曲先生好像,似乎,大概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可爱,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气温限制了他保持高冷人设的自控力。 他们俩所谓的“玩”,就是指床上打架,再具体点,就是互相骑互相啃的游戏,像两只狼崽子在窝里追着闹一样。 闹也不会持续很久,基本上只要有一方累了,那么游戏就会停下来,谭霜把已经不想动弹的人抱住,哄他,“快睡觉吧,你下午还去不去上班?” “不去了,下午没我的事。”曲珦楠嫌热,这天要是再不在家里呆着跑出去晒太阳,他就要抑郁了。 “那你在家陪郝念玩吧。”谭霜把被子扯来一半,打了个激灵:“调太低了吧,几度啊?” 曲珦楠就顺势给空调关上了,“睡吧。”然后把人搂来,感受了一下,“一米几了?” “啊?”谭霜没听懂。 “你又长了。” “啊,对啊,你没发现我已经快和你一般高了吗?”谭霜伸长身体,泥鳅一样打了个滚正对着他脸乐,伸手比划:“一米八一。” “终于突破一米八了。”曲珦楠赞赏了一番,“多重?有一百三吗?” “一百二都没有。” 那还是很苗条的,肚子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这家伙的腰围简直让女生都羡慕嫉妒恨。 时间的确是过的蛮快,把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下就变成了大人模样。精瘦的后脊背骨骼分明,臂膀交叠着拥在一起,似乎有羽翼马上要从后背那处伸展开。脆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力量和坚毅无比的某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果:长大了咋了?长大了就不能耍赖了? 曲珦楠说,我偏不。 第102章 【一百零二】 曲珦楠刚刚翻了个身,梦里空气燥热,灼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了点回归的意识后才注意到身体被凉风吹着,身边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开了空调。 他想睁眼,可是睁不开,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有一点点光透过眼皮在试图唤醒他,“我走啦。” 谭霜早就下床去换好了校服,看他睡得人事不省的模样好玩,俯下身子多看了两眼,“沏了一壶柠檬水冰冰箱了,起来了自己喝吧。” “……” 一凑近就能闻到他身上自带的一股干净的气息,从领口钻出来,随着体温变化而越发明显。 ……**的味道。 谭独秀同学咽了一口口水。 枕头把曲先生的半边脸都陷进去了,连带着把他睡觉习惯性微微张开的唇也挤成了小兔子似的三瓣嘴,谭霜出门之前撑着脑袋凑过去亲一下,他就无意识地咂摸两下,再亲一口,再咂摸两下…… 玩了半天他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把睡迷糊的少年撒开,“走了啊。” 曲珦楠在睡梦中听见了,“#f、x#@-l@……去接你。” “前面那串说的什么啊,乱码了听不清。” 谭霜站在床边笑得半死。 他自己猜的是“放学了去接你”,也不知道具体是不是这么个意思,怕这人睡得太死,走之前还把空调定了时,又把那两条摊开裸露的大长腿给塞回了被子里才放心。 曲珦楠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屋里的温度太爽了,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极地老家,谭霜都走了半个多钟头他才悠悠转醒。 谭霜走之前说的什么他一句也没记住,就记住了梦里有人亲他,还记得六点的时候要去学校接他回来。 曲珦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爱经过一中的校门口了,去上班的路上都会尽量避开,那个大笼子里套着无数个小笼子,他的男朋友也被关在里面,每次他早到,混在门口家长的人群中翘首企盼时,都会产生一种很不真实的错觉。 课间休息时间谭霜发来短信,问他要不要放学之后和大家一块出去吃饭。 曲珦楠不知该怎么回复。 再见到那群人,还是熟悉的面孔,男孩子们互相扯段子调笑,曲珦楠还在等谭霜出来,霄逸提着行李先道:“傻等着干嘛,咱们找地方坐会儿,他广播站得等半天才能弄完。” 这次聚会只有两个人没有到,冉晴和靳寻。后者下礼拜出院,他们几个约好了去吃火锅,都点上了东西和饮料,谭霜才拽着于晗姗姗来迟。 霄逸脸绿了,把人悄悄拽到一边:“你怎么还把她带来了?” 于晗很不高兴:“我有那么惹人嫌吗?” 谭霜:“她愿意来玩,那就一起呗,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 全场秒回:“不用,我们都知道了,青梅竹马。” 这就有点尴尬。谭霜缓缓地扭头:“……老霄?” 霄逸脸上终于带了点不一样的颜色,干脆装死,“那阵天天堵我,是兄弟都明白怎么回事!话说回来了还不是都赖你,等会儿罚酒!” 曲珦楠坐在他那个小角落里,尽量想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自然点,好在男朋友很会察言观色,放开了于晗任她自己熟悉环境去了,俩人偷偷摸摸坐到一起。 “咱老弟呢?家里?” 曲珦楠喝了口水:“陪着你奶奶呢,今天家里炖牛腩,他死活都不来。” 谭霜喝着那口啤酒差点喷出来:“……可以,随我。”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霄逸怒喝,“我说那个回归国土的海归一哥,不得跟咱几个唠唠啊?你想和你媳妇儿私底下说话回去有的是时间。” “谁是他媳妇儿啊?!” 杨落那边和于晗在说女生之间的悄悄话:“你们文科班累不累?是不是背可多东西?有帅哥吗?” 于晗拍大腿直笑:“他们一个个的要多磕碜有多磕碜,姐妹咱不想了,长那么好看,还怕以后找不见男朋友么?” 于晗很健谈一个女生,跟谁都是自来熟,杨落也大方,俩人聊着聊着,居然就加了微信,女生之间树立起友谊有时候的确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我还有个闺蜜,回头介绍给你认识。”于晗干脆拉着新认的姐妹去了隔壁桌,懒得看那群男人疯疯癫癫地喝酒,图个清净,“她跳舞,也特别好看,和你差不多好看。” “我不好看……”杨落笑得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往人堆里瞟,于晗晃晃她:“你,该不会是看上这里面的谁了吧?让我猜猜……曲珦楠?” “什么呀!人家有对象——” “谁啊?!” 隔壁桌正热火朝天的男生们突然安静了,苦笑:“你们俩人声音比我们一桌子的都大,讨论什么呢?” 饭店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包厢也盖不住声音越来越吵,菜上桌了以后于晗就没有心情去猜杨落透露的八卦了,杨落也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正好和谭霜挨着,想了想还是举起杯子:“霜哥来。” 谭霜放下筷子:“敬我的?这是干啥呀?” “表达感谢。” 说完,她先一仰脖子,把饮料都喝了,“谢谢霜哥在七班的时候护着我,马上高三了,和楠哥好好加油,争取考到一起去。” 谭霜是没有想到女生今天会如此大胆地跟自己说这些话,回头看看曲珦楠,发现他也是一脸的惊讶,气氛就在杨落这一句话里变得更加暧昧不清了,其余那几个人都跟傻了一样,看着谭霜把那口酒喝了下去。 杨落喝了几口,又倒了啤酒,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敬过去,几个男生都没见过这阵仗,也没敢怠慢她。轮到于晗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杨落那一肚子话好像也已经说完了,这一轮戛然而止。 满座之中,只剩下曲珦楠没有和她喝这一口。 他看着女孩,发现她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红红的,就起身去找服务员要来了一盒纸巾递过去。 谭霜抽出两张:“难受什么?以后都是朋友了,就算去了楼上不也能常出来玩吗?我一直以为你很阳刚。” 女生突然很委屈:“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谭霜依然微笑着摇头:“我最明白了,想当初我不愿意去,就是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你说的和没说的我都知道了,放心吧。” 末了,又悄悄补上一句:“你一定会成功。谢谢,还有……不好意思哈。不用觉得害怕,我们都在呢。” “嗯。”杨落点点头,接过纸巾在手心里捏了捏,又放进桌子下面,揉成一团,心里好像突然释然了。 霄逸:“那下面有请咱们刚回来的大哥大给哥们儿们发表讲话,别的不说啊,大哥大的新耳扣十分骚气,我总觉得他这回回来变了,帮我和老靳打那一架的恩情我先干为敬。” “大哥大”是他们给曲珦楠取的新外号,老跟着谭霜喊楠哥总觉得有套近乎的嫌疑,他们不知道曲珦楠实际年龄要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小,只知道既然管谭霜喊哥,理所当然的就应该把能降伏谭霜的曲珦楠称作大哥的大哥,简称大哥大。 曲珦楠从容不迫地起身,起得有点猛,桌子把腿还磕了一下,一旁的杨落终于被他这么毛毛躁躁的动作逗笑了。 曲珦楠道:“我不在这几个月,多亏你们了。” 霄逸了然,一抬眼,意味深长:“你也该跟咱们都说道说道了吧现在可就我和阿龟知道。” 杨落举手:“那个,我也知道了。” 霄逸惊讶:“落落!” “……这回我真没搞错人脸,是真的,我都知道了。”杨落抿嘴,“别小看我们女生的观察力好吗?” “昂,行吧,那个……所以大哥大,你的意思——” 谭霜呆呆地仰脖子看着站着说话的两个人,剩下的一帮人们听着,也懵了,不明所以,“什么情况?” “那我就,也给你们重新介绍个人。” 四周皆静。 曲珦楠酝酿了一下感情,看向霄逸,霄逸抱胸站着,玩味地眯着眼睛。 曲珦楠突然把介绍的目标指定了:“霜儿。” “啊。” 曲珦楠脸很快扭回去,又对准了一桌子的人:“这是我的男朋友。” “到今天,如果没算错的话,正好是半年。之间发生了少事,我还走了那么久,觉得很对不起他。”曲珦楠说着说着,突然就轻松了。 “现在终于又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谭霜已经聋了,只知道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试图通过它们变化的形状来确定他刚刚说的内容。 所有的人,除了知道的,现在全部都已经石化了。 老龟:“我还能说什么?牛,牛逼。逸哥咱是不是该鼓掌了?” 霄逸笑得抽气:“我操……” 杨落没说话,只是盯着谭霜后知后觉变得通红的侧脸,目光有些隐忍。 在座的,有不少是当初一块跟着谭霜走进马哥办公室的,亲耳听见过他放出那个魔咒一般的fg:不管最后查出来这个送饭的是谁,我都和他搞对象。 然后监控里他们都看见了曲珦楠拿着早点,鬼鬼祟祟暗送秋波的身影。 ——霜哥知道了要跟全年级第一搞对象之后会不会炸了啊? ——算了,咱就当没听见。 时光荏苒,兜兜转转绕了那么久,他们是做梦也没能想到那句当初拼命想给埋在坟墓里的话居然……就这么突然蹦出来并且灵验了。 众人齐声哀嚎:“来真的啊——” 完全处于状况外的于晗:“……” 谭霜最先受不了地站起来,腿同样磕在桌子沿上:“你……你大爷,你喝多了啊?” 曲珦楠看都不敢看他脸,只是伸手安抚着顺了几把他后背:“迟早要说,早死早超生。” “好了你们别吵了。”班长制止了他们俩没皮没脸的当众秀恩爱行为,伸出双臂划了一圈:“都先安静一下。” 所有人都等着他发言。 “……算了,我也没缓过来,甭废话了一块上吧。” 谭霜急眼了:“你们干嘛?!” 七班和体育班乃至各个班的男同胞们撸起袖子:“说搞就能让你随随便便搞了?你考虑过我们这些人的感受了吗?之前大伙凑一块馋女人的时候你丫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跟着附和的?!” “那颗平安果呢?!吐出来!” “我们那么心疼你,你就这样回报你可怜的父老乡亲?!” 谭霜大叫:“有几把我什么事儿啊?!是我官宣的吗?你们要打也该打他……” 等等。 打他? 曲珦楠可怜巴巴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装可怜了,你自己干的坏事你男人要替你接受惩罚了,开心吗? “……操,行,打我就打我!” 当哥哥的,护着弟弟,要宽容。谭霜本来想这么催眠自己,可是当他被好几只手一齐抓住的一刹那,他立刻就后悔了。 一群人蜂拥而上,把这位壮士按在桌上一人一拳,差点把他头都抽进锅里。 只剩下呆在原地的于晗还是一脸茫然:“所以到底,为什么……我的发小原来是个gay吗?”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说锅好重,背不动x 好了,再次出柜,这下总算可以明目张胆地恩爱了吧?团宠夫夫如是说道。 第103章 【一百零三】 十几个人,一个大包间,弄得乌烟瘴气,可是谁都没嫌弃,听着笑着闹着纳闷着,到处都是热闹又温馨的。 时光好像就这样定格住了,曲珦楠在一边呆呆地看着一群人胡闹,笑骂,手心里握着的玻璃杯紧了紧。 裤兜里手机亮了一下,他手伸进去给按灭了那点光。 周围气氛太好,他都快要忘记自己刚刚来到这里时的那阵心虚感了。 暑假以后,他就要回归这里。 回归到一切都还没开始时的样子,回到这群人身边。 杨落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曲珦楠。” 曲珦楠回头看着女生,等着她的下文。 “你好好的。” 曲珦楠愣了一下。 杨落挤出一个笑来:“你好好的,他才能安心。” 她停了下来,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被头顶的灯光打出一片暖色,“等你回来以后你想去哪?你要不要和谭霜在一起,一个班?” 曲珦楠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为什么这么问?” “他很喜欢你,没有你在,我总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没什么韧性了,本来他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两个人本是同班,现在却因为学校这突如其来的安排被分开到了不同的地方,杨落心里已经预感到,这一次的分别后,两个人从此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目的方面的相似点了。 “你知道谭霜想去哪所大学么?” “……” 杨落看了这个好看的少年几秒,又把目光移开了,“他因为一些事情,犹豫了,可是下一次就不再是分班,而是高考,高考也犹豫的话,这辈子最重要的第一步就可能会迈错了,你们都那么聪明,不该不明白这个。” “……可是你现在回来了。”杨落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平息着体内的那股躁动感,“他不应该是和你绑在一起,你能先告诉我你这次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曲珦楠缓慢地坐下来,坐到女生身边,“我不知道我离开这段时间都发生了多少事,但是我回来就是因为我想他,仅此而已。” 杨落收起了所有客气的神态,“我能信吗?你这句话。” “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相信,你们俩的感情究竟到了哪一步我也不知道,我看不明白你。”她说着,脸色变得很复杂。 她说,你是带着私心回来的,曲珦楠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没有否认,杨落又笑了一下,说,如果我的话说过了,我道歉,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两个人的玻璃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敬你,如果你心里真的把他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都已经说开了并且有了目标,那么我和姐姐期待在一班再次看到你。” 这还是杨落第一次,在外人的面前叫出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谓称。 “我想,不管我爸爸妈妈的结果怎么样,那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也有我自己的事,姐姐也有。”杨落喝了那口酒,她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十八岁生日,有些东西,她已经看的很透彻。 曲珦楠放下了杯子,嘴巴里泛起啤酒略带辣意的苦涩,眼眶有些酸热,“希望你们都能走上自己最想要的那条路。” 说完,心里有了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问着自己:你的路又在哪里? 没有人会止步不前。 在最后一个暑假来临之际。 在高三来临之前。 有一个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住进了曲珦楠的心里,它时隐时现,在辛苦工作的时候,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在抱着怀里爱人的时候,它跳出来,一次次敲响少年那扇紧闭的门扉,似是想要窥探到某些东西。 直到某天谭霜从母亲家里愁眉苦脸的回来。 “干嘛这么丧?”曲珦楠收拾着手里洗好的碗筷,被身后那人用力抱住。 “……你他妈说,那篇作文你到底给我写的什么鬼上去?” 他要不提这茬,曲珦楠都要忘记了,“怎么了吗?” “我妈今天跟我说……” “啊。” “上次马哥打的她工作电话,没打通。”谭霜面色不善,“然后她撂爪就把现在用的号给他了,俩人天天都在聊我!马哥现在在班里观察我你知道吗?!” “……”曲珦楠洗碗的手速不知不觉变慢了。 “他现在特别喜欢找我进办公室喝茶!问的那些话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人从外面强.奸了!” 曲珦楠被一口口水呛到了。 “一副保护失足少年的模样。” 谭霜咬住曲珦楠的一只耳朵:“老子我思前想后,总觉得你上回写的玩意儿里,那几句祈使句用的有点微妙!” 曲珦楠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了,“……咳,你不是看不懂的吗?”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曲珦楠乖乖挨揍,被人扒了围裙扒衣服,连拖带拽地薅进卧室里,严刑逼供。 周末本来就是换地方睡的时间,曲珦楠屋里的大床轻松容纳下两个人,抱在一起打滚也不会有人管他们。 “操蛋……我说,你。” “讲。” “你啊。”谭霜终于把他按住,并且以一个自己喜欢的姿势跨坐到了他身上骑着,俯下身把耳语说得暧昧又色.情:“你喜欢我的时候能不能表现得明显一点?” “可以。” “每次都答应,每次都说话不算数。” “体谅一下。” 谭霜笑了,捶在他肩膀上,“体谅什么?” “体谅一下,不是谁的脸皮都那么厚。” 谭霜又咬上去:“我发现你别的能耐没长多少,这屁话可是越讲越顺溜了。” 曲珦楠在他腰眼上戳了一下,惹得他又叫了一嗓子:“别碰!” 没法再有闲心跟他客气,曲珦楠把他掀翻按住,体位就这样颠倒了过来,“你知道自己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哪吗?” 谭霜回答:“我的帅气。” “不对。”曲珦楠边亲他边引诱,“再猜。” 手又一次摸上精瘦的腰,从体恤衫下摆探进里面,光滑的皮肤手感很好,摸着摸着,那么一亩三分地很快就被摸熟了,看起来粉粉的,还带着白花花的手印。曲珦楠一看,这人还穿着松紧带的裤子,没憋住笑得埋在他肚子上吸气。 “多大了?霜。” “你想说什么”谭霜扯他脸,总觉得这张嘴呆会儿说不出来什么好话,至少不是自己愿意听的。 曲珦楠沉浸在那块柔软的地方里无法自拔,倒也真的没让他失望,“小学生才穿这种裤子。” 谭霜屏住呼吸,半天憋出来一句:“你管的着吗?” 那只该死的手,快要把自己腰给揉酥了,不能让他这么继续放肆。 手顺着裤子滑进去轻而易举,曲珦楠虽然表面上笑话他这么穿,但是也不得不在心里表扬了一下其方便程度。 怀里的人开始反抗了:“你耍我流氓。” “小同学,长那么好看,还怪人家耍流氓吗?” 谭霜被他气乐了:“说你骚你还来劲了……” 凌乱的喘息声和□□的味道很快在房间里弥漫开,谭霜这次变成了跪趴在床上的姿势,曲珦楠在上面,手掌稳稳地托着他肚子,不让他滑下去,“小同学还坚持得住吗?” 谭霜咬牙切齿地抽气,“……小同学好得很。” 曲珦楠很体谅他,“坚持不住就坐起来。” 手掌心包裹着的那根东西涨得厉害,指腹在上面摩擦一阵,谭霜腰立刻就软了,“嘶……轻点!” “你的儿童裤要弄脏了。”身后那人故意给他使坏,捞了一把前段的粘腻糊在他肚皮上,冰凉的一片。 “你他妈要是看不惯就……撒开我我脱了!别给我半挂着!什么癖好啊?” “就,有点怪怪的。” 谭霜忍了他突然停手的找抽举动,“我的裤子是招你惹你了?不就没让你体验到开皮带扣那动静的刺激吗?撸个管还得搞那么多花样!” 曲珦楠啧了一声,干脆堵住他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叼住舌头和他抵死缠绵。 什么叫不就撸个管。 撸个管就不需要认真对待吗? 不可否认俩人都比较享受这种互相抚慰的感觉,**接触这种事本身就很奇妙,好像是赤条条地都露在对方面前了,没什么顾虑。有时候还能一边干正事一边唠嗑,场面就很滑稽。 曲珦楠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实话说给他听:“作文我不知道你要交上去,我瞎写的,回头帮你去澄清一下。要是阿姨也问起来我就说是闹着玩的,咱俩现在住一起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嗯……” 曲珦楠拱他:“怎么不说话?” “……嘶,你弄的太爽了,我懒得说话。” 曲珦楠哭笑不得地抱住他,在懒蛋冒了汗珠的额头上轻吻,“舒服吗……这样,要不要换换?” 谭霜没力气跟他**,看着他慢慢俯下身子掐住自己腰,愣了一下:“其实不用,你用手也很舒服,我……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动它,□□这人能不能听我说完话?” 男生直起来身体,有点费力,身子甚至歪了一下,自己慢慢爬起来,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半袖,宽宽松松的,衬得皮肤白得晃眼,细长的手臂伸到曲珦楠眼皮子底下,上面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谭霜抱了他一会儿,喘息几口,打了个商量:“躺下?” “唔?” “不是换换吗?躺下,这样你也舒服。”谭霜脸都红了,曲珦楠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也跟着红了耳根,“……没尝试过。” “试试来,应该会挺刺激的,你看你这不也硬了?” 【69自行车略,走vb或者企鹅】 作者有话要说:#.果:一个字,爽。 第104章 【一百零四】 期末考试的两天半涉及的事情比较多,卷子还是统考,统考的难度要普遍低一些,就算是这样学生们还是不敢怠慢,暑假要来了,这次考试过后他们就是准高三生。校长的大喇叭一刻也不停地对这届高二实行洗脑性鞭策政策。 复习计划提前了一周时间进行,靳寻的训练因为受伤不得不暂停,没什么事情做,干脆搬来和他们一块备考。 有了这名数学年级第一的大神在,几名学渣全都上赶着抱大腿。 杨落和于晗都是女孩子,不方便住在曲珦楠家,只能另寻了一个复习的去处。她俩自从认亲后就一直形影不离,加上冉晴,三个人倒也玩得开。 住过来的算上谭霜和曲珦楠一共四个人,贺陵的那间卧室也被霸占了,其余的人全部往上一趴,胳膊叠着大腿,吹着空调。曲珦楠负责后勤,除了必要的讲题天天就是端茶倒水,买菜做饭,谭霜看着都心疼:“你们不要老欺负人家,好吧” 老龟白他一眼:“属你最能使唤他,你看我们几个麻烦过他什么了” “赶紧考考考。”霄逸嫌闹丢过去个枕头,“考完了赶紧放假,最后一个月了,过了这村再也没这店了,八月还得补一个月课呢。” 谭霜好几次想到这一层就直打退堂鼓。 “暑假哥几个都有什么计划么”写数学费脑,没个把小时就厌倦了,霄逸把笔一丢,划出一道黑线掉在了床头,靳寻给了他一巴掌,“笔帽呢?” “啊。”霄逸起来满床找,“刚才不还在这呢吗?我操。” “没帽了就搁桌子上去,回头把人家被褥划拉脏你洗。”谭霜脑子里想着刚刚他问的那个问题,也没抬头。 旅游去不了啊,时间太短,在家睡觉都不够用的。 那么热,去能去哪啊,他楠哥那个死亡体质…… “为什么他见光死”霄逸听见了他嘴里哇啦哇啦的嘟囔,笔帽找不到,早不知夹哪本书里去了,他干脆就扔桌子上。 “楠哥是一种,一种……”谭霜绞尽脑汁地想要解释,“一种遇到太阳就会化掉的生物。” “那不是成史莱姆了”霄逸嘎嘎笑。 曲珦楠正好给他们几位大爷端了盘西瓜进来,没听见他们说的什么内容,习惯性在谭霜后脑勺上撸一把示意他起来吃。 只有谭霜起来了,剩下那几个才敢跟着起来,知道了这其中的地位关系后他们也都小心翼翼的。 曲珦楠在床边坐一会儿,他们几个啃完瓜就喊他,“过来来,一起。” 一起啃瓜。 啃得汁水飞溅,都沥沥拉拉到衣服上,曲珦楠一烦躁就给撂下了,西瓜汁不那么容易洗掉,“我去洗澡了。” “给我,别扔。”谭霜眼睛就没从那瓣西瓜上离开过,“拿来剩下的我帮你啃了。” “瞅瞅你,还没老呢就帕金森了一点也不稳当。” 谭霜把他那瓣剩下的西瓜吃完了,曲珦楠同学不知道为啥今天心情不怎么美丽,小脾气特别明显,被呛呛着就不理他了,自己脱了衣服就进了厕所。 “你刚才说人家,人家生气了。”霄逸指指厕所压低声音。 谭霜说:“他就那毛病,夏天综合症。” 今天谭霜主动洗衣服,洗了一锅几位大汉的,混合着自己的,又单独洗了一锅曲珦楠的,“曲先生开门,我进去一下。” 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曲珦楠湿着身子和头发过来拉开门,把他放进来。 “用我给你搓背吗?”他端着盆放在水池里,里面漂浮着几条内衣。曲珦楠回到他那个莲蓬头下面,也没说不好,只是语气还很冷,“晚上你要弄到几点” “啊今天不熬夜了,晚饭我做,想吃什么宫保鸡丁行吗?再焖个米饭。” 曲珦楠心说,好吃的这招,不奏效。 “晚上九点我就找你睡觉。” 谭霜把内衣内裤都手动搓出来,余光瞟到那人白皙的后背上,“周末很快就过去了,他们走了就咱俩,忍忍。” 曲珦楠冲着泡沫:“我不是说这个。” 他看他们学习,他自己也烦的慌,那么热又那么累的夏天,午睡起来就得马不停蹄地接着做题。谭霜眼睛周围酸胀得越来越严重了,拿冰袋给他敷也不管用。Y。X。D。J。 “赶紧考完吧。” 谭霜“嗯”了一声,端着衣服出去了。 考试靳寻和霄逸他们几个一场,谭霜和前面成绩差不多的人一场,答得很顺,英语也没有出特别难的题目,数学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最后一问其他的都写上了,其他的也感觉不错。 曲珦楠知道他本来就长了个聪明的脑子,不用刻意费劲,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自己就会好好去学,别人外力的作用始终还是有限的。 曲珦楠拿了工作以来的第二份工资,不多也不算少,一半存着,一半拿着给谭霜买了不少东西,主要还是夏天的一些衣服。 他想了想,还是去看了一眼蒋子冬。 青年头发剃短了,面色最近好看了不少,看见他,笑着调侃了一句:“你也修修,刘海长了挡眼睛。” “回头。”曲珦楠知道自己买的东西送不进去,就搁在地上,“也不想弄很短,我想染了。” “嗯有点想法。” 唠日常话题这件事让蒋子冬很开心,“你怎么没把另一个耳扣给他戴着你俩一人一个。” “他不怎么喜欢,我想送点别的。” 说了半天,两人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可唠,时间也快到了,临走之前,蒋子冬提了一句:“那人最近逃了,你……自己在家住的话,要小心一点。” “曲国森么” “嗯。” 曲珦楠叹口气站起来,“我不经常在那边住了,如果有见到或者是能找到一点线索,我再来告诉你。” 蒋子冬眼睛亮了一下:“你还会来吗?” 曲珦楠看着,只觉得有点难受,但始终不忍心叫他失望,还是点点头“……会,下次如果他愿意,我带他一起。” “嗯,你们俩好好的。” 蒋子冬被看守的人带走了,“保护好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 走出那扇大门,下台阶的时候,曲珦楠脑子里始终回响着那人的那句话。 心里舒畅了一点,眼前看见的不再是周围灰暗的墙壁和凌乱的人群车辆,快傍晚了,夕阳的橘光把街道染得很好看。 暑假到得很快,一天天做题上学考试很快就把剩下的时间都消磨完了,学生们归心似箭,恨不得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就飞回家里欢度这最后一个月的假期。 一中开了一次全年级规模的家长会,每个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会到班里亲自讲话传授经验,曲珦楠又一次见到了谭霜的妈妈,她自己一个人开着车来,认认真真地听了一阵子,结束时就有不少家长和学生跑过来围着她转了。 美女的魅力不容小觑啊,曲珦楠看得叹为观止。 “这衣服你还能找得着呢,也是和奇迹啊。”谭霜拉着偷渡进校门的这人衣角,夏季校服的下摆快让他扯皱巴了,曲珦楠:“撒开,你赶紧去找阿姨,我在这等你俩。” 穆樱子看见他们,笑着招招手。 她喊了一声霜儿,那些围着她的家长都跟着看过来,把谭霜给看害羞了,“诶,我来了。” 如果他刚刚没有看错的话……那群人里面有马哥! 那个男人……谭霜心虚得要死,生怕他和自己母亲一会儿当着自己面聊天的时候,再提起那件让他老脸没处搁的作文事件。 穆樱子手里拿着班里打印出来的成绩单,旁边有家长一直拍她马屁:“你就是谭霜的妈妈啊,真年轻啊,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呢。” 谭霜心说那您眼神还真不错,我妈她以前的的确确是明星。 “霜哥,你妈也太好看了吧。”大的拍也就算了,边上还有小的可着劲挤眉弄眼,“以前都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妈妈,她跟你写的可一点也不一样。” “还提”就算知道对方没有恶意,谭霜也还是及时地给予警告:“我妈就是这么好看,谁也配不上她。” “仔细看你俩还挺像的。”女生们比量了半天,得出结论:“眼睛像,一模一样。” “眼睛大,霜哥也是娃娃脸。” “诶其实霜哥长得也挺好看的,为啥就是没急着脱单呢?” “因为他性格像小孩儿” 谭霜举起拳头:“我抽你们。” 穆樱子走之前还把他俩都带上吃了顿饭,特意问了问曲珦楠最近的情况,让这位目前没人疼的儿童久违的体验到了被关爱的温馨感。 “爸爸妈妈还在国外吗?”穆樱子问的要很小心,得到肯定后,还试探了一句:“高考之后,还要回美国么” “不了。” 曲珦楠摇头,“我就在国内上大学,哪也不去。” 谭霜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嘬他的饮料。 “我想和谭霜考得近一点。” 谭霜被冷不丁的点名,饮料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穆樱子点点头:“你们俩关系真的很好了,珦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是有目标了霜儿你呢?” “我……”俩人同时开口,谭霜:“你先说。” 曲珦楠就说:“我还没什么目标。” 谭霜低头:“我也是。” 穆樱子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哥俩,“还有一年呢,不着急,霜儿小时候就比较爱写东西,没想过走这条路吗?你以前还总跟妈妈说来着。” “我以前明明是想当个歌手……”谭霜远目。 曲珦楠拍拍他:“你水平蛮高的,可以考虑。” “考虑啥啊考虑。”谭霜苦笑,给他使了个眼色,心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怎么还看不明白我说话什么意思啊 曲珦楠装聋作哑。 穆樱子那边也似乎是被这么一句话给触动了,接下来一整个晚上几乎没再主动张罗什么。 回家之后,谭霜也沉默着没说话,自己坐在床边思考人生,思考到曲珦楠洗漱完换好睡衣进来,还是没有动弹的意思,曲珦楠推他,“放假了,还不高兴 ” “我刚才说那些话都是胡扯的。” 曲珦楠:“……知道了,睡觉吧” “嗯。” 躺下以后,空调源源不断地向屋里输送着冷风,亮着电源那一点小小的指示灯,谭霜被晃得睡不着了,“你想去哪上学啊” 曲珦楠摸摸他额头,翻身把他搂住,“看你。” “看我干嘛” “你说去哪,我就往哪考。” 谭霜把他抱住了,语气居然有点紧张,“你认真的么” “认真的啊。” “……” 曲珦楠长出一口气,“我今天都紧张死了。” “因为我妈问你了是吗?” “嗯,我怕她多心。”曲珦楠说着,眼前浮现出穆樱子的脸,觉得很愧疚,“如果她知道,估计会很为难吧。霜儿我是想和你,和你一直走到最后的那种……想法,你……” 谭霜哼出来一个气音,好像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也一样,傻熊熊。” “我会努力的。” “……” “为了你,我也会……” “不要为了我。”曲珦楠最后一次搂紧他,这一晚就再也没放开,“你要为了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果:剩下的,要励志一把,不虐的爸爸们,相信我! 第105章 【一百零五】 你要为了你自己。 成长有时候就是一个很飘渺的东西,吵闹过了,放肆过了,回过头来再面临一次一模一样的抉择时,就忽然感到心中释然。谭霜看着他,黑暗中他的五官只能被看出来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刚刚的那句话是怎样从那两瓣唇开合的动作中吐出来的,他居然一清二楚。 他不是不知道,这句话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义。 他也很想告诉曲珦楠些什么,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一下一点点今后的人生规划,可惜直到身边人已经沉沉睡去后,他才发觉自己心中其实并没有预想中的规划那种东西。 现在还能在一起,那也只是现在,现在的一切能持续多久也不过是个未知数,而这样的未知数就是一切从零,仅此而已。 谭霜发现绕来绕去,他们俩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初始的状态。 暑假过得并不如想象中轻松,准高三生的作业摞成小山,没有旅行,没有聚会,霄逸被他妈压着进了三门课的辅导班,每天生不如死:“再不给我点时间和你打电话,我就要枯萎了。” 谭霜脖子上还挂着个自制的冰袋,手里笔都没停:“我才是,我现在出一趟门都费劲,在家凉凉快快的除了写作业也没别的,家里也没人。” 曲珦楠又上班去了,也是难为了孩子,这么热的天还得成天跑那么老远,谭霜心疼他,给办了一张市内交通卡,往脖子上一挂也不用骑车了,直接坐有空调的公交。 路不近,中午他干脆不回来吃饭,谭霜每天像个守活寡的小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能把郝念给抓来陪自己在家写作业。 然而小孩儿最近也出去玩了,得下周才回来。 谭霜心里苦。 宠物店下班倒是挺早的,曲珦楠回家就钻进空调屋里往床上一趴,开开手机听音乐看他的漫画书,谭霜刚刚好要出门买菜,顺嘴问:“吃什么?” “茄子吧。” “想吃茄子了?”这人说话眼睛也没从书上离开,谭霜很好奇他究竟在看啥,往那边一探头,给他吓了个半死,“娘啊!这什么东西?!” 这漫画里居然有如此少儿不宜的镜头,谭霜捂着自己眼睛原地哆嗦,曲珦楠疑惑地回头,“茄子啊,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尼玛啊! 谭霜屏住一口气:“……我不要和你讲话了,臭流氓。” 曲珦楠看看自己手里的书,出言提醒道,“……这就是个美食漫画,你在想什么?” 美食题材为什么要让男主角露出一副被玩坏了的表情?谭霜想不通,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人家刚才真的只是看漫画看馋了才跟自己说要吃这个,瞬间心虚,尴尬地杵着动弹不得。 好在曲珦楠给了他台阶下:“你再不去菜市场就关门了。” 谭霜落荒而逃。 买菜很尴尬,回家很尴尬,做饭很尴尬,等俩人一块坐桌前吃上饭了,更加尴尬。 你妈的,为什么。 今天这道红烧茄子做的不好,谭霜自己吃了一口,老觉得盐放多了,还油腻,大厨的水平也没发挥出来,偷偷看一眼曲珦楠,没事人似的,自己夹菜扒拉米饭吭哧吭哧吃得和小猪一样香。 谭霜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找点话题转移一下刚刚的注意力:“咳,那啥,吃完了出去遛弯吗?” “热。” “不热。”谭霜也开始扒饭,“晚上凉快了,我看小学那条道有夜市,去不去?本来想回头带你去那吃饭来着,有烤生蚝和烤面筋,还有臭豆腐。” 曲珦楠终于停下来看他了:“有刨冰吗?” “刨冰有的是。” 这人现在吃东西也开始挑了,不过以前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有点厌食,连午饭都不吃。现在好太多了,谭霜明显感觉到他这回回来住饭量也见长,有点高兴地盯着那人一头毛打量,“楠哥你是不是又要往上蹿个子了?” 曲珦楠抹一把脸,仔细想了想:“估计也就再长两三公分。” “不见得,你到了25岁还能长呢,再吃点,把阿寻都超了,回头咱家床都专门给你订制一张。” 曲珦楠干笑了两声,“有毛病吧。” 快七点半俩人还是出了门,谭霜记得他要吃刨冰的事,首先就先带着人去找,这条道每年夏天的时候都异常热闹,白天摆小摊晚上就变成夜市。 跟千禧路那边不一样,这不那么乱,到处可见没有大人牵的小孩跑来跑去,头上还顶着会发光的发箍,一闪一闪的。 “玩吧。”谭霜把曲珦楠也撒开了,“自己想买啥吃就买……怎么了你也想要那个小犄角?” “我不要。”曲珦楠摇头。 谭霜笑话他:“那你老往人家小孩脑袋上瞅啥。” “我就看一眼。” 他觉得新鲜,夜市他好久没逛过了,小摊上东西特别多,应接不暇。卖饰品的卖烤串的卖衣服的都有。 谭霜一直在距离他五米范围内跟着,也不担心他会跑丢,看他在哪个摊前停下了就跟过去给他买,买了两串烤鱿鱼,刚吃饱晚饭也不敢要太多;又买了一份刨冰给他自己吃,谭霜自己要了杯冰镇的酸梅汤,往小摊后面的桌板前一坐,腿叉开,“好玩呗?还吃啥?” 曲珦楠在找烤生蚝,谭霜说:“在对面街上呢,一会儿出去了买,你这,不撑得慌啊。” 说着去拍他肚子,曲珦楠把他的爪挪开,“我晚上就吃了一碗,多么?” “你以前不也吃一碗就饱了?” “我吃一碗早就不饱了。”曲珦楠望天。 “行啊,那以后咱俩老了就都挺着个大肚腩,一块搁家门口支个躺椅摇蒲扇得了。” 说到老了以后,曲珦楠不知怎么来了精神,“买个有院的房子,两层的那种,带一个小阁楼,特别好看。” 谭霜点点头,“是不是国外家庭的楼都这样?诶你爸妈住的地方漂亮吗?” 曲珦楠突然噤了声。 谭霜忙着嘬剩下的酸梅汤,忽略了他突然的不对劲,曲珦楠仅仅暂停了五秒又说话了:“你以后想在哪住,我就在哪买房。” “哇塞你真大方。”谭霜逗他,“你是不是要到时候下聘礼娶我?” 曲珦楠近距离放大的脸刷的一下瞬移到他眼前,谭霜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欸!” 他还没反应过来,嘴角那块就被曲珦楠给逮了一口。 “干嘛啊。” 那货咂吧咂吧嘴,“看你酸梅汤漏出来了,喝完没有?” 周围都是人围着吃喝,谭霜都快被他刚才的举动吓死了,“神经病啊……在外面还不老实,喝不喝完也不给你!馋着吧。” “我也想喝。” “你今天是怎么了?”起来了以后谭霜就把他按住检查,想看看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你今天吃的量都赶上我了,我怕你撑死亲爱的,等会儿就再吃一个烤生蚝得了啊。” 曲珦楠自己把衣服拍了拍,凳子上不咋干净,他坐了一会儿老感觉屁股后头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出的汗。 “好不容易来一趟。” “你回头想来咱天天都能来,有必要这一顿就吃顶头了吗?”谭霜这回不敢撒开他了,直接牵着手死死拽着,“走吧,赶紧去买完了咱回家了,你看你这会儿又不嫌热了是吧?” 这一面街还有一段路就走到头,衣服啥的他们也没看,主要是谭霜怕他等会儿又看见什么要买着吃,不是他小气,他是真的担心曲珦楠晚上积食。 旁边不断的有摊主在吆喝:“十元三件了啊——” 天完全黑下来,出门不到半个小时整条街都被占满了,人挨着人,过马路时有个老头扛着一大把氢气球在前面走,那些透明的球体里还套了个小的球,外面用一串小彩灯一样亮的绳子拴着。 曲珦楠也觉得今天自己不太对劲,他平常也不是那种看到什么都想要的人,只要跟谭霜一出去,就老想买乱七八糟的,他都控制不住自己。 路过氢气球,他被马路上的风一吹才清醒过来,再回过神来谭霜已经把他拽走了,他怕那人生气,什么也没敢说,胃里隐隐的胀疼。 被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彩灯晃地眼睛难受,曲珦楠停下来,谭霜原地对着路灯给他吹了半天,“难受了?我看看。” “没事。”曲珦楠诚恳地低着脑袋,“真的没事。” “……” 曲珦楠鼓起勇气,“霜儿我想要,要那个。” “嗯,要什么我给你买,吃的就回头再买吧行吗?你想要什么用的玩的?” “……氢气球通电的话会爆炸吗?”曲珦楠好好的智商居然出现了短暂的下滑趋势。 曲珦楠转头一看,那个被电光包围的老头早就消失在了路口,远处有隐隐约约的亮光,可也已经离他们有了一段距离。 谭霜突然觉得曲珦楠很可怜,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种感觉,但就是心疼他,恨不得追着那老头去问他把氢气球买回来给他塞手里,“……不好说,那个球勾着彩灯经常爆炸,你就是看它好看所以喜欢。” “……不喜欢。” “嘿你看你,别扭得很,咱买个别的带灯的。”谭霜摸摸他脑袋,又心疼又好笑,“要那个犄角不?还是要个玫瑰花?诶卖烤生蚝的旁边有小陀螺,会唱歌的。” 曲先生就稀罕这些小玩意儿,那个少女心一泛滥啊,八匹马也甭想把他拽回来。 曲珦楠最后也没有要小犄角小玫瑰花和陀螺,吃完最后一个烤生蚝,他去看了那家小学门口很不起眼的小零食摊,谭霜生怕他再买吃的,老板娘逮着机会就开始推销:“要点什么?看看。” 她摊上很乱,各种连着一串的小零食和糖盒就堆在一起,旁边框里是饮料,曲珦楠看了半天,指着一板表面蒙了一层卡通纸的小格子,“这是什么?” 老板娘也愣了,估计是没想到这么个大小伙子居然会看上这种哄小孩玩的东西,“……抽吗?这个一块五一次。” 谭霜笑得打跌:“说你小孩儿脾气你还来劲了……这几百年前的小玩意儿啊?” 老板娘也乐了:“抽个给他吧,我这中奖率特别高,一半都是大奖。”说完还把那一板小格子给他俩往前一推,边上和中间格子几个都空了,估计是被白天来玩的小学生给抽走的。 “多少钱?一块五?”谭霜掏钱,“我小学那会儿才五毛一次,你这涨价涨的有点快啊。” “你是哪届的了?也搁这上小学”老板娘探过头来,“这都是大个的,你说的那个五毛的现在都换成大的了,五毛钱能抓什么啊?” ……一块五毛钱也抓不上来啥啊,谭霜哭笑不得。 “给你。”谭霜把格子拽到曲珦楠眼前,“抽吧,扣开纸拿到啥算啥,诶老板,我们俩一人一个。” “行!三块钱。” 曲珦楠本来也就是看着新鲜,那么多格子他居然还正儿八经的纠结了一会儿,谭霜闭着眼睛就随便开奖了,“……就一个啊,这就是大奖?” “诶呦!”老板娘惊叫:“那些个小丫头就想抽这个,亮闪闪的,她们都喜欢,你手气真好啊!” 谭霜心情复杂地看着手里的小贝壳项链,“……能发光吗这个?诶,还行有电,来来来楠哥,给你这个小贝壳,女孩子都想要的。” 真不怪他一边说一边笑得肚子疼,曲珦楠同学戴着这个珍珠链子拴着的小贝壳实在太萌了,你别说,就冲他这张脸随便搭个什么玩意儿那都挺好看,谭霜还没笑够呢,曲珦楠也开奖了:“我的好多。” “来来来我看看。” 谭霜一看就晕了,“你这什么啊哈哈哈哈哈……没一个像样的好吧,还不如我的贝壳呢。” 这次是真的拿来给小孩儿过家家的了,一包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小塑料球小宝石亮片。 老板娘也不打算今儿晚上挣他俩什么钱了,自己也笑得和蔡明一样,差点没喘过来气。 “我还有个戒指。”曲珦楠挣扎。 “多少克拉的?几岁戴合适啊?”谭霜腰子疼。 下一秒他就被曲珦楠拽走了,耳边传来老板娘的笑声:“这俩伢……” “干啥曲先生?”谭霜看着那个戒指,再看看曲珦楠那张阴晴不定的小脸,打了个寒颤,“要求婚?” “求。” 戒指都开出来了,为什么不求。 “你就拿这个?你不是说好给我买房么?”谭霜假装不满。 曲珦楠:“房要买的,今天这婚也得求。” 这个男人,竟然该死的霸道。 谭霜扭头想跑,被一把薅住了腰,“我操……松手!不带这样的啊我不戴你这个!” 俩人原地掐架。 掐了半天,连周围都没人了,还在扭打。 谭霜笑到最后,气都不顺了,还是挣脱不开:“我不接受你的求婚!你不真诚!拿这破玩意儿糊弄我!” 那个中间镶了个小红宝石的“破玩意儿”最后还是牢牢套在了他无名指上,居然还真的戴进去了,正正好好。谭霜自己在那摘了半天,勒得他手指都红了还是摘不下来,“操了……曲珦楠!弄不下来了你看看!” 曲珦楠目的达成,也不闹了,好整似暇地歪头看他折腾,“放弃吧,说明你适合它,摘不掉的,看。” 他突然把谭霜手捉住,把那根可怜的无名指挑起来,指给他看中间那颗米粒儿大小的塑料宝石:“鸽子蛋。” 你妈的,你还挺自豪??? 谭霜大叫:“有这么点的鸽子蛋吗?!你这鸽子发育不良吧!” “我下了聘礼了。”曲珦楠脑子里响起小品里那句“我骄傲”的声音,“那你摘不下来也没办法,都娶了你了,戴着吧。” “……” 那一晚上,谭霜都在家里用各种沐浴露洗衣液和肥皂水拼命搓自己的爪。 到最后睡觉之前他终于放弃了。 鸽子蛋就鸽子蛋吧,他能怎么着他自己选的狗,他的狗给的聘礼哭着也得戴着。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你这媳妇娶得值啊,才一块五【笑死在原地】 …… (诶不对啊,那一块五也是人家霜给你付的啊?!)【突然惊觉】 沙雕的评论总是能引起作者注意的【疯狂暗示】算了我还暗示什么。。。我想要评论!【明示】 第106章 【一百零六】 谭霜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人往他这边挪了挪,然后耳边起来一道风,知道是那人坐起来了。 屋里,不热啊。 空调,开着啊。 谭霜梦里还不忘回忆了一下睡前的准备工作有没有做到位,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 耳边又是一道风。 谭霜皱眉,伸手去打:“操.你妈。” 在梦里被吵醒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曲珦楠坐着,盘着腿,接住了他甩过来的胳膊:“……霜霜霜。” 喊得很轻,那就当然不可能把爱人喊醒,曲珦楠挠挠红肿的后背,够不着,把衣服脱了,用另一只手去挠,没一会儿怒气值已经暴条,“……霜。” 谭霜还是没有醒。 第二天一早他终于醒的时候,曲珦楠就坐在他脚边,他一伸懒腰蹬腿,差点给他踢下去:“我去,你干嘛呢!” 曲珦楠大大的黑眼圈吓到了他。 谭霜哼唧了几声,他还没完全醒盹,“头发怎么回事曲先生……呆毛都立起来了。” “昨天。” 曲珦楠隐忍地开口:“有蚊子。” “啊。” 谭霜打哈欠,“我好像听见你叫我,你是不是喊我来着” “喊你一晚上,你都不醒。” 这话茬谭霜不知该怎么接,混乱地抓了抓头发,认命地坐起来给曲珦楠检查身上,发现果真被咬了,后背上肚子上和胳膊上,大大小小的红包。 “别挠,诶。”他把这人不老实的手拿开,“天热了,该挂蚊帐了。” 曲珦楠一早上都特别难受,身上痒痒,昨天一晚上没睡好,还困的很。 礼拜六,不上班,谭霜下楼找谭奶奶开箱子拿蚊帐,喊他自己睡一会儿,“我等会儿也买点那个药什么的,还有电蚊香,娘啊今年也太早了……曲先生你什么血啊那么招蚊子。” 自己身上一个包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蚊子太偏爱曲珦楠的缘故,昨天晚上全可着劲咬他一个去了。 可怜孩子。 还是令人熟悉的倒霉体质。 曲珦楠把空调调低,然后整个钻进被子里,连头都蒙住。枕着的那块地方还是谭霜昨天晚上呆过的,热乎气还没散去,曲珦楠什么也不顾,眼一闭就着了。 这该死的夏天啊,真是,不给人活路。 谭霜去超市逛之前,还上楼检查了一圈,门槛是有些老化了,纱窗漏洞,蚊子大概就是白天通风的时候从这飞进来的,晚上伺机已久,集体出动,得给它想办法补上。 曲珦楠还一动不动地窝着,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楠哥你……”谭霜去拉被子,没拉动,“好了好了我去,我这就去买,你痒不痒我再多买个止痒的?” “……” “好了你不用说话了我知道。” “别抠啊。”临走也不忘嘱咐,“别抠。” 被窝里曲珦楠正要摸上自己后背的手一顿。 谭霜几乎是小跑着下楼,然后又小跑着溜去超市,超市门口卖咸菜的老太太就是他们小区的,都认得他:“霜崽。” “奶奶好。”谭霜点头哈腰的,“热不热?您那伞呢?” 老太太牙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也没说话,只是笑,吸气都漏风,她说话也只能喊清楚谭霜的名字,别的再让她多说两句也说不利索。 咸菜摊旁边还有棵大树挡着阳光,一个女人蹲在那倒水,旁边是一辆小小的婴儿车,谭霜没怎么注意,直接就进去了。 进来了就到日用品那边去找,看了几款电蚊香,买了一种不带味道的。出门前谭奶奶还说这种东西不怎么安全,不如使传统蚊香,然后被他义正辞严地pass了。 谭霜很烦一到大夏天就要每天早上起床扫一地的蚊香灰,也扫不干净,屋子里味道也冲。大老爷们儿家家,大不了插的时候离他们的床远点。 他挑东西一向快,看见那些导购员来推销这推销那就头疼,“不好意思,我就拿这个。” 那个中年妇女点点头,“这款卖的比较多,你也可以试试我们这个新的,赠一瓶液……” “啊,下次吧。” 他拿了那一盒刚要走,又转过头去,“问一下花露水在哪卖?” “这边。”导购员给他指过去一排架子,玻璃瓶塑料瓶摆满了,谭霜习惯性地找牌子,这玩意儿他就只用过六神,别的喷上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奶奶喜欢拿黄色瓶的,蛇胆金银花,味道没六神好闻,用着也还凑合。 曲珦楠皮肤太敏感,谭霜灵机一动,觉得宝宝金水或许可以拯救他。 “你可以试试这个,这个也是新出的,特别好用。” “呃……” 来了,是推销。谭霜躲避,躲避失败,这中年妇女夸夸其谈,愣是把他扣在那唠了五分钟,一副你不买我推荐的产品就别想走的架势。 “是自己用吗?自己用就拿我们这款就行,家里的大人一般擦你手里那种比较多……” 谭霜:“那个什么,我给弟弟买。” 导购员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不早说呀!” 谭霜看她又来拽自己,想到曲珦楠窝在家里等待救援的可怜样,不想再跟她免费续磕,“宝宝金水就行,谢谢。” “小孩儿多大了?” “多大……” 这……怎么也问谭霜不理解。 导购员:“婴儿专用的在这边,大一点上学的,可以试试新出的这个,再大点的就直接可以用我刚刚给你推荐的那款……” 谭霜晕了,“怎么那么多——好了我就要那个最普通的!那个就行!我小时候就抹这个这个最好用了。” 导购员还恋恋不舍地:“你弟弟多大?” “三岁,就三岁。”谭霜比这三根手指,心里咆哮着一岁都不能再多了!我不要少年款也不要成年款就要这一盒!差点要给这位大妈跪下了,“我拿这个就行吧?” 说完也不管大妈说行不行,回手摸了一盒揣走了,用逃命的速度迅速离开了噩梦区域。 结账的时候谭霜挑了盒口香糖,目光渐渐飘到旁边那个高一点的小架子上,收银员:“您有会员卡……吗?” “啊?哦,没有。”谭霜把眼神收回来,觉得有点囧,“现金,不划卡。” 都说夏天很躁动,讲真要不是考虑到他自己和家里那口子还有几个月才成年,谭霜真想顺手就往购物袋里扔进去俩那边架子上的小东西。 这该死的蚊子,自己觊觎了那么久的白花花的肉还一口没吃着,居然先被它们给叼了。 拎着一袋装备出来,谭霜脑袋上仿佛凭空冒出来两个尖尖的小黑犄角,屁股后面一条小尾巴邪恶地甩着箭头:区区蚊子而已,等我回家把这些用上,整不死你们。 出门四处看了看,他发现那棵树底下的小婴儿车还在,周围的大人却没了。 没牙老太太还是像小土地公一样地坐在那,谭霜喊她:“奶奶,那小孩儿谁家的大人呢?” “莫……莫……” 意思是不知道。 估计也是刚才就进超市买东西了吧,谭霜拎着袋子,不敢多待就先回家了,他家小孩儿还在等着他呢。 谭霜急着给某位曲姓小孩儿赶紧把被蚊子糟践的后背涂上,回到家以后小孩儿还没醒,谭霜进屋先是推开门,被扑面而来的凉风吹了个激灵:“多少度啊我的宝贝儿。” “冻死你男人就完事儿了。”他拉开曲珦楠的被子,看他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扫在枕头靠下的位置,整个人呈趴着的姿势睡着,自己把药拿来就开始给他抹:“好了别睡了,嗯?中午再睡会儿,起来玩玩。” “嗯……”曲珦楠哼唧了一声。 后背上有点沙沙的疼,曲珦楠又想去挠,被谭霜拦下了,“不听话你就,都抠破了,我这还是买的刺激性小的呢。” “什么啊……六神?” “不是。” 曲珦楠闻见一股清新又熟悉的童年的味道,“这个好香。” “可不,三岁以下都能用的。” 谭霜看他还是没完全醒过来,也懒得逗他了,“给你回头拿家里泡澡的时候,洒上几滴,驱蚊。” 曲珦楠渐渐的反应过来,知道了那是什么,绝望了:“你怎么给我买这个啊……” 他都不敢想象谭霜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给他从婴幼儿专区里挑出这东西来的。 “我看看。”谭霜把他翻过来,又去检查胸脯和肚皮,“你是不是昨天晚上被子没盖好……这咬的太多了吧。” 曲珦楠说了一句让他很感动的话:“我想着反正我也睡不着,就坐起来给你赶蚊子来着。” “……好伟大一男的。”谭霜捧心口,上午奖励了一个带着香味儿的亲亲。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可怜的曲先生自己睡不好觉,叫醒自己无果,委屈又难受,还挥着小胳膊在自己身边扫来扫去,翘着一头卷卷毛,一边打哈欠一边挠自己。 “曲先生你什么血型啊?我记得A型血招蚊子来着。” 曲珦楠道:“不过我应该是B型,我哥也是B型,我们家好像只有皓哥是O型的。” “他也不是你亲戚,没血缘关系的不算。”谭霜不乐意听见他说那个警察,其实他心里清楚人家警察也没招他,但是就是这个乱吃醋的毛病,和曲珦楠是越来越像。 “我如果没记错,我也是O型。”谭霜想起穆樱子,“我妈是O,她说了,我和她是一样的,但是我自己没有测过。” 晚上照常去遛弯,谭霜把郝念留在他家的兔子也撒开,让它到处玩玩跑跑,牙牙格外喜欢粘在谭奶奶身边,老太太剁菜,剁完了就顺手给它塞一把,都是新鲜的绿叶菜,牙牙虽然缺了一半门牙,可是它身残志坚,吭哧吭哧啃得飞快。 “奶奶每天都出门干嘛?”曲珦楠跟着谭霜后面问。 “收人家不要的东西,卖的卖利用的利用,还帮着采点货什么的。” 溜达一圈,曲珦楠拽他,“喝水。” “渴了?”谭霜停下来,“买冰棍儿去吧?走。” 卖咸菜的老太太早就回家了。 超市门口空荡荡的,周围那个菜市场也已经关了门,谭霜:“谁哭了?” 细细弱弱的哭声从那棵大叔底下传来,回荡在这片空无一人的地方显得异常瘆人。 曲珦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好像有人。” 谭霜一看就怒了:“那个当妈的怎么还没回来?她孩子都晾在这大半天了,我操。” 可怜的小婴儿哭得没气了,谭霜很气现在这世道,哭这么惨都不说有一个路过的人来看看这该不会是…… 蓝色的小车,里面的小家伙大概也是恶得狠了,哭着哭着连力气也没有,曲珦楠发现了车里的一包尿布和奶粉:“……弃婴吗?” “不是?”谭霜简直想杀人,“什么年头了怎么孩子还真有人说不要就不要啊?!” “哇——” “诶呦喂你不要哭!啧……好了好了好了来来来不哭,你看看小脸皱的,哦哟——丑死咯。” 曲珦楠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对象原地蹲下开始哄孩子。 “诶曲先生,曲先生过来看。” 曲珦楠探过头去,正好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对上视线。 小孩儿被谭霜连哄带逗,短暂地停止了抽泣,哭皱巴的小脸张开了,露出呆萌的表情。 谭霜头皮一炸。 像。 太像了。 这眼睛这鼻子这嘴,连带着这傻乎乎的表情! “我怎么觉得这小孩儿和你很像啊” 曲珦楠不干了:“你不要看见一个小孩儿就说像我好不好?” 小家伙还不太会讲话,一张嘴,合着口水顶了个泡泡出来,啪一声破了。同时小手开始指向谭霜身后,像看见了亲人一样:“呀。” 这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操啊。”谭霜一下子急了,扭头抓过无辜的曲珦楠:“他还认得你。” 曲珦楠:“……” 小孩儿居然笑了:“呀……b……ba。” ……爸 “曲珦楠!”谭霜炸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别告诉我……” 曲珦楠没信号,大概是内存满了,只能用眼睛盯着谭霜那一开一合的唇。 “这是你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说,我冤啊! 霜啊咱这是捡的第几个了?还一个比一个小,你这是俄罗斯套娃呢? 第107章 【一百零七】 用一句“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或许都不足以形容曲珦楠同学此时此刻的心情。 干嘛? 那么多从前的误解他都忍了,相信他的不相信他的他都不想计较了,连是不是处男这种限制级的问题自己都强制性从内存条里清的干干净净,现在,还来?! 小婴儿咔吧着好看的黑眼睛,手指塞在嘴里吮,曲珦楠还是头一次对着这么小的孩子竖起高倍警惕。 在外面半个小时,抓目击群众,连带着喂奶,一气呵成。 曲珦楠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迷过,趁着谭霜打电话的功夫,他鼓起勇气又趴回了婴儿车旁边,孩子一看见他就兴奋了,挥着小手要够他的衣服。 “别碰。”曲珦楠轻声制止。 “……”小孩子很乖地把手放下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你叫什么?”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傻了,这孩子有一岁吗爸妈都认不清呢,还能指望他说出什么信息 谭霜搬来救兵之前,他终于从那辆婴儿车里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一个布包。 还很新,里面有一枚从中间断开了的戒指,银的,看上去倒像个值钱的东西,就是上面光秃秃的,什么装饰也没有。 可也不像是婚戒之类的。 曲珦楠一猜谭霜就会先把霄逸给弄来,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形成习惯了,别人都是有事找爸妈,谭霜无论大事小事首先只会想着找霄逸。 也不怪霄逸自称是他的老父亲。 老父亲彼时正好骑着他的车在外面充满了地沟油和碳烧烟雾的路边摊参加一场野男人之间的聚会,大金手表腕上盘,接了干儿子一通电话就火了:“你跟人民的公仆客气毛啊?能不能去拜托警察叔叔帮一下可怜的小朋友?” 谭霜:“孩子是曲珦楠的!” 曲珦楠冲过来就给他脑袋上一个爆栗:“凭什么就说是我的?” “他都喊你爸爸!” “这么点大的孩子除了爸妈他还会喊别的吗?” 谭霜现在情绪有点激动,直接就把电话掐了原地跺脚:“……负心汉!” 被唬一脸把下巴都惊掉了的霄逸:“……” 半小时后,警察局门口。 霄逸看着婴儿车,连带着蔫头耷拉脑袋站在他面前的狗男男,忍不住感慨道:“现在这搞个对象发展的也太快……半个月没见,孩子都有了?!” 谭霜双手绞衣摆:“怎么说,当时就是很后悔……” 曲珦楠:“我是无辜的。” 霄逸家里就有妹妹,对付小孩儿有的是经验,“来让我先看看,老谭你刚才电话里说什么?我以为你俩开玩笑的,你怎么还认真上了?” “我——” “欸行了行了。”霄逸语重心长道:“你别老欺负大哥大,什么色儿的帽子都往自己脑袋上扣!” 小朋友很乖,被哄得也不哭了,安安静静地窝在小被褥里,谭霜看着这孩子面相,一股悲情又涌上来:“你自己瞅瞅,是不是一看就知道是他的?还狡辩。” 霄逸:“别的我不敢说,大哥大对你绝对是,此情天地可鉴,你不要因为这点误会就影响到夫夫之间的感情。” 曲珦楠严肃点头。 霄逸抱过孩子,手法超级稳,比他们两个新手强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嚯,还挺乐呵?嘿宝贝儿!” 说着吹了个口哨,孩子一看见他,小手又不老实了,咯咯笑着就要去碰他脸。 “哦哟,这么热情。” “呀——” 霄逸过足了慈父瘾,看着这孩子的小脸大黑眼睛,也乐得跟个孙子似的,不自觉地就在曲珦楠脸上来回比量,语出惊人:“嘿,一模一样欸!” 曲珦楠:“……” 谭霜嘴一瘪,半秒钟之后警察局门口同时回荡起婴儿的笑声和少年人的哭腔,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晴天霹雳接踵而至,经过警察叔叔的帮忙,他们终于从小孩儿内衣里搜出来了一封“信”,说是信其实就是个叠了三叠的便签纸,上面有孩子的出生年月和姓名等等信息。 是个女孩子,十一个月大,大名曲瑞希,小名桃子。 的确姓曲,没错。 证据确凿,谭霜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普通的玩笑来看待了:“你认识吗?” 曲珦楠表示,他还真的不认识。 “霜儿你听我说……” “嗯。” “那个,不是所有瞳仁颜色深的都是我们家基因……也不是所有姓曲的就都是我们家人。” “嗯。” “可是现在看来她的确是个弃婴吧,而且孩子妈妈你不是也看见过么?” 谭霜:“我是看见了,可是——” 警察喊他们做个笔录,霄逸摆摆手:“不是我发现的,他,对就是他,第一个看见的,他说当时身边还有个老太太。” 这事闹得邪乎,谭霜他们留了很晚也没有走,他还给穆樱子打了个电话,母亲现在回来了,自然不用什么事都上赶着麻烦朋友处理,谭霜只是还没完全适应这样的过程。 曲珦楠靠着墙根蹲着,这是他第二次进局子,上一次是为了自己亲对象,这一次居然是为了自己凭空冒出来的“闺女”。 这话说的,他才十七岁半,哪里来的闺女啊! 连对象都是个带把的,叫他搁哪生孩子去?就算想,也没那个功能啊。 “楠哥。” “嗯?” “你……” 谭霜有点隐忍着开口:“你,有别的亲戚在这边住吗?你姑姑她……” “我姑?”曲珦楠仿佛明白了他想问什么,摇摇头,对他异想天开的行为哭笑不得,“我姑天天带我姐还不够累么?我姑父人还在外地。” “啊……也对……” 谭霜突然警觉:“你爸妈知道吗?难道他们还偷偷有了个你不知道的妹妹?” “醒醒。”曲珦楠开始摇晃他肩膀了,“洛杉矶离你家超市门口十万八千里都不止,桃子难道会飞吗?” “你叫她了。”谭霜很惊奇。 曲珦楠:“我觉得……咳、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那边的人逗了几句孩子大名,没有受到理睬,喊了几句小号,小丫头又笑又闹的,于是这个朗朗上口的名字很快就被一群父爱母爱泛滥的大人叫开了。 桃子被女警帮着换了尿布,吃的饱饱的,在小车里睡得香甜,曲珦楠他们几个凑过去看她,孩子睫毛又卷又翘,脸蛋粉扑扑的,倒是真的像个小桃子一样。 警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造孽,真是……这么漂亮的女娃娃。” 一边的女警气得跳脚:“这要是我孩子多好,我做梦都想要个这样的姑娘啊,这当妈的让人恨得慌!心真狠。” 谭霜看向曲珦楠:“我还是觉得桃子和你长得很像。” 曲珦楠对此表示很无奈:“等她妈妈找到,你当面问问好了,我解释不清。” 谭霜也陪着他蹲在门口,穆樱子刚刚说要他等自己一会儿,她会来接他。 “让我算算,这都是第几个了?第三个。” “什么第几个?” 谭霜苦笑:“算上你,我这不是捡了仨孩子了?” 曲珦楠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也笑了,“你是什么体质啊?” “不好说,我小时候做梦都想要个弟弟妹妹陪我玩,后来你看看,弟弟妹妹都有了,连对象都有了,还全是捡来的。” 曲珦楠掐他脸:“不许说我是捡来的——” 超市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卖部构造,门口监控早就坏了,警察调查得知这个坏消息还失望了好久,目击证人也找不到,除了那个卖咸菜的老太太。他们一问,老太太牙漏风,话也说不清,只知道比划树底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弃婴,出完摊就回去了,他们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那个女人是不是孩子妈妈还不好说,根据描述来看她年轻极了,二十多岁,脸也没被看到,说不上来到底和孩子像不像。 说到像不像的问题,警察倒是觉得曲珦楠的嫌疑很大。 “你看嘛,一样,这眼睛,鼻子,脸盘,这小伙子看着倒像跟女娃是亲戚。” 曲珦楠面前的警察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遍,叹了口气:“小伙子,你今年多大?” “我十七。” “哦——” 曲珦楠皱眉,他从这短短的一个音节里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警察又问:“有女朋友吗?” ……果然。 谭霜在一边干着急,他这回也不怀疑曲珦楠了,本能地去护犊子:“那啥,叔啊,他没有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你是他什么人?”警察狐疑。 “我是他哥。” “他哥?亲的吗?” 谭霜赔笑脸:“表,表兄弟,我俩是一家人,一块住,天天都在一块呆着他要是搞对象我肯定第一个知道啊。” 警察们思考了半晌,很无奈也很客气:“要真的是这样,你们亲属关系作证,咱们也不能就百分百的信啊……” 这可难办了。 当着那么多人面,谭霜想护着曲珦楠,结果力气都没处使:毕竟这是个很严肃的事,面前的人态度也很严肃。 他在那干着急,瞥一眼身旁的人,发现曲珦楠倒是镇定自若,坦坦荡荡。 “你家还有亲属没有?” “姑姑在。” “那你父母……” “国外定居。” 警察手里记录着,“你也姓曲,是吧?” “是。” 这帮人又头痛了,办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 警察们最后到底还是联系了曲林雅,穆樱子很快也赶到了,两个大人带着自家的男孩子了解到情况,都很吃惊。 曲林雅看了孩子,小心翼翼的:“我以前也没见过她呀,这么小的孩子……宝宝?可怜见的……” 看见那枚戒指后,曲林雅仔细看了又看,难以置信:“这……” “你认识吗?” “很像,但是……我母亲的首饰,好多年了,我也不记得……” 此言一处,大家心里都了然了。 孩子有极大可能和他们曲家人有血缘关系。 毕竟物证,现在有了。 警察告诉他们,谭霜家这片小区设施一点也不完备,最近这边还传出来拆迁的消息,到处起纠纷,特别乱,“监控,完全没有线索,这一看就是成心的,要不孩子丢了那么久做妈妈的不会不来找,她真是故意的那找起来就困难了,虽然没证据说孩子和你们家人有关系,但是还是要调查,希望你们理解。” 绕了半天,谭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被他们忽略掉了。 会是他吗? 那人…… 曲珦楠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他的孩子?” “不可能吧。” 谭霜小声地道:“他不是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孩子?” 曲珦楠:“可是现在只剩下他一点音信都没有,蒋子冬和我说他逃了,这人的案底非常多,被抓到绝对直接蹲进去。” “那他有很大嫌疑啊。” 不管他是不是个正常人,那也是个男人,何况在外面混久了,不可能接触不到女人。 谭霜扶额:“你们家关系真的乱。” 这么一解释,排查重点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曲国森的身上,他人现在没了,可他亲属还在,警察们建议着:“如果能鉴定一下呢?” “鉴定?” “亲子鉴定。” “可是人没在啊。”谭霜急了,“让谁来做鉴定?” 直接亲属肯定是没法立马找到的,只能就近找其他关系人。 曲珦楠点头:“我做。” 如果桃子真的是他家的人,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会是这个小姑娘的哥哥? 穆樱子搂着谭霜,怔住了,曲林雅第一个反对:“别闹,你还是个孩子呢,要做也是姑姑来。” 那枚银戒指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她是认识的,自己还没出嫁之前,母亲的确是曾经把它给过自己戴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戒指不知怎么就丢了,曲林雅一直以为是自己粗心才给弄丢了,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 “你听我给你推理。”谭霜趁大人们还在说话,又悄悄和曲珦楠对上暗号了,“你姑姑的戒指,除了你的……奶奶以外,知道的人只有你爸和你叔。” “要是被你叔叔拿走了,也不奇怪吧,那毕竟也是很珍贵的首饰,肯定值一点钱的。” 曲珦楠“嗯”了一声,“然后,他转手送给了桃子妈妈。” “不是没可能啊,他没有正经工作,骗了哪个女人和他好,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给人家买首饰。” “结没结婚也不好说。” “估计不会结婚吧,他那样的人。”谭霜说着,感到一阵恶心,不是为了之前的事,他就是觉得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取向有问题还到处不负责任地沾花惹草,也实在是渣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看下一章霜儿专业奶孩子 人渣都没有好下场! 第108章 【一百零八】 现在最重要的是,小桃子要先交到哪里去,由谁来扶养。 那么小的孩子,亲爹亲妈都没影了,联系就近的福利院也需要办理繁琐的手续,派出所的民警做了记录,还是提出了做亲缘关系鉴定的方案。 按照之前预估的最大可能性,曲珦楠和桃子很可能是堂兄妹关系,警方最后还是遵从了曲珦楠的意愿,让两个孩子做了鉴定。 结果出得很快,那一天谭霜陪曲珦楠一块去领了结果,查看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曲珦楠的手在哆嗦,“……别紧张啊。” 曲珦楠没说话,只是摇摇头,看不出他到底是期待还是不安。 曲林雅帮忙打开了文件袋。 谭霜在一边,看着曲珦楠得到准确鉴定结果时表情略显难过的侧脸,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鉴定结论上表明,被鉴定人曲瑞希,和曲珦楠——存在亲属关系。 对于这个可以预料到的结果,曲林雅则表现得半喜半忧。 桃子是他们家的孩子,可以跟着她回家了。 可是她还那么小。 才不到一岁啊。 “曲先生?”回去的一路上曲珦楠都没说过话,他现在的状态太反常了,弄得谭霜也跟着担心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你知道什么了?” 曲珦楠眼睫毛垂着,显得很没精打采,忧心忡忡的。 等待结果的这几天他都无心思再干别的事,每天都在上网查资料,谭霜一来他就很快地跳转页面或是把手机关掉,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在担心。 担心的是什么,谭霜这样聪明的脑袋跟着连轴转,也没转明白。 “你姑姑带着你姐姐还有工作,桃子怎么照顾……是担心的这个吗?” “不是。” “那,”谭霜小心地措辞,“你对桃子……你……” “霜儿。” “啊。” 曲珦楠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眼睛里血丝密布,显得很疲惫:“你知道同孩么?” 本是没有勇气去解释这个问题的,就算是他,已经成长过渐渐变得独立强大的内心,一时间居然也没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仅仅是他。 曲林雅他们那群大人,谭霜这样和他朝夕相处的伴侣,恐怕都不曾直面过这个问题。 回到家,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睡着,曲林雅为了亲生女儿在很多城市里频繁搬迁,时隔多年再回来,恐怕论熟悉程度还不如他们这几个年轻的学生。孩子被曲珦楠弄到了天城区的公寓里,这边的环境和条件都是上等的,曲珦楠居然和姑姑商量,要求自己照看妹妹。 商议过程中,男孩子态度很坚决,曲林雅都没能说得过他,自己干着急:“你一个大男孩,哪里会——” “保姆已经找好了,朋友家的妹妹也被他们机构的人带过,很可靠。”曲珦楠讲话条理很清晰,“我们离开学也还有一段时间,这个月正好花店忙,等我们去补课了,姑你也有时间了,到那时候我再把她送回来。” “可是她毕竟还太小……”曲林雅总是不肯放心。 “我们三个人呢,一起带。” 曲林雅这才想起来门口还立着个偷听的:“呃……小谭你,你要不就进屋来坐?” 谭霜瞥了一眼曲珦楠,到底还是钻进屋来了,他在大人面前装得就异常乖巧:“没事的阿姨,奶孩子我最会了。” 曲林雅本来还上着火,被他这么一抖机灵也给弄笑了:“你家里不就你一个嘛……你从哪里学会的照顾小孩儿?还会比阿姨这当过妈的在行?” 剩下的时间里,曲珦楠就把主战场让给了这争得火热的两个人,自己非常识趣地一边凉快去了,顺便旁听了一个小时的育儿心得。 “桃子现在快一岁了,一岁大的小孩儿是不是讲究少食多餐?辅食得添吧?我屁大点就学着弄这些吃的喝的,我哥们儿,家里也有个小妹妹,那也是我跟他一块看到大的啊。我小学还去过两个月接送站,不是我吹,我去没两天,我同学就全都不吃阿姨做的饭了,我管他们的手段比阿姨管我还强。” 曲林雅:“……” “小孩儿那么小,也得有人陪啊,半夜不睡觉还得跟着她一块闹腾啊,白天上班的人根本就没时间看着她吧?晚上您得休息,我又不用,我天天在家也没事儿干,不就陪着她么?还能带她出门遛个弯。” “……” “哦还有,您的店,和楼上休息的地方也是连在一起的吧?”谭霜回忆起第一次去曲林雅的花店,楼上就是冉晴的卧室,“花店里陌生人那么来来往往的,万一、”说着他还一拍手,曲林雅被吓得一激灵。 “……万一,这要是一个没看住,您想想,那拐孩子的比扔孩子的……多太多了。” 谭霜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真的,不怎么安全啊。” 曲林雅被他打败了。 曲珦楠翘着二郎腿端着杯子喝水,挡着脸,很努力地压抑着不让自己喷出来。 “你们现在都没有经济能力……”曲林雅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她想说现在养个孩子可不是跟养猫养狗那么简单啊,她是大人有工作,怎么说也比这两个毛孩子…… 曲珦楠:“我上班,平常生活费都很够,回来时我哥把卡也给我了,在家根本用不了那么多,加上宠物店打工,一个月能额外攒下不少。” 谭霜笑眯眯的,“我撰稿,一天少说也有几十块钱,我自己生活费都是奶奶和我妈给,也花不了那么多,留着给桃子买早教玩具。” 