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乖巧》作者:冷淡性格 文案: 萧灵一直知道,她不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什么别人嘴里的好孩子,因为她根本没有外表那么无害。 努力学习,拼搏未来,甚至狠心离开,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好去实现她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愿望。 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乖巧的小朋友也好,懂事的妹妹也罢,她都可以无缝切换。 ——只要黎觅喜欢她。 CP:呆萌假高冷真温柔御姐x心机小狐狸 年龄差10岁,无血缘关系 Ps: 1、女主比较心机,尤其在恋爱方面,不喜点叉 2、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觅,萧灵 ┃ 配角:凌笙,风鄞,傅秋月,ABCD ┃ 其它: 第1章 回国 萧灵是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的。 路太烂,再加上昨晚下了大雨,坑坑洼洼的,还全是稀泥巴。大客车不停晃动,所经之处碾起高高的泥浆,偶尔压到不小的石头,车轮还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姑奶奶你总算醒了。全车的人都被抖得想发牢骚,就您老睡的香,雷打不动。”身旁的黎羽盛把水瓶递过来。 发现萧灵只揉揉眼睛也不接水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又有些紧张,摸摸萧灵的额头,忧心忡忡道:“你脸色好差,可别生病了……哎,别不理我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不缺这一点实践机会,回国来这里还不跟我姐讲,神神秘秘的,到底是想干啥啊?” 唠叨鬼一啰嗦起来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个不停,萧灵听得脑仁疼,微微侧身避开黎羽盛的手,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黎羽盛这才想起还是在车上,身边都是同事,不由安静下来。好在因为路况糟糕,其他人都在打电话或者说话,吵吵嚷嚷的,也没人留意最后一排的萧灵和黎羽盛。 但还没安分两分钟,黎羽盛又凑到萧灵耳边小声问:“你真的没事吧?一睡睡这么久,别是中暑了。” “没事,我没那么金贵,就是刚回国,作息还没调整过来。”萧灵摇摇头,往窗外张望。 “作息啊,还好还好。要是你真生病了,我非得被人生生刮层皮下来……”黎羽盛小声嘟囔了一句。 萧灵耳朵尖,把这话揣进心里咀嚼,就算尝到甜意,面上却什么也不显,只默默目估路程。 蜿蜒的山路上,泥巴路还有一截,过了之后就是平坦的大道,到时候车的速度提上去,满车的人就不用再体验过山车的感觉。 只是现在,也好不了多少。 睡太饱没法再睡,晕车的毛病就暴露出来了,萧灵抓着右侧的扶手,皱紧眉头,有点想吐。 下意识往背包的内侧摸去,却只摸到了手机的充电器和笔记本——她又忘记买柠檬糖了。 “那个,你要不要来点这个?”黎羽盛察觉萧灵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想到什么,拍了拍大腿,从兜里掏出一个圆圆的黄色盒子,拆封后递给她。 萧灵浑身一颤,眼里的混沌消失了。她跟没听到他的话似的,呆呆地盯着那个盒子看。 半晌,萧灵接过盒子,沉声问:“这种糖,谁给你的?” 刚才蔫蔫的人,一认真起来,还有点凶。黎羽盛没想到才拿出糖盒,就有掉马的危险,当即眼神闪烁道:“没谁,我、我自己买的啊。” 萧灵似笑非笑:“这么喜欢,怎么之前都没拆封?” “嘿嘿,就偶尔买一次,没有多喜欢的,忘了很正常吧。”黎羽盛打了个哈哈,戴上耳机听歌去了,实则余光一直在瞄身旁的少女。 萧灵看黎羽盛有些紧张,低声笑了笑,没再难为他,摩挲了会糖盒,心里有了数。 这个谎言,她还蛮喜欢的。 萧灵从糖盒里倒出一颗圆滚滚的柠檬糖,扔进嘴里,拉下眼罩,再次闭上眼睛养神。 酸酸的,甜甜的。 她心心念念的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滋味? 一个小时后,大客车终于过了最难走的地段,上了盘山公路。看山跑死马,眺望能及的距离,硬是绕啊绕,绕到黄昏后,才抵达跨江大桥。 这既是跨江桥,也是通往明屏水电站的交通桥。车辆从桥的另一端绕到水电站的停车场,而他们是要从桥旁边的梯子垂直下到明屏水电站的厂房正门口。 明屏水电站,便是萧灵这次的目的地。 “我知道你们都很累了,但是明屏的工作人员还在等着我们,安排完你们的住宿,才好去吃饭,要想早点吃饭,就赶紧戴好安全帽下去!”领头的主管拿着小喇叭喊。 这句话成功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哪怕是刚才还抱怨累到没法动弹的人,现在也精神抖擞地顺着梯子往下走。 留在桥上的人慢慢变少了。 萧灵戴好安全帽,在队伍末端站好,前面的人走一步,她就走一步,慢吞吞的像只蜗牛。黎羽盛跟在一旁,悄悄偷拍了一张,点击发送。 下一秒,对方就转账了三百块过来。 黎羽盛一乐,手快地点了收款,然而设置的金钱入账声响太大,前面的萧灵诧异地看过来。 “朋友还我钱。”黎羽盛手心直冒汗,他努力使自己不那么心虚,晃了晃手机,连忙解释道。 “哦。”萧灵点点头。 怕萧灵不信,黎羽盛又加了一句:“你不认识的人。” 本来不想管黎羽盛的私事,但这句多余的解释反而引起了萧灵的注意,她歪歪头,意味深长地说:“你的朋友,我当然是不认识的……或者说,我该认识?” 随着萧灵的动作,安全帽也跟着歪了歪。她个子不高,人也小小只,安全帽对她来说有些大,即使是拉紧了头绳,依然晃晃荡荡,还挡住了她的眼睛。 黎羽盛吞了口唾沫,不敢猜测萧灵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暗恨刚才那句话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傻笑:“没有没有,我坐昏头了,嘿嘿。” 萧灵唇角微勾,没再说什么,继续跟着人群走。黎羽盛松了一口气,自觉这是瞒过去了,赶紧摸出手机,啪嗒啪嗒打字。 【黎小弟:姐姐,灵灵这么聪明,我感觉我快瞒不住了!】 那边回得很快。 【黎老大:萧灵。】 黎羽盛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只以为是话还没说完,就耐心地等。等了好几分钟,楼梯都下了一半,那边还是没有反应,他才觉得有点不对。 【黎小弟:等下,你别是告诉我,你刚才的意思是,不能叫灵灵,要叫萧灵吧?】 这次那边的人没有秒回了。 黎羽盛看那个正在输入亮了又亮,亮了又亮,跟红绿灯似的反复横跳,莫名咂摸到一点奇特的乐趣。 他挺想知道,他那总是面无表情的表姐,此时会是什么表情?可惜,还没等他脑补出结果,手机一震。 【黎老大:有点事,要麻烦你一下。】 顺着一连串信息看下去,黎羽盛睁大眼睛。 由于事先打好了招呼,明屏的工作人员没有花太多无谓的时间和他们寒暄,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派人把他们带到了宿舍。 萧灵一路听着工作人员的官方说明,时不时朝周围看几眼。 明屏水电站作为D市有名的水工枢纽,经常有人前来参观和交流学习,住宿一段时间算是常事,因此专门留了足够多的房间,萧灵他们人数虽然不少,但也绰绰有余。 等待安排的当口,黎羽盛去厕所,萧灵有些无聊。她才来公司不久,没什么认识的人,索性拿起手机回邮件。刚回完国外好友的问候,排在前头的两个同事喊了她的名字。 萧灵收了手机,望向个头高些的程济:“请问,有什么事吗?”口气礼貌又疏离。 程济瞪了一眼身边挤眉弄眼的付华,吸了口气,有些局促地搓搓手:“那个,萧灵,我、我和付华的房间就在你旁边,哦,付华就是我身边的这个人。嗯……假如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叫我,我们。” 程济和萧灵同龄,自从萧灵进公司实习,就发现这个人老爱盯着自己看,而那眼神里暗藏的感情,是萧灵无比熟悉的。 只是,这和她无关。 萧灵抬头,漠然扫了程济一眼,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好的,谢谢。” 这个疏远的态度让程济有些气馁,那一眼更是让他心头一悸。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意图似乎都被萧灵看穿了。 可再仔细看过去,萧灵分明又是乖乖巧巧的模样,甚至因为他不言语,望向了他:“怎么了吗?” “没事。”程济暗道自己想多了。 还没想好下一句说什么,他又听见萧灵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和你们的邻近?” 程济来了精神:“先前主管说,我们的房间是按照工号分的,我和付华的工号尾数一个是3,一个是4,你的是5,这样一看,肯定就和我们邻近了。” 闻言,萧灵点点头表示清楚了,但完全没有追问程济为什么记得她工号的意思。程济想好的回答都胎死腹中,只好另起话头:“嗯……你以前来过明屏水电站吗?” 他补充道:“我看你对这里很感兴趣。” 问完这个问题,程济有些后悔。他问的问题,好像很无聊,女孩子应该不感兴趣。 然而,出乎意料的,一直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萧灵却眨眨眼,含笑道:“我没有来过这里。但是,我对它的确很感兴趣。” 程济一愣:“是吗……” “D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位于恒江下游,水资源十分丰富。然而,夏季一旦暴雨就容易被淹,损失惨重。早年的恒江大坝由于资金和设计等多方面的缺漏,在91年溃坝,发生了严重的事故。之后许多公司都害怕重蹈覆辙,没有愿意接手这个麻烦工程的,直到——” 不带喘气地把熟背于心的历史念出来,萧灵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扩大,眼睛灿若星辰:“直到宏江建筑公司投标成功,与D市另外几家公司合作承包这项工程,现在才有这座了不起的明屏水电站。” 等她说完这几大段话,付华和程济已经呆若木鸡。程济是看萧灵难得灿烂的笑容看傻了,付华是惊的。 即使付华自己也是水利专业出身,但他怀疑,整辆大客车,都没几个人能这么熟悉明屏水电站的建造背景。他甚至有种错觉,萧灵是带着自豪与骄傲来讲这些的。 可是,这个工程是宏江的黎总和其他公司的人一起建的,又不是她萧灵建的,自豪和骄傲什么呢? 付华舔舔嘴唇,下意识说:“的确,明屏水电站很了不起,每年的发电量足足有二十亿千瓦……” 萧灵蹙眉,一字一句道:“二十点三亿千瓦时。” “啊,是吗?我都不知道具体的数字,哈哈。”付华干笑一声,看着萧灵认真的表情,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又试探道:“最大坝高好像是一百多米……” 萧灵眉毛蹙得更紧:“最大坝高一百二十四米。” 接连两次,绝对不是巧合。付华吞了口唾沫,也皱起眉头:“坝基岩石是花岗岩,这没错吧?” 萧灵摇头,再次严肃纠正:“不是花岗岩,而是闪长玢岩,这两个都属于浅成岩,但不是同一个物质。” 付华:“……” 他有些崩溃,感觉自己跟上水利工程地质课似的,而萧灵就是那个老师。 唉,程济喜欢谁不好,怎么喜欢上一个学霸啊? 瞥了眼一旁傻不愣登的好友,付华沉默了几秒,神情微妙:“你……是不是所有参数都背下来了?” 然后萧灵也沉默了,看他们的目光隐隐有些嫌弃,似乎在说:你们连这个都背不下来? 付华:??? 所以说,又不是他修的水电站,他干嘛要背这些东西? 第2章 相见 明屏的工作人员效率很高,花了半小时左右,所有人的住宿问题就安排妥当了。 如程济所说,萧灵的房间的确是挨着付华和程济的房间,不过房间与房间之间隔音效果不错,所以萧灵也不觉得有什么。 做工程的,条件更艰苦的时候多了去了。 唯一奇怪的是,本来要和萧灵同住一个房间的同事艾荷,被主管换到其他房间去了,而她房间也没再换人进来。 她乐得一个人住,这倒是好事。 萧灵拿着主管发的饭票,离开了房间,往水电站内部的食堂走去。好在电站里有亲切的路标,萧灵沿着箭头走,也不担心迷路。 夏夜虫鸣阵阵,凉风吹乱萧灵的刘海,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厂房这边靠近大坝,离恒江也很近,又是远离城市的地方,空气格外清新,每呼吸一口,肺都像是被洗涤了一遍,很舒服。 这实实在在的感觉让萧灵确信,她的确从国外回来了,还来到了梦里都想踏足的水电站。 光是想到脚下的路,都可能有那人的足迹,她就高兴地想跳个舞。 然后,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昏黄的灯光下,她在无人的石子路上转了好几个圈,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直到转得有点晕,她才停下来。 等缓过这口气,她又小心地从兜里拿出糖盒,宝贝地摸了摸,倒出一颗含在嘴里。 这是第一步。 萧灵打了个旋儿,摸出手机,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屏蔽其他所有好友,只指定一个人可查看。 等设置完毕,再“不小心”保留当前的定位,发送出去。做完这些,她欢快地哼起歌来。 磨蹭一路,等萧灵到那个还亮堂堂的食堂门口时,黎羽盛把手揣在兜里,咬着根狗尾巴草玩,不知道等了她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萧灵拍了拍大男孩儿的背,有些惊讶。 物是人非的道理,她并非不懂得,但是确切到具体的事物上,大概就是这个几年前还比她矮一截的男孩子,如今都比她高了一个头。 有些小帅。 这些变化,让萧灵感慨之余,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自己离开C市,离开国内,有三年之久了。 三年,足够改变很多事。 “我跟你一块儿来,当然要一块儿吃饭。倒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这么晚了还独自在路上晃,胆子也太大了吧?”黎羽盛瞧了一眼萧灵过来的方向,脸黑成了锅底。 这啰啰嗦嗦的性格,倒是和过去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萧灵心里的不舒服稍微消退,笑了笑:“没事的,这里的人要么在吃饭,要么在睡觉,谁会像我一样去喂蚊子?” “嗬,你也知道你是在喂蚊子啊?我跟你说,你别仗着你不招蚊子,就把你那细胳膊细腿露出来,那蚊子饿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个细皮嫩肉的,管你什么血型,总要咬一两口的。你看,你这里不就被咬了?” “好好,我回去擦花露水。” “都被咬了,还擦个屁的花露水?早干嘛去了?” “不擦万一再被咬呢?” “……有点道理。哎哎,你别带偏我,我刚才想说的是,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在外面晃很危险!” “嗯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什么,还有下次?” “……” 尽管是计划中的关键人物之一,萧灵还是服了这个唠叨的人,连推带拖的,才把黎羽盛拉进食堂里。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食堂的一角,面前多了两个大盘子。 黎羽盛的盘子里全是荤菜,油水几乎把白饭都给浸红了,肉跟不要钱似的,一片片摞着,还都是不腻的瘦肉。 萧灵的更夸张。 可能是顾及到她是女孩子,带油水的菜并不多,但菜的种类特别丰富,荤素各占一半。肝腰合炒、排骨炖雪豆、青椒玉米粒、清炒丝瓜……四个小盘装的满满当当。 不只如此,那打菜的阿姨十分热情,还给他们的饭上一人搁了一个香喷喷的鸡腿,附带一碗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 两人望着堆成小山的饭菜,陷入了沉思。 “食堂这么好,说明这个水电站的人很有钱。”鉴于啃鸡腿实在不太雅观,萧灵把鸡腿夹到一边,准备先吃那四个菜,“说起来,这四个菜我恰好都喜欢吃,你说巧不巧?” “喜欢就好。”黎羽盛轻咳一声,不太自在地喝了口汤,借着汤碗的遮挡,悄悄对着油汁满满的饭菜翻了个白眼,“我也喜欢这些菜,真巧,嘿嘿。” “咦?你不是不爱吃肉吗?我记得,你以前老挑菜吃,根本不管肉。”萧灵夹了一筷子的玉米粒,突然笑着说。 黎羽盛心里一突,暗骂某人坑弟,表面笑嘻嘻:“这不是好几年过去了嘛,人总有变化的。” 听到这句话,萧灵低下头戳了戳白白的雪豆,笑容淡了些:“嗯,三年过去了,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会变的。” “没有什么永远不变。” 话里隐隐的一丝伤怀,停住了黎羽盛的筷子。他忍不住抬眼,认真地打量面前的这个女孩儿。 他是知道的,萧灵长得很好看。 小巧精致的五官,过肩的栗色卷发,连嘴角那一小块暗红色的胎记,都像是吻过花瓣一般,美而不媚。即使以他的直男滤镜来看,都找不到任何瑕疵。 乖巧可人的长相,乖顺安静的性子……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倔强的逆骨,毅然孤身前往异国他乡,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闯荡了三年? 他当初不理解萧灵为什么非要去国外读大学,现在依然不理解。可他想,一定有什么理由吧,不然和黎觅一起生活七年的萧灵,怎么舍得离开他表姐那么久。 “灵灵,有永远不变的。”黎羽盛望着萧灵盘子里那四个菜,眼眶微红:“表姐和我,都很想念你。无论你在国外待多久,我们都等着你回来,不会变。” 毕竟,那个混蛋表姐从来不会为他下厨。他表达不满,那个人还美其名曰她十指不沾阳春水。 哪里是不沾阳春水,分明就是不愿意为他沾阳春水! 想到这里,再看看这明显是大锅饭做剩下的剩菜剩饭,黎羽盛又是羡慕,又是悲愤,眼泪是真心实意想落下来了。 萧灵不知道他的心思,纯粹被这句想念引得顿了顿,眉眼染上点点喜意,轻轻嗯了一声。 就当做她和她的想念是同样的感情吧。 品完那点拟想的甜蜜,萧灵又想起正事来:“羽盛,黎姐姐这几年有没有和谁走的特别近?” 她一边吃饭一边问,黎羽盛也没有起疑,只当她是关心黎觅:“哎,我表姐你还不知道啊,她那迟钝的要死的性格,又那么忙,能和谁走得近?除了你、我,就是凌姐姐、傅姐姐这些她的朋友了。” 萧灵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心里暗自有了计较。 羽盛性格耿直,又是黎觅的表弟,就算黎觅真的和别人发生了什么,按照黎觅的性子,多半也不会告诉他。 她要想知道这三年的事,还得换个人来问,至于人选么……也好办。 吃完饭,萧灵和黎羽盛到处转悠了一圈消食。晚上太黑,光线不好,想顺道辨认主要建筑的目的完全没达到,要不是有可靠的路标,两个人甚至还会迷路。 回到住宿处的一楼大厅,萧灵刚想告别,黎羽盛叫住她:“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便没了人影。 过去,萧灵习惯了黎羽盛的想一出是一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三年来,还是头一遭。 一时间,有些怀念。萧灵摇了摇头,挑了个最近的沙发坐下,手撑在膝盖上,发起呆来。 “喂,你们别磨叽,我累死了想睡觉!”靠右边的走廊传出一道女声,因为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尖锐,连大厅的萧灵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皱皱眉,没理会。 “你催什么,我们帮你搬,是情分不是本分,要不你自己来?”这次是沉沉的男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才听过……萧灵仔细回想,突然想起,这不是刚才那个学艺不精的付华么? 紧接着,是另外一个学艺不精的程济:“付华说的对,我们也累了,你们自己来吧。” 再之后的声音小了,萧灵听不清,但她估摸着是那个女人放软了态度。果不其然,没几分钟,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程济拖着两个行李箱从走廊走出来。 他随意扫了一眼大厅,却没想到萧灵居然在这里,还抱着膝盖看着他,乖乖巧巧的,像一只等待主人领走的猫。 莫名的,喉头有些干。程济清了清嗓子,走到萧灵面前:“这么晚了,萧灵你怎么还没回房间休息?” “等人。”萧灵言简意赅。 “哦……”程济有些在意,但不敢直接问萧灵在等谁,发现萧灵的视线停在他手里的行李箱,他主动解释道:“这是冯菲和黄思雪的行李,我和付华帮她们搬到1109房。” 冯菲和黄思雪是同行的人,萧灵虽然和她们不熟,却也知道有这么两个人,尤其是,那两个人嘴那么碎,她印象挺深的。 可1109这个号码……萧灵的房间号是1108,1109不就是她右边那间房? 萧灵有些惊讶:“那不是你们的房间?” 说到这个,程济又恼火起来:“可不是嘛,住的好好的,主管叫人通知我们调换房间,还非得立马搬,连明天搬都不行。这大晚上的,都快累死了,瞎折腾什么?” 跟在后面的付华放下手中沉重的袋子,同样抱怨道:“而且,主管什么理由都没给,我一个小小实习生又不敢多问,烦死了。” “哦。”萧灵点点头,没再说话。 “算啦,赶紧搬过去吧,那两个女人催命似的,我听着糟心。”付华看程济还想和萧灵说些什么,不耐烦地推了推他。 “那我们先走了啊,晚安,早点睡。”程济挠挠头,朝萧灵憨憨地笑。 萧灵嗯了一声,礼貌地应:“晚安。” 目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她一改刚才不感兴趣的模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没几分钟,黎羽盛过来了,额头满是汗水,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怀里的袋子没有束紧,露出来的部分看着像是薄毯、被单一类的东西,仔细一看,貌似还有装药的盒子。 见状,萧灵眯了眯眼睛。 她今天和黎羽盛是一道坐车过来的,他没有带这些,水电站卖这些东西的可能性也不大。就算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哪能买到这么多东西? 所以,这是惊喜提前送上门来了? 萧灵笑了笑,瞄了一眼袋子角落不起眼的logo,迅速和某品牌对上号,望向黎羽盛的目光带着探寻的意味。 “羽盛,你房间是在三楼吧?” 作者有话要说:萧灵:捕捉,大师球! 黎觅:biu。 萧灵:? 黎觅淡淡:我钻进球里了。 第3章 决定 三年来,萧灵思考过很多次同那人相遇的场景。或许是人来人往的机场,或许是宏江建筑公司的门口,或许……是她呆了将近七年的家。 可是,梦里反复勾勒的各种画面,就算再美好,都没有此刻这般真实,又梦幻。 走廊深处的房间门口,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靠墙站着,长长的头发好像更长了些,柔顺地披在肩侧,汇成一条深邃的河。头顶的灯光呈暖暖的橘色,并不刺眼,映照出女人模糊的轮廓。 和朋友圈里的照片重叠了,又好像有些区别,但具体区别在哪,萧灵也不知道。 纵然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见面,但真的看到黎觅过来了,她还是欢喜得不得了,任由心中的小鼓咚咚咚,咚咚咚,在胸腔肆意敲个不停。 原本女人是垂着头的,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气喘吁吁的萧灵,她站直了身体,有些惊讶。 “呼、呼呼,姑奶奶,你突然跑这么快干嘛,我手上那么多东西,哪能追上你?呼,累死我了!”黎羽盛上气不接下气,手上还拎着一袋毯子,看到萧灵一动不动的背影,他心里一个咯噔,苦着脸望向走过来的女人,“哎哟,这……” 黎羽盛喘匀气,赶忙解释:“姐,我真没有漏你的底,我不是二五仔,真的。” 黎觅嗯了一声,神色淡淡的。 黎羽盛摸不准她是不是在生气,又道:“我保证,我什么都没说,无论是你把柠檬糖塞给我,还是买这些东西送过来,或者担心灵灵调换……” “回房休息吧。”黎觅重重咳了一声,生硬地打断黎羽盛的话,口气不容置喙,“晚安。” 黎羽盛:“……” 他觉得,他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才让表姐难得不计较他对萧灵的称呼,而是还算亲切地跟他说了晚安。 如果这算是亲切的话。 “那个,表姐,刚才为了追灵……萧灵,好多东西都搁楼下了,我去拿上来还是?” “等下我去拿,你回去休息。”黎觅说。 “行,那晚安。”黎羽撇撇嘴,丢下手上沉甸甸的袋子,一溜烟跑回房间,临关门前想起了什么,又小声招呼起萧灵,“明天见哦。” 因为想留给这对姐妹足够的时间单独相处,他也不等萧灵回答,嘭地关上了房门。 走廊安静下来。 萧灵察觉黎觅在看她,心又是一跳。想再仔细看看刻在心底的人,又记起了她现在需要扮演的角色——一个很不乖,非要出国读书,还三年都没有回来过一次的妹妹。 这样的角色,不该有这么炽热的目光。 萧灵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地毯,克制着想要过去亲近的冲动。 黎觅望了萧灵许久,见她都不敢抬头看自己,有些失落。但想到过去萧灵犯错之后,都是这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又释然了。 “回国怎么不和我说?”黎觅率先打破沉默,语气温和。 萧灵抓紧衣角,早就想好的回答变成了一片空白,只得随便扯了个该用的理由:“你工作忙,我……” “你更重要。”黎觅认真道,走近一步。 萧灵听到这样的话语,心里又酸又甜,却摇摇头,退了一步:“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耽误你工作,你很辛苦了,这点小事不要紧的。再说,我,我只是短暂回来一段时间……” 这个短暂,让黎觅刚生的一丝好心情顿时消失了。她又定定看了萧灵一会儿,脚下再走近一步:“短暂回来?那毕业了之后不回来?” 没等萧灵回答,黎觅又说:“还有什么客气话和借口,你再说出来让我听听。” 萧灵一窒。 在外,在采访里,黎觅这样的姿态是常见的。身为宏江的管理者,身为黎家的长女,只有她锋芒毕露,才能震慑住所有不安分的外来者。 可在熟悉亲近的人面前,黎觅从来不会这样。 是哪里出错了? 萧灵有点慌,兀自否定:“不是的,我没有……”正不安着,却陡然听见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随即便被人温柔地抱住了。 这个怀抱,一如记忆里温暖,还有熟悉的柠檬香气。 “孩子大了会叛逆,还老想往外面跑,不想回家。我本来是不信这个说法的,你那么乖,以前从不这样。”黎觅低声喃喃,仔细一听,能听出些难过和委屈的意味来,“但现在你离家三年,三年都不肯回来看我一次,我又信了。” 耳边的低语烫得萧灵心头一麻,她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一惊一乍,遇到黎觅就乱了分寸,也笑这个人,三年不见,依然是一只呆头鹅。 但是,又可爱得要命。 黎觅看叛逆的孩子不说话,暗想萧灵应该是愧疚了,心里一软:“刚才我不该凶你,对不起。现在,我们慢慢沟通,好不好?” “你有什么想法,你告诉我,我会好好听着的,但是你不要跟我客气,也不要跟我虚伪。阿灵,我不是别人。” 女人带着商量口吻的语气,让萧灵有些动摇。尽管知道对方跟过去一样,只把自己当一个小孩,还用教育小孩的方式对她,萧灵依然忍不住软了心肠。 “好。” 只要是你说的,都好,萧灵默默吞下后面一句话。 走廊实在不是一个合适交谈的地方,两人的沟通,最后也没能开展。时间很晚了,黎觅拎起黎羽盛先前留在地上的袋子,再去一楼拖上剩余的东西,就径直往1108房走。 萧灵有些心疼,想帮黎觅分担几袋东西,黎觅想了想,递给萧灵一个袋子。 萧灵还来不及惊讶,接过重量很轻的袋子一看,生生被气笑了:“黎总,您知道这个袋子就装了个毛巾和牙刷吗?” 黎总一点被揭穿的心虚都没有,虚虚地做了个弹额头的动作,嗔道:“什么黎总,叫姐姐。” 听到这句话,萧灵有些恍神。 说起来,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叫过了。从初三起?还是高一?她就再没叫过黎觅姐姐。那种隐秘的小心思,一旦发酵,再也收不回来,连带着称呼都带了小心思。 现在一想,还挺幼稚的。 不喊姐姐,就不是姐姐了么?呵,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萧灵自嘲地笑,笑完说:“那你把袋子都给我,我就叫。” 黎觅衡量了一下这两件事的重要性,然后摇头:“那不行。” 萧灵又笑了。 从一楼大厅到1108只有几步远,到了房门口,萧灵摸出钥匙卡,放到感应区,一边瞥了一眼旁边的1109房间门牌,问:“我旁边的同事,你调走的?” 黎觅面不改色:“什么?我不知道。” 萧灵点点头,推开门:“可惜了,我还觉得隔壁的女同事挺有意思的,想找她们玩呢。” “嗯?程济和付华不是男的么?”黎觅立马质疑。等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吭声了。 萧灵忍笑,帮着黎觅把东西都拿进来,关上房门,望着那个不太自在的人:“摊手。” 黎觅疑惑地看着她,乖乖地摊开手。 有那么一瞬间,萧灵想像小时候那样,把手放进黎觅白皙的掌心,和黎觅小手牵大手,一同走过缱绻的时光。 可手指刚动,还没伸出来,萧灵就看到了黎觅的眼神。那是宠溺的,温暖的……看晚辈的眼神。 萧灵把手缩回背后。 “嗯?怎么了?”黎觅看萧灵一直不动,有些担心。 “没。” 萧灵笑着摇摇头,拿出放在兜里的糖盒,倒了三颗柠檬糖在黎觅的掌心,圆滚滚的糖粒碰到肉,挠得黎觅有些痒。 “为什么给我吃这个?”黎觅问。 萧灵想了想,回答道:“我们以前约定过,撒谎的人要受到惩罚,你先前说你不知道调换房间的事,但是你分明是知道的,所以我惩罚你酸一酸。” 黎觅哦了一声,乖乖吃下她亲自买的糖,脸颊微微鼓起:“可是,酸完会甜的。” “那是奖励你找到我。” 闻言,黎觅弯弯眉眼,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格外温柔。黎觅不爱笑,表情常常都是平淡的,所以每次一笑,都会让萧灵整颗心融化成水。 她喜欢她笑。 “我回来的事,是羽盛主动跟你讲的,还是你逼迫的?”萧灵拉着黎觅在椅子上坐下。 黎觅轻咳一声,犹豫道:“我问的,不是逼迫。”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双手交叉,强调道:“除非必要,我不会随便逼迫人。” 萧灵失笑,对此没有做任何点评,去饮水机那边接了一杯温水,递到黎觅的手上:“食堂的饭菜,你给我做的?” “嗯。”黎觅接过水,喝了一小口,轻声说:“味道应该不差,只是不知道你口味有没有变。” 萧灵睫毛轻颤,为了不让黎觅看见,低下头:“很好吃,我很喜欢。” 比起三年前,时常会弄混盐巴和味精的情况,今天食堂吃的那四道菜,美味极了。 不知道练习过多少次。 萧灵敛去眼中动荡的情绪,努力不去看女人温柔的面庞,以免自己想要抱过去,吻过去的欲.念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黎觅浑然不觉萧灵的心思,听了夸奖单纯地开心,眼里染上些许光亮。她走到床边,打开先前带过来的袋子之一,拿出电热毯,放到床的中央。 “水库这边很潮,不注意容易把湿气渗到骨子里,每天睡前记得打开这个,去去湿气再睡。” 叨叨完,黎觅再拿出一床全新的被单,平摊在其上,细致地铺好,连边角都压得整整齐齐。枕头套上新的枕单,上面还印了好几个幼稚的小心心。 最后,是一看就很柔软的薄毯。 萧灵在旁边椅子坐下,默默看着黎觅像过去一样,为她忙活来忙活去,做足了一个姐姐该有的模样。 她既欢喜,又发愁。 喜是喜黎羽盛说的对,无论其他人再怎么变,无论过去几年,她的黎姐姐永远都这么照顾她、关心她、呵护她,愁是愁无论她多少岁,黎觅永远只把她当孩子,当妹妹。 她是个贪心的人,这样……不够。 萧灵闭了闭眼,先前的动摇霎时消失,重新转化为坚定。她拉了拉黎觅的衣角,努力使自己的嘴唇不发抖:“我在明屏水电站实习完,就会辞去这个工作,回学校读研。学校保研的名单已经下来了,有我。” “我想读。”她咬咬牙,狠心继续道:“黎姐姐。” 黎觅拧毛巾的动作一顿。 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肯叫的称呼,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叫了。是威胁,还是笃定她一定会妥协? 可是即使知道这些,黎觅还是没法对萧灵生气。她只是觉得,自己大概是哪里做的不对,才让萧灵不想回家。 是做的菜不够好吃,还是不该妨碍萧灵和同事相处?一时间,黎觅找到了自己好多的错处。 黎觅又搓了一遍毛巾,才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是叛逆?” 萧灵听得想笑,又心酸得不行:“真的不是叛逆。国内学校虽然不错,但既然现在的学校能直接保研,又是我喜欢的导师带我,我干嘛要舍近求远呢?我喜欢这个专业,我……很想读。” 话音一落,房间安静的吓人,连毛巾滴下来的水,都撞出了巨大的声响,直震得萧灵心口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黎觅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停顿一会,黎觅站起身:“公司有点急事,我不能待太久,就……先走了。” 她背对着萧灵,萧灵看不清她的表情。 指甲陷入掌心,萧灵抿抿嘴唇,没有问大半夜公司能有什么急事,只是跟着站起身:“嗯好,我送你。” “不用了,晚安。”黎觅转身摸摸萧灵的头,示意她不用送自己,打开门,又轻轻阖上门,一如来时的无声。 随着夜深,风从窗外灌入房内,少了一人的温度,房间里莫名有些冷。萧灵抱着毯子坐了很久,最后拿出糖盒,把剩下的柠檬糖一股脑倒进嘴里。 好酸。 第4章 维护 第二天闹钟响起,萧灵整个人还是懵的。 枕头上熟悉的小心心图案,被单上熟悉的柠檬香气,身上盖着的薄毯,以及仍旧发酸的口腔,都提醒着她,昨晚黎觅确实来过。 不只是梦里,是真的来过。 萧灵发了两分钟的呆,拍拍脸,翻身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后,整理好床铺,她离开了房间,往食堂方向走。 白天的水电站和晚上的完全不一样,不再老半天见不着一个人,而是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看服装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食堂也一样,热闹许多,只是依旧井然有序,各打各的早饭,或热闹或安静地吃完早饭,再把盘子带到专门收盘子的地方,前往工作岗位。 “感觉,这里的人好守规矩啊。”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不知道是嫌弃还是向往。 应该是后者。 萧灵嗯了一声:“管理到位就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而是乱哄哄的一团,才让人担心水电站的运行是否严谨安全吧。” “也是。”程济点点头。 他知道萧灵一向是来的最早的那批人,所以今天特意早起,在大厅蹲守,果不其然没等两分钟,萧灵就来了。 他邀请萧灵一同吃早饭,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萧灵没怎么考虑,竟然同意了。 唯一可惜的是,冯菲不知道怎么的也来了,不等黄思雪就算了,还非要跟他们一同去吃早饭。 三人各怀心思,一路几乎没有交谈。 等到了食堂,程济主动提出去排队买早饭,萧灵和冯菲两个人没有意见,站在后面等他。 冯菲看着他殷勤的样子,眼里的嫉恨一闪而逝,转身对着萧灵扬起笑:“昨天听小济说,你对明屏水电站的事挺了解的,那你知道修筑明屏水电站的建筑公司有哪几所吗?” 刻意亲昵的称呼,不像是随口一说,倒像是炫耀和示威。 萧灵瞄了一眼程济,心里了然,回答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宏江、明世、元盛、浩楠。主承包是宏江公司,其他三个公司负责分包部分工程,分别是交通公路和交通桥、机电设备、溢洪道。不只如此,当地政.府和C市、D市的设计院也提供了很多帮助。” 冯菲暗自一惊,庆幸昨晚有恶补知识,否则今天还不好找茬。 趁着程济在远处听不见,她昂着头,居高临下道:“是这样没错,但这些都是官方消息。宏江负责主要工程这件事,内有门道,你肯定不知道。” 萧灵本来无心搅入他人的情感漩涡,但这句内有门道让她心里不太舒服,于是反问道:“什么意思?宏江投标成功,负责主要工程有什么问题?” 冯菲看她上钩,越发振奋,眉飞色舞道:“你可能不知道吧,投标这件事很不寻常。你想,六年前,黎觅接过宏江的时候,宏江还没有如今这样大的规模,只是个走下坡路的公司而已,那会她什么都没有,哪有底气去投标明屏这种级别的工程?” 萧灵顿,攥紧手里的饭票,一改先前懒洋洋的模样:“所以?” “靠关系呗。傅家你知道吧,C市建筑行业的龙头公司之一,明明和黎家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不抢明屏那个工程就算了,竟然还在那个当口又是借人又是借钱,没点什么情.色交易谁信啊?” 情.色交易? 这个词直接触动了萧灵的逆鳞,她盯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冯菲,脸色阴沉如墨:“你嘴巴放干净点,黎姐……黎觅自己努力不可以?” 冯菲不以为意,嗤笑道:“不可能的,这哪是努力就能搞定的事儿?傅家那个傅秋晷多喜欢黎觅,这事儿早就传开了,连我都知道。傅秋晷要是从黎觅那儿什么都没得到,傅家怎么可能做到那个份上?” 萧灵冷冷道:“他们俩只是朋友!” “朋友?男女之间哪来什么友谊?唉,他们有钱人的世界脏得很,到处都是潜规则、利益交换,你……是真单纯还是假单纯,这点都不明白?” 冯菲完全不在意萧灵越发难看的脸色,说的很来劲:“之后,宏江借明屏这个工程咸鱼翻身,发展逐渐顺利起来,有了现在的高度。哎呀,真是可喜可贺。” 萧灵手指捏得发白:“所以,在你看来,宏江的崛起并不干净?” “这个嘛,也别说的这么难听,毕竟黎觅那种大家庭出来的人,可和你这种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女人不一样,人家没点真本事,就算靠着男人抢下来这个工程,又哪里坐得稳总裁的位置?” 冯菲娇笑一声,又假惺惺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除了脸一无是处,我只是想说,人啊,除了会勾人,还得学点正经本事,天天乖给谁看呢?” 敢情,摆黎觅的例子,是在这儿等着她呢?萧灵气极反笑,深呼吸三次,平复着刚才被挑起的火气,迅速冷静下来。 冯菲抹黑谁都可以,就算是她自己也无所谓,但万万不该抹黑黎觅。 那个人,不该受到一句非议。 “冯菲是吧?我想你好像搞错了什么。”萧灵上前一步,神色冰冷,“第一,你不是当事人,所以你不清楚事情的真相,那就别把你道听途说的消息自我加工,你这样恶意揣测他人,不觉得很龌龊吗?” “哼,龌龊?我……” 萧灵语速很快,直接打断了冯菲的话:“其次,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你见得少不代表没有。你那么了解男女之间的情.色交易,想必是很熟练了?那我这种只有脸好看的,真是自愧不如。” 冯菲一凛,宛如第一次认识萧灵,冷笑道:“呵,倒是我小瞧你了,平时看上去安安静静的,这嘴巴还挺厉害……啊!你干什么!” 萧灵不理会冯菲的嘲讽,伸出手,一把揪住冯菲的衣领,猛地使力收紧,把比自己高的女人生生拽到低处。 因为不想闹大,她贴向冯菲的耳畔,像闺蜜一般同人咬耳朵:“我看得出来,你喜欢程济,可是他那么喜欢我,这怎么办呢?” 冯菲瞪大眼睛,仿佛在看一个恶魔。 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萧灵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无害的笑容,轻声道:“要不然这样,我先告诉程济,我也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并在你面前同他牵手、接吻……甚至是上床。然后,再狠狠甩掉他。” 少女虽是在笑着同冯菲说话,但那毒蛇一般的目光,看得冯菲通体一寒。她毫不怀疑,萧灵这话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的不惜毁了自己,也想这么做,来报复她! 疯子! “你不喜欢他,你、你还……”冯菲吞了吞唾沫,拼命想挣脱萧灵的桎梏。 “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他,就别来烦我!我不管你有多喜欢程济,就算你给他下药也无所谓,我心情一好,说不定还会帮你递过去。” 萧灵收敛笑容,淡淡道:“但是,要是你再抹黑黎觅一句,你猜猜我会怎么报答你?” 因为脖子被勒紧,冯菲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你、你这么护黎觅,难道说,你认识她?” 她完全没料到,表面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的萧灵,生起气来这么疯。更不知道萧灵瘦瘦矮矮的,力气却不小,她挣扎好几下,都挣不开。 可是,萧灵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实习生,和那传闻中的人物认识,这可能吗? “管你什么事?”对这样嘴碎的人,萧灵根本不想再同她有什么牵扯,丢开冯菲后,头也不回地去了最远的早餐队伍。 留下冯菲在原地捂着脖子气急败坏。 而潇洒离开的萧灵,也不高兴。本来昨晚虽然计划成功,但还是伤了黎觅的心,这让她难受了整整一宿。现在听到冯菲那些肆意的揣测,更是让她的心情跌至谷底。 萧灵无法想象,在明面,在暗处,有多少个人会像冯菲一样,这么恶意诋毁她的黎姐姐。 光是想到这些,她就气得直发抖。可气到后面,她又气起了自己,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气自己的雪上加霜。 还没排到窗口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萧灵转身看过去,发现是黎羽盛。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样子。”黎羽盛晃了晃手上的早餐袋子,推着萧灵往桌子方向走,“别排了,你早饭在我这儿,表姐早跟阿姨打过招呼了。” 萧灵愣了一下,边走边回头看黎羽盛手里的袋子,有馒头、包子、卤蛋,还有豆浆和牛奶,满满当当的,跟昨晚饭菜的分量有得一比。 她微微失神。 食堂的人渐渐多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人的位置,两人赶紧坐下,黎羽盛把早餐袋子推到中间。 “哎,对了,我表姐呢?”黎羽盛问。 萧灵垂眸:“她还有工作,昨晚就走了。” “哦……”黎羽盛早已习惯黎觅的忙碌,也没当回事,转而关切地问:“我刚看到,你和冯菲在拉拉扯扯的,发生什么事了,她欺负你了?” 萧灵摇摇头,情绪低落:“没有,只是她说了不好的话,我不开心,骂了她一顿。” “嗯?你很少生气,她到底说啥了?” 萧灵犹豫了一下,看着黎羽盛和黎觅有几分相像的眉眼,又摇摇头:“没事,不用在意。” “才不信。” 黎羽盛拿出包子咬了一口:“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和我姐有关,对吧?冯菲那女人嘴可碎了,心眼也小,肯定是说了我姐什么坏话,你才这么生气。” 萧灵撕开吸管的塑料包装,吐了口气:“万一是我看她不爽,找她茬呢?” 黎羽盛乐了:“得了吧,就你这么乖的性子,谁都能欺负你,还找她茬呢,不是你被找茬就谢天谢地了。” 萧灵挑挑眉。 某种意义上,黎羽盛说的对,至少刚才找茬的人的确不是萧灵。可惜她的性子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乖,更不是谁都能欺负她。 只是这点,她希望黎羽盛永远不知道。 “除了一种情况。”黎羽盛瞄了一眼喝豆浆的萧灵,想到什么,笑着说。 “以前小时候,大院的孩子欺负你,你从来不生气。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说我姐的不是,你立马追着别人骂,凶巴巴的,直把人骂得哇哇大哭才高兴。然后回到家,你又是现在这个安安静静的样子。” “说这些做什么?”萧灵放下豆浆,绷着脸,耳朵却悄悄红了。 “哈哈哈哈,这样才有点活力嘛,你刚才那个样子看着真让人心里不爽。我跟你说,其实没什么好气的,那些人越是这么说我姐,越代表他们嫉妒我姐,毕竟她那么优秀。”黎羽盛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一脸骄傲。 萧灵叹口气:“我明白。” 可明白归明白,难过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说那个了。对了,我跟你说个好笑的事儿吧?”黎羽盛转了转眼珠,坏笑道。 萧灵静等下文。 黎羽盛说:“在你回国之前,有一天,我去我姐公司玩,她开会去了,人不在办公室,你知道我在她桌上的笔记本看到了什么吗?” “不知道。”萧灵睨了他一眼,“不要随便去翻她的东西。” 黎羽盛哎呀一声:“又不是我故意的,她摊开在桌子上忘了收,我才看到的嘛。” 他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打了个嗝,心满意足道:“我跟你说,我姐可逗了。她在那页纸的最上面写,‘怎么让小朋友回家’,还打了个特别大的问号。” “下面写了很多选项。A,悄悄接机,不能被发现;B,送小朋友最爱吃的柠檬糖,不能被发现;C,让明屏水电站的人要千万照顾好小朋友,不能被发现;D,让羽盛送生活用品,不能被发现;E,搬到小朋友的隔壁,不能被发现。” “这些选项最下面又接了一条线,写着——小朋友太聪明,肯定会发现的,所以等她发现,我就理直气壮地告诉她,都是我做的,然后卖个惨,她肯定会心软,就愿意回家了。” 黎羽盛说着说着,大笑出声:“哈哈哈,我姐怎么这么好笑,你怎么可能不回家,哪需要用这些方法啊。” 萧灵手一抖,馒头从桌上滚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5章 气球 在水电站实习,每天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教材上的理论知识自以为学了个大概,结果实践的时候,才发现仅仅只是开了一个最小的头。 入门都谈不上。 从白天忙到晚上,忙了整整一周,临到周五晚上,主管发消息说劳逸结合效果最好,所以放两天假。大家之前都没有接到通知,乍闻放假,都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放鞭炮庆祝,群消息瞬间99+。 看着刷屏的口令红包,萧灵没有点击复制。 实习的日子虽然枯燥,却也十分充实,连胡思乱想的功夫都没有。现在忽然要放两天假,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下意识点到置顶的联系人,却在触及已经是几个月前的历史消息时,微微一顿。 接着,萧灵锁了屏,趴在枕头上。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萧灵立马跳起来,一把拿过手机,在发现不是那个人后,又抿抿唇。 “喂?凌姐姐。”萧灵很快调整好情绪,开口道。 “灵灵,我听说你回国了,怎么没有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问羽盛,还以为你在学校那边呢。”凌笙柔声说。 萧灵歉意:“对不起啊凌姐姐,才回来不久,又很快投入实习工作,忙昏头了,忘记跟你讲这件事。” “没关系,忙实习要紧。对了,好久不见你,挺想你的,最近有空吗,约个时间见个面?”凌笙轻声问。 萧灵想了想:“可以啊,我恰好有两天假期,周六和周天,假如凌姐姐你不忙工作的话,就约明后天?我正好有事想跟你说。” “嗯……星期天我得出差,明天好吗?” “没问题。” 凌笙嗯了一声:“你现在,还在明屏那边?” “在的,实习有好几个月,应该会一直待在这边。怎么了吗?”萧灵问。 凌笙说:“我星期天在D市出差,明天又要和你见面,所以我明儿就直接来D市。你只有两天假期,也别东跑西跑了,明天下午一点到市内商业广场那等我,晚点我开车送你回明屏。” 萧灵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第二天还要出差,不用送我,我自己坐车回来就行。” “好啦,才几个月不见面,一见面还要跟我客气?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姐姐带你吃好吃的。”凌笙佯装生气。 “那好吧……明天见,凌姐姐。”萧灵向来拿凌笙没有办法,只得乖乖妥协。 “明天见,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后,凌笙毫不客气地推开凑到身边的人,无奈道:“你想约她出来,自己打电话约,使唤我算怎么一回事?你当我很闲?” 黎觅被推开也不生气,撇撇嘴,理直气壮道:“我是你老板。”言下之意就是,使唤你是正常的,闲不闲更是她说了算。 凌笙气笑:“行,那我马上跟你小朋友说,你黎姐姐想约你出来,又不好意思直接约你,只能使唤我帮忙,我看她还来不来。” 说完便拿起手机就要拨打过去。 “别!”黎觅大急,连忙夺下凌笙的手机,果断按了锁屏键。看到屏幕黑下来,她才安心,把手机物归原主。 “说吧,你和灵灵出什么事儿了?”凌笙端起茶杯,吹了吹。 半晌,黎觅叹了口气:“我觉得,阿灵不想见我。”她抱着软软的抱枕窝进沙发最里面,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 “灵灵怎么可能不……”凌笙被好友这副沮丧的模样给逗笑,差点说出大实话,为了掩饰只得咳了几声,“我是想说,你怎么会觉得她不想见你?” 黎觅又叹了一口气,掰着手指分析:“三年前,她突然说要出国上学,我怕她不适应国外的生活,说跟她一起过去,她不肯;上学的三年里,除了偶尔跟我发礼节性的问候,再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粘我了;现在,回国不跟我说,却跟羽盛那个臭小子讲……” 说到最伤心的地方,黎觅把下巴搁在抱枕上,声音透过毛绒绒的兔子,有些闷闷的:“我在明屏被她逮到,本来想执行计划把她带回家,结果她居然跟我说她还要读研,等这几个月实习完,她又要出国……” 碎碎叨叨的,像个怨妇。 凌笙很想笑,鉴于自己的树洞身份,强忍了下来,安慰道:“灵灵想读研是好事,你不应该为这件事和她闹脾气。她的学校挺好,成绩又一直拔尖,等读完研,到哪儿不是香饽饽?你闹哪门子的别扭?” 黎觅得不到理解,很生气:“你没带过孩子,你不懂!” 凌笙:“……” 她没有孩子,确实不太懂。 黎觅瞄了瞄凌笙,第三次叹了口气,把脸也埋进抱枕:“我家孩子这么优秀,我很高兴。但是,但是,我觉得,她这么做的原因不是为了变得更好,只是想避开我而已。” 凌笙怕黎觅闷死,把她从抱枕上揪起来:“黎妈妈,你觉得你做错什么了,需要灵灵这么避开你?” “没做错什么,就是感觉……” 黎觅眨巴眨巴眼,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她啊了一声,严肃起来:“我知道了。” 凌笙满脸怀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知道什么了?” 黎觅扔下抱枕,抱着双臂,非常笃定地说:“阿灵肯定有喜欢的人了。” 凌笙暗惊,放下手里的茶杯,不动声色地问:“谁?” “绝对是黎羽盛那小崽子!” “……哈?羽盛?” 黎觅点点头,惆怅不已:“阿灵回国,没通知你,没通知我,只通知了黎羽盛,这说明什么?你想想,当年她为什么突然要走?说不定,就是因为太喜欢黎羽盛了,怕耽误彼此学业,才匆匆出国。” 凌笙眉毛抖了抖,努力不笑场:“可是……” “阿灵心思细腻,和黎羽盛在一起这种事,她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不敢直视我,不敢回家,更不敢跟我说话。” 凌笙欲言又止:“就算是这样……” “没事,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去找黎羽盛。身为男孩子,这么没有担当,连主动跟我坦白的勇气都没有,还让女朋友独自担惊受怕,他过年钱没了!”黎觅更加生气,穿上拖鞋就往玄关走。 凌笙没料到这一出,追在后面问:“这么说,你同意萧灵和他在一起?” “不同意,黎羽盛毛都没长齐,还想吃窝边草?”黎觅皱紧眉头,冷冷地说。 凌笙还想问什么,门重重一响,已没了黎觅的身影。看着紧闭的大门,凌笙无奈地摇摇头。 过年钱,她补给羽盛好了,躺着中.枪,蛮可怜的。 翌日。 萧灵一大早起来,打开窗看了看外面的天气,确认天气预报无误,大晴天,适合出行。 她穿戴整齐,对着镜子化了一个淡妆,出了门。由于时间还早,她不忙不慌地去食堂吃了饭,再乘上水电站专门开往市内的车。 城外人少,司机开车开得快,萧灵睡了一觉,就已经到了市内。虽然有点晕车,但柠檬糖全被吃完了,她只能嚼嚼买来的口香糖,聊胜于无。 这辆车的终点是D市的客运站,到了还得改乘车去商业大街。几番辗转后抵达目的地,萧灵摘下耳机看了看手机,十一点四十,距离和凌笙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没有迟到。 她舒了口气,又戴上耳机,在长凳上乖乖等人来,一边朝周围打量。 商业大街属于D市的城中心,满眼全是各类商店,还有停在路边卖小吃的摊贩,热闹非常。今天是周六,逛街的人很多,光是随意看一圈,萧灵就发现了三处街拍。 “小姑娘,等对象吗?要不要来一个气球?”旁边一个卖气球的老人观察了很久,发现萧灵只是坐在凳子上,像是在等谁,上前问道。 萧灵循声望过去,刚想婉拒,视线又在老人晒得黝黑的脸上转了一圈,改了主意:“给我一个气球吧。” 老奶奶咧嘴笑:“好嘞,你要哪一个?” 气球五颜六色的,图案也各不相同,有萌系的动物,也有动画人物,萧灵在中间还看到了小猪佩奇和海绵宝宝。她不假思索,径直指向挤在边缘的熊猫气球。 “这个。” 老奶奶一边取气球,一边笑呵呵道:“小姑娘真有眼光,熊猫是我们国家的国宝,特别可爱。你别看它又懒又呆,还有锋利的爪子,其实它很温顺,还很害羞嘞。” 萧灵心里一动:“温顺和害羞?” 老奶奶难得见到有年轻人对她的唠叨感兴趣,高兴地解释道:“熊猫呀,第一次看见人,要么用前掌遮着脸,要么就低着头,不露出脸来,可不是害羞?” 萧灵笑:“好可爱。” 赞完,她又好奇地问:“那熊猫一直都很温顺?不会发火?” “要是一直温顺,大熊猫早就和其他动物一样,灭绝啦。”老奶奶把系着熊猫气球的绳子递给萧灵,摇头:“它一般不攻击人和动物,但一旦当上妈妈,就会特别凶。看望一下小熊猫,还会张牙舞爪挠人呢,我以前运气好,看到过小熊猫,却被大熊猫吓了一大跳。” 温顺又会护崽的大熊猫啊……捏着捂脸害羞的熊猫气球,萧灵突然想起黎觅,又笑了。 说起来,她第一次遇见黎觅的时候,黎觅也是捂着脸的,只是不是由于害羞。 那会,她藏在一个花园的角落哭,因为担心被人发现,不敢大声哭,只能无声抽泣。 然后,有人手机响了。 萧灵惊慌失措地转头,脸上还满是泪水。猫在假山后面的黎觅有些尴尬,慢慢走出来,把手机调成静音。为了不吓到小朋友,黎觅挠挠头,拿手挡住脸:“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哭吧。” 当时萧灵心想,这个姐姐有点傻,前半句说着什么都没看见,后半句又说你哭吧,那不就证明,其实是有看见她在哭? 这么一想,萧灵也不敢哭了。 或许终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黎觅沉吟片刻,又说:“既然我发现你哭了,要不然你哭大声点?” 萧灵还没明白过来这句话的逻辑,这个奇怪的姐姐就弯下腰,一伸手把她从泥里抱了起来,吓得她惊叫一声。 “别怕。”黎觅说。 怎么可能不怕? 萧灵的小脸皱成一团,她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水,肯定会弄脏这个姐姐的衣服…… 黎觅却不是很在意,完全不嫌弃地抱紧小泥团子,任由洁白的衬衣染上一团团的泥渍,还因为感觉到萧灵的束手束脚,露出一个弧度很浅的笑。 这笑,让萧灵看得有些愣。 察觉到小泥团子不再乱动,黎觅弯弯眉眼,先前若隐若现的酒窝浮现出来,语气温柔似水:“小朋友放心哭,我挡着,别人都看不见。要是谁来了,我就凶他,特别凶的那种凶。” …… 迄今为止,萧灵都不知道当时黎觅那句奇怪的安慰,到底从哪里戳到了她的泪点,让她那样丢脸地大哭了一场。但她知道,那个呆呆的姐姐又漂亮又温柔,身上还有淡淡的柠檬香气。 让她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 老奶奶看萧灵盯着熊猫图案不说话,和蔼地问:“你应该很喜欢熊猫吧?之前有个小伙子买这个气球,我跟他说这些,他都不怎么听的。” 萧灵回过神来,答道:“嗯,很喜欢。” 只是她喜欢的,不是国宝,是她的宝。 作者有话要说:黎觅:分手,现在,速度。 黎羽盛:? 黎觅:但是不许伤了阿灵的心。 黎羽盛:啊??? 第6章 假摔 等凌笙到的时候,就看着长凳上,白白净净的小姑娘等着她,手上还牵着一个熊猫气球,萌萌的。 “抱歉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凌笙拍拍萧灵的肩膀,又比了比自己腰的位置,有些惊讶,“唔,长高了不少。几年前还在腰这儿,现在都快赶上我啦。” 萧灵站起来,给凌笙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说:“凌姐姐又在说笑,我坐着的,怎么赶上你一个站着的?再说,学校那边又不是没见过,什么几年前?” “好吧,不是几年前,而是几个月前。但是你个子窜了这么长一截,也不算夸张。”凌笙回抱了萧灵一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好了,先不说这些,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好。”萧灵应了声,也不问凌笙要把她带到哪去。 凌笙是黎觅的发小,两个人自小就认识,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还读了相同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时候,由于一些变故,黎觅去国外读书,而凌笙留在了国内。 毕业后,黎觅回国捡起黎家的烂摊子,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情况下,接手了宏江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公司。那时宏江内部乱成一团,根本没人在意黎觅这个空降的老总,都把她看做一个笑话。 谁知道,就是这个既没钱也没人可用的笑话,在短短几年内,就联合一众朋友,强势整肃宏江上下,然后一鼓作气接下明屏水电站这个工程,就此跻身C市建筑行业的前五。 而那一众朋友里,凌笙就是其中之一。 在黎觅最困难的时候,凌笙二话不说,从自家的凌云公司跳槽,放着大好的高级总监不做,来宏江做了个小小的工程总监,一路帮衬黎觅度过无数大大小小的难关。 这是当年仅仅十三岁的萧灵做不到的事。 不只如此,凌笙对萧灵本人也很好。在国外的三年,凌笙有空就会来看萧灵,还会给她带饺子、月饼、火锅料。生病的时候,也是凌笙一直照顾她。 萧灵很感激凌笙。 “凌姐姐。”萧灵望着凌笙的侧脸,喊了一声。 “什么事?”凌笙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知道萧灵容易晕车,还特意打开所有的车窗,让车内保持通风。 车头一拐,进了地下停车场。 等凌笙停稳车,萧灵踌躇了一下,还是问了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凌姐姐你,和黎姐姐现在的进展如何?” 凌笙拧车钥匙的动作一顿:“先不说我和黎觅是不是喜欢女人,你怎么老爱把我们俩凑对?” 萧灵浅浅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如果是凌姐姐,我才放心一些。” 凌笙眼瞳微微一缩。 这么多年以来,对这个小了自己将近十岁的孩子,凌笙其实是怜惜的。过去怜惜萧灵的家境和遭遇,如今怜惜她那萌芽的情愫,还没盛放,就只能挪入见不着光的角落。 只是,能帮的始终有限。 凌笙从后视镜望向萧灵,目光犀利:“我换个问法好了。灵灵,你是希望我说我和黎觅在一起了,还是希望我说什么都没发生?” “理性上,我希望是前者。因为这样,我就能死心了。” 萧灵面露挣扎之色,却还是闭上眼睛,诚实道:“论私心,当然是后者,我巴不得黎姐姐一辈子不和其他人在一起。这样,我总有机会……吧。” 说到最后,她反倒没了信心。 因为她知道,即使黎觅一辈子都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也不代表她有什么机会。 只是,除了孤注一掷,她没有任何办法。 “放心吧,我和黎觅没有在一起。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要有爱情,早就在一起了,哪轮得到你一个才成年不久的小鬼头来操心?”凌笙收回视线,耸耸肩。 萧灵眉眼间流泻出一丝喜意,却还是抿抿唇:“那,那傅哥哥呢?” “傅哥哥?”凌笙仔细想了想,有些迟疑,“你说的是傅秋月的哥哥傅秋晷?” 萧灵点点头。 “你听谁说的?傅秋晷和黎觅不是朋友么?” “我也只是问问。”萧灵想起冯菲的话,心里仍然很不舒服,但也没有多说。 “傅秋晷啊……” 凌笙噗嗤一笑:“天,你不喊日哥哥,我真是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想了老半天,咦,这傅哥哥是谁,我认识吗。” “噗。”萧灵也被这个久违的称呼逗笑,一下子回忆起了过去,有些怀念。 为什么叫傅秋晷日哥哥,是有原因的。 傅家有一儿一女,取名颇有意思。长子叫傅秋晷,寓意是秋天的日影,而女儿叫傅秋月,寓意是秋天的月亮,一日一月,代表家和万事兴。 九年前,萧灵被黎觅第一次带给朋友认识的时候,傅秋晷和傅秋月就在场。当时萧灵还小,听了兄妹俩名字的来由和解释,很困惑地问,既然一个是月,那另外个为什么不是日,而是日影? 傅秋晷觉得很有道理,就顺着萧灵的意思,让她以后叫她日哥哥。 结果这时候,打完电话的黎觅回来了,听到傅秋晷要自个儿带的小宝贝叫他日哥哥,气不打一处来,好长段时间都不搭理傅秋晷,谁劝都不听。 因为这事儿,黎觅被在场的朋友们笑话了很久。 “哎,你记得黎觅怎么说这个称呼的吗?”凌笙笑着问。 “当然记得。她特别正经地跟傅哥哥说,像这种既可以当作动词又可以当作名词的字,不要乱教给小孩子。然后又很严肃地跟我说,人心险恶,不能随便让人占便宜。” “老天爷啊,还人心险恶,你当时才几岁,黎觅这个人可真是……” “嗯,我当时真的不明白怎么就让人占便宜了,问黎姐姐,她又不肯跟我讲具体原因。” “她怎么可能跟你讲,她最怕有人带坏你了,哈哈哈哈!” “呃,带坏……” 两人对视一眼,又是心照不宣地大笑。 彼此都认识黎觅,一路分享这些年关于黎觅的趣事,气氛和谐得很。才一眨眼,就到了一家咖啡馆的门口。 凌笙领着萧灵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地绕过右边的藤蔓,坐进预订好的靠窗边位置,对跟在一旁的服务生说:“一杯卡布奇诺,嗯……灵灵,还是?” 看萧灵点头,凌笙笑了笑,继续道:“一杯柠檬茶,再来两份提拉米苏,谢谢。”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记录好,转身离开。 还没等萧灵提问,凌笙主动解释:“这里是我无意发现的宝藏地方,提拉米苏特别好吃,我路过这里都会买一份走,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嗯,我信任凌姐姐的眼光。” 萧灵稍微打量了一下咖啡馆,风格简单却很有格调,也不失大气,假如饮品和甜品味道不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这里咖啡不错,不试试?”凌笙靠在后面的大熊上,慵懒道。 “不太喜欢咖啡。” “我看不是你不喜欢咖啡,而是你太钟情柠檬茶,都不肯接受其他东西了。噢,还有苦荞,黎觅最爱泡那个。”凌笙言笑晏晏。 萧灵挠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凌姐姐……” 知道小姑娘害羞了,凌笙也不再打趣她,而是正色道:“所以,你现在愿意告诉我,当初为什么非要出国读书吗?是真的为了学业,还是……” 没有说出来的内容,两个人都懂。 萧灵收起笑,想了想,说:“都有。” “都有?” “嗯。” “不方便跟我讲?”凌笙看萧灵面有难色,又问。 萧灵点点头,轻咬下唇:“我信任凌姐姐,但是这件事,我确实不太想讲。” 道完歉,她又眼巴巴地看凌笙:“可以吗?” 凌笙失笑,拿勺子舀了一块刚端上来的提拉米苏,那扇形的尖端一下变成不规则的图形:“可以,小朋友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小秘密。” “凌姐姐,你怎么和黎姐姐一样,老把我当小孩子……” “本来就是小孩子……好啦好啦,别生气,我不逗你了。你说有事想找我,除了打听你黎姐姐是不是单身,还有什么?” 萧灵喝了一口柠檬茶,因为咬着吸管,声音有些含糊:“我……不小心把黎姐姐惹恼了,又不知道怎么哄她,就想着你帮我叫她出来。” “你不知道怎么哄她?怎么会,简单的很,你回家不就好了,黎觅再生气,总会……” 萧灵眼皮一耷,不说话了。 看萧灵这个反应,再联系黎觅之前的倾诉,凌笙突然明白过来,这两个人在闹什么别扭了。 她交叉双手,意味深长道:“看样子,是不打算回家了。不过据我所知,你不是‘不小心’,是有意才对。” 萧灵惊讶,后想到什么,眉毛皱得更紧:“黎姐姐来找过你,还跟你说了我要去读研的事?” 问归问,但她从凌笙的态度基本已经确定,黎觅这两天必然找过凌笙。虽然闺蜜俩分享琐事再正常不过,但是黎觅这个人又不太一样。 萧灵很了解黎觅,那个人不是什么事都会和朋友分享,如果凌笙知道这件事,只能说明,黎觅一定很不开心,比她想象中的不开心还要多很多。 想到这点,萧灵的心揪得紧紧的,一时生不出其他心思,拿出手机就要联系黎觅,却被人一把按住手。 “凌姐姐?” 凌笙却是轻笑着,带了一点猫儿般的狡黠之色,朝她嘘了一声:“我知道你想找她。先吃完提拉米苏吧,等下我有办法。” 萧灵一脸懵。 不需要催促,等萧灵吃饱喝足,很快就见识到凌笙所谓的方法是什么。 “喂,黎觅?我跟你说,小朋友不小心摔倒了。” “你放心,不严重,就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问题不大,我会照顾好她的。” “位置?等下,我给你发定位……嗯,就是D市商业广场我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这边瓷砖拖得太干净,人一走上来就容易滑倒……喂?喂?黎觅?” 通话被单方面切断,凌笙却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特别开心地给萧灵比了个“V”,仿佛在说——看吧,我这招超好用。 萧灵:“……” 第7章 书 一个小时后,咖啡馆的门被再次推开。 行色匆匆的女人谢过服务生的问候,焦急地左右张望,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在好不容易找到角落望着她的小姑娘时,才稍微松了口气,大步走了过去。 映在萧灵眼中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等待的一个小时,她过得极度煎熬。虽然知道黎觅很呆,虽然知道黎觅很在乎她,虽然知道,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凌笙这样拙劣的谎言,怎么能把那个雷厉风行的黎总骗过来。 这不符合现实。 可是事实上,她的黎姐姐真的信了,甚至不打一个电话确认,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萧灵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只能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黎觅一步步走近,踩碎心底仅剩的犹豫。 “疼吗?”黎觅走到萧灵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没看到明显外伤,拧着眉头,“凌笙说有破皮,给我看看。” “没有。”萧灵摇摇头。 “嗯?” 萧灵老实地说:“凌姐姐是骗你的,我没有受伤,也没有摔。” 黎觅:“……” 黎觅看了一眼只有萧灵一人在的座位,捂紧口袋里的创口贴、纱布和棉签:“凌笙人呢?” 萧灵指指凌笙原本的座位,那里有一杯茶和一份提拉米苏:“凌姐姐知道你会生气,打完电话就跑了。临走前,她要我给你说,白菊花茶清热消暑,甜点化解怒气,就当赔罪。” 黎觅:“…………” 饶是一向好脾气的黎觅,也拿凌笙这一套接一套的操作无可奈何了。她坐到凌笙原本的位子,原本不想吃这份赔罪的东西,但面前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鹿眼,怯怯地看着她,一副想道歉又不敢的模样,心又软了。 黎觅叹口气,喝了一口白菊花茶,感觉味道怪怪的,又放下杯子:“不好喝。” 这就是不生气的意思了。 萧灵默了默,把自己的柠檬茶递过去:“这个。” 黎觅嗯了一声,接过来很自然地含住吸管,把压扁的吸管给咬回原状,然后喝掉一大半。 “还是喜欢咬吸管,剩下的喝不出来怎么办?”黎觅放下所剩无几的柠檬茶。 萧灵歪歪头,忍住不去看那被两个人咬过的吸管,拿起纸凑过去把黎觅额头上的汗水擦干净:“有你在,会帮我咬回去的。” 黎觅往前倾方便她动作,嘴里却说:“小骗子。” 萧灵委屈:“怎么骗了?” “我在,你却不在,不是骗子是什么。”黎觅哼了一声,满脸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信号,“三年加一年毕业,毕业加两年读研,读研之后是不是还要在国外工作,不回来了?” 说到最后,黎觅的语气陡然加重:“萧灵,你是不知道我一直很生气吗?” 自从到黎家生活以来,黎觅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她,这是第二次。 而第一次,是她非要去国外读书的时候。 萧灵无奈地笑,细细擦拭黎觅的眉眼,指尖隔着一层纸抚过颤动的睫毛:“我知道。” 黎觅有些痒,却没挣扎。 “你不知道。”黎觅气鼓鼓的,“你要是知道,就会在每次做这些重大的决定之前,和我商量一下,而不是等尘埃落定之后,才想起告知我。” 萧灵哑然。 黎觅气了一阵,又放柔声音说:“你要是知道,三年前就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你要是知道,前几天晚上我说有工作,你就会拦我。可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让你走,你就走了,我说要工作,你就真的以为我去工作了。” “你怎么那么乖……” 低低的叹息声像是清风,温柔地掀起萧灵不算平静的心湖,荡起一圈圈涟漪。萧灵松开手,垂眸不语。 太乖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吗?然而,真实情况是,她什么都知道,可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做了。 萧灵想,过去那个人说的是对的,她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都黑透了。 就连先前凌笙打电话骗黎觅过来,她明明知道自己一条短信就能阻拦,却什么都没做,就等着看黎觅会不会过来。 因为她想验证,在黎觅心里,她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即使这分量不是出于爱情。 现在,她如愿了。 萧灵舒了口气,装作苦恼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只要你不生气,我做什么都可以。” 黎觅绷着脸不说话。 见状,萧灵站起来,坐到黎觅身边,拽着女人的衣角,小声撒娇:“黎姐姐,我错了……” 黎觅又哼了一声,不为所动:“凌笙跟我炫耀过,你叫她总是姐姐长,姐姐短。” “嗯?”萧灵不明白。 “我才是你的姐姐,你叫我应该是最顺畅的,不应该是叫她。”黎觅把头扭到一边。 萧灵明白了。 “黎姐姐,黎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少女柔声的呼唤像是掺了糖,甜的发腻,黎觅心里那一点点怨气瞬间就荡然无存。 “……我不吃哄人那一套。” “可是我只哄黎姐姐的,吃不吃?” “……” “凌姐姐是外人,外人要客气知礼,内人才不用注意那些虚礼。这些,不是你教我的吗?”萧灵像小猫一样,用发顶蹭黎觅的下巴。 栗色的小卷毛软软的,下巴被蹭得很痒,黎觅终于绷不住了,把萧灵拉开坐正,笑了出来:“内人不是这么用的,我哪有教你这些?” 萧灵故作不懂:“那内人是什么意思?不是指家里人?” 黎觅愣了一下,内人虽然是妻子的意思,但好像也属于家里人?她刚要回答,就发现萧灵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满是璀璨的光。 以前每次捉弄自己的时候,萧灵都是这副模样。 “小狐狸。”黎觅嗔她一眼,眉眼柔和得不像话,“假如你读研只是为了找到合适的工作,那可以不用读,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等你毕业,直接来凌笙的工程部……” 看到萧灵的笑浅了一些,黎觅后面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只能干巴巴加了一句:“好吗?” 萧灵摇头:“不好。” 在答应导师保研前,她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有黎觅在,有黎觅的朋友们在,她回国后想找一份好工作根本不难。 可她不想做金丝雀。 她仍然记得,几年前,在一场别人为黎觅设下的相亲宴会后,她问半醉的黎觅,喜欢那个有钱的哥哥吗。 黎觅说,不讨厌也不喜欢。 萧灵想起那些叔叔伯伯话里话外的撮合之意,心里难受,又问黎觅,会和这个哥哥结婚吗。 黎觅说,也许会吧。 她那会还没成年,听到黎觅要丢下她和别人结婚,就很伤心地问黎觅,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结婚。 黎觅当时的话,萧灵一辈子都记得。 ——不喜欢,但同时也不讨厌。比起将就,不如找个顺眼的搭伙,各过各的,还能当当挡箭牌,有什么不好。 后来,等萧灵长大,她就懂了,所谓的顺眼,就是有钱有势,门当户对。 那么,要是她拥有一切,和黎觅站在相同的高度,是不是也能算作顺眼?是不是,也能有那么一点机会去竞争? “不好。我想读研,也答应导师了,等这边实习一完,就过去跟组学习。”即使知道黎觅又会不高兴,萧灵还是重复道。 黎觅听后,沉默许久,最后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萧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惴惴不安,刚想说话,黎觅拿刀切下一小块提拉米苏,用叉子挑起喂到萧灵嘴边,“啊。” 萧灵乖乖张嘴:“啊。” 叉子不算锋利,却也不算无害,尖端一个不注意就会戳到人,但黎觅推过去,萧灵就找到了被戳到和不能吃到的中间位置,稳稳地接住了食物。 再像仓鼠一样,脸颊一鼓一鼓地吃掉。末了,还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碎屑。 黎觅又喂了一块过去:“啊。” 萧灵:“啊。” 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循环,一整块提拉米苏就全数进了萧灵的肚子里。 喂完自家小仓鼠,黎觅解释起她接受萧灵决定的原因:“我想过了,你是个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我虽然心里不赞同,但我应该试着理解你。” 萧灵挑眉,无奈地笑:“黎姐姐……这个口气,是家里那本《九岁孩子如何教育》吧?” 黎觅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那本书?” 萧灵:“……你一直大喇喇地放在书桌右上角,还特意包了个手写的建筑资料书皮,我想不知道都难。” 黎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声嘟囔:“没有的,你看错了,我书房里全是建筑的书,没有那种东西。” 糟糕,那本《如何和十九岁孩子沟通》得换个地方藏好,不能再被发现了。 第8章 电影 黎觅是一个成熟的人,林歌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当年,黎觅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黎家,在她的努力下,日渐走下坡路的宏江,一跃成为C市建筑行业蒸蒸日上的新兴企业。 略去那些被拔除的蛀虫不说,黎觅也成为了黎家所有人的信仰。即使是不姓黎的林歌,也在听说黎觅的事迹后,主动来应聘总裁助理,只为了来帮帮她的女神。 林歌一度还很骄傲,女神的迷妹那么多,她肯定是最厉害的那个,不然怎么能坐稳总裁助理的位置呢? 但是,林歌现在很不安。 原本,黎觅今天下午的行程是满的,却在接了一个电话后面色大变,推了所有行程不说,还直接把她赶到后座,自己开车变道,往D市方向折过去。 本来以为黎觅有什么急事,才急到一次次在超速边缘试探,结果车居然一路开到了D市商业广场,一眨眼,人就没影了。 难不成,黎总这么着急,就是为了逛街? 林歌坐立不安,犹豫了许久,还是联系了方卿:“方哥,黎总今天推了所有工作就是为了逛街……这正常吗?” 方卿是宏江的人事部主管,但一年前,他还是上一任总裁助理,当时也是由他负责和林歌交接工作。一来二去的,两人熟络起来,林歌遇到不会的事也会先请教方卿。 彼时,方卿正在看视频,听了林歌的问题张口就来:“哎,那不是正不正常的问题,它真的就是那种,那种……” 还没模仿完,林歌就急道:“方哥你别闹了,我做了黎总一年的助理,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知道情况就快跟我说说,万一黎总出什么事,我也好去帮衬帮衬。” 方卿知道林歌是黎觅的小迷妹,听语气也不敢再闹,打起精神问了整个过程的来龙去脉,笑了起来。 林歌见他不着急还笑,疑惑道:“你笑什么?” 方卿说:“你认识黎总才一年,有件事我忘记跟你说了。黎总会有这样的反应,除了她那个童养媳,我想不到别人了。” “什么,童养媳?!” 方卿嘘了一声,示意她低调点:“这件事,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了,千万别告诉别人。” 林歌想了想黎觅平时的行事风格,不太信:“得了吧,你别随便编排黎总,她怎么可能有童养媳这种东西。” “等着看吧,你会知道的。”方卿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就挂了电话。 林歌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黎觅的电话就来了:“我有点事,你下午放假,消费都报账。” 林歌心里惊疑不定,嘴里赶紧道:“好的,黎总。” “对了,你今天也别走太远,晚上要用车。” “好的。” 伴随着通话结束的嘟嘟声,林歌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女人牵着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孩走进电影院,一边走,一边还贴在女孩耳畔温柔地说些什么。 那背影太熟悉,林歌全身都僵硬了。 等到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她才拿起跌到腿上的手机,哆哆嗦嗦地打了三个字母发送过去。 【林歌:szd!】 “先前是在和助理打电话吗?你工作上是不是还有事情?”萧灵晃了晃黎觅的手。 “没有事情,很悠闲。”黎觅面不改色地把满满的应酬丢在脑后,递给萧灵一大桶刚做好的爆米花。 “真的吗?”萧灵不太放心,黎觅先前是匆匆赶过来的,又是带着助理,没有公事肯定不可能。 她想试探黎觅的心意,就伙同凌笙一起把人从大老远骗过来,到底还是任性了。 黎觅拍拍萧灵的头,温声道:“严格说起来,也不是没有事情。” “那你要不然还是……” “陪你。” 萧灵停住脚步。 黎觅一手拿着装有柠檬茶的袋子,一手牵着萧灵的手,露出浅浅的笑:“今天唯一要做的事。” 萧灵轻轻嗯了一声,把黎觅的手握得更紧,被头发挡住的耳朵微微发红。她忍不住贪心地想,要是这个今天,换成永远,该多好。 走到检票处,黎觅松开萧灵的手,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递给检票员。接着,两个人又顺着检票员的指示,走到右侧最里边的一个大厅。 入口的人很多,跟过来的人却很少,快走到大厅的时候,后面只有零星的两对人了。 黎觅朝身后瞄了一眼,发觉那两对人的姿态都相当亲密,应该是情侣。 “怎么了?”萧灵问。 黎觅摇摇头,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事,只是奇怪我们居然能买到票。我还以为今天周六,肯定没有临时票了。” 萧灵顿:“大概是我们运气好。” 黎觅点头:“我运气一向很差,要是运气变好,肯定是因为带着小锦鲤。” “嗷呜。” “锦鲤是这么叫的?” “那不然怎么叫?” “唔……咩咩?” “噗,那是羊啦,黎姐姐。” “不管是什么,总之是运气好。” “嗯。”萧灵轻轻应了一声,收好手机。 可不是运气好,所有普通影厅的位置都被订完了,除了价格贵上三倍的情侣厅。 推开门走进影厅,伸手不见五指,黎觅差点被绊倒,还好萧灵扶住了她。 “黎姐姐没事吧?”萧灵关切地问。 “没,就是太黑……这个影厅怎么不放广告,也没光?”黎觅嘟囔了一句,就着萧灵手机的手电筒,一点点地走到自己那排座位,摸索着坐下。 “不知道,可能是灯坏了。” “是吗?” 黎觅有些奇怪。虽说影厅很黑,但刚才她还是听到了很多压低音量的说话声,大半位置也不是空的,可见来的人不少。 按说影厅的灯坏了,连路都看不清,不是该有很多人抱怨,或者询问工作人员么?然而,一个都没有,就好像这是正常的现象,倒是她大惊小怪。 而且,经过的那对情侣,为什么还笑着说“这种布置好有趣”? 有趣?这种黑黢黢的布置? “开始了,黎姐姐。”萧灵小声地提醒黎觅,打断了黎觅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算了,不重要。黎觅抱着爆米花桶坐正,专心看起电影来。 她们今天选的电影是末世题材,刚放映两分钟病毒就扩散了,整个城市血肉乱飞,尸横遍野,看上去很是血腥。 黎觅看着看着,有些后悔。近期的电影大多是爱情题材,她刻意选了个和爱情无关的,想着《一亿光年》这种名字怎么看都是文艺片,没想到却这么刺激。 比起这种,好像还是纯纯的恋爱电影好一些,至少不会引起感官不适。 心有灵犀的,萧灵好像也很不舒服,拉了拉她的袖子,还带着隐隐的哭腔:“黎姐姐,我害怕。” 黎觅很果断:“那我们不看了。” 萧灵默了默,按住想要站起来的黎觅:“可是……我又想看,而且大家都在认真看,我们起来会挡住别人的。” 黎觅被难住了。 萧灵想了想,提出一个主意:“黎姐姐,座位这么宽,我悄悄过来,你抱着我看好不好?” 看黎觅面有迟疑,她又说:“有你我就不怕了……我都好久没跟你一起看电影了。” 少女撒娇的声音像极了小奶猫,奶声奶气的,又很乖,挠得黎觅的心直发软。 没错,她们确实很久都没有一起看过电影了。 准确说,自打萧灵出国上学之后,黎觅就没心思再去看什么电影。凌笙和傅秋月说她是个孤寡老人,倒是约过她几次,都被她用工作推掉。 除了工作忙,还有一点,是黎觅不想去电影院的原因。那就是比起和一大堆人看电影,她更喜欢在家里观影,一个人,或是和亲近的人肩靠着肩,都更舒服得多。 抱一个软软的小姑娘,好像就不错。 “过来,我抱你。”说做就做,黎觅把爆米花桶搁到一边。 萧灵嗯了一声,猫着腰,在不阻挡后排的人看电影的情况下,悄悄挪到了黎觅的座位边,耳朵红成一片。 虽然设计这些发展的是萧灵自己,但她到底还是头一次在公开场合做这样的事,有些害羞。 黎觅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人已经过来了,弯下腰把萧灵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好在萧灵小小只,座位又特别大,两个人坐在一起也不算太挤。 感受到萧灵一直微微颤抖,黎觅估计小孩儿是被电影吓到了,一伸手,揽人入怀。旁边的座位因为空下来的缘故,回弹原位,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响声。 “哇,有这么多人还敢这么做,胆子好大啊。” “嘘,都抱一起了,应该是来找刺激的。” “啧啧。” 不远处的情侣窃窃私语。 黎觅扫了一眼大屏幕,发现男主角把浑身都是鲜血的女主角拉到墙角,抱得紧紧的,看样子还想亲下去。她想也不想,遮住了怀里人的眼睛。 胆子大?刺激? 这个电影的内容怎么这么不堪入目。 第9章 留宿【捉虫】 看完同一场电影,两个人的心情却完全不一样。离场后,萧灵满足又高兴,甚至要跳起来了,黎觅却皱着眉头。 萧灵不解,问她怎么了。 黎觅忍了忍,眉毛都要揪成一团:“全是血、尸体、打斗的画面,太血腥。” 萧灵:“……” 这些元素,不正是末世丧尸类电影的特色吗? 看黎觅那么不高兴,萧灵本来想说她在国外看多了这类电影,压根不会对血腥有什么不舒服,但仔细想了想,又作罢。 虽然不喜欢黎觅把她当小孩子,但黎觅在每个不经意的小细节上护着她,她也是欢喜的。 走到电影院出口,黎觅撕掉被剪了角的电影票,再把碎片扔到垃圾桶,依然不开心地小声嘀咕:“奇怪的很,其他人都在认真逃命,认真打丧尸,男女主角却还有心思打情骂俏,更别说,有些情节的色.情指数肯定超标了,这受众怎么能是全年龄呢?” 最让黎觅震惊的是,看了这种不是血就是尸液的电影之后,居然有很多情侣在放彩蛋的时候悄悄接吻,其尺度之大,吓得黎觅捂住萧灵的眼睛整整一个彩蛋的时间。 她决定以后带萧灵在家里看电影。 一场电影看到下午六点,正值吃饭的时间。两个人有点饿了,干脆在商业广场逛了一圈,选了家顺眼的回转寿司店,吃了顿饭。 出店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黎觅叫来了林歌。 林歌一下午都在方卿那边嗑黎觅和童养媳的糖,甜的晚饭都多吃了一碗,现在突然见到童养媳本人,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能在心里不停尖叫。 啊啊啊啊年下太可爱了,她站女神攻! 浑然不觉林歌在脑补什么的萧灵伸出手,甜甜地朝她笑:“你好呀,林姐姐。” 萧灵曾经听凌笙提过,林歌虽然年纪不大,但性格沉稳,守礼知分寸,对黎觅很忠心,是个很不错的人。能得凌笙这样的评价,又是黎觅的助理,她对林歌很有好感。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小心思。 萧灵没注意,身旁的黎觅在听到她喊“林姐姐”的时候,挑了挑眉。 “你好。”林歌跟萧灵礼貌性地握了个手,同样友好地打招呼,看似稳得一批,实则心里的烟花疯狂绽放。 啊啊啊啊,还是个软萌弱气受,她死了! 还没等林歌再绚烂几秒,黎觅站在两人中间,淡淡道:“走吧,先送阿灵回明屏。” 这站位有点微妙的护犊子意味,林歌没有细想,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明屏?黎总您曾经负责修筑的那个明屏水电站吗?” 她记得没错的话,黎觅前几天好像匆匆赶去了明屏水电站,当时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有要事处理,现在一看,分明就是金屋藏……不对,水电站藏娇! 哇,专门修一个水电站,再把自家童养媳养在那里,这也太浪漫了吧,林歌的心砰砰砰地跳。 黎觅虽然觉得助理问的问题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嗯了一声。 萧灵怕林歌不理解,主动解释道:“我在明屏水电站实习,所以要麻烦林姐姐走一趟。” 果然如此。 林歌眼睛一亮,巴不得能多嗑嗑CP的现场糖,笑着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等两人在后座坐稳,她打开导航输好位置,心情美妙地踩下油门。 夜色深深,脱离城市的霓虹交错后,山间的风越发清朗,吹得人心旷神怡。萧灵和黎觅都不是多话的人,林歌作为司机也不会主动抛话题,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四处隐隐约约的蝉鸣声,有些安静却不会尴尬。 行到半途,萧灵困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头不停地向前点。黎觅坐在萧灵的身边,很快就注意到她的状态,连忙挪近一点,让那软软的身子得以靠过来。 “阿灵,躺下来吧,舒服一些。”黎觅贴着萧灵的耳侧轻声哄。 萧灵迷迷瞪瞪,勉强睁开眼睛:“黎姐姐……?” “是我。” “嗯……”萧灵放下心来,从黎觅的肩上滑到腿上,蜷着不动了。鼻间萦绕着清新的柠檬香,似是最好的安神香,她的意识渐渐飘远。 没一会,呼吸便均匀了。 林歌无意往后一瞥,视线微微一凝。年轻的女人腿上趴着个女孩,女孩睡的正香,而女人则褪去往日工作时的高冷淡漠,眉眼温柔如同春季化雪的湖泊。 两个人没有亲吻,也没有拥抱,但那种奇异的和谐,让林歌看了一眼就感觉心动。 “林歌。”黎觅抬头,声音低柔,“你稍微停一下,把右边储物柜打开,取出最左边格子里的毯子。” “哦哦,好的。”林歌怕吵着睡梦中的人,跟着放低声音,同时降低车速,寻找着可以停车的位置。 林歌发誓,这是她有生以来,女神第一次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话……不管如何,这对CP,她嗑定了! 开了一段,恰好有一个停车区。林歌赶忙把车开进去,再按照黎觅的吩咐,拿出毯子递过去。等黎觅给萧灵盖好毯子,车又继续往前开。 两个小时后,车缓缓驶入明屏水电站的停车场。 “阿灵,醒醒,到水电站了。”车里睡终究是不舒服的,黎觅虽然不太想搅人美梦,但沉吟片刻,还是捏捏萧灵软乎乎的脸颊,轻声叫醒她。 黎觅吹了许久的风,指尖微凉,萧灵被冷得缩了缩,按住手不让黎觅再捏,慢慢坐起来,睡眼惺忪:“嗯,那姐姐你要走了?” 黎觅犹豫了下,点点头。她今天推了所有的工作应酬,又没有提前跟人打招呼,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到底是不大好的,明天得做东请客补回来。 萧灵的睡意随着黎觅的肯定,消失殆尽。她有些失望,但又拼命忍着不去挽留,嘴抿成一条线。 黎觅摸摸萧灵的头,刚想说点什么,站在一旁的林歌忽然道:“黎总,天色很晚了。” “嗯?” “我的意思是,太晚了,行车不安全。