曲林雅简直想哭给这俩臭小子看。 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个大人居然是这样的……没用啊……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曲林雅,俩人转身就猫进卧室里,围着那张曲珦楠新买回来的小摇篮床开始逗孩子玩。 “桃子桃子桃子。”谭霜嘴里喊着小姑娘,得到了代表亲昵的一个音节,充斥着浓浓的奶味儿。 桃子似乎是很想起来,谭霜伸手去抱,和曲林雅辩论之前他特意学习了一下抱孩子的最佳姿势,小姑娘看见他就兴奋得不行,那么大点就人来疯,长大了可了不得。 “嗳曲先生,你看。” 曲珦楠一直觉得自己插不上手,抱着胳膊在一边呆得好好的,谭霜就把小崽子抱到他跟前炫耀:“你姑姑把小孩儿说的那么恐怖,人家桃子明明乖得很。” “等晚上。”曲珦楠很有先见之明,抬头望天花板,“晚上你就知道她的厉害。” 就算知道会累,谭霜也乐意:“我暑假在家要养出膘来了,正好锻炼锻炼。” “……又不是让你举铁。” “熊……”桃子忽然清脆地叫唤起来,小手指着曲珦楠书桌的一个角落。 “哟你认识熊熊?”谭霜顺着看过去,发现是自己当时给曲珦楠做的那只,顺手给她捞过来,“你还会说什么?欸一岁大,也会说不少话了,曲先生你逗逗她,她认识你的玩具。” 这么小就认识毛毛熊这种东西,还能叫出来,谭霜觉得她很了不起,感叹了一下曲家强大的基因,估计这丫头长大了百分之八十也是个智商超群的,可得好好教导教导。 曲珦楠拿着穿校服的小熊:“看。” 桃子就笑起来,伸手要:“熊。” 这字正腔圆的小奶音山;与。彡;夕! 可爱炸了! “你叫什么名字?” “希……xi……” “你大名叫曲瑞希。”谭霜快被这孩子逗坏了,“聪明啊,来叫哥哥,哥——哥。” 曲珦楠捂脸。 “……”桃子这回哑巴了,“啊”了半天,也没说出来那两个字眼。 “她只会喊爸爸妈妈吧。”曲珦楠动了一下手,把她注意力吸引回来,“会叫么?爸爸妈妈?” 一提起这两个谓称,他心里就一阵钝痛。 桃子的爸爸妈妈,现在又在哪呢? 这孩子最后并没有喊出爸爸或者妈妈,看着曲珦楠,她虽然潜意识里想要亲近,可也不怎么会喊他。谭霜用了一下午时间想教她学喊曲珦楠和自己的名字,结果最后并没有成功,桃子表达了半天,也只能说出“熊熊”和“杯杯”这样的叠音。 到喝奶的时候她就变得很乖,曲珦楠把那个她以前用的杯子刷出来,桃子认识自己的东西,给她往手里塞小被子或者她熟悉的玩偶她也能爱不释手地攥上好半天。 问她父母的名字,她还是不会说,但是能听懂,谭霜根据她的眼神和表情来判断她的意思,发现对于这两个人,“妈妈”的熟悉程度要比“爸爸”强很多。 和所有小孩儿一样的通病:换尿布的时候她也会哭,哭得很厉害。 哭完了,累了,也不想玩了。谭霜看着她睡了过去,一直到傍晚才醒,小朋友觉倒是多,只要有人陪着就不怎么会闹腾。 比起来其他小孩儿,桃子大概可以算得上是十分听话了,这让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曲珦楠觉得有点尴尬,他到了现在还没实质性地帮上过什么忙,全天都是谭霜一个人忙活。冲奶粉喂饭清理,这人一边弄一边上网查,不会了就打电话给穆樱子,一打就是半天。 虽然不能说十分熟练,可也没让他操一点心,有问题最后也都好好地处理掉了。 问他累不累,也只得到否定的答复。 曲珦楠靠在门槛上看他哄桃子睡觉,“……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搞不了的时候再叫你,你去把新买的东西消消毒吧。” 曲珦楠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儿?” “啊,我以前没说过吗?”谭霜抬头一脸懵。 “……还真没有。” 桃子到了晚上,就开始显现出来不安定的一面来,估计是离开了家和妈妈,怎么都不愿意在婴儿床上睡了,非得让人抱着才能老实。 一刻也离不开人。 黑夜似乎对于小不点来说都有些可怖。 谭霜不关灯了,就在床边坐着,抱着她晃胳膊哄,被她哭了几次,也习惯了,不由得苦笑:“曲珦楠你真是乌鸦嘴,她终于收起小天使的一面开始折腾咱了,啧,果然还是小孩儿。” 曲珦楠则十分担忧:“你能行吗?” 再怎么吹得天花乱坠,实战经验也是匮乏的。 都是半大的少年,没有当过爹妈,谁也不知道小孩子闹起来有多折腾人,况且他们哭闹都是很没道理的,你说也说不得,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沟通就是一大障碍。 曲林雅不知来了多少个电话,她就是担心两个大男孩照顾不周,也怕他们不会弄,身体吃不消,曲珦楠每次都告诉她别担心别担心,实际上自己心里比曲林雅还要慌。 “你得给我信任啊。”谭霜仰着头,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吵醒怀里的孩子,“老霄家的恬恬小时候也这样,他妈生妹妹的时候我俩帮着照顾了好长时间,也没那么困难,桃子比恬恬乖多了。” “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曲珦楠心疼,“本来就是我要把她留下,现在可好,全成你一个人的活了。” “那不会,你还得给她赚奶粉钱呢。”谭霜眯眼睛笑。 曲珦楠看着这样疲惫和欣慰并存的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之前不知道……桃子这样的孩子,这样的群体,其实也不少对吧?” “嗯。” “要是她爸爸真的是曲国森的话……” 谭霜看着怀里孩子的睡脸,想着她将来长大要面对的,也觉得难过。 “她以后可怎么办呢?妈妈找不到,爸爸就算找到也——” 曲珦楠坐到他身边,搂过男孩子的肩,“如果她永远都不知道……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心疼我的小宝贝儿,这回有两个哥哥陪着,你要快乐鸭 第109章 【一百零九】 就算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做错了,变得再混蛋,孩子毕竟也是无辜的。 “要是她爸被抓了,她以后得跟着谁生活?”谭霜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如果妈妈找不到……” 这也是曲珦楠最担心的问题之一。 谭霜头歪在他身上想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我觉得你现在变得会考虑问题了。” “怎么说?” “周全了很多,也想的很全面。” 至少可以算是一个进步不小的地方,从前他除了那一股和问题死磕到底的冲劲儿,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总是一辈子停留在原点,不成熟也不长大。 “我其实想过,假如咱们俩都工作了的话,或许就有能力帮这个忙了,就算不结婚,也……” 曲珦楠突然揽过他,低低地问着:“你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要结婚其实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说到一半,他变得小心了起来,连头都埋下来了,“我不能给你生孩子。” 谭霜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那语气和低着头的动作就像是个做错了什么的小朋友,让他本能地慌了:“不……为什么说这个啊?” 曲珦楠黑亮的眼睛盯着他,“因为你喜欢小孩儿。” “可我不是已经有很多小孩儿了么。”谭霜看着他,既心疼又无奈。 “我都有了你了,你不也比我小?要你这一个小孩儿还不够吗?” 曲珦楠摇头:“我说的是,你或许希望以后有自己的孩子……” 这傻孩子,在这种问题上倒是自责起来了,谭霜想着反正从在一起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些心理准备,又不是非得结婚生子不可,他用自己这一辈子来拼尽全力爱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为什么非得纠结这些不可呢? “傻。”最后他低声笑着把头埋进那人肩窝,像之前无数次那样,身上的味道很快跟随着彼此呼吸的节奏融合在了一处。 曲珦楠忽地感到安心。 “曲先生。” “嗯?” “无所谓的,这些都无所谓。” “可你家里人也会在意。” “不会的,我都已经想好了。”谭霜抬起头,把怀里那个熟睡的小家伙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然后终于腾出手来去抱了抱被冷落了一天的大家伙:“等毕了业,我们就一起走,不管去哪。” “家里人的意见,最终也只会是作为参考的一个方面,不会是全部,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说是你男人了。” “所以我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等将来桃子长大了记事了,这些咱们看到的事也还是不要和她说比较好,你姑姑刚才发消息来,说……” 他摸出手机,曲珦楠接过来一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她以后,以后也会带冉晴回北京。” “是的吧,她还想带桃子一起呢。” 谭霜道:“你姑父在北京好像有很好的工作,具体是什么工作你知道吗?” “动物园……” “啊?” 曲珦楠放下手机,“他是主管,处级公务员。” “我去,官太大了吧。” 曲林雅家的条件很好,如果之后一切顺利,再过个三五年,等户籍落好,一家人都会搬离这座城市。 “以后再看吧。” 谭霜觉得这个安排或许可行,而且听上去也不错,“真好,我要是能考上北京的大学,我也想当大官吃香的喝……” 曲珦楠不由分说就把他往被窝里一卷,“快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趁着小家伙正睡得香,俩人也蹑手蹑脚地收拾完关了灯钻进被窝里,谭霜害怕晚上桃子醒了自己听不见,干脆带她一块上床睡觉。 这一觉谭霜睡得格外沉,许是太累了的缘故,脑袋刚沾到枕头上他就睁不开眼了,入梦前全身心都被包裹在柔软的气息里。 好像又回到了谁的怀里,磕着眼睑沉睡着。 一双细长的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那人走得很颠簸,谭霜睁开眼睛,只能看见那人的后背,被长头发扫在脸上,很痒。 他呈趴着的姿势抱着那人脖子,一直都没放开。 马尾辫一颠一颠。 他被抱到一间小屋,有消毒水的味道,应该是医院之类的地方,那是一间病房。 他被人围着,那些人问他,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妈妈叫什么名字,你呢?你是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等下阿姨们给你家里打电话,让家里人来陪你。 他被人按着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条干枯瘦小的手臂,青色的血管被轻易找到,然后随着一下刺痛,冰凉的药水流了进来。 他就伴随着这样昏昏沉沉的异样感睡着了。 再醒来,长头发的女人已经消失了。 只有母亲陪在他的床前,压抑着哭声。 谭霜被这梦惊醒了。 他其实已经不是很介意梦到小时候的事,毕竟那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他想,潜意识里或许他是有点思念父母,才又放任自己的意识飘去了很多年前的场景。 照顾小孩儿照顾出后遗症来了。 睁开眼,试着翻了个身,还虚虚压制着自己不要滚得弄出太大动静,结果起来之后他找了一圈,发现床上只有自己。 空调昨天晚上睡前明明没开,此时居然在往外呼呼地吹凉风。 谭霜溜达到外面,怔住了。 他看见曲珦楠背对着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桃子,听着她微弱的哭声静静地呆着。 一大一小,七分相像的脸蛋儿,看上去和谐得很,还真的是有点亲生父亲带闺女的赶脚。 听到他出来的动静,曲珦楠回头看了一眼:“醒了?” 已经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谭霜抓着头发凑过去看他们,“怎么哭了……来来来给我抱。” “你先去换衣服洗脸吃饭。”曲珦楠不让他碰,把他往回赶。 谭霜嘴里“诶”了半天,哭笑不得。 “赶紧洗完把牛奶喝了。” 桌上还有曲珦楠买回来的早点,谭霜刷着牙就含糊不清地朝屋里喊:“桃子喂了奶了吗?” “早上刚喂的,给吃了点你做的羹。” “那怎么还,哭。” 曲珦楠还愁呢,这一早上这孩子自从让自己抱着就没消停过,担心吵到对象补眠,他竟然硬生生忍住了客厅的燥热带着小不点钻了出去。 被小不点闹醒那会儿才刚刚四点,这种时候才知道当好一个家长究竟有多不容易。 谭霜晚上睡的挺沉,哭声也没有惊醒他,曲珦楠把孩子从他怀里弄出来,抱着就开始满屋子转悠。 相比起谭霜来,他并不是一个很合格的奶爸,根本不会哄,干脆就任由她那么细声细气地抽噎。 这万一以后要真是他们自己搬出去过日子,再领养个小孩儿来照顾,曲珦楠都很难想象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应付。 还是大的好…… 大的听话,会哄人高兴,好养活。 谭霜洗完了回来:“你这奶,冲的是她的还是我的?可别搞混了啊。” “我冲的是六岁以上的人喝的那种。”曲珦楠笑话他贫。 谭霜喝了一口,咂咂嘴,是自己熟悉的味道。 桃子看见他了,又要闹着找他。曲珦楠放她下来,让她小脚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谭霜拍手:“桃子,来,试试自己过来。” 小家伙还真就朝他歪歪斜斜地凑过去,曲珦楠怕她摔,一路护着,“走得挺快。” 谭霜乐的跟什么似的:“她喜欢我。” 这小孩儿脸上的泪珠还挂着呢,一看见他就瞬间喜笑颜开,红着眼睛咧嘴的模样很逗。 一大一小终于拥抱在一起时,谭霜就不肯放她回去了,“来干啥来了?看看哥哥吃饭?” “……” 曲珦楠:“她想喝你的奶。” 说完俩人都愣了一下,谭霜端着杯子,条件反射地就去看了看自己的胸,被曲珦楠笑了一脸才反应过来:“你大爷。” “保姆今天就来了。”曲珦楠笑够了,转移开话题,“你不要那么自觉行吗?我觉得你现在的潜意识行为有点控制不住。” 何止是控制不住。 这人自从摸上这小孩儿就没闲着过,有瘾似的,曲珦楠都担心自己要再不请保姆回头桃子没准就得管谭霜喊干爹了。 保姆快中午就到了,她是四川人,刚开始说话还听不出来有口音,普通话说的非常标准。和谭霜聊上天之后知道他奶奶也是老乡,俩人开始叽哩哇啦地讲家乡话,曲珦楠有一半都听不明白。 他还从来没听见过谭霜讲四川方言,在家他奶奶有时候也一股口音,谭霜都能听懂,但是在他面前也发出过普通话以外的调调。 当然,时不时冒出来的东北口音除外。 保姆来了就开始包揽一切,让他俩彻底放假,“我听机构的人讲,是抱来的小娃儿?” 曲珦楠跟她聊了聊,保姆还很有同情心,听得泪光盈盈,“作孽……这么点大哪里是能离开人的时候,现在的小年轻啊,唉,一个赛一个不负责任。” “你也抽时间回家看看吧。”曲珦楠不忍心再让谭霜继续陪他们留在这,“还那么多作业没写,都马上开学了。” 暑假,一眨眼的功夫就过了大半,一个月看着长,真的有了事情做就会发现时间根本不够用。 这种问题上他们谁都没法任性,谭霜家里有老人,还有学校的一堆东西等着他处理,曲珦楠除了照顾妹妹,还要出门打工。崔皓已经帮他把回去上学的手续办好了,弧了快半年,很多东西要捡起来可不怎么容易,就算他是个好学生也没法短时间内完全调整到和一开始一样。 那就,又要分开了。 又一块呆了两天,曲珦楠不得不送他回家:“警方那边似乎有线索,等我再去问问,回头给你打电话。” 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通。 “为什么桃子会被扔在你家楼下的超市门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谭霜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你是说……” “两种可能。”曲珦楠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种,她妈妈很年轻,自己照顾不了孩子了,随机找了个没有监控并且全是独居老人的小区扔掉了孩子,这样的话就算小区里面没人注意,她来的地方和离开时走的路上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过。” “可是这样一想,警察自然就会把排查的重点放在周边地区。” 谭霜想了想:“我们这边的安保工作确实……听说是快拆迁了,门口路都修得坑坑洼洼。没人看见,也没地方去查,小卖部离居民楼不近,周围也没有健身广场什么的,小孩儿也都在别处玩,不会有人愿意大晚上跑到那去。” 还有第二种可能。 曲珦楠语出惊人:“如果她就住在这附近呢?” 此言一处,谭霜居然感到后背发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脸。 “她根本没跑?就一直住在这附近才把时机掐得那么准吗?”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大树下哭,眼睁睁的看着有过路的人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这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啊。 “你这些话,你和警方说了没有?” 曲珦楠认为根本不用自己来说,都是办案经验那么丰富的大人,会想不到这一点吗? 是他们都太在意孩子的来历了,中途出现的戒指打断了一干人的思路,加上做鉴定,鉴定结果出来,基本上就认定了是他曲家的孩子无疑。这样子最麻烦的身世和去处问题都解决了,要不要继续追查亲生父母,那就已经是他家自己的事,外人没有主动干涉的义务。 曲林雅对此时的态度是:查。 她没有凭空生一个那么点的小孩子出来,曲珦楠父母在洛杉矶定居了十几年都没有回来过,鉴定结果也证明了曲珦楠的清白,这个亲生父亲,除了作风问题严重且神出鬼没的曲国森,不会有别人了。 谭霜临走前说:“等下周如果你有时间……来找我好吗?” “肯定会去找你。”曲珦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累的样子,“你也该到日子去你妈妈那了吧。” “我想和你一起。” 曲珦楠揉一把他脑袋瓜:“那我频繁出现,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啊?” “不是,主要是,我想看看我妈工作的地方了。” 他这么一说,曲珦楠了然:“郝念也去吗?” “哟!”谭霜惊觉,“我把他忘了,他是不是说这周要回来来着!我这几天家都没回!” 出门绕到大门口,小区高高的铁栅栏后面就是大马路,等出租车半天没等到,倒是把公交等来了。曲珦楠送他上了车,“我觉得你用不着担心,没准你回去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已经在你家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今天或许会双更 看看情况? 第110章 【一百一十】 今天本来是周末,可是要工作的大人没有假期,穆樱子午饭都是在工作室吃完的,下午的时间一到,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去拍摄场地准备。 要拍的是一对模特夫妻,为了给新的项目拉赞助,还要拍一套新的海报才行,两位模特都是专业出身,她勘察了一圈设备,都没什么问题,于是就这么开拍了。 郝景烨调整机位,摄像棚里架着电风扇,为了营造出女模特飘扬的裙摆效果,旁边时不时有工作人员递来矿泉水:“郝老师辛苦。” “诶、谢谢。” 穆樱子御用的摄影师先生从不会嫌弃工作环境,哪怕今天外面气温快要能在柏油马路上煎鸡蛋也无所谓,该干的活还是要干。 拍完一组,他也不说休息,把汗一擦,“穆老师呢?” “刚刚还在吧,去看道具了,估计一会儿到。” 穆樱子在后面和团队的人一起检查了一遍,然后出去接了个电话,罗梓彤打来的,居然是约她晚上一起吃个饭,这女人从来不会对谁这样客气,除了这位被她尊称为“姐”的女士。 “这……晚上有个老师也在,我可能还要陪一下。” 罗梓彤在那边大大咧咧的,“一起呗!谭霜儿来吗?” 穆樱子表示得先问问他儿子,罗梓彤在那边笑:“我给你喊吧,咱们老地方。” 一贯的强势作风,从认识起就没变过。 穆樱子和她说完,立马掉头回到摄影棚,里面正拍得火热,郝景烨看见她,笑了一下。 “辛苦了。”工作的时候穆樱子不便打扰,只好在拍摄结束后请他坐了一会儿。 两人在一起合作这两年,彼此也都熟络得很,她只是还没完全适应他突然的……住到自己家对门这件事情而已。 太近了。 尴尬。 而且…… 郝景烨:“晚上还是,一起吃饭么?今天结束的早。” 穆樱子很担心他会再提出让自己去他的家里坐的建议:“晚上有个、有个朋友也叫我们去,您如果不忙的话,就一起吧?” “客户?那我不忙。”都是那么熟的关系,郝景烨和气地答应了,“反正我回家也就是和狗呆着,哈哈。” “……”一提起那条半人高的狗,穆樱子端着茶杯的手条件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不是客户,是,我一个妹妹,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在公司工作的时候,穆樱子和郝景烨关系是远近闻名的好,俩人都在拍摄方面有独到的见解,审美也出奇的一致,聊得火热恨不得成为彼此的知己。除了回家的时候……一个是事业有成的独居女性,一个是爱好街拍养狗的黄金单身汉,郝景烨搬来住还没买车,好几次穆樱子犹豫着提出载他一起回去,气氛都非常、非常、非常以及非常的尴尬。 门对门的,从合作关系变成邻居关系,出门上个班都同路,楼下倒个垃圾都偶遇,偶遇就偶遇吧,郝景烨他还溜着个狗,一来二去的穆樱子简直倒垃圾倒出了心理阴影。 别说是她了,就是她儿子第一回 看见郝景烨那只大白熊的时候,都被吓了个好歹。 母子俩都对这种大型生物本能地敬畏。 罗梓彤在家收拾着自己,还拾掇出来一件好久没穿过的裙裤,对着镜子比量了半天,开着免提的手机里谭霜叽哩哇啦地说话:“我咋去啊,我这刚看完孩子我累死了……这会儿刚到家,家里还有一个小的我去……” 回家看到趴在自己屋里的郝念的那一刻,谭霜简直想死过去。刚伺候完一个,这又来一个祖宗。 曲珦楠啊曲珦楠,这个男人那张开了光的嘴是时候给他缝上了。 罗梓彤:“你给谁看孩子?” “给曲珦楠。” “什么???你给老娘把话讲清楚?!” 谭霜瘫在床上,使唤郝念倒水:“啧,壶洗干净了吗里面都有水锈了,行了行了别瞅了快去刷。” 郝念耳朵很尖:“你晚上有聚会?我也要去!” “你去屁,去给我刷壶。” 罗梓彤:“你听我说话了吗?啊?!” 谭霜半死不活地道:“要不你们就商量商量换一天?明天也行。” “你妈都没意见,你还敢给我拒绝?能的你。” “啊啊啊——”谭霜认命了,起床换衣服,“行——” 郝念从厨房钻出来:“我晚上穿什么好?诶,我穿衬衫行吗?” “谁说要带你去了?”谭霜边脱衣服边嫌弃。 “衬衫底下配什么呢?牛仔短裤会不会太休闲了……” “郝念我说你——”谭霜把他拎过来就是一顿收拾,“这是你家吗啊?你说来就来了我跟你计较了吗?还敢给我折腾。” 郝念把裤子一扔就瘪嘴:“那你让我自己在家呆着,晚上吃什么啊?” “奶奶熬稀饭了,管饱。” “我不啊!” …… 长缨路路口,罗梓彤骑着她那辆小破车,裙裤直兜风,脚底蹬着松糕凉鞋。 “……你这是什么打扮?还有,这崽子哪来的?” 郝念穿着衬衫小瘦腿裤,双手规矩地背在背后,头上一撮毛还被谭霜揪着,像一棵被收拾得板板正正的小萝卜精:“姐姐好。” “……小嘴儿挺甜。”罗梓彤的疑问被堵了回去。 谭霜从头到尾穿的布料分别是:条纹体恤衫,五分工装大裤衩,人字拖。 谭霜:“诶呦我不就见个妈,凉快就行。” 下一秒他头上的一撮毛就落入了罗梓彤的手中:“你妈今天还带着同事!大老板和大摄影师!三星级饭店!你他妈穿成这样去人家店门口要饭?!” 很快,这棵大号萝卜精就被扯着就近找服装店去剥皮包装了。 郝念笑倒在人家店里冰凉的地板上:“哈哈哈哈哈你还说我你看看你这人模狗样的哈哈哈哈……” 谭霜嘴角一歪:“行了,咱谁也甭嘲笑谁,你那个衬衫显得你胳膊黑一圈。” “你这领带也不怎么样啊,拴狗绳一样。” 罗梓彤:“行了,老娘我今儿就当去遛个狗,走。” 穆樱子开着她的车,后座拉着郝景烨和他的贴身装备,准时来到了饭店门口。 “我先把车停一下。” 车位还真不好找,郝景烨自己下来,帮她勘察周围,“欸,那边有位置,先倒过去,慢点。” 穆樱子慢慢地倒过去,从车窗伸出头来:“稍等我一下。” 他们前脚到,罗梓彤后脚就骑着超载的电动车来了,放眼望去,满停车场都是豪车,谭霜把蹲在前面的郝念扯下来,嘴里嘀咕:“一个同事……有没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你妈带来的同事,能是普通人吗?”罗梓彤推车走在前面,郝念跟在谭霜身后被他牵着,“樱子阿姨是大明星吗?” “以前是。”罗梓彤半开玩笑地道。 谭霜:“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 关于罗梓彤的记忆,他储存的太少了。 他都不记得他和这火爆脾气的女人究竟是何年何月混到了一起去,就依稀记得是见过两面,很小的时候一面,到大了穆樱子离开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又见了一面,然后就开始很频繁地来往。 毕竟小时候罗梓彤也没住在这边,她搬来长缨路成为街头一霸后,谭霜才开始渐渐记得她。 “你妈当老师的时候我们就一块上课了,你那时候才几岁呀?淘得和猴子似的,我见了都得远远躲着走。” “你也在少年宫上课?”谭霜惊了一惊。 “是呢,我又不像你,爹妈养着。我大学就辍学了,不趁着肚子里墨水还没干透做做家教哪里有钱吃饭?” 郝念悄悄拉谭霜衣角:“这大姐好惨。” 谭霜按住他脑袋,“闭嘴吧,被她听见了我保证你会更惨。” 到了地方,郝念居然开始畏缩了:“这怎么这么多人……” “你跟紧了。”谭霜非常担心他再次出现上回一样的错误,“在这丢了可没人能带你回去。” 郝念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顺着尾椎往上爬:“我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尿急……” “出息。” 罗梓彤跟服务员说了预订的位置,领着俩毛孩子去坐电梯,“啧,麻溜的。” “你要去厕所吗?” 郝念望着谭霜:“你也去?” “我先去看我妈一眼。”谭霜摸摸鼻子,“到了……诶您好,问一下洗手间——” 郝念把他撒开:“你快去,等会儿我在这等你,来接我。” 罗梓彤嫌他俩慢:“刚才在楼底下不早说。” 穆樱子他们先到,罗梓彤在包间门口,拉开门,里面的穆樱子站起来:“来了。” 谭霜蹦哒出来:“妈。” “诶,快来。”穆樱子笑得如沐春风,“……谁给你买的这衣服?” 就算是比条纹衫大裤衩看上去板正但是这身看起来也……不就吃个饭,穆樱子哭笑不得,“领带不是这么打的,过来我给你弄弄,这孩子。” “她挑的。”谭霜指着罗梓彤甩锅。 罗梓彤:“你原来那穿的是个什么——好歹出来见人也给你妈长点脸,那么大的人了,诶姐你同事呢?” 包间只有穆樱子一个,罗梓彤进来还找了半天。 “去卫生间了,等会儿就来。” 谭霜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乖得一批,趁着人还没来故意卖萌:“妈——” “!”罗梓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谭霜起身:“我去瞅瞅郝念去了。” “小郝念也来了?” “啊,刚才也去厕所了。” 谭霜钻出来,迎面来了个路过的服务生,穿着很正经的工作服,看他有点转向,热心地指路:“我带您去吧。” “啊。”谭霜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 郝景烨刚从厕所出来,旁边那个隔间的门就“咣”得一声被用力关上,随后里面响起了脱裤子放水的一系列声音。 这人,怎么急成这样。 他洗完手自己往包间走,这地方太大,刚刚来的时候还认识路,转个弯就又看什么地方都一模一样了。 302,302。 嗯?302包间在哪呢? 这里的服务生都非常周到,哪怕是上菜途中遇见你也会亲切地打招呼领路,郝景烨:“是……302,欸不对啊,刚才不是这边” 服务生:“……真不是,先生,咱们这层有两个卫生间,您往右拐。” “啊?右拐……可是右拐是电梯。” 服务生:“……那是左,先生。” 郝景烨就往回返:“我这脑子,真是。” 服务生推着餐车,摇摇头也走了。 现在的人,怎么方向感都那么差劲。 郝景烨绕到正确的方向,正好和一个高个子少年擦肩而过。 真的高,快和他一般高了。 少年那急吼吼的背影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标着“我要找卫生间”这几个大字。 郝景烨挠挠头,他总觉得刚才那身影有点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霜问郝念:你爹怎么认识我妈??? 郝念:不对啊,我爹怎么在这??? 郝景烨:我儿子为什么认得你们??? 穆樱子:什么?原来你们都认识啊。 风中凌乱的彤姐:……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三星级饭店包装豪华,厕所的瓷砖光亮得能当镜子使,谭霜进去以后,喊了几声:“郝念?” 没有人回应。 谭霜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这崽子要是真的上完了自己找回去还好,他就怕他找不见房间,丢在这里就坏了。 “郝念,郝念!” 喊得厕所里四面八方都回音了,谭霜跑出去,给穆樱子打了个电话。 另一边的郝景烨找到302,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三秒,推门而入。 穆樱子刚刚和罗梓彤聊着天,看见人来了本想起身,却被谭霜一通电话给打断了,抱歉地打了个手势:“怎么了?霜儿?” “妈郝念回去没有?” 罗梓彤代替穆樱子招呼了郝景烨:“您好您好,别愣着了快坐啊。” 郝景烨知道这是今天做东的人,寒暄几句就坐下了,罗梓彤对他们的工作一窍不通,三个人没有穆樱子牵线仿佛根本聊不下去的样子,饶是她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此时也不免有些尴尬。 穆樱子起身:“那个,我出去看看,孩子好像迷路了。” 罗梓彤如蒙大赦:“我给你看去,真是的俩大小伙子怎么还……” 听见“俩大小伙子”的郝景烨很震惊:“……两个孩子?罗小姐家的原来也带来了?” “什么呀,不是。”罗梓彤心说这误会大了,她连婚都没结,哪来的孩子 “霜儿是我们家的,还有一个,是他带来的小朋友。” 郝景烨跟着老板工作了两年,俩人闲谈的时候也听她聊起过自己家的孩子,然而毕竟都是事业有成的社会人士,扯工作扯兴趣领域,唯独不怎么扯家事。 上级和下属的关系,涉及**方面的问题谁也不曾越界,单单对于穆樱子这个人来说,其实郝景烨是心怀敬意的。人家不讲,他没有权利去刨根问底,连那个念头都不曾有。 罗梓彤先出去了,郝景烨踌躇着要不要前去帮忙,穆樱子很懂罗梓彤的心思,笑着请他坐下了:“让她去吧,这儿她熟,我们都不怎么熟。” “是,我刚刚回来差点闹笑话了,还得麻烦人家服务员带路。”郝景烨憨厚地点点头,“这岁数大了脑子都不灵光,左右都不分。” 那个一直隐藏得好好的问题顺势就这么问了出来:“孩子一直都在这上学吗?我说怎么以前在深圳的时候也没见过。” 周围现在没人,穆樱子的侧脸被头顶水晶吊灯的灯光打下一片阴影,她是侧着身的一个角度,周围的光影交辉异常柔和,“啊……那时候太忙了,他跟着奶奶住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病,总之她这样说话的时候,那种周身散发出来的,和环境相得益彰的雅致,很能激发摄影师拍摄的**。 如果就这样继续聊下去,郝景烨想,他们今天似乎会就这个问题多扯出些许话题来。 记得从前聊起天的时候,穆樱子提过自己离婚很多年时,他还有点惊讶,因为如果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年龄,谁都不会相信她早早的就已经结婚生子。 这个人,本质上明明温柔得像一泉水,带着目的性去工作时,又可以把水一样的自己冻得坚硬无比。 正是饭点,大厅里面人头攒动。 郝念站在厕所门口,等了快十分钟,才把谭霜和罗梓彤等来。 三星级饭店就是不一样,厕所都那么多。谭霜得知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险些疯了。他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进行地毯式搜索,连隔壁女厕都差点进了,还好被及时赶到的罗梓彤女士悬崖勒马,这才在一群女顾客的包围圈中避免了不必要的误会。 找到孩子的大人气急败坏,当众发火。 “我请问你们二位是属金鱼的吗?七秒钟记忆?老马还能识个途呢!” 郝念敢怕而不敢言。 谭霜比他有勇气多了:“我这不也是第一回 来嘛。” “赶紧回去。”罗梓彤领着一大一小,肺都快炸了:“我要不是看在今天你妈在……” 谭霜内心OS:我妈要是不在,我连来都不来。 他俩以为,今天这场风波,也许就会这么过去了。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安生。 罗梓彤推门而入,“真是,跑到哪去了,不是我说这家店哪都好,就是这个破装修弄得跟迷宫一……” 郝景烨早就把门口的位置腾出来准备让给那俩孩子,谭霜一抬眼,不大的包厢里,穆樱子坐在最里面,她的右手边,紧紧挨着一位中年男士。 用紧紧这个词或许不太恰当,然而在做儿子的眼里,一切跟自己母亲之间距离小于两米的人,而且还是男人,都难免会让他多心。 诧异仅仅持续了刚开始既视感极强的那么一秒。 谭霜傻在了原地:“……” 郝景烨:“……” 高个子,和刚刚在外面撞到的那个身影重合度极高,连身上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 脑海里本来储存着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男孩的影子,然而那已经过了半年多。机灵、活泼,那张当时还未完全长开的娃娃脸让他记忆犹深。 在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这个孩子主动要求帮自己“找工作”,费了那么多心思写广告,还脑洞大开地搭T台唱歌。 他本来是抱着陪他玩玩的心态,没想到居然也不知不觉地一起投入进去了。 如果把红楼梦里贾宝玉那句话套用在他身上,就变成了:“这个朋友的儿子原来我曾经见过的……” …… 郝景烨百感交集,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谭霜张了张嘴,花了几秒钟,想起来那个称呼:“好敬业?大叔?” “好敬业”脸上显出了惊喜与不可置信交错的表情:“大霜!” 原来大霜和穆樱子口中的“霜儿”,就是一个人啊。 看看他这好记性。 郝念本来跟在俩人后面,被堵在门口愣神的谭霜挤得进不来屋,谭霜太高了,高到把他视线范围内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穆樱子和罗梓彤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谭霜尴尬地站着,一动不动。 然后郝景烨就看见他身后拼命钻出来一个小兔子一样的小孩儿,收拾得整整齐齐,连衣服也是他熟悉的中二打扮。 他出生之后,他工作忙得没日没夜,请了两个保姆在家伺候一家老小。 他刚刚三岁,妻子和大儿子已经不在了,他终日在悔意里借酒消愁,本来蒸蒸日上的事业变成了一团乱麻。 还有很久很久,那之后直到他拾起勇气重操旧业,他带着满身天赋和年少轻狂的心气顺利升学,小小年纪便背着画板背井离乡…… “你干嘛呢站着不动,起来起来让我进去。” 郝景烨低着头,郝念正好撅着嘴一脸嫌弃地抬头。 表情渐渐凝固。 “……爸?” “……诶。” 郝景烨惊喜的笑变成了皮笑肉不笑:“儿子。” 这回,懵逼二人组变成了懵逼三人组。 谭霜站在俩女人中间,郝念吓得面色苍白,浑身气血不通,僵直地滑到了门板上虚虚靠住。 郝景烨不知该如何作声。 算起来,这还是他偷偷摸摸从老家跑来这里之后,父子俩第一回 面对面地说上话。 郝景烨、郝念。 可不是吗。 谭霜忘记了解释,也忘记了刚刚溜到嘴边,自己想要说的那句话。 他早该想到的。 很多很多的巧合,碎片化地在他脑子里分散开,东一片西一片,可他就是没有完全地把它们拼凑起来。 就和小时候那些事情一样,他忘记了要把它们梳理开,任由它们 自己静静地躺在那,无人问津。 没关系,总会有那么一个时机,会让他们都重新想起来。 “……我本来以为那次之后,我们转头就会把对方忘掉,他说过他很快就搬家了,老霄想帮我赔他的相机,他都没答应。” “我以为他走了。” “然后今天居然又见到了。” 托着电话的少年静静地听话筒那边语无伦次的声音,笑了出来,“他叫什么?” “郝景烨。” “是吗,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谭霜来了兴致:“你怎么会知道的?你也见过他?”予溪団对。 曲珦楠只说了一句:“他养狗。” “啊……” “儿子养兔子,父亲养呢呢狗,还蛮合拍的。” “我□□是不知道啊他家那狗有那么老大——” “我知道啊。” 曲珦楠放下自己钱包里保存的名片,“我见过,在宠物店的时候,他名片上的花体字太难认了,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我要是一开始看出来了,或许就能联想的到,他们都姓郝。” 谭霜本来站着,听他说完,一屁股坐到床上去了,堵了半天,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笑得前仰后合:“你说这都他妈是什么事儿啊……” “缘分吧。” 曲珦楠想起来烈日炎炎的中午,和善的大叔牵着大白熊,敲开店门向他们讨水的那个画面。 以及牙牙那个懒小孩,那天居然也破天荒地跟着大狗,一蹦一跳,寸步不离。兔子又不会说话,如果它会说,曲珦楠很想问问它,是不是之前也和大狗见过,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吗 “阿姨和他,是同事?” “啊,我妈都没跟我说,他们认识两年了!之前还一起在深圳创业……郝念你跑什么?你珦楠哥电话,你不等着和他聊天了?” 曲珦楠听见了小孩在那边哭哭咧咧的叫喊:“我要回去!我今天晚上就回深圳,我要去退学了!” “你是不是被你爸那一口亲傻了?”…… 怎么,今天晚上的见面居然这么刺激的吗 曲珦楠问谭霜:“今天认亲的大场面,是不是很感人?” “哈哈哈……曲先生你想说什么?” “有没有很激动?” 谭霜心想,那自然是有的,不说他,他妈和干姐知道来龙去脉之后都被震惊到了。不过既然和穆樱子是同事关系,那他之后或许可以经常见到郝景烨。想到这一层以后他是很激动,可是他们几个里最激动的估计还是郝念,不,那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激流勇进……刺激到心肌梗塞的那种。 不就是被许久未见的老爹满怀爱意地啵一口而已,死孩子怎么这么大反应。 郝念还在叽歪:“我要回去……” “你省省吧,你爹就住对门。”谭霜仰面躺在床上看他撒泼,“等他溜完狗回来,你就给我回自己家睡觉去吧。” “扑通”一声,谭霜惊异地坐起来,赫然发现郝念小朋友刚刚竟然一屁股给他坐在了地上。 没用的。谭霜嘴里啧啧啧,边啧边摇头。 同样的招数,他制服不了曲珦楠,情有可原,那是他故意让步,可是要连一个小崽子都制服不了,那就是搞笑了。 那头的曲珦楠在这死寂的三秒钟里,默默地把手机免提关上,拿开很远。 家暴的声音能不听还是不要听。 作者有话要说:#.果:宝藏父子x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谭霜晚上在穆樱子的公寓留宿,卧室里换了夏凉被,床单什么的也都焕然一新,下个月不出意外的话,穆樱子大概会正式把这套房买下来,连装修的人都已经找好了。 母亲的话讲,是图一个安稳,房子只是一个栖身的处所,但变成自己的了,或许便可以称之为“家”。 对门传来落锁的声音。 谭霜努力憋住笑,天知道今晚那对好不容易才相认的父子会搞出什么花样。 他只是在内心祈祷郝念不会被父爱泛滥的大叔活活亲死。 他赖在巨大的沙发上,像小猫似的半趴着,穆樱子正在用撸猫的手法给他试用新买来的按摩仪,噜噜噜地在他后脊梁骨上滚,“舒不舒服?” 谭霜鼻腔里也随着按摩仪滚出赞许的鼻音:“呼噜——” “给你拿着自己玩吧,妈妈去弄明天早上的吃的。” 谭霜听着厨房玻璃门咔哒合上的响动,一个骨碌爬起来,肩上扛着那个机器钻进屋里。 他转了一圈自己屋,转了一圈厕所,书房,算起来这以后也是他家了,前几次来的时候还有点认生,没怎么好好参观过这有两个奶奶家那么大的房子。 穆樱子的房间也很大,家具还没添置进去多少,靠近床的位置直到阳台那里都显得空荡荡的。 台灯开着,暖洋洋的灯光撒了一桌子,抽屉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合上。 不过谭霜并没有那个心思去留意,他只对桌子上那个雕花相框产生了兴趣,拿起来一看,是他小时候和穆樱子的合照。 已经过了至少十年,照片边缘泛黄了,谭霜欣赏了一会儿母亲的笑脸,再看一眼自己儿时那个蠢样子,一阵胸闷气短。 笑得像个出门被撞坏了脑子智商不正常的铁憨憨。 门牙还缺了一颗,大概那时候正好经历着换牙期…… 谭霜拒绝认领这个黑历史时期的自己,他认为照片上这个熊玩意儿根本不及自己现如今万分之一的帅气。 心大的谭霜同学拍了照片,直接传给曲珦楠,单手打字:发现一个远远不及霜哥美貌的哥们儿,来品品。 那张图他还特意截掉了微笑的美人穆樱子,只把自己的头露出来,截的水平很高,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手机拍出来的,曲珦楠看见以后回复了一句:这是表情包? 穆樱子在厨房磨着豆浆,豆浆机巨大的声音都没盖住屋里传出来的那声丧心病狂的大笑。 “你不爱我,我算看出来了,你都认不出这张脸吗?” 曲珦楠捏着手机:“大半夜你吓人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谭霜从话筒那头听到桃子在哇哇大哭。 “都是你的表情包吓的。”曲珦楠抱起孩子哄,手机锁了屏夹在脖子下面,“不像你。” 他说的是谭霜那张照片上的样子。谭霜坐在桌子前,听了那么一会儿曲先生低沉的嗓音和小女孩细声细气的抽噎,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让人不想打破。 他起身想到外面去把这张“表情包”给母亲看看,忘记了第三层那个半开的抽屉还没合上,一脚磕在上面,发出“砰”的一声。 “……” 曲珦楠在那边问:“怎么了?” “……啊,疼。”谭霜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只脚,“磕了一下,这里面什么东西怎么也没收好啊。” 一抽出来看,他哑巴了。 密密麻麻,密密麻麻。 白纸,“黑蝌蚪”。 谭霜试着去用人类的语言翻译了一下,他的乐感很好,可惜过了这么多年又加上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的学校音乐课本简谱的熏陶,等他数出来那些蝌蚪代表的音,那些旋律已经断断续续的拼凑不完整了。 也没有词,连五线谱都是手画的。 大概只有创作者自己才能一眼看懂。 “霜儿?” 电话那头的说话声让谭霜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心脏狂跳的惊恐,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心乱如麻。 像一个不小心破获了大人秘密的孩子,担心会被人发现,受到指责,谭霜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乐谱收拾起来,按照原样塞进抽屉。 第一页的那张,他刚刚看了很久,以至于起身之后那些蝌蚪还历历在目,在他脑海中的那张白纸上跃动。 “楠哥。” 曲珦楠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慌张,“怎么了?” 会这么喊他,除了示弱,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谭霜心虚地溜出房间,外面没开走廊灯,只有厨房那一点点灯光透出来,他躲在阴影里,耳朵里是豆浆机大功率输出的杂音,被灌满后也渐渐听不真切了。很奇异的是,他只是在这站了一会,那些杂音好像又变成了叮咚的敲击声。 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粉色的疤痕已经很不明显,贴着手掌的纹路静静地躺在那,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唯有那些疤痕下面埋藏着的,那些带给他永久性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 穆樱子的乐谱,唤醒了他小时候的记忆。 “我发现了我妈写的东西。” “……不是,那些是新写的,一看就知道。水笔印还没干呢,她没有弄琴回来,大概……” 没有钢琴,家里光秃秃的,除了家具,什么都没有。比上次来时减少了很多摆设,大概因为要装修,已经在往外清理。 谭霜重新找了一圈,里里外外,穆樱子正好端着杯子出来:“怎么啦?” “妈、” “嗯?” 谭霜手机还没放下,那边的曲珦楠很识趣地噤了声。 你、你是不是还…… 谭霜想问,可是居然问不出口。 穆樱子依旧是笑眯眯的,“过来。” 豆浆刚刚打好,还温热着,她喊他过去喝。 母子俩的对门里,那对父子还在僵持不下。 郝景烨:“你下来……” 郝念:“明天我要回去,你不能——你什么都不说就过来!” “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生活,可是……” 漂亮的小男孩眼角都气红了,死死抱着凳子角不撒手,腿却因为恐高而拼命打哆嗦:“我不管!我好不容易才自己大老远考到这来,你现在说找我就找我,我以后还怎么混” “爸爸想你了。” 郝景烨叹气,伸手去把皮小子从高脚凳上抱下去。 “……”郝念凌空踢打,本来还气呼呼的什么也不想说,结果郝景烨直接把他抗着进了屋里,脚边那只大白狗得到主人眼神的示意,紧随其后。 郝念:“你就是叫豆哥来也休想关住我!” 大白熊嗷呜了一嗓子,喉咙里发出沉沉的低吼。 如果穆樱子和谭霜听见它这么一声,估计会当场晕倒。 可是郝念不怕:“你吼我?” 大白熊:“……呜。” 被关进小卧室的郝念双手叉腰,根本不像是个被囚禁的样子,一人一狗对视半晌,郝念突然抄起拖鞋,一手抓过狗脖子上的项圈:“长本事了?几个月不见居然开始吼我?你这叛徒!” “呜……” “帮他?帮他还是帮我?说!你是站在谁这边的!” 大白熊一代枭雄,天不怕地不怕,走路都带风的这样一位神兽,此刻像个受气包一样夹着尾巴抖腿,发出被踩了尾巴一样的哭声,最后干脆卧倒,边呜咽边把它的肚皮拱手送上。 郝念很颓废地丢了那只拖鞋,他在这跟一条狗较什么劲呢? 何况他难道不是还得借助这只狗来…… “豆哥。” 大白熊:“汪。” 郝念趴在它身上,捏起它的大爪爪:“你带我走吧。” “你带我走,我们去接牙牙。”郝念爬起来,大白熊应声起立,雄赳赳气昂昂地等待小主人发号施令,彻底抛弃了外面每天为它喂食清洁的可怜男人,“汪!” “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过日子。” 正在外面做家务的郝景烨擦了把汗,狐疑地回头望了儿子的房门一眼。 今天有点晚了,他决定明天再跟郝念好好聊聊。 郝念这么个倔脾气软硬不吃,怎么解释自己辞职来这的问题,还得好好组织组织语言。 站在这孩子门口,郝景烨先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然后说了声:“明天咱们再好好说说话,小朋友到时间就要早点睡,听见没?” 郝念盘腿坐在地上,“听不见。” 大白熊卧在他身边,一下一下甩着尾巴,扫在门板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郝景烨放弃了,决定还是先留他自己在里面冷静冷静。青春期的男孩子叛逆起来难管,想起来过年那阵子他回深圳去过年时,郝念还没有这么大反应,不咸不淡地在老家呆了几天,背着行囊又走了。 郝景烨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有的时候郝念都比他看上去要会为人处世多了,让他时常忘记了这也才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夜晚很漫长,漫长到心里存事的人感到难以入眠。 郝念人小鬼大,权衡利弊,发现谭霜他已经靠不住了,此人明显和自己老爸有一腿,又一向热爱看自己笑话,哇这个男人,太不要脸了。 珦楠哥也不能再指望,他和谭霜是情侣关系,做事情是没有原则的。 行啊。郝念腹诽,官官相护,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裤腰上还挂着谭霜家的钥匙,郝念站起来,充分发挥了他的智商:“豆哥来。” 大白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跟着站起来。 “看。”郝念把钥匙抖了抖,展示给它,“记住了?” “汪。” “嘘,别叫出声。”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郝念把卧室门拉开,陌生的客厅黑漆漆的,走廊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白熊钻出去,脚步轻快,肉垫踩在地板上只发出闷闷的一点点动静。 郝念连拖鞋都没穿,踮着脚尖跟出来,藏在角落里:“你认识对吧?去给我拿来。” 郝景烨同志累了一天了,此刻正卷着被子四仰八叉在床上,已经睡得人事不省。防盗门落了锁,估计是为了防郝念的,从里面也无法打开,得有钥匙才能出的去。 钥匙就摊在他屋里床头柜上的皮夹子旁边。 而另一边的谭霜,正好在和穆樱子展开彻夜长谈。 他喝完那杯豆浆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穆樱子微笑里藏着的用意。 今天晚上不说明白,似乎是无法睡觉了。 对于和郝景烨相遇的那次离家出走,穆樱子并不知情,但是谭霜心虚,人呢,要是一心虚起来,就算想藏着掖着点什么都会情不自禁地露馅。 “这是戴的什么呀?” 谭霜:“!” 他飞快地把手往身后一缩,天知道穆樱子只是恰巧起了好奇心,被他手指上那一抹红给勾走了一半的注意力。然而那道视线看在谭霜眼里,并不是好奇,而是审视。 穆樱子:“……怎么了?躲什么?” 私定终身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很担心自己手心并不明显的伤痕会暴露在母亲眼前。 谭霜吞吞吐吐:“这,曲珦楠偷偷给我戴的,一直忘了摘,等我回去打他一顿。” “那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啊……” 谭霜心里哀嚎,他要是有那个本事把这颗卡得死死的鸽子蛋取下来,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吗? 穆樱子笑得无奈:“搞得那么神秘,你们小哥俩关系那么好,别成天欺负人家。” 如果曲珦楠在场,估计又要装出一副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模样来博同情了。谭霜一直意识不到,有时候偏心还真就是看脸的,曲珦楠同学长了一张讨人爱怜的脸蛋儿,而他是皮猴,人和猴怎么会是一样的待遇呢。 谭霜抓自己脑壳,“妈我不是欺负他,他这人很虚伪,你看他见了你跟见了我完全是两种样子,他对我一点都不好,还喜欢损我。” 穆樱子:“对你不好还送你小戒指?那应该只是人家表达友善的方式,那孩子也挺腼腆的。” “不是……” 神他妈的表达友善。谭霜耐着性子规矩地控制着自己想吐槽的冲动。 那明明是求偶。 作者有话要说:#.果:揉揉霜霜的爪爪 诶,说着和大叔的问题呢,你怎么又扯你对象?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谭霜人前装得一手好逼,问问题只要是涉及到他不敢多说的,从来都是避重就轻地交代。穆樱子能看出自己儿子心里有事,毕竟是做母亲的,她也不逼他说,到时间就放他去睡了。 谭霜逃跑的时候,拖鞋在慌乱中穿反,整个人是蹦着回屋的,自己踩了自己好几脚。 第二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曲珦楠的早安电话都没能把他喊起来,等他对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哭丧着脸跪坐在床上自行忏悔的时候,穆樱子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 “周末也去啊?”他钻出来,母亲化了淡妆,修身工作装很显气质,朝他抱歉地笑笑就拉开门:“接了个客户电话,中午妈妈回来给你做饭。” 谭霜到现在都无法完全适应她这副哄小孩儿一样的口吻,“……我自己做就行,下午我也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 “好啊。” 穆樱子答应地干脆,本来她也想上午就带他去,结果看他睡那么沉,没忍心把他叫起来,“等会儿我和奶奶说声。” 送走母亲,谭霜又无事可做了,溜达回他的屋里往床上一躺,开始一条一条回微信消息。 那边可怜的楠楠熊叫不醒他,还不定怎么闹小脾气。 桃子昨天哭了一晚,曲珦楠和保姆俩人又是没觉可睡的一晚,如果和一年前的他自己做对比,一晚上不睡觉,那是会猝死的行为。 谭霜发消息,那人回都不回,他把手机放下自己心情也不怎么好地去上了个厕所,再回来,开始给他打电话:“别告诉我你睡了。” 曲珦楠同学没说话,谭霜只听见了类似于“哼”的一声鼻音。 他被这么一“哼”,给哼乐了:“出来玩呗。” “不去,我要写作业。” “你写哪门子的作业,谁发给你的暑假生活?装。” “我写自己给自己留的。” 了不得。 这是学神光环又开启准备作妖了。 谭霜心平气和地道:“中午家里没人,我准备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那边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抄课文的学神闻言好像感应到了雷达信号一样蹭地一下竖起了耳朵。 “我打算——先去买菜,买点木耳啊胡萝卜什么的,炒个鱼香肉丝,买一桶可乐,做一盘可乐鸡翅,再去周黑鸭买点那什么鸭脖……” “……” “我寻思着要是家里啥都没有只能陪着小倒霉蛋喝奶粉那也太可怜了吧。” 曲珦楠捏紧了手里的笔:“……故意的?” 谭霜绷得死死的脸,裂了,“噗哈哈。” “谭霜我今天就要跟你断——” “宝宝。” 断什么断,谁会给你这个机会。 谭霜:“宝宝快来,我自己在家好寂寞,你在家看孩子也好寂寞,周末就放松放松,我们俩幽个会。” 曲珦楠耳根子在这腻死人的播音腔里过了一遍,再捞出来时已经被炸至粉红,看起来十分酥脆可口“你、给我好好说话。” “曲先生,快过来,想你。IX,UY” 三个词,够了,足够让意志力脆弱的学神撂下笔,朝他飞奔而来。 谭霜决定要给他致命一击:“啵。” ……这人实在太骚了已经没救了!! “都是老夫老夫了,你怎么一点应变能力都没有。”谭霜严肃批评道。 曲珦楠直想掐死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你到底是希望我来,还是不希望我来?” 谭霜自觉地围上围裙,及时止损:“我不跟馋猫一般见识。” 开火,准备做饭。 “上午谈判,下午接活儿,看来这拍摄工作也不好干。” “诶大叔今天早上为什么没去?奇了怪了。” 是挺奇怪,都这个点了,郝景烨先生和郝念小朋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是已经出去吃喝玩乐了吧? 曲珦楠坐在外面回了一句:“周末也不用上班,这些工作也只能阿姨来处理吧。” “你还别说,那好像离这真不近,这地方叫什么,璟林是吗?大叔可怜巴拉的连个车也没有。”谭厨师颠了下勺,“新盖的,写字楼什么的都没租完,下午咱俩一块玩去,那挨着批发市场。” 锅里腾出一道火光,把曲珦楠吓到了:“你别炫技了稳当点,着了。” “这你不懂了吧,你知道我平时怎么给它入味儿的吗?这手艺当初谁也没教过我,我自己就会了。” “你家平时,谁做饭最好吃?” 谭霜把火关了,麻利地装盘,“我爸,应该是。” 曲珦楠被噎了一下子,“原来不是奶奶啊。” “奶奶年龄在那放着,再过两年她做饭也就尝不出味儿了,我妈养尊处优的长这么大,家里以前就我爸……手艺还行。” “比你还强吗?” 曲珦楠没想到谭霜居然大方地点头了:“嗯,不过好在霜哥还有成长的空间。” 俩人边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谭霜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把曲珦楠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谭志尧那些事?” “我连他叫什么还是第一次知道。”曲珦楠说。 “那没事,他作死那几年我都懒得理他,现在好了,连人影都见不着,省老鼻子心了。” 谭霜闷闷不乐地夹菜,“我要不是看见我妈那几张纸……” 曲珦楠:“稍等,先暂停一下。” “嗯?嗯。” 家里这会儿就他们俩,曲珦楠压着嗓子,“阿姨那些纸还在么?” 他一说这话,谭霜直接撂下筷子,嚼了一半的鱼香肉丝梗在喉咙里,唇角还沾着一粒米。 穆樱子的房间从不上锁。 抽屉估计也是为了方便,谭霜看见备用钥匙挂了一串在最上面那一层插着,插得毫无意义。 一叠纸就放在第三层抽屉里,谭霜昨天怎么放回去的,今天就怎么躺在那,往后一翻都是空白了,只有开头那么几张是完整的谱子,一共有八页。 曲珦楠看不懂五线谱,“怎么样?” 谭霜这回有时间仔仔细细耐心地看完整了,“有点熟啊,这调。” 他拿过曲珦楠手机一放,那首钢琴曲果然还没被这人从播放列表中删除,听着听着,谭霜懵了:“这不就是一样的么诶不对,有一点地方不一样,重新编过曲了?” 音乐方面的问题,曲珦楠一窍不通,只好虚心求教:“这首歌到底叫什么” “formerly。” 谭霜皱起眉:“你是在哪找见的这歌?不是网上吧。” “都好久好久了,那个郝念去买东西的商场,六楼。”曲珦楠出言提醒道。 “哦……” “我买了专辑。” “哦——” 谭霜:“专辑!在哪呢?给我看看。” “在我家里。” 谭霜想把乐谱带走,拿起那叠纸,又清醒了,只拿手机把它们一张一张拍了下来,“曲先生,我跟你说,这事你谁也别告诉,你告诉过别人这个歌的来历吗?” “没有。”曲珦楠摇头,“皓哥问过一次,我也没说,那时候不知道作者就是你妈妈。” 谭霜现在手指头僵硬得很,他伸到曲珦楠眼皮子底下,活动了一下,张开又捏紧,曲珦楠呆呆愣愣地看着:“……你现在,那个……” “我已经弹不了钢琴了。”谭霜把手拿回来,笑了一下。 “我当初手坏的时候,另一只也能使,所以我跟你说,不影响正常生活。” “你是弹琴弹的吧,所以左手也正常使用。” “童子功,我四年级就考过七级了,所以两只手都挺协调。” 谭霜合了抽屉,“但是现在右手不是坏了么,钢琴我就不想了,恢复期的时候其实能感觉出来,再加上拿笔拿了那么些年,也早就僵了。” 他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点落寞:“我总感觉,我妈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没完全放下这个。” 那些谱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曲珦楠:“那你父亲——” “就是他把我妈的琴卖了。”想起来这个,他还是觉得无法原谅那个男人自欺欺人一般的所作所为。 自私自利,也不顾他人感受。 穆樱子把这些遗憾全都写进了乐谱里。 十九岁时站上舞台,年轻有为,光鲜亮丽,如今一晃,二十年了。 谁一辈子还没爱过几个人渣。谭霜在小的时候不知道英文歌里那些句子连起来是怎么个意思,但他莫名不愿意听母亲唱这样悲伤的歌。 每次她一唱,他就闹她,还很讨人嫌地敲这打那,穆樱子是绝顶好脾气的性子,每次都只能容忍他,让他觉得自己那时候其实跟谭志尧那个毁人清净的恶棍没什么两样,欠揍极了。 他觉得穆樱子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困住了,离开舞台,这个女人像只金丝雀似的被囚禁住,很可惜,囚禁她的人并不喜欢她的歌声,只是欣赏她的皮囊。 “可是怎么办呢。”谭霜无奈极了,打了一个隐喻性很强的手势:“那会儿她肚子里,有了我了,她哪儿也去不了。” 听起来就很凄惨。 相恋的时候谭志尧对她还是很好的,至少没让这个下嫁给穷小子的公主受过什么委屈,他努力工作挣钱,知道有了孩子以后,还像所有傻爸爸一样魔怔地买回来一堆小孩儿用的东西,每天换着花样给妻子做饭。 谭霜出生之后,三口之家也很是幸福。 幸福到足以让那样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女人甘愿抛弃掉满身的光芒和骄傲,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谁也没想到最后去延续她没完成梦想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她儿子。 “遗传。”谭霜言简意赅。 曲珦楠从他说话起就一直不自觉地点头点头:“其实要不是后来……你没准也会走音乐这条路,是不是?” 谭霜苦笑不已:“可能吧,我也舍不得让我妈失望啊。十岁不到就考七级,你以为那么容易?我挨打挨得老惨了,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呃、是学声乐还必须得进行这一项吗?” “艺术生的课程安排和考试内容,是这样子的。” 既然这样……曲珦楠也不知道该不该替他遗憾一下,“于晗说你专业课第一,天天挨打也,不至于吧。” “因为我皮。” “……” 行行行你不用讲,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楠哥说,你手不好使了,不是还有嘴吗? 霜霜:“……什么?” 咳、意思是弹不了琴不是还能唱吗? 霜霜:“……惹。” 第114章 【倒V结束】【一百一十四】 话题不知怎的中断了。 谭霜脑子里就在刚刚,涌出来杂七杂八的好多话,十几秒钟很快过去了,他还没择出来自己究竟要先说哪句,曲珦楠看他半天没了下文,很自觉地站起来:“走,先去把饭吃了。” 谭霜迟疑了一下。 桌上饭菜还都没怎么动,他重新坐下来,看着盘子里的东西泛着油花,又看看熟食,最后夹了两个鸭脖子招在饭碗里。 头有点晕。 他以为是自己昨晚上吹空调冻的,刚刚话一不小心说太多,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下午顶着大太阳出门,那对面的人家还是一点动静没有,谭霜去敲了敲门,没人开。 “狗也不叫,可能是真的一早就出去了。”谭霜把曲珦楠递来的家门钥匙往裤兜一塞,“走吧咱。” “也不知道昨天他俩谈崩了没有。” 曲珦楠走在阴凉里,紫外线太强了,晒得他呼吸都有些急促:“你和阿姨呢?她知道了你上次那事?” 谭霜说:“不知道,我还没告诉她,她要想知道大叔没准就全给我抖出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批发市场离目的地很近,下午人也不多,外面支起来的小棚子像积木一样摆得整整齐齐,不远处一个靠近停车场的地方看起来有点热闹。 时间还早,他们也不急着去穆樱子的办公总部,曲珦楠躲到一个超市里凉快了一会儿,等他透过气来,谭霜也勘察现场回来了:“是狗市。” “有狗?” “特别多,就是个卖小宠物的,可怜死了那么热还在外面晒着,都蔫了。” 本来还跃跃欲试的曲珦楠一听这话放弃了,“歇会儿。” “不去看了?” “嗯。” 曲珦楠非常怕自己跑去看了以后忍不住,毛茸茸的、明明很热看见人还要强打精神摇头摆尾的那些小动物,你买或不买心里都不舒服。 谭霜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曲珦楠注意到这点反常,拉了他一把,俩人躲在货架后面贴住对方。 曲珦楠摸出裤兜里发烫的手机一看,今天外面最高气温已经飙升到三十五度。 超市里空调的冷风开的仿佛和外面温度是两个极端,谭霜贴着他脖子,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的,“有点难受……” 他听见那人抱着他轻声关切了一句:“没中暑吧?” 中暑大概不会,谭霜纳闷,曲珦楠那么怕热的人都没事,自己也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早晨还好,吃饭那会儿他就感觉到好像是没什么精神,看着曲珦楠吃他也不好意思晾着他一个人,强忍着吃了一碗。 然后头晕的不适就转移到了胃口上。 刚一愣神,谭霜就找不见曲珦楠人了,“曲先生——” “别喊,马上。”收银台前传来这么一句,谭霜顺着货架钻出去,曲珦楠递给他一瓶饮料:“喝点。” 蓝色瓶的,尖叫。 谭霜想起来什么,一下笑出来:“这玩意也不顶事啊……”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喝了,本来以为是刚从冰柜拿出来的,结果入嘴也并不那么凉,曲珦楠怕他胃受刺激,等会儿再吐在这。 “还能走吗?” “能。” 曲珦楠左顾右盼:“再买把伞吧,遮阳,今天可能还有雨吧。” 并没看出来有这个兆头,谭霜腹诽。 大热天,基本没什么人会那么想不开跑到外面里瞎逛,市区都发布了橙色预警,谭霜坐在超市里给穆樱子打电话:“妈,你那边完了吗?我歇会儿……一会儿再去,没事,带曲珦楠四处转转。” “天太热了。”穆樱子的声音显得很担忧:“今天本来说预报有雷阵雨也老不下,那边有一家新开的冷饮店,不远,你俩别瞎跑了,去那坐坐。” “成。” 放下手机,曲珦楠跑到外面去打伞,谭霜钻进伞底下挽着他,出乎意料,今天见光死专业户没有甩开他粘过来的**。 “数三二一,冲。” “我数,预备——” 店老板娘在里屋吹着空调,平板里播着电视剧,回头一看窗户外面两个傻小子用好像要跳进油锅里的姿势撒丫子就蹿了出去。 后续是谭霜那只凉鞋因为巨大的惯性被甩飞出去几米远,然后连体婴阵型一下子就乱了,俩人在烫脚的大马路上捡鞋捡得兵荒马乱。 年轻真好啊。 出了这条没什么人的街,对面马路就比较热闹了,商店也已经全部开起来,谭霜冷饮店没找着,倒是被沿路发传单的小店员把手里塞满了:“看一看全场五折,看一看您。” 震耳欲聋的还有T台上声嘶力竭喊麦的声音。 “满五百减二百,买不了吃亏,新产品更优惠——” 谭霜敏锐地竖起耳朵:“听。” 曲珦楠就听:“唱的真烂。” 那个可怜的大哥快把麦塞进嘴里了,红毯被踩的乱七八糟,围观群众居然也能忍受得了。 “您好。” 又一张。 谭霜挥挥手:“拿不下了拿不下了。” 头发盘得精致的小姐笑笑:“来看看也行,我们这新开业的,优惠特别多。” “卖什么啊?” “脑白金,买二赠一,还有其他保健品,现在买还有额外的活动……” 活动什么的,谭霜不感兴趣,“你们应该换个专业点的给拉赞助,这哥们嗓子都哑了,他适合去台下砸那个金蛋,我看他表情挺丰富的,特别唬人。” “诶,实话实说,他也是临时招来的,唱完就结账走人那种,我们老板为了推销脸都不要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受。” 曲珦楠听着好笑:“你这么说他,回头被听见了不得扣你工资啊。” 谭霜猛地回头:“……” 什么情况? 小姐瞬间被美少年的俊颜吸引住了目光,双颊微红:“……或许,你愿意上来唱歌吗?” “我不会唱歌。” “诶呀,其实你声音好好听哦。” “我五音不全,还不如你们找的那个呢,你还是让他继续唱吧。” “……” 换作以前,谁要是能跟曲珦楠这样对话超过三句,谭霜都得佩服死:“那个……” 我们能走了吗请问? 小姐一下子抓住了他两只塞满花花绿绿传单的手:“等会儿,我发现你的声音也好好听,来吧,救救场!” 谭霜被魔音贯耳,烈阳当空,晒得他只想去世:“不了吧,我们赶着去吃冰淇淋,下次。” “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小姐泪如雨下地道。 T台下面推推搡搡的人快走光了,老板在后台使劲切歌,从死了都要爱切到广场舞金曲,也留不住去意已决的广大群众。 曲珦楠混在突然空出来的台下,陪着几个穿花衣的老太太,抬脖子仰望。 谭霜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再次站在这种三流舞台上出卖灵魂,“……” 台下渐渐骚动起来。 “新来了一个快看。” “又来了,这回唱什么?” “这个看着还挺帅的。” 和幼儿园小朋友们完全不同,这次的群体显然带了脑子来,谭霜不指望自己能给这卖脑白金的摊位增加多少销量,他上来之后才感觉到自己似乎离太阳又近了一步,非常沮丧:“唱什么?别要最炫民族风吧,我不会。” 老板死马当做活马医:“你会什么,我给你放,唱一首,二十块,DJ版的能喊吗?” 谭霜惊恐地摇头。 “那……情歌呢?”老板开始不耐烦了,“你现在说,我这连着网呢,现给你搜都行,咱赶紧的老弟。” 谭霜泪眼婆娑地往台下望了一眼,发现曲珦楠同学正举着手机拍照。 真是操了。 “……” 下面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弱下去了,曲珦楠把他那把小花伞收起来,方便端着手机,旁边的大妈捅捅他后面站着的女生问:“啥歌儿啊?” 上面的伴奏已经响起来,曲珦楠眼睛里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里面还藏着一点期待。 女生群中发出不大的一阵尖叫:“这个!这个好听!” 还真唱情歌啊……这人。 头顶有厚重的云悄然汇聚,没有被察觉到,只沉默地涌在上空。 雨快来了,可是风一样远 我想了很久的,是今天该说了 你说过的,我之后都记得 那些是爱情呢,还是我想象的 人群开始骚动了,曲珦楠身边开始有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把他那块C位观台给占满了,曲珦楠被挤在中间,小花伞被那帮人踩在脚底下,他也没有去注意。 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歌声具有穿透性的魔力,把所有人的心都紧紧牵起来,连成一道悠扬的曲线。载着叮叮当当的旋律。 就像一场不是那么盛大的演出。 可是没人介意这些,连周围气温悄然下降的变化都被忽略掉了。 你说的梦 只有我听得懂 认为爱像微风,常常是隐形的 起风了。 谭霜站的高高的,他最先注意到了天空中的变化。 记得小时候穆樱子还告诉过他,如果觉得紧张,不妨闭目,或者是抬头看看远方,总是不看人群就是了。 紧张他倒是不会,他脸皮够厚,除了…… 脸颊持续发烫。 本来没什么意义的一曲,被唱出来,词在嘴里咬着过了一圈,再出来,就好像变味儿了。 “爱在夏天倒数计时的问我……我要瞒着你多久……” 我在那一次下雨就应该说 不要等明年这时候 叹息爱情曾经来过 啪嗒啪嗒,曲珦楠脸上湿了一片。他茫然地仰起脸,被乌云惊了一下。 雷阵雨? 老板躲到了后台,“下雨了,凉快了!” 梳盘发的小姐左找右找,没找到伞,老板:“去去去,买一把来,等会儿设备要淋了。” “你先让我听完……”小姐恋恋不舍,喃喃自语。 老板:“???” 刚刚喊麦的男人举着一把伞一并钻进来,由衷地赞美道:“唱的真好。” 雷阵雨只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下完一波,天空中又出现了短暂的阳光,距离下一波不知道还有多久,不过应该很快。 台下带着伞的,把伞收了,没带伞的或者伞丢了的,比如曲珦楠,身子和头发已经被浇了个透。 谭霜头顶着台后垂下来的那一块房檐,毫发未损。 唱完一曲,趁着底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争分夺秒,豪气干云,身子一矮地……溜下了台。 临走前还不忘把麦给人家撩在了台下的一排金蛋旁。 “曲先生!” 曲珦楠从人群中钻出来,手被一把握住,谭霜牵着他:“走人。” 曲珦楠满脑子的:这是又要私奔了吗是私奔吗是吗是吗…… 雨已经停了,脸还是一样热。 “我看见那家卖冰淇淋的店了。”谭霜如狼似虎,跑得要断气一样,“刚才,在那个,上面,我看见……” “曲珦楠同学。” “你怎么不说话?”谭霜回头笑他:“我把雨给唱来了,凉快不——” “凉快。”曲珦楠想起来说话了,“你跑什么呀……” 谭霜回头就是一嗓子:“下雨以后,我发现他那个麦也……不出声了,我怕他干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果:你看看你,你就只有这点出息!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郝景烨独自蹲在楼梯口抽烟, 从前在深圳还未辞职的时候他还有点烟瘾,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瘾也和打拼那么长时间的热情一样被消磨得剩不下一星半点。 郝念又跑了, 带着他的狗。 出门找了一圈,回来已经是午后, 郝景烨也是没想到这孩子现在变得这么倔,借着烟草的味道反思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回做法的不理智性。 车票是昨晚就买好了, 目的地并不在老家, 而是变成了北京。 郝念就像一位小小的背包客, 一人一画板一兔子, 行走得很潇洒, 比他这累死累活工作啃老本行的老爹要潇洒得多。 郝景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马上递交辞职申请继续追踪一下背包客的逃亡路线。 第二场雨来的猝不及防。 谭霜和曲珦楠看着路面越汇越深的积水,认命地退回了冷饮店。 索性店里人并不多,还有空位能坐,否则举着冰淇淋出来不出三秒就得被雨水浇化了。 夏天还没过去,可是暑假已经要过完了。 穆樱子开车来接他们之前, 俩人差不多已经把店里新推出的人气款都尝试了一遍。 “下周开学你看看要不要就从这买点什么带回去?” 曲珦楠想了想,这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这就高三了,真快。” 笔,笔记本和其他文具的库存好像不多了,曲珦楠却懒得去买,“回头学校现准备也……来得及吧。” 谭霜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学校贵一倍,你这娃子怎么那么不节俭呢。” 曲珦楠被拖到商场里之后, 一点买买买的欲望都没有,他现在被带得也有点开学综合症,看见纸笔就烦。 而现在,谭霜站在他后面挑挑拣拣,把要买的都一样装了一包,“老曲你过来自己看,看要拿什么,我操我想起来一个事,你回来不会连书包也没带吧?” 曲珦楠的书都扔在家,回国以后一看,全部落了厚厚一层灰,他走的时候背着的那个旧书包已经被回收进洛杉矶的国际机场外垃圾箱底了,要逃回祖国带的东西实在太多,累。 穆樱子正好停完车上来找这哥俩,“晚上咱们在公司吃,有聚餐,你俩要不要一会儿买完文具再去买几身新衣服?” “不不不不用。”谭霜和曲珦楠异口同声。 穆樱子很怕孩子们和自己客气:“开学了你俩也得——” “妈。” 谭霜指着曲珦楠:“他背啥色儿的包好看?你给挑挑。” 这话题转的够快…… 干平面设计这行的女老板倒是没含糊,这一层楼的专卖店转了一圈,回来就给他俩配置好了,一红一蓝,还挺搭。 “珦楠今天,不能跟阿姨客气啊。” 曲珦楠又不好意思了,想到她是谭霜的母亲,最终没有推辞掉,谭霜也轻声道:“咱俩一人一个的,收着。” “您家这是俩儿子啊?真好福气!” “……啊。” 穆樱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开始被认成是姐姐就已经够无奈的了,被店员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一时间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她的“俩儿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谜之兴奋。 “同款诶。” “我跟着你沾光的,就不穷得瑟了。” 窃窃私语了几句就扭到了一起,他俩这么一开干在别人眼里更像亲哥俩一样,勾肩搭背,只有他俩把这若干不雅的肢体动作称作为调情。 今天的聚餐有很多人到场,几位是工作人员,剩下的有一直以来的合作伙伴,助理,还有一群新来的见习大学生。虽然已经毕业,但是看着也和他们俩差不多大的样子,私底下开玩笑并不收敛。 “你看他俩……”几个年轻女孩手指着他们这边。 谭霜和曲珦楠都没有先进去,本来打算就地等着穆樱子喊完人回来就开车带他俩一起去,站了一会儿,听见后面的声音,谭霜回过头冲她们几个笑了笑。 “你是穆老师的儿子吗?” 谭霜点头:“我是啊。” 女孩子指着曲珦楠又问:“那他呢?诶你俩看着还有点像。” 像吗谭霜歪头看了一眼曲珦楠,然后自己否定三连:太帅了,太引人注目了,太有范了,我配不得。 “哪里像了,他比我好看。” “没有没有,你也好看的。”女生扎着个丸子头,摇起脑袋来那一撮毛一晃一晃,“你和穆老师特别像,就有一种……一种……” “一种地域特征很明显的感觉。”另一个女生接茬。 “啊对对对!” 谭霜道:“我妈是南方人啊,我长得也像南方人吗?我像小南蛮子?” “哈哈哈哈哈……” 曲珦楠摇头:“你像小蹦豆子。” “操。”谭霜被气笑了,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你还敢吐槽?我看你欠修理。” 一群人围在一块,都笑个不停。大概是看他们拌嘴好玩儿,女生举着自己的相机招呼道:“你俩快站一起,给你俩照一张。” “照什么啊?”谭霜被簇拥着,无奈地站起来。 “摆个poss。” 姑娘们调整机器,剩下的几位把他们拉到路中间,一瞅这俩人肩,书包居然还是情侣款,不由得坏笑。 最后曲珦楠和谭霜被迫拿胳膊摆出了一个心形才被她们放过,谭霜挤眉弄眼的:“欸发挥你们专业精神啊,给我们照好看点。” 站在摄影师后面的女生抱团,捂嘴尖叫:“太有爱了,帅哥求你们出道吧!你俩等下背对着镜头,然后蹲着,来一张啊。” “这样?” “再靠过去点,对,把你们的情侣包露出来。” 穆樱子这时候很不赶巧地下来了:“这么热闹。” 谭霜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让她听到“情侣”那两个字。 原处霓虹灯闪耀出流光,在夜幕降临之前,马路上变得安静了,车轮呼啸而过,把那点微光带出了残影。 蹲在马路牙子上,肩膀挨得很近,一红一蓝的两个书包挤在一起,从相机里只能看得见书包后方冒出来的两个人的后脑勺。 拍摄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女生们凑在一起分享成果:“好看吗?我拍的这张好看!” “你起来,让我先看,我要保存的。” 谭霜和曲珦楠没着急起来去看照片,偷偷回头瞅一眼,发现穆樱子正在和几个合作人说话,于是暗自松下来一口气。 摄像机的主人心满意足地抹了一把脸,“书包这张我要做成封面,拍的太有水平了。” “有你这么夸自己的吗?老板还在呢。” 母亲听见讨论一回头,谭霜及时地分散开了她的注意力:“妈,我跟你说个事你过来听……” 曲珦楠自己留在原地,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们。 他又想起来,今天谭霜在台上唱歌的时候,自己从他眼睛里捕捉到的那层情感。 明明是在言语中承认了的茫然。 可是他其实很适合。他想。 适合这样热闹的群体,适合被众星捧月地关注着,成为像穆樱子一样的焦点人物。穆樱子这样的女人仿佛天生就带有吸引力,母子俩是很像,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那里瞬间就围过去一群人的目光。 回去的路上,曲珦楠破天荒地没有和谭霜进行接力唠嗑,他给保姆打了个电话,得知桃子在家已经睡了,稍稍安下心来。 开学之后桃子也要走了,曲珦楠不想回家就自己呆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就像还没和谭霜认识之前,孤孤单单地往那个所谓的“家”里一蜷,总感觉自己的存在可有可无。 想到那个家,那个家的户主…… 曲珦楠放下手机,大概他此时的脸色有点落寞,谭霜暂停了和母亲的闲聊,在黑暗的车后座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咋啦?” 曲珦楠摇摇头,缓和了神色,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掩盖住心事:“在想你唱的那首歌。” 谭霜:“我唱的如何啊?” “好呗。” “就只有这点评价?”谭霜装作不满,“平时看不见你省,夸我的时候不需要那么吝啬。” “又不是唱给我听的。” 曲珦楠突然的傲娇差点没把谭霜笑死:“怎么不是——我,欸,操,行行行,回头你想听什么,我给你唱,咱俩情歌对唱你看怎么样。” “阿姨还在呢……”曲珦楠提醒。 车灯打得很亮,穆樱子没心思去注意后面的动静,她被前面那刚刚碰巧闪过的一抹白给惊到了:“啊。” 车后面俩人闻言停止了进一步的深入交流:“怎么了?” “没……”穆樱子把车靠路边停下了,缓了缓,“可能是我看错了。” 谭霜爬到前面去看,“什么啊?是人吗?” “好像不是……” 话音未落,刚刚穿过去的影子在绿化带那边冒出一点边,穆樱子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回连曲珦楠也看到了,“那是条狗……吧。” 拉开车门后,谭霜先跳了下去,嘴里喊着:“出来出来,是狗吗?狗,来,出来。” 这尴尬到飞起的呼唤让车上两人不禁汗颜:“……” “霜儿你小心它咬你。” “你看清楚了?” 谭霜回头,曲珦楠也下来了:“特别熟悉,不会错的,就是狗。” 在他的记忆里,这辈子见过的体积最大的家伙,除了那天……诶那天。 穆樱子躲在车上瑟瑟发抖。 车灯打在绿化带上,从斑驳的树叶里面,两点被照得神似鬼火的亮光蹭地一下出现在两人视线中。 “我操!” 那双眼睛让谭霜想起了雪天深夜里伏击已久的狼:“它它它它有那么高!曲先生回去吧回去吧这玩意儿我我我我——” 曲珦楠一动不动:“……出来,狗狗。” 窸窸窣窣地一阵动静,那家伙没有继续躲避,听见呼唤凑近了一些。 浑身湿漉漉的大白熊整只狗看起来缩水了一圈,试探性地从绿化带后面钻了出来。 谭霜:“……” 穆樱子:“……” 曲珦楠蹲下来,伸出一只手:“狗狗。” 蹭过来埋进他手心里的,是大白熊黑亮的湿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果:今晚三更哟!~( ̄▽ ̄~)~ 评论就返红包哟!【看看老母亲吧求求了】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郝景烨接到电话打车过去时, 穆樱子的车还停在四周乌漆嘛黑的绿化带旁边,车灯打得惨白, 大半夜的很是瘆人。 一整天的时间, 郝景烨一半用来找孩子,剩下一半全部用来找狗。 毕竟车站不能带狗。 郝念走了, 走得决绝,走得毫不留恋, 而有点常识的大人都晓得他此行根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带走任何一只活物, 办理托运的手续繁琐, 一个初中生根本弄不了。 穆樱子还在奇怪今天聚餐郝景烨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说不能到场, 没想到他自己就过来了。 一天没见, 这个男人双目充血,头发凌乱,不用说话都能让人从他身上读出来“别靠近我我很颓”这样的状态。 “郝念他……” 谭霜听说这事还有点无法接受,“他一个小屁孩,跑能跑哪去?” 郝景烨说:“打电话查到了他的买票记录, 我打算这几天跟着去看看。” 曲珦楠把大白熊身上的毛拿自己的外套擦了擦,擦得半干,他猜想是郝念没法带着它,又不敢回家,只好让大白熊自己一路躲躲藏藏地跑回来。谭霜:“这孩子,这么大个狗没人牵着,万一被人抓住打死……” 郝景烨牵走了那只大白熊,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 “它认路,这种狗都是很聪明的,知道躲着人走,也不会伤害路人。” 大白熊一天没吃东西了,又赶上雷阵雨,渴了就只能偷偷摸摸舔舔地上的积水,原本雪白漂亮的长毛被浇得打了绺,泛着很难看的黄色。 听到曲珦楠的声音,它才终于敢钻出来见人,郝景烨拍拍它的大脑袋,这个动作给了它安全感,一直夹在两条后腿之间的尾巴也重新摇起来。 狗是找到了,怎么带回去还是个难题。 穆樱子还是很怕,但总归不忍心让郝景烨自己牵着狗走回家去:“要不……就把它带车上来……” 她刚想下来,没成想这大白熊很通人性,友善地跑过来闻她的脚,把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瞬间吓干净了:“啊!” 郝景烨慌了阵脚:“啧你回来,不准吓人家……” 这狗,回来之后倒是不害怕了,怎么拽都拽不动。郝景烨日常和它斗智斗勇,一人一狗当街比赛拔河,谁都没拔得过谁。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谭霜还是笑出声了:“妈你让大叔开车带它吧,我陪你打的回家。” 穆樱子眼角泛着泪光:“……” 狗狗其实还蛮绅士的,发现她是真的害怕自己,也不闹了,老老实实地蹲在车外。目送着漂亮的女人下车时吐出舌头来哈气,嘴角咧着,就像在微笑。 穆樱子回头看了它一眼,它还对着她点了一下头。 有那么一个瞬间,穆樱子心里的恐惧被驱散了大半,总感觉这只狗好像真的挺通人性。 “要不,郝老师,你就先去找找念念吧。” 穆樱子试探性地走近了些,大白熊缓慢地眨了一下黑溜溜的眼睛。 郝景烨手里死死拉着拴狗绳,苦笑:“我会回去好好反思的。” “都是做父母的……”穆樱子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路灯已经亮了,谭霜和曲珦楠悄咪咪地离开大人说话的现场,躲在车后面偷听。 都是当父母的,天底下的父母有谁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好? “我觉得我妈和大叔还挺像的。” 曲珦楠:“为什么像?” “你看。”谭霜远远望着路灯下一对男女的身影,“我妈这次回来,也老拿我当七年前那样对待,她总以为我还是她心里那个小孩儿,老也长不大,恨不得什么都替我做好了才放心。” “……大叔和郝念估计也有段日子没一起生活了,他想了解他,可惜,他这儿子还叛逆期呢,就算把他绑在自己身边让他和自己住一起,也还是有隔阂。” 时间的确是个很折磨人的东西。 “我想起你哥了。”谭霜突然发笑的举动拉回了曲珦楠的思绪。 “……提他干嘛。” “我在想,你一年见不到他,是不是也觉得自由了?” 曲珦楠认真地顺着这个话题思考了一下,“与其说是自由,倒不如说是我把自己封闭住了。” 谭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但是他身边的人好像也并不打算继续解释更多了,“回家吧。” 晚间的风久违地凉爽起来,车子停在路边不久,上面就淋上了斑斑驳驳的露水,被引擎盖未完全散去的热度又蒸发掉。 “霜儿。” 谭霜回头,回应了他的那声呼唤:“嗯?” “我也想……早一点自由。” 夏夜里的话语在凉风的温度里滚过一圈,再入耳,变得不那么清晰了。 第二天,郝景烨递交了请假条。 大白熊跟着谭霜回家了,曲珦楠想把它弄到自己上班的宠物店寄养,结果老板没有找到合适大小的笼子,只好作罢。 回家谭霜才发现兔笼子的前门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郝念之前居然还真的回来看过他的兔子。 “还好还好。” 这死孩子要是把兔子也抱走,搞不好昨天那天气里就得让它游着回家了。 一个短短的暑假在一场雨后走到了尾巴。 八月。 补课的进度很快,谭霜满头是汗地抱着他的书箱子,拖家带口地往新的教学楼里迁移。 “家里”的人丁之一霄逸两手空空,站在五层高的台阶上敞开怀抱:“啊,朋友,高三笼欢迎你。” “说得跟你留级不在这呆着一样。” 那群准高二的小朋友们要是在场目睹这集体搬家的惨状,估计就得排队挤在窗台上托着下巴,落井下石地唱出来:“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可算搬走了,再也没有人和他们争抢宝贵的教育资源,宝贵的楼梯间厕所资源,以及宝贵的东楼食堂资源了。 高三楼单独开辟的新环境,位于学校西侧,出来门口就挨着西楼食堂和浴室,尽可能地缩短了他们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教学楼里面文左理右,还是熟悉的布局。 两户的人民秉承着一贯“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理念继续着贸易上的友好往来。 踩上那几级高高的台阶时,谭霜突然有了一种即将登基的错觉。 高三呐,就这么提前到来了。 于晗扛着班牌飞下来,用唱腔吼着:“嘿,兄弟!” 这位风风火火的妹子,一个月不见,头发终于留长了一点,从毛寸变成了齐耳短发,她不说话的时候,谭霜还能耐着性子和善地用眼神示好,但只要她一说话,分分钟就能把这高塔一样的教学楼变成舞林大会的擂台,让人避之不及。 谭霜用闻到老太太裹脚布味道一样的表情瞅着她,然后躲避,拱手作揖:“壮士,行个方便?” “你先跟我去广播站。” “我得搬书。” 于晗打了个响指,几个仿佛从地里钻出来一样的女生凭空出现,不由分说扛起谭霜的箱子就拖走了,谭霜还没来得及反抗,那块班牌就怼上了他的腰眼,于晗笑得如沐春风:“我们走吧,发小。” 羽曦读佳 前有体育班大佬靳寻,今有女中豪杰于晗,谭霜就纳了个闷了,这些人为什么总是乐衷于用老鹰捉小鸡的手法抓着自己衣服领子走呢?他又不是没长腿??? 广播站里的人正忙着倒腾手里的东西,准备的稿件满天乱飞,于晗:“前任站长上个月已经光荣毕业了,所以——” “这里从此以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小学妹立正站好:“学姐,这是新的站长吗?站长好。” 说完还颔首鞠了一躬。 谭霜如临大敌:“啥?!” “主任给的指示,不管是啥你也得服从安排。” 化身为女巫的妹子们哦呵呵呵呵地笑着,好好个办公室,愣是被她们笑得像间白骨精大本营。 谭霜哭着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腿都站不稳了,总感觉是刚刚于晗那块班牌从自己腰间盘上开了一枪。 霄逸看见他,被狠狠地恶心到了:“你刚才是不是人被吸干了精气?” 谭霜说:“霜哥日常惨。” 他,谭霜,在混吃等死默默无闻浪里个浪的十七年光阴里,第一次成为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除了没有人权!哈哈。 刚刚送走了围观群众,年级主任又大驾光临:“七班的班牌,派人领,自己班的自己保管好!” 七班子弟俯首称臣:“……” “再让各科课代表去年级组领书,班干部集合组织开会!” 初出茅庐的“班干部”谭独秀同志混在乌泱乌泱的体委劳动委团支书巴拉巴拉一群人里排队走出教室。 走到外面大厅就能发现,各班这样相似的“队列”也已然倾巢出动,像汇入大河的若干细小支流,井然有序地跟随老师前去开会。 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谭霜惊鸿一瞥地发现了曲珦楠同学的身影。 熟悉的白短袖校服,深蓝长裤衬得那人双腿修长,挺拔而引人注目。 红袖章被他拿在手里,随着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随意又不失风度。 谭霜本来还很灰暗的眼神,随着那人轮廓渐渐清晰变得透出光彩来。 纪检委员曲珦楠和广播站站长谭霜,嘿,绝配! 心有灵犀的曲珦楠同学缓缓回头,人群中他那张依旧帅得惨绝人寰的脸上洋溢着笑意,生生把谭霜的厚脸皮笑下去三层。 作者有话要说:#.果:来吧,高三,尽情放纵吧! 霜霜:“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留评返红包啦啦啦~( ̄▽ ̄~)~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 同行的女生都在小声议论:“曲珦楠居然回来了。” “是啊, 感觉他这回回来变化可大了。” “哪儿变了?变帅了?” “不是……” 谭霜听见了一句“感觉他好像长大了” ,脚底下一个趔趄。 这母爱满满的一句话一说出来, 人群立马把视线超曲珦楠投了过去。 男孩子身量很高, 比之前高了一截,从感官上来说十分明显。曲珦楠的那只耳扣已经摘掉了, 耳垂上单留着个看不太出来的窟窿眼,那一处的皮肤比周围看起来略带了一点粉色。 霄逸和谭霜勾肩搭背地走:“你为何突然呼吸急促?” 谭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焦点永远都是焦点, 就算离开班里融入到其他群体中, 曲珦楠那份引人注目的特质也从未消减过半分。 会议室开会的流程又臭又长, 等他们散了会, 班里自习课都已经开始了。 夏季正是最热的一段时间, 补课补得学生们怨声载道,教室里空调开着,一开就是一天,不曾间断。谭霜想起来自己高一高二那阵,天天开个空调简直和打游击似的, 躲完老师躲主任,高三生似乎还是格外受到关照的一个群体。 曲珦楠再次回到一班,徐启铭很是惊喜,手续办好后他就亲自给他重新挑选了座位,中间四张挨得紧紧的桌子,曲珦楠坐到了靠左的一侧,座位重调后里里外外折腾得乱七八糟。 杨落搬着自己的书坐下了,一回头, 和曲珦楠打了个照面,“大佬好。” “大佬”眨了一下他漂亮的眼睛,杨落又半开玩笑地道:“想好了?还是在这个班上?” “别的班也不见得要我啊。” 这话说的倒是有点意思,杨落:“你这香饽饽谁会不想要?平均分拯救外挂诶。” 曲珦楠还没来得及解释,右手边咚的一声被人撩下个书箱子,“……” 唐临一看见他,就像看见鬼一样险些跳起来:“你?!” 曲珦楠又头疼了。 行吧,这学期跟姐妹花做了同桌。 唐临只想揪着他脖领子把他拽起来质问:“你不是走了吗?!你怎么回来了?你是暂时回来的吗?” 班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这边,曲珦楠:“杨落没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杨落装死:“我要去接水喝了。” 带着不易察觉的那么一丝看笑话的胜利的喜悦,逃之夭夭。 事后曲珦楠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曾经的同桌控制不住情绪趴在桌上抹眼泪,一边原谅了杨落耍的这点小心思。姐妹俩住也住不到一起,又都那么宅,要是能做到日常聊天那才奇了怪了。 “你别哭了。” “滚!” 唐临喉咙里发出羞愤交加的嘶吼:“别理我!” 还挺凶。 曲珦楠最怕应付这种局面,要是谭霜在场的话,他应该很轻易就能哄得女孩子开心,然而递纸擦眼泪或者说安慰人的话这些事,曲珦楠自己根本做不来。 曲.里外不是人.无语凝噎.险些也想一起哭.珦楠突然对自己回来这个班这件事感到非常后悔。 唐临女士趴了一节课。 曲珦楠同学知道她已经止住哭了,趴在那如果不是在睡觉,就应该是难为情不想起来。 杨落跟着老师去问问题,一节课都没回来,倒是躲了个清净。 谭霜下了自习就找到班门口了,曲珦楠正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看见他简直就像看见了救星:“带我走。” 谭霜就带他走:“陪我买个喝的去吧。” 曲珦楠撒丫子就蹿出了班。 下了几场雨,这天气越发憋闷。 俩人钻进小超市买了两瓶冰镇饮料,也不急着走,在有遮阳的地方凉快了一会儿。 “咱这一个月放学早吧?” “唔。” 谭霜意有所指地问:“桃子怎么样?” 曲珦楠低头看着自己鞋尖,捏着他的手:“挺好的,我姑看着她,现在会说好多话了,特别好玩。” “那你以后不用天天回去咯?” 曲珦楠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你又想拐我?” 谭霜被揭穿了也不遮掩,“嘿嘿嘿”地傻笑着过去黏他。 “你不去校队了吧?” 天气热成这样,校队要是还敢营业那一天得被救护车抬走多少人。曲珦楠目光呆滞:“我这一个月,除了上课都很闲,可是你不见得和我一样闲,你有你的广播站呢,站长小朋友。” 谭霜瞪圆了眼睛:“我怀疑是于晗故意搞鬼。” 这回倒真不怪他多心,于晗记的是他没告诉自己穆樱子回来的这个仇,她照例去以前的少年宫上课,一个月忙得脚不沾地。穆樱子去开家长会的那天她正好翘了课去练声,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相遇的机会。 “你看着。”谭霜很有先见之明,“这周末她要是不逼着我带她去见我妈,我就把广播稿吃了。” 有些站长同志表面上光鲜亮丽,其实背地里知道以后每周的工作量后颓得险些跳楼。于晗不知是不是出于报复的心理才给他增加负担,可是谭霜并没有拒绝的机会,马哥知道这事之后高兴坏了,班会上对他再三鼓励,要不是霄逸拦着,谭霜可能早就在掌声和滔滔不绝的赞美声中跳起来把桌子掀了。 “我会抑郁的。”谭霜哭诉。 “你会名垂校史,万古流芳的。”曲珦楠安慰。 “将来广播站就会以你的名字命名。” “……” “楼底下海明威的铜像旁边空着个位儿,那就是为你而准备的。” 谭霜咬牙切齿:“我说你……” 学神就是学神,曲珦楠演讲完毕,最后还按照总分总的格式抒情了一下:“谭霜同学——一中的骄傲。” 谭霜牙龈都快气上火了:“说你胖你还真喘赶明儿我专门为你写一篇稿,就叫《成长的骚动》。” 曲珦楠手里的饮料瓶差点给碰洒了,扭头就跑。 ……那帮小女生真的一点都不会看人,这哪里是长大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周一周二例行开会,之前本着大家都熟悉的原则,班里的各科课代表并没有大换血,可是语文这一科的位置一直空缺着,平常都是随便找个人留作业或者发作业。林美女在这学期荣升为七班正式的语文老师,有了绝对的话语权,琢磨琢磨,顺手也就把新的语文课代表选出来了。 谭霜睡得正香,耳边有是一阵鼓掌声。 鼓毛鼓。 他现在听见这巴掌与巴掌相触发出的声音就条件反射性头疼,霄逸把他叫起来:“别他妈睡了,老师喊你。” “啊?” 林美女款款走来:“上次期末最高分,这学期就做我的课代表吧,可以吗谭霜?” 谭霜:“……”不可以! “不累的,发个本子的事儿。” “每天只需要跑一趟办公室,作业写在黑板上,一周领一次作文稿纸。” “一百三十分的成绩,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有这个实力呀,你说是不是?” 我说不是的话,你会打我吗? 谭霜:“老师那个……我已经……” “他已经是广播站站长了。”霄逸在旁边道。 谭霜差点感动到哭出来。 老霄!我的好兄弟啊! 然而霄逸接下来的一句话无情地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所以我觉得他完全有能力胜任区区课代表的职务。” 七班哄堂大笑。 谭霜没有笑,他转过头去看窗户沿,他在找缝,能让他穿窗而过从二楼蹦下去直接摔死的那种。 回家之后他直接掠过客厅,用跳水的姿势往自己的床上一扎,死了三分钟。 我他妈要是在教室里就做出这个动作的话多好,谭霜憋着一口气想。 曲珦楠提着一兜炸鸡块上楼来,“吃饭。” 吃屁吃,不吃。 曲珦楠打开炸鸡的塑料袋子:“刚出锅的。” 一股香味飘进了屋。 曲珦楠开始往嘴里塞:“我喊人家招了点辣椒面。” 谭霜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曲珦楠你就是个畜牲!!” “别气了,畜牲陪你一起加班快乐。” 谭霜抢鸡吃的脚步一顿:“什么意思?” 曲珦楠面如止水地道:“畜牲现在是纪检委兼学委兼英语课代表。” “……?!” 谭霜:“你们班也重新选人了?!” “啊。”曲珦楠说。 “你,三个官当?!” “啊,因为我优秀。” “……” 谭霜眉头紧锁,没有从这么不要碧莲的话里找到可以吐槽的点。 吃鸡少年夹鸡块的动作淡定极了:“我都没疯,你疯什么。” 这其中定有隐情。谭霜跟在他旁边坐下,“诶,你是被选的吗?不是吧?我可知道你什么德行啊换作你以前你肯定比我还要死要活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曲珦楠含糊不清地用指点江山的语气陈述事实,目光直视前方,似乎在仰望天下,全然不在意前方是玻璃门紧闭的厕所:“这回我选我自己。” 听听。 这多么霸气。 曲珦楠吐出鸡骨架:“他们不是说我们社会经验欠缺么?那是他们没有看到现在的我们,所以我们得让他们看看。” “曲珦楠。”谭霜忍不住打断他。 “嗯。” “……你真的是曲珦楠吗?” 谭霜冲过来就对他上下其手,一顿乱摸:“你身上绑了炸|药包了?你要是被人威胁了你就眨眨眼。” 曲珦楠用手里的鸡骨架丢他:“你这人是怎么回事?” 不是啊,不对啊。谭霜的表情震惊极了,临开学的时候曲珦楠明明还是个连文具都懒得买的叛逆少年啊!为什么,现在他,突然就这样出卖灵魂了呢? “霜霜小乖乖老实点,听着。” 谭霜缩回了手,不,这不是他熟悉的称呼!你妈的曲珦楠果然是—— “听我说。” “啊……” 曲珦楠贴上他的额头:“咱们需要自由的对吗?” “……啊。” 所以呢 “所以。” 低语又响起来:“现在越是被困在这,就越不需要去反抗。等这些‘不擅长’有朝一日都变成了我们的资本时……” 我们就真的有能力去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全员逆袭!给我冲! 留评有红包!作者也不要碧莲了咱们冲鸭!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 门外一阵毛发扫过墙壁的簌簌声。 曲珦楠手上还剩半块炸鸡, 推门而入的大白熊摇晃着尾巴,鼻子呼哧呼哧地嗅了一圈, 老态龙钟地晃悠过来。 曲珦楠拍拍它的大脑袋, 把那半块炸鸡喂进它嘴里。 谭霜托着脑袋:“我现在在纠结以后到底要报哪里的学校,只有一年了, 我连各大院校的简章还没……” 一顿晚餐结束后,曲珦楠自己去厨房收拾, 他什么也没说, 谭霜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把这种问题死死揪着不放, 现在, 不是时候。 草草冲完澡, 谭霜就回到卧室去看书,头发半干还来不及擦,往下滴着水。翻开英语课本,生理和心理上双重反射,在学习热情被这本书消耗干净之前, 谭霜自欺欺人般地抽走了包里的语文卷子。 水渍在桌上汇成一小摊,把卷子一角微微濡湿。 “发小啊。”阅读理解原文刚看了一行,于晗的电话就来了:“这周你有时间吗?来约。” 于晗的课余生活比谭霜丰富多彩多了,周末假如学校那边没有工作的话,她一般会把延续三点一线的地方搬到少年宫,“樱子阿姨休息日忙吗?” 谭霜对于她这种铺垫的说话方式了如指掌:“忙不忙的,也轮不到和你消磨时光啊。” “靠,我就一个请求——” 谭霜道:“驳回。” 曲珦楠冲完澡回来, 脖子上缠着一条半干的毛巾,边擦自己边进屋来关上了门,低声问“怎么了?谁?” “社会你晗姐。” 于晗在那边耐性尽失:“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没跟你闹着玩朋友,樱子阿姨真的没时间我也不会逼她去的,我只要你一定到场!” “去?去哪?”谭霜手里不停地翻着卷子,哗哗的声音明显夹杂着浓重的个人情绪。 于晗说:“就我们之前一起上课的那地儿。” 她要是不说这个,谭霜早就把那几年的摸爬滚打给忘掉了,“那地儿?啊,它还没黄呐?” 于晗和谭霜之前上课的那个艺术学校和现在的少年宫完全不同,那家五层楼高,百货超市和办学用地合为一体的大灰楼,曾一度被列为谭霜心目中的黑名单场所no1。 狗屁学校,那他妈就是个集中营。 天天挨骂,天天掐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于晗:“老师们都记得你丫呢。” 谭霜牙根子硌得咔咔响:“我也还记得她们呢。” 电话那头,于晗哈哈哈地笑起来:“你就当怀怀旧,过来,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很秘密的。” 曲珦楠在床边坐下来,盯着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的下半身发呆,谭霜回头看了一眼,满眼都是白得晃眼的肉,心思渐渐就飘了,对着手机回答得模凌两可:“……啊,行……随你吧。” 于晗满意地把事情敲定了:“那就赶明儿上午九点,你过来,诶那个——你跟那个谁……” 谭霜眼睛里混混沌沌的光一下子清明了:“我俩在一块同——呸不是,他和我住一起了,你害想咋地?” “……原来那天,你们不是装的啊。” 谁有心思跟你装这个了,谭霜白眼一翻,鄙视地看了一眼手机,非常希望能把这道目光顺着信号pia到于晗的脸上。 曲珦楠还在优雅地擦着自己的脑袋。 谭霜狠下心来要撂电话了:“以后有我的地方,都有他,你看不惯的话我就和你保持距离。” “欸别。”于晗妥协,“我也没说不能接受……你干嘛那么凶啊?不就上回不小心勒他一下嘛。” “哟,你要不说,我还真忘了。” 谭霜皮笑肉不笑地搓起了手:“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 女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开始颤抖,赶紧开舔:“怕了你了,行行行行!你回头和我说说呗,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别生气啊我又不搞歧视,我挺待见曲珦楠的,他特别好。” 曲珦楠耳朵不背,听见了公鸭嗓的这句话,隔空回了一句:“谢了。” 谭霜开始傻乎乎地笑。 刚挂了电话,吱呀一声,门又开了,大白熊觍着脸钻进来,它看中了屋里这清新的空调氟利昂气息。 狗毛垫子四仰八叉地往地上一趴,扫到了床上人垂下来的脚。 曲珦楠揉着眼,打了个哈欠。 谭霜跨坐在凳子上,看着他这副困倦慵懒的模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周末于晗叫咱俩去。” “嗯。” 谭霜:“过来,我给你再擦擦。” 曲珦楠往后一拄胳膊,并不想起来:“你过来擦。” “嘿我还得伺候着您是吧?” 谭霜把他一头黑发又拿毛巾拧了几把,低头一看这人乖乖的垂着头让他动作,忍不住伸手过去在他下巴上一勾。 这个挑逗的动作惹得曲珦楠眼神瞬间一暗。 大白熊被床上的声音惊到,很自觉地夹着尾巴爬起来,找到书桌旁的一个角落趴下了。 床上,曲珦楠低喘着:“还有多久?” “啊?”谭霜双眼迷蒙着,没听明白。 他的耳垂被含入到温惹的口腔之中:“离十八岁……还有多久?” 胸中像是突然涌起了滔天巨浪,谭霜翻身把他压住,再也无法抑制地从他全身到脚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不远了。” 真的不远了。 折腾过后,谭霜率先光着膀子爬起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曲珦楠在刚刚的混乱中耗尽了最后一丝意识,有气无力地扯过一边溅到些许两人东西的毛巾被把自己裹起来:“你最近是不是欲求不满?” 耳边传来拉开抽屉的响动。 曲珦楠醒了:“……什么?” “我藏的。”谭霜意外地坦率,脸都不带要一张的,“我觉得很适合你……” “除非我死。”曲珦楠盯着他手里那毛茸茸的东西,屁股摩擦着床单退开一米远:“否则这辈子你都休想弄到我身上。” 谭霜并不肯善罢甘休:“过来。” 这个人目前状态很危险。 曲珦楠脑袋里嘀嘀嘀地竖起小天线,顶部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冒着红光。 “谭霜。” 每当他这样一本正经地喊自己名字时,谭霜就知道自己所处的地位,不是天上就是地下。 曲珦楠只会在两种情况下一本正经,第一种是他很生气,第二种是他很羞涩。 谭霜扑过去就用力掰开他合得死死的大腿,“老夫老夫了,还装什么纯。” “这不是装纯的问题。”曲珦楠牙齿开始哆嗦了,“你觉得你这样做合适吗?” 他的语文课代表开始曲解原意:“我觉得你戴很合适啊,多么可爱。” 是很可爱,没错。 毛茸茸的,白白的圆蓬蓬的,如果画在纸上的动漫人物屁股后面,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只萌吐奶的小熊尾巴。 在现实中,这么手握着这个乖巧的小东西,曲珦楠也是可以少女心一把保持微笑的。 如果把它后面那个塞子状的不明物体去掉的话就更好了。 “别告诉我你是特意去那种店里买的这个东西。” 谭霜:“网页推送给我,我就点开了。” “……你确定未成年要玩这么大?” “我就想拿着让你拍张照来着。”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咔擦一声,曲珦楠放下了手机,一脸严肃地道:“好了。” 谭霜喷了:“操!不是让你照我!” 他低头一瞅,好家伙,自己身上只有小裤衩虚虚套着,满身都是刚才某位犬科动物啃出来的花,手心里的尾巴刚才正好对着镜头。 这传出去,估计也没人相信他才是刚刚占领主导权的一方吧。 曲珦楠被气得脑仁疼,万般无奈,只好举着手机威胁:“给我把它收起来,我就当不知道,否则……你知道后果的。” “……” 还行,只是让自己收起来,没有被丢掉。 谭霜把小熊尾巴装进包装袋,一边装一边遗憾地叹息。 整蛊的结果是曲珦楠当晚决定不跟他抱着睡了,自己缩在角落里,肚子上搭着毛巾被,连个身都没敢翻一下。 这给孩子吓的。 谭霜纠结事情很较真,但是忘记烦恼也很快,曲珦楠还是爱他的,在冷了他一天多那么两小时的时间之后,还是大度地选择了原谅。 周末于晗见到他俩时,还夸了一嘴:“情侣装啊。” 俩人互相瞅瞅,昨晚又折腾到半夜,早前不小心起晚了,衣服也没注意就这么穿了出来,两件都是曲珦楠的,一黑一白。 同居就是这点不好,东西都混在一起乱用。 曲珦楠:“你怎么穿我的衣服?” 谭霜:“我说怎么胸口空荡荡的。” 于晗:“行了别他妈秀了,我就不该问。” 走进灰楼,闻着楼梯间扑面而来的一股子霉味儿,谭霜感到一股寒意顺着后背爬到了后脖梗子。 许多年没回来,一层二层的教室,已经被改造了一半,开着小书店和超市,卖漫画和冷饮。 “诶,那个雪球。”谭霜被勾起了回忆。 “吃吗?” 曲珦楠给他们各自买了一份,于晗接过来,受宠若惊地道:“谢谢哥。” “咱小时候不就好这口么。”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妈带我来上课,骑电动车驮我回去之前,都得先买一碗。” 谭霜:“我也是。” 卖雪球的老头他们早就没印象了,新营业的是个年轻女人,看他们仨笑成一团的样子,觉得好玩儿:“你们在这上课这是小学生才来的地方。” 谭霜和于晗异口同声:“我们小学都是在这上的。” 曲珦楠看着他俩,有点出神。 雪球很甜,比现在商场里那些勾兑香精的要好吃多了,虽然奶味儿不怎么重,但就是觉得很习惯,有股童年的味道,价格已经比几年前贵了两块。 曲珦楠:“在这,学钢琴?” 于晗拍拍她的书包:“等下我要给你们一个惊喜,都在这里面。” “教室挪到楼上去了吗?”谭霜跟着他们上楼,“我听见楼上有小孩儿的声音。” 稚嫩的童声,混杂着大人喊节拍和讲课的声音,时不时有几个小崽子满身颜料地蹿出来去刷颜料盘,还有脚踩舞鞋的小姑娘,对着屋里的镜子压腿。 于晗脚步一顿:“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脑子里有一辆航空母舰x 今天果果可以不单机吗?【谜之泪目】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屋子很是老旧, 看起来还算整洁,应该是有员工在做定期的打扫。里面的地板凸起来一块, 踩上去嘎嘎响。 这是一间音乐教室。 立式钢琴贴墙摆在角落里, 覆在琴键上的红布还搭在凳子上,没有被收好, 应该不久前才从这里结束一节课程。 于晗很熟稔地坐下,翻开书包把乐谱拿了出来。 她先溜了一遍音, 将手指都活动开:“发小, 你当年推我那一下, 我还记得。” 她又笑了, 头发养长的少女看上去要显出一丝和以往都不同的淑女气, 谭霜在她旁边站着,“……那你可是够小气的。” 钢琴被奏响了。 曲珦楠的记忆几乎是一下子就被勾回到了半年之前,在那家老音像店,听着里面飘出来的优美的音。 伴随着女人低低的,极富感情的歌声。 于晗在唱歌, 唱的是中文,只唱了一小段,并不怎么富有韵律的词戛然而止,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乱哼一气后顽劣地失去了继续创作的耐心。 曲珦楠看到谭霜的耳朵根越来越红:“我没记错的话……” “你没记错。”谭霜说。 是他写的。 在桀骜不驯的童年时期,自作主张地把那首歌里令他讨厌的英文词全部替换成了孩子的语言。 于晗的钢琴练得比当年要强了不少,她苦练多年所达到的水平,如今已经完全不是谭霜可以相比的了。 前面开头的一段并没有带来多少震撼,可是接着琴声一转, 曲珦楠率先睁大了双眼。他并不能看懂五线谱,但是这段很短却已经和他朝夕相伴了数月的音乐,他再熟悉不过。 他才知道,原来这本就是一首歌。 那张专辑他没舍得拆开就当做收藏品放进柜子里了,网上也并未查到穆樱子当年哼唱的那首英文歌的更多信息。 据说是因为年代和版权问题,那首歌没有什么人记得,八九十年代的年轻人文化水平还未像现在人一样被普及得如此透彻。并非是家喻户晓的流量明星,几个剧院的舞台,还没办法完全使穆樱子在大众面前大放异彩。 副歌部分的感染力要更强一些,可是曲珦楠当时并没有在英文版本里听到这一节。 穆樱子把它单独放在了专辑最后面,化成了一段悠扬的纯音乐。 于晗唱完,她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微润。 “我记得,这是她当时单独教给我,送给我做纪念的。” 谭霜:“你唱的很好,那首歌现在,除了你我,估计再没人会唱了。” 于晗转过头来,她把手放在膝上,并没有合上琴键盖,“我想听你来试一试。”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曲珦楠莫名开始紧张。 他作为一个“局外人”,被带来观看这一场特殊的表演,并不能与这两人一样,因音乐而共情。 但是谭霜低下头的样子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曲珦楠很怕他突然生气。生气,或者难过,觉得遗憾,那些不好的情感他都不愿意在他脸上见到。 但这才是于晗今天叫他们来真正的目的。 她说:“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吧。” 谭霜没说话。 教室里变得安静极了,静得可怕,呼吸声都清楚可闻。 “我……” 他能怎么说?怎么说才能让这群人理解? 手掌的伤痕又开始疼了,明明早就愈合的地方,现在好像又被烙铁烫过一样,骨头都被紧紧地粘连在一起无法伸展。 曲珦楠:“霜儿。” 于晗已然起身离座,把位置腾出来,脸上的表情再度舒展开。 “就试试吧,试一次。” 谭霜看着黑白键,坐在现在对他来说有些矮的凳子上,试探性地把手指依样放了上去。 “欸我操。”于晗看见他的手指头:“你怎么还戴这玩意儿啊?我一女的我都不戴。” 不小心被她看见了那颗阴魂不散的鸽子蛋,谭霜苦笑。 他触到光滑的,已经有些发黄的表面,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数年前那段时间,久违的熟悉感,音乐老师教过的“楼梯间法”,母亲画在黑板上的“蝌蚪”,一样一样,他都怀念极了。在犹豫和期待中,后者占了上风。 于晗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没忘。 男孩子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明显,指甲习惯性不留剪的光秃秃,那是岁月积淀,日复一日反复锤炼的证明。 他淡淡地说:“重新开始,那不可能了,我也没有想过要走这条路,这条路,本来就不是我的。” 他翻动着于晗留下的乐谱,女生很周到,特意在后面留出一张基本练习音阶的谱子。 谭霜手指落下去,他有点想笑,他被誉为继母亲之后的“天才”那么久,被打骂过哭过闹过那么久才到达的那个位置,时间让这一切又都退回到原点。 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忘得差不多了,技法也早就倒退到初学者阶段,手指上僵硬的感觉直到琴弹起来才变得愈发明显。 匆匆结束掉公开处刑的丢人环节,谭霜甩手站起来:“我弹不了。” 于晗抓过他的手,发现他抖得不成样子:“你……” 她原本也没想到,结果居然会变成这样。 曲珦楠觉得累了,他把谭霜拥过来安放在自己身边,对着女生道:“可以了,他不想,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他……” “楠哥你先等等。”谭霜打断他,转过来问于晗:“你在上学期,是不是经常不在学校里?” 从前的事于晗一点都不知情,她上学期因为刚刚换了教课的老师,又有大大小小的比赛,一星期一连几天不在班里也已经被同学老师习以为常,所以一到周五轮到她值班她都没办法做到,更不能指望她会知道多少学校里面的事。 “难怪……” 这也算是谭霜最开始觉得她脸生的原因之一。 于晗惊得捂着嘴:“她怎么能……她弄得你严不严重?后来有没有治好?” 两个男生都没说话。 沉默让她心渐渐沉到了谷底:“……这事,阿姨知道吗?” “不知道,也不需要她知道。”谭霜扭开脸,不想再看到女生眼睛里的怜悯:“你不要说出去,这事我看在我们是朋友份上才告诉你,我已经不想再提了,生理和心理上我都不能再学音乐,就算我妈这么问我,我也会这样说。” “于晗,我早就说过了。”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眼里全是无可奈何:“你和我妈,是你们两个喜欢,你们是因为喜欢可我不是。从我十岁那年我就决定放弃了,可能在你们眼里我是有那么一点天赋,可是那到底也只能当做一个爱好而不是生活的全部。” 于晗问:“如果阿姨当年没走,没回家相夫教子而是真的成了巨星,你还会学音乐吗?” “我会。” “理由呢?你在自相矛盾。” “因为我从来也没有讨厌过音乐,那是我妈爱的东西,我爱我妈,爱屋及乌的也爱它。但是我放弃是因为,我的方向并不是它。” 于晗反问:“你的方向是什么?” 谭霜闭口不言。 “你现在没有方向。”于晗步步逼近,逼到他不得不后退了两步。 “如果我们说服阿姨回来呢?” 谭霜歪头:“她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我不是说这个。”于晗扶额,“我是说,回到音乐这个领域,回到舞台上来。” 她听了半天,也算听明白了,谭霜喜欢音乐是因为受穆樱子的影响,他会去学,似乎也是在懵懂地盼望着心里想象的那个母亲能回到自己身边来。 谭霜往后伸手:“楠哥……” 曲珦楠拉住他,表示自己在。 说话说得脑子里充血,谭霜现在需要镇静一下,他握着那只在夏季里也依然炽热无比的手,觉得自己冰冷的心脏好像又一点点注入进来了暖意。 “我也想……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让她离开我爸,她结婚,有了我这一系列事,那时候我都认为是断送她职业生涯的元凶。” “但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了。”他说着说着,感觉自己鼻子又酸了起来,使劲儿往回憋了憋,好歹给它憋住了:“你说的对,我现在是很没谱,玩那么多年心都野了,一点也不知道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可是,自从我搞对象之后,我好像又有点目标了。”谭霜一抬头,看见于晗和曲珦楠俩人的视线对到了一块,好像在互相用眼神作法。 “那点目标,现在特别不明显,虽然感觉到了,知道它存在,可是我还没摸到它。我们中间一直隔着点什么,好像它有时候很近,我觉得我上着课写着字睡着觉吃着饭的功夫就能突然一下子看见,结果一下子它就又没了,我也不知道为啥。” 曲珦楠说话了:“你心里的结,还是没解开。” 于晗不明所以,非常疑惑地来回瞅着这打哑迷的俩人。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他娘的好像又该去复查了。” 这人看样子是真的累了,电波又开始发散到各个角落。于晗和他说不清楚,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曲珦楠:“……” 曲珦楠很大度:“他同意的话,今天晚上和你说。” 谭霜疲惫地点点头。 于晗赶紧说:“你一定要告诉我,然后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都帮你们。” “你干嘛这么上心我们俩?”谭霜站没站相地躺在曲珦楠怀里,手勾着她胳膊保持平衡。 “……我觉得你俩站一起,还挺般配的。”于晗的钛合金狗眼很坚强的没有被立刻闪瞎,脸上居然挂起来谜之红晕。 “曲珦楠。” 曲珦楠看着女生:“啊?” “你该不会是已经……”于晗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谭霜无名指上的塑料戒指。 空气静止了一会儿,一阵笑声毫不收敛地爆炸在音乐教室上空。 谭霜笑够了,从他男人怀里爬起来:“你们女人家,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八卦啊?” 于晗“切”了一声,装傻充愣。 临走之前,谭霜拿好自己的东西,看着于晗锁门时不断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后颈,齐耳短发看起来很有灵气。 他随口问了一嘴:“你好像小时候就挺高的哈?” “是呢。”于晗把钥匙拔下来揣进包里:“那会儿比你还高,揪着你脖领子就能把你逮起来,你丫现在倒是长开了。” “你以前是,长头发。” “你妈还给我绑过小辫,忘啦?” 谭霜没忘。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于晗小时候有多野,野起来也丝毫不输于他自己,所以他才这么愿意和她一块玩,就冲她不娇气这一点。 但是这个丫头的心肠也软得很,被自己欺负了也会哭,汉子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不输于曲珦楠的少女心。 “你还记得这附近之前办过一个课外辅导班吗?”于晗回忆,“那时候阿姨差点把你送进去,你命大啊,教语文数学的老师里,有好几个女老师,和疯子似的,母老虎一样。” “那里面有没有一个……一个……” “嗯?” 谭霜说到一半,曲珦楠递给他水壶叫他喝水,他一喝完再想问,就忘了要说什么了,回头拐他无微不至的男朋友一肘子:“干嘛啊?我要说什么都忘了。” 曲珦楠很耐心:“回家想起来再说,又不是没手机,叙旧有的是时间。” “哈哈哈哈是,叙旧呗,回头慢慢唠!”于晗笑的声音一大,又成了破锣嗓子,曲珦楠和谭霜都挺纳闷她歌唱那么好,怎么说话就和那种掐一下就会惨叫的战斗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老夫掐指一算,知道是又该搞事了【狗头护体】 第120章 【一百二十】 补课月过去之后, 就到了九月初,正式开学的日子。学生们已经连着折腾习惯了, 只是原本空荡荡的学校突然就又热闹起来, 新一届高一也要入学了。 赶上这个节骨眼,就理所当然的有新生入学仪式和高三的集体会议。 大会上少不了要准备节目, 学校给了一周彩排时间,冉晴则缠了靳寻整整一周。 大个子被她堵在门口, 一脸不快地回绝:“不行。” 换作是旁人, 被这人这么黑脸吓唬, 不被吓哭也要跑了。 冉晴虽然瘦弱, 但是一点都不怂:“可是我没有……搭档。” “那就不要演。” 靳寻说完, 掠过她就出去了,剩下的体育班一群男生不怀好意地看门口女孩子的热闹,还有人在议论,内容不用听都知道可能没什么好话。 冉晴最后还是被碰巧路过的于晗给“救”回到自己班上的:“不是说了你以后都不用搭理那傻缺的吗?何况你这个情况的干嘛非要演出,学校没人了吗?” “老师要的……” “扯, 你们班那么些女的全是死的?”于晗根本不信,“好好一音乐班居然让新转来的学生上台,你们老师哪呢?我当面去问问她。” 于晗厉害是出了名的,想当年音乐班班主任还非要从文科班里挖她,她都没给人家留什么好脸色。冉晴看她来真的自己也急了:“别——唉,是,是我自己……” 于晗沉默了几秒,脸色难看极了:“他当初说了要回来学体育, 咱们何必呢?他都不在乎你你干嘛那么上赶着不是买卖啊?傻不傻啊你。” 冉晴失落地坐在凳子上,眼睛不知该往哪看。 “既然不喜欢,那当初为什么要陪我一起呢?” 于晗没好气地道:“你问这个,我还纳闷呢,这帮男生都一路货色!” 冉晴要拉靳寻跳舞,而她呢?她还想拉谭霜唱歌来着。 三班的节目她作为领导人物自然是要参与的,班主任想叫她和音乐班的女生合作,于晗想也不想的就拒绝。这次她本来也没打算表演节目,大会之后很快就是万众瞩目的校庆,七十周年是个重要的大日子,领导决定要大操大办。 于晗想着,自己这次如果能准备一个合适的节目,说不定还能把谭霜小朋友给骗过来。 谭霜现在天天泡在广播站,广播站的活儿也很多,要写稿子还要一遍一遍练着念,于晗能帮他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很多。 于晗带着那么一丝丝的体恤,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适时地表示一下,她去买了小蛋糕和奶茶,拎着一路躲过学校检查的眼线推门而入,赫然发现里面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一副纸醉金迷的表情,几个学妹正在忙着——撸他。 “诶对的,敲这,对对对……爽。” “学长你这腰间盘是不是不得行啊。” 谭霜一动不动,专心享受服务:“啊,我这老腰一天天的趴着写稿我……” 学妹们齐声娇笑:“那您赶紧歇着,还有哪不舒服我们一块给您按了揉了。” 于晗的小蛋糕掉在了地上:“……” “啊。”办公室里莺歌燕舞的不雅气氛恢复了正常,学妹们低头:“学姐好。” “谭霜。” 谭霜赶紧爬起来,把刚刚险些睡着流出来的哈喇子一抹:“诶。” 于晗捡起装小蛋糕的袋子,大步走上前去,狠狠地一拍桌子,“啪”。 “你在出轨?” “我错了。” “我要告诉曲珦楠了啊……” 谭霜尖叫:“别!什么玩意儿啊我和她们闹着玩呢,别,别冲动。” 于晗现在手里握着他的把柄,比起自己磕上的cp遭到背叛这件事,她现在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暗爽。 “不告诉也可以啊。” 谭霜有了不好的预感。 学妹们不晓得情况,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 “下礼拜跟姐上台表个演,就放过你。”于晗轻蔑地一挑他的下巴。 她都不想自己这个行为如果也被曲珦楠看见的话,下场会不会比那几个小女孩更惨。 马上就是校庆。 除了内部人员,据说其他学校也会派领导过来交流。 交流时长为三天。 他们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准备。 谭霜也是没想到,他这边还没什么动静呢,曲珦楠那边早就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年级部。 “我觉得他这次回来,突然就变得挺有胆量。” 徐启铭在领导面前夸夸其谈,唾沫横飞。 “这孩子可是清北的苗子,又出过国,口语水平肯定也是一流的,论见识我们这些老东西可能都还不如他。” 年级部的各大主任马上召开长方桌会议商讨起来。 “演讲稿,叫学生们来准备。” “还有,负责接待的话,服装再穿校服就不太合适了,毕竟也得展示一下我们学校的风采。” 主任发号施令:“给选出来的同学们每人重新定制一套,曲珦楠同学口语好,其他中学的外教也会来,叫老师们这段时间好好辅导一下。” 徐启铭连连点头:“我会安排。” 走出年级部,这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走道都走不利索了,恨不得要飘起来,“叫学生去我们班喊人,喊曲珦楠,带到我办公室去。” 一班正在上自习,杨落他们几个凑了凑前后桌,跟着曲珦楠跑到了五楼自习室——玩飞花令。 唐临刚对上来一句“日出江花红胜火”,外面找来的学生就在门口火急火燎地喊人了:“曲珦楠在……在吗?” 曲珦楠:“什么事?” “办公室,你老师找。” 曲珦楠就跟着去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这是又要让他干什么活儿?” 徐启铭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说话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曲珦楠听完,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可以。” 他一向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这回让他开了眼,乐得活像彩票中了五百万。 “来来来,那你就把你衣服的尺码给老师写上,还有,那个稿子,写完之后要林老师给你好好改……” “老师。” “嗯。” 曲珦楠实话实说:“现写稿子的话,我这边时间有点紧。” 徐启铭一拍自己脑袋:“你看我这记性,对啊,你现在是班干部了,任务也重是吧……啧,咱不急,你要是能这周之内就写好的话也……” 徐启铭找纸笔给他的手一顿:“诶,我想起来,你不是和七班的那个……那个谁,他,他文章写的很好啊,我看我回头要不要去找找他们班班主任——” 曲珦楠心兀地一沉:“谭霜他,他现在也是班委了,时间也不充裕。” 徐启铭并不打算改变主意:“他的水平很高啊,连老师都说他的能力比大人还强,咱们这回可是面向外界,很重要的活动。珦楠,你学习任务重,他们是普通班,普通班哪里有你们的节奏快啊?” 这话听起来莫名有点怪。 曲珦楠沉默了,接过笔的手也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现在非常后悔刚刚和徐启铭放了那个没味儿的屁。 “你们的压力,要比他们的大多了,区区一篇演讲稿而已,也要不了他多少时间不是吗?何况他本来就很优秀。” 男人笑着,本来是看着少年很和善的面孔,但是那表情曲珦楠觉得怪异极了,连这话听着,也有些刺耳。 那本来是一句夸赞,可是…… 我们的时间是时间,可是谭霜的时间难道就不叫时间了吗? 曲珦楠很想这样问,但他说不出口。 心情好像被绑着大石头一样一下子扔进他身体里,带着不甘心吐出的气泡下沉,都快要沉到了底。 曲珦楠走之后,七班班主任很快就知道了组织上的这次安排。 算起来,徐启铭是整个年级里都颇有威望的老师,他教学经验丰富,带过数不清的毕业班,且是重点班。年轻的老师见了他都很尊敬,马哥心里知道,说的好听点这是给谭霜的一个锻炼机会,是为学校争光,是他的荣幸。说的不好听,这无非,就是一次利用罢了。 利用他的孩子,去给别的班的孩子无私奉献,那份演讲稿上当然不会被标上谭霜的名字,人们只会记住风风光光的三好少年曲珦楠。 他心里清楚,谭霜平时就大大咧咧惯了,也蛮听话,知道哄大人高兴。就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也会欣然接受。 谭霜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情理之中的包揽下来,马哥知道他和曲珦楠本就很要好:“如果,你实在太累的话,老师们都会帮你。” “不就一个演讲稿嘛,多大点事。”谭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您就放心吧。” “大霜。” “啊?” “虽然东西很重要,但是,”马哥抬手扶了把眼镜,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了,“没什么东西会比你们俩的友情更重要,也不要过度消耗你个人的精力。” 他说:“你看看这黑眼圈……最近晚上都几点睡觉啊?” “……” “可别熬的太晚了,这样子到了高三后半部分,身体很容易吃不消。”男人语重心长地道。 谭霜尴尬地挠挠头发:“这不是都得有这么个过程么……” 他也不敢说他现在就跟曲珦楠住一起,曲珦楠落了半年的课,他那么一个实力派人物每天晚上还要奋战到深夜,自己作为“男朋友”就更加没有脸早早爬上床睡觉了。 反正也不会比在罗梓彤家的那一年更困。 走出办公室,谭霜还在想自己最近可能真的又多出来许多的任务,而且一个都没办法推掉,只能硬着头皮冲。 广播站的稿子要写,广播要做,于晗的节目还等着他合作,曲珦楠…… 目前还是曲珦楠的工作最重要,得尽快保质保量地完成。 还没想好要怎么写,自习课他手机就在桌堂子里振动开了。 ——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可以搞定。 谭霜看见以后,嗤笑一声。 “不好意思,我开头已经在写了,你晚了一步。” 曲珦楠:那就给我吧,我自己来写剩下的。 谭霜反问他:我自己写的东西为啥要给你? ——我偏不。 曲珦楠险些被这油盐不进的死孩子气死:“你别再给我闹了,我说了我自己写,你给我老老实实学你的习。” 自习室里,他的手机突然凭空一阵巨响,所有正在忙着学校聊天的人纷纷停下来,目光全都集中在那个不断弹着钢琴的手机上。 ……忘了静音了。 曲珦楠进退两难,想挂断,又不敢,想出去接,可是出去了是年级部查岗的走廊…… 没退路了,死就死吧。 曲珦楠选择在自习室死亡,“……喂。” “曲珦楠。” 谭霜也在全班人的注视下起立,翘着二郎腿一屁股坐到了窗户没关的窗台上,手机明目张胆地拿起来放在耳朵边,脑袋很欠揍地一歪。 “老子说他妈给你写,你就别给我瞎逼逼,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果:傻霜,什么时候也能照顾一下自己啊你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门外有人影的头飘到玻璃窗上:“出来。” 是于晗。 她敲的那两下门, 险些把里面装逼的人吓个半死。 “我以为主任呢。”谭霜秒速挂断电话,在身后一群人的嘲笑中飞奔出去, “干嘛?别告诉我今天就交稿。” “你说呢?”于晗叉着腰斜靠在门框上。 谭霜摸摸鼻子, 把手机卷进自己校服外套的袖子里:“出去说。” 楼道刚刚墩过地,水渍还没干透, 混合着空气中的灰尘发出一股难言的味道。 “你要给曲珦楠写校庆演讲稿?” 不然呢?谭霜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她。上面已经下达了指令, 这如果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估计马哥就会想办法婉言推辞了, 可偏偏这个人是曲珦楠。 别说是班主任, 全年级都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曲珦楠和他谭霜好。 于晗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你知道要怎么写么?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在几个主任老师面前讲几句话那么简单,外面学校的人、市里的领导都会来看,先不说曲珦楠有没有那个胆量,你怎么知道要写些什么东西上去?” “我相信他。”谭霜说。 “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框架了,展示学校风采, 自我介绍,关于对学校和自己未来的畅想,对老师领导栽培的感谢,对其他学生的呼吁号召。” 谭霜淡淡一笑:“演讲而已,拢共不就这么几个方面么我要写出来很容易,如果要做一个十分钟左右的演讲,几千字大概就够了。” 于晗身为文科班的学生,听见“几千字”这一节, 居然都开始心里发毛。 “其实……” 谭霜:“你想说什么?” 楼道里人多耳杂,于晗拉他去广播站办公室,边走边低声道:“我有一个人,可以推荐给你,这个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到现在都还没人见过她真人长什么样,但是写出来的文章……不是我吹,那几乎是可以去参加全国比赛的水准。” 谭霜:“啊?” “这个人你应该不认识,你语文成绩那么好,也不存在我们这些作文写不出来的人的烦恼。她收费很低的,我以前还看过她帖子,八百字只要十块钱!” “……啊?” 到了办公室开门进去,于晗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可是她的常客,但是这玩意儿,你懂的,啧、买过一次之后容易上瘾,反正后来这不是把你招来了?你来了我还能省点钱。” 于晗偷偷掏出手机点开聊天记录拿给他看:“就是这个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再找她一次?也省的你累,你还得给我写广播站的稿呢。” 这么一说于晗突然觉得不太像话,哪里有让人家牺牲对象帮自己的道理? “呃,或者,你来写曲珦楠的稿子,然后把我给你准备的题目发给她也行?” “……” 谭霜看着那个闪瞎眼的粉红色小熊头像,以及那个玛丽苏苏破天际的ID名,脑子里只滚过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于晗啊。” “啊,你讲。” 谭霜支起脑袋,把手机给她关上推回去:“你觉得我,和这个小糖糖love,我俩谁写的好?” “这个……” 于晗想了几秒,“我觉得好像差不多,所以啊,我才那么看好你!你……” 她声情并茂地在那说了一堆什么,谭霜也没听清楚,他现在只想回到他母上大人楼底下那个卖脑白金的摊子那问老板买几个疗程。 差不多,当然差不多,差得多那就有问题了!那是老子马甲! 谭霜看她又要看手机,警惕道:“还干嘛?” 唐临:“我这就联系她呀,这种事得定早点,万一又有人排单我们就赶不上了,她生意特别好……你怎么了?” “肚子疼。”谭霜弯腰挤出痛苦的表情,“我去个厕所。” 下课铃响了,已经到了放学的点,学妹们有说有笑地来干活的时候,谭霜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把她们几个吓了一跳:“学长好。” “学长你怎么了?” 几双软软的小手伸过来,把谭霜撑住了,于晗兴高采烈地从里面冲出来,一不小心又让她看见了这么个香艳的画面。 所幸她这次因为其他原因并未追究:“怎么回事,你跑哪去了上这么长时间。” 谭霜立刻委屈地往女孩子们身后缩:“……” “欸算了算了。”于晗大手一挥,把他们都招进办公室里,关上门,“我刚才已经和她说好了,就你们,你们都知道的那个写手!” 她手指头你你你你地绕圈指了一遍,女生们齐声道:“知道。” “你们学长最近很累。”于晗瞅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谭霜,“所以学姐大发慈悲地和写手大大预约了这周下周到下下周的稿子,团购诶!那个套餐我一直不舍得买,霜你看看,为了你,我这次真的下血本了。” 对面椅子上的谭霜“嘎”一下子抽了过去。 办公室一度陷入到了恐慌之中。 曲珦楠翘了篮球队训练回到家,谭霜已经抱着狗躺在卧室的床上了:“回来了。” 他的小孩儿老老实实地拉开书包,把一叠纸理好,规规矩矩地平放在他一起一伏的肚皮上:“稿子我已经自己写好了,你不用操心。” 谭霜想起来,结果一动弹脑子里就被钻头钻了一样的疼,只好又呲牙咧嘴地躺回去:“……你念给我听一遍。” 男孩子低沉好听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虽说没什么感情,但就一个苏字已经可以掩盖住百分之五十的技术性缺陷。谭霜:“我还是瞅一眼吧。” 曲珦楠没麻烦他,拿来一个枕头给他垫在脖子后面,自己举着满满的三页纸举在他眼前,就像在照顾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头儿。 谭霜看得很认真,看完一页就“嗯”一声,曲珦楠就给他翻一页,简直给他懒到了极点。 看完之后,他评价:“已阅,狗屁不通。” 曲珦楠:“……” 刚才那句评价几乎用完了谭霜所有的力气,他忽而又温柔下来,声音又轻又软:“回头我给你改改。” 曲珦楠把他抱起来,手摸他的小腹,满脸的担忧:“你今天是不是闹肚子了?” “没有,谁跟你说的?” “于晗。” 谭霜说:“我今天挣了100块。” 曲珦楠有点心疼:“你又接稿了?这个时候本来就忙,就别再——” “不是啊,白给我的,干嘛不要。” 怀里的人睁着他圆又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情侣间的心有灵犀不是随便说说的,曲珦楠秒懂,不寒而栗:“马甲还好吗?” “还好,还没掉。” 没掉就行。俩人对坐着,都松了一口气。 本来也不是多光彩的事,还要从中谋取暴利,这要是哪天一不小心被捅出去了估计真的会从此名垂校史。 谭霜思来想去,决定金盆洗手。 “最后这一票了,干完就注销账号。” 翻开手机列表,那一串长长的联系人,比谭霜自己大号上的好友数量都多,到现在估计已经有了两三百个。许多还都是被人介绍来的,还有外校的,杂志周刊的,微信公众号等等等等。 再干下去,这就快要变成一条产业链了,谭霜都记不清自己从注册了这个小号之后写了多少字给这群人。 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已经成熟的文字库,源源不断春风吹又生,啥都写,给啥接啥,现编都能给你编得绘声绘色,曲珦楠不服不行。 “起来。”谭霜推他一把:“起来改你的稿。” 这篇稿从起草到成文到修改再到完善,一共花了三天。 曲珦楠起草,把它写成“勉强能看出这是一篇演讲稿”的样子,谭霜又操刀给他理顺了思路,列举内容。最后俩人一起找老师去修改,定稿,打印出来,谭霜把曲珦楠关进小厨房:“我教你的那些,抑扬顿挫,记住了?” 实话实说,曲珦楠没记住多少。 谭霜:“你现在说,说你是曲珦楠。” “我是曲珦楠。” “……不是,操,我让你按照你的稿子,现在练,练演讲,自我介绍。” 谭霜深呼吸一口气。 曲珦楠认真地看着。 “各位领导,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面带微笑,挺胸抬头,目光直视前方,堪称标准。 谭霜一张嘴,气场立马不一样了,日常说话用声带发音发出来的是清朗又随意洒脱的感觉,演讲的时候他的声音好像变了,总之是变得有点怪,但是好听,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势,咬字清晰,平稳有力。 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播音腔”。 妈的,帅啊。 曲珦楠搬好小板凳看他演讲。 看着看着,他自尊心就受挫了,和谭霜比起来他的先天条件和气势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教我。”谭霜反应过来,他衣角就被人扯进了手里,“教我播音腔。” “播音腔需要练的。”谭霜哄他:“乖,你只要把感情把控好,把字都咬清楚就行。” 曲珦楠不依不饶的:“那怎么样才能练成你这样?不用到你这样,听起来有一点点新闻联播的感觉也行。” “你还要求挺高。”谭霜笑他,“你能保证一段句子连续念好中间不断么?每个字都要吐匀,气从丹田往外出,那得需要多大的肺活量啊。” 肺活量这个东西,曲珦楠同学一直都不是很能掌控。 因为他话少。 平常不说话,到开口也只是那么几个字,多一句都懒得讲,久而久之他与人交流的基本能力都退化了,他要出国那阵子需要在国外讲英语,贺陵每天都揪着他起来练。 练完了回来了,口语就扔了,又荒废了。 谭霜咬牙切齿:“当初就应该训练你和我一块唱唱歌,你看看,现在后悔不?运动量大也不代表话就能说利索,从今天起自己每天对着镜子练半小时,还得训练你面对人群,到时候台下好几千口子,你怂不怂?” “怂。”曲珦楠低头:“相当怂。” 谭霜苦笑:“所以你说你们老师这是何必呢?找一个艺术班的学习差不多的做做样子得了呗,你也是,他让你上你就答应啊?” “……” 脑筋一转,谭霜突发奇想道:“诶,瞅我。” “?” 曲珦楠看着他指着自己,听见他说:“你转来之前,和谁打架了来着?还有和抢东西那群人,还有那个谁,那个举棍子的。” 他在说啥?曲珦楠用无辜的神色表示自己没听懂。 “就是,你把我想象成他们。” 曲珦楠慢慢地抬起脑袋。 谭霜心中一凉:来了。 对面的人似乎很能快速带入情绪,被他的话这么一抓,眼睛里蹭蹭地冒出了小火苗,因为曲珦楠是坐在凳子上的姿势,他需要抬起头才能看着谭霜的眼睛,可是这回没有,曲珦楠的脑袋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往人脸上瞟,眼白比例很大,很吓人。 简直是帝王蔑视众生的态度。 曲珦楠好像在表演变脸,瞪了半分钟就把头又抬起来,恢复成呆萌的表情:“像刚才那样?” 又是一周过后,礼拜二一放学,林美女就被拉着进了自习室的门,谭霜喊她来看:“老师,你给他看着过一遍。” “好啊。” 曲珦楠站在讲台上,深吸一口气。 那篇稿子一共三千字,他已经全文熟背,可以脱稿演讲。 后门悄悄钻进来几个人影,是霄逸和各班的几员大将。曲珦楠看着他们,瞬间泄了气:“你们出去。” 霄逸:“害啥羞啊哈哈哈哈,我们给你看着把把关。” 谭霜:“这只有几个人,到大礼堂一共有几千口子诶曲先生,放心,我们不乐。” 说完,他给了抱来一袋薯片一瓶可乐的老龟一锤子:“你是来干啥来的你。” “不是看表演吗?” “没礼貌。”霄逸没收了他的零食:“好好看大哥大演讲。” 曲珦楠觉得他都根本不用刻意记谭霜交给他的那一套方法,看着这群狐朋狗友的样子,他很自觉地就把情绪带到了脸上。 演讲开始了,一直到结束,全场鸦雀无声。 ……事后,用霄逸的话来讲,那简直是兽族头领的气场,饶是他这样笑点低的,愣是从头到尾没敢吭一声,眼睛都没敢从曲珦楠身上离开。尽管中间曲珦楠的的确确是说错了好几个字又忘了两次词。 他都担心如果自己敢对此有什么动作的话,立马就会被台上的人揪起来处以极刑。 最后一个字讲完,林美女带头鼓起了掌:“很有气势,很能体现你自身的风采,多加熟悉就可以。” “不过……”会不会,有点过头了? 霄逸道:“不过头,我觉得特别好,特别强悍,比那些只知道刻意讨好或是肉麻过头的强多了。前者我听了两句就不想听,后者我听了以后想打人,大哥大这个我从头听到尾,都不敢走神,我还记住了几句他讲的内容。” “这回肯定能把那群领导唬住了。”老龟激动得脸都红了,“而且这词也写的忒牛逼,虽然完全听不出来是在故意夸咱学校,但是一听就知道咱学校很厉害。” 作为作文成绩次次接近满分的谭独秀同志来说,这番夸赞是他应得的嘉奖。 因为我们俩就是优秀啊,赞赏什么的,难道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林美女笑了起来,她笑得时候眼睛弯弯的,灵动又美丽:“你们俩是一对难得的天才。” “他们两个人,一动一静,又能互相领导互相辅佐对方,就自身的能力而言我甚至觉得他们不相上下。” “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搭档。” 徐启铭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面前的女老师汇报进程。 看得出来林美女很高兴,谭霜是她来到七班后的惊喜,曲珦楠则是一直以来她心中默认的优秀学生。 徐启铭在她开始说的时候,点了几下头表示赞同,再到后面,他便不说话了。 “优秀的学生很多,我们挑的最好的,只有一个。” “没有人再有那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他说,“曲珦楠这样的孩子,都不需要我来千挑万选,因为他就只是站在那里,不用向你说明什么,你就知道他一定是人群之中最出众的那一个。” 林美女收了脸上的表情,她不知该对这番话作何反应。 “为什么我们的学校分为尖子班和普通班呢?”徐启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湿润了口腔,“是因为,从入学起,这群孩子,就已经被划分开了。我们有入学考试,有周测,月考,甚至因为担心这其中不乏有拼命努力的学生想要得到应有的回报,我们安排了平行班换到尖子班来学习的名额。” “这些都是无形之中要靠他们自己争取的,争取到了,说明有那颗想要上进的心,我们老师对于积极的学生是会永远敞开大门欢迎的。” 林美女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徐老师……” “珦楠以后,一定是要朝着清华北大那些地方迈进去的。”徐启铭打断她的话,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厚重的镜片反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家长之前特地打电话来拜托过我多多照顾,一中并非没出过高材生,但是这些高材生里,他的确是条件最好的那一个。” “家长和全校老师,都会对他给予厚望。” 高三的第一次月考,曲珦楠的成绩依旧位列第一。 连唐临杨落他们这些没日没夜拼命学习的孩子都想不通,他走了半年,半年,已经是一个看起来几乎没有办法追赶上来的期限。然而为什么曲珦楠再次回来,他居然还是赶超上来了 ——705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排除题的难易程度等因素,在这个高考大省,理科历年来出过的省状元平均分数基本稳定在720分左右。 在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一中和县中这两所有名的高校内,出过的最高分也不过六百□□。 距离高考还有九个月的时间。 在这说短也不短的九个月,学生们能够提升的空间还有很多。曲珦楠的月考分数一出,校长连派三名老师重新进行阅卷,得知分数无误后,饱经风霜的老头子破例请徐启铭喝了一上午的茶,简直像是抓住了足够拯救世界的救命稻草。 “林老师,你现在明白了吧。”徐启铭把眼睛露出来,屋里空调的温度不算低,可是对面年轻的女老师居然感到浑身发冷。 他说,你讲的那个孩子是很优秀,我们都知道,否则稿子也不会请他来写。 但是刚刚够到六百分的成绩,在我们省,能够上一个稍微看的过去的一本吗? 外面那台立在校门口的荣誉榜,名额太有限了,仅仅五十个位置,他又能挤到哪一层上面呢或者是……他根本不够挤到上面去。 作文写得好,外交能力优秀,多才多艺气质佳,听起来是真的不错,这样的他就算考不上一个很好的学校,我们相信凭借这些资本,他的未来也会很顺畅的。 还是夸奖。 只是这其中究竟包含着多少真正的认同,这是只有说话人自己才知道的事。 已经很晚,学生们都放学回家了,住宿生已经成群结队地去打水洗漱,硕大的校园内只有宿舍楼的方向还亮着一点微光。 教学楼和办公室的灯,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瞧不起谁呢老铁,霜霜上!让他们看看!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 星期三晚上曲珦楠回了一趟天城区的公寓, 能感觉到硕大的房子里还残留着暑假时两个小朋友一块住过的痕迹。 拆封的尿片、锅碗瓢盆、还有滚进床底下的几个毛绒玩具。 保姆走之前帮忙收拾了一遍,至少让表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东西都被收进了橱子里, 崔皓回来的时候没注意看,这个大男人平常在家都粗得很, 没发现这房子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许久不见崔皓,曲珦楠一时间居然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打招呼。 沙发上疲惫的男人这几日忙工作忙疯了, 好不容易才得来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怎么样?学校。” “还行。” “你老师打电话来了, 你哥接的, 让我特意过来一趟。” 崔皓开始翻自己带来的公文包:“曲国森有消息了。” 这么浅浅淡淡的一句话抓住了曲珦楠沉寂了多日的心。 “或许是在湖南那边……还在找, 你姑姑自己托关系找人, 我和你哥,我们也那么多年交情,回头很快就会有消息了,别多心。” 曲珦楠终于说话了:“你们会不会抓他?” “他在我们这留的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崔皓把一叠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 “当年我爸还在机关上班的时候,就处理过几件案子,你哥和我那会儿都还没工作呢,等我回去问问他们查查再说。” 抓是肯定会抓的,这点就算是自家人也不可能会护着他,曲国森行径恶劣,如果不是因为桃子,曲林雅这辈子也不想再和这种人有往来。 “楠楠。”男人突然严肃起来:“关于美国那个事, 我们希望你都不要想太多,一切都还是以你为重。” 现在是非常时期。 “这段时间我会多照顾着你一点,老师那边肯定会给你压力,如果觉得有点累了随时和我们讲,别再自己憋着了。” 曲珦楠摇摇头:“我不小了。” 崔皓看着眼前已经变得高大挺拔的少年,突然感到一阵陌生,可这陌生中又透着熟悉。 