而且,我今天白天一直在开车,刚才又连着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已经算是疲劳驾驶了。”林歌面有倦色。 黎觅依稀记得疲劳驾驶是连续四个小时开车,但她也没有去抠字眼:“那我开车,你休……” 林歌拔了车钥匙,生平头一次有勇气打断她的顶头上司:“汽油不够,可能连收费站都开不到,不如在这里将就一晚。” 黎觅:“……” 萧灵升起喜意,连忙拉住黎觅的手:“林姐姐说的对,这么黑,又没有油,太不安全了。你们不要走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她怕黎觅不同意,又小声道:“不然我会担心的,留下来,有再多工作都等天亮了再说,好不好?” 黎觅看萧灵眼巴巴地瞅着她,跟没断奶的小狗崽一样,手还紧紧地拽着她,似在担心她要离开,终是心里一软,妥协道:“好吧。” 萧灵小小地扬起嘴角,林歌在旁边也偷偷松了一口气。还好,黎觅没去查看油表,否则她就露馅了。 三个人走到宿舍楼,跟分配房间的管理员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黎觅在明屏的地位超然,管理员很爽快,当即就去拿钥匙卡准备登记。 登到一半,管理员说:“这里的房间都是标间,一个房间有两张单人床,很宽敞。你们三个人,要三间房还是两间房?” 这个问题一出,三人安静了一瞬。 但很快,林歌:“两间房!” 萧灵:“两间房!” 黎觅:“三间房。” 管理员挠挠头:“……所以,到底是几间房?” 萧灵和林歌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想了想,说:“我是这里的实习生,本来就有一个房间,所以需要两个房间,她们一人一个。你说对吧,林姐姐?” 林歌收到信号,心领神会:“没错,我和黎总一人一个房间,这是以前出差的规矩,对吧,黎总?” 黎觅看看萧灵,又看看林歌,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找不到源头,只好说:“嗯。” 登记员点点头,正要写两个房间,又被黎觅叫住了:“等下,只要一个房间。” 萧灵和林歌傻眼了,只要一个房间,难道黎觅要和林歌挤一个房间? 随后的一路,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萧灵气,林歌更气。亲身拆cp,天打雷也劈,黎总把童养媳丢在一边,和她一起睡,这不是害她失眠么?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助理啊! 林歌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当,大着胆子拦下了黎觅:“黎总。” “什么事?”黎觅问。 林歌吸了一口气:“我睡觉非常不老实,真的,还会打呼噜,吵着你就不好了。所以,所以,我建议黎总您和萧灵一块睡。” 黎觅疑惑地看着她。 林歌站的笔直:“黎总,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患了一种不能和别人一起睡的毛病。一旦我和人睡一个房间,哪怕不在一张床上,我都会半夜梦游,打另外一个人一顿!” 黎觅:“以前出差可没听说过你有这样的怪癖。” 这话乍一听,很容易让人误会她们俩出差经常睡一块。林歌心里着急,眼睛看着萧灵,嘴上却对着黎觅道:“因为我们从来都不在一个房间睡,当然就没必要讲这些。” 黎觅狐疑地瞟了眼身旁满脸无辜的萧灵,哦了一声:“所以,这和你的建议有什么关系?” “就是说,为防我伤到人,黎总还是和萧灵睡一个房间比较好,我没有别的意思。” 黎觅摸出一把钥匙卡,示意她不用担心:“我先前之所以要一个房间,是因为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个房间。阿灵有一个房间,我有一个房间,再加上管理员给的这个房间,我们三个人正好一人一间,非常好。” 林歌:“……” 是非常不好才对! 萧灵扶了扶额头,她就知道。 之前,邻近房间的同事被临时调换走,又迟迟不来新的同事,再结合黎羽盛提到过黎觅笔记本上的内容,想不知道黎觅住隔壁房间都难。 只是,现在她更希望黎觅忘了这件事。 “还有什么问题?”黎觅问。 林歌和萧灵都木木地摇头:“没有。” 见两个人都没有异议,等林歌走了后,黎觅把萧灵送到房间门口,摸了摸她的头:“晚安。” 萧灵心里长长地叹口气,面上却什么也不显,还蹭蹭黎觅的手:“晚安。” 黎觅笑了笑,折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萧灵目送黎觅离开,等见不到人后,才收回眼神,跟着关上房门。 十分钟后,黎觅刚想洗澡,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作者有话要说:林歌:我太难了。 萧灵:我太难了。 黎觅:嗯? 第10章 克制 黎觅打开门,发现萧灵把自己整个人包在浴巾里,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栗色的发丝贴在脸上,边缘还在不停滴水,像只落水的小奶狗。 “黎姐姐,我房间的热水器突然坏了,我……”因为冷,小姑娘发着抖,裹在毛巾里面的粉色睡裙随着呼吸起伏若隐若现。 黎觅蹙眉,连忙把萧灵拉进房间,关上门,往她身上罩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然后跑进浴室打开热水器。 水流冲刷着手掌,由冰冷渐渐过渡到温热。 “我这边的热水器没有问题,你先洗。”黎觅稍微松口气,转过身想出去,结果发现萧灵正倚靠着浴室门,凝视着自己,眼睛亮亮的,满是依赖。 这个模样,和记忆里那个小小的,无助的,需要她悉心照料的孩子渐渐重合了。从见面后,心里那不上不下的失落,此刻终于彻底消失无踪。 黎觅的眉眼不自觉舒展开来,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别光站着,快过来。等下温度调高点,千万不能感冒。” 萧灵乖乖点头:“嗯。” 黎觅不想耽误萧灵洗澡,准备离开浴室,去柜子那边拿干净毛巾,衣角却被轻轻拉住。 “黎姐姐,你应该也没洗澡吧,要不要……和我一起洗?”小姑娘低着头,黎觅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能看到那颗殷红似血的耳果。 一起洗…… 黎觅不知道为什么,无意识咽了口唾沫。 其实一起洗,并不算什么稀罕事。萧灵刚被黎觅带回家的时候,才九岁多一点,因为营养不良,比其他同龄孩子发育晚的多,小小矮矮的,跟没长好的豆芽似的。 对小孩子来说,黎家算是个陌生的新环境,黎觅担心萧灵没法适应,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其中就包括洗澡。 小姑娘面皮薄,黎觅只洗了三次就被赶出浴室,这件事当初还让她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她自己反而…… 黎觅手握成拳咳了咳,难得有些不自在:“阿灵,你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大姑娘了,这不合适。我等你洗完再洗,乖。” 萧灵笑了:“黎姐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黎觅脸有些红,表情却格外严肃,跟平时开会一样,口气也硬邦邦的:“我没有。” 黎觅害羞的次数极少,看着分外动人,萧灵心痒得不行,刚想再调笑几句,身子却因着受冷,极不配合地打了个喷嚏。 虽然是打着过来蹭房间的主意,但为了消除黎觅的怀疑,萧灵确实淋了点冷水,这么走了一段路,她还真觉得有些冷。 “好了不许胡闹,我出去了,有事喊我。”黎觅走到门口,拉上门。 萧灵看着她同手同脚的动作,一边吸鼻子,一边忍俊不禁。这个人,怎么连害羞,都这么可爱啊…… 不多时,萧灵洗完热水澡出来,黎觅正坐在床沿等她。萧灵走过去坐好,黎觅挪近一点,用毛巾仔细地替她擦拭头发,动作熟稔。 萧灵头发很顺,因为刚用过护发素,又润又滑,摸起来很舒服,宛如一匹上好的绸缎。黎觅离她很近,手指修长白皙,穿梭在栗色的发丝里十分显眼,从镜子上看,她像是被黎觅圈在了怀里。 她们身上有相同的沐浴露香味,就像过去的七年一样。萧灵动了动鼻子,想要再嗅嗅,又恐嗅没了,只得克制着呼吸。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黎觅站起身,把桌上兑好水的感冒药端过来,递给萧灵。 萧灵闻到杯子里的药味,问:“管理员那边要的?” 黎觅嗯了一声。 萧灵的唇瓣试探性地碰了一下液面,温度刚好合适。她心里一暖,乖乖把药喝完。她一向不喜欢药的苦味,但或许是黎觅亲手泡的缘故,她觉得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萧灵知道黎觅第二天肯定还有事,看着时间不早,把人赶去洗澡。听到水声后,她吹干头发,在床上躺着刷微博。 刷到一个好玩的段子时,萧灵笑了半天,正准备晚点分享给黎觅,就听见黎觅在浴室叫她。 萧灵扔下手机,走到门口:“怎么了?” 浴室的水声稍微小了一些,却没其他的声音了。萧灵有些担心,手抵着浴室门又喊了一声:“黎姐姐?你在叫我吗?” 半晌,黎觅闷闷的声音混合着水声传出来:“我,那个,今天临时在这边睡,没带睡衣。” 萧灵仿佛能想到女人洗完澡,发现没有衣服穿,在浴室里局促地走来走去,最后想不出办法,只能求助于她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你等我一下。” 黎觅听到萧灵的笑声,拿毛巾捂住脸,感觉更窘迫了。 萧灵披了件外套回到自己房间那边,拿起放在床沿的浅紫色睡裙,再回到黎觅房间,锁好门,轻轻叩浴室的门:“黎姐姐,你介意穿我的睡裙么?” “……不介意。”里面声音很小。 萧灵吸了口气,还是没憋住笑意:“黎姐姐,你门关这么紧,我要怎么把睡裙递给你?” 黎觅:“……” 过了会儿,门慢慢打开,露了一条极为狭窄的缝隙。黎觅站在缝看不见的门背后,更小声地说:“嗯……开了,你递给我吧。” 萧灵被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给萌到,忍不住起了坏心思,哼了段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 “……” 被自家孩子这么调戏,黎觅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又羞又恼,想凶又不知道怎么凶才合适,绷着脸不说话。 两人都不说话,房间安静得吓人,只有水在不停滴落,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萧灵等了一会,怕黎觅感冒,从缝隙里把睡裙递过去,放轻声音道:“黎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捉弄你。” 少女的道歉带点讨好意味,黎觅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接过睡裙:“知道错就好,不许再……” “我下次还敢。”萧灵语速很快地接了一句,然后一溜烟跑回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黎觅:“……” 咔哒,门重重关上了。 看到黎觅这个反应,萧灵又笑了好半天。 萧灵并不怕黎觅真的生气,因为共同生活的七年里,黎觅从来没有跟她发过火。无论她有多调皮,黎觅最多也是用指背轻敲她的头,让她不许再胡闹。 说起胡闹,也不知道黎觅穿她精心选好的睡裙,是什么模样?萧灵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好几下。 胡思乱想的当口,有人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舒缓的女声浅唱,萧灵不用想,都知道是黎觅的手机。她担心是黎觅公司的人,赶紧去床头柜拿上手机,顺带喊道:“黎姐姐,有人给你——” 然而,还没走上两步,铃声就中断了。 平常人打电话,一般会等一分钟,没耐心的至少也会等半分钟,但这个电话还不足十秒就挂断,难道是骚.扰电话? 刚升起疑惑,手机又震了一下。萧灵下意识瞄了一眼屏幕,却被那上面的消息惊得愣在原地。 【明晚九点,溪山那边有一场烟火大会,我有事想跟你说。】 “怎么了?”黎觅在浴室问。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给你打电话,你一会记得回。”萧灵轻轻笑了一声,眼底的光却一点点熄灭。 明天,是七夕。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以后。 萧灵:黎姐姐,你知道七夕代表什么吗? 黎觅:员工消极怠工,不务正业。 萧灵:……你呢? 黎觅:我得加班,才能回家和小朋友不务正业。 第11章 千纸鹤 等黎觅换好睡裙出来,萧灵已经窝在被子里睡得香甜。 黎觅扯了扯透明的肩带,神色稍缓。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萧灵看不到睡裙,还是该无奈白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准备。虽然两人一同生活了很久,但黎觅一直很注意自己平时的穿着举止,就怕给萧灵树立一个不好的榜样。 以至于,这还是几年来黎觅头一次穿这么轻薄的睡裙,更重要的是,这还是萧灵的睡裙……可这孩子,怎么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黎觅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心地拉下被子,露出萧灵被盖住的脸。现在天气炎热,即使房间里开着空调,萧灵的脸依然被闷得红通通的,宛如熟透的苹果。 还是和以前一样,黎觅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她俯下.身,盖好萧灵露出来的小腿,再掖好被角,调高空调的温度,熄了所有的灯。 刚想去另外张床睡觉,少女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黎姐姐……”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有,做了个梦,就醒了。” 黎觅心里一动,轻声问:“今天那个电影很血腥,是不是吓到了,才会做噩梦?” 以前在家,两个人经常一块看电影,还有电视剧、动漫什么的。遇到好笑的情节,两人哈哈大笑,遇到悲伤的情节,就是黎觅默不作声地掉眼泪,萧灵递纸。 不过,惊悚、恐怖、血腥暴力的题材她们是基本不碰的。准确地说,是因为黎觅觉得这些会带歪孩子的成长路线,所以一概不看这些,连带着萧灵看的也不多。 说是不多,但还是有那么几次。尽管每次萧灵都很淡定,但黎觅一直觉得,自家小姑娘是很怕这些的,只是那种怕,不是尖叫的怕,是藏在心里的怕。 想到这里,黎觅脚下一拐,走到萧灵床边,坐了下来:“别怕,我今晚都在你旁边。” “我知道。只是黎姐姐,你是不是忘了老规矩?”萧灵掀开被子,从后面环住了黎觅的脖颈。彼此的睡裙都很薄,手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黎觅皮肤的温度,因为才洗过澡,衣料还有微微的湿润。 比起电影院隔着两层衣服的拥抱,这样的触碰更加真实,也增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少女温热的吐息,柔若无骨的手臂,以及背后那不可忽视的绵软……黎觅身子一僵,突然有种她们肌肤相贴的错觉。 为了克服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黎觅咳了咳,身体稍微向前倾了一点:“什、什么规矩?” 萧灵哼了一声,手指点点额头,幽幽道:“亲亲啊。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你都会亲亲这里,然后同我说晚安的。我记得你还跟我说过,只要你亲一下,我就能睡好了……这是骗人的么?” 这番孩子气的话语,引得黎觅刚生起的怪异感消失了。她拍拍萧灵的头,轻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小朋友。” 女人的语气淡淡的,却很宠溺,似是温吞的水,没有什么味道,却是生活最温柔的馈赠,得之寡淡,失之致命。 随之而来的,是落在手背上的一个吻。轻轻的,软软的,印在手上,也印在了心上。 萧灵松开黎觅,微微后仰,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这一下,是今天的。可是黎姐姐,我走了三年,三年不算闰年,是一千零九十五天,今年到昨天为止是二百八十天,这样一算,你总共欠我一千三百七十五个亲亲。” 静默半晌,黎觅问:“阿灵,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 萧灵黯然。 无论如何,她丢下黎觅三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决定去国外读书的是她,三年没有回来看过黎觅一眼的是她,刻意疏远黎觅的,也是她。 她的黎姐姐到底还是怪她的。 萧灵下床,穿上拖鞋走到黎觅的面前。房间没开灯,所幸窗帘也没拉完,萧灵借着外面不甚明亮的月光摸索,先是不算宽阔的肩膀,再是脆弱的脖子,光滑的下巴…… 等到终于捧起黎觅的脸,萧灵低下头,无比虔诚地在她的额头处落下一个吻。 “黎姐姐,你记好了,我欠你一千三百七十四个亲亲,在我还清之前,你都可以怪我,对我生气。但是……”萧灵顿了一下,蹭了蹭黎觅的颈窝,软声撒娇,“我真的很怕白天那个电影,我想你抱着我睡觉,好不好?” 很长一段时间,黎觅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在思索什么。萧灵很失落,却也知道自己太贪心了,低声说:“啊,好像也不是很怕,黎姐姐还是回去睡吧,我自己……” 回答她的,是身边微微的凹陷。 “睡吧,小祖宗。” 小祖宗心下一松,一骨碌滚进黎觅温暖的怀里,把她抱得紧紧的:“黎姐姐最好了。” “惹我生气就知道捡好听的话,吃准我一定会原谅你?”黎觅拉好被子,让萧灵把头放在枕头上,以免第二天落枕不舒服,“没事就快睡觉,快凌晨一点了。” 萧灵睡上枕头,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没有异样:“有一件事。黎姐姐,我明天也放假,你什么时候做完工作,我等你一起吃饭。” 黎觅沉默了一下,拒绝道:“不用了,我明天工作很多,估计要弄到很晚。你难得有个假期,好好玩,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萧灵心头一沉,想问黎觅是不是要和谁一起过七夕,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但话还没出口,又被她生生咽下。 早在好几年前,黎觅被各种男男女女追求,而陌生的长辈把她这个电灯泡抱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这一切。 因为她年纪小,因为她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了,黎姐姐晚安。”指甲陷入掌心,萧灵像没感觉到疼痛一般,轻声说。 “嗯,安。” 次日。 天还没亮,黎觅就醒了过来。她真正意义上的假期很少,因此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使不用闹钟,也能在很早的时候醒转。她看了看怀中仍然熟睡的少女,表情柔和下来。 简单洗漱完,黎觅在桌上折了个千纸鹤,便拿着包出了房间。 “黎总?” 黎觅循声望去,发现是林歌。 林歌本来是站在黎觅房间门口等黎觅的,见她从隔壁萧灵的房间出来,像是呆了一晚上的样子,心里的土拨鼠疯狂尖叫。走过去的时候,林歌忽然眼尖地发现,黎觅今天的黑眼圈有些重,擦了遮瑕膏也没能完全掩盖。 林歌虎躯一震,掩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黎觅看自家助理捂住嘴不说话,眼神却越来越诡异,困惑不已:“你怎么了?” 林歌:“没有没有,嘿嘿嘿嘿嘿嘿嘿。” 黎觅:??? “好了,先上车再说。油加了吗?”黎觅看了眼时间,也不再耽搁,迈向大厅。 说到正事,林歌也正色起来:“水电站的工作人员已经帮我们加好油了,黎总,您今天的工作安排是……” 等林歌一一报完,黎觅颔首:“晚上我有事,安全检查工作推到下周二,其余工作不变。” “今、今晚吗?” “嗯,有问题?” 今天是七夕,怪不得工作狂人也会因为童养媳而消极怠工。林歌赶紧摇头,幸福地傻笑:“没问题,嘿嘿嘿嘿嘿嘿。” 黎觅:“……” 她是不是给助理安排的工作太多了? “对了黎总,今天下午的见面会,辉煌那边临时要加入,傅小姐让我跟您说一声,她也会和傅总的人一起过去。” 傅秋月和傅秋晷?很巧,她正想找他们。黎觅点点头,脚步没停:“知道了,走吧。” 日上三竿,夏季将近中午的太阳光十分毒辣,即使有一层窗帘,也挡不住明亮的日光。床上的人似有所觉,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看着身旁的空位,渐渐恢复清醒。 昨晚一夜未眠,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连黎觅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萧灵揉了揉睡乱的头发,穿鞋下床,准备去洗漱,然后不经意扫到了床头柜上的千纸鹤。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留的。 萧灵嘴角轻扬,小心地拆开纸鹤,发现里面留了一行字——记得吃早饭。这句话只是很平常的问候,却奇迹般地驱散了笼罩心头一晚的阴霾。 她原封原样地折回纸鹤,一下一下,动作很慢,像是在触摸纸上残留的温度,又像是感受岁月的痕迹。 十年前,萧灵读小学,数学课、英语课这些正课她都不怕,唯独怕每周两次的手工课。她不擅长手工,其他小朋友都很容易做出的小兔子、小黄鸡,对于她来说,只能是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起初,都是各做各的,萧灵脾气好,被同学笑话也不放在心上。后来,手工老师为了鼓励孩子学会合作交流,每次的手工作业都分成小组完成,还会让小组之间互相打分点评。 本来这没有什么,但因为萧灵的缘故,每次她的小组得分都会比别的组低,久而久之,同学们就有了怨言。 等老师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没有小组愿意要萧灵了,同学们都喊她手工笨蛋,还把她分到了一个特殊的组里。 那个组,只有一个人。 小孩子都很脆弱,再加上萧灵自小敏感,遭到这样的排挤,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越发抵触手工课。有一天放学,黎觅接萧灵回家,无意听到有人喊萧灵手工笨蛋,惊怒之下找到老师,才得知小朋友这段时间郁郁寡欢的真正原因。 之后,萧灵不知道黎觅和老师说了什么,但老师对她明显好了起来,好得甚至有些反常。她比同龄人早熟,她知道这种行为,还有个名字叫做补偿。 当天晚上,黎觅问萧灵:“要不要一起学手工?” 萧灵本想说不要,但和最喜欢的黎姐姐一起学习的诱惑太大,她又犹豫不决了。想了半天,她扒住黎觅的手,小声回答:“好。” 于是,无论工作再怎么忙,黎觅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和萧灵一起做手工。黎觅比萧灵还笨,做出的小熊很像小狗,而小狗又像小猫,最后家里塞满一堆大大小小的四不像,逗得来做客的凌笙说这里都成了意识流工厂。 一个月之后,萧灵的手工作品《纸鹤彩虹帘》得了整个年级的一等奖,作品还被收在校内的玻璃柜里展览。五颜六色的纸鹤翩然欲飞,再没有人敢笑话萧灵,也没人再喊她手工笨蛋。 小姑娘领着奖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上笔,在奖状上歪歪扭扭地加了几个字。 等黎觅下班回家,小姑娘扑进了黎觅的怀里,大声地、骄傲地宣读奖状内容:“黎觅同学、萧灵同学,在xx年度—xx年度第一学期的手工大赛中荣获第一名,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后来黎觅说了什么,萧灵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栩栩如生的千纸鹤和始终温柔的笑靥。 她想,或许黎觅至今都不知道,千纸鹤除了有祝福的寓意,还象征着非卿不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破案了,最先告白的其实是呆头黎。 第12章 烟火 夏秋之夜,微风习习,那点凉意还没吹拂到人的皮肤上,就被烟火气给卷住,化为热闹的一员,跟着吆喝声,转悠进了人群。 溪山平日安静,除了前来旅游的背包客,基本没什么人会往这儿凑。但今年却不同,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撞上了传统的七夕节,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溪山周围的旅馆全部爆满。 更别说,烟火大会的会场正中心了。 黎觅站在门口,身材高挑又修长,头顶的七巧灯把她的轮廓照得有些模糊,拖了一条很长的影子。极好的长相,又是人来人往的门口,有不少人都留意到了她,还有个别胆子大的男孩子,甚至尝试着搭讪了一下。 虽然都无功而返。 再次拒绝掉陌生人的邀请,黎觅看了眼腕表,九点十五分,已经超了约定的时间一刻钟。她开始考虑,是不是打个电话催一催比较好。 “哎,不好意思来晚了,让黎大美女等我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还没按下拨号键,一道慵懒的男声传了过来。 黎觅面色不变:“你迟到了足足十五分钟,我要C市这次翻修文物祠的资格。” 闻言,男人再顾不得骚包,挽起袖子冲到黎觅面前,气急败坏道:“你当这个资格是天上掉的啊,我想给就给?再说了,这次我好不容易才抢到,凭什么让给你!” “郝楠仁,你懂我的意思。” 郝楠仁一听这个名字就头疼,连忙求饶:“行了行了,我错了,我今儿不该放您老鸽子,成吧?” 黎觅不置可否:“百分之十五。” “你!赤.裸.裸的敲诈!” 郝楠仁气地抓了抓头发:“黎觅,你是不是早知道郝邦吃不下这个文物祠,才给我设这么个套呢?” 黎觅没接这个锅:“邀请我的是你,迟到的也是你。” 郝楠仁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干巴巴地说:“我,我这不是瞧今天七夕,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于心不忍嘛。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怜香惜玉,就算是你,我也……” 黎觅不为所动,淡淡道:“今天是七夕,正常情况下你绝不可能主动约我。但你既然特意在今晚约我,又故意迟到,只能说明,这是郝老爷子做的主,你心里有气,但不敢不来。” 郝老爷子的全名是郝仁南,郝楠仁的爷爷。郝家和黎家交好,郝老爷子算是看着黎觅长大的,从小就喜欢她,恨不得把黎觅改姓带回家里当女儿养。 这个方法当然是行不通的,所以郝老爷子又把主意打在了黎觅的婚嫁上,而这个对象,自然就是自家的孙子。 郝楠仁听黎觅三言两语就分析出自己的心态,服气了:“对不起,不管怎么说,我不该把气撒在你身上。但是黎觅,你能不能跟爷爷说,我们不合适?” 没等黎觅回答,他又自顾自倒起苦水:“所有人都在我耳边念,我们门当户对,又是打小就认识的,青梅竹马,在一起天经地义。但是我和你根本不来电,唉,当朋友还行,当夫妻……算了吧。” 黎觅抽抽嘴角:“如果非要拿门当户和青梅竹马说事,我和凌笙在一起才更合适吧。” 郝楠仁大惊:“什么,你喜欢凌笙?啧啧啧,怪不得我之前老觉得你们俩有一腿……” 黎觅懒得搭理他,走到最近的摊贩面前,选了一个最大的苹果糖,把钱递过去:“麻烦包好,谢谢。” 苹果糖红红圆圆的,像极了小朋友睡熟后的脸颊,让人的心都跟着甜起来。黎觅接过被店家裹得严严实实的苹果糖,嘴角微掀,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哇塞,黎大木头开窍啦?说说看,这给我买的还是给凌笙买的?”郝楠仁凑过来,看架势还想抢过去舔上一口。 “都不是。尤其你,绝对没可能。”黎觅果断推开他,把苹果糖小心翼翼放进包里的夹层。 “切,无情。那这糖你给谁买的啊?傅秋月?傅秋晷?呃,原辰?好像都不太可能……等下,我听羽盛说,你宝贝疙瘩回国了,难道说?”郝楠仁看的馋,黎觅又不理他,他只得自己掏钱买了一串苹果糖,含在嘴里问。 “嗯,是她。”黎觅应了一声,拿出手机给萧灵发了条消息,嘱咐她要好好吃饭,早点睡。 那边许是在忙,暂时没有回复,黎觅也不在意,收好手机。 “你这老妈子当的,我真是佩服,怪不得她这么护你呢。”郝楠仁撇撇嘴,不知是羡慕还是嫌弃。 黎觅抬眼:“嗯?” 郝楠仁说:“这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我记得……好像是三年前,萧灵还没出国那会儿吧。有一回,我和你被老爷子拉来吃饭,老爷子非让我尽快和你订婚,我心里烦,就去湖边抽烟。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一个刚到我一半高的小女孩,走过来抢我烟,还丢地上踩了几脚。” “阿灵很乖,不会这么做。” “别说你不信,我都不信。当时我就懵了,心想我也没怎么招惹你这宝贝疙瘩啊,就问萧灵,你想干什么。” “她怎么说?” 郝楠仁咬碎苹果糖的外壳,嘴里咔巴咔巴响:“她让我别抽烟,说是对身体不好,还说,要是你真的和我结婚了,我身体不好,万一你变成寡妇怎么办。” 这些幼稚的话,让郝楠仁笑得前仰后合,压根没当真。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至今每个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当时,面容还有些青涩的少女仰望着他,即使被笑了也不尴尬,眼中是和年龄全然不符合的深沉。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一直乖乖跟在黎觅身后的小不点,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黎觅听后,长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这样看来,阿灵并不关心你是不是抽烟。” 郝楠仁懵:“啊?” 黎觅摸摸下巴,欣慰道:“你要是和我结婚,阿灵会因为我的关系,希望你身体健康。换言之,要是你和我没关系,你是死是活,阿灵其实并不关心。” 郝楠仁:“……” 毫不留情的暴击,让郝楠仁的心碎得比苹果糖还彻底,嘴里残留的甜一时如鲠在喉,他忍不住怒道:“老铁,你在扎我心吧……还有,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不是阿灵只关心我?”黎觅理所应当地反问。 郝楠仁无话可说,又不想黎觅太得意,只得悻悻道:“有什么好炫耀的,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等你宝贝疙瘩谈恋爱,你就得往后排,到时候谁还关心你,孤寡老黎。” 黎觅脚步一顿:“百分之二十。” 郝楠仁几乎崩溃:“姐姐,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百分之五你以为是大白菜,一言不合就涨价?!” 黎觅觑他一眼,淡淡道:“郝老爷子早知道郝邦吃不下这个文物祠,所以让你今晚找我,有两个目的。第一,让宏江和郝邦合作,郝邦占大头,宏江占小头,底线应该是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二十。第二,增进你我的感情,尽早订婚。” 郝楠仁大惊失色:“这、这你都猜到了……” 黎觅嗯了一声:“所以,百分之二十。不但没超过你们的底线,而且我保证能让郝老爷子不再撮合你我,怎么样?” “奸商,彻彻底底的奸商,连一块长大的朋友都要算计!”郝楠仁气得不行,又买了两串骨肉相连,泄愤似的咬下子骨,嚼得嘎嘣作响,仿佛他在咬的不是吃的,而是黎觅。 黎觅瞄了一眼还没收到回复的手机:“你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占百分之十五,还准备放高姿态,把这个百分之十五当做条件,让我解决郝老爷子,这难道就是对朋友的特别照顾?” 郝楠仁怔了一下,而后拿纸擦干净嘴边的油,笑道:“行,不愧是你,打平了。百分之二十,你帮我解决麻烦,顺带宏江才拿下的那个楼盘,我要分包权。” 文物祠是最紧要的项目,至于楼盘的分包权,即使郝楠仁不提,迟早也会分包给别的公司,现在做个顺水人情,损失不了什么。 黎觅挑眉:“一言为定。” 工作和私事都谈妥了,郝楠仁表情好看了一些,也关心起其他事来:“现在你可以跟我讲讲,要是我不迟到,还不设计你,你会只要百分之十五吗?” 黎觅摇头:“不会。” “为什么!上次你对傅家可不是这样的!” 黎觅面无表情地重复:“谁让我是孤寡老黎呢。” 郝楠仁:“……” 周围都是结伴而行的家人朋友或者恋人,两人虽然是同行的竞争者,但说完工作,互怼一两句,看上去也十分登对。 顺着人流,两人渐渐走到了最高层的观望台。这里场地很开阔,能把浩渺的夜空纳入眼底,黎觅抬起头,隐约还能看见天上碎晶一般的星子。 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还没等发送过去,乌压压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在朝上看。 “好像要开始了?” “嗯,快九点半了,我记得是九点半准时放。现在看个烟花也不容易,还得跑城市外面……” “手机手机,赶紧的!” “你像素咋样?要不换我的吧。” 窃窃私语间,一道光忽然划破黑暗,冲至最顶端炸开,倾泻出无数道绚丽的光条,再化为漫天的光雨。紧接着,其他颜色的烟花一一冲上云霄,红色的,蓝色的,伞状的,心形的,纷纷织就了这幅璀璨的夜空图。 很美,值得分享。 黎觅想也不想,摸出手机,点开熟记于心的联系人,轻轻按下绿色的拨打键。然而刚碰到屏幕,画面一切,有人先一步给她打了电话。 手下的备注,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电话接通。 “嘭!”两人听见了同步的烟花绽放声。 作者有话要说:萧灵:悄悄尾随√ 第13章 明白 除了烟花绽放的声音,还有同样的大喊声,以及因为太嘈杂,听不大清楚的呼吸声。 黎觅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主动问道:“溪山的烟火大会?在观望台吗?” “对。” 萧灵攥紧手机,静静凝视着人群里那个高挑出众的女人。在掠过黎觅身旁的男人时,她的眸子微微一黯。 黎觅左右张望,一边问:“一个人?” “嗯。” “怎么不跟我说?要不是我运气好在这里,你要独自逛到结束?” 萧灵轻咬下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昨晚问过你。” 黎觅张了张嘴,无言。原来萧灵说的昨晚等她吃饭,不一定是在水电站等她,还可能是在这个烟火大会。 “抱歉,我和人先约好了,我不知道你想约我来这里……” 萧灵知道黎觅有愧意,故作轻快道:“没事啦,我就随便约约你,你有事我也可以找别人。只是我出国三年,国内的朋友都没怎么联系,现在突然约,有点尴尬。再加上凌姐姐她们又忙,所以才一个人来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萧灵又是一笑:“而且,今天是七夕,黎姐姐你和人有约很正常,我理解。倒是我,非要打电话过来打搅你们,挺任性的。” 不对劲。 黎觅蹙眉:“阿灵,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在哪,我们见面再说。” 萧灵躲进不易被发现的暗巷,语气突然低落下来:“黎姐姐,你不用找我,你继续和那个哥哥看烟花吧。你们……看上去挺合适的,我不想又当电灯泡。” “你知道我在哪里?” 黎觅一惊,没注意那个又字,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什么合不合适,我根本不知道今天是七夕,你误会了。” “不信,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黎觅浑然不觉这样的对话有多么奇怪,耐心地解释:“现在知道,因为来的时候有人卖花,然后对我说,姐姐买花吗,今天七夕。” 萧灵:“……” 完了,有点装不下去,想笑。 之前那段时间,萧灵其实一直悄悄在跟着黎觅。看着黎觅和一个男人形影不离,时不时还说说笑笑,她心里很不舒服。但她明白,黎觅想和谁相处,是黎觅的自由,她无权干涉。 萧灵随口一问:“那你买了吗?”问是这么问,但萧灵很肯定,黎觅不会去买什么花。 出乎意料的是,黎觅却说:“买了。” 萧灵的笑僵在脸上:“……什么?” 买了花,要送给那个男人吗? 假如是平时的萧灵,肯定能意识到黎觅的呼吸有些不稳,但现在的她,只觉得这个回答宛如一把利刃,在心上狠狠挖了个大洞。汩汩而去的,除了鲜血,还有破碎的情意。 再多的小心机,怎么比得上别人两情相悦。 萧灵匆匆挂断电话,蹲下.身子,把头埋入双臂间,泪水一点点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好像有人想故意和她作对,耳边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笃笃笃,笃笃笃,和烟花一样吵。 她捂住耳朵。 “怎么电话挂了,还蹲在这里,是哪里受伤了?”脚步声停在身旁,一道急切的女声,像春风一般,溜进了紧闭的耳门。 “没受伤,但是、但是……”萧灵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道:“黎姐姐,你怎么会过来?” 因为哭泣,少女一向整齐的刘海乱成一团,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滴,平日粉嫩的唇瓣很是苍白,连嘴角那诱人的印记也黯淡了几分。 黎觅看萧灵哭得那么伤心,心里揪成一团,顾不得再追问原因,跟着蹲下,轻轻把人拢进怀里,柔声道:“之前路过这里,有人在卖豆腐脑,刚才电话里我听到类似的吆喝声,就猜到你在附近。” “这样……” 萧灵紧紧抱着黎觅,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像是要宣泄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地往外涌,打湿了黎觅的肩膀。 除了十年前初见,好久没有看到萧灵这样哭了,黎觅心里又酸又疼,很不是滋味。她想起郝楠仁之前说的话,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她的宝贝疙瘩要是谈恋爱,就算是她这个姐姐,也得往后排。 结合七夕的特殊性,独自一个人来、不愿意打搅她和郝楠仁、伤心大哭……原来如此。 黎觅心里难过,却知道自己要是表露出来,萧灵的负面情绪就会更重,只得隐忍下来,温柔地哄怀里的人:“阿灵别哭,我给你看点好玩的。” “嗯?”萧灵一边揉眼睛,一边抽抽搭搭。 黎觅喟叹一声,按住萧灵的手,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湿巾,抽出一张打开,细心地揩干净睫毛上的泪珠。做完这个,她又换上一张新的湿巾去擦拭萧灵的眼眶,最后才是半干的泪痕。 没等新的眼泪掉下来,黎觅退开一步,拿起先前握在手上的东西,藏在身后:“猜猜看是什么?” 萧灵摇头,有些失望两人拉开的距离。 黎觅看她不猜也不泄气,微微一笑,拿出身后的花束。透明的包装里,鲜红欲滴的玫瑰花捆在一起,比先前的烟花还要鲜艳,衬着女人专注的视线,莫名让人忽略了它是带刺的蔷薇。 “你看,这沾着水珠的花瓣,像不像现在的你?”黎觅把花束放到萧灵的手上,调侃她。 “才、才不像。”萧灵握紧手里的花,眼圈红红的:“所以说,所以说你刚才说买了花……意思是买花给我?” 黎觅歪头:“不然呢,我能买给谁?” 萧灵一窒,本来想说那个男人,又觉得太破坏现在的气氛,干脆缄默不言。刚才一时情急,没能控制好情绪大哭一场,谁知道竟然是一个误会,她看着黎觅口袋里用过的脏纸巾,低下头,耳朵红了起来。 她都十九岁了,还跟九岁那年一样,抱着黎姐姐大哭……太害臊了。 黎觅见状,也明白小姑娘这是不好意思了,没多打趣她,而是指着花束说:“数一下,有几朵。” 玫瑰的意义,基本上大家都知道,尽管黎觅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但萧灵的脸上还是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头垂得越发低,勉强平复着过快的心跳,声音有点哭后的嘶哑:“六朵。” “互敬、互爱、互谅,这是我想给你说的话。以后,不必介意这三年的离开,不只是我,还包括你。” 黎觅笑了笑,又拿出包里的苹果糖:“你喜欢吃甜的,我本来想今天晚上带回来给你,但既然你在,现在就给你。” 萧灵动容,颤抖着接过那个看上去就很好吃的苹果糖,手心发烫。虽然还没吃,但她好像已经尝到了甜味。 深入骨髓一般的,甜。 “我哄好你了吗,小朋友?”黎觅以手为梳,理好萧灵那被泪水黏住的刘海。 萧灵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极了一只被顺好毛的猫咪:“嗯。” “那我们先……”黎觅站起身,因为蹲太久,脚都麻得没了知觉,身体往旁边倒去。 萧灵连忙拉住她:“小心点。” 黎觅站稳,牵住萧灵的手:“好了,你也站起来,我们去找郝楠仁。” “好、好男人?”萧灵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这个名字给雷到,一脸惊诧。 “这是他现在的名字。以前他叫郝宪,大院住在我们隔壁,爱穿紫色衣服,还总带你去打街机,嘴上没点正形,有印象吗?” “当然有印象,我还记得,你每次知道他带我出去玩后,都会喊傅哥哥把他揍一顿。但是,他为什么要改名叫郝楠仁,这名字,有点奇怪……” 黎觅给郝楠仁打电话说了一声,才跟萧灵解释道:“你出国后没两年,郝老爷子觉得郝宪这名字不够独特,强行给他改了名,还说人要对得起名字才行。但他不喜欢这个名字,现在谁这么叫他,他就跟谁急。” “哼,没错,谁要是叫我那个名字,就是和本大爷过不去。”郝楠仁抖抖袖口,嫌弃地瞄了瞄黎觅,阴阳怪气道,“哎呀,宝贝疙瘩来了就是不一样,这区别对待,唉。” 先前本来烟花看的好好的,中途黎觅接了个电话,人就不见了。他打电话,黎觅也不接,急得他团团转,就差没有去管理处那边发寻人广播了。 结果倒好,一个电话过来,这姐妹俩就藏旁边暗巷呢。 继凌笙之后再遇故人,而且还是和黎觅没什么可能的故人,萧灵心里的疑虑消除了一大半,脸上满是喜悦:“好久不见,郝……” 话还没说完,被黎觅捂住了嘴。 “不许叫他哥哥,只能叫名字。”黎觅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很认真。 郝楠仁立马炸了,咬牙切齿道:“黎觅,你大爷的!你今天坑我这么久,还不准你宝贝疙瘩叫我郝哥哥!傅秋晷那个日就算了,我一个好,你大方点要死啊!” 黎觅坚定:“再说一句,百分之二十五。” 郝楠仁:“……” 得,又涨百分之五。 他气不过,又眼巴巴地望向萧灵,企图换个方向突破:“小小灵,你看当初哥哥带你玩那么多游戏,拳皇啊,炸.弹人啊,合金弹头啊,哪个不是我手把手教你的,叫我一声郝哥哥不过分吧?” 萧灵眨眨眼,示意自己知道了,黎觅就跟没看见似的,松开手,一副很放心的样子,顺带还嘲讽了一句:“带小孩子玩这些,最后还没小孩子玩的好,真好意思说。” 郝楠仁:“……” 萧灵笑了一声,迎着郝楠仁可怜又期待的目光,毫不犹豫:“郝……楠仁。” 郝楠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啧,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听她的话。行行行,社会姐妹情惹不起,在下告辞。” 两人都没有留他的意思,郝楠仁更加没劲,挥了挥手,打算去找朋友玩。走前,他拍拍脑袋,望向两人:“瞧我这记性,有件事忘了说。既然你们都来这儿了,不如顺带再去一趟山上的寺庙。” “寺庙?”萧灵问。 “对,溪山寺庙可灵啦,听人说只要诚心去许愿,都会心想事成。你看你姐都这个年龄了,还没人要,不如去许个愿,保佑有人愿意娶她。” 说完怕被算账,一溜烟跑了。 “才不是这样,黎姐姐明明……”萧灵的反驳还没说完,就听到黎觅问她:“想去寺庙许愿吗?” 萧灵犹豫了一下,问:“黎姐姐想去?” 黎觅摇头,她不信鬼怪,不信神佛,寺庙在她看来,更多是起个安定人心的作用,只是这些话没必要说出来,纯粹扫兴而已。 “我无所谓,但是我知道阿灵想去。” “诶?我?” 萧灵有些紧张,她虽然是想去寺庙为黎觅祈福,顺带许愿让黎觅能喜欢她,但到底只是想想,还没付出行动。 黎觅深深看了萧灵一眼,叹息道:“阿灵,我什么都知道了,无论是你在想什么,还是你在顾虑什么,就连你刚才为什么哭,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瞒我。” 萧灵心里一个咯噔。 第14章 寺庙 “黎姐姐知道什么了?” 从先前的慌张,不知所措,很快过渡到了平静的阶段,只用了不到十秒钟。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比如凌笙、傅秋月,萧灵都相信,她们这么说,必然是明白了她的秘密。 但如果是黎觅,就不可能了。 她甚至怀疑,就算有人去给黎觅告密,黎觅都不会想到这份喜欢是建于爱情的基础上,还会点点头,说我也喜欢阿灵。 果不其然,黎觅紧紧盯着她,然后沉声道:“阿灵,你和羽盛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灵:“……” 她和黎羽盛在一起? 不愧是黎姐姐,没有猜测学校那边的同学,没有猜测刚才见面的郝楠仁,而是居然怀疑起了自家表弟。但问题是,黎羽盛早就有了女朋友,并且已经交往两年,这事儿她都知道,黎姐姐竟然被瞒在鼓里? 要解释清楚,还不能卖队友,事情有些麻烦起来。 黎觅见自己养大的少女默认了恋爱的事,心如刀割,越发觉得孤寡老黎的日子近在眼前,嘴里发酸:“阿灵,你还小,你可能不懂。” 萧灵一脸懵。 黎觅不再多说:“跟我来。” 时间将近晚上十点,烟火大会已然到了尾声,人群渐渐散开,回家的回家,上山的上山,观望台空了一大半。 黎觅牵着萧灵的手,一步步走回观望台。她个子高,步子迈的大些,再加上平日追求效率,走路的速度总是很快。但每次到了萧灵的身边,她就像忆起了本能,跟着萧灵一左一右,不知不觉都放慢了生活的节奏。 可是,时间从来不会停滞不前。终有一天,她会把小姑娘托付给别人,眼睁睁看他们牵手、亲吻,然后结婚、生子。 如果这一天无法避免,那么比起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知根知底的表弟是不是好得多? 黎觅的心情很复杂。 “阿灵,爱情有时候就像这夜空中的烟火,它绚烂璀璨,光芒万丈,都只是一时的。等它绽放过后,就只剩焰色反应的残渣,再也不会发光。” “你和羽盛谈恋爱,我其实……没什么意见,真的,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讲完大道理,黎觅的心里还是有点堵,继续道:“羽盛这孩子,虽然是我的表弟,但从客观上来讲,他性格单纯。勤奋上进不说了,还会体贴人,就算偶尔耍耍小聪明,孩子气一点,也无伤大雅,算是个很不错的对象。” 这些话,黎觅过去从来没有说过。她很少夸奖人,就算是真要夸,也不会这么直白。在黎觅的心里,男孩要严厉一些教,女孩要当公主一样养,所以她对黎羽盛和萧灵也是不同的。 但这些难得的夸奖落在萧灵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黎姐姐,你知道你每次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会把相同的话重复两遍吗?羽盛这个人怎么样,我们先不谈,你对我和羽盛谈恋爱这件事,真的毫无意见?” 少女漆黑如墨的眼里盛满利芒,哪还有平时乖乖巧巧的模样,倒像是步步为营的猎人。面对这极为罕见的逼问,黎觅没了之前招架郝楠仁的从容不迫,下意识摇摇头。 目睹这个动作,萧灵唇角微掀,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迅速恢复成乖顺的小猫咪模样:“那就好,我以为黎姐姐觉得,只要是自己的表弟,就什么事都无条件赞同呢。” “怎么会?羽盛是我表弟不假,但他要是做了不好的事,我也不会偏袒他。” 回答完毕黎觅定了定神,有些疑惑。刚才那一瞬间的阿灵,和之前那个会哭哭啼啼的小朋友,完全不一样。 是错觉么? 仔细观察了好几秒,萧灵依然软软地望着她,眼圈还有些哭过的红,看的人心都要化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黎觅放下疑虑,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想想也是,十九岁的小女孩,就算经历坎坷了些,但自己一路护着她长大,国外也有拜托熟人照料、帮衬,哪会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接下来,我想说的是别的事。羽盛固然人不错,但他现在还无法承担一个家庭的重量,玩心重,能力和责任都不够,光看他今天晾着你去其他地方逍遥,都不肯陪你过七夕,就足够说明问题。” 下午忙活的间隙,黎羽盛跟黎觅打了个电话,说是想去云南玩一圈。念及这段时间黎羽盛工作挺认真的,黎觅就同意了,没想到他宁愿去旅游都不陪女朋友。 太不像话。 越想越气,黎觅严肃地下结论:“所以说,你们太小,很多事情还没考虑清楚,与其让爱情演变为烟花残渣,不如……” “分手?”萧灵强忍笑意地接下后半句。 不分手留着过明年七夕? 这句话在黎觅嘴边转了好几圈,又被她吞了回去:“这个嘛,我没有那么极端,也不是那种会棒打鸳鸯的长辈,没有让你直接分手的意思。” 看萧灵点点头,陷入沉思,黎觅咳了咳,做出长辈的公正模样:“我是想说,人生有很多选择,分手当然也是其中之一,及时止损是很明智的决定。” “哦……”绕来绕去,不还是要他们分手,这个人的可爱指数简直超标,萧灵憋不住笑了出来。 “黎姐姐,我没有和羽盛谈恋爱。” 笑归笑,萧灵想了想,黎觅这个人太认真,要是真的以为她和黎羽盛在一起,她们之间恐怕就不只是年龄和阅历的差距,还得隔着一层弟媳的禁.忌关系。 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于是,她不得不澄清这个误会:“自始至终,我都把羽盛当成家人,当成我的朋友。我们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产生过爱情的火花,你不必想太多。” “真的吗?” 黎觅将信将疑,然后突然睁大眼睛:“我知道了!如果是这样,那你今天哭,难道说,其实是因为郝楠仁?” 萧灵:“……” 无力。 看完了余下的烟花,黎觅又投喂了萧灵不少吃的。闲着也是闲着,两人索性随着部分人群朝山上走,顺便消消食。 地处山间,晚风一吹,凉悠悠的,耳边全是蝉鸣和不知名的昆虫叫声。城市里基本都是高楼大厦,楼层高了,这些声音自然就听不见了,因此这里虽然吵闹却别有一番趣味。 “黎姐姐,什么时候我们再去老地方避暑吧,你以前能抓这么大的蝉,叫声特别响,和旁边这个有得一比。”萧灵比划了一下蝉的大小,眼睛亮晶晶的,“你捂着我的耳朵,我都能听见。” 黎觅侧过脸,昏黄的灯光从她的那面倾斜下来,连脸上的绒毛都带着一丝暖色:“不是很怕么?还敢去?” 萧灵的脸红了红,小声嘀咕:“那是我头一回看见蝉,你又突然抓过来,我才叫的。下次、下次再去,我肯定不会那样,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黎觅莞尔:“好,我们明年去,大宝贝。” 大宝贝的脸更红了。 在一阵阵的蝉鸣伴奏中,两人跟着人群,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截台阶前。山间不是公路就是小路,要么就是碎石铺就的小径,之前她们还没走过台阶。 这段台阶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也很宽,基本占据了山路的四分之三,很多人同时走上去也丝毫不显拥挤。 空气中有很浓的香火气,萧灵垫垫脚尖,有些气馁:“这应该是郝楠仁说的那座很灵的寺庙,但是怎么看不见门呢,这台阶也太长了吧?” 正要上台阶的一位老人听见她的话,放下手里的拐杖,和蔼地望过来:“小姑娘头一次来诚心庙吧?” “诚心庙?”这寺庙的名字还真奇怪,都可以和郝楠仁这种名字媲美了,萧灵暗想。 老人呵呵一笑,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别看这名字怪怪的,实际上它这么取,自有它的道理。我们常说神佛慈悲为怀,但一个人真正遇上困难,神佛是不会帮忙的,我们唯一能靠的,还是自己。” 她指向台阶,继续道:“这个台阶名叫诚心阶,每一阶,都意味着一重苦难。修这么长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考验一个人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去跨越这重重苦难,实现心中所想。” 另一个老爷爷走近,搀扶起拿拐杖的老人:“哎呀老太婆,你怎么又和人念念叨叨的,你是收了诚心庙的香火钱还是咋的,要你帮忙介绍生意?” “哼,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啦?再说了,当初要是我没爬上这诚心阶,你女儿做生意亏成那样,还能遇到贵人伸出援手?” “迷信,那是我们幺女运气好,遇到了好心人,关你什么事?” 老爷爷嘴上凶巴巴,动作却很温柔,两个老人一步一个台阶,速度慢却很稳,渐渐走远了。 萧灵望着他们相互依靠的背影,有些羡慕。她也想和心爱之人这样白头到老,但目前来看,这只是她单方面的奢望。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类似的道理她早已听过,但若是每个念念不忘,都能有回响,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求而不得? “就算求而不得,但只要求过,不后悔也是好的。再说,有时求也可能有得,比如我要是走完这诚心阶,或许能得到一个问题的答案。”黎觅说。 萧灵捂住嘴,她好像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幸好没说出更要命的……她很快镇定下来,随口道:“什么问题?” 黎觅认真地问出想了一路的难题:“不是羽盛,也和郝楠仁没关系,那好端端的,你为什么哭?是谁欺负你了吗?不愿意告诉我,是因为怕我找他麻烦?” 在场的就三个人,一个当事人,一个被排除,为什么不想想剩下的那个人? 真是又呆又可爱。 “黎姐姐想知道的话,追到我我就告诉你。”想到一个新主意,萧灵跳上第一级台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作者有话要说:黎觅:我 找 我 麻 烦 第15章 许愿 “那算了。”黎觅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萧灵的提议。 萧灵站定,心里止不住的失落:“为什么?黎姐姐觉得幼稚?”她本来想着,黎觅对她的事一向上心,说不定会答应这个方法,然后她故意放慢速度让黎觅抓到,再…… 那个一语双关的说法,是她故意为之。就算是口头上的“追”,仿佛也能赚到一点甜。但是,还是被拒绝了。 黎觅看萧灵脸上的笑淡了一些,猜测小朋友应该是不高兴了,温声解释道:“这种台阶,跑太快很危险。虽然我啰嗦你可能不爱听,但是阿灵,你难道忘了你初一的时候摔过跤?” 萧灵愣了一下。 初一摔跤,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她才上初一,黎觅忙工作,去外地出差,两个人有半个月都没见面。好不容易等到黎觅回来,还说要接自己放学,萧灵满心喜悦,下课铃声一响,就背着书包往楼下跑。 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邻近,又是C市有名的重点中学,学校占地大,各年级的学生也多,每次一到中午或者上学、放学这种高峰时段,挤得不得了,尤其是走廊和楼梯口。 萧灵跑的急,一出教学大厅就跟小鸟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就差没飞起来。谁知道,那天有个高年级学生不小心在台阶那边洒了油,怕麻烦也没拖干净就走了,萧灵速度快,正好踩到那块区域,脚下一滑,直接跌了下去。 这一幕,吓得门口一堆家长都尖叫起来,也成为黎觅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好在台阶并不长,除了大大小小的擦伤,只有左手部分骨折,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倒是黎觅一直记得这件事,除了因为工作忙忽略家人的自责,还养成了一个特别的习惯。 她轻轻牵住了萧灵的手。 与黎觅常给人的高冷寡言形象不同,黎觅的手很暖和,和她在萧灵面前的性子一样,无处不是温柔。萧灵低头,白皙的手掌包裹着她的,一里一外,像是无声的呵护。 心头那棵小树抖了一抖,像是吸收到了足够的水分,往上又长了一截,枝头生出嫩芽。 萧灵什么也没说,垂下眼睑,由着黎觅牵着她往上走。走到一半,她突然抽出手,再反握住黎觅的手,把手指一根根挤入黎觅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黎姐姐,我今天会哭,是因为你。”没等黎觅提出疑问,萧灵先开了口。 黎觅一惊,都忘了十指相扣的微妙感:“因为我?为什么?” 萧灵望着这个刻入心底的女人,微微失神。在国外上学的三年里,她不是没见过更好看的人,或潇洒,或妩媚,或知性,或帅气,男男女女都有,对她示爱的更是不少,然而她却难以心动。 她不知道这份亲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但等她离开三年,回到国内看到黎觅的一瞬间,那颗沉寂许久的心,又开始失了节奏,她就知道,没办法的,她还是非这个人不可。 这是无关外貌,无关性别,甚至无关身份的感情。 内心叫嚣的欲.望,像是出闸的野兽,爱情也好,亲情也罢,她都要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也许,在不吓跑人的情况下,她该用激进一点的手段了,而不是这样温温吞吞地磨。 毕竟黎觅这么呆。 “我无法接受你和别的人在一起,男的女的,都不行。”走在诚心阶上,仿佛连说话都诚心许多,萧灵没有撒谎,而是直接说出心中所想,“想到你和郝楠仁在一起,他的地位会比我高,心里难过,就哭了。” 黎觅很惊讶,萧灵的想法竟然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真不愧是……她养大的。这么一想,还有点骄傲,她的小朋友,最在乎的还是她。 她不会是孤寡老黎。 “黎姐姐,你以前说,与其将就,不如找个顺眼的搭伙。可是对我来说,要是那个人你不是很喜欢,我会介意,顺眼也不行。所以,除非你和别人真的两情相悦,否则我都、我都……”萧灵死死盯着地面,手不自觉握紧了黎觅的手。 静默半晌,黎觅停下步伐:“我知道了。” 萧灵看不出她平淡表情背后的含义,有些不安,轻咬下唇道:“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但我不想骗你。” 黎觅嗯了一声,想摸摸萧灵的头,发现手被握的很紧,便放弃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或许你说得对,不是两情相悦,何必同人搅和在一起。” 她望向寺庙牌匾上龙飞凤舞的诚心二字,无奈道:“还害你哭了。” 不经意的自责比最直白的情话还要动听,萧灵的心头烫得发麻,连夜间的山风都吹不散。她不由想,郝楠仁怎么会说黎觅嫁不出去呢,能娶到黎觅的人,不知道有多幸运。 两个人迈过诚心阶的最后一级,到了诚心庙的门口。外面是长到算是刁难人的台阶,里面倒是中规中矩,许多人在上香许愿,右边还摆了三排凳子,供人听上了年纪的僧人讲佛学。 即使是无信仰人士,进了寺庙,仿佛也被那特殊的氛围所感染,心不由自主静下来。 萧灵和黎觅对佛学没有兴趣,径直去内室逛了几圈,拜了一遍几个菩萨。在小僧人的注视下,萧灵捐了身上仅有的一点现金,得到了小僧人满意的微笑:“祝愿两位施主福慧倍增,路平坦。若有需要,可去隔壁许愿。” 谢过小师傅,萧灵拉着黎觅去了隔壁最为热闹的许愿园。这里与以前去过的寺庙都不太一样,不只是卖各类护身符、开光玉佩,还有专门的许愿林。 她们先去了里间的店。 纵然听说过寺庙的东西不会太便宜,但问了价格,萧灵还是有些咋舌。不说开光后的好玉,光是市面常见的佛珠手串,有了个“加持”的说法,价格就飙升到几百上千不等。 “麻烦,这些我都……”黎觅见萧灵感兴趣,也不问具体价格,喊住贩卖这些小玩意的人,就要全部买下来。 萧灵头皮一炸,顾不上别人怎么看她们,赶忙把黎觅拖到角落,急得小脸通红:“黎姐姐,我就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呀!” 黎觅眨眨眼,无辜道:“买下来给你。” 这架势,和之前买小吃的样子像极了,只要是萧灵看了两眼以上的食物,黎觅都二话不说统统买下,然后再投喂给萧灵。看到萧灵吃东西时鼓起的脸颊,好像比吃的人还高兴。 当然,遇到这么阔绰的客人,小摊贩也很高兴。除了撑得差点走不动路的人,大家都很高兴。 萧灵扶额,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阻止这个买买买狂魔:“我问问,不代表我想要,而且这里卖的很贵,没必要。再说了,黎姐姐忘了以前跟我说过,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黎觅理直气壮:“那是朱柏庐说的,不是我说的。” 萧灵:“……” 这个人教育孩子一套一套的,自己购物倒是毫不手软,尤其是给她买吃穿用的东西,更是不知道勤俭为何物,只要是觉得她会需要的,就全部买下。 几年前,有段时间萧灵沉迷集邮,还特意买了一本集邮册专门来收藏邮票。黎觅知道这件事后,每次出差都会去当地买很多花花绿绿的邮票,然后回家就悄悄塞进集邮册。 等萧灵某天无意翻开集邮册的时候,当初才贴了几页的集邮册,已经没有空位再放邮票了,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真正集邮的人。 面对这个好的让她没脾气的人,萧灵拉出脖子上的项链,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说:“黎姐姐,你听我说,你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你辛辛苦苦赚的,我不想这样浪费。而且,我有你送的这个,我不用那些。” 项链上吊着一颗精致的小心心,贴在少女洁白如玉的颈项上,平添了一丝可爱。这正是黎觅九年前送给萧灵的生日礼物,也是她亲自挑选的。 送出去的礼物被人珍惜,黎觅的心情好起来,弯弯眉眼,很听话:“好,不买了。” 萧灵松口气,又听见黎觅说:“给你用,不算浪费。”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撩得她刚才松下去的那口气立马又提起来,耳朵尖都红透了。 出店前,萧灵趁着黎觅出去接电话,悄悄买了两条红绳。店主是个热心人,看她一个人买两条红绳,笑着问:“小姑娘,给男朋友买的哪?” 萧灵没有解释太多,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还没在一起。” 店主理解地笑了笑,拿打火机烧了一下尾巴,让尾线不容易分岔,才把两根红绳递给她:“红绳的寓意是姻缘和祝福,男左女右,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萧灵笑着接过:“谢谢。” 迈出门槛,黎觅已经打完电话,站在檐下望着夜空,静静等人。年近三十,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风浪,早没有小女孩儿的青涩稚嫩,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女人的韵味,偏偏感情上如同白纸,矛盾又充满吸引力。 至少,对于萧灵而言是如此。 萧灵踮起脚,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跑到了黎觅的背后,轻轻抱住那纤细的腰肢,软声道:“黎姐姐,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身后搁着一个小脑袋,刚才的清冷气息荡然无存,黎觅仿佛能看到少女眼巴巴的模样,嘴角愉悦地扬起:“阿灵,你把我抱这么紧,要怎么把礼物递给我?” 这句话,很像之前萧灵在浴室门口递裙子时捉弄黎觅说的。 萧灵听出来里面的调侃意味,换抱为揽,头勾着黎觅的胳膊,皱皱鼻子道:“报复我,小气鬼。” 黎觅不答,笑着问:“礼物呢?” 萧灵用手指轻戳黎觅脸颊上的酒窝,等黎觅因为痒伸手去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手腕处套上红绳,跟着笑了起来:“戴好啦。” “这是做什么的?”黎觅好奇地打量左手那一圈红绳。 萧灵早就想好说辞:“红绳会给人带来好运,而且今年是黎姐姐你的本命年,要别人送你本命红才能辟邪。” 黎觅失笑:“哪来这么多歪理,小迷信。” “哼,反正你不能取下来,不然我要生气的。” “好,不取。” “时间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不许愿了?” “不了,我已经悄悄许过愿。”萧灵用袖子盖好右手手腕的红绳,低声喃喃,“听说人不能太贪心,许很多愿,就不能实现了。” 第16章 离职 难得的假日一过去,萧灵很快忙得昏天黑地。每个人都被分配到了相应的岗位,由站内的正式员工带着工作,除去熟悉各项工作的具体流程,每天还得开会、小组交流、提交报告。 一天天的下来,萧灵整个人都瘦了不少,本来就矮矮小小的,现在一看风都能刮跑。黎觅心疼她,却知道小姑娘倔的很,阻拦或者让人重点照顾她都行不通,干脆什么都不说,只在午休和晚上睡觉前给她打电话。 彼此太熟悉,再加上黎觅不善言辞,电话每次时间很长,两个人说的话却不算多。往往都是萧灵说,黎觅听,或者各做各的,静谧又默契。 至于邻近的那个房间,由于黎觅工作同样很忙,也不能总跑来D市明屏这边,所以就一直空置了。 只相隔一个城市,过得跟异地恋的情侣一样,黎觅一无所觉,萧灵却有些发愁。不想回家和黎觅呆在一块,肯定是骗人的,但她不想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 要知道,明屏水电站很少招实习生,一年可能就这么一次,错过这一次,过几个月她要回学校,就没法再来了。 这样一考虑,萧灵按捺住了回家的念头,跟拼命三娘一样认真工作和学习。偶尔累极了,就和黎觅撒个娇当做充电,第二天继续奋斗。 饶是如此,意外还是出现了。 近来一周,实习生这边一道流言愈传愈烈。起先,只是关系好的人私底下八卦,大家笑笑就过,但似乎有人在暗中故意推动,等萧灵注意到的时候,流言已经传成了很夸张的程度。 “那个实习生,你们认识吧?我听说,她和宏江那位关系匪浅,她隔壁那个房间还是专门留给那位的呢。”同期的一位女同事指着萧灵的背影说。 旁边的男同事一脸好奇:“宏江那位?哪位?” “黎总啊。” “诶,他们什么关系?” “听说,萧灵是黎总的私生女。你想想,当时主管都说不收实习生了,结果萧灵一来,还是放了行……明屏是宏江修筑的,这中间什么原因,懂了吧?” “真羡慕,关系户就是不一样。” 男同事唏嘘不已,另外一名女同事诧异道:“不对吧,我怎么听说这萧灵是黎总包养的小情人,还有人亲眼看到,两周前某个早上黎总从萧灵房间出来。” “哎?没看出来啊,同性,还是老牛吃嫩草?刺激。” “我说主管怎么对她信赖有加,敢情是看在黎总的面上。也是,我们就算再努力,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实习生,哪里比得上人家吹吹枕头风啊?” 几个人的音量并不小,仿佛是故意说给当事人听的,萧灵面无表情,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背挺得越发笔直。 “这些王八羔子太过分了!”黎羽盛额头青筋直跳,挽起袖子,气冲冲地往回走:“不行,我忍不住了,我要去教教他们怎么做人!” 萧灵伸出手拦住他:“羽盛,你管得了一个,管不了所有,嘴长在他们身上,怎么说是他们的自由。” 黎羽盛扯了扯领子,有些不耐烦:“我知道你乖,不想跟人吵架,但你又不是没听到,他们居然说你是我姐私生女!我真怀疑他们没长脑子,你十九岁,我姐二十九,她十岁就把你生了啊?” 萧灵虽是拦了黎羽盛,但是黎觅被人非议,她心里一样有气,只是这么荒诞的年龄差,她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黎羽盛翻了个白眼:“你还笑!不是女儿就是小情人,你不生气啊?” 萧灵心里一动。 女儿不好,小情人嘛……她倒是梦寐以求。假如不是想维护黎觅的名声,她不介意做黎觅的小情人,只要黎觅愿意。 不过,这些想法就没有必要说了。 萧灵敛去笑容,正色道:“你都知道他们没脑子,连当事人的年龄都不清楚就乱传流言,你还同他们争论什么?” 黎羽盛撇撇嘴,还是有些气不过:“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可是,难道就这么放任他们胡说八道啊?要换在宏江那边,我早让他收拾东西滚蛋了!” “当然不会。” 萧灵思索了一下,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你身为黎姐姐的弟弟,姓黎不说,还和我关系这么密切,这些流言却一点都没有提到你。” “对啊,为什么没提到我,他们这么八卦,都不对我起疑心吗?难道说……” 黎羽盛年轻气盛,却不代表他不聪明,他想了想,忽然拍了一下大腿:“我知道了,有人故意针对你!” 萧灵眯了眯眼睛:“对。所以,这件事我自己来处理。不过羽盛,你可以不用在这里陪我了,回宏江那边去吧。” “哎?你自己处理没问题,但是不陪你不行,我姐让我来这里锻炼,这才多久就回去了,她肯定要骂我的。” 萧灵静静望着黎羽盛,看似温和,实则犀利:“你确定是让你过来锻炼,不是护着我?” 黎羽盛干咳一声,心虚地移开视线。 这个反应很明显了。 萧灵笑了笑,心里暖意融融:“没事的,你回宏江吧,真的不用陪我,黎姐姐也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也不会在这里待了。” “啊?” 萧灵的视线投向这个熟悉的工作环境,暗叹一口气。原本还想在这里好好磨练一下,但事已至此,她借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到更好的去处,激进一点也不算坏事。 不过,在走之前,她还有点事要做。工作时她很安分,不和人过分热切也不会得罪人,按说不会有谁闲的没事整她,除了那个人…… 既然对方不安分的话,她不介意送一份大礼。 瞥了一眼身后逐渐远去的同事,少女扬起一抹单纯的笑,掩饰掉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暗芒。 * 公示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本周第四组最佳实习生的名字,由萧灵变成了冯菲。同组的实习生都在议论纷纷,黄思雪身为冯菲最好的朋友,连忙把冯菲带了过来。 “思雪,你拉我过来做什么?”冯菲一头雾水。 黄思雪指了指公示栏,一脸喜色:“恭喜呀菲菲,你一直被那萧灵压了一头,这次终于赢过她了!我就说嘛,那种凭关系取胜的小人,怎么比的过你,以后主管肯定会对你更加留心!” 冯菲愣了一下,顺着黄思雪的目光移向公示栏上自己的名字,也激动起来。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有些疑惑:“不是一直都周一公示,今天才周五,怎么……” 黄思雪笑道:“哎呀,有什么好纠结的,说不定是主管他们也听说了萧灵的事,良心发现,就决定公平一点了呗。” “咦,你们还不知道啊,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一个同组的女同事左右望了望,凑了过来,“我先前去主管办公室交报告,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赶快说,别卖关子!”黄思雪催促。 女同事切了一声,神神秘秘道:“我居然看到了一份辞呈,署名就是那个萧灵!也不知道到底是主管让她辞职,还是她自个儿玻璃心,扛不住别人指指点点。” “什么?” 冯菲一惊,旋即又笑了:“我当初就跟你们说过,她这个人人品很差。明明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仗着和黎总的关系,就得到了主管的青睐。要不是我那天运气好,发现她穿着很那什么去黎总的房间,都被她平时乖乖巧巧的样子骗过去了!” 黄思雪:“那什么?” 冯菲暧昧地笑:“睡裙又短又薄,压根就没几块布料,能那什么,当然是骚啊。” “哇,对女人都能这么骚,真是人不可貌相。哎,我上次看程济对她献殷勤,不会也被这小狐狸精勾了魂吧?” 黄思雪冷哼一声:“别说这个了,程济那是有眼无珠,我们菲菲这么好的女人他不要,偏偏对那个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女人感兴趣。” 提起程济,冯菲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沉。她当然早就看出来程济对萧灵有意思,萧灵上次拿程济威胁她,还真吓住她了。后面发现萧灵对程济爱搭不理,就知道萧灵对程济没兴趣,只是吓吓她而已。 纵然如此,她心里仍然不舒服。自己喜欢的男人,萧灵凭什么看不上,还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想到主管每次对萧灵的频频夸奖,冯菲索性公事私事一起算账,借着无意看到黎觅过来找萧灵的事,四处传播流言,煽风点火。 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冯菲刚想说什么,就被人拍了拍肩膀。她吓了一大跳,转过头:“谁?” 居然是程济。 “是你做的吧?”没等冯菲开心程济第一次主动找她,就看到程济后退半步,甩甩刚才拍过肩膀的手,表情十分冷淡,“使出计策陷害同事,踩着别人的名声上位,你恶不恶心?” 被心上人说恶心,冯菲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程济,你在说什么……” “你装什么?你们刚才的话我听见了,原来你真的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萧灵跟我说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喜欢我才这么做,让我原谅你,结果你呢,在背后对她这么恶言相向?” 身前的女人如此虚伪恶毒,和那个温声软语的女孩儿简直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程济越说越激动:“萧灵和黎总是姐妹的关系,你强行给人传成包养和同性恋,怎么会有你这么龌龊的人?” 黄思雪终于反应过来,挺身站到程济面前,维护起好友:“程济你胡说什么呢,你是被萧灵迷了脑子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还诬赖起我们菲菲?” 程济冷笑:“冯菲,你跟我说过几次萧灵和黎总的事,看我不信,你又去找别人,然后没两天就传开了。是不是诬赖,你心里最清楚!就算萧灵不跟我说这些,我也知道是谁害了她!” “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和主管说清楚这些事,她离职了,你也别想好过!”程济说完,拂袖而去。 从来对人温和有礼的程济,如今为了帮那个女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冯菲心灰意冷。 眼看男人即将消失在转角,冯菲闭上眼睛,大声道:“就算是我做的,你凭什么觉得萧灵就很单纯无辜?她刻意找你,不就是为了让你同情她,对我发难?她知道你喜欢我,她是故意这么报复我的!” 程济的脚步顿了顿。 “那又怎样?我甘愿被她利用,毕竟她没有主动害你。冯菲,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脚步声远去,留下女人歇斯底里的骂声,宛如泼妇一般。许久之后,等三个人离开,有一个身材娇小的人从一旁的楼梯口走了出来。 她在公示栏上擦掉冯菲的名字,改回了萧灵两个字,这才满意地勾勾唇,离开了。远远的,依稀有女孩儿可怜兮兮的声音传来。 “黎姐姐,我失业了,无处可去……” 第17章 安慰 这段时间,宏江上下都很忙碌。 市内文物祠翻修项目正式启动,所有人都以为宏江无缘参与这块肥肉,但不知道黎觅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郝邦的嘴里抢了一块下来,两家公司需要共同合作,完成这次的工程。 工程部凌笙带头,领着工程部大半的人直接去了现场驻扎,其他部门也持续跟进,俨然把文物祠的休息场所都变成了办公室,反倒是公司的人变得稀稀拉拉,清净了许多。 但留下来的人更不轻松。除了文物祠的事项外,新拿下的楼盘,旧工程的检查与维修都是重中之重,继今天的第五个会议开完,林歌的脚都快软了。 微微扭了扭发酸的脚踝,林歌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黎觅。坐在椅子上的人正认真地翻阅资料,因为工作的缘故,女人戴上了防近视的无度数眼镜,给疏淡清冷的容颜平添了一丝知性与温和。 “别站着了,坐吧。”黎觅头也不抬,饮尽凉透了的咖啡,眼下有一丝遮掩不住的青色。 “不、不用了,谢谢黎总。”林歌磕巴了一下,拿过咖啡杯,去重新接了一杯温开水过来。 虽然已经习惯工作时雷厉风行,私下平易近人的女神,但每次被优待,她还是会受宠若惊。 黎觅没有过多勉强小助理,喝了一口温热的水冲淡嘴里的苦涩,沉吟片刻,忽然道:“林歌,失业是不是特别难过?” 林歌眨眨眼:“黎总说的是失去工作的那个失业吗?” “嗯。” 林歌不确定黎觅是随口一问,还是对此确实有疑问,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看情况吧,大多时候是很难过的。比如我刚毕业不久,想找一份好工作,又屡屡碰壁,真的挺难受。后面遇上一个公司,好不容易过了试用期,一个上司有亲戚要空降,就想方设法把我给辞退了,当时真是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这么严重?”黎觅放下手里的文件,若有所思。 林歌想到被勒令收拾东西走人的那一天,依然很不开心:“虽然有夸张的嫌疑,但那滋味我再也不想尝了。那个公司试用期工资特别低,还不到宏江的四分之一,又得到处打杂,眼看着要熬出头了,半途来了个程咬金,可把我气死了。” 黎觅皱起了眉头。 小朋友工作有多努力,不用黎羽盛汇报她也很清楚。明屏实习期的工资基本上只够温饱,虽说工作环境在工程里还算好的,但每次打电话时不经意流露的疲惫,她不是听不出来。 宁愿不回家,也要待在明屏,该是有多喜欢那份工作啊,现在却失业了…… 女孩儿说无处可去的话语尚在耳边回荡,黎觅抿抿唇,犹豫着说:“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问了我一件事。” 林歌有些诧异。 虽然和黎觅打了一年的交道,但两个人平时除了工作,没有太多闲聊。倒不是林歌不想,而是黎觅不爱同人聊天,更无意分享私事给下属,她一个小小助理哪有胆子东问西问。 这还是头一次黎觅主动聊起工作外的话题。只不过……我有一个朋友,这个句式,怎么那么熟悉? 黎觅看林歌并无异议,心里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那个朋友有个妹妹,昨天失业了。她妹妹很难过,我朋友想安慰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问我。” 林歌恍然大悟:“所以黎总是想问我,遇上这种事,该怎么去安慰对方是吧?” “准确说,是我的朋友遇上这种事。”黎觅轻咳,强调了一番事件的主角是朋友而非自己,“嗯,我不太擅长这种事,所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我好跟她讲。” 听到这里,如果都还不懂那个朋友到底是谁,而那个妹妹又指的是谁,林歌也算白活了。她望着女人一本正经问问题的模样,差点笑出声,但害怕黎觅恼羞成怒,只得死死憋着。 天哪,叫童养媳妹妹,黎总这么有情.趣的吗? “失业的话,会感觉是被抛弃了。我刚才也说过我的经历,那就像是没有人要自己一样,所以要安慰,第一步得让对方觉得,有人要她。”林歌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疯狂咆哮的土拨鼠,提出自己暗藏私货的建议。 还有比她更幸福的CP粉吗? 没有。 黎觅嗯了一声,问:“具体要怎么做?” 成熟女人跟好奇的宝宝一样,这个反差萌真是要命,林歌情不自禁露出了姨母笑:“拥抱,或者亲吻。这既是感情的给予方式,也是感情的索求方式,在肢体接触的一瞬间,会给人一种满足感,也让对方知道,你需要她,你不会抛弃她。” 黎觅想了想,以往萧灵确实会因为拥抱或者亲吻额头而雀跃不已,看样子,林歌说的很有道理。 “还有吗?” “当然还有!第二步就是,合理的小礼物。” “小礼物?” 林歌循循善诱:“黎总,只要是一个人,就会喜欢收到别人的礼物。如果不喜欢,只能证明这个人不是心里很在乎的人,只要在乎,对方给自己送一个礼物,哪有不惊喜开心的?你妹妹……不是,你朋友的妹妹难过,收到礼物就会开心一些的。” 看黎觅听进去了,她又说:“要选什么礼物,也很简单,说来说去就是四个字——投其所好。她喜欢乐高,你就送满满一柜子的乐高,她喜欢旅游,你就陪她出去玩个尽兴,她喜欢你……” 想着调侃上司实在不好,林歌吞下那句把自己打包送过去,却听见黎觅秒接:“她喜欢我,我就带她回家。” 林歌:! 黎觅察觉林歌一脸激动,心里一跳,连忙绷着脸补充:“我是说,我朋友的妹妹喜欢我朋友,那就让我朋友带妹妹回家。” “嗯嗯,我知道。”林歌点头如捣蒜。 助理一点没有怀疑,还完美地解决了自己的烦恼,黎总满意地点点头,非常安心。 与此同时,明屏水电站。 敲门后,得了里面人的应允,萧灵走进主管办公室,把新的辞呈再次递到周毅的面前,不卑不亢道:“周主管,离职确实是我自己的意向,与流言和被人中伤毫无关系。” 周毅是这次实习的带队主管,三十好几,一直做工程类工作,经验丰富,带的实习生不说多少,几百个随便有。 但是萧灵这样吃得苦又聪明的女生,他见的太少了。 他把萧灵递过来的辞呈推到一边,交叉双手道:“萧灵,你很优秀,你这段时间的表现甚至不输给其他男实习生,我非常欣赏你。我不怕告诉你,这次回去你必然转正,现在辞职,真的很可惜,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萧灵正视着周毅,摇头:“谢谢您,不过我已经想好了。” 见事情没有回转余地,周毅叹口气:“虽然你是黎总专门交待的人,但我的挽留也是真心诚意的,假如之后你改变主意,可以给我打电话。” 黎姐姐果然给明屏的人打了招呼……萧灵心里一甜,笑了笑,感激之意更真挚了些。 “好的,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等萧灵离开办公室,周毅把辞呈放进抽屉里,在座位上坐了一会,然后拨出电话,让人通知冯菲过来。 不管萧灵的离职到底和冯菲还有流言有没有关系,但那毕竟是黎总特意让他照顾的人,现在让人受了委屈,怎么着都得给个交待。 现在人留不下来,这个冯菲……也没必要留了。 他揉了揉眉心。 萧灵出了办公室,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准备收拾一下东西。经过黎觅的房间时,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想着晚点顺带把黎觅的东西也收走。 到时候一起带回家。 “萧灵。”正想着自家黎姐姐的事,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萧灵循声望过去,发现是程济。男人背靠着墙,不知道在她房间门口等了多久,脸上是一如之前的淳朴笑容。 “我知道你已经辞职了,马上就会走……能给我几分钟吗,我有事想跟你说。”仿佛预料到了萧灵的无话可说,程济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又道。 萧灵沉默了。 男人没什么心机,所有情绪和感情都放在脸上,她想装傻都难。想到之前在楼梯拐角听到的争吵,以及主管说的流言,她明白,程济的确如他所说,向主管检举了冯菲的所作所为。 让冯菲喜欢的人亲自做了那把伤害她的武器,还让冯菲很可能无法再继续实习,成功报复自己和黎姐姐受到的恶语相向,目的全部达到。 按说她应该高兴,但面对程济这个甘愿被利用的人,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好。”萧灵最后道。 她不知道,相隔不远的停车场那边,来了一名原本应该忙的不见踪影的不速之客。 黎觅看着后座的小礼物,想到小助理嘱咐的惊喜之说,还是收回手机,没有提前通知自己要来的事。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这里又是自己亲手添砖加瓦的水电站,她眯了眯眼睛,心情颇好。 天时地利人和,该接小朋友回家了。 第18章 原因 也许是猜到萧灵喜欢明屏水电站,程济没有选择室内,而是领着萧灵往外走。两人从下面的楼梯绕回到交通桥,最后停在一处凸出来的圆形平台。 这里很高,能把整座水电站的全景尽收眼下。程济手撑在栏杆上,俯瞰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感慨道:“我志愿上填的是服从调剂,所以虽然是学水利的,但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专业,来这里实习也是冲着薪资福利好,其实对明屏这里一无所知。” 他笑了笑,继续道:“刚来那天,你说起这里的事,我都搭不上话,当时我还挺伤心的,想着难得有机会你对某个话题感兴趣,但我却什么都不懂。” 当时,女孩儿侃侃而谈水电站的事,整个人光芒万丈,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还有人可以这么自信又耀眼,不同于之前纯粹喜欢颜值和气质,那一瞬间,他听见了自己更加剧烈的心跳声。 他转身,认真凝视着安静听他说话的萧灵,说:“我、我这段时间仔细查了下资料,明屏是一座以供水、灌溉为主,还有发电、防洪、旅游等作用的综合水利枢纽,它的总库容是……” 接下来,程济讲了很久明屏的各类参数与特色设计,看得出来是下了大功夫的,基本上没有说错一个。他幽默风趣,期间还穿插了不少建造期间的趣闻轶事,尤其还和黎觅、凌笙等人有关,更是逗得萧灵好几次都忍俊不禁。 而这一幕,落在远处的人眼里,就是一对小情侣的欢声笑语。男俊女俏,和谐的仿佛是一幅画,却哪里都不顺眼。 极其不顺眼。 “萧灵。” 看到如此明媚的笑靥,程济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脸颊涌上一抹红,鼓起所有勇气道:“就算我还不了解你,但我会像走近这座水电站一样走近你,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男人的目光十分真诚,再加上一字不错地查资料、背资料,甚至这样的对话,不知道已经演练过多少次了,萧灵完全不会质疑他说这些话的真心。 但也仅此而已。 萧灵移开视线,淡淡道:“谢谢你的喜欢,也谢谢你为我做这些,但很抱歉,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过于直白的拒绝,封死了所有可能,也证明对方的确没有一丝在意。尽管早有预料,但真的面对这样的情景,程济还是心里发颤,失望不已。 他挠挠头,低下头:“这样啊……” 萧灵以前也不是没有拒绝过别人示好,除了直言拒绝不变,方式她会稍微留心一些。认真的人,她会认真地回答;风流的人,她会用玩笑一带而过;执着的人,她会干脆断掉所有联系的可能。 程济这个人不坏,也是个很认真的人,于是萧灵踌躇了一下,还是道:“冯菲的事,她们说的没有错,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也知道冯菲喜欢你,之前跟你说那些话,单纯只是想利用你。” 程济怔了怔,忍不住苦笑道:“我知道。你对我一直不冷不淡,连朋友都算不上……突然搭理我,没有什么目的,怎么可能呢,我不傻的。” 萧灵有些愧疚。 见状,程济摆摆手,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没关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个和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喜欢你,哪怕你可能想表明你很卑鄙,不值得我喜欢。” 行动被看穿,萧灵无言以对,只能再次重复抱歉。 程济叹口气:“那么,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有喜欢的人吗?” 萧灵毫不意外,基本上被拒绝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想起那个又呆又温柔的人,她微微笑开,一点不吝啬自己的喜爱:“有,我有一个非常喜欢的人。” 喜欢到无法言说的地步。 “好吧。”程济心知这样的笑容,永远也不可能为自己绽放,摇摇头,有些羡慕,又有些释怀,“祝你幸福,也祝你之后工作顺利。” “谢谢,你也是。” 告白被拒到底还是难过的,程济没有再多纠缠,深深地看了一眼喜欢的人,大步离开。 在桥上想着回家的事,吹了一会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灵以为程济去而复返,诧异道:“你应该要去实习岗位了,怎么又……” “阿灵,是我。”清冷的女声,似是可乐里浮浮沉沉的冰块撞击在一起,清脆且悦耳。 “黎姐姐!”萧灵睁大眼睛,来不及多想这一句话里不同寻常的语气,一个转身,像小鸟归巢一般扑进女人的怀里,“你今天不是很忙,怎么来了呀?” 少女不加掩饰的依恋取悦了黎觅,她勉强压下先前撞见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野猪拱掉的不爽,摸了摸萧灵的头,柔声道:“听说有小姑娘无处可去,我就来了。” 萧灵欢喜得不行,蹭着黎觅的手,宛如一只撒娇的小猫:“怎么不跟我讲,想给我一个惊喜?” 惊喜?都变成惊吓了。 那股自家宝贝被觊觎的不爽又涌了上来,黎觅说:“要是我提前跟你打了招呼,你还不得把你小男朋友藏起来,哪舍得让我看见?” 说这话的人,完全不知道这句话的酸味简直要突破天际。萧灵眼睛一亮,心里的鞭炮放的震天响,面上却偏偏装成无辜的样子:“什么小男朋友,我不知道黎姐姐在说什么?” 黎觅皱紧眉头,言简意赅地提示:“之前,一个一米八都不到的男人,和你说话的那个。” 这个不到一米八,明明是陈述的语气,但是萧灵怎么听,都听出了一股子嫌弃的意味,不由笑意更深:“他叫程济,是和我分在一个组的同事。” 黎觅抿抿嘴唇,用手理顺萧灵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声道:“记这么清楚。” “嗯?