人的的确确还是那个人,可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真的变了,已经逝去的事没法再回到原点,正在经历的事不会因此而停步不前。 曲珦楠很平静地把桌上的文件看完,抬头问:“什么时候?” “应该要到下个月吧……” “嗯。” 崔皓还有点不放心这么一声不知是几个意思的回应,但是也没好意思多说什么,只能叉开话题:“那个,你们学校的活动,最近……” 曲珦楠看了他一眼,那份文件他看完就装了回去,好像心理对这东西及其避讳,再也没碰过一下。 崔皓看来也是真的不敢把他再当成一个孩子来对待,“最近进步挺大的,诶,你那身衣服呢?穿给皓哥瞧瞧。” 学校新发下来的制服,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白衬衫黑色西裤,鞋子交给了学生自己准备,身上还不允许戴其他花里胡哨的东西。 曲珦楠没皮鞋,只能穿着一双自己的运动鞋,崔皓眼前一亮:“帅的。” 这配套的领带一加上就很有大人的感觉。 少年身材比例堪称完美,宽肩窄腰长腿,平常被校服裹着看不出来的身体曲线这下被紧身的衣服勾勒得一览无余。 “赶明儿咱去正儿八经地买它一身。”崔皓给他整理领子,“西装外套,一块配上,你们学校发的这衣服质量真的不咋样,衬衫都透了。” 曲珦楠现在几乎快和崔皓一般高,这么被他按住折腾,没一阵就开始不老实,左躲右闪地想要逃跑。 崔皓眼睁睁的看着帅小伙从自己手底下溜走,想到一晃曲珦楠在他俩人之间居然也开始保持距离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交流周后就要上台表演节目了,礼拜五早上学校就已经在外面拉起了大横幅:热烈欢迎市领导和各位老师同学们来我校参观。 这周末估计又没假可放了,不过学生们并不怎么担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接下来的活动上,高一高二的老师早早就开了班会,所有学生出门见到大人一律要恭恭敬敬地喊“老师好”。每个班上公开课时,无论提的问题会不会,全体同学都要举手,做出积极的样子。 高一的还觉得很恐慌,高二的已经提前适应了这种场面,这几天在老师的约束下也规矩了不少,高三的对此司空见惯,爱理不理,谁闲的没事不学习还到处往外溜达找人打招呼啊。 谭霜只在教学楼前的大柱子底下见过曲珦楠值班,这直接站在校门口招摇,还是头一回。 天还早,接老师们的车还没来,几位被挑选出来的少年少女站在门口,都穿的板板正正,谭霜一看,差点笑到走不动道。 “你们现在特别像那个,那个……”谭霜指着曲珦楠:“礼仪小姐,还有小哥。” 被提前训练过仪态,面部表情严肃的其他学生纷纷往这胆大包天调戏领头羊的学生身上瞅过去。 曲珦楠:“……别笑了。” 谭霜:“哥们儿今天|衣服穿的有点紧。” 不知道是徐启铭报上去的尺码错了还是曲珦楠发育得太霸道。 反正看起来是有点一览春色的味道了。 特别是他的胸。 “你一老爷们儿,我说。”他没管住自己的咸猪手,伸过去趁其不备,摸了一把,低低地在那人身边耳语:“这儿,这么有料啊。” “这是肌肉。”作风严谨的纪检委批评纠正。 “胸肌啊?咱俩睡觉的时候我咋没发现你这儿这么……” 这对话越听越不正常了,曲珦楠赶他走:“老师要来了,去去去。” 谭霜还拿一只手捂着嘴,笑得一脸荡漾。 曲珦楠嫌弃地道:“你给我滚。” 男生憋着笑从他身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过去了。 剩下的几个学生站了半天,这会儿又没人看管他们,也跟着放肆地笑起来,他们笑的是谭霜的走路姿势。 后者回头望了他们一眼,曲珦楠闭上眼睛干脆扭过头去,生怕他又当众开自己玩笑。 谭霜立刻回忆起,他们俩刚认识没多久时,曲珦楠就是这样一副含羞带怯的劲儿,那会儿还讲不出脏字呢,被调戏了也不敢放声,可怜又可爱。 曲珦楠耳边一道风,心里一沉:不好。 谭霜没忍住,光天化日之下走了几米开外又折回来,扑过去就把他脸拽到自己嘴边了。 “啊啊啊!”周围的女生们在尖叫。 他们都捂着眼,没敢看,只用余光扫到两个男生被冲力怼到了一起去,背对着他们,脸贴的很近。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总之看样子是很高能。 他们的小领导被放开,脚底下一个趔趄,还处于一脸懵的状态,而采花大盗已经堂而皇之地溜走了。 曲珦楠留在原地反应过来,又被气成了表情包。 示爱都如此大胆,简直是不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 县中和其他中学的师生快到正午才来,此次过来交流的学生各个年级都有,县中高三只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言行举止很有风度,看来是经过了严格的培训。其他学校的人就比较杂,为了区分,他们胸前都戴着学校标准的胸卡,身上的校服也很有辨识度。 曲珦楠他们作为向导,首先就带领着各队人马进行校内参观。 曲珦楠的队伍是市里一所艺术中学,高二的学生居多,老师们也很和蔼。参观过后,这所学校的校长亲自和他谈了一会儿,言辞之间透着对男生的欣赏。 这一队里没有外教,但是艺术学校,有很多的女孩子,她们年龄普遍比较小,休息时间都叽叽喳喳的闹腾着,有老师也管不住她们。 “看他。” 曲珦楠发觉自己被人偷看了,很机智地躲在徐启铭身边。 女孩子们捂住嘴:“好帅啊!” “诶他叫什么啊?你去打听打听。” “我不去,你想知道你去,我们在这等着你。” “他老师怎么还不走哦……” 她们之中有一个披着头发的漂亮女孩儿哼了一下:“急什么啊?有三天时间呢,不怕他不落单。” 于晗和广播站的姐妹们正好在筹划着交流期后的演出,艺术班的班长上来交涉:“通知。” 全体姐妹们立马停止了七嘴八舌。 “你们站长是哪个?喊出来。” 于晗一点都不怂:“站长不在,有什么事你和我说。” “你?”班长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是什么干部吗?这话是校长要带给站长的,校庆的演出,让你们站长再带几个人出来负责后勤。” 学妹们大声道:“我们要参加节目的。” “学长学姐说了,他们要上台唱歌。” 班长笑了:“上台?就你们?你们和老师说了?” “没,没有。” 班长一拍桌子:“那你们凑什么热闹啊?” 于晗的火气几乎是瞬间就被这咣当一声点着了,女生和女生之间看不惯那就是看不惯,撕逼是常有的事儿。 于晗脏话都要溜到嘴边,脑子里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于是她清醒了。 不能撕。 现在正是交流周,各大学校的领导和师生都看着,一中的领导们也都看着。如果这时候起了不该发生的纠纷,只怕会叫学校脸上不好看。 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人能帮他们了。 于晗咬着牙,校庆,校庆上的节目评选出来之后也会……难道她就要白白丢掉这个机会了么? 从来也没有这样一个瞬间,让于晗感到如此憋屈。 可偏偏谭霜今天上午不在。 这孩子从来了之后就不知道躲到哪去了,于晗早上发了一遍微信,对方回复她:闭关锁国ing,勿扰。 谭霜正躲在自习室里啃那被预约了三个礼拜的广播稿。 中午的时候曲珦楠没和其他同学一起走,他还穿着那身洁白规矩的衬衫,中午天气有点热,他把袖子挽在手肘处,领带也被解下来揣进兜里了。漫步在热闹的校园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身心总算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几个穿着别校校服的学生说说笑笑地从教学楼里出来,往食堂方向走。 “学长好。”曲珦楠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是个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子,好像还是他们队的。 为了礼貌,曲珦楠还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你好。” 女生很自来熟地笑着,手挥在耳边,长发被她拢到了耳后:“今天天气好热呀。” “嗯。”曲珦楠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好在女生很快表明了目的:“学长可以带我去喝杯饮料么?” 她好看的睫毛微颤,似乎还大幅度地抖动了几下,意识到那是在故作俏皮地眨眼时,曲珦楠觉得自己好像比早上更懵了:“那个,小卖部就在咱们后面。” “不是啦,我想喝橙汁,就是那种……杯子装的,冷饮店我不认识,你带我去吧。” “食堂二楼有个窗口专门卖喝的,你去吃饭的时候可以顺便买一杯。” “学长!”那女生似乎有点着急。 老实讲,曲珦楠比她更急。他男朋友还在自习室等着呢,说好中午带他去吃学校后面那家川菜,吃货的午饭时间和金钱一样宝贵,待会儿过了饭点再把那只小祖宗饿着了,不把他杀了吃了才怪。 女生站在那,又撅嘴又耍混,曲珦楠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种行为定义为撒娇,但是可怜见的,中午外面快要三十度的高温,他愣是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女生边娇嗔边双眼放电,这眉清目秀的小哥哥可是已经被她们组的其他人惦记一上午了,眼下被她给逮住,不趁机泡一把撩个汉,套杯冷饮要个手机号都说不过去。 路过的人远远看见这孤男寡女的凑在一块拉扯,没抑制住八卦的心拍了个视频。 “学校里的冷饮店太远了。”曲珦楠温柔得体了一上午的态度,此时也有点强硬起来:“没吃午饭就快去吃吧,空肚子喝凉的也不好,下午我再带你们四处转转,你们可以买点零食。” 优雅,礼貌,又不显得过于冷漠。 曲珦楠说完,扭头就走。 嘴上说的很得体,行动却十分干脆利落,后背上仿佛贴着大写加粗的“哥很忙,有对象”。 换作以前他基本没那个脑子多想,可惜那个女孩儿找错了目标,这世界上,只有谭霜能对他曲珦楠毫无顾忌地要求这那,其他人,抱歉不在服务区域内。 后面的女生气急败坏地叫了他好几声,原本软绵绵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曲珦楠皱着眉头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跑,好像在躲瘟神。 小女生站在那,又羞又气,眼圈都红了,狠狠地一跺脚。 他们俩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谁也不知道,一段被发出去的视频即将会成为今天下午校园贴吧里新的头条新闻。 作者有话要说:#.果:看下一章霜霜花样吃醋w 楠哥说,我心里只有你们霜哥,还有他的午饭。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 谭霜独自等在教学楼楼底下, 双手无聊地插在裤兜里。 因为被学妹纠缠,导致曲珦楠迟到了十分钟:“晚了, 错了。” 省略句倒是没把要表达的最核心内容给模糊掉, 谭霜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宽宏大量地选择了不追究:“饿了没?走吧。” 说着去拉他的手。 校园里都空了, 只有校广播站的大喇叭里还在放年代很老的歌,远远飘过来, 也听不太清那词里唱的是什么。 学校后街不知是不是因为交流周的缘故, 人很多, 排队等了好久才等到两个位子。 川菜偏辣, 曲珦楠就着米饭不知不觉吃多了:“中午我去一趟皓哥那, 不和你回去了,到家给我来电话。” “啊。”谭霜没抬头,专心进食:“行。” “曲国森找到了。” 谭霜总算有了反应:“在哪?还在国内吗?” “当然在国内。”曲珦楠叹了口气,“他也没什么大本事,跑不了多远。” “抓。” 谭霜简单明了地说完意见, 又开始闷头扒拉米饭,辣菜吃得他汗流浃背。 回家以后,谭霜躺在床上自我消化,他觉得这事儿交给崔皓他们来处理还有点怪异,那人虽然是曲珦楠亲友,但是办事一向雷厉风行。而且听这个意思,曲家似乎是不想再和曲国森这个人扯上什么关系了,这样一来要解决桃子的扶养问题还很麻烦。 曲珦楠中午好像也没回家, 四处乱逛了一圈,逛着逛着还给他发来一张照片,谭霜一看,乐了。 有一段时间没见,小丫头脸蛋儿看起来似乎长开了,被花店里五颜六色的背景衬得很是喜人。 他发消息过去:啥时候再抱来给我玩玩。 对方回:国庆之后吧。 睡着之前,谭霜还逛了一遍贴吧,他在他们学校的吧里级别还很高,签完到随便看了看,居然有了个意外发现。 他看到一篇新帖子,跟帖的人很多,被挤到了热门栏。 仅仅一中午的时间而已。 “这女生是哪个班的?撩汉技术太尬了吧,言情剧看多了?” “三秒钟!我要这个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这是高三一班班草啊,新入学的都不知道吧,这可是我们一中的骄傲。” 我们的骄傲哪能随随便便就被个外校的女生勾搭走? 搞笑。 那个视频被吞了三次,楼主都不 耐烦了,最后干脆甩上来一个链接:“放心我不是什么狗仔,这只是给我们吧另一个小哥哥看的,回复破三百我把他艾特出来。” 啊啊啊。 啊啊啊。 磕cp的女生们集体高潮。 有人私信来了:站长朋友中午好。 谭霜回:视频是你录的? 消息栏里嘀嘀一响,他果真被人艾特了,谭霜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安分守己,也没有再像去年一样天天缠着曲珦楠不放。怎么站他家cp的队伍又再不知不觉中壮大了 “什么时候录的?他们说了什么?” 他都没注意到自己打的这几个字的语气就很不对劲。 楼主:男神险些被拐卖。 他说的是“险些”,而且看视频最后曲珦楠也果真毫不留恋地扭头走掉了,那个女生结尾处气得直跺脚的样很逗。 谭霜打字:知道了,下午查。 说完不等底下跟帖嚷嚷着赶上直播的吧友们土拨鼠尖叫,他又回了一句:我先去午个睡。 【啊啊啊霜霜小哥哥!】 【快来快来看我们曲男神的cp!@正切函数是霜哥姓氏。】 【霜哥说查哈哈哈哈好狠。】 【男神怕不是要回家跪搓衣板。】 关了手机,谭霜脑袋砸在枕头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帖子一中午就没闲着过,好在妹子们很乖,知道了谭霜要睡觉也纷纷留言表示OK,不再私聊八卦吵他,而是选择跟着不午睡的楼主吃起了更多的瓜。 【这个小哥哥也是我们学校的哦,七班的哦,新来的姐妹们不清楚,让学姐们来科普一下。】 【我们学校写作文第二牛逼的,第一还是我们一班大佬,他俩是公认的一对基友,霜哥撩的时候可比这女的段位高多了。】 【对对对对,我今天还看见他们俩在学校门口接吻了。】 【卧槽!】 【卧槽!】 【(补充)霜哥主动。】 【卧槽!】 …… “楠霜”这个称号被磕起来之后,有人专门成立了个吧,楼主还是小吧主,早在几百年前这个八卦就已经被私底下嚼烂了,现在拖出来也是为了让高一妹妹们不要被外校人搞的事情带偏了风向。 然后热度抄得白热化时就有那么一些不安分的人叛变了:霜哥不攻吗?不撩吗?凭什么不能再造一个吧叫霜楠? 总之对家掐架也是常有的事。 睡醒起床,谭霜感觉自己很不好。 中午辣吃多了,胃里难受,午睡起来后也并没有舒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视频,他现在心里有点燥得慌。 临走前他想了想,觉得那个视频里拍的曲珦楠总有哪里不对劲,让他看了心里面不舒坦。 造成这不舒坦的成分里,那个女生占的比例似乎还是最小的。 谭霜打开柜子找了个东西装进书包里带出去了。 来到学校,曲珦楠还没来,谭霜没给他发消息,自己躲在座位上一趴,谁来找他也不理。 “我看了那个校园帖子了。”霄逸很不怕死地往他同桌的枪口上撞,“女的小咱一届呢,况且就她这种追法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谭霜:“……坏结果也他妈甭想有。” “哟,吃味儿了?” “那又怎样。” 拒小道消息讲,中午那个妹子好像家境还挺不错的,家长在他们市里也算个人物,闹了半天原来是个千金。 脾气那么重。 然后小道消息又讲,回去后这人就跟自己一道来的好姐妹甩脸子了,老师都劝不动,下午过后干脆躺进了休息室。 下午,曲珦楠还是得带她们那一队。 没再看到那个令他头疼的身影,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事情还没完。 谭霜自习课正好溜出来看他们,人群之中曲先生一身白衬衫实在是帅惨了,他躲在树后面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心里那股消不下去的邪火是怎么个情况。 休息时间和自由活动时间算在一起,有20分钟。 曲珦楠申请了暂时离队,谭霜自己在树下面的土坷垃上画圈圈,冷不丁被一只手捏在了脖子上:“操!” “嘘。”曲珦楠捂住他嘴。 谭霜站起来,正眼也不看他地道:“我要喝果汁。” “买。”曲珦楠揽过他肩,并未多想,“走。” 他抬脚想往超市的方向走,谭霜中途又改变了主意:“去学校里面那个冷饮店买。” “怎么想起来去那了?” “没怎么,就是想喝。” 曲珦楠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也没办法,只能顺着他:“我二十分钟后就得归队了,买了咱们拿着喝好吗?不在那坐了。” 谭霜轻描淡写地道:“看情况。” 他这样任性的时候除了刚认识那会儿,现在还真的越来越不常见,平时也就是故意会闹一闹对方,而玩笑开了一句之后下一句就已经想好怎么哄了。 可是今天这架势明摆了就是要对方哄他。 “喝什么的?” “橙汁。” 曲珦楠一愣,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陌生的要求。 谭霜叼着吸管,喉咙里那口冷饮卡得不上不下。这家店给的量很大,价格也偏高,许多学生每周的零用钱有限,一个礼拜顶多来这里消费一次,权当消遣。 曲珦楠看他没有走的意思,索性坐下来看着他喝。 “好喝吗?” 曲珦楠摸摸他头毛:“我看你嘬吸管嘬了半天了,里面东西倒是没下去几口。” 谭霜吐出吸管:“不好喝,这里面有果粒剌嗓子。” 曲珦楠心中了然,但笑不语。 “生气了?” 他男朋友闷不做声地把脑袋移开。 曲珦楠起身跑到前台,谭霜余光瞥过去,很快又把头低下了。 曲珦楠回来:“给。” 形状怪异的瓶子,连里面的那层缝膜都被贴心地撕掉了,谭霜接过来看了他一眼,干脆不要什么节操了,扣上盖子就开始吸。 就像小孩儿吸奶。 毕竟尖叫这狗操的饮料瓶口设计是真的让人没脾气。 没脾气的曲珦楠同学凑过去,亲了吸得起劲儿的他哥一口。 谭霜嘴里的动作慢了一秒,然后把那杯只有杯体上的装饰物能看的橙汁推给他,后者一点也不嫌弃地接过来喝他剩下的,“那么大的人了,心思还得让别人猜。” “又不是你当年吃醋的时候了?” “没有没有,我闹着玩。” 谭霜从自己随身背出来的包里掏出一件衣服:“换上。” 对方眼睛直了:“这什么?” “小背心。” 曲珦楠露出酸爽的表情:“我是男的诶。” “男的怎么了?都露点了自己心里没数吗?” 曲珦楠说:“打个商量,反正这身我明天就不需要再穿了,回去我就重新去挑一件买回来,买大一码的。” 谭霜把尖叫往桌子上狠狠一撂:“你穿不穿?” “……” 曲珦楠被关进了冷饮店内的厕所,谭霜反手就把门一锁:“脱,麻溜的。” “别叫我帮你脱啊。” 曲珦楠服了:“你这人,怎么连我这两块胸肌也要管……” 谭霜:“我不仅管你胸肌,我还管你咀嚼肌管你臂肌管你腹肌管你括约肌。” 他刚说完曲珦楠就感觉到自己下面猛地一下被什么东西抵住了,“……你还有什么部位,用不用一起管。” “我还管你这儿的海绵体。” 一股气血上涌,曲珦楠险些在狭小的厕所里把自己憋死。 好端端的,怎么明明是自己被尬撩了难堪,最后还得看这人的脸色。 还得被耍流氓。 换好小白背心之后曲珦楠明显感觉厕所内的低气压散去了一大半:“你是不是中午受什么刺激了?” “答对了。”谭霜说,“我受了你魅力太大的刺激,你知不知道自己被人家拍了?嗯?” “拍了就拍了,这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迎这那一阵微风和女孩子讲话的时候,你胸肌上那两颗小玩意儿挺得有多精神?” 曲珦楠把他越贴越近的脸轻轻推开:“我……咳、皮肤敏感。” “站着聊着天都能把自己奶聊硬了。” 曲珦楠皱眉:“说什么呢你,口无遮拦的。” 他耳朵现在红得一批,一看就知道是难为情了,谭霜不想对他太过分,帮他扣好扣子,“真不像话,不像话。” 长得招人就够烦了,身子还敏感,脸皮还薄。 怎么就那么…… 让人稀罕呢。 服务员在外面聊了会儿天,有点奇怪怎么刚才进了他们家卫生间的男生那么半天了还不出来。 而曲珦楠此时此刻只想永远死在隔间里面,然后恨不得钻进下水道被冲走才好。 刚刚套上的衣服,又被人给扒了,他拼命拿眼神警告才让谭霜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自己那件无辜的纯白制服。 要是在这被这家伙撕碎了,自己可就真没脸了。 【嘀嘀嘀】 “以后胸肌都不准露,听到没?” 谭霜咬着他的耳朵:“再敢露一次,就真不客气了。” “知道你委屈,回家了再让你咬回来。”谭霜亲他眼睛,露出满足的笑意:“咬我哪儿都成。” 又是这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不过曲珦楠已经懒得和他计较什么了。 不过最后收拾完重新套上自己的衣服再一仔细查看,他是真的想跳起来把谭霜这臭不要脸的玩意儿掐死。 肿了,完了,这下三件小背心也盖不住了。 谭霜刚穿好自己衣服,曲珦楠就把他身上那件校服外套给扒下来了。 谭霜:“?” 曲珦楠幽幽地把他的外套套到自己的身上,刷啦一下把拉锁拉到脖子根。 然后他捂着自己胸口:“……扣子刚才让你崩掉俩。” “你赔我。” 这场闹得突如其来的别扭总算暂时得到了缓解。 曲珦楠用那件校服外套遮羞,提心吊胆地圆满完成了组织交代的任务,把老师同学们安安全全地送回了集合点。 整队的时候,徐启铭还很关切地递给他自己的保温杯:“冷了别感冒了,喝点温乎水。” 曲珦楠刚刚才灌完那一大杯冰镇橙汁,现在看着这一杯子红枣枸杞茶,一个水嗝没忍住打到了喉头。 他俩腻歪的同时,于晗在满世界捉拿谭霜,谭霜和曲珦楠分开之前,很邪魅地一勾嘴唇:“晚上自己回家,我有点事。” “你不是下了自习没事了才来的吗?”曲珦楠发觉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内幕。 “不是啊,乖。”对方潇洒地挥挥手,长腿一迈就走远了:“刚刚翘了个班,我回去领罚,于晗刚才微信说要把我腿打断哈哈哈。” ……赌上了性命来努力欺负自己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曲珦楠做好了晚上迎接摇轮椅回来的谭霜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果:wb,koukou(点头) 你们懂的?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 穆樱子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 里面原本窃窃私语的几个小年轻瞬间闭嘴,掩耳盗铃地假装着手没做完的任务。 “昨儿个也不知道是谁说……” “嘘, 闭嘴, 老板来了。”那人抬头看了一样,那眼神让穆樱子很不舒服。 这个办公场所人多耳杂, 公司又是刚刚组建起来的,穆樱子本身就是个好脾气老板, 除了对待工作上的疏忽不会手软外, 员工的私事和八卦她从来不多过问什么。 也就是因为这样, 有些人才越来越肆无忌惮山;与。彡;夕。 连郝景烨之前都很认真地建议道:你这样不行。他说过, 穆老师,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但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真的不是那么适合做一个领导者,你把他们都惯坏了。 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转了一圈,等到这声音随着关门的响动渐行渐远后,后面的屋子里又重新炸开了锅:“郝老师回来那天穆老师是不是在车上陪了他很晚……” “别瞎猜了。”那个不怀好意的人又道:“两个人都有孩子, 老板人看着岁数不大,可是怎么会有个那么大的儿子?郝老师儿子读初中我相信,可是老板她……” 一句话像是被扔进了水快要滚沸的锅中,一个小小的火星,瞬间将里面不安分的因素点燃,之后那抹火星自己却装作无辜地销声匿迹了。 “上次合作的项目我废了那么大劲,可惜啊,我老公不中用, 还是让别人替了。”牢骚越发越多:“你说说,资历差不多不就得了?要那么多新鲜想法,也不看看自己公司有没有那个能力留住人才。” “咱们这最有资历的不就一个郝老师么,老板器重人家也是应该应份的,没这个公司的时候人家俩就在一起合作了多少年。” “啊这么说,他俩还……” “可不是,要不然像郝老师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愿意跟着一个刚刚上市的小公司干?”其中一个推了一把眼镜,自作聪明道:“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人家表面上是合作伙伴,每天你打扮得仔仔细细我西装革履的,背地里还不是坐一辆车回家?顺路?房子还能买到一起去么?不知道避嫌么?” 一个办公室里的小职员没忍住:“你们叨叨够没?给你们开着工资,也不用加班,可看出来你们是闲得慌了,整天没事情干。” “嘘行了行了,红人呢。”那人拉住正要发作的同事,低声劝住了她:“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可不能歪。” 这群自认清高的女孩儿,大学毕业就急急忙忙地递出简历,屡屡碰壁,还总认为是老天爷故意不赏饭吃。现在还在穆樱子公司的试用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四处挖女老板墙角了,生怕自己大学那几年养成的八卦本事没有用武之地。 在这种小破地方,家家都有点关系,负责招人的还和好几个女孩儿的家人认识,穆樱子正愁着要不要换人。 门又开了,里面的人故技重演般迅速将嘴闭紧。 “聊那么高兴啊?”皮鞋沉稳有力的声音和刚才的高跟鞋是完全两个风格,男人面上挂着一贯的微笑,刚刚入职的年轻人不懂,一些穆樱子手底下的老人知道这其实是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讨论的什么啊?和我也一块说说?” 几个人面上不怎么绷得住了:“郝老师。” 八卦得太起劲,就渐渐忘了隔墙有耳。 郝景烨直接点了几个人:“出来一下,有点事情和你们说。” 他的脸上这下看不出来什么笑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丝毫不加收敛的凌厉。 郝景烨并不会经常生气,甚至连生气的念头都很少有,去北京跟着郝念半个月的时间他都小心翼翼地躲在看不见的地方保护着这孩子。儿子犯浑这么严重的事他都没有想过冲上去把他拽回家狠狠教育一顿,眼下他却真的感到一股怒火快要克制不住地腾了起来。 穆樱子正好在外面给谭霜打电话:“郝叔叔回来了,晚上要不要过来?” 她听见儿子很元气地在那边叨叨个不停:“去去去,我想大叔了,楠哥来,你也想大白熊了是不是?快说是。” “霜儿你别强迫人家啊……” “啊,不强迫,妈我这还有点东西没弄好,我们最近活动多,下礼拜放假回来我要上台唱歌哈哈哈你把大叔带来拍我,拍得帅一点。” 穆樱子一听很惊喜:“真的啊?” 于晗在试图抢谭霜手里的手机:“是不是樱子阿姨?!阿姨!谭霜你让我和她说两句话啊你这死玩意儿!小气!” “靠别抢了,就不给你接气死你!”……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穆樱子却听得很起劲,她已经好久没听见过孩子们这么有活力的声音了,不但不觉得吵,甚至还感到自己被治愈了浑身的疲惫。 郝景烨出来了,脸色很不好看,穆樱子忙着接电话都没有注意到他。 穆樱子挂断电话习惯性想往回退,俩人险些就这么撞到一块去。 “啊,不好意思!” 她说:“……吓我一跳。” 郝景烨:“大霜吧?我隔老远都听见他叫唤了。” 穆樱子笑眯眯的,半开玩笑地道:“霜儿要参加校庆的比赛了,跟我要借人呢。” “借,我吗?” 郝景烨暂时把刚刚的不愉快放在一边:“好啊,什么时候?我一定去。” 他刻意压抑的火气和脸上装出来的镇定混在一起,让人捉摸不透,面前女人丝毫不加掩饰的笑脸看得他有些莫名出神了——和那次在饭店吃饭的时候一样。 只要谈到谭霜和那群小朋友们,穆樱子开心的样子总是让人看着心情明媚。 俩人原地聊了聊天,郝景烨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你之前说自己以前也挺爱参加演出啊什么的,我还在想,大霜那个台面上的气场是随了谁,应该是随妈妈了吧。” 女人不怎么好意思:“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啊……现在老得什么也不会,就只知道挣钱,我想着霜儿奶奶在这边,我回来替他看着老人家,让他能将来考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孩子爸爸……” 认识了这么久,穆樱子想了想,没有再刻意避讳:“现在……” 她说了一段很长的话,两人站在公司楼下的绿荫底下,茂盛的叶子遮着他们的身影,只把一截短短的影子打了出来。 郝景烨从来没想过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你这样……就这样一直过了七年?”他感到难以理解,“我觉得,其实,唉。这事儿孩子知道么?” “不知道,也没打算让他知道,听医生说他现在情况好很多,我不想……” 她说,我不想再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了,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做妈妈的没看在眼里,现在能做的除了竭尽全力补偿,没有其他想法。 郝景烨表示理解,可是他不能完全认同:“这样你自己撑着一家人,不累么?你们已经,法律上来说都没有任何必要了,如果是尽道义上的人情……我能理解,毕竟让一个老人独自扛起来这些实在是困难。但是孩子以后怎么办你们瞒一时,并不能瞒一世。” “他早晚会知道,知道了以后呢?那么大的压力,大霜又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到时候他只会更难受。” “可是那时候他实在太小了啊。”穆樱子摇摇头,“瞒住了,那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很好的事,七年都这样过来了不是吗?爸爸出事以前对他是很好的,他都记得,虽然我这么做很自私,我知道。”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痛苦,“于我个人而言,我都早已经放下了,我只是心疼奶奶,同情她,所以我会给她养老。我还心疼我儿子,现在只能破罐子破摔地盼着他早点考出去,离开这,况且这么做,一开始也是他爸爸要求的。” “这么多年,他们父子俩都没有见过面,感情会慢慢变淡的。”她似乎有些倔强,“说白了也是他给孩子带来痛苦在先,我怎样都无所谓,但是霜儿不能再受他的影响,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原则。” 谁都有原则,做母亲的,原则永远都是孩子。 “这些年来,有没有想过……再婚?” 两个人因为这一句话又忽然默不做声了,在奇怪的氛围奇怪的场合下,倒是心照不宣地保持着默契。 郝景烨最终没忍住说话了:“忘记一段过程最好的方式,是选择一个新的开始。” 浅茶色的眼睛看着他的侧脸,里面像混着不同颜色的光,复杂又带着让人不忍心打破的美好。 “一个人在外面习惯了,对这些真的不那么执着。之前我想,到老了我可能会找个年纪相仿的人安安静静地生活,那时候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互不打扰。” 郝景烨仰着头笑:“念念之前小时候,半夜梦里哭着喊妈妈和哥哥,到现在我想起来还是心疼得像被人捅了刀子,不敢结婚,生怕他委屈,他自己现在全忘了。我那时候找了保姆,买了宠物,送他去寄宿学校,那的老师同学们都很好,我想他会慢慢忘记那些的吧。之后他长大了一点,很快就想要独立了,一开始是我把他保护得太好,其实孩子们各有各的心思,你也很难猜透,我如果现在就找个人结婚,他似乎也不会管。” 穆樱子想起那个机灵漂亮的小不点,想象了一下郝景烨描述的那个画面,心居然也跟着疼了起来。 一中的校庆在国庆节后,郝念暑假回来照例自己去上学,马上要放假了,他和谭霜商量好了要回来小住。 于晗还在为音乐班的事气恼不已。 谭霜知道以后,轻描淡写道:“你很想上吗?” “很想,非常想,没商量。” “理由?” “拿奖呗。” 谭霜哼了一声:“急功近利。” 于晗跳起来掐住他脖子摇:“这些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 “……” 谭霜打手势:“OK停,现在什么结果,说重点。” 于晗闹别扭道:“她们不让我们上。” “这个也不是她们说了算吧,选节目难道不需要老师们亲自把关?”谭霜从他在广播站御用的,铺了两张软垫子的凳子上起来,“岂有此理,我不是说你的要求岂有此理,我是说她们。尖子班的已经在交流周上大放异彩了,艺术班再从校庆上分走一杯羹,那还有我们平行班啥事啊?总不能一点活动都不让参加吧?平行班日常没有人权。” “尖子班现在已经火了,艺术班这是按捺不住了,开始作妖了。”于晗闷闷地道。 曲珦楠在演讲台上那气吞山河的气场吓倒了一群人,情理之中的,学校亲自给予表彰,这一个礼拜简直是拿奖励拿到手软,连他们这的小破电视台都在拼命地宣传他。现在全市几乎都晓得了,未来的市状元就是一中培养出来的,许多家长挤破了头也想把才入学没几天的自家新生往一中里转。 “或许我们也可以走走关系啊。”谭霜把女生耳朵扯到自己嘴边:“我妈现在也是业界小有名气的人,她手底下有的是宣传渠道,学校不就是想火么?咱就给它个面子。” 于晗被逗得咯咯笑。 “但是我们自己也要有拿的出手的东西才行。”谭霜恢复了严肃,“我听说取得初赛资格必须要有一个完整的作品,你想好我们唱什么歌了么?凭着艺术班这尿性,我们还一定要做到有新意才能有竞争力。” “比如……”于晗灵机一动:“你英文水平如何?” “不咋地。” “我去别这样,我都想好一首男女对唱的英文歌了,这个唱好了绝对加分!你平时就没看过美剧什么的吗?水平太差了吧。” 谭霜死鱼眼:“哥平常就爱看动画片,日文认得都比英文多,你是不是不知道我英语年级倒第几?” 既然这样……于晗掏出了手机:“给你放几首,你看看你会几个。” 第一首放出来,谭霜说:“会,不过我声音适合唱节奏快一点的。” “这个呢?” 谭霜摇头:“这个后期制作的太明显了,而且中间那几个喘息……” 没过多久,外面冲进来几个女生,脸上写着兴奋:“学长在放威风堂堂?!” “啊,没你们事,乖。” “你会唱吗?”于晗把手机给他:“哼两句我听听。” 谭霜故意喘了几声:“啊、啊、啊……” 女生们集体尖叫:“学长好色气啊啊啊啊啊——” 于晗满脸通红:“你、谁让你唱这段了……” 男人婆有时候居然也会意外的纯情。 谭霜不再开玩笑:“切歌。” 这个前奏一出来,首先女孩子们懵了:“这个好熟悉啊,我确定我听过,可是忘了是在哪……” 谭霜一脸兴奋地拍板:“就这个了!” 学妹们最后也没听出来这是个什么歌,看着谜之癫狂的站长和副站长手舞足蹈地开始原地起跳,怀疑自己小时候看了个假的动画片。 于晗扭腰挥臂,“听着这个让我想起舞。” 蹦迪场面有点混乱,谭霜这混乱之中自觉地去查罗马音,“我想起来当年买小零食开出塑料小精灵的岁月了,好感人啊,我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呢。” 曲珦楠抽出时间上来找他玩的时候差点被里面蹦得嗨的姑娘给绊一个跟头。 办公室里,谭霜一脚踩在凳子上一脚蹬着桌子,手里拿了个塑料水瓶子冒充话筒,跟着手机声嘶力竭,站在C位,一看就知道是群魔乱舞的首领主唱。 曲珦楠赶紧把门关严实了。 “台上”的谭霜自由切换着声调,还不忘互动:“台下的朋友们,还有那位姓曲的先生,会唱的我们一起来好吗——” 姓曲的先生笑了:“我看过《数码暴龙》,但是我不会唱。” 谭霜:“老哥,你懂我!” 一个女生如梦初醒:“卧槽居然是这片里面的,难怪我觉得熟悉,我以为我小时候只看过小樱。” “唱下去。”于晗看着脚踩桌子的少年,“你是今晚的super star!” 她有预感,这次她这发小绝对能给她争光,秒杀全场的那种程度。 一曲毕,曲珦楠亲自去把桌子上蹦哒的人给拦腰抱了下来,“好帅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首歌而回想起了童年,谭霜在他怀里笑得异常稚气,“好嗨哟。” 男朋友捏他鼻子:“回头叫主任来给你抓走,快把手机藏好。” 演唱曲目决定好,接下来的练唱谭霜进行得比曲珦楠演讲练习时顺畅多了,晚上他心情一美妙,吃饭的时候就同意把于晗带去了,穆樱子看见以后连呼认不出来,俩人抱在一起。 郝景烨伸手,谭霜和他击了一掌。 “小伙子可以啊。”男人笑得不行,“这身校服穿得我真怀念,诶,听说你当课代表了?还要在学校表演,怎么样高三,累不累?” “还行,我现在有点亢奋。” “看出来了,要上台这么激动?” 谭霜哈哈哈地笑:“今天下午刚刚回忆起了童年,然后晚上我就想起来我快成年了,落差太大,有点收不住。” 那不是应该伤怀么?怎么看着比中彩票了还高兴?郝景烨摸不透这孩子脾气,只好点点头:“对啊对啊,你快过生日了,想好了么?怎么疯?你妈说要给你大操大办。” 穆樱子搂着于晗:“今天人来的这么多,都高兴,多吃点好吃的,霜儿十八岁生日要什么礼物回头想好了告诉我们啊。” 谭霜又不好意思了,往曲珦楠身后一躲,“我,我啥也不要,你们陪我一天就行。” 穆樱子眼角红红的:“妈妈以后一直都陪着你。” 谭霜提前预想好:“到时候,去家里,我来置办一桌,然后轻几个朋友一块吃个饭,就行了,不要你们的礼物也不用大操大办,我今年只收一个人的礼。” 说完瞅瞅曲珦楠。 曲珦楠顺从地点头:“想要什么都行,都可以。” 他低下头埋在谭霜耳边:“这是你的成年生日,还是要好好过一次的,人的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 “是啊。”谭霜点点头。 “十七岁只有一次,十八岁也只有一次,每一年都只有一次,过去了就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于晗:“怎么好端端的——来来来喝酒喝酒,脾的没事吧?大哥大你别喝了,小孩子家家。” 一桌人都在笑。 于晗比谭霜小一个月,曲珦楠还是最小的那个。 这一年,眨眼就又快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 想制造一个温柔的结局【下次搞事是什么时候呢?我夜观天象,发现快了】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回到学校, 选拔的时间已经很紧张,所有想参加的学生都抓紧时间做着排练, 一到放学时间操场旁边的空地总是挤满了人。 跳舞的妹子们现场火辣热舞, 她们穿着狗短的裤子,露脐衬衣, 长头发散开随风飘扬。自备的音响里轰隆隆的,外行人来看都觉得挺正经。 谭霜还在焦急地等着于晗消息, 她本来可以不用那么急, 可是这回如果轮不上的话, 整个高三或许都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这次机会无论对谁来说, 都至关紧要——这是他俩之前的约定。 穆樱子会来。 她会来学校看他们唱歌。 谭霜得让母亲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努力的结果是什么。 于晗还在缠着老师,不肯死心:“论舞台经验我比她们强多了,凭什么不让我们上?之前我去外面比赛的时候您也知道,我每次都能拿奖的。” 那女老师安慰道:“不是不行, 实在是咱们这回名额有限,你随便弄来一个外班的学生就说能合作,那是不现实的。何况校庆有咱们高二的打头阵就足够了,你们都已经高三了,一切都应该以学业为重……” 学业为重学业为重,于晗咬着嘴唇:“我学习也是年级前几十!” “这样,你先去把那个孩子叫来,给老师们看看再说。” “还用看吗?谭霜谁不认识吗?高一文艺汇演的时候他不是还领着他们班大合唱——” 老师:“稍等, 我先去帮你问一下。” 于晗颓废地原地等着,心里一急,只觉得压抑不住的火气都开始蹭蹭往上冒。 谭霜正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小破办公室里趴着写作业,完全不晓得外面空气中已经弥漫起一股浓烈的□□味儿。 曲珦楠发来消息:我回家两天。 谭霜一下子清醒了。 那边安抚着他:就两天,国庆节回来找你,生日礼物要什么想好了吗? 谭霜直接给他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笑得无奈:“先别提那什么礼物不礼物了,逗你玩的,你怎么突然又要回家了?” “啊,就和皓哥去办点事。”电话那头声音闷闷的,好像正躲在什么地方偷着跟他说话,“那还是老样子,放学了骑车带你到你家路口,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行啊,老大不小的了,不就一个人睡两天,没事。” 曲珦楠眼睛里流露出来温柔的光亮,可惜并不能让电话那头的人看到:“晚饭别吃太撑,睡觉盖好被子别着凉了,最近又要降温,等我回去再给你捎两件衣服。” 曲珦楠现在对谭霜的关怀欲很重,他自己天天在班里忙得连轴转,回家了也不肯老实,总在琢磨怎么把谭霜给养得比去年好一些。折腾这些事的时候他权当是放松身心,身上那一点疲惫的感觉都随之消减了。 “礼物,真的不想想吗?” “诶呀。”谭霜在桌上无奈地打了个滚,“都说了是逗你玩的了,我什么都不要,你们现在都陪着我,我不觉得自己还缺什么,现在挺幸福的。” 曲珦楠听着他又说了一句:“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就是你。” 在一起很快满一年了,这人还是那么喜欢和他说这些情话,每次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曲珦楠都很难克制自己,他想立马就见到这人,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好好疼爱。 “马上就成年了。” “是啊,真快。” 谭霜笑起来:“我又要大你一岁了,生日那天得管我喊哥啊。” “我要回去上课了。” “一说这个你就跑,不要脸的。” 不要脸的那个哥把电话挂了,他这边动静一消失,谭霜立马听到门外面似乎传来了很模糊的气音。 开了门,于晗泪流满面地站在他面前。 “你哭也没用。”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大人这么警告过他们,可是于晗今天不知为何,就是收不住。 “好啊,不就是想听我唱吗。”谭霜一挥手,“把设备给我打开。” 已经来到办公室的学妹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遵从指令把他们广播站的设备电源开开了,谭霜坐在自己播音专用的那个座位上,朝于晗打了个响指:“听着,哥已经把那首歌练下来了,现在要反悔还来得及。” “……” “如果这次不成功的话,咱们俩都很有可能被主任叫走,但是现在那帮老师已经确定了名额,你没时间再把我拉去给她们现场表演了。” 于晗和那些女生们紧张起来:“不,老师说了,名额还没……” 谭霜:“我已经等了你一天了,一天下来到最后还是这句话。” “别自欺欺人了行么?” 不能再拖了,没有时间了。 谭霜垂下眼帘:“开始吧。” 校园广播站今天照例给广大师生朋友们送温暖,今天的广播员是学妹,稿子的谭霜早就准备好的。因为谭霜接下来的计划,所有人今天状态都有点不对劲,学妹很紧张,手心抓着麦,已经微微濡湿了。 于晗靠在桌子旁边,嘴唇发白:“这样是全校都能——” “就要这个效果,大不了我们被请家长。”谭霜唇角一勾,“不怕,有我呢。” 男孩子好听的嗓音吐出这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的最后几个字,定住了全体女生的心神。 操场上,跑道上,散步的学生,排练的演员,从食堂小卖部走出来的师生们,耳边都回荡开了一段男声:“我是今天的广播员——欢迎您的收听,现在请欣赏歌曲……” 曲珦楠在自习室里竖起耳朵,开着的窗户送来了风,风里夹着音乐的前奏。 “我的天哪。” 越来越多的人探出头往外看:“今天居然不播歌唱祖国了。” “这不是《brave heart》嘛!” 学生们都疯了。 楼底下值班的主任也疯了。 校园广播站经过几次改版,站长换了一位又一位,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公开挑战学校元老级别的管理者们的权威。广播站默认允许播放的歌只有青春励志、歌颂祖国这两大板块。 什么伤感慢歌,什么恋爱情歌,别说是只在这所学校呆短短三年的学生们,就是带了那么多届人的老师,恐怕这些年来都没有从这听到过。 今天站长给他们播了一首动画片的主题曲。 准确来说,是他在唱给他们听。 这声音学的太像了,几乎没人听出来什么不对劲,他们以为这就是动画原声带,可是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曲珦楠知道。 在外面打球的霄逸听了一会儿,也傻了,他也听出来了谭霜的声音。 哪怕他咬字再怎么清楚,唱的有多像日语原版,熟悉他的人永远都听出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声线。 你是想要把什么话唱出来给他们听吗? 广播站的喇叭遍布整个校园,无论你在哪个角落,在做什么,这段歌声都能传递过来,让你听清楚。 年级部的主任已经冲了出来:“今天的广播员是哪个?谁让他们播这种歌了?反了他们!” “这爆发力,啧啧啧,不愧是儿子。”霄逸球都不打了,满心的惊讶和好奇:“老谭他要干嘛?” “啥?”队员们愣了,“这是霜哥唱的?” ……如果不是谭霜唱到最后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估计全校百分之九十几的人们还会被继续蒙在鼓里。 他们听着听着,陶醉着,突然大喇叭里发出故障一般的滋啦声,就像一阵电流,把他们的耳膜给穿透了:“滋——pi——诶我操,怎么伴奏卡带了?网不好。” 一中陷入到全体斯巴达的可怕寂静之中:“……” 于晗哆嗦着把谭霜从位置上拽下来:“哥,你刚才没关麦,播播播……播出去了……” 曲珦楠赶在主任前面飞出了自习室,飞下了楼,飞到了广播站。 砰的一声,门被人撞开。 谭霜被人迅速扯走,他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欸!” 曲珦楠把他往自己身上一扛:“可以了,英雄,起义完咱该准备逃命了。” 这就是他楠哥,专业擦屁股三十年,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命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好在家长没有请,组织只是请走了于晗和谭霜俩人去办公室里例行检查了一节课的时间。 …… “学了多少年啊?” “啊哦,十……十来年?” “你呢?” “我也……十来年。” 组织沉思,不语。 霄逸批评了他名义上的废物儿子:“行,可以,够胆量,本来能批评教育一顿就解决的事儿,你丫愣是现场表演了一波掉马甲,怎么那么衰啊。” 曲珦楠护着他:“有预谋的安排。” 群里瞬间老实了,讨论的声音弱了很多。 巴西龟:【大哥大你是知情人,你的话将作为陈堂供证。】 班长:【我觉得这次是老师们懵了,他们可能也没想到这戏剧性冲突这么强烈。】 全体成员:【说人话。】 “emmm不见得是坏事,放宽心,又没背处分的,怕什么。”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谭霜回到家,还像活在梦里。 最后他也没搞懂组织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在这种诡异的懵逼状态持续下,国庆节来了。 郝念手里有谭霜家的钥匙,国庆节一放,他自己就找上了门。 双人同居小天地变成了三人狂欢大本营。 谭奶奶即便是放假了也不肯闲在家里,一退休多年的老太太,一直以来居然也和年轻人似的朝九晚五,她好像从来都很忙,偏偏又不跟任何人透露行踪。 谭霜弯腰在拖地:“给我起来点,别挡着。” 床上玩游戏和画画的那俩动作十分同步地把脚抬离地面。 “行了啊别没完没了,一天天的,我这累的和狗一样就少给我找点麻烦吧。” 郝念眼睛盯着素描本:“那等会儿你忙完了上床和我们一起玩啊。” “我?我死都不去。” “别那么傲娇嘛。” “去你大爷,凭啥我就得什么都听你的?” 郝念哼了一声:“爱来不来。” 谭霜还在说话:“不是,姑奶奶,我为了你已经付出很大代价了,我的课余时间很丰富吗?这种事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上——算了算了和你讲不清楚,你看着买,我懒得管。” 郝念挠着头皮:“我明明是姑爷爷啊。” “他没跟你说话。”曲珦楠呼噜了一把小孩儿脑袋瓜,“打电话呢,你真行,还能隔空和他聊起来。” 那边的谭霜撂下电话,气鼓鼓地叉腰站在那,拖把像一杆红缨枪似的立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跟随主人杀出去战斗。 “诶楠哥,你们上次演讲的衣服都是自己准备的不?是学校统一发的吗。” 曲珦楠:“是统一发的啊,没错。” “于晗那丫头,说让我自己来准备上台穿的服装。”谭霜满脸愁容,“我一大老爷们儿我去哪给她买衣服啊?我寻思着穿个校服上不就行了。” 他有气无力地一弯腰,那杆拖布一歪,撑住了他的胳膊肘。郝念突然毫无预兆地大叫一声:“莫动!保持这个动作,对——撅起来一点,诶屁股,屁股!” 谭霜被这一嗓子吓坏了:“干嘛?!” 小孩儿眼睛都不离开他,一只手拿着铅笔迅速地在本子上勾画,曲珦楠凑过去看,“真像。” 谭霜迟疑了一分钟之后反应过来,立马不干了:“他画什么呢?画我屁股?郝念你他娘的——” 郝念一边躲他一边奸笑着跑出去了,脚丫子在刚拖干净的地板上踩得啪啪响,曲珦楠在床上偷笑。 “卧槽曲珦楠他刚才画的什么东西啊?” 曲珦楠:“你的肖像,他需要这个动作,应该是想画漫画之类的吧,从刚才就一直在查手机。” 谭霜震惊:“那也不可能唰一下子就画好了吧,这就是传说中艺术生的功底?” 说着扑到床上捏了那人一把,抱怨道:“你也不知道管管。” 于晗的电话又打来了:“发小!好消息,衣服不用咱买了,晴晴帮咱做!” “冉晴?”床上抱团的俩人面面相觑,“她还会做衣服?” 电话那头杂音有点重,时不时有女孩子细声细气的说话声传来,冉晴好像急于表达什么,奈何怎么都说不明白,于晗帮她翻译:“打样行,你有布料吗?对啊,不需要弄很复杂,按我的意思咱可以做两件半截袖上面画点图案。” “然后那个发小啊,咱抽时间排练你看看怎么样?服装有冉晴帮忙准备,学校这段时间活动特别多,估计没人管我们,初赛咱们唱的那首歌你得抓紧时间练哈。” 句子一条接一条地往外蹦,吵得人头疼,谭霜莫名其妙地发起了脾气:“烦死了!” 电话那头的俩女生都被吓得够呛。 曲珦楠在冲他招手了:“霜儿过来。” 小孩儿这是还没从学校的阴影里走出来,这两天脾气有点大,看似镇定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 “前两天我不在家你失眠了没?” 谭霜耳廓被轻轻吻着,点点头:“失眠了。” 曲珦楠笑话他没出息。 “你这么怕挨罚啊。” “我怕我们争取不到名额。” “那,现在不是争取到了。” 谭霜“嗯”了一声,“我最近这心里,怎么老是乱糟糟的呢?我老感觉不太对劲。” “阿姨看见你们上台,会很高兴的。” 郝念从门后面钻出来:“上哪?上什么台?” “你来。”谭霜叫他:“过来来。” 郝念傻兮兮地过去了,然后被一把搂住:“你会画画,跟哥讲讲,衣服上画什么样子的画好看?” 郝念:“你得给我说什么样的衣服啊,你上台不可能就穿一大花T吧,怎么也得弄个正儿八经的衣服。” “西装可以拥有姓名吗?” “可以拥有,你们什么节目啊给我瞅瞅。” 瞅完了那首歌的MV,郝念沉默了:“……” 好听是好听,但是没有特色,男声那段太过正常,女声也太过正常。谭霜解释:“初赛不怎么正式,我们时间也紧张,光屏唱功差不多就可以晋级了,等决赛再好好准备也不迟。” “你怎么这么自信。” “你哥我唱那么多年了,那个搭档的姐姐是专门学这个的,诶你如果有想法的话,到时候给我们设计设计啊。” 本来以为这孩子肯定不怎么好好配合,没想到郝念居然一点头答应了:“行,不过有条件。” “我先求证一下,你和珦楠哥是情侣吧?” 在小朋友面前承认恋情有点不好意思,谭霜尬了半天,一咬牙认了:“是,你想说什么?” “你俩从今天起,每天晚上匀给我半个小时就行。” 郝念很开心地露出了天使般的笑容,说出了魔鬼般的话语:“我要你们摆出各种各样的组合姿势给我看,我想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果:狠啊,念老弟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 琴行二楼新开了个培训班, 连教室都是新装修过的,走廊里还积着没完全散干净的漆味儿。 老板夫妻两人经营多年, 对待客人很和蔼:“您需要什么?看看琴?” 那个带着帽子的漂亮女人出神了一会儿, 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就随便看看。” 干净明亮的大厅,整齐摆放的乐器, 墙面挂着各种小提琴和吉他,穆樱子手放在那台黑色的三角琴上感受了一下, 触感光滑, 漆面亮得可以照见人影。 “您都来看好几次啦, 咱们这都是走正规渠道进货, 如果有问题我们也给您包售后的, 有中意的可以和我说说。”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 穆樱子很内疚地打了个幌子:“我来给我,给我儿子看看。” 老板很热心:“多大了?之前学过?” “扔了有几年了,现在的话可能……” 老板笑:“您回头可以带孩子过来试试看。” “好的好的,谢谢。” 她今天很晚才回公司,偷偷摸摸推开办公室的门, 心里祈祷着自己刚刚回来的时候可千万别让谁看见,一抬眼,郝景烨正坐在沙发上等她:“老板。” “……”穆樱子尴尬地笑笑。 “我还以为没人在。”她关上了门,里面不请自来的男人站起来:“是没什么人,哦,我刚才还想给你打电话来着,有几个小年轻辞职了,我本来想着在这等你回来商量商量给大霜录节目的事儿。”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穆樱子眨眨漂亮的眼睛,没敢吭声。 虽说是合作伙伴,平常大家也都和和气气没什么芥蒂地相处,可是郝景烨认真起来还是十分有气场,叫人对他心生敬畏。不过以他的才华,本身也是应该骄傲的,“她们干不下去,嫌试用期太长,我想这周去看看车了,要不,一起?” “我想着回头拉拉设备什么的应该也方便。”郝景烨说。 穆樱子没有多想就点点头:“挺好的,这样念念上学不是也方便了?用不着再寄宿了吧。” “是啊,他这次去北京回来,也和我聊了聊,说是去那边有一个什么艺术院校……他高中想去那上。” 穆樱子很意外:“这样不是又要独自一个人去外地了?” “所以我也打算买个车了,寒暑假去接他也行啊,北京离咱们也不远。” 郝景烨又道:“大霜上次吃饭不是说也想留在北方上学?将来也考到北京就更好了,俩孩子还能在外面有个照应。” 穆樱子原本心里揣着别的事,现在听见谭霜考学的一茬,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了:“他想去哪都行,只要他开心,什么地方,名校不名校,我都不在乎。” “你现在真的是孤注一掷地要给他当坚实的后盾了啊。”郝景烨苦笑。 手底下攥着的那些不安分子被悄无声息地抹去了痕迹,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从以前默不作声的幕后人员进阶到了领导者左膀右臂一般的地位。原来成长不仅只是少年人的专利,这是所有人都必经的一条路。 “这周去看车吧。”穆樱子一贯的笑容让他暂时放下了身心的疲惫。 “孩子们的事还要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 走出办公室,郝景烨溜达到楼道僻静的地方,默默点起一支烟含进嘴里。 这于我而言并不是麻烦,他想。 甚至……能够帮上忙,他居然会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和安心。 曲珦楠这一周都没有再回谭霜家里,他国庆节象征性地呆了两年,节还没过完,他又走了,有来自美国的邮件和国内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断地找上他。 坐在咖啡厅里的男人梳了个大背头,从后面看就像□□十年代电影里的古惑仔:“您就是曲先生的儿子吧?” 曲珦楠听见“曲先生”这仨字还条件反射地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那是在叫大的曲先生而不是在叫自己:“是的。” 古惑仔掏出一份打印好的文件:“看一下吧,因为东西有点多所以写的都比较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老板那边过一阵子会回国来亲自和您商量,你们可以到时候见了面细谈,其实之前你们在美国那边也说过吧?” “嗯。”曲珦楠低头看文件,回答得很敷衍。 古惑仔站起身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送您回去。” “别用敬称了,我不习惯。”曲珦楠也站起来,对面的大人穿着正式的工作装,他身上穿着一中校服肩上背着书包,两者对峙,他在气场上居然丝毫不输于对方,“有人来接我,我先走了。” 崔皓的车就藏在门外一排私家车中间。 曲珦楠上了车,书包往后面一甩,眼睛直视前方:“开车。” 崔皓自愿给人家当免费司机兼保姆,也没脾气:“得嘞。” “回哪?自己家?” “去你那吧。”Y。X。D。J。 崔皓受宠若惊地一扭头,少年歪在副驾驶座上,凌乱的短发糊着后座,出了咖啡厅他整个人都不需要再伪装什么,在信任的人面前还是露出了属于孩子的一面。 予溪団对哪怕已经长大,在这些人面前他也永远只是他们的小孩儿。 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了,崔皓开车比贺陵稳当一点,曲珦楠靠坐着,手机划出来消息栏。 【捷报——初赛成功晋级!】 曲珦楠看着照片上少年少女灿烂的笑脸,眉头终于舒展开。 背景是特意选的角度,光线很好,整体画面感很有新意,看得出来是大摄影师很用心的作品。 穆樱子女士和郝景烨先生还被于晗偷拍了一张合照,下午的阳光撒在两人肩背上,女人窈窕男人挺拔,背影看上去很像亲密无间的家人。 曲珦楠看了一会儿,放松了身心的疲惫,关上手机没有再做回复。 “不给人家回个电话了?”崔皓眼睛看着车前镜。 “不了。” “怎么了?看你心情不怎么美丽,要不跟哥出去搓一顿?晚点去,大排档。” 曲珦楠笑了笑:“嗯。” 今天的天空很蓝,天气很好,气温也适中。劳人心神的事情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曲珦楠躲开了家事,也不想再掺合到谭霜那边,他们今天首战告捷,应该玩得很开心,自己带着一张臭脸跟去总归不合适。 谭霜那边正忙着敬酒:“辛苦辛苦,大家今天都辛苦。” “耍宝。”于晗捂着嘴笑,脸上也挂着红晕,她露出这种发自内心高兴的表情时,看起来都不那么爷们儿了。 所有人都很高兴,穆樱子翻看着录像和照片,谭霜突然离座,悄悄摸到她边上:“妈,看我上台风光是不是很爽?” “行啦,夸夸你,真厉害。” “有没有一种冲动比如……”谭霜眼珠一转,意有所指,“比如自己也很想上台的那种冲动。” 穆樱子手上的动作一顿。 趁着周围人还在闹腾,穆樱子压下声音:“妈妈希望你一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要你快乐,无论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谭霜的笑一点一点僵在脸上了:“我不是说我自己啊,就是,那个,我觉得我以前也挺爱听你唱歌的。” “以前那都好久了吧。”穆樱子淡淡地笑,“妈妈现在已经什么都不会了,你水平还在,真好,真厉害。” “霜儿……妈妈想了想,现在新家地方也够,你又爱唱歌,等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妈妈送你一个礼物吧。” 谭霜呼吸都跟着这一句话停止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慢了半拍,胸腔里有一股呼之欲出的感觉:“我……” “看了好几种,你喜欢哪个?”穆樱子还是眼角含着笑意,说话声音轻柔,就像在纵容不那么听话的自家小朋友,“黑色的、白色的?三角的立式的,客厅很大,都能放得开,这几个老牌子都是进口的,老板名片妈妈也拿了,回头咱们一块去看看?” “不不不不——”谭霜突然跳起来摆手:“我我我我我不要这个啊,妈你怎么说决定就决定了我还一点准备也没有。” 郝景烨停止说笑,也看着他们这边。 穆樱子一动不动地坐着,稳如泰山。 谭霜这下真的是傻眼了,彻彻底底地懵在了原地,“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要东西,我也不想要这个,妈——” “嗯。” “你……”你怎么样,他也没敢说,一向伶牙俐齿的大佬关键时刻居然就这么丢人地卡壳了。于晗冰雪聪明,马上了解到了事情内幕,正在挤眉弄眼地积极给予队友暗示。 穆樱子举着手机直接递给了郝景烨,后者傻了,不明白她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只能心惊胆战地接过来:“……喔,好看,诶我说大霜啊,你妈妈说你以前考了七级诶,还会弹吗?” 谭霜斩钉截铁地道:“不会了,一丁点都不会了。妈你别废那个劲了我不要,别浪费钱。” “我实话实说了吧。” 于晗心提了起来:“发小。” “我同意和于晗参加这个比赛,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让妈你亲眼看见。我是喜欢唱歌,但是我未来也不会走这条路。” 谭霜干脆豁出去了:“我看见了妈你写的乐谱。” 穆樱子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绞紧:“什么?” “抽屉里的,我偷看了,对不起。” 郝景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地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不和谐的气息在飘动,现场刚刚还很热烈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他看看谭霜,少年脸上的表情倔强,但是态度及其认真,眼睛里竖起凛冽的光,目光灼灼地看着母亲,那样子完全不像是在随随便便地开一个玩笑。 他又看看穆樱子,女人低着头,看不见脸,表情也被阴影遮住,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东西。郝景烨刚刚被她莫名其妙拿来当了枪使,本来以为是谭霜客气,穆樱子想要让他替自己说服他接受这个礼物,可是现在再听着话里的意思,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霜儿。”女人开口了,“先坐下,把饭吃完了我们回家再谈。” “回家?回家你还会和我继续谈吗?” 于晗急了:“发小你这是干嘛啊……别跟阿姨这样。” “我和我妈说话没其他人的事。”谭霜眼神暗下去,再也没有之前笑意盈盈的样子。 郝景烨皱眉:“大霜。” 穆樱子还是很温柔地劝着:“先吃饭,妈妈答应回家和你好好说,好不好?” “别再用哄小孩那套哄我了。”谭霜摇头,周围人都看着他,他们的眼神让他心里那股火和委屈怎么也憋不住地往外冒,“明明喜欢为什么藏着掖着,我真的搞不懂,喜欢就去做有什么错吗?干嘛非得拉着毫不相干的人当你们所谓的挡箭牌啊?我又做错什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好像一副想要骂我的样子?” “你先冷静冷静……” “我不想冷静了我真的很累!我每天起早贪黑的学习做题做广播,回家要自己做饭还得写作业,为了个破比赛我还费尽心思地去排练,图的什么啊各位?” 谭霜觉得可笑,他停下来细细想想刚刚说的那番话,越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个高三的学生,反倒像无底线包容身边人的一个大家长。 “妈我真的不想……我不想发火不想发火,于晗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你害怕什么?不是你让我陪你上台然后你来帮我劝我妈的吗?” 女生坐在那,一声不吭,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私心的那些想法和愧疚感搅在一起,让她不敢正视少年灼热的目光。 谭霜突然明白了什么,“我现在知道了,你其实还是和我妈有一样的想法,是不是?” 于晗想要争辩:“我没有……” 凳子随着少年离席的动作被掀翻在地上,一屋子的人都停止了自己手头上的活,纷纷侧目看着他们那一桌的混乱场面。 “怎么了那边?吵架?” “诶小孩儿家家,不懂事,和爸妈翻脸了。”一个端盘子的服务生自以为听到的那些片面之词就是矛盾冲的突全部信息。 感觉像是被全世界都背叛了,谭霜一头冲进外面的夜色中,他感到后悔,后悔之前答应上台表演,后悔叫郝景烨和母亲来,更加后悔自己刚刚那么不懂事地发泄出那种伤人的话。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朝穆樱子发火。 那是妈妈啊,他日思夜盼都想找回到自己身边的妈妈,七年多了她才终于回来,为了自己她吃了那么多苦,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他不能弹琴了,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再让他们满意,也变不回当初那个培训班里小童星不可一世昂首阔步的模样。他现在仅仅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身心放在学业上许多许多年,久到忘记了自己曾经辉煌过往的,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他自欺欺人地想。 他的家庭环境剥夺了他童年时期的爱好,他的心病让他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地缩在小楼里自暴自弃了很多年,他身边出现过的人任意妄为地弄伤了他,多年来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可是这些妈妈和大叔他们知道吗?不,他自己全部藏起来了,他并不肯给他们了解自己的机会,他以为自己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解决一切困难,可是到现在他才终于发现自己的天真。 你自己不肯敞开心扉地拥抱他们,又凭什么要求大家都来顺从你的心意? 是的吧,所以这还是我的错。 谭霜回到家,一口气冲上二楼,推开门扑进自己房间里,把房门锁死。 奶奶在楼底下说话,似乎是喊了他几声,谭霜把枕头压在自己脑袋上,假装听不见。 谭霜想,自己好像从来都在关注着别人的内心世界,哪怕人家的事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还是乐在其中地把那些事情无限扩大化,然后都招进自己脑子里让自己堵心。 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不是嘛。 手机还响个没完没了,虽然完全可以坐视不管,但就那么晾着它也不是谭霜的风格,接电话之前他都闭着眼睛,然后在心里默念:是妈妈的话就道歉,是大叔的话也道歉,是于晗的话……先听听她的理由再说。 接通,听筒里却传来了让他瞬间卸下全身倔强的声音,谭霜跪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个声音在叫他,一声一声地喊霜儿。 “别怕,出来给我开门。” 谭霜光着脚下床,走到客厅外面。 “我刚刚在路上,想着去找你,于晗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回家了,怎么了别不出声,不出声就过来开开门,乖乖的,听话。” 一门之隔,不知道是谁率先放下了手里的电话。 “曲先生?” “嗯?” “……等等我,我好像把锁撞坏了。” 夭寿啊,这破门怎么一摔就坏。 锁芯卡死了。 曲珦楠好笑又无奈:“在家等着,我找人来救你。” “操。”里面的人语气不怎么好地蹦了个脏字。 作者有话要说:#.果:你俩真的心里有事儿了谁也不搭理谁 等难受劲儿过了才知道抱团取暖 啥毛病啊【颤抖】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 开锁工:“你是户主么?” 曲珦楠:“不是。” 屋里传来焦急的敲门声:“户主被锁里面了。” 开锁工眉头微微一皱, 很高冷,语调也漫不经心:“你们家这锁是不是被人撬过啊?我看上面被划了好几道, 芯子也不牢了, 诶里面的,等会儿出来给我看一眼证, 你琢磨琢磨要不要换个锁。” “啥证,身份证?这锁我估计得换, 您那要有现成的就给我把原来这个替了。”谭霜的声音透过门传来, “之前家里险些进贼。” “小区都快拆迁了, 乱的很, 你们晚上睡觉什么的也小心点。” 这个“你们”他用的很微妙, 曲珦楠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门外门里两个人,也不闲着,本来以为这小哥也挺不善言辞一男的,谭霜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关在里面寂寞,居然开始隔空和人家唠起了家常。 “哦唷, 合着你自己在这楼上住啊。”小哥抹了一把汗,“之前我家也在这附近,我还挺熟的,我知道以前那个西边顶头的地儿,就是棋牌室什么的,我爸经常去那混。” “您爸现在退休了吧?” “早退了,我姐结婚,俩老人就跟着去外地住了, 我现在自己在这边开个小店养家糊口,老爷子欠一屁股钱,我可不想回去天天看着他。” 谭霜手贴着冰凉的门面,一点点滑下去,垂在大腿边:“那家棋牌室早关门了,你要是说从前在西边那住,那我可能还有点印象。” 离的不近也不远,拐两条街,他之前大概就是在那边被人给救回来的。 至于住宅楼,具体的位置,已经这么多年,怕是也早就忘干净了吧。 治疗目前已经基本把他心里的缺口填充了很大一部分,谭霜最近不会再频繁地做梦,有时候学校派的任务多一些,也让他无暇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锁是换好了,心里的那点痕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被磨平。 曲珦楠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谭霜开始默许了于晗拉着自己出入音乐教室。 这个脑筋每天连轴转的小孩儿好像又在自己悄悄地为了什么东西做准备了,连男朋友都不告诉,于晗还记得自己欠他一句道歉,谭霜却把她顶回去了:“之前答应了帮忙,不半途而废的话,我就原谅你。” 笔尖有时候会突然被思绪带着落在纸上,有时候是数学草稿纸一堆混乱的公式之间,有时候是像五线谱一样的英语条纹作业纸上。谭霜发觉自己这老本吃了许多年的本职工作还有可以挖掘的潜力,他写了又改,改不掉的直接擦掉,霄逸上着课偷偷趴在课本堡垒的后头打瞌睡,耳膜里都是同桌写字通过课桌传递过来的沙沙声。 那天之后穆樱子没再主动联系过谭霜,却私下里见了曲珦楠一面,当然,这是后话。 两个人并未单独交流过许多,曲珦楠大概是被穆樱子当成了谭霜最亲近的朋友,当初稚嫩的小孩子和如今即将步入成年的少年相比起来变化太大,穆樱子在相处之中始终觉得自己和儿子之间有那么一道跨不过去的坎。 这次约见,曲珦楠仍觉得紧张。 无论女人外表看上去再怎么温和有礼,那也是一个母亲,何况还是他最爱的人的母亲。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曲珦楠不想说谎,于是点点头:“也许并不是一定要您回归歌唱界,他只是不想您把喜欢的东西扔掉吧,尤其是为了他扔掉。” “很多东西是不可控的,你说的我也明白,只是他现在还小,我……” 曲珦楠这下表示了否定:“他不小了。” 他想他大概知道穆樱子要说什么。 “十多年前是第一次,后来发生变故是第二次,一次因为怀胎十月迫不得已需要回归家庭,一次则是为了生计。” “这些他心里很清楚,您也一样清楚,您心里明白却一直不想承认,而他等的恰恰就是您的这句承认。” 曲珦楠发觉女人很认真地在看自己,又默默把头低下了:“您害怕给他带来这种精神负担,他一方面是清楚的,想要通过让您承认并且回归来减轻自己的负担,另一方面……” 穆樱子眼角泛红:“是什么?” 她既害怕,又期待听到那个答案。 曲珦楠说:“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爱您。” “他爱您,很爱很爱,就像您爱他愿意为他倾其所有的那样,曾经坚持是因为顺从着爱您,现在放弃是为了从今以后都再无隔阂地做您的孩子,于是把爱变成了守护。” 别离了曾经那个在伤怀和犹豫中度过的冬天,以及那个等待和重逢交替的春天,又一起走过了淋着雨,遥望着仿佛永远不会有终点的夏天。 走着走着,于是走到了又一年的霜降。 清早,空中还带有一丝阳光浸透过一般的暖意,然而风的温度早已不再对路上的人们友好,这个小城市的季节让人难以捉摸,从炎热到寒冷,之间的过度期短得几乎要让人忽视掉。 谭霜准备了两个东西,第一个他要赶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送出去,第二个……由于自身条件等不可抗力因素,似乎要延期到很久以后。 孩子的生日,也是母亲的难日。 霜降前一晚,郝景烨收留了他:“你这孩子,歪主意可多,把你妈吓着了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把它训练好了吗?应该没问题吧。” “那是念念训的,它可从来不听我的。”郝景烨“唉”了一声,“你叫叫它,看它答不答应?诶,珦楠那孩子招狗喜欢,你可以让他来试试。” “那不行。”谭霜还没把自己的计划透露给曲珦楠,对方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而且凭借曲珦楠的智商,自己折腾这许多天想来人家已经心里猜了个大概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当然我自己来做。” “豆哥来。”他试着唤了一嗓子。 大白熊抬起眼皮,懒散地立起身子。 谭霜:“诶,有戏,它理我。” 郝念画了他和曲珦楠那么两天半的肖像,设计出来两件让他和于晗在决赛场地一展雄风的的演出服,一件粉色系一件蓝色系,配套款,谭霜穿的是那套粉色的。 放眼望去整个一中再没有女孩子有像于晗这样雌雄莫辨的脸和嗓子,俩人反串了一首歌,于晗用女中音唱了男声部,谭霜声线偏广,高低皆可搞,这么一调换居然别有一番味道,虽然最后拿的是二等奖,但是于晗好像并不在乎,能领到奖状之类的东西她就已经很满足。 以寒假期间的模特为条件,谭霜成功说服郝念教给了自己训狗的若干种方法。 这狗真正的名字他都是第一次听见。 “话说它为什么叫豆哥啊?你们家给动物起名字怎么这么随便。” “才不随便呢!”郝念在电话里反驳:“你不觉得豆芽这个cp名听起来很有爱吗?” 谭霜晕了:“你还给狗和兔子画同人!” 第二天一大早,穆樱子照例起来做早饭,收拾家,然后出门倒垃圾。 一个半人高的白影子尾随其后,穆樱子听到一阵类似于肉垫踩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有。 是我听错了她把黑色大垃圾袋扔掉,路过楼下草坪,绿化带后面窸窸窣窣地摇晃,叶子晃动。大白熊嘴里衔着个信封,缓慢地伸出脑袋,于是穆樱子惊悚地看见绿化带中凭空“长”出来一颗巨大的狗头。 黑豆似的眼珠微微眨动,天气有点凉,它鼻子里哼哧出来几滴液体,落到了嘴里的信封上。 “……!” 大早上的,一声尖叫划破了短暂的寂静。 谭霜偷偷溜出来,发现他母上大人被大白熊追着,从绿化带这头跳到那头,像在打游击。 “妈?” ……好像是有点过头了。 穆樱子眼睛里都泛起泪光,郝景烨跟出来,看见这一幕险些笑岔了气:“你别躲,它要给你东西!” 