黎姐姐说什么?”声音太小,萧灵没有听清。 黎觅不肯再说,用手指勾起怀里人栗色的长发,等它滑落下去,又撩起来打个旋儿,像是在和谁置气似的,一次又一次卷上手背,乐此不疲。 等玩累了,她才怏怏不乐地问:“只是同事?不是小男朋友?” 萧灵笑,忍住不去亲吻别扭姐姐的下巴,松开黎觅:“不是小男朋友,只是同事。准确说,连同事都算不上,毕竟我现在已经是无业游民……怎么办黎姐姐,我快要养不起自己了。” 黎觅顿,紧锁的眉毛稍微舒展开来:“那我养你。一会收拾东西,今天跟我回家好不好?” 看萧灵没有马上回答,黎觅怕萧灵刚才说的只是玩笑话,自己一问又开始犹豫了,心里有些急,赶紧挽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腕上那截红绳,状若无意地晃了晃。 这个动作,有点像得到小红花,想要跟家长讨夸,又等着家长自己发现小红花,再问起这件事的小孩子。 萧灵心软得一塌糊涂,顺着黎觅的意,假装才发现那红绳似的,一脸惊喜地问:“黎姐姐,你还戴着我送你的红绳?” 被发现了! 黎觅嘴角一勾,心里一万个小喇叭在吹,表面上却傲娇地扭开脸,特别平淡地嗯了一声,实则余光一直在瞟着自家小朋友的反应。 萧灵都快被她可爱死了,又不敢笑出声,只得憋着笑,一把抱住黎觅的腰,软声道:“我很高兴。” “这个,只送过我?” “什么?”萧灵不解,抬头看向黎觅,然后发现对方的视线是停在红绳上的,神色还有些不自在,突然明白过来,某人这是还在冒小酸泡呢。 总有种恋人吃醋的错觉,假如不是足够了解这个人的话。萧灵想,这大概就是撩人于无形吧。 她拼命压抑被撩拨出的悸动感,无奈道:“我只送过一个人,这个人绝对不是刚才那个同事。至于到底是谁,黎姐姐应该知道答案。” 收到红绳的人当然知道答案。 黎觅又嗯了一声,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红绳,没有表达什么情绪。但萧灵从她的细微表情里,分明看到了一丝笑意,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黎觅轻声打破沉默:“阿灵,跟我回家吧。” 这句诉求太单薄。 黎觅想了想,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凌笙也跟她说过,适当的卖惨和示弱有利于拐人回家,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偌大的房子替你照顾了我三年,你再不回来,它要闹了。” 它要闹了,还是她要闹了? 觉得这个人可爱的同时,萧灵不禁想到,曾经无比温馨的房子,只有黎觅一个人,那滋味会是怎样的? 和在国外的她一样寂寞吧。 一时间,萧灵又是心酸又是内疚,下巴搁在黎觅的肩头,全心依赖着她,喃喃道:“既然它要闹了,那我肯定得马上回去,不然它一生气,长脚跑了怎么办。” 闻言,黎觅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放松下来:“那你要赶紧,它要是跑掉,我就是没有壳的蜗牛,得睡大街。” “噗。”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离开这里之前,黎觅看萧灵回头望了水电站一眼,问:“有更好的工作地点,怎么这么喜欢这里?” “黎姐姐猜?” “猜不到。” 萧灵转了转眼珠子,借着牵手的姿势,踮脚凑到黎觅耳边:“看在黎姐姐接我回家的份上,友情提示一下,明屏纪念碑右下角的签名。” 少女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还携带着特有的馥郁香气,黎觅像被灼烫一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退了半步,正好看到不远处的纪念碑。 右下角的签名,是方方正正的“黎觅”二字。所以,萧灵喜欢这里,甚至回国后的第一份实习工作都选在这里,难道只是因为……她? 不愧是她带大的小宝贝,没白养。 第19章 采办 走到车旁边,萧灵望了一眼黎觅,自觉坐进副驾驶。黎觅什么都没说,只是眼里的淡淡笑意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驶离待了许久的明屏水电站,萧灵虽然没在口头上表达什么不舍,但黎觅还是体会到这份难言的心情,一向开车不说话的她,降低车速,开口道:“阿灵,打开你面前的储物抽屉。” 萧灵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拉开正前方的储物抽屉,发现里面有几盒柠檬糖,还有一块被卡通纸包起来的,方方正正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萧灵却一眼就辨认出来,满脸惊喜:“动画坊的小蛋糕?!” 黎觅嗯了一声,目视前方:“离家有好一段距离,高速也有可能会堵车,吃饭应该比较晚了。你喜欢的抹茶口味,饿了先垫垫肚子,右边有矿泉水。” “好。” 萧灵没有撕下最外面的卡通纸,而是取下来收到一边,挑开蛋糕外的小塑料罩,小声嘀咕:“动画坊我都好久没去吃了,也不知道味道有没有变,虽然喜欢甜,但要是抹茶太甜就腻了,以前只有这家店的好吃,还要排好长的队……” “味道没有变。”黎觅说。 这语气太肯定,萧灵诧异道:“黎姐姐怎么这么说?你不爱吃甜食,就算味道有哪里变了,你也不可能……嗯?等下。” 她把玩着赠送的透明小叉子,突然福至心灵:“黎姐姐……这三年里,你不会一直有吃动画坊的蛋糕吧?” 黎觅沉默了一下,说:“没有。” 似乎是察觉萧灵不信,她轻声咳了咳,不自然地撇开视线,注视远方公路的尽头:“我是说,没有一直,只是偶尔吃。我不喜欢甜食,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吃一次。” 本来,就算黎觅不这么说,萧灵也明白,对于不爱吃甜食的人来说,要去天天买甜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更何况黎觅很忙,哪有空去排队。 但黎觅又是否定又是强调,连说个谎都拙劣得很,反而让她怀疑自己的猜测成为了现实。 这个人可真是…… 萧灵轻叹,没有再去调侃某个故作平静的人,而是拿小刀切下一小块蛋糕,再用叉子叉了面上的一个草莓,一起送入嘴里。 抹茶慕斯的醇甜,以及草莓酸酸甜甜的爽口滋味,混合在一起,既让整颗心都泡在青涩的甜蜜中,又有些意犹未尽,非常符合这款蛋糕的取名——初恋。 味道和三年前的差别不大,不只是蛋糕,连人也是。 抵达C市,已经是几个小时后的事情。天色暗了不少,不过由于夏日白天时间长,路灯还没亮起。 萧灵往嘴里又扔了一颗柠檬糖,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黎姐姐,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开过了吧,刚才那个岔口过去才对?” 还记得回家的路。 黎觅点头,颊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前面有超市,我们去买点菜,顺带看下你还需不需要添置一些东西。” 萧灵恍然。要回家,当然不可能是转悠一圈就走掉,之后至少要住几个月。等在学校那边读完研,纵使黎觅不要求什么,她也不会在外委屈自己,肯定会回家常住。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她最大的一个优势,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两人去了一家大型超市。这家超市所在的位置,在三年前还是一个批发市场,次年被一家企业买下使用权,然后投资建成现在的超市。因为地段处于市中心,商品种类多且价格实惠,很快就成为人流量最大的一个区域。 从一楼下到负一楼,转过楼梯就是入口。 考虑到等下买的东西不会太少,萧灵拉了一个推车过来。黎觅在原地等着,等萧灵走过来,她无比自然地接过推车,单手推动推车前行,另外一只手牵住萧灵的手。 不是刻意的亲近,而是长期生活养成的习惯。哪怕中间荒芜了三年,一到类似的场景、时间,肌肉就像有了记忆,自己就去了应有的轨道。 对于黎觅和萧灵两人而言,时光仿佛还停在以前的七年,一个大一个小,大手牵小手,一起购买东西,又一起携手回家,和过去没有任何差别。 只是如今,或许还是有了差别。萧灵反握住黎觅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右手搭上推车,同黎觅一起承担推车微不足道的重量,并肩而行。 黎觅并非一无所觉,但怎么想也想不通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小姑娘更懂事,在体贴自己这个做姐姐的。 超市第一个板块是生活区,萧灵早在黎觅说要来超市的时候就在心里列好清单,当即也不需要犹豫,精准地去拿了牙刷、毛巾、浴巾等物。 黎觅默默望着萧灵忙活,没有帮忙的意思,跟小尾巴一样推着推车跟在萧灵身后。 事实证明,有计划的购买是很有效率的,购物车的底层很快都被铺满,萧灵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吐了口气。 “黎姐姐,你看我还有什么没买?”以防万一,萧灵征询黎觅的意见。 黎觅摇头:“齐了。” 萧灵翻了一下车里的东西,不确定道:“真的?我一时只能想到要买这些,但是总感觉漏了好多。到时候真缺了什么,要临时过来也麻烦,所以还是提前买完比较好。” “不差什么了,和我买的差不多。” “差不多就好,我还以为……”萧灵放下心,刚要继续推车去下一个区域,脑内白光倏地一闪,停住了脚步。 “你买的?什么意思?你在家里给我买了这些生活用品?”她偏过脸望向身旁的人。 黎觅老实道:“嗯。” 萧灵:“……” 萧灵:“你都买了,我选这些,怎么不拦我?” 买买买狂魔歪歪头,提出标准答案:“想买就买,不怕浪费。” 她就知道。 萧灵不想再和黎觅计较这件事,抛出下一个问题:“什么时候买的?” 黎觅含糊地唔了一声,答非所问:“牙医说,牙刷刷头三个月就得更换一次。” 萧灵却一下子听明白这句话暗含的意思。 牙刷刷头三个月就得更换,那么每三个月,黎觅都会重新置办她的生活用品。按照黎觅工作上一丝不苟的性子,重新置办的必然不只牙刷…… 怪不得黎觅找地下场停车、走过来的动作都那么熟稔,她当时还觉得奇怪,黎觅过去明明不爱逛街和购物的。 细细品尝着这份黎觅独有的温柔,萧灵轻声说:“傻姐姐,牙医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牙刷用了一段时间后,牙刷毛很容易弯曲磨损,清洁能力会变弱,这才结合大多数人的使用情况提出三个月更换刷头的说法。我还没用,你又买了新的,没必要。” “怎么叫我的,没大没小。”黎觅这句问责与其说是呵斥,不如说是带着宠溺意味的包容。 “傻姐姐。”萧灵又叫了一声。 黎觅无奈,用手指轻弹萧灵的额头:“生活用品放久了,总会有灰的,小朋友这么爱干净,到时候怎么用?你说说看,是谁傻?” “就是你傻。”萧灵几欲落泪,强忍着哽咽说。 虽然黎觅从头到尾没有明说,但萧灵完全可以想象,每三个月女人就会独自来这里采购生活用品,固执地等着那个不可能回家的人,风雨无阻。 采访里清绝的面庞显得那般高不可攀,做起傻事却这样温柔,让萧灵一点都控制不住心跳,感动到乱了节奏。 即使这份喜欢会让人坠入深渊,但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心里的感情从来没有削减,而是在每个细节里无休止地叠加。 回国前,得知萧灵心事的好友Mary问她,哪怕是最坏的结局,也要去争取么? 萧灵是这么回答的。 “飞蛾扑火,不外如是。” 第20章 机票 最后,两个人一起拎了个大袋子回家。 萧灵本来想着,既然家里有很多套生活用品,干脆就不买了,然而她拿出来一个牙刷,黎觅又放进去一个一模一样的,拿出来一条毛巾,又多了条同样花色的毛巾。 一个换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跟女人的表情一样,坚定且有原则,萧灵拿黎觅简直没有办法。 生活区尚且败退,食物区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是过去萧灵爱吃的,还是新款没吃过的零食,黎觅统统都扫进了购物车。目睹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萧灵深深叹口气。 “黎姐姐,我们根本吃不完这么多,你败家。” 面对自家小朋友气鼓鼓的职责,黎觅带着笑又拿下番茄味、青柠味、麻辣味、原味各一包薯片,随口道:“好久没买了,只这次败家一点,好不好?” 萧灵说不出话了。她不怕黎觅凶她,但却怕极了黎觅这样的语气,带着商量的口吻,说着显而易见的事实,又没有留有一丝余地。 只这句好久没买,就像是述尽了三年的落寞,戳的萧灵整颗心都在发疼,哪还舍得再说黎觅一句不是。 在这种默许的放任下,买买买狂魔越发不收敛,顺眼的就往车里拿。而结果就是,两个人提着沉沉的袋子走到家门口,黎觅跟没事儿人一样,倒是萧灵细细喘着气,额头汗涔涔的,小脸红成一片。 明明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还非要逞能和自己一起拿袋子,黎觅无奈:“体力怎么这么差,平时没有抽时间去锻炼?” 尽管说好彼此都不能再介怀三年的事,但相处中多了长达三年的间隙,怎么可能真的完全不介意。之前黎觅会和萧灵那么说,仅仅也是为了让萧灵不要对那三年避如蛇蝎。 就如同黎觅现在这么问,其实是想知道,萧灵那三年过得好不好。她猜测萧灵不想见自己,就有意避让,只央了凌笙和朋友去照料萧灵。但不是亲力亲为,总觉得心里不上不下。 萧灵明白黎觅的心思。她擦掉脸上的汗水,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学习就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再加上时不时会跟导师一起做项目,哪有时间去锻炼,直到我回国,都不清楚学校附近有没有健身房。” “怪不得没长高。” 黎觅打开门,在玄关处拿出粉红色的拖鞋摆在萧灵脚下,然后自己穿着天蓝色的拖鞋接过袋子,走到冰箱那边,逐一分类放好。 自古红蓝是cp,这还是她三年前就做的小手脚,没想到,一隔这么久,黎觅仍然保持这样的颜色搭配,即使她根本不懂这两个颜色意味着什么。 萧灵心里暖洋洋的,穿上崭新的拖鞋,关上大门,连轻哼都有了娇嗔的味道:“黎姐姐嫌弃我矮?” 这么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手抚上了玄关不远处的装饰柜。柜子由上下两大块拼接而成,紧挨着边沿的长条部分,统一的深褐色里,有红色碳素笔画的身高线,从下到上,还有不少颗小心心。 最上面那颗,还比她现在的身高矮一些。 “嫌弃?瞎说什么。嗯……先别动。”一阵清新的柠檬香从身后传来,温热的掌心覆在萧灵的头顶。黎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还拿着红色的碳素笔,在平行的相应位置,画上一个小心心。 “小朋友变高了,不过还是没有我高。”黎觅比了下自己的身高,无比骄傲地画了最上面的位置。 萧灵被这个幼稚鬼给逗笑,上下比划着最低和最高的高度差:“我从最低的这个地方,长到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很了不起了,才不和你比。” 黎觅浅浅地笑:“嗯,我养的,我了不起。” “哼,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我说的不是实话?那阿灵说说,你是谁养的?” “噗,才不要如你愿!” 这个距离,近到触手可及。 笑闹一阵,萧灵若有所觉地回头,一双温柔的眸子正望着她,里面盛满了清澈的泉水,倒映的是夕阳的光,以及被光包围的自己。 萧灵凝视黎觅,认真地宣布:“我回来了。” 黎觅同样认真地回答:“欢迎回家。” 轻柔的低语回荡在耳边,萧灵扑过去把人抱了个满怀,不再留下一丝空隙。在这个过程里,她终于有回到自己家里的实感。 这是她们的家啊。 日头落下,已至黄昏。黎觅怕萧灵饿着,准备做几个用时短的小菜。厨房油烟重,她二话不说把萧灵赶出厨房,动作娴熟地择菜、洗菜,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菜刀,干脆利落地切好,再上油翻炒,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假如不是共同生活多年,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人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倒个油都躲的远远的,被呛的完全忘记还有抽油烟机这种东西,更别说土豆忘了削皮,误以为丝瓜是黄瓜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错误。 黎觅在建筑、管理上很有天分,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掌了这么大的权,然而烹饪上却完全相反,说是一窍不通都是在夸她。凌笙和傅秋月她们曾经还调侃说,黎觅会做菜,母猪都能上树。 母猪究竟能不能上树,萧灵并不知道,但她记得,黎觅担心外面的饮食不健康,一次次地学做菜,又一次次地失败,她上学那会,回家吃的往往是第二套阿姨做的菜,而第一套黎觅亲自做的则自产自销。 这个世上除了黎觅,大概不会有为了学做菜,吃自己的菜吃到上吐下泻,最后进医院的人了。 萧灵在厨房门口看了好一会,才忍耐住越来越无可救药的“渴望拥抱症”,转身回到大厅,闲庭信步地逛了起来。 阔别三年的家,样子基本没有变。大厅、走廊、房间、阳台,大到各类家电、小到物品的摆放,基本上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不知是有人刻意保持,还是无意为之。 她们都念旧。 到处找了半天,最后萧灵终于在杂物间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右上角的角落里,摆着一个不起眼的纸箱。纸箱表面已经沾了一层厚厚的灰,而里面却全是包装完好的生活用品。 没用过的熊猫牙刷,皮卡丘牙刷,电动牙刷……还有五颜六色的毛巾、浴巾,种类齐全的跟之前逛的超市似的。数了数,总共十二套,按照一套用三个月的理论,三十六个月,正好是三年。 虽然之前对话的时候,萧灵已经有所猜测,可真正碰到这些东西,她的心还是挨了重重一击。 闷闷的回响。 萧灵木木地站着,眼神恍惚,都没注意到碰了一胳膊的灰,缓缓垂下手。随着这个动作,几张薄薄的纸飘落在了地上,有一张刚巧落在了她的鞋边。 萧灵蹲下.身捡起,发现是一张机票。她皱皱眉,机票怎么会放在这里?黎姐姐买的吗? 翻到背面的登记信息,上面的姓名证实了萧灵的猜想。顺着看下去,始发地是C市国际机场,目的地……她在国外上学的城市? 萧灵手轻轻一颤,心里浮现了一个念头,赶忙再确认日期——去年平安夜。平安夜?怎么会是平安夜?平安夜她根本没看见黎觅,也不知道黎觅会过来。 等下,平安夜…… 那天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狂欢节,白天有很多活动,饶是一向不参与交际的她,都被朋友拖去聚会,吃吃喝喝弹琴唱歌,晚上更是所有学员都必须参与的化妆晚会。 因为要跳舞,所以还需要一个女伴或者男伴,身边的同学朋友大多和对象一起去,说是万众狂欢,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凑对狂欢的意思。为防误会,她拒绝了那几个主动邀请她的人,头疼了一段时间到底邀请谁。 后来,凌笙推荐了一个朋友过来,那个人戴着假面,身形有些熟悉,看起来是个女人。陌生女人全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却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帮萧灵,无论是挡桃花,还是手把手教萧灵跳双人舞…… 尽管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谈,却意外的合拍,就像认识多年的好友,不用一个字,就有无形的默契。 最后,萧灵还没请教她的姓名,女人就像来时一样神秘消失了,萧灵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问凌笙也被糊弄过去,久而久之她就淡忘了这件事。 可现在想起来,那个人的身份…… 心头苦苦忍耐的情感,宛如火山一样喷薄而出,萧灵只觉得嗓子灼烫的说不出话。捡起其他机票,果然也都是黎觅的,始发地略有不同,有时是C市,有时是其他城市,但目的地都相同。 时间有去年的平安夜,还有国内的春节,以及一些不算节假日的日子。地上掉的,还有纸箱放在最底层的,叠在一起有厚厚一沓,沉的萧灵几乎握不住,一行水滴悄然模糊了日期。 她机械地拨打了凌笙的电话,一接通,声音哑得不像话:“凌姐姐,抱歉打扰你,只是我有急事想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凌笙有些担心:“我有空,不过灵灵你怎么了?” “没事。” 萧灵清清嗓子,攥紧手里的机票,开门见山地问:“去年平安夜,你帮我介绍的舞伴,是不是黎姐姐?” 第21章 激进 电话那边忽然沉默下来。 萧灵像是预料到了这般反应,又问:“去年春天,我得了流行性感冒,之后半夜高烧不退,朋友连夜把我送到医院。后来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照顾我,而且那个人应该不是我的朋友,第二天醒来你在我床边,我想当然认为是你赶了过来。但那个人,其实是黎姐姐对不对?” “……” “我胃不好,前年被项目组的灌酒,差点胃出血,好长一段时间只能吃清淡的食物,凌姐姐你很凑巧地过来看我,又很凑巧地说黎姐姐教会你做饭,天天变法给我熬粥。但据羽盛讲,你一直都不会做饭,那么,粥是谁熬的?” “……” “刚来学校那年,水土不服,语言不习惯,环境不习惯,人也不习惯,被欺负了也没办法。跟你打电话提了一句,过段时间,骚扰我的人再也没来骚扰过我,欺负我的人还跟我道歉。” 萧灵擦去眼角的泪水,哽咽道:“你说我自小幸运,我还以为自己真的幸运,但这是过于巧合的幸运,还是必然?” 萧灵从小到大很少哭,在凌笙面前,更是一次都没有,小姑娘看着乖,实际倔的跟头牛似的。听到她隐隐的哭腔,凌笙于心不忍:“灵灵……” 萧灵置若罔闻:“这几年,春节时候你给我带的饺子、腊肉,给我包的过于厚的红包,中秋陪我看月亮、吃月饼……还有我没有举出的很多事,是不是都有黎姐姐的影子?” “这个……” 萧灵几乎崩溃:“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凌姐姐,你明知道我……” “好了,你别哭,先听我说。”萧灵不好受,凌笙更不好受,她早知道凭黎觅那根木头的本事,这事儿肯定瞒不住,只是没想到萧灵回国才将近一个月,某人就露馅了。 一大一小的,尽会折腾。 “首先,我先回答你问的问题。你说的大部分事,确实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照顾你的人,都或多或少和黎觅有关系,要么是她的朋友,要么就是她花了钱雇的人,化装舞会,更是她本人去的。你清楚的,就算我再关心你,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总有顾及不到你的时候,只有她,才会注意到所有细节,叮嘱我和其他人去关照你。” 既然开了口,当然不会只说一半,凌笙继续道:“你生病那次,黎觅和我在E市出差,因为怕其他人照顾不好你,她把快要谈好的大单子给扔下,拉着我一起坐最早的那趟航班赶过来,忙活了一个通宵。第二天,E市那边催的厉害,黎觅没办法只能回去,想着你本来也躲着她,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萧灵震惊:“我躲她,黎姐姐怎么会……” “灵灵,你以为黎觅很呆?没错,她是呆,呆得我有时候想打爆她的头,但是她不傻,她感觉你想躲她,所以她如了你的愿。” “我……” 凌笙打开车锁,坐进车里:“我知道,你当年出国,可能是无奈之举。想和黎觅并肩前行,或者为了放下这段感情,让自己冷静,以确定这不是冲动与错觉,这些都可能是你坚持要出国的想法,但我个人觉得,你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萧灵低头,默然不语。 凌笙说:“无论你对黎觅是什么感情,黎觅对你的感情都不比你少,虽然那可能仅仅是亲情。你只想到你们之间的种种问题,毅然去了国外,却忽略了她被丢下,是什么感受。” 萧灵紧紧咬着牙,心里翻江倒海。凌笙说的话,正是她回国以来就难以消除的自责缘由。 不愿做金丝雀,总是幻想黎觅有一日也能依靠一下她,比起那些念叨门当户对的长辈,或许更受门户思想限制的是她才对。 然而黎觅一个人孤零零等了她三年,她那么喜欢这个人,却每每在寻到这些蛛丝马迹的同时,不得不又一次承认,罪魁祸首就是她。 远走他乡的是她,狠心减少联系的是她,心怀不轨的也是她。做尽了这些坏事,等彻底明白那份非要不可的感情,又一步步引诱对方踏入陷阱。 萧灵自嘲道:“凌姐姐,我知道我自私。坦白说,我很后悔这样伤黎姐姐,我想把所有好的都给她,却是害她最难过的那个人。可是,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我仍然会这样选择。” 凌笙轻笑:“你是想告诉我,你错了,但你下次还敢?” 萧灵诧异凌笙对她的包容,却由这句话想到上次浴室门口逗弄黎觅的事,眼神柔和了一些。 “是,以后她要怨我我都会接受,但我死性不改。” “那我也说实话吧,我乐于见到你们在一起。一,你性格虽然不如外表那样乖巧,但正好和她的缺心眼互补,我觉得挺好;二,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对她有多死心塌地,我看得很清楚,这狗粮越早成真,我越早不用肝疼。” 至于年龄小的没法定性,容易变心什么的,凌笙完全不会担心这点。从认识起,萧灵的眼神就永远跟随着黎觅,同行的女人再漂亮,男人再帅再有魅力,萧灵也没有多看过一眼。 这种专注,她偶尔还会羡慕。 “凌姐姐,你……” “别急着说那些感激的话,我还没讲我为什么要刻意瞒着你三年来黎觅找你的事。” 萧灵思索了一下,问:“黎姐姐主动提出来的吧?” 凌笙点头:“不只,我还考虑到一方面。你本来就是想冷静下来考虑你和她的事,要是我和你说了她对你的关心和照顾,你确定你还能冷静下来?感动不是爱情,是习惯性的眷恋还是一辈子的认定,一定程度的离别有助于分辨这其中的差异。” 人与人的差别很大,同样一块长大,黎觅对感情方面一窍不通,凌笙却游刃有余,理智到让人望而却步。虽然萧灵早就亲身体会到两个发小的区别,现在一比较,还是感慨不已。 要是黎姐姐能有凌姐姐一半的情商就好了,她以前常常这么认为。但现在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要是黎姐姐这么敏锐,恐怕很早就察觉端倪,果断离开她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萧灵摇摇头,意识到凌笙看不见就说:“三年的时间,足够我理清楚思绪。说起来,既然凌姐姐你乐于见到我和黎姐姐在一起,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会帮帮小忙?” 凌笙没好气道:“我帮的还少?上次不就帮你把黎觅骗过来了,还不够助攻啊,小狐狸?” 要想拿下一个人,首先得拿下那个人所有的亲朋好友。萧灵笑得狡猾:“不够,送佛送到西,凌姐姐介不介意再帮点忙?” 凌笙暗暗在黎觅的账单上又划上一笔,叹道:“小狐狸还真是说对了,还算计起我呢?算了,我自认倒霉……说吧,帮什么忙。” “现在暂且保密。不过当下我有一个小计划,想问问凌姐姐,你觉得激进的手段能有成效吗?” 凌笙挑眉:“激进?有多激进?” 最近有朋友跟她聊了太多带颜色的话题,这个激进让她一下子就想歪了,差点嘴一瓢说个本垒打,想着不能带坏小姑娘,又一本正经地提问:“是直接亲她?” 不料,单纯的小姑娘十分直白:“我怕她一直把我当妹妹,不想再像之前那么温吞了。所以,我决定勾.引她,保底亲亲,到顶本垒打。” 凌笙:“……” 口水呛喉咙里了。 她咳了半天,还是不适应和小了快十岁的小朋友谈这些,但好友的感情八卦,不掺和一下又很可惜,于是硬着头皮道:“这个有点过于激进,会不会吓到黎觅?” 萧灵想了想,诚实道:“会吓到嘤嘤嘤的话,就更好了。” 凌笙:??? 她觉得,小朋友的思想有点危险。 然后凌笙沉吟片刻,毫不犹豫地卖掉发小:“既然你都想好计划,不如试试看?说不定吓一吓,就开窍了?” “我也觉得,今晚先实行A计划。” “加油。” 两个人达成一致,友谊更上一层楼。 四十分钟后,菜刚刚翻炒好,饭也煮好了。黎觅起完锅里的菜,米饭在这几分钟里也已经闷好,等她揭开饭锅,饭香直接扑鼻而来。 还没摸到碗,两只手就顺着黎觅腰的两边滑了过来,握住了两个碗的碗沿。与此同时,还有如蜂蜜一般,让人心甘情愿被拖进甜腻旋涡里的少女音:“黎姐姐,我帮你舀饭。” 自家孩子这么体贴,黎觅本来应该很欣慰。但是,感受着贴在后背的两处绵软,她头脑一片空白,僵硬地不敢动弹。 之前几次拥抱,她们都有稍稍避开这些敏感的部位,这还是头一次,这样毫不避讳地……接触。 “哦,哦。” 黎觅完全不知道萧灵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她满脑子都是一句话在刷屏。 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22章 熟练 “黎姐姐,黎姐姐……” 萧灵伸出手指在黎觅面前晃了晃,黎觅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依然恍恍惚惚,跟机器人一样僵硬地夹起盘子里的菜,往嘴里塞。 萧灵心道A计划这剂猛.药可能真的太激进了,把人都吓成这样,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用筷子拦住了黎觅的筷子:“不是最讨厌姜?” “嗯?” 动作被拦住,黎觅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夹了一块从来不吃的姜,连忙扔到了一边。 她看向望着自己的少女,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担忧,心里不由一暖,装作疲惫地揉揉太阳穴:“最近事情比较多,有点累,所以刚才出了下神,别担心。” 萧灵仰靠在椅子上,笑着舒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怎么了。”她看了眼黎觅眼底的青色,关切道:“工作重要,也要注意身体。一会我给你捏捏肩膀,你再去洗个澡,早点睡。” 这个姿势,恰好让光洁的下颌、如雪的脖颈都展露在灯光下,柔美得不像话。还不算夺目的曲线,已有未来玲珑有致的雏形,再不复当初瘦瘦弱弱的豆芽模样了。 十九岁,正是女孩子青春靓丽的时刻,娇娇嫩嫩的花骨朵即将吐蕊,绽放亲手浇灌的风华,所以骄傲很正常,不习惯很正常,羡慕也很正常。 虽然彼此都有,但格外柔软,可能是因为年轻的缘故? 黎觅下意识瞟了一眼先前背部触碰的小雪峰,手抖了一抖,还没理清头绪,又觉得自己年长十岁,竟然这么猥琐,实在太不应该,慌慌张张收回视线,低头扒拉饭。 下一刻,几大夹最爱吃的土豆片落进了碗里,黎觅茫茫然抬起头,迎上萧灵毫无保留的笑颜:“大厨怎么光吃饭不吃菜,想全部都留给我,把我喂胖吗?” 那样柔软又干净的眸子,宛如雪山之间最纯净的湖泊,湖底的眷恋和依赖清晰可见,黎觅不禁一滞,为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更加愧疚。 妹妹抱姐姐再平常不过,她瞎想什么? 收拾好心情,黎觅一口一口吃完萧灵夹过来的土豆片,笑道:“我没有。要是喂胖了,小懒虫又不去锻炼,就成小胖虫了。” 说着她就夹了好几片瘦肉过去。 “才不会呢,我长不胖的,黎姐姐就知道逗我。”萧灵面上气鼓鼓的,却没有任何耍脾气的意思,乖乖叼住黎觅筷子上的肉,末了还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筷子上的蘸酱。 以前两个人朝夕相处,做惯了亲密的事情,同喝一瓶水,同吃一个盘子的食物并不突兀,但或许因为先前切身体会到少女的“成长”,黎觅面不改色地收回筷子,心情却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而是掀起更高的巨浪。 饶是黎觅天生缺根弦,也觉察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除了熟悉与默契,似乎还多了点什么…… 可到底是什么呢? 黎觅想着,夹菜入口时,不自觉避开了直接接触筷子,尤其是萧灵舔到的部分。她没注意,坐在对面的人微微垂眸,神色晦暗不明。 吃完饭,萧灵主动要求洗碗,黎觅没说什么同意了。以往家里的规矩是各司其职,黎觅不舍得让自家小姑娘吸油烟,因此总是她掌勺,萧灵洗碗。 等萧灵洗完碗,黎觅已不在大厅。她不假思索去了书房,轻轻推了道细缝,果不其然,黎觅坐在电脑前,还戴上了平时不戴的黑框眼镜,同人开视频会议。 认真工作的人很好看,认真工作的黎觅更是最明亮的月光,萧灵静静注视着这抹漫漫黑夜里唯一的光,如同过去七年一样,把她深深刻在心底,再安静地阖上门,没有打扰里面的人。 “郝邦那边,你来负责接洽就行,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如果忙不过来,就叫上风鄞和原辰帮你,还有……”黎觅若有所觉,望向门的方向,却什么都没发现。 那边的凌笙听到一半,诧异道:“还有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黎觅推了推眼镜,刚想继续聊工作上的事务,突然想起刚才的事,略带踌躇,“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 黎觅瞥了一眼视频里的凌笙,凹凸有致的身材,精致的五官,温和又不失妩媚的成熟女人气息,就算认识多年,黎觅偶尔也会感到惊艳。 但是……不一样。 “我明天能不能抱抱你?”黎觅问。 “啊?”凌笙的笔掉在了地上。 黎觅一向擅长解题,举一反三,同理可证的原理更是烂熟于心,想了想,很确定地补充道:“要不,你抱抱我也行。” 凌笙:??? “对了,你和我用过一根筷子没?”解决第一件事,接下来就是第二件事,黎觅做事很有条理。 凌笙持续懵逼:“当然没有。黎觅,你抽哪门子疯,居然会问我这种问题。我倒想问你,你一个洁癖这么厉害的人,我用你筷子,你不得打死我?” 黎觅皱眉。的确,她这个人很洁癖,即使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凌笙,两人也没有喝过同一瓶水,更别说是同一双筷子。 “那,你要不要明天用用看?我保证不打死你,嗯……我保证不打你。”黎觅语不惊人死不休。 凌笙直往后缩,一脸嫌弃:“我不要,和你间接接吻,你不嫌恶心我还嫌。” 黎觅:“……” 黎觅抱起双臂,眉目冷凝似冰:“这怎么能算间接接吻呢?凌笙,我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这么龌龊的人。” 凌笙:“…………” 不是,她说什么了,怎么就龌龊了? 几小时后,时间不知不觉指向了晚上十点。处理好公事,黎觅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关了书房的灯,往大厅走去。 大厅没人在,所以灯也是关了的,却并不是漆黑一片。那个曾经空了三年的房间,再度亮起,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走廊的路。 像是游子找到了归家的方向,黎觅眼底的斑驳碎光汇成一汪橙色的海洋,脚步放得极轻,再没有往日过来的落寞,而是生出一些安心,一些欢喜。 这个家,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了。 “黎姐姐?” 萧灵枕着枕头靠在床沿,手上拿着一本《格林童话》,暖暖的光映在她的脸庞,照出了模糊的光晕。少女本就极白,沐浴过后,睡裙没能遮掩的肌肤白里透红,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柠檬香。 黎觅屏住呼吸,慢慢走近,像是怕打扰这一室的静谧,克制地停在离床还有两步的距离:“怎么不睡?” 萧灵放下书,端起床头柜上才泡好的牛奶,对着黎觅示意:“等你。黎姐姐忘了,我要给你捏捏肩膀?” 为她留灯的小鹿,眼睛湿漉漉的,连轮廓边缘的阴影都带着牛奶清甜的香味。 “嗯,忙昏头了,还以为你是开玩笑。”黎觅再没迟疑,走到萧灵身边,接过温度刚好合适的牛奶,一点点喝干净。 看黎觅这么乖,萧灵笑了笑,把人拉到床上,半跪着揉捏起黎觅的肩膀,轻声道:“这种话,从来不是开玩笑。” 肚子里装满暖暖的牛奶,耳边萦绕温声软语,酸疼的肩膀上有少女柔若无骨的手游走,黎觅舒坦得眯起了眼睛。 原本她还想萧灵体力差,按摩这种需要力气的活更多只是挠痒痒,没想到萧灵揉捏的动作十分娴熟,用力也很巧,不过于蛮横,也不是软绵绵的无力。 可是,自家孩子为什么会这个? 沉入温柔乡的黎觅一个激灵,开心瞬间被铺天盖地的怒气替代,说话的时候都有些颤抖:“阿灵,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熟练? 这个词,这个句式,再结合时间地点,太容易让人想到更深的地方。只可惜,问这句话的是黎姐姐。 还没来得及回答,萧灵的手忽然被一把握住,黎觅转身盯着她,嘴抿得紧紧的,怒不可遏。 “谁教你的?还是,你为哪个坏男人学的?” 第23章 情趣 “谁教你的?还是,你为哪个坏男人学的?” 听到这句话,萧灵差点笑了出来,可一看到黎觅满脸写着“我现在很气愤”的模样,心里的沙堡瞬间崩塌,化为一抔黄沙,淹没在融化的冰露中。 “大二的时候,有一次睡落枕了,第二天浑身不舒服,脖子转个向都疼。一个关系不错的学姐知道了,好心替我推拿,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我就能扭脖子了。”萧灵把生气的黎觅扳回背对的姿势,微凉的手指擦过羊脂玉一般的肌肤,落在黎觅最不舒服的后颈。 “这里?” “嗯,有点疼。”黎觅配合地舒展身体。 一阵窸窸窣窣,萧灵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瓶药膏,抹在黎觅的后颈,一边说:“按摩那会学姐怕我无聊,主动找我聊天。我问学姐怎么会这些,她很腼腆地跟我说,前几年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是程序员,天天坐在电脑前大半天,腰背和颈椎常常都不舒服,她心疼,就决定去学按摩和推拿。” “看样子,你的学姐很喜欢那个男生,而且也是一个很用心的人。”教萧灵推拿的是这样的人,又是学姐,很明显不会是一个不知名姓的坏男人,黎觅放下一半心来。 男生啊…… 听到这两个字,萧灵眸子微闪,先前还挂在嘴边的笑淡了一些:“女孩子。” “嗯?”黎觅没听懂。 萧灵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和地解释:“我说,是女孩子。学姐喜欢的不是男生,是一个女孩子。” 黎觅愣住,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学姐,喜欢女孩子?那不就是……一个女孩子喜欢另外一个女孩子? 黎觅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她被女生告过白,也收过女孩子的情书,但她没想过和女孩子谈恋爱,也没想过和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她和凌笙自小青梅竹马,关系亲密,从小到大都常常有朋友调侃她们是一对狗女女,还说与其找个知面不知心的男人,不如和知根知底的青梅过一辈子。 有时听多了这些玩笑,凌笙还会笑着逗黎觅说,要是不介意性别,不妨考虑一下内销。 她每次都懒得搭理凌笙。 不是厌恶这种玩笑,而是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她至今没有喜欢的人,不代表她喜欢女人,她无法想象自己和一个女人牵手、亲吻。 当然,她也没想象过和男人牵手亲吻的画面。 “黎姐姐,你……反感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黎觅的长久沉默,落在萧灵眼里,就是一根笔直的钢管本能地抗拒任何弯曲的可能,包括其他弯曲的钢管。 她不由想,凌姐姐之前说的果然没错,没确定黎觅是否会喜欢同性,一个人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会不会太早。 可是,A计划用出去后,除了效果过于拔群,她没有看到黎觅的反感,她还以为…… 黎觅也很纠结。 书上曾经说过,家长要引领孩子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像是同性恋爱这类敏感的话题,她必须要站在公正理智的立场引导孩子,以免萧灵仇视这种恋爱,又或者什么都不懂,以后被坏女人骗。 沉吟片刻,黎觅开口道:“阿灵,你误会了,我不反感女人和女人在一起。” 萧灵黯淡的眸子亮起了光。 黎觅斟酌好言辞,继续说:“这种恋爱,本身没有任何错。你在国外待这么久,同性的恋人想必也遇见过不少,或许你心里不理解,甚至觉得他们恶心,但这种恋爱,本质上和男人女人在一起没有什么不同。” 知道萧灵在安静聆听,黎觅顿了顿,又道:“硬要说区别的话,在我看来,不是喜欢的性别有差异,而是要面对更多的困难。相恋已经很不容易,他们要得到亲人、外人的认可更是艰难,所以不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们,是最低的包容底线,能在合适的时机说一句祝你们幸福,或许就是雪中送炭。” 萧灵怔怔,注视着手掌间不算宽阔,却又胜似高山的脊梁:“这样啊……” 黎觅点点头,话锋一转:“可是阿灵,不歧视,不代表你要参与其中,更不能因为怜惜她们,委屈你自己。要是有女性对你不怀好意,却借着女人的身份对你使苦肉计,还反复纠缠,你要像拒绝男孩子一样,坚决拒绝她们,知道吗?” 苦肉计、纠缠,明知黎觅只是关心和担忧自己,萧灵的心还是被这两个词狠狠戳疼,脸色发白。 “黎姐姐,要是有女性对你使各种计策,还反复纠缠你,你会坚决拒绝她吗?” 黎觅理所当然地说:“会。” 萧灵闭了闭眼,紧跟着问:“因为她是女的,还是因为什么?” 黎觅原本想回答她虽然不反感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但自己不喜欢女人,更不会和女人在一起,话刚要出口,又改动了说法:“我不喜欢,自然拒绝,与性别无关。” 萧灵想问,那我呢。 可嘴张了又张,终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她想起当初学姐教完她所有按摩的要领,她问学姐,有没有和心爱的女孩子在一起。 学姐轻笑了一声,笑容里有怅惘,也有释然:“没有,她不喜欢我,就拒绝我了。” “不会不甘心?” 学姐说:“会,但是不愿再纠缠。世上这么多树,我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退一步海阔天空哪,小妹妹。” 这些想法多潇洒,可当在明屏看到黎觅的那一刻,所有的心理建设都摇摇欲坠。她和学姐不一样,她纠缠那棵树都十年了,退一步一定不会海阔天空,进一步却必然春暖花开。 她无从选择。 等按摩完,黎觅整个人都睁不开眼睛了。舒服之余,骨子里的疲惫仿佛都被捏了出来,连脚都走不动道。萧灵心疼,连忙催黎觅去洗个热水澡,免得沾汗难受。 黎觅也有此意,洗了个澡,没有变精神,反而更困了,抱着帮她擦头发的萧灵没两秒就睡着了,也忘记让萧灵回自己的房间。 能同床睡绝对不会分开睡,萧灵擦干黎觅的头发,在黎觅的额头轻轻亲了一口,搁置原本的C计划,抱着怀里的人沉入梦乡。 还差一千三百七十三个亲亲。 翌日,黎觅一大早就起来了,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神清气爽。她没有叫醒还在睡觉的小懒虫,掖好被角,留了个千纸鹤在床头柜,去上班了。 大门一阖上,萧灵就睁开了眼睛。她拆开千纸鹤,里面是今天的黎式留言——晚点给小朋友做好吃的,在家等我,乖。 萧灵扬起了淡淡的笑,又折回千纸鹤,珍惜地放进自己房间里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盒子里。 瞄了眼时间,还算早。萧灵花了半小时拾掇好自己,开着黎觅专门留给她的车,径直去了城市的南面方向,最后停在了LD大楼门口。 LD,C市近年的新兴建筑公司,但与宏江、凌云、郝邦等全能建筑公司不同的是,LD很清楚自身团队的长处,主攻建筑设计方向,施工一概不管。 按说这样的建筑公司,肯定没有全能公司的竞争力,但LD不同,他们虽无法涉及施工,却把设计做到了极致,设计的成品无一不饱受好评。 LD也知道扬长避短,他们乐于和其他公司合作,因此在C市发展迅猛,又无人阻拦。 萧灵走了进去,迎宾台的李梨看她年纪不大,但气质卓绝,连忙问:“这里是LD总部,小姐,请问您有什么事?” 萧灵颔首:“我找顾总。” “顾总?请问您有预约吗?” “你报XL即可,她知道我是谁。” 李梨才来这里上班不久,不认识萧灵是谁,听她这么说有些迟疑,又怕误了重要的事,只得说:“麻烦您稍等,我请示一下。” 萧灵示意她自便。 过了会,李梨挂了电话站起身,一脸恭敬道:“顾总说她在二十四楼等您,还请您坐左边的直达电梯。” “谢谢。” 直达电梯有专人看管,萧灵走进电梯,直接上到二十四楼。电梯门刚一打开,一个人影就扑了过来,萧灵反应迅捷,转身闪开,那个人影差点撞到电梯门上。 “我的天哪,灵儿你怎么这么无情啊,久逢故友,难道不该给你逍遥哥哥来一发爱的抱抱?”顾凌玉揉了揉手肘,泫然欲泣。 娇俏的容颜,配合一双欲语还休的桃花眼,引人怜爱。要不是熟悉这个人的秉性,萧灵还真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心软。 “顾总,你换个称呼,我可能会对你友好一些。还有,你要是碰我,我马上给你老婆告状。” 顾凌玉立马变色:“你威胁我?你敢告诉我老婆,我马上去给你黎姐姐塞一万个美女,到时候我看你友好不友好。” 萧灵冷笑:“一万个美女对黎姐姐没什么效果,但不知道,你老婆那边效果好不好?不好我再加点男人过去?” “……啧,你干嘛呀,欲求不满拿我撒火?长那么乖,对我老是凶巴巴的。”虽然心知其他妖艳贱.货对自家老婆没有效果,但顾凌玉还是怂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找我什么事?” “来你这里上班。” “上班啊……啥,上班?来我这里?”顾凌玉点点头,又赶忙摇摇头,瞪大眼睛,“你怎么不去你黎姐姐那边上班?一边上班,一边谈情说爱,这不好吗?” 宏江虽好,却是一个华丽的囚笼。囚的不是黎觅,而是萧灵自己。 只是这些考虑不需要和顾凌玉这个傻白甜分享,于是萧灵微微一笑,带着些炫耀的口气说:“若即若离,是一种情趣。” 顾凌玉掩着嘴,吃惊道:“哇哦,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明明毫无进展,还敢说情趣诶?” 萧灵:“……” 顾凌玉取下脖子上的创口贴,指着该是伤口的红印子,娇笑道:“瞅瞅,这叫草莓印,我老婆亲口嘬的,这种情趣你有吗?有吗?哎哟,还若即若离呢,我看你是应该过来上班,顾老师带你上火车,呜呜呜呜呜呜。” 萧灵:“闭嘴。” 第24章 慎言 “明儿起, 就由我来罩你啦。”顾凌玉看起来很不靠谱,工作方面却绝对属于雷厉风行的类型, 两三下安排好萧灵入职的事, 就拖着人去办公室喝茶了。 萧灵还没说话, 一边的助理放下两杯才泡好的绿茶,朝萧灵和顾凌玉点头示意, 然后阖上门离开了。 萧灵端起茶,有些诧异:“你助理好像对我空降没有任何异议?看样子, 顾总管教有方?” “行了, 别一口一个顾总,别扭得慌,你以前怎么叫我, 现在还是怎么叫我。”顾凌玉毫无淑女形象地翘起二郎腿, 打了个哈欠,“我好歹是这旮沓的头头,他们早就习惯我想一出是一出了,哪敢有什么异议。再说, 你是XL这件事,我已经放出声了。” 萧灵勾唇:“谢了,学姐。” XL,取于她姓名的字母,也是LD公司里最神秘的一个设计师。LD几次扬名的工程里,都有XL的影子,她的设计思想天马行空, 又兼顾经济性与实用性,很多公司想来LD挖XL,又苦于连人都找不到。 所有人,包括LD的人,都不知道XL姓谁名谁,是男是女,除了顾凌玉。 顾凌玉和萧灵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但她比萧灵早两年毕业,算是萧灵的学姐。她天性热爱自由,讨厌被束缚,因此创建LD,准备自己做老板。 新建的公司缺人,顾凌玉没有放过母校,到处坑蒙拐骗,期间就盯上了成绩优异的萧灵。 后来萧灵看重顾凌玉的能力,为了多一条路,选择在LD挂XL的名,一是可以多累积一些接触工程、设计工程的经验,二是LD与宏江合作频繁,她想帮她的黎姐姐,很方便。 顾凌玉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没什么所谓,萧灵很有才华,只要留在LD,必然会创造更高的价值。能为她赚钱的人,现在还会暂时驻扎,要想在将来留下对方,适当的造势和利诱都是应该的。 但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萧灵都很感激顾凌玉做到这个份上。 然而安分没两秒,顾凌玉眼珠子一转,兴致勃勃地探听起八卦:“哎哎,光谢没点诚意可不行,你跟我说说你和你黎姐姐的事儿呗?你们有没有那什么啊?” “……没有。”萧灵的感激没了,笑容也消失了。 顾凌玉叹口气,有意无意地搔搔脖子上的草莓印:“我就知道,菜,真的菜。我们好歹同一个学校,你还是我学妹,怎么都没学到我一两分驾驭女人的本事?” 萧灵翻了个白眼。 “哎,那舌吻呢,舌吻有没有?” 萧灵额头青筋直跳:“没有。” 顾凌玉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退而求其次:“没舌吻,普通接吻总有了吧?” 萧灵:“……” 要不是这人是她的上司,而且才帮了她,她真想立马甩脸走人。 顾凌玉完全没有在危险边缘试探的觉悟,风情万种地抛了抛头发:“你明明是个假的乖乖女,这时候怎么真的乖了啊?一个吻都没有,还喜欢了人家十年,啧啧啧,勾.引都不会?” 萧灵忍无可忍,黑着脸转身就走。 “别走呀小娘子,茶还没喝,要不要顾老师现场教你两招?或者晚点我给你发点学习资料,性感内衣啥的,就当上班礼物。”顾凌玉嚣张地哈哈大笑。 以前在学校,萧灵总是冷冷淡淡,要么就是虚伪的乖巧脸,弄得她好没意思,但是自从发现萧灵喜欢黎觅这个秘密,就不一样了。 好玩! 顾凌玉还想再说两句骚话,忽然看到萧灵拿起手机,说了句话:“你听到没有,她叫我小娘子,先前她还叫我小宝贝。” 顾凌玉:? 收好手机,萧灵挥挥手,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学姐,祝你好运,我去找我黎姐姐吃午饭,再见。” 顾凌玉右眼跳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萧灵说的不是再次相见的再见,而是再也不见的永别。 铃声急促响起。 顾凌玉哆哆嗦嗦接起电话,备注为老婆的人声音清冷,但语气十分温柔:“在?小娘子?小宝贝?” 靠,萧灵什么时候告的状? 顾凌玉心里一个咯噔,恨不得打死萧灵那个小气鬼,只是狗命要紧,她吞吞口水,小声说:“顾总出差去了,今天在公司的都是顾总的妹妹,您有什么事,之后我帮您转达?” “哦,不在啊……”那边轻笑一声,酥的顾凌玉耳朵发麻,“那麻烦顾总妹妹帮我转达给顾总一句话,她想追我,是白日做梦,建议再在自己脖子上掐几个印子来骗人呢。” 顾凌玉心虚地粘好创口贴,挡住自己亲手制造的草莓印,讨好地说:“那个,老婆你误会了,我……” “老婆?妹妹你不要乱叫。” 顾凌玉嘤嘤假哭,企图博取同情:“牧牧,我错了嘛,你不要听萧灵乱说,我没有,我不是,我的心里只有你,那些称呼都是闹着玩的。” 牧倾冷笑:“呵。” “真的,萧灵就是故意报复我,嫉妒我们的情深!你想啊,我对你的心,天地作鉴,日月可昭……” “嘟嘟嘟。” 粘腻的情话还没吐露完,通话被果断切断。 顾凌玉:“……” 她要杀了萧灵。 楼下,要被杀的萧灵看了眼大厅的电子屏,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她估摸着过去正好是宏江的饭点,不再耽搁,开车驱往城中心。 宏江大厦,四个烫金的大字映入眼帘,萧灵驻足,眯着眼睛往上看,不用一层一层数,自然而然地确定了黎觅所在的楼层。 钢铁怪兽反射的金属光泽有城市最冷的颜色,可这里装着小太阳,整栋楼就温暖了起来。一如此刻,正午的阳光跳跃在少女的指尖,像是要乘着风把思念送到视线触及处。 过去的几年,小小的豆芽背着逐渐沉重的书包,也曾经用手挡在额头前,在这里看到过相同的景色。 直至如今成年,依然不变。 萧灵微微一笑,拎着手里的饭菜,准备上去找黎觅。前台有人认出来她,连忙拦下不懂事的同事,给她放了行。 这样的特权让萧灵心情愉悦,她朝那个职员甜甜地笑:“谢谢你呀,小姐姐。” 少女的容颜极具欺骗性,这样一个笑,这样一句温声软语,宛如蜂蜜融在嘴里,时时刻刻都是甜丝丝的。 “哇,这是哪个部门的大佬啊,还是才来的新人?笑的好甜啊,人又小小乖乖的,当女朋友简直是小鸟依人的最佳诠释啊!”一个男职员当即直了眼睛,紧盯着萧灵的背影。 另外一名男同事也有些蠢蠢欲动:“周姐,你是不是知道这妹子是谁,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呗?” 周晓萍,也就是那个被感谢的女经理,登时柳眉一竖,嘘了一声:“闭嘴!你们就算肖想大明星,也别肖想她,除非你不打算在这儿干了!这话好在是我听到了,要是黎总听到了,有你们好看的。” 第一个说话的男同事不忿:“这么凶,她是黎总女儿?” “女儿倒正常,不过黎总再护崽,也不能拦着女儿谈对象吧?我瞧着我们哥俩长得还行,年纪不大,倒插门也不错?”另外个人笑嘻嘻地说。 周晓萍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倒插门,我看是你脑子倒插门上去了,黎总才二十九岁,那女孩儿怎么着都不到二十,你黎总天赋异禀,十岁生娃啊?” 几个年轻小伙子笑成一团,其中一个抹着眼泪问:“那周姐,她到底和黎总啥关系啊,你们这么紧张?黎总好像没有妹妹吧?” 周晓萍摇头:“黎总的私事,我一个小小经理哪里清楚。不过据我所知,黎总好像没有妹妹,只有个表弟,其他家人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过,不管她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刚才那个人,黎总每次都当心肝宝贝一样宠,宏江的老员工都知道,你们几个别随便去招惹,听到没?” “哦哦……” 突然,高跟鞋笃笃的砸地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同样尖锐的女声传来:“你们,你们刚才说谁来了?” 几个男职员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袭大红色的长裙,高高地扬着下巴,骄傲的神情加上张扬的红,像是被火焰簇拥的凤凰。 美虽美矣,眼里的不屑和冷淡却让人心里不舒服。几个小伙子才毕业,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哪怕惊艳于女人的美色,也不想低了人一头,于是都没搭理她。 女人冷下脸:“周经理,你就是这么调.教员工的?怪不得一辈子只能当个守门的。” 周晓萍的脾气很好,但也不是个谁都能捏的软柿子,当即不卑不亢道:“杜小姐,我做什么职位,不是你说了算,你更没有权利对我们的工作指指点点。” 杜翩燕气笑:“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说教?算了,我懒得跟你吵,你就告诉我,你们说的那个人是不是萧灵那倒霉玩意儿?” 她的口气很不客气,其他几个男职员都面露不喜,周晓萍更是感慨两人德行的差距,却还是忍耐着说:“杜小姐,还请你慎言。” 杜翩燕完全不领情:“怎么着,还说不得?慎言慎言,这是你们黎总下的命令?瞧你们这哈巴狗的样子,舔黎觅就算了,还舔到萧灵身上去了,真让我恶心!” “哦,恶心。杜大小姐怕是忘了,舔人最厉害的不是你么?是谁天天自恃身份高贵,又觍着脸来宏江找黎姐姐?” 去而复返的萧灵笑容依然甜美,只是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第25章 恩人 林歌瞄了眼电脑右下角, 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办公室仍然是紧闭的状态。黎觅工作认真, 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吃饭, 林歌担忧她的身体, 又劝不动,所以渐渐也就只能由着黎觅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 自打见到黎总的童养媳, 只要她拿着吃的跟黎总说,这是萧灵要你吃的, 黎总再不情愿, 也还是会乖乖吃饭,还会背着她,悄悄拍照片发给萧灵证明自己有听话。 等林歌一回头, 黎觅又坐直身体佯装忙着吃饭, 脸上云淡风轻。要不是有一次从反光的镜子望到这一幕,林歌根本不会想到和萧灵相处的女神,竟然这么……软萌。 “林助理,喏。”楼下的一个职员把热乎乎的大袋子放在林歌的桌子上, 一阵香味飘出来,勾得吃了饭的两人都有点馋。 “什么好吃的,这么香?”谢过好心的同事,林歌一站起来,身后有人轻声问道。 “黎总的童……咳,有人给黎总买的午饭,没你的份。”话音刚落, 林歌忽然看到了几步之远的凌笙,惊得舌头打了结,“对、对不起凌总监,我以为是哪个……” 凌笙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萧灵送过来的吧?” “哎?凌总监也认识黎总的童……朋、朋友?”说完林歌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凌总监和黎总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凌总监认识黎总的童养媳有什么好奇怪的。 “嗯。对了,她本人没来?”凌笙有些惊奇,小朋友一向不放过任何和黎觅接触的机会,三年归国想开之后,按照上次她们聊天的状态,早应该在施行DEFGH计划,怎么不见人。 林歌愣了一下:“对啊,萧灵明明跟我说她会来的,怎么……”她叫住送吃的上来的同事,问了一下情况。 那个职员才入职不久,并不认识萧灵,挠挠头,回想了一下说:“你说那个送外卖的吗?说起来,也是头一次看到那么漂亮的小姐姐来送外卖……她好像原本想自己上来,但是后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争吵,她就把东西给我,嘱咐我送到林助理手上,然后走了。” 凌笙懒得跟他讲明萧灵的身份,蹙眉问:“争吵?是公司的人还是谁,看到没有?” 职员说:“我离得远,没看太清,但应该不是公司的人,穿得很红的一个女人……好像,周经理有喊她‘杜小姐’什么的,那个送外卖的就是跟她一起走的。” “杜?”林歌和凌笙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林助理,麻烦你跟过去看看她们去哪儿了,我先找黎总。”凌笙说完,急忙向黎觅的办公室走去。 “好的。”林歌应下,只得把还有余温的食物留在桌上,匆匆乘坐电梯离开。 * 距离宏江不远处有一家清吧,由于还是工作时间,店内的人并不多,一部分是不上课的学生,一部分是享受下午茶时光的白领。 舒缓的轻音乐与一杯清酒,算是缓解压力效果最好的搭配。然而,角落的一桌却没有这么和谐。 “回国不只一天了吧,都不知道跟家人主动说一声你的行踪?要是我今天没在宏江看到你,你还要装多久的失踪?”杜翩燕交叉双臂,居高临下地睨了萧灵一眼。 萧灵轻笑,漫不经心道:“家人?除了黎姐姐,我哪有什么家人,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点不明确?” “你!” 杜翩燕气地差点想过去撕了那张脸,想到杜庆楠的话,又勉强按捺住翻涌的怒气,虚伪地笑笑:“萧灵,我对你说话不太客气,我给你道歉,但你要知道,这是姐姐在生气。你说你,回国这么久,都不跟家里人说,我们该多担心你啊?” 萧灵皮笑肉不笑:“姐姐?” 她倾身上前,缩短两人的距离,像是和亲人一样轻言细语:“不愧是姐姐啊,刚才我在宏江这么羞辱你,都能忍下来。看来,我是话说的不够直白,这样吧,我换个说法——我的家人只有黎觅一个,你爸妈不算,你杜翩燕,更是不配。” “我呸,你这个没人要的孤儿……啊!” 杜翩燕怒极,下意识就是一巴掌,却扇在了空处。下一秒,一杯柠檬水泼在了杜翩燕的脸上,其中夹杂的不少冰块还顺着滑入杜翩燕的脖颈,打湿了胸前的一片红料。 而本该挨打的人缓缓放下空杯,靠在软软的垫子上,一脸无辜:“哎呀姐姐,我手滑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毫无诚意的道歉,谁也知道绝对不会是手滑。 “真会装啊,要是让你黎姐姐知道你私底下是什么模样,你猜她还会不会要你?”杜翩燕银牙都快咬碎,又奈何不了萧灵,只得抽出桌上的纸巾擦脸,结果部分妆一擦就糊成一团,更加狼狈。 听了这话,萧灵的笑淡了几分:“那是我和她的事,轮得到你管?都说你不配,还上赶着当我的家人来管我?” “怎么,生气了?因为戳中你痛处了?哈哈哈哈哈,萧灵,原来你还会怕失去?我以为,身为一个孤儿,你早就认清自己一无所有了呢。” 孤儿。 一无所有。 萧灵抿唇,强压着的戾气开始反弹,那些年受到的恶言相向与针对,仿佛从来没有消失,纷纷涌了出来,化为当年那一张张或虚伪,或丑陋,或恶意的嘴脸。 但她,早已习惯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也早就明白,愤怒没有作用,软弱没有作用,眼泪更是没有作用。只要不反击,就只会给那些恶意火上浇油。 没关系,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霜雪一样的冷意浇灭了心头的怒火,萧灵撑着头,再次笑了出来:“你并不想我跟你回去,才会说这些来刺激我,对吧?说说看,找我什么事,除了提醒我是你亲爱的‘妹妹’以外的事。” 少女一笑,如春风方至,冰雪消融,那如画的眉眼,乖巧又可爱,隔着几桌的男生有些恍惚,感觉像看到了邻家妹妹。而杜翩燕却在合适的空调温度里,生生打了个颤。 似是巨兽蛰伏,等待时机一击致命。 可是……自小就无比软弱,最多因为自尊心而回敬几句的小女孩,眼下不过懵懵懂懂的十九,能有什么危险? 还不是她想刺就刺,不想刺就扔一边的小孤儿,顶多是运气好,得了黎觅的“好心”垂怜。 念及那个总是跟木头一样油盐不进的黎觅,杜翩燕恼意更甚,但心念一转,她忽然想起找萧灵的本意:“萧家的家产,你多年都不闻不问,难道你不好奇它在哪儿吗?” 萧家…… 萧灵的逆鳞有两个,一个是黎觅,一个是自己故去的家人,永远无法再放肆大笑的家。 再也无法掩饰情绪,萧灵第一次面色大变,眼眶通红,声音抖个不停:“不闻不问?你爸妈占了我家的东西这么多年,我明知道答案,还有什么好问?杜翩燕,你怎么还有脸找我炫耀?” 杜翩燕还未说话,萧灵又低低地笑了一声,自问自答:“哦,原来你是觉得,我只会泼水,才敢这么嚣张地跟我说萧家的事。” 没人知道,这一刻她的愤怒与悲伤几乎要形成最锋利的双刃剑,一端会用鲜血来进行最粗暴的报复,一端划伤自己。 记忆里,那个温柔的女人把自己的手递给杜庆楠和万虹夫妇,然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说:“灵灵,这是你的干妈和干爹,当爸爸妈妈不在,他们就是你最重要的人。你干妈和干爹还有个孩子,是比你年长的姐姐,她叫翩燕,以后她会保护你的哦。” 可是妈妈,你看,这就是我的姐姐,你说好会保护我的姐姐。这就是你说最重要的干爹干妈,他们和天灾一起,夺了我的一切啊。 萧灵不在乎钱,但那些资产都是她父母的,哥哥的,就算不用,永远葬在萧家也没关系,却不代表那可以任人占用。 她决不允许。 杜翩燕后背发凉,总觉得越坐越冷,心里发憷,连忙道:“你误会了,我没有炫耀,更不是挑衅你!” “误会什么?挑衅什么?”萧灵面无表情。 杜翩燕原本是想借这个惊天秘密打击萧灵,看看萧灵悲惨流泪的模样,却没想竟然得知萧灵一直在误会杜家,不敢再卖关子:“你们家的家产,我爸妈没有动过一分一毫!” 萧灵完全不信:“继续编。” 杜庆楠和万虹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圣人,手上有那么一笔不容小觑的资产,会无动于衷?既然当初会为了钱收养她,现在装什么好人? 再说,她记得很清楚,当年杜庆楠和万虹收养她的时候,杜家正值公司破产的危急时刻,如果不是靠着萧家的资产,他们凭什么度过那么大一个难关? 杜翩燕为人骄傲跋扈,却从来不屑说谎,听到萧灵的质疑,很是窝火:“我无意听到我爸妈说,萧家家产不在他们那,而是在其他人的手里!” “在谁手上?” 杜翩燕顾不得太多,脱口而出:“还有谁,当然就是你一直奉为恩人的黎觅啊!” 萧灵脑袋轰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第26章 喝酒 等黎觅气喘吁吁地赶到清吧, 一眼便望到了角落的萧灵。 或许两人有心电感应,又或许是黎觅自带对萧灵的雷达, 无论是上次咖啡馆, 还是这次的清吧, 她总能一眼找到自己的小朋友。 只是,上次是萧灵在乖乖等她, 甚至是带着和凌笙一样的心情,捉弄她, 逗她, 亦或是试探她。她心里门清,却不会揭穿那个孩子。 反正她迟钝惯了,不会引人怀疑。 两人在一起生活七年, 纵然有三年没有朝夕相处, 但黎觅抽空就会偷偷去看萧灵。看那个孩子在千人观众前毫不露怯地演讲,看她在建模比赛里大放光彩,看她在辩论赛里大战四方,黎觅骄傲又心酸。 骄傲这不愧是她的小宝贝, 心酸这是她的小宝贝,却不能正大光明地送一束花作为祝贺。 其实她比谁都知道,萧灵没有外貌那么乖,那么无害。遭受家庭巨变的小兔子,被现实生生磨出了一根根刺,变成了身披荆棘的刺猬,极度没有安全感, 见谁都扎。 但萧灵同时又很聪明,就如同当年刻意去泥巴里滚一圈弄脏衣服,只为了不争夺同龄姐姐的风采,让自己好过的事一样,懂得适当的韬光养晦。 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致命。 黎觅对小孩子没有耐心,一向也没有呵护小孩子的习惯,但看到在泥里倔强地无声哭泣的萧灵时,她第一次心软了。 在萧灵身上,黎觅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孤独,又不得不振作,不得不忍耐的影子。 恰好此时,黎觅的手机响了,成功引起了萧灵的注意。 于是,黎觅无视掉自己的洁癖,抱起那个泥里的小鹌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哭吧。” 然后那只小鹌鹑很听话地哭了。听着小女孩放声大哭,又时不时溢出两声软软糯糯的抽噎,黎觅心里软成一片,第一次不觉得小孩子吵。 又或者,她圆了自己幼时的梦,自然不会觉得吵。 事实证明,有第一次心软,便有无数次心软。黎觅不记得到底经历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回过神来,她就养了一个还没她一半高的小豆芽。 那段时间,朋友们都学凌笙的口气,吐槽说:“不得了,黎觅还没创业就未婚先孕,还是一只足足有九岁大的崽。” 虽然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崽躲了自己三年,但黎觅照顾她,已经成了本能的一个习惯。不再是圆满自己幼时梦想的借口,而是一种…… 维持了十年,也许还会更久的习惯。 因为这样了解,黎觅很快就发觉了少女眼里暗藏的愁绪。三年前少女就有这样的愁绪,今天更严重了,黎觅不由想,她迟早要给杜翩燕好看,竟敢这样欺负她的崽,还跑的比谁都快。 生气之余,又满是心疼。 黎觅在萧灵对面坐下,看着萧灵倒满酒,一饮而尽,又倒满酒,又一饮而尽。她喝的很快,往日清澈的眼睛里现在满是因饮酒而生的水雾,朦朦胧胧,一碰就碎。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作为当场逮捕小朋友喝酒的家长,黎觅应该感到愤怒和失望,但她却无法阻止,反而被少女那介于妩媚与纯真之间的姿态给迷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黎觅想亲吻那双美丽的眼睛,饮尽眸中浓郁的悲伤,还一片天朗气清。 “黎姐姐,你不骂我喝酒?”比平时还要软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劈醒了黎觅。 她居然想亲自家小朋友,她该不会是一个变态吧? 黎觅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却很镇定,甚至手不抖,视线不变地开了第二瓶酒,替萧灵满上。萧灵有些诧异,黎觅又拿了一个杯子放在自己面前,也跟着倒满。 “成年了,喝酒不要紧,我也不会骂你。但是你一个女孩子,喝酒要注意分寸和时间,下次没有我在,不能要这么多瓶。”黎觅温声说,还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碰萧灵的杯子。 萧灵愣了愣,旋即展颜。她的肤色偏白,脸染上些许薄红,宛如红梅缀雪,白是冰冷彻骨的雪,红是不愿屈服的梅,一笑便是春暖花开。 很好看。 这种好看,是人天生对美好的鉴赏能力,无关男女,无关性别,也无关种族。 所以,既然这么好看,一时意乱情迷也很正常,她不是变态,是有一双捕捉美的眼睛。黎觅想通这节,豁然开朗,心里安定不少。 “那么,黎姐姐也不问我为什么喝酒吗?”萧灵微微转动酒杯,把手指握的地方换成黎觅酒杯相碰的地方,仿佛借着这个方法,就能触摸黎觅的温度。 黎觅给自己添上一杯,动作优雅:“你想我问,我就问。你不想我问,我就不问。” “那你问。” 黎觅很配合:“小朋友,你为什么喝酒?” 萧灵被逗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与放松:“不告诉你。” 黎觅:“……” 萧灵的笑容扩大。 这么呆的黎姐姐,这么好的黎姐姐,怎么会是占据萧家家产的人?又怎么会是觊觎那些身外之物的人? 杜翩燕的每一个字,萧灵都不信。这个世界上,在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哥哥死去后,就只有黎觅真心疼爱她,她就算再多疑,也不会怀疑黎觅。 因此,在沉默半晌后,萧灵对杜翩燕说了滚,各种旧怨还加了一项污蔑黎觅的新仇。 只是她还是很难过,为自己那一刹那的动摇,为自己不信任黎觅的自责。 “黎姐姐,我在惩罚自己,我想喝醉。”看黎觅老老实实不问了,萧灵又有些心疼,抢过黎觅的杯子喝掉酒,再无辜地晃晃空杯子。 黎觅顿,没有责怪调皮的小朋友,而是摸摸萧灵的脑袋,把那根窜起来的头发放平,再就着萧灵举杯子的姿势,倒满酒,又喝完酒。 她没问萧灵为什么惩罚自己,而是说:“那我陪你喝醉。” 黎觅没注意,自己喝的地方,经由萧灵晃了一圈,正是之前萧灵喝过的地方,那处还残留了一点酒液。 萧灵凝视黎觅淡粉色薄唇上的那抹水光,眸色愈深。她一时分不清,这铺天盖地的热意到底是因为酒精作祟,还是因为什么。但她喝着喝着,觉得这酒,好像有点甜。 “喝了酒,等下怎么去公司工作?” “大事已经处理好,小事有凌笙他们在,出不了岔子。”黎觅故作轻松,虽然她已经做好自己失踪一下午,会被凌笙骂的准备了。 萧灵点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杯又一杯,没一会,桌上的一堆酒瓶就都见了底。萧灵酒量一般,喝酒又上脸,这么一折腾,整张小脸跟苹果一样红通通的,摸一摸,像是刚出锅的水煮蛋,又嫩又热。 而黎觅,这些年去过了无数应酬,酒量早就练成,就算是一个大老爷们都能被她轻而易举喝趴下,更别说还没怎么喝过酒的小姑娘,萧灵醉了,她都还很清醒。 结完账,黎觅半抱半牵着萧灵出了清吧。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黎觅没什么感觉,而萧灵则感觉凉爽了一点。 “好热,黎姐姐……”萧灵迷迷瞪瞪地抱着黎觅的手,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只醉虾,却好歹没有脱衣服扒衣服,撒什么酒疯,让黎觅心里松了口气。 喝醉了还是乖的,她捏捏萧灵软软的小耳朵。 喝过酒,没法开自己的车,黎觅索性打了辆车。上了车,刚才还说乖的人一个劲往黎觅怀里拱,黎觅怕她闷着,推开了萧灵的头。过了一会儿,头又拱了过来,黎觅想再推,萧灵就呜咽了一下。 “要抱抱嘛……” 本就软似春水的奶音,还有酒醉后的嘶哑,增添了一分小女人的娇气与慵懒,黎觅耳根子发软,毫无抵抗能力,再也不敢推她。 拱到了女人软软香香的部位,萧灵满足地咂咂嘴,终于安分下来。只是黎觅就不好受了,萧灵温热的吐息弄得她浑身战栗,酒气和体香混合在一起,更是要命。 她抱好怀里的人,努力忽略身体上的不适应,双眼发直得望着车顶。 她……真的不是变态吧? 第27章 爸爸 一个小时后, 到了家楼下。 好不容易结束了车上的折磨,黎觅给了司机钱, 把睡着的萧灵半抱下车。看着一大一小都是女的, 司机怕黎觅抱不动萧灵, 好心道:“美女,要不我背你闺女上去吧, 不用给钱。” 黎觅还没说话,睡着的人却突然睁开眼睛, 异常凶狠道:“你才是她闺女, 我二十九,她十九,怎么生, 你给我生个!” 凶完人, 还打了个酒嗝,眨巴眨巴眼,好像分不清东南西北,跌跌撞撞地又拱黎觅怀里了。 司机:“……” 他看了一眼明显成熟很多的黎觅, 又看了看明显奶凶奶凶的小醉鬼,迟疑道:“你二十九,她十九?” 黎觅扶额:“我二十九,她十九。” 司机恍然大悟:“噢,原来是姐妹,瞧我这眼瞎的,刚才也没仔细看, 不好意思。” 谁料,这句话又戳中了小醉鬼不舒服的点,萧灵抱着黎觅,像是抱着她的稀释珍宝,眼尾烧得通红,却还是倔强道:“不是姐妹,不是……她是我的,是我的,是我……” 喜欢的人。 黎觅以为小醉鬼只是想证明所有权,不是很在意姐妹之说,婉拒了司机的好意,也就没有听到最后那细如蚊呐的四个字。 目送车辆离开,黎觅估量了一下醉鬼喝醉的程度与路程,松开萧灵的手,在她面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阿灵,过来。” 萧灵的手被松开,一下子怅然若失,也没有理解黎觅的意思,跟个小拨浪鼓似的摇摇晃晃,就是不过去。 黎觅很耐心:“阿灵?” “嗯。” “过来,我背你回家。” “嗯。” “阿灵?” “嗯。” 无论说什么,都回复一个嗯字,又没有任何动作,黎觅气笑。回头一看,嘴里的调笑又说不出口了——像是十年前的那次初见,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孩子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般,孤独地站在那里,连流泪都是无声的。 仿佛从来都明白,没有人会来救赎自己,孑然一身,无所依傍。 黎觅垂下眼,心揪了起来。她不知道萧灵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惩罚自己喝醉,可她想,杜翩燕一定提到了萧灵的父母、哥哥,或者萧家的什么事。 否则,她的小姑娘不会这样落寞。 “阿灵。”黎觅唤了一声。 “嗯。” “骑马马了。” 这句话一出,原本茫然的萧灵眼睛忽然一亮,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跑了过去,一把跳到了黎觅的背上,甜甜地喊:“爸爸!” “哎……”黎觅无比艰难地应了一句,差点被这股冲力给撞跪在地上,好在她早就用手撑在地面,不然就连娃带人一起摔了。 缓了好久,黎觅慢慢背着人站了起来。这一动,她额头的冷汗立马冒了出来,手上也是火辣辣的疼,腰不是腰,腿不是腿,只有骨骼那清脆的喀嚓声还在耳畔回荡。 “小胖狐狸……”黎觅闷哼一声,感慨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几年前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不点,她轻轻松松就能背起来,还可以抓着衣领转圈圈,现在一撞过来,差点鬼门关前走一遭。 “爸爸,爸爸,你好久没带我骑马马了,我好想你呀……”然而少女那高兴又充满眷恋的声音,让黎觅生不出一丝后悔。 “我也想你,小宝贝。”黎觅颠了一颠,逗得身后的人咯咯笑,她不由再颠了颠,还假装冲刺地跑了几步,吓得萧灵抱紧她的脖颈,跟着又笑了出来。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萧灵这么毫无防备的笑声,没有烦恼,没有顾忌,无忧无虑的,是十九岁少女本该拥有的开朗。 黎觅有些心酸。 “爸爸,我跟你说,我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萧灵贴着黎觅的耳朵,低声诉说,“她叫黎觅,漂亮又温柔。她会像妈妈那样在睡前给我读《格林童话》,又会像你一样,让我骑马马,还会把我举高高,叫我小朋友。” 正在扮演爸爸角色的黎觅,忽然被一顿夸,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咳,那,那小宝贝喜欢她吗?” 萧灵蹭蹭黎觅的脖子,呢喃道:“喜欢,超喜欢,长大之后,我一定要嫁给她……” 黎觅噗嗤一笑,只当做这是萧灵小时候的童言童语:“小朋友,你才几岁,就有这么鬼精鬼精的想法?” 小醉鬼生气了:“我二十九岁!” 黎觅忍笑:“那你黎姐姐几岁?十九?” 萧灵的理智被酒精吞噬的一点不剩,努力想了想,脑袋也是一团浆糊:“不对,十九……是她捡到我的年纪,我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我今年二十九,我和她差了整整十年,那她今年应该三十九岁……” “那她就是老阿姨了。” 萧灵恼了,咬了一口黎觅的脸颊,气鼓鼓道:“坏爸爸,不许你说黎姐姐老。她一点也不老,她在我心里,永远好看……”说完她又有些不解地小声嘟囔:“爸爸的脸好像变软变香了,奇怪。” 黎觅轻笑。 路过小区门口,摇头谢过想帮忙的保安,黎觅无视一边满是好奇地居民,继续背着萧灵往前走。没两步便是一条林荫小道,通体由碎石铺砌而成,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绿植,隐隐能嗅到某种无名花的香味。 不浓不淡,正好相宜。和少女身上的馨香一样,随着夏日的一缕微风,吹进黎觅的心里。 经久不散。 想到之前萧灵百般不愿她随便找个人将就,黎觅喘了一口气,说:“小宝贝,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婚嫁吗,就说要嫁给你黎姐姐。” 萧灵没说话,黎觅以为她睡着了,也没再多问,心道自己昏了头了,跟一个小醉鬼说这些话做什么。 “我知道的。” “婚嫁,是爱情里最高的誓言。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或者富贵,无论疾病亦或健康,永远爱她、护她、守护她,珍惜她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爸爸,这是你曾经给妈妈求婚时说的话,怎么现在反倒问我?” 假如不是身后的人瘫软无力,走路都是倒来倒去的,黎觅还以为萧灵没有喝醉,逻辑这么清晰还不结巴。 可是,小醉鬼明明都醉的分不清她是谁了。 黎觅摇摇头,没有告诉萧灵,孺慕之情和爱情不一样,是不能结婚的。况且,她并不相信有什么感情可以“永远”。 人是很脆弱的,再深的感情,再牢固的羁绊,也不过一朝一夕就可以崩塌。在生死面前,没有永远一说。 这些话,黎觅深深埋藏进了心底。 抵达家门口,黎觅打开门,把人先背进屋里的沙发上,再回去关好门。做完一切,腰已经痛到没有知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跌进眼里,激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黎觅踉踉跄跄跌进沙发里,不动了。休息了会,她忍痛撑起来,捏捏睡得香甜的人的脸:“阿灵醒醒,你满身酒气,还没洗澡。” 要不是腰疼得直不起来,她本来打算亲自给萧灵洗澡,免得第二天这个跟她学的小洁癖闹脾气。 然而萧灵睡得正香,没搭理黎觅,还拍了拍黎觅的手,扭到另一边睡去了。黎觅无奈,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处理好腰,再想方设法给小醉鬼洗白白。 她摸出手机,给最多的未接电话打回去。 “喂?黎觅?你和灵灵去哪儿了?我怎么也找不着你们,清吧的人又说你们打车走了。”凌笙担忧道。 黎觅趴在沙发上,捏着眉心说:“回家了,没事。” “回家了?杜翩燕呢?”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走了。”黎觅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下之后的情况。 凌笙听到萧灵醉了,心里有了数:“所以,你下午不来公司了?” “嗯,有急事你联系我。” 她就知道。 凌笙耸耸肩,给风鄞几个人发了加班的消息,在看到他们同样哀鸿遍野的哭诉后,心情好了许多:“工资三倍,谢谢。黎总还有没有事,没有我挂了。” “嗯,三倍。对了,那个……”黎觅摸摸腰,犹豫道。 “有话就说。” 黎觅问:“我腰好痛,你上次做客留在家里的药放在哪?” “你让我随便放,我就搁在客厅电视下面的第二排最右边的那个小柜子里。对了,上午还好好的,你腰怎么忽然伤了?” “挂了。”黎觅不打算给凌笙说自己腰痛的真正理由,否则按照损友的习惯,肯定会被嘲笑好长一段时间。 电话刚要切断,凌笙听到了一句极小声的呻.吟从听筒里传出来,又哑又娇,像是被欺负了一样,还有隐隐的哭腔:“爸爸,不要……” 凌笙:???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拿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她们这里出了名的黎木头,竟然是开窍最快的那个,萧灵这EFGHIJK计划都还没用,黎觅就上套了,还进展这么快? 而且,最让她震惊的是,黎觅这种看起来跟性冷淡一样的老古板,喜欢的居然这么重口味,不是姐妹,而是父女。 还趁着人酒醉,强迫人家玩这么奇奇怪怪的py,甚至腰都不堪负荷,伤的需要用药……黎觅真的不是变态吗? 凌笙决定跟傅秋月聊聊这惊天八卦。 第28章 唇彩 “爸爸, 不要……不要和妈妈哥哥一起走……不要丢下你的小宝贝,不要……” 很冷。 彻骨一样的冷。 从格外冷的那天起, 萧灵就从人人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孤儿, 没人爱, 没人疼。 过去的笑脸与温柔,更多是冲着萧家的势力, 萧家的钱,一旦没了这些, 她萧灵什么都不是。 冰冷的现实, 强迫她从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孩童,成长为戴着面具,扛着枷锁的小女孩。好长一段时间, 长到她有些记不清有多久, 在黑暗里踽踽独行,终于迎来了第一束光。 没有那束光,她依然在漆黑又湿冷的地狱。 所以哭着哭着,她又含着泪, 轻唤她的光:“黎姐姐,黎姐姐……爸爸不要我了,妈妈不要我了,哥哥也不要我了,你别不要我,我很乖,我特别乖, 你别不要我……” 少女纤长的睫毛挂着一串泪珠,红红的眼角又在接收新的眼泪,巴掌大的小脸拧成一团,痛苦又悲戚地低声呜咽,身子一抽一抽,宛如无助的小兽。 黎觅记得,以前傅秋晷说过,人睡觉的姿势有很多种。正大字平躺,代表无忧无虑,天真无邪;肢体放松,手置小腹,代表心胸开阔,正直坦荡;而膝盖弯起,手脚离的很近的蜷缩,则代表敏感脆弱,缺失安全感。 现在,萧灵就是第三种姿势。 黎觅走到萧灵的那块沙发,忍着剧痛弯腰,把萧灵抱进怀里,慢慢舒展她的手和脚,一边拍着萧灵的背,轻声哄:“别哭了,我在这里,不会不要你。” 感觉到靠近的温暖,萧灵呼吸重了几分,紧紧地抱住黎觅,像是抓着唯一的浮木,不肯松开。黎觅安抚了好一会,她才止住了哭泣,眉眼稍稍舒展开来,呼吸渐渐均匀。 黎觅亲了亲萧灵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细嫩的小手。不知道是不是睡梦里也能有相同的感触,萧灵的手跟含羞草一样,猛地缩一缩,脸颊也染上红晕。 可爱。 黎觅还想再亲,腰却不断提出抗议,痛地她差点跌下去。不敢再耽搁,她按照凌笙的指示,去电视机下面的柜子拿出那个包起来的盒子。 凌笙有朋友在医院工作,几个月前体检说凌笙的腰和颈椎都不太健康,于是专门找人给她开了腰贴等药物,凌笙用过觉得效果不错,想着黎觅和她半斤八两,上次做客就捎了一些给黎觅。 黎觅拿出腰贴和药膏,刚准备撕开包装,忽然想起这类药物得贴身才有效果,又停下动作。自己的房间在楼上,卫生间有几十步远,这几十步换在过去不值一提,可现在…… 她抬了下腰,痛地嘶了一声,根本起不来身,别说几十步,一步都走不动。 偷偷瞄了眼沙发上人事不省的小醉鬼,黎觅纠结了一下,难得无法果断做出决定。毕竟,她很早就教过萧灵,女孩子要在特定地点换衣服。 客厅显然不属于特定地点,她要以身作则。 思忖了几秒,余光瞟到盒子里还有一枚纪念币,黎觅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她高高举起纪念币,小声念道:“要是有人脸的一面,我就在客厅换衣服,要是有花穗的一面,我就在客厅涂药。” 虽然这两个选项的意义完全一致,但字面说法还是有细微的差别,黎觅用这点来安慰自己,满意地点点头,抛起了纪念币。 纪念币承载着黎觅的希望飞出,再高速坠落下来,没等黎觅一巴掌把纪念币拍在手背,那纪念币就顺着手背弹了出去,滑进了电视底柜里面。 黎觅:“……” “噗。” 黎觅耳朵动了动,有人笑了一声?她狐疑地望向沙发,萧灵正在睡觉,身子随着呼吸起伏,眼睛也是紧紧闭着的,小嘴微张,好像在打呼噜。 原来是错觉。 黎觅卸下当场被抓包的尴尬,又盯向那个吞了纪念币的电视底柜。 一定是纪念币脱离了下坠的轨迹,才掉进去的,绝对不可能是手速慢的缘故。 再次安慰了一下自己的黎觅,又面临了新的问题——她的腰这么疼,该怎么在不动腰的情况下,去捞出那个纪念币,看是正面还是反面? 她没有发现,沙发上原本该是熟睡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里还有混沌的水雾,却已有醒转的迹象。 在失去神奇的纪念币后,黎觅无计可施,只能往后掀腰部的衣服。掀了两次,又不得不作罢——她今天没有穿宽松的衣服,不解开扣子,腰是露不出来的。 她彻底认命,解掉一颗颗扣子,脱下衬衣,再拧开药膏的盖子,往腰上涂了一点。因为腰不能动,手够后背也不太方便,抹了好几次,都没涂匀。 将就算了。 刚收回手,一只手指点到了黎觅的腰上。不同于她自己涂药,指尖涂抹的一圈药膏十分清凉,碰触黎觅温热的肌肤,冷热交替,引起一阵阵酥麻,如电流一般飞窜到每根神经。 “嗯……”黎觅紧咬嘴唇,却还是逸出一声隐忍的闷哼,清冷与妩媚交叠在一起,汇成最撩人心魄的尾音。这声音并不大,却像是小猫的爪子,勾得萧灵的腿都快软了。 她的黎姐姐,怎么叫的这么好听?可爱,想……萧灵现在满脑子都是有颜色的废料,又不敢表现出来一点,只能装作没听见。 饶是这么配合,身前白玉一般的美背还是微微颤抖,萧灵眼尖地看到,原本光洁的脖子已经红成一片,连带着耳朵也被染红。 “你听见了?”黎觅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要不是萧灵全身心都放在黎觅身上,还真听不见这么小的声音。问话里小心翼翼的希望,让萧灵怜惜不已,她忍着笑,睁眼说瞎话:“没听见,黎姐姐你说什么了吗?” 黎觅又憋了一会儿,闷闷道:“没有,什么都没说。” 萧灵掀起嘴角,弯下腰,细致地替黎觅抹药。光滑如锦的皮肤就在指下,她起先还有些心猿意马,可下一瞬间,又回忆起黎觅受伤和自己的莽撞脱不开关系,愧疚不已。 摸匀所有药膏,萧灵听见黎觅问:“那你看见没有?” 萧灵呆了呆,很快意识到黎觅说的是她的背,不由无奈道:“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我闭着眼睛呢。” 黎觅默了几秒,有些生气:“你骗我。要是没睁开眼睛,你怎么帮我抹药?小骗子。” 小骗子轻笑,紧贴着黎觅的背,把头搁在黎觅的肩上:“黎姐姐,我从不骗你,你转头看我。” 皮肤娇嫩,萧灵的衣服磨得黎觅有些痒,她收紧攥住衬衣的手,保证正面的风光一点都不露出来后,才小心地转头。 一转头,黎觅僵住。萧灵确实如她所说,是闭着眼睛的,但两人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往前一步,就能碰到对方的唇。呼吸交织,萧灵柔软的樱唇上沾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而吐息间,酒气还残留着葡萄的香味,诱人采撷。 黎觅像是被蛊惑一般,伸手想去摸摸那唇瓣,看是不是有想象中那么软。手指刚一动,她又倏地抽回去,揪紧胸前的衬衣,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心脏砰砰砰地跳。 “阿灵,我在想。” “怎么了,黎姐姐?”听出黎觅的异样,萧灵心里一喜。网络上,有人说这个距离最耐人寻味,进一步是亲吻,退一步是暧昧,很适合撩拨人。 果然有效,黎觅刚才是想亲她的吧? “嗯……” 黎觅揉揉萧灵手感颇好的小脑袋,好奇道:“我在想,你今天用的什么唇彩?很适合你,看起来软软嫩嫩的,跟果冻一样,我都差点下手捏了捏。” 萧灵:“……” 这个距离,真的很适合撩拨人……么? 当天晚上,再次上药,贴了腰贴,萧灵还给黎觅按摩了好久,第二天黎觅的腰舒服了很多,至少能上班。至于她自己,除了嗓子干、头有点疼也没其他不舒服,喝了蜂蜜水睡了一晚上就没事了。 翌日。 一起吃完早饭,萧灵简单说了下自己去LD工作的事,黎觅没什么意见。在黎觅看来,萧灵喜欢在哪里工作就去哪里工作,只要开心就行。 “有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天塌了我给你顶着。就算是顾凌玉,你也不用太怕她,LD的合作方案还摆在我的案头。”用纸巾擦了擦萧灵嘴角的奶渍,黎觅再次嘱咐道。 有句话黎觅没说,顾凌玉正在追的牧倾,还是她当年照拂过的小学妹。 萧灵乖乖点头:“好。” “真的不用我送你去LD?” “他们都认识你和你的车号,要是看到你,太张扬了,我以后工作会不方便的。” “嫌弃我?” 萧灵笑起来,在黎觅的脸上吧唧一口:“才不会。我只是希望,以后XL出名,宏江的黎总以她为骄傲,而不是因为宏江的黎总和我认识,才让这两个字母被人铭记。” 黎觅挑眉:“XL在C市已经有了名气。” 萧灵说:“还不够,我很贪心的。”光是C市小有名气,怎么能和黎觅并肩,她要追逐的,可是苍穹之上那束最明亮的光。 少女眸子澄澈,里面倒映的初阳冉冉升起,朝气蓬勃,认真得可爱。黎觅仿佛看到了当年稚嫩的自己,站在C市最高的建筑顶楼,对凌笙和一众好友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终有一日,我会让宏江达到这样的高度。” 黎觅当时不过才成年,要什么没什么,说这样狂妄的话,好友却没有一个人笑她,凌笙更是对她说:“那我们拭目以待。” 如今,她梦想成真。 于是,黎觅轻轻抱了抱萧灵,用同样鼓励的语气说:“阿灵,那我拭目以待。” 望着这样温柔的女人,萧灵憋在心里一天的疑问,化为了嘴边一抹淡淡的笑。既然占据萧家家产的人绝不可能是黎觅,她又何必去问,去伤黎觅的心呢。 她对黎觅的信任,正如黎觅对她的信任一般。 送走黎觅后,萧灵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找顾凌玉请了几天的假。顾凌玉没有过问缘由,只问:“需不需要帮忙?” 萧灵思索了会,报了几个名字。 顾凌玉诧异:“这些……萧灵,你想干嘛?” 萧灵没有回答。 其实她骗了黎觅。她说的贪心,不只是要和黎觅并肩的梦想,更不只是情情爱爱,还有一份迟来的真相。 萧家的一切,到底在谁手上? 第29章 老宅 文物祠项目进展不错, 和郝邦的合作事宜基本也谈好了,从上周起, 宏江进驻在文物祠那边的员工回来了大半, 周末好歹不再加班。 相关部门的人虽然满脸疲惫, 却一个个都很精神。工程部的一个主管喝了口咖啡,感慨道:“哎, 总算不用去施工现场吃灰,大热天的, 还要戴着安全帽, 就跟顶了个聚热的炉子似的,忒难受了。” 会计部的主管哭丧着脸:“别提了,我比你还惨, 上班受罪, 回家还要挨冷遇。上上周周末不是两天都加班,星期六正好是结婚纪念日,我给忘了,加完班回家都晚上九点半, 困的我倒床就睡,第二天我起来,发现老婆没了!” “哎?没了?离家出走啊?” “可不呢,一把年纪了,还带着我儿子回娘家。我去挨了岳父岳母一顿批,总算把人给接回来了。要是再加班,我看下次挨批都接不回来喽。” “没事, 熬过前段时间就行了,等这个项目建设完成,按照宏江以往的奖励,至少几倍奖金和带家属旅游呢!” “说起来,今年去哪儿啊?” “黎总一向大方,上次是欧洲七日游,这次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说不定约着去南极看企鹅?” “去你的,净扯淡!” 林歌路过茶水间,听了这么一嘴闲聊,暗道这些主管可把黎总想的太脱线了,走到办公室门口,叩了叩门。 “进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林歌走进去,看黎觅在忙着低头阅览文件,就没有说话,等黎觅忙完,才开口汇报工作和今日的行程。 “黎总,您看哪里还有问题?” 黎觅仔细听完,颔首道:“没问题。” “好的。” 林歌知道黎觅还有的忙,不欲再打扰,却被黎觅叫住,“林歌,等一下。” “黎总请说。” “昨天……那个外卖,好不好吃?”黎觅在文件右下角用钢笔签下名字,一边状若无意地问。 林歌以为黎觅叫住自己是想说工作,可怎么忽然关心起了她昨天点的外卖?虽然私下的女神挺体贴,不过一向很有分寸,从不轻易涉及员工的私生活。 搞不懂上司想法的小助理很懵逼:“黎总,我昨天没点外卖,也没有吃过外卖。我中午和同事一起去了食堂,晚上在家里吃的,这外卖是指?” 黎觅顿了顿,盖上钢笔,审视着林歌。等林歌被盯得毛骨悚然的时候,才悠悠道:“我是说,那个别人给你的外卖。我下午没回公司。你……没吃它?” 林歌努力回想,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昨天因为杜翩燕到来,萧灵没有亲自把吃的送过来,而是让人转交给她,结果黎觅一下午都没回来,她都忘了这茬。 怪了,黎总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萧灵说的? 林歌心里暗自嘀咕,面上一点不显:“黎总,那是您童养……咳,萧小姐特意拿给您吃的,就算您没来公司,我也不敢动,所以一直放在桌下。” 要吃了CP的爱心便当,跟拆CP有什么差别?身为一个专业的CP粉,她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黎觅咳了咳,扭开头转向窗边,声音比平时小了几度:“你觉得是萧灵特意给我带的?” 林歌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黎总好像在刻意强调“特意”两个字? 她犹豫了一下,大声说:“没错!我们公司这么多人,但萧小姐就买了一份,还专门委托我带给您,不是特意的是什么?还不是怕饿着黎总您?不瞒您说,虽然我没吃,但那外卖的香味飘了整整一下午,香的不行,可见萧小姐对您的用心,我和其他同事都非常羡慕。” 说完这些,林歌有些忐忑。黎觅一向讨厌下属拍马屁或者刻意示好,以前这么做的人,要么得了一个冷漠的表情,要么就是干脆利落的呵斥。 林歌低下头,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然而等了好久,黎觅都没说话。她悄悄抬头,发现黎觅的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竟是露出了工作场合难得一见的浅笑。 宛如冰原上盛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黎觅察觉林歌的视线,收敛了笑:“还能吃吗?” “啊?” 林歌被那惊鸿一瞥闪花了眼,慢半拍道:“黎、黎总在说什么能不能吃?” 黎觅耐心重复:“我问,你桌下那个外卖还能不能吃?”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歌已经明白了黎觅的用意。心里被天降的糖甜得嗷嗷直叫,却还是镇定又从容地说:“应该不能了。现在天气这么热,虽然开着空调,白天是能撑住,但下班之后关了电,过了一晚上肯定馊了,不能再吃。” “哦……”黎觅已经猜到这样的天气放不久,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还是难掩失望之色。 贴心的助理话锋一转:“之前丢掉它的时候,顺便记下了那家店的logo,我搜了一下,网上可以直接订外卖。黎总不介意的话,中午就点那家店?” 黎觅想说点什么,又闭上嘴,最后只嗯了一声,然后揉揉腰,戴上眼镜继续批改文件。 林歌知趣,安静退出办公室,准备悄悄问下萧灵昨天去的哪家店。昨天那个外卖,下班前就被保洁阿姨清走了,刚才要不是她反应快,女神不知得多失望呢。 而且,最后黎总明明很开心能吃到,又强自按捺住心情,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也好可爱啊啊啊! 这对CP太好嗑了! 美滋滋的助理还没走两步,被候在门边的凌笙拉住:“林助理,我问你点事。” 林歌连忙道:“凌总监请说。” 凌笙表情沉重:“你跟着黎觅的时间最长,你今天有没有注意到,你黎总哪儿不舒服?尤其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腰。 林歌:??? 与此同时,一处鲜有人来的老宅门口。 萧灵深吸一口气,双手颤抖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匣子。小匣子由上好的檀木所制,散发着特有的芬芳,开口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已经被磨出了一片白。 她珍重地打开匣子,拿出放在里面的钥匙,塞进门孔。明明是开门这种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却如同极大的考验一般,额角都沁出了汗水。 “咔哒。”转动钥匙,门开了。 本以为早已换锁,或是锁眼锈蚀到无法使用,但令人意外的是都没有,而是顺利地打开了。 用这把钥匙。 萧灵望着没有沾到灰尘的手,心跳的很快,有太多疑问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为什么十年过去,这座老宅还没换新主人?为什么不换新锁,还保持着旧锁?为什么布置一点都没变,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无人回答。 站在门口好几分钟,确认没有其他姓氏的标志和门牌,萧灵收好钥匙,慢慢平静下来。她死死盯着正前方,鼓起勇气轻轻推开大门,拔脚脚走进庭院。 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到女孩身后,像是在门的方向划上了一条白线,把整个区域分割成两块。后面那块通往现实与未来,前面那块连接泛黄的过去。 萧灵义无反顾。 大门过去是花园,花园的背面是居住的正房。沿着路往前面走,约莫六分钟到了头,越过尽头的小门,一处花园露了出来。 一抬眼,便是满目的木槿和铁线莲,它们开得极其繁茂,共同织就了一汪粉蓝色的花海,美不胜收。四周还有随风晃荡的秋千,一张摆着茶具的小木桌,四张微微晃动的躺椅,没有一片多余的落叶,好像主人还在。 尘封的记忆仿佛找到了源头,烙在心底的景象一一重现,熟悉的花香味甚至让萧灵有些眩晕。 她仿佛看见一个美丽的妇人在倒茶,一边倒一边说:“萧寻,我考考你,七茶八饭十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正在座位上刻字的男孩儿想了想,摇头晃脑地背诵:“七茶八饭十酒是说,倒茶七分为敬人,茶满为气人,而盛饭要八分,不饱可以再添,更不会浪费。至于那个十酒……” 瞟了眼旁边男人的小动作,男孩儿继续说:“酒要倒满显示足够的尊敬,对不对,妈妈?” “不愧是我儿子,真聪明!”高大的男人用手枕着头靠在躺椅,另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对什么对,萧丰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提示了萧寻,今晚不准进我房间,爱睡哪睡哪去。” “哎?儿子还在这儿,你给我点面子嘛……”高大的男人一脸苦笑,目光却一转,对准了萧灵这边,然后张开怀抱喊:“小宝贝跑哪儿玩了,快过来爸爸抱,晚点给你骑马马。” “等下,灵灵你先回答我,以后有人给你倒茶,你要记得敲几下桌子以示谢……唔唔?” 妇人的问题被男人拦下,而男孩儿则从躺椅蹦了下来,朝萧灵跑了过来,笑声宏亮:“妹妹,哥哥带你去荡秋千!我力气很大,我来推你,你坐着就行,不许让爸爸来帮忙!” 一刻不敢忘的情景,不经意间与现在的景象重合。 萧灵下意识跑过去,伸出双手想抱住那个小小的身影,却扑了个空,撞倒尺寸最小的躺椅,整个人跌在地上,膝盖好几处被小石砾划破,渗出血丝。 她却跟感觉不到痛似的,茫然地望着那三个空无一人的躺椅,很疑惑。刚才椅子上的三个人,哪儿去了?那个要给她骑马马的男人,那个问她问题的女人,那个抱住她的小男孩,怎么不见了? 心忽然慌了起来。 萧灵想起身找人,手碰到了躺椅的一角。她想也不想把它放正,撑着地面站起来,却无意瞥到几排歪歪扭扭的字。 【以后不能再在家具上刻字】 【给小宝贝有什么关系】 【最爱灵灵妹妹啦】 经年过去,物是人非。这里还是一样的美,这些音容笑貌还有回响,但人却不是当初的人。 萧灵抚过假山没哭,走过木桥没哭,经过池子也没哭,再度踏上那一片片圆圆的石路也没哭,却在看到这几排家里人刻的字时,泣不成声。 “灵、灵灵?”背后,一道女声不确定地问。 第30章 疑虑 再次回到生活了九年的家, 这期间的千般滋味,除了萧灵本人,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她今年十九岁, 在黎觅和她的那个小窝生活了七年, 有三年去国外读书,还在一个家生活了九年——也就是现在这座老宅。 都说家如人生, 萧灵的人生仿佛也被这三个“家”给分割开来。读书是蜕变和挣扎,回归七年的巢是奔赴有黎觅的现在与未来, 而这座孤零零的老宅, 则和家人、回忆一起葬在过往。 本来应该是埋葬了的。 但她错了。 走在每一匹砖上,仿佛都能想起亲人昨日的温柔叮咛。砖都如此,更别说那些原封原样的家具, 都像是一面面镜子, 如实地照出昔日的光景,再化为碎片,任何一片都能划伤萧灵的心。 原来,她一直困在这里。 逃避了将近十年, 她依然困在这里,那些伤口根本没有痊愈,而是在漫长的时光里默默灌脓,生生烂掉。 萧灵垂下头,轻轻抚摸右手手腕,想要从这根连接太阳的红绳黎汲取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 “灵灵, 你变了很多……这些年,你应该吃了不少苦。”身旁满头白发的女人伸出手,爱怜地想摸摸少女的头,又在触碰前,无声收回。 萧灵像是感觉到了这份陌生与怯弱,按住女人略显粗糙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轻声说:“比起我,于阿姨受的罪或许更多吧?当年,家里护不住你,他们应该有人难为了你,你的手没有过去光滑了,你……” 于清望着萧灵,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但五官已经有了父母的影子,眉毛像极了萧灵的父亲萧丰凯,浓淡适宜,自有正气;眼睛又与母亲徐茗清如出一辙,满是灵韵。 连她刚才这一打眼,都会晃晃神,以为回到了十多年前萧家其乐融融的时候,女主人在厨房和她忙活晚饭,再晚一点,下班的男主人就会携着幼子回家。 只是,这终究不可能了。 “没有,我只是萧家一个打扫清洁、做做饭的阿姨,无权无势,一穷二白,他们有什么好为难我的?”于清没有再说那些回忆过去的伤心话,而是一下一下安抚着表面从容,实则痛苦不已的女孩,“倒是你,要在几岁就承担这些重任,还得护住家里的一切,才实属不易。” “护住?” 萧灵想到在杜家寄人篱下的黑暗日子,眼神黯淡,自嘲道:“于阿姨,你不要说笑了。家里出事那年我才九岁,就算再天赋异禀,也没法担起家里的事,更别说还要护住一切。我用什么护,我凭什么护?” 于清睁大眼睛,讶异道:“可如果不是你,这座老宅怎么还能安然无恙,难道……是杜家吗?杜庆楠和万虹应该一直在帮衬你吧?” 杜庆楠和万虹? 萧灵暂时不去看周围熟悉的事物,冷笑一声,眼中充血:“于阿姨,绝不可能是杜家,因为那对夫妻,根本就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他们帮衬我,不过是贪图萧家的产业,而养我,是因为这样才能正大光明拿走那些钱,这是我亲耳听到的!” “什么?!”于清失声。 萧灵的父亲萧丰凯是独身子女,没有兄弟姊妹,父母又去的早,剩的几个远房亲戚名字都认不全。而萧灵的母亲徐茗清呢,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身无长物。 早些年,两个人进了同一家保险公司实习,后来日久生情,直接结了婚。保险工作没点羞耻心做不长久,萧丰凯和徐茗清一咬牙,双双辞职白手起家,一起创建了茗萧公司。 名不经传又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公司,一度遭遇大危机,好几次都快撑不下去破产,夫妻俩最艰难的时刻,吃饭都是咸菜下馒头。 皇天不负有心人,夫妻俩经过大半辈子的拼搏,最后看准一个时机大赚一笔,就此跻身成为C市商场的一个传奇。有了第一件好事开头,很快就迎来了第二件好事——徐茗清前后怀了萧寻和萧灵。 生意顺遂,婚姻幸福,又有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和儿子,所有人都觉得萧丰凯和徐茗清要苦尽甘来,包括两个人自己都这么想。却不料老天爷没长眼,一场横祸夺去三人的命,就剩了个在家的小女儿幸免于难。 十岁不到的孩子,连继承都不可能,偌大的萧家家产相当于是白送的财富,一时间茗萧的股东、萧丰凯那些远方亲戚等人都蠢蠢欲动,想要贪了这块蛋糕。 至于怎么贪,这个十岁不到的孤女,就是最好的入手点。 “妈妈从小没什么朋友,待人又过于实诚,以致被万虹和杜庆楠蒙骗,误以为他们是好人,还让我认了他们做干爹干妈。那次事故之后,他们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故意隐忍不发,放任其他人先欺负我。” 萧灵忍着泪,凝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积攒多年的恨意,一点点从腐朽的角落升起。 她难以忘记十年前,那些大人不顾家中三人尸骨未寒,一个个不请自来,一边大声叹息,一边动手。 “啊,这就是萧家唯一的孩子了吧?真可惜,遇到这样的事。”茗萧的股东之一摇摇头,一副心有凄凄焉的模样,转手就放下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欠条,捎走了展览的山水画。 “听说是因为太小,没有带去工作,留在家里,哪知道徐茗清、萧丰凯连带着那个大儿子,会遇上空难呢。啧,这不,就只剩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儿,实在不行就由我来照顾吧。”口口声声自称萧灵的姑妈抹了抹眼泪,说了一遍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充分表达悲伤和同情后,顺走几个古玩。 “萧家不是挺厉害的吗,没其他亲戚啦?就剩这女孩儿,真是怪可怜见的……”另一个股东耸耸肩,在完全不动弹的小女孩儿面前丢下另外一张欠条。 “谁知道呢。” 家里值钱的东西很快被搬空,只剩一个空落落的家,和一个无处可去的孤女。听着门外的人争论这座老宅的归处,萧灵第一次认识到世态炎凉。 正值绝望之际,她的干爹干妈,出现了。那时,她以为他们是把她拖出泥沼的英雄,却不知道召唤英雄要付出代价,他们拿走父母留给她的东西,转身就把她推入深渊。 于清知道萧灵这些年过得苦,却没想到萧灵受的苦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得多,虽然萧灵已经尽可能地一言带过,但她好歹活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懂其中的心酸? “灵灵,对不起,要是阿姨当年带走你,就不会……” 萧灵摇头,声音嘶哑:“于阿姨,这和你没关系,你小时候很疼我,对我特别特别好,我记得。而且,你为了保护我,还被他们推了一把,摔成骨折……我很感激你,真的,我很感激你,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联系不到你。” “骨折之后,我女儿把我接回老家修养,哭着求我别管这边的事,我拿她没办法,所以我才……真的对不起,对不起。”于清自责道。 萧灵狠命摇头,于清想到她的境遇,不禁老泪纵横。萧灵暗自存放感激,不想再谈过去的事,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于阿姨,这座老宅到底怎么一回事?” 于清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是你,或者是杜庆楠和万虹帮你,才稳住了这座老宅。但按照你刚才的说法,这个宅子应该已经在杜庆楠和万虹手上。” 萧灵点头,眼睛通红地低喝:“前两天,我见过杜庆楠和万虹的女儿杜翩燕。她说萧家的家产不在她父母手上,我怎么会信?她还以为我是当年的小傻子,把一颗真心送过去,等到被踩得稀烂才知道被骗吗?” 于清拍拍萧灵的后背,做无声的安抚,过去乖乖巧巧的小姑娘,现在这样偏激,她很心疼。等萧灵情绪稳定,于清才皱着眉头说:“就算是他们想骗你,也有点不对。” “哪里不对?他们是想转移仇恨!”萧灵冷哼一声,简单讲了自己和黎觅的事。 “黎觅?阿姨只是一个扫地的老阿姨,不认识这个总,那个总。但她只要对你好,就是个好人。” 萧灵很受用于清夸黎觅,嗯了一声:“那于阿姨,你为什么会在老宅这边?” 于清回答道:“说来话长。我骨折一好,就想回C市这边看看你,我女儿拦不住我,只得放我回来。我走之前,她告诉我,我治疗的费用都是别人给的。” “谁?” “不认识。听我女儿说,那个人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大概就是感激我之前保护你,所以这笔钱由那边全力承担,然后不由分说就打了一笔钱过来,名字都没留一个。” 萧灵急道:“那阿姨的女儿有打电话过去问问吗?” 于清说:“我女儿打过电话,我也打过电话,但都打不通。不晓得是对方猜到了我们的心思,还是不用那个号码了,我们打了好几次,都没打通。” 萧灵怔住,喃喃道:“我当时那种情况,没人踩就算好了,怎么会有好人心甘情愿想要管我,还帮我给钱……”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到了一个可能。伤筋动骨一百天,于清的修养至少需要几个月,而自己在几个月后,就被黎觅带走了。假如黎觅找人打听萧家的事,于清为她受伤住院,自然逃不过黎觅的耳朵。 黎姐姐……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于清不认识黎觅,连刚才听到黎觅的名字时,也没有任何异常。 萧灵心里一暖,又听见于清说:“我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可能对你找这个人有帮助。我回到老宅之后,已经找不到你,找人打听,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只得偶尔抽空过来,看能不能碰上你。” “在我第三次来的那天,有人说要雇我,还说这里需要一个人专门打扫整理,有一定报酬,问我愿不愿意。我答应下来,那个人就给了我一把钥匙。” 萧灵扬起笑:“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吧?” 于清却连连摆手:“漂亮的女人?不不不,那是个男人,长得又高又壮,样子还特别凶,要不是他懂礼貌还很诚恳,我都不敢跟他谈下去。” 男人?萧灵眉头紧锁。 第31章 线索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根据于清的说法, 这个神秘的男人雇佣她在萧家老宅打扫卫生,给的酬劳却异常优厚, 起码是同行的两倍工资, 还提出一条非常奇怪的要求。 于清说:“他的原话是, 这里以前什么样,就按照什么样子摆, 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家具的位置, 都不能变, 缺少的东西尽管和他提,他会处理。” 萧灵越发迷糊。 这个男人的意思,显然是要让萧家老宅保持原有的模样, 那他和萧家的关系一定非同小可, 至少不会同那群白眼狼亲戚是一路货色……难道,不是亲戚? 可这样的人,有这样的心意,有这样的能力, 为什么在萧家最艰难的时候没有出现呢?萧灵知道自己不该去埋怨恩人,但她还是忍不住贪心地想,这样一个人,要是赶在那些人过来抢夺、欺辱之前就挺身而出,该多好? 虽然追根究底,她会被他人轻易拿捏,还是因为太弱小, 才护不住家里的一切。 等等,抢夺?家里的一切? 萧灵一凛,不再多想,大步走到记忆里那几个物事摆放的位置。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那是清代画家刘彦冲的《群峰积翠》所有仿画中最好的一个作品,她记得,它之前明明被一个股东趁机带走了。 凝望这幅萧丰凯最得意的收藏许久,直到眼睛有些酸,萧灵才移开视线,转向别的地方。她迈动僵冷的双脚,心里生出希冀,如果这幅画都在,那其他的是不是也…… 柜子里的古玩、放在桌上的健身球、好好收纳在盒子里的紫烟壶……每找到一样,萧灵就如同寻回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笑得眼里都映出了光。 顾不上考虑现在是什么时间,萧灵拿出手机,拨打给了最心心念念的人。几声嘟后,那边被人接起,温柔的女声通过听筒传了过来:“阿灵,是我。” 没有问为什么要打电话,也没有问出什么事了,而是表明自己现在在听——是我,我在你身边,别难过。 萧灵亲了一口红绳,轻轻笑了,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黎姐姐,LD今天组织去参观博物馆,我看到一些好有意思的东西,想跟你分享,你有空吗?” 工作日里,没有任何由头就组织员工去参观博物馆,这个理由实在站不住脚。黎觅听出问题,却甘心相信这个谎言,给林歌比了个手势,走出会议室。 高层的人基本都在里面开会,走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黎觅戴着耳机,能听清那头刻意放轻的呼吸声,似是少女此时的心情,不安又敏感。 黎觅猛地想起,小时候她在花坛边遇见的蜗牛,也是这样的。一戳,立马就缩进了壳里,直到感觉不再危险,才慢慢伸出触须,小心翼翼地试探外界。 “好巧,我会议都开完了,正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黎觅靠着冰冷的墙壁,对她的小蜗牛说。 萧灵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摩挲玻璃窗:“有个木雕,超像一匹飞马。我小时候认识的动物不多,看到这种东西就会指着它喊马马,妈妈听到了,总是不厌其烦地跟我说,这是鹿。爸爸和哥哥就不一样了,爸爸会用他那硌人的胡子刮我的脸,夸我有想象力,而哥哥会点头,附和我说那就是马,把妈妈气得要死。” 黎觅收紧手指。 虽然和萧灵一块生活了七年,但两个人,极少提及彼此的原有家庭。因为知道那根埋在血肉多年的刺有多痛,所以她们默契地逃避,再笨拙地陪伴对方。 这是萧灵头一次主动又自然地说起家里的事,黎觅既开心,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或许,还不够了解这个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 “啊,这个。” 萧灵在干净的沙发坐下,抚摸着冰冷的健身球。 “饭后,爸爸总要在手上拿两个球,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我那会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就问爸爸为什么天天都拿着它。爸爸抱起我和哥哥,问我们那是什么,我说那是两个球,哥哥说那是两个大的石珠,你猜爸爸怎么回答的?” 萧丰凯这个人,黎觅见过他几次。 人们常说,穷惯了的人一朝暴富,会在纸醉金迷的生活中渐渐失去本心,变得更仰仗金钱与权势。 可萧丰凯不同,他白手起家,又大获成功,却没有像其他男人一样丢弃发妻,追逐年轻的富家千金,而是挽起徐茗清的手,对暗示他的女性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 面对夫妻一模一样的笑脸,企图来勾搭萧丰凯的女人总是跺了跺脚,自讨没趣地离开。而这种让人愉悦的打脸戏码,算是黎觅那几次无聊的宴会中唯一的消遣。 这样的人,应该很爱妻子与儿女吧,就像那个男人一样。 黎觅收回脱缰的思绪,猜测道:“会亲着你们的额头,说你们说的都对?” 萧灵笑道:“没有,爸爸说我们猜错了,并神秘兮兮地凑在我们耳朵边,说那珠子其实是他从外太空偷来的宝物,他天天放在手里转,就是为了吸收外太空的神秘力量,好帮地球抵御外星人的侵略。” 黎觅:“……噗。” 萧灵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爸爸有时跟小孩子似的,超级中二,妈妈还嫌弃他把我们带坏了,幸好哥哥没学爸爸说什么去做拯救地球的大英雄。” 黎觅眸色如水,一圈圈涟漪都是温柔的波痕:“那阿灵想过做大英雄吗?” 萧灵挠挠脸颊,有些害羞:“有。虽然说着好中二,但小的时候也想过自己会不会有什么没开发的异能,飞天遁地,手持长剑把大坏蛋都打跑……” 顿了顿,又道:“后来就不想了,因为比起异想天开,还不如靠自己。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就能保护想保护的一切。” 黎觅知道萧灵话里的意思,不愿再让她伤心,故意岔开话题道:“那阿灵想保护我吗?” 萧灵一窒,想也不想说:“想!做梦都想!” 少年人总是赤忱又勇敢,黎觅莞尔一笑,随口扯了个谎:“那下班来接我好不好?他们一群人没做好工作,尤其是凌笙的工程部,最不省心,还害我加班,我怕我被饿死。” 萧灵小小啊了一声,担心道:“很晚吗?那让林助理先给你买点吃的垫垫胃,我晚点再带你吃好的?” “不用了,也不是太晚,你过来接我就好。对了,我要是被他们凶,小朋友记得保护一下我哦。” 女人轻声的示弱,像是在撒娇,挠得萧灵的心又痒又酥,恨不得开车冲到宏江那边,挡住所有人的视线,不教人看去这独属于自己的风景线。 谁也不能凶她的黎姐姐。 可再多的心思,最后只化为一个轻轻的嗯字。 黎觅说:“那我忙去了,你继续逛博物馆?” “好。” “真乖。” 刚要挂电话,萧灵又喊住了黎觅:“黎姐姐,我想问你,是不是你帮我……” “什么?” 萧灵咬住下唇,摇摇头,意识到黎觅看不见后,故作轻松道:“没事了,黎姐姐快去忙吧。” 黎觅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多问,挂断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了探出头的林歌,以及微笑着的凌笙。 黎觅:“……” 凌笙扩大笑容,抄起手臂说:“看样子,黎总放着会议不开,也要单独出来接的工作电话打完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又快有一个价值上亿的大单子?” 到底见过各种大风大浪,黎觅说起谎脸都不红:“对,快了。” 凌笙笑容不变:“噢,那算是好事一桩。不过我有件事,想冒昧问问黎总……不知道我工程部哪里没做好,让您这么不省心,甚至还要加班,不如您指出来,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黎觅卡壳了。 眼见黎觅吃瘪,凌笙心里终于舒服了一点,瞟了眼某人的腰,不坏好意地问:“腰还痛吗?” 黎觅回答:“还有点。” 凌笙翻了个白眼,绕回会议室:“最好痛死你算了,可怜我小姑娘一朵娇花,被蹂.躏得不成样子,还保护?也不看自己快三十的人了,还好意思跟人撒娇要保护……” 因为距离的关系,后面几句话黎觅没能听见。瞥到一旁的林歌捂着嘴,笑得脸都扭曲了,黎觅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腰,面无表情地说:“不工作吗?很闲?” 被迁怒的助理笑容一僵,疯狂摇头,再不敢看上司的笑话,乖乖跟在凌笙后面缩回座位。 黎觅哼了一声,推开会议室的门。 萧家老宅那边。 萧灵挂了电话,即使因为有其他考虑,没有问黎觅是不是参与了老宅的事,脸上却仍挂着满足的浅笑,和之前阴鸷又暴戾的模样判若两人。等在一边的于清默默听完了所有对话,从称呼上猜到这应该就是照顾萧灵的那个人,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管有没有钱,只要真心疼这孩子,就不是个坏人……虽然,两个人好像有点过于亲密了。 萧灵回过神,抬头看到于清欣慰的目光,吓了一大跳,这才想起居然当着于清的面跟黎觅煲了这么久的电话粥,尴尬道:“对不起啊于阿姨,我就是习惯看到什么都先和黎姐姐分享,忘记你还在我旁边,太失礼了……” “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什么事,道什么歉?看你们相处得这么好,我很高兴。要知道,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旅行者,能牵挂一个人,时时刻刻想到一个人,很幸福,对方同样如此。” 想到早就离世的老伴,于清把银白的头发别在而后,带着些怀念的语气说。 “谢谢您,于阿姨。” 于清示意她不用瞎客气,继续说起之前中断的话题:“灵灵,有个细节我很在意。让我恢复这里的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来过萧家,我最开始摆错了一些家具的位置,他完全没注意到。” 萧灵瞳孔微缩,反应很快:“于阿姨的意思是说,他很可能不是真正来帮忙的人,而是一个转达者?他是听从其他人的吩咐,才特意来雇你打扫的?” “嗯,你说的不无可能,阿姨脑子不好使,倒没想这么多。”于清笑笑,把自己的旧手机递给萧灵,解释道,“你这么想查那个男人的身份,我也没有别的能帮你。他定期会给我汇款,这个7398尾号的短信,都和他有关,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萧灵思忖片刻,点头。 “麻烦阿姨带上身份证,跟我去一趟银行,也许能查到汇款人的信息。” 第32章 小金库 走在路上, 萧灵整理了一下目前的线索。 有一个男人专门聘请于清,让她来打扫老宅, 还定期付高额的报酬……这让萧灵不得不怀疑, 聘请于清的人, 至少很了解于清对萧家的忠心,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宅子工作这么久。 更有可能的是, 这个雇佣于清的人,和那个给于清女儿打钱的人, 是同一个人。这样就解释得通, 为什么那个人愿意雇佣于清,还肯支付高价酬劳。 愿意拿回宅子里所有原属于萧家的东西,又刻意让于清把宅子收拾为原样, 这样的人, 和萧家必有某种联系。然而,按照这个人一丝不苟的习惯来看,假如这个人来过萧家,那必然会自己放好东西, 而不是等着于清。 毕竟那时,那个人并不确定于清是否会从老家回到C市,这还是建立在雇佣于清和给钱的人是同样的人的情况下。也就是说,其实那个人选择于清,也是迫于无奈? 比如,没有去过萧家老宅。 再联系杜翩燕“萧家家产都在黎觅手上”的说辞,萧灵再次把这个目标定在了黎觅身上。老宅的所有权、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和萧家有某种间接关系、为这种间接关系付出很多…… 种种迹象都表明, 黎觅是那个幕后者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黎觅拥有萧家家产,还一直隐瞒所有人包括萧灵,这样的推测让萧灵有些崩溃。 她努力说服自己,凭黎姐姐的性格和家庭,肯定不会贪图萧家那些东西,但她又忍不住想,假如不是贪图钱财,为什么想方设法从杜庆楠和万虹手上抢回萧家的一切,对自己却一个字都没提过? 十年前,黎觅接手宏江不过一年,正是缺钱缺势力的时候,萧家这么一大块蛋糕,难道…… 尽管不想怀疑,也痛恨自己的多疑,但萧灵不能否认,即使她再怎么惩罚自己,也有一道阴暗的心声在不停发酵——黎觅和杜庆楠、万虹一样,是为了钱才收养她的,因为借了萧家的家产很愧疚,才做了这些事情,至于不告诉她的缘由…… 有谁做了坏事,要去主动告诉苦主? 萧灵打电话时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步履无比沉重,连走上银行的阶梯,人都是恍惚的。直到于清喊了萧灵一声,她才如梦初醒。 “于、于阿姨,你刚才说什么?” 于清耐心地重复:“灵灵,说是好像查不了。”她朝工作人员努努嘴,萧灵又看向柜台那边。 工作人员说:“按照规定,携带身份证和银行卡,是可以查询汇款人的账号和姓名等一些简单信息的,但汇款人早就设置了不能被他人查询的权限,因此银行这边不能透露他的信息以及账户结单,除非汇款人本人也在场并且同意。” 权限?怪不得短信的汇款方连姓都没有发。 萧灵叹口气,不得已撒了个谎:“姓名那些就算了,完整的卡号总可以提供给我们吧?他打错钱了,我们准备把钱还回去。” 短信通知上的汇款方,因为要保护隐私,卡号都用了部分星号取代具体数字。不去除星号,连卡号都是残缺的。 这种情况比较少见,工作人员有些犹豫,和里面的经理商量了一下,还是把完整的卡号打到单子上,递给了她们。 两个人走出了银行。 “于阿姨,麻烦您大老远陪我走这一趟,接下来的事我自己会去调查,同时谢谢您对我、对萧家的诸多照顾。”阳光很刺眼,萧灵拿手挡着光,眯着眼说。 于清抚摸着她的头:“你这孩子,都说了别客气了。以后,要是还想得起我这个老阿姨,有空来看看我,我给你包饺子,还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糯米糕。要是……有人欺负你,或者你不开心了,也记得来找阿姨,阿姨别的不会,倾听还是可以的。” 萧灵心里微暖:“好,既然阿姨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不会客气,逮空就来蹭吃蹭喝。” 于清含笑点点头。 她知道萧灵还有事,没有再多寒暄,离开了。目送人走远,萧灵捏紧手里记有汇款卡号的单子,想到了一个人。 “喂,秋月姐姐?我是萧灵……嗯,我回国有一段时间了。是这样的,有件事想麻烦你,我这里有一个银行卡号,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个卡号的主人是谁?” 事务所的电脑桌前,傅秋月放下咖啡,爽快应下:“小事一桩,我让人帮你查查,半小时后给你答复。” “谢谢秋月姐姐。” “不客气。” 虽然惊讶黎觅家的小宝贝会主动让她帮忙,但既然都求到她头上了,想必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傅秋月跟朋友打了个招呼,十分钟不到,那边就查到了卡号主人。 “你再说一遍,卡号的主人是谁?”傅秋月一口咖啡差点呛喉咙里。 朋友说:“黎觅。” 傅秋月捏捏太阳穴:“……你确定是黎明的黎,寻死觅活的觅?是同名同姓,还是?” “就是这两个字,而且办卡本人的身份证号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黎总。傅秋月,你和这位黎总不是认识么,你查她卡号做什么?难道,她真偷税漏税了?” “别乱说,那些网上的小道消息,你怎么也信?查这个卡号,和我的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行了,不和你多说,我准备材料去了,谢啦。” 挂断电话,傅秋月还有点搞不清楚情况,不知道这一大一小在玩哪出。不过,萧灵会让她帮忙,还有避开黎觅的意思,那她联系黎觅应该不妥? 左思右想,傅秋月给凌笙又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这个卡号的事,并问凌笙这是怎么一回事。 很显然,凌笙也不清楚事情原委,比傅秋月还震惊:“小朋友拿了个卡号让你查,卡号的主人却是黎觅,这么扯,真的假的?” 傅秋月:“如假包换。” 凌笙放下文件,陷入沉思。傅秋月等了一会儿,瞄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问:“我跟萧灵说半小时后给她结果,等下我要如实说吗?这两个人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懂?” 凌笙说:“你怎么还没懂,我都懂了。” “啊?” 凌笙表情严肃地分析:“前几天,我跟你说过黎觅腰受伤的事,你记得吧?这两个人,现在绝对不只是父女……咳,姐妹关系,而是情侣关系了。情侣的话,查一查卡号的目的是什么,还用多说?” 傅秋月懵:“我怎么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凌笙又捋了一遍猜测,越想越觉得正确,忍不住叹息道:“学姐啊,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时候不开窍呢?我的意思是,她们现在是情侣,互相查一查卡号、账号甚至户籍、过往履历,都正常的很,算是小情.趣。” “情.趣?你确定这是情.趣?萧灵找我问这个,好像不是为了感情,而是正事吧……” “想查对象的小金库,还得跟你老老实实说?学姐,要是换你,你不觉得很尴尬吗?而且,你还是黎觅的朋友,就算黎觅真有小金库,她总得护着黎觅的面子吧,不然让你平白看笑话?” 傅秋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凌笙这一套一套的说辞,听着挺有道理,她完全没有什么理由反驳。她不由想,怪不得几个人中凌笙的情商最高,关键时候这差别就体现出来了。 要是她情商这么高,是不是就不会和时绯分手了呢? 傅秋月抿唇,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情商最高的人:“这是黎觅的家事,我帮也对,不帮也对,那我到底该和萧灵怎么说?” 凌笙笑道:“简单,你就说,这个卡号的信息加过密,没法查出卡号主人和具体信息,包括卡的余额、使用情况,一概不知。” “好。” 凌笙刚要愉悦地挂掉电话,忽然听到傅秋月小声吐槽道:“凌笙,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挺八卦的?这不像你。该不会是你单身太久了,寂寞无聊,逗黎觅玩呢吧?” 凌笙沉默。 半晌,她说:“我教你怎么追回时绯。” 傅秋月立马川剧变脸:“黎觅身为我们的朋友,多关心关心她是对的。她那么呆,保不准就把好不容易骗到手的嫩草给气跑了,我们不帮她,谁帮她呢?我等下就跟萧灵说,我什么也没查到。” 凌笙:“……” 好不容易给傅秋月发完一堆追回前女友的方法,一看时间,已经到下班的点了。幸好今天工作上的事不多,凌笙收好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 刚出门口,被站在门口的人撞了个趔趄,差点没摔一跤。凌笙扶住门,望着那个揉腰的黑影,惊魂未定:“黎总?!你没事儿站我办公室门口干嘛,吓死我了!” 黎觅一边揉被撞痛的腰,一边说:“监督你有没有在认真工作。” 凌笙没好气道:“黎总,您是脑袋被锤子砸出了一个坑吧?要监督我有没有认真工作,您好歹开门看?关着门,你是练了透视?” 黎觅盯着那个原本紧闭的门,装死。 “走了,你今天也没什么事吧。”凌笙拎着包往电梯方向走,无可奈何地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黎觅长手一伸,按亮电梯。等电梯门合上,只有她们两个人时,才徐徐道:“我们好久没有一起下班了。” 听到这句话,凌笙没有一点好闺蜜贴心的欣慰,反而心中警铃大响,退了一步:“上上次你这么说,是因为不小心把我暑假作业给掉在阴水沟里,害我被老师点名批评,还熬夜补作业;上次你这么说,是因为搞错名单,让我顶替另外一个总监,去国外受苦三个月。这次,你,你又做了什么?” 黎觅默了默:“我只是想和你一起下班,没别的意思。” “真的?” 抵达负一层停车场,电梯门打开。 黎觅率先走出去,牵住对面安静等待的女孩儿的手,嘴角扬起一点小小的弧度,开心地炫耀:“应该没人接你下班吧,但我不一样,我有人接,专门给你看看。” 凌笙:“……” 她就知道没有好事儿! 第33章 误会 狠狠炫耀了一下, 黎觅心情大好,拉着萧灵坐到副座, 准备开车回家。刚转动钥匙, 左后方的车门被拉开, 黎觅转头,被秀了一脸的凌笙手撑在车窗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黎总应该不介意多载一个人回家吧?” 黎觅淡淡道:“介意。” 凌笙像是预料到黎觅的回答,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绕到副座, 拉着萧灵坐到后座,挑衅道:“介意也不行,灵灵肯定不会丢下我, 会先送我回家的, 对不对?”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黎觅没有转头去问萧灵的意见,关好门,踩下油门, 显然是默许凌笙坐顺风车了。凌笙撇撇嘴,低声对一旁的萧灵说:“挺护你的,都不问问你的想法,免得你左右为难。” 萧灵轻轻嗯了声:“凌姐姐,黎姐姐就是逗你玩的,你不要跟她真生气。凌姐姐这么这么好,迟早会遇见天天接你下班, 爱你护你,哪怕自己受伤,也会挡在你身前先保护你的一个人。” 少女噙着的笑很含蓄,多一分是欣喜,少一分是冷漠,而现在随着阳光的流动,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温柔。 栗色的发丝披在肩上,给本就乖顺的小脸增添许多柔和,既有年轻女孩子的活力,也有经历坎坷之后的成熟从容。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随口一说的祝福语,竟然在不久后真的全部实现,无一遗漏。 凌笙当然预料不到日后的事情,笑了笑,说:“灵灵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没关系,即使没有这样一个人,我也能过得很好。至于黎觅,我要是真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她的宏江早见不到我了。” 萧灵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按说,以萧灵对黎觅的占有欲来看,像凌笙这种青梅竹马一样的存在,她应该很介意。但其实,她很少在意凌笙和黎觅的关系,小时候是无言的羡慕,得知自己喜欢黎觅后,又是无言的羡慕。 两种羡慕不太一样,小时候是羡慕和黎觅一起长大的机会,懂事后是羡慕可以毫无顾忌地倾诉爱意。不像她,又想过激闹闹黎觅这块木头,又怕过火吓跑了人。 至于让黎觅和凌笙在一起,终归只是当初的戏言。她和凌笙都心知肚明,那不可能。 “不过不生气归不生气,不爽归不爽,黎觅让我不爽很久了,我今天得找点场子回来。”凌笙忽然说。 萧灵一个激灵,紧张地拉住凌笙:“凌姐姐,你……” “嘘,别着急。” 凌笙注意到,黎觅等红灯的间隙,总会有意无意往后视镜看一看。她嘴角高高翘起,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为防误会,凌笙先确认了一遍两人的关系:“灵灵,你和黎觅进展到哪一步了?黎觅……这两天腰这么疼,你们不会已经?” 萧灵的脸瞬间爆红,低声说:“凌姐姐,哪有这么快,你想太多了!黎姐姐那个性子,我、我,哪有可能发展到那个地步,就算是亲吻,都、都……” 逗弄小姑娘很有意思,凌笙八卦心骤起,笑着打趣道:“咦,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就秒懂?看样子,小朋友对我们黎总的心思不太纯洁哦。” 萧灵更羞了,舌头打结半天,也抖不出来一个字。她倒想理直气壮地反驳,可她心里清楚得很,她对黎觅的心思确实不单纯,她想和黎觅牵手,想和黎觅亲亲,想和黎觅做尽所有情侣该做的事。 不只如此,还、还想天天都和黎觅做亲密的事……但除非不要脸,否则这么羞耻的想法,又怎么和别人说? “咳!” 眼看凌笙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把自家小番茄逗得都快炖熟了,黎觅皱起眉头,心里很不舒坦,故意咳了一声。 当事人的这声咳,让原本想法就不太纯洁的萧灵更不好意思了,想要打开窗子散散脸颊上的热,却被凌笙用眼神制止了。 凌笙瞄了瞄故作正经的司机,暗自好笑:“最近工作忙,你这是感冒了?” 黎觅手指轻敲方向盘,很淡定:“没,就是嗓子不舒服。” 凌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要多喝热水,免得一会嗓子又不舒服,咳伤了,明儿怎么开会呢?” 黎觅:“……” 凌笙扬眉,还想和她斗。 围观的萧灵哭笑不得,又不好偏帮哪边,只得拉拉凌笙的袖子,让她不要太欺负黎觅。 马上就要进小区楼下的停车场,借着萧灵拉住自己袖子的动作,凌笙反手握住萧灵的手,一把把人圈进怀里,凑在萧灵耳边低声道:“上次,你说要我帮你,现在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灵灵,你对黎觅不能太过火,我却没有这个限制。” 萧灵不习惯凌笙过于亲近的距离,下意识要挣扎,凌笙又说:“等下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反抗,放心,我有分寸。” 出于对凌笙的信任,萧灵踌躇几秒,还是停住了挣扎的动作,黑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凌笙,默默表达自己的疑惑。 凌笙像是感觉不到周遭一下子凝固的气氛,手臂揽住萧灵的腰,嘴唇距离她的发顶只有几厘米,然后眨了眨眼睛:“黎觅,你之前说我没人接,不太正确。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女孩子,特别是灵灵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从黎觅的视角看上去,凌笙已经吻在了萧灵的额头上,而萧灵好像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她猛地踩下刹车,脸上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意:“你什么意思?” 停车场限制了车速,惯性不算太强,后座的萧灵随着刹车往前倾,被凌笙轻轻带了回去。 “没听懂我意思吗,我是说,我挺喜欢萧灵的,不是友情,也不是跟你一样的亲情,而是想谈恋爱的那种感情,我们通常称呼它为——爱情。” 要是平常的黎觅,肯定能从好友一反常态的挑衅态度中看出不对劲,但今天她不知道怎么了,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只觉得这一幕很碍眼,心里跟揉了一堆毛线团一样。 理不清,剪还乱。 “不行。”黎觅的声音跟手一样抖个不停,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压制住情绪,下车打开车门,略显粗暴地拉开两个人,再拽着凌笙的胳膊,把人拉到不远处。 “等我,不许过来。”简单的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里强行挤出来的。听到这么一句话,萧灵跟着伸出的脚一顿,盯着黎觅面无表情的脸,往后缩了缩。 印象中,这好像是黎觅第一次这么不温柔。 但在凌笙这个当事人的眼里,就不是不温柔这么简单了——等走到萧灵听不见对话的拐角,凌笙不客气地推开黎觅,痛地嘶了一声:“可以啊黎总,碰下你的宝贝,就要折断我的手?” 正好有个照明灯在头上,凌笙的胳膊映着好几条用力过度的红痕,红白相间,让人无法忽视。罪魁祸首皱眉,撇开心里的愧疚,低声问:“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黎觅极不耐烦地来回踱步:“你说呢?装什么傻?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什么时候对阿灵生出这样的想法?” 凌笙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好笑地看着黎觅难得的紧张姿态,一边思考会不会惹急人被打,一边更挑衅地扬扬下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黎觅:“……” 生活中,这句话并非是黎觅第一次听,但她保证,这是她最想打人的一次。事情已经发生,暴力、狂怒、质问都不能解决任何事,黎觅这样劝诫自己。 然后,她抓着凌笙的肩膀,拼命摇晃,怒不可遏:“不行!管你有多深爱,都不行!老牛吃嫩草,凌笙你要不要脸?!” 凌笙被摇得都要吐了,还得忍住笑继续演:“我爱就是爱了,大不了就不要脸,又没有谁规定老牛不能吃嫩草,年龄大怎么着,碍着你了?再说,黎老干部没听过,年龄越大越疼人这句话?” 黎觅气得直哆嗦:“疼人?你有我疼她吗?当年她那么小一点,在泥里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的时候,你在哪?她营养不良,又不能大补,我天天找营养师恶补知识,之后还学会了做饭,你在哪?她头一回用家里的热水器,分不清冷热,又倔着不肯麻烦我,最后我发现她身子是凉的,抱着她去洗澡,你又在哪?” 凌笙呆若木鸡。 比起萧灵头一回用家里热水器这种事,凌笙觉得,倒是黎觅这样好脾气的人,会有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刻更新奇一点。 像一个炸毛的老母亲。 黎老母亲瞪着这个半途出现的“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开始兴师问罪:“那么,三年前阿灵出国,竟然是为了你?凌笙,你好样的,瞒着我,吃窝边草吃了这么久!她为你出国吃这么多苦,你不闻不问,这就是你的疼人?” 凌笙:“我……” 黎觅打断道:“你什么你?你还想辩解?七夕那天,你没有加班,去哪儿逍遥了?你作为她的女朋友,比她年长的对象,为什么不主动陪她?你知道她为你哭了吗?你知道,她把原本想送你的红绳送给我了吗?”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凌笙抽了抽嘴角:“不是,你怎么就确定是因为我哭的,怎么就确定那红、红绳是想送给我的?” 黎觅冷笑:“还装傻?七夕什么节日,你没点数?别人都成双成对,你把她一个人丢在一边,她不为你哭,还为我哭?红绳更别说了,我去网上查过,它象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不是为你求的,还能是为我?” 凌笙:“……” 还真是为了你。 说着说着,黎觅又想起了之前的不少细节,越发难过:“怪不得,上次阿灵还问过我,是不是反感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原来那时候,她就在试探我对这种事的态度。她那么懂事,肯定是怕我无法接受你,难为你。” 凌笙:“…………” 这误会,有点大。 凌笙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隐隐有种助攻火箭飞反方向的错觉。想了想,她企图解释:“那个,你弄错了,我和萧灵,没有在一起……” 黎觅难以置信地看向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满是失望地说:“凌笙,我看错你了,前面还跟我说你挺喜欢阿灵的,当着我的面动手动脚,现在又不敢承认了?” “你竟然这么渣。” 黎觅松开凌笙,拂袖而去。 第34章 反复 回到车上, 黎觅一言不发。 没让沉默持续下去,黎觅一打方向盘, 绕回原路, 转出停车场, 开上大路,往回家的方向驶去。 虽然萧灵不知道黎觅和凌笙说了什么, 但看黎觅的表情,想必并不愉快。先前在车上干等的时候, 她已经猜出凌笙想做什么, 而黎觅的反应也让她很开心。 她喜欢黎觅那样在乎她,那样独占的样子。 手机振动。 萧灵划开屏幕,黎觅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淡淡问:“假如是凌笙找你, 不许回,也不要相信她的每一个字,哪怕是标点符号。” 很不巧,消息的来源, 正是署名“竹生”的凌笙。之前萧灵问过凌笙这个网名的寓意,但据凌笙说,没有什么寓意,单纯只是取了一半本名,不想被不熟悉的人骚扰。 【竹生:很抱歉,好像坑了你一把。】 萧灵心里一跳,回了句怎么说, 然后切到了公司群的页面,跟黎觅晃了晃手机:“不是啦,工作上的事情。” 黎觅嗯了一声,没有怀疑。 萧灵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带着玩笑的语气试探道:“黎姐姐,你和凌姐姐……怎么了吗?刚才出去说了那么久,还直接丢下了凌姐姐,现在又说不要信她,你们吵架了?” 这样不自然的表现,落在黎觅的眼里,就是萧灵担心自己难为凌笙。尽管当初对郝楠仁的说辞不以为然,但真正意识到姐姐和对象在地位上的落差时,她的心还是跟针扎一样疼。 也是,阿灵外貌好,家世、学识、气质样样不差,又那么受欢迎,怎么会和她这个孤寡老人一起过一辈子呢? 半晌,黎觅忍着失落,克制道:“别想太多,我和她没有吵架。只是阿灵,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不要着急,再多看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见解。” 萧灵蹙眉:“比如?” 黎觅目光掠过手腕上鲜艳的红绳,像是预料到未来某天同样的红色囍字,轻声道:“没什么。” 萧灵猜不透黎觅的想法,只得等待凌笙那边的消息。好在凌笙没让萧灵等太久,约莫五分钟后,很干脆地传了一个音频过来。 【竹生:听了就懂了。】 【黎家小朋友:好。】 戴上耳机,萧灵装作在听公司的事,实则打开了音频。开头几秒,声音还有些嘈杂,后面因为说话的位置距离录音的手机很近,而且说话人情绪激动,人声十分清晰。 ——是刚才在停车场里,凌笙和黎觅的对话。 暗赞凌笙一句心思细腻,萧灵认真倾听,越听到后面,脸越来越黑。面无表情地听了两遍,萧灵喜忧参半,感觉头疼得很。 切回聊天页面,凌笙在她听音频的时间里,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竹生:某种意义上来说,黎觅不呆也不迟钝,反而是意外的敏锐。她知道你那些举动的背后含义,当有一个合理对象后,就能用逻辑圆满解释它。灵灵,你太难了。】 萧灵仰躺在后背的靠垫上,用手背挡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她确实太难了。 前面的黎觅,眼神更黯了几分。 时间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才到达家门口。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怎么说话,家里安静得过分。 搁完东西换好衣服后,黎觅提着菜进了厨房,一眼看到等在洗菜台前的萧灵。少女穿着和自己成套的粉红色拖鞋,身上的浅色裙子衬得她更娇小可爱,头微微耷着。 黎觅蓦地想起凌笙那个吻。 和水电站那次,远远看着俊男靓女的交谈相比,这次已经是实质的亲密,凌笙的动作与态度都让黎觅非常不舒服。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但好像哪个位置都不舒服。 心里酸,嘴里酸,哪都酸。 “喜欢吗?”黎觅沉着脸,酸唧唧的泡泡从嘴巴里冒出来。 萧灵抬起头,有些愣神。 喜欢?喜欢什么? 对方的表情怎么都不会是告白的节奏,萧灵咽下喜欢你三个字,小心地问:“黎姐姐说的喜欢,是说凌姐姐的事吗?因为刚才凌姐姐说了那样的……” “我一提到喜欢,你就想到凌笙了?是这两个词对你来说意义相同,还是你就那么喜欢她?”酸的泡泡变异出苦涩的味道,黎觅放下装菜的袋子,朝萧灵走过去。 红色和蓝色的拖鞋,无声撞在一起。 “包括这个?” “黎姐姐,你在说什……” 一只手不知何时搭在了萧灵的腰上,薄薄的布料仿佛挡不住掌心的热度,萧灵的腰被灼烧得有些发软,无力地抵至冰冷的台沿。 冷热交替的温差,刺激得她嘤咛一声,快要糊掉的脑子出现一丝清醒,就看见朝思暮想的淡粉色嘴唇越凑越近,像是要吻她一般。 霎时,萧灵的心里有一万个小矮人在跳舞唱歌,欢欣与惊喜纷纷化作绚烂的烟花,耳边全是炸出来的噼噼啪啪声。来不及思考太多,她闭上眼睛,乖乖等待那个渴望到发疼的吻。 好像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柠檬香气萦绕在鼻间,熟悉的气息逐渐逼近,却微微偏离了预估的轨道,印在了额头上,软嫩的唇瓣压了又压,宛如在驱散不速之客的味道。 “我听凌笙说,你们还没有在一起,是吗?”额头的温热离去,黎觅的声音唤醒了如坠梦境的萧灵。 “我当然和她没有在一起……” “阿灵,你不用害怕。喜欢女孩子没有什么错,我之前告诉过你,喜欢是一种单纯的感情,和性别、年龄、种族这些都没有关系。我、我不会因为这个骂你,你不要紧张,更不用隐瞒我。” 说不紧张的人,其实才是发抖的那个。 萧灵那股由亲吻引起的强烈悸动,忽然就化为了无奈的笑意。她想,黎觅或许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把任何暧昧和亲密的气氛毁得一分不剩。 却又可爱得要命。 望着黎觅认真的表情,萧灵拉住她的袖子,低声说:“那我就不瞒黎姐姐了,我喜欢女孩子,不喜欢男孩子,上次试探你,也是怕你不理解不支持……” “嗯,我知道。”黎觅心疼地抱住清瘦的少女,没留意被她圈在怀里的人,却捂着自己的额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因祸得福,就此让黎觅接受她喜欢女孩子的倾向,算是一桩好事。接下来,只要她再诱导一番,或许黎姐姐就发现,她们也有在一起的可能。 “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到底和凌笙在一起没有?她有没有向你告白?她什么时候跟你告白的?你出国三年,是因为她吗?”黎觅自觉哄好了不安的孩子,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萧灵的笑一僵。 黎觅想到凌笙的年龄,更加忧心忡忡:“还有,听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她已经快满三十,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老实告诉我,我保证不打死她。” 萧灵:“……”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凌姐姐真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花了一个洗菜、做菜加吃饭的时间,萧灵口水都快说干了,终于把黎觅给糊弄过去,同时保全了凌笙的名誉。 “什么?你还骂了她渣女?黎姐姐你真是……明天去上班,记得和她好好道歉,知道了吗?”萧灵又气又好笑。 黎觅给萧灵夹了个花菜,不太情愿:“不要。” “黎姐姐乖哦,不许耍脾气,凌姐姐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样说她,她该多难过?” 黎觅拍拍萧灵的头,嗔道:“没大没小,拿我当小孩哄?” 说完,她又用筷子轻点萧灵光滑的额头,想起那一幕依然忿忿不平:“开玩笑或者逗我,也不能做到那个份上,她理亏,怎么敢生我的气。还有,你真的没有骗我,你不喜欢她?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挣扎,还让凌笙亲你额头?” 萧灵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刚才亲她额头是因为这个。 “咦,哪里的醋味?黎姐姐怕有人抢走我?”萧灵对黎觅做了个鬼脸,夹走了她碗里的肉,还故意当着黎觅的面塞到嘴里,跟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 “还敢打趣我,胆子越来越大了,小调皮。”黎觅笑着捏捏萧灵的鼻子,宠溺地把盘子里剩下的肉都夹到她的碗里。 萧灵笑。 吃完饭,黎觅和萧灵一起把碗洗了,看时间还早,选了一部经典的老电影打发时间。宽大的沙发上,两个人肩靠着肩,一人一个抱枕,黎觅时不时喂萧灵一个葡萄。 特意调暗的橘色灯光,照着相偎的一大一小,格外温馨。 看到过渡的情节,萧灵勾着黎觅的头发玩,一边随口问:“黎姐姐,你给我看看你的银行卡好不好?” “银行卡?”黎觅的注意力从电视屏幕移到身边的萧灵身上,“没钱怎么不早点给我说,我以前给你的那张卡呢?” 萧灵钻进黎觅的怀里,拱了拱脑袋,软软地撒娇:“掉了嘛,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在哪,只能先挂失。这两天又想投资买个东西,所以才找你的。” “我直接转账给你?” 萧灵赶紧摇头:“不用,你给我银行卡就好了,要招商的。”她不是真的缺钱,自然不需要转账,而之所以要招商的银行卡,是因为银行给的那个卡号,就属于招商银行。 先前她就想到,既然查不出账号,又不能直接问黎觅,那不如换个思路——要是翻到那张卡,真相不就水落石出? “好。” 黎觅没有多想,当即就摸摸萧灵的头,起身去钱包拿了一张银行卡过来,放到桌上:“密码还是你的生日。” 这般信任的言行,暖的萧灵一颤,又有些自惭形秽。嘴里说着喜欢黎觅,却像其他人一样往坏处想黎觅,还对她当初照顾自己心存犹疑。 可黎觅这么好这么好,她到底在担心什么,质疑什么呢? “萧家家产在哪?当然就在你一直奉为恩人的黎觅那里啊!”刚一动摇,杜翩燕的话又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她最脆弱的伤口处,流出汩汩的鲜血。 想起父母和哥哥,萧灵的眼神复又坚定。 趁着黎觅不注意,她拿走了桌上的银行卡,借口上卫生间,然后靠着门,摸出身上记有卡号的单子,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比对。 片刻,她垂下手。 卡号对不上。 第35章 工具人 查不到卡号的主人, 线索再次断了。 连人脉最广的傅秋月都查不到, 萧灵更没有办法。虽然心里着急, 但能做的已经做了, 除了等待,也没其他事可做。LD的工作, 由于以前就挂着名做设计,现在有了几天时间来熟悉, 倒是很顺利。 一周后,有人终于沉不住气,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萧灵准时打卡下班,顺带给黎觅发了一条晚归的消息,前往约定的地方。刚到没两分钟,穿着明艳服装的女人就昂着头走过来。 “萧灵,没看出来啊, 你还挺会打小报告的,我什么都没对你做, 你就让黎觅把我拦在宏江门外?”杜翩燕坐下, 脸色很不好。 对方不客气, 萧灵的态度也不会太好:“怎么, 吃瘪了?不过好姐姐, 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聊, 还会跟黎姐姐说这种‘小事’。她让人拦着你,无非只是不想看见你罢了。” “你!” 杜翩燕勃然大怒。她性子骄傲,要不是万虹和杜庆楠命令她必须接近黎觅, 好促成两家公司的合作事项,她根本不会用热脸去贴黎觅的冷屁股。 再一个是以前她见识过黎觅对萧灵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截然不同,她很不甘心。 但很快,她又微笑起来。 “牙尖嘴利,不愧是卖了自家家产的萧家女儿,胳膊肘都弯到黎觅这个外人身上了,也不知道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和哥哥怎么想?会不会后悔让你姓萧?” 萧灵面色冷淡:“假如你还想让我回那个所谓的‘家’,你最好不要随便招惹我,反正我可回不回,着急的是你爸妈。” 杜翩燕啧了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重话:“你说有事问我,问吧,我很忙,没工夫跟你折腾,问完赶紧跟我回去一趟。” 萧灵望着她,轻轻搅拌手里的咖啡:“你说是黎觅占据了萧家的一切,那当初杜庆楠公司的危机,是怎么度过的?” 虽然十年前萧灵年纪小,但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家里出事前,杜庆楠的公司遭遇了重大危机,本来萧丰凯出完差,就会出资帮助杜庆楠度过危机,结果一场意外,打乱了所有人的算盘。 会让萧丰凯有那样的表情,杜庆楠公司出的绝对不是小问题。近期她也找人查过,当时杜庆楠公司的产品出现质量问题,被全数退回,再加上需要赔偿,几近破产。 杜翩燕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到底,你仍然不信我上次的话,还觉得是我爸妈占了你们家的东西?” 萧灵冷然一笑:“萧家的钱随便抽一部分,你爸爸面临的难题迎刃而解。你让我信你,我怎么信?你也是成年人了,怎么还比我天真?” 杜翩燕一噎。 的确,当时杜父天天跟很多叔叔阿姨打电话,想尽办法想要解决公司的事,后面却突然带回来萧灵,说要给她当妹妹,然后公司的事就解决了,讨人厌的妹妹也被人接走了…… 难道父母也骗了她? “难道杜庆楠和万虹,连你都骗?我猜,你现在是这么想的。真可悲啊,亲生女儿还会怀疑自己,你说要是我干爹干妈知道你的想法,该多伤心?” 杜翩燕霍地站起来:“萧灵,你不要太过分!” 萧灵不加理会,放下咖啡钱,起身离开。杜翩燕没想到她说了几句话就想走,赶紧阻拦道:“你要去哪儿?你说了,我要是回答你的问题,你就跟我回去的!” 萧灵扯开杜翩燕拽着自己的手,笑容甜美道:“姐姐,耍赖和说谎是妹妹的特权。那是你的家,我没兴趣再踏上那里一步,我怕我看到你爸妈的脸,会恶心到想吐。” 杜翩燕还想动手,萧灵果断端起先前的咖啡杯,往上一扬。上次被萧灵一杯水泼上脸的惨状历历在目,杜翩燕下意识抽了张餐巾纸,摊开挡在身前。 等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发生。 杜翩燕慢慢挪开纸巾,才发现这一座只剩自己一个人了。桌对面的咖啡杯只剩下一点残渍,还有嘲讽人一样的几张现金。 被耍了! 杜翩燕的脸一会青一会紫。 离开咖啡馆的萧灵,心情没有因捉弄成功感到愉悦,反而更沉重了一些。在她看来,杜翩燕这个人不算太坏,虽然骄傲跋扈,但不擅长也不屑于说谎,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富家千金而已。 而杜翩燕刚才一系列的表现,也说明杜庆楠和万虹度过危机的方法很蹊跷,连杜翩燕都被蒙在鼓里。结合于清和萧家老宅的现状,萧家的家产在杜庆楠和万虹手上的可能性极低。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萧灵一边思索,也没有闲着,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地方——牧倾的家。 一走到楼下,就看到有个人在大门口焦躁地转圈圈。萧灵放轻脚步,等走近了,才跳过去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凌玉。” 顾凌玉瞬间绷直身体,头也不回地说:“亲爱的,你怎么下来了啊,不用这么隆重地欢迎我,除非你确实想我,那就没办法了,我就让你抱抱……” “我不想你,也不想抱你,谢谢。” 顾凌玉傻了好几秒,暴跳如雷:“萧、灵!你大爷的,我好心等你,你吓我就算了,还学我老婆说话做什么!” 萧灵哈哈大笑:“那还不是你老婆呢,追都没追到,还敢瞎叫?私底下叫得欢,当着面叫牧倾试试,保证不给你两记冷眼,把你赶出去。” “牧牧才不会呢……”顾凌玉有些心虚,一时也没有再计较萧灵吓她的事,“你干嘛去了啊?我还说下班载着你一块过来,结果没看见你人。” “解决点事情。对了,你不是说查到了?” 顾凌玉推着萧灵进电梯:“你顾学姐亲自出马,哪有查不到的事?先上去再说,你答应陪我的。” “好好,不过我不保证能助攻成功。” “保证什么啊,是我追,又不是你追。你来了就行,不然牧牧都不让我进她的家门。” 之前,萧灵分成三个方向调查。一个方向从杜翩燕这边下手,一个方向是雇私家侦探查,最后个方向是拜托顾凌玉调查萧家公司的事。 除了萧家的老宅,茗萧这个由萧丰凯和徐茗清一手建立的公司,也是一大疑点。 原本萧灵以为,萧家的家产都被万虹和杜庆楠占为己有,也并不相信杜翩燕的辩解,但现在看来,这件事确实有隐情。不说其他,茗萧当年还属于C市一个有头有脸的公司,后来却下落不明,现在更是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一个大公司,要破产也不会无声无息,资产的处理手续、职员的解散,都不会毫无踪迹,然而事实上,萧灵去过茗萧公司的原位置,那里早就属于其他的公司。 偌大一间公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多年没有一点消息,这也是萧灵最想不通的。 两个人走到牧倾家门口,萧灵刚想按门铃,顾凌玉就把她拉到身后,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助攻怎么当的?要是这么让牧牧开门,岂不是太简单了?这根本不符合我华丽的风格!” 萧灵翻了个白眼:“那敢问,顾总华丽的风格是什么样的?” “瞧着!” 顾凌玉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才拿出手机,拨通了牧倾的电话。没两秒,电话被接通,一道如清酒般的泠泠女音贴着耳畔响起:“喂?” 这声音太好听,顾凌玉有些痴汉:“牧牧,你想我没有呀?” 牧倾:“没有。” 顾凌玉自动屏蔽前面那个字,继续道:“我就知道牧牧你想我了,我也想你,么么哒。你喜不喜欢魔术,我给你来个小惊喜?” 牧倾顿了一下:“是哪种惊喜,吃蛋糕吃到一半把牙硌到的戒指,还是放在温泉底面,最后捞不到的项链?” 顾凌玉:“……” 顾凌玉委屈巴巴地说:“牧牧,你嫌弃我了?我真的是很认真在追你,那些情况,都不是我想的。” 牧倾轻轻叹口气,挂断了电话。听到那头传来嘟嘟声,顾凌玉更难受了,蹲在门口,跟没人要的小狗狗一样。萧灵很同情华丽翻车的顾总,于是问:“那个学姐,你追人,为什么要用求婚的方式追?” 还有句话她没说,追人求婚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用这些老土到掉渣的方法? 顾凌玉瘪瘪嘴:“顾太后从小就教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我就是奔着和牧牧结婚的目的,奋力追她的啊。” 萧灵挑眉。 过去在学校,她总觉得顾凌玉嘴花花,来者不拒,对谁都能说骚话,应该是个挺花心的人,就算顾凌玉在追牧倾,她也以为这是花蝴蝶的三分钟热度。 但现在看来,学姐竟意外的纯情又传统。 “好啦,我给牧倾打电话,让她来开门,你先……”萧灵话说到一半,门咔哒打开,牧倾穿着清爽的居家短袖,朝蹲在门口的小狗狗摊开掌心。 萧灵看得清楚,牧倾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应该听到了顾凌玉的那句话,不然眼神不会这么温柔。 怕两个人尴尬,萧灵没有多看,转身背过去,假装自己不存在,只在心里给顾凌玉鼓劲。 “牧牧……”顾凌玉弱弱地喊,想伸手牵牧倾,又怕只是一场幻觉,向来多情又妩媚的桃花眼里有泪将落不落,俨然就是个无助的小可怜。 牧倾再次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顾凌玉的手,想把人拉起来。顾凌玉眼睛发亮,反握住牧倾的手,还没多高兴一会,一起身,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就撞进了牧倾的怀里。 “小心!” 牧倾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抱着人站稳。还没等牧倾数落人,顾凌玉主动承认错误:“我,我脚蹲麻了,不是故意的。” 牧倾无奈:“我知道,你放开我。” 顾凌玉回头,看到萧灵在认真扮演背景墙,放下心,手跟着圈住牧倾的腰,小声说:“我不要,好不容易才有吃豆腐的机会。” 牧倾少有表情的脸染上一抹薄红,有些不自在地挣扎了一下:“什么吃豆腐,你不要胡闹,萧灵还在那边,害不害臊的……” 顾凌玉不松手,大声问:“萧灵,你在不在?” 萧灵很配合:“不在!” 牧倾:“……” 顾凌玉得意地扬着眉毛,又问:“我今天叫你来,是做什么的?” 萧灵跟士兵一样,立正敬礼,严肃汇报今日任务:“做工具人,当有眼力见的助攻,关键时候还要火上浇油!” 顾凌玉:“很好,不枉我费尽心机帮你查这么多,现在你暂时离开这里,下一步我要和牧牧亲亲了,她害羞,你不能在旁边。” 萧灵:“是,首长!” 牧倾嘴角直抽抽。 “亲你个大头鬼,你们俩给我进来,再胡闹,两个人都给我出去。” 第36章 欺骗 正是饭点, 家家飘香,隔壁的回锅肉炒得最香,传过来馋得萧灵和顾凌玉差点流口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牧倾。 牧倾是一个当红直播平台里的美食区主播, 厨艺好, 颜值高,做的美食视频质量又出奇的高, 在平台很受欢迎。顾凌玉和她能认识,也是源于工作与直播的交集。 由于顾凌玉和萧灵是临时来的, 牧倾独居, 没有准备太多食材,因此征询了两个贪吃鬼的意见,干脆弄了个自制小火锅, 把冰箱屯的菜一块下了,当做三个人的晚饭。 牧倾去厨房准备火锅, 而顾凌玉和萧灵在客厅谈正事。顾凌玉知道萧灵着急, 也没卖关子, 摆好带来的资料, 一一递给萧灵。 “你让查的这几个人, 都查到了。他们有的还在C市, 有的去了其他城市发展, 还有一两个已经在国外定居了。但我觉得,他们的具体去处你应该不太在意?” “嗯。” 萧灵仔细看了看那几个人的资料,的确如顾凌玉所说, 都各有各的去处,发展的也不差,最好的一个已经做了一家公司的老总。 顾凌玉等她看完,好奇地问:“这些人没什么共通点,你查他们干什么?” 萧灵不答反问:“茗萧这个公司,你查了吗?” 顾凌玉说:“查了,我正想告诉你这个,最奇怪的就是这个茗萧。十年前我还没在C市发展,但查茗萧的时候,发现这个公司在十几年前挺有名的,规模还不小。可奇怪的是,十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之后完全找不到踪影。” 她眉头紧锁地补充:“要不是专门找了几个浮浮沉沉的老爷子问,这茗萧盛名一时的事,我都不知道呢!但他们告诉我,他们对茗萧的事也不是很了解,只听说茗萧的掌权人出事了。” “茗萧……是我爸妈的公司。”萧灵放下资料,用很平静的语气叙述,“十年前,他们遭遇了一场意外去世了,我是唯一的继承人。但是因为一些原因,茗萧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失了,就如同你现在查到的这样。” 顾凌玉一怔:“那你让我查的那些人,和伯父伯母的公司有什么关系?” 萧灵手指滑过资料上每个人的脸,轻声说:“这是爸爸妈妈在我和哥哥小的时候,带我们认识的人。他们和爸妈一起奋斗过,爸爸还常常对我和哥哥说,要是没有大家的扶持和付出,就没有现在的茗萧。” 然而,就是爸爸这么重视的朋友,却在爸爸他们出事后,哄骗她、欺负她,还企图掠夺亲人留给她的财富。 顾凌玉说:“照你这么讲,这些人都曾经是茗萧的骨干。那么就算掌权的不再是萧家人,他们也不该四分五裂……况且,茗萧是消失,而不是破产。” 萧灵嗯了一声。 “那么,问问这些人,不就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还有茗萧消失的原因。”顾凌玉打了个响指。 萧灵摇头,在看那些人时,眼里隐晦地闪过一丝厌恶和恨意:“假如不是逼不得已,我不想问他们,更不想接触他们。” 顾凌玉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虽然萧灵没有详细说过去的经历,但她明白,想必这个比她还要小的女孩子,早就体验过多上很多倍的酸楚。 “来,学姐无偿提供给你一个爱的抱抱。”顾凌玉不愿气氛僵硬,张开双手,一脸慈爱。 萧灵看着顾凌玉背后,凉凉地说:“牧倾,你来了。” 顾凌玉立马缩手,怂成一团:“牧牧,你误会了,我不是说爱情的爱,是说安慰的那个爱,单纯的友爱抱,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 萧灵噗嗤一笑:“学姐,你以后妥妥的妻管严。” “妻管严就妻管严,只要牧牧想管,我乐意被管!”顾凌玉就差没有指天发誓,因为没听到牧倾的反应,更加忐忑,大着胆子回头瞄了一眼,却发现背后一个人都没有。 顾凌玉直接炸毛。 “萧、灵!你还想不想听下去,不想听我走了!” 萧灵赶紧双手合十,告饶道:“学姐,我千不该万不该逗你,我错了,妻管严万岁。我特别特别想听,您快说,学妹洗耳恭听。” “哼。” 顾凌玉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茗萧的后续,我是一点没查到,好像它当着所有人的面,消失了。但是,我又发现了一件很凑巧的事。” “什么?” 顾凌玉说:“C市,有和茗萧同名的一个子公司。” 萧灵的眼神一凝:“子公司?你确定是同一个注册名?和茗萧没有一点关系?” 顾凌玉颔首:“对,子公司,而且就是这个注册名。它和你爸妈创建的那个茗萧,至少明面上,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本来根本不知道这个子公司的存在,要不是突发奇想,会不会被收购并购什么的,都不会注意到这个漏网之鱼。” “收购、并购……不会的。这个子公司,它的母公司是谁?”萧灵呼吸急促起来。 听到这里,顾凌玉的表情很古怪,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学妹,之前我不知道这个茗萧对你意味着什么,所以觉得告诉你也没关系。但现在,这个答案,你可能不太想听……” 这个反应,让萧灵那种糟糕的预感再次冒出来:“你别告诉我,和她有关。” 顾凌玉别开头,不忍地抽出最下面的那张资料——茗萧,是宏江旗下的一个子公司,主要业务是…… 打印出来的白纸黑字,让萧灵如坠冰窖。明明还没入秋,却从头到脚都涌上阵阵凉意,刺得她难以呼吸。 等牧倾端着小火锅出来的时候,客厅只有顾凌玉一个人。 “萧灵呢?”牧倾示意顾凌玉别来帮倒忙,放好锅,按了小火的按钮,左右张望。 顾凌玉趴在桌上,心不在焉道:“她走了。” “走了?” 牧倾拧眉,刚想责问是不是顾凌玉逼走人,却听见顾凌玉没精打采地说:“牧牧,你知道吗?萧灵有个喜欢了好多年的人,她不像我,想跟你告白,想跟你求婚都很容易,她……连开口都难。尽管如此,她依然喜欢那个人。” 牧倾默默听着。 顾凌玉又道:“可是,那个人啊……那个人却抢走了萧灵家里人留给她的一切。要不是萧灵不要我陪,要不是担心她出事,我都不想联系黎觅那个王八蛋。” 说完最后一句话,顾凌玉恨恨地跺了跺脚。 牧倾凝神:“黎觅?” 顾凌玉有些心虚:“呃,一激动,不小心说出名字了。不用在意,总之,就是有那么一个人。” 牧倾笑了笑,在顾凌玉身边坐下,语气温和:“先不要这么生气,凌玉。本来我不了解实情,不打算随意评价是非,可如果你说的黎觅是我认识的那个人,那么我想这应该是一场误会。” “你说的是宏江的那位吗?不是同名同姓?” 牧倾点头:“是她。” 顾凌玉瞪大眼,嘴硬道:“就算你们认识,也不可能是误会。我查出来就是这样,人可以说谎,事实却不会吧?” 牧倾摇头,淡淡道:“有一句老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事实的确不会说谎,可这个事实,不一定就是你们以为的‘真相’。” 顾凌玉哼了声,酸唧唧道:“干嘛呀,话里话外都在维护黎觅?你以前也没提过她,现在看来,关系挺好的嘛。” 也不知道这黎总的魅力怎么这么大,迷了萧灵不说,连牧倾都帮着说话。认识这么久,牧倾还没这么信任过她呢! “嗯……关系确实不错,黎觅帮过我不少事,人挺好的。”牧倾一本正经地回答。 顾凌玉撇嘴:“……哦。” 饶是牧倾一向冷清惯了,看着顾凌玉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有些好笑:“哪里天降的几大碗醋,好酸,火锅都不用加料。” 顾凌玉眯了眯眼,忽然凑到牧倾面前,嘟着嘴,带了丝调戏意味道:“我嘴里更酸,牧牧要不要尝尝?” 牧倾的目光极快地掠过那粉嫩的唇瓣,递过去一双筷子,面不改色道:“我不喜欢酸。” 顾凌玉据理力争:“我很甜。” “甜的我也不喜欢,我喜欢辣,比如这个火锅。” “……” 没法聊了。 * 时间将至晚上八点,天空浓黑如墨,昏黄的路灯驱散不了那股阴霾,仅能照出那几朵笼罩其上的乌云。 疾风从车窗整个灌入,呼啸的声音盖过了一直播放的铃声,萧灵目视前方,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车速比平时快了不少。 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拔出车钥匙,萧灵拿起搁在一边许久的手机,下了车。在看到四十三个未接来电和二十多条短信时,她微微失神。但很快,她又切换到静音模式,熄灭屏幕。 循着记忆走到门口,望着灯火通明的宅院,萧灵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小小的,瘦瘦的,不安的女孩子,被人牵着来到了这个家。 她曾以为这里真的会是她的家。 萧灵闭了闭眼,按响门铃,手指捏得发白。 “谁呀?这么晚了……”光屏亮起,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抱怨到一半,忽然看到屏幕里静默等待的少女,满脸惊喜:“灵灵?你回来了?你等下,干妈这就让张姨,不不,干妈给你开门!” 杜翩燕在客厅看剧,没听到万虹的话,只听到一些开门关门的动静,不由奇怪道:“妈?怎么了?谁来了?” 一阵脚步声。 “姐姐,白天你不是让我回家么,我白天有事,就跟你说晚上过来,你忘记啦?” 少女穿着拖鞋,笑意盈盈地看着杜翩燕,好像真是在和亲人聊天,可爱又不失亲昵。 杜翩燕手机一滑:“等等,你之前没有这么说……萧灵,你搞什么幺蛾子?” “翩燕,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还说灵灵白天耍了你,灵灵性子这么好,怎么会耍你?这里是她的家,她迟早都会回来的,对吧?”一旁的万虹吩咐张姨拿来新鲜的水果,拉着萧灵在沙发上坐下。 萧灵随意扫了眼周围似曾相识的布置,悠悠道:“对,这里是我的家,我迟早会回来的。” 杜翩燕对她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瞠目结舌:“你……” 张姨端着盘子走过来,万虹从里面拿了几个卖相最好的葡萄,递给萧灵,一边瞪了一眼杜翩燕:“我瞧着外面天气不大好,应该是要下雨了,你妹妹今晚就在家里睡,你上去和张姨一起帮她整理下床铺,我有事要和灵灵说。” “妈,她肯定不……” 杜翩燕气红了脸,还想再说什么,看到母亲眼里浓浓的警告之意,只得咽下剩下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张姨上了楼。 萧灵就像没看到母女俩无声的较量一般,随口问:“干妈,干爹怎么不在?” 万虹目光微闪:“说来也是不巧,他去外地出差去了,还没回来,不然他要是知道灵灵回家,肯定比我还高兴。” “确实,你们一直很疼我,姐姐以前还跟我开玩笑说,比起她,干爹干妈对我更宽容。”萧灵意味深长。 她刚来这个家的时候,惹了几次祸,万虹和杜庆楠从来不会骂她说她,反而指责杜翩燕没有照顾好她。萧灵曾经以为那是偏爱,后来才明白,从来没有什么偏爱和优待。 一个可以利用的外人罢了。 “那是当然,你爸妈把你托付给我们,我们不疼你,谁疼你。”万虹不太自然地笑笑,旋即拍拍萧灵的手,说起正事:“灵灵,我听翩燕说,你一直认为我们拿了你们萧家的家产,但你误会了!” 看萧灵在听,万虹站起来,无比愤慨道:“抢走这一切的,其实就是黎觅本人啊!这么多年,你都被骗了!” 第37章 大雨 “这么多年, 你都被骗了!” 万虹顿了顿,面色悲戚:“之前你一直不肯回家,又不和我们主动联系,我和你干爹以为你还在记恨当年的事, 没想到, 你对我们误会这么大。” 听到黎觅的名字,萧灵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下一刻, 她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把玩着手里的葡萄说:“干妈, 当年是我喜欢黎总, 想要跟她一起生活,才同意你们的建议,没有怪你们的意思。顶多, 有点小别扭,没有记恨那么夸张。” “没有记恨就好……你以为我们抛弃你, 有别扭, 也是正常不过。可是灵灵,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当年你太小, 我们不方便跟你说, 后来等你成年, 想告诉你, 你又出国了,没有什么机会。好不容易你回家,现在这些事可以告诉你了。” 看到萧灵感兴趣, 万虹继续道:“我们当时其实是有苦衷的……送走你,不是因为我们真的放心黎总会好好照顾你,而是她用家里的关系胁迫我们,要抢走你的抚养权。” “胁迫?抚养权?” “对。你知道的,当时萧家只剩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抢得你的抚养权,就意味着抢到了萧家的一切。所有人都趋之若鹜,黎觅才接手宏江,要想说得上话,更需要一定的人力和财力,你就是最好的助力。” 是了,她当然知道。 作为当年的风暴中心,作为所有人讨好、哄骗和欺辱的对象,她怎么能不知道?她比谁都明白。 萧灵点点头,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既然所有人都趋之若鹜,那么……干妈和干爹也是其中一员吧?” 万虹眼中冷芒闪过。 接着,她眼睛一红,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无比难过:“灵灵,你会这么想我们,我们也不怪你。谁叫当年黎家势大,我们势微,护不住你们萧家的家产呢?你和黎觅的感情那样好,只要她和你提一两句,你不信我们,也很正常……” 说到伤心处,妇人几乎掩面而泣。要不是萧灵清楚这个人的秉性,差点都被她完美的演技骗过。可惜,她早就明白,所谓的干爹干妈,全身上下流淌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污浊的脏水。 ——你以为我带个拖油瓶回来做什么?还不是让她心甘情愿把萧家的东西捧在手上给我们?耐心点,那个破碗碎就碎了,换那么一大笔钱和一个公司,怎么想都是我们赚。对了,你管好翩燕,别让她欺负那孩子。 ——就算要欺负,也等我们夺下抚养权再说。不过那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走吧,长的太像萧丰凯和徐茗清那两个死人,看着晦气得很。 当时,萧灵才被接来这个家,一个不慎,打碎了杜庆楠喜爱的一个清朝瓷碗。看到一地的碎片,杜庆楠和万虹什么都没说,不只没有责怪她,还关切地问她有没有被划伤。 饭后,自知惹祸的她,悄悄去杜庆楠和万虹的房间,准备再次给干爹道歉,却听到了这些话。 那个晚上,天空的颜色萧灵记得特别清晰。漆黑如墨,洗不白,看不透,就如同这人心。萧灵忽然感到疲乏,失去了周旋下去的念头。 “黎觅从来没有提过你们。”萧灵说。 “怎么可能……” “听你的口气,你很仇视黎觅,那为什么要派杜翩燕去讨好她?又是因为什么理由,这么迫切地告诉我这些,希望我和你们同仇敌忾?” 万虹脸色一变,却强笑道:“灵灵,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让翩燕去讨好黎觅?我恨她的确不假,但那是因为当年她趁庆楠公司面临危机威胁我们,我才对她……等一下,你现在是想为她说话吗?就因为她养了你这么几年?” “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还要骂我认贼作父,愧对爸爸妈妈,萧家的列祖列宗?干妈,别闹了,电视剧里都快听腻的台词,还拿来使?” 正想这么说的万虹张张嘴,噎住了。 萧灵翻转手面,任由掌心的葡萄落入脚下的垃圾桶,淡淡道:“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这么多年,我倒很奇怪,你哪来的自信,让我不信任她,反而信任你们?亲爱的干妈?” 万虹勃然大怒:“萧灵,你先搞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亲人!黎觅照顾你,仅仅只是因为你萧家的钱,不然你以为,她凭什么那么费心?你可能不记得了吧,你才几岁的时候,茗清把你托付给我们,还……” 萧灵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道:“我记得,你不必再说。黎觅对我如何,你们对我如何,不会有人比我本人更清楚,下次想表演母女情深,先想想这十年我们见过几次面。” “你……” 萧灵看也不看一旁的张姨,紧盯着万虹,直白道:“我懒得再和你虚与委蛇,告诉我,我的抚养权和萧家的东西,你们怎么会舍得让给黎觅?当年,她用什么条件跟你们交换的?” 听到这段话,本来还想教训人的万虹沉默下来。她静静打量了一会萧灵,忽地擦干泪水,大笑出声:“所以,这才是你今晚真正的目的吧?我刚才还在想,这几年你没有找过我们,别说回家,见一面都难,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萧灵无动于衷。 别说回头找他们,光是忍住报复的心,她就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她一直知道,自己真实的性格不会讨黎觅的喜欢,但她还是想乖一点,再乖一点,哪怕只是假象。 温暖的光和夜晚,必然只能存在一样。 见萧灵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万虹反而冷静下来,示意张姨离开,坐下来道:“灵灵,既然你和黎觅那样要好,为什么不亲口问问她,还要找并不信任的我打听真相?我看你也不见得多信任黎觅吧,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茗萧在谁的名下?” 被戳到痛处,萧灵的指甲慢慢陷入掌心,面上做出疑惑的样子:“什么,茗萧不是破产了吗?就算没有,你难道想说茗萧在黎觅的手上?” 猎物上钩。 万虹心里大定,做出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道:“傻孩子,茗萧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破产!它现在是宏江的子公司,你查查就知道。” 本以为对方会惊怒万分,然后走进她的圈套,却没想到萧灵只是挑挑眉,然后似笑非笑道:“原来干妈也知道。” “你!你居然在诈我!” 算盘全然落空,万虹气得胸膛起伏。但想到和丈夫商量的结果,她还是忍耐下去:“哼,我知道又怎么样?你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一下茗萧,黎觅抢占你爸妈的公司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你难道真的甘心让黎觅把控它?” 正题来了。 萧灵早怀疑万虹和杜庆楠找她有别的打算,所以今晚过来,有三个用意。