穆樱子踌躇着,不敢动弹。 “不要跑,跑了它会条件反射性追你,你把它嘴里的东西拿下来就行。” 大白熊乖巧地原地蹲下,穆樱子无奈接受了自己处境,闭着眼睛哆嗦地伸出手:“……你不要过来啊。” 那封已经湿漉漉的“信”,艰难地落到她手里。 穆樱子拿到东西,瞥见那大家伙露出来的獠牙,心里防线瞬间崩塌,拔腿就跑。 守在楼道口的爷俩目瞪口呆:“……” “汪汪!” 如果他们听得懂狗语,会明白大白熊此时此刻吼出来的句子翻译过来应该会很不和蔼:跑什么啊人类,你一跑我就想追啊,你不要那么快地移动啊,我忍不住了啊! 郝景烨心中一惊,率先冲着一人一狗跑过去,“别怕!” 一股力量险些把他撞翻。 等他反应过来扑进自己怀里的是什么,他已经连人带着怀里的人往后趔趄了几米开外,背景乐是连绵不绝的狗叫声,那声音中鄙视中还带着一丝不爽。 谭霜已经懵了,穆樱子手里捏着他送的信封,整个人被郝景烨高大的身躯挡住,显得弱小而无助。 她抓着他,简直就像是濒死时抓住了救星。 大白熊:“汪汪汪……” 谭霜摸了摸脑袋。 汪汪汪,他差点也想跟着一起叫。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曲珦楠趴在桌子上,肩膀抖了十分钟。 笑的。 谭霜一敲桌子:“你起来!” 一桌子的狐朋狗友,连连起哄:“大寿星今天感觉如何?要不要和咱们豆哥认个弟兄算了?” “豆哥来,给你吃肉。” “豆哥看看我,我这有烧烤。” 一桌子的人笑着笑着,开始逗狗:“这娃子真的通人性,霜哥,我们以后想组队来你家偷狗。” 还娃子。谭霜翻白眼:以这只大白熊的阅历和心眼,搞不好换算成人的年龄得让你们集体喊爸爸。 聚餐进行到很晚,中午谭霜是和郝景烨他们一块吃的饭,为了不打扰到穆樱子,他和曲珦楠就把大白熊给牵走了——因为受了惊吓,穆樱子现在还腿软得只能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修养。 超额完成任务的大白熊深藏功与名,晚上又蹭吃了一顿好的。 谭霜:“咱俩今儿个到底谁过生日啊?” “汪!” “欸行行行行了,不和你争,你不都成了我哥们儿了?”谭霜举杯:“来哥们儿,咱俩再走一个。” 说完那口酒被他自己一饮而尽,他哥们儿紧随其后地跟着舔了口盖。 谭霜摸摸狗头,曲珦楠在他后面摸他的头:“恭喜你又老一岁。” “十八就老了?” “那可不,以后就是可以坐牢的年龄了。” 谭霜气得直笑:“什么形容?哥这可是正值青春年少,并且已经甩开了懵懂与幼稚的黑历史,步入到了一个可以胡作非为的年纪。” “来来来。”霄逸举杯:“放肆啊。”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暖光下男生的侧脸棱角分明,打底衫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小臂肌肉,看得曲珦楠也有点上头。 霄逸说:“作为家长,我有必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单独和寿星说几句。” “首先,恭喜你。” 谭霜听见他道:“你成年了。” “虽然老霄我比你早那么一阵子生出来,但是在我眼里,你是这些年来我都很看得起的男士之一。” 霄逸清了清嗓子:“之二是我爹。” 一桌子的人本来想笑,细想了一下这话里的分量,又噤声了。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提前一步凭自己真本事上重点的是你,提前一步坐上班里大佬位置的是你,提前一步脱单的——还是你丫。” 霄逸好像喝大了一样地指着他开始嚷嚷:“你怎么这么牛逼呢小丫挺的。” 谭霜没笑出声来,但是已经扬起了嘴角:“逸哥永远是我逸哥,我平生最爱听也最想听别人说我的一句话,就是牛逼。” “没毛病,他妈的你就该被这么说,以后见了你的人都得这么说。” “借你吉言。” 当初那个跟他不打不相识的、躲在小破屋扯着卷子哭的、和他一路磕磕绊绊地走过来的小屁孩子,已经长大了。 “和我呆了这么几年,现在你也得离开你爹我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霄逸把谭霜揪起来,往跟着站起身的曲珦楠怀里狠狠一推,“给你了,这辈子,别弄丢了。” 曲珦楠笑了笑:“这算是被娘家人承认了吗?” “真正的娘家人还得靠你俩自己说服才行。” 霄逸说:“不过话说回来,小家长都同意了,大家长那头还会远吗?” “老谭,你家里好搞,但是你得想想大哥大家,那才是你俩爱情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你——有没有信心,变得更牛逼?” 谭霜吼:“有!” “你丫给老子记着,给我把其他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都放一边,牛逼地迎接你的十八岁,甭管他那边是什么领导也好警察也好,你也给我,变得牛逼,让他们好好看看。”说罢,霄逸一摆手,“你俩莫得问题,我敢打包票。” “啥时候结婚啊?”老龟往嘴里塞着毛豆。 靳寻又灌了自己一杯:“伴郎穿什么?” “还能穿什么老爷们儿家家,西装呗。” “西装贵吗?” “贵也没事儿,到时候让霜哥给咱报销不就行了……” 谭霜躺在曲珦楠肩上:“我怎么觉得他们已经喝大了?” 曲珦楠及时地粉碎了他们的美梦:“才十八,还不能结婚。” “……” 作者有话要说:#.果:梦想还是要有的楠哥。 万一实现了呢?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 谭霜说:“梦想还是要有的, 万一实现了呢?” 曲珦楠:“我国有一套完整的x法……” 桌上吵吵闹闹的,谈着谈着就把祝福拉跑了题, 男生们在一起吃饭喝酒无非就是哈哈哈哈, 笑到兴头上会突然爆发出很扰民的一声,然后在周围桌的注视下后知后觉地回归正题。 蛋糕最后上桌, 谭霜意思意思插了两颗数字蜡烛,霄逸拿火机给他点燃, 红彤彤的两撮光, “18”这个数字被映出了不一样的意义。 “吹吧。” “还没许愿呢哥。” 霄逸说:“好好想, 不急, 这个愿望很重要。” 十八岁是怎样的含义呢? 从少年, 迈向了成年,每个人从出生起就被迫接受了时间齿轮的转动,那同时也是被身边最重视他们的人所期盼的,走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最终能见到的,成熟的样子。 每个人都是带着某些人的期待和爱, 才最终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谭霜眼睛有点红,他不知道的地方,那个生他养他的女人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捧着那一封拆开的信泣不成声。 或许母子间也存在着心灵感应。 “从小时候起我就知道,我的生命是两个人相爱后,在一起,那些彼此珍藏的时光和对未来期盼的见证。” “或许这就是爱吗我不懂,我想即使有一天我真的长大了, 变成很厉害的大人,可以从你们身边远远逃开去做自己所有想做的事的时候,也依旧会遇到其他爱我的人。” “可是那是不同的,我很久之后才知道,我或许会去用力爱别人,就像生下我的两个人最初始的那样。但是能不能换到爱,我不敢保证。” “也许很幸运的我换到了,但是我回头看一看,发现被我弄丢了的爱,原来一直也留在时光的那一边,笑着等着我。” 穆樱子看到信里说:我想回去拥抱她。 信洋洋洒洒写了很长,那封信的背面,工工整整的五线谱,重新编排好的音符,每一行底下都是用心填好的歌词。 那首歌,叫做《从前》吧? 点点滴滴,爱与被爱的见证。 郝景烨站在窗户边,没有打搅这位母亲难得的真情流露,他想,大人也许有时候也需要被安慰,被鼓励才有勇气继续肩负着沉重的责任走下去。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女人的眼泪居然折射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哭了,可是却又笑着。 能传达到,一定能。 十八年前呱呱坠地,在这个并不会被很多人重视起来的节气,女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抱着孩子给他取下了这个简单却又格外清亮的名字。 本来想着,或许等到足月,那时候孩子爸爸就要给他重新取名,连原本领结婚证的日子都已经订好,但是没想到小家伙提前出来了,穆樱子总是觉得,他一定是太想早点看看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才那么快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事实证明谭霜也的确是个小皮猴子,不但出生这种事情抢先一步,大点以后也是天天惹麻烦让人哭笑不得,只是无论皮成什么样,穆樱子也没怎么管过,她总是安慰自己,他会长大的,总会有懂事的那么一天。 现在懂事的那一天终于来了,她居然又开始怀念,那个她缺席了七年时间里的淘气包,摇身一变就一步迈进十八岁,根本没给她怀旧的机会。 谭霜闭着眼睛许了愿:“都不要看我啊。” “不看不看。” 霄逸一直盯着他:“不是,双手合十是个什么姿势?你在憋什么东西?” “……不晓得,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蛋糕太大,太感动?”曲珦楠适时地戳了他一下,谭霜噗地一声喷了,终于是没能哭出来。 霄逸挑的蛋糕足足三层高,他们四个人,合起伙来搭了一辆车,一路护着才给运回来。吃到最后,他们打出来的嗝都是蛋糕的奶油味儿,还是没能彻底消灭掉。 连着蛋糕一起送来的还有成人礼物没有拆。 “先留着吧。”霄逸说,“等你俩都成年了,再打开,你现在打开了也无所谓,因为盒子我锁了,密码在大哥大的生日礼物里。” “不是这什么意思?先长大的没人权” “你连老曲的都准备了啊?”老龟道,“还有好几个月呢。” 曲珦楠被全体成员围观,突然不知所措,“那个,我提前两个月过也没事。” “我等你。”谭霜愁眉苦脸地把加密盒子放回去装好,“我好奇心不旺盛。” “吃饱了就,走哇,明天还上课。” “走吧,撤,哟卧槽快十点了。” 十二点一到,他们再这么待着也没什么意义,霜降已经马上要过去了。 曲珦楠拉着谭霜站在橘色灯光透出来的店门口,看着一帮人喝得脸红舌头大的,然后勾肩搭背地去路口打车。 霄逸牵走了大白熊:“我司机开车来,它跟我回家玩一晚上啊,明天你自己来接回去。” 谭霜挥手:“豆哥,听话啊。” “汪!” 曲珦楠目送他们离开,想了想,侧过头去悄悄在谭霜耳边问了一句:“喝了多少?难受吗?” 谭霜摇摇头。 “难受咱们就坐车回去。” 谭霜突然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今天自己有点不对劲。” 曲珦楠只以为他是感慨颇多,加上送出去的信迟迟没得到回音,有点不安罢了,“阿姨可能太感动,没好意思跟你说。” “那啥,我手机……今儿也没在身上啊。” “什么?”曲珦楠愣了。 谭霜临出门换了件新衣服,手机昨天晚上让他插换下来插那条校服裤子的兜里了,过来吃饭才想起来没拿。 “你陪我回去吧?” 曲珦楠点点头,他今天本来就是专程来给他过生日,晚上不回来睡说不过去,“成年了,感觉也没想象中那么轰轰烈烈,也就霄逸说话那段感触比较大。” 俩人拎着没吃完的蛋糕,溜溜哒哒往路边走。 “是啊,也没打算办多隆重,早上我还把我妈吓着了,中午还是大叔陪我吃的饭,我妈愣是没爬起来。” “那么严重啊。” “她怕狗,明天的吧,明天去看看她。”谭霜说这话的时候,曲珦楠抬手拦车,司机在寂静的马路口停下了,拉着他们回去。 总感觉手机不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谭霜突然一拍大腿:“我昨天和奶奶说了吗?我今天不回去吃饭的事。” “说了啊。” “你怎么记得?我……” 曲珦楠安慰:“你最近操心也操太多了,怎么自己的事都记不住?” “没,我就是觉得,我两次过生日都没和奶奶一块吃饭,挺差劲的。”谭霜歪在曲珦楠肩上,一双大眼睛看着前方司机头顶的后视镜出神。 谭奶奶虽然一直是离他最近的人,但是同时,老人有时候默不作声惯了,她的孙子现在越来越能学着自己处理一些事情,自然也不会过度依赖老人的照顾。 过完生日谭霜才有点百感交集,这段时间是没怎么好好关心过奶奶了,穆樱子回来让他分出去的心太多,或许赶在零点之前回去还能和奶奶说会儿话? “我回家先下个面吧,就当夜宵。”谭霜笑笑,“她吃两口你吃两口我吃两口,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曲珦楠表示可以,但是面下好了需要谭霜和奶奶一起吃完,这一晚上又是烤肉又是大蛋糕,他实在没有肚子再帮他俩分担了。 “回去消化消化。”谭霜瞅着他坏笑。 曲珦楠举起手来:“报告,本人还未成年,你若有其他意图,三年起步,最高……” “我十八了,操|我不犯法。”谭霜说。 曲珦楠:“???” ……可以,那刚才那些话就当是我放屁。 车溜到门口,司机说:“这路修了,我进去了不好掉头,你俩走一段?” “行啊,这没事。” 谭霜下地,下脚的地方坑坑洼洼的,曲珦楠把他拉住,“看着点,这边前面那有个坑。” “我又不瞎……诶呦喂!” 刚说完他就一脚踩进了坑里,曲珦楠捂脸。 年龄是长了,脑子没长。 时间晚了,外面黑漆漆,谭霜:“诶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我家灯怎么也没开” “不知道,奶奶睡了吧?” “不会,她平常睡的很晚啊,基本上我睡了她都不见得关灯。” 谭霜拉开自家一楼单间的铁门,又敲了敲,“奶我回来了,睡觉没有?” 没人回应他。 “可能是真的睡了吧。”曲珦楠小声道,“要不我先上楼开灯?” “嗯。”谭霜摸出了自家钥匙,曲珦楠拎着蛋糕上了楼,楼道的声控灯年久失修,跺了几脚才亮起来,楼下谭霜又喊了两声:“奶奶?” 他开了门,似乎是已经进屋去了。 “奶奶!” 曲珦楠没动,楼下除了谭霜的说话声再也听不见其他动静,他有点奇怪,也喊了几声:“霜儿。” “曲先生……” 曲珦楠心被猛地提起来,扔下蛋糕盒子就蹬蹬蹬跑着下了楼。 推开门,眼睛先是四处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人。 谭霜从里屋出来,“奶奶不在家……” “啊?” “是真的,我屋里都看遍了。”少年颓废又慌张地靠在墙上,“不在,她去哪了?这都几点了!” “别急,我去你屋里拿手机,你再喊喊,是不是去邻居家了。” 谭霜不肯放心地又钻进去找了一圈,曲珦楠几步上了楼,他拿着新换的钥匙,捅进锁孔,楼下那人一声一声的呼唤让人头皮发麻。 “她晚上从来不出去,我去外面找找。” “奶奶!” 风声卷着叫声飘去了外面,在这排略显拥挤的居民楼四周回荡开了,在二楼,曲珦楠看见已经有人家亮起了灯。 他在床底下找到了谭霜换下来的裤子,屏幕裂开几道缝的手机没电了,他又找来了充电线,只盼着能早点打开它,能看一眼消息也行。 “大娘……不好意思这么晚,我是霜儿,我奶奶在您家里吗?” 曲珦楠又趴回到窗户边。 楼下的声音听不清,女人的动作却能看清,她拽了少年几下,又惊又急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就把谭霜拉进了屋里。 “你跑哪里去了,你家老太太被送走了大半个钟头……” “家里座机打你电话没有现在快点去,警察应该也在那边,大娘和你一块去看看吧诶,诶这孩子!别着急!你叔跟着一块去了……” 警察? 警察怎么会突然来他家? 半个多小时前,几个邻居看见有警车开进他们小区里,然后没过多久又来了救护车,外边修路,救护车开不进来,是屋里的几个人抬出来了谭奶奶。 不是急病,老太太身体一向硬朗,也不是意外出的状况,几个中年妇女不知情,家里有男人的都赶去帮忙了,一打听才知道是老人家是急火攻心。 警察们打了电话:“老人家的孩子电话不通,还有其他联系人吗?” 没有了吧……几个女人纷纷摇头,“娃儿平常和老太太住着,没见过有其他人回来看过。” “孙子昨晚就出去了一天也没回,平常也经常跟一个小孩儿出去玩,不知道俩人是不是在一块,他之前也经常出去。” 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人能够联系得上。 两个警察开着车,又走了,留下周围的人们窃窃私语。 “是哪个老谭家原来那……那两口子,好久没回来了。” “霜儿的爹妈,可不是……” “听说这回是孩子的爸……”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遁了x【抱头逃跑】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 “病人今日下午病情突然加重并于手术中心脏骤停, 抢救无效,于晚间8时42分宣告死亡……” 领头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闻言, 点点头:“派人联系家属吧。” 病房里不断有人进出, 很快盖着白布单的人就被推出来了,边上立着几个年轻一些的便服警察, 看见以后不约而同地往旁边靠了靠。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职业出生入死实在是常态, 对自己都已经不会过度在意, 何况那只是一个病人。 生老病死, 人之常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雪白的墙壁被头顶灯光打得连阴影都看不见, “手术中”的灯已经灭了,有人留守在原地,有人已经着手去做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 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 “去看看吧。” 男人摘下了帽子,拍拍坐在走廊里的少年的肩,得到一声浅浅的“嗯”。 那男孩子抬起头来, 男人道:“你叫谭霜对么?” “嗯。” 男人了然,扶起他带着往前:“走吧。” 安静的屋子里空荡荡的,门被推开,少年最先走进去,陪同他的人打开了灯。 担架病床,那人的一只手没被盖严,手指露在外面,身下的床单将它衬得粗糙, 暗淡,毫无血色。 谭霜在小木凳上坐下来,那看起来像是专门为来探望死着最后一面的家属而准备的,医生担心他会害怕,犹豫着不知要不要留他自己一个人呆在这。 “你是他什么人?也是家属之类的吗?” 外面有人这样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把那个孩子也放了进去。 曲珦楠脸色煞白,看见里面的场景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靠,靠在了门上,“霜儿……” “小孩他妈妈呢?” “马上到了吧,在来的路上。” “这俩还是兄弟?可怜见的……” 谭霜没回头:“你先回避一下吧,我马上就出来。” 他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外人来看几乎有些平静得过头了,那双眼睛里都毫无波澜。 等到屋里终于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谭霜终于从短暂的失神中缓了过来。 曲珦楠在外面抱着臂蹲下,脸被挡在阴影里。 屋内,很久没传出来其他的声音。 谭霜不能相信,他也不敢相信,床上那个人,那个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的人,失去下落不知多久了,现在居然离他如此之近。 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太突然了,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以至于听闻这人死讯的时候他都没办法感到悲伤或是别的什么情绪,他整个人好像坏掉了,变成了一个在他人眼中毫无感情的,冰凉的机器。 他只知道,这个他一直认为毫无责任感的人,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又一次做了个甩手掌柜,彻底与他曾经带来的灾难和一直替他尽义务的人们说拜拜了。 谭霜手里是一包警察刚刚递给自己的东西。 一包小零食。 他拿到的时候还十分摸不着头脑,那些玩意儿被塑料袋子一层一层包着,粗略看去足足二十多袋,有些已经过期了,包装变得皱又瘪。 警察说:“是他给你买的,说要交给你,一定要我们带回来,可能是他自己偷偷攒下的。” 谭霜坐着打开来看,小饼干,薯片和果冻之类的东西,他小时候嘴馋,看见什么都想买,如果不是穆樱子拉着他去超市悄悄给他买点,自己估计一辈子都吃不了几次这样的东西,在当时那个年代基本不会有家长愿意一口气为孩子买那么多零食。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并不算富裕,玩具他从来没摸上过,好吃的也吃的少。 对着父亲的尸体拆开东西吃听起来是一件很诡异的事,但是谭霜手上的动作已经不会跟着脑子走了,他塞了个果冻在嘴里,很凉,有水果味的汁液不小心流出来,满口都是甜的。 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去看白被单下面的景象,只能拼命用眼睛盯着那只手看。 那口果冻咽下去,谭霜喃喃自语道:“保外就医也是奶奶要求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 “奶奶怎么办?”谭霜又说,“你可从来没和我说过,什么原因……” “我现在长大了,就今天,刚好十八岁,可以接替你继续照顾她。” 谭霜想了想,还是决定站起来,他知道床上那人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也不可能看得见他,谭志尧对于自己最后那一点印象应该还保留在七年以前,和穆樱子一样的,只是他现在没法知道自己长大后的模样了。 买了好些小零食给他,还自作主张地拔掉管子放弃继续治疗,听上去像是给了补偿后的一心求死,从此以后,愿你我再屋瓜葛。 杀人偿命的报应晚了几年,如今还是兑现了。 谭霜一出去,屋子里就只留下那具冷冰冰的身体,还有正对着他的木凳子上,留着一个空了的果冻壳。 怎么还敢盼望他真的有一天会回来。 不,盼望这个词,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谭霜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发冷,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在他体内叫嚣,他连手指尖都是凉的,撑不住地就像直接躺在地上眼睛闭起来,只当这是自己做过的一个噩梦。 曲珦楠在他耳边喊了半天,都没办法把他的神智喊回来。 谭奶奶还睡在病房里,他们过了一会儿才和赶到医院的穆樱子一起去看。 所幸老人这边只是悲伤过度,没有大碍,这应该算是今晚不幸中的万幸。 葬礼办得简单,棚子在家门口支起来一天多,这个男人生前的行为并不被过多的人知晓,但他的一生也实在无法被称作光彩。 谭霜想不起来那时候整日整夜的折磨了,还有他在病重昏昏沉沉地跟去了什么地方,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到现在他全都记不清楚,本能地反应是,那些也许也全部只是梦而已。 “今年年初被查出来肝癌晚期,死者母亲被我们联系过一次,于是办理了保外就医,但是费用问题一直没有完全解决。” “我们以为她会去借钱给儿子治病吧,但她好像又没和任何人提起过,街坊邻居也没有谁借过钱给她,她在老家的亲戚都表示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穆樱子点点头,很平静:“这事大概只有我……我们知道,没告诉过其他人。” 没了解过事情前因的警察问:“你是他老婆?” “前妻。” “哦哦。” 这就有点让他们不知所措了,“你们早就离婚了,孩子谁带?” “他奶奶一直照顾着,我在外面打工,最近才刚刚回来。” “你借钱给孩子奶奶,然后拿给……他爸爸治病吗?” “……算是吧。” 那个年长一些的警察来了以后听说这些事,点点头,“他之前因为杀人入狱,那件案子还是我办的,我好像记得,当时她儿子说是在医院治病,要求不要向孩子透露过多案情,也不要去问孩子什么。现场勘察后又审问了这个人,那天他是去要账,但是没想到对方先拿刀子动手,他应该是属于正当防卫时的过失杀人。” “对,那家里搜到了刀具之类的,报案的不正是死者的……” 他们这样一说,几个对这起案子有所耳闻的警察都想起来了。 “这么多年,她们居然都没告诉孩子吗?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父亲早就已经入狱的事。” 谭志尧的骨灰被装进小小一方骨灰盒里,离这座城市不远的地方有陵园,他的骨灰被安放在那里,谭家卖掉了一间房,在那买了一块墓地给他。 “这年头,死人住的地界也不便宜了。”老警察在家里吃饭的时候提起了这件案子,却并未透露涉案人员的更多身份信息,崔皓身上还穿着警服,晚饭过后,崔母收拾着碗筷,父子俩披上外套又走了,“今天夜班,不回了。” 崔皓说:“妈你自己在家早点睡。” “妈知道,注意安全啊。” 崔皓走之前,母亲还在门口问:“楠楠什么时候来家住?这里里外外都没个人……” “等寒假吧,寒假问问他来不来呆两天,我看够呛。”崔皓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两句,“小崽子谈恋爱了,挤出点时间来可是费劲。” “啊?楠楠?” 崔母还很惊讶地捂嘴,“不过,也是,都那条件了还不得有人上赶着追嘛,就是这节骨眼上了,也得小心点,可不能耽误了学习啊,这孩子……” “放心吧,清华北大的苗子,回头得卯它个省状元呢。”崔皓看他妈那一副操心样觉得好玩,戴上帽子拎走了车钥匙,“走了。” 因为谭志尧的死,谭家一度陷入到可怕的困境之中。 再没有什么能比亲生父亲死在自己生日当天这种事更加令人崩溃。 谁都无法从这场事故中彻底缓过神来,包括谭霜自己。 他睡了两天,学校准了他一星期的假,还是穆樱子帮忙请的,特意说是老家出了点事需要孩子回去一趟,马哥虽然心生疑惑,却也没难为。 穆樱子顶着一个“外人”的身份,上上下下帮忙打点,老人才刚刚住院不久,不能离开人的照顾,自己儿子也受了太大打击,穆樱子很担心他能不能撑过即将到来的寒冬。 谭霜的体力和心力也的的确确已经到达了极限。 曲珦楠像去年他走之前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家里那点事他已经推了几次,直到崔皓终于打来电话问,要求他回去,电话里两人用不大的声音吵吵了半天,还是僵持不下。 谭霜听着门外人的说话声,把自己的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掏出腋下夹着的体温计一看,还是烧着。 他许久没生过病了,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情景他都记不得,自己身体一向很好,虽然外人总是评价他太过瘦削,可他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如今没着什么凉的情况下,居然开始发起低烧来。 曲珦楠拉开门进来,就发现里面的人已经起来了,坐在床上捏着细细长长的物体发愣。 他过去把人往被子里塞了塞,“会感冒。” 谭霜眨了一下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透亮得似琥珀,里面仿佛有流光能够涌进人的心里。 曲珦楠很期待他什么时候能能从自己的“梦”中醒来,无论这个残酷的现实他能否接受,至少在迎接它的时候他能发泄发泄自己,用眼泪也好或是其他什么方式。他太过担心,这个家里只剩下一位母亲支撑的话,还能够坚持多久。 算上离别的那段时间,谭霜已经独自撑了半年多,他把之前活力无穷的自己给熬成了一个知晓人事的大家长,为这个操心,为那个卖命,到头来唯一没有被照顾的居然是他自己。 曲珦楠很担心他憋着,却也担心看到他崩溃。 谭霜接受了一个充满怜惜的吻,这个吻太轻了,落在他嘴角,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就匆匆终止了,好似蜻蜓点水。 “你不是家里还有点事要做?”谭霜道,抱了抱身边的人,“回去忙吧。” “那边不重要。”曲珦楠一动不动地拒绝了他,“你现在发烧身边不能没人管,阿姨忙着安慰奶奶,不会有精力看着你的。” “啊,大叔说他晚上下班了会过来。”谭霜斟酌着开口,曲珦楠知道他什么意思,“别的都不要想,好好把身体养好,你不是担心奶奶么?你赶快好起来,好起来我们一起去看她。” 说到奶奶,谭霜果真不再坚持了,非常乖地被人伺候着躺下,手边还捏着那只曲珦楠送给他的毛毛熊不放。 他记得自己之前还和这人说过,没有人给自己买过什么玩的东西,结果自己十七岁时这人就送来一只熊。 他还想起,去年冬天他在家休息的时候,曲珦楠在家里陪着忙前忙后学做家务活的一点过往。 他的生命中,陪伴他成长的男性角色本就缺失了太长的时间,以至于后来他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居然久违地腾起了想要去依靠一生的冲动。 这些很久之前有人在做的事,全部被这个人自愿接替了下来,以另外一种形式陪在他身边。 睡着之前,曲珦楠在他耳边哄着,不知道哼了点什么,反正是不成调的几个音节。可是这种回到谁怀里的感觉一起来,谭霜就又困了,他没等到郝景烨下班来带他去医院打针就闭上了眼睛,曲珦楠摸摸他发烫的额头,下床去找衣服和其他要带的东西。 病历本和医药单都是穆樱子拿给他的,他想着等会儿人来,自己把东西都准备好,这样或许打完针可以早点回来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果:伏笔都在接下来的剧情揭晓啦。 第130章 【一百三十】 谭霜没感觉自己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但是他的确是透过那一抹光亮看见了面前的人影。 “怎么样?”他听见有人问自己。 “没事……” 好了, 基本可以断定是在做梦。谭霜没做出张嘴的动作却听到了声音, 如果自己现在没有处于弥留之际的话,那么出现这种灵魂出窍一样的状况是十分不寻常的。 像被溺在了水里, 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产生窒息的感觉, 还好只是发个烧不是流鼻涕感冒, 睡的时候没有过多的不适感。 曲珦楠看着睡在病床上的人, 手背上粘着胶布, 头顶悬挂的液体正在一点一点流进他的血管里。 谭霜烧得迷糊, 连郝景烨什么时候来,把他弄到车上拉走的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吊瓶快打完了,曲珦楠才把他喊起来:“醒醒了,回家了。” “嗯。” 被窝里的人像小猫似的, 腻腻歪歪地哼了一声,然后隔了几秒才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世界的那一刻,谭霜出现了短暂的失忆,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叫什么,“脑袋疼。” “真能睡,你。”曲珦楠捞他。 “我困啊,你总不能不让我睡觉吧。” 曲珦楠喊了许久护士还不出现,谭霜看见那瓶子下面的小壶里水快流光了, 开始紧张:“诶,诶它要没了,快点,空气要流我血管里我就死了。” “死什么死。”曲珦楠把他手拉来,然后开始揭那上面的胶布条,“我给你拔吧。” “不不不,还是等人来。”谭霜不放心。 “等人来空气也差不多该进来了。” “……” 大概是换季的缘故,病患多,医院人手不怎么够用,在护士来之前曲珦楠很大胆地把针口周围的东西都弄下来,然后在谭霜惊恐万状的目光中捏住了那根蓝色的小棒:“不会飙血,你信我。” 谭霜摇头:“不我不信。” 曲珦楠手上很轻巧地一拽,谭霜大喊:“啊啊啊啊!” ……拔针成功。 谭霜皱眉还不够,还要挤兑眼,眼皮子一抽一抽,下嘴唇用力地翻出来,曲珦楠被他那狰狞的表情吓到:“疼?” “不疼。” “那你喊什么。” “我吓的。” 护士姗姗来迟,对床了坐着的俩男孩子大眼瞪小眼,曲珦楠把拔|出来的,还正在呲药水的针头拿开,护士帮忙回收到了托盘里,回头瞅瞅他:“手怪灵的。” 曲珦楠很镇定:“见的多了。” 护士噗嗤一声笑了,脸上还挂着歉意,“隔壁耽误了一会儿,真不好意思。” 谭霜穿着自己衣服,郝景烨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拎着粥,“哟我以为你还睡觉呢,要不咱回去吃你妈买的,给你盛了一碗。” “那我回家吃吧。”谭霜说,“奶奶呢?我妈还在看着吗?我想去看看。” “回头。”郝景烨放下粥,腾出手来,“你生病呢,等好了再去。” 大的蹲着给小的往脚上套鞋,这画面怎么看都十分温馨,曲珦楠站在那看着,谭霜那边都已经哑巴了,手上的针眼还没凝血,他只能自己默默按着,也没法用动作阻止郝景烨。 “大叔。” “欸。” “我……那边情况还好么?” 郝景烨知道这孩子一直担心,“你妈在呢,没事,呆会儿咱们回去了我把开的药给你小朋友,让他盯着你按时吃,饿了没?” “啊,还行。” “咱去买点,想吃什么?” 走到楼下大厅往外一看,天早就黑了,郝景烨招呼着曲珦楠,把两个男孩子的帽子都给他们戴好才领着出去,一手一个,和领着自己家俩儿子似的,“珦楠晚上,别叫他熬太晚,你阿姨说大霜晚上经常不老实睡觉,怎么生病了还那么忙?” 曲珦楠:“这几天好多了,他一般都白天睡得比较多,夜猫子。” “假都请了,学习工作什么的先搁一边。”郝景烨语重心长的,“好利索再说,现在正闹流感呢,回头反反复复的拖着身体都该跨了。” 谭霜被人牵着,他身高已经差不多快赶上了身边的男人,曲珦楠和郝景烨正好齐平,三人背影远远看去都被中和了年龄。 “冷吧,大霜。” 谭霜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摇头。 比起冷,他感觉更困和饿。 十一月了。 郝景烨本来想买点吃的就在路边打个车把两个孩子送回去,他说:“等大叔把新车提回来,收拾收拾,就能天天过来拉你俩了。” “天天来拉我俩干嘛?”谭霜笑,这还是他知道自己亲爹过世之后,第一次由衷地笑出来,“我好了以后就坐我楠哥的小摩托上学了。” 郝景烨挠挠头发,不知道这个话茬自己该怎么接,干脆化成两声憨笑。 “咱吃点什么?” 走到路边谭霜停了,商场那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香气,曲珦楠帮他回答:“他想吃烧烤。” “啧?”谭霜扭头去瞪他。 “烧烤啊。”郝景烨有点为难:“嗓子有问题没有?羊肉发吧。” “要不买点肉筋?” 曲珦楠悄悄伸手去拉住了愣神的男朋友:“那我们去给你买,嗯?还要什么?菜卷和烧饼?” “随便吧。” 对方看起来突然又没了精神,曲珦楠有点担心,大马路上他也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去哄,谭霜感觉到自己手被用力握了一下,眼睛里有点酸涩,“去吧,去挑,人一会儿多了。” 他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车子从身边急匆匆地掠过,还有行人,走过自己身边的脚步声把时光拉回了很久以前。 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谭霜眼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男人,拉着一个小男孩,孩子个头很小,年龄超不过五岁,头发剪得短短的,被大人紧紧牵着。 距离现在,也太久了吧。 他从来没在梦里见过这样的情形,可是现在,或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从小时候起就经常在病着的时候看见一些很不合常理的画面。有时候是被人追着跑,有时候是被抱着,各种各样杂乱无章的场景都有。 谭志尧的样子,他的确是已经记不清楚了。 也许是像现在这样,头发微长,看着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一点胡渣,他看着那个小孩羽曦读佳儿被拥有“父亲”这种样子的男人牵着走,总有一股很想追上去看看他们的冲动。 衣服是普普通通的衣服,身上说不上十分整洁,但是绝对和他堕落之后的模样不同。他不凶的时候是个很好的父亲,不是多么慈爱,但也不严厉,儿子说想要什么吃的他也没有马上拒绝的意思,被拽着手晃过几晃,从鼻子里很重地呼出来一声:馋得你,你妈都在家做了饭了。 然后说过来点别撒开我,撒开我就不给你买了啊。 谭霜觉得他大了以后那么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家里以前从来没让他真正心满意足地吃嗨过。 搁那么许久,可能是几周,几个月,甚至半年多,再来买那么一小把,他爹一口不要,全都给了他。 数年前的五块钱还真的是金贵,可是放在现在,估计也买不来什么东西了。 ——回一下头啊。 谭霜想叫住那个在自己回忆中越走越远的人,他想起来那人几日前还躺在病房里的样子了,恐惧瞬间又席卷了全身,这回跟着一起充盈进来的还有深深的悔意。 为什么那时候只是坐在那看着他? 为什么……不去最后看看他的样子呢? 等到那一方小盒子被送到自己手里的时候,等到他半梦半醒间终于被现实说服接受了这个结果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过来:这次他又不要自己了。 永远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曲珦楠在不经意间的一个转身,眼前的场景让他愣在了原地。 他甚至没法动弹。 眼中是那人睫羽下投出的一片阴影,有什么东西破开那两道阴影,就那样毫无防备的、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谭霜也在看着他,刚刚他背对着他的时候,他望着那样的背影,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眼睛里已经有滚烫的东西涌了出来,无法收住。 然后他一闭眼,就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自己体内喷涌而出的那股剧烈的悲伤感。 好像是,被人彻底丢下了,那样的悲伤。 丢在了一个前面是陌生的人和陌生街道的路口。 他在哭吗?是为了那个人哭吗? 是吗? ……不是吗? 像一簇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秋末的残花,失魂落魄地站在没有遮挡的空地,任由风把自己吹得跨在地上,奄奄一息。 然后视线被挡住,他被人抱住了:“不要憋着。” 男人说:“别憋着自己。” “没事的。” “都会好起来的。” 好温暖啊,这个人的怀里。 “……不用憋着吗?”他抓住了男人的衣袖,整张脸有一半都埋了进去,声音细得都不像他了。 “嗯。”那人很温柔地说。 “可以吗?”谭霜又问了一遍,已经没法忍耐的声线颤抖,来自喉间的嘶哑气音,几乎要割破他的喉咙喷出来。 郝景烨把这个男孩子搂地紧紧的,“可以,不怕,不用怕。” “都陪着你呢……我们都在呢。” 谭霜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我想他们啊。 我,想再回到那时候,想要回去见他啊。 近乎于嘶吼一样的声音,引来了过路无数人的目光。 曲珦楠卸下了力气,站在离两个人一米开外的地方,扭过头去拿胳膊捂着眼睛,肩膀抖动着,耳朵里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哭声。 谭霜不记得自己趴在那哭了多久,哭到最后眼睛都肿起来,哭得头脑昏沉,耳朵里都是嗡嗡的杂音。 曲珦楠接替了郝景烨,男人的衣襟湿透了,哭得脱力的男孩儿软了半边身子,曲珦楠抱着他,任由他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糊在自己脖子里。 不知是不是知晓了这样的绝望,或者是与对方产生了共鸣。 谭霜眼睛里的焦距对了很久才对准他,曲先生眼角红地厉害,强忍着没陪他一起哭,“……擦擦,嗓子都哑了,小傻子。” “难不难受?” “……嗯?要抱着么?好好好,抱着吧。” 对方像没了骨头,抱着个东西就不再撒手,好像就要一直黏到天荒地老。 曲珦楠偏过头去,背对着光。 欲盖弥彰的举动。 郝景烨看着看着,一下子了然了。 没办法抑制,或者说是,不想再抑制。 想要他知道。 我还在。 我们都在这。 所以,别害怕,或许你现在感觉很难受,难受到要哭出来,哭得浑身发软也没关系。 至少现在不会有人把你扔下了。 永远也不会。 曲珦楠抱着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能发泄出来了,不用刻意再忍耐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只是他,而已。是那样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想寻找安慰的小孩儿。 “……亲亲霜霜。” 谭霜耳朵被人灼伤了一块小小的地方,“……不要,在大街上亲……” 曲珦楠说:“缓一缓。” 谭霜吸着鼻子:“我的串呢?你买哪去了?” 串……串刚才没拿。 曲珦楠转身去找他的串,谭霜回头看一眼郝景烨,对方不着痕迹地偏过头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要好好的生活。 ——嗯,没关系,你喜欢就好,他喜欢就好。 有人的,有人愿意保护你,把你当做他自己的孩子一样疼。 觉得累了,难受的时候,不用再顾及那么多,回这儿来,心安理得地被爱着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作者今天陪着儿子一块哭就完事儿了】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时间就是这样, 无事可做的时候会觉得漫长,真的投入身心去经历一些事情后, 又会觉得多少都远远不够。当你知道有一些人还在的时候, 想念的过程往往很煎熬,反反复复就像感冒一样让你不得安生, 可是当一些东西和人永远消逝后,这想念也便化成了回忆。 能发泄出来, 也好。 谭霜被弄回家里吃了饭和药, 又睡下, 一周的时间所剩无几, 接下来要面对的, 是一个比以往更加寒冷的冬季。 他们明白,所有这些还处在这场寒冬之中的人们,他们心里都清晰地知道。 该长大了。 寒风昼夜舔舐着这座城市,今年高温和低温形成两个极值,冬季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提前和里面人打了个招呼, 带进来的低气压已经足够令人胆寒。 高三楼依旧立在这里,像一座死寂的孤城。 谭霜在课间去楼梯间接水,回到座位上只想把自己层层叠叠地裹起来。 他突然离去,又突然回来,班里自然少不了人前来打听。 “你好了吗?”霄逸撑着下巴看他,谭霜冷不丁一回头,被腻歪到了。 “好不好的吧。” “没好就甭回来了。”霄逸大大咧咧地想顺手摸走他的水杯子灌两口,又想起来这人还生着病, 悻悻地放下,“这周围一圈都是病号,你们在这,我怎么办。” 霄逸老父亲年轻力壮,数九寒天也能骑着车出去兜风鬼混的体质,眼下居然处于在一片病秧子堆中孤立无援的境地,不明觉厉地开始担忧起了自己的命运。 谭霜对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从来不放在心上,“不如你也加入我们,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诶七班的那个谁,对就是你。”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有人给你东西你出来拿一下。” 谭霜接来一看,满满一包。 满满一包的吃的。 一看这作派就知道是谁的大手笔。 又是曲珦楠没有到校的三天,这段时间好像谁都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收到包裹的谭霜扭头就往楼上跑,他以为这人今天总该回来了,没成想又扑了个空。 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一班的屋里坐的还比较满,人头很齐,少数那么几个轮流去排队问题也井然有序,完全不似其他班里每到自习课就空个大半的惨状。 杨落说:“大概明天会回来吧,他家里好像这段日子都有事。” 谭霜却觉得心虚。 家里有事是早就暗示过自己的了,可是他在家这些天的事情也已经足够多,办丧事治病加起来就已经耗费了大半的心思。站在这个班级门口那一刻谭霜才猛然回想起,自己好像已经真的太久没有和曲珦楠好好说说话了。 从开学到现在,他一直自认为忙得团团转,忙着忙着,有什么一直以来习惯了的事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了自己。 习惯了那人的陪伴,朝夕相处,突然没有他在身边会觉得很不适应。 曲珦楠是个寡言少语的小孩儿,他能做的最多的事大概就是像这样,沉默无言地,一直陪伴在爱人的身边,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顾自付出一切,事后有无人知晓,他一向不在意。 去年的时候,也是同样的11月,他们在这个月快要过去的时候,在寒冬即将来临之际互表心意,如今已经相爱一年整。 原来一周年了啊。 仅仅一年,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曲珦楠站在校门口,手里捧着身边黑西装男人给买的热咖啡,他没有穿自己学校的校服,只是简简单单搭了件外套。来时手里的一兜东西已经喊人帮忙送进去了,他现在没办法进去亲自陪他,也明白那一点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在后面叫他了:“少爷。” 这是个听起来离现实如此遥远的一个称呼,在此之前,曲珦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被人这么叫的一天。 他的生父曲国良,在国内的公司今天已经顺利完成转让。 不出意外的话,法定代理人会在明年年初曲珦楠成年之后,亲自让他和远在美国的家人进行单独会面。 古惑仔打扮的男人接替了崔皓,成了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曲珦楠身边的引导者。 “如果您还继续在这读书的话,回头我帮您回绝老板介绍的家庭教师,我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虽然比不上北京那里,但教学质量还不错。” 曲珦楠手把着铁栅栏,“这是我母校,到毕业为之我都在这,哪都不去。” “那么,公司的事情请您再考虑一下吧。” 古惑仔招呼他上车:“如果实在不喜欢,以后会有专门的人代替您管,但是必要的学位您一定要取上,只有这一点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我知道。” 小时候贺陵在家学习的时候,就半开玩笑半嘲讽地问过:未来,是清华还是北大,哈佛还是牛津,你自己挑一个读读。 曲珦楠趴在他身边看自己当时根本看不懂的卷子,他说哥你想去哪读,我就去哪找你好了。 当时所有人还笑话他们俩:做什么美梦呢? 贺陵最后读了一所很远的重本,半年回来一次,之后舍弃了当地较高的物价,委曲求全跑到这个综合排名不怎么出彩的犄角旮旯来教书,顺便看看孩子。 长大以后,还是不断有人打趣着问过曲珦楠,你想读清北还是出国留学?后来他们观瞻过他的实力,也逐渐的明白,类似的玩笑话也许真的要被这小子亲自兑现了。 世界名校太多了,每一所都足够诱人,正常的普通人考大学是等着学校收留自己,曲珦楠这一类的,完全可以自己去挑它们,坐等着这些橄榄枝伸向自己。 当你变得足够优秀时,你是真的会有去掌控全局那样的资本,那样的自信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不需要通过求别人的赞誉来堆积,你自身变成金子时,这些都会主动来找你。 然而曲珦楠现在却迷茫了。 他获得了荣誉,获得了尊重,再没有人会把他当一个毫无资本的小屁孩来对待,但是那些镶着金边的东西被捧着呈到自己眼前以后,如何选择,为了什么而选择,成了一个世纪难题。 好像选谁都一样,只是为了取得学历获得地位,清华北大哈佛牛津这些通道于他而言或许没什么区别。 这些通道最终指向的未来,都只有那么一个。 但那个未来却不知道是不是属于自己的。 不知道如果是谭霜的话,他会怎么说。 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一个合适是时机。 他想明天回去上学之后,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谭霜,那些大人们的建议他听烦,说来说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男朋友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七班的人最近发现,谭霜变了。 丧事和该安顿的东西都安排好后他还是选择回到学校,学校里没几个人真的清楚他家里事,象征性地安慰几句,也就把这事翻篇了,谭霜自己也不愿重提,他们更不会多说什么。 变化体现在他越发懒得与人交流这一点上。 成天埋头就是写写写,有时候你碰巧路过很平常地跟他打招呼,也跟没听见似的,好奇伸头过去想互动一下,人家又迅速把东西遮起来了,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 “写啥呢?情书啊?”第一个吃螃蟹的还是霄逸,“给哥念念。” “去你的,滚。” 霄逸很不以为然,这人脾气变化块,他早就习惯了,“这节骨眼了,就别没时没点的搞创作了吧。” 谭霜说:“我这是参赛的。” “你又要去比赛了?” 林美女拿来报名表找上谭霜的时候,距离截稿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谭霜以为只是什么随随便便拿点奖金的小比赛,林美女摇摇头,表情很认真:“和你高一时期拿的那个奖比,我个人觉得这次的对你比较有意义,如果能顺利进决赛的话……” “还有决赛啊?” “是啊,如果是以你的水平,我觉得进决赛还是有很大希望的。”林美女没说“一定有希望”这样的话,只是一个“可能有希望”,激起了谭霜的好奇心和好胜心。 到底是什么比赛这么大阵仗他拿来小册子和报名表一看,心脏开始了久违的狂跳:“这不是……” “对。”林美女双手合在一起拍了一下,“这个比赛咱们高三年级每年都有,高一高二不清楚,但是到了高三,如果想走单招的话,只要把这个比赛拿下来……” “有北京的学校么?”谭霜突然问了一句,林美女顺势就点点头,“册子上都有,各大院校的,主办方也有北京学校的权威人士,你想去哪所?老师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嗯……我想去一个,一个……” 谭霜斟酌半晌后回答:“一个离清北比较近的,随便什么都行,几本都行。” “……都单招了,学校不可能是档次很低的啊。”林美女看着这孩子哭笑不得地道。 “你现在这个分数,如果单招通过的话,为什么不试试看冲名校?” 谭霜听见这个词,目光呆滞了一秒。 对方还在积极地给予建议:“马老师说你谈吐仪态都很好,人缘也不错,如果以后留校任教的话会很招学生喜欢的吧不管是走写作这条路还是当一个大学教授我觉得你都很合适,北京的话,师范类的院校口碑是很不错的,综合你的分数来考虑的话真的……” 她接下来说的什么,谭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名校。 北京的大学。 能属于……我吗? 不不不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回忆终止,谭霜在本子上瞎划拉的手现在还微微哆嗦着,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带入了一个局,他不知道林美女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重点培养?她的建议可行吗?已经到了现在还没什么清晰目标的自己,要试着去接触这个领域看看吗? 霄逸帮他回忆了一下:“你待见小孩儿。” “喔。” “不怯场,喜欢和人互动。” “唔。” “硬性条件也可以,长得……能看。至少也是个学霸,专业知识水平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嗯。” 霄逸:“行啊,这个建议可以考虑考虑,真要你去学个其他普普通通的专业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哈。那就去试试呗,你要是能考上北师大,咱不就他娘的光宗耀——” “行了行了别说胡话了,昨晚上几个菜啊喝这么大。” 霄逸畅想了一会儿,突然警惕:“可是你干什么非要往北京考?” “……” “嗯?还得挨着清华北大?” “……” 霄逸反应过来:“你是想和老曲……” “诶呀啊啊啊啊——” ……又被这么打忽悠地给糊弄了,霄逸瘫在桌子上,觉得很不爽。 曲珦楠回来的时候,坐着他那个“保镖”的车,离学校还有个红绿灯的距离,他自己下来了,车门一关,意思是要自己走到学校去不想让人跟着。开车的人对这少年一贯拒人千里之外的作风也习惯了,红灯闪了几下,他看见他安全走进去之后,才踩了一脚油门,无声离去。 远远望去,一根呆毛立于人群之中。 小脖子被围巾缠了两圈,一边搭在前胸,一边拖拉在背后。头发仿佛没睡醒,翘得横七竖八,那么张扬着,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谭霜听见有人叫自己,一扭头,“……好久不见啊。” “就那么三天。” “喔,所以你这又是要回来上学了?”谭霜打趣,“昨天晚上微信发的啥意思?解释解释呗,曲总裁。” 时间还很早,俩人溜溜哒哒往教学楼方向走。 曲珦楠手里拎着自己的红袖章,等躲过检查的老师,他悄无声息地把人拉来,“摸摸。” 说着一只手就摸上了那人脑门,果然还微微有点热。 “还难受吗?” “难受,好几天没人摸我,当然难受。”谭霜耍贫。 “……那今天晚上回家摸个够。” 谭霜短促地笑了一声,推他走:“去站你的岗,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果:是男人,就并肩同行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 中午回家, 曲珦楠的司机照例来接,谭霜本来好端端跟着人一块走出来, 一看大门口, 傻了:“……你雇的” 曲珦楠说:“他自愿的。” “你的魅力,已经足够到可以吸引这种社会人了吗?” 古惑仔歪了个头, 招招手:“上车吧。” 那模样太痞了,一点也不像个下属应有的样子。 黑大奔, 黑社会打扮的大佬, 谭霜坐在后座, 倚着真皮靠垫, 内心陷入到了无限的恐慌之中。 曲珦楠外出这段日子, 不会是被什么人给卖了吧,长那么好看,没准是卖到黑帮去做压寨夫人了之类的? 谭.脑补狂魔.自己吓自己.极度护犊子.霜,做好了等会儿下车和司机打一架的觉悟。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想多了。 古惑仔带他俩吃了午饭,他那副墨镜一直没摘过, 如果忽略他的打扮,看他不说话只托着腮的时候,会觉得这很像一个少言寡语的盲人。 在生意场上担任这样的角色最擅长的还是察言观色,陪着这东家里凭空冒出来的小少爷这些天,他也觉得这孩子身上也许真的有自己都看不透的东西。 但他始终只是旁观者,不打扰,对双方都好。 分开的时候出了点状况,古惑仔以为少爷或许还是老样子, 会乖乖跟自己回去,顺便送送同学,可是曲珦楠下车就牵上谭霜的手的举动把他整懵了。你牵就牵吧,还得把手指头都扣着,生怕攥不牢人家一样……现在小孩儿之间的友谊已经变得这么奔放了吗? 坐在俩人对面,古惑仔觉得墨镜也遮挡不住俩人有意无意投射出的光芒了,太闪了,要瞎了,这顿饭吃完自己或许需要一个拐杖才能走的出去。 “下午,几点回?” “还那样,干完活,最近又有比赛了我得提前做做功课。” 曲珦楠专心给人剥虾,把一只完整的虾收拾干净,搁在他的盘里:“重要么?多少奖金?” “不给奖金,给大学上。” “?” 曲珦楠:“新概念啊……” “嗯,快截稿了。”谭霜边吃边交代:“如果能进决赛,取个好名次的话我就可以走单招了,现在目标暂定在清北附近。” “少爷您往哪考呢?”对面突然传来了这么一句。 这啥称呼啊?曲珦楠还没什么反应,谭霜已经抬起头来了,“你刚才喊他什么?” 那人挠了一下侧脸:“我是给他父亲干活的,当然要对他恭敬一点哈。” “……你们家还是豪门呢?” “大致上算吧,用你们年轻人流行的话来讲。”古惑仔做了一个咧嘴的动作,“看你谈吐也不像普通家庭里的小孩儿,他还挺关心你的。” 这个“他”古惑仔是扬了一下脖子,指着曲珦楠说的。 谭霜皮笑肉不笑:“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一点都不特殊,但是他乐意跟着我。” “我也不特殊。”曲珦楠没抬头,又自己夹了一筷子菜。 古惑仔起了兴致:“你们俩是想,考到一起去读书吗?” 谭霜说:“清北不是都得任你家少爷挑么?那我也跟着他一起挑一个呗,在一起做伴多好啊。” 一顿饭还没吃完,曲珦楠却突然停住了,侧面看去他脸上表情似乎不是很好看,不过谭霜不怵,悠哉悠哉地坐在那等他说自己想说的。 “学校哪里都一样,我是比较想留在北方,没打算去太远。但是专业并不是每所名校都相同,我想好好考虑考虑。” 曲珦楠道:“不打算出国,就留在这,就近上大学,太远了我不放心。” “嗯?您在这边还有什么牵挂?” “我哥他们,还有家里人。” 古惑仔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在这座城市里除了贺陵和曲林雅外,曲珦楠还有其他的“家里人”:“那就,随您的心意吧。” 谭霜低着头,手放在桌子下面自己的膝上半晌,悄悄地滑了下去,来到旁边试探着想要摸到点什么。 曲珦楠的手同样垂在下面,心照不宣地握住了他。 月考来临之际,大家都忙着复习备考,整个教学楼里难得的热闹起来,都是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排队去办公室问题闹出来的动静。 整理考场的同学忙着摆桌子,把剩下的都清到教室外面的走廊,靠墙摆成一排。班主任拿着发下来的条形码和桌位号,一个一个地喊他们上去领,值日生打扫完毕,开始把这些编排好的号码一张张贴在课桌左上角。 这一次考试曲珦楠没有缺席,由于上次他出去办事缺考,这次他被安排插在其他教室,这个屋子里的学生都属于中等偏上的成绩,见他背着书包进来,都开始小声议论。 谭霜坐在曲珦楠前面的座位,回头和他击了个掌:“想不到我也是能和年级第一一个考场的人了,呆会儿可别探头抄我语文答案啊。” 前面一个同班的女生叫起来:“还要脸吗霜哥?年级第一抄你卷子?” “呀,那怎么了,霜哥语文难道不是年级第一吗?你问问你曲男神最高才考几分?” 曲珦楠很无奈:“还从来没人这么看不起我,你等着。” 铃声响了,监考老师抱着卷子从前门走到讲台上。 谭霜压低声音扭了一下脖子,对着自己身后:“比吗?选择题全对请你吃晚饭。” 曲珦楠拔开笔帽,满不在乎:“比就比。”心道who怕who。 考试时间到了,全场肃静。 林美女也踩着高跟鞋踏入班门,姗姗来迟。 这一场都是平时成绩能够看的过去的学生,在年级排名也属于靠前的位置,考试开始,林美女象征性地转了几圈,溜达到谭霜桌前时,发现这孩子已经飞快地写完了前面的选择,开始处理阅读的文字题。 等到这一场快要结束,她还特意下来看了谭霜写的作文,最终欣慰而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曲珦楠就坐在后面,开始检查自己的卷子,林美女没看见他的作文写的如何,但从表情来看,这一次他答的应该比以往都要顺利一些。题目不难,出题人思路很灵活,曲珦楠自主发挥水平虽然不是十分拔尖,但胜在基础知识牢固,仔细严谨,一向出不了大岔子。 考完一科,谭霜把自己答案甩到后面,曲珦楠接住,俩人开始对了起来。 “一样?” 后面好半天没出什么动静,谭霜转过去看,曲珦楠道:“一样。” “行。”谭霜笑了一下,甘拜下风。 一样就行。 他自己的选择从来没出过错,考完就知道这份卷子差不多已经和标准答案范本很接近,曲珦楠直接去对他的也没有什么不放心。 “很优秀嘛,小伙子。” “下场要不再比比?”曲珦楠看了一眼时间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他对下午的一场也信心十足:“数学,你没问题吧?” 谭霜也埋头收拾东西:“没问题,下场赢了你请我吃饭。” “不吃饭了吧,好几顿了。”曲珦楠笑,把书包甩上肩:“奖励奖励别的。” 考完了他还照常带人去医院开了点药,天越来越冷,谭霜这两天疯狂灌水才没让嗓子跟着发炎,“楠哥给我拿个果维康。” “葡萄味儿的?” “嗯。” 结账的时候曲珦楠说:“这周末我陪你去姜医生那。” 谭霜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对了,那个……噩梦,最近不做了吧?”曲珦楠很担心这个事情,“要是还做就去找找安神的方子什么的,我看网上一个熏香效果好像挺……” “别,咱家不需要精致到那地步。”谭霜抱着他的东西胡乱摇头,趁店员结账没看见,在曲珦楠耳边骚了一句:“等咱俩回头一夜情的时候,你再瞅瞅店里有没有蜡烛买回来点一根。” “啧,别讨厌啊。”曲珦楠警告。 “讨谁厌了?你讨厌我?” “我讨厌……一夜情。” 谭霜若有所思:“还挺有原则。” 关于噩梦之类的话题,谭霜觉得他这么定义或许不太准确,因为那的确算不上是个噩梦,他又不害怕,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频繁总梦见一个场景又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有点扰清静。 曲珦楠把他放回家里,自己就下楼喂兔子去了,谭霜百般无聊地躺在床上,时间还早不急着复习,想到曲珦楠的话,他突然起了些许兴致。 翻身,下床,开柜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开光的小熊骄傲地翘着它满身的卷卷毛,精致的小玻璃瓶就搁在它脚边。 谭霜把这两样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摆在床上。 根据玻璃瓶身和那个还保存完好的盒子,很容易就找到了标志。他记下了那一串英文,然后打开淘宝。 “……” 我眼花了吗? 不我没有。 屋子里响起手忙脚乱翻其他东西的声音,曲珦楠在楼下摸着安哥拉兔柔顺的长毛,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个治愈环节里,没注意到楼上传来的动静。 谭霜抱着泰迪熊的手,微微颤抖。 曲珦楠上楼,一开门,发现一张惨白的脸:“吓死我了你。” “解释解释呗。”那人一扬手里的东西,“曲总到底之前给我花了多少钱在这些玩意儿上?” …… “勤俭持家懂不懂啊?” “一个熊八百九十八?它的眼珠子是金子做的么?你哥给的钱也是大风刮来的是吧!” 曲珦楠低头,态度诚恳:“之前都是,自己攒的,再说香水也不是我买的呀……” 谭霜火气消了一半,香水好像还真不是曲珦楠乱花的钱,而且还是他自己坑蒙拐骗到手上的。 “不敢了不敢了。”曲珦楠很会看人脸色,“你想的话,家里以后你管账,卡都给你。” “我不想。”谭霜还是哭丧着脸,一屁股坐了下来。 眼看事情有了转机,曲珦楠开始给人渗透自己的理念了:“普通的玩具可能像我那个一样,玩几年也就坏了,我给你的这个是纯手工制作的,每道工序都很讲究。全世界只有那么一只,过几年它就会升值的。” “……我给你那个也是纯手工做的。”谭霜有点难受,起身去床头把那只穿校服的小熊也抓来抱进怀里搂了一会儿,又把它放回身后,“全世界也只有这么一只。” 两只小熊互相交叠着靠着对方,被前面抱一起的俩人的影子盖住了,谁也不知道它们此时内心的想法。 曲珦楠说:“嗯,全世界也只有一个你。”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服软的心理,他把脑袋靠在了谭霜肩膀上,任由他抱着自己。 谭霜呆呆地想着,好像也是,不管是八百九十八的熊还是八块九毛八的熊,都只有那么一个,谁都替代不了这么一个。价格如何,和这其中的意义比起来也变得很没看头。 作者有话要说:#.果:其实从一开始就并没有差距,都是独一无二的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 礼拜五晚上谭霜睡得很早, 曲珦楠从学校回来就发现楼上的灯已经熄了,弄得他还以为人没提前回来。 屋里那货睡得人事不省, 曲珦楠上了楼拿钥匙开门又开外面灯弄出一系列动静都没有把他吵醒。等他回卧室脱了衣服准备换, 一屁股坐在床上才感觉到被子下面有一条软绵绵的东西不安分地蠕动了几下。 ……又被吓了个半死。 谭霜终于醒了,哑着嗓子:“你坐到我了……” 说完还蹬了他两脚。 曲珦楠找了半天才从被子下面靠角落的方位摸到人, 把那条跨越大半个床伸到自己屁股后面的脚也给逮住了:“你是不是每天不吓唬我一下就不舒服?” “起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鸟都不鸟他。 死就死吧。曲珦楠心里想, 反正明天也得起早把他送医生那去。 天是越来越冷了, 往被窝里一钻, 除非上厕所, 否则还真的是懒得出去。 治疗的时间约在下午。 “你上次去了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谭霜眯起眼:“老样子, 治了也不见有想起来什么东西,诶楠哥我一直想跟你说……” 听完他的话,曲珦楠脸上凝重起来:“不想去了?为什么?” “我是真的觉得这玩意儿挺没用的。”谭霜说的很隐忍:“你说我是不是跟失忆了一样?我明明知道有那么一件事发生过,可是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你以前有这种经历吗?” 曲珦楠还真就想了想, 然后和他说了一段话。 “我小时候,皓哥来舅舅家找我哥,我听到过他们说的一件事。” “他们中学是一个学校的,皓哥算我哥学长,大他两届吧。毕业以后就和他爸一起上班了,他们一家都是警察,我之前听说,也是在咱们市, 发生过一个案子,但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发生的了——” “有一户的男主人死了,警察们以为是入室抢劫,那天还下了几场雨,按理说从外面闯进去的人脚底下很难不带着点脏东西,可是案发现场却异常的干净,特别是门口。” “窗户是封死的,厨房也没有能容纳一个人的墙洞可以钻进来呢呢,门口干干净净,一个脚印都没有。” 曲珦楠说:“我之后,我敢确定自己是肯定听到了什么和这个案子相关的内幕的,我还记得自己当时试着自己推理过,可惜到现在我再一回忆,发现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谭霜:“警察会随随便便把外面的案子说给家里人听?” “谁知道呢,可能也只是个推理游戏而已,警察学院经常出这种题来给学生做测试。”曲珦楠叹息一声,“所以,有时候你记住的,不一定是你记住的,脑子再好的人也会有记忆混乱的时候。特别是时间很久远的记忆……你也知道,你记得的东西在别人嘴里再说出来,往往会有许多细节对不上。” “其实……” “嗯?”曲珦楠示意他说下去。 “我也想了挺久的,或许我也真的应该去把我爸这个事搞清楚了才好。” 谭霜还没说完,他肩膀就被一把扣住了,他听见那人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你……真的吗?你真的不介意以前的事了?” “如果你是说我一直害怕的那些,是的。”谭霜说:“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其实原本早就没什么大问题,你说的不错,都是我自己的心结没解开才一直逃避。可是我爸的事一出,我也觉得,嗐,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是啊。 “可能我从来也没真正地恨过谁吧。”他笑得怔松。 曲珦楠看着那样的笑,久久无法回神。 冥冥之中,好像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有人提前悄无声息地铺平的。他们在荆棘密布的环境中生长起来,四周就是破壁残垣,满目疮痍的世界,大人们说的也并不是毫无道理,他们接触到的阴暗面,的确只是这个世界中很微小的一部分。 而爱他们的人,也许已经把更多的阴暗凭着一己之力遮掩起来了。 周末这个时间,咨询室那里人也并不多,年轻男人坐在自己屋子里,开着暖风,闭目养神,等着他的客人来。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响起一阵脚步声。 这女人平常不爱穿高跟鞋,自然发不出什么辨识度高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脚踩得咣咣的来者是个老爷们儿。 罗梓彤开门进去,面色不善,姜医生笑言:“好久不见啊。” 男人狭长的眼尾总是带着一股脱不掉的戏谑,好似刻意勾引。罗梓彤平生最讨厌装腔作势的神经病,心道果然干这行的自己这脑子也多半有点问题。 “先说正事。”男人笑得好看,可惜她并不买账,“把之前的诊断证明复印件给我一份,其他的人如果来问你就如实说,别透露其他的。” “嗯?可是那边不是早就……” “老姜我告诉你。” 那人掷地有声地道:“之前因为信任我才把他带到你这,你也答应过我的,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事在警察那边瞒住,瞒到死——” “……谭志尧死了。” 此话一出,办公桌那头很久没有传来男人的回应。 “意外?” “癌症,在医院拔管子自杀了。” 姜医生手拢起来,支在自己下巴下面:“那他有想起来什么没有?我之前做的催眠,问了几次,他都说不知道。但是如果那人死了,很难保证他不会受到刺激。” “所以,他等会儿应该就来了,来了你就继续。”罗梓彤急匆匆地来,现在又着急走,跨过屋子正中央的长方桌摆摆手:“东西回头再给我,我约你。” 姜医生没说话,还维持着那个动作,呆在桌子后面动都不动。 他想起初见时那个少年倔强而防备的眼神,想起之后相处下来从他周边了解到的点点滴滴,那道底线,从始至终也被他们保护得好好的,尽管少年每一次来对他恳切地交代自己困惑的行为让人很心疼,但是他也毫无办法。 催眠或许可以加强他的心理暗示,让他遵循本能放弃窥探,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基于他内心承受能力强弱的基础。 谭霜也许根本不会明白,这样的“治疗”究竟是在帮忙唤醒他的记忆,还是在将那记忆永远地封藏。 医院外面,谭霜冷不丁一抬眼,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 离得有点远,他俩都没能看清楚。 曲珦楠把他送进去之前,还接了个电话:“皓哥他妈妈。” “谁?不认识。” “你当然不认识,她问我晚上去不去家里吃饭,等你弄好,咱们一起?” 谭霜深吸一口气:“……警察也在吗?” 曲珦楠说:“大的警察在,小的警察不在,你怕的哪一个?” “……小的。” “那没事了,等晚上你跟我一起去。” 谭霜犹豫着想走,又折回来:“大的吓人吗?” “不吓人,好脾气,五十多岁的人了又不会凶你。”曲珦楠嫌弃地说。 谭霜今天心情不错,和心里咨询师共处一室也破天荒地没怵他,治着治着还能开几句玩笑。姜医生摸了一把脸:“考试考好了?” “还行,我也没考不好过啊哈哈哈哈。” 窗外的曲珦楠把脑袋缩了回去,简直没眼看。 姜医生又道:“听说你妈妈回来了?还带了个大摄影师。” 谭霜一边自觉地往自己专属的椅子上躺,一边表示惊讶:“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不得了解你么?咱俩也这么多年老交情了,你头一回上我这来还这么乐呵。” 谭霜:“我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没营养的对话进行到一半就没再接下去了,曲珦楠蹲在门外的墙角自己打发时间,很快里面就只能听见姜医生一个人的声音,他赶紧给崔皓的母亲回了个电话,没听见里面的人说的内容。 小老太太还挺开心:“是不是女朋友啊?” 曲珦楠木了。 “你哥上次回来,可是说……” “不是,您想多了。”曲珦楠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又被人卖了的事,“男孩子,对对对,嗯……同学,关系很好那种。” “那,啥时候带女朋友一块回来啊?” 曲珦楠觉得这解释不清了:“皓哥他瞎胡说的,我没女朋友!不对,他是怎么跟您说的?” …… 幸亏今天晚上崔皓不回来,否则的话,曲珦楠表示他死定了。 等他把“关系很好的男性同学”带回去,才发现这一家子人仿佛早有准备一样,折腾了一大桌菜,那架势简直不是普通人能摆出来的。 一顿晚饭,硬生生给吃出了订婚宴的既视感。 “来来来,宝贝儿,你坐这。”崔母把谭霜拉到自己早早挑好的位置上:“楠楠头一回这么干脆来家里吃饭,还带着同学。” 崔父是个话很少的男人,整个家里曲珦楠一直最尊敬他,只是他现在情绪上头,正琢磨着满世界捉拿崔皓:“大伯,我哥今天真不回了?” “加班去了。”老警察眼睛一眯,显出几分笑模样来,却被一旁张罗的老伴拐了一肘子:“去起来,给孩子们舀饭。” 谭霜有一万种应付大人的手段,此时居然觉得根本派不上用场了,崔皓的妈妈对他明显比对曲珦楠更有兴趣,可能是因为第一回 见面觉得新鲜吧……家长里短的唠着,也全是她一个人在发挥。 崔父并没有什么谈话的欲望,但是他善于观察,时不时就要提点一下老伴:“让人家先吃完饭再听你说行不行?你——” 他的眼睛并没有从两个孩子身上离开过,对于谭霜,尤其多打量了半天:“面熟。” 谭霜:“啊……” 曲珦楠打圆场:“应该没见过吧,但是之前不是您同事,处理过他家的事么?” 他这么一说,男人瞬间把头抬起来了,轻轻敲了两下桌子:“他是那个——” “你又知道了,赶快吃饭。” 男人在家还是不能老提工作方面的事,没个完。崔母刚批评过,这位工作狂就一把握住了谭霜的手,给他造成了今晚的第二次惊吓:“一晃都,这么大了?” “啊?啊。”谭霜才从崔母那里解放出来的爪子,又落入了老警察的手中,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男人这么一动作,曲珦楠都瞬间懵逼了,“大伯?” 一桌子人都等着老警察说话,好像他不说两句什么解释解释这事都没办法彻底让人弄明白。 谭霜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脑子总算动了动:“您是见过我吗?” “……没有,没见过。”男人看了看他,最终把手放下了,惹得一边的崔母道:“神经病你吓着人家孩子了。” “我见过他爸。”崔父突然说。 谭霜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下子坍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所以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呢?更新完就马不停蹄去写作业的作者摇头晃脑。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 冬天已然将它的整个身子探入了这座北方的小城。 刺骨的寒意, 时不时贴进人们心里。 临近九点,家宴终于结束, 崔父亲自送两个男孩子出门。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警察, 身形并不算多么高大,曲珦楠眼睁睁地看见他把谭霜的围巾亲自从屋里取出来, 然后微微颔首,帮他戴好:“没帮上什么忙。” 他这样说。 谭霜看着他:“没事的叔叔, 我……回去问问上次那位局长, 或者我妈妈。” “其实, 孩子。” 路灯下面冷极了, 曲珦楠靠在柱子上, 觉得自己的后背都不知不觉地要和这冰冷的铁物事粘在了一起,麻木,失去了知觉。 “这件事,已经很久,过去了就过去了, 你现在如果去问,得到的答案也和叔这一样,没什么区别。”老警察叹了口气。 “你说你记得的,也有可能……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曲珦楠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们一眼。 谭霜眼底还存着一如既往的倔强。 这个周末他没有再去想学校里的事,而是一头扎进了那些被有意无意间抹掉的往事细节中。换作以前,假如要和他重新提起谭志尧,提起出租屋和厕所, 他可能早就抱着脑袋尖叫出来了。 幼年生活的恐惧,记事后家庭飞速落迫的经历,亲人离开,本来就已经让他心里背负了过多的压力。假如没有定期一次的开导治疗,这种惶惶终日的状态还不知道要延续到何时。 然而这一次曲珦楠知道,他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去弄清楚。 他没什么能做的,除了陪着他。 支持他,让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与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局长见面,其中的过程很是大费了一番周折,出事之后,警察们本来已经做好了面对死着家属的准备,然而谭奶奶没有找到他们去做进一步沟通也实在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局长以为会是母亲先找过来,没想到来的居然只是一个高三学生。 他们给出的罪名,并不是谭霜想象之中的“故意杀人”,而是另外几条听上去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赌博、斗殴、故意伤害、挪用公款等等。 还有另外一条算不得什么罪名的,叫防卫过当。 谭霜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真的出了问题:“你们确定你们真的没弄错么是他杀了人啊。” 局长端起茶水杯子喝了一口:“他杀了人,为什么你会知道?” 曲珦楠听得鸡皮疙瘩瞬间起了满身:“他……” 谭霜如实告知:“当时我在场。” 此言一处,满座皆惊。 “是真的。”他们面前的少年道:“我真的看见了,那个死了的人是他赌友,我知道,是我爸一开始拿刀把他给——” “谭志尧不算是故意杀人。” 局长接着道:“刀也不是他带过去的,蓄谋已久的谋杀会身上什么都没有拿就闷着头去找人么他用的那把刀,本来就是死者自己提前备下的。因为你是他儿子,所以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什么,那个被他捅死的人在托别人买刀具的时候……” 案发现场留着三样东西。 一样是作为凶器插入被害人身体里的尖刀。 一样是一整套刀具中,剩下的部分,装它们的东西是个原装的布包。 还有一样,是在被害人抽屉里的老人机里发现的短信,里面是他和赌友计划着谋杀一位谭姓男子的全记录。 那位谭姓男子,真名叫谭志尧,是谭霜的亲生父亲。 那个年代的技术不像现在一样发达,警方侦破一些有难度的复杂案子往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还有极个别的,至今未能查明。 谭霜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目前的心情了。 “也许你是从家长嘴里听说的,或者邻居那里,毕竟你当时太小,有些东西即使是你自己记得,恐怕这么长时间了也保留的很不完整。” 又来了,又是这样的话。 “他们没和你说实情,应该也是出于保护你的想法……” “隐瞒,就是所谓的保护?” 少年并不相信:“他没想杀人……可是他的的确确把那个男的捅死了,这是什么逻辑啊?我明明看见了,当时我……” 他想说自己明明听见他们在吵架。 从那户破败不堪的小出租屋里。 父亲破口大骂,明显情绪处于激动的状态中,被杀的男人一直委曲求全,希望延缓时间达成和解。 ——父亲才是险些被杀的那个? “我们赶去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局长说了这么一句话。 “死着的家属回到家,发现自家房门大开,被害人已经死亡,谭志尧伤势过重昏迷,然后家属报了警。” “从现场来看,两个人争斗的过程非常激烈,导致他自己被伤得很严重,看得出来他是在拼尽全力地反抗对方。死着也没有料到他会在重伤的时候还有力气反击,刀子在争斗之中反而插进了他自己胸口。” 局长说,当时那样的情况,假如他不奋力反击对方,死在屋里的绝对就是他自己。 至于失手杀了对方,大概是谁也没能料到的。 要证据证据有啊,屋里的短信,买刀给他的人,加上死者长期饱受家庭暴力的家人,都可以证明这一点。那是个老奸巨猾的赌徒,多年前欠债逼老婆连夜出去挣钱,可怜的女人无法反抗,最终在一个雨夜里因车祸而凄惨死去。 “听说他老婆还不是原配。” “孩子也不跟他姓,因为是继父所以才没什么感情吧。” 谭霜闭了闭眼睛,恍惚间他好像又听见了刀一下一下捅进人身体里的声音,这声音使他浑身发毛,成了之后每个晚上噩梦的背景乐。 记忆中他躲在阴冷的厕所,门后面就是这样的过程,而死去的人被一击毙命,那么多刀莫非都是捅在了父亲身上? 他还以为…… 以为…… “案发现场除了谭志尧和死者,没有发现其他人。” “门是开着的。” …… 怎么都对不上。 和脑子里的,那些记忆。 可是警察肯定是不会对我撒谎的。他想。 曲珦楠却觉得,这些日子他们经历的一切,简直都虚幻极了。 谭霜开始没完没了地去找穆樱子,没完没了地回忆,甚至打开U盘去看那些笔触稚嫩的文字,一页一页他反反复复看了那么多遍,然而,可笑极了,这些记忆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对不上……怎么都对不上。 是我当时太小又生病所以我记错了我其实真的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这些……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姜医生再次接待了他,“你的状态很不好。” 一见面,他就发现了这孩子的不对劲。 “……你能治好我的臆想症吗?”谭霜面色看起来苍白得吓人,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来,或许会以为这人是不是大|麻抽多了。 “你怎么又怀疑自己有癔症了呢?”姜医生觉得无奈。 “我小时候的事,可能是假的。” “哦?” “我问了所有的人,可是他们都觉得是我自己出现幻觉了,我妈这么说,警察也……” 姜医生有点意外:“你居然还去找警察了?” “我爸他,其实不是故意杀人。”谭霜说着说着,鼻子又酸了:“我一直想说服自己的,我想让全世界人都证明就是他有罪,我是不是很可怕?” 仿佛,只有自己的那些回忆被证实了,他才有理由,有勇气,继续坚持着自己那点该死的骄傲。 明明决定不去恨他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这么急切地想要证明父亲是个杀人犯呢? 是的啊,因为他,穆樱子才苦了这些年,奶奶才被迫来这照顾我,都是因为他,我才一面堕落又一面挣扎,是他给了我这么大的压力,这么多的痛苦。 都是因为他。 都是他的错! 我不该恨他,真的不该恨他吗?我现在真的已经不恨他了吗?谭霜不停地问着自己,发现也无法给自己心里一个安宁,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现在,他们又说,他是无罪的? “霜儿。” 曲珦楠忍不住叫了他一声,“我……” “回家?”谭霜问他。 “嗯。” “去吧。”谭霜在椅子上坐着,活动了一下肩膀:“陪我折腾这么些天,也该回去看看了,好好歇歇昂。” 曲珦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像一只得到了释令的大型动物,辞别对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丛林深处。 谭霜当然不会认为曲珦楠是厌烦了自己这样的折腾,他们现在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假如是曲珦楠心里有了什么不愉快,自己也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 可是毕竟都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的空间也是应该的。 他回过神来,人家已经悄无声息地收拾完东西走掉了,谭霜有点懵,时间啊,真的是。还没怎么好好琢磨着敲开这熊崽子心里那扇小窗户,这就立马长大独立了,变成了万人敬仰的曲总。 曲总好啊,曲总这个岁数就有公司了,用不着毕业都有工资可拿了,前途也敞亮了,未来可期。 谭霜把自己参赛的作文交了上去之后,心里一直觉得急,急得慌,现在又后知后觉地以为自己患上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又觉得有点心塞塞的。 曲总忙是忙,隔三差五的也还是会回来,带着他那个司机小弟,拉一车的山珍海味运到他们家来进贡,有时候也使唤人家拉着郝大叔的狗回来给自己解闷,反正有了地位就是,方便。 在他的调节下,谭霜的心情好了一些。 行吧。 谭志尧有没有罪,自己有没有病,反正都过去了,十来年前的事,他现在起码有了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勇气,谭霜想,他现在应该好好反思的,应该是从前对父亲造成的种种误会。 然而,哪怕一刻,他也没有完全停止过,对于自己脑子里那些回忆的关注。 谭霜开始怀疑了起来。 这些人说的情况是否属实。 假如的确属实,自己的回忆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假如不属实,那么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费尽心思地去编造这样一个谎言,来推翻自己好不容易有勇气说出来的事。 谭霜开始有意无意地查询一些资料,他拒绝了姜医生给自己继续做催眠治疗的建议,骨子里特有的防备让他对于这种能窥探到自己内心的方法还是没有任何好感。 谭霜这一次没有提前和曲珦楠打招呼,他自己坐车去了谭奶奶治疗的医院。 老人情况好了很多,然而年事已高,医生说经过这么一下的刺激 可能以后并不会再如从前般硬朗了,一些并发症会随之而来。 奶奶连家乡的祖宅都卖了,现在没有人管,连自己的家也回不去。 谭霜没急着进屋。 他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在床前忙活着,一会儿和奶奶说话,一会儿扶她起来吃药。 病房里人来人往。 郝景烨在老太太床前看护,等着穆樱子取来包里拿来的水果,端到独立卫生间用清水洗了,然后亲自削给她。 大人们的确有比自己这点破事更需要费心思去做的工作。 谭霜躲在外面看着,他很久没来看过奶奶了,老太太以前在楼下住的时候,一个人能拎三大袋子菜进进出出,头发老爱没事就染染,虽然白得快,但至少外面看的一点也不明显。 现在的她变得干枯,瘦弱了,许久没去染过的头发白得厉害,脸上健康的红晕也找不见影子了,无力地躺在床上,憔悴得不像平时那个威风凛凛,举着锅铲子就往他脑袋上招呼的老太太了。 郝景烨还是乐呵呵的,很憨厚的样子,他坐着和奶奶说了好多的话,老人脸上也带着点笑意。 穆樱子的一只手还被老人紧紧攥着,舍不得放开。 谭奶奶觉得愧疚。 穆樱子是个好儿媳,待她如同亲生母亲,她一直都认为,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耽误了这么好的姑娘。 “囡啊,你要是希望我心里好过一点……” “趁着……” 穆樱子:“妈你别这么说。” 谭霜默默地背过身去,没法再看里面的景象。 他多想此时此刻假装成奶奶印象里那个傻小子的模样蹦哒进去,然后说俏皮话哄哄人家开心,也多希望自己还有一个完整的家,背后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 里面的人还是自己的奶奶,有陪伴她的男人和女人,自己也在。 可是一些东西早就没有了,妈妈不再是奶奶名义上的儿媳妇,奶奶也已经没有儿子了,时间拆散了他的家。 如果…… 屋子里的,那些人组成的。 ——那是自己的家,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乖,都会变好的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 学校, 又是一个没精打采的下午。 音乐教室的门常年锁着,钥匙只有老师们有, 眼下却已经被打开了, 于晗进去之前在外面驻足了一会儿,听着屋里钢琴的声音。 她的发小现在习惯性地往这里钻, 据谭霜自己说,心情不好或者学习学烦了, 他就愿意来这坐一会儿。 “弹的不错。” 琴声停下来, 谭霜像个偷摸着干坏事被大人抓现行的小孩儿, 爪子出溜到背后, 欲盖弥彰:“我就在这随便呆一会儿, 马上走。” “哦。”于晗也不拆穿他,“我刚才看见曲珦楠跟着一辆车走了,你知道吗?” 谭霜表面上装得十分淡定,内心却十分蛋疼。 “白色的,小跑车, 贼好看啊。” 白、白色的? “不是黑色吗?” 于晗一副得逞的笑容。 谭霜反应过来,唰一下合上了乐谱站起来:“玩儿我呢?有劲没劲啊你。” “没玩你,是真的,白色的车。”于晗说:“开到楼下接走的,我以为你知道呢,诶,他爸妈好像回来了。” 这个消息未免有点劲爆,谭霜表示没心情弹琴了, “不应该啊,哪能说回来就回了……诶我操,是不是他哥!” 于晗听着乱七八糟的自言自语,皱了皱眉。 一班正好在组织收材料费,到处都乱糟糟的,杨落探出头来:“你来晚啦,刚走五分钟。” “我——”谭霜心说我了个草。 晚上回家的时候,谭霜上楼,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嚯,回来了?” “嗯。”曲珦楠在桌前坐着,微低着头,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谭霜凑过去,想起来之前自己的打算,忍不住拉了另一张椅子蹭到他身边去看他。 “诶,咱俩要不聊聊。” 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去干什么事了?谭霜还没问出来,曲珦楠就接话了:“我的事我自己来处理就好。” “……”谭霜脸上开始挂不住。 “你的事是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事?” “也不是不能说。” 谭霜惊讶地发现,曲珦楠一向干净的眼睛里不知不觉居然多了层杂质,像一坛水上方被人覆盖了薄膜,里面的样子他现在都难以窥探到。 他从美国回来,大半年了。 这段时间自己真的是想从他嘴里挖点什么都费劲。 谭霜从椅子背上拎来他的书包,开始一样一样往外翻,每翻一下他就偷偷瞅瞅曲珦楠的反应,在意识到那人依然不为所动后,他开始觉得自己这个举动就像是个傻逼:“我从来没有想过动你东西。” “嗯。”曲珦楠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觉得既然咱俩都打算以后一起过日子了,有点各自的私人空间也不是不行。” 谭霜说着说着,鼻腔有热乎乎的东西开始往外涌:“我知道你什么脾气,你这小孩儿,只要是能主动来找我说的事,一般在你心里都已经不叫个事了,你说是不是?” “你当回事的,从来也不想和谁说,非得自己闷着头解决了才肯罢休。”谭霜边说边漫不经心地翻他那一包的厚皮书:经济管理、统计、资本论……书都是新的,里面笔记只刚刚记到四分之一的地方,“想好以后学什么了?就这些?” “现在就先随便看看。”曲珦楠晃了几晃。 “我看这笔记做的比你课本上还全乎。”谭霜笑了一下,“一丝不苟的,这些都是那个司机要求你学的吗?” “不是。”曲珦楠实话实说:“我自己买来想着先看看,如果合适的话……” “那,合适吗?” “没头绪。” 谭霜把书给他装回去:“嗯,这点还是没变。” 脑袋被手心撸了几把,曲珦楠被这温度贴着,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眼睛里那层东西随之消散下去几分。 “不管什么都能尝试,不管爱不爱,都想做到最好这一点。” 曲珦楠的本性一直如此。 谭霜突然说了一句:“一月份我要出去比赛了。” “比……进了?决赛?” 曲珦楠划着转椅过去,被人抱了个满怀:“嗯,进了。” “厉害啊!” “没有霜哥拿不下来的比赛。”谭霜捏他脸,“所以啊,曲先生,你也没必要太逼着自己,真的。七百多分的成绩学校已经不用担心了,不就一个专业么?专业到了大学都还可以改,咱们时间真的不像想象中那么紧,只要你还是你自己,是那个优秀的人。” 最后那几个字,他是故意说给曲珦楠听的。 “优秀到哪都不会贬值的,果真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还决定不了再看这个也不迟,你先要紧着自己的意愿考虑,考大学是自己的事,不是说今天我手底下有个矿我就非要去学开矿,家里有个公司我就非得以后当老总。” “我妈还涉猎声乐兼平面设计呢,我就非得去学音乐或者毕业了给她当男模么?” 曲珦楠看样子是想笑一个,没笑成,卡嗓子眼里了。 “好歹咱俩之中已经有一个人确定方向了,我不是慌这个。”他把谭霜这个人形挂件从自己身上放下去:“我今天出门,去见了几个人。” “坐谁的车啊?小白?” “小白车是我姑的,看完桃子,又去看了奶奶。” 曲珦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事,斟酌了一下:“我看见你妈妈他们都在一起,罗姐也去了。” 谭霜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避讳。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去的时候奶奶自己在屋里躺着,我出来以后刚要走,看见她们正好要进去。跟着罗姐的还有姜医生,我就跟了他们俩一路,姜医生把你的诊断报告单给她了。” 曲珦楠:“你知道自从你去找了警察以后,他们又去了奶奶那边么?” 谭霜猛地摇了几下头。 “我想说,这事你不用再多管,我让皓哥去查了,那个医生我总觉得……” “老姜?” “嗯。” 谭霜在这一点上不置可否:“我现在已经不敢再去了,我怕我回头没病都被这帮人给唬出病来,自己吓自己。” “你没病。”曲珦楠很果断地道:“他们防着你,我都能感觉的到,所以你现在,你这样……” 谭霜趴回去听他在自己耳朵边上说话。 听完之后,他都懵了:“可以啊,老曲,诶你是不是还有当特务的副业呢?” “这是个好词吗?” “是呗,我夸你心思缜密。” 躺在床上,曲珦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绪又开始飘忽不定了起来。 再等等。 他对自己说:等到自己完完全全和那些人说开,等自己明确了目标,可以独当一面了以后,那件事情再告诉谭霜也不迟。 希望现在能把他的这件事尽快解决掉,这样自己也好腾出手来去应付接下来来自美国的那个□□烦。 那是让他每天提心吊胆的,真正的源头。 崔皓闲暇之余,没有忘记调查曲珦楠想知道的那件案子,课间曲珦楠坐在自习室里,刻意偏过头去挨着墙壁,耳朵里是蓝牙耳机里男人的说话声:“很久之前的东西了,我不一定什么时间才能给你全都找回来,你还不许我告诉别人……我……” “这事只能你自己办。”曲珦楠佯装写作业的笔尖一顿,在纸上磕出来深深一道印子:“不能告诉任何人,同事也不行。” 崔皓翻了个白眼,用仰望星空的角度抬头,注视着头顶黑压压的一排架子,不满地嘀咕道:“你就给你哥找事吧。” 这排山倒海的卷宗,他得翻到猴年马月去啊,乖乖。 对面那位爷使唤他使唤惯了,自然不买账:“我上课了,撂了。” ……行行行,天大地大您老人家最大。 午饭时间,崔皓溜出来,办公室里俩年轻小警察正好在吃盒饭,被他冷不丁给揪住了:“帮我个忙,你俩,下午留下一个值班的,剩下的结个伴去个地方给我问个人。” “谁啊崔队?” “来,看这个。”他把牛皮纸袋里的东西给他们递过去,“这个姓李的,家那边挨着个棋牌室,周围的房应该还没被扒完,你们去打听打听。” “这人……这人不是都已经死了吗?”那俩警察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凭空出现一张死者的大脸,后背有点发毛:“都死好几年了,有啥事是不能从局里找人查的,还非得跑……” 大冷的天,热乎饭都没吃上。崔皓哆嗦着找了半天卷宗早就没耐心了,抬手一人脑袋上招呼了一下:“哪儿他妈那么多废话?让你们问就问。” 俩便衣不情不愿地跑出去了,车经过一条大道,前面有私家车掉了个头,一辆电动车堪堪躲过,气得直骂。开车的便衣瞅着这修得坑坑洼洼的破路,手里的方向盘都不好使了:“这破地方啥时候拆啊?” “明年呗,这外面都已经快弄完了,年底估计就拆到里面。”另一个说。 “长缨路啊,是该赶紧拆了,这地方最他妈乱。”便衣哼唧一声,“为了点破补偿款,领着人到处闹,闹半年了还闹不明白,这里边住的就是一群流氓。” 外面的玻璃都结了霜。 一中现在屋里屋外的,基本不能留缝,否则准就让风钻进来,暖气烧着倒是暖和,就是干,干燥的空气不流通,一来二去就准又有病倒的。 “穿厚点啊,明天降温。”晚上放学谭霜走之前霄逸拿着值日的家伙什堵在门口,“别回来了传染给逸哥,逸哥不想在宿舍里躺着还没人陪。” “那个班长,你们班的发了吗?手册。” “还没,我去领。”班长上了讲台,猛敲几下:“都先别急着走,防疫手册发了再走。” “防疫手册什么鬼?”底下女生们收拾书包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 “听说这波可厉害了,”老龟和前后左右交头接耳,“楼上那几个班走了六个,咱们层今天早上也走了一个。” 谭霜出来了以后曲珦楠那边很准时地把短信发来了:“注意保暖,我先走了,晚上给我留门。” 谭霜:“没事我今天睡得晚,你什么时候回来,把饭给你热着?” 车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曲珦楠按手机时指甲前端敲在屏幕上的声音比较清晰。 古惑仔回头看了自家小老板一眼:“晚餐想吃什么?” “随便吃点。”少年说,“我今天有夜宵。” 作者有话要说:#.果:是的,我又来更新剧情了 后天连着考三天可能只能掉落一章,哭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 谭霜一放学就被堵了, 他今天不用值班,正想用被其他人司空见惯了的老梗和大爷打个招呼就溜, 时间还早没什么人, 门口只停了一辆银色的小轿车,看见他立马把车窗摇了下来:“去搓一顿不?” 谭霜缩起了打算伸向门口小吃摊的爪子:“那啥, 我得回家做饭呢,我家那口子晚上回来。” “哦这样啊。”郝景烨今天收拾了车就想着来接他, 被拒绝了还有点失落, “那我和你妈去了啊, 新开的菜馆, 可好嘞。” “……”风很大, 但是谭霜听见了这句拉仇恨的话和自己胃里抗议的声音。 “我怎么觉得您老人家是另有所图啊?” 郝景烨对上少年玩味的目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这些习惯性的动作都被谭霜看在眼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瞬间涌上来,“你……认真的吗?” “什么?” 郝景烨吸了一下鼻子, 不明所以。 “没什么。” 谭霜潇洒地一甩书包,扭头走了:“等我放寒假了咱们再聚,你先去约吧。” 这个字用的可太突然了,郝景烨心脏怦怦直跳,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等反应过来周围开过来的车已经按了好几圈大喇叭,把他好好的装逼现场当场劫杀。 “怎么回事,怎么不走啊?我们还得接孩子呢。” “欸!”郝景烨拉上车窗, 激动地快把不住方向盘了:“这就挪这就挪!” 北方冬天的风啊,刮得多么大,怎么这人的心里头还是这么热乎着呢? 曲珦楠一到车上暖和过来,立刻就开始犯困,好像对于这种四个轮的交通工具他总是不那么擅长应付,谁的车他坐了都想打盹。靠着椅背脑袋很慢地沉下去,一点一点的,司机开了一段路之后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叫都叫不醒。 “您先坚持一下。”旁边那人道,“等过了这阵,基本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今晚又是一场恶战。 临近十一点,他才拖着已经不甚清明的脑子循着回家的方向上了楼。 谭霜左等他不回来,右等他不回来,等到饭给他热了又晾凉,反反复复了不下三四次的时候,外面才终于响起脚步声。 曲珦楠进去的时候,神智基本不清,软绵绵地往下倒,眼睛里除了几步之遥的床没剩下别的。 “欸我操,你去干什么去了,这么大味儿啊?”谭霜被他冲得差点摔一跟头,鼻腔瞬间灌进来外面的冷风和怀里人呼出的热气,觉得不对劲,“你喝酒了?” “楠哥、楠哥!” 曲珦楠把魂儿召唤回来:“嗯嗯嗯……” 这……谭霜已经快疯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曲珦楠出去把自己喝成了这样,气得想打人:“你成年了没有啊这么给我作!他们呢?他们灌你喝?!” 酒曲珦楠是真的没喝几口,他只是太困了,眼皮子睁不开,连嘴都懒得动,但是残存的意识不允许他就这样撒手人寰,“没有……象征性的……礼仪……我困了。” “啊?困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曲珦楠没有力气和他贫,他快没电了。 “睡觉……” 谭霜架不住他赖在自己身上,像个树袋熊似的吊着撒娇:“行行行睡觉去,咱们睡觉去了,好不好?” 把人打横抱起来,太沉了,谭霜走一步喘两步地给他弄回房,那一桌菜看样子是只能委屈它们今晚睡冰箱了。 四脚朝天的楠哥被人摆了一个并不雅观的姿势,谭霜并不是受不了酒味儿,他只是担心这人后半夜折腾起来,又怪难受的。忍不住探头问:“真就喝了两口啊?” “真。” “老总你可悠着点好吗?豪门也不行这么虐待未成年人,下次再有这样的应酬咱们不去。” 曲珦楠努力睁开眼皮:“他们说我看着有二十来岁。” 今天这身衣服并不是正装,却也被提前脱下了校服,换上了一件人家准备好的黑外套,他要不说谭霜都忘了吐槽了,“这莫西干是谁给你捯饬的?” “发胶。” “我知道是发胶,我问你谁给你做的。”看他这么迷迷瞪瞪说话的小样好玩儿,谭霜没放弃逗弄,“潮得你。” 曲珦楠突然睁开了完整的一双黑眸,伸手一拉,把谭霜拉下来,用力吻住。 “……” 酒味儿可不好闻,可是孩子到底没彻底长大,他也不抽烟,嘴里没烟草味儿,也不似那些油光满面的中年人口中充满了各式各样恶心的气息。好像就只是这么干干净净的一口酒,谭霜猜他饭桌上肯定也没吃什么东西,手顺着衣服就摸进了里面,在肚子上轻轻按揉了两把。 手底下的熊不知是被亲的舒服还是被摸得舒服,吻了他一会儿就伸展开了身体,让他可以趴到自己怀抱里面来。 “醒酒了吗?” “没。” 谭霜正数着他心跳,手就被人捏住了,“我们早点结婚可以吗?” “别说你了,我都还有四年才到法定年龄,还早。” 曲珦楠翻身坐了起来,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你娶我吧。” 谭霜惊愕地仰起下巴:“什么?” “你要不要娶我?” 谭霜静静地盯了他一阵,脑子里有个闸,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开了。 好像有千万句表达自己感情的话就要那么汹涌地冲撞出来,撞进对方敞开的心里。 对坐良久,看了那么多眼,笑了那么多遍。 “我是你的。”谭霜抱着他,男孩子的发梢蹭进他耳朵里,有些痒,“要嫁要娶,我都不介意。” “我想在你这里有个家。”曲珦楠低着头,顺从地埋进他怀里。 “好啊。”他听着那人说,“我也想。” 谭霜还没意识到今晚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隔天清晨他醒的时候,床边就已经空了。 本来还想给他请个假,让他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桌上留了热好的早饭,还有一张字条。 仅仅几个字,谭霜心里却突然空了好大一块,覆在表面许久的巨石,终于狠狠坠下去了。 ——我爱你。 这怎么搞的跟要生离死别似的??? 根本,没有预兆的一句表白。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谭霜惊慌失措地一扭头,发现扰人大早上清净的罪魁祸首手里拎着一条牵引绳进来了,“怎么站着,不吃饭。” “你他妈吓死我了。”谭霜捂着小心肝。 “我以为你走了呢。” “走哪去?我下楼溜兔子。” “啊——”捏着纸条的少年哀叹一声,一脸的如释重负,“搞毛啊还留纸条,留你大爷啊!这大早上的我真是……” 曲珦楠:“我也没想着吓唬你啊,我起床以后对着你的头说了那么多次,你都不醒,也不理我。” 嘿合着还成了我的不是了是吧? “曲珦楠哦。” “嗯?” “我跟你讲,你可千万别把我这当成你心灵受创后的避难所,霜哥和你谈恋爱是为了治愈你,可不是让你自己躲躲就算了,你那样没什么用。”谭霜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早点。 “我真的没事。” “你还装?” “我——没事。” “我——不信。” 曲珦楠往自己的面包片上抹果酱,一脸的“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不想讲”。 “算了,我现在也没心思。”谭霜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怎的,有点泄气,“你昨天晚上跟谁吃饭?” “我也不认得,其中有两个是上次给你奶奶办住院的领导。” 警察? “差不多吧……” 谭霜:“是不是那事有着落了?” “晚上我去皓哥那,他说他有点事想跟我交代交代。” “我也去。” 曲珦楠没答应:“你甭去。” “是我,在拜托你帮忙查我爹。”谭霜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去?你昨天晚上还求着我娶你一眨眼醒盹了就大男子主义起来了?” “我什么时候求你娶我了?”曲珦楠声东击西地扯开话题。 “……” 这早饭也不用再吃了,谭霜站起来就打算走人,心里满满的悔恨,简直想给自己抹一把心酸的泪水。 都说恋人之间真情流露很正常,谭霜信,毕竟刚在一起那时候,他是真的一天跟曲珦楠告白八百遍都不嫌腻歪。 现在人是越来越大了,什么都不往外说,也不准别人碰,谭霜也想不明白他这么提防着自己到底是为了啥。 “我答应你,等……寒假,到那时候我爸妈都回来了,你想知道什么都和你说。” “谁要知道你那些破事了。”谭霜梗着脖子装不在乎,“我要知道的是我爸的事。” “哦,那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吃完饭的曲珦楠乖乖把碗筷都收了,再没说别的,自己开了水龙头冲碗,谭霜坐了一会儿,越来越沉不住气,直接蹦进厨房里:“回头。” 人家并没有搭理他,谁还没点小小的,倔强又骄傲的自尊心么? “这个家很快就没有了。”谭霜双手叉腰,抬头往看不清楚的天花板角落里瞅,“别误会,房子快要拆迁了,明年这个时候估计都不会再跟这住,你想,我也没地方留你了。” “……”曲珦楠洗碗的手一顿。 “长缨路也要拆了,罗梓彤也马上搬走,山;与。彡;夕就这几天。” “现在到处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些东西如果我不抓紧就根本没有时间和人会再在这等着我。”谭霜说着,也快说不下去了,扭头准备回屋收拾自己准备上学,“等到一开春……或许要不了那么久,你也说了,过年你爸妈就会回来,到那时候,我……” “他们回来是想把我带走。” 谭霜话被堵在喉咙里,他感到那里瞬间撕裂一般的疼。 “……你会走么?” 你又要走? “回美国?” “我爸的公司我根本管不了。”曲珦楠背对着人,他自知无法再躲,躲不过,“国内和国外,两头的联系很密切,只在这一头埋头傻干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我不走。” “我说了,我要留下来,留在国内读大学,我还想和你在一起,我……” 谭霜不打算往下听了,扭头就关了玻璃门跑出去。 咣。 良久,门外响起他气急败坏的叫声:“说一万遍‘我爱你’有他妈几把什么用啊?!” “别干了。” 曲珦楠想伸手拉门,那头的少年抢先一步,门又被咣一下推开,谭霜那双眼睛瞪着,几乎要往外冒出火:“放下你那什么狗屁公司,别干了。” “我他妈也能上个好大学,老子养你。”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回来啦!!!暑假快乐!!!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 崔皓在局里翻动着收集来的资料, 他根本没闹明白曲珦楠让自己查的这个案子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大的信息量。 他又打了两个电话,想着既然任务完成, 接下来的事也应该不用自己出马了, 他想知道的全在这个档案袋里。手边上的工作一茬接一茬地找上来,直到有人敲门进来叫住他:“崔队外面有人找。” 又有任务了。 临近年关, 警察们只会更忙,总有作奸犯科的人等着他们处理。 而那一头, 谭霜家里, 早读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俩人还维持着对峙时的那个姿势叉着腰面对面站着斗法, 谁也不让谁。 曲珦楠:“起开, 要迟到了。” 谭霜说:“我不想让你再每天这么浑浑噩噩地招惹那些你一点都不喜欢的……当初我拒绝我妈你不是也一直支持我的吗?现在换我支持你,支持你去选你真正想要的。” 曲珦楠摇摇头,他心里知道这并不一样,“你的意思我早就参透了。” “那你还——”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走。”曲珦楠环着他腰慢慢往后退出去, 给自己强行争取到了出门的时机:“我现在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那群人,他们怎样怎样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这辈子不会为了和绑定他们而牺牲自己的任何事。” 谭霜眨巴着眼睛,虽然对方是表明决心,但是他也实在没想到会从对方嘴里听到如此斩钉截铁撇开所有关系的话。 他甚至觉得,曲珦楠的话说得很冷血。 他开始不安。 在美国那三个月,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你是在,报复?” 不会为了他们而绑定自己的人生, 不会为了他们的利益牺牲自身的利益,他们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这些都是谭霜从曲珦楠嘴里听出来的信息。 既然如此,那他从回来到现在那么拼命,都是在干嘛? 利用公司,和那些人脉、那些关系? 以前的曲珦楠,明明做什么都害怕给任何人添麻烦,他宁肯把一切责任和苦果都自己担,自己品,也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不好的影响。 自己偷偷躲在角落里,受尽了委屈和流言蜚语的折磨,如果不是因为他这种不合常理的性格,谭霜估计都不可能对他产生那么浓厚的兴趣。 这个人是真的和平常人不一样。 现在的曲珦楠,试着从象牙塔里冲出来,拼命地学拼命地努力,他好像是在用一种自己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着什么,哪怕……那是一条他压根儿没想过走下去的路。 他当然有能力成为一个总裁,以及各行各业都足够优秀的佼佼者,但是谭霜知道他并不想这样,他只是在抗争,在报复,报复带给他这些压力的一切因素。 你们让我做,我做就好了,然后利用你们给我制造的资本,变得比你们任何人还要强,然后有朝一日……再亲自把你们踩在脚底下。 谭霜看不懂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男孩子了,他清楚地感觉到,抛去那些在自己面前不会显露过多的锋芒,眼前这仅仅就是个不到十八岁的高中男生,是个本该肆无忌惮地折腾叛逆,尽情在家里人面前娇纵任性的年纪。 本该是那样的男孩子,他如今变成了一个心思重重的怪人。 ……用电影里的话来形容,这是黑化了吧谭霜疲惫地想。 “不可以吗?”对面的人放开他,自顾自地笑了。 “为什么?” “为了……你啊。” 谭霜如遭雷击,彻底傻在了那。 “为了我?” “为了和你在一起。”曲珦楠嘴里轻轻说着,然后一步一步靠近他,他的身量如今已经很高大,几乎能够把谭霜笼罩在自己的影子底下:“那些抢你东西,窥探你秘密,妄想毁了你的人……那些看不起你,讽刺你的人。还有那些伤害过你抛弃过你的……所有的,一切,阻挡我们在一起的因素,霜儿,你就不恨吗?” “我说过的吧?我喜欢的人,他一点都不应该是那些人眼里的那种样子,等有朝一日我们真正拥有了自己的资本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能得到什么,还记得吗?” “自由……”谭霜嘴里含着这两个字,像是突然茅塞顿开了。 “抱歉,恨这个字,吓到你了吧。” “没……” 曲珦楠表情忽而变得很温柔:“你以前说,你不会再想恨谁了,我很高兴,因为你的承受能力其实比我要强很多,你的心胸也比我博大。现在,我啊,已经知道了很多很多事,但是这些,恰恰就是那些人想要一直瞒着你的……他们想一直瞒到死。” “其实,也没什么,是我能理解的,觉得很了不起的事。”他摸了一把谭霜的头顶,那处软软的,毛茸茸的,温暖顺从服帖。在外面站着还是有点冷,曲珦楠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对方身上,接触到他胳膊时,他发现谭霜其实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发抖。 “冷不冷?我们回屋说。” 谭霜觉得头很晕,从早上起床到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不那么舒服,“我没事,等下我和你一起去学校。” 一个电话这时候打过来,曲珦楠“嗯”了一声,转身又把自己关进了厨房。 谭霜扶着墙进屋,脑子里像有万千蚂蚁在爬,等他回过神来,曲珦楠已经装点好了行头:“我先走了,晚上回。” “那学校——” “不去了。” 北方,又是一个寒冬。 这个时间除了去上课上班的,路上几乎没有多少行人,曲珦楠知道那边已经给自己请好了假,没有多想就随便打了个车走了。 崔皓没在,只有那天一起去收集资料的小警察在等着他。 “是崔队家的孩子吗?” “嗯。” “呃……是他,放进来吧,之前上头交代好的。” 曲珦楠并不和他们生分:“东西呢?” 果真是领导点名让他们接待的公子哥,这气场,就是不一样啊。 “已经调查过,确认无误了吧?” “哦,你说那个女的?对对对,不会错,那边认识她的人基本都搬走了,我们也是费了点时间才打听到。” 里面座谈会进行到一半,崔皓才姗姗来迟:“来了。” 曲珦楠“嗯”了一声,崔皓道:“我刚刚看见外面有个人影蹿出去了,想过来看看是不是你,还真来了,挺快的。” “学校那边给你请好假了,咱快点说,说完了我这手头上还有事。”崔皓进屋,里面俩人很有眼力见地给他腾出来个凳子,他俩也不敢再坐,一边一个,门神似的站在崔皓身边。 “你跟谭霜,你们俩……”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曲珦楠难得不再那么凌气盛人,乖乖把脑袋低了下去。 崔皓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知道。” 崔大队长把档案袋要了过去:“我其实叫你过来……因为我也挺疑惑的,这个事情现在已经被封闭死了,我想问都问不出什么来。我都不知道这个案子怎么会和谭霜那孩子扯上关系,他是,心理有点问题么?” “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怎么凭空臆想呢?” “不是他臆想,而是事实就是那么回事,他是在陈述事实,可惜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后面站着的俩“门神”不约而同地挠起了头皮,完全没料到眼前这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居然会如此斩钉截铁,丝毫没把他们辛苦搜集起来的证据放在眼里。 “啧……”崔皓开始犯头痛,“你跟皓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认为谭霜说的话的?” “证据,不是明摆着么?”曲珦楠苦笑,“都在那个袋子里,你们看了之后,难道还不明白?” “大概八年前,也就是案发的那一年,谭霜当时是十岁左右,他早就记事了,即使后来接受心理治疗很长时间,潜意识里就一直记得的事基本不会出错。何况,他语言组织能力很强,我看了他的日记,那的确是在安发不久后因为要接受医生的疏导而写下的。那个时候他才四年级,假如不是亲眼所见,我认为一个小学水平的孩子没可能把所有细节都还原得那么真实。” 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三个警察从曲珦楠口中听到了一个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到的故事。 那几乎是最接近事情真相的推断。 “从他说的,自己跟着父亲去出租屋要账的情节开始,加上你们找到的证据,我觉得我能大致上弄明白整件事情的内幕了。” 被害人李俊斌,与前妻育有一子,离婚后妻儿远走他乡,半年之后,他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的妻子。女人性格温顺且懦弱,她身边带着自己的小女儿。 李俊斌和女人重新组建了家庭,成了小女儿的继父。 然而,日子并没有随着家庭的重新建立而变好,李俊斌劣迹斑斑,嗜赌成性,输光了家当习惯饮酒以及打女人。他后来的老婆不堪重负,精神逐渐崩溃,却受到传统思想控制,碍于面子没有选择离婚。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喝醉的李俊斌再次对母女俩人大打出手,女人精神崩溃连夜逃跑,不幸遭遇车祸撒手人寰。 一晃又过了很多年。 离开母亲的小女儿不再有机会读书,她干脆辍了学,经常在外面打工不回家,为的就是远远避开继父。 谭霜的父亲谭志尧因为曾借过钱给他,加上妻子和孩子患病,本想前去把钱要回来,李俊斌头天早上接到了他准备来要账的电话,手头已经再无多余的存款,走投无路,起了歹意。 本就是亡命之徒,他会同意谭志尧前来自己家,搞不好也是早就做足了杀人灭口的打算,在自己地盘方便下手罢了。 “你说的这些……我们大概了解到了。”崔皓说:“我之后回去也问了我爸,可是他和局里的人说的话也几乎一模一样,挑不出什么毛病。当时,接到报警电话的警方赶过去的时候,出租屋里的确没有第三个人在。” “那间厕所呢?” “当然是勘察过了,怎么会落下呢?”崔皓感到自己越来越纳闷,“谭霜当时……真的在厕所躲着过” “是啊。”曲珦楠点点头:“千真万确。” “连指纹都没有。”崔皓摇摇头,“那个年代,技术水平虽然不比现在高,可也不会有多差,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现场的照片门口如此干净,感觉像是被人刻意清扫过了似的……” 他脑子里突然过了电一样地,狠狠一惊。 “没错,现场当然被人清扫过了,而且作为技术经验丰富的警方,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吧?” 谁清扫了现场? 肯定不是谭霜自己。 那么小小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厕所地板砖上,烧得意识模糊,他连走出厕所门的力气都没有。 谭霜迷迷糊糊地梦见,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门被轰然打开,他看不清那个高高瘦瘦的人的脸,只能听见她在大声地叫自己。 你还好吗?醒一醒。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真的是一写剧情就激动。。明天真相大白了米娜桑!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那人径直跨过了自己父亲的尸体, 来到他身边,仿佛对眼前血肉模糊的惨状没有一丝恐惧的意思, 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厕所里的小男孩身上。 得救救他, 他好像病得很严重……不对,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呢?他看见什么了?看见了……杀人? 不报警是不可能的, 继父好像死了,他身边那个男的不知是死是活, 那样的话, 这孩子有可能出去了就会被警察当成对理清案件最有用的证人。 可是他还这么小。 那个人是他父亲啊, 要是他醒来知道自己的爸爸变成了杀人犯, 要是那些警察找到他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血案场景, 怎么办? 脚边突然有什么东西微微动弹了一下,少女吓坏了,她分明看到自己已经死去的继父身边那个的手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缓慢地抬了起来,他还活着。 “……” 少女把厕所里已经人事不省的男孩子抱起来,让他脑袋挨着自己的肩, 一向处变不惊的她如今方寸大乱,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些什么。犹豫的时间只持续了很短暂的几秒,男人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涌出鲜血,汇集在地上,和继父的血混在一起,逐渐变成了深褐色。 “你……要不要紧?” 谭志尧眼睛逐渐恢复了焦距,“别让他……继续留在这……” “我马上叫救护车,你等着。”少女想转身去够桌子上的电话, 却被阻止了:“出去再打。” “把他带走。”男人身上中了好几刀,根本无法爬起来,脸贴着冰冷的瓷砖,只剩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和她怀里的孩子:“他全都看见了。” 少女的心彻底凉了。 她想她大概明白了什么,可是要怎么做,听从这个男人的话吗如果不成功的话会不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但是对着这个杀人犯,对着地上那个冰凉的躯体,她居然暂时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了,孩子身上没有沾着血,能够混过去。就近找了个卫生站把人撂下,她紧接着拨通了120和报警电话。 再返回自己家里,用最快的速度把门上的小手印抹掉的时候,她的手和心都是抖的。 “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大不了蹲几年,他妈的老娘我怕过谁,他害死了我妈,他该死……” 说着说着,她居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跟随母亲吃了近二十年的苦,来到这个不能算是个“家”的地方,忍气吞声地熬着,她从来没有在人前落过一滴眼泪,骨子里天生的倔强不允许她轻易向命运低头。 瞒不过的,她知道。 可是也无所谓,反正她连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她再也无法上学,失去了一切值得骄傲的资本后,她与外面那些市井阶层的人也没什么两样,为了生计奔波,以后没有养老金也没有保险,自己给自己送终。 死都无所谓,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对不起。” 这是杀人犯被救之后,见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 “是他要杀你。” “我也想杀他。” “我也想。”少女道,“不是一天两天了。” 谭志尧说:“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连累了你,你也还是个孩子。” 罗梓彤讽刺地道:“杀人偿命,你就不想想后果?” “我想过,可能我死了对他娘俩来说,就跟你爸死了对你来说一样,也是一种解脱。”男人低着头,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已经剃短了,只露出一层青色的毛茬,露出来的五官依稀可以瞧出年轻时的清隽。“但是那个时候我不能……没法、就那么让他弄死我,我老婆没钱看病,我儿子还在他家里……” “要是我被他捅死了,我儿子也没命了。” 罗梓彤瞪大双眼:“你知道?” 眼前的这位父亲再没有开腔,很快,警方那边来人把罗梓彤领走了,走之前,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还回头瞧了那个男人一眼。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心里居然扭曲地开始嫉妒起谭霜来。 这个她在补习班门口远远瞧过无数次的小崽子,他家还没出变故的时候,他还是个爹妈都可着劲儿地疼的小孩儿。 哪怕到了现在,她也清楚地知道,铁窗里那个身影,他坏事做尽,已经不配称之为人,可他依然是一个父亲。 在生死关头。 豁出命也要保护孩子的,一个真正的父亲。 “那个姓谭的全招了,被害人……被害人家属也没有追究到底。” 从警这么多年,他们头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一伙人。 “该说的他都说了,被害人家属也提供了证据,等判决书下来了再看。” “孩子我们悄悄联系他妈妈去看过了,说状态不好,目前可能无法接受询问,也是,换了大人估计也要吓死了。” “那就……先缓一缓。” “暂时别去打扰他了吧。”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 忽然有一日,穆樱子告诉罗梓彤,说她就要走了。 “谭霜儿还是不行?” “嗯……” 罗梓彤和穆樱子一起在大风刮过的运河桥边溜达了一段路,等天色暗了,女人终于说:“心理治疗,是不是很花钱啊?” 这背后的含义谁都心知肚明,用不着再解释。 “姐。”罗梓彤长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注意安全。” “你也是,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我……” “别了,你不也是困难户么。” 穆樱子很想像往常在辅导班门口见面打招呼的那样,挤出一个笑容,然而并没能笑得出来,“霜儿爸爸不让说,所以,我也暂时不打算说给他,等他长大了病轻情也稳定了之后,他想知道的话,再一起告诉他。” “要我说这些东西,就都不要再提了吧,说了有什么意义么?没有。”罗梓彤往后一跨,准备回去,“也……挺好的,十来岁的小孩儿知道那么多干嘛,他亲爹愿意逞这个能我还得谢谢他呢,至少这个坏人不用我当。” “谢谢你梓彤。” “甭谢,是我要谢谢谭志尧亲手替我宰了个祸害。你放心去吧,我搬家了,离的也不远,没事还能去看看小孩儿玩玩。” 于她而言,似乎是一种救赎。 崔皓注视曲珦楠良久,终于听明白了这个故事里面的意思。 不管那是真实的还是编造的,最起码现在看来,少年给出的思路还是比较合情合理的。 “你说这事如果是真的,上头的都知道么?” 曲珦楠低声说:“我觉得他们是知道的。” “这他娘的不是一块儿耍人家孩子吗?” “不是耍。”曲珦楠说,“只是一种方式,或许方式错了,但是每个人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 “我想让他知道,但是所有人都一致地想继续瞒下去,搞得我也不知道说出来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做法。可能我的推测并不准确,这里面有很多东西还需要当事人一个肯定的答复才能作数,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他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 面对他们的疑惑,曲珦楠解释道:“我想告诉他,他之前说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付出,没有人爱他,其实不是那样的,正因为大家都爱他,所以才不想让他受伤害,所有接触过他过往的人都希望能把不好的、可怕的东西藏起来。我不想他知道真相以后再去怨谁,一切都是最善意的安排。” “但是现在,我相信他已经不会钻这个牛角尖了,我知道他能理解,所以他需要一个真相。” 曲珦楠手悄悄绕到衣兜里,合上了一直开着的手机,屏幕转为黑暗。 长缨路被从外面打通了更宽阔的入口,这里每天还是照常聚集着一群人,拆拆打打,禁止通行的牌子就立在坑坑洼洼的路口中央,周围竖起了蓝色的隔离板。 小摊小贩都不见了,沿街的叫卖声被挖掘机轰轰作业的声音取代,几十人住一户的小院墙面被推平,无数高耸入云的崭新的楼层即将拔地而起。 闭塞的灰,久违地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 更靠后一点的楼里也已经搬得七七八八,平日里喧闹的小道突然安静了,谭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里,酸胀的脑壳深处和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都在向这具身体的主人发出一些不怎么好的信号。 趁着还没晕菜。 还能赶来见她一面。 罗梓彤的东西已经打包寄走了大半,剩下的家具卖不掉,都堆积在原处,这么多破烂也实在没有带走的必要。 谭霜站住脚,里面的人似乎刚刚清点好了行李,正拿着刚换不久的智能手机试着叫出租车。 “会吗?”他走过去,“不会拿来我教你。” 女人转过身,很意外会从这里见到他。 嘴里还没出声,手里的东西已经不自觉地递过去了,“你打哪儿来的?” “我打家里来的。” “……” 谭霜摆弄着罗梓彤的新装备,“哪去?招呼也不打。” “老娘跟你打什么招呼?”女人一手掐腰,居高临下地嚷嚷。 “你去哪?还回来吗?” “你给我从市中心买房的话,老娘我考虑考虑回来。” 谭霜扶着墙,居然笑了一下:“要是我不亲自来你这问,你打算跟我妈合起伙来瞒我多长时间?” 他知道这个一向聪明敏锐的女人能听懂。 “……”罗梓彤张了张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现在又不要死要活了?” “我什么时候要死要活过。”谭霜脸上的笑又变化为苦笑:“你们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承受能力强得很,你们非得说我病了,可我也总不能没出息病一辈子吧。” “你可放屁吧。” 谭霜也不恼:“我今儿要是就这么让你走了,那还能去找谁落实一下情况?这一辈子,我就得活该这么一直纠结着。” 车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叫不来了,罗梓彤鼻子里重重地哼出来一声,她并不觉得说实话很麻烦,可她并不是很愿意,被人抓现行这种事有点打击到了她的自尊心,“你现在找我来我也没法和你再编排什么,都知道了,就甭拐弯抹角的了。” “反正你也十八了。” 不知哪里飘来一阵烟,扬着脏兮兮的灰尘,机器的声音还环绕在附近。 “也……成年了。” “我不求着你能理解,你妈也好你爹也罢,命里注定就是这么个结果了,老实说,我当时被关了那么几天,在里头也没后悔过。” “横竖就是个人接受能力的问题,我呢,我上没有老下没有小,从这这么混着也是混着,哪天真的要是嘎嘣了也就那样了。”罗梓彤糊了一把脸,她还是没有化妆的习惯,但是今天,许是想到要走了高兴,谭霜看见她嘴上多了那么若有若无的一抹红。 “你的话,我也没法说,现在小孩儿主意都正,我就庆幸你没被心思不纯的人给糊弄了,能,把你这孩子给一点一点拖到正道上,你也挺走运的。” “我一直都这么走运啊。”谭霜声音在抖了。 “你刚才说,你不后悔。” “嗯……嗯。” “我也不后悔。”他说。 “不后悔就行了呗。”罗梓彤拍了一把大腿,拽过自己的箱子:“好好呆着,考个好大学,愿意走哪就走哪去,能忘了的,也都没必要在心里搁着。” 轮子滚过不平的小路,女人把房门狠狠摔上,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潇洒得很像她一贯的作风。 临走前,她一把抢过了谭霜拿着的手机,走出十几米扬了扬:“倒计时了,别他娘成天心里想乱七八糟的,你妈你奶奶都盼着呢。” “姐!” 他喊了一声,她听见了,然而她几乎是想要用逃的,赶紧从这个布满灰尘的地方离开,但那一声好像已经喊进了她心里,像一只恋恋不舍拥抱过来的手。以至于冲出去的途中,又不可避免得被沿路曾经熟悉的地方勾起了回忆。 在这个迷宫一样的地方,捡到他的时候,把他从打闹的小孩儿堆里拽出来的时候,揪着他耳朵扔回他奶奶那的时候,盯着他眼睛说再敢哭就滚蛋,不去上学了行啊,以后你就在这跟着我学,一个破高中而已,我带着你考进去。 怎么就没学上了呢 怎么就好不了了自甘堕落的人才永远好不了。 恨别人,怨别人,没用。你自己先学会做个人。 我也只能,拉着你走这短短的一程。 ——那个小孩儿,一晃真的已经成人了。 那个声音飘出很远。 被吞没在轰隆隆的杂音中。 少年独自站在街角,已经远去的人,在他已经看不清的地方,停下来片刻,隔着破碎的围墙和遥远的时光,就那样看着。 只有那么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会想你的罗姐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 再见。 这两个字或许说了, 却也没打算能让人真真切切地听见。再见是一个界限模糊的词,看上去温柔得使人心安, 实则遥遥无期。 有些人当然无法从始至终地陪他走下去, 能长久留在身边的事物少之又少,谭霜明白。他不希望罗梓彤心里一直留着那道过不去的坎, 他自知自己承受起如此大的善意本身就已足够勉强,但愿这些在他生命中驻足过一段时光的人余生平安喜乐。 已经不需要去用语言表达什么了。 围绕着已经拆得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头疼带来的反应太剧烈, 耳边一瞬间消失的画外音让他情不自禁地转身。在这里, 好像有那么几个小孩儿追逐打闹着跑远了, 背影发白发光, 半透明人一样地,从他面前掠过了。 恢复意识后,眼前是一堵看不出形状的断墙。 从前它又高又厚重,隔绝外界,像迷宫一样地困着他们前行的脚步, 谭霜因此而感到压抑。 现在,这堵墙塌了。 他在轰隆隆的声音中释然地笑笑,看了一眼影子们消失的方向,转身离去。 走吧。 这片灰色的土地好像在这么说着。 他几乎在奔跑了。 快一点。 快一点回去。 回到他们身边去。 走吧,再快一些,在那边,那个属于他的世界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谭霜突然间疯了一样地想要快点见到曲珦楠。 他全程没有停下过, 跑出那片灰色的云彩笼罩的地方,熟悉的街道和景色又回到他的眼睛里。 曲珦楠曲珦楠曲珦楠…… 他还在那吗? 崔皓所在的派出所,穿深色衣服的少年跟着两个领着他出来的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谭霜好不容易跑回来,这个地方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重新进去有点考验胆量,忽地他就敏锐地发现自己眼前飘过去一颗黑色的脑袋。 那人穿梭在一片私家车之间。 谭霜确定了自己没眼花,恨不得立马就穿过马路扑到那个男孩子身上去:“曲珦楠——” 曲珦楠停下了,却不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呼唤而停下。 他在一辆白色的小跑车面前站定,等谭霜好不容易靠近,那辆车车门已经开了。 下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一身笔挺的灰色正装,没带眼镜,身上有生意人一贯的气场,却不显得油腻。 深色的瞳孔,表情并不严肃,也不柔和,好像介于冰川与春风之间,让人摸不清他的脾性。 那张脸。 谭霜躲在他们后面,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眼前的男人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好像一个大号的曲先生。 男人盯了面前的少年几秒,伸手揽过他肩膀,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谭霜熟悉的调调“走吧。” 曲珦楠没有违背父亲的意思,顺从地跟着上了车,两个跟着出来的人从车窗向里面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目送着车子开走了。 “你妈在那边等着。”曲国良道,和眼前这个沉默的男孩子说话时语气难得地温柔起来,好像害怕把人吓跑了似的,“先一起吃个饭吧。” 等红绿灯的空当,他忍不住偷偷侧目,看了儿子的侧脸好几眼。 “你哥哥最近给你来电话了么?有没有说过……我们会回来之类的……” “没打电话,但是我知道。”曲珦楠说。 “嗯。” 少年老老实实地坐在那,曲国良再三确认了这孩子不会再有像上一次见面那时那么剧烈的反应,松了口气。 看样子没对他有什么不满。 但也……从未笑过。 另一边,剩下谭霜傻在原地,等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以后,都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了。 “哟?” 谭霜炸了:“妈啊。” 神不知鬼不觉从天而降的崔皓同志身着厚实的大羽绒服,站在他身后笑:“这不是熟悉的小朋友么。” “你才小朋友,你全家都小朋友。” “别这么防备嘛。” 谭霜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他也知道自己根本跑不过这人,索性豁出去了:“我有没有说过,我非常、非常、非常地讨厌你这个人。” 娃娃脸警察很喜欢小孩子,平生第一次被这么当面毫不留情地嫌弃,有点点尴尬:“还是因为上次的事吗?” “不止。” 停车场周围现在没什么人,崔皓挠了一把理得短短的头发,打算好声好气地商量一下:“你看我这不也没再对你怎么着么?楠楠也让给你了,他哥现在也不在,你也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嘛对不对。” “楠楠也让给你”这句话,哄得谭霜态度稍微软化了一些。 “刚才那是曲珦楠他爸?” “啊,你知道?” “不知道,我就问问,他爸要把他弄哪去还回的来吗?” 崔皓说:“回是肯定回的来的……” 话说一半留一半,让谭霜脾气瞬间反弹了回来:“你们到底要让他干嘛!” “我就想知道,你们那些破事能不能别老强塞给人家?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天天这么耍一小孩儿玩有意思吗?人家又不想做老板,你们天天从我手底下抢人几个意思啊?想打架啊?” “我可不怕你们我跟你讲。” “真要和我对着干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 崔皓的大脸瞬移到谭霜眼巴前,笑:“你想让我们怎么着?” 小孩儿显然被吓了个半死,嚎了一嗓子,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你不要过来啊!” 崔皓刚刚趁他说话时就在心里默默比量了半天,嗯,看着是比第一次见面那时候长开不少了,个头也蹿上去了,自己单手现在估计够呛能把他给夹起来。 遗憾,活捉不了。 那骗走好了。 “诶,你就不想知道你小对象怎么和我们表态的?” “……” “好了别这样,你蹲这回头冻坏了他就得打我了。”崔皓试图把当街蹲地上画圈圈的小可怜儿给弄起来,“现在人还是你的,但是要是接下来这几个月你自己没本事留住他,那可怨不得我们了。” 谭霜警惕:“你什么意思你?” “先起来,起来起来,起来我跟你说。” 假如曲珦楠在场,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幕,准得惊得高血压。 曲珦楠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谭霜是只猫,他哥跟皓哥就是大狼狗,简而言之就是绝对无法在一块关着的两种生物,放任他们接触结果就是他们准得掐起来。因此为了世界和平,曲珦楠一直极力避免让这两波家伙单独会面。他自己把猫圈起来就完事,不在狗眼皮子底下晃悠不就行了。 典型的致力于调节婆媳矛盾的好丈夫形象。 眼下霜猫不仅被大狼狗拐了,还和谐地坐上了同一辆车,去了同一家小店里坐下了,小酒馆角落里开着热乎乎的暖气,崔皓撑着下巴,意思是要请这小家伙吃口东西。 “楠楠说你现在状态挺不错的。” 崔皓一心想着让他放下戒备:“我觉得他这么长时间,心思可都花在你身上了,所以你说的我们逼他什么的,有点太片面了吧。” “公司不是你们推给他的?” “哦,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崔皓晃了几下他的酒杯:“关于他家里的事看来你也不怎么清楚啊。” 这话有点让谭霜生气,可偏偏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他承认,自己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十分在乎别人感受,上赶着处理人家心里的不太平。可恰恰在真心对他好的人面前,他一直都有些使不出力气。 于是生气和心虚,不知是谁占得多了一点。 他还感觉委屈:我也想知道,我是真他妈想知道啊!可我一没人二没权,到头来自己那点问题人家曲珦楠都给解决了,就剩他这边,憋屈得他都想打自己嘴巴子。 “没关系。”崔皓适时地安慰:“以后会好的。” “等你们真的想好以后该如何生活,你们自己就会给自己谋生路了,都用不着我们瞎管。”他说。“其实我很理解,我特别能理解……这么说吧,我和贺陵,我们俩人,这么些年没急着找对象也没心思考虑过别的,除了工作以外基本不期待什么东西,唯一盼着的就是赶紧看见他长大,然后把他送出去。” “你可能不理解,我作为一个外人,也是和老贺一起从你们这么大的岁数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一辈子的情谊在这。我不像他一样对楠楠那么的……上心,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我们都已经有了的,楠楠没有,所以总怕他委屈,想着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力,多给他一些东西。” “你是说,家庭?” “对。” 谭霜不明白:“他不是已经回了美国了吗?他在美国有家了,那是他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我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该留在他身边陪他的人最后好像一直在躲着他,反倒是你们恨不得——” 这两个人是真的恨不得对着曲珦楠掏心掏肺地好,想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这一点谭霜无法否认。 “你是一直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不急着去了解他更多的吧。”崔皓说话很是一针见血。 “我没——” 带着刺的话扎在谭霜耳朵里,疼得不得了。 “是啊,你觉得他有家了,所以背后肯定会有人宠他,爱他。你们俩,就像一对相敬如宾的……各自在各自的地盘里呆着,今天你去我家玩玩明天我去你家里住住。实在忍不住想了解了解对方的时候,又怕走太近让对方不自在,自以为是地……‘懂事’,以为自己这样就是所谓的尊重了。” 谭霜都忘了出声。 崔皓说的很中肯。 “所以说啊,你俩到底还是没经历过事的。” 谭霜安安静静地听,也不反驳,他现在虚心地接受着这人的点拨。 “我不怀疑你俩真心不真心的问题,像你们这个岁数的孩子,要走到这一步,我觉得也挺了不起的,比一般玩玩就算了的小孩儿要坚强多了。” “感情其实是最考验人的东西,年轻人,心气儿高,闹一点不愉快谁也不让谁,那本性就全露出来了,这也是我们最担心的。” “但是呢。”男人又话锋一转,“学生时代的感情是最美好的,也是最纯粹的,这个时期大家都没什么利益心,喜欢就是喜欢。你们俩都愿意坚持感情至上,这一点来说,比很多大人做的要好,咱有啥说啥。” “可能,你现在还迷茫着,我也不是要和你交什么楠楠的老底,但是我觉得有一点我得和你讲清楚,如果这个事还一直拖着,到时候那孩子和你面临的问题要更多,会很麻烦。” “你也不希望有一天你一伸手,就发现抓不住他了吧。”崔皓放下杯子,“他也一样。” “这回楠楠的爸妈回来,是想带他回去。” 谭霜喉咙一紧。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要面对这个结果。 “他会走吗?” 对面的崔皓摊开了手,一副“这就得看你们自己了啊”的表情,这让谭霜更加不安:“他这次回来,我感觉他变了很多。” 这个少年是真实的在害怕着。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崔皓盯着那双浅茶色的眼睛,从警多年,他早就擅长从各式各样的人眼睛里去捕捉他们的情绪,他们心里的情感。 他知道这孩子的心思其实很干净,从很早之前就知道。 “他不会回去的。” “这其中的原因呢,最大的一部分,我想还是因为他喜欢你。” 那小的一部分呢? “小的一部分呢,是一些比较现实的因素,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在美国考虑了整整三个月才决定回来找你的原因。” 崔皓说:“他考虑得很细,很周全,所有以后可能遇到的问题,所有可能会承担的后果,他都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因为他知道,如果只是因为一腔热血就回来,就像我前面说的那样,会带来很多麻烦的,而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能回来,说明这个责任他认为自己是可以担得起的。” “因为他知道,他其实……没有那什么所谓的‘后盾’了。”崔皓知道谭霜现在很紧张,他迫切地希望听到些什么,哪怕他知道那是很不好的结果。“他的‘后盾’,不再是家庭,不再是父母,所以他最后决定,把你变成了自己的后盾。” 作者有话要说:#.果:不虐感情线【正色】 第140章 【一百四十】 餐厅里曲珦楠还是一贯的安静, 天生擅长掩饰情绪的性子,让人更加捉摸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大人都觉得这是个坏毛病, 他什么都不说, 出了问题他们自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准确来讲是没有准备。现实常常打人们个措手不及, 于是习惯忍耐情绪的孩子便成了大人们惊慌失措后的出气筒。 曲珦楠并不觉得这完全是一件坏事,他想, 他们总需要发泄的, 长时间以来他都习惯了被动, 这样之后他如果借机提出什么要求, 出于发泄的负罪感, 自己总能得到相应的让步。父母和贺陵那样的脾气显然不一样——他们让着他。 因为他们心虚。 父亲说:“趁着今天就只有咱们仨,给我们好好讲讲你在这边的事吧。” 在美国的那些日子,曲珦楠完全是以一个濒临爆发状态的形象和他们共处一室,他们为此感到惊慌,却也知道这完全是自己的责任, 交心过程很曲折,以至于曲珦楠之后毅然决然地回国后,他们也没完全搞懂这个孩子这些年的心路历程。 他们清楚地知道曲珦楠只是“暂时放下了”,至于原谅,那是另外一回事,他们也知道无法强求什么。 少年这段时间以来在外面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各种场合,说话水平明显提高了不少, 虽然还是平平淡淡的声调叙述着日常普普通通的一些琐碎,但对面的男女听得很认真。 他们听他讲到“我有了一个非常喜欢的人”时还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 “虽然我知道现在不是过度在这方面浪费时间的时候,但是,我能够保证对自己和对方都负起这个责任,我有这个能力。” 换作以前,曲珦楠断然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哪怕之前面对兄长他们时,他也还没有完完全全搞清自己的定位究竟在哪,是否有足够支撑这段感情的资本。 曲国良沉默半晌,试探性地问出来:“你们在一起多久?” “一年半。” “那孩子……” 曲珦楠突然说:“是男生。” 母亲在一边微微睁圆了眼睛:“啊……” 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身材微胖,面相和善,五官和曲珦楠很是相似,却和他完完全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曲珦楠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梦到自己见到了母亲真正的样子,温柔、美好,眼角弯弯笑得明亮动人。 现实虽与梦境有出入,却也早已默认并习惯了。 曲国良道:“并不是无法接受,只是,你现在毕竟还未走入社会中,到了更久的以后,你见的人和东西都逐渐多起来,那时候如果后悔,可没法像学生时期这样任性了。” “我没有任性,我在您那住了那么久,见了那么多人,在公司也看到了那么多从前没见过的事物,可是我心里还是只有他一个。” “爸爸只是想说,不管以后你身边的东西如何变化,我都希望你坚持本心。” 母亲也说:“我们这些年亏待你……不图其他,只盼着你遇见一个真心爱你的,愿意和你共度余生的人,你能幸福就是最好的,其他的并不重要。” “妈……” 意料之外的顺利。 曲珦楠不知该如何接着说下去。 “不奢望你会原谅我们。”曲国良看着儿子,最终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私欲,那些出发前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证过的句子,如今一句都没法想起来,“但是,我和你妈妈,我们两个人也早就商量过了,不管以后怎么样……” “虽然……没法像之前保证过的那样,一直一起照顾你,但是我们还是想让你知道,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儿子。” “假如有什么想法,或者——” 女人抢先接话道:“以后需要什么帮助的话。” “我们都无条件地帮你,支持你,不为别的,只为了你能平安长大成人,生活得幸福就够了。”男人继续说完了想要说的话。 曲珦楠已经无法再用异样的情绪继续面对这两人。 而对面的一对男女,相顾无言了许久,曲国良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叫了出去:“稍微等等。” 那边传来清脆的童声,在用英语央求着“早点回来,我很想你”。 女性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要求孩子别捣乱,哄着他说了几句话,笑声不断。 曲国良掩下心中的慌乱,悄悄回身看了一眼。 男孩子也正安静地看着他,蓦然,莞尔。 “回去吧。” 接完一个电话再回来,曲珦楠已经背好了书包,他打算回校了:“您的家人也在等您。” 女人也站起来,眼里似有泪光闪动:“……” 张了张口,却发现连叫一声这孩子的名字,都让她觉得陌生和不自在。 明明她是他的生母。 少年并未在意,他想,毕竟没有一起生活过,那么也很正常。 这一次,他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原谅。 曲珦楠很礼貌地和两人道了别,出门的时候他心中感到久违的轻松,豁然开朗。 婉拒了父母开车送自己的请求,曲珦楠独自沿着熟悉的马路走回去,吃了一顿饭他想先消化消化,手机在包里亮起来好几次,他开了静音,并未听见。 有两个人给他打来了电话。 进了校门,他无意间回头,发现父母的车真的一直悄悄跟着,待他走进去,他们也就只好停下了,白色的小跑车形影单只地立在校门口,曲珦楠没再多看,扭头跑了。 时间已经有点晚,教室正好上着下午的课程。 曲珦楠在班门口伸头往里面看,一班的任课老师在讲台批改作业,学生们都很安静地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没人瞧见自己。 曲珦楠背着书包上了楼顶。 他还想……再跟自己多呆那么一会儿。 一小会儿就够。 