一是确认茗萧的事,这点根据顾凌玉的资料和万虹的反应,都验证茗萧现在确实是宏江的子公司之一;二是想知道,当年黎觅到底付出什么代价,才让这两个老狐狸让出唾手可得的抚养权和家产?三么,就是探听万虹和杜庆楠的意图。 本来想按照以往乖巧的样子,伪装一段时间,但看到万虹恶心的嘴脸,她又打消这个想法。 扮演干女儿,萧灵并不擅长。比起这种虚假的感情,万虹和杜庆楠应该更信任建立在共同利益上的关系。 比如,茗萧。 “干妈,茗萧是爸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肯定不甘心!只是,黎觅对我恩重如山,我做不出伤害她的事……” 两人已经撕破脸,不偏向黎觅骗不过万虹,太信任黎觅又没得谈。 这样半真半假的话,万虹反倒被绕进去了,心里一喜,提议说:“我有一个方法,既可以夺回茗萧,又可以避开直接损害黎觅的利益,不会动摇她的根本。只不过,需要灵灵你帮一个小忙……” 十多分钟后,杜翩燕从楼上下来,却瞥到玄关方向的门缓缓关上,背后闪过一角淡蓝色的衣袂。 她皱起眉头,径直走到客厅:“妈,萧灵走了?” “嗯。” 正在想事情的万虹回过神,揉揉太阳穴,望向自家女儿道:“这不是好事?免得你还要跟我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对了,以后你也可以不用叫她回家了。” 杜翩燕疑虑更重:“为什么?你和爸爸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她回家,好替萧叔叔和徐阿姨照顾她?还说,以后萧灵就是……” 她咬咬唇,表情微妙:“我的妹妹。” 其实这么多年来,杜翩燕对萧灵这个人,并没有她表现出的那么抵触。从小被当做独生女一样养,萧灵一来,父母的宠爱就少了一大半,骄傲惯了的她,当然无法忍受。 好不容易适应有一个妹妹的存在,转眼又被人带走,杜翩燕房间里那个没送出去的礼物,一放就是十年。漫长的岁月里,对自己爱答不理就算了,对父母也是冷冷淡淡,从不回家,杜翩燕对这个妹妹失望透顶。 然而,不算愉快的几次交谈里,却让杜翩燕渐渐发现,这个表面无比乖巧的妹妹,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那一面,连萧灵最亲近的黎觅也不知道,这让杜翩燕高兴了很久。 嘴里老是黎姐姐黎姐姐的叫,实际还不如和自己相处时自然真实,她得意洋洋地想。 因此,虽然几次谈话都不欢而散,但杜翩燕对萧灵是越来越好奇了。这次万虹让她上去整理房间,她脸上写满我不高兴,上楼铺床却比张姨还殷勤。 只是,怎么又走了呢。 “妹妹?翩燕,你犯什么傻,她姓萧,你姓杜,什么姐姐妹妹,一个过家家的小游戏,别当真。以后我们和她只是合作利用的关系,你不必再和她打照面,其他事我和你爸爸会出面解决。” “可是……” “时间不早了,你早些睡,妈妈还有点事要处理,晚安。”万虹起身往楼上走,不欲再谈。 张姨还在楼上整理房间,客厅只剩下杜翩燕一个人。 她轻轻吁口气,走到窗边,手抚上挂满水滴的玻璃,怔怔道:“怎么下大雨了啊……” 那个人,带伞了吗? 第38章 打赌 一个小时前。 明爵,C市最受欢迎的酒吧之一。 由于今晚有活动, 人格外多, 舞池几乎没有空位, 男男女女无论认不认识, 都紧紧贴在一起,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尽情释放压力。 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拎着一瓶酒,朝坐在吧台前的那个女人走去:“美女, 一个人喝酒?要不要一起?” 呆在明爵这么久, 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对他胃口的背影, 心里祈祷不要是背影杀手, 男人稍稍靠近, 想要看看女人的正脸。 “这是我的客人。”一杯刚调好的新加坡司令放在女人的手臂旁,气泡跳动间,淡淡的果香味飘逸开来,杯口的菠萝片挡住了男人的视线。 “好吧,既然是你的客人, 那我不打扰了。”男人瞄了眼清理冰块的凌笙, 眼里闪过些许遗憾, 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在这儿混久的老客人, 都知道凌笙这个调酒师的存在。美虽美矣,却是带刺的玫瑰, 看着温温柔柔,扎人必中要害。她调的酒也和她的人一样,味道很特别, 让人又爱又恨。 “别皱着眉头,与其瞎烦恼,不如想想灵灵会在哪里。还有这杯酒,你应该不会喝了?”凌笙用指背敲了敲酒杯,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回响。 “不喝,一会要开车,不能碰酒。”黎觅推回酒杯,瞥了眼没有反应的手机,愁眉不展。 从接到电话起,她就焦虑不已。顾凌玉的语气很差,只说让她去找萧灵,至于萧灵到底是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一概不提。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了。 牧倾的电话也没人接,萧灵本人的电话更是拨打了足足五十次,短信发了快一百条,却全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消息。 黎觅担心得要死,又无可奈何——她压根不知道萧灵去了什么地方,下午收到的短信也只是让黎觅自己吃饭,不用等她,其他什么都没说。 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线索。 “凌笙,我得去找阿灵。她可能被人欺负了,也可能是和顾凌玉闹矛盾什么的,对了,还有LD,她在LD上班,兴许和同事闹翻,我想想,还有……” 凌笙拿出一个小冰块,扔到黎觅手里:“冷静点,顾凌玉既然选择通知你,说明灵灵的事情还没到很严重的地步,但又需要你去解决。她不告诉你灵灵去哪儿,除去想恶意整你的可能,还可能是灵灵也没告诉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要解决什么?我没和阿灵吵架。”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真的冷静下来,黎觅没丢掉小冰块,冻的声音都在发抖,听着有点小委屈。 “真的没有?还是你觉得没有?”凌笙递给黎觅一张纸,问了两个看似一样,但其实有微妙不同的问题。 前者是真的没有,后者是黎觅主观上觉得没有。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黎觅这个人的情商,属于凌笙认识的人中最低的那个。 没有之一。 黎觅接过纸,擦去手里的水,认真想了想,掰着手指数:“昨晚吃饭,她不喜欢姜葱蒜,我故意闹她,给她夹了个葱,她吃下去了才发现,气地咬了一口我的脸,但是没真的生气才对?还有前天,她晚上睡不着,我给她念《格林童话》,念到一半改了结局,她说她生气了,得我亲亲才能睡觉,我亲了,这算不生气了吧?唔,还有……” 凌笙扶额,连忙阻拦:“行了行了,我求你别秀了。” 黎觅哦了一声,有些歉疚:“对不起,忘记你没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了,独生子女好惨的。” 凌笙:“……” 她是不想吃狗粮,谢谢。 “按照你的脾气,灵灵想和你吵起来也难。这样吧,你想想她可能去什么地方,我们去找,顺带通知学姐他们,让他们帮帮忙。”凌笙脱下调酒师的衣服,拿上自己的外套,跟经理请了个假。 “行。”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酒吧。 一路上黎觅都在想,萧灵会去哪儿呢?一手养大的孩子,她再了解不过,只要自己说一,萧灵就不会说二,像一个任人揉捏的包子一样,总是又乖又贴心,到底因为什么缘由要闹消失呢? 难道没有闹消失,而是出什么意外了?黎觅忽然想到,每天的新闻报道里,总有无数的意外在发生。天灾,亦或人祸,上一刻还在微笑的人,也许下一刻就永远离开了人世。 车祸、火灾等惨烈的情景在脑内自动循环播放,黎觅吓得脸都白了。还不等凌笙发问,黎觅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嘴里念念有词:“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想象不算数。” 凌笙:“……” 她觉得,再找不着小朋友,黎总可能就要疯了。 两个人的朋友不少,但大多只是点头之交,真正敢麻烦的也就傅秋月和傅秋晷兄妹俩,以及原辰、风鄞他们。凌笙本来想联系他们帮忙,却被黎觅拦住。 “我想,我可能知道阿灵去哪里了。” 凌笙问:“哪儿?” 黎觅没有回答。 半小时后,一辆车停在了一个大宅门口。凌笙下车,看着全然陌生的宅院,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的地盘,看上去有点年份了,不过还算干净,位置也不错。” 黎觅关上车门:“这里是阿灵的家。” “哈?灵灵什么时候有这个家了……咦,难道这是当初的萧家老宅?” 黎觅嗯了一声。 凌笙琢磨过来这层意思,夸张地哇了一下,笑道:“可以啊黎总,千金一掷只为讨小朋友开心,以前和他们损你情商低是我不对,您分明很有一套啊。说说,小朋友看到老宅有多高兴,是不是抱着你狠狠亲了一口?” 黎觅诧异:“什么有一套?我没告诉阿灵这件事。” “没说?哦……你别告诉我,你是想玩一出惊喜?” 黎觅不答,扫视宅院周围,于清显然是个很负责的人,门口干干净净,连片落叶都没有,大门也是锁着的。当然,这也间接说明,萧灵很有可能没有回到此处。 心里这样猜测,脚还是不自觉往宅院里走去。黎觅回忆起初见那次的情景,小奶团子默默掉着眼泪,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直到被她抱进怀里,才放声大哭。 那孩子没几个地方可去,受了欺负或者不舒服,都会去比较有安全感的地方……哭。在黎觅看来,这座萧家的老宅,当然就是最有安全感,也是对萧灵最重要的地方了。 或许,小朋友反锁了门,悄悄窝在床上呜咽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黎觅急不可待地打开门,刚要踩进去,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拉住跟着她就要进门的凌笙:“等一下。” 凌笙满脸问号。 黎觅从鞋柜里拿出两团塑料鞋套,一团递给凌笙,一团自己拆成两个,分别套在鞋上。 凌笙:“……你怎么这么龟毛。”吐槽归吐槽,她还是戴好鞋套才踏上地板,还没走两步,又被黎觅拉住了。 “又怎么了?” 像是没听出好友的不耐,黎觅指指客厅里松软的沙发:“这里是阿灵的家,所有东西都是按照十年前的样子布置的,你不要乱动,坐在沙发上等我。” 无情的狗粮强硬地往脸上拍,凌笙几欲崩溃:“拜托,我又不是那种人,你这些布置我管不着,我跟着你走就行了,干嘛非要把我留在这里坐沙发?你上面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没藏,但是不行。” 黎觅跟在会议室开会一样,严肃又认真:“万一阿灵趴在床上哭,被你看见了,那多害臊?你可能不懂,像阿灵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强,好面子,要是被你看到她哭,肯定觉得丢脸。” 凌笙无语:“萧灵才不会那样。” 全世界大概只有面前的这位,才会觉得那位小朋友是无害的小绵羊,风一吹就会吹飞,被人欺负就会包着眼泪。 黎觅面露深沉之色,一边拿出手机给凌笙发了个网址,一边朝楼上走:“所以我才说,你可能不懂。不懂没关系,多学一下就懂了,以凌总监的聪明智慧,很快就能融会贯通。好了,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会看到阿灵什么都别问。” 凌笙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话,坐上沙发,由黎觅去了。回完几个工作上的短信,她又瞄到黎觅发的可疑网址——带着一丝侥幸心,她打开了这个网址。 【针对刚成年的孩子,家长的教育方针需要有所改变,尤其是以下几点,更要注意!】 加粗的大标题,看得凌笙十分绝望。 她就知道! 五分钟后,黎觅郁郁寡欢地下楼了。 凌笙往后看了看,果然,某人说的会哭唧唧的小朋友并没有出现。她心里暗自好笑,伸了个懒腰:“黎总,我们下一个地方去哪儿找?” 黎觅看凌笙丝毫不意外的样子,下颌紧绷成一条线:“你……猜到我会白跑一趟?” 凌笙耸肩:“不是百分之百确定,顶多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百分之八十?” “对,百分之八十。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可以提前猜到?其实道理很简单。我先问你,你为什么觉得萧灵会在这里?” 黎觅理所当然地回答:“这里是萧家的老宅,阿灵最重要的地方,她不来这里,会去哪里?而且顾凌玉那个语气,多半是心情不好,那自然就……” 凌笙摇头,前提都错了。 “这里不是萧灵最重要的地方。” 猜错萧灵的心思,本就很挫败,现在凌笙一副了解萧灵心事的模样,让黎觅更是不甘心。尽管萧灵和凌笙都跟她解释过,两人没有任何恋爱的关系,但黎觅就是不开心。 好像人人都比她了解萧灵。 这么一想,黎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很了解阿灵,这里是她和父母哥哥一起生活过的地方,这里就是她最重要的地方。” 否则,她干嘛要千方百计保住萧家老宅。 闻言,凌笙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对好友,也对萧灵。她想,自己大概就是个天生助攻的命,还是反复劳碌的那种。 “黎觅,要不要跟我打一个赌?” 黎觅虽然不懂上个话题怎么就跳到了这个话题,却还是问:“赌什么?” 凌笙仿佛已经笃定自己会赢,信心满满地笑道:“就赌……萧灵回家等你,不是这个家,而是你们俩的那个家。怎么样,敢不敢跟我赌?” 轰隆一声,酝酿已久的雨滴随着雷电落了下来,很快变成瓢泼大雨,之前的闷热尽数被冲散。 黎觅不语,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第39章 亲吻 大雨倾盆,砸在车窗上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宛如乐队奏响的的狂想曲,畅快淋漓,连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都比不过它,甘做伴奏。 C市许久不见这样大的雨,外出的人都急着归家,萧灵堵在这个红灯路口,已经有十几分钟了。好在她不算无聊,一路上等待的时间,都不够她思念黎觅一次。 那几十条短信,被她翻来覆去的看,或许是想的魔怔了,每个字都被她咂摸出了甜味。虽然每条短信都名副其实的短,但她仿佛能从那寥寥几字里,感受着缺失已久的关怀。 独属于她一人,不掺任何虚假,也和任何利益都无关的关怀。 萧灵以为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也不会再为万虹和杜庆楠伤心,可实际上,不是。万虹的反应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她本该安心算计成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萧灵垂眸,想要回复点黎觅什么,又无话可说。手指几次悬在拨打键上,最终又收了回来。 数不清是第几个红灯,等萧灵意识到她快到家的时候,一身都打湿了。冰冷的雨水没入栗色的头发,顺着额头流下,像泪水一样滑过脸颊,一部分从下巴滴落,一部分沿着脖颈浸润了上衣。 一抬眼,满目都是家家亮起的灯盏,因为眼里混合着浑浊的雨水,那光晕都是渲开的,朦胧又遥远。萧灵脚步不停,她体形偏瘦,走在雨幕里,宛如一叶飘摇的浮萍。 嗒、嗒、嗒。 雨声中,仿佛加杂了别的声响,一开始几乎听不见,后来越来越近,踩过雨水汇成的小凹坑,形成了铿锵有力的小鼓点。 不知何时,一只手臂从后绕到了正面,揽住萧灵的腰身,轻轻地带她停住。萧灵茫茫然眨眼,发现一柄黑伞挡在头顶,拦截了所有的灯火,也阻隔了彻骨的雨水。 透明的水滴顺着伞沿,砸在小石路上,组成一个天然的小水帘,萧灵刚想伸手去触碰,就听到身后沉沉的女声:“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伞?” 萧灵歪歪头:“我没有带伞呀。你想,带伞多麻烦啊,大多时候带都没下雨,浪费空间浪费力气,等你没了耐心懒得带它,一场大雨又迎面而来。这样一比较,与其准备齐全等待失望,倒不如从头到尾都不作为,淋湿了也不至于失望。” 黎觅半抱着萧灵,努力用身上微不足道的热量去驱散寒冷,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在伞上跳跃,还有沿着伞沿下滑,坠入水潭的叮咚声。 这一通辩解,说好听点是辩解,说难听点是诡辩。黎觅心里门门清,却还是没有同萧灵争论什么,因为她能听出来这段话里的失望。 不只下雨了,还有人心里在哭泣。 “懒孩子。”带着点无奈,黎觅最后说。 “我不懒,我勤快的跟小蜜蜂一样。”萧灵小声嘀咕:“好神奇,我怎么听到了她的声音。明明她不会在这里,她应该……应该……” 应该了半天,说不出一个结果。一路上,黎觅本来很生气,担心、焦虑、烦躁等情绪轮流登场,可一看到这个熟悉的背影,她什么想法也没了,跑过来把小落汤鸡护在怀中,心里的那点空位才算补齐。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忍住满肚子的责怪,黎觅问:“她是谁?” 萧灵浑然不觉,眼睫毛上沾着水珠,让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路过的雨水:“她是……黎姐姐啊。” 黎觅的心猛地一颤。 她低下头,怀里的人衣服被打湿,玲珑的曲线显露无遗,又呆呆地仰望她,像是林间迷路的小鹿,湿漉漉的眼,湿漉漉的身子,单纯却诱人。 黎觅喉头发紧,别开眼不去看那无意倾泻的春光,脱下外套包裹住小小的人,又问:“她应该什么?” 这个回答似乎难住了萧灵。她思索了很久,才软着声音道:“应该在加班,应该在找我,应该在……家里等我?嗯,做着好多好多好吃的菜,等我。” 这些话语,坐实了某人明知故犯的罪名。黎觅气笑,松开揽着萧灵腰的手,一边保持伞不倾斜,一边摸了摸萧灵的额头——果然有些烫,淋雨太久,身体又算不得强健,已经发烧了。 怪不得开始说胡话,没有倒在路上真算是个奇迹。 黎觅恨恨地捏了捏萧灵的脸,听到人嘟嘟囔囔说疼,舍不得再用力,只能认命替人拉好外套,确认裹好再蹲下来,半哄半强迫地让人趴在肩上,背起人就跑。 因为双手必须托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姑娘,伞只能留在原地,默默目送一大一小跑远,消失在雨中。 背着人回到家,黎觅摸了摸自己的腰,有些庆幸萧灵不重,应该说还是太轻,否则她才好的腰估计又得遭殃。在沙发上放下身后的人,黎觅又是一阵心疼。 太瘦了。 还得再养胖一些才行。 黎觅去萧灵房间拿了一套睡衣睡裤,因为需要出汗,她选的是厚一点的那种。湿掉的衣物必须脱掉,不然病情会更严重,而且身体贴着湿衣服也难受,黎觅直接拿开自己湿哒哒的外套,准备换下萧灵的衣服。 因为萧灵以前身体不大好,才来黎觅这儿的头两年,每逢冬天就会发烧,黎觅处理这类事也有了经验,稍加犹豫,还是解开了萧灵的纽扣。 一颗接一颗,牛乳般的皮肤露了出来,白的像是象牙,手感却软的宛如羊脂。随着纽扣全部被解开,少女嫩白的娇躯像花儿一般绽放开来,因为衣服打湿变得透明,黎觅甚至还能看见那若隐若现的小山包。 “好热……” 萧灵虽然是发烧了,但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她知道是谁在背她,也知道是谁在身边,因此一直乖乖的,任由对方摆弄。可是身体太热,热得她昏昏沉沉,她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真正的黎觅,怎么会解她衣服?只有梦里想象的那个人,才会亲她吻她,甚至和她抵死缠绵……就像过去的梦一样。 这样想着,萧灵轻松许多,不再克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臂,环住身前的人,跟小猫咪一样轻轻蹭着黎觅,舒服地低吟:“好凉快。” 夏末的衣物不厚,两个人都是薄薄的两件,沾水后更是失去作用,黎觅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柔软,还有不加掩饰的依赖。 这样甜蜜的负担,黎觅甘之如饴。 “好热呀,你怎么不脱了?算了,我自己来……”察觉黎觅没了动作,萧灵不满地哼唧几声,拉开松松垮垮的衬衣,再解下背后的内扣,挣脱余下最后一点束缚,自觉地钻进黎觅的怀里,攫取想要后退的凉意。 黎觅僵住,不敢动。 虽是出于无奈才解开扣子,但她现在还是很后悔。不敢多看,只能闭上眼睛,拿起手边干净的睡衣睡裤隔在两人中间,低声哄那个意识模糊的人:“阿灵乖,快穿上睡衣,不要胡闹了。等下我再给你吃点药,出身汗就……” “胡闹?”萧灵重复了一遍。 这两个字,好像就是对多年单相思最合适的形容,温柔,却有着极大的杀伤力。萧灵曾经想过,要是黎觅知道她的心思,会不会就拍拍她的头,用看孩子的目光看着她,然后轻飘飘地说上一句胡闹? 原来,就算是梦境,也不能如愿。 “既然、既然你都说了胡闹,那我就真的胡闹给你看。”萧灵丢开碍眼的衣物,红着眼眶把黎觅压倒在沙发上,借由亲近来降低心里忍耐已久的痛楚。 黎觅一惊,还没做出反应,冰凉的手指由锁骨滑到脖颈顶端的软肉,似乎觉得那团凹陷很有趣,挑勾了几次,直到黎觅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萧灵才像是玩够了,哼了一声,微微抬起黎觅的下巴。 “阿灵,你……” “嗯?” 萧灵这样慵懒的一面,也是黎觅陌生的。 手指冰冷,温度差带来的电流在四肢飞窜,黎觅颤抖间,已失了先机。萧灵没有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低下头,滚烫的唇印上了黎觅的。 温柔的接触,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还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黎觅的脑子轰的一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但这不代表她对外界失去感应,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的客厅,仿佛从这个世界剥离,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时间流逝的速度变慢,空气少到让人窒息。 温热、清甜,呼吸同步。 少女的唇瓣,比果冻和葡萄还要软和甜,比黎觅想象的滋味还要好上千百倍。她不嗜甜,却也抵挡不住送上门来的诱惑,想去舔舐、回应,哪怕一下都好。 欲.望从来没有这样强烈。 好似听到了黎觅的心声,萧灵不再执着单纯的接触,而是咬了一口黎觅的唇珠。这下啃咬带着一丝惩罚的意味,没有收敛力气,疼的黎觅直皱眉头,张开嘴就要呼痛,却被等待已久的小舌趁机突破防线。 “唔!” 疼痛与湿软的触感让黎觅瞪大眼睛,忽然清醒过来。 她在做什么?被自家小鹌鹑强吻了,还想借着这个意外的机会,顺手推舟么? 不对,是被顺手推舟。 黎觅的心跳乱了节奏,仓皇失措地推开萧灵,从沙发上蹦起来,随手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衣服还滴着水也顾不上。 重重关上家门后,黎觅喘着气靠在门边,缓缓跌坐下来。她都想好了,要是萧灵追出来,她就狠狠抵着门口,不让对方出来。 虽然很想跑的远远的,但萧灵受凉发着烧,黎觅左思右想,还是克制住逃跑的念头,没有离开。她抱着希望,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意外,希望萧灵只是烧迷糊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致有了这样一个吻。 果然,萧灵没有追出来。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黎觅的心里浮上一股怪怪的感觉,有失望,也有一丢丢的委屈。手不自觉抚上嘴唇,不同于身上的冰冷,嘴唇很烫,还有一个被咬出血的小口子,又疼又麻。 她知道萧灵喜欢女孩子,她也不介意自家孩子的性取向,但是,但是,萧灵怎么能亲她呢?而且,更严重的问题在于,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对方? 黎元梓从小教导黎觅,三十而立,不知礼,无以立。她身为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身为一个引领萧灵成长的长辈,身为孩子嘴里唤了快十年的姐姐,身为一个即将知礼的三十岁女性,怎么能这样厚颜无耻? 她爸要是知道了,非得气地掀了棺材板,跳出来抽她几下。 黎觅把头埋入膝盖,紧紧抱住自己,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但到底是二十九岁的成熟女性,她自责了好一会,忽然站起来,眼睛发亮。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和人接过吻,我很寂寞,所以鬼迷心窍。” 得出第一个结论后,第二个结论也很快成形。 “阿灵不是故意要亲我的,她只是发烧烧糊涂了,你看,她都没追出来。嗯,我怎么能和病人较真呢?这是一场误会而已。” 自言自语完,黎觅笃定地点点头,压力顿减。她打开门,看到萧灵依然保持蜷在沙发上的姿势,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已经睡过去了。 没空再胡思乱想,黎觅麻利地替萧灵换好衣服,先倒好温开水,再备好相应的药喂下去,最后把人抱到厚厚的被子里。等捂出一身汗,又耐心地用毛巾擦干净,重新换上一套睡裙。 约莫第三次后,黎觅看了看温度计,萧灵的体温降下来了,并且已经稳定在一个正常的数值,她稍微安下心。 不用再忙活,黎觅打了个喷嚏,感觉有些冷。脱下都快被体温烘干的湿衣服,她泡了一个热水澡。热水熨帖,同时也缓和了一系列的事件冲击。 等泡完澡,黎觅跟凌笙打电话,报了个平安。凌笙不意外萧灵在家这个结果,笑道:“看来是我赌赢了。” 黎觅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 “保留这个条件,以后有需要再说。好了,时间不早了,我睡了,晚安。” “等一下,有件事想拜托你。” 凌笙端起杯子:“啊?” 黎觅踌躇了一下,说:“我二十九岁了,还没正式谈过一场恋爱,似乎不太合适。正好,我还想找个理由推掉郝楠仁那边的订婚,你有没有合适的同龄男性……或者女性,介绍一个给我?” 凌笙一口牛奶喷了出来。 第40章 医院 清晨,萧灵醒了过来。熟悉的房间, 温暖的被子, 换好的睡衣, 以及好闻的柠檬香气, 都无声证明了照顾自己的人是谁。 她眸色柔和下来, 下床趿着拖鞋出了房间,顺着香味走到厨房, 发现锅上还熬着粥, 旁边有一个千纸鹤。 【好好吃早饭, 穿暖和一些, 最好再吃一次药。】 “黎姐姐?” 话一出口, 嘶哑的不像话。昨晚淋雨太久,果然还是发烧了,怪不得嗓子很疼,身体也是虚弱无力的。至于发生了什么,萧灵也没太多印象。 只记得做了一个很甜的梦, 梦里黎觅在脱她的衣服, 她情难自已地亲了黎觅, 而黎觅没有生气, 还娇羞地推开她…… 果然是个很美好的梦,毕竟现实里要是她贸然亲黎觅, 换来的肯定不是娇羞,说不定是…… 一巴掌? 萧灵舔舔唇,回味着梦里的味道, 有些好笑。去黎觅房间里转悠了一圈,黎觅已经走了,时间比平常上班还早了半个小时,想来应该有重要的事要忙。 想起昨天又是消失,又是淋雨,黎觅必然生气。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煮粥这种小事,萧灵心里暖烘烘的,一边喝着熬得熟烂的小米粥,一边跟黎觅发消息。 【黎家小朋友:黎姐姐,对不起,昨天我不该不接你电话。我……去处理点事,心情不好,对不起。】 【黎家小朋友:还有,我不该任性淋雨,让你照顾我那么久。你可以生我气,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按照以往的经历来看,无论她犯了多大的错误,只要她乖乖认错,黎觅就不会计较太多。 果然,等她拾掇完快要出门时,回复就过来了。 【黎觅:嗯,晚上准时回家吃饭,我给你做你爱吃的可乐鸡翅。到时候,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萧灵有些好奇是什么事,但也没急着问,而是心情愉悦地发了句语音过去:“好,最爱黎姐姐啦。” 她不知道,那头收到语音的女人坐在办公室很久,在又一次播放那个爱字后,终于下定决心,拨打了内线电话。 “凌笙,你问下那个人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顿午饭,顺便看下是否合适。” …… 上午,LD任务组发了一个工程项目,萧灵接下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到了午休时间,已经想好大概的思路。正准备随便出去吃点什么,有人联系了她。 一看电话号码,萧灵的神色微变,这是她找的私家侦探。 提供给顾凌玉的名单里,只有一个人的下落查不到,上次的资料里,也不包括这个人的资料。因此萧灵雇了业绩最好的私家侦探,就为查出那人的下落。 这个人,很重要。他叫林晏,是萧丰凯生前最好的兄弟。林晏本身境遇不好,又没有萧丰凯那样的运气和实力,做一次生意赔一次,要不是萧丰凯多次接济,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后来,生意终于有了一些起色,林晏十分感激萧丰凯,还和茗萧有一定的生意往来。他是单身主义者,但他也很喜欢小孩子,因此每次萧丰凯带萧灵找林晏玩,他都把萧灵当亲女儿一样疼。 她也总是甜甜地喊他林叔叔。 对林晏这个人,萧灵的心情很复杂。比起趁虚而入的万虹和杜庆楠夫妇,这个林叔叔,并没有那么坏,只是,他也没有太好。萧丰凯一出事,林晏就没了踪影。 明哲保身,成年人都懂的道理。萧灵理解,但还是耿耿于怀。 私家侦探提供了很多资料,开始几页都是林晏早年的经历,萧灵粗略浏览了一遍,和她知道的没有太大出入,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到中间几页,萧灵视线一凝。林晏的公司,除去开始和茗萧的合作,后来还和宏江打过交道,两家甚至办过合作活动,当时邀请了不少媒体。 看时间是九年前,也就是黎觅收养萧灵快一年的时候。 林晏是做生意的,黎觅是做建筑的,无论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两个人的工作业务,都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怎么会有合作? 万虹的话,萧灵并不信,她反而借此确认黎觅一定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从万虹和杜庆楠手上抢过了她的抚养权。昨天的事让她彻底对万虹等人寒心,也更渴望探寻真相。 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图片,而图片里的医院,就是萧灵等下会去的地方——C市最大的医院,华南医院。 华南医院离LD很近。 十多分钟后,萧灵收好资料,下车走上台阶,踏入医院的正门。一层入口有病人也有家属,最小的孩子看上去只有十多岁,闹腾起来,护士也劝不住。 进电梯后,一下子安静下来。萧灵注意到,电梯里的人大多都是病人家属,而且很巧,基本都和她去同一个楼层。只是,他们每个人都很沉默。 萧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打开电梯后,那黑色的三个字母映证了她的想法。ICU,也就是俗称的重症医学科,收治对象都是危重病人,可以说在这里的患者,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 尽管介怀林晏的所作所为,但这位林叔叔好歹没有害过她,这层楼压抑的气氛无形影响了萧灵的心情,她的脚步沉重起来。 重症医学科的患者都在特殊的重症加强护理病房,每天的探视时间十分固定,而且只有半小时,除去亲属以外,都不能探视。萧灵想了想,找护士提出了探视请求。 护士工作时日久,对这层楼前来探视的患者亲属多少有些印象,和几个同事对对眼神,都觉得萧灵很陌生,于是谨慎道:“请问,您是林晏患者的什么人?” 资料上显示,林晏一直单身,没有结婚生子,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 什么人吗?听到这个问题,萧灵有些恍神。 她想起过去在游乐园,林晏总是让她骑在肩头,萧丰凯骂他娇惯孩子,林晏还笑着说,女孩子要富养,他宠宠闺女怎么了,这是他唯一的宝贝闺女,宠坏了有他在。 萧丰凯对萧灵的好,还有原则和底线,而林晏却不一样,他对萧灵的好,几乎没有底线。 嘴边的叔叔两字被吞回去,萧灵清清嗓子,忍住情绪道:“我是他的女儿,麻烦申请一下,谢谢。” “女儿?记录上,他没有孩子啊,你……”护士的话还没说完,就瞄到走过来的人,“哎哎,小林你来的正好,有人想探视你叔叔,还说是你叔叔的女儿。” 顺着护士的视线,萧灵转身,那边的人也看了过来。来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长相清秀,只可惜右边眉毛旁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破坏了美感。 “女儿……是萧小姐吗?”被称作小林的男孩子,说话轻声细语,宛如一阵春风。 萧? 这道伤疤只要看一眼,就难以忘记,假如萧灵见过这个小林,不会对这个人没有印象。而对方能迅速叫出这个姓氏,只能说明他对她的存在并不意外,换言之,林晏应该交待过。 为什么? “萧小姐,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很高兴您来。”小林看出萧灵的警惕,腼腆地笑笑,手指绞在一块,“我知道您来这里的理由,要到探视时间还有一会儿,您有空的话,要和我一起等等吗?您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会告诉您。” 少年像小鹿一样,真诚的让人放低戒心,想着等等也无妨,还能解开疑惑,萧灵颔首:“可以。还有,你不用您您您的,你我年龄差距不大,你就行了。” 小林点点头,看上去更加高兴了,和护士说明情况,递交了探视申请,便领着萧灵去走廊左侧的尽头。 那边是一个靠中的露天廊道,有几根长凳,专门提供给病人家属休息用。 长凳上有阳光照射,坐着很温暖。 还没等萧灵提问,小林就主动介绍起自己:“萧小姐,我叫林子言,是林叔叔……也就是林晏的养子。” 萧灵没有多和他客套:“你认识我?” 林子言眼神澄澈:“对。林叔叔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小时候的,还有你上学时候的,以及你现在的。他膝下没有亲生孩子,除了我,也只有你可能找上门,所以他早就嘱咐过我你的事。我等你已经很久了,假如你不来,我迟早也会找你的。” 小的时候,上学的时候,现在……不同时间段的照片。也就是说,林晏一直在调查她? 萧灵冷笑:“说的这么温情,不就是监视?” 林子言急了,从凳子上跳起来:“不不不,不是监视,只是担心你过得不好,所以……” 萧灵漠然:“担心?他早干嘛去了,我爸妈去世他在哪,我找他下落的时候,他又在哪?不过想想也是,只是嘴上说的兄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爸的烂摊子,关林晏什么事?” “不是的,你真的误会了,林叔叔他从没忘记过你和萧叔叔,他当时是想去找你的……” “想?”萧灵抓住这个关键字,面露嘲讽之色。 林子言定定地看着她:“林叔叔真的是想去找你的,只是他去不了……因为那天,他遭遇了一场车祸,全身多处骨折,还伤到了头,当场失去意识,差点成了植物人。” 萧灵一愣。 林子言抚摸着眉毛旁的伤疤,颓然道:“那天,我被人推到路中间,一辆车车速很快,眼看就要碾到我身上,是林叔叔冒着危险救下我。我是孤儿,谁都不要的孤儿,他为了这样一个陌生人,牺牲到那种程度,而我只留下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痕迹。” 他望了一眼萧灵,眼里是深深的痛色:“当时林叔叔身上流了好多血,却还在念叨你和萧叔叔的名字,说是他对不起你们。几个月后,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 无言的沉默。 理智叫萧灵不要相信林子言的一面之词,但情感又告诉她,那道伤疤做不得假,这或许是真的。 半晌,萧灵扭开头,语气不再那么冷硬:“他在说谎,他没有来找我,我也没有见过他。” “他来了的,我全程陪着他来,没有谁比我更清楚,至于你为什么没看见他,因为他又进医院了……” 说到这里,林子言有些哭笑不得:“林叔叔先去找了万虹和杜庆楠,你应该认识他们吧。得知你的抚养权在黎觅手上,再加上万虹他们添油加醋的描述,林叔叔以为是黎觅威胁他们,抢走了萧家的一切,还虐待你,因此怒气冲冲找上黎觅,二话不说就想动手打她,我和其他人都阻拦不及,包括黎觅本人。” 虐待? 萧灵又好气又好笑:“林晏打了黎姐姐?他怎么,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林子言的表情微妙起来。 “没有,林叔叔的确想动手打人,但没打着。他才苏醒不久,身体虚,拳头还没伸出去,直接晕倒在黎觅面前,把我们其他人都吓得够呛,包括黎觅本人。” 这两个包括太精髓,萧灵好像都能想象出黎觅跟呆头鹅一样傻傻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子言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俊不禁道:“对了,当时黎觅说了三个字,很有意思。” “什么?” “她看着倒在她面前的林叔叔说,嗯?碰瓷。” “……” 第41章 真相 碰瓷, 很有黎觅的风格。 这个趣事舒缓了严肃的气氛, 萧灵没忍住笑了出来,而林子言也被萧灵感染, 跟着她笑,那道伤疤都勾起快乐的弧度。 笑罢, 萧灵忽然开口问:“后来, 他怎么还是没有来看我?这都过了十年了。” 林子言敛去笑容,惆怅道:“有两个原因。一是,林叔叔的身体确实不好, 已经不能离开医院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敢,也没有脸去见你。” “为什么?” “我不清楚,他不愿意告诉我, 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那句话, 说一切都是他的错, 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他活该。我看的出来, 他不开心, 也不想治病。要不是我在他身边,他都不肯吃药。所以, 哪怕他不同意我找你,我也准备,在他最后的时日里,让你来看看他……” 最后的时日几个字, 宛如一把重锤,敲的萧灵的心无处不疼。她仰起头,想要收回酸涩的泪意,却被灰黑色的ICU刺痛了眼睛。 刚想说话,一阵脚步声响起,是刚才那个护士。 “小林,申请通过,探视的时间到了。你和这位小姐虽然都属于患者的亲属,但按照规矩,只能同时进一个人,你们?” 林子言站起身,果断道:“她。” 留意到萧灵欲言又止的表情,林子言又说:“有些话,林叔叔只愿意跟你说,有些心结,也只有你才可能替他解开。无论你是否怪他,恨他,我都恳求你,至少见他一面,听他说说话……他肯定很想你。” 萧灵的心情很复杂。 当年萧家一垮,不只是她的命运受到了影响,其他人,又何尝没有呢?于清、林晏、林子言、黎觅、万虹、杜庆楠……或许还有她不知道的人,也因为那场意外,改变了人生轨迹。 林晏时日不多,就算林子言说的都是谎话,她也认了。就当找个借口,了结这段胜似父女的缘分。 萧灵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头:“谢谢你照顾他这么多年,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林子言。” “不客气,应该是我谢谢你。” 少年笑起来,比阳光还要温暖。 探视前,还有一系列准备工作要做。为防止带入细菌,萧灵用手消毒剂仔细洗干净双手,还戴上了工作人员发放的一次性隔离衣、鞋套、帽子和口罩。 电磁波会对监护仪器造成一定干扰,确认所有人手机都关了后,管理人员才放了行,让主管护士跟着萧灵一起进了病房。 一进去,便是各式各样的监护、治疗仪器,还有无数根插在手臂上的管子。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安静地睡着,明明才四十几岁,却像垂暮老人一般,好几绺头发都白了。 过去那个高大强壮的人,竟虚弱成了这样。 看了看象征生命体征的几条波浪线,萧灵放慢脚步,停在病床侧边,轻声问:“他能好起来吗?” 这类问题,基本家属都会问。随行的主管医师耐心地讲解完病情,贴着萧灵的耳朵,小声地说:“患者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但我们会尽可能努力,只是还请您做好最坏的打算。” 忽略那些拗口的专业名词,最后这句话,萧灵听懂了。这个曾经把她扛在肩上,带着她逛遍整个游乐园,说要把她当亲女儿一样宠的男人,时日真的不多了。 视线再次移回病床,萧灵惊讶地发现,林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静静地凝视着她,半阖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林小姐,患者醒了,如果可以的话,您多和他说说话吧,不要刺激他,而是说一些开心的,高兴的事,让他能够以积极的心态战胜病魔。”护士压低声音提点。 顶着林晏女儿的身份,萧灵鬼使神差的,跟医护人员说自己姓林,叫林灵。虽然跟林子言解释的是自己怕麻烦,但到底怎么想的,只有萧灵自己才知道。 随便认父,不晓得爸爸有多生气?不过对象是林晏,也许又不要紧了,爸爸那么在意林晏,会原谅她的。 想到此,萧灵淡淡笑了:“林……晏,好久不见。” 林晏激动不已,挣扎着想要起身说话,惹得身边的医护人员都惊呼一声。不用他们提醒,萧灵很快又冷下脸:“别动,安静听我说话,否则就生你的气。” 林晏像是被家长教训的小孩子一样,再也不敢乱动,只是泪水从脸颊两边流了下来,眼里满是希冀与欣喜,还有一些萧灵看不懂的情绪。 萧灵心一软,本来想问的问题,问不出来了。 “医生说要讲让你开心的话,我想不出来什么话能让你开心,不如讲些故事给你听?黎姐姐最爱睡前跟我讲童话故事,她声音很好听,还催眠,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你要是想听,眨眨眼睛。” 林晏眨了眨眼睛。 萧灵笑了笑,回忆着前几天黎觅念的《聪明的农夫女儿》内容,轻声讲了起来。即使口罩和帽子挡住了她大半的脸,但那双眸子,始终温柔。 虽然是耳熟能详的故事,但或许是因为萧灵的声音悦耳,周围的医师护士听得入神,而林晏更是眼睛都不敢眨,只怕闭上眼睛,就发觉这只是一个梦。 半小时,很快到了。 护士尽职地示意萧灵需要离开,萧灵点点头,对林晏说:“我要走了,你好好养病。” 林晏黯然,却还是眨眨眼。 萧灵不再停留,朝外走去,只是即将关门的时候,她说了一句:“等你好一点,我会再来看你的……林爸爸。” 病房门重重关上。 萧灵脱下口罩帽子等物,林子言等候在一边,什么也没问,默默递上一个笔记本。 “这是?” “林叔叔的日记本。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他怕没有机会再跟你见面,因此嘱咐我把它给你。他说,你想知道的事,都写在里面。” 林子言垂眸:“还有,对不起。不只林叔叔想跟你道歉,还有我也要跟你道歉。林叔叔让我见到你,就要把日记本给你,只是我出于私心,希望你见见他,所以扣下日记本……” 萧灵挑眉,接过日记本,补全林子言没有说完的话:“要是我不想见他,你就用这个作为报酬?亦或,威胁我的底气?” 心思被看穿,林子言难堪地咬咬嘴唇:“是的,对不起。不管他做错了什么,他都是我的恩人,如果是恩人的愿望,我,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他完成。” 嘴上这么说,实际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耷拉着头,怯怯的,像极了调皮捣蛋被逮到的学生。萧灵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在察觉自己的意图后,又不动声色地垂下手。 “道歉,我收下了。” 揣好日记本,萧灵摆摆手,转身离开。 明知这是错误的行为,却倔强地不肯后悔,说是知恩图报也好,说是不知悔改也罢,跟牛一样犟,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样笨拙的方式,她并不讨厌。 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回到车上,萧灵拿出怀里的日记本。日记本的样式很普通,没有花里胡哨的图案,十分符合林晏简单直爽的性子。萧灵听萧丰凯说过,林晏当初就是太没心眼,谁说的话都信,生意才总被人坑。 慨叹一声,萧灵翻开了日记本。开头几页全是生活琐碎,时间跨度也非常大,但从第五页起,基本每一天都有相应的日记,而第五页的日期,更是攫住了她的心。 三月十七。 那一年的三月十七日,萧丰凯、徐茗清和萧寻乘坐的飞机出了意外,全机无一幸存。所有人,都伴着飞机的残骸沉入海底,再也没能醒过来。 对萧灵来说,那天亦是噩梦。 【三月十七,阴。生意出了点事,我又大病一场,无力奔波,丰凯替我去周旋,为了不让我歉疚,还特意带上茗清、寻儿一块去G市玩。灵灵太小,他留在家里,还说我要是闲不住,就去陪她。小孩子抵抗力不强,万一传染就不好了,我还是过两天再去吧。】 笔记本晃了起来,最后一行的字有些模糊,萧灵想要让那笔记本不晃,等手一动,才意识到不是笔记本在晃,是她的手在抖。 林晏那句对不起,原来是这个意思。 【三月十八,阴。有人通知我说,丰凯、茗清和寻儿出事了。我骂他胡说八道,摁掉电话,却忍不住拿手机查了一下那趟航班……可我看到了什么?悼念信,遇难乘客名单?我拼命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不是事实,但为什么,那个名单里会有丰凯他们的名字?】 【三月十九,阴。我害了丰凯一家。】 后来将近八页,都用红色笔写满了“死的人应该是我”,鲜红的笔迹,像是某人用鲜血书写的悔恨与痛苦,那一个个感叹号,几乎要戳烂薄薄的纸张。 四月起,日记中断。下一页,已经隔了几个月。 【八月二日,晴。灵灵才九岁,这些人就这么不择手段,我气,我恨,可我是最没资格责怪他们的那个人。我害得灵灵家破人亡,又因为住院错过了保护她的日子,我凭什么在她安稳下来后,还觍着脸去求她原谅?】 【八月三日,晴。听信万虹和杜庆楠的话,我找上黎觅,质问才十九岁的她凭什么照顾灵灵,还差点动手打人,只是身体不争气,中途没了意识。好在黎觅一点不计较我的失礼,亲自送我去医院,还费心照料我。当时我十分疑惑,这样的人,不像会趁机夺人家产的坏家伙啊?】 【八月四日,晴。下午,黎觅来看我,并和我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番。果然,她告诉我,萧家老宅和灵灵的抚养权的确在她手上,但她没有觊觎的意思。灵灵太小,茗萧她另有打算,待灵灵大学毕业,一切都会交还回去,为了让我安心,她还叫来律师,向我出示了转让函。而于清等忠心萧家的人,她也做了相应的安排。】 …… 【八月十四日,大雨。大概,人很难完全信任另一个人,虽然黎觅救了我,但我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调查她说的事。所幸,她没有骗我,她好像是真心怜惜那个孩子的。本想自杀赎罪,可这样未免太轻松,丰凯和茗清说不定还会怪我,没有替他们好好照看那个孩子……】 除去这些,林晏还用了不少篇幅,仔细讲述和黎觅合作的事,还有关于茗萧发展的一些细节。间或还夹杂几件趣事,比如萧灵出国的三年,林晏还对黎觅颇为不满,曾经让林子言把黎觅赶出病房等等。 全部看完后,萧灵合上日记本,闭着眼睛,仰倒在沙发上,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十年,是一个微妙的数字。 久到仇恨、眷恋都不再浓烈,一日日平淡的生活,逐渐把回忆碾压成泛黄的叶片,虽然在某个时刻,某个梦里,还会疼痛,但已经麻木。 但它又如此短暂,家人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清醒之后,又是浮梦三千。萧灵常常想,要是她的父母、哥哥都在,她会是什么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 如果是,那她或许该怨怪林晏。但那样,她还能遇见黎觅吗?还能喜欢黎觅,和黎觅一起生活吗? 一切都是假设而已。 比起生与死,这些恩恩怨怨,似乎又只是过往云烟,风一吹,就消散了。 萧灵轻轻啄吻手腕上的红绳。 她好想黎觅。 第42章 对象 另一边, 黎觅也很忙。 忙完工作, 还要忙着见人。凌笙说温浅中午有事,因此黎觅只能等到下班, 才能约上人。 温浅就是凌笙给她介绍的对象,听说盘正条顺, 性子开朗大方, 名牌大学毕业,但过于贫穷,因此毕生梦想就是傍上富婆。很巧, 黎觅最不缺的就是钱,凌笙琢磨着互补,就给两人搭上线了。 钱是小事,唯一让黎觅不太爽的地方是, 温浅比她小, 还小了足足六岁, 换句话说,就是只比萧灵大了四岁。再换句话说, 就是她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五点二十九分,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分钟。秒针在跳到最后一格时,车窗被人轻轻敲了敲。 “黎总, 你好,我就是你的嫩草。”一个穿着宽松上衣,搭配牛仔短裤的女人倚在车门外,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衬着妖娆的曲线,有一丝小性感。 黎觅:“……” 只可惜这句话一出,黎觅实在不太想搭理温浅。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模样,黎觅还有些郁闷,她有这么老?还是嫩草太多,满大街都是? 见黎觅没了下文,温浅也不介意,打开后座车门坐了上去,直截了当地问:“黎总,凌笙说你是想找对象,那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是想找哪种对象?” 黎觅满意温浅知趣,没有直接坐副座,语气也温和了一些:“对象还分种类?是说性格吗?” 温浅摆摆手:“不不不,不是性格。怎么形容呢……哎算了,我简单粗暴一点,你要找正儿八经的那种对象,还是爽爽就够的炮.友?” 黎觅:“…………” 确实挺简单粗暴。 温浅看黎觅沉默,不由打趣道:“等一下,黎总该不会没谈过恋爱,害羞了吧?” 黎觅淡淡道:“我的确没有谈过恋爱,无论男女。但我还不至于害羞,只是不知道怎么接你的话。” 温浅笑了一声:“大家都是成年人,想风花雪月,或者一夜.情都很正常,黎总不如直白点,我心里好有点数。毕竟凌笙那边介绍归介绍,你的想法我也不清楚,我希望我们的目的一致。” 黎觅表示理解,但风花雪月从来不在她的字典里,约.炮更是无需考虑:“虽然先前是想相亲或者谈恋爱,但我很忙,没什么耐心也不浪漫,恐怕两样都做不好。我听凌笙说你缺钱,这样吧,我雇佣你,你陪我排解寂寞,单纯的陪伴,不会对你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如何?” 有钱不拿是傻逼,温浅伸出手,露出洁白的牙齿,迅速转变态度:“没问题,金主姐姐请放心,排解寂寞我很专业。” 这个称呼,让黎觅不太舒服,就好像有人取代了萧灵的位置,她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不要叫我姐姐。” 温浅很上道:“那,金主爸爸?” 黎觅:??? 凌笙那边就不能介绍一个正常一点的人吗? 黎觅没有车上聊天的习惯,专心开到家门口,下了车,才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并发布第一个任务——温浅需要以黎觅女朋友的身份,和萧灵认识,并且三人共度一次和谐的晚餐。 温浅比了个小菜一碟的手势。 进门后,黎觅转了一圈,发现萧灵还没回家,松了口气。看温浅还礼貌地等在玄关,她走过去拿出一捆新的鞋套,递给温浅。 温浅穿好鞋套,瞄了眼黎觅脚上蓝色的拖鞋,眼珠一转,道:“冒昧问一句,鞋柜里还有一双红色的拖鞋,谁的啊?我先说清楚,我虽然是收钱办事,但绝不当小三。” 黎觅莫名其妙:“只是一双拖鞋,怎么就扯到小三了?我是单身,这个家也只有我和阿灵住,没有别人。” “也就是说,这双红色的是萧灵的?” “对。” 温浅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随口道:“那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我还说自古红蓝是cp,既然萧灵是你的妹妹,那就是姐妹款拖鞋,真是温馨。” 黎觅突然顿住脚步:“自古红蓝是cp?cp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又是什么含义?” 平日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剩下的有限时间也全给了萧灵,问时事政治、股票行情、建筑发展,黎觅比谁都懂,但网上的流行语,她是真的不了解,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只是,黎觅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很重要。 虽然她不知道原因。 温浅打了个响指,解释道:“cp,指有恋爱关系的配对。自古红蓝是cp的意思就是,以红色和蓝色为代表颜色,在服装、发色等很多方面,形成配对的那种感觉。” 她指了一下黎觅的蓝色拖鞋,又朝鞋柜里的红色拖鞋努努嘴:“喏,红蓝,是不是很配?” 黎觅拧眉:“你想多了,我和阿灵只是姐妹关系。” 温浅不置可否:“我也没说你们有其他关系啊,黎总别紧张。” 黎觅眉头皱得更紧,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不由自主拐向浴室。盥洗台上,摆了两个漱口杯,一个红瓷,一个蓝底,牙刷和杯子成套卖,因此也是一个红一个蓝,红色是萧灵的,蓝色是黎觅的。 巧合? 然而,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 两人房间的被单、床头小灯的灯身、毛巾和浴巾……很多生活用品的颜色都是一红一蓝配套,有些很明显,有些像漱口杯那样隐晦,但都能看出来,是有人刻意这样搭配的。 “哇哦,你们好多情侣……咳,好多家庭装。黎总买的吗?有心了啊。”温浅跟在黎觅身后,啧啧称奇。 黎觅脸色不大好看:“嗯,我买的。”她还有一句话没说,虽然生活用品是她买的,但这些都是根据萧灵以前的喜好来选的,她怕萧灵不适应新家,布置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样。 三年前……黎觅隐隐觉得她又抓到了什么关键点,只是这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另外,萧灵刻意选红蓝搭配的原因也耐人寻味,是真的喜欢姐妹款,还是什么? 黎觅下意识捂住嘴唇,又想起那个意外的吻,暗自发慌。 “对了,客厅贴了一张手工比赛的奖状,还摆了好多千纸鹤,黎总你们应该挺喜欢手工?” 温浅觉得黎觅和萧灵这两个人可真有意思,要是凌笙没有提前跟她打招呼,她肯定也以为只是姊妹情深,即使这个家温馨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连这位纯情又迟钝的黎总,好像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温浅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黎觅,想着凌笙叮嘱的“只准助攻,不许搞事”的任务要求,嘴角一扬。 除了排解寂寞,牵线当红娘她也很擅长呢。 “我也超级喜欢手工,可惜我是个手残,做不了这些复杂的小玩意儿。咦,这个千纸鹤好可爱。”温浅拿起放在桌上的粉色千纸鹤,故意拔高音量。 黎觅回过神,看温浅擅自碰她送给萧灵的纸鹤,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拿回温浅手里的千纸鹤,放回原处。 “说不上很喜欢,只是阿灵上学那会,因为做不好手工,被同学排挤,后来陪着她学手工,做着做着习惯了,时不时会捏两个千纸鹤逗她开心。” “哦哦。” 温浅耸耸肩,也不介意:“说起来,我对千纸鹤挺有好感的,曾经还想着,要是有个人给我折千纸鹤,我也许还会心动。” 黎觅倒了两杯温开水,递给温浅一杯:“心动?” 温浅道了句谢,在沙发上坐下:“嗯,千纸鹤在民间被视为爱情守护神,寓意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爱情,我还听人说过一个很浪漫的故事。” “传说,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士兵相爱了,然而他们所在的国家很弱小,经常被迫和别国开战。两人新婚不久,士兵就被派遣去守卫国土。这场战争死亡率极高,前线的消息一天比一天糟,女人担心极了,向神祈祷,只要士兵活下来,她愿意做任何事。神深受感动,告诉女人,只要她每天折一个纸鹤,坚持整整一千天,就可以给喜欢的人带来幸福。果然,一千天后,士兵顺利凯旋。” “怎么样,是不是很浪漫?” 黎觅啜了一口水,困惑地问:“奇怪,女人要是把这个方法告诉其他人,这场战争不就必胜?而且,这个神这么容易被感动,是不是才做神不久,还在实习期?” 温浅:“……” 神tm实习期。黎总,你这么没情调,找不着对象的。 黎觅不欲再与温浅闲聊,站起身,往厨房走去:“我去做饭,你坐着玩一会吧。还有,不要叫我黎总,这样的女朋友,阿灵会怀疑。” 金主的意愿,温浅向来有求必应:“觅觅?” 黎觅趔趄了一下:“换个。” “黎黎?” “……”黎觅鸡皮疙瘩起来了。 温浅想了想:“都不满意啊,那宝贝儿?亲爱的?达令?心肝儿?baby?媳妇?老婆?诶,你不介意古代称呼的话,我还可以叫你娘子。” 黎觅头很痛:“……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懒得再管这个不靠谱的临时对象,黎觅洗干净蔬菜和鸡翅,用刀划开鸡翅上肉厚的地方方便入味,再将姜葱切成片,放入生抽、酱油和料酒,鸡翅丢进去腌制。 腌制需要半小时,趁着这段时间,黎觅煮好饭,做了一道清炒丝瓜。因为比平时多了一个人,怕不够吃,她又做了道荤菜和汤。 香味扑鼻,几道菜都是萧灵喜欢吃的。擦干净手,黎觅拍了拍脑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好像……忘记问温浅的喜好和忌口了。 不经意间,又想起两人之前聊到的千纸鹤。黎觅心里很清楚,她折千纸鹤,绝没有什么寓意或者小心思,仅仅是逗萧灵开心的。 cp? 那孩子那么乖,又那么单纯,可能吗?红蓝的事情,她是不是想多了? “咔哒。”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虽然抽油烟机仍在工作,但在嗡嗡的噪音里,黎觅就是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萧灵回家了。 来不及惊讶自己的听力怎么这么好,黎觅屏住呼吸,忽然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纠结。 她明明答应过那孩子,不是两情相悦,不会和人在一起的。可她雇佣温浅当临时女朋友,算什么两情相悦? 第43章 狠心 林晏的日记, 确实解决了萧灵的很多疑惑。有了一个开口,剩下的真相不难推断——那个雇佣于清的男人,必然是黎觅的助理或者朋友。 黎觅这几年的助理是林歌, 但萧灵记得,前几年是方卿, 方卿就是男的。她找林歌聊了几句, 很容易就套到了方卿的照片, 林歌还告诉她, 方卿现任宏江的人事部主管,公司的官网也有照片。 把这些照片全都发给于清,毫不意外的, 于清告诉萧灵,雇佣她的,就是这个人。 真相大白, 黎觅从头到尾都没有图过她什么, 反而一直在帮她。帮她照顾对萧家忠诚的人,帮她拿回所有被拿走的东西,还替她守住了老宅。 至于她父母给她留下的茗萧,这几年业绩一直蒸蒸日上, 虽然是一家子公司,但作为母公司的宏江并没有对它加以限制,更没有抽取那笔积攒快十年的利益,据林晏的日记说,那都是留给萧灵的。 萧灵想, 这个世界上,大概除了黎觅,再没有人会这么温柔了,温柔到不索取任何回报,只默默地付出。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下班后,萧灵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公司,开车回家。要不是还记得黎觅嘱咐的行驶安全,她甚至想闯红灯。饶是如此,到楼下的时候,也比平常快了将近十五分钟。 心情过于激荡,走惯了的楼梯,今天萧灵是蹦上去的。电梯也没上,一路蹦跶蹦跶,不知不觉就到了公寓门口。拿出门钥匙后,她的手依然在抖,不是害怕,是兴奋的颤抖。 每想黎觅一次,那份藏在心底的隐秘爱意愈浓,萧灵第一次无法抑制自己的欢喜与渴望,激进与徐徐图之的念头再次打起架,激进的那方还隐隐占据上风。 “呼。” 萧灵吸了一口气,又吐了一口气,反复循环几次,才稍微平复下心情。稳健地上前,掏出钥匙,打开门,听到电视声时,她扬起笑换上拖鞋,像小鸟一样欢快地张开怀抱,冲到客厅:“黎姐姐,我回……” 下一秒,萧灵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手里抱着黎觅专属的抱枕,坐在沙发上,正认真地看剧,一边哈哈大笑。 以前,家里除了凌笙和傅秋月等黎觅的朋友,没有来过外人。而且就算是她们,也不会常来,因为黎觅对萧灵说过,这个家,只会有萧灵和黎觅这两个主人。 可现在这个人,又是谁? 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劈得萧灵呆住了,宛如被人扼住颈项,剩下几个字卡在喉咙口,愣是说不出来。 温浅看到突然出现的萧灵,有些诧异,笑声也停了。因为跑步的缘故,萧灵白白净净的小脸布满红晕,眼睛像是洒满星辰,亮晶晶的,很有邻家妹妹的感觉。 最有特色的当属唇角,原本萧灵个子不高,又是乖乖巧巧的长相,妥妥就是一只嫩嫩软软的小羊羔。但唇角那点红痕,宛如点睛之笔,硬生生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的气息。 温浅忽然明白,怪不得黎觅跟凌笙说自己年纪太小,不太适合。家里还有个这么小的小情人,能不嫌弃她小么? 然而这一幕落在萧灵眼里,就不是打量这么简单了。毋庸置疑,走轻熟路线的温浅很漂亮,长相无可挑剔,气质也不输于黎觅,坐在沙发上,很有女主人的味道。 倒是她,像个外人。 还没放回包里的钥匙,深深嵌入萧灵的掌心,她却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死死地盯着温浅。 “你是谁?” “你是灵灵?” 两人同时发出疑问。 萧灵的心再次一沉,初始的交锋,她就输了一大截。这个陌生的女人,显然知道她是谁,但她却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对敌人姓谁名谁,一无所知。 温浅对萧灵的敌意视而不见,站了起来,落落大方道:“你好,我是你黎姐姐的女朋友温浅,初次见面,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不如送你一个千纸鹤?我听阿觅说,你很喜欢千纸鹤,只是我手残,折的不太好,希望你别嫌弃。” 女朋友?千纸鹤?! 这两个词跟长了眼睛似的,使劲往萧灵的雷区钻,炸得她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阴沉的目光扫过温浅,所有待人的礼节都丢到了天边,冷笑一声:“你算哪根葱,你也配?” 由于压制着怒气,萧灵的声音很小,再加上还有电视剧的背景音,温浅没有听清。她凑近一些,拿起遥控器按下静音键,抱歉道:“你说什么?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吵。” 在萧灵看来,温浅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赤.裸.裸的挑衅。不敢置信、委屈、不甘、愤恨等情绪一瞬间超过临界点,她冷冰冰道:“我说,这里不欢迎……” 还没说完,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阿灵?” 温柔的女声,铭刻在灵魂上,光是听到一个音节,萧灵就能认出来,更何况,她只许黎觅这么叫她。 萧灵倏地转过身,望着黎觅,眼里满是希冀,宛如抓住绝境中唯一的浮木:“黎姐姐,我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道:“这个姐姐是黎姐姐的朋友吧,什么女朋友,应该是开玩笑?毕竟黎姐姐可直可直了,别说女朋友,连男朋友都……” 上次看到萧灵这个模样,还是十年前在杜庆楠和万虹家门口的时候。那会,黎觅说要带萧灵回家,萧灵也是这样满脸希冀地望着她,说:姐姐,你要带我走吗?我很乖的,你别不要我。 时间长河停止流动,那个小小的孩子,渐渐和眼前的女孩子重合在一起。耳边好像有一道声音在说,姐姐,你要带我走吗?我很乖的,你别不要我。 黎觅动摇了。 “我……” 可是下一刹那,黎觅想起很多事。那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吻,寓意爱情的千纸鹤,家里各种红蓝cp的搭配,以及过往的种种细节……她们好像,真的太亲密了。 超出姐妹界限的亲密。 这是不可以的。 黎觅错开萧灵的视线,走到温浅身边,无师自通地牵起温浅的手:“不,这是真的。介绍一下,这是温浅,我的……女朋友。” 因为怕人一个激动挣脱,黎觅握得很紧,温浅蹙眉,感觉有些疼。 没人知道,黎觅用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不心软。也没人知道,在接触温浅的手之后,她有多怀念那个小小的,软软的手掌,那个她原本打算牵一辈子的手掌。 萧灵如坠冰窖。 进门前的滚烫血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好像失去了流淌的能力。明明还是全年最热的三伏盛夏,偏偏在没开空调的情况下,冻得她手脚冰凉。 两人手牵着手,一个清冷卓绝,一个明艳开朗,还有对视的浅浅笑容,看着登对极了。 这肯定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萧灵垂下头,不再看刺眼的甜蜜,话语里有她察觉不到的颤抖:“好突然,黎姐姐什么时候有了对象,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们……才在一起吗?” 纵然心痛如绞,萧灵仍然保留着一丝希望。她想,黎觅答应过她的,除非和人两情相悦,否则不会随便找人将就。她记性很好,她不会记错的。 这才多久?怎么可能呢? 然而,事实证明,没什么不可能的。 黎觅说:“昨天才在一起的。” 温浅说:“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两个人很默契地同时开口,又很不默契地说了不同的内容。萧灵抬起头,沉默地望着两人,准确说是望着黎觅。 赶在萧灵怀疑之前,黎觅捏捏温浅的手,示意对方不要再随意开口,面不改色道:“你温姐姐的意思是,虽然我们才在一起不久,但一见如故,就好像在一起了很多年,对吧?” 预感凌笙和萧灵都会对自己起杀心,温浅心里叫苦不迭,面上还得害羞地娇嗔:“讨厌,不要跟灵灵说这些,我和她第一次见面,你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黎觅嘴角抽了抽:“好。” 接下来,三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更加僵硬。有那么一秒,温浅觉得这不是姐姐携女朋友见妹妹,而是相约上刑,还是最能逼疯人的慢性死亡。 沉默蔓延。 似乎是感觉到了黎觅无言的为难,萧灵松开咬住下唇的牙齿,任由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在嘴中蔓延,强迫自己微笑:“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温……温姐姐,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千纸鹤我就收下了,我也有回礼给你,稍等一下。” 这个微笑很勉强,温浅看的有些于心不忍,干巴巴地回道:“哦,哦,好,不急。” 萧灵点点头,接过温浅的千纸鹤,转身往房间走。她迈的步子很小,几次要加快速度,又强自按捺住,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关上门,像是要保住仅剩的自尊心。 又或许,只是不想黎觅和温浅难堪。 目送人进了房间,温浅叹息。刚想说点什么,黎觅松开握住温浅的手,低声道:“为什么要送她千纸鹤?” 温浅翻了一个白眼。她知道千纸鹤对萧灵有特殊的意义,所以故意刺激萧灵,准备欢快地进行一场修罗场,再功成身退,拿钱走人,哪知道黎觅这么能演戏,逼她配合,话也说的很绝,现在反倒坐实两人交往的事。 其次,这小朋友看着年纪不大,居然比忍者神龟还能忍? 换作她,当场就得炸毛。 这下好了,战术用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她猜测自己这千纸鹤,应该狠狠插了小姑娘心口一刀。 黎觅又道:“送千纸鹤就算了,为什么要送折的这么丑的?你看看你那个是千纸鹤,还是纸飞机?” 温浅:“……” 妈的,她说过自己手残好吗! 温浅心里不爽,索性也动嘴戳黎觅两刀:“黎总,我琢磨着,您好歹也是宏江的老总,但您找重点的能力是不是太差了?我先友善地提醒您,保不准,萧灵还以为这千纸鹤是您建议我送的,毕竟只有您知道她喜欢千纸鹤。” 一口一个您,使劲往伤口撒盐,黎觅的脸色更加难看,也没留意温浅的话有失偏颇,不像一个站在她这边的帮手应该说的。 她只注意到,萧灵之前黯然神伤的表情。那孩子强忍着情绪微笑,更是让她的心都快碎了,她无数次想伸手拉住对方,说这是一个玩笑,但她又无数次地压住了这个念头。 就算那孩子现在怪她,怨她,也是一时的,只要不是真的喜欢她,哪有过不去的坎?再说了,少年人的情情爱爱来的快,去的也快,有谁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她必须狠心一点。 初一那个暑假,黎元梓在书房给黎觅谈过公司上位者的要领,就讲起了曹操的故事,还告诉她,就算概率再小,最糟糕的情况也有可能发生,为了避免那种局面,铁血与果断是必要的。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是黎觅没想到,用在职场上的道理,有朝一日还会用在人的身上。 良久,黎觅闭了闭眼,淡淡道:“这么想也好。” 第44章 破釜沉舟 萧灵在房间里待了很久,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她出来后, 再没有先前那么颓然和伤心,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至少, 表面如此。 萧灵到家时, 饭和菜都快好了, 等她从房间里出来, 黎觅正好起锅。温浅在黎觅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肩负起新晋女朋友的职责,铺桌垫、舀饭、摆碗筷。 往常, 这些都是萧灵做的。 被抢走日常工作,萧灵没有去质问,也没有抱怨什么。相反, 她毫无表示, 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座等待腐朽的雕像。 菜上齐后,三人又面临着新一轮的沉默处刑。 黎觅不健谈,不想说话时就跟冰块似的, 让人望而却步;萧灵虽然长相无害,但温浅用脚趾头想,也猜得到对方的心情肯定十分不美妙,不敢轻易去触霉头。 于是,一向喜欢吃饭和人聊天的温浅, 头一次享受到了“食不言”的晚饭待遇。憋了五分钟,她实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用筷子点点清炒丝瓜:“嗯,这丝瓜……” 黎觅筷子没停。 萧灵闷头吃饭。 温浅:“……” 没人接梗,温浅有些尴尬,夹了几筷子丝瓜吃掉,然后接上自己的话头:“挺好吃的。” 黎觅抬眼,嗯了一声:“喜欢丝瓜?那就多吃一些,不够以后我多做一点。” 以后。 萧灵夹丝瓜的动作一顿,默默收回筷子,继续刨饭,再没碰过装有丝瓜的盘子一下。 温浅觉得自己又犯错误了,脑门突突地疼,赶紧转移话题:“对、对了,灵灵你怎么不夹可乐鸡翅?黎……阿觅特意为你做的,还说你喜欢吃,我刚才吃了一个,味道确实不错。” 听到不熟的人叫自己灵灵,萧灵心里不太舒服,至于后半句,更是让她的火气蹭蹭蹭往上冒,但她还是全数忍耐下来,淡淡道:“不觉得太甜了?” 温浅又夹了一个尝尝,点头:“是挺甜,吃多了有点腻。” 萧灵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我爱吃甜食,所以黎姐姐习惯做甜度高的食物,可乐放的比别人家的都多,吃起来很甜。不过……” 这种炫耀性的话题,是要做绝地反击吗?温浅眼睛一亮,感觉凌笙的钱离她又近了一些,急切地追问:“不过什么?” 萧灵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道:“不过,既然黎姐姐和温姐姐在一起了,像黎姐姐这么体贴的人,肯定不会再做这么甜的东西了。以后,她会做你喜欢吃的食物,不是吗?” 温浅:“……” 温浅:??? 她终于理解,黎觅之前说无法接别人的话的感受是什么了,别说接话,这根本就是死亡选项。肯定是错,否定也是错,错错错,都是她贪钱的错。 以至于扛上这么难搞的差事。 吞了口唾沫,温浅决定挣扎一下,迂回道:“那个,没这么夸张。阿觅体贴归体贴,但不可能忽略你,你可是她最重要的,最重要的……” 温浅想说最重要的妹妹,又怕是补刀,想说其他,又不敢当着黎觅的面讲,一时左右为难。 萧灵把吃完的骨头吐在装垃圾的盘子里,抽出纸巾,动作优雅地擦擦嘴角,眼里染上几分凉薄的笑意:“温姐姐,你放心,不管我是最重要的什么,你们是情侣,我迟早会离开这个家。” 更何况,她哪里是最重要的?萧灵想。 听到这句话,沉默许久的黎觅坐不住了,凝视萧灵,隐忍情绪道:“阿灵,我没有赶你的意思。” 萧灵扬眉,之前眸子里无比璀璨的星辰全部坠落,砸在柔软的血肉里,说的每个字都带着疼痛:“我知道啊,只是我没有当电灯泡的兴趣。再说,我成年了,就算你不赶,我自己知趣。” 很早很早,萧灵就想过,假如有一天黎觅带着对象来见她,她会怎样。是气到当场跑掉,让人追,结果出了狗血的车祸,还是不停掉眼泪,企图引起黎觅的怜惜? 结果,都没有。 查明真相的那一刻,萧灵是真的欣喜若狂。她高兴黎觅自始至终的温柔,她也感激上苍让黎觅来到她身边,毫不吝啬地让这束光,照亮她的深渊。 但也仅仅是照亮而已。 她距离那光,依然很远,远到只能仰望,远到怎么努力都追不上,渐渐就被深渊吞没了。 既然黎觅不想要她了,那她还顾及什么呢?她一直都错了,她不该伪装成乖巧的小绵羊,一开始,她就该彻彻底底地不择手段,用最激进的方法去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人。 萧灵扬起下巴,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放心,我没有怨怪或者要耍脾气的意思,姐姐妹妹的关系,我拎得清。儿女嫁娶,往往会搬离父母家,因为他们需要自己的空间。黎姐姐虽然是我的姐姐,但还是一个道理,你们需要自己的空间,我更需要。” 黎觅只是想断掉萧灵可能不该存在的感情,不明白事态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捏筷子的手微微用力:“为什么非要走?家里这么多房间,空间还不够吗?我们三个人……” “三个人?” 萧灵摇摇头,笑了:“黎姐姐不要装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占地面积的那个空间。至于三个人生活……呆姐姐,我一个晚辈杵在这里,你们要亲热都不方便。” 说到黎觅会和别人亲热,萧灵笑容更盛,只是眼中的水气重了许多,眼圈也微微泛红。 黎觅有些心慌,下意识说了真心话:“不会的,我……” 萧灵截断黎觅没有说完的话:“黎姐姐,你总要考虑考虑温姐姐的心情。” 黎觅抿紧唇看向温浅,目光锐利。温浅反应很快,立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我不介意,我……” 萧灵呵了一声,说:“黎姐姐,你这样是在为难温姐姐。无论她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假的不介意,你这个态度,她都得不介意。但我刚才说了,我介意当一个电灯泡,很介意。” 不等黎觅和温浅答话,她又语速极快地道:“补充一下,我说的那句我更需要空间,是指在‘长辈’面前,我谈恋爱也不方便,所以我需要独立的空间。” 黎觅一惊,不可思议道:“你要谈恋爱?” 萧灵不复平时乖巧的模样,明知黎觅不愿意听到这个答案,依然点点头,一脸无所谓道:“对,我要和人谈恋爱。” 默默观战的温浅目瞪口呆。 这啥情况? 不只温浅傻了眼,黎觅也乱了阵脚,那些试探与狠心的想法都丢在了脑后,急道:“为什么忽然要谈恋爱?你才几岁?” “黎姐姐,我今年十九,已经成年很久了。别人都说大学不谈恋爱,青春都是不完整的,我想开了,我得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让自己的青春留一丝遗憾。” 轰轰烈烈的恋爱关青春什么事,也不知道是谁瞎掰歪理,带坏小孩子,黎觅生平第一次想骂脏话,心头窝火得很:“我不同意。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会优先学业!” “读研究生,又不影响我和人谈恋爱,我用课余时间谈恋爱,不算优先学业吗?而且,要是我和同组的同学谈恋爱,说不定还能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黎觅哑然。 萧灵一向听她的话,每次只要她表达出一丝情绪,萧灵总会敏锐地察觉到,不让她多操一点心。但一旦萧灵铁了心要做什么,就会跟现在一样,张牙舞爪的像一只小豹子,气人得很。 上次这样,还是硬要出国留学的时候。 黎觅心里很乱,不肯松口:“你同组的同学不一定是国人,那不就是异国恋?不可以。” 萧灵淡然:“现在有早恋、黄昏恋、异地恋、网恋,我异国恋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谈个恋爱,开心就好,又不是结婚,谁在意那么多呢?” 这论调,像极了温浅之前说的炮.友关系,都是爽爽就好,开心就好,好像这才是正常的,而其他的反应都算大惊小怪。 这让黎觅心里堵的不行,咬咬牙,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不行,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许谈恋爱,更不许和人乱……乱来。” 换在过去,萧灵早就妥协了。 黎觅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现在的萧灵只是嗤笑一声,眉宇飞扬:“不要。凭什么黎姐姐能一声不吭带个女朋友回来,我却连恋爱都不可以?你以前跟我讲恋爱自由,现在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如果你这么双标,那我的事不要你管。” 最后一句话比较过分。 黎觅脾气好,不代表没有脾气,她的表情霎时冷了下去:“双标?你的事不要我管?我管了多少年了,你现在跟我提这个?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要我管了是不是?” 萧灵还没说话,温浅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剑拔弩张之时,这么一声笑实在破坏气氛,两个人同时望向温浅,还用了一模一样的冷脸,逗得温浅差点又笑出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到高兴的事情,你们继续,对不起。”温浅低下头夹菜吃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大一小又同时收回视线,继续剑拔弩张。 萧灵夹起一块鸡翅,舔了舔上面淋的可乐汁,满足地眯起眼睛,像是一只挑衅主人权威的猫,专门往雷区踩:“首先,不是我真的不要你管,是你压根没空管我。” 对方的动作很正常,但黎觅的注意力不自觉被那调皮的小舌吸引过去,莫名想起那次短暂的亲吻时,让人几乎软了骨头的温软触感。 黎觅心头一跳,再也维持不住怒气,伸手捂住发热的脸,强行稳定心神:“我怎么没空?我有很多空,我非常闲。” 温浅:??? 假如她记忆没出错的话,之前大忙人黎总的原话是,因为工作太忙,安排太多,连谈恋爱和相亲都挤不出时间。得,现在又有很多空了。 呵,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很巧,萧灵和温浅的想法一样,不以为然道:“是吗?就算工作轻松,难道黎姐姐不花时间在温姐姐身上?有空管我,不如管管你自己的‘女朋友’。” 像是还觉得不够作死,萧灵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补刀:“黎姐姐放心,我很快也领一个女朋友回家,别的都不要求,只要乐意管我就行。” 围观的温浅看着黎觅铁青的脸色,憋笑憋得很累。 万万没想到,这看似无害的小羊羔咬起人来,一口比一口狠,这传说中签下亿万合同都面不改色的黎总,分明已经要气死了。 第45章 压迫 一顿饭, 吃的不欢而散。 黎觅心知温浅的身份,没打算让温浅去收拾碗筷,挽起袖子, 准备自己来,却被萧灵不声不响拿走了。 黎觅刚想开口, 萧灵瞄了她一眼, 凉凉道:“黎姐姐心疼女朋友, 不舍得让她洗碗。那我心疼我姐姐, 不舍得让她洗碗,有什么问题?” 被心疼的黎觅欲言又止:“……没。” 萧灵伶牙俐齿,说话气人不说, 还凶巴巴的,黎觅现在是骂也不敢骂,凶也不敢凶回去, 结果什么都没做, 还被丢了一堆高帽子。不过或许是找到了出气口,萧灵倒没有再提找女朋友的事,让黎觅松了一口气。 凶就凶吧,不乱来就好, 头一回被自家小朋友这么对待的黎觅有些委屈,但还是这样安慰自己道。 眼瞅着人洗完碗,黎觅放下手里半天没翻页的书,走到冰箱旁边,拿出三盒酸奶, 给其中一盒酸奶插好吸管,递给萧灵,再分了一盒给温浅。 分给温浅的那一盒,吸管还贴在一边,没有拿下来。 留意到这一幕,本想再刺黎觅一句的萧灵消了一点气。又瞥了眼黎觅手里的红枣味酸奶,萧灵回忆起过往,眉头舒展开来,心里的闷气再次减少一点。 红枣味酸奶偏甜。 黎觅不嗜甜,喝酸奶喜欢简简单单的原味,而萧灵喜欢甜,所以偏爱红枣味。起初两人还各买各的,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冰箱就只有红枣味的酸奶了。 和一个人生活久了,喜好会越来越相似。对这个说法,萧灵很喜欢。她抱着吸管吮吸最爱的红枣味酸奶,舒服地眯起眼睛,像极了被主人哄好的小猫咪。 两人看书,一人看电视,尽管彼此没有说话,但僵冷许久的气氛终于开始回暖。 时间过了七点半,外面的天渐渐暗下来。 温浅电视剧看完,微博也刷了好几遍,无聊得发慌,只得张望旁边两个人的动静。不得不说,黎觅和萧灵的长相很出众,都是温浅见过的人中能排前几的,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再加上一人疏淡清冷,一人乖巧文静,都如老僧入定一般,耐心地看书,莫名配一脸。这种和谐度,除了无声的契合以外,还有岁月累积的缱绻感。 上一次让她生出这种感触的人,是一对结婚快二十年的夫妻。 温浅心里慨叹,有了决定。她放下遥控板,站起身,轻声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黎觅合上手里的书,没有多加挽留:“好,我送你。” 萧灵感觉自己心情又糟糕起来,却还是扬着笑问:“温姐姐,家里房间很多,不留宿一晚吗?” 不知道是不是黎觅的错觉,这句房间很多,好像是在复述她之前的话。这么一想,黎觅顿时头疼起来。虽然黎觅那句话是说给萧灵听的,但萧灵现在这样说,就好像是在告诉黎觅,她要挽留温浅。 替黎觅挽留。 心里膈应,黎觅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烦躁起来,说话的语气也不太好:“温浅不留宿,我送她。” 萧灵顿了顿,虽还是笑着,说话却是漫不经心的:“放心,我不会厚着脸皮跟去的,不然黎姐姐怎么方便和人告别呢。对了,你有钥匙,不回来也没关系。” 成年人都懂这句话的含义,温浅眨巴眨巴眼就当自己没听见,而黎觅则又尴尬又懊恼。 她明明没有这个意思。 “我会回来的,在家等我,阿灵。”黎觅叫昵称的时候带了点恳求的,无可奈何的意味,“我有话想跟你说,很快就回来,等我,好不好?” 还有句话黎觅没说,那就是别讲这些彼此都不舒服的话了。双刃剑,戳伤她,萧灵自己也会疼。可如今的局面是她一手促成,她不是该高兴吗? 怎么这么难受。 是因为真的怕萧灵糟蹋自己,去随便找人恋爱,还是只是不想萧灵生气伤心,又或者,还有什么原因?黎觅没有答案,茫然又无助地望着萧灵。 即使萧灵生着黎觅的气,本性也没有外貌表现的那么乖软,可她舍不得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表情几番变换,终还是心软地应了一声:“好,我等你。” 反正,总是她在等,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她也该习惯了。最先喜欢的注定卑微,心甘情愿的苦果,怪不得谁。 萧灵自嘲一句,转身回了房间。走之前,还叫住温浅,送了她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作为见面的礼物。 温浅惊讶,她还以为萧灵只是拿这个当借口回房间,没想到真会送她礼物。不过很快她又发起愁来,按照她观察的情况,这小嫩草对黎总的喜欢都快写在脸上了,能送她一个情敌什么好东西? 出了门,走到电梯口,黎觅看温浅盯着小盒子愁眉不展,眉头跟着皱起来:“怎么?不喜欢?” 这模样,大有温浅敢说一句不喜欢,立马翻脸不给钱的趋势。温浅翻了个白眼,昧着良心道:“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就是……” “就是?” “我怕我被毒.杀,就是摸一下当场去世的那种。” 黎觅:??? 想了想,黎觅摊开手掌。她的手骨节分明,指头圆润白皙如同玉珠,因为长期办公,食指上还有一层薄茧。 温浅没看懂她的意图,后退一步,非常警惕:“干嘛?黎总还想找我要钱?” 黎觅噎了一下:“我是说,让你把阿灵送你的东西还我,反正你看不上,还嫌弃。” 温浅:“……” 她迅速收好小盒子,然后吐槽说:“黎总,你不觉得你护崽护得过分了吗?关键是,你在我面前护这么厉害,结果欺负人家的时候,一点没手软。” “那是因为我……”咽下不方便和旁人说的猜测,黎觅蓦地想起萧灵之前的话:“你也认为我双标?” 温浅笑了:“那可不?黎总,我觉着小嫩草……咳,萧灵没说错啊,凭什么你随便带女朋友回家,却不许她和人谈恋爱?她都十九岁了,有独立处理事情的能力了,你还在不放心什么?” 这个问题,之前黎觅没有正面回答。 思考半晌,面对温浅暗含期待的目光,黎觅先一步走出电梯,淡淡道:“你没崽,你不懂。” 温浅:“……” 不是很懂你们老母鸡。 走到室外,凉爽的夜风吹来,让人精神一振。温浅不甘心满腔助攻稿胎死腹中,试探着问:“黎总,之后还需要我在萧灵面前装你女朋友吗?或者,帮你排解寂寞什么的。” 黎觅考虑到萧灵的过激反应,还是摇摇头:“暂时不用,我想和阿灵好好聊聊再说,不然或许会起到反效果。” 温浅暗搓搓地高兴,刚要进行下一步计划,就看黎觅走到一辆车旁边,对她说:“温小姐,我和司机打过招呼了,他会送你回家。今天的事很感谢你,钱已经转到了你的账上,如果之后有需要,我还会联系你。” 说完转身走了。 温浅:“……” 所以黎总送她这么一截,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和萧灵吵架之后,不是应该有很多话想倾诉,有很多烦恼需要解决吗?难道她,长得不像一个合适的树洞? “温小姐?”司机打开车窗,唤了一声。 目送黎觅快步离开的背影,温浅心如死灰,只能作罢。她坐进车里,给司机报上家庭住址,拿出手机准备给凌笙发条信息,汇报下情况。 啪嗒。 萧灵送她的小盒子滚到了脚下。 温浅放下手机,捡起小盒子,才想起还有这个玩意儿。她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好奇,拆开了它。盒子里躺着一张薄薄的信笺,其他什么都没有。 打开折好的蓝色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后面跟着一串数字,字迹清隽有力。 【辛苦你配合黎姐姐演戏,如果可以,下次她再找你,请你联系这个号码,我愿意付五倍报酬。】 温浅瞪大眼睛:“卧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敢情这小嫩草早就看出不对劲了,一直在配合她们演呢? * 昏黄的路灯下,黎觅坐在小区的长凳上,陷入沉思。她提出送温浅,一是想给温浅一个交代,其次更关键的原因是,她需要时间和空间,独自捋捋。 黎觅觉得,自己做错了。 那孩子今天这么叛逆,这么气人,还说要模仿她找女朋友领回家,仔细一想,也有她操之过急的缘故。黎觅明明知道,萧灵自小失去双亲,比大部分同龄孩子都更早领略到人性残酷和丑恶的一面,也比其他人都更没安全感。 今天带温浅突然来这么一遭,就算事出有因,会不会也给萧灵一种自己要抛弃她的感觉? 万一,所谓的不该存在的感情,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呢?红蓝cp什么的,只是网上的玩笑话,不是还有姐妹装、亲子装、家庭装一说吗? 这么一想,结合萧灵之前的种种反应,尤其是那伤心欲绝,又强行忍耐的模样,引得黎觅更加愧疚。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错杀什么,这可是她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不拿来疼就算了,还要和人合伙欺负她? 太混账了。 黎觅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霍地站起身,表情严肃,惊起好几只想要吸血的蚊子。她不想再让小姑娘苦等,绷着脸跑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门口。 平复好呼吸,黎觅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出乎黎觅意料的是,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廊道残余的光透到门口。黎觅蹙眉,伸手要按灯的开关:“阿灵?你在家吗?” 嘭! 光影一闪,门被人狠狠关上,紧接着,黎觅开灯的手被人按住,又是一声房门反锁的咔哒声。 “阿灵,你怎么……” 黎觅诧异地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另一只手还没抬起,有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一股冲劲传来,由于想按的开关离门很近,黎觅猝不及防之下,向后退了好几步,硬生生被人压在了门上。 因为来人没有收力,黎觅后背发麻,疼地差点迸出了眼泪。对方没有心疼她,更没有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顶了一下她的膝盖,等她发软顺着门往下滑,就箍住了她的手。 这个姿势要跌不跌,极其难受,黎觅几乎失去挣扎的力气。 紧接着,熟悉的馨香凑近,温热的呼吸吹拂到黎觅的鼻翼,吓得她浑身一僵,霎时想起了那个意外的吻,不由别开脸,想要避免重蹈覆辙。 然而黎觅的退避,让那个猜测得到验证。 来人的动作停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黎觅的耳畔传来压低的笑声:“原来……黎姐姐和我的那个吻,不是我在做梦,而是确确实实发生了的,对吧?” 第46章 约定 黑暗中, 所有感官都比平日敏感许多。刻意吹在耳垂上的吐息, 痒得黎觅缩了缩, 脸有些热。 她不明白, 好好的回家, 怎么又变了味。 但这个问题, 或者说那个意外的吻, 黎觅并不希望萧灵想起它。说是逃避也好, 懦弱也罢,她能预感到,只要承认了那个吻,她们之间的关系会产生巨大的变化。 这样的转变,黎觅无法接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上开始挣扎:“阿灵,别闹了, 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虽然猜到了黎觅的表现,但真正看到她这样避而不答, 萧灵还是无比失望。 她又笑了一声,只是和刚才不同的是,这声笑少了提到那个吻的小欢喜, 雀跃,以及那点羞涩,反而是压抑又嘲讽的。 “我不会放开你, 黎姐姐。明知我会生气,明知我会伤心难过,你不是照样做了你想做的事吗?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又想骗我,然后明天领着温浅,还是其他人来到我眼前?” 黎觅喉头动了动,不知道从哪里解释比较好:“我……对不起,但是,我只是……” 萧灵问:“对不起什么?” 黎觅词穷。 对不起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不起什么。对不起的好像有很多,比如骗人,比如失信,但好像又没什么对不起的,她迟早会有对象,她不可能陪萧灵一辈子。 虽然,当初说一辈子的是她。 沉默的含义,萧灵比谁都懂。她心里很闷,脸上却还挂着笑:“没关系,这些我不在意。你先告诉我,那个吻是真的,对吗?你没有拒绝,是吗?” 这次是更久的沉默。 “你不说话没关系,我说就好。”萧灵把头搁在黎觅的肩上,喃喃道:“黎姐姐,我和你共同生活了七年,那三年你有照顾我,所以我任性改成十年。十年了,我比谁都了解你,我知道你吃饭爱用左边的牙齿去咀嚼,我知道你睡觉爱侧卧成左边,我知道你好多不为人知的习惯。” 她顿了一下,声音有克制不住的疲惫:“但我发现,我好像也不是很了解你。我以为你可能不喜欢女人,你却一声不吭带回了温浅……那我这几年的纠结,算什么?” 温热的水滴浸湿了肩膀的衣料,黎觅微微颤抖。 萧灵说:“社会还没有很包容同性之爱,当初我知道自己喜欢女孩子,才高一。我又惊恐又畏惧,生怕别人把我当成怪物,连上网查资料都小心翼翼。” “刚得知这种喜欢属于正常的范畴,还有许多和我有相同情况的同伴时,我兴奋了整整一周。你以为我是月考考好,奖励我和朋友出去玩。那天游乐场玩开心后,我抱着分享的态度跟朋友谈起这件事,她却说——好恶心啊,怎么还有这种不正常的感情?” “从此,我就明白,不是每个人都接受这种感情,我再也没有和一个人谈论这种话题。后来出国三年,国外环境开放,倒是认识了很多同性.伴侣,我看着他们像普通的情侣那样幸福,由衷地替他们感到高兴。同时,我生出无限勇气,想着万一我喜欢的那个人,也不反感这种感情,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可能,喜欢我呢?” “阿灵……” 萧灵恍若未闻:“给了彼此三年的时间缓冲,我喜欢的人没有和别人在一起,我的喜欢也没有随着离开减少,反倒与日俱增,所以我想,既然逃不了了,那不如争一争吧。” 三年。 说到这个份上,就算黎觅再怎么迟钝,也明白萧灵说的人是谁。最糟糕的情况,她最怕的情况,居然真的发生了。 黎觅如遭雷击,顾不得再心疼萧灵落泪,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不要说了……” 萧灵话锋一转,眼泪流得更凶:“可我努力了多久啊,生怕多一丝僭越,生怕过火就吓跑了人,然而我喜欢的人是怎么做的呢?她随便领了一个女人回来,展现自以为精湛的演技,只为告诉我,我这些年的试探和小心都是一个笑话。” 半边肩膀都被眼泪打湿。 黎觅闭上眼睛,心乱如麻:“你,你一早就看出来我和温浅是假装的……” 萧灵轻嗤,鼻音很重:“黎姐姐,我再不了解你,也不至于被这样的小把戏骗过。” 她抬起头,把一根根手指挤进扣住的手心里,半强迫式的和黎觅十指相扣。尽管那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萧灵依然笑了出来,脸颊上满是泪痕。 “先前看到你主动牵温浅,我就想,凭什么呢,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温浅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而且,她一点都不珍惜,假如是我,假如是我……” 后面的话,淹没在哽咽中。或许萧灵也很清楚,那只是假设,不会有成真的那一天。 纵然是铁打的心,听到这些话,也会融化一点边角,何况是这样疼爱萧灵的黎觅。她再也忍不住,眼圈跟着红了,像是在告诉萧灵,也像是在告诉自己:“我是你的姐姐,你的长辈,我大了你将近十岁,你怎么能……” 萧灵又笑了,声音带着破碎的泣音:“怎么能喜欢你,是不是?那又有谁规定,我不能喜欢你呢?” 她宛如迷惘的困兽,抓着黎觅的手用力到泛白,似乎在索取温暖,又似乎,只是怕黎觅松开她。 黎觅没有反抗的力气,也不愿让萧灵更加不安,只能任由萧灵半抱着她,心痛如绞:“阿灵,你说这些,是在诛我的心。” “诛心?” 被这个词戳伤,萧灵忽然出离愤怒,音量陡然拔高:“黎觅,你知道什么才叫诛心吗?你口口声声答应我,不是两情相悦不会和人在一起,转头就拉着一个人在我面前演戏,还能说出‘以后’这样的词汇,这才是诛心!” 这是萧灵第一次当着黎觅的面,叫黎觅的全名。换在过去,黎觅早就敲她的头,嗔她没大没小。可如今的黎觅,只能用沉默代表自己的立场。 萧灵忽然庆幸,关着灯真好,不然黎觅要是用冷漠的表情望着自己,她哪里还能有勇气说这么多?然而发泄了积攒很久的情绪,她也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沉默同时凌迟着两个人。 良久,黎觅动了动手指,萧灵以为她要挣脱自己,绝望之下握得更紧。黎觅轻叹一声,语气柔和的不像话:“乖,松开我,撑着两个人,不累吗?” 这样的温柔,和以前别无二致。萧灵才干涸的眼泪再次决堤,卸去苦苦支撑的力气,和黎觅一起跌到门边的毯子上。 双手得了自由,黎觅把萧灵拉进怀里,轻声道:“憋很久了,是不是?小朋友放心哭,这么黑,所有人都看不见,包括我。” 这句极其耳熟的话,打开了记忆的开关。 ——小朋友放心哭,我挡着,别人都看不见。要是谁来了,我就凶他,特别凶的那种凶。 很久以前,黎觅把萧灵从泥里抱起来的时候,这样说道。当时那个怀抱,也有这么温暖,也有这样清新的柠檬香气。 从此,萦绕在心间,一眨眼就是十年。 萧灵心里酸涩,却没有再像小时候那样放声大哭,而是抱紧黎觅柔若无骨的腰肢,埋首在她的怀里,小声地呜咽。一阵又一阵,就像是水宝宝,先淹了肩膀,又打湿了胸口的布料。 黎觅没有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摩挲着萧灵的头发和后背,无声地安抚怀里不安的女孩。 等感觉萧灵平静下来,黎觅后仰隔开一段距离,摸索着用手背揩去对方的泪痕,问:“非要出国,其实是因为我?” “不全是。” 话一出口,沙哑得不像话。萧灵清了清嗓子,窝在黎觅的怀里回答:“我知道你只把我当妹妹,我不想你有朝一日知道我的感情讨厌我,所以当时的我想,也许离开后,我就不喜欢你了,回国还能再做你的好妹妹。” 黎觅抿唇,又听见萧灵说:“还有就是……打算出国前的某一天,你去郝家谈合作,和郝楠仁被长辈各种撮合。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无意,我问你,你却说,不讨厌不喜欢,门当户对的话,找个顺眼的搭伙也不错。” 黎觅愕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 萧灵笑了声:“你应该是随口说的,所以忘了吧。” 黎觅敛眉。 怪不得这孩子明知道去国外会吃很多苦,还是非要去,而且求学那么努力,那么拼,发烧了都还在念叨设计文稿。 她忘了那句无关紧要的话,萧灵却把它放在了心底,一存就是这么久。 “那家里的红蓝……” 萧灵惊讶:“我以为黎姐姐不会注意到这个。”转而很坦诚地说:“对,红蓝cp,从我听到这个说法起,就有意无意地配对这两个颜色。不用放在心上,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想,就当我是偷来的甜蜜吧,和黎姐姐没有关系。”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萧灵这样果决,黎觅的心里反而不是滋味。她已经不想再问水电站的事,她猜,萧灵之所以一回国就急着去明屏水电站实习,也是因为她。 之前黎觅想不通的很多事,很多细节,现在终于清晰。可她宁愿不清晰,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棘手的感情,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胡思乱想间,萧灵松开黎觅,主动钻出她的怀抱。 “我想,黎姐姐你现在肯定很纠结。不想伤害我,又不可能同意我的感情,左右为难。今天到底是我冲昏头脑,既然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再忍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对不起,这样为难你。” 空落落的怀抱,让黎觅无所适从。她想说点什么,蠕动了一下嘴唇,又无话可说。 这是事实。 萧灵长长舒了口气,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月后,我会回学校读研。黎姐姐,和我在一起吧,以一个月为限,就当是满足我的任性,让我死心,一个月就好。” 她知道黎觅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语气更加恳切:“之后,我不会再纠缠你,我会恪守本分,只做你的妹妹,就一个月,实在不行就三周……或者两周,好不好?” 寂静无声。 渐渐的,萧灵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只有跳的越发缓慢的心跳声在提醒她,时间还在流逝。 两周都不行吗?还是说,这个主意本身就太过荒诞,不在黎觅的同意范围内? 萧灵低下头,吸了吸鼻子,终是不愿更卑微。 “我开个玩笑,哈哈,吓到黎姐姐你了吧?那个……我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免得你我都尴尬,这件事你就当忘了吧,我……” “好,一个月为限。” 萧灵说到一半的话卡了壳:“什么?” 惊喜来的太突然,她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于是重复道:“黎姐姐,你说什么?你刚才说话了吗?” 黎觅忽然后悔自己冲动之下的话语,懊恼地咬住下唇:“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然而,她的小姑娘已经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径直冲了过来,砸进她的怀里,撞得门哐当一声响。黎觅痛地嘶了一声,还来不及察看受伤的后背,两瓣柔软就含住了她的唇。 “我听见了,你不能耍赖。” 第47章 甜甜 上次的吻可以说是意外, 现在这个吻, 双方都是清醒的状态, 绝对谈不上意外, 根本就是萧灵故意的。 黎觅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稍微扒开小姑娘的钳制, 摆出长辈的架势, 准备说教说教:“虽然我答应你恋爱一个月, 但你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萧灵笑得跟得逞的小狐狸似的,装傻道:“什么事?” “就是,就是……”黎觅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咳了咳,“像刚才这样的事。” 趁着黑暗,萧灵贴得更近,又偷了个吻。她没有多做停留, 一触即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调戏:“比如这样亲亲吗?” 少女故作天真的话语,引得黎觅讷讷难言, 脸更红了几分,捂住嘴唇,微恼道:“不许再亲我。” 萧灵很好说话:“可以。” 黎觅有些惊讶萧灵这么听话, 灯忽然被人摁开。眼睛已经习惯黑暗的环境,这么一亮,刺得黎觅睁不开眼。 萧灵说:“低头。” 黎觅下意识照做, 低下头,避开直视明亮的白光,嘴唇却正好印上一团跟果冻一样的物事。 既柔软,又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黎觅吞了口唾沫,惊觉上当,连着后退好几步,眼中还带着被亮光刺激出的泪花,看上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你……” 萧灵眨巴眨巴眼,恶人先告状:“黎姐姐,我没有违反规则,是你亲的我。” 黎觅:“……” 这破小孩怎么这么坏! 她就不该心软! 萧灵笑了一声,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黎觅被萧灵的动作勾得腿有些软,却更加气愤,不再搭理她,扭头穿上拖鞋,往客厅走去。 萧灵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愣着做什么?” 走在前面的黎觅发现萧灵没跟上,顿了一下,难得有些凶:“先前一点不乖,跟我闹情绪就算了,还不好好吃饭。去坐好,我给你下碗面。” 萧灵有些黯淡的眸子,一刹那亮如白昼。 她扬起更明媚的笑,趿拉着拖鞋从后面环住黎觅,跟树袋熊一样挂在黎觅身上:“我要吃番茄鸡蛋面,加辣椒的那种!” “晚上少吃辣椒,对胃不好,清汤面。” “不要。” “一勺辣子。” “不要,至少五勺。” “最多两勺。” “不要不要就不要,最少五勺。” “就两勺,否则……你,别闹,不许亲我脖子!” 两人幼稚地争论半天,最后以黎觅捂着脖子,把萧灵推出厨房作为结束。看萧灵坐在餐桌上乖乖等面,不再离她那么近,黎觅终于松了一口气。 过去,两个人再怎么亲密,黎觅也不当回事,有个信赖自己的妹妹感觉很好。可现在,妹妹一夕变成那样的关系,要短时间习惯,怎么可能? 说到底,她只是不想让萧灵露出那样绝望的神色来,也不想再惹得她哭。就当做在实现那孩子的愿望吧,反正一个月后,她们的关系会回到正轨。 那些小亲密,和以前差距不大,她忍忍就好。 黎觅吐了一口气,两三下做好一碗番茄鸡蛋面,浓郁的汤汁闻起来很香。踌躇片刻,她还是给面里加了五勺辣子,漂浮在汤面上,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吃完面后,萧灵洗碗,黎觅去处理公事。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萧灵去书房瞄了一眼,见黎觅和人在视频谈工作,她也没多打扰,放下泡好的牛奶就走了。 折腾一天,情绪也跟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萧灵着实很累。她洗完澡,在床上躺着玩了一会手机,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黎觅回到自己房间,就看到被子鼓起了一个小包。 黎觅放轻脚步,掀开被子,露出萧灵睡出一片红晕的脸。她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揪住萧灵的鼻子,把被子拉下来一点,裹好睡衣单薄的少女:“阿灵,你是要闷死在被子里?” 萧灵呼吸不畅,皱起眉头,躲开黎觅的手,翻了个身,手抓了抓空气:“不要闹我,被子呢……” 奶声奶气的撒娇声,比那杯牛奶还甜。黎觅的心软成一片,忽然起了逗弄人的兴致,把手塞到了萧灵抓被子的手心里。 因为洗了杯子的缘故,黎觅的手才沾过冷水,还沁着一些凉意,摸上去很舒服。萧灵的手指覆上去,往下滑到黎觅的手心,挠了挠。 黎觅怕痒,手下意识缩成一团,被萧灵反手握紧,就势借力把人推倒在床上。 对上一双盈盈笑着的眼眸,里面哪有一丝一毫的睡意,黎觅知道自己又上当了:“装睡?” 萧灵严肃道:“我本来真的睡着了,是黎姐姐你非要闹我的。” 黎觅一时语塞,只得换个话题,顺便推了推萧灵,示意对方让她起来:“有房间不睡,怎么老钻到我的房间来?” 萧灵一本正经:“想睡你。” 黎觅:??? 黎觅眉毛拧成一团,刚要呵斥这得寸进尺的小朋友两句,萧灵大喘气完毕,慢吞吞地补充了后续:“……的房间。” 黎觅抽了抽嘴角,再次有了开启恋爱关系的实感。毕竟以前,两人再怎么亲密,萧灵也不敢这样调戏人,温馨都是建立在亲人的基础上,而现在,好像有什么真的不一样了。 她或许,完全不了解萧灵这个人。至少,她没有想到,萧灵还有这么一面。 黎觅在思考,萧灵在凝视她。 身下的人穿着淡紫色的睡裙,衬得手臂和肩膀如玉般白净,柔软的布料勾勒着极好的女性曲线,顶端垂在造型优美的蝴蝶锁骨下,呼吸起伏间蝶翅颤动,如要翩翩起舞。 这个人,终于真正属于她了。 哪怕有一个月的期限。 萧灵屏住呼吸,把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回去,轻轻环住黎觅的腰,脸埋入纤细的脖颈,万分珍惜地拥着黎觅,克制着不敢用力,就好像一用力,梦就会碎。 黎觅微怔,蓦地想起之前傅秋月曾经跟她说过,一个人有多爱另一个人,不是看对方眼里的欲.望有多深,而是感受对方拥抱的力度和频率,以及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之前萧灵抱过她好几次,袒露心迹时很用力,因为豁出了一切;低声哭泣时攥住了她的衣襟,因为太不安;谈论面要放几勺辣子时蹭来蹭去,因为很欣喜。 那么,现在这样轻柔珍重地抱着她,因为什么? 黎觅伸手回抱萧灵,轻轻抚摸着怀里人的后脑勺,语气温柔似水:“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萧灵拱拱黎觅的脖子,声音闷闷的:“才没哭,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老哭的。我就是……太高兴了。” 一会是让人恨的牙痒痒的小流氓,一会是需要人尽心呵护的幼崽,让人生不了气,骂不了人,还得心软心软再心软,黎觅拿这样的萧灵简直没有办法。 “明明就是小朋友。好了,小朋友快起来,给你敷敷眼睛消肿,否则明天你就是一只小熊猫,到时候人家都会笑你。” “只有黎姐姐才会笑我。”萧灵嘴上埋汰,却还是乖乖坐起来,拉了一把黎觅,然后抱着枕头靠在床边。 黎觅笑了笑,坐起来理了理自己被蹭乱的头发,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碗,拿出里面的鸡蛋,在萧灵的眼眶上轻轻滚动、按压。 剥了壳的鸡蛋滑溜溜的,萧灵放松下来,享受着黎觅的按摩。因为太舒服,困意渐渐上涌,为了不睡着,萧灵振作精神,闭着眼睛问:“黎姐姐,你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手底下的睫毛又长又细,还没触到手,就勾住了黎觅的心神。萧灵闭着眼睛,看不见她的动作,这好像是允许她放肆的理由,黎觅的目光不自觉顺着鼻子和一道弧度浅的小沟,来到了粉嫩的唇瓣上。 发现黎觅没反应,萧灵有些奇怪:“黎姐姐?” 黎觅恍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看的位置很糟糕,脸皮不由一烫,连忙移开视线:“什么?” 萧灵虽然不解,但也没多问:“我说,你喜欢我叫你黎姐姐吗?” 黎觅本想说喜欢,想了想,说:“还好。” 萧灵唔了一声:“噢,我以为黎姐姐会喜欢的,毕竟我一直那样叫你。不过想想也是,见到你的朋友,我得叫这个姐姐,叫那个哥哥,黎姐姐心里肯定特别不舒服。” 被戳中心思,黎觅心头一跳,却还是紧绷着脸,嘴硬道:“我没有。” 萧灵笑得狡猾:“可是,上次凌姐姐跟我说,你很不喜欢我叫他们哥哥姐姐,还让他们要点脸,别没事儿就来找我玩,占我便宜呀。” 黎觅:“……” 决定明天给太闲的凌总监加点工作,黎觅弹了一下萧灵的额头:“调皮,故意逗我?” 萧灵委屈巴巴:“我错了。” 这个句式太熟悉,被作弄过的黎觅想也不想,又弹了一下萧灵的额头:“但你下次还敢?” 萧灵捂着额头:“黎姐姐,我没这个意思,不过要是你希望我下次继续,这当然没问题。” 黎觅被自家坏小孩儿堵的说不出话,哼了一声,干脆不吭声了。萧灵见好就收,换了个话题:“既然黎姐姐不是很喜欢这个叫法,那我换一个称呼。” “换什么?” 没等萧灵开口,黎觅想起之前温浅那一长串宝贝心肝的称呼,头皮发麻得厉害:“先说,你不能叫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又、又很腻歪的称呼,不然我会生气。” 为防萧灵这个变坏了的崽子不信,黎觅语气很严肃:“我真的会生气的,很生气很生气。” 这色厉内荏的模样逗得萧灵又笑了:“黎姐姐,什么算是奇奇怪怪的,又腻歪的称呼?” 她抬起手,握住黎觅的手腕,挑挑眉:“嗯……比如宝贝儿?亲爱的?达令?心肝儿?你得告诉我这些算不算,不然惹你生气怎么办?” 温浅叫这些称呼,没带什么感情,只是调侃着玩的,因此黎觅只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除了不适也没太多感觉。然而少女刻意拖长的儿话音,既缱绻又缠绵,里面再无掩饰的浓浓情意,就算有逗人的意思,也听得黎觅手足无措。 怕手腕处的跳动暴露自己过快的心跳,黎觅定了定神,挣开萧灵的手:“这些都不行,不准喊。” 以黎觅的性子,肯定不会接受那些称呼,萧灵也没有太失望。她真正想叫的名字,从来只有一个。 “那,甜甜呢?以后,我叫你甜甜好不好?” 过了差不多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黎觅拿蛋继续按压萧灵的眼眶,不同意也不拒绝,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好了,不许乱动,还没敷完。” 可惜萧灵没有睁开眼睛,否则她会发现,面前这个故作平静的年长者,分明连耳朵和脖子也泛了红。 甜甜,是黎觅的小名。 第48章 哄人 黎觅出生时, 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 黎爸爸黎元梓喜欢女儿,在黎觅降生的当天, 就推了之前想出的很多名字。在他看来,诗词那些固然听起来文艺清新, 但多少过于文绉绉, 少了点那味儿。 黎甜,甜甜的, 寓意上天送给黎家这样一个甜甜的小宝贝, 也祝福这个孩子一生顺遂,在糖罐子里泡一辈子, 不只自己是甜的, 别人看到她,也会觉得甜。 后来黎爷爷觉得这名字虽然不错,但上不了台面,就力排众议改成了黎觅。甜甜蜜蜜, 取不了甜和蜜, 可以取个同音的觅,觅得良缘,觅得黎明。 然而, 黎元梓和任雪霏打心眼里喜欢黎甜这个名字,所以嘴里还是甜甜来甜甜去,久而久之,认识黎觅的人也跟着这对父母叫,甜甜成了黎觅的小名。 对于小时候的黎觅来说, 这个小名就是一个噩梦了。 她考班上的第一名,领最大的小红花,受老师最多的夸奖,巴掌大的小脸端着最高冷的范,昂首挺胸走到校门边,还没跟凌笙说点什么,自家老爸从家长堆里冲了出来,一边冲一边还喊:“甜甜!甜甜!这儿,甜甜!” 黎觅:“……” 那时班上的小伙伴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凌笙也笑着打趣:“哎,这是叔叔喊的,我可没有暴露你小名啊,甜甜。” 第二天之后,班上的同学、大院的小伙伴,包括老师都遗忘了黎觅的本名,天天甜甜甜甜的叫,把黎觅气死了。 小小的黎觅气鼓鼓地想,甜甜这个名字的风格和她一点都不搭,太丢脸了。因为这,她还跟父母闹了好久的脾气,上了初中后,除了很熟悉的人可以叫这个小名,其余人叫她都不理。 后来,先是爷爷高龄安乐而去,再是父母先后离世,黎觅终于如愿,没有人再敢叫甜甜这个小名,她却一点都不开心。父母最爱呼唤的名字,虽然她听着会有一丝难过,但终究是欢喜更多。 坐在办公室的黎觅,再次在林歌的行程汇报中,出了神。 昨晚萧灵试探着叫了一次甜甜后,就没再叫,或许是想给黎觅足够的缓冲时间。小崽子本质是个小流氓,黎觅不敢再和萧灵一起睡,按摩完眼睛,想把人赶出房间,结果萧灵一听,眼泪又有流下来的趋势,吓得黎觅只得妥协。 床很大,各占一方不是问题,黎觅谨慎地放了毯子挡在中间,作为楚河汉界。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地把萧灵捞在了怀里,而那条毯子,已经不知道被蹬到哪儿去了。 萧灵像是知道黎觅会害羞,清醒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眉眼都含着笑。黎觅装作没看见,安静地吃完早饭,准备出门上班。这时候,安分许久的萧灵叫她。 “甜甜。” 黎觅愣了一下,萧灵又从身后环住她,柔嫩的手指从锁骨上滑过,扣紧最上面那颗扣子。 “这是我的,不能给别人看。路上小心,再忙也要好好吃饭,我会叮嘱林歌催你的。还有……我比你下班早,我来接你。” 甜甜,这是我的。 微凉的手指触碰的皮肤变得滚烫,被撩的混混沌沌的黎觅脑子一抽,说了一句至今都在反复后悔的话:“我、我今晚有应酬,不用来接我,也不用等我。” 但是,黎觅今晚没有应酬。 萧灵应该也猜到了,否则不会露出那样,那样——忧伤又带着理解,习惯又带着疼痛,还要勉强微笑的表情。 “今天下午两点,锦翎公司的负责人会过来和您谈合作事项,工程部和设计部的通知也发下去了,四点是针对绿洲那个板块下一步的计划的一个会议……” 黎觅心不在焉地听完,忽然道:“林歌,你有糖吗?” 林歌诧异黎觅的要求,却还是放下文件夹,摸索了一下裤兜:“我记得,出门前小表弟塞给我几块糖,应该还在……啊,有了!还是大白兔,特别甜呢。” 蓝白包装,中间还蹲着一只白白的兔子,像是在等待谁回家。黎觅想起她给萧灵也买过一套兔子睡衣,抿了抿唇,剥了一颗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半晌,黎觅说:“不甜。” “啊?怎么会呢,大白兔可甜了,我吃多了牙还疼。”林歌跟着拿了一颗吃,更加费解,“难道黎总您那颗有问题?明明这么甜……说起来,黎总您不是不喜欢吃糖?” “突然想吃。” 黎觅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子,觉得喘不上气。解开最上面两颗扣子,也没有舒缓一点,还是闷的厉害。看林歌望着她,尽管知道对方没那个意思,黎觅还是走到窗边,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的同时背着林歌扣好了扣子。 察觉自己下意识的动作,黎觅又皱起眉头,心情更差了。为了摆脱这种情绪,她回到椅子上,投入工作,不再多想。 忙碌的时间过得格外快,日光渐渐由明亮变得温和,手表的时针指向了下午六点。黎觅瞄了眼没有动静的手机,放下心来,继续专注手里的策划案。 她说了有应酬,萧灵应该下班之后,直接回家休息了? “进来。” 再次抬头,时间已经跳到十点半,玻璃窗外面的天整个都黑了下来。办公室的光亮得炫目,电脑屏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动跳到了护眼模式。 林歌得了应允,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开水:“黎总,很晚了,要不要我帮您点一些吃的?这样……对身体不太好。” 黎觅取下眼镜,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不用,我不饿。对了,你没有跟阿灵说我没吃晚饭的事吧?” 林歌放下杯子,摇头:“没有。” 虽然林歌心里很想去告密,但黎觅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又明着下了命令让她不许说,她哪有那个胆子多嘴? 林歌是个暗搓搓的cp粉没错,可她也记得自己的助理身份。 “那就好。” 黎觅摆摆手:“林歌,今天你陪我加班这么久,也辛苦了,你先走吧。顺带帮我给司机说一声,让他来接我。” 林歌看着黎觅难掩疲惫的神色,没有多说客套话:“好的黎总。” 关了电脑,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司机就发消息说他已经到了。黎觅收拾好东西,离开办公室,才发现她是最晚离开公司的人。 可惜,不会有人给老总发勤奋奖金。 黎觅跟自己讲了个冷笑话,出了大门,踩着台阶往下走。城市霓虹交错,对面的酒店字样闪得人眼睛很花,唯有路灯昏黄的光一刻不停地照耀着,不夺目,却很温暖。 和家里床头的小灯一样温暖。 回家的念头变得强烈,黎觅振作精神,脚下步伐加快,刚要从最后一节台阶偏向左边走,忽然看到司机的车后面,还停着一辆眼熟的车。 准确说,这是黎觅的车,也是她送给萧灵的那一辆。当时,萧灵开心地转着车钥匙说,她很喜欢它,她会一直开着它。 黎觅的心乍然一沉。 她让司机等一下,走到后面那辆车,停住了。车的透视太阳贴膜是单向的,车里看得见外面,车外看不见车里的情景。她不能看到里面有没有人,也无从辨认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但直觉告诉黎觅,萧灵在。 这么多年,黎觅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却第二次生出逃跑的想法——第一次是昨晚,萧灵告白的时候。 没等黎觅真的付之行动,车门打开,萧灵走了下来。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挽住黎觅的胳膊,把手上的保温瓶递给黎觅:“先喝点蜂蜜水解解酒,还好现在天气不冷,保温瓶还没凉。” 声音温和,还有隐隐的关切之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黎觅无措地接过保温瓶,双脚像是灌了铅:“阿灵,你怎么……怎么过来了。” 萧灵关上车门:“你说有应酬,我总也放心不下来,想着还是接你比较安全。虽然有司机,虽然知道你酒量好,但我就是爱瞎操心,跟以前一样……” 她松开黎觅僵硬的手,笑了笑:“让黎姐姐这样困扰,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黎觅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喉头一哽,刚想说点什么,萧灵转身,没有跟着黎觅坐上车,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车。 印象中,这是萧灵头一次对她这么客气,客气的像是对待不熟悉的陌生人。还有那句道歉,不知道是不是黎觅多想了,她总觉得那个下次,指的不只是来接她。 “嗨,我先前还琢磨着后面那辆车有点眼熟,结果就是黎总以前的车嘛。比我来得还早,你们姐妹俩的关系是真的好,不像我老婆和她妹妹,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烦人的很。” 司机是个性格开朗的大叔,为黎觅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平时没事就爱叨叨两句,对人挺热心。 只是这无意间的话语,让黎觅更加难受。她不相信萧灵只比司机早来一会儿,从下班起到现在,过去了大概四个半小时。萧灵比她下班早,所以至少等了四个半小时。 四个半小时,将近一个下午。 黎觅如坐针毡,删去对话框里让萧灵过来和她坐一辆车的话,抱着温水瓶,默默喝了一口蜂蜜水。 跟大白兔奶糖一样,也不甜,还很苦。 公司离家不远,很快便到了,后脚萧灵也开着车驶进车库。黎觅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生怕萧灵生气到不想看到自己,连带着还想离家出走。 她两条腿,跑不过四个轮子的。 几分钟后,萧灵锁好车,逆着光走过来。黎觅看不清萧灵的神色,只能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鼓点一样,准确无误地砸在她的心跳声上。 该说道歉的,其实是她。 她今晚没有应酬,还骗萧灵说有。她让萧灵白等了那么久,还放任小朋友和她分开坐车。 细数完自己的罪责,黎觅越发愧疚,又有些莫名的紧张。她再次揪断一根头发,借助疼痛压住心慌,没给萧灵从面前走过去的机会,一跨步,拦在萧灵身前。 萧灵身形一顿,语气淡淡的:“黎姐姐有什么事吗?” 黎觅有些委屈,小朋友以前从来没有对她这样过。可好歹是个快三十岁的成熟长辈,她迅速收敛情绪,挺直脊背走到萧灵面前,然后用萧灵的手抚上自己的领口。 那里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排。如同早上出门时,萧灵给她扣的那样,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下面的风光。 萧灵的目光深邃了一些:“什么意思?” 黎觅像是真的喝醉酒,舌头怎么也捋不直,脸颊染上一抹薄红:“那个,我,我。” 磕巴了一下,她又有些害羞,含含糊糊地说:“扣好了,你的。” 这句话极有跳跃性,假如萧灵不记得出门前同黎觅说的话,她根本不知道黎觅在讲什么。可是她记得,所以她听懂了。 萧灵就势按住黎觅的领口,因为个子矮够不着,她踮起脚尖凑到黎觅的耳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扣好了扣子,挡住属于我的风景,没有让别人看到,你很听话……你是在跟我表达这个意思吗?”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甜甜在讨赏,或者……哄我?” 第49章 小流氓 就算黎觅心里是这么想的, 嘴上也不可能说自己在哄人。比萧灵大了快十岁,她还要脸。 好在萧灵没有非要黎觅回答的意思, 自顾自按了电梯的按钮,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 心情不知道比之前好了多少倍。 黎觅跟在后面, 心情跟着明媚许多。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吃饭了没有?” 不问还好, 一问萧灵还有点气。她睨了黎觅一眼, 没好气地说:“等人‘应酬’都等饱了,吃什么?” 果然没吃。 黎觅自知理亏, 又揪了一根头发下来, 无措道:“阿灵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老揪头发干嘛,到时候秃了。”萧灵哭笑不得地捏住黎觅的手,不让她再动那瀑布般柔顺的长发, “跟我说话就这么紧张吗?我和你都相处十年了, 为什么现在还会这么紧张?” 黎觅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不习惯。” 像是怕萧灵误会,她又低声解释:“我以前一直把你当妹妹,当小孩子, 现在忽然成了女、女朋友,我不习惯。我既然答应和你在一起一个月,就不会食言,我会努力转换心态,但是, 我……” “今天不是故意想骗你的,对不起。” 萧灵的目光倏地一柔:“原谅你。” 自己这个姐姐,到底有多不擅长情爱之事,萧灵其实心里有数。不说多年对自己的心思一无所知,就说她看到的,像是什么叫错追求者的名字,身为收信人却把情书转交给凌笙,被当场告白因为太忙让人复印一下文件再说…… 这些令人窒息的操作,都出自黎觅的手笔。 对这个又呆又迟钝,纯情的要命的人,萧灵不指望她能在约定的第二天,演绎好一个女朋友的身份。说实在的,比起做一个好女朋友这种事,光是黎觅答应做她的女朋友,萧灵就欣喜若狂。 她今天生气,无非是因为黎觅在骗她。也正因为她知道黎觅在骗她,所以她才故意来等黎觅,就想看黎觅能让她等多久。 五个小时,换黎觅哄她,只赚不亏。 萧灵拉着黎觅出电梯,再回到家里。一进门,她就把人抵到门边,勾着纯真又惑人的笑:“现在,甜甜得告诉我,具体是哪里不习惯?” 黎觅总觉得,自己在小朋友面前越来越没有主动权了,就好像受了蛊惑一般,甘愿成为玩偶师手中的牵线木偶,一言一行都围绕着对方转。 偏偏还不想反抗。 被困在门和怀抱之间,黎觅还有些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傅秋月提过的壁咚,还是遭遇的第二次壁咚,一边困惑道:“不习惯还分具不具体?” “对,你说的太笼统,我不好对症下药。” 萧灵对黎觅有十足的耐心,谆谆善诱道:“那我现在问你一个,你回答一个,可以吗?” 黎觅眨眨眼,嗯了一声。 萧灵被黎觅乖乖的样子勾的眸子一黯,吸了口气,压住心里的躁动,牵起黎觅的手,手指一根根挤入黎觅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这个,习惯吗?” 相扣的手嫩白如玉,摸上去软软的,稍微一用力,感觉都会捏碎。黎觅轻轻握了握,老实地回答:“很舒服,没有不习惯。” 萧灵扬起笑,咬了一口黎觅的指尖:“这个?” 由于没用力,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带点暧昧含义的小情.趣。黎觅紧紧盯着萧灵看,一向浅淡的眸子愈发幽深,欲言又止道:“阿灵……” 萧灵被看得心里直打鼓,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得寸进尺,有些忐忑地问:“嗯?怎么了,不习惯?” 黎觅摇头,转而挠了挠发烫的脸颊,认真地说:“不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还没洗手,要注意卫生。” 萧灵:“……” 这个人可真是,可真是…… 没情调。 萧灵又是气又是好笑,越回想,越忍俊不禁:“甜甜,你怎么这么呆,这么木头?跟铁树一样,怎么浇灌都不开花。要不,以后我叫你木头姐姐吧。” 又多了一个奇怪称呼的木头姐姐抿抿唇,拍了一下萧灵的额头,不太开心的样子:“不要乱喊,没大没小。” 萧灵快被这样的黎觅给可爱死了,抱着她的脖子晃啊晃的,不想撒手:“黎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啊?你知道你可爱到,让我想起网络上流行的一个梗吗?” 黎觅满脸问号。 萧灵说:“可爱,想……” 接下来的一个字,要是真说出来,按照黎觅的脾气,非得炸毛不可,所以萧灵舔了舔嘴唇,换了个不那么大逆不道的字:“mua。” “这是一个字吗?是什么意思?”黎觅的问号更多,感觉自己和年轻人的世界全然脱节。 萧灵眼珠子一转,诱哄道:“甜甜学我说一次,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发音要标准点,来。” 这三个字母既不是单词,又不像拼音,黎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萧灵那么期待,只得真情实意地念出最标准的音节:“mua。” 萧灵凑过去,亲了一口黎觅随着念字母撅起的嘴唇,含笑道:“报告木头姐姐,任务已完成。如果不满意的话,我还可以mua你很多次。” 当然,如果是另外个字就更好了。 黎觅:“……” 黎觅再不济,也知道自己又中这个坏心眼小朋友的套路了。她推开萧灵,换上拖鞋,自顾自往厨房走。 萧灵连忙环住黎觅的腰,不让她走:“不习惯这个吗?” 黎觅踌躇了一下,点头:“嗯。” 认识的十年间,黎觅理解萧灵的没安全感,很爱牵着那两只小小的手,走去任何地方。所以对于她来说,即使是换了个身份的牵手,也很好接受。 亲吻额头和脸颊同理。 然而,亲吻嘴唇则不然。这种亲吻是恋人独有的,每次萧灵吻上她的嘴唇时,她一面沉醉那种温暖柔软的触感,一面因为清楚这是在亵渎一手养大的孩子,又十分抵触。 虽然她们现在有一个月的恋爱约定。 黎觅背对着萧灵,说出埋藏在心底的话:“昨晚,我没睡好。我梦见了我爸妈,他们指责我,身为年长的那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想想也是,你才十九岁,这么小,认识的人不多,见过的世面不多,你的路不该因为我变窄。” 萧灵放在黎觅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前面的我不反驳,可是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会变窄?” 黎觅反问道:“难道不是变窄吗?” 萧灵淡淡道:“我不明白甜甜说的变窄,指的是什么。你以前跟我讲,恋爱平等,那么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就是在变窄?难道你觉得,我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结婚生子,就是人生道路变宽?” 黎觅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灵从黎觅身后绕到正前方,正视面前的人:“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叔叔阿姨在梦里骂你,是真的托了梦,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你的想法而已?”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我,你的道路的确变窄了。” 黎觅揉了揉萧灵的头发,语重心长:“这个变窄,说的不是性别,是年龄方面的问题。阿灵,你才十九岁,我已经二十九了,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正式成为三十岁的人了。你看,我们阅历、经历各不相同,性格差距也很大,我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潮流,你也不会懂我的考虑,你值得配上更好的人,而不是我……” 萧灵霍地抬头,眼里浮现一丝受伤:“那你倒说说看,那个更好的人是谁?还是说,你想把我推给谁?黎觅,你觉得谁能比你更疼我?” 三连质问,问倒了黎觅。 事实上,更好的人多了去了,但黎觅不愿意把萧灵推给那些人。她情商再低,也能猜到被所爱之人推入别人怀里,是怎样的痛苦,就算不能感同身受,她也不想再引得小姑娘哭得那样惨了。 犹豫就会伤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黎觅很着急,索性坦白:“第一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但是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萧灵的泪花瞬间消失:“所以,甜甜的意思是,那个更好的人不存在,你最疼我,对不对?” “……算是。” “那我和最疼我的人在一起,有问题吗?” “……” 好像没有问题。 可是,这不又绕回来了? 见黎觅有些发愁,萧灵的嘴角勾了勾:“甜甜几次提到年龄的差距,说白了,你就是嫌弃我小。毕竟,年纪小的定力不强,无法抗拒外界的诱惑,你怕我图一时新鲜,之后就会厌倦你。” “我不是……” “奇了怪了,不是因为怕我年纪小,吃干抹净就不负责吗?” 黎觅被这小不要脸的给气乐了,捏住萧灵软软的脸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还吃干抹净,小脑瓜成天想些什么?你知道这词语是什么意思吗,就乱用?” 萧灵的脸跟包子似的,被捏来捏去,话都说不利索了,只得拨开黎觅作怪的手,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这个词什么意思,我不只知道,我还想实践。” 实践?! 被自家乖了好几年的孩子这样出言调戏,黎觅恼羞交加,脸霎时红了个彻底,碰触萧灵的手也跟被烫了一样,收了回来,然后仓皇而逃。 萧灵哈哈大笑。 看黎觅这样害羞,还记得往厨房跑,她心里痒酥酥的,更想欺负人。于是把手鼓成小喇叭,在后面喊道:“甜甜,你跑这么快干嘛,你刚才不是问我想吃什么吗,我还没回答你呢!” 黎觅的脚步一顿。 萧灵见状,笑意更盛,拖长声音道:“我——只——想——吃——你。” “嘭!” 回答萧灵的,是一声干脆利落的关门声,以及一句气急败坏的“小流氓”。 萧灵盯着紧闭的厨房门,摸摸自己的嘴唇,笑容淡了几分。 尽管理解黎觅作为长辈的立场,也清楚短短几天动摇不了根深蒂固的姐妹束缚,但黎觅那句诚实的“不习惯亲吻”,还是在萧灵的心中刻下了伤痕。 她苦涩地想,到底是偷来的甜蜜。 作不得真。 第50章 否定 一个月很快过去一半。 秋老虎余力不足, 温度骤降,C市的秋风吹遍了整座城市, 短袖短裤渐渐被长裤长袖取代。 近期,宏江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宏江中断了同MN公司合作的企划。宏江和MN公司合作的时间太长了, 差不多有快十年,以至于刚放出合作关系破裂的消息时, 还有很多人不信, 包括宏江自家的中低层员工。 说起MN公司,就不得不谈起它身后的杜家。杜家算是C市的老牌家族, MN不只涉足建筑一行, 还向其他领域伸出过手,野心不言而喻。 然而,说是老牌家族,对于行内知情人士而言, MN根本不足为惧。杜家当家的家主杜庆楠与其妻子万虹不擅经营公司这一块, 性子势利又不会做人,明着暗着得罪了不少人,逮空便被人踩一脚, 只不过凭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好运气,勉强能维持门面。 这好运气,来自宏江。 凌笙和风鄞敲了敲门,得了应允后进入办公室。黎觅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清茶, 闭目沐浴着清晨的暖阳,脸庞的线条被熠熠光芒照得柔和几分。 “你还悠闲喝茶呢?刚才我看保安又拦下了MN那边的人,你的电话应该也被打爆了吧?”凌笙放下文件,抽出其中几张需要签名的,放到桌上。 黎觅面不改色:“拉黑了。” 凌笙笑了声:“这次怎么这么果断?过去我和他们怎么劝你,你都铁了心要和MN合作,明知道弊大于利,还会被他们趁机揩不少油水。” 黎觅说:“你知道的,当年为了拿下阿灵的抚养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否则,他们哪舍得把明晃晃的摇钱树送给我?” 凌笙收起笑,沉下神色:“不要脸的玩意儿,灵灵有这样的干爹干妈,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 骂完杜庆楠和万虹,她又骂黎觅:“就算要夺回灵灵的抚养权,也不至于答应十年的合作吧?平常挺会谈生意,换在他们那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你怕不是一个傻子。” 黎觅掀掀眼皮,没搭理凌笙。她知道好友是为了自己好,毕竟这些年因为MN,宏江损失了不少钱,不少股东对此也颇有微词,只是被她压下去了。 代价虽大,但回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在她怀里笑得那样灿烂,还甜甜地喊她黎姐姐,黎觅又觉得值得了。 “你别说黎觅了,你看她那样儿,就知道是为了她那小宝贝。逼急了,一口狗粮塞你嘴里。”风鄞看了半天好戏,抱着双臂笑道:“但是黎总,没想到你下手挺快啊,还真和人谈起恋爱了?” 凌笙撇嘴:“可不,这件事比和MN停止合作影响还大得多,之前我路过,听会计部门的新人在说想给黎觅投怀送抱,还问另外个人她可不可爱……” “等一下。” 黎觅全无刚才的淡然模样,脸色大变,快步走过来:“什么恋爱?公司传出什么事了?你们在说什么?” 凌笙和风鄞对视一眼,风鄞不满道:“黎觅,你瞒着外人没问题,瞒着我们这些朋友就没意思了吧?你和灵灵在谈恋爱,现在谁不知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拿出手机,翻出公司的内部论坛,上面首页的hot帖赫赫在目,还起了一个调动人好奇心的标题:【宏江最顶端的高岭之花,究竟折于何人之手?】 黎觅抿抿唇,点进帖子。 【2楼#楼主:众所周知,宏江有三大美人,一是工程部总监凌笙,二是会计部总监薛敏,一个有颜有才,一个有钱,而第三个嘛,就是有颜有才又特别有钱的老总黎觅啦。前面两个都是单身,本来我以为黎总也是单身,哪料那天起得早,去公司看到了这一幕。】 二楼发了一张照片,因为是闪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但不影响人看清楚照片的主角——其中被压在车门上的人穿着宝蓝色西装,左手戴着特制的订做手表,辨识度极高。 特别是这辆车,全宏江上下的人都知道,这是黎总的车。所以这个人,肯定是黎觅。另外个主角背对镜头,看不大清,但目测身形应该也是个女人。 两个人十分亲密地搂在一起,从照片的角度看,好像是在热吻。由于地点就在宏江的地下停车场,不像P的,时间也符合一楼所说,这个帖子很快就热火起来。 【3楼#方块对A:卧槽啊啊啊啊啊我失恋了啊啊啊啊啊!】 【4楼#隔江对岸都是钱:三分钟,我要知道另外一个女人的所有信息。】 【5楼#网恋吗我铁观音:以前CH公司老总的公子给黎总告白,下场是啥你们还记得吧,黎总忙不过来,让人家帮她打印一下文件,再继续告白hhhh破案了,原来是性别不对。】 【39楼#凌总监我老婆:虽然但是,上次黎总不也拒绝过长相特妖娆的一女的吗?听人说,那还是小有名气的模特呢。所以,其实不是性别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397楼#宏江猛1:不是,几百楼过去了,都没人注意到黎总才是被压在车门的那个吗?那压着黎总亲的一看就是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年下攻awsl】 【471楼#百合大.法好:不行,我得爆料一下,这个女的之前来找过黎总好几次,有一回还让我帮忙给黎总拿过外卖!当时我在前台还感慨这妹子长得贼可爱,天哪,原来是真的!】 …… 黎觅挑着看了一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她不在意那些看热闹的,也不在意那些趁机泼脏水的,她在意的是那些挖另外一个主角消息的言论。 还好目前为止,没有明确的姓名和照片被爆料出来。但是匿名论坛神人和妖魔鬼怪都多,现在不爆出来,不代表之后不会爆出来。 黎觅归还风鄞的手机,冷声道:“马上删帖,之后再有发相关帖子的,说我的随意,和她有关的删掉。另外,置顶一个公告,爆真实信息的一律封ip,有意见的来二十六楼找我。” 二十六楼,总裁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风鄞看黎觅的表情不似开玩笑,跟着正了神色:“你冷静点,公司的人就是八卦一下,你越这样打压,他们越好奇。堵不如疏,你直接公开宣布恋情,他们谁敢动你的人?” 黎觅握紧杯沿:“恋情?哪有恋情可公布,我和阿灵没有谈恋爱,你们误会了。” 凌笙蹙眉:“那照片上的亲吻……” 黎觅心里很不舒服,厉声道:“那是阿灵亲我额头,视角看起来像接吻而已。凌笙风鄞,你们和我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和阿灵的关系别人不清楚,你们也不清楚吗?” 黎觅没有撒谎。 照片拍到的那一天,萧灵只是按住黎觅,克制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就放她去上班了。两人从来没有接过吻,就算是单纯的唇面相贴,在黎觅那天说过不习惯亲吻后,萧灵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举动。 小流氓不流氓了,黎觅不想承认自己非常后悔说那句话,更不想深究自己心底隐隐有一丝失落的缘由。 她或许伤到萧灵了。 尽管萧灵没有表达过任何怨言,甚至对黎觅更好,更体贴了。每天想方设法逗她开心,还会来接她下班,带她去看电影,去听音乐会,去建筑美学的展会,去江畔散步。 但黎觅就是觉得,小朋友是不开心的。这种推测带来的焦躁感,在听到凌笙的那句话后,一点就炸。 黎觅难得发这样大的脾气,假如是以前,凌笙肯定不再多管闲事,妥协了。但一想到萧灵跟自己悄悄分享时,眉梢都染着喜悦的模样,又有些意难平。 “黎觅,你和萧灵现在真的还是姐妹关系吗?没有一丝暧昧的姐妹关系?如果是我误会了,那我跟你道歉。”凌笙紧紧盯着黎觅的眼睛说。 黎觅的心颤了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否定道:“当然,我和阿灵过去是姐妹关系,现在和以后也是。我对她没有一点其他心思,她永远都是我的妹妹,你们以后也不要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 说是这么说,半个月间,那些暧昧的耳语,缱绻的情话,以及不知不觉变质的相处气氛,都在提醒黎觅,她和萧灵并没有她嘴里说的那样纯粹。 只是再怎么心虚,黎觅面上依然装得很淡定,她反复告诫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月的恋爱约定,她只是想要满足孩子愿望的姐姐而已,两个人的关系之后就会恢复如初。 心里稍安,黎觅坐回办公椅,看着文件道:“好了,我不想在工作时间谈论我的私事,你们没别的事就忙自己的去吧。对了风鄞,刚才我说的公告不是开玩笑,企鹅群同理,你看着办。” 见黎觅下了逐客令,风鄞和凌笙没什么话好讲,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风鄞要去整改论坛,凌笙要回工程部那边,两人分开,凌笙还没走两步,又遇上了黎觅的助理林歌。 林歌手里的餐盒logo有点眼熟,似乎是城外南边一家很好吃的中餐馆的标志,凌笙跟朋友一起吃过,味道不错,于是顺口问道:“林助理给黎总带的午饭?” 林歌摇头:“不是,我顶多算个转交的人,买这个的是萧灵。” 她想到刚才萧灵的样子,很不解:“说来奇怪,萧灵跑这么远专门给黎总买她爱吃的蒸蛋,都走到门口了,又说有急事,让我帮她交给黎总。可是,不就一步路的事吗?” 凌笙吃了一惊,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灵灵来了?她在哪个门口?黎总的办公室门口吗?” 林歌说:“对啊,前脚凌总监你们进去,后脚她就到了。估计想着不打搅你们说公事,所以没敲门,结果站了一会儿,又说有急事要走。可是……她既然着急,为什么不走电梯,要走楼梯?” 凌笙脸色很难看。 完了,刚才的门没有关严实,萧灵肯定听见了。 第51章 动摇 黎觅赶到楼梯那边的时候, 萧灵已经走了。 每一层楼黎觅都仔仔细细找过,期间还一直拨打萧灵的电话, 但是没有找到人,手机也关机了。 黎觅又一次心慌了, 尤其是看到那个外卖袋时。LD和宏江一样, 位于C市市中心地段,而那家餐馆在城南边, 要过去买差不多要花一个多小时。 东西还是热的, 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可这次萧灵没有消失很久,半小时后, 她就跟黎觅回了电话。黎觅接起电话, 语速很快:“阿灵,你要急死我吗?你听我解释,刚才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萧灵捧着一杯暖烘烘的奶茶, 在长凳上坐下, 平静道:“黎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手机没电了,才回公司充了一会, 结果看到你一堆未接来电。” 黎觅猜到萧灵会很生气,伤心欲绝,甚至是哭成一团,但唯独没想到萧灵会这样淡定,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 萧灵不是听到了吗? “你中午送吃的给我,然后听到了我,我……” 萧灵啊了一声,歉意道:“先前我是想给甜甜送午饭,结果顾凌玉那边催着我回来,有一个临时交流会要开,所以来不及等你,就把东西给林助理了。” 黎觅试探着问:“那,你没有听到什么吧?” 萧灵说:“甜甜希望我听到什么?”她有些好笑道:“刚才你就一副很担心我生气的样子,是我先前错过了什么吗?我猜猜,难道是甜甜悄悄给我表白了,怕被我听到?” 萧灵的语气不似作伪,黎觅大松了一口气。看情形,是凌笙搞错了,门是关好了的,萧灵并没有听到自己的那几句话。否则,哪里还有心思开她玩笑? 心里的重担放下,黎觅带着淡笑回答:“才没有。” 这段时间相处,萧灵经常会在口头上调戏一下黎觅,黎觅终于意识到,自己养了十年的小朋友,根本不是柔弱无害的小羊羔,而是一只小狐狸,又狡猾又极具迷惑性,把人耍得团团转。 小狐狸脸皮厚,惯会得寸进尺,就算黎觅这样否定,萧灵也会想着新的方法调戏黎觅,但这次,听了黎觅的话,萧灵只是顿了顿,又换了下一个话题。 “今天下班,我就不去宏江接你了。” 黎觅奇怪道:“怎么了?有事?” 小朋友天天雷打不动来接她下班,她都快习惯了。 萧灵喝了一口奶茶,淡淡道:“中午去你那边,路上很多员工在看我,有人还提到了你。虽然我和你在外人面前都是姐妹关系,但这样下去终归不好,我还是不来了。” 黎觅本想说姐妹关系别人不会轻易误会,只是想到风鄞和凌笙给她看的帖子,还有公告带来的影响,她又迟疑了。 假如萧灵再来的话,信息迟早被人扒出来,到时候指不定发生什么麻烦事。 黎觅沉吟片刻,说:“也好。” 也好?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在萧灵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划了一道口子。破开血肉时疼,毒液侵蚀时的每分每秒更疼,疼的萧灵说不出话。 她握紧手机,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是,黎觅对她没有其他心思,黎觅单纯只把她当妹妹,一个月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她们还是姐妹,还是亲人。 既然如此,怎么能让人误会她们的关系呢?怎么会留恋这个微不足道的接人呢? 从头到尾,享受接人,享受心动,享受恋爱滋味的,只有她一个人。这不是双人的戏码,这是独角戏,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黎觅浑然不觉:“对了,忘记跟阿灵你说了,今天有一个朋友聚会。你知道的,我和傅秋月她们每隔一个月就会大聚一次,前两周很忙没空聚,就改到今天了。” 萧灵拼命压制住哭腔,嗯了一声。 这个反应有些冷淡,但黎觅也没多想,继续道:“你今晚要是有空,跟我一起去吧?” 萧灵不答反问:“甜甜希望我去吗?” 黎觅自然是想萧灵去的。 几年前,只要萧灵有空,黎觅都会带萧灵去参加朋友聚会,被人调侃说妹控也不在意。虽然有些吃醋,但她的朋友人都不错,又真心喜欢萧灵,她也乐于让萧灵和他们玩。 这个圈子最重要的就是人际关系,多接触接触没有坏处。 换在过去,黎觅早就坦诚相告,但小流氓太擅长见缝插针,想到又要被调戏,她脸热了热,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傅秋月他们都很想你,嚷嚷着让我带你去。” 傅秋月他们想我去,所以让我去,你是被朋友强迫的,不是心甘情愿想要我跟去的,是吗? 萧灵扯了扯嘴角,心冷了。 原来这么多年,都是她自作多情。 “阿灵?” 萧灵回过神,从包里抽出一张纸,随便擦了擦眼睛,强忍着委屈道:“既然你答应他们了,当然去。” 没等黎觅说话,萧灵又道:“黎姐姐,我现在挺忙的,先不跟你闲聊了,你晚点把聚会地址发给我,我们在那边见面吧。” “好。” “嗯。” 挂断电话后,萧灵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从脸颊淌至下巴,再跌入开不了花的尘埃里。由于处于公共场所,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把头埋入膝盖,无声痛哭。 甜甜,不属于她。 * 这次聚会的组织者轮到傅秋月,她不喜欢酒吧吵闹的环境,所以直接邀请所有人去她家里玩。傅秋月家不远,萧灵下班打卡后,开车半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萧灵刚一进门,坐在沙发上的凌笙眼尖地看到萧灵,招呼道:“灵灵,这儿。” “什么?我灵灵宝贝儿来了?” 正在屏幕前玩游戏的傅秋晷放下手柄,走过来摸摸萧灵的头,比了比两人的身高差,笑道:“还是这么矮。” 萧灵:“……” 傅秋月给了傅秋晷一拐子,嗤道:“灵灵,别理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嘴欠。” 傅秋晷哈哈大笑:“别这样,我好歹还是灵灵的日哥哥呢,我不要面子的啊?” 傅秋月凉凉道:“面子?你都不要脸了,要啥面子。我跟你说,等黎觅来了,你再自诩灵灵的日哥哥,她非得把你皮儿都削一层。” 傅秋晷连连告饶:“别别别,我怕了。黎觅太小气了,当初灵灵叫我日哥哥,你说多大点事儿,结果她愣是一个月都不搭理我,还骂我带坏小孩子。我真冤死了,比窦娥还冤。” “哈哈哈,你活该。” 其他几个人笑成一团,连心情不大好的萧灵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她跟着在沙发上坐下,扫了一圈客厅里打麻将的人:“好像都齐了,就黎姐姐不在?” 傅秋月说:“嗯,黎觅临时被点事绊住了,要处理好了才过来。说起来,你和黎觅这次怎么没一起过来?” 凌笙欲言又止,这个问题也是她想知道的。 萧灵神色如常:“朋友拜托我帮个小忙,因为和宏江那边不顺路,我就没和黎姐姐一起过来。” 凌笙见萧灵没有太大异样,稍微放下心,看来之前的事是她想多了:“坐着也是无聊,灵灵你看你是去和傅秋晷玩游戏,还是和原辰他们搓几圈麻将?我和学姐在唠嗑,比较无聊,你找他们玩吧。” 萧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点名的傅秋晷吐掉枣子核,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他们那些过时的老年人都不会玩分手厨房,灵灵应该会吧?” “傅秋晷,滚犊子吧你,玩什么不好,非要和你玩分手厨房,你少占人家便宜!来,灵灵替我玩几圈麻将,我去嗑点瓜子看会游戏直播。”一旁摸着麻将的原辰出声邀请萧灵。 萧灵说:“呃,这些我还是不大会……” 凌笙见她为难,解围道:“那算了,你们玩你们自己的,灵灵还是划到我们聊天组,怎么样?” 萧灵浅笑:“好。” “好吧……”傅秋晷和原辰撇撇嘴,各玩各的去了。 凌笙递给萧灵几个新鲜的枣子,一边接着先前的话题问傅秋月:“学姐,你劝过你那侄女了吗?” 傅秋月叹口气:“劝过了,但她不听,跟中邪了似的。我怎么看,都没看出那男人有什么好,她却跟我说,她非那人不可。” 凌笙挑眉:“哪有所谓的非这个人不可?与其说是非这个人不可,不如说是某段时间希望是这个人而已。” 傅秋月:“关键那男的都给她说了,他只把她当妹妹,让她别纠缠他了。结果我侄女天天哭,还跟我倾诉说舍不得,我都不知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地球这么大,失去一个人还能缺氧不成?要不是看她是我侄女,我早懒得劝她了。” 妹妹? 凌笙心头一跳,下意识望向身旁的萧灵。小姑娘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联想今天黎觅的原话,凌笙忽然升起一丝心疼。 那边原辰不知道这两人的心思,跟着感慨:“说白了,人有时候就是恋爱脑。没恋爱,还有工作,还有生活,再俗气一点,还有钱。只要有钱,要什么没有?傅秋月你那朋友是不是初恋啊,才这么要死要活的。” 傅秋月唉声叹气:“对,就是初恋。我侄女年纪小,人特别单纯,道理都懂,就是转不过弯来。” 原辰对面的明苓接话道:“有多小啊?有灵灵小吗?” 傅秋月唔了一声,回答道:“年纪差不多,只不过比灵灵小一岁,刚成年不到三个月。” “嗨,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太把初恋当回事。灵灵,你还没谈过恋爱吧?我跟你说,你就不能这样,错过这个,下一个更好。”傅秋晷说。 这话激起几个人的兴趣。 “说起谈恋爱,我有个侄子长的帅,也是从事建筑这行的,刚从国外回来,和灵灵应该很有共同语言,要不我介绍给你,你们认识一下,当交个朋友?” “你这话真装,牵红线就牵红线,还交个朋友?我直白点,灵灵,我有个表弟人还算标致,性格很温和,你们要不处处?” “哎哎,你们别抢,我有个同校的学弟,最近正好想找个女朋友……” 黎觅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听到门响,一群人望向黎觅,原辰问黎觅:“你母胎solo就算了,你让你妹妹单身算怎么一回事?我们介绍给你妹妹优质对象,你没意见吧?” 黎觅皱起眉头,心里很不舒服,当即就要拒绝,却鬼使神差地想到和萧灵的一个月约定。 是不是因为她不许别人轻易接近萧灵,才让萧灵只注意到了她呢?要是和更好的人,更多的人相处,萧灵是不是就不会再钟情于她? 黎觅陷入沉思。 而这个反应,在所有人的眼里就意味着默认。 萧灵盯着那个放弃自己的人,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了。如同她曾经坚定的追逐之心,在这一刻,也动摇了。 萧灵想,她和傅秋月那个侄女有什么差别呢? 都是一厢情愿,都是贱得慌。 第52章 失去 天气转冷, 为了吃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饭,傅秋月刻意请人来做了川味的火锅, 辣得一群人一边吸鼻子,一边夹菜夹的不亦乐乎。 因为大多都是自小就在一个院里长大的朋友, 除了聊天唠嗑, 兴致一上来,也会喝酒。由于第二天还是工作日, 所以虽然每个人都碰了酒, 却都没有上头,小酌两杯权当尽兴。 除了萧灵。 她喝的并不快, 可以说是一次抿一小口, 因此很多人都没注意,她加起来已经喝了好几瓶。 在萧灵倒第四瓶酒时,坐在她身边的黎觅终于坐不住了,攥住萧灵纤细的手腕, 沉声道:“阿灵, 你菜吃的少,酒量又不好,喝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一旁正在和原辰划拳的傅秋晷听到了, 有些不满地咳了几声:“哎黎觅,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灵灵虽然是你妹妹,但你不能管的太多。她以后工作早晚要喝酒应酬,没点酒量怎么行?” 原辰也大着舌头附和道:“那可不是嘛?黎觅你忘了当初你酒量有多差啦?还不是天天跟人喝, 生生练出来的。” 凌笙看黎觅脸色不好,连忙打圆场:“好了,你们两个酒鬼喝你们的,别管这么多。刚才二比二,不是还没决出胜负?我赌傅秋晷赢,要是他赢了,原辰你喝双倍酒,要是他输了,我和他一起喝,怎么样?” 傅秋晷和原辰都被这个小赌给转移了注意力,一时也忘了萧灵这边的事,继续划起拳来。 黎觅没搭理他们,依然扣着萧灵的手腕不放:“听话。” 萧灵歪歪头,有些好笑。 听了十年的话,做了十年的乖孩子,还不够吗?会不会在一个月到期之后,黎觅也会像这样,拍拍她的头说:不要再纠缠了,及时放弃吧,听话。 想到这些,萧灵笑得更加明媚:“黎姐姐,你让我听话,用的是什么身份在管我?是我的姐姐……还是什么?” 这个问题乍一听很奇怪,可只有黎觅和萧灵知道,另外一个身份暗藏的秘密。这个秘密,还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就算如此,在黎觅心里,它绝无可能分享给在座的朋友们。 她的视线移至酒杯上,因此错过了萧灵眼里隐隐的希冀:“你这孩子,除了姐姐,还有什么?好了,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喝酒可以,但要有一个度,你不能再喝了。” 萧灵的希望再次落空,却扬起嘴角笑了笑,听话地放下手里的酒杯,心中冰凉一片:“好啊,听黎姐姐的。” 她还在期待什么呢?光是公司的八卦,黎觅就明令禁止了,现在怎么可能当着所有的人,承认两人的恋爱关系? 萧灵想,她真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子,即使黎觅这样对她,她仍然舍不得,仍然不肯放弃。 对此,黎觅一无所知,还在和傅秋月聊公事。而作为局外人的凌笙,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深觉无奈。 这两个人,还有的磨。 酒足饭饱后,回家的回家,散步的散步,傅秋月没有多留人,转眼便只剩下凌笙、萧灵和黎觅。凌笙没喝酒,自己开车回家,而萧灵和黎觅都喝了酒,所以傅秋月替她们喊了司机。 两人上车后,都不发一言。 黎觅是不擅长找话题,而一向找话题的萧灵沉默后,黎觅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萧灵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就算是作为姐姐,她也该主动关心一下的。以前明明可以很自然地关心,现在多了个约定,怎么反而束手束脚呢? 黎觅在心里自责,松了松领口,状若随意道:“阿灵,你遇上什么事了吗?你不喜欢喝酒,也很少喝酒,今天却……” 还没说完,突兀的叮咚消息声打断了黎觅的话。 “抱歉。” 萧灵拿出兜里的手机,操作了一下。见状,黎觅抿抿唇,眼里染上阴霾,面色也很是不愉:“你……” 萧灵收好手机:“嗯?” 黎觅瞬间忘了先前想说的内容,坐直身体,斟酌着言辞道:“他们给你介绍优质对象,我没有意见,只要对方条件不错,你可以尝试接触一下。但是,阿灵你好歹挑一下,怎么能,怎么能来者不拒呢?我看他们的联系方式你都加了,这不太好。” 麻木的心,再一次感受到新鲜的疼痛。 后面的话萧灵没有听清,满脑子都是黎觅那句“我没有意见”。随着这句话反复回放,萧灵渐渐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良久,她嘶哑着说:“这不是如你所愿么?” 黎觅不明白萧灵为什么会露出这样奇怪的神色,像是绝望极了,又像是在笑,不由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什么如我所愿?” 萧灵眼圈微红,面庞冷凝成霜,偏偏笑得灿烂:“黎姐姐应该很希望我和这些人相亲吧,既然如此,我都同意,这不就如了你的愿?还是说,你的愿望远远不止如此,希望我能和他们恋爱,甚至结婚生子?” 黎觅蠕动嘴唇:“我,我没有这样想……” 她想了想,又说:“阿灵可能讨厌这种相亲,不过这未尝不是一种缔结良缘的方式。而且,你还年轻,多认识一点人,才知道最适合你的是什么,就算做不成伴侣,多交交朋友,开拓眼界也是好的。” 萧灵定定地望着黎觅,望了很久。 久到黎觅以为萧灵不会再回答她的时候,她听见萧灵气到发抖的声音:“黎觅,你没有心。” “真的,你没有心。” * 在那两句话后,萧灵再没有和黎觅说过半句话。黎觅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可无论她怎么道歉,萧灵都无动于衷,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她。 回家后,萧灵更是直接无视了黎觅,走进自己的房间,再没出来过。 睡前,看到萧灵没有来自己房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黏着自己,黎觅更加忐忑不安。她纠结半天,还是走到萧灵房间门口,小心地叩了叩房门。 “阿灵,你睡了吗?”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黎觅很沮丧,绕着房门左右往返,本想步子踩大声点引起萧灵的注意,又怕火上浇油,吵到生气的小朋友,于是只得靠着门,声音放得更柔:“阿灵,是我不好,我错了。” “你不要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见这些道歉没有效果,黎觅咬咬牙:“要不这样,只要你消气,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句话一出,房门立马从里面打开了。 侧着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的黎觅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因为惯性摔到地上,却被人及时拉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阿灵,我……” 黎觅还没来得及高兴,抱住她的人忽然用力,她被拖着磕磕绊绊走了两步,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后背撞到柔软的床垫和鹅绒被,跌到了床上。 萧灵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黎觅,表情淡淡的:“你说的,只要我消气,什么都听我的。” 见黎觅不敢挣扎,只能无奈地仰着头看她,萧灵心里一动,手撑在黎觅的右边,俯下.身,贴着黎觅的耳畔道:“那好,答应我三件事,我就原谅你。” 呼出的热气往敏感的耳廓钻,脖子也受了牵连,惊起一身战栗。黎觅浑身发软,慢半拍地意识到某种危险在靠近,瑟缩道:“什、什么事……” 萧灵咬了咬烫成小番茄的耳垂,轻笑:“第一,吻我。不是之前蜻蜓点水一样亲亲唇面而已,我说的吻,是舌吻。” “……” 触及到知识盲区,黎觅大脑一片空白。 萧灵拨弄着黎觅的头发玩,一边慢条斯理道:“黎姐姐假如不懂,就当做在吃一块糖。先叩开我的牙关,伸出舌头裹住我的舌头,然后再……” 黎觅脸红得几欲滴血,一把捂住萧灵的嘴巴:“不要再说了!你才几岁,怎么就这么,这么……” 萧灵穿着纯白色的睡袍,神情无辜,配上她乖巧无害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一只刚长齐毛的小羊羔。然而下一刻,不谙世事的小羊羔就顺势舔了舔黎觅的手心。 黎觅被痒得闷哼一声,跟触电一样直往床的另一侧滚。 萧灵也不着急,等黎觅自以为挪远了,悠悠道:“所以,黎姐姐是做不到第一件事了?” 黎觅:“……” 黎觅憋屈地又滚了回来。 萧灵笑了声,因为喝过酒的缘故,眸子水光潋滟,脸颊也染上了红晕,像是情动的百合花,纯真又妩媚:“做不到第一个要求不要紧,要不要听听第二个要求?” 黎觅吞了一口唾沫,小鸡啄米般点头:“嗯。” 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萧灵慢慢整理一番睡袍的褶皱,又理顺黎觅刚才滚乱的头发。等黎觅忍不住要出言催促的时候,她才牵过黎觅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 “第二,要我,或者给我。” 黎觅:??? 萧灵仿佛明白黎觅会懵逼,好心解释道:“黎姐姐假如不懂,就当做是一个特殊的活塞运……” “闭嘴!”黎觅已经快疯了,全身的血都在往脸上涌。 萧灵置若罔闻,继续在危险边缘试探:“好吧,黎姐姐应该懂了我想表达的意思。那么,黎姐姐是选当攻,还是做受?黎姐姐你没什么经验,我其实建议你做受,只要躺着享受就好。” “……”黎觅捂住脸,碰也不敢碰萧灵的腰带,放弃交流的同时,也在怀疑人生。 这个世界怎么了?她那个乖乖巧巧的妹妹哪儿去了,怎么现在随口一句就是搞黄色? “黎姐姐对第二个要求好像也不感兴趣?哎,不过没关系,还有最后一个要求。”萧灵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宠溺得像是在哄孩子。 黎觅面无表情,懒得说话。 前两个要求这样过分,哪怕萧灵下一个要求是立刻出国结婚,她也不会有一丝波动了。 然而,并不是。 萧灵说:“相信我,这个要求比前面两个都简单,黎姐姐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 黎觅睁开眼睛,有些困惑。 萧灵望着黎觅,眸子深邃如无底的暗河:“黎姐姐,我想知道,过去的十年,在一起的这些天,你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你曾经对我有过心动吗?” 黎觅微怔,屏住呼吸。 在这一刹那,黎觅有种感觉,那就是萧灵前面说的那些,不过是在逗她玩,而萧灵真正在意的,只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喜欢?心动? 黎觅有些茫然。 对自己妹妹一般的亲人,当然不会有爱情层面的喜欢和心动。本来这样坚定认为的黎觅,想起萧灵不亲自己时生出的失望,亲近时隐隐的欢喜,被调戏时的害羞,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质疑。 她或许,还是有一点喜欢和心动吧? 思考许久后,黎觅刚想点点头,却看见萧灵垂下头,背对着她下了床,拴好松松垮垮的腰带,然后说:“算了。” “南墙太疼了。” 这一刻,黎觅冥冥中,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最爱唤自己甜甜的小流氓,今天一声都没叫。 她只是叫她,黎姐姐。 第53章 离开 卧室很安静, 也很孤寂。 听着自己过于吵闹的心跳声,萧灵蜷缩在被子里, 又翻了个身。她数不清这次今晚第几次翻身,也许比她数的羊要少些, 又或许是多一些? 她不知道。 她失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 那些曾经刺伤她的话语就浮上心头,每只跳过栅栏的羊都成了精, 一边跳一边重复黎觅说过的话, 它们带来的不再是睡意,而是痛意。 不敢闭眼睛, 睁着眼睛又睡不着, 萧灵坐了起来。床头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这代表已经这一天已经翻篇,来到了新的一天。 萧灵想,她应该也学会翻篇, 最好每到一天, 就忘记之前所有烦恼,这样凭着她对黎觅的感情,她能用这样委曲求全的姿态熬一辈子, 也单相思一辈子。 这样没什么不好,反正别人说的话她不在意……应该,是不在意的吧?就算有人像批评傅秋月侄女一样,批评她一厢情愿,骂她没有尊严, 她应该也不在意的。 萧灵笑了笑,掀开被子下了床。她不喜欢打游戏,心乱也看不下去书,要打发时间,一时还想不到什么合理的方式。在走廊游荡一圈,她眼尖地发现,墙边有一圈头发。 栗色的,是她的。 萧灵捡起头发,丢进垃圾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拍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黎姐姐是个洁癖,要是其他角落还有我的头发,她肯定都等不到阿姨来打扫清洁,自己就动手了。上一天班,还要做家务,好累的,正好我闲着,我来。” 说做就做,她先拿上扫帚扫了一圈除了黎觅房间以外的其他地方,再洗好拖布,用干净的拖布抹了一圈。因为怕吵着黎觅睡觉,她动作都放的很轻。 地上干净了,家具这些还没有。 萧灵做事向来有头有尾,所以又拿上桶子接了水,来到玄关擦拭鞋柜。鞋柜里备用了好几双红蓝色的拖鞋,萧灵把它们放整齐,再合上柜子,擦旁边的柱子。 好在身高线是用碳素笔画的,并不会擦掉。 萧灵擦着擦着,比了比自己和黎觅的身高差,小声嘟囔:“明明牛奶都按时按量喝了,怎么就是长不到那么高呢?这样我看起来更小了,都没法给人安全感。” 身高线上标注的小心心,无声地安抚她。 萧灵振作了一些,继续从门口擦拭过来。要擦的东西很多,像是黎觅在慈善拍卖会里拍下的宋代小瓷瓶,尽管黎觅那样喜欢,但萧灵问了一句,她就把瓷瓶丢给萧灵当笔筒了。要不是凌笙来做客说过一次,萧灵都不知道这个小瓷瓶这么珍贵,还依然把它摆桌上当笔筒使。 再像是收纳在圆形盒子里,一堆粉红色的小石头。这是前几年黎觅去外地出差,在沙滩上捡的。 萧灵问她捡这些做什么,黎觅难得有些忸怩,不肯说。之后被萧灵缠的没办法,才不情不愿地说,同行的职员都会给朋友或家人带手信,她不知道买什么,干脆就带最有特色的石头回来。 呆死了。 抚摸着光滑的石头,萧灵目光愈柔。 最后到客厅挂在墙上的奖状。 由于奖状是纸张,沾不得水,萧灵不再用毛巾擦,而是抽了几张纸,擦掉表面的灰。过了八年,奖状微微泛黄,铅字没什么变化,手写的字颜色变得有些浅淡。 萧灵小跑到房间,取上相同颜色的笔,踮着脚尖贴住墙,一点点加深那两个名字和时间,然后骄傲地宣读道:“黎觅同学、萧灵同学,在xx年度-xx年度第一学期的手工大赛中荣获第一名,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少女的声音压的很低,宣读时的语气,和当年她扑进黎觅怀里说的一模一样,只是不复那时的稚嫩,也不像那时笑的满眼都是明亮的星辰。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漫天星辰,坠落了。 萧灵蹲下.身子,一点点地擦拭剩下的家具和各种桌上用品,连边边角角,缝隙里沾上的灰也没放过,全部仔细擦干净。 做完这些,客厅钟表的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折腾了足足两小时,萧灵面色疲倦,却还没有生出困意,反而因为打扫更精神了。她望着那张奖状,挺直脊背,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眼睛都盯得发酸,萧灵才回过神来。她手握成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拿出手机给人发了一条消息。 发完后,萧灵轻轻叹了口气,走到黎觅的房间门口。两人向来对彼此不设防,因此黎觅没有锁房门,萧灵转了转把手,房间门就打开了。 门口有客厅的光传来,虽然暗,但也不是完全看不见。萧灵准确无误地停在黎觅的床前,因为怕床受力凹陷惊醒黎觅,并没有坐上床沿,而是半跪在黎觅靠近的那侧床头外的地板上。 C市的秋比其他南方城市都要冷,虽然还是初秋,却已经有了初冬的味道。地板极凉,压在地上的膝盖被凉意渗透,萧灵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是贪婪地注视着自己名义上的恋人。 床上的女人睡得正甜,红唇微张,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睫毛随呼吸轻颤。黎觅的睡姿很规矩,两手交叉合在小腹上,很符合她骨子里偏传统和古板的一面。 萧灵动动鼻子,嗅着清新的柠檬香,伸出手轻点黎觅的额头。像是被她指尖的凉意给冷到,睡梦中的黎觅蹙眉,朝里缩了缩,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萧灵笑了。 她收回手,放进袖子里暖着,等手不那么冷时,再覆在黎觅的额头上。 这次黎觅没有反应了。 萧灵放下心,指尖由额头滑到眉毛处。黎觅的眉是一字眉,不浓不淡,英气凛然,她不说话时,只要挑挑眉,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萧灵看过黎觅爸爸黎元梓的照片,黎觅的眉毛和黎元梓像极了,不过黎觅的眼睛没有遗传黎爸爸,而是更像妈妈任雪霏那样,澄澈又温和,像是藏着一口温泉。 每次萧灵一犯错,黎觅都不会急着去责骂她,更不会开启说教模式,而是摸摸她的发顶,目光温柔的让她想要落泪。这样,即使黎觅什么都不说,萧灵也会开始反省。 因此,两个人很少闹矛盾。 萧灵凑过去,眷恋地吻了吻黎觅的眼。 其实她知道,这一切从来不是黎觅的错,黎觅疼了她将近十年,明明只把她当妹妹,明明对她一丝别的感情都没有,但为了让她高兴,连恋爱这样大逆不道的要求也答应了她。 贪婪才是原罪。 是她贪心了。 萧灵自嘲地笑笑,手指翻越高挺的鼻尖,最后停在了红润的唇瓣上。她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那无声的诱惑,手撑着床头柜,想要品尝那致命的清甜。 但即将挨着之际,她想起了黎觅有些抗拒地移开视线,然后说“我不习惯你的亲吻”,以及那个绝对不可能被答应的舌吻要求。 微微一错身,吻落在了黎觅的嘴角。 “算了。”萧灵低声重复这句话,只是上次是对黎觅说的,这次是对她自己说的。 萧灵替黎觅掖好被角,转身出了房间,小心地关上房门。摸了一下手腕处的红绳,她的神色逐渐变得冷峻,抬脚往自己房间走,一边接起兜里震动的手机。 “喂?” 国外那边的时差正好是下午,松松收到消息后,就直接拨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因为萧灵之前一直没接,松松很担心,语气还有些急切:“喂,灵灵,你还好吗?” 萧灵嗯了一声:“还好的,刚才临时有点事,所以没接电话。学姐,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松松暗自松口气,笑了:“没关系,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想了想,又试探道:“对了,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说,大忙人在国内太无聊,想起我了?” 萧灵懒得和她闲聊,直白道:“我就是想问问,当初你租给我的房子,还能不能继续租给我?我可以付双倍的房租。” 松松一惊:“怎么突然问起房子的事?你要回学校了吗?” “嗯。” “什么时候回?” “一会。” “这么急?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需要回学校吗?国内现在还是大半夜,怎么……” 萧灵的声音很疲惫:“学姐,要是你租出去了,我就先回宿舍将就几晚。” 松松咬唇,知道萧灵不想回答,于是道:“没有租出去,你别回宿舍了,直接过来吧。对了,你订机票了吗?几点的?我来接你。” “学姐,我……” 像是预料到萧灵要拒绝,松松说:“房东接房客回家,不是很正常?再说了,你这么晚还要赶回来,一路舟车劳顿,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你就当学姐瞎操心,下次请我吃饭补回来,行吗?” 她言语恳切,萧灵找不到什么回绝的理由,只好说:“那晚点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你,麻烦学姐了。” “不麻烦!”松松难掩喜悦。 萧灵没有多想,挂了电话后先订了最早的一个航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比较充裕,但她并不想多磨蹭,往箱子里随便塞了几件常用的衣物,拖上箱子就往玄关走。 刚要开门,萧灵皱皱眉,又转身回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张同黎觅的合影和一个千纸鹤。她亲了亲合影,准确说是亲了亲合影上的另外一个人,然后把照片和千纸鹤宝贝地放进箱子内侧。 手握上拉杆,金属的冰冷质感让萧灵打了个哆嗦。她把上衣的拉链拉高,回头看了这个家最后一眼。 几分钟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房间里的黎觅依然睡得很沉,甚至还咂咂嘴,说了一句梦话:“小流氓,你怎么这么坏,不许亲我……” 第54章 茫然 黎觅做了一个梦。 梦里, 萧灵小手拽着黎觅的衣角, 泪涟涟地望着她,可怜巴巴地说:“甜甜, 你亲亲我呀, 你再不亲我我就要死掉了。” 才被人亲了又亲,现在还要自己亲人,黎觅觉得这小坏蛋肯定在装乖骗人, 于是绷着脸问:“为什么?” 萧灵吸了吸鼻子:“我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你, 那就是我的本体是一只青蛙。以前某一天, 我跳到神的身上, 弄脏了他最爱的神衣,因此他给我下了一个魔咒,让我成为人, 并对我说,我这样肮脏的青蛙, 不配得到人的喜欢,如果没人肯主动吻我,我就会保持着人形死去。但假如有人愿意亲我, 我就会变回青蛙。” 这个故事有点迷之耳熟, 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只是梦里的人不会想这么多,黎觅勉为其难地应下:“好吧。” 萧灵破涕为笑。 主动亲人,还要被盯着,黎觅有些害羞。但一想到这是生死相关的大事, 那些道德束缚又被丢到了九天云外,她鼓足勇气捧住萧灵的脸颊,吻了上去。 裹着果冻一样柔软的嘴唇,黎觅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含含糊糊地问:“对了,要解开这个魔咒,需要普通的吻,还是要、要伸那个的那种啊……” 舌吻黎觅没好意思说,即使她疼爱多年的孩子本体是只绿皮青蛙。说到青蛙,她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青蛙舌头很长,短能有一个人拇指长,长的却有足足三十厘米。 她似乎也许,有点驾驭不了。 胡思乱想间,噗的一声,面前的少女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缩小缩小再缩小,变成了一只白皮青蛙。 魔咒解开了。 萧灵,不,白皮青蛙开心地朝黎觅“呱呱”叫着,绕着黎觅转了几圈,然后后腿一蹦,头也不回地跳走了。 这样毫不留恋的离开,让黎觅心里很不舒服,再顾及不了思考青蛙舌头到底有多长,追了上去。但跑着跑着,脚下被一块大石头绊了一下,她猛地摔倒在地,一下子就痛醒了。 柔软的床,熟悉的天花板……果然是一场梦,还是一个没有逻辑,奇奇怪怪的梦。 黎觅靠着床头,揩去额间沁出的汗水,有些无语。睡意全无,她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距离闹钟响还有几分钟,干脆掀被子准备起床。 伸出手的那一刻,黎觅视线微凝——右手手腕空空荡荡,她一直戴的红绳,不见了。 心里没来由地一慌。 她坐下床,先打开灯翻了一遍床头柜,再去化妆台找,最后不死心又去了浴室。 都没有。 黎觅抿唇,打开房间门,刚要跨出一步,又顿住了。走廊还是过去的走廊,但又和昨天的走廊不太一样。她有轻微的洁癖,因此对这种细小的差别格外敏感。 很干净,像是有人才打扫过。可是清洁阿姨过两天才来,她这两天也没有打扫……是错觉么? 黎觅不再多想,走到客厅,继续找她的红绳。桌上,沙发上,地上……就连柜子和地板的夹缝,沙发底下的空档,黎觅都看过了,还是没有。 眼看时间不早了,黎觅烦躁地揪了一根头发,决定晚点再回来找。她回房换好衣服,再去泡了两杯牛奶,像往常一样敲了敲萧灵的房间门:“阿灵,快起来,不然要迟到了。” 里面没有反应。 想到那孩子总是赖床让她抱抱的可爱模样,黎觅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她转开把手,推开房门,刚想逗懒懒的小朋友一句,脚却迈不动步子了。 枕头放在正中间,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被单没有褶皱,就像主人没有回来睡过一样。 就像,萧灵出国读书的那三年一样。 黎觅站在原地懵了好几秒,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摸出手机联系萧灵,得到的却是冰冷的机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只是有了小情绪,想要独自呆一会吧? 黎觅回想之前萧灵淋雨的那一次经历,这样劝慰自己。她放下手机,忽然看到桌面放着一张信笺一样的东西,心咯噔一下。 她颤抖着拿起那张薄薄的信纸,上面只有两句话。 【萧灵:我回学校上课去了,不用担心,没有闹消失,关机是因为在飞机上,下了飞机我会联系你。】 中间留了一大段空白,最下面是第二句话。 【那个约定提前作废,以后,你只是我的黎姐姐。让你为难这么久,真的很对不起。】 萧灵走了。 真的走了。 