高三楼的自习室还是有很多教室,挑了一间没人的,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谭霜和贺陵都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曲珦楠还没来得及取舍,贺陵就又打过来了:“这么晚才接?” “喔。” 好久没听见哥哥说话,曲珦楠还有点下意识的不安。 兄弟俩搁开了快一年,贺陵声音听上去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曲珦楠是个很善于感知对方情绪的小孩儿,他能感觉到那人今天说话都和他父母一样,不知怎么染上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成分。 像是平时他绝不会多问的“最近学校有没有什么事,老师们好不好,同学们好不好”、“天冷了衣服加了没有”、“学习累不累”这一通电话都给问了个遍。 有点反常。 曲珦楠下意识地认为那其实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 关心。 关怀他的内心。 不是学习进度,不是考试分数。 他在问他,你最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他还说,不要有太多压力,等着快过年那段时间交流期满,我就回家来。 “回家?” 回家! 回家! 贺陵问了半天那边都没有什么回应,他还有点别别扭扭的:“怎么?家里已经被你祸祸得要不得了?” “没有。” “那你怎么那么惊讶?” “我……” 曲珦楠心里很想说,我其实想你了。 “我这几个月,没怎么回去住过了……” “嗯?” “就,家里没人,只有我一个人。” 贺陵握电话的手抖了一下。 除了吵架的时候,他从来没听见过曲珦楠主动表达过自己什么感受,好像很委屈,黏黏糊糊跟撒娇似的。他听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男孩子还在断断续续地碎碎念:“我自己睡觉会害怕,我就去皓哥家和谭霜家了,别骂我,千万不要骂我。” “……我没想着骂你。”贺陵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来这么一句。 “那边和这边都没什么人管我了。”曲珦楠道,“就谭霜管我,看着我吃饭睡觉写作业,我还是喜欢他,你骂我我也没法不喜欢他……” “……”贺陵憋着一口气,想看看这小混蛋还有多久能把自己给气死。 “你以后爱喜欢谁喜欢谁,我懒得理你。” 曲珦楠:??? “二月份我回去了,别再到处瞎跑给人家添麻烦,给我麻溜回家来住。” 贺陵的态度终于被打回原形了:“自己又不是没有家,干嘛哭咧咧上人家那装可怜卖惨去?我就这么教你的?” “不是。” “……行了,等我回去了再说吧。” 曲珦楠还想挣扎一下:“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 好像许久之前,也有这么一个小孩儿,问过青年一个类似的问题。 你还要不要我? 毕竟现在……除了……也没有之外的人愿意要我了。 青年想了半天,到最后男孩子都以为这人是不是已经挂电话了,电话才终于鼓足勇气给他讲了几句话。 “我也知道,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是因为……你太小,我们都有过错,但是你在人家那呆着的几个月我是真的开始担心了。”他说,“以前我本来没觉得会带来这么大影响,反正你也从来没跟他们住一起过,他们没养过你,你们之间其实没什么感情。” “但是你这孩子呢,又话少,自己还老愿意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我们也参不透,没法提前给你大什么预防针让你从自己那个小世界里走出来。我看你反应那么激烈,自己回去之后也想了想,是不是我们真的把你逼太紧了?” 曲珦楠喉咙里滚动了一下。 “我看了一点这方面的案例,说如果人是从小在一个轻松快乐的环境里长大,得到的爱越多,长大后他的内心才会越强大,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很大,我是后来才明白过来这一点,所以……这回回去之前,我也想先好好反思一下。” “不是说他们分开了,有了各自的新家庭就不要你了……我们私下谈过很多次,他们也明确表示愿意扶养你长大,不是因为所谓的‘责任’,他们是真的希望继续做你的爸妈,只是他们本身在一起并不合适,他们还要你,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也就是这样子而已。” 贺陵自顾自地想要给他把这其中的关系掰扯明白,他有点心急,因此没有注意到那边何时已经没了动静。 空荡荡的自习室里,曲珦楠趴在桌上,脸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另一条还倔强地撑在耳边,手机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所以我希望、希望你能明白。” “这些事,我们心里认为你还是小孩儿,可是我们都知道你已经不小了,因为我们愿意认你永远做我们的小孩儿,所以有些时候会矛盾,觉得你该长大,但又觉得,你其实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只做一个小孩儿,就可以了。” “但是我们也是会老、会死的。” “我们不在了的话,你可能……到外面去,没有人会像我们一样,什么都想着你,那时候你必须完全靠自己才能活着。” 男孩子的抽噎声这下再也挡不住,贺陵慌了:“你怎么了?” 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陌生的鼻音和吸气声,记忆中那孩子大了以后还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放飞自我地哭过。贺陵完全没有这方面预警,他觉得惹哭小孩儿本身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不仅麻烦而且恐怖。 太惨了,谁能想到他居然能把人给说哭了。 从那边的哭声中,贺陵渐渐听明白了,难得的真情流露里其实也藏着这孩子的心里话。 ——快点回来,我想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果:哥哥你怎么能酱紫呢?你快回来哄哄你弟弟啊 霜呢?我霜咋还不过来哄楠哥? 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 穆樱子在公司接到电话就第一时间开车赶到了学校, 一中现在正是紧张复习的阶段,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那品学兼优的儿子居然会无缘无故的旷了快一天的课。 “孩子从上午开始就一直联系不上, 我问了几个平时和他玩得好的, 也都说没跟谁打招呼,他也没和我请假。” 马哥是真的急, 下午本来就没他课,一接到主任通知也是不敢耽搁, 急急忙忙从家跑回来了。 换作平时, 只是旷个课而已, 算不上多大事, 哪个学生还没这么干过么。 坏就坏在这次的突袭检查上。 临近年关, 艺术生们外出补课的人数越来越多,班里时常缺人头,领导大喇叭点过几次名还是不见他们收敛。总有些不安分的企图鱼目混珠,这帮老家伙们也算是和小孩儿斗智斗勇了这么些年头,心里明镜似的, 平时懒得搭理他们不查则罢,一旦查了,芝麻大点的事也能让他们背着处分走。 曲珦楠背后有他皓哥撑着腰,谭霜这傻孩子有谁呢,曲珦楠那点家事早就分走了他全部的心思,哪里顾得上学校。 从崔皓那离开,谭霜突然就感觉浑身发冷,巨大的悲伤让他靠着墙根稳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不好的征兆早就预警了许久。 “你马上回学校来。” 记忆里, 谭霜还从未听到过母亲在电话里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过话,咽了口口水,心说这回估计又把自己给玩脱了,只得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往回赶。 头疼还是没有缓解一星半点。 马哥见着人平安无事,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有事怎么不提前请假呢” “啊……我,忘了。” “忘了?”穆樱子站在办公室里,手里捏着处分单,声音刻意压低却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不快,“你去哪了?有什么事,一上午的时间也足够解决好了吧。” “你下午怎么不回来上课?马老师被你连累地特意跑回学校来求情了,你知道不知道?” 白晃晃的纸,黑色铅字,红章像极了一个大巴掌,狠狠甩在少年的脸颊,滚烫不已。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所有人都知道,可惜领导已经很生气,他这是赶上了这个节骨眼,只能自认倒霉。 处分这东西,谭霜在初中的时候见的太多了,他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了这么三年多才终于把曾经那个让所有人都头痛不已的少年的影子从所有人记忆中抹去,变成一个乖孩子,现实终于还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七班第一名,曾经的好学生,一个优等生。 也有被开处分单通报批评的一天啊。 “对不起我错了。” “真的错了。”已经发生这样的事,谭霜很识趣地服软道歉,“保证没有下次。” 就是道歉嘛,谁还不会道歉。 穆樱子和马哥交涉了好半天:“他这个,到毕业还能消掉吗?会不会影响到大学……” “不会不会,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到毕业就这最后几个月了,好好努力,保证不犯事回头就一并消掉了。” 谭霜只觉得倦意越来越重,外面放学铃一响,把他惊得打了个激灵,他现在不觉得自己有多难堪,外面大喇叭还在通报,穆樱子已经没有脸面接着往下听,单子上交,拉着他就走。 高跟鞋哒哒哒踩在地上,又快又急。 谭霜:“妈。” “回家再说。”女人头都没回,“我手边东西还没处理完,赶紧回家赶紧说完,我晚上还有班。” 谭霜老老实实闭上嘴不再说话惹她,想着这段时间她或许真的很累,公司的事也好家里的事也好,那么大一个烂摊子全权交给她处理,再好脾气的人也会发飙吧。 穆樱子很需要一个发泄口,他知道,所以他闭嘴了。车上,一向温柔说话不徐不疾的母亲终于开始不断地念叨,谭霜偏头去看车窗外,天色暗得早,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他居然有想要钻出去飞走的念头。 “都期末了,有什么是不能等高考之后再安排的?” “妈妈知道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也打算让你和奶奶都搬来一块住,奶奶说以后她都在家给你做饭,郝叔叔今天还说不行以后就由他开车送你上下学……我们都在为了你考虑,都想让你轻松一点别那么累,可你现在是在干嘛?” “过完年马上就要一模二模,还有你那个比赛,我觉得没什么谱的事,要不就别——” 谭霜回过神来:“比赛我要去的。” 车子停在一个路口红绿灯前,穆樱子手把着方向盘,精致的脸上有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一并迸发出来。 “那期末呢?不参加了?” “我觉得就一个考试而已,都一样。” 穆樱子睁大眼睛:“考试而已?霜儿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轻描淡写了是吗?你是怎么看待高考的?随便考考玩玩了?” “妈妈觉得已经足够尊重你了……你不想走艺术,想考文化,好啊那就考。你想写作……未来走一个好一点的学校,继续写,我们也支持你。你学习忙没有时间,我找了好几个一对一辅导的老师,翻了历来个大院校招生简章。最后这半年什么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是你说你想好好学习,我们什么都是遵从你的意见走七出予溪団对的不是吗?” “是,我知道。”谭霜点头,“我也没说不学习,我成绩也没下来,就一个比赛而已,初试我都已经过了,万一这次我能一条腿迈进去,难道不是给未来铺路的好事吗就一定那么看不起我,要我稳妥起见按部就班才是‘听话’了吗?” 车又动了,驾驶座那头的穆樱子好长时间没再理他。 回到家,还是一贯的令人感到温暖舒适的环境,谭霜却觉得自己心里压着事没解决完,今天估计也舒坦不了。 他缩进自己房间,刚刚和母亲对峙的不愉快还盘在脑袋上,压得他头昏眼花。 手机调成静音,竟是连那人发来的消息都还没来得及回。 曲珦楠…… 是了,曲珦楠的事情,他还没有消化开,就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遭给搅乱了方寸。 怎么回事? 我听见外面广播你名字了。 你在哪? ……还觉得冷吗?不舒服吗? 谭霜盯着荧荧的屏幕看了半天,似乎要把那几句话看出一个大窟窿来。 “你和谁打电话?” 谭霜发誓他听见这动静绝对不是心虚了,他反应过来都想回头抽自己,穆樱子站在他房门前,被他往后藏手机的这么一个动作瞬间击垮。 “我……同学。” “哪个?” “……曲珦楠。” 母亲走过来,谭霜能感觉到一股低气压逐渐袭来,她说:“他找你做什么?” “啊,那个,他听见我被通报了,想问问我怎么回事。” □□无缝的回答。 然而穆樱子接下来一句话直接打了谭霜一个措手不及:“回来的路上我都忘记问你了,马老师说你们俩经常一起上下学那孩子家里人还没回来吗一次两次和你呆在一起就算了,你们俩,天天都住一起?”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但是他无法撒谎。 对着母亲,没办法说出那句“不是”来。 “奶奶知道?他家里人知道?” “嗯……” 穆樱子突然叹出很长一口气来,谭霜听着这声音钻进自己耳朵里,他冷汗直接顺着后背往上爬满了,几乎要当场晕过去。 为什么? 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害怕? 害怕到手指冰凉,四肢都好像僵住了,脖子也僵住了,脑子不转了,连眨一眨眼都做不到。 “曲珦楠那孩子今天上午也没去吧。”穆樱子在他身边坐下,“你俩住一起,如果他去了,学校检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和他一起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霜儿你看着妈妈,妈妈再问你一次。” “你和他,上午去了哪,做了什么?” 谭霜闭了闭眼睛,似乎这样就能不用在乎被那两道视线给射穿。 不如就…… 招了吧。 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这件事他迟早要说。对着曲珦楠求证,然后转过头来他们还要再一起面对母亲。 “曲珦楠的父母离婚了。” “他一直在为了我去查我爸的事,因为你们都瞒我,我想知道。我现在都已经明白了,今天上午,没和他在一块呆着,我去看罗梓彤了,她今天的车,我去送送她。” “回来看见他那个当警察的哥,然后我俩坐一块聊了会儿,我才知道他家里的事。” 穆樱子沉思了半晌,似乎在思考儿子的话,想了半天,没发现这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爸爸的事,都是他和你说的?他怎么会知道呢?” 谭霜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因为他从始至终也都是为了我在考虑。 为了我,为了我们俩,他才把那些屏障一样的东西都心甘情愿地锁起来,他不想因为家庭关系影响到我们以后,他和我一样,想要靠自己去实实在在地拼一把。 只是这样。 仅仅是这样。 因为我和他,我们俩想……有未来。 “这个节骨眼上,他为你去找那些人还是你要求人家帮忙的霜儿你——不行,这样不行。” 他看着母亲突然魔怔了一样地,嘴里一个劲地“不行不行不行”,说得他越来越怕,“妈!” 穆樱子已经准备出门了:“我去找找那孩子家长,反正你马上也要搬来住,总不能老这样,这不是个事啊……” 她没说什么不行,究竟什么东西不行。谭霜先入为主地认定了那其中的心思,他是真的心虚,他也真的害怕。他从未想过,如果有那么一天,自己真的和曲珦楠站在母亲面前,和她说了什么她不能接受的话,是不是……是不是又会像之前那样,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俩在一起就是个错误只会去一个劲儿试探大人们的底限,那样就,真的完了。 所以,究竟是不是他错了,是他们做错了 不应该那么明目张胆地住一起,不应该去窥探大家有意隐瞒自己的事,不应该麻烦曲珦楠,不应该逃学旷课……他们俩不应该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利用所谓好孩子的身份打什么掩护,做尽了让大人无法理喻的事。 对啊,因为是好孩子,正是因为这样。哪个好孩子会早恋任性旷课背处分呢 谭霜突然明白了。 这群人习惯了,习惯了好孩子这个身份,所以——无论犯下什么事都能被轻易原谅这种话本来就是个假命题。事实上是,好孩子本就不该做出有违常理的事,这才是对的。 好孩子犯错,比坏孩子犯错还要让人如临大敌。 眼前突然一黑,谭霜的意识终于飘离了躯壳,从早上起,除了曲珦楠,没人发现过他身体的状况有一点不正常。 他觉得冷,觉得不舒服。 头疼的要死,胃里也像积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稍有不慎就要一并涌出来。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霜儿!” 穆樱子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身后就突然传来“咚”的一声,眼前的情景几乎要把她吓死了。 她扑过去想把男孩子从地上扶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搬不动他,一摸额头,竟是烧得滚烫,眼下也一片青黑,不知是多少个晚上未曾好好休息过了,脸上的颜色白得瘆人。 除了发烧,还有低血糖的征兆。 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一口东西,如果不是崔皓那一杯喝的让他稍微补充了点糖分,恐怕他都无法撑到跟她回家。 其实摔在地上那一跟头之后谭霜就已经醒了,可惜烧得太厉害,心里因为刚刚的事又怕又急,嘴里都已经开始说胡话:“……妈你别、别去找他家里人。” “他爸妈都有自己的家了……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好好爱他,我想和他呆一起,我喜欢他……” “我们俩想,以后都一直在一起,我们说好了的。” “我以后都不犯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穆樱子眼里已经积满了水汽,想要打电话叫车却已经连手机都攥不稳。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孩子面前哭过。然而这几句话,让她的心里防线瞬间被击溃了。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真的。。。果咩,晋江系统还是不行,吞了太多标点,剩下的我尽快修完发出 第142章 【一百四十二】 从什么时候起,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 学音乐,是他们第一个冲突点, 再之后虽然面对面交流的状态随着各种各样的事又退回了原点谭霜好像也从未有过怨言。或许是她想的太简单, 一系列的事情经历下来,她隐隐感觉眼前的孩子或许已经早已不再单单是“自己的孩子”那么简单了。 他长大得太快, 快到他们都来不及拉住他。他忍的太多,多到兀自沉默不言, 几乎忘记了如何表达。 比如他的心里话。 比如…… 郝景烨听到隔壁的声音过来敲门时, 穆樱子还没完全从慌乱中镇静下来。 少年已经烧得很厉害, 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 连心跳也快得吓人, 都是有经验的大人,又都是父母,郝景烨马上想起来之前冬季流感的预警。 听说这波感染很厉害…… “先送孩子去医院,别慌。”一边安慰快要急哭的女人一边把不省人事的大小伙子扛起来,男人的臂膀沉稳有力许多, “下楼开车。” “老爸?”门后哆哆嗦嗦钻出来一个小孩儿的脑袋瓜。狗子在他身后,又汪汪地吠起来,楼道的声控灯全被喊亮了。 郝念睁着大眼睛看见他爹扛着谭霜从对门出来,被男人喊回去了:“你哥哥生病了,我晚点回,去,别在门口杵着了。” “哦。”男孩儿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拖鞋, 身上什么外衣也没披着就跑出来,屋外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快要冻掉他一层皮。 郝念犹豫了一会儿,“那个……我能和你一块去么?自己在家怪吓人的。” 谭霜被送到医院挂上水之后也没清醒过来,赶上这一波医院到处都是病患,折腾床位都废了不少力气。到了后半夜,医院的走廊渐渐空了,郝念搂着他爹腰不肯撒手,脸上挂着个大口罩,说话瓮声瓮气的:“他得的什么病?” “流感。” 郝念“啊”了一声,“只是流感?没别的毛病了?” 穆樱子还在病房看着人,郝景烨卸下疲惫,在长椅上瘫着还不忘逗儿子:“怎么你也开始那么关心人家了?” “谁关心他了。”小男孩装模作样地一撇嘴,“我是怕他真的严重了,再传染给我。” “拉倒吧,你哥哥都不知道你今天在我这放假,等他醒了你给他一个惊喜吧。” 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谭霜现在是生病了没力气玩郝念,他要是醒过来恢复体力,不逮着小崽子作妖才怪。 穆樱子出来之后,郝念不忍心继续坐在椅子上当电灯泡,撒丫子溜了。对面歇着的大爷看他们的目光太让人不自在了,孤寡老头,瞅着这深夜造访的“一家四口”,眼中有说不出的寂寞。 屋里病床上的少年睡得依旧很死,郝念撑着脖子看他,手晃到他脑袋顶虚摆了一下,也没敢真的落下去,只得做了个鬼脸。 “谁啊,把你给传上了。”他念念有词,“我住隔壁都听见你妈嚷你,诶你该不会是装的吧?苦肉计?” 谭霜闭着眼,理都没理他。 郝念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人和自己斗法实在有点无聊,“你要是活着你就眨眨眼。” “真能睡啊,都俩小时了。” “诶,你再不起,我给珦楠哥打电话了啊。”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抱怨无果,眼瞅着时间越来越晚,眼皮子越来越重,还没等实施这个计划人就困得趴床边上了,呼出来的热气都喷在谭霜吊着针的那只手上。 屋外两个大人没心情去管他俩了,穆樱子听了医生嘱咐后怕不已,谭霜被送来时几乎烧到40度,也不知道他究竟拖了多久。万一治疗不及时,并发重症肺炎脑膜炎等等会相当危险。 我怎么就这么疏忽,居然连孩子生病了都不知情。 女人一晚上都在念叨这句话,郝景烨没什么能做的,只好尽量开导她:“毕竟他都那么大了,有自己想法都很正常,堵不如疏。其实,以前我去接俩孩子的时候也经常……我,这话没法认真和你说。我讲句不好听的话你别生气,比起你这边他们的确对我们更放心一些。” “‘我们’?” “念念一早就知道了。”他说,“大概就是,孩子们之间可能更好沟通吧。人家孩子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凭什么就非得把大人的思维强加给他们呢?说白了我们也是缺席者,弥补也好别的什么也好,不都是为了能让他们快快乐乐的么?有什么是比这个更重要的?” “我最近是真的忙疯了,今天正好接他老师电话,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他是好孩子,他很乖……” 说着说着,她就说不下去了,郝景烨很体贴地给她要来两张纸巾。 “谢谢。”她接了,擦了脸和眼睛,“但是后来一想,我觉得也是自己这次太过激了,他不舒服我都没注意到,在外面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我只顾着忙自己那点事,我……” “不管怎么说今天,也真的麻烦你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郝景烨:“住的这么近,就算只是普通邻居也该搭把手啊,何况……”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霜。” 医院里安静极了,吸顶灯光的白打在他们身上,穆樱子看着男人的眼睛都不会转了,许久,才从这句意义不明的话里觉出了一直被隐藏在深处的情感。 她是个单亲母亲,假如孩子真的由自己从一开始带到现在,其中的过程绝对要艰辛万倍。谭霜现在这么大的人,他生病了她都扛不动,没有郝景烨,怕是只有干巴巴地坐在地上打电话这一种办法。 以前在公司被人说闲话她都忍了过来,总觉得对方住到对面也是无奈之举,上下班的时间路线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孩子们和他亲,也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确很有亲和力。郝景烨会对她们家这么尽心尽力,是看在了多年同事的面子上,亦或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母亲的软肋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 谭奶奶在医院时拉着她的手说的那几句话,到现在一下子全部被她回想起来。 谭家愧对她,前夫没能照顾好她,孩子得她养着,婆婆老了病了还要连累她。 如果有机会,你就趁着还年轻…… 穆樱子的脑子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用力填满了,压得她无法理清思绪。 是不是自己这么些年,真的忽略了太多呢? 谭霜还给她的梦想,信笺里的字字句句,还有最后在病床前迷迷糊糊说的那几句胡话,都让她心如刀绞。 他以为这次母亲又要离开了,他以为她不会原谅自己,病中做了什么梦穆樱子无从得知,她只听见了那句,别不要我。 他不想永远做一个没有人疼爱,又无家可归的小孩儿,穆樱子不忍心,也不可能继续让他受这样的委屈。 不知什么时候起,与那个男人的关系已经完全不仅仅只停留在“朋友”这一个位置上了,她喜欢看他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样子,习惯了他牵着那只让她害怕的大白狗雄赳赳气昂昂地绕着马路一圈一圈地跑,也愿意看郝念和谭霜俩人围着他们打闹争宠,就连那个谭霜口中心仪的男孩子,她其实也是一并喜欢着的。那孩子聪明又懂事,乖得惹人疼,认真起来的样子又绝不输给他们之中任何一位大人,她知道。 他们都那么好。 做了一夜噩梦的少年在后半夜突然感觉舒服了不少,病房里只依靠暖气其实并不暖和,又没有空调,然而睡着睡着他的确是感觉冰凉麻木的手在被什么东西温暖着。 原本输液输得他血管都是冷的,可是他睁眼一看,手已经被另一双手牢牢握住,原来这就是暖意的来源。 大清早的,他的床边莫名其妙多出来两颗埋在被单里的人头,太惊悚了。 那俩脑袋一大一小,头发黑乎乎的,发质很好,很默契地呆在那,露出两个方向都一致的发旋。 谭霜伸出那只暖和过来的手,这俩人还没醒,小的脑袋瓜他够不到,就只好去摸了摸那个大的。 天晓得他有多想直接把这厮从被子里拔起来狠狠揉到怀里去。 “曲珦楠。” “曲珦楠……咳……” 曲珦楠耳朵里可能天生装着感应他声音的雷达,他一出声他这头立马就开机了,眼睛里高光一亮,谭霜没力气坐起来,歪在被窝里笑了几声:“你来了?会焐手的大北极熊。” 曲珦楠看着他脸上还带着脱不掉的倦意,这人一直以来免疫力都比自己强,每天活蹦乱跳像个小傻子一样。他冷不丁看见他这么病怏怏的,那么虚弱地躺在床上,鼻子有点酸。 大北极熊情绪看起来有点激动的亚子,他真情实感流露的时候表情一点都不机灵,呆得很。 谭霜道:“你怎么傻乎乎的。” “……你好点了吗?” “还成,就是没什么劲儿,削不动你。” 曲珦楠直接扑腾起来抱紧了他。 郝念小朋友还没睡醒,否则起来看见这一你侬我侬的画面很有可能当场去世。 “傻逼曲珦楠,操。” “傻逼谭霜。” 谭霜惊:“呀,我看看,刚才那几个脏字是你吐的?能耐了。” 说着就要去掰他嘴。 考虑到这是公共场合并且大早上起来还没刷牙,曲珦楠放弃了强吻对方的念头。 “你的账我回家了要好好和你算噢。”谭霜现在也有点激动了,不知道怎么表达比较好,好在对方很给面子,“成,进医院挂水的账我也准备和你一起算算了。” “我挂水是因为你他妈没照顾好我好吧。” “我也是因为你不关心我才没和你讲好吗。” 郝念被吵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诶呦……大早上起来就叨逼叨的,你俩很烦啊。” 曲珦楠和谭霜对视了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说咱俩真他妈有点傻逼。 郝念看见谭霜醒了,他也没有继续装乖巧的必要了,蹬了鞋开始往上爬:“你好了吗,好了就起起起起来,给我个地方我还困呢,床就一张我看了你一晚上总得也让我躺躺吧。” “啊那你辛苦了。”谭霜干巴巴地道。 “他生病呢。”曲珦楠提醒,“靠那么近传染啊。” 郝念:“睡觉和健康我选择前者。” 郝景烨推门而入,手里拎着早饭和粥,撞见这仨猴孩子围着一窝打,又好笑又无奈地制止了他们:“都安静点别吵到别人休息了,嘘。大霜醒了我看看还烧不。” 谭霜老老实实让他摸脑门:“我妈呢?” “你多大了还到处找妈。”被窝里的郝念梦游着也能怼他。 郝景烨大笑着把他挖起来:“IX,UY你阿姨过会儿就回来了,走吧咱,回家睡。” 说着把小萝卜精从人家病床上刨出来,扛着就走了。 “走啊?”门口上完厕所裹着大衣进屋来的大爷问道。 “啊。”郝景烨回以微笑,“老三太皮,我把他弄回去。” 郝念惊恐地挣扎起来:“老爸?” “你家里……” “噢,仨儿子。” 男人回头瞄了一眼屋里剩下的两个少年,春光满面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 谭霜在门口惴惴不安地等着, 曲珦楠同学又单独留在屋里了,穆樱子回来之后单独把他喊了去, 一谈就是半天。 “别紧张。”走之前倒是曲珦楠来安慰他, “都到了这份上,她不主动找我我才觉得别扭了。” “您还蛮积极。”谭霜惊恐万状地道。 天知道他心里多怕。 “你不会怪我吧?” 曲珦楠脚步一顿:“我为什么要怪你?怪你说了我们俩的事?” “嗯。” 穆樱子还在屋里等, 曲珦楠暂时终止了这场无意义的对话,只留给他一个潇洒且从容不迫的背影。要不是谭霜确信了晕倒之前在母亲脸上看见的那一抹不可置信, 他都真的要以为曲珦楠是不是早就交过底了才能这么淡定。 谈了有十多分钟, 这十多分钟谭霜是扣着门缝等待的, 他恨不得爪子够细够长, 直接把门锁从缝隙里头扒开。里面说话声朦朦胧胧的并不好辨认, 但是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俩人并没有打起来。 谈话结束时,谭霜很没骨气地溜了,穆樱子最先走出来,长发依旧优雅地披在身后,也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接着电话就走了。曲珦楠出来之后美三秒,被从背后一把薅住:“她和你说什么了?态度怎么样?怎么个意思?” “她中途说公司有事,就先走了。”曲珦楠说的都是实话,“其他的你都不用操心,没那么可怕,我也没被骂或是怎样,也没说不同意。” “真的?” “骗你干嘛。” 谭霜揪了起码一分钟的衣角,然后扯住他:“那你怎么……还是不怎么高兴啊?” “你说呢?”曲珦楠无奈, “没说不同意是真的,可也没说同意啊。” “噢。” “你叫我怎么高兴?以后你就住阿姨那去了,我哥也马上回来,甭瞎美了接着异地吧。” 哟喂……谭霜捂脸,这不咸不淡的几个字,听着哀怨极了。多么像一颗才刚刚出生就被不小心啪叽在地上的鸡蛋,原本还是平安的、舒心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向往,才刚刚松一口气的功夫,母鸡一抬屁股,就把它给磕了。 “啊——” “啊——” 俩人瘫在门口的凳子上齐声发出悲鸣。 谭霜大病初愈,本来没什么胃口和心情呆在家里混吃等死休养生息,无奈谭奶奶已经受命于穆樱子跑来璟林这边给他做饭,为了哄老太太高兴,不得已才又心惊胆战地在没有母亲的房子里住了几晚。谭奶奶的房子刚刚拨下来了拆迁款,两栋小楼都没有了,钱全存在银行里,得到了一张数额不小的存折。 “拿着。”老太太很少见地笑了,眯缝着眼睛:“留着上大学用。” “奶奶我还没考上呢,等考上了再说。” “没考也拿着。”说完,老太太还是把存折塞进了他手里,转身颤巍巍地走了。 谭霜捏着那张存折,有点出神。 穆樱子和郝景烨加班出差不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俩,恍惚间似乎和从前的时光别无二致。这房子是大了,可怎么也住不习惯,郝念倒是不住校了,经常一放学就搭着校车跑回来蹭吃蹭喝。 兔笼子安置在他家狗笼子旁,一大一小,彼此成了邻居。 “……” 谭霜回过神来:“咋了?” “好好学习。” 谭奶奶做饭的手不停,抽油烟机的声音把她的话全模糊掉了,谭霜得凑很近才能听见。 “好好考,考好大学,谭家就出你这么一个高材生……” 谭霜听着,然后认认真真地回了声好。 转头回到屋里,开了穆樱子千挑万选买回来的护眼灯,随手洗出来个苹果往嘴里一塞,开始横扫千军。 桌前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贴着万年历,桌垫下面,压着一张曲珦楠同学不知哪里淘来的粉红色一百天冲刺计划表,摊开有一张世界地图那么大,上面很少女心地印满了小熊小兔的涂鸦。 一百天呐。 转眼也剩不下多久了。 谭霜笔一顿,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写过日记了。 电脑还在,他却没去开,书架上是他最近闲出屁时不小心买来的小说杂志,本着一天看一摞的速度,没过多久就全让他拜读完了,现在随便挑个故事出来都能倒背如流的那种。 谭霜从前没有心思看很多闲书,他对写作更多的感悟来自于早前的经历,以及从前谭志尧还活着时给他讲的那么一点睡前故事。 下笔随便糊了几行,他又给擦掉了,反应过来时那上面是几句看过的小说故事里的经典对白,他觉得有趣,无意间记下了。 谭霜花了一点时间重新看了看招生简章,盘算了一下如果今后去当老师后自己的假期时间安排,认为可以接受,然后把写了点乱七八糟东西的本子压在一堆书里,转而打开了英语课本。 到了可以去上学的时候,穆樱子也回家来了,然而他们如今作息时间完全不一致,谭霜白天走的早晚上回来的晚,晚自习他总算不溜了,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洗漱好准备就寝,只有奶奶在她身边呆着能说上几句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 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起,谭霜每天起床走之前都能从自己包里找到一点东西,有时候是一包小零嘴,有时候是一盒奶。 再后来,穆樱子开始给他留下书面性质的字条:晚自习饿了垫垫,晚上别睡太晚,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给妈妈打电话。 母子俩开始用这种平静的方式持续着每日的交流。 曲珦楠特意买了一叠便签给他空投下来,依旧是带着小卡通人物的印花,谭霜佛了,课间朝着楼上就是一嗓子:“一班那个世界第一少女心,你可以稍微收敛一下吗?” 没过多久曲珦楠从班里出来了:“不要拉倒。” 谭霜扶着楼梯,笑的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总觉得,自从用上曲珦楠买的便签纸以后,每天从猫猫头狗狗爪之间看见母亲娟秀的字迹夹在其中,都觉得温暖了许多。 周末没什么大课的时候,曲珦楠约他出去吃好吃的:“我哥明天回来。” 谭霜手里的勺子就像当年在曲珦楠家听见他撩闲的那句警世箴言时一般迅速滑落,当啷一声掉进碗里,“你……我……” “他说回头想再跟你见一面。”曲珦楠看着男孩子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谭霜差点打算走人了:“别别别你劝劝他……我还没如我奶奶愿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呢我不能死那么快。” “傻逼。” “……” 曲珦楠慢条斯理地接着吃他的:“他早都不打算管了,要你一命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谭霜马上说:“当然。” “什么好处?封他个扫帚派掌门?” “这样你们家就有理由换新的扫帚了。” “……” “啊呀。”谭霜一屁股坐下来,像在跟自己怄气:“可怜可怜我不行吗?咱俩在一块这么久连炮都还没打上,可我马上就要死了。” “你死之前,必有一炮。” 结局是他俩闹得不欢而散。 贺陵回家当天,崔皓陪曲珦楠去车站接,曲珦楠知道他哥心里还是不咋舒服,谭霜又那么怕他,不敢来见也实属正常,可这些话他没敢说。只能声东击西打马虎眼,故意把贺陵行李箱翻了个乱套,装作很新奇的样子,成功吸引来了两个男人的教育:“有什么好看啊,没见过世面似的。” 曲珦楠赖着不肯走:“我都看见了。” 贺陵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最终只好把咖啡杯用力往桌上一放:“拿着,快滚。” 层层叠叠的衣服下面,曲珦楠搜出来一个崭新的礼盒。 打开一看,他险些捂着胸口晕过去。 惹。 吼吼看! 泰迪熊收藏展示柜的大部队终于加入了新成员,五只啊!五只!每个都只有巴掌大小,这回贺陵看样子真的下了血本,货真价实的珍藏品在盒子里一站一排,整齐如军训。 贺陵在外面客厅听见死孩子在卧室打滚的声音,心累:“他怎么还是老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 崔皓听见之后笑死了:“咱不知道是谁惯的,咱也不敢问。” 回来了这不到半天,贺陵也不嫌累,晚上崔厨亲自做了一桌给他接风洗尘,他就当着人家面把曲珦楠拎来,努力保持大哥的威严:“最近学校有没有给你们看各大院校的招生简章之类的?一晃还剩最后半学期,有把握了吗?” 崔皓赶紧和事佬:“就这分,哪儿他上不了……” “你别说,让他自己说。” 曲珦楠心里揣着谭霜装糊涂:“国内的学校都能上。” 口气不小。 贺陵难得一笑:“别最后关头掉链子就行,这段时间我回来在家,也推了学校的事,得赶紧把你这一关过去再说。” 高考啊,人生大事,试问哪个家长不火急火燎呢?视分数如命根的贺大教授自然也不能幸免。 曲珦楠寻思,那感情好,学习我就压根儿用不着你们操心,别回头你们操心不成这个再去操心别的,尤其不要这个节骨眼打扰到我对象学习,否则送我十只熊我也是不答应的。 然而贺陵就是贺陵,他不问谭霜的事,最终也成功地把自命清高的小王八羔子给镇住了:“学校那些倒是次要的,关于专业……” 曲珦楠:“?” “以后到底如何就业,你也要仔细想想了,你这孩子局限性太强,真让你站上讲台或者坐公司那把椅子,你能行?” “依我看从现在开始你就需要锻炼,”贺陵拿出多年积攒的专业技术性指导策略,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些都是后天可以锻炼的,你现在竞选上课代表,这很好,你爸的公司未来发展前景也不错,将来出国留学回来,对你就业也有帮助。人总要往高出走,才能知道自己究竟能到达一个怎样的位置。以你的条件要在短期内达到这个目标,我觉得不难。” 崔皓:“我们家未来要出现一个社会精英咯……” 整顿饭曲珦楠都没吃下去几口,两个大男人倒是夸夸其谈,说得热火朝天,眉飞色舞,好像家里真的是有皇位要继承,他们在为未来的继承人谋划、并试图铺设一条辉煌灿烂的光明大道。 “……除了这个呢?” 贺陵停下来,问:“那就是说你自己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没有。” 曲珦楠心里坦然无比,他是真的没有。 学习于他而言算不上是苦差事,他只是畏惧了这条所谓的光明大道,谭霜一席话至今都在他耳朵眼里嗡嗡作响。曲珦楠知道,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让人家养他,可事实上,谭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他从那个极端的念头中扯出来一点点,眼前这二位就又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不想回去,不愿意。 那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即使那里能挨着他心爱的爸爸妈妈,能离他们很近很近,可是,那些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算不上是诱惑了。 他的出生并非是为了他们而活,他是他自己,未来应当成为他想要成为的样子才是,最希望的,最想要的以后也不过就是夏季灯火阑珊的夜里,他对着那人许下的一屋二人三餐四季的愿望。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 一月中旬, 离谭霜去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个学期也马上走到了尾巴。 贺陵一回家, 曲珦楠难得的着急了起来。 之前他所谓的危机感一直不是很重, 然而离高考已经剩不下多长时间,最后一学期短的吓人, 周一他起早去学校,发现连大厅里的陈设也已经焕然一新。 数字屏上的红字是离高考仅剩的日期。 往届从一中考入名校的学生, 照片和履历整整齐齐立在旁边的牌子上, 校长还在那立着不知哪里搞来的假花和院校名单, 导致这群难得发现新鲜事物的高三生一下课就成群结队地往外跑, 挤在大牌子周围不肯走。 曲珦楠偶尔和谭霜上完厕所回来, 也趁着人少的间隙凑过去,近距离地看一眼。 排在前几的,清华北大复旦上交……历年分数线也很狂野,周围的人无不哀叹:也就真的只能从这“看看”了。 “你还没决定吗?” “决定什么?”曲珦楠装死。 谭霜揪他耳朵:“决定了,我好到时候捞你去啊, 总得告诉我上哪捞。” 反正位置他们是决定了,北京呗,谭霜心仪的大学也在北京,曲珦楠老早就被全校寄予厚望往清北里奔,实在也没想过还能有什么其他路子好走。 他像是被人戳中了一直以来的心事,如贺陵所说,学校其实真的已经不重要了,哪里都能去, 那只是一个门槛而已。真正让他头疼的还是今后的择业问题,让他整天心里光寻思着这档事,人都瘦了一圈。 比赛当天曲珦楠没发从高压锅里跑出来陪他去,谭霜是自己走的,他穿着黑色羽绒服,背上背着个大书包。郝景烨特意开车给他拉到了车站,本来他是想直接带他去的,谭霜没同意,他外出的经验不多,可也没到怯得慌的程度。 “到了以后给我和你妈妈来电话……那个考试的东西都检查检查没有了赶紧买,钱够吗?不够我再……” 谭霜脸上快被围巾缠满了,除了头顶,就只露着眼睛,看起来非常像一个木乃伊:“别操心了大叔,我自己能行,车票组委会掏呢。” 说完还一掌拍上人家肩,车站的风非常大,把他俩吹得像两个饱经风霜的老男人,沉默着别离。从北方到上海这一趟其实蛮远的,保险起见没安排飞机,他们这小破地方也实在是没地方飞。 “走了啊。” “走吧。”郝景烨挥挥手:“等你好消息。” 第一次,独自远行。 记得之前他和曲珦楠出去玩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其实非常喜欢这样的旅行,从小在小地方长大的孩子,被带着领略到别处不一样的景色,新奇感早已发酵开,渐渐的给了他一些未来更加想做的事。 在车厢里把自己包裹在一个小角落,谭霜看着手机里那个陌生成市的夜景,想象着,在脑子里描绘出了很长一副画卷。 未来,他还想无数次踏上这样的旅途。 身边有没有别人都无所谓,如果可以有,那一定会是他最爱的那一个。 那座城市很大,很漂亮,只是街边一角就能让人看花了眼。魔都啊,发达地区啊,躺进酒店里谭霜对着天花板发了一晚上的呆,他一直在想着自己的事,都没有勇气从十几层高的楼上下去逛逛周边的夜景。 比赛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放轻松。 直到第二天坐在座位上掏出笔那一刻,他脑子里还在回荡着老师们出发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放轻松,说起来容易,这周围的人可都是对手。 谭霜终于发现了问题,这次孤注一掷闯出来,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说是完全与世隔绝也不为过。曲珦楠昨天晚上倒是来了电话,不过这种问题他没法帮什么忙,谭霜就记得他说了一句话:写你想写的。 写我想写的啊。 不过,果然还是忐忑得要死。 谭霜说自己很怕回家之后要面对来自亲朋好友的关怀,怕他们各种各样的情绪,他担心这个比赛最后会给他贴上不一样的标签。曲珦楠又道:“真奇怪,你唯一没说怕过的居然是自己的水平吗。” “啊?” “这个赢不赢,大概也不会是最后唯一的出路吧,你看你一点也不担心,甚至都没想过这个万一。” 谭霜压根儿没想过,要是自己这次输了,他该怎么办。 “没把它看很重吧?”曲珦楠语气温柔得一塌糊涂:“所以我说,写你想写的就行了,这个和在学校的那些考试不一样,你不是早就说学校那套你写烦了吗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他们都看看你心里真正想表达的东西,还有什么可担心,这是你的舞台啊。” 他知道他真的只是喜欢,那是真正的喜欢。 有这个能力和愿望,更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小城闭塞,他到底还是应该去更大的舞台酣畅淋漓地好好耍一次才好,撒着欢的写才好,把以往没地方施展的都通通拿出来,叫他们看看。 那么优秀,却一直在为别人领路的你,也是时候为了自己狠狠冲一把了。 这是个格外漫长的冬日。 16号清晨贺陵就出门了,曲珦楠在家里难得悠闲,起床吃完饭,恰好看见了他哥留在冰箱上的字条。 拖地。 哦。 这人是回来了,该不会干的还是不会干,曲珦楠把他俩的卧室都收拾了一遍,和谭霜住了快一年,如今再也不是生活能力九级伤残了,真是让亲哥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主内还是他比较在行。 先拿吸尘器吸了吸,慢条斯理地吸到客厅,腿一下子被一个小东西从后面扯住了。 轰鸣声太吵,曲珦楠微微提高音量喊了一声撒开。 小家伙很快撒开了,她现在已经能在学步车里出溜出溜滑很快,天天开着那辆专属的“小车”撒着丫子到处冒险。 “……” 曲珦楠关了吸尘器回头看妹妹:“你说什么?” “霜霜。” 姑姑又忙了,曲小桃子被寄放到他家刚好三天的时间,这就马上开始自来熟地提出各种无理要求。 大概是小孩子通病吧。 “霜霜不在。”曲珦楠推了一把她小车,让她去一边滑行。 桃子跟没明白过来似的,又叫了一声:“霜霜。” “不是说了吗,不在。”少年开始头疼,“比赛去了,要等回来才能看你。” 小女孩这下听懂了,乌溜溜的眼睛瞪了几秒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起来水雾,委屈地开始原地吃手。 曲珦楠:“……别吃。” “……霜霜。”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我拖地,打扫卫生,收拾着这个家,现在还要哄娃。 要是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打死他都不会费那么大力气教会这小崽子喊自己对象的名字森林木。 谭霜比赛的时候把手机关机了,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开,整个人又处于失联的状态。不知道是答的好了还是不好,或者只是想暂时躲在那,自己跟自己呆一段时间,曲珦楠没好意思打搅他,他们俩现在掌控的领域已经越来越分明了。 啊啊啊啊,烦。 一个一个的,都有目标了,就我还跟这佛系做保姆。 曲珦楠差一点就想破罐子破摔直接甩手去报服务类的专业了来着。 贺陵傍晚回家,手里提着一兜菜:“煮个火锅,简单弄点得了。” “啊。”曲珦楠刚给桃子哄睡着,认命地去厨房刷锅洗碗准备弄晚饭。 “我还以为今天又得我自己在家。” 贺陵在门口挂着自己外套:“不说了吗,最近没那么忙,你手机,响了。” 水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和热气,把厨房玻璃上都弄得雾蒙蒙的,桃子在客厅睡得正香,曲珦楠出来找,害怕自己手机的声音吵醒她,回屋去接:“喂。” “在家么?有没有时间出来一下。”对面声音特别沉,不是谭霜,靳寻打来的,曲珦楠有点意外。 这大晚上的,他要让自己上哪去? 贺陵看他跑出来穿衣服:“干什么去?” “有点事。” 拉开门,回头对上贺陵复杂的目光,曲珦楠瞅瞅客厅想起来了:“我尽快。” 指望他哥看孩子那是不得行的。 也不知道是多大的急事,把靳寻慌成这样。曲珦楠打车到了他说的那个地方,大冬天到处都冷,他沿着路边边搓手边找了他们半天,等听前方见那边女生哭闹的动静才总算看见了他们人。 他也是花了好半天才把地上那个蹲着的人认出来。 “她怎么了?” 冉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拉着靳寻衣服:“帮个忙好吗……把她送回去,我拉不起来她。” 靳寻解释:“家庭矛盾。” 曲珦楠蹲下去看于晗,女孩子哭得都没力气了,只晓得捂着脸缩成一团,心说这是男朋友发小,他不管也说不过去。 “先起来。” 于晗抹了把脸,不动了,就那么看着他,这丫头眼睛连转都不转一下,眼白哭得泛青光,看得他毛骨悚然。 于晗他们几个,说起来也早已经开始做艺术生的集训了。 冬天到明年三月份正好是各大院校的校考,靳寻和冉晴都买了年后的车票,曲珦楠看着于晗哭肿的眼睛,大概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不能再商量商量么?到了现在,又说不同意?” 于晗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纸一团扔出去老远,像在泄愤:“本来就不同意!不同意倒是他妈早说啊……这算什么啊,我不是亲的?我就是他们捡来的呗合着!” “从小到大都是骗我的啊,我拿了多少奖,往家里捧回去多少证书,说了这样就能让我去考,让我去个屁!心里永远永远都是那个儿子!” 如果谭霜在现场,估计就得被他们几个轮流咬耳朵了:看看,这就是二胎的下场。 冉晴蹲下去劝她:“别哭了……” “上初中的时候就是因为没钱,这回又来了。”靳寻跟曲珦楠交代背景,“初中我们仨也是一起的,当时说学,也同意了,现在学了这么多年又让她白扔,这不是糊弄她玩吗?” “就只是因为学费么?”曲珦楠很不能理解,在他意识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不止,这些年的学费本身就是高中的额外开支,集训也要找机构花钱,去各地比赛,路费杂七杂八的也花不少了。到了校考更花钱。”靳寻说,“你可能不知道,走艺术的,除了体育稍微好一点,其余基本都是拿钱堆的,报一个学校,至少要一两百块钱,还不一定能取证。” 冉晴:“我开始学跳舞也很花钱的……现在家里情况好了,我妈妈也支持我学,就一直坚持下来了。主要还是……要是连家里都不赞成,会挺麻烦的。” 靳寻没再说话,之前因为这个,他也没少和冉晴她们几个闹别扭。 家里条件不好的,硬撑着想让他走个艺术院校,舞蹈老师已经请不起了,靳寻长得也快,同行的人都说他其实不是很适合跳舞,和冉晴因为这些原因分开,说不遗憾也是假的。 曲珦楠当街颓了。 他没什么能做的,来了也就只是搭把手帮着把人平安送回去,现实因素太多太残酷,并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 第一次觉得实现愿望其实是那么的难。 这些平日里的好学生,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显得无力许多,毕竟人生不是处处都像考试一样公平,他们还是被笼子套得死死的,是否继续下去居然不是凭自己本事,而是取决于锁着他们的人的态度……这多么可悲。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五】 于晗在马路牙子上哭够了, 和小姐妹出来泄愤时喝的那点酒可能也醒了不少,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大声道:“我要跑路了。” 冉晴:“?” 谁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意思, 于晗大着舌头吼:“不能等了, 就今晚。” 晚间的气温还在持续下降,曲珦楠看了一眼手机, 发现谭霜还没动静,身边那几个大哥大姐已经打算撤退了, 弄得他没办法:“有家的回家吧, 不回家的……” “不回家的跟回家的回家。” “啊对!” 少年少女们围在一起, 丝毫不介意刚哭过闹过的事, 这会儿又都笑作一团。曲珦楠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哈哈哈这几声, 那种声音在他听来根本不能算作高兴的情绪。靳寻说:“我先送一个回去。” “晗晗,”冉晴依依不舍地抱了闺蜜一下:“你决定好了么?” “我……” “决定好了的话,我们等着你,就那个时间,在车站。” 曲珦楠:“等等等等, 她去哪?” “还能去哪,去考试啊。”于晗拍拍屁股上的灰,本来就很英气的脸上现在又多出了一股不服输的倔强:“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戏弄过我的感情,现在让我妥协,没门。” 家里的弟弟马上要升学了,这其中的艰辛她懂,可就是少年傲气心性,如果换作她退而求其次地让步, 说不定也到不了今天这个局面。 为什么。 偏偏是父母先张了这个嘴,导致这里面的立场活生生逆转了一个方向。 于晗知道自己这样很不懂事,但她就是不甘心。 十年寒窗只为今日,做出努力的是自己,只有自己懂过程有多痛多快乐,他人都无权来决定自己的人生。 “等着吧,我压岁钱还有,到时候就是少报几个也行,这趟我去定了。” “曲珦楠。” 曲珦楠:“啊。” “回头我发小回来,你帮我跟他说啊。”少女眼睛里还聚着要落不落的泪花,她偏过头去抹了一把,再扭过头来又恢复成了原来大大咧咧的态度:“跟他说一句,老娘我先他一步撤了。” “他比你先撤,还没撤回来呢。”曲珦楠回复道。 “我……行,那先这么着。”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曲珦楠后知后觉的有点难过,他也不知道自己难过的缘由是什么,他想,刚刚靳寻说话的时候自己就应该领会意思的,到底还是没能帮上忙。 靳寻应该也是没想到女生的脾气就像雷阵雨,来的快去的更快,赶上一趟是一趟,赶不上也就那样了。 曲珦楠觉得遗憾的是,怕是赶不上送他们这一程。 谭霜在失联的第三天回来了,其实他回家前就开了机,曲珦楠看见他上线,头像也一直亮着,但是他就是奇迹般地克制住了自己发疯似的想念,愣是没再发过去一个字。 贺陵再次看见谭霜,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可是也没什么话好说,自己答应不再管的,人都那么大了实在没有必要。曲珦楠领着他男朋友进了家门,刚想打个招呼,他哥居然一溜烟的躲了。 这不是贺陵的风格啊。 明明是在自己的地盘,这么怂 谭霜倒不尴尬:“晚上他总得出来吃饭吧。” “那可没准。”曲珦楠垂着眼皮挂衣服:“我看他是不好意思了,他这人就这样,不想理你肯定叫不出来的,晚上我们俩出去吃。” 可能家长朋友也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这个节骨眼,都如此紧张,大人们都不想为了些琐碎的往事闹得彼此都不愉快,最后分心的还是他们几个准高考的。家长又不傻,不应该分不清楚主次,顶多警告几句了事。 谭霜这次回来,和曲珦楠当初从美国回来那阵子一样,见他的人都明显发觉了他的变化。 曲珦楠心里有一套完整的《十万个为什么》等着对方解答。 “那什么,比赛还可以吗?难不难?” “不难,自主命题。” 曲珦楠半口气松出去了,剩下半口,还原封不动地在那堆着。谭霜忙着逗桃子玩的时候他一直留意着人的反应,对方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该说说该笑笑,“小东西长得好快哟,大东西怎么看起来还不高兴?” 曲珦楠:“……” “诶,你说咱们那杆子破事现在是不是算尘埃落定了?”谭霜突然没头没脑地问起来,曲珦楠迷糊了:“什么破事?就你跟我在一块的事吗?” “我是想着,你消息里也跟我说了,比赛结果都不重要吗不是,我是抱着那么一点点期待去的,但是话说回来那么多竞争对手大概也没法都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吧……我是这么想了几天,也想开了,我觉得能继续和你在一块就很好,真的。” “你……”曲珦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这次去啊,其实比赛到了那还真就变成次要的目的了,我自己这些日子逛了逛,上海,诶你去过吗特别大特别漂亮,我还参观了它那边的好多馆。” 曲珦楠听着,心说难免的,好不容易被放出去玩一大圈,不好好逛逛岂不是亏了。 “北京的学校我是一定要上的,就是上哪一个的问题,我也已经选好了,根据成绩、专业,择了那么两三所,应该都稳。” “你选什么专业?”曲珦楠突然迫切的想知道。 “……教育,或者文学类。” “你真的要去当老师了吗?” 谭霜把他一扑,直接扑在床上,跟他趴在一起:“不一定,不过有寒暑假啊,这样时间也充裕,到时候可以过去看你。真能留校也很棒了吧,我还想自己继续撰稿,诶对了——我在那个,酒店的时候,写了一个大纲你要不要看一下?” 曲珦楠凑过去看他的备忘录,他小说看的少,也就是那么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段落,稍加整理一下可以串起来写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挺好的,已经在写了吗?” “刚写个开头呢……我发现酒店那个环境特别好,特别能激发我创作的欲望。” 曲珦楠歪头躺倒一边骨碌了一圈,他有点哭笑不得,老有一种这人比赛的内容会不会也是小说的错觉。 “让我畅想一下,将来,伟大的谭老师每天抱着书本出入大学校园,意气风发,人模狗样,谁能想到——他在课下的时间摇身一变,成了著名的网络小说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寒暑假背着包飞到全国各地展开签售活动,名利双收……” 曲珦楠脸已经埋进枕头里了,桃子坐在他脑袋旁边,一边大笑,一边扯他的头发。 “大——学——” 小女孩的叫声把思绪又拉回了现实。 “听见没。”谭霜踢他一脚:“你妹喊你读大学。” “不知道读哪。” “啊?” 曲珦楠狠狠闭了眼睛,一股无名的火气嗖一下冲破了积压在胸口的那半口气,“于晗他们要去集训了,托我跟你说一声。” “我知道,她的消息我看见了。” 曲珦楠瞬间丧失了说话的力气。 “……曲先生?” “干什么。” 我真蠢真蠢真蠢。曲珦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百遍。 谭霜听见他声音都不对劲了:“经济管理,我哥让我搞经济管理。或者语言学,语言学将来还得出国留学,你上哪找我去。” “你学那个干嘛啊?”谭霜把他摇起来,看见这人眼睛都红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你又不喜欢学那个。” “来,告诉我你真正喜欢什么好吗?咱可是已经说好了再也不碰那个屁公司,打脸疼不疼?” 曲珦楠的脸上分明写着“俺不想打脸”这样的几个大字。 谭霜:“大兄弟,我真的真的太了解你了,你嘴一撇我就知道你要跟我委屈多长时间。好了,别的先不谈,咱们先把专业的事定了吧,正好你也没定。” 曲珦楠说:“我不会……” “你不是不会,你会,而且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选。” “你就是不敢。” 谭霜:“你要是忘了,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我记性好得很。我知道咱俩熟了以后你的兴趣都体现在哪,我也知道你暑假冒着大太阳跑出去打了多久的零工,都这样了你跟我说你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个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它想往你脸上吐口水不。” “我他娘了个腿的还知道,知道你家几代单传,你爹身边有个非亲非故的后妈带来的小崽子,硕大的公司其实后继无人,你哥大学教授你捡来的哥警察局刑警大队队长。一家子看起来都正儿八经没人走过你现在想走的路,你执意走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个领域帮到你,除了给你生活费。” 曲珦楠眨巴着眼睛,心里在大吼,住嘴!不要来窥探我的内心戏! “……对不起,纠正一下,他们急了可能连生活费都不给。” 曲珦楠几乎要哭了。 “卧槽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呢?” 你霜哥还是你霜哥,在关键问题上很快又切换回了令人熟悉的腔调,骂骂咧咧毫不客气。 不过话说回来,霜哥也实在不是从前的那个霜哥了,从前的霜哥是骂人一时爽一直骂一直爽。现在的霜哥知道了有一个词叫点到为止。 贺陵依旧躲在自己屋里,从他这个位置可以听见对面卧室里叽叽歪歪的吵闹声,本着耳不听为净的原则,他破罐子破摔,准备工作。 外头响起俩人收拾东西出门的声音。 咣。 曲珦楠蹬蹬蹬蹬被他从十三楼拽下去,颠得舌头打颤:“去、哪……” 去取个钱。 谭霜取了钱,现金,他想着回来还没给郝景烨去个电话,干脆就在ATM小门里打过去了:“啊对,回来了,不过很快又要走,嗯。比赛比赛挺好的挺好的,啊,我想着再出门一趟,这不也寒假了吗……就到处去玩玩。” 曲珦楠走的比较急,衣服就随随便便披了那么一件,正抱着胳膊躲在零下十几度的犄角旮旯里思考人生。 等他终于知道谭霜要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此情此景,像极了很久以前他背着人家偷偷摸摸干坏事的那阵儿,一言不合就连人带脾气全部打包带走。 “朋友。”谭霜出来,俨然是一副大款的嘴脸:“旅个游吗?上海滩啊。” …… “我刚刚订了票,就今晚。” “今晚……刚订的!” “嗯。”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道。 曲珦楠扭头就想跑。 “你没得选。”谭霜按住他:“票我都买了。” 你这不扯淡吗这个时间段你说买就买了当春运是死的?! “这什么特别的行程安排。”曲珦楠头疼得要给他跪了:“别闹,还没到下一个情人节。” “这是——帮助曲先生找回第一志愿的友情赞助节目。” 曲珦楠凉凉了。 似乎是早有预示,每一次他们俩的落跑,总能给这座城市的人带来新的惊喜。 贺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曲珦楠捧着手机,心里在唱:骂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反正他们划船不靠桨,私奔只靠浪。 “还没放寒假!” “我知道。” “你知道那要高考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 “你知道个屁!”…… 于晗:“啥?你们俩也跑了?啊哈哈哈哈哈……” “刺激吧。” “刺激刺激,我这刚做完头发,你等着啊我拍个照给你。” 齐耳短发被卷了一溜大花卷,谭霜看得叹为观止:“可了不得,于晗同学居然穿裙子了。” “让你看头发,头发!” 谭霜一边还在跟穆樱子QQ小窗:差不多一个礼拜吧,放心,肯定赶得上回家看春晚。 娘亲: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谭霜:买衣服,我拽楠哥出来走的急,啥也没带,他还穿着拖鞋呢。 穆樱子很担忧地道:那么着急干什么,你别再把人家吓到了,那个什么……什么游乐场,人多不多千万别走散啊。 “迪斯尼。” “啊,对,你们俩互相看住了对方,缺钱吗?缺钱跟妈妈要。” 太客气了。谭霜笑得牙花子都收不住,曲珦楠在一边看得胃疼。也不知道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人都吱溜溜围着他打转,开明和大方都不足以形容了。再看看他哥,呲牙咧嘴,跟要吃了他似的。 “大冬天去迪斯尼,你真会玩。” “还行,这会儿去人肯定很少,我看周边的路线了,说是还有海洋馆。” 作者有话要说:#.果: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剩下的整理出来再发 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 曲珦楠觉得自己特别无助, 他手机已经快要炸了,亲朋好友齐上阵地轮流轰炸他, 简直又把他的记忆拉回到了去年那个一意孤行的冬天。 “你会担心, 说明你还是怕,楠哥。” “我不是怕, 我是……”是怎么样,他说不出口, 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为什么是去迪斯尼?” “因为你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 所以想去。” “你家里就那么放心你出来?”曲珦楠问得含含糊糊, 他有些脱力地靠在车座靠背上, 他心里明白谭霜是想帮他,但是这个方式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 不知从何时起,他又变得羽曦读佳这么小心翼翼了。 对啊,简直就像我俩好像真的又倒过来了一样,曲珦楠压下心里那股越发强烈的熟悉感, 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好像还更晚一些,那时候也正好是一个至关紧要的节点。 那次旅行,几乎改变了他们面对未来的态度。 谭霜像一只被放野了的鸽子,自从十七岁那年冬天尝试到了新鲜事物,边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旅行。 曲珦楠还是没明白过来他为什么选了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合适的时机,去了一个有点无厘头的地方。他们去的比较突然,买票很是费了一番周折。等在那的宾馆安营扎寨了两天多后才堪堪确定了行程。 但总的来说, 冬天的游乐园是很美,人不比想象中少,彩灯环绕的欧式建筑物也好,满满的异域节日氛围也好,都暂时消减了心里的不安。 “嗳楠哥。” 曲珦楠一回头,被身后不怀好意的家伙举着手机给偷拍了。照片里的男孩子和迪斯尼招牌的城堡背景完美融合,加之整体都是浪漫的蓝色调,让他看起来好像冰雪童话中走出来的王子。 妈的这美色连渣像素都过滤不掉,牲口啊。 “多照几张,啊我真的真的应该把相机带来。”谭霜划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悻悻地把手机放下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应该给你留点纪念。” “谁让你走那么着急了。”曲珦楠接着吐槽他:“我也不需要什么纪念,总不可能这辈子就来这么一趟吧。” “我靠。”谭霜笑了几声。 曲珦楠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狠精彩。 进去才没走几步,刚到一个人稍微不那么拥挤的空地,一只大熊,从天而降地抱住了他。 是小熊维|尼。 活的啊啊啊啊啊啊。 那货穿着玩偶装,巨大的脑袋拼命地蹭着曲珦楠的脸,抱一下,又撒开他,原地蹦蹦跳跳地比划着什么,周围负责帮客人拍照的员工也笑眯眯地示意,可以和小熊维|尼合影。 身边立刻围上来头戴米奇发箍的少女,谭霜第一次来,可他也瞬间秒懂了这是园内特有的互动服务,他没过去和那群女孩子们讨拥抱,赶紧顺势多照了几张曲珦楠被团团包围的名场面。 “吓我一跳。”曲珦楠好不容易被热情的小熊维|尼放回来,捂着小心肝。 谭霜还在笑他刚刚被人家抱抱时的一脸呆样:“熊熊抱熊熊,好玩不?欸咱去排队做矿山车啊。” “不要。”曲珦楠抢走了地图:“去这个。” “这是个啥我看看……米奇大街,这有啥啊,也都是合影什么的,还是你想买东西?” “那……漂流?” “这个还行,我觉得这个应该人多,得快点。” 谭霜查了两天的攻略,知道去哪领FP可以进去的快一点,曲珦楠全程跟他屁股后头看着,这家伙入乡随俗,用抢的,从全是带孩子的妈妈和小情侣的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他们到的早,顺便把加勒比海盗项目也溜了一遍,等到太阳总算高起来才排到漂流。 有雨衣也阻挡不了的……衣服还是湿了。 刺激,冬天玩水上项目,也就只有曲珦楠这不怕冷的熊货想的出来。 谭霜亲眼目睹了他玩过一场下来之后彻底放开,放飞自我的那种。接下来全程自己拿着地图大杀四方,再后来……他就已经进化到可以自己抢位置选路线了。 霄逸中途嘀嘀他:听说你俩又双叒叕去度蜜月了那个什么,迪斯尼有火鸡腿,帮我带根。 “去你的,谁给你跑大老远打包火鸡腿。” “不是,你去尝尝,好吃啊。好歹我也是去过的人你信我一次能怎么着我这在家闲的没事给你做推荐呢,不识好歹。” 谭霜一讲,他们俩已经从入园到现在玩上了算看表演在内的三个项目,听得霄逸直夸:“厉害啊,我一上午最多玩得上俩,我还是有年卡的人。” “可能因为你去的时候都是旺季吧。” “也对,谁跟你俩似的,飘得很,冬天我一次都没去过。”霄逸咬牙切齿地说。 谭霜翻看着攻略,“花车是几点?” “没准,不过这个时间点,好像快了。” 曲珦楠正好买饮料回来找他,谭霜接过自己那杯,电话里霄逸还在认真地建议:“你先不要看这一场,留出时间多玩几个项目,下午四点多再看也不迟。” “楠哥中午想不想吃火鸡腿?” “没戏吧。”曲珦楠嘬了一口热饮:“刚刚那边餐厅我去看了,人爆满。” 谭霜这一上午也累得一批:“那你看看我们下午玩什么吧,就这么一天也太赶了,回头早点过来把酒店订好咱们玩它一礼拜。” 曲珦楠笑话他疯了:“一礼拜得把你玩吐了,这样,等到我跟你结婚的时候再来,不过那时候可以考虑香港的迪斯尼。” 谭霜转着手上的戒指:“你说你,婚留着到这求不好么非得那么心急。” “我怕你跑了。”曲珦楠幽幽地道。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接这个吻。 谭霜就只能压下心里那点小九九,改成以眼神暗示,曲珦楠同学接受了他的暗示,默认他留到晚上宾馆里黑灯瞎火没人的时候可以为所欲为。 “我想去看看商店行么?” 谭霜喝完东西站起来:“早知道你的小心思,去,再不去可把你憋坏了,少女心。” 曲珦楠搬出他的地图,合着人家提前早把这点子地方给挑好了,谭霜今天也很默契的没背大包,他就知道从进来以后眼睛又死死粘在人家女孩子身上那些毛绒娃娃装饰物上的曲先生肯定又不打算省钱了。 “不是我说,咱买个那种……上面印着图案的不好么?正儿八经能背的包包。” 曲珦楠哀怨:“你怎么跟我哥一样。” “好好好好我闭麦,您挑,喜欢就买,我差你这一个熊头包的钱咋的。” “你要不要点纪念品过来。” “别整啥‘我要不要’,你要你就买,我是男生,我有大男子主义,买了我用不上。” 曲珦楠:“我也是男生。” “你应该跟桃子互换一下,人家这么点都喜欢玩托马斯小火车和变形金刚,你这当哥哥的床头柜藏小熊,合适吗?” 损归损,倒是不耽误他挑。 店员看他拿的太多,还主动过来帮忙,脸上笑眯眯的:“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谭霜赶紧假装看窗外的风景,给这位周身冒粉红泡泡的哥让出舞台。 “有没有可以挂起来的……钥匙链之类的?” 店员:“您来这边看看,很多,有一对的和一套的那种,给家里小朋友送送做个纪念。” “小朋友”曲珦楠没好意思吭声,他想着这种东西也不在多,谭霜啥都不想要,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失落了,买一个一对的小东西俩人偷偷挂也无伤大雅吧。 “还有别的么?” “您是有什么其他喜欢的卡通形象吗?米奇史黛拉兔这些都卖的特别多。” “就这种,米奇米妮这样的,情侣款,能不能……”曲珦楠偷偷看了一眼他男朋友,脸上有点热,“把米妮换成其他的?” 那个年轻女士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这个……也可以买其他的呀,唐老鸭黛西的呢?”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有点太少女了,有没有两个都比较适合男生的?” 店员:“啊……” 时不时向门口瞟过去的眼神,还是怯懦的、不谙世事的。这点热切的火光抛进冬日的寒风里根本无法激起什么波澜,转瞬即逝在少年的脸上,小心翼翼不敢让外人知晓,然而耳根那一抹潮红已经出卖了他。 午后气温有所回升,谭霜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一回神惊觉有人在后头拽自己包,他刚想反抗,手却很没出息地放下了:“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你都说了是带我来的。”曲珦楠今天显得格外固执:“实在不喜欢你就出了上海再扯了从车窗扔出去。” “我闲的?”少年站起来,边活动酸软的腿边骂他浪费金钱,如今他是名义上的和男生谈恋爱,但你要让他从此对着天下的同性都多看几眼那也似乎不可能。有的东西无法后天更改,性子里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偏好。 他并不是很能投入进这种梦幻的感觉,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曲珦楠偏偏就喜欢这些,这样的人你真的就那么让他全身心的一辈子投入进大人给他结结实实扎下的泥潭子里么? 每个人总有每个人不一样的快乐好吧。 你不是不会,你其实是不敢。 你其实是不敢…… “等着。”谭霜把身上背着的东西卸下,转身又跑进店门里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他把一个袋子递给曲珦楠:“喏,行了别苦着个脸了,你都敢给我书包上挂小猫了,我给你也整点实用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个笔记本,封面上是疯狂动物城。 说实话这里头的东西其实好看大于实用,披着花花绿绿的外壳而已。谭霜想着这个动画片也蛮正能量的,送给要高考的小孩儿也没什么问题。 哄哄他。 自己买跟男朋友买的能一样吗,那必须不一样,小熊宝宝脸上多云转晴:“要不你再给我这上面留个言吧。” “别得寸进尺啊。”那人笑着警告。 最后到底还是买了笔,谭霜不知道自己能给他写什么,整得跟留言册一样也没意思,最后翻了翻本子封皮,提笔给他签了一句电影里的歌词:“嗳,等明天咱们去那个海底世界的时候,让你再近距离看看活的,你要是愿意,等回家的路上就跟我点个头,第一志愿就算定了啊。” 曲珦楠探头看他写。 TRY EVERYTHING “别怕,你试试看。” 迪斯尼到底只是这趟志愿之旅的热身节目。 曲珦楠突然死死的牵住了他的手,谭霜的骨节被刷的一下捏到泛白:“没事,别担心,你也知道我什么性子,我这人就最喜欢当阿拉丁神灯了。” “如果我选了……可是,清北没有,我想要的选项,怎么办?” 谭霜:“……真的啊?” 曲珦楠瞅着脚底下的石板路面发了很久的呆,他像个被戳穿了心事的孩子,先前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自信被抽掉了阀门一样突突突漏光了,他甚至强烈的期盼过谭霜比赛回来之后能够带给自己惊喜。