这个事实冲击得黎觅退了好几步。她想,自己该高兴的,这孩子终于重视起了学业,也学会体谅她这个姐姐的难处,不再同她玩那个幼稚的恋爱游戏,她该高兴她的懂事。 两人的关系回到正轨,她该松一口气的。 不是吗? 视线对上书桌上立起的小镜子,黎觅惊讶地发现,镜子里的人,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样子没有一丝喜悦。 不幸的是,这个人是她。 想了想,黎觅终是咬咬牙,联系林歌让她查询航班信息,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匆匆出了门。 半小时后。 凌笙对着镜子化好妆,拎上包刚要出门,被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差点崴了脚:“黎、黎觅?” 黎觅点头:“是我。” 凌笙无语:“我当然知道是你。我想说的是……一大早的,你蹲我家门口干嘛,吓死我了。而且,你来就来吧,怎么都不敲门支会我一声的?” 黎觅幽幽道:“怕吵着你。” 凌笙警觉地后退一步:“……你别这么体贴,我不习惯。说吧,有什么事求我,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黎觅说:“阿灵回学校了。” 凌笙锁好门,朝黎觅翻了一个大白眼:“回学校就回学校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迟早要回去读研,有什么好在意的?” 黎觅抿抿唇。 凌笙瞥了她一眼,按亮电梯:“我记得,当初灵灵跟我说的开学日期在一个月后。所以说,她是提前回去的,那么,罪魁祸首是你吗,黎总?” 黎觅耷拉着脑袋,很沮丧:“也许。” 凌笙有点头疼:“什么叫也许?你自己没点数吗?灵灵国内的熟人,基本你我都认识,我还不知道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把她生生气走。哦,等一下,这个谁,不包括你。” 黎觅不说话了。 凌笙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距离暴躁就差那么一点:“行,反正这事儿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我现在也不跟你扯淡,我就问问你,你与其有空找我,怎么不先找她?她在路上,飞机上,还是已经到了学校?” 两人从小认识,每次黎觅做错事,都会先找凌笙。凌笙虽然会骂她凶她,但从来不会置身事外,会尽可能地帮她。 尤其是黎觅的父母先后离世之后。 黎觅语气低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想找阿灵,但是她在飞机上,我没法联系她。而且,航班是好几个小时前的,她……是半夜走的。” 凌笙差点被这个榆木脑袋给气死:“半夜走的?你把人气到这个程度,还能心安理得睡一晚上?不是,我就搞不明白了,灵灵脾气这么好,对你更是用尽了耐心,她怎么会这么急着走?你仔细想想,你都做了哪些事,让她伤心了?” 黎觅很茫然:“我……” 我了半天,黎觅也没理出一个思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道理她懂,只是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了。但忆起之前萧灵种种不对劲的时刻,她又觉得,她大概做错了很多事。 不然,萧灵为什么要选择以这种方式告别? 看出黎觅的无助,凌笙越发恨铁不成钢。但她知道黎觅就是这个性子,也懒得再凶她,语气柔和许多:“好了,等下我开车,你告诉我你和灵灵的情况,一点都不要遗漏。” 黎觅有些感动,又听见凌笙说:“现在来谈谈报酬。这次帮你解决这件事,要花时间不说,还要耗费我的精力,所以你得给我加工资,还有休假也要给我延长。” 黎觅:“……” 迅速收回感动,黎觅说:“你工资够高了,要那么多钱做什么?至于休假……太久不上班,你会生锈的。” 凌笙拧眉:“钱和休假,我永远不会嫌多,生锈就生锈。你要是不同意也行,那别找我,找别人去吧,我看谁能帮你。还有,这是重点吗?” 黎觅本来想说她还可以找傅秋月,但一想到傅秋月好几年都没追回来初恋女友时绯,又觉得不靠谱,只能屈服:“好吧。” 她打开副座的车门,拴好安全带,想到凌笙最后一句话,慢半拍回答道:“这不算重点吗?” 凌笙扶额:“姐姐,你都要火烧眉毛了,还跟我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呢?我先跟你说,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据我对灵灵的了解,她能做出大半夜离开的决定,想必已经对你心如死灰,你再不想办法,以后她不回国了,你自己哭去吧!” 黎觅满脸不同意:“我比你更了解阿灵。阿灵才不会这样做,我是她唯一的姐姐,她不回国,还能回哪儿去?再说,她还那么,那么……” 说到后面,黎觅意识到自己即将说漏嘴,赶忙吞下后半句话。 凌笙仰天长叹,对自己好友的情商简直感到绝望:“你想说,她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舍得不回来?黎觅,我以前居然没发现,你这人还有恃宠而骄的一面?” 被道破心思,黎觅大惊失色:“你怎么……” 凌笙手放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灵灵喜欢你的,对吧?” 她静静望着黎觅,脑海中却浮现了一个天天跟着黎觅跑的小尾巴:“萧灵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除了你,我们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 “只有你现在才知道。” 第55章 决绝 飞机着陆后, 整个机身都颠簸了一下, 虽然幅度不算大,但萧灵睡眠很浅, 还是醒了。 她取下眼罩, 适应了一下光线。出发时是国内六点,而国外是傍晚,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行后, 这边正好是下午, 秋日的暖阳透过窗照过来, 即使感受不到温度, 还是生出了一丝暖意。 望着蔚蓝的天空,回想起三年前的忐忑不安,萧灵神色平静, 甚至有些想笑。 要做一个决定很难,但真正做了, 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傅秋月说的没错,失去谁,地球依然会转, 不会缺氧, 更不会活不下去。 况且,她没有失去黎觅。 语音播报可以离开了,萧灵顺着人流下了机,坐上摆渡车。等待托运行李箱过来的时候,她拿出手机开机, 因为国内此时是半夜,她没有选择打电话,而是给黎觅发了一条信息:【到了。】 那边秒回电话过来。 萧灵看了屏幕两秒,接起来:“喂?”因为才睡醒不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黎觅一下子忘了之前写好的稿子,担心道:“阿灵,你声音怎么这样了,是不是感冒了?” 萧灵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清澈:“没,就是才醒。” 黎觅稍放宽心,又嘱咐道:“我看过了,你厚的衣服没拿几件,再加上你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下飞机冷热交替,说不定已经着凉了。所以回宿舍后,先洗个热水澡,再吃点药,不然真感冒就麻烦了。” 萧灵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语气不过分热切,也算不上冷淡,但比起过去要么热情朝气,要么软软绵绵的撒娇,要么带着笑意的调戏,差了不只一点半截。 到底是生她的气了。 黎觅觉得有些委屈,拉高被子裹住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走,还不跟我提前打招呼?” 萧灵说:“导师给我发了消息,让我早点回去,说是有一个很好的项目,让我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因为是临时的,所以来不及通知你,只能先走了。” 黎觅再迟钝,也知道这就是一个借口,咬咬唇又问:“那为什么要赶最早那次航班?再不济,你可以叫醒我,我送你过去……” 萧灵从善如流:“既然都是临时决定的,哪有时间再等。再说了,第二天黎姐姐还要上班,精神不好怎么办,我不想耽误你工作。” 体贴懂事,却生疏客气。 黎觅喉头一哽:“阿灵,你对我有意见。”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萧灵顿了顿,轻声道:“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黎觅不嫌幼稚,又一次固执地说:“你有,你就是有。你生我气了,气到不想看见我,气到……要提前结束约定,还要提前回学校,不是吗?” 萧灵不说话了,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代表她还没有挂断电话。沉默许久,她说:“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再勉强你了,这样你累,我也累。我知道你一直想我只把你当姐姐,现在我让你如愿,结束这段错误的关系,你不是应该很高兴?” 错误这两个字,刺痛了黎觅的心。尽管这是她希望的,但想起之前那孩子遮掩不住的爱意,她又觉得,说出这两个字的人,可能比她还要难过。 她真的高兴不起来,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而黎觅的沉默,在萧灵看来,就是一种无声的默认。萧灵自嘲地勾勾嘴角,心道自己还抱着什么希望呢,真好笑,黎姐姐怎么会舍不得,明明巴不得没有这错误的半个月时光。 连分手都说不上,只是她单方面的退下舞台而已。 想及此,萧灵越发疲惫:“黎姐姐,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 听到萧灵有挂电话的意图,黎觅急了眼,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能干巴巴地问:“红绳……对,我的红绳,你拿走的?” 萧灵诧异她居然会留意到这样的小事,不过想到手上少了个东西,黎觅迟早会发现的,也就释然了。 “我拿的。” “不是送给我了,干嘛要拿走?” 萧灵淡然道:“它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拿走也没什么吧。黎姐姐想要礼物,下次我换别的送你。” 黎觅被萧灵无所谓的语气激怒,手揪紧了被角,难得地较真:“我不要,我就要那根红绳,你给我寄回来,或者……” 你带着它回来。 后面这句话,黎觅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要是真这样说了,多任性啊,就算再想离家出走的小朋友,来回将近四十个小时的路程,太折腾人了。 她是明事理的长辈,她才不会这样。 听到这句话,萧灵的心里却特别不是滋味。黎觅就这么在意那根粗制滥造的红绳,也没有一丁点在意她吗? 心灰意冷之下,萧灵说:“没有了,寄不了,你自己去庙里再买一根戴着吧。” “什么意思,怎么会没有?” 萧灵冷淡道:“剪断后,我直接扔掉了。” 黎觅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继续追问:“好好的红绳,既然都送给我了,干嘛要剪?” 萧灵拎上转过来的行李箱,很不耐烦:“剪都剪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而且,黎姐姐你是真不知道红绳的意义,还是装作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给你,你现在都不明白么?” 黎觅以往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只是她想和萧灵多聊聊天,让萧灵消气,却没想自己每一句话,都起了反效果。 萧灵貌似更生气了。 先是被凌笙凶了一顿,现在还要被自家乖惯了的小孩凶,黎觅张张嘴,满心委屈:“我……明白的。” 萧灵眼眶微红,因睡眠不足眼里还出现了血丝,她冷笑一声,闭上了眼睛:“你明白?不,你不明白。” 那次去寺庙,萧灵趁黎觅出去打电话,给自己也悄悄买了一根红绳。千里姻缘一线牵,情侣之间各有一根红线相连,代表永远在一起,当时的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实,狠狠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萧灵知道这是她的痴心妄想,也知道这是她的一厢情愿,所以她离开黎觅房间的时候,顺便取下了那根红绳。 她放弃了。 “黎姐姐,当初给你戴红绳,是因为我居心不良,我怀着不可见人的小心思,骗你说那是纯粹的祝福,真的对不起。但现在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红绳我也取了,所以——” “以后,我只会是你的妹妹,你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随你,作为妹妹,我祝福你。我说话算数,黎姐姐不必担心。” 在彻底崩溃前,萧灵忍住哽咽,望着在出口等她的松松,对黎觅说:“学姐来接我了,我先不和黎姐姐你讲了。” “嘟……嘟……” 黎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已经挂断了。 手机丢在一边,黎觅无力地倒在床上,心里像是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空落落的,还透风。 她想,萧灵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真的不再喜欢她了吗?真的只把她当姐姐了吗?可是,小朋友明明那样喜欢她,喜欢到哪怕她一个小小的回应,眼睛都会发光。 喜欢这种事,还可以轻易改变的吗? 想到那声学姐,黎觅又闷闷地想:什么学姐,是她之前拜托的朋友吗?人一来就不想跟自己说话了,难道那个劳什子学姐,比她还要重要的多? 越想越烦,黎觅也失眠了。 翌日。 凌笙打着哈欠推开家门,刚走一步就撞上了一个人。警惕心骤起,凌笙想也不想,握住对方的手臂,脚下滑步,一用力把对方掀倒在地上。 被撂倒的人闷哼一声,不动弹了。 凌笙听这声音有点耳熟,再仔细一看被按在地上的人,大吃一惊:“黎觅,怎、怎么又是你?” 她连忙把疑似昏迷的人拉起来,一边扶着对方的肩膀,一边拍拍黎觅沾满灰尘的脸:“喂,黎总醒醒,我自己使的力我还是清楚的,别碰瓷儿,快睁开眼。” 冷不防挨这么一下,黎觅感觉自己浑身都快被摔散架了,有气无力道:“疼,疼。” 凌笙:“……” 疼死你算了。 凌笙把人扶屋里沙发上,关好门,拿出家里常备的跌打损伤药,给黎觅撞青的手肘处上药。黎觅忍着痛一声不吭,再加上擦干净地面的衣服灰扑扑的,看上去着实可怜。 凌笙觑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哎我说黎总,您是不是有病啊,天天蹲我家门口当门神?” 黎觅幽幽道:“怕吵着你。”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语,场景的区别也只是在于一个是门外,一个是屋内。 凌笙嘴角一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得,又是有求于我。说说看,发生了什么,诶等等,你这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你昨晚孤枕难眠,思念过甚,没睡着?” 本来只是调侃一句,没想到黎觅抿抿唇,居然嗯了一声。 凌笙挑挑眉:“终于承认了。看样子,某人知道着急了?我还以为还像昨天一样,皇帝不急急太监呢。” 黎觅抱着皮卡丘抱枕,扭开脸不理她。 凌笙有些好笑,但还是逼迫黎觅说清楚和萧灵的事。听完整个电话的内容,凌笙默了一会儿,旋即翻了一个白眼,拿上抱枕猛捶黎觅的脑袋。 “黎觅,我怀疑你是头猪。” “你就不能简单直白地说一句,不要走,我想你吗?你绕来绕去的,说些什么废话呢?我不是让你提前打好稿子吗?跟着念你都不会?” 黎觅在沙发上躲闪不了,被捶了好几下。她举起手一边护头,一边辩解:“一紧张,忘了念稿子。” 想到点什么,她又小声补充:“而且、而且,阿灵和我想象的对话不一样,稿子也派不上用场。” 凌笙:“……” 不用怀疑了,黎觅就是头猪。 “行行行,你紧张。但是你再紧张,说句‘我喜欢你’也不难啊,至少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局面,你没听出来灵灵有多伤心吗?”凌笙放下抱枕,不再打她。 黎觅垂下手,认真道:“我听出来了……只是,我不喜欢她,不,也不能说是不喜欢,但那种喜欢是亲人之间的,不是爱人之间的,我怎么能骗她呢?” 凌笙倒吸一口凉气,憋住卡在喉咙口的脏话,颤抖着指向自家大门:“看到那个门了吗,出去。” 第56章 绿油油 松松把萧灵的行李箱放到车的后备箱, 回到车上。她看了看萧灵疲倦的面容, 有些心疼,递过去一杯奶茶:“你最爱的那家店, 焦糖布丁, 趁热喝。” 飞机坐的太久,萧灵的胃一直在翻腾,又因为走得急, 没带黎觅给她买的柠檬糖, 现在很不舒服, 来点甜的饮品正好。 萧灵接过奶茶, 礼貌道:“谢谢学姐。” 松松看她没有拒绝自己的好意,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不客气。”她指指后座上的毯子,体贴道:“有好长一段路, 你困了先睡一会儿,搭着毯子, 我开着空调,别担心感冒。” 萧灵点点头,又道了句谢。松松不再看她, 专心开起车来, 只是把温度又稍微调高了点。 松松原名叫宋霖,因为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名字,所以认识的人都叫她松松,说比宋宋更亲切。宋霖脾气好,也由得熟人这么叫, 一来二去的,这个称呼就传开了。 说起两人认识的渊源,也很巧。松松和黎觅的朋友是同学,三年前,萧灵过来读书,黎觅放心不下萧灵,就让朋友去照顾萧灵。但黎觅朋友工作实在很忙,最后无法,只能拜托信的过的松松帮帮忙。 松松自己就是独自在异国他乡闯荡一段时间的国人,当然知道留学生有多难,于是好心答应了。得知需要照顾的人就是那个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又是同一个导师的萧灵,松松是开心的。 可惜的是,两个人交集虽然不少,但萧灵警惕心强,又爱独来独往,对人礼貌却难以接近,松松只能望而却步。 后来,松松无意听闻萧灵和同宿舍的人排挤,就问萧灵,要不要替她分担房租。萧灵本来不想答应,但和室友已经撕破脸,甚至影响正常学习,无奈之下只能同意。 结果,房子意外的讨萧灵的喜欢。 离学校近就不说了,房子很大,装修还很温馨,房租也不贵,唯一的室友也是同专业同导师的学姐,简直没什么好挑剔的。因此,萧灵心安理得地住下来了。 一住,就是两年。 松松待人温和,厨艺又好,两人的关系逐渐从生疏变得熟络。除了顾凌玉、牧倾、导师,萧灵在学校最信任的就是她。像特意来接自己回家这种事,并不是头一回了,所以她没有多想。 车上暖烘烘的,毯子也是才洗过的,盖在身上,还能闻到清新的柠檬香。萧灵确实太累了,手里还抱着没喝完的奶茶,人却靠着垫子睡着了。 等待红灯的间隙,松松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少女安静的睡颜,眼里的温柔几乎凝成实质。 不知睡了有多久,萧灵忽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海浪拍岸的声响。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向车窗外,发现竟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到了海边。 她拉开身上盖的毯子,下了车。 迎面吹来的,是一阵腥咸的海风。天际的尽头,灼灼烈日的白圈亮得几乎透明,边缘像是被大海吞吃了一块,整个海面布满破碎的粼光。 夕阳下,朵朵白云都是分散的,沙滩上的沙粒被浪打湿,宛如掉入水中的光滑镜子。 “看你睡得很香,就没有叫你。”倚着车的松松听到动静,回过头,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我有一次心情不好,到处兜风,无意发现这边还有个沙滩。怎么样,喜欢吗?” 萧灵欣赏着面前这幅美景,由衷道:“很喜欢,太美了。那片沙滩像是巧克力的表面,丝滑细腻,连脚印都没有。” 松松扑哧一笑:“灵灵,你真的很喜欢甜食,连比喻都和甜食有关,说的我都想吃了。” 萧灵挠挠脸颊,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松松不再打趣她,而是伸出手,眨了眨眼睛:“那么,要去踩踩巧克力的表面吗?看它是软的,还是甜的?” 看着对方映着光的白皙掌心,萧灵怔了一下。从小到大,除了去世的父母和哥哥,她触碰最多的就是黎觅。女人的手掌柔软、有力,又格外温暖,引领她走完许多个春夏秋冬。 她原本以为那双手会握住她一辈子,永远都不放开。可是以后,那双手不只会握着她,还会握着别人。 压抑已久的悲伤一下子涌出来,萧灵咬紧嘴唇,出于报复心,很想握一下别人的手。可她光有这个念头,手却怎么都伸不出去,更别说碰到松松的手。 微妙的僵持看似长久,实际不过只有短短一两秒,松松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转过身往前走:“再磨蹭夕阳都没了,我还要更新博客呢,学妹有空的话,介不介意过来帮我拍一张?” 回过神来,萧灵有些懊恼。正在想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松松却没有再回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 萧灵微松一口气,跟上去道:“好的,只要松松学姐不嫌我拍照技术很差。” 松松置之一笑。 奔涌的浪潮稍稍退了一些,留下湿润的沙粒,还嵌了不少难以带走的碎石和贝壳。两人把鞋拿走手上,一前一后,安静地漫步在无人的沙滩,留下一串脚印。 “软的,甜的。”走着走着,松松说。 萧灵愣了一下:“什么?” 松松绕着一个海星转了个圈:“你说这沙滩像巧克力的表面,我觉得说的很对。软的,甜的,还是温暖的,心情就算再不好,也仿佛能得到一丝治愈。” 萧灵踩上软软的沙子,忽然道:“学姐,谢谢你在机场的时候没有多问,也谢谢你特意带我来这里。之前我心情不好,和你说话语气很差,对不起。” 松松又转了一圈,朝萧灵歪歪头,笑了一下:“不用道歉,也不客气,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堪负荷的时刻,也都有各自的难处,我理解。说起来,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就贸然带你来这里,我还找了一大堆借口想得到你的原谅呢。” “比如?” “比如,带你来这里,有一定的私心。像是我前女友就是在这里跟我分手的,希望你陪我一下,或者,这里店家卖的海鲜面很好吃,带你来尝尝鲜。对了,还有就是让你帮我拍照!” 萧灵莞尔。 国外同性伴侣很常见,萧灵听到前女友并不意外,只是惊讶这个认识起就单身的学姐会开恋爱这样的玩笑,不由道:“敢情这些都是假的?” 松松看她不再露出之前那样难过的神情,心头稍安:“这倒不是,也不全是假的。” 不等萧灵发问,松松眺望着逐渐下沉的夕阳,眼睛里映满了橘色的光:“我的前任,也就是我的初恋女友,在这片沙滩上跟我提了分手。而那天……我原本是想和她求婚的,还准备了很多惊喜。” 萧灵啊了一声,难掩讶异:“为什么?” 松松说:“她没有告诉我,但我想,无非就是不爱了吧。两个人成为情侣,可能是因为喜欢,又或许是因为金钱、权势、责任等等理由。但假如爱情走不下去,无法再相守,除了不爱了,不够爱,还有什么可能呢?” 萧灵默然。 的确如此,要是黎觅喜欢她,她可以让那段恋爱关系弄假成真,但正因为她知道黎觅不喜欢她,所以她才提前放弃。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预兆。” 松松捡起爬到她裤脚上的螃蟹,放回沙滩上:“爱不爱一个人,还是很明显的。像是分手之前,她对我的冷淡回复,百般推脱我的邀请,还有忘记纪念日,都是她不爱我的表现,只是我自欺欺人,替她找好了理由,才让自己继续去相信我们彼此相爱。” 萧灵问:“那学姐现在还喜欢她吗?” 松松豁达地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刚和她分手的时候,超级痛苦,之前在一起时的甜蜜与苦涩,还有在一起时的种种细节,都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浮现在脑子里,让我好几次都想找她,求她与我复合。” 她咦了一下,挽起耳发,有些不好意思:“别人都不喜欢我了,我还要巴巴地贴上去,听上去好像有点贱,你要是想笑我的话,尽管笑吧,我不生气。” 萧灵顿了顿:“学姐,我不会笑你的。” “嗯?” 萧灵苦笑道:“因为我也是。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多年,喜欢到没有自我。可是就在今天,我亲手推开了她,还收走了送给她的红绳。” 松松呆了呆,旋即恍然大悟,虽然有些失望事实和自己猜测的无二,但更多是了然和心疼。 有了开始,剩下的叙述便顺理成章了。 萧灵说:“我现在和当初的学姐一样,不停回想之前和她相处的种种细节,然后痛苦后悔,想要回头,想要挽回。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可奈何。”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凌笙以外的人倾诉心事,但意外的,她没有太排斥。也许是因为松松和她认识很久,也许是因为松松有类似的经历,让她放下戒心。 但说出自己的事,好像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她反而轻松了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灵灵,你想摆脱这样的困境吗?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熬过去的吗?”松松走到萧灵面前,神色严肃又认真。 萧灵试探地问:“用时间?” 松松摇头:“失恋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把自己困在喜欢对方的那个世界里了,怎么走,都是在原地打转,怎么可能快乐?用时间不是不可以,但要花太长的时间了。人的生命很短暂,越是痴情,越是短寿。” 萧灵想,是了,按照自己喜欢黎觅的程度,她不只会喜欢黎觅十年,还会喜欢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就算黎觅和人结婚生子,她应该也会喜欢她。 因为从黎觅解救她的那刻,她的世界就只有黎觅。 松松:“你先前说失去自我,也是一个道理。你的世界只有对方,你得不到对方,自然会痛苦。但你想过没有,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你的世界不该只有一个人,你该有自己喜欢的工作,自己想要实现的理想,自己的生活节奏。” 萧灵懵懵懂懂。 松松叹了口气:“其实我的意思就是,把你对你喜欢的人的关注点,放在你自己多彩多姿的生活上,就可以了。回想一下,你以前做工程忙到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那时你想起对方的概率大吗?” 萧灵老实道:“很少……因为没空想。” 松松扬眉:“那不就是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提前一个月回来学校,导师那边还没安排项目,你现在再怎么也忙不起来。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来学姐的工作室帮帮忙?” 萧灵思索了几分钟,没有立马答应:“学姐,虽然高兴你邀请我,但在我了解你工作室的情况之前,我不会签合同。而且,我在顾凌玉的LD那边兼职设计师,你确定还要让我帮忙?” 松松没有对萧灵的态度感到不满,反而很欣赏她的冷静:“你在顾凌玉那边的事我知道,就是因为在导师和DL那边看过你的作品,我才会来邀请你。至于签合同,放心,明天我就带你去我工作室看看,保证不会让你失望,也保证让你忙起来,没空想那些烦恼。” “好。” 松松笑了笑,拿出手机,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刚才不是说要帮我拍照?这样吧,作为新的起点,和我一起合张影如何?我来拍,你站着不动就好。” 萧灵斟酌了几秒,这不算什么大事,遂点头答应:“可以。” “跟我念,茄子。” “茄、茄子。” “灵灵,你笑的好僵硬。这样吧,我跟你讲一句我最爱的金句,那就是——在金钱和工作面前,去tm的爱情!” “噗,什么鬼……” “对对对,就是这样笑,搞定!” 与此同时,国内。 在忙工作的黎觅,办公室突然有人敲门。 “进来。” 凌笙一进来,看这个工作狂头都不抬,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神态,感觉自己白头发又要多几根了。她把手机丢黎觅面前,说:“黎总,看看呗。” 黎觅很讨厌工作被人中途打断,耐着性子看向凌笙的手机屏幕——一张背景是夕阳与大海的沙滩上,长相乖巧可人的女孩和一个大波浪的成熟女人亲密地靠在一起,两人的嘴角还是上扬的。 更关键的是,照片旁边还有一句博主的英文配字:庆祝我可爱的女孩放下过往的第一天。 黎觅猛地一拳砸在桌上,杯子和电脑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见此,凌笙也不着急了,抱着双臂,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哎黎总,你什么时候去染的头发?绿油油的,跟草原似的,别说还挺好看,新颖。” 黎觅:“……” 第57章 矛盾 凌笙丢下这个重磅炸.弹之后, 黎觅无心工作, 打开自己的社交账号,同样看到了那张极其刺眼的照片和那行配字。 她抿了抿嘴唇, 视线停在萧灵那个虽然不算明艳, 却也不是装出来的浅浅笑容上。 宋霖这个人,黎觅是认识的。 她拜托朋友去照顾萧灵,但朋友各种不方便,最后转而托付宋霖, 并跟她简单说明过宋霖的情况, 她原本还是很信任这个照料了萧灵两年的可靠女性。 但是现在不同了, 她心里很不舒服,也很不爽,就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一样。 凌笙坐在一边,成功观摩黎总从白到黑再到白的脸色变化, 十分满意地喝了一口茶:“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看你很久没灵灵的消息了, 好心给你看看,你怎么还生气了?” 黎觅知道好友是故意为之, 只是有更在意的事, 所以懒得和她计较:“这个宋霖,对灵灵有意思。” 凌笙故作惊讶:“什么有意思?哪个意思?学姐对学妹的照顾,还是朋友对朋友的友情?哎呀,这个意思可太多了,你不说清楚,我都不知道是哪个意思。” 黎觅不悦道:“凌笙,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阴阳怪气?这段时间以来,你就没跟我好好说几句话。” 凌笙呵了一声,反怼道:“我正常说话,对你有用吗?我让你跟灵灵好好说话,你把人气的直接放狠话。我让你再跟她联系,你说你不喜欢她,然后天天装死当工作狂。行吧,那我不管你们的破事了,你又天天拉着我借酒消愁。黎觅,你说你有意思吗?” 黎觅蹙眉:“我没有拉着你借酒消愁,我就是无聊,看你调酒,顺便喝几杯。” “稀奇了,以前我调了那么久的酒,也没见你来过几次。今年我魅力大增,引得你家都不回,专门来看我调酒?” 凌笙毫不客气道:“你有时候很坦诚,有时候怎么这么嘴硬?我觉得我都快受不了你这变来变去的态度了,更别说灵灵。不过现在挺好,灵灵终于舍得放弃你,宋霖说的对,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黎觅压抑着情绪:“你是我的朋友,还是宋霖的朋友,字字句句都帮着她?” 凌笙有些气,也有些好笑:“你吃醋也适可而止吧,和灵灵在一块的是宋霖,又不是我,冲我撒什么气呢?” 黎觅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吃醋。” 以防凌笙不信,她又强调了一句:“我不喜欢阿灵,我没有吃醋,你不要老臆想这些有的没的。” 凌笙被逗乐了,站起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居高临下地俯视黎觅,语气挑衅:“既然如此,那你应该为灵灵感到高兴。你不是登录社交账号了吗,要不要评论一句宋霖加油追,姐姐看好你?” “你……” “灵灵要是喜欢上别人,就不可能喜欢你了,你还是她的好姐姐,这不是很符合你的想法?你不必再烦恼,不必再亏欠,等你也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之后,你们四个凑一起,刚好还能打麻将。” “……” 见到黎觅脸色越来越难看,凌笙心里不忍,但还是逼着自己继续说重话,逼迫这个铁疙瘩开窍:“黎觅,承认吧,承认你在乎萧灵,承认你自始至终不愿意任何人抢走她,承认你介意宋霖,承认你——可能喜欢萧灵。”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黎觅抬头,眼里是凌笙看不懂的神色:“其实我一直想说,既然你早就看出来阿灵喜欢我,为什么不阻止她呢?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呢?” “你是我的朋友,你一直站在阿灵的角度去考虑我该怎么接受她,你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那是我珍爱将近十年的孩子,是叫了我十年姐姐的孩子,我怎么下的去手?我凭什么下手?” “要是阿灵的父母还在世,你觉得他们会袖手旁观吗?你猜,她们会怎么骂我?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我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居然惦念上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子,真是太不要脸了。” 凌笙欲言又止:“不是那样的……” 黎觅拿起文件,挡住自己的脸,声音疲惫:“答应阿灵那个恋爱约定,已经是我做过最出格的事了。光是这样,我都觉得我愧对阿灵的父母,其他的事我不愿想,也不敢去想……” 凌笙缄默不言,第一次生出自责和愧疚。 她好像,确实没有考虑过黎觅的想法。而且很多时候,她都选择了站在萧灵的那边,对黎觅的纠结不闻不问。 黎觅或许的确是个难以开花的铁树,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是她一直忽略她了。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这些了。” 黎觅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道歉:“好了,我们说好公事时间尽量不谈私事的,等下去一趟LD那边谈新的合作事宜,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对黎觅来说,依然很煎熬。 宋霖隔三差五就会更新博客,有些时候是发一些趣事,比如一群人去滑雪、登山或者泡温泉,有些时候是发一些风景优美的照片,还有些是工作的事。 但这些博客,都有萧灵的影子。 黎觅对萧灵太熟悉了,哪怕照片上只有一个背影,或是一个逆光的侧面,她也能认出来,那就是萧灵。更何况,宋霖没有隐瞒萧灵的存在,时不时用调侃的语气称呼萧灵的字母缩写L。 看样子,萧灵过得很充实,即使她不在萧灵的身边。 黎觅用小号关注了宋霖,每每看完她发的博客,都会想:挺好的,小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了,小朋友是真的要放弃喜欢自己了,小朋友也许很快就会喜欢上宋霖,或者别人。 说不定……毕业以后都不会回国了吧。 欣慰之余,又是深深的失落。 至于生活,变化并不大。黎觅原本就是三点一线,公司、家,还有就是出差。风鄞打压了公司的流言蜚语,凌笙也不再提起萧灵,除了博客,黎觅基本听不见萧灵的名字。 除了家。 黎觅渐渐畏惧回家,不只因为回家之后,就得面对铺天盖地的寂寞,还因为在家她怎么也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醒来怀里却不再有梦里那个温暖的怀抱,巨大的反差感几乎把人逼疯。 她试过很多个方法,就像萧灵出国的那三年一样,她也是靠这些方法成功熬过去的。 第一个方法是喝牛奶安眠。习惯使然,她下意识泡了两杯牛奶,又不想浪费,她只得全都喝完,结果当然就是她又没睡好,一晚上起了好几次的夜。 这个方法不成,黎觅又想到了第二个方法——养一只宠物。都说独居者适合养点小宠物,像是什么猫猫狗狗、仓鼠、鱼,权当多个伴儿。 以前傅秋月送了她一只波斯猫,但是过两天黎觅又给送回去了,理由是掉毛太厉害,一撮一撮的毛,她洁癖,视力又好,根本受不了。狗也同理,而且还咬沙发和纸,简直挑战黎觅的神经。 这次黎觅学乖了,去买了一只仓鼠。结果养了没两天,她又黑着脸把仓鼠送给了林歌。仓鼠虽然好养,扔吃喝住齐备的豪华小别墅里基本可以不用再管,但是挨不过它臭,黎觅闻着那味儿就脑壳痛。 小金鱼倒还好,不臭,不掉毛,也不咬沙发和纸。但不幸的是,黎觅养了不到一周,某一天早上正想喂食,发现金鱼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已经寿终正寝了。 黎觅挺难过的,她把这些经历分享给傅秋月他们,得到的却是一片嘲笑声。傅秋晷让她不要再祸害小动物了,还说就当是为黎家祖上积点德。 黎觅:…… 她觉得自己可能只适合养人。 无可奈何之下,黎觅选择偷偷跑到萧灵的房间睡。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黎觅终于睡上了好觉,第二天闹钟都没叫醒她,破天荒的迟到了,还引起全公司上下的热烈讨论。 在这段期间,黎觅没有再和萧灵联系。 萧灵很默契的,也没有主动找她。两个人像是都忘记了彼此的存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连带着那短暂的半个月恋爱,都被掩埋在尘封的记忆里。 一转眼,秋初步至秋末,宏江楼下的枫树也脱下郁郁葱葱的绿,披上了一身红衣。枫叶被夜间的风吹落一地,还没来得及清扫,铺成了层层叠叠的碎毯,踩上去,还有喀喀嚓嚓的声响。 天上开始飘起绵绵细雨,黎觅撑开伞,静静伫立许久,想起昨天宋霖博客上才更新的日志。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当初萧灵上学需要背秋天的古诗,语文老师让学生跟家长一起学习,于是黎觅等到周末,带上萧灵和朋友们一起上山,一边欣赏漫山遍野的红叶,一边抱着萧灵,教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诗。 其中就包括这首小令。 萧灵年纪小,只看得懂诗句在描写秋景,不太懂到底表达了什么,就问黎觅含义。她还没回答,一边的傅秋晷笑嘻嘻地说:“这个诗的中心思想呀,就是一个女子思念心上人,那心上人又老是不在身边,所以女子变成了怨妇,在伤春悲秋呢。” 小朋友听的一愣一愣的。 黎觅嘴角抽了抽,狠狠捶了一下那个不正经的,就听见小朋友小声喊她:“黎姐姐,黎姐姐。” 奶声奶气的童音太可爱,黎觅被喊的心都快化了:“什么事,小宝贝?” 小朋友眼睛亮亮的,手抓着她毛衣的下摆:“以后要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念这首诗给你听,好不好?” 黎觅捏捏萧灵的脸:“那姐姐出差怎么办?” 萧灵皱起小脸:“对哦,黎姐姐总要去那个讨厌的出差。这样吧!我是个懂事的小朋友,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到了,你还是不在我身边,我就念这首诗给你听!” 想到此,某个念头滑过心间。黎觅记得,宋霖以前从来没有发诗句的习惯,那么念诗的,会不会另有其人? 昨天,正好是她们失去联系两个月整。 “林歌。”黎觅唤了声。 跟在她身后的小助理,冷的直搓手哈气:“黎、黎总,怎么了?是要进去了吗?” 黎觅说:“对。今天的行程都推掉,上午的开会挪到星期三,下午的合作案让齐总监全权负责,有急事让他们直接联系我,顺便帮我订一张去X国的机票。” 林歌愕然,手忙脚乱地把黎觅吩咐的事记在备忘录上:“好、好的,我知道了,马上给您订。” 黎觅拢了拢衣领,沉声道:“我对LTM很感兴趣,正好有一个合作案想跟他们谈谈,就过去一趟。” 林歌虽然诧异黎觅跟她解释这么多,但还是点点头:“好的。” 黎觅干咳一声:“他们邀请了我很多次。” 林歌:“哦哦,这样啊。” 黎觅用伞挡住自己,走路的速度快了几分:“最近工作太忙了,但为了公事,我还是不得不去一次。” “好的。” 黎觅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等快要抵达办公室的时候,她转身面向林歌,再次认真地强调:“真的,我只是为了公事,和LTM谈完我就回来,你明白的吧,我这叫出差,凌总监他们问起,你也要这么跟他们说。” 林歌:??? 出差当然是为了公事,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出差的意思。但黎总一直重复是为了公事,难道是在暗示她什么,或者考验她的判断能力? 林歌陷入了沉思。 第58章 送伞 没到期末的图书馆, 人还不算太多, 尤其是今天学校正巧在办活动,大多数学生都聚集在了体育馆, 图书馆的人比平日更少。 安静的一角, 少女认真地翻着手上的书,时不时还会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拿笔在携带的本子上抄抄写写。 天色逐渐由昏黄变得漆黑,这里却灯火通明, 头顶的照明灯清晰地照出她精致小巧的五官, 纤薄的落影, 就犹如一个瓷娃娃坐在椅子上,乖乖软软。 黎觅手上随便拿了一本书,里面全是晦涩难懂的专业名词,只是她一眼都没看, 更没有解读这些词的闲心, 而是心不在焉地透过书架与书架之间的空隙,望着自己牵肠挂肚许久的人。 然后黎觅皱了皱眉。 瘦了。 她在烹饪上费尽心思, 好不容易花了一两个月, 才把萧灵养的白白胖胖了些,这一两个月又打回了原形,甚至人比刚回国那会儿还瘦了很多。 黎觅忿忿不平地想,那什么学姐,一点都不靠谱,字里行间全是对萧灵的喜欢与疼爱, 什么天天带着工作、吃饭,不时还会一群人出去玩,怎么还瘦了呢? 要是她,就绝对不会这样。 黎觅拒绝去想自己可能才是萧灵瘦的原因,一味把锅甩在了宋霖身上,一边埋汰着对方,一边仗着有书架挡着萧灵看不见她,放任自己默默窥视。 她一点没察觉自己有多专注。 被这样炽热的视线看久了,萧灵若有所觉,抬起头朝周围扫视一圈。因为没有找到看她的人,她只得困惑地挠挠脸颊,又低下头咬了咬笔杆,继续学习。 分针不知不觉转了好几圈。 书架的过道没有坐的地方,黎觅一直站着也有点累了,又不敢正大光明坐到萧灵那边,只能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准备活动下关节,好让自己的老骨头舒服一些。 一回头,被一道幽幽的目光给吓得退了两步。 “大姐姐,你终于舍得看过来了。”许是认出黎觅是国人,小姑娘推了推眼镜,没有用英文。 黎觅下意识往左右看了看。 “别看了,今天图书馆人这么少,我说的就是你。”小姑娘把书往前一摆,将将摆在黎觅面前,顺便吐槽了一句,“再说了,除了老师,学校里基本都是二十出头的学生,像你这个年龄的大姐姐能有几个。” 黎觅:“……” 这句话听上去,让人真的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但黎觅觉着,她即使说不上二十出头,却也算不上年纪大吧? 二十的尾巴,四舍五不入就算是二十的年龄段了。 黎觅止住自己一瞬间发散的哀愁,没有和这个小姑娘多计较,压低声音道:“请问有什么事?” 许梦苳盯着黎觅的手,准确说是盯着她手上的那本书,跟着放低声音:“你手上那本书,是我需要用的。我找了半天没找到,本来以为是借出去了,还特意问了管理员,但管理员说没有,过来一看,才注意到你手上这本就是我要用的那本。” 她又推了一下眼镜,语速极快:“原本翻阅图书有先后顺序之分,你先来,你要用多久都行,但很抱歉,我实在着急用这本书,我看你也并不是很……嗯,需要这本书,那么我可以请求您换一本书当摆设吗?” 为表歉意和诚意,许梦苳还递过来一本书作为交换。 被人看出拿书只是伪装,黎觅干咳一声,有些被抓包的尴尬,但还是爽快地交换书籍:“当然可以,给你。” 意外黎觅这么好说话,许梦苳接过寻找已久的书,脸上也有了笑意:“谢谢。” 看黎觅还有些局促,许梦苳想了想,真心安慰道:“大姐姐,没关系的,你不用害羞或者尴尬。因为偷偷看她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是第一个人,也不是最后一个。” 黎觅愣了一下:“什么?” 许梦苳朝书架缝隙里萧灵的方向努努嘴,困惑道:“嗯?你看的难道不是她吗?” 黎觅脸有些热,连忙解释道:“我没有看萧灵,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事情。没翻页在发呆,也是因为在想事情……公事,对,公事,我在想公事。” 许梦苳摸摸下巴,坏笑道:“啊,我说了她叫萧灵吗?反应这么激烈,你果然认识她嘛,还说不是冲着她来的?” 黎觅扶额,暗自懊恼自己还会踏进这种显而易见的陷阱:“我不是,我……” “你别急呀,都说了看她没什么稀奇,不用不好意思。实话告诉你,来图书馆偷看萧灵的,平时我见的更多,今天人少都算好了。唔,也就两个,包括你。”许梦苳掰着指头算。 黎觅顿时没心思顾及说漏嘴的事,而是追问道:“你刚才说,也就两个?平时更多?这是什么意思?对了,你知道她的名字,难道你和她认识?” “你猜?”许梦苳耸耸肩,“萧灵要走了,你确定不跟上去,还要跟我继续闲聊吗?” 闻言,黎觅立马转向萧灵的方向,果然,原本坐在座位上的萧灵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座位空无一人。 黎觅眉头一皱,懒得再理会这个怪怪的人,随手把书放回原位,沿着出口找寻萧灵的影子。 一开始,她还有些怕自己速度太快,和萧灵撞上,到时候就不知道如何解释了,但她刚走到登记口,就瞥见萧灵走到了拐角处,转至下层楼梯。 黎觅放下心,瞄了眼大厅电子屏上显示的晚上九点,放慢脚步跟在萧灵后面。 图书馆在三楼,下了两层楼就是一楼大厅,从大厅出去就是室外。黎觅没敢跟太近,因为萧灵在门口停住了,她再过去的话,可能会被看到。 萧灵在做什么? 这个疑惑浮上心头没两秒,很快就得到了解释。少数学生朝图书馆里走,手上还拿着被塑料袋包起的东西。 黎觅定睛一看,是折叠起来的伞。 下雨了? 距离门口还有段距离,看不太真切外面的天气,但看地面上湿哒哒的水痕,雨应该不小。 黎觅眯了眯眼睛,她记得,萧灵有一个小习惯。那就是,无论怎么样,坚决不带伞。大伞懒得背,小伞嫌带着从来用不上,无论她念叨萧灵几次,萧灵都死性不改,就如同那次淋雨一样。 所以,以前只要下雨,都是她给萧灵送伞,或者直接来接萧灵回家。每次她想数落萧灵时,小朋友就会扒着她的手,同她柔声撒娇,说黎姐姐最好了。 黎觅忽然有些愧疚。 她其实不好。 事情会演变到如今的局面,是她的原因。在萧灵对她生出异心的时候,凌笙和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就她一无所知,她太迟钝。后来,为了实现萧灵愿望,她冲动地应下恋爱约定,但却把事情搞得更糟更复杂了。 假使一个月的恋爱真的能让萧灵满足愿望也就罢了,但她瞻前顾后,态度摇摆不定,连做一个恋人都做不好,才让萧灵伤心地中止约定,提前回到学校。 就算黎觅再傻,这么长一段时间,也够她反应过来,萧灵态度变化这样大,肯定和她有关。 现在,最让黎觅烦恼的地方在于,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她那次指责凌笙的语气很重,除了气愤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从来不体贴自己,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她并不能完全反驳凌笙的话。 无论是日渐迷惑的心情,还是经常做梦梦到萧灵,梦到自己和萧灵温馨的日常生活,或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亲密行径……这些,都让她没有足够的底气去反驳凌笙。 以至于,她不清楚自己对宋霖莫大的敌意,是出于老母亲护崽的想法,介怀有人想拱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还是真的由于爱情……吃醋了。 吃醋? 她怎么可能吃醋? 心里千般纠结,动作却一点也不慢,黎觅换了个出口,戴上衣服自带的兜帽冒着雨跑出学校外,在日用品店里买了两把伞和一副能挡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 黎觅对着镜子戴好口罩,再把深色的兜帽扣到眉毛处,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再一看身上,外套、裤子、鞋子,都是她临时去店里买的,萧灵没看过她穿。 这样的装扮,别说萧灵,黎觅敢保证,就算是她的爹妈和凌笙他们,都肯定认不出来。 黎觅很满意,无视了店员欲言又止的表情,拿起伞就全副武装地冲进雨里,快步赶回图书馆那边。 她都想好了之后的说辞。 ——“同学,我男朋友要来接我,我和他打一把伞就够了,所以多了一把伞,就免费送给你啦。” 再把声音刻意压低,嘶哑到烟熏嗓的感觉,把伞塞到萧灵怀里,塞完就跑,头都不回。 这个计划太完美了,根本没有一丝破绽! 黎觅一边跑,一边在脑内演绎了好几遍这个送伞的场景,确认无误后,也差不多跑到了图书馆的台阶处。她吭哧吭哧地爬完阶梯,抹了一把夹在额头和帽子间的汗水,看到萧灵还等在门口,心里安定下来。 还好,她还担心萧灵又像上次那样冒雨跑了。 黎觅拔脚朝萧灵走去,萧灵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也注意到了她这边,看向她的方向。黎觅心里一紧,轻咬下唇,脊背挺得笔直,跟接受检阅一样,同手同脚地跨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黎觅握紧手里的黑伞,鼓起勇气抬起伞边,微微错开萧灵的视线,哑着嗓子说:“同学……” “灵灵,让你久等了。抱歉,路上有点堵车。” 倏地,身后传出一道温柔的女声,和着沾水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雨声一起,淹没了黎觅刻意压低的声音。 然后,她听见面前的萧灵说:“学姐,我都让你别来了,这么大雨还赶着过来,多危险。” 轻柔的,带着关切的语气,好像还隐隐有一丝娇嗔,听起来有恋爱酸臭的味道。 这下,黎觅是真的哑了。 第59章 画 “先走吧?”宋霖说。 萧灵点点头, 朝宋霖走过去:“好。” 经过黎觅时, 她余光扫到熟悉的身形,不由顿了顿, 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但巨大的黑伞挡住了那个人的脸, 萧灵略作迟疑,还是没有多加理会,走到了宋霖身边。 两个人朝校门的方向离开了。 宋霖撑着伞,伞倾斜向萧灵那边, 因为伞不算太大, 为了不淋湿身侧, 两人靠的很近,时不时轻声说些什么,或许还碰到了对方的肩膀,显得十分亲密。 雨越下越大, 两人的话语声湮灭在吵闹的雨声中, 同时湮灭的,还有黎觅想要递伞的计划, 以及那点隐秘的期盼与喜悦。 黎觅化为一座雕像, 静静伫立在原地,目送两人走进雨幕,消失不见。她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抬起伞,看一下萧灵的表情的,好去辨认她是否有自己猜测的那些情绪。 温柔, 关切,还有娇嗔。 黎觅恍惚地想,这几个词,原本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一人,连凌笙她们也得不到相同的待遇。 “别傻站着了,刚才一个字都不敢说,这下可好,人被别人接走了,吃醋了吧,心里难受了吧?”身旁有人说。 ——是先前聊过几句的许梦苳。 黎觅回过神:“我没有难受,也没有吃醋。”她意兴阑珊道:“我为什么要难受和吃醋?同学,就算国外感情再开放,但你根本不了解我,所以不要自以为是地替我分析。” 因为心情很不美妙,黎觅说话没有留情。她冷下脸颇有在公司训人的气势,按说呆在象牙塔的学生肯定受不了,但许梦苳没有,她不只没生气,还微微一笑,伸出手。 “既然如此,给一个机会认识一下彼此吧,大姐姐?” 半小时后,奶茶店。 黎觅坐在角落的柔软沙发里,手里捧着一杯热的手工杏仁奶,随便拿了一本书架上的翻看。 这家奶茶店是最近新开的,装修的风格很清新,又坚持用有机鲜奶作为原料,物美价廉,因此十分受人们的欢迎。今天雨来得快,下的也大,许多人像她一样来躲雨,店里人满为患。 不过人多归多,但基本都很遵循礼仪,每一桌的人聊天都很克制音量,黎觅听着舒缓的轻音乐,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心情逐渐放松。 昨天,她不眠不休地赶过来,坐了将近一天的飞机,刚才又在雨里瞎折腾半天,心神俱疲。这下陡然放松,书滑到膝盖上,眼皮子都打起了架。 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有人把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头上。 黎觅实在困的厉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是一条雪白的毛巾。 放下毛巾的许梦苳看她醒了,笑着说:“别睡了,店里虽然开了空调,但你淋了雨,睡觉容易感冒。你头发还是湿的,再擦擦吧,才拆封的新毛巾。” 黎觅嗯了一声,拿毛巾擦拭着头发,眼里还是迷蒙的,声音也是绵软无力的:“谢谢。” 许梦苳在一边的沙发坐下:“大姐姐,你看着这么精明,身上的衣服和手表也都是名牌,怎么想都是小有钱人士,但真是意外的好拐。难道你就不怕我是一个坏人?” 黎觅明白许梦苳的意思。 两人可以说得上是萍水相逢,但黎觅居然答应许梦苳这样一个陌生人的邀约,要知道,当时许梦苳不过是随口一提,就连当事人都没对黎觅答应她抱有什么希望。 黎觅懒懒道:“来奶茶店,你能做什么坏事?再说了,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躲雨,无论哪儿都好。” 只要不用停留在那个地方,一遍遍回想萧灵和别人走的画面就好,她想。 许梦苳还想说什么,一个穿着黑色服装的高挑女人走过来,取下腰上的围裙,摸了摸许梦苳的发顶,好奇地看了看黎觅:“小梦苳的朋友?” 许梦苳笑,把女人拉到自己身侧,在对方殷红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大大方方地介绍道:“这是我爱人,卿昕。卿姐姐,那是我在学校才认识的朋友。” 黎觅在听到卿姐姐这个称呼的时候,眉头一挑,但还是礼貌地伸出手:“你好,黎觅。” “你好,黎小姐。”卿昕和黎觅友好地握手。她心细如发,看到黎觅的头发有些湿润,手上还有毛巾,不由柔声道:“长发不容易擦干,员工间里有吹风机,黎小姐要去吗?” 黎觅婉拒:“谢谢你,不过不麻烦了。对了,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好的,黎觅。你们继续聊,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叫我,店里比较忙,就不多招待了。” 店里生意确实忙碌,黎觅颔首,示意对方请便。 等卿昕离开,许梦苳扬着眉问:“怎么样,我女朋友长得好看吧?她还是这家店的店长哦,特别爱我宠我,我们过的每一天都像情人节。” 对方的炫耀意图太明显,黎觅哭笑不得:“是是是,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许梦苳取下眼镜,露出白皙的小脸,哼了一声,跟骄傲的小孔雀一样:“那必须的,你这种单身狗肯定不能理解我们的恩爱,以至于态度这么敷衍。” 单身狗黎觅:“……” 她告诉自己不要和幼稚的小姑娘计较,拿起奶茶慢吞吞地喝,享受手工奶茶丝滑的滋味。 见黎觅不搭腔,许梦苳瘪瘪嘴。旋即她眼珠子一转,有了新主意:“趁卿姐姐不在这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就当感谢你贡献生意。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发现你在看萧灵吗?” 这个问题是黎觅一直搞不懂的,还有许梦苳当时那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更是让她困惑。 什么叫这样看萧灵的人不只一个? 于是黎觅配合地发问:“为什么?” 许梦苳微笑道:“因为,我曾经站在和你一样的位置,默默看萧灵啊。有谁比暗恋者更懂暗恋吗?” 黎觅一口奶茶呛喉咙里了:“什……咳咳咳……” 许梦苳好心地递给她两张纸,悠悠道:“萧灵刚进学校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之后整整暗恋了她两年。注意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她长的小小乖乖的,看着很让人有保护欲,但她又很厉害,年年都包揽建筑专业的奖学金,和我一样。” 夸萧灵的话,黎觅都听的很认真,甚至差点想跟着点头附和,还好及时抑制住冲动,又咳了一声作为掩饰:“真的啊。” 许梦苳诧异道:“什么,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你这暗恋者也做的太失败了吧?” 黎觅:??? 许梦苳望着黎觅,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怪不得伞都送不出去,敢情你比我还惨啊。啧,我好歹和她坐了好几年的图书馆邻居,这么一想,你还得嫉妒我。” 黎觅捏了捏眉心:“不是,我没有,我……” 作为过来人,许梦苳很理解:“好的好的,我知道你想说你不喜欢她,你只是看看,没别的意思,你更不会那么小气去嫉妒我,我懂的。” “……”黎觅有口难言。 憋了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解释,她干脆转移话题:“你这么喜欢萧灵,那现在怎么和卿昕在一起了?” “你不会觉得我是渣女吧?” 许梦苳笑了一声,坦然道:“喜欢时是真的喜欢,不喜欢也就真的不喜欢了。怎么说呢,喜欢这种感情,其实是有保质期的,当我暗恋无果,又有真正合适的人出现了,合理的放弃又有什么关系?不是有一句老话说的好吗,退一步海阔天空,还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不成?” 黎觅微微恍神。 熟悉的话语,只是当时别人说的是萧灵和她,而现在却换成了萧灵和许梦苳。那么如今,这棵树指的是她,那个合适的人指的又是谁……宋霖? 萧灵对她的感情,已经过了保质期吗? 黎觅垂下视线,握奶茶杯的力度稍微加大:“也对,不适合的人越早放弃越好。” 许梦苳若有所思地看了黎觅一眼:“顺带一提,我知道刚才接走萧灵的人是谁。从辈分上来说,我还该叫那个人一声学姐。宋学姐,也就是宋霖,她和萧灵是同一个专业的,比我们早毕业好几年,现在有独立的工作室,发展相当不错。” 黎觅向来不喜欢和人攀比,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就是突然非常不爽:“工作室?哦,真了不起啊。” “你这口气可真不像夸赞,反而有点酸溜溜的。” 黎觅鼻间哼了哼,不爽程度又添了一层:“笑话,我何必酸?我有那么无聊?再说了……” ——我开了一家公司都没炫耀,宋霖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这句话被黎觅吞回了肚子里。 她闷闷地想,她才不是嫉妒,她就是纯粹看不上不如自己的追求者。自古以来,子女到了找对象的年纪,父母把关的时候,都不可能看得上比自己还穷的人家。 她也是这个心理。 许梦苳听黎觅话说一半,很着急:“再说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呀,吊人胃口呢?” 黎觅抿抿唇,交叉双臂道:“没什么。” 许梦苳琢磨了一下:“难道你是想说,你比宋霖还有钱?” 黎觅眼睛一亮,刚想含蓄谦虚地肯定许梦苳的猜测,又听着许梦苳说:“哎,你这人,最多就一个富二代吧,看不出来还挺能吹的。我就问你,你要真这么有钱,萧灵干嘛瞧不上你?你想想,你外貌不输宋霖,年龄和宋霖又半斤八两,要是比她有钱这么多倍,光用钱都能砸的人心动,至于连伞都不敢正大光明地递给萧灵吗?” 黎觅嘴角一抽:“照你这意思,你觉得你输给宋霖的原因是她比你有钱?” 许梦苳摇摇头,严肃地说:“不是,不只这个原因。”她有些烦恼该怎么叙述,思考了几秒,朝正好走过来的卿昕招手。 卿昕记录完隔壁桌的意见后,走了过来:“怎么了?需要点吃的吗?” 许梦苳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凑过去。卿昕无奈又宠溺地嗔了许梦苳一眼,还是听话地弯下腰,凑了过去:“到底什么事?” 许梦苳没回答,而是揽住卿昕的脖子,问黎觅:“你懂了没?” 黎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这盆突如其来的狗粮感到十分迷茫:“我没懂。” “嗨呀,你悟性好差啊,我是让你比对我和卿姐姐的年龄差。”许梦苳一脸恨铁不成钢,“早在萧灵前两年和宋霖还不熟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她一个秘密。那就是她喜欢女人,而且还是年纪比她大的女人,所以我这种青春美少女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黎觅无视最后一句话的槽点:“你怎么知道的,萧灵跟你说的?” “那哪能呢?” 许梦苳捏捏卿昕的手指作为安抚,一边对黎觅说:“先前小小测试一下,就发现你作为暗恋者完全不合格。那你肯定不知道吧,萧灵不只在建筑设计方面很有天分,画画上也有一定建树。” “画画?你确定?”黎觅皱起眉头,她从来没见过萧灵画画,也从来没听萧灵说过画画的事。 “确定,所以我说你不了解萧灵。你有空的话,去美术学院那边看看吧,他们展览墙上有一个署名XL的,她的几幅画都很出彩,尤其是那幅叫《sister》的画。” 许梦苳说:“图书馆我跟你搭话,其实是有原因的。除了找你借书和发现你在看萧灵以外,还有一点,那就是你给我的感觉……比宋霖更像画里的人。” 第60章 生病 雨一下, 就是整夜。 国外的夜晚和C市的没有什么区别, 路过的酒吧还有流浪歌手在门口拨弹着吉他,哼出嘶哑的情歌调子, 与雨声一齐奏成伤感的曲子。 黎觅紧了紧风衣, 把湿漉漉的伞收好放在塑料袋里,走进酒店。前台迅速办好住宿手续后,服务生怕黎觅找不到路,主动前来引路, 却被她轻声婉拒。 在服务生疑惑的注视下, 黎觅熟门熟路地找到拐角处的电梯, 准确无误地按下按钮。晚上来往的人不多,电梯很快就来了,她看了一眼几年来都不带变的镜子,按下自己的楼层, 移开了视线。 等进了房间之后, 她把药店买好的感冒药丢在桌边,伞撑开放在阳台上, 径直走向浴室。 热水流过下颌, 冷僵的身体逐渐回温,黎觅苍白的脸颊终于被熏出一抹粉。然而无论热流怎么冲刷,她就跟感受不到似的,表情依然和进来前一样紧绷,得不到丝毫放松。 氤氲的热气中,面前的瓷砖也染上一抹薄薄的水雾, 映照出女人姣好却模糊的身影。黎觅伸出手,狠狠用水抹掉那破碎的影像,失神地喃喃道:“我哪有画里那么好看,肯定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但黎觅从看到那幅挂在展览正中心的画之后,就清晰地认识到,那幅叫做《sister》的画就是以她为原形画的。画里主角的外貌神态和她一模一样,还有那极具特色的千纸鹤。 ——这样四不像的玩意儿,除去黎觅本人和萧灵以外,恐怕其他人都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名为千纸鹤的东西。 这是很多年前黎觅第一次给萧灵折的千纸鹤,但这幅画的完成日期却是前年。其中横亘的情感与岁月,黎觅起先没有实感,直到她看到画中女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澄澈,里面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其间流淌的脉脉温柔宛如最温和的毒.药,从血管流至心脏,来不及感到疼痛就一击毙命。 美丽动人,温柔缱绻,这是画给人的感觉。然而,黎觅从来不知道,她在萧灵面前是这样的。 黎觅不算一个自卑的人,父母去的早,要扛起整个黎家的兴衰荣辱,自卑绝无可能和黎家唯一的继承者挂钩,可她也没有她表现的那样自信与傲然。 她只是习惯了自己承担。 虽然会累,但是没有办法。父母不在,她没有撒娇的地方,更没有撒娇的时间,宏江上下的人都依靠她,和父亲闹崩前来投靠宏江的凌笙需要她,萧灵的支柱也是她。 但她努力了这么久,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下场吗? 顺应喜欢,对不起萧灵泉下的父母,也对不起道德理念和社会主流;不顺应喜欢,又对不起那个认真喜欢她许久的孩子,以及她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私心。 她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黎觅仰起头,让倾泻而下的热水覆面,仿佛在汲取无处可寻的温暖,又仿佛只是想借着水流,冲走她眼中不该出现的软弱。 洗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澡,走出浴室,黎觅的头很晕。她揉了揉太阳穴,清醒了一下混沌的脑子,任由头发上的水滴落,拿起桌上不停响铃的手机。 “喂?”她声音沙哑。 那头的凌笙问:“你怎么了?着凉感冒了?” “没事,就是淋了点雨,我身体健康,很少感冒的。” “也对,自小你就不怎么感冒。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洗个热水澡,吃点药预防着,别真感冒了。” 黎觅嗯了一声:“知道。还有什么事吗?新工程出岔子了,还是之前的检修有漏洞了?” 凌笙说:“没有。我来电话,本来只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毕竟后天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你缺席的话我怕其他几个部门的人动一些不该动的念头。” “明天就回。” 凌笙应声,然后很久没有说话。 或许是今天被画刺激,黎觅身体虽然不舒服,感知却异常敏锐,察觉到好友一反常态的沉默,一瞬间便明白了前后过程,笑了笑:“你知道我来x国了?林歌告诉你的?” 凌笙有些讶异,但还是替可怜的林歌说了句话:“她通知我们说你出差了,我没其他人那么好糊弄,逼问林歌才知道你去x国。嗯,她说你和LTM谈合作……” 话说到这儿,两人心里都有了数。 和LTM谈合作这事儿,骗林歌和其他人还行,但唯独骗不了凌笙,因为黎觅和凌笙早在私下商量过这件事,这个合作项目即将全权交给凌笙。 黎觅懒得后悔那天扯的烂借口,坦白道:“我来和公事无关,我就是放心不下阿灵,过来看看她。” 凌笙没有像过去一样打趣和八卦,而是关切地问:“那看到了吗?灵灵过得好不好?” 黎觅想起萧灵瘦了一圈的模样,又想起萧灵和宋霖两人相携离开的场景,嘴角掀起一个弧度,似是自嘲,又似是悲哀:“看到了,她过得很好,我很放心。” 凌笙看不见黎觅的表情,信以为真:“那就好。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来接你,我们好久没聚聚了,吃个饭?” “没确定,到时候再说。要是回来的早,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好。” 简单寒暄两句,挂断电话。 难得的休息日,信息和邮件依然很多,包括之前才认识的许梦苳都发来信息,问她是否有安全到达酒店。黎觅把不要紧的都搁置一边,挑着给熟人回复了一下,也给许梦苳报了个平安。 好不容易应付完朋友,黎觅的头更痛了。她心道凌笙这个乌鸦嘴别的不灵,感冒着凉倒是一说一个准,一边摸出之前放在桌上的袋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和着凉水把一堆药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拉开被子躺上了床。 本来只想休息一下,结果药效和积攒几天的疲倦一齐涌上来,她头发还没吹干,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半夜,黎觅发了烧。 全身像是置于火中,跟烤乳猪一样在烈焰中翻滚,烫的她睁不开眼睛,喉咙也像是被灼烧坏了似的,挤不出几个完整的字。 虽然意识模糊,但她明白自己这是生病了,勉勉强强推开重若千钧的被子,半边身子几乎跌下床,才够着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手机的光太刺眼,黎觅眯着眼睛,因为看不清屏幕,只能流着眼泪,凭借记忆点击来电记录,拨打第一个电话。 混沌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去考虑,等凌笙坐二十个小时的飞机过来,是能救她,还是替她收尸。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起。 黎觅一会热一会冷,身体都发起了抖,却还是硬撑着说:“凌、凌笙,我好难受……你,你方便过来吗,我难受……” 女声果然焦急起来:“你在哪儿?家吗?” 或许生病的人关注点都很奇特,黎觅咳嗽几声,觉得精明惯了的好友肯定是关心则乱,居然问这么傻的问题:“你都知道我来了,怎么可能还……还在家?傻、傻不拉几凌总监,你这么傻,怪不得找不着、找不着对象。” “……” 那边的“凌笙”似乎被噎了一下,然后耐着性子又问:“你在x国的哪儿?具体一点!” 对方的语气很凶,黎觅被吼的委屈巴巴,却还是乖乖地报了地址,报完对方似乎说了什么,但黎觅头痛欲裂,耳鸣的厉害,握着手机就跌回床上不省人事。 而那边的萧灵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连两只袜子不同色也没发现,披上外套,给手机插上耳机,推开房间门。 “灵灵?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正好来客厅倒水的宋霖看着萧灵穿着外套,一副要出门的模样,不由满脸诧异。 萧灵闭了闭眼,努力想要冷静,但她全无血色的脸和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焦躁不安:“松松学姐回去睡吧,我有点急事要出门,吵到你很抱歉。” 宋霖还是第一次看见萧灵这个样子,抬头瞄了眼时钟,拧着眉头道:“什么急事,让你凌晨三四点也要出门?” 耳机里传出的呼吸声时而舒缓,时而急促,间或还夹杂着痛苦的呻.吟,萧灵不欲解释,就要出门。 宋霖连忙拉住萧灵的胳膊:“是你朋友有什么事吗?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萧灵按捺住不耐烦,抽回手:“不麻烦学姐了。” 宋霖还想说些什么,萧灵却已经越过她,消失在门后。一声关门的响声后,宋霖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刚才的嘱咐慢半拍地说出来:“外面下着雨,至少,拿着伞啊……” 因着是半夜又下雨的缘故,一路畅通无阻,要不是萧灵怕自己开太快打滑先出事害死黎觅,还会闯几个红灯。 饶是这样压制速度,她还是半小时不到就赶到了黎觅说的地址。萧灵简明扼要跟前台说明了情况,前台怕客人出事,也不敢耽搁,叫人拿上了门卡就跟着她上了电梯。 拿着门卡的蓝眼睛小伙子是这里的经理,他对萧灵这样的东方女孩很感兴趣,为了打岔一下紧张的气氛,他故作幽默地开口:“可爱的女孩,房间里的人是你的朋友或者家人吗?” 萧灵戴着耳机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经理虽然比她长得高也比她壮,但还是被瞪得心里发憷,只得讪讪地闭上嘴巴,心里暗自想:东方女孩儿不是都挺温柔的么?这个女孩子乍一看乖乖的,怎么这么凶。 等到了房间门口,经理刚想敲门,却被萧灵一把夺过门卡,顺带还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把小费:“擅闯女士的房间有失绅士风度,你还是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吧,谢谢。” 然后门哐当一声,他被关在了门口,差点被撞歪了鼻子。 经理:“……” 萧灵进房间后,一眼看到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的黎觅,一下便咬紧了下唇。她把耳机连带手机扔到一边,跑到床侧,发现黎觅紧闭着双眼,整个人跟热汤里捞出的熟虾一样,脸和脖子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嘴里还不时说着胡话,已然烧糊涂了。 “黎姐姐……” 萧灵把手小心地放在黎觅的额头上,感觉到掌下滚烫的温度,脸色更加难看。她和黎觅一块生活多年,知道黎觅身体健康,难得生病,但每逢生病必然是大病。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她十四岁那年的冬天,黎觅就感冒过一次,而后直接发烧,烧成了肺炎,在医院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 萧灵呼出一口气,先用房间的内线电话通知前台让救护车快点来,然后跑到浴室,用温水打湿毛巾,再拧干,擦去黎觅额头、脸颊、脖颈处的汗水。 “渴……好热,要凉凉……”黎觅从昏睡中找回一点残存的意识,本能地拉住萧灵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舒服地哼了哼。 萧灵被黎觅的动作激得眸色一深,却在触及对方干裂得不像话的嘴唇时又隐忍下满腹情绪,抽出自己的手,下床去接了一杯温度适中的水。 “呜呜……”凉凉的东西没了,黎觅不满地抽噎。 女人难得这样温顺,平时总是一丝不苟系好的衣领散成一团,露出泛红的肌肤,脆弱又让人心折。再加上不时发出软绵绵的抽泣声,跟被欺负了似的,像一把无形的小钩子,挠到了人最痒的那块软肉上。 萧灵垂眸,温柔地环住黎觅的腰,一点点地把杯里的水喂给黎觅。黎觅渴极了,扒住萧灵拿杯子的手,喝得很急,一下子就呛住了,抹着眼泪花子又呜呜地抽噎。 萧灵:“……” 她长叹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抬起黎觅的下巴,轻轻地吻上黎觅的唇,再把水渡过去。 在沙漠待久的人,怎么会轻易丢弃绿洲,黎觅得了足够的清水,缓解了燃眉之急,忍不住含住那截清凉的小舌。 因为甜,她还咬了咬。 萧灵皱紧眉头,奋力挣扎起来,眼里迸出怒意:“黎觅,唔……你知道我、我是谁吗,唔。” 她记得,黎觅电话里喊的是凌笙的名字,想到自己大半夜的跑过来,还冒着雨,心里莫名就很委屈。 然而,黎觅的下一句话击溃了萧灵这段时间匆匆建立的所有壁垒:“阿灵,我……好想你啊。” 满是眷恋依赖的撒娇声,让萧灵心里的那根弦霎时崩断,只能任由这股灼热又熟悉的气息,把她从头到脚都吞噬下去。 她绝望地想。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毒.品,而是明知那会让人上.瘾,还要甘之如饴地注射下去的瘾.君子。 第61章 各自 萧灵回家的时候, 已经第二天下午了。 她一进门, 就看到宋霖坐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看美剧。但说是“看”, 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剧里人物都在哈哈大笑,宋霖却没有表情,像是在发呆。 听到门响,宋霖回过神:“啊, 灵灵你回来了。吃过午饭了吗?” 萧灵套上拖鞋, 揉了揉痛到没知觉的脖子, 回答道:“吃过了,学姐呢?” 宋霖看了看萧灵的脖子,想关心一下,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只扯出一丝笑容:“早吃了, K仔他们找到一家西餐,味道还不错, 改天带你过去尝尝。” “嗯。” 两人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 只有电视里的人吵吵闹闹,才让这安静的气氛显得不那么尴尬。 数不清转了多少次遥控器,宋霖倏地呼了口气,像是忍受不了似的,笑了一声:“昨晚下着雨,又是大半夜, 还非要出去。是她来了吗?” 宋霖没有明说她的名字,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那指的是谁。 萧灵的视线从电视转向宋霖,过了两秒,她仰倒在沙发上,也发出一声笑,如释重负道:“不然呢,换一个人吵我睡觉,我非得打爆她的狗头。” “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水土不服,可能是坐飞机睡觉受了凉,还可能……”萧灵想了想在图书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无奈地摇头,“淋雨了吧,然后就发烧了。” “好点了么?”宋霖问完又觉得自己很傻,假如没有好转,萧灵怎么放得下心离开那个人,转而回来? 好在萧灵没有在意那些,点点头:“我过去的时候还高烧不退,到医院之后温度才降下来,还好没发展成肺炎,现在应该还在睡吧。走之前我问过医生,说她没什么大事,接下来静养几天就好了。” 宋霖嗯了一声,悄悄瞥了眼萧灵满是血丝的眼睛,没说什么。她了解萧灵,萧灵现在越是说的轻松,越代表半夜的情况很严重,这个人怕是急坏了。 恐怕一晚上都没睡吧。 宋霖喝了一口冷掉的蜂蜜水,咽下嘴里苦涩的滋味:“她一个人来的?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不会担心?” 萧灵说:“没事的,我叫了凌姐姐……嗯,凌笙是她的发小,我和她都认识凌笙,所以等她到医院我才走的。 “这样。” 萧灵起身把没电的手机充上电,又走了回来,窝在沙发上。半晌,她轻声说:“对不起,学姐。” 到底是她不好,没有早发现松松学姐喜欢她,一昧地停留在自己的世界里,肆意享受宋霖对她的千般好。 虽然她没有借宋霖摆脱伤痛的意图。 闻言,宋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半夜萧灵走的急匆匆的,外面又下着大雨,宋霖担惊受怕,很害怕萧灵出事,但萧灵不回信息,她也就不敢打电话;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萧灵依然没回来。 雨过天晴,下午甚至还有暖洋洋的阳光,但却暖不了宋霖的心。她想,这又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还没如烟花一般璀璨盛开,就凋零在了冰冷的暗夜。 “对不起什么?你没什么对不起我。” “学姐……” “我知道你喜欢她,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我能等到你回头,这是我的固执,和你没有关系。就像当初在沙滩上,我告诉你的那样,爱情很简单,无法在一起就是不够相爱,你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只是我们无法在一起而已。” 事实如此,萧灵无话可说。 宋霖顿了顿,语气虽然一如往常般温柔,表情却很坚定:“我猜你心里想,我对你这么好,你却不能报答我,很抱歉。不过打住吧,不要说这么狗血的台词,我对你好这件事,另有内情。” 萧灵懵了:“啊?” 宋霖侧了一下头,背着萧灵飞快地揩去眼泪,状若无事地笑了起来:“啊什么啊,小傻子,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三年前你过来上学,你黎姐姐放心不下你,所以让她在这边的同学姜川莹照顾你,但姜川莹公司离你学校很远,怕不能照顾好你,又把这个麻烦事儿丢给我了。” 萧灵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 宋霖摸出手机,给萧灵看了一笔生意上的转账记录:“看到没?这个就是你黎姐姐转给我的,我拿钱办事,你上当啦。你看,我对你的好是有目的的,我瞒着你这么重要的事,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 萧灵定定地望着宋霖好一会儿,没有揭穿她拙劣的谎言:“不管怎么样,学姐对我的好,还有各种照顾,我是不会忘记的。既然如此,就当我们……互不亏欠了,如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互不亏欠,还有一个意思是说,一别两宽。 宋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跟萧灵拍了下手掌,语气也十分欢快:“好!以后我又要奔赴自己广袤的森林了,不会吊死在学妹你这棵歪脖子树上的,你就用余生好好后悔吧。” 萧灵心里更加愧疚,面上却很配合地说:“是是是,我余生都会后悔我失去了松松学姐这么优质的对象,然后痛苦遗憾一辈子。” “那可不,以后我要是结婚了,我还会专门给你发烫金请帖,让你坐头几桌。” “头几桌?那敢情好。到时候我给学姐包最大的红包,还请学姐把捧花给我,让我拿个吉利的彩头,早点脱单。” “自己去抢。” “哎?学姐怎么这样啊……” 两个人互相打趣了几句,宋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轻声唤了一下萧灵的名字。 “嗯?” 宋霖正色道:“你是不是心软了,还会继续喜欢她?别介意我,你说的越多,我越容易死心,真的。” 萧灵失笑,一时不知道该夸宋霖敢爱敢恨,还是该夸一句太没心没肺。她单手撑着脸,回想起黎觅迷迷糊糊的那句想你,眉眼似水般柔和,却真的开始讲起来。 “还得感谢学姐的忙碌疗法,让我确实没那么难受。但喜欢她,好像是我的本能,跟呼吸一样的本能,无论再忙碌,也不能割舍这样的感情。” “只是,这段时间我时常在想,或许当初的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好像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做,没有去想她的顾虑,也没有体谅她的为难,说好听点是在肆无忌惮地表达爱,说难听点就是或明或暗地逼迫她,仗着她年长,撒娇耍赖。” “所以现在,我没有急着去联系她,一是我有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她也有自己的工作,我不希望我们因为私事去干涉彼此。二是我觉得,我和她需要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尤其是我,我太不成熟了……” 宋霖听的很认真,听到最后,她忍不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灵灵,你确实长大了。” 虽然终究不属于她。 * 医院。 病床上面容苍白的女人手指动了动,跟着眼皮一掀,勉力睁开了眼睛。随着视觉的恢复,嗅觉也重新工作起来,难闻的消毒水味涌入鼻中。 映入眼帘的,果不其然是雪白的墙壁。听到耳边有书页翻动的声响,黎觅期待地望过去。 然后看见了凌笙柔美的侧脸。 “对不起,看到是我,你一定很失望。”凌笙合上书,压住黎觅想要撑起来的手,没好气地说,“别乱动,还输着液呢。” “水……”黎觅看也不看身侧高挂的输液瓶,声音哑的宛如被扯坏了的古老风箱,一个单字的音节都是破碎的。 本着病人是上帝的原则,凌笙倒了一半开水和冷水,兑好一杯温开水,才递给她。 黎觅一口气喝完了,还不解渴,于是晃晃杯子,意思让凌笙再来一杯:“我、我发烧了?” 凌笙任劳任怨地又给她兑了一杯水:“快四十度了,怎么,把黎总烧傻了?” 黎觅咕咚咕咚喝完,摸摸肚子:“饿了。” “嗨,大老远的跑来当保姆,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我说你,昨晚电话里怎么跟我讲的,嗯嗯嗯知道了,你知道个鬼,知道到医院来了?要不是……”凌笙自觉说漏嘴,赶紧灵机一动接了句话,“要不是国外好心人多,等我十八个小时的飞机赶到,你都凉的不能再凉了。” 黎觅舔舔嘴唇,回味了一下昨晚迷迷糊糊的触感,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好心人?” 凌笙见她没有太大的异样,点点头,若无其事道:“嗯,国外好心人真多,那送你来医院的蓝眼睛小伙子还挺帅的,要不是你传统,我都帮你留个电话,万一将来促成一段美好良缘了呢……” 黎觅淡淡道:“你自己留着吧。阿灵什么时候走的?” 凌笙惊了一下,旋即耸耸肩:“这是你自己反应过来的,灵灵可不能怪我暴露她。至于她人嘛,我刚才都说了,十八个小时的飞机,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她就走了。” 黎觅撇嘴,小声嘟囔:“那你还不如别来了呢。” 凌笙:“……” 想着自己风里雨里赶来,结果得了这么一句话,凌笙气地翻了一个大白眼:“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当真是闺蜜如衣服,小朋友如手足,衣服随便丢,手足不可无?” 黎觅说:“谁让你不留她的。” 凌笙想打人了:“我留?我敢吗?上次您老人家噼里啪啦骂我一顿,说的我愧疚的不行,再不敢拉郎配,恨不得把你们俩一个搁南极,一个搁北极,最好永远别凑一块,现在你又怪我不留她?” 黎觅词穷了,但还是嘴硬道:“那……那你至少请她吃一顿饭,我大半夜的发烧,她肯定不眠不休地……” 凌笙冷笑一声,气咻咻地站起来:“她宵夜我叫我朋友送的,她早饭我让我朋友拜托护士买的,她午饭我直接在饭店预订的,她下午茶我亲自送上门的,敢问黎总还有哪点不满意?” 黎觅:“……” 几秒钟后,黎觅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拉了拉凌笙的风衣下摆,让她坐下。 “干嘛?”凌笙还是没有好脸色。 黎觅可怜巴巴地望着凌笙:“谢谢,加两倍工资,出去度假算我的,别生气了。” 这样诚恳的话语,再加上黎觅才醒,眼睛还是微红的,声音也跟猫叫似的,十分引人怜爱,凌笙心软了。 “三倍。” “好。” 凌笙哼了哼,消气了。 黎觅眨巴了一下眼睛,又问:“对了,你让人给阿灵带的什么吃的,是热的东西吗?是她爱吃的东西吗?会不会是快餐,她胃不好,吃快餐那种油腻的东西容易伤身,要不你打电话问问……啊算了,她可能在补觉,你晚点再打。” 凌笙:“……” “你给老娘滚!” 第62章 谈话 黎觅出院后, 很快回了C市。在x国待的时间虽然不长, 但公司却累积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会议和事情等待她处理,除了闲暇之余会去想想那次突如其来的发烧, 也没有空再去胡思乱想。 萧灵也开学了, 她跟的导师经常过手大工程,对自己的学生严格却不藏私,一有工程就捎着学生参与,本就繁多的课程加上去, 忙的恨不得多出两只手。 两个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就像形成了某种默契, 各自安好,同时默默思念着对方。 秋天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立冬之后温度直线下降,人们早早穿上了棉衣和羽绒服, 却还嫌不够暖和似的, 得再裹上一条围巾才行。 “凌姐姐,好端端的, 怎么想起送我围巾?”才吃完午饭的当口, 萧灵拆开快递,咬着汤勺问视频那头的凌笙。 凌笙笑了一声:“小丫头,我琢磨着以前我对你也不差吧,三天两头给你送东西,怎么你这句话说的就跟我不熟似的?” 萧灵也笑了:“凌姐姐又拿我开玩笑,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好啦, 谢谢你费心了。” 凌笙连连摆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舒服地眉毛都抖起来:“别谢谢我,又不是我亲手织的。啊,不过说起来,你还是得谢谢我,谁让我是个勤劳的快递送货点呢。” 萧灵一愣,旋即扬起浅浅的笑,嘴角的深色胎记像是娇艳的玫瑰,霎时绚烂绽放。她放下汤勺,轻轻抚摸着围巾,眼里流淌着似水般的柔情。 “谢谢快递员姐姐。”她甜甜地说。 凌笙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话题:“最近过的怎么样?LD那边都没看到你的设计了,太忙了吗?” “还好啦,只是确实忙不过来,课程和论文很赶,工程又丢不下,和顾凌玉打过招呼,那边暂时要请假了。” “挺好的,不过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知道吗?” “知道了。” “别顾着嘴上答应我,你上次瘦了,某人操心好久,别让她更担心。还有,黎羽盛那小子也让我问候一下你,还说给你送了好几盒巧克力来,你吃不完就分给同学吧。傅秋月和傅秋晷那群人也是,给你送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说是让你提前过圣诞节,真是……” “好。”萧灵没再说些客套的感谢话,只是心里记下,准备回国前多买点礼物拿回去。 挂断视频后,萧灵静静站在窗边,戴上了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的围巾。浅灰色勾勒着黑色大衣的边角,衬得她的肤色更白,显得格外好看。 萧灵珍重地摩挲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仿佛看到了那个温柔的女人在橘色的灯下,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教程视频,一边笨拙地模仿,织出一针一线。 呼啸而至的寒风吹不熄心头燃烧的火焰,她低下头,蹭了蹭温暖的围巾,拿起桌上的文件,去找导师了。 白驹过隙,时间很快来到圣诞节。 家家户户都把常绿的植物搬进屋内,或者放在院子里,放上五颜六色的装饰物,再把天使和星星挂在树顶,点亮圣诞灯,让整棵树都闪闪发光。 街上的商店不甘落后,纷纷在橱窗下足心思,把圣诞树搬进来,挂满金色的铃铛,还让店员打扮成和蔼的圣诞老人,随街赠送免费的苹果糖和小贺卡。 黎觅对递给她苹果糖的店员说了声谢谢,推开奶茶店的大门,携着冷风和细雪走了进去。 许梦苳远远就看见了她,笑道:“怎么招呼不打就来了,赶着过来蹭圣诞节?” 店内有暖气,黎觅脱下外套拿在手上,挑挑眉:“所以有火鸡么?我一个人能吃三。” 许梦苳给黎觅调了一杯她最爱的杏仁奶,笑骂道:“这么能吃,你是猪吗?对不起,我们店婉拒大胃王,会被吃穷的。” “调皮,黎觅难得过来一趟,瞎说些什么。”记完账的卿昕走过来敲了敲许梦苳的头,朝黎觅抱歉地笑笑,“我忘记和梦苳说你要过来了。” 黎觅淡淡道:“没关系,她年纪小,我让着她。” 许梦苳把温热的奶茶放到黎觅手里,嘁了一声:“在我面前,装什么长辈呢?