他从来不害怕身边的人会分走自己的光芒,他心里是相当愿意的,只要是他,只要他们俩在一起,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劲好较。 他之前想,如果谭霜真的真的能够赢了比赛,就好了。 那样的话,自己会因为想要追赶上他,乖乖的听从大人最后的安排,直接坐到那个最顶端的位置上去吗 可惜谭霜没打算让他如愿。 他们所在意的名誉、威望、乃至很久以后的金钱地位,而这些谭霜通通不在乎。 他只在乎他好。 他的喜欢,他的开心、快乐。 如果那个金字塔顶峰于他而言是通往未来炽热无比的刀山火海,那么……哪里才是他心底里最期盼的星辰大海。 作者有话要说:#.果:下一章老乡见老乡警告 第147章 【一百四十七】 他听见谭霜轻声道了句, 喂,你想不想去看看真正的星辰大海? 那自然是愿意的。 “这种鲸类, 平常都生活在极地和温海海域, 它们的泳速最快可达时速55公里,并且, 它们很喜欢说话,可以发出62种不同的语言。” “虎鲸喜欢群居, 但是在一些馆内, 它们可能从很小就被单独驯养, 野生虎鲸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但是被关住的不一定。”戴帽子的年轻女人带着扩音器绘声绘色地指着科普展板逐一介绍, “从去年起,我们馆内已经暂时取消了这类表演性质的节目活动。” 整体被布置得如梦似幻的大厅,让人感觉四周都被海洋包围着。 很难想象,那种优雅聪慧的巨型生物,对人类亲切友好的深海霸主, 会被终年关起来只为了做表演用途。 展馆内有不同的展区,他们过了一圈,到了下面一层,发现从身边飘过的生物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了。曲珦楠只依稀记得幼时曾经在其他地方的展馆参观过,那时候的记忆他全然忘却了,可仍有很多东西在这里好像形成了奇异的共鸣。 “我以前见过虎鲸,很大很漂亮,但是远远没有科普书里的那么壮观。” “人类驯养的动物, 都不会长得像野生的那样大吧。”谭霜进到这里面,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还有很多很多,像狮子啊老虎啊,海豚啊什么的,以前这种表演遍地都是,可是近几年好像不怎么能看的到了。” 又经过一个展厅,谭霜举起了手机:“曲先生看,有企鹅。” “啊卧槽真的是活的啊,活的诶,一群企鹅快看。” 它们和外面的人类隔着厚厚一层玻璃,好像已经习惯了被这么展览,站在那居然一动都不动,像一堆大大小小竖在岸上的黑色礁石。 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里面的低温。 谭霜抖了一下,把手揣进自己兜里:“我记得下面一层还是外面,有惊喜。” “快看快看。”周围一下子都举起了相机照个没完,赶上了这个时间段,四面八方的鱼都游动了起来,从他们头顶上穿过去,“好漂亮啊。” 红色的和银色的鱼,呈螺旋状在上空飞快穿梭。 底色还是一望无际的蓝,或许是受到馆里灯光的影响,整片水域都泛着荧光。这里面的动物都不会发出什么叫声,远不及动物园里的氛围热闹,倒很适合情侣约会。 总而言之就是个浪漫啊。 除了浪漫还是浪漫。 谭霜叫了曲珦楠几声,没能叫动他,干脆也不去管了。他说的“惊喜”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趁人群还没爆发出剧透的叫声,他抢先一步把人从旁边拉来,给他指着上面的位置:“我数一二三,你不要叫。” “我叫什么?”曲珦楠终于记得把头转过来。 “你偶像在这。” 曲珦楠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眼前穿过,他沸腾了,耳朵里一下子充斥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赞叹,弄得他差点也要让声音从嘴里跑出去。 ——那是,足够让人震撼的,大型动物入水的场面。 谭霜还在皮:“这跳水姿势不行,水花太大,扣分。” 啊啊啊啊啊。 曲珦楠内心在呐喊。 活的! 妈啊又是一个有生之年系列! “来,叫吧,趁现在周围人都在叫,你叫他们也不会发现的。”谭霜往前推了他一把,水里的大脑袋被海蓝色的水花泡泡卷着,往这边横冲直撞地一带,于是来了个灵魂的亲密接触。 曲珦楠是一名有素质的准高考生,只在心里吼出了云霄:啊,救命,我这辈子值了,它刚刚游过来亲我! 让我死在这都愿意! 死了都愿意! 小姑娘们都在尖叫:“快照呀,照它!啊啊北极熊真的好可爱!” “啊我死了,它怎么这么蠢萌。” 男朋友们都把火力集中到了水中那一团白色的漂浮物上。 曲珦楠的男朋友当然也不例外。 曲珦楠的男朋友调整角度,一看就是深得他家郝大叔真传,一个小破手机愣是完美地搞出了商业画报的排面,比剩下一众直男角度出彩得多。 曲珦楠的男朋友还悄咪咪摸到了前排,近距离欣赏了一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天动地人熊情末了大戏。 曲珦楠几乎屏住了呼吸。 白色的大脑袋就在他眼前,近在咫尺。 让他几乎产生了圆梦的错觉。 北极熊并不和人亲近,这只冰雪的精灵在水底酣畅淋漓地游了几个来回,撑着上了岸。这是一只刚成年不久的熊,稍显活泼,走路姿势很是六亲不认。曲珦楠对最爱简直了如指掌,如果现场没有解说人员,他闭着眼睛就能默背出体态特征生活习性等等等等,都不需要去刻意回想。 “好白啊像玩偶一样。” “又想骗我养熊!” 呵无知的人类,北极熊的毛明明就是透明的,皮也是黑的! 想养还是算了吧,它们是唯一会主动攻击人的熊类,想要一起生活,除非你是俄罗斯人。 然而一想到这么美好的生灵已经濒临灭绝,他心里就止不住的疼。 在保育室里,有人造的冰天雪地,充足的淡水和食物,可是到了荒无人烟的极地它们还能这么生存多久呢。 ——北极熊(拉丁学名:Ursus maritimus (Phipps, 1774),是熊科熊属的一种动物,是世界上最大的陆地食肉动物。 ……由于全球气温的升高,北极的浮冰逐渐开始融化,北极熊昔日的家园已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在不久的未来很可能灭绝,需要人类的保护。 谭霜翻着手机啧啧啧地感叹:“冰川融化,能咋办呢,听新闻上说人们连投喂都做不到,因为它们会丧失生存技能。” “未来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野生的北极熊了。”戴帽子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忧心忡忡地道。 “现在其实已经在着手努力了吧。” “怎么讲……环境也许是可控的,可是自然变迁是不可控的。像很多濒危动物生活的地方,国家都有专设的科考站和救助组织,资金拨款啊慈善捐赠啊,并不是没在努力,嗯,医疗方面也在进步着。” 谭霜点点头:“医疗……的确,我家弟弟原来养着的兔子病了,也是送去就医很快就治好了,其实还是挺有保障的。” “现在这种机构都挺多的,像这些年轻人吧,喜欢的还是占多数,不过很多也就看看玩玩养养,家里有那么些个小宠物,真正热爱这行的人其实也只是很少一部分吧。我爸爸是做兽医工作的,他喜欢,我也是,从小就喜欢,长大了也乐意从事这方面工作。” 不希望,不想让任何动物在未来无可奈何地消失不见,野生动物也好家养动物也好。 因为喜欢,所以也在努力啊。 多好,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生命中的这一站地也许真的是在这里,也说不定。 不知道家里的家长朋友们会怎么想,曲珦楠对着北极熊的科普展板发呆,骨子里的习惯还是没改掉,往后面一瞅,发现谭霜果然也正看着自己。 曲珦楠看见那人嘴唇动了动。 说了什么。 Try everything? 现实嘛…… 谭霜喉咙眼里哼着歌,他现在想再提笔给曲珦楠的笔记本上添两句,这小孩儿总是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肯定才敢打消那些没用的顾虑。 Don't beat yourself up don't need to run so fast Sometimes we come last but we did our best 谭霜就猜他肯定没看过这部片子,当天回宾馆就用手机给他投射到液晶屏幕上放了一遍,他自己从边上也乐得津津有味。 “所以最后Judy和Nick在一起了吗?”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成为了警察。” 谭霜话没说完,就叫这个小崽子给扑在了床上:“我要学农,你会不会支持我?” “学农?啥啊……哦对,可以可以诶老曲,很可以。” 正当曲珦楠以为他听懂了的时候,这人又神补刀地来了一句:“呃,科学养猪?” “……养你。” 谭霜小朋友的角色还真是一会儿一变,他还记得早前答应过曲珦楠的鬼话:“你就再坚持一下,再忍忍,忍到开学成年那天再给你操。” “我发现我好憋屈啊。”曲珦楠从善如流地松开他,“跑了这么一大圈下来,还是一点点好都捞不到。” “洗洗睡吧,亲。”谭霜真怕他等会儿说着说着又变卦,赶紧爬起来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你占多大便宜自己心里没数是不是?老子可是花重金帮你把志愿选了。” “不太行。”对面那人很幼稚地嚷嚷,“我最想要的不是这个。” “行行好嘛,现在□□你能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上海年关查的严回头说不定还会有扫黄打非的警察叔叔进来,就把我给办了。” 曲珦楠乐了,也跟他一起钻进被窝里,手掐住了柔软的脸蛋儿:“为什么是办你?” “因为我教唆未成年。”谭霜忧伤地说道。 “好吧好吧。” “咱俩认识多久了兄弟?”躺在一起肉贴着肉,很快就都昏昏沉沉的要睡过去了,作死跑出去玩了这么些天让谭霜感到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 曲珦楠闭着眼睛数数:“两年。” “好像不到,不过快了,等咱们都上大学开学的时候,整两年。” 曲珦楠问他:“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任性,特别不懂事?” “你这不是任性,不是不懂事。”谭霜凑过去,看他在选自己的学校,然后想起来这人之前说过的话,“那个,都到这份上了,好好报一个,不不不不用在意我……我吧,其实想去北京,是真他妈想去。我长这么大都没在□□下看过日出,要真说不懂事吧其实咱俩都有点,我追着你,你追着光,这是我一开始以为的一厢情愿。” “现在都好了,我也想看着你未来在自己喜欢的岗位上努力奋斗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一认真起来那股劲儿,特别帅。” 干嘛啊这,说的我都想哭了,曲珦楠知道自己现在缩被里憋气的模样肯定特别丑。 “我想以后都继续追着你,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官方正统的原因,就纯粹一点,我喜欢你,所以追你,字面意思。” 还好,现在我们都变得成熟了。 回家以后……天啊,令人窒息的最后几个月生活。 于晗赶在过年之前拍了一张她们训练的集体照发来,谭霜:“诶今年你们真的好早啊,已经开始考了吗?” “不是今年好早,是我走的早。” 这话,听着为何如此瘆人。 “你们呢?回去了吗?现在应该放假了吧,之前说过今年要缩短假期时间了,你们学文化的,赶快回去过个好年玩这最后十几天。” 掐指一算,谭霜突然后知后觉:今年,可不咋的,今年没法在寒假给他曲先生过生日了。 不过这也不耽误他利用职务之便行泡他男人之实。 转眼就过完了春节,二月中旬天气还没有暖和起来,学校已经组织他们陆陆续续的报道。 广播站小姐妹们一推开门就发现大办公桌上,他们的站长同学正四脚朝天地躺在上面,怀里抱着他偷懒时御用的枕头咕噜咕噜滚,好像猫滚线团。 “学、学长你睡了吗?” 谭霜脑电波刚刚放射出去了,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他闭着眼睛想事情没听见有人叫自己,从女生们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微蜷着身体,眼睑垂下一片好看的弧度,脸被衣服枕头缠在一起,圆滚滚毛茸茸。 这真的蛮治愈的。 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用一贯崇敬且宠溺的目光注视着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给他身上披件衣服盖着睡。也是难为了她们,十几岁的少女天天操着一颗老妈子心。 从广播站干活真好,还有学长撸。 “要不……”她们互相商量,“去把曲学长喊来。” 这项任务比较艰巨,曲珦楠还在遥远的楼上抱着他的简章手册埋头苦读,他爬得太高了,于是霄逸代劳传话。 进去之前他还很有礼貌地敲门三声,曲珦楠原先坐他爹公司办公室写作业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张口就道:“进。” 说完他才觉得哪里不对,一看周围自习的人都看着自己,脸上一红,哦凑这他妈的是学校。 霄逸黑着脸进来,正对上曲珦楠询问的目光:“出来,把你的猫接走。” 作者有话要说:#.果:我好累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八】 “……这是发生了什么。” 曲珦楠到了才知道他们要他过来干嘛, 眼前桌上这一团是什么生物?这真的还是他男朋友吗? “刚刚学长你来的太慢了,我们都不敢叫他, 然后……可能是睡着了吧。” 才刚过完年, 就迫不及待地返校上课,生物钟都乱了套了, 曲珦楠早起也困得哈欠连天,又不敢睡, 因为要学习。谭霜平时不怎么缺觉, 他发小一走, 广播站总算没人管他拉屎放屁, 小小个办公室早就成了取暖打盹的第二个窝。 也就这种时候他才敢明目张胆的松松劲。 曲珦楠来了也没法把他抱走, 还没放学,况且他一动他肯定就醒了,也没什么意义,自己干脆拉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看书。 快高考了,高三生的广播站工作下周起就全面暂停, 谭霜躺在桌子上还做着美梦,他刚刚在和周公面基的时候,幻想出了一个绝佳主意。 情人节那天没放假,曲珦楠陪他翘了晚自习出去转了一圈,谭霜拉他回家换衣服,不料想都到楼下了,前面突然闪过两个熟悉的人影。 自从他搬来母亲这边住,倒是很久没见过她穿着除了工作以外的衣服往外面跑了。 俩臭小子躲在停车位后面偷看。 穆樱子今天扎起了头发, 整个人显得精神许多,这个时间她也应该才下班不久,他们看见郝景烨正好在陪着她遛弯。 挨得还挺近。 谭霜:“……看咱妈。” 曲珦楠:“今天穿的真好看。” “看咱叔。” “这裤腰扎得真气派。” 谭霜:“?” “大叔今儿怎么没溜豆哥啊?” 曲珦楠:“可能因为陪着阿姨,怕她害怕来着。” 他这么一说,遛弯的意思好像瞬间扭转个弯变得暧昧了,我操。谭霜掐指一算,他妈的天时地利人和。 本想借着这个日子趁机撒把狗粮来着,没想到啊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被摆了一道。 “走吧咱。”谭霜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钻出来准备回去了。 “你不介意吗。” “介意?”谭霜反应迟钝了一秒:“介意什么?” 问完他才注意到曲珦楠意味深长又小心翼翼的目光。 “嗐,这有什么的,他俩都在一起工作多久了。”少年挠挠头皮,下意识的动作掩盖了一丝话里的内涵,“大叔喜欢我妈,也喜欢咱。” “我其实吧,其实吧……” 曲珦楠眼睛被路灯照得亮晶晶的:“其实什么?” “我我我我其实,也,也挺想有个家的。”谭霜嘴一咧,露出一个好像秘密被戳穿一样,带着一点点难为情的笑。 曲珦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差一点没克制住自己想要亲过去的动作。 “你看你不是也不介意你父母的事了。”谭霜拉他手,换来的是一个同样温暖有力的掌心,轻轻把他的牵紧,“敢不敢打个赌?我说。” “等到咱一高考完,肯定就官宣了。” 曲珦楠:“为什么我有点期待。” 谭霜:“我也有点,我还没当过伴郎呢哈哈哈哈哈。” 他是真的在笑,真的不介意。 曲珦楠忽然感觉他们两个,其实都是那么幸福。 沾着初雪的十八岁如约而至。 连他们都不知道今年雪怎么会下得格外晚,北方的小城干燥寒冷,这点薄雪赶上了冬季的尾巴,往城市更深处漫延开。一夜,屋檐上都沾着霜似的一点点白。 和往常都没什么差别的一天,但是又好像真的有什么地方变了。 早起出门时,贺陵居然提出开车送他。 雪天路也没有不好走,曲珦楠抹开车玻璃上一片白雾朝外面看,天色微微亮,眼前都是他所熟悉的景色。从搬到这里来住到现在他即将考出去,之间隔着他的整段少年时光。 “你今天又会带人回来吧。”贺陵把着方向盘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曲珦楠说:“我中午在家吃,晚上和朋友在一起。” 贺陵朝旁边淡淡一瞥,并未提出反对意见。 他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能对弟弟说,虽然今天的确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也知道小混蛋昨晚上折腾到很晚都没合眼,躲在屋里煲电话粥。的确,是很值得期待的一天。 第一个给曲珦楠送去祝福的人还是他们班主任。 这位中年男士对小朋友们的态度也和贺陵一样,有点不善言辞,除了工作学习上的事他嘴皮子利索,其他的方面就显得腼腆许多。 曲珦楠被他拍了两下肩膀,接受了一个微笑,心中了然。 一班这样的小团体,也和他们的领导者一样,没多少心思花在这上面。 “生日快乐。”曲珦楠的同桌姐妹花异口同声的说道。 说完她俩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一脸的茫然。 “……你怎么也?” “啊原来你也知道啊。” 曲珦楠没憋住,乐了:“谢谢,谢谢你俩。” 杨落很得瑟,唐临脸烫得像蒸汽机。 一班下课,安静如鸡,坐在后面的那个重量级选手肉蹲蹲的往前排一站:“曲珦楠。” 曲珦楠只觉得自己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无辜地抬头,学委圆鼻子上还架着那副招牌的镜框,这个角度看起来有些反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听说今天你过生日啊。” “……是啊。” 学委叉腰:“我爸昨天说了,现在是学习的紧要关头,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可以无限延期,马上就要高考了,高考后你才算是真正长大,真正迈入一个全新的层次里。” 曲珦楠一动不动,仔细做着阅读理解:“……” “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备战高考,你不要被其他事情分心,希望你从今以后一如既往。” 曲珦楠:“我会的……” 咣当一声,把坐在外面的唐临吓得往里躲了几寸。 学委肉乎乎的手指摸了一下自己鼻尖,撂下了一直藏在背后的……一包巧克力。 一包巧克力…… “俄罗斯进、进口的,别以为你生生生日就了不起,晚自习小测你你你……敢不来试试。” ……我知道,谢谢,我会来的,你也别结巴呀。 被周围人行注目礼的一班大佬有点受宠若惊。 更加让他老脸一红的,还是某位谭姓男子接下来的骚操作。 “这大早上的,怎么广播站还播音啊?”高三年级奇道。 熟悉的前奏铃声后,紧跟着他们熟悉的男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hello——霜哥碎碎念时间到。 又到了大家期待的广播时间了。 众人:……并没有很期待。 和那天梦到的场景一样,稿子话筒小桌板,伟大的市一中著名男播音员谭霜同志,在下课铃的衬托下旁若无人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霜哥为啥今天播的这么早了?” 女生们道:“诶,咱们高三的,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给大家伙做广播了吧……” “啊……” 对哦。 下礼拜就,取消了来着。 高三同学就要退出广播活动了啊。 “主要还是因为,这届在那管理的都是排名比较靠前的学生,校长说今年让他们提前安排新人交接,而且现在晗姐又不在了……” “停停停。”众人再次打岔:“这话听着有点不吉利啊。” 个人solo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按部就班的朗诵,播放画风早已截然不同的曲目,大课间的这二十分钟里安排得正正好。 课间周围人都在来来回回穿梭,曲珦楠趴在桌子上闭起眼睛,享受着男朋友好听的声线,早起很痛苦,需要这段声音治愈自己疲惫的心灵。 到了音乐快结束的时候,谭霜却把它掐了。 大喇叭里死了都要爱的尾音戛然而止。 有点诡异。 “很荣幸做了这段时间的站长,现在我们马上要毕业了,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最后的时间里,预祝大家今年都能取得让自己满意的好成绩,金榜题名。” “哦,好。”底下噼噼啪啪地鼓起掌来,不管怎么样这话说的中听,有些时候必要的形式还是要有的。 “感谢广播,感谢霜哥。” “霜哥牛逼666。” “感谢陪伴。”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无奈地笑:“这帮猴孩子……” 曲珦楠本来好端端的也跟着他们鼓掌,下一秒谭霜就又道:“还有一点时间,请允许我,最后用这个广播站站长的身份,追加一段话,算是个小节目。” “今天是2月18日,今天有一位小朋友过生日,祝他生日快乐,天天牛逼。霜哥要在线抽一个故事念给他听,那么究竟是哪个故事这么幸运呢——” 谭霜今天选了一个山姆·麦克布雷尼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叫《猜猜我有多爱你》 猜猜我有多爱你? 小兔子问。 噢!我可猜不出来。 大兔子笑笑地说。 “草。”七班门前那个挂着的大喇叭下面,挤满了跑来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不安分子,知道怎么回事的,都笑得很是暧昧:“这就有点浪漫了吧。” “给他录下来录下来,快,你们谁有手机。” “哈哈哈哈哈录下来回头发群里。” “完了马哥估计要被扣工资了。” 七班众人:“保护我方霜哥和大哥大,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不是应该生日快乐么。”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 小兔子说,双臂用力往上撑举。 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 大兔子也说。 “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 “我爱你,从这里一直到月亮,再……绕回来。” 老龟听得眼泪汪汪:“柠檬树下你和……算了,太过分了我也想要甜甜的恋爱。” 霄逸:“抱歉,我起鸡皮疙瘩了,你们谁能让我蹭一下。” 全员都在这个故事里抑制不住得脸红心跳,连办公室里的林美女都捏着杯子感叹道:“春天要来了。” 主任:“你们谁赶紧去给我把他拽回来——” 曲珦楠趴在自己班的桌子上,已经没了生息。 他心脏狂跳,耳朵就像被浸在这该死的声音里炸过了一圈,红的滴血。 想要,快一点。 快一点……见到他。 睫羽隔着校服,扫在肌肉绷紧的手臂上,随着睁眼闭眼的动作一下一下,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好像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撞着,险些也要冲破那几层布料飞出来。 “你猜我还有其他礼物没有。” “有。” “猜对了。”谭霜捧着他的脸,“说好了啊,今天就咱俩,你跟你哥说了没明天咱们再一起吃饭去,今天太晚了。” 天知道曲珦楠这一整天都有多难熬。 从昨晚兴奋到现在,本是盼着这一天到来,然后又想小心翼翼的抓在手里,不想叫它过的太快,可是谭霜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崽子,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搅乱他的心神。 “让我猜猜,你期待到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曲珦楠目光如炬:“你当然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太久了。 不止是谭霜苦苦挨了这四个月,过去没有成年的曲珦楠,和他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对自己来说是一种煎熬。 普普通通的一个晚上,天黑得也早。晚自习放学以后学校里的人渐渐都散了,只有他们俩数着时间熬到学校门口和路边街上都空无一熟人才敢往外走。 背着书包,并肩在大街上游荡,手牵着手,不知是谁先拥上了谁,在寂静无声的路灯底下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这条小路平时没什么人,但是有他们俩心里默契期盼着的地方。 “好苦啊我。”往外掏身份证的时候谭霜就来了这么一句,“我有家不能回。” 曲珦楠:“让你去我家,你敢吗?” 谭霜欲言又止:“唉……啥时候能赶紧有自己的家。” 小旅馆干干净净,人也不多。 其实一开始说要在这种地方来,谭霜是拒绝的,对于类似的场所他比较认生,出去玩的时候那是没办法,可是现在他俩就在生养他们的城市里,守着至亲至爱的人,完了打炮居然还不能回家里。 “好希望我家那边还没有拆迁。” 曲珦楠亦有同感:“你家那个二楼,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那可不是咋的,床帘一拉大门一缩,没大人管着,一起当户主,谭霜躺在双人间的大床上笑他有地主情节。 笑了一会儿,发现人家好整似暇地歪头打量了自己半天,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曲珦楠好笑地看着自己男朋友被噎了一样的表情,俩大眼睛瞪溜圆,手拄着自己大腿,规规矩矩往那一坐,模样要多紧张有多紧张。 他叫唤了一声:“小孩儿。” “滚。”小孩儿忽然又长了点脾气。 曲珦楠并不急,他在等他慢慢适应。 “你在上面下面?”过了几分钟,谭霜捏着嗓子的声音从床那头飘来。 作者有话要说:#.果:又修完两章掉落 等等荤菜哦 第149章 【一百四十九】 “……你说了算。” “诶我上次是不是说要让着你来着?”谭霜溜过去在他腿上坐好:“你来, 我家伙什都拿来了,就在那个包里, 你不说你会吗。” 曲珦楠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但他还是很听话地去把那包给够来了。 安全套、润滑剂……一应俱全。 再抬头,连他自己脸上都不禁有点烫, 谭霜也是顶着一张滚烫的脸,眉头微皱, 生无可恋地看着他。 亲他之前, 看他死死闭着眼, 曲珦楠还打了个招呼:“我亲了啊。” 谭霜推他一把, 轻声道:“先洗澡。” 曲珦楠刚一手松撒开他, 后者就跟兔子似的飞快蹿进了浴室里,拖鞋甩出去一只,把他都看傻了。 谭霜听见外面传来模糊的一声轻笑,抬爪按在门上骂:“笑屁。” 模模糊糊的,还有回声, 曲珦楠笑得更欢了。 “你不要那么紧张行吗?” “废话,你屁股第一次给人捅,你不紧张?” 曲珦楠说:“我不紧张,本来打算让你先来的。” 谭霜忽然觉得今夜自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那你刚刚干嘛不和我抢一下?” “啊,你不是说你不会么。” 话音未落谭霜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了:“你再损一句试试?” 男孩子眼睛都红了一圈,按住他的力道软绵绵,有也跟没有似的,曲珦楠和他亲着亲着, 俩人一起摔进屋里的床上,光溜溜的四条腿交叠在一块,越发急不可耐。 类似于大型动物一样的喉间低喘让谭霜感受到了危险。 但,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什么商量好打,他由着他弄,全程没好意思说话,眼睛半睁半闭着。屋里也没开大灯,只有床头一盏小灯荧荧亮着,并不能看清他所有的动作和表情。 “诶。”曲珦楠突然停下来道:“你卖个萌吧。” “……卖什么?” “萌。” 被压住的那位咽了一口口水:“你想搞什么飞机。” “你逗我一下,我不习惯这样的……你不说话。” 谭霜好气又好笑:“打炮我说哪门子话?又不是我操|你,还得说荤话哄你开心?你未免也太舒服了嗲。”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鼓起了自己的腮帮子,卖给他看。 只可惜那人没来得及配合,一个探入的动作,让这团好不容易鼓起来的腮帮子噗一下全喷了出去,被彻底打回原形:“……曲珦楠你他妈没事找事的吧!” “诶对了,就这样喊。”身上那人指点他,让他差点惊掉了下巴,“这样说话,我比较有动力,喊两声别那么色气的,累了可以停一停。” “你妈的……你床上要求这么高的吗?” 聒噪。 偏偏人家曲珦楠心里就待见这样的脾气。 从前还会别别扭扭嫌他吵,嫌他絮叨,嫌他什么都不了解还厚着脸皮可劲往上蹭。曲珦楠想安安静静度过这段高中时光的愿望被打破了,他耳边充斥着这人各种各样的声音,笑的哭的闹的讨好的……然而又全部都是,暖洋洋的,惹人喜爱的,直直熨帖到他心坎里去。 “……疼不疼?” 这人一向娇气,打针都要叫疼,曲珦楠也是第一次,毫无经验,只好时刻注意着他的状态,发现不对劲就会立马停下来,无论对方怎么骂他扯着枕头要砸都不肯动,定力惊人。 今天晚上算是谭霜同学有生以来最出息的一回,不哭不闹,可曲珦楠被他死死搂着脖子,却只觉得心疼,看着现在这状态,原来自己才是最害怕的那一个吧。 人家小娇气包倒是早就准备好了,想要接纳自己:“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目光。” 曲珦楠:“别哭啊。” “我没有。” “我尽量轻轻的。” “不,直接捅进来,求你,长痛不如短痛。” “……” 好一个长痛不如短痛。 之后,一切居然就这么突然却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拉灯】 谭霜自认为没被折腾死,与他而言就是一个奇迹了,初经人事全都懵懵懂懂,又是这样的年纪,他被酱酱量量了这么一遭后才渐渐开窍了点从前不了解的东西。 呃…… 与心里想像的,有点落差。 一次、就、这么愉快(并没有)的、结束了 并没有很痛,可能也是因为曲先生今晚真的相当温柔体贴知道疼人。他觊觎了大半年的肉终于到手了,谭霜这一回下来,只记住了他身上男孩子一览无余的好身材和几乎能溺死人的眼神。他都不记得自己途中咽了多少回口水,搞得人家以为他紧张,还被拍着背哄了好半天,怎么骂他都不撒手。 那傻样儿。 白瞎了自己之前做的功课,忍着不适看了那么多工口小说。 但要说惊喜……惊喜也并不是没有。好歹也是把身心毫无保留地搭进去了,自己成了曲珦楠的人,对方亦是自己的全部。 肌肤相亲后总是能拉近感情。 谭霜同学以仰望星空的姿势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前,活像睡在棺材里。曲珦楠给他端水过来喝,喝完他就精神了,自己开始伸胳膊蹬腿,最后歪在一边玩手机。 曲珦楠也觉得这实在不太像话。 体贴你才只来了一次好吧。 心疼你才关怀备至的好吧。 别特么玩你那手机了! 玩一下我? 呸不是。 靠。 谭霜感觉自己身后贴来一个大脑袋,还心情颇好地伸手过去拍拍:“乖楠哥。” “……你不困?”曲珦楠简直怀疑人生,这状态好得实在不像刚刚被|操|了一顿。 “我爽,也困,但是不想睡。” “不累?” “还行吧。” 曲珦楠不死心:“一点点都不想睡么?” 谭霜放下手机,后知后觉地想了想,打了个哈欠:“要不你胡撸胡撸我,看看能不能睡着。” 曲珦楠久给他胡撸,胡撸着胸口,胡撸到肚皮,最后给他揉腰和屁股:“现在不睡,明天绝对难受,不信你看着。” “你不都戴套了吗?”谭霜以为他说的是更深层次的那种“难受”。 “不是。”到底是做过功课的三好少年,知识层次就是不一样,“你现在需要休息,养足精神,如果素质好明天还能爬起来,至少保证不犯困。如果爬不起来,屁股腰和肚子也不会那么难受,懂?” 谭霜后背冲着他,“你这么一说,倒有点像十八禁小黄文里那种情节了,我感觉真的还行,没书上那么夸张,老铁技术不错,爱你。” 曲珦楠感觉到他现在真的放松了,也就顺势哄:“我也爱你,好好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谭霜同学没能爬起来。 曲珦楠给俩人请好了假,心道也不着急这么快就赶回去,他买了点吃的搬到床前,看着被里那哀怨的小眼神很想笑:“是不是疼起来吃点热乎的,吃完我给你看看。” “你这些日子别近我身。”谭霜拿枕头砸他脑袋瓜子,被人手疾眼快地挡下:“哪不舒服了?” “……屁股。” “嗯。” “真疼,我操。” 连喝粥都喝得呲牙咧嘴:“你这什么乌鸦嘴啊大哥,昨儿晚上白夸你了,我要求赔偿!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等你好了,你可以试试在上面。” 谭霜依旧气得牙痒痒:“不用你说,老子就是豁出命去,也得把你给办了。” 昨天闹得急急忙忙,本来构想了许久,蛋糕蜡烛情趣房间耳边情话,结果全都没有,可是曲珦楠依旧很满足,这种满足更多来自心理上的。那个并不算疯狂,甚至过于小心的夜晚过去,他心里被巨大的甜蜜填的满满当当,满到快要溢出来。 小情侣终于身心结合,又并非真的闹着别扭,很快就又黏黏糊糊搂到一起去了。一个最普通、最正常不过的十八岁生日,被恋爱填补进了特殊的寓意。 霄逸打来电话例行问候顺便八卦之后,谭霜忙着和他吵吵,没有想起来俩人的生日礼物好像还锁在一起没有跟霄逸要。 事情一多,他们就给忘记了。 霄逸也忘记了。 昨天已经过去,过了这村店也没了,没有人再度提起。 开春到现在过了约半个多月,刚放学不久,徐启铭没急着回去,留在办公室里多批改了一会儿学生作业,就听闻校长室里已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说着要来找他。 “找我?”中年男老师莫名其妙。 “出大事了……大事……” 七班人早就走光了,剩下那么一两个安排值日和后面最后一期黑板报,徐启铭风风火火地杀进来,把踩在凳子上那个小姑娘吓得差点摔下去:“老师您,您有事吗?” “你们班主任呢?班主任,马老师!” “马老师……吃饭去了吧。” 马哥跟着去食堂吃了个饭的功夫,自己手机都已经快被打爆了,他捏着两个包子实在腾不开手,干脆嘴里叼来一个:“喂?” 徐启铭在教学楼大厅里逮住了他。 明德守礼,教书育人的班主任先生公然叼着没嚼完的包子出现在禁区,然而这点事儿和徐启铭即将要和他面谈的事比起来实在是……不够看。马哥:“徐老师,有话好好说。” 路过的几个老师和学生瞪圆了他们的眼珠子,怀疑自己今儿晚上撞鬼了。 咋、咋回事啊? 这怎么还壁咚人家了啊老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些中年男士稍微注意一下?这还有学生在看呢。 “您有话好好说……” “别激动。” “我不跑。” 马哥考虑到生命安全,鼓着眼把那口包子费劲地咽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 “什么?” “你们班,那个谁。” “啊。” “谭霜。”徐启铭抬起脸,眼里血丝密布:“成绩下来了,他,他……” 成绩?什么成绩? 哦……那个作文啊。 是那个作文啊!!! 啊!!! 谭霜身体能动后的第二天一早跟着曲珦楠来学校,险些被门口飘扬的大横幅给吓出心脏病。 这红底儿的大绸子!这名字!这照片大脸! 底下来上早读的,这下也全都不上了,全搁哪围着看:“又是第二?我操!” “崛起了,崛起了啊!” 鬼知道通知怎么会被先送到了学校里。 “霜哥!” “雾草啊,你也太牛逼了吧!又是二等奖!” “有点可惜诶……要是第一你就能直接飞黄腾达了,不过也不错啦!这一项很加分的,诶你老师好像要把你送一班去上……” 上、上课。 话音未落,谭霜忍着身上轻微的不适,拔腿狂奔。 曲珦楠:“慢点!” 啊啊啊他也突然想一起跑。 啊啊啊,第二。 他都不知道是要先说恭喜还是先安慰,反正他就是觉得骄傲,谭霜是他的骄傲,这下是货真价实的,打脸当初那些老师的,实实在在的好消息。 马哥早就来了,在班里等着迎接他:“恭喜恭喜啊。” 七班已经来了的,知道怎么回事的,看见主人公那一瞬间全都狂敲桌子,背景乐清一色的我操牛逼,只狠没有喇叭唢呐在手。 当事人:“诶呀,马马虎虎的啦,我也没好好准备准备,真是……” 七班众人扑上来掐他的脖子:“你为什么不好好准备?!” “□□和第一就差一位啊!!可惜死了啊啊啊!” “我酸了,这就是天赋吗,天赋加实力。” “别告诉我你是随便写写的,教练,我也想比赛。” 霄逸:“□□妈,你为什么不是第一名,我的北师大啊,呜。” “你以为第一名很好拿吗?顺便,那是我的北师大。”惊喜过后,谭霜心里逐渐飘了,飘了之后紧跟其后的就是无限懊悔。不用说,劫后余生的通病。 就好比你去治病被庸医耽搁上一秒就以为自己要死了,下一秒却突然被告知其实是误诊,还能活,并且能再活五百年的那种。你一开心一激动,一股老血又咳出来,这下医生告诉你五百年刚刚被你咳没了,你还有不到一百年好活,也不错啦棒棒哒。 ……高兴吗,高兴,又并不怎么高兴。 这是个喜事,在他们这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地方的小破学校,已经算是足够让人惊艳的好成绩,已具备参加各大院校的自主招生资格。 我在做梦吗?天啊。 谭霜:“楠哥……我晕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有力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强烈心跳的拥抱:“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徐启铭和马哥讨论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 学校很重视,领导很重视,孩子平时成绩尚可,有望成为继曲珦楠之后的第二个重点培养对象。 橄榄枝就这么来了,不是抛过来,而是砸过来。 让他来,前几个重点班,让他随便挑。所有资历最好的老师都给这两个好苗子安排上,课后时间一起补习冲刺,家长也请一趟,双方务必配合,把他们送进名校。 穆樱子又来了一次学校,那条死亡横幅还没撤,一队人马直接在门口恭候光临。 “这不仅是谭霜同学一个人的荣誉,更是家庭的荣誉,学校的荣誉。马老师已经表过态了,如果他愿意的话,还剩最后几个月时间,我们完全有把握让他和曲珦楠同学一样,往上再迈一个台阶——” 谭霜:“那个,不好意思我不去。” 徐启铭唾沫星子还没收回去,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为什么?” 穆樱子看着他,沉默良久,道:“抱歉,徐老师,我们还是先听听孩子的想法。” “没什么想法,想法就是不想去,继续呆在我自己班里,我觉得挺好的,我一直是马哥带的学生啊,他肯定也特别为我高兴,是不是马哥?” “啊,对……是。”马哥挤出一个笑来,“当然为你高兴,你是老师的骄傲。” 曲珦楠在自己老师身边站着,也没有作声,一贯温柔的视线依旧在对面少年的身上流连。 徐启铭面色变了变:“你真的不再想想?” “不想了,不去。”谭霜很坚定:“我在七班呆这么久了,只有我自己的老师最了解我。那些没带过我的老师怎么会知道我真正的强弱项在哪呢我就是去了,怕也是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行,老师们也需要适应我。而且我觉得,现在应该没多少时间了,一个比赛证明不了什么,接下来的高考和自主招生考试我会加油的,一定不让您们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果:haha 第150章 【一百五十】 不管是在场的领导也好, 穆樱子也好,他们都清楚地明白, 眼前这个少年, 他是真的很清醒、很清醒的在用大人的思维考虑问题。 “人活着呗,不蒸馒头争口气, 先前是你自己放弃了机会所以他们猜看不起你,现在你行了, 他们又来舔你……要我说啊就干脆别搭理这茬, 二等奖么不是, 这一个证书足够给他们几个打脸了, 别的不说, 就冲这一点,爹服你。” “别光服我啊。”谭霜跟着七班几个人慢悠悠往回走,“老父亲也得加把劲儿,诶,想好考哪没有?” 霄逸和他勾肩搭背的:“还不确定, 但是有点目标了,我觉得我性格太烂,没什么脾气跟那帮孙子生意场上勾心斗角。” “你倒是跟曲先生一样。” “哪啊,他那是不敢……”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着,霄逸抬头望天:“我想着我妹那人精,屁大点就知道管这管那的,以后说不定能继承我爹的衣钵。我就稍微没出息点,去折腾折腾自己想干的。” 谭霜侧目:“你想干啥呢?” “扶危济贫。”字正腔圆。 “呦呵?”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霄逸道,“我就随便挣点零花钱,顺便等着看你写的书……诶,其实我还蛮爱看书的,你未来能不能以我为原型,捣鼓个值得一看的文或者剧本啥的。” 谭霜哈哈一笑:“排队,我想写的可多了,你还得往后错错。” “你想先写个什么?” “……爱情?” “我吐了。” 开春以后谭霜领曲珦楠回家吃了顿饭,正好郝念回来找他爹玩,就凑了一大家子,谭奶奶很喜欢热闹,特意做了一桌好菜。 老太太看着一屋子皮小子打打闹闹,心里高兴得很,这全都是自己喜欢的崽。 对于郝景烨,她也像找见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似的,这男人比穆樱子健谈,举止也绅士,是很招男女老少喜欢的类型。 难得的家庭聚会结束,穆樱子在厨房收拾,郝景烨悄咪咪,考虑到孩子们还在这,犹豫半天不敢进去。 谭霜看着干着急:进去啊,你倒是进去啊。 一边急一边给人家使眼色。 郝景烨惊了,指着自己:我?Y。X。D。J。 谭霜觉得他简直不能更怂,抄起一根筷子无声地装凶,作势要教育他。 郝景烨吓得赶紧溜进去了。 背影,一男一女并肩一起洗碗,穆樱子洗完碗,转身又去洗水果,洗完顺手就请帮忙的郝景烨先生吃了一颗。 啧啧啧,啧啧啧。 郝念看着这俩人,奇怪他们怎么和自己玩着玩着就都齐刷刷扭头去看厨房:“啧啧啥啊?” “嘘。”这对不要碧莲的狗男男齐声警告,一人一只手伸过去,捂嘴的捂嘴,捂眼的捂眼。 这爸妈要想谈个恋爱什么的,做孩子的还是蹦跟着瞎掺和比较好,容易心情低迷。 当夜,谭霜起来倒牛奶喝,无意间听见妈咪在阳台小声地打电话,就很八卦地多听了几耳朵。 “这……不太行吧,孩子们马上就高考了……呃,霜儿要是喜欢,我没意见。” 喜欢什么?喜欢大叔? 喜欢啊,我同意这门亲事。 “我知道,毕竟那孩子也真的很好,很懂事,我之前私下和他聊的时候……” 谭霜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想不到还和曲珦楠有关。 这是他之前从不知道的事。 “我问过他,到底怎么看待和霜儿的关系,之后怎么打算的,我都听了听,其实原本,如果他说的和我预想中一样,我可能不会这么快就接受,毕竟这条路很难走,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说那样的话。” 假如、阿姨是说假如,不会赞成你们在一起,你是什么想法? “……是因为性别原因么?” 那孩子眼底一瞬间的失落,让穆樱子感到了深深的负罪感。 “……算是吧。” “……” 曲珦楠想说,自己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从少不更事时遭遇的变故,背叛,到第一次面对家里人的指责,乃至分离……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座大山,假如有长辈不同意,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曲珦楠心思显然纯粹得多。 他不会因此作得众叛亲离,不会拿这段感情当做挑战大人底限的导火索。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也无非就是谭霜的一个“好”字。 他想他好,假如在一起会让他痛苦,他不介意转身离开,但假如放弃会让他痛苦,那他便和他一起扛下所有的流言蜚语。 他是男孩子,他可以待他如兄弟,如亲人,也很乐意做他的爱人。假如他是女孩子,那么他愿意和他结婚,为他生子。 原来这就是那个孩子对自己儿子的感情。 这些,全部都是穆樱子听到的原话。 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个瞬间是被感动了的,年少时的恋爱是人生中能遇到的最纯粹无暇的爱情,不掺杂任何利益和目的,只求在自己身边的是对方就好。 在她以往固有的认知中,怕是没有哪一个男孩子会本着如此干净的心思坦然无比地对恋人家长说出这样的话来。 因着这份纯粹,她妥协了。 她的让步,是十年的光阴。 十年很久,假如这段爱情能抗住十年的风雨洗礼,任何世俗她都无条件和他们一起对抗。十年之后,谭霜二十八岁,如果不成,他还有时间找其他可以度过余生的伴侣。他不爱了,放弃了,穆樱子会亲自领他回来。 这都是更早之前两人的约定。 如今,所有的误解已经解开,因着病房中郝景烨那番话,穆樱子在心底接受了她即将拥有的这几位家人。 她很喜欢曲珦楠,很喜欢郝念。 谭霜是个外表坚硬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小孩儿,曲珦楠稳重成熟聪慧真诚,郝念偏有几分谭霜幼时的影子,古灵精怪又懂事得惹人怜爱。 至于郝景烨…… 数年的陪伴,相互扶持,默默保护着在意的一切,不图回报。 “我们找个时间,和孩子们好好说说吧。” 电话那边的男人似乎很是纠结,最终还是想起来吃饭那阵儿男孩子冲自己举起筷子的那一幕,勇气值瞬间满格:“大霜他……能接受我,我觉得自己真的太荣幸了。” 穆樱子:“可是念念呢……” 郝景烨没注意自己身后早就趴了个那个偷听的小混蛋,这位深藏功与名的娃几乎用尽了十几年积攒下的力气,冲着话筒扑过去:“阿姨!我宣你!你宣不宣我老爸?” 原本好好趴着睡觉的豆哥蹭地起立:“汪汪汪!” “!” “!!!” ……声音之大,绕梁不绝。 谭霜惊得险些把手里的牛奶砸地上,心里已经笑疯了,直到谭奶奶起来游荡,被躲在犄角旮旯里的他吓了个半死:“夭寿哦,大半夜不睡觉瞎晃荡什么!吓死人。” 奶奶!谭霜绝望,无声尖叫,面目狰狞。 阳台上站着的漂亮女士,比他更加狰狞。 谭霜叫她:“妈。” 穆樱子听见这么一声,心脏差点撞出来,“啊。” “你要不要,找个时间把日子给办了?” 谭霜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见,但话里的确是带着很认真的祝福:“去扯个证呗,我报名当伴郎。” “我准备好了!”没被挂断的电话里郝念还在声嘶力竭地嚷,谭霜隔空喊话:“你想和我抢?” “我想和你抢妈。” 谭霜这回气笑了:“可以啊,把你爸让出来。” “你爱拿走拿走。” 噼里啪啦好像有砸东西和挣扎的声音不断传来,郝景烨几乎要抄起拖鞋把这死小子就地正法:“你闭嘴!闭嘴!” 谭霜:“大叔啊。” 郝景烨老实了:“……” “高考前,求求了,安排,我怕夏天西装不好穿。” 三个月,弹指一挥间。 冲刺的日子仿佛把他们变成了连轴转的机器,这个婚礼,简直让七班除谭霜霄逸他们以外的所有人羡慕嫉妒恨。 名正言顺的出去玩一天。 百日誓师的时候,于晗没能赶回来,等她回来,谭霜就给了她这么当头一棒。 “考怎么样了几个证”谭霜边比划自己的新衣服边看着镜子,里面倒映着于晗那张磕了死苍蝇似的脸。 “还行,稳的有七八个呢……” “这么厉害!” 于晗气呼呼地把他的领带往地上一砸,没好气道:“没你厉害!大才子,才多长时间啊就准备进高等学府顺便结婚了……” 作文大佬谭霜觉得有必要纠正她一下:“不是,是我妈结婚,不是我结婚。” “有区别吗?”女生提高了声调。 她这次回来简直是形象改造了个山路十八弯,不光头发长了,会化妆了,声音都被磨软了一些。艺考居然有这种把假小子变成大闺女的本事,谭霜在心里鼓掌撒花。 谭奶奶当天本来换了一身特别洋气的红唐装,谭霜却不干了:“奶奶啊,咱们西式,西式婚礼,您那纱裙呢?” “嗐。”老太太摆手,高兴得脸上皱纹都挤在一起:“老家伙穿啥子纱。” “您得迎合气氛啊。”谭霜推着她往屋里去:“看看,西式婚礼和以前那套不一样,您捯饬成仙女儿去了,闷头吃就成。” 另一位穿小白裙的“仙女儿”坐在谭霜屋里特别不雅地翘着二郎腿,鄙视地呸了一口。 霄逸不知哪里搞来一个对讲机,搁在嘴边吼:“我们队要走了啊,你们队拾掇完了没新郎新娘都出发了!哈批!” “我们大的仙女儿换装呢,你们先去吧。” 一身正装的曲珦楠从车上下来,宽肩窄腰长腿,被贴身的布料勾勒得……非常飒。把过路的小姑娘全电晕了,“我上去看看,等会儿和他们一起。” 为了这身行头当初还跟他男朋友差点打起来,郝景烨先生的西装是黑色的,谭霜想着要不就也顺着穿黑色,结果遭到曲珦楠反对:“得和新郎区分开。” “可是黑色很酷啊。” “都一身黑?”老龟大着舌头道:“你不觉得那画面有点太、太……” “多不好看。” 曲珦楠:“白的,就白的。” 谭霜:“你们——” “行了,闭上你的嘴,直男审美。”于晗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出了讨论组。 接着是一段谜之沉默的时刻。 婚礼场地是冉晴和靳寻帮着选的,在不考虑资金的情况下,找了一个离家一个半小时车程的教堂,这地方刚开张没多长时间,半露天式。有鲜花、钢琴,春意盎然的外景,还很唯美。 谭霜不喜欢传统婚礼繁琐的程序,他的意思就是,请几个亲朋好友,再请一帮穆樱子他们公司的同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这座城市本来亲人就没几个,人不在多,心意到了就行。 穆樱子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穿着盛装,还是像当年的小女孩儿一样羞涩紧张:“从来没穿过这种……很夸张吗?” “您得夸张啊。”她的仨儿子一起道:“今天谁敢比您更夸张,我们哥几个一起把他扔出去。” “我可能赶不回去啊。”谭霜电话里,罗梓彤大大咧咧地说道,“礼金我寄过去了你俩记得收一下,我下周才有票买。” “是我们仨。”谭霜再一次纠正。 郝念脖子上系着个柯南同款的蝴蝶结:“姐姐好!姐姐不着急!” “嘿小崽子挺带亲啊,姐回去给你买玩具!” “开心吗?”谭霜撂了电话,揽着小萝卜精准备入场了:“怎么样?成为一家人的感觉。” “……切。” 呦呦呦。 不得了诶。 “欸你是感动到了,还是怎么着?”少年饶有兴致地蹲下给小孩儿抹眼泪:“我看看呀,别躲,真是哭包啊你,又不是你嫁人,真是的。” “怎么了?我都不介意跟你凑合过,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的意思……”郝念突然睁圆了漂亮的眼睛,丝毫不顾里面还在不断往外播撒金豆:“我们以后就是兄弟?” 谭霜故作惊讶:“反射弧好尼玛长。” 宾客已经到齐,主持人(教父)登台开始讲话,郝念像是真的被勾起了伤心事一样,话都多了:“我那个不熟悉的亲哥要是……肯定也跟你一样,爱欺负我。” 谭霜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大喜的日子,咱不说这个了,以后你把我当成他,好不好?” “……” “叫一声?”谭霜搂着他,试探着:“叫我哥哥。” 郝念:“……哥哥。” 少年愣住,好久没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果:霜你俩要不要也凑合着把婚礼办了? 第151章 【一百五十一】 反应过来后, 小崽子已经满脸通红地跑开了,只剩下他一个半蹲在那, 良久, 眼睛里瞬间亮起来晶莹的暖光,险些激动到尖叫。 哥哥。 他叫我了、 叫我哥哥! 天哪…… 他简直想跳起来去外面绕着圈地跑, 大声告诉所有人:我有弟弟了! 他叫我哥哥啊哈哈哈哈。 曲珦楠找出来的时候这激动过头的娃子还一副跪在地上唱征服的傻样子:“快点,都等你了。” “曲珦楠。” “嗯?” 谭霜闭着眼睛, 开始作死:“你叫我一下。” “傻霜。”可怜曲珦楠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快过来。” “你也叫我声哥呗?” “……” 这个人脑子怕不是出了点毛病。 “你不赶快准备准备了?”于晗悄悄过来找谭霜咬耳朵:“你一会儿还得……” 啊。 差点忘了。 郝景烨先生今天被收拾得相当精神, 至于是谁给他收拾的, 谭霜不得而知, 他注意力一半分给了等下要忙活的事,剩下一半全在这对新人身上。 说是新人似乎有点不恰当。 不过他喜欢这么称呼他们。 “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穆老师今天太漂亮了,再来一张。” 一帮录像的年轻人把整个场子都撑起一半,司仪愣是没帮上什么忙, 婚礼很浪漫,到处布置得如梦似幻,连外景都有一种浓浓的欧式皇家风格。 于晗捧心口:“我未来结婚也想在这样的地方。” 即兴小节目还是谭霜坐在那台大钢琴前面亲自来了一曲。 “妈。”谭霜叫她:“你要不要唱?” 新娘子犹豫着,脸上却挂着惊喜而感动的笑意,郝景烨把她带过去:“孩子们有心,就唱一段吧。” 钢琴曲如流水,这首歌于晗熟悉,曲珦楠也熟悉, 穆樱子想起那天谭霜写给自己的满满一页纸,她还记得那背面的内容。 霄逸眼睛直了:“这……他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段时间天天都跟我练呢。”于晗很骄傲,“我们的大歌星和小天才回来了。” “这,这,他的手好了?” 穿白衣的少年在时隔多年后再度坐到众人面前,他手心微微出汗,却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能错。从十八岁后到现在,他记得还欠着母亲这样一件意义特殊的礼物。 他还是希望能把当初的感觉都找回来。 就如同现在,母亲一身圣洁婚纱,站在琴旁,歌唱着。 小时候是她在弹,他来唱,谭霜耳朵里终于响起熟悉的歌声,那声音一起,他鸡皮疙瘩也瞬间集合,光阴一下子把他们拉到了遥远的岁月站口。 手一直好着,只是现在,他的心门也跟着打开了。 一曲毕,掌声雷动。 郝景烨看着穆樱子在鼓掌,曲珦楠看着谭霜在鼓掌。 “怎么,看呆了?”走下来的谭霜冲他男人一勾手:“我的小公主。” 每天不调戏调戏都感觉少了点生活的乐趣。 “你俩好恶心。” “噫——” 曲珦楠汗毛也随着那个称呼竖起来,总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办了一件亏心事似的,弄得脸上滚烫,眼神都不敢给对方一个。 霄逸:“我突然想起来……” “啊,我就说觉得落了什么事还没干。” 于晗冷不丁被他拉到了一边:“咦咦咦?” 郝念踩着他那双小皮鞋蹬蹬蹬跑来:“是不是快结束了?能吃东西了吗?我好饿。” “不着急。”曲珦楠多了几分耐心:“阿姨要先换一身衣服。” “也对吼,要是脏了就毁了。” 谭霜和郝景烨打了个招呼,拉着两人一起走来:“婚纱都是大叔买的,怕啥的。” “你还叫叔哇?”郝念决定推波助澜。 “呃。” 郝景烨满面红光:“没事……那什么,突然这样也不适应,是吧,慢慢来慢慢来,无所谓啊这个。” “……爸。” “啊。”男人被吓到一样,险些跳起来。 谭霜眼睛红了:“我能这么喊吧?” “能,当然!”郝景烨激动得一把把男孩子搂到怀里:“儿子!” 郝念歪头:“妈妈。” “诶。”穆樱子也笑,一家子拥在一起,倒把旁边的几个小朋友也感动到了。 “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 谭霜捅曲珦楠:“快叫啊,叫,都说了一家人了。” 曲珦楠好好地感动着,突然被点名,才平静没多久的脸上刷一下子又红了:“这……我……” “楠楠。”穆樱子拍拍他肩,温柔到不行:“那我也这么叫你了?没事,都是一家人了,要跟霜儿好好的啊。”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也太惊喜了。 曲珦楠突然多出两个“爸爸妈妈”,从前他觉得这辈子只有男朋友弟弟和奶奶其实就够满足了,现在这个惊喜搞得他有点想哭。 虽然有种入赘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太好了。 能遇到他们,真的太好了。 坐到一起吃饭,他们这下是真正的一家。 谭奶奶给几个小辈都塞了红包,谭霜调侃了两句又变回了传统婚礼那一套,但老太太这下可不听她的,她刚刚被几个小孩轮流喊了一遍“奶奶”这会儿乐得不行:“都拿着,拿着。” “算了,图老太太高兴。” 谭霜摸摸曲珦楠脑袋,“你呢?高兴不?” “高兴。” 曲先生今天乖乖的往那一坐,显然是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小不点倒是吃饱了就开始闹腾,趁着没人看管,扯了一条不知道什么东西,白花花的,拉着谭霜手要他来看。谭霜放下杯子:“诶诶诶,你拽的什么?给我看看。” “你看。”郝念很大方:“咚咚咚。” “卧槽你从哪偷来的!” “更衣室啊。” 谭霜捏着头纱,作势要揍他:“你偷看!” “我没有!我就是想看看婚纱嘛……” 转头一看才注意到,霄逸和于晗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谭霜眼珠一转,把小孩双手背到背后反剪:“你哥哥姐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如实招来。” 郝念被他按着,滋了哇啦叫救命。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的误会,谭霜把人提起来就抓走了。 曲珦楠跟着他俩,仨人一直偷渡到外面的教堂大厅,这会儿人都忙着吃饭喝酒,没有看场地的,清净得很。 地上还飘着零零碎碎的花带彩条。 石柱子后面显然有人影。 谭霜:“干什么?你俩。” 霄逸眼见败露,也不躲他了:“诶,其实是我想起来之前你们俩生日礼物还没给,但是我想了想,恐怕这东西我来送还是有点不太合适,不过当时是头脑一热就捎回来了,就这今天这个时机,你们要不要……” 于晗:“把事情也一起办了。” 郝念挣脱了他哥的魔掌,举着头纱回到俩人面前复命:“东西我搞来了,我就说嘛穿白色肯定更合适。” ……合着主意还是你出的。 “霜啊。”老父亲打开小盒,冲他招手:“你先把你那破鸽子蛋拿一下,你俩试试这个。” 果真是一对戒指。 很简单的两个环,霄逸看着傻乐了半天:“就意思意思。” 曲珦楠眼睛一直盯着于晗手里的头纱,后知后觉地笑了一下:“现在早了点吧。” “那你早恋都早了,结婚早点怕什么的。” 谭霜眼里带笑地去看他:“来吗?来吧。” 曲珦楠:“……我们才十八。” “啊。” “才十八就结婚啊。” “二十八那会儿怕是遇不到这么好的时机了。” “来。”于晗散开那块轻薄的纱:“来啊,小念念?” “我来了。” 郝念举着自己手机,像模像样地往俩人中间一站,顺手接过了那条头纱:“我要当神父。” 还没开始,谭霜突然笑场了。 “对不起,咳。” 郝念白眼一翻:“快点,闲散人员退场,下面有请两位新人——” 等,登登登。 等,登等登。 霄逸:“对不起,资源有限,音响都在后台,我们手机bgm凑合一下。” 婚礼进行曲把于晗的牙快笑掉了:“诶呦我的妈诶。” 谭霜负责站好,曲珦楠往后退了两步,俩人刚刚好站在大厅正中央的两侧,郝念站在中间,一边看手机百度百科的台词一边念:“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谭霜先生和曲珦楠先生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呃……” “哦,现在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要记住任何人的结合如果不符合上帝的话语,他们的婚姻是无效的。” 霄逸:“无人阻碍。” 于晗:“直奔主题。” 曲珦楠在盯着谭霜看。 少年人身长玉立,一身笔挺白西装,手老老实实交叠在面前,微垂着眸。 他只看见他睫毛抖动一下,抖落下了一片晶莹光斑。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你是否愿意支持、爱护他,愿与他同甘共苦,共创幸福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 白纱被抖落开,轻轻盖在男孩子的头发上,垂下的星纱遮掩了唇角微扬的笑意。 曲珦楠薄唇轻启,道:“我愿意。” “那么,另一位新郎。” 另一位新郎揭下头纱,把它遮到对面少年的头顶。 “你愿意与他在一起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甚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愿意。” 曲珦楠感到自己耳边刮过一道风,他闭紧了眼,不敢去看对方的表情,只知道自己今天已经第三次害羞的事实,恨不得这薄薄一层纱将自己死死蒙住,永远不要掀起才好。 下面的两位在疯狂鼓掌吹口哨:“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在说个鬼啊。 搞了一上午家里老人的排场问题又在饭桌上被迫接受大红信封,自己这头同时遭到调侃,这中西合璧的婚礼也是没sei了。 不过今晚……好歹可以回家睡觉了。 这是天大的好事。 俩仨月以前因为无家可归被迫开房开到倾家荡产怀疑人生的小孩儿,终于趁着新婚之夜没羞没臊地混到一起去了。 “隔音怎么样?” “我试过,挺好,我在这屋唱歌奶奶从来没听见过。” 俩人都忙着解对方的裤腰带,急不可耐到互相撕咬。 自三个月前谭霜同学第一次失了身到现在,如今已经换着玩过不少花样,权当缓解学校的疲劳。 提起这个,曲珦楠头一遭的时候可真是让谭霜回味了将近一个礼拜。 据说那次男神形象崩塌严重。 他都没料想到对方反应比自己这个娇气闻名的还大,那眼角含泪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臊得他不行。 “来。”正回想着那不堪入目的画面,谭霜已经在上面掰开他的腿:“咱们洞房。” 一口亲下去,惹得那人呜咽一声。 “哟,”在上面的哥们儿态度很恶劣:“才十八就这么浪?” 曲珦楠喘着气,也不甘示弱:“都是结过婚的人,怎么啦?” 谭霜看了他良久,俯下身抱住对方:“没怎么,我今天晚上就温柔点,省的你又双叒要哭。” “你闭嘴!” 旧事不能重提。 进行到最后关头,谭霜直接把俩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缠着半天不肯放开,俩人无名指上的戒指扣在一块,时不时随着动作碰撞出清响。 最初相见,只觉得情愫浅淡,唯有欢喜。现在才懂,从那时起便是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果:要完结啦,有点不舍哦 第152章 【一百五十二(完结章)】 六月如火。 那么多的坎都迈了过来, 那么仅剩的这高考一场仗,也能打赢。 那日婚礼后一别, 谭霜和曲珦楠分开了一个月时间, 其实搬家后两人也不经常能住到一起,外人不知道的背后, 两人无名指上各自带着那一圈银色,心有灵犀一般选择各自投入到最后的复习阶段。 这最后一段时间, 真真切切让这些孩子们体会到了“紧张”这个词的含义。 外面大厅正中央的显示屏, 黑板后面的倒计时数字, 校门口历来优秀毕业生的荣誉榜……无时不刻不在鞭策着铁笼子里面的人。 夜晚, 穆樱子踩着拖鞋轻手轻脚拉开房门, 里面挑灯夜战的少年像感觉不到来人一样,穆樱子没出声,就那么站在他背后。屋里只能听见写字的声音和时不时小声默念的背书声。 悄无声息地放下水杯和水果,穆樱子又出去了。 家里这一个月安静得不似平常。 连一向调皮捣蛋的郝念也不闹人了,豆哥叫一声他都要过去很快捂住狗嘴:“嘘。” 谭霜耳朵里每天充斥的最多的字眼, 不是英语单词也不是考试重点,而是“加油”。 郝景烨每天早上都开车送他上学,完了到门口,拍着他肩膀说一句。 马哥给他们上课之前,也要先喊几嗓子权当热身,早操已经取消了,广播站也不需要高三生帮忙,每天他们除了去厕所能让屁股离开座位一小会儿, 剩下的时间全留给了做作业和考试,他当然知道他们压力有多大。 隔三差五就有学生被请进办公室,有不少是哭着进去的,同样,也有不少哭着出来。 曲珦楠给谭霜发短信:我也被请进去了,老师轮流做我工作,我还没跟我哥他们说志愿的事,你说我要不要高考之后再讲。 谭霜觉得这个事情,瞒得了一时,可瞒不了一世。 “我觉得你说出来会好一些,不然,我听他们说,心里藏着事儿容易……” 曲珦楠听了半天电话,笔在手指头间飞快地转了一圈:“你怎么现在都开始信这个了?” “啊?我信什么?” “你以前。”曲珦楠笑得很玩味:“以前可不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 “世人皆醉唯我独醒……那种吧,脑子里永远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直觉,从来不受外界干扰。” 谭霜放下卷子,想了想,很快乐地道:“是的吧,所以我选择题总能蒙对。” 俩人笑作一团。 “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样的性格的,真的。”曲珦楠讲的很真诚:“相信自己就好了,其他的都不用多心,我会和他们说的。” “成人礼你哥去不去?”谭霜问。 曲珦楠正为难着,贺陵早就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去,他受不了那种叽叽歪歪的场合,谭霜就在曲珦楠耳边道:“我教你一招,保证奏效。” 曲珦楠三模的成绩一出,徐启铭心里有了底,那几日都没少给贺陵去过电话叮嘱,讲的内容听多了也无非就那么几句。贺陵每天都要抱着书一遍一遍溜曲珦楠的招生简章:“我先说好,自己选的路,万一走不下去可没有后悔的余地,我还是不怎么赞成你冒险。” “我都不敢和你老师说,你还是自己好好看看吧。”他把几所名校目录都推给弟弟,艺涵对方心里早已有了底:“杭州和北京,我只能去一个。” “清北可没有你要的专业。”贺陵眉头紧锁,不是很和善地道。 “我要的不是学校。”曲珦楠道:“你也和我说过,让我重视专业的吧?” 这……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崔皓倒是一向开明,闻声也道:“嗐,他喜欢的,就让他读呗,男孩子就要有这种闯劲才行,总躲在家长后面,那不是成小乌龟了。” 曲珦楠:“我不想当小乌龟。” “皓哥支持你!去读,动物医学,是吧?” 曲珦楠笑了,用力点头:“嗯。” 他笑完,拿笔在那几所重本排名栏里,找到那个一直心仪的目标重重勾了上去。 “对了,成人礼……” 贺陵直接端起杯子要溜:“不去。” 崔皓:“唉你看看这,孩子的大事你这当哥哥的……” “说了不去就不去,我没时间。” 曲珦楠想起谭霜同学的耳边话,他决定要试一试。 ——锁定目标,直接逼近,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 四十五度仰起脸,微微柔和脸上的表情,手部动作跟上。 揪住衣角,开口说话。 贺陵鸡皮疙瘩掉一地:“……撒开。” “你去你去。” “……” 崔皓傻了。 还是学校有心,连成人礼也给他们办得毫不含糊。 谭霜脑袋上带着那顶小四角帽,被垂下来的流苏遮了眼睛,忍不住去挡:“这搞得和加冕似的,太劣质了啊。” 说着,双手合十,现学现演:“阿弥陀佛,朕今天登基,能有这般成就,还要多谢诸位大臣。” 突突突,身边瞬间冒出来好几颗一模一样垂着流苏的皇帝脑袋:“你在说你马呢。” “胆敢抢皇位,揍他!” “这盛世,明明应该平均分。” 几个假冒伪劣的“皇帝”原地扭打在一起。 笑声撒了一路。 穆樱子看见他们这身打扮,也笑弯了腰:“你们还蛮注重仪式感的。”说着伸手拨弄了一下谭霜的“皇冠”:“老师等会儿是不是还有东西发给你们?” “啊?有吗?” 马哥拿着一叠纸,“都安静安静啊。” “快回去坐好。”谭霜还没来得及说话,母亲便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把:“我和你爸爸在外面操场。” 门外聚集了许多家长,都是受邀来参加孩子们成人礼的,郝景烨和穆樱子就站在那些人堆中间。 “别吵,这是之前大家之前交给我的东西,你们自己写给自己的。”马哥见屋里稍微安静下来,一扬手把那一叠纸都发下去了:“现在,发下来还给大家。” 每个人都不做声了,纷纷去抢自己的那张纸,拿到以后,心里都热了起来:“哇。” 每个人的英语小作文后面,都有马哥的评语。 To The Excellent Self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能被称作“优秀”。 ——你很好,很优秀。 生活里你是个乐于助人的学生,学习上你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待人有礼、活泼乐观、积极向上,同时你也相当有文采,我很爱读你写的故事和各类文字…… 未来的三百天,请加油! 祝愿你能从过去的不开心中走出来,成为我们心目中最优秀的那个样子。 红笔落字,真情实意。 谭霜想,这张纸,他未来会珍藏很久。 在操场上对着父母亲人拥抱,一起过成人门,今年还算省去了不少繁琐的章程,不过互相递信的环节还是有不少人哭了,谭霜拿到的信是穆樱子写给他的,他旁边就有几个女同学,看着看着那眼泪就跟断了线一样,止都止不住。 曲珦楠面对着他哥,他哥今天难得来一趟,本来以为好歹也是个大学教授的知识程度,写一封信应该会很容易。 贺陵写的这封信,却是真的花了整一周的时间,哥俩这方面倒是相似得很,文字方面的工作时常难产。 傲娇的贺陵同志,这么催泪动人的场合,这么真情实意的信里,居然都不忘摆出大家长正儿八经的教条。 他写的唯一一句人话,是“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有朝一日你真正长大成人,不再需要我为之。” 曲珦楠耳朵里充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哭声,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大家长发话了:“从前我也说过无数次,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会尽自己所能去给你我们的一切,你想的话,愿意回来,我们一直都在这。” “……怎么了?” 别吧。 你就别哭了吧! 贺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小屁孩掉眼泪:“别别别——” 他俩周围,拥抱在一起的孩子家长们,还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此情此景,实在是……很容易带动气氛。 让贺陵崩溃的气氛。 “都多大的人……诶行行行行了,丢死人了,我这边想方设法哄着你这祖宗开心这段时间你的破事我都懒得管,你还——” 曲珦楠突然抬起脑袋:“那你是同意了?” 贺陵:“?”我同意什么了? 他再定睛一看,好啊。 放光的大眼睛,惊喜生动的表情,微扬的唇角。这死孩子才没掉一滴眼泪! 装的……可恨极了。 “你同意了,”曲珦楠两眼放光:“同意我选的学校,还有我们在一起。” 贺陵心里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哥。” 完了。 又来了。 “哥哥。” 玩家贺陵,卒,当众败北。 高考之前放了最后一次假。 临回家前,所有人都马不停蹄地收拾着自己里里外外的东西,要搬走的书本,讲台上的毕业照被定格在一个算得上唯美的角度。 再见了,高三。 再见,一中。 我们的青春纪念册。 “今年这考场分的太可恨了点。” “是呗。”于晗甩了一下脑袋:“把我们几个全都分开了。” “你还好啊,和冉晴他们前后隔壁班呢,我和曲珦楠都不在一个校区。” 头天晚上,谭霜检查了不下八遍自己的文具,穆樱子和郝景烨都围着他帮他收拾:“涂卡笔还要不要买妈妈明天早上去楼下小卖部多给你备两根吧。” “诶那些东西都是次要的,语文用不着涂很多,一根足够了,考场都有准备的。”郝景烨负责管理比较重要的东西:“准考证和身份证一定不能出岔子。” 郝念躲在谭霜被子里,惊恐万状:“高考好恐怖……” “念念你快别占着哥哥床,去。”郝景烨把他捉走了:“和你豆哥去自己屋里睡去,哥哥今天晚上得早点睡觉。” 郝念被带走没两分钟,又悄悄跑回来:“你紧张吗?” 谭霜:“还行。” “那你别抖腿啊。” “……要你管。” 曲珦楠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正好准备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楠哥,东西检查好啊。” “楠哥,不要太紧张啊,早点睡觉明天早上不要吃太杂。” “楠哥,提前出门啊,千万别迟到……” 曲珦楠话还没说上就被他给抢了这么半天:“你是不是紧张了?” “……” “别紧张,我是特地和你来说晚安来着。” 他的声音好像真就带着某种魔力,让人心安。谭霜和他说上话顿时感觉自己好多了:“最后一搏。” “嗯。” “加油。” “好。” “我们可是说好了的。”谭霜道。 “我知道,我们要一起变好。” 变成理想中那个,闪闪发光的自己。 真正坐到考场里时,他们反而都不紧张了。 无数次演练,无数个日夜的拼搏,最后只化成这短暂的两天,四套卷子。身体和头脑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效率,拿到题就埋头写,这是每个经历过高三的学生都会磨练出的习惯。 承载着无数希望,决定生死的两天,过的也格外快。等到离别季最后一场无硝烟的战斗终于结束,他们都知道,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要同过往的一切说再见了。 走出考场时,谭霜惊奇地发现,连下了两场雨的天空,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也早已放晴。 结束了啊。 高考。 门外的家长看见他们被陆陆续续地放出来,脸上才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有笑着的,也有热泪盈眶的。 穆樱子最先抱住了他,没有问“考得怎么样”,直接牵着他就往车里上,“太热了这天,赶紧来凉快凉快吧,累不累?” 谭霜没有急着走,他给曲珦楠打电话过去,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前面路又堵死了,车暂时没法开。 “这就完了啊楠哥。” “嗯,感觉一下子就完了,这两天都过得特别快。” “楠哥。” “嗯” “我们毕业了。” “是啊。”曲珦楠同样坐在贺陵车里,望着玻璃窗外,望着那一片苍穹:“毕业了。” 或许有难度。 有没把握的成分在。 但那也都,不重要了。 不在一个地方,不要紧。 班级不在一起,住的地方不在一起,考场也不在一起,可是心仍然在一起,这场异地恋的仗,他们已经打赢了。 曲珦楠想,旅行的这一站地,我们一起走过去了。 他想起来贺陵曾经问过他,你所谓的梦想和“喜欢”究竟能带给你多少可贵的东西。 曲珦楠说:你可能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当一个人在最迷茫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有一个来拉着他一起跑,一起去经历发现梦想的过程,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他和他的未来,在一起。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果:感谢陪伴!写文真的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 八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啦,终于也迎来了完结章(给自己撒花)互攻一直是我比较萌的状态,以后也希望把这种美好平等的爱情继续带给你们w 感谢让我遇到我的两个小少年,陪我走过了这么一段光阴。 和我们共同的青春故事说再见了x 晚安霜霜,晚安楠楠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