真行啊黎大佬,没看出来你和我家卿姐姐挺熟的,都越过我联系了?我说之前她和谁打跨洋电话呢。” 卿昕失笑,捏住许梦苳的鼻子:“不许吃醋了,我和黎觅有事要聊一会儿,今天店里缺人,你先顶着,晚点我再陪你,乖。” 许梦苳很委屈,又不敢凶卿昕,只能恶狠狠地瞪了黎觅一眼:“你给我快点脱单,别天天纠缠我媳妇儿!” 黎觅优雅地喝了一口奶茶,权当没听见。气的许梦苳撇撇嘴,却还是乖乖去调配奶茶了。 店内人多眼杂,卿昕带黎觅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梦苳就是嘴巴不饶人,其实她把你当朋友,还念着有空让你过来玩。”休息室虽小,但五脏俱全,卿昕示意黎觅把手上的外套给自己,然后用纸擦干表面,挂在衣帽架上。 黎觅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放心,没和她计较。” 卿昕倒了一杯温开水,捧在手心里:“那么,你说想问我的问题,是什么?” 纵然一路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真正要问出口的时候,黎觅的脸还是有些热:“我,我想问你,你和许梦苳年龄差几岁?是这样的,我听她总叫你姐姐,所以有点好奇。” 卿昕有些惊讶黎觅会问这个,但很快又笑了,坦然道:“十一岁。我比梦苳大十一岁,所以她叫我一声姐姐也是没有错的。” “十一岁啊……”黎觅若有所思。 卿昕虽然穿衣风格和性子都偏成熟,但年纪看着不大,所以黎觅真没有意识到卿昕和许梦苳会相差十一岁。只是她思索了一下,一个已经是店长了,一个还是学生,差十一岁好像也没有什么。 卿昕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当然,梦苳这么叫我,更多不是表明我们的年龄差,纯粹只是恶趣味而已。” “恶趣味?”黎觅琢磨着这个词,跟好奇宝宝似的继续追问,“什么恶趣味?” 卿昕揉揉眉心,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个……” “抱歉,假如这个问题很冒犯,那就不用回答了。”黎觅善解人意地补充道。 望着黎觅澄澈的的眼眸,卿昕沉默了几秒钟。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说,她可能会认为对方也很恶趣味,但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黎觅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相反,比起其他方面都游刃有余,甚至能侃侃而谈,反倒是感情方面一窍不通,像一张白纸一样干净又纯粹,还让卿昕很是吃惊。 所以卿昕想了想,还是吐露了有些难以启齿的事实:“梦苳说,叫姐姐什么的,亲热的时候有种禁忌感,咳,比较,嗯……” 话说到这份上,饶是黎觅再不通情爱,也懂了。 她的脸霎时就红成一片,放下奶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舌头也有些打结:“这、这样啊。” 想到萧灵喊自己姐姐的神态,她干咳几声,小声问:“那,那你会不会也感觉很刺激?” 卿昕的脸也很红:“嗯,有点吧。”但到底太羞耻了,她弱弱地又辩解了一句:“我没让梦苳这么叫,不过她非要这么叫,我也没办法……我不变态的,真的。” 黎觅心有戚戚然:“我相信你。” 因为她也不是变态。 “对了,你问我这个做什么?真的像梦苳说的,想找个对象吗?”卿昕很快调整过来害羞的心态,随口开了个玩笑。 黎觅沉吟片刻,没有否认:“还想问你一些问题。” “你说。” “年龄差这么多,你当初怎么会答应和她在一起的?不觉得,不适合吗?心里没有负担吗?” 卿昕笑了笑:“怎么会没有负担?年长的那方必然需要考虑到更多事,比如两人是否有未来,是否真的合适,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豁出去,任□□一把。另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那就是一旦对方的父母找上门来,我该怎么处理,至少让她独自去解决,不可能是我考虑的方法。” 黎觅点头赞同:“的确如此。那当时,你具体是怎么考虑这些的呢?” 卿昕回忆了一会儿,说:“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你应该不知道,我和梦苳认识很多年了吧?” 黎觅摇头。 卿昕说:“我是梦苳表姐的朋友,和她认识很早,所以她叫我姐姐,也有这个关系在,因为自小梦苳就是这么叫我的。还有,梦苳以前暗恋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还是她学校的同学,叫做萧灵。” 黎觅心头一跳,看样子,许梦苳并没有告诉卿昕图书馆的事,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和萧灵认识。 “梦苳一暗恋就暗恋了两年。两年间,她把人家的事儿了解得一清二楚,然而却没勇气主动去和萧灵搭话,导致人家压根不认识她。”卿昕苦笑道,“你别看梦苳成天不着调,其实她性子很倔,我当时看不过眼,想制造萧灵和她相处的机会,结果她拒绝了不说,还跟我生了好久的闷气。” 黎觅问:“既然许梦苳那么喜欢萧灵,那你和许梦苳怎么会在一起?”面上她有些唏嘘,心里却暗自想,自己可能得对许梦苳好点。 倔点的小姑娘挺可爱的。 卿昕说的口干,喝完手里的温开水,又去倒了一杯:“诶,你还没看出来吗?是我一直单恋她。” 黎觅差点被椰果哽住:“单恋?” 卿昕平静道:“嗯,没有缘由的,我就喜欢她了。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哪一瞬间,或许是哪一件事,喜欢这种事,谁说得准?才发现这件事时,我很震惊,一方面觉得自己对不起我朋友和梦苳的父母的信任,一方面觉得自己很恶心变态,居然对那样小的孩子产生了不轨的意图。” 黎觅的神色晦暗不明。 每个人受的苦,不会完全相同,所以无论倾诉多少遍,其他人都很难感同身受。但黎觅不同,对于卿昕的处境,她比谁都懂。而且,卿昕是过去时,而她是现在进行时。 “这样的感情是错误的吗?”黎觅低声问。 卿昕含笑否认:“不是的。” “我以前也和你想的一样,认为这是错误的。但我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我只是喜欢一个人,何错之有?假如我没有给我爱的人带来负担,假如她也正喜欢我,那我的喜欢,有什么错?” 黎觅怔怔。 卿昕晃了晃杯子,眼里满是温柔的光芒:“梦苳和我在一起后,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谢谢我这么喜欢她,谢谢我一直在原地等她。最开始去她父母那里的时候,他们都对我颇有微词,但现在,他们也没说什么了,知道为什么吗?” 黎觅试探着说:“因为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 卿昕噗嗤一笑:“什么鬼?我怀疑你在开车,并且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你今晚的三人份火鸡没了。” 黎觅满脸无辜。 卿昕扬扬手上的戒指,笑得很腼腆:“能幸福,就代表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了。与其去纠结那些伦理道德,纠结那些给外人看的东西,不如珍惜现在,珍惜眼前。” “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黎觅。” 第63章 礼物 三人份火鸡是不可能吃完的。 不过比起火鸡, 黎觅和卿昕、许梦苳三个人一起吃的圣诞晚饭, 好像来的更有意义。 等再晚点,卿昕放店员都去过节了, 所以热闹过后, 三个人跟提前进入老年生活一般,一人躺一张椅子,手捧热茶,随便找了部老电影看, 时不时唠嗑两句。 不知不觉的, 店内挂着的钟即将走到十点。在分针刚过12的那一瞬间, 黎觅站起身。 许梦苳手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终于发现自己是特大号电灯泡,良心不安准备走了?” 黎觅回休息室拿上已经干了的外套,随口道:“是啊, 火鸡吃的不够饱, 狗粮来添,撑的受不了了。” 许梦苳笑了声, 没再抬杠。倒是卿昕也跟着起身, 拿了一把伞递给黎觅,柔声说:“雪大路上滑,千万小心。”想了想,又鼓起拳头,认真地说:“加油加油。” 黎觅嗯了一声:“谢谢,我会的。” 许梦苳狐疑地看着她们:“嗯?你们在休息室说了什么啊, 现在还当着我的面打哑谜?黎觅你想干嘛,撬墙角吗?我跟你说,我卿姐姐可是撬不动的,你死心吧。” “小醋罐子,你消停一点。”卿昕乐了,拍拍许梦苳的头,示意对方不许再胡闹。 黎觅也不生气,还对许梦苳眨了眨眼睛,说:“张开手。” “神神秘秘的,就知道故弄玄虚,到底要干嘛啊。”许梦苳嘴里嫌弃,手还是乖乖张开了。 一颗漂漂亮亮的苹果糖掉在她的手心。 “圣诞快乐。”黎觅笑着说,然后摆摆手,转身走了。 许梦苳收好糖,神色几经变幻,在黎觅还没彻底走远时,大喊道:“黎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把店员给你的糖还给我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怎么送礼物还这样敷衍的!” 风声携着笑声,传的很远。 等看不见黎觅的身影了,许梦苳才跺跺脚,跟着笑了出来:“真是的,平时看着挺呆呆木木,还知道圣诞节要去表现一下,不枉我和卿姐姐这么帮你。” “笨蛋姐姐,加油啊。” 卿昕环住许梦苳,嗔道:“你呀,明明关心她,嘴上总是不饶人,小傲娇。” 许梦苳亲了卿昕的脸颊一口,否定道:“才不,我关心的只有你,黎觅去追别人,才不会来打扰我们呀。” “小机灵鬼。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猜到她是要去追人?难道你知道她要追谁?” “当然,你也不看我是谁。” “是谁?” “不告诉你……噗,好啦好啦,别挠我,卿姐姐饶了我吧,萧灵,是萧灵!” 卿昕先是惊讶地抬抬眉毛,旋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 黎觅出了奶茶店后,先去附近的几个地方拿上自己预订的东西,才动身前往聊天框里发送过来的那个住址。 之前她已经查过了,这个住址距离奶茶店并不远,差不多只有半小时的车程,因此东奔西跑几个地点,抵达的时候也才十点四十。 挂好手刹,黎觅点亮那个对话框,发送了一条迟到许久的消息:【谢谢你,宋霖。】 那边很快回复过来两条。 【不客气。】 【你不必谢我,我没那么大方,短时间也做不到不羡慕和嫉妒。可是,这是我唯一想到能给灵灵最好的圣诞礼物,仅此而已。】 黎觅抿抿唇,没有再回复。 抛开萧灵的事情不说,她其实是欣赏宋霖的。对方的工作室这几年的发展趋势很迅猛,确实当夸一句年轻有为。而且,她从朋友那边旁敲侧击地了解过,宋霖的性格也很好,这点哪怕朋友不说,她关注宋霖博客的那段时间也亲身感受到了。 但那是她的小朋友,她唯一的小朋友,她亲手呵护长大的小朋友,无论其他人有多好,她都不愿意拱手相送。 除非萧灵真的喜欢上别人。 黎觅深呼吸几次,拍拍脸,给自己打气。然后下车,把后座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小心地拿起。东西太多,整个怀里都塞满了,黎觅想了想,还是放弃携带卿昕专门给她的伞。 和常年四季如春的南方城市C市不同,X国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室外,都快有零下二十度。现在细雪纷纷,不一会儿黎觅的长发与肩头就覆满霜雪,时不时一阵冷风,几乎把寒意都沁到了骨子里。 然而她却无暇顾及这些,而是拖着推车小跑起来,一路还得注意别把怀里满满当当的礼物给洒落了。 很快就到了。 宋霖和萧灵合住的地方是单独的小别墅,黎觅走上两节台阶,把推车轻轻放在门口,再卸下怀里和兜里的礼物盒到推车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两排。 摆好礼物,黎觅还觉得不满意,又蹲下.身子,用手帕擦掉礼物盒上沾的雪末,还有细雪融化的水痕。 反复确认无误后,黎觅才放下心来,静静站在窗前,望着里面暖暖的光发呆。她知道,萧灵在里面,而她们只有一墙之隔,近到她按一下门铃,就能见到对方。 可是黎觅只瞥了一眼门铃,便不再看它。 傻站了很久,她像是终于看腻了一般,呼出一口白气,搓搓几乎冷僵的双手,离开了此处。 尽管外面这么冷,她还是没有选择回车上,而是一步步走向自己早就找好的地方——这片别墅区有一个观望台,可以纵观整块区域。 巧的是,萧灵住的地方距离这个观望台只有一百米不到,算是最近的一座别墅。 天气太冷,今天又是和人团聚或狂欢的圣诞节,此时观望台没有人在。黎觅紧了紧脖子上白色的围巾,走到稍微暖和一些的二楼,拨通了心心念念太久的那串号码。 响了两声,那边接起来,却没有人说话。黎觅以为打错或者信号不好,刚想再看看屏幕,就听到了电视断断续续的声音,以及轻轻的呼吸声。 没打错。 黎觅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易拉环,再踢了一个烟头,拔了自己几根头发,难得有些紧张。 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比当初萧灵出国的那三年还要久。那三年萧灵虽然存心想远离她,但她一无所知,所以每隔几天会主动联系萧灵,而这几个月,她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她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你好? ——太生疏了。 圣诞快乐? ——太普通了。 短短几秒像是过了几千年,黎觅觉得自己不能老等着萧灵主动开口,于是咬着下唇,忍住紧张说:“阿灵,是我。” 萧灵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个回答不太热情,是还在生气吗?生气之前的事,还是生气发烧的事?黎觅心里更加忐忑,索性鼓足勇气地抛出一发直球:“我想你了。” “……” 要不是黎觅的声音萧灵绝不可能听错,萧灵差点以为自己接错电话了。可转念一想,作为姐姐思念妹妹,又有什么不对? 她居然还会为这一句无关风月的话心动,真是傻到家了。 云霄飞车上天快,落地也快,萧灵很快恢复平静,不带暧昧地回敬道:“我也想你了,黎姐姐。” 直球效果这样差,黎觅很沮丧:“哪种想?” 萧灵:??? 想念就是想念,还分哪种吗? 黎觅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奇怪,转移话题道:“阿灵,我还没送你圣诞礼物。” 萧灵抬头看了眼表,十一点半了,还有半个小时圣诞就算结束,于是淡淡道:“黎姐姐太忙了,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很正常,没关系,我理解。” 黎觅隐忍地皱紧眉头,清冷似雪的声音有些颤,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气的:“以前,要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你会很生气,还会很伤心。” 萧灵从容道:“那是以前了,年少不懂事,让黎姐姐记到现在,想必确实太任性,是我不好,以后会注意的。” 黎觅:“……” 这不软不硬的态度激得黎觅很头疼,想到凌笙曾经说的追人别要脸,她决定丢下长辈包袱,再直球一点:“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没有给你礼物,你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找我要?” “我说了,以前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阿灵,你不稀罕我……的礼物了吗?” 萧灵默了默,她好像听到了黎觅吸鼻子的声音,而且这句话越听委屈味儿越重,她只得含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觅立马来了精神:“那你就是稀罕我?” 要不是了解对方情商低,说话没心眼,萧灵都快误会这句话的含义了:“……你的礼物。” 黎觅连手机带耳朵都裹进围巾里,轻轻笑了。笑声穿过围巾,再透过电话,像是裹挟着丝丝缕缕的暖意,烫得萧灵的耳朵微红。 萧灵莫名有些被捉弄的羞恼,硬邦邦道:“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就挂了。” 比起那风轻云淡,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黎觅更希望萧灵像这样耍脾气。她柔声道:“小朋友,圣诞节会有圣诞老人送礼物,这个传说你相信吗?” 萧灵不明白黎觅为什么提这个,但还是说:“不信,那都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黎觅说:“我从不骗小孩子,特别是你。” 尽管知道对方没有那个意思,萧灵的心还是被撩得一颤:“完全搞不懂你想表达什么……” “遗憾的是,圣诞老人不会开锁。有没有好心的小朋友,给圣诞老人开个门?” “嗯?什么锁……等等,你来我家了?”萧灵一惊,从沙发上跳下来,往门边走。 黎觅很不开心,认真地纠正她:“是你暂住的地方,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国内,在C市,你曾经说,有我的地方才是你的家。阿灵,你不能骗人的。” 萧灵一噎,气笑了:“我只是说快了,你干嘛用我的话来堵我……怎么,黎姐姐不会还吃这种醋吧?” “我没有堵你,我只是陈述事实。”黎觅轻声说,“而且假如我说,我的确吃醋了,比老陈醋还酸,阿灵会怎么想?” 萧灵:“……” 萧灵有点难以相信这句话出自黎觅,于是只当自己昏了头,听岔了。握上门把,她还有些迟疑,一面期待门外有自己想见的人,一面又很惶恐该怎么面对黎觅。 但考虑到外面那么冷,她不再多想,拉开了门。出乎意料的是,门口没有黎觅,只有一张摆着两排礼物盒的小拖车。 “从上往下,第二排的第二个咖啡色的小盒子,先拆开它。” 萧灵虽然有些失望黎觅不在,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拆开了那个咖啡色的小盒子。 一个树干状的东西露了出来,年轮和树干上面撒了一层巧克力粉,勾了几道奶油,碧绿的叶子装饰在四边,还有两个戴着草莓圣诞帽的矮胖小雪人靠着树干,看上去十分可口。 “传说,有一个年轻人,他太穷了,穷到甚至买不起圣诞礼物。可是他太喜欢那个人了,就在森林捡了一根木头送给情人,最后赢得芳心。” “阿灵,圣诞快乐,那两个小雪人就替我和你一起过圣诞节吧。而春节,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过,不是打电话,而是实实在在地一起过。” “我在家里等你,无论你多久回来,我都等你。” 说完,黎觅就挂了电话。 她望着远处拿着小蛋糕的女孩想:原来,喜欢这种感情,就是做再傻的事也心甘情愿,甚至乐在其中。 第64章 墓园 送完礼物后, 黎觅让林歌给她订了一张最快回国的机票, 当夜便乘坐航班,第二天下午回了C市。 临落地前, 从上空可以俯瞰这座城市。黎觅收起眼罩, 透过玻璃静静注视这座熟悉的城市,终于找到了圣诞节不肯见萧灵一面的理由。 或许,最重要的见面,她想留给最重要的母城来见证吧。尽管这个见面, 也有可能带来最坏的结果。 在飞机上睡觉总是睡不好的, 黎觅回了一趟家, 但没有回去补眠,而是洗了个澡,把自己捯饬干净,再吹干头发上好妆, 遮掩眼底深深的青色和黑眼圈, 换衣服出门。 刚下楼,等候已久的凌笙转了转车钥匙, 上上下下打量着黎觅, 奇怪道:“你穿的好正式,还化了这么精致的妆,难不成要和人去相亲哪?” 黎觅淡淡道:“和你吗?” 凌笙用手势比了个×,笑道:“先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就算你现在意识到青梅竹马才是真爱, 但也晚了,千万别打我主意。” 黎觅没搭理凌笙的贫嘴,讶异地问:“谁?” 凌笙耸耸肩:“说是喜欢,但准确说是好感比较多而已。还不确定有没有戏,就不先和你介绍了,成了再说。” “不用我助攻?” 凌笙满脸惊恐:“不不不,不用不用,你别来帮我倒忙,我就谢天谢地了。” 黎觅:“……” 考虑到凌笙的情商确实是三人中最拔高的,黎觅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上了车后,凌笙说起正事:“我听林歌说,你昨天去了一趟X国,那你应该才下飞机不久吧,确定不休息休息?” 黎觅摇头:“不了,不先解决这件事,我心难安。我叫你来帮忙,也是因为我怕我疲劳驾驶出事,又不想麻烦其他人。” “好吧,你先睡一会儿,晚点有空再跟我讲你的事。” “嗯。” “现在去哪儿?” “先去平亢。” 凌笙转身看黎觅,惊讶极了:“平亢?现在?今年不是去过了吗,就算提前去明年的,也不该是今天啊,提前太多了吧……” 黎觅捏捏因睡眠不足导致抽痛的太阳穴,定定道:“凌笙,我要追阿灵,和阿灵在一起。所以,我必须和我爸妈通气,并求得阿灵的父母、哥哥的同意。” “?!” * 平亢,C市最大的一座墓园。它所在的位置远离城市中心,几乎都要开出C市了,也不在地铁和高铁经过的路途上,算是很偏远的一个地方。 但无论路再远,工作和生活再忙,每年来这里的人都络绎不绝,包括黎觅和凌笙。 凌笙还好,她的父母健在,来这里是为了看望基本没有印象的爷爷和奶奶等逝去的长辈,上香更多是走个形式。而黎觅则不同,她来这里,要么是为了看望自己的父母,要么是陪伴萧灵看望萧灵的父母,走的不只是一个形式。 越靠近平亢这边的路越烂,再加上昨天C市下了雨,不平整的路混合着石子和稀泥,把黎觅都给颠醒了。 好在烂路虽然难熬,但也只有十分钟的车程。过了那段路,很快就上了大道,不到半小时就驶入平亢墓园的入口。 经过墓园对来客的欢迎横幅时,黎觅拿起车上备好的矿泉水喝了一口,说:“还是老地方那边。” 凌笙点头:“知道。” 几分钟后,车停在了大门口。黎觅下车,活动了一番睡得浑身酸痛的肩膀和脖颈,和凌笙一起去香火铺买了很多香烛黄纸,还有不少质量不错的纸别墅、元宝和车那些东西。 看到有小姑娘扯着嗓子卖很新鲜的菊花和白百合,两人也买了好几束。 置办完必需品,两人走进墓园。由于不是清明节前后的那段时日,来扫墓的人并不多,鞭炮声和脚步声响起的频率不高,墓园更加安静,一时之间,只有风吹过草丛的簌簌响动。 黎觅开口说:“凌笙,我们各走各的,晚点再汇合吧。” 凌笙明白黎觅想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不愿被人打扰,就把手里的几个袋子给她,没有多问什么:“好,有事电话联系我。” “嗯。” 等凌笙回到车上后,黎觅提着沉甸甸的塑料袋,手里捧着花束,慢慢走向自己父母墓碑所在的方向。 墓园很大,安眠的人极多,就算是价格不菲的豪华区,一个个林立的石碑也只能保证占地广、用料好,像量产的复制品一样,除了上面题的字不同,其他区别很小。 因此,黎觅还遇到过找不到亲人墓碑的人。 不过黎觅是不会的。 黎元梓和任雪霏离世的时间,是在她知事之后,作为唯一的直系亲人,她亲手操办了两个人的身后事,并先后把父母的骨灰盒送到这里。 她比谁都记得路。 沿着小路绕了好几圈,穿过几个区,黎觅停在了父母的墓前。她凝视着黎元梓和任雪霏的照片,一边用纸仔细擦拭上面的灰,一边说:“爸爸妈妈,我来了。” “或许你们会奇怪,我这次怎么来的这么早?因为我有件事想告诉你们。你们还记得,我十年前收养的那个孩子吗?就是我年年都会带来的那个孩子,长得瘦瘦矮矮的,但很可爱的那个。” 擦干净后,黎觅把一大把花束放在正中间,点起了香烛。今天风有些大,打火机的火被吹灭了好几次,不过黎觅很耐心,总算有一次点着了。 “老爸,你以前常和我说,等我长大有喜欢的人,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你。虽然你不是我真正第一个说的人,但却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长辈,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或许是黎觅说的话起作用了,随后都没大风,她顺利地点燃香,双手合十,拜了几次后,再摇灭香插在香盒里,不一会儿便升起袅袅的轻烟。 “你们听到这里,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知道,我今年二十九岁,和她同一个性别,又是她的姐姐,她的长辈,我不该明知故犯,更不该做这样的事,拖她进入那个未知的漩涡。” 黎觅幽幽地叹了口气。 “但是,爸爸妈妈你们也看见了,她喜欢我很多年,我真的很心疼她,不想再伤她了。上次她出国回学校后,我就想,我应该开心我们的关系回到原位,但实际情况是,我辗转难眠,没有一天晚上是睡好的。” “你们可能会说,那只是我习惯疼爱她,习惯宠着她,看不过去她难过,所以会愧疚。对,我是愧疚的,但我愧疚的不只是我伤害她,而是愧疚我拒绝的同时,竟然还会对她的过分亲密感到心动。” 黎觅抖散黄纸,拿一张就着烛火点燃,放进桶里,再重复着这个动作。须臾,桶里有明显的火焰跳跃起来,她继续放着黄纸,保持火焰不灭。 “其实,我很羡慕卿昕和许梦苳,羡慕卿昕能有那样的勇气,也羡慕她们的幸福。圣诞节那天,我好几次都没勇气去找阿灵,还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念头,想中途逃跑。想必没人知道我会这么逊,但我真的很怕,我怕你们托梦说我是错的,我怕别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败坏黎家的家风,干出这档子事,也怕阿灵的父母和哥哥说我监守自盗,说我背叛他们的信任。” 黎觅垂下眸子,怔怔地看着那火舌吞噬了层层黄纸,似还要跳出桶吞噬掉她,又苦笑一声。 “有时我会想,爸妈你们还在就好了,阿灵的父母还在就好了……你们就算阻拦,就算骂我不是个东西,就算给我几巴掌,好歹也是实实在在的,也好过这样虚无缥缈的想象,永无止境的自我折磨。” 黄纸燃尽,黎觅又拆开了钞票状的纸钱,一张张投进去。 “我反复自我催眠,说我这是错误的感情,还对凌笙说,不要再给我和阿灵牵线了。但当看到宋霖和阿灵合照的时候,我承认我不开心,我吃醋,我嫉妒,我甚至……想质问阿灵,她不是喜欢我吗,她怎么能这样呢?” “可我有什么资格?是我亲手推开的她,是我一次次伤了她,我活该,所有人都应该站在阿灵那边谴责我,骂我,我没有怨言。只是和凌笙聊到这些时,我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就问她,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为什么不能替我想想?” “我是不是很任性啊,爸妈?可是,我真的只是希望她别说了,别让我更后悔,我怕我本就不太坚定的心会动摇。” 黎觅闭了闭眼,眨去泪意,又拿起金元宝、纸车、衣服裤子鞋子放进桶里。 “那天去找阿灵,是因为我听到那首诗,实在忍不住了。我想看看她,哪怕她没有我过得好,也好,哪怕她和宋霖在一起很快乐,也好,哪怕我再嫉妒,我也能忍。但是很不幸,我发烧了。” 黎觅抬手,抚摸着父母照片上明艳的笑颜,跟着笑了笑,只是笑容没有到达眼底。 “我不是故意要生病的,我还买了药吃了药,我还洗了澡,我只是……太累了,想睡一下,没想到就发烧了。发烧真的很难受,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想着异国他乡死掉,还会把尸体送回国内。” 等待燃烧的间隙,黎觅抱着膝盖,低声喃喃。 “对不起,我知道你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我好好活着,但我当时真的很累,都想好了身后事。我被送回国,就可以和你们团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财产也早就写好名字,受益人只会是阿灵和凌笙她们,我孑然一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好。” “但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了阿灵的声音。她来找我了,她来照顾我了,想到这,我又担心起来,要是我真的死了,她该多难过啊。阿灵的前半生,挚爱的三个人早早就丢下了她,难道我要成为第四个人?我明明深刻地懂得,被重要的人抛下,是怎样绝望的感受,却还要让她再遭受一次吗?” 黎觅埋着头,终于忍受不了,发出低低的泣声。 “我从卿昕那里得到了很多勇气,她告诉我,喜欢没有错,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或许是生死前走了一遭,对很多事也看开了,我想,她说的是对的。那么,我下定决心,只要阿灵还喜欢我,那我不会再放开她。” 她曲起膝盖,跪在父母的碑前,重重磕了好几个头,地面留下了斑斑点点的水痕。 “假如因此要入地狱,我也无怨无悔。如果可以,爸爸妈妈,请你们原谅我,也请你们保佑我长命百岁,走在阿灵的后头。” 第65章 接机 黎觅在墓园待了很久, 至于她到底和萧灵父母、哥哥说了什么,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黎觅才一脸疲惫地回来。凌笙眼尖地注意到, 黎觅的膝盖上沾了不少白灰,她猜到一些事,可在看到黎觅眼角也是微红时,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好了?” 黎觅坐上车, 闭目养神:“嗯, 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 车都没有启动。黎觅有些奇怪地睁开眼睛,正想问问,就听见凌笙说:“对不起。” 黎觅挑眉:“对不起什么?” 凌笙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上次你说我没有考虑你,对不起, 我后面想过好几次, 确实是我不好,一直只想着灵灵喜欢你, 要帮忙, 没想过你的处境。” 黎觅打了个哈欠:“你啊,从小就是爱多想。上次我既然和你谈过了这件事,就代表给这件事划上句号,不会再去在意,你还耿耿于怀干嘛?” 凌笙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说:“我只是觉得, 我做的不够好,身为你的娘家人。” 而且,是除黎羽盛以外的,唯一在世的娘家人。 黎觅笑了笑:“笨死了,你是我娘家人,和你站在阿灵那边不矛盾啊。阿灵年纪小,你站在她那边才是好的,要是我哪些事没做好欺负了她,还得你骂醒我。” 凌笙想,那假如所有人都站在萧灵那边,又有谁会替你着想呢。可是,想到某人宁愿一个人呆着,也不肯暴露软弱一面的倔强,她把这句话压在心底,反问:“你会吗?” 黎觅愣了一下,旋即摇头:“不会。” 豁出去之后,她不会再让萧灵伤心,哪怕只是一下。 凌笙笑着说:“我刚才问的,可不是你欺不欺负她,而是你会不会追回小恋人?换言之,我是在询问黎总,您会不会追人?” 黎觅:??? 凌笙继续挑衅:“不会的话,求我,我帮你啊。” 黎觅:“……我很会,你滚吧。” 凌笙十分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而黎觅绷着脸,很自信。她气鼓鼓地想,她怎么可能不会呢,她可强了,圣诞节晚上还把小朋友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转眼,来到了春节。 然而,伴随这个难得的团聚假日,还有让人窒息的春运。外出打工或上学的人,在春节前都会乘坐飞机、火车、高铁等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回家,一票千金难求不说,一路也是提着大包小包挤回来的。 萧灵同样难逃春运的魔爪。 而且由于她迟迟没有下定回国过春节的决心,等她想买票的时候,发现春节前和春节期间的机票已经全部售罄了。 更不幸的是,因为隔着宽阔的海域,坐不上飞机,她连坐火车和挤高铁的机会都没有。 她回不去了。 想到黎觅圣诞节电话最后的留言,萧灵有些自责和失落,但与此同时她又感到轻松许多。 忙碌的几个月里,萧灵一旦有空,就会把那几句对话翻来覆去地想。她很想知道黎觅千里迢迢跑过来送礼物,又不愿意和她见面的真正意义,还有那几句话的意思。 黎觅想挽回她吗?在追她吗?——这样的想法,是最早冒出来的,也是最快被抹除的。 怎么可能。 一定是她又开始自我脑补和自我感动了,这简直是意识到喜欢黎觅后,几年来都会犯的老毛病。这些都是暗恋和单恋过程中,必然会有的自我暗示。 她会这样妄想,代表她还没完全做好当一个妹妹的准备。这样的状态,回国要和黎觅朝夕相处,她怕。 看到萧灵买不到回国的票,先是苦恼,后又笑容满面,跟没事儿一样去工作室画图,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宋霖有些懵,很纠结是否要送出自己的票。 打破僵局的,是除夕前天的一条短信。 【您好,您购买了xx航空x月x日 21:20起飞由x国飞往C市的xxx航班,乘机人请提前90分钟到机场办理乘机手续】 萧灵下意识当成骗子短信了,刚想点删除,发现短信的发信人备注是凌笙。 萧灵:??? 她顺着心意给凌笙发了两个问号过去,凌笙很快回复了她。 【某人怕你抢不到机票,就让林歌多买了一张给你。我只是个背锅侠,一键转发,你懂的。】 萧灵无语凝噎。 半晌,她又无奈地摇摇头,放弃在学校过春节的打算,回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两天后,C市机场。 大厅十分拥挤,等航班的、接机的都搅和在一起,安保拿着小喇叭东拉西喊,声音都几乎要哑了。因为快要下午的饭点,有些挤不进餐厅的旅客只能随便买了桶泡面将就,各种味道充斥其中,空气都很是浑浊。 萧灵拖着行李箱一走出出口,就闻到这股熟悉的红烧牛肉味,却没有觉得难闻,反而很是怀念地嗅了嗅。 她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C市的时候不觉得它珍贵和特别,但每当出一趟远门再回来,总会记着它的各种好,对它的一切都感到亲切。 “阿灵。” 还没抬脚,一道低沉的女声叫住了萧灵。紧接着,是一个有些急切的拥抱,把她带入怀中。 清新的柠檬香气,萦绕在鼻间,经久不散。极具安全感的温度,柔软的触感,比梦真实太多,萧灵整个人都僵硬了,鼻酸得厉害。 她忽然觉得打电话更好,因为比起电话这种可以掩饰表情与情感的存在,直接接触像是测谎仪,再多谎言也敌不过这一刻强烈到震颤的悸动。 耳边那些吵吵闹闹的杂音霎时消失,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在提醒她,她还喜欢她。 但萧灵很快忆起面前这个人的身份。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让迟钝的神经重新恢复机能,几次呼吸后,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声音喑哑地问:“黎姐姐你怎么会过来?” 黎觅松开怀里的人,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口,但真正要说时,又一个字都憋不出来了。她努力回想先前背诵的美句——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我都去接你。 问题是,多大什么来着,困难?风雨?艰辛? 望着那双澄澈似小鹿一般的眼睛,黎觅大脑一片空白,想摸出兜里写满台词的纸条,又不敢在人眼皮子下面去作弊,眉头不由也蹙紧了。 萧灵看黎觅半天不说话还皱眉,以为她是嫌自己问的多,于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和自嘲,低声道:“谢谢姐姐特意过来接我,麻烦姐姐了。” 黎觅慌了,连忙说:“不,不是的。” 女人一向淡定,就算损失很多钱都能面不改色,但眼下她完全失了分寸,想让萧灵不要误会这只是姐姐对妹妹的关怀,又不知道要怎么讲,急得都快冒汗。 眼看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她怕萧灵等的不耐烦了,索性结结巴巴道:“甜、甜甜。” 萧灵诧异:“什么?” “我,我说,不是谢谢姐姐特意过来接你,是谢谢甜甜过来接你。”自己念自己的小名太羞耻,黎觅不再看萧灵,视线游离飘忽,声音小的跟蚊子叫似的。 闻言,萧灵呆了呆,抬起头看到黎觅的耳朵尖尖发红,忽然明白了点什么,先前生出的阴郁统统消失,还有些想笑。 “甜甜。”萧灵轻声唤,嘴里宛如含了一块蜜糖。 黎觅的脸也烧了起来,虽然还是很害羞,但这是闹僵之后萧灵第一次这么叫,她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萧灵被黎觅的态度弄糊涂了,有些困惑,想要试探又怕这还是一次自作多情,思忖了一会儿说:“我还是喜欢叫你黎姐姐,这样尊敬一些。” 尊敬。 妹妹对姐姐的。 见萧灵说的这样认真,黎觅满腔热血一下子冷却了,她抿抿唇,心情低落下来:“哦。” 说出来又觉得语气太冷淡,立马补全对话:“这个称呼,挺、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但黎觅的低气压太足,就差在脸上明着写“我不高兴”四个大字。萧灵睫毛一颤,心里宛如被猫挠了一爪子,有些痒,又强自克制住了,只当没看见。 “走吧,黎姐姐。” 说完,手里的行李箱却没拽动。萧灵疑惑地看过去,发现是黎觅接管了她的行李箱。 “我来。” 萧灵盯着黎觅看了几秒,黎觅心里还有点气,没有避让,更没有松口,按住了萧灵放在行李箱上的手,然后重复道:“我来吧。” 这是小事,萧灵没有再和黎觅争,抽回自己的手,走在前面。 黎觅如愿拖上行李箱,却更不高兴了,尤其是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跟她说好寂寞的时候。她握了握拳,望着快自己几步的女孩,默默加快脚程,从右翼超车,挡在了萧灵的正前方。 萧灵:? 她搞不懂黎觅的想法,于是绕过黎觅往前走。可黎觅很快又从左翼超车,连人带行李箱再次挡住她的路。 萧灵被迫停住:“黎姐姐,你……” 黎觅背对萧灵,伸出空出来的左手,鉴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干脆破罐子破摔:“帮拿箱子,酬劳,牵手。” 萧灵:“……” 噗嗤。 这么温柔的语气,偏偏说话的内容跟土匪打劫一样,一点道理都不讲。这个人别扭起来,怎么这么可爱? 知道某人包袱多,萧灵忍住笑,乖乖用自己的手牵住黎觅的指尖,因为黎觅食指有茧,她还无意识摩挲了一圈。 温软如玉的手指滑过指腹,犹如平地惊雷,炸起一丝丝电流在全身流窜。黎觅忽地生出一股不满足的冲动,握住萧灵柔软的小手,一点点滑到手心,再翻转过来,挤进指缝。 十指相扣。 黎觅眉毛一扬,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走路的步伐也轻快许多,都快飞起来了。 但或许映证了乐极生悲的道理,走的太快,没扣紧的外套上下摆动,本就在衣兜边缘的纸条掉了出来。 黎觅浑然不觉,萧灵走在后面,精准地捕捉到这个从黎觅身上掉出来的纸条。她捏了捏黎觅的手,弯下腰捡起纸条,一眼便看到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雨我都去接你——梁实秋。思念是一张窄窄的飞机票,我在这头,你在那头——余光中《乡愁》改编。” 念了两条,萧灵的面色有些微妙了。 “黎姐姐,这是什么?” 第66章 回家 提前写好的台词被当事人发现, 这操作堪比精心准备的小抄被老师当场连人带物捕获, 黎觅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坦白的心思只占了不到0.1%,所以她捋了捋汗湿的头发, 淡定地说:“哦这个, 宏江最近有个念名句比赛,我作为嘉宾,不好什么都不懂,就临时摘抄学习了一下。” 萧灵假装自己没感觉到黎觅手心冒的汗, 点点头说:“真的呀?那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我想过去看看。” 黎觅:“……” 黎觅:“年后。” 萧灵惋惜道:“那我回学校,岂不是看不到了?呜,我还想听听黎姐姐念这些‘情诗’呢。” 黎觅的脸彻底红了,讷讷道:“不、不是情诗。” 萧灵忍笑, 眼珠子一转, 又挖一个大坑给前面走路带风的女人:“那黎姐姐,我想问问你, 圣诞节你让我最先拆开树干蛋糕, 是为什么啊?” 黎觅张张嘴,一句我喜欢你憋在嗓子口,怎么也说不出来。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勇气也不够,天时地利与人和一个都不占。 况且, 小姑娘受了太长时间的委屈,她曾经犯的错误和无意留下的伤痕并非不存在,她想尽可能弥补,也想补全常人恋爱前必有的一个阶段——追人。 咽下告白的话语,黎觅转身,望着萧灵的眼睛,轻声说:“因为它很甜,因为我觉得你会喜欢,还因为……我想经常给你做,只要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萧灵目光闪烁:“……好。” 黎觅知不知道树干蛋糕有告白的意思,黎觅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还有这张疑似作弊的“小抄”,到底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个意思? 分开的这段时间,黎觅究竟在想什么,是她又误解了吗? 萧灵的心底冒起一朵又一朵的疑云。 今天是除夕,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很少。开出机场的拥挤地带后,车流稀少,一路很顺遂,一点都没有堵车。 怕自己干扰黎觅开车,萧灵没有和她聊天,在玩了会儿手机后,就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等红灯的间隙,黎觅把自己的外套和毯子都裹在了萧灵身上,上调了空调的温度。 萧灵困的要死,也没注意到每次红灯时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自顾自睡得香甜。 一个小时左右,到了家楼下。 萧灵若有所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睡姿是侧躺,枕的还不是车后座的垫子,而是香香软软的……膝盖? “醒了?” 低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萧灵的瞌睡虫一下子被吓跑了,耳畔发麻:“你不是在开车吗,什么时候到后座来的……” 黎觅声音里还有刚醒的困倦,往右挪了一步,把小火炉又给捞回怀里,下巴搁在萧灵软软的头发上:“到了正想叫你,但看你睡这么香,我也犯困,就跟着你睡着了。” 冬天白昼短,才六点天就黑了。 停车的位置没有路灯,车里的小灯也没开,整个车都是昏暗无光的,黎觅从后面抱着萧灵,萧灵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心跳却一点点加快。 有一丝暧昧,又有一丝理所应当的感觉。 萧灵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梦,镜花水月一般,美好却虚假。她轻轻挣开黎觅的怀抱,揉揉肚子说:“黎姐姐,我好饿啊,我们不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吗?” 对方抗拒的动作虽然不明显,但黎觅却感受到了。她眸子一黯,摁亮车灯,语气如常:“今天除夕,还想去外面吃?” “啊,对哦……那你准备了吃的?” “买好了吃的,你要回家,怎么会不准备。”黎觅拉住准备下车的萧灵,用自己的围巾裹好面前那段细白脖颈,“风大,穿这么薄,还不戴围巾,会冷。” 围巾上还有残余的温度,以及若有若无的清香。 萧灵愣愣地任由黎觅动作,直到裸.露的脖子都被包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对方才松开她。 “嗯,知道了。” 萧灵嗅着围巾上原属于女人身上的味道,心里一动,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手放在按键上,就要打开车门。 就在这时,腰间倏地多了一只手,温柔却有力地揽住萧灵的腰,不容她离开。 “阿灵,那条围巾不是凌笙买的,是我亲手织的,一针一线,都是我织的。颜色,选的是百搭的浅灰色,你很喜欢的颜色,款式应该也不差。” 或许是被萧灵之前挣扎的动作伤到了,除了拦截萧灵离开,黎觅没有再凑近做一些亲密举动,而是隐忍地问:“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戴?不喜欢吗?” 委屈的就像吃不到骨头的大狗狗。 两人相处时,黎觅长辈包袱重,往往不爱表达太多自己的情绪,萧灵虽然能猜到她很多心思,有些时候却还是像面对迷雾一般感到无从下手。 这种明晃晃的示弱,让萧灵的心一下子软得不像话,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想着哄黎觅高兴。 “不是。” 萧灵想了想,解释道:“飞机上人那么多,我怕弄脏围巾,特意收捡好放在行李箱,没有拿出来。我不是不戴它,只是不舍得戴。” 黎觅闷闷地问:“真的?没有不喜欢?” 萧灵强忍着不回头捏捏这个可爱的大姐姐:“我很喜欢的,要是你不信,要不要我打开箱子给你证明一下?” “不用了,我才没有那么幼稚。” 说完,黎觅收回手,从另一侧打开车门,急急地下了车。她的动作太过利落,甚至有逃跑的嫌疑。 因为环境太暗,萧灵不能确定某人的耳朵是不是真的红了。她摸了摸围巾,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心里的坚冰不知不觉又融化了一个小角。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到一分钟,黎觅拖着行李箱绕回萧灵身边,连问也懒得问了,直接牵住萧灵的手。 面对萧灵的疑惑,黎觅绷着脸,手握得更紧,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酬劳,不自觉。” 萧灵差点笑死。 手牵着手回到家,萧灵伸了个懒腰,刚想从鞋柜里翻拖鞋,被黎觅拦住了:“等一下。” “嗯?” 黎觅没回答,先换好自己的拖鞋,走进内室去了。没两分钟,她又走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萧灵正想接过拖鞋,黎觅却在她面前蹲下,替她脱下鞋,再换上拖鞋。 拖鞋像是刚被烘烤过,热乎乎的,逼退了最后一点寒意,萧灵低头看着黎觅的发旋,有些恍神。 黎觅本来就比她高了一个头,就算蹲下来也不算矮,反倒多了些顺从的意味。因为是从公司直接过来接她的,黎觅还没有机会换衣服,深色的大衣扣紧了很严肃,松了几颗扣子却增添一点慵懒的感觉。 这个人,温柔地握着她的脚踝,替她做着换鞋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还乐在其中。 这样的日常并不少见。 准确地说,过去的十年来,只要有机会,萧灵都是这样被黎觅放在心尖尖上。放在怀里怕摔碎,含在嘴里怕化,这两句话并不夸张,但真正该严格的时候,为了萧灵好,黎觅又能狠得下心。 两个人之间的羁绊,在时光长河的陪伴下,早已经不是爱情这个词语能够概括的了。 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萧灵说:“我想抱你。” 黎觅顿了顿,还没说什么,就被萧灵一把抱住了。感受到拥抱的力度,黎觅的眸光一柔,半蹲着回抱住怀里不安的小姑娘,用手缓缓抚摸萧灵的后背,像是无声的安抚。 这个怀抱不同于机场那个单方面的拥抱,也不同于车里那个厚脸皮的亲近,而是多了一点互相纠缠的缱绻。 这种情况是网上写的浪漫情景之一,黎觅脑中灵光乍现,轻咳一声后说:“阿灵,你是我的肋骨吗?抱着你,那种缺失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啊,你不愧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萧灵:“……” 萧灵:??? 那个灵魂的啊字,惊的萧灵一身鸡皮疙瘩。她踌躇半晌,还是忍不住说:“那个,黎姐姐。” 黎觅美滋滋地等着少女的投怀送抱,或者是感动的热吻,故作正经道:“咳,怎么啦?” 萧灵说:“黎姐姐说的这个梗,应该是出自《圣经》吧?耶和华取下一根男人的肋骨,再把血肉合起来,创造了一个女人。根据这个传说,后来的张爱玲曾说,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所以,就性别上来讲,这句话并不适用在你我身上。” 黎觅:“啊?” 萧灵小声补充:“除去性别角度,生物角度上来说,这句话也是不对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十二对,二十四根肋骨,不存在多一根少一根的事。” 黎觅:“……呃。” 萧灵压下笑容,又说:“骨中的骨,肉中的肉,不觉得像是在说骨肉相连?黎姐姐,我饿了,我要吃肉。” 黎觅心如死灰,无话可说,只得悻悻地松开萧灵,委委屈屈地走向厨房,脚步沉重。 她决定,等她做完饭之后,她要悄悄去给写这条情话的最佳回答按个踩。 还没走到厨房那边,她听见身后的萧灵嘀咕道:“怪了,黎姐姐掉的这个纸条上也没写刚才那几句话啊,这么尬的台词怎么念出来的,难道发自内心?” 黎觅捂着脸落荒而逃。 第67章 挽留 悲愤可以化作力量, 萧灵一集动画片还没看完, 厨房的门就打开了。腰上别着粉红色围裙的黎觅端着两盘饺子走出来,热气腾腾的, 让人很有食欲。 萧灵饿了一路, 又没吃航班套餐,这下是真的馋了,循着味道小跑过来,连筷子都没拿, 直接上手抓了个饺子就往嘴里塞。 因为才起锅, 饺子很烫, 她一边张着嘴吐舌头,一边吧唧吧唧地嚼,跟小仓鼠似的。 黎觅被这小饿死鬼的行径吓了一大跳,盘子放到桌垫上, 转手就捧着萧灵的脸, 碎碎叨叨:“你急什么?都是你的,是不是路上又没吃饭?我以前怎么嘱咐你的, 你胃本来就不好, 还任性……舌头再吐出来,我看看受伤没有。” 萧灵把嘴里的馅儿吞下去,本来还想吐舌头散散热气,但黎觅凑的太近,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她暗自吞口唾沫, 忽然不敢吐舌头了。 黎觅看萧灵没反应,以为她真烫到舌头,更着急了,手指按上萧灵红艳艳的嘴唇:“张嘴。” “不、不要吧,黎姐姐。” 黎觅严肃地说:“刚刚贪吃都有胆子,现在又怂了?乖,听话,快点张嘴给我看看。” 萧灵的声音低如蚊呐:“不是,我真的没有受伤,就吃个饺子而已,哪有那么娇弱?还有,你不觉得……我现在跟你吐舌头,你再摸摸的话,很色.情么?” 黎觅:“……” 黎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捧着的脸颊很红,而距离也真的太近了,近到她低下头,就能吻上萧灵的唇瓣。 她的脸刷地就红了,手跟触电一样缩回去,往后蹦了几步,强自镇定道:“那个,我没有想、想摸摸你舌头的意思。” 萧灵啊了一声,难掩失望:“那要是我舌头烫伤了怎么办,黎姐姐不打算管我?” 可怜兮兮的,像是被抛弃的小狗狗。 虽然是某个女孩惯用的装可怜套路,但黎觅还是精准地踩入陷阱,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我帮你呼呼,呼呼就好了。” 萧灵一击得逞,狡黠地笑了,指指自己的舌尖:“好啊,那你来呼呼。” “……” 黎觅沉默,这才想起后悔自己刚才的话,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僵持半晌,只得强行转移话题:“既然没受伤,就先不说这些了,饺子快凉了,我给你调蘸碟,你先吃着。” 说完转身回厨房。 萧灵看着黎觅狼狈地跑走,又笑了。黎觅这一系列举措,她先前还有些搞不懂意图,但拥抱、牵手、台词纸条以及那几句拙劣的情话,她现在好像明白黎觅想做什么了。 为确定真的是自己心里所想,萧灵决定再试探几次。虽然明白很有可能又是一次无功而返,但她还是生出了一丝希望。 她想,这个南墙,她可能真的过不去了。 思考归思考,动作却一点不慢,转眼间萧灵都吃了四个饺子。等黎觅拿着蘸碟出来,她的筷子已经指向第五个。 “黎姐姐,饺子是不是你亲手包的?不蘸料也好好吃啊。”萧灵舔舔嘴唇,再戳起一个饺子放到蘸料里滚了一圈,咬下一半。三两下嚼完,再蘸一次,让蘸料渗透剩下一半。 黎觅望着狼吞虎咽的少女,视线在对方泛着油光的嘴唇上滑过,柔声道:“嗯,除了皮儿是买的,其他都是我做的。慢点吃,冰箱还放了几屉,够你吃。” 听了这句话,萧灵停住进食的动作,紧紧盯着黎觅,眼睛闪闪发亮:“之前黎姐姐说,我要回家,所以早就准备好了。那除了给我包饺子,还准备了什么?” 想起自己笔记本上列的密密麻麻的计划,黎觅紧张地握住筷子:“还有,还有,我还做了很多汤圆放在冰箱,黑芝麻和花生味的都有。还有你喜欢吃的蛋挞、抹茶蛋糕、焦糖布丁、巧克力慕斯……这些原料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想吃,我随时可以做。” 萧灵心里一暖,却佯装不满道:“黎姐姐当我是小猪在喂呢?天天这样吃,等过完年,我非得胖几十斤。” 黎觅抿抿唇,目光描摹着萧灵过分纤瘦的腰肢:“我就是想让你胖几十斤。” 萧灵:“……?” 黎觅说:“国外伙食太差了,你瘦了好多,风再大一点,都要把你刮跑了。你忙起来一向不爱好好照顾自己,刚才抱你的时候,几乎都没有肉感,只能摸到骨头,胖点反而好。” 萧灵定定地看着黎觅,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蘸好酱料后塞到黎觅的嘴里:“黎姐姐,说这么多,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黎觅细细地嚼碎咽下,刚想回答,又听见萧灵说:“其他回答都不要说,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否。是,我就听你的,让你把我养的白白胖胖,不是的话,那就……” “是。” 听到这个毫不犹豫的答案,萧灵笑了:“好,我知道了。” 黎觅胃口不大,又吃了午饭,晚上不是很饿,陪着萧灵吃了半盘就放下筷子,静静看着萧灵吃。为了达到白白胖胖的目的,萧灵说到做到,独自吃光了剩下一盘饺子。 吃到最后一个饺子时,萧灵差点被馅儿崩了牙,黎觅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心疼她,反而笑个不停。 “坏人,你不会把瓷片当成韭菜塞进饺子里面了吧。” 萧灵眼泪汪汪地瞪了看戏的黎觅一眼,拿出硬邦邦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一枚硬币。 “阿灵,接下来的一年,你都要像这样好运连连,顺遂幸福。”黎觅掏出刚才借口上厕所去拿的红包,言笑晏晏,“新年快乐,小朋友。” 萧灵怔怔,随即牵住黎觅握着红包的手,再把硬币丢进两人交握的空隙里:“新年快乐,黎姐姐。你看,这下我们的好运和幸福就连在一起了。” 黎觅笑意更深。 按照两人往常的规矩,萧灵不准黎觅去碰碗筷,把人赶去沙发开电视,自己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餐桌,洗好碗筷和锅。 洗到一半,黎觅闲不住,又跑进厨房洗水果,被萧灵凶了一顿,只能委屈巴巴地放下还没洗的水果,回沙发回复工作邮件和祝福短信。 等萧灵端着水果盘回客厅,时间正好转到晚上八点整,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 歌曲的伴奏响起,舞者纷纷涌入场中,热闹又红火,萧灵笑着说:“机场人来人往,但都是赶着出行的,路上也没几个人,现在还不许放鞭炮,安静的要死。幸好有这个春节联欢晚会,不然一点年味儿都没有。” 黎觅敷衍地嗯了一声,低着头回邮件,什么都没说,和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莫名有些冷淡。 萧灵挑眉,心里百分之八十的天平又跌回百分之五十:“黎姐姐,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也没发生……” 黎觅话一出口,又想起凌笙前段时间曾经多次叮咛她,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坦诚,一定要和萧灵多沟通,就算追人失败,也不能产生误会。 反正做不成情侣,再不济还可以做姐妹,祝天下情侣终成姐妹——这是凌笙的原话。 姐妹个P。 黎觅难得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手指烦躁地左右划动手机桌面,改口道:“非要说的话,你手机一直在响。” 萧灵有些奇怪,但以为黎觅只是嫌吵,心里松了一口气,也没有放在心上:“哦,可能是朋友同学想祝福新年吧,我去回一下……” 然而,萧灵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她的手机。 “怪了,刚才我不是就放在桌上的?”萧灵挠挠头,戳了戳黎觅盘着的腿,“黎姐姐既然听到我手机在响,应该知道在哪儿吧,我找不到了……” 黎觅看萧灵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眼神一黯,心情更加低落,却还是拿出滑进沙发缝隙的手机,递给她:“这里。” 萧灵接过手机,上面显示了许许多多同学、朋友的群发短信和邮件。还有三个来自宋霖的未接来电,因为她一直没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学妹有安全到家吗?新年快乐。】 萧灵挑着重要的回复完,刚想放下手机,忽然余光瞄到黎觅一直在悄悄看她。她一抬头,黎觅又迅速收回视线,装成很忙碌的模样,继续回复邮件。 本以为是巧合,萧灵又试探了好几次,黎觅都是这样。联想先前屏幕上三个未接来电几个字,以及手机的位置,萧灵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咬了咬唇,问黎觅:“黎姐姐,我学姐……就是我在学校那边租给我房子的人,她今年没回家,说在学校那边很孤单,问我能不能早点回去。” 黎觅面色大变:“那你要回去和宋霖过年?” 萧灵困惑道:“啊,宋霖?你认识松松学姐?” 黎觅心头一跳,自觉说漏嘴了,干咳一声:“有、有一点交集吧,也不算很熟,点头之交。所以,你要回去和她过年吗?” 说话间,联欢晚会上好几个歌舞节目都过去了,现在轮到节目单上的第一个小品。因为出场的都是老相声演员,说起梗来,全场的观众都在哈哈大笑。 然而这份欢乐一点都没有传染给黎觅,她局促不安地搓揉衣角,生怕萧灵说一句是,然后明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乎意料的,萧灵反问道:“黎姐姐觉得呢?” 黎觅皱紧眉头:“阿灵,我买了很多好吃的,先前也跟你说过了,甜点、饺子、汤圆,我一个人吃不完。” 怕萧灵让她把吃的给凌笙那群朋友,黎觅沉声道:“我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只想做给你吃,别人都不行。所以,如果你走了……很浪费。” “只因为吃的?”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吃的没有宋霖重要,还是要走。 黎觅心中警铃大响,为了留下人,她咬咬牙,豁出去一般把人圈到怀里,放低姿态道:“不只因为吃的,还有……我不想你去,我想你和我一起过年,没有别人。” “对了,过年除了吃的,我还想和你做好多好多事。明天初一,我和凌笙她们约好一起吃团年饭,你不想她们吗?她们准备了很多红包,真的,要是不够多,我这里还有。后天,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听凌笙说有很好看的片子,你不是很久没电影了吗?我都订好票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听萧灵没说话,黎觅越发心慌,不由想起那次目送萧灵和宋霖撑着伞一起离开的场景,心里一痛,近乎哀求道:“不要走,阿灵。别和宋霖在一起,别喜欢她,继续喜欢我,就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百分之五十的天平,霎时倾到百分之九十。 第68章 告白【已替换】 小品表演到高.潮,相声老演员的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笑点频出,全场观众都在哈哈大笑。客厅回荡着笑声,萧灵和黎觅的心情却不轻松。 萧灵想了很久,才问:“黎姐姐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黎觅心情复杂。 她没想到追人还不到一天,就需要坦白心意。但看到萧灵那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试探模样,又忍不住自责。 她的小朋友,是被告白的那方,本来应该神采飞扬,不该是这样的。 “阿灵,我的嘴一向笨拙,说不出什么动听的情话。那些台词,我真的练了很久,只是一看到你,就紧张得不得了,统统忘得干干净净。虽然想起过一次,但效果太差……” 黎觅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所以,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记得,之前我们那个约定吗?” 萧灵的心砰砰乱跳:“我们之间的约定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黎觅说:“一月为限的恋爱。” 萧灵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片:“我之前的留言你应该看到了,那个约定已经作废,我以后只会把你当姐姐,如果你是想提醒我这一点,我……” 黎觅打断道:“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提醒你的是,你我的约定还没有完成。” “什么?” 黎觅继续说:“你出国前,我们在一起只有半个月左右,准确说是十六天十二个小时。按照一个月的恋爱约定,你和我现在的关系,仍然是情侣。” 黎觅把时间记的这样清晰,萧灵心里浮上一丝甜,更多的却是当初绝望离开的酸楚:“黎姐姐,我想我说的够清楚了,我提前结束了这个约定。假如你是为了有头有尾,让我实现愿望,那就不必了。” 黎觅定定地看着萧灵:“假如不只如此呢?” 萧灵自嘲道:“那还有什么?你想同我继续玩恋爱游戏?” “不想。” 赶在萧灵要误会更多事之前,黎觅说:“我从来不想和你玩什么恋爱游戏,因为我想和你真正谈恋爱。” 萧灵呆住了。 真正谈恋爱?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 哪怕天平倾到百分之九十,她也只是想,或许黎觅对她是有好感的。哪怕那讨好之意只是为了哄她高兴,她也可以自我脑补成黎觅在追她,在吃宋霖的醋。 吃醋,不一定是为了爱情。 黎觅本以为那句间接告白会让小姑娘欣喜若狂,再不济也要扑入她的怀里,亲亲她或者流露出笑颜,然而都没有。 没有拥抱,没有亲亲,也没有更多的。 黎觅一瞬间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沉下脸问:“你……你和宋霖在一起了?你喜欢她了?” 萧灵的脑子还是跟浆糊一样乱,下意识否认:“没有。” 黎觅松了一口气,话音一转:“那阿灵就是不信我?” “我……”少女的目光难得很迷茫,像极了迷路的羔羊,柔弱又无助,近乎逃避地垂下头,“我不知道。” 黎觅沉默了。 她知道,她的小姑娘很不安。 她也知道,罪魁祸首就是她。 那些一点用都没有的情话台词,黎觅不打算再用。如果可以,她甚至真的想给凌笙打电话,问问情商之巅该怎么哄人,又该怎么追人,才能成功。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黎觅又给掐死在摇篮里。追人还要其他人帮忙,不用凌笙说,她自己都觉得逊毙了。而且,是她想和萧灵谈恋爱,又不是别人和萧灵谈恋爱,她为什么要问别人? 可是靠她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向来和恋爱无缘的黎觅,陷入了苦恼。但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这样难过,自责之余,又涌上了无限的怜惜和焦躁。 这两种情绪,压制了黎觅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她牵住萧灵冒着冷汗的手,让人坐在自己身侧,然后弯下腰,出于本能地轻吻萧灵的额头。 “阿灵,虽然你不信,虽然你会觉得我变态,但我还是想说,我是真的想和你谈恋爱。尽管你比我小这么多,但我想吻你,像现在这样,亲过你的额头,我都会觉得很满足。” 柔软如蜻蜓点水一般在额间拂过,萧灵的心湖却像是被砸下一块大石头,溅起无数涟漪。 黎觅的唇从萧灵光滑的额头辗转到眼睛上,“你看我的时候,眼里总是有小星星。或许你觉得是你一直在依赖我,但其实不是的,是我在享受你的依赖与眷恋,并且为此感到安心。” 感受到眼眶处温柔的吮吻,萧灵睫毛微颤,不由伸手揽住黎觅的脖颈,让两人的距离更近:“真的?你从来没说过……” 黎觅轻笑,亲完左边的眼睛又亲右边的:“傻,哪有长辈跟晚辈说我依赖你的道理?” 萧灵闷闷地问:“那你现在怎么又说了?” 问完,柔软又温热的唇瓣扫过眼皮,痒得她闷哼一声,差点漏出去一声呻.吟。 黎觅一边细细地吻,一边顺应心意拨弄小扇子一样的睫毛玩:“我刚才不是说了,因为我现在不只想你做我的晚辈,还想你和我恋爱,做我的小女友。” 萧灵无言,脸却烧了起来。 黎觅颇为新奇地看着少女红通通的脸颊和耳垂,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亲了亲那白玉似的耳垂。果然,怀里的人微微发抖,脸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红,耳果更是殷红似血。 “黎姐姐……” 怀里的人睁开眼,呼吸乱了节奏,眼里满是情动的水雾,潋滟又娇媚,宛如一朵玫瑰缓缓盛开。 开在她的世界。 黎觅被勾得火烧火燎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还有,既然不喜欢你那松松学姐,就不要再和她走那么近了。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你明明比我还聪明的。” 这波吃醋来的猝不及防。 旖旎的气氛一下子就没了一半,萧灵扑哧笑道:“黎姐姐居然能看出来学姐喜欢我?我都没看出来。” 黎觅看她还笑得出来,有些气:“我又不是傻子,你难道没看宋霖的博客,她还叫你……” “博客?叫我什么?” 黎觅想起那张照片,还有凌笙那句绿油油的头发,依然气的不行,口气冷硬:“……我不想说。” 萧灵跨坐到黎觅腿上,撒娇道:“黎姐姐,说嘛。我没关注学姐还有博客,你说说嘛,不然我一直好奇。” 女孩一撒娇,黎觅的耳朵就软了一半。 她默默思忖,要是她不给萧灵说,萧灵因为好奇跑去看宋霖博客,万一感动了喜欢了怎么办? 那还不如她丢脸。 黎觅心不甘情不愿道:“宋霖当初发了一张沙滩上的照片,说这是庆祝她的女孩放下过往的第一天。” 其中几个字,黎觅念得格外重。 萧灵啊了一声。 黎觅看她吃惊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这过往说的是我,对吧?哼,她的女孩,哼……” 这酸味都要突破天际了。 萧灵笑出声,接着又问:“黎姐姐说学姐喜欢我,那你呢,你也喜欢我吗?” 这个答案太重要,虽然萧灵是带着笑问的,但黎觅感觉得到,怀里的人全身都绷紧了,眼睛也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萧灵在紧张。 想到此,黎觅心里软成一滩水,表情却很认真地望着萧灵,每个字都铿锵有力,不留一点后路:“是,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不知道喜欢了多少年,坏心眼的小家伙。” 我喜欢你。 很喜欢你。 不知道喜欢了多少年。 每个字都像是滚烫的岩浆,混入萧灵的血液里,烫的她眼睛通红,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这几句话,她不知道等了多少年。 萧灵笑得愈发灿烂,贝齿却紧紧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血痕也不顾,眼泪无声奔涌,宛如要流尽这些年的委屈与酸涩。 “别哭了。” 黎觅的心都快被哭碎了,从茶几上扯了几张纸,但刚一碰上萧灵的脸颊,就被泪水打湿了。 自责与愧疚铺天盖地袭来,黎觅从来没有这样厌烦过自己的踌躇与迟钝。 她轻轻拍着萧灵的后背,低声哄:“别哭了,小朋友,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就咬我。我随便你处置,好不好?” 萧灵抽噎着摇头,再次咬上自己的嘴唇,想要借由疼痛止住眼泪。黎觅看不过去她这样自残,一冲动就用手指抚上娇嫩的唇瓣,不让她再咬。 谁料,萧灵不只没有退让,还舔了舔黎觅的手,舌尖调皮地勾了勾黎觅的指腹,嘴角的胎记越发艳丽。 她含着泪,声音喑哑:“我不哭了,你亲亲我,不能亲其他地方,只能亲我的嘴唇,我就不哭了。黎姐姐,黎姐姐,亲亲我……” 一声声的轻唤,彻底攻陷了黎觅的意志。 她对上萧灵的水眸,丢下嘴里常常提到的礼义廉耻,用残留的一丝清醒说:“阿灵,我要亲你了。” 回答黎觅的,是主动阖上双眼的等待姿态。 这副过于乖顺的模样,让黎觅心里的柔情更盛。她倾身过去,覆在了渴望已久的唇瓣上,任由自己在致命的甘甜里上下浮沉。 亲了好一会儿,还是萧灵先受不住,微微推开黎觅,喘着气,破涕为笑:“黎、黎姐姐,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舌吻吗?” 黎觅平时去健身房的次数很多,虽然脸也红,但没有喘,呼吸只是稍微急促了一些。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缠绵悱恻的吻,理直气壮地反问:“我不是舌吻了吗?” 萧灵:??? 差点被口水呛住,萧灵扶额:“黎姐姐,你老舔我嘴唇,这算什么舌吻?” 黎觅更加理直气壮:“对啊,我一直舔你嘴唇,难道不是用舌头舔的吗?” 萧灵:“……” 舌吻舌吻,用舌头去吻嘴唇,没毛病。 第69章 串门 好笑之余, 又很安心。 借由这个浅浅的吻,萧灵最后那点不确定和不安也消失了。她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到蹦起来, 但她只是安静地靠在黎觅的怀里,就满足了。 反倒是黎觅, 心情显而易见的不错。 她坐了一会儿,实在闲不住, 先削了一个苹果,一片片喂到萧灵嘴里:“每天都要吃一个苹果。” “嗯。”萧灵鼓着腮帮子一一吃掉。 又坐了几分钟, 黎觅把茶几上的坚果盒子抱过来, 开始剥起开心果和碧根果, 时不时喂萧灵一颗。 萧灵吃完几个, 说:“黎姐姐, 你也吃。” “好。” 黎觅满口答应, 手上的动作没停, 剥坚果比电视上敲快板的速度还快一些,全部喂到了萧灵的嘴里。 萧灵摸着胀鼓鼓的小肚子, 瞪了黎觅一眼:“你就是想把我喂胖几十斤, 对不对?坏人。” 黎觅还是笑着不说话,继续故技重施。 萧灵心思活络, 很快有了对付黎觅的方法。趁黎觅又喂了一个碧根果过来, 她一把勾住黎觅的脖子,把碧根果渡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品味那温软的触感,萧灵就松开黎觅, 朝着她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甜甜,你好甜啊。” 黎觅反应慢了半拍,在看到小狐狸眼里明晃晃的调戏之意时,又是好笑又是害羞。她默默嚼碎嘴里的碧根果,弹了弹萧灵的额头:“没大没小,不是说不喜欢叫我那个昵称?” 萧灵把玩着黎觅的头发,轻声说:“不是不喜欢叫你甜甜,是太喜欢了,喜欢到这样叫你,心里都是甜的。只是,甜甜是叫给恋人听的,要当你妹妹的话,不适合叫。” 怪不得,在单方面作废约定之后,她再也没叫过自己甜甜。 黎觅摸摸萧灵的头,说:“以后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只要你开心。” 萧灵蹭蹭黎觅的手掌,舒服地眯起眼睛:“真的?” “我从不骗你。” “那我今天叫你宝贝,初一叫你女朋友,初二叫你甜甜,初三叫你心肝,初四叫你……” “打住!” 黎觅揪住萧灵的鼻子,脸有点红:“你怎么这么坏,脸皮这么厚?当着别人的面叫这些……都不会害臊?” 萧灵故作惊讶:“啊,我本来只是想和你私下这么叫,结果你都想到和别人这么叫了?好吧,也行,只要你乐意当着人家的面喊我宝贝,我是无所谓的。” 黎觅:“……” 黎觅:“我说不过你,小调皮。” 虽然萧灵以前不喜欢黎觅用长辈的口气叫她,但或许是心态和身份变了,现在黎觅这么叫她,她只有被人宠在手心的感觉,心里满是欢喜。 她扬起眉毛,牵过黎觅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甜甜,我不小,不信你捏捏看。” 黎觅一动不敢动,浑身都僵硬了:“……小流氓。” 萧灵年纪到底小,做这么大胆的举动,心里还是羞涩的,但看黎觅比她的脸还红,反而没那么紧张了,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嗯?不是黎姐姐在对我做坏事吗?” 黎觅:“……” 萧灵得了乐趣,兴致更高,笑吟吟道:“没关系,只要是黎姐姐,你做什么坏事,我都任你摆弄。来吧,我躺平了,要不要顺便脱一下衣服?” 黎觅快被她的肆意妄为逼疯了,咬牙切齿地喊:“萧灵!” “宝贝,什么事?” “……消停点,闭嘴。” “我不,除非你亲我。” 黎觅无可奈何,又忍受不了怀里人千方百计的逗弄,低头亲了上去。迷迷糊糊之际,萧灵推了推她,声音暗哑中带着一丝蛊惑:“黎姐姐,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吻吗?我教你好不好?” “我教你才对,唔……” 还没走出迷糊,黎觅又被拖入轻飘飘的棉花糖里,在甜蜜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客厅里,春节联欢晚会还在寂寞地播放,只是两个人都不再关注它。 翌日,大年初一。 十一点半,黎觅牵着裹成一只熊的萧灵出了门。因为不少人有守岁的习惯,通宵一晚起不来,再加上室外太冷,路上行人和车辆都不多,一路顺畅。 到了门口,黎觅按了一下指纹,门开了。 两人走进去,客厅的茶几上放满了零食,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萧灵说:“咦,以前一进门,凌姐姐就过来接我们了,今天她人呢?出去了吗?” 黎觅也有些奇怪:“应该不会,之前我们跟她说了我们马上就到。难道她还在卧室睡觉?” 两人旋即一齐摇头。凌笙作息正常,做正事的时候和黎觅这个工作狂有的一拼,但昨晚是除夕,不存在加班的情况…… 萧灵说:“打个电话问问?” 黎觅刚要打过去,凌笙就穿着睡袍,打着哈欠走下楼了。看到她们俩,凌笙很吃惊:“诶?你们来这么早?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黎觅:“那先前是鬼接的我电话?” 凌笙拍拍头:“……哦,对,是有这么回事。我还以为是在梦里接的,没当回事。” 萧灵笑着说:“凌姐姐,好难得看你这样。昨晚熬夜了?” 凌笙点点头:“稍微熬了一下。昨晚无聊,和人下棋,下着下着忘记时间了。” 她又走过来,捏捏萧灵的脸:“灵灵好久不见,又变可爱了。新年快乐呀,姐姐一会儿给你包个大红包,比你黎姐姐给的还多的那种。” 萧灵还没说什么,黎觅就毫不客气地拍掉凌笙的手:“头不梳,脸不洗,摸什么摸,你变态老阿姨?” 凌笙乐了,把萧灵拉进怀里,又是摸脸又是抱抱,挑衅道:“变态咋了,我就喜欢灵灵,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再说了,阿姨算什么,这叫年龄差,年上温柔御姐,年下小奶狗,你懂不懂?” “不懂。” 黎觅的脸瞬间黑透了,拉回笑岔气的萧灵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朝凌笙摊开手:“不要脸的老阿姨,快点给大红包。给完就走,保证不纠缠。” 凌笙翻了个白眼。 等凌笙上楼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来时,黎觅和萧灵正在用她的ns玩分手厨房。分手厨房原名叫《煮糊了》,也有个名字叫胡闹厨房,顾名思义,这就是一款制作厨房模拟游戏。 之所以叫分手厨房,是因为这款游戏需要玩家分别控制两个角色,快速搭配料理,然后把做好的成品给客人,完成订单挑战。乍一听很简单,但实际分工很多,有洗盘子、切菜、菜放锅里、起锅等等步骤,还有时间限制,由于每一关的地形都很奇怪,更加考验两人的默契。 虽然朋友赠送了凌笙这个游戏机和游戏卡带,但她一个人独居,除了黎觅这几个关系好的,也不会平白邀请人上门,玩过一次觉得无趣就让游戏机吃灰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别人玩这个游戏。 黎觅专注地看着屏幕,把洗好的盘子放过去:“阿灵,切菜。” 萧灵切好菜,同时计算好地形即将交换的时间,说:“那边锅快糊了,黎姐姐端起来。” “我洗左边三个盘子。” “嗯,右边的成品我端给客人。” “着火了。” “灭火器放传送带了,肉给我。” “好。” “这个我不认识。” “洋葱,那个是番茄。” “啊,车把我撞了。” “我给你撞回来,然后呼呼?” “噗,不要呼呼,你亲亲我。” 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争吵,更没有红过脸,还有闲心打情骂俏。就算偶尔因为忙不过来,让锅着了火,很快又能灭火,继续有条不紊地完成订单。 高难度的一个关卡打完,轻轻松松三星。 凌笙看的目瞪口呆,顺带还吃了一肚子的狗粮。她眯了眯眼睛,望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一大一小,立马猜到两人应该在一起了。 她手握成拳,“咳。” 萧灵指着三星,脑袋得意地晃啊晃,噘起嘴巴:“你看,要是最后我没把那个订单交上去,我们可能打不到三星。说好要亲亲的,愿赌服输,快亲。” 黎觅被小姑娘讨赏的模样给可爱到,柔声道:“回家亲亲好不好?这儿好歹是凌笙家里,万一被她看到了,不好。” 凌笙想她这么大个人就站这儿呢,加大音量:“咳咳。” 萧灵明知故问:“为什么不好?黎姐姐害羞了?” 害羞了的人当然不会承认害羞,还认真地分析:“不是。你想,凌笙一个人单身到现在,多不容易。看在那个红包的份上,今天不刺激她了。” “哦。” 凌笙放弃再用咳嗽吸引两个人的注意,而是直接挡在屏幕前,抱着双臂说:“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们俩?” 一大一小异口同声道:“不客气。” 凌笙:“……” 她气笑了:“听听,你们说的这是人话?可怜我孤家寡人,助攻到最后,一无所有。” 萧灵笑嘻嘻地说:“凌姐姐,孤家寡人可不见得。昨晚和你下棋的人是谁?我记得,你曾经说永远不熬夜,更别说还邀请不熟的人来家里。” 凌笙急忙反驳:“没有,我怎么会邀请对方来家里,只是网上下棋而已。” 萧灵挑眉,意味深长道:“网上下棋啊,下到半夜?凌姐姐,你不会……网恋了吧?” 黎觅摆摆手,非常自信:“不会的,凌笙和我一样,没谈过恋爱,哪会什么网恋,她……” “……是。” 黎觅:??? 萧灵哈哈大笑:“我猜对了。本来我问问题的时候,没有指定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但凌姐姐却说了‘对方’这个词,代表只有一个人。一个从不熬夜的人为了别人而熬夜,答案很明显。” 这次换黎觅目瞪口呆:“你……网恋……” 震惊过后,她又担忧地看着凌笙,正色道:“你也不小了,单身没关系,网恋多注意点,别被人骗了。我听傅秋月说过,网恋这种东西,连对方是人还是一只会敲键盘的狗都不知道,骗身骗心的多了去了,你怎么会犯这种傻?” 知道好友是真心为自己好,凌笙没生气:“放心,虽然是网恋,但是是同城的人。而且,我有七成把握,我可能见过这个人了。黎觅,说不定你也见过她。” 黎觅愣了一下:“谁?” 她想了想,又赶紧把萧灵圈在怀里,警惕道:“昨晚阿灵睡在我旁边的,她没有跟你在网上下棋。” 凌笙抽抽嘴角:“你护崽护上瘾了?谁说灵灵了啊?拜托,我说的很清楚好吧,我说的是,说不定你也见过她,这怎么听都不像是灵灵吧?” 萧灵倒在黎觅怀里,都快笑死了。 凌笙摸了摸下巴,一转攻势:“等等,你刚才说,灵灵睡在你身边?看不出来啊,灵灵才回国,你就把人给吃干抹净了?黎总,真没看出来,你这么饥渴。” 黎觅:“……嗯?” 萧灵停住笑,坐起身,欲言又止,眼带忧伤:“凌姐姐,没关系的,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哪怕黎姐姐穿上裤子就不认人,还说她只是喝醉了,往事随风,我依然会选择原谅她。” 黎觅:“……?” 凌笙大惊失色,痛心地看着好友,仿佛第一次认识黎觅:“天啊,你怎么能睡完人就不认账?渣女,给我负起责任!” 黎觅:“…………” 第70章 官宣 扯了半天犊子, 话题又转了回去。 黎觅问:“所以,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凌笙回答:“我们公司的人。工程部一个职员, 今年刚升上主管,名字叫许珏。” 公司的人太多, 管理层黎觅都有印象,但普通职员和才升的小主管显然不在这个范畴内。 黎觅反复回想, 还是摇头:“许珏……没印象。不过,你居然找一个主管网恋?凌笙, 恕我直言, 你职位比他高, 男人大多自尊心强, 可能受不了的。” 她说的很含蓄了。 在她看来, 凌笙是工程部的总监, 而那个许珏只是工程部一个小小主管, 职位高就算了,还是直系上司, 哪个男人会甘心屈居自家女朋友之下? 萧灵拉了拉黎觅, 小声说:“黎姐姐,我觉得, 凌姐姐说的这个人不一定是男人……” 黎觅再次摆摆手, 自信摇头:“不是男人,还能是女人不成?不会的,凌笙又不喜欢女人, 她自小没对哪个女的另眼相看过。再说了,要是她喜欢女人,我……” 萧灵微笑:“你?你什么?” 黎觅后背一凉。 凌笙也微笑:“灵灵别急,黎觅的意思是,要是我喜欢女的,肯定就看上她了。对吧,黎觅?” 萧灵笑容更加灿烂:“黎姐姐,真的吗?” 虽然凌笙家里开了空调,但再怎么说也是深冬,不至于算热。但黎觅不知道怎么的,额头开始冒汗。 她求生欲极强,故作平静道:“不,我的意思是,身为凌笙的好友,要是凌笙喜欢女的,我全力支持,坚决支持,无条件支持。” 萧灵笑了。 凌笙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黎觅,你好怂啊。我看出来了,你们俩在一块,你就是个妻管严,还是个弱受。” 黎觅早就上网搜索过基本的科普,知道攻受意味着什么,想要反驳,又鉴于萧灵就在面前,只得面无表情,装作这是一句夸奖。 恰好,这时候傅秋月、傅秋晷、原辰和风鄞他们也到了,进门听到这么刺激的对话,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傅秋月:“什么,黎觅你是妻管严,还是弱受?” 凌笙叹气:“学姐来的正好。我跟你说,那可不嘛,这黎觅真丢我们铁三角的脸,枉她天天在公司凶这个,凶那个,一副高冷的样子,结果呢,就她一个弱受。” 傅秋月跟着叹气:“真是没眼看,灵灵含泪做攻啊,好惨一女孩儿。” 傅秋晷:“好菜。” 风鄞:“不愧是你。” 原辰:“要不,哥哥给你传授点猛男诀窍?” 黎觅:“……滚,没成年的小屁孩儿,跟我说这些?再废话,我告诉你爹妈你早恋,我看你怎么办。” 萧灵:“噗。”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黎觅忍住情绪,淡淡道:“笑什么,一个二个的,进门前给我家阿灵红包了吗?不自觉的统统赶出去。”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这是恼羞成怒了?” “稀奇稀奇,难得看到黎总这么凶,我好怕怕哦。但真不巧,我们都准备了红包,所以可以继续笑了吗?” “干得漂亮,先哈为敬。” 黎觅:“……” 人多了热闹,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进了客厅,一人占一个沙发,以茶几为基准,聚成了一个半圆。 有几个人除夕晚上错过了春节联欢晚会,作为主人的凌笙开了电视放重播,给所有人都倒好茶,才在萧灵和黎觅的左侧坐下。 萧灵默了默,问出自己最好奇的问题:“你们怎么没一个人惊讶我和黎姐姐在一起了?” 这个问题黎觅也很在意,悄悄竖起耳朵。 凌笙端起茶杯:“这个问题很简单。灵灵,你记得我第一次跟你提起这件事,我说了什么吗?” 萧灵回忆了一下。 好几年前,最先察觉她心意的就是凌笙。彼时,她才接受自己喜欢上朝夕相处的姐姐这个事实,又是无措,又是惶惶不安,甚至逃避起了和黎觅见面,害得黎觅一度以为自己哪儿做错了。 凌笙发现了,独自约萧灵出去玩,然后对她说:“假如你不想黎觅察觉你喜欢她,记得收敛你的眼神。否则,以她的性子,肯定会自责,认为是她带坏了你,你和她再难生活在一起。” 那几句话,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了萧灵的梦魇。但她又无比感激,凌笙在她最迷茫的时候给出了最正确的建议。 所以萧灵想了想,问:“是因为我的眼神吗?” 凌笙点头:“我让你收敛,你确实收敛了——但只是对着黎觅收敛,在其他人眼里,你半分都没有收敛。我们所有人,都不是瞎子,自然看的真真切切,除了这两个直男。” 她指了指傅秋晷和原辰。 傅秋晷摊手:“我就以为小女孩儿依赖姐姐,哪会想那么多,要不是秋月跟我讲,我还不信。但我后面仔细观察,别说,还真是,一见到黎觅,灵灵眼睛都在发光哎。” 原辰附和:“对对对,听到没,以为是姐妹情深的风鄞,说你直男呢。” 风鄞冷笑:“是我告诉你的,钢铁直男,没点b数?论坛的帖子都是我清的,我能不知道?” “诶,哪个帖子啊?” “嗨,能哪个帖子?当初黎觅和她家小孩儿太高调,宏江有人姬达响了,发帖质疑两人关系,其他吃瓜群众闲的没事儿干,就怀疑起她们真在一起了,八卦的很。” 风鄞说:“嗯,然后黎觅不想有人恶意揣度她们,也为了保护灵灵,让我撤了论坛的相关帖子,并且封了那几个闲人的ip。对了,当时我和凌笙还问了黎觅,黎觅说她和灵灵只是姐妹关系,还让我们别乱说了,你们那会还没在一起吧?” 萧灵低下头,尽管她明白黎觅当时是想保护她,但那次在黎觅办公室门口听到的话,还是她至今埋在心里的刺。 并不致命,但一碰到就会疼。 黎觅坐在萧灵身边,一直有分心留意萧灵。见小姑娘脸色不好,再结合凌笙说萧灵来送饭的事,终于反应过来,那次电话里萧灵说没听到,是在骗她。 那些话萧灵一定听到了,只是为了坚持一个月的恋爱,宁愿忍受委屈,也要自欺欺人。 ……她太混账了。 不用凌笙再来助攻和提醒,黎觅定了定神,说:“对,我那会还没和灵灵在一起。之所以那样跟你们说,不是因为我不喜欢阿灵,只是因为我还没意识到我喜欢她。” 萧灵刷地看向黎觅,紧紧抿着唇。 黎觅回望萧灵,牵起她的小手,郑重道:“正好今天人齐,那就正式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兼我家的小朋友萧灵。我很喜欢她,特别喜欢她。” 女人的身影并不高大,但脊背挺得笔直,像一面柔韧却不会垮塌的墙壁,挡住了所有的烈阳和风浪,去呵护墙后那一株小小的嫩芽,直到她茁壮长大,成为一棵苍天大树。 十年如一日。 萧灵握紧黎觅的手,什么都没说,但那根扎在血肉深处的刺,却在缓缓碎裂,直至彻底消失。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是凌笙挑眉,率先反应过来:“哟,不得了,公开告白,还是我们之中最先官宣的。” 傅秋晷和原辰干脆吹起了口哨,一起给黎觅比了个大拇指。 傅秋月跟着比了个六的手势,笑着说:“灵灵本来就是我们这个圈子的团宠,这下亲上加亲,有我们这群人做娘家,以后黎觅更没地位了。” 黎觅:? 一群人除了萧灵和原辰年纪稍微小些,其他几个都是二十九岁起步,三十往上走。这好不容易遇到内部消化的一对,纷纷打开了话匣子,憋了好多年的荤话再也忍不住。 凌笙一点不客气,首先发难:“哎,学姐你这话说的,地位什么地位,都弱受了,还谈什么地位?” 傅秋月:“不谈地位谈什么,谈身位?” 原辰:“噫。” 傅秋晷:“好脏脏的话题,不过我喜欢!说起来,这方面我不了解诶,有哪些身位?” 风鄞翘起二郎腿:“装什么纯,你电脑里的资源没有吗?没有要不哥们好心借你点?” 傅秋晷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咆哮道:“男女和女女能一样吗?你是不是傻?” 风鄞同样咆哮道:“你才傻,你又不是女的,你试过了?你知道有什么不一样?” 萧灵:“……” 她红着脸,默默捂住了黎觅的耳朵。虽然这些话她都能听懂,但是她不希望黎觅懂。 因为她教黎觅就好。 黎觅歪着头,也不问原因,乖乖地由萧灵捂着耳朵。看着萧灵的脸越来越红,黎觅伸出手,也捂住了萧灵的耳朵。 望着对方眼里几乎要倾泻出来的温柔波浪,萧灵呆了一下,心里某个地方被填得满满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很想亲亲黎觅。 两人幼稚地对视了好一会儿,黎觅忽然想起一件事,示意萧灵松开手,问那几个疯狂飙车的司机:“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们。” “问呗。” 黎觅表情严肃:“你们这群人,明明知道阿灵喜欢我,还在那次聚会给灵灵介绍相亲对象,是什么心态?请跟我解释一下?”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凌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先说,那次我是站在灵灵这边的。黎觅,我跟你举报,那次原辰、傅秋晷、风鄞都让灵灵加了他们的同学和朋友,还把灵灵的照片都发过去了。” 原辰:“……那、那个,那天是我弟弟过来的,与我无关。” 黎觅一个抱枕砸在他脸上:“那我废了你弟弟。” 傅秋晷缩在傅秋月身后,小声说:“嘿嘿,我这不是,想着真爱需要磨练,主动送一个男配让你们感情升华嘛。” 黎觅活动着手关节,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声响:“该怎么和那位男配说,你明白?” 傅秋晷点头如捣蒜:“我马上跟他说,灵灵有对象了,让他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黎觅满意了,又看向最后一个瑟瑟发抖的风鄞:“你……” 风鄞很自觉,用右手两根手指在左手手掌比了个下跪的动作:“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我会让我同学立马删了灵灵的联系方式。而且我保证,我以后只是黎总和灵灵妹妹的cp粉,可逆不可拆。” 温浅之前科普过红蓝cp,所以黎觅很快意会到cp粉的意思,但后半句她不太懂:“什么叫做可逆不可拆?” 萧灵原本还乐呵呵地看戏,闻言面色一变,想拦已经来不及了——几个老司机快言快语,一人一句,解释得十分直白。 傅秋晷:“就是说可以攻受互换,但不能拆cp。” 原辰:“比如你弱受,但你也可以等合适的机会,比如喝了酒,壮了胆,一把推倒灵灵反攻。其实这个可以有的,你看灵灵多瘦,身教体柔易推倒诶。” 风鄞:“问题不大,我听说女孩子都是互攻的,随便逆cp。对了,顺带问一下,你们有没有……” 黎觅似懂非懂,不能很能接得上这群人的脑电波。 凌笙咳了一声,忍着笑说:“我再次举报,灵灵先前跟我说没关系,还说那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哪怕黎觅穿上裤子就不认人,把错误归结到喝醉上,她依然选择原谅黎觅。” 傅秋月:“所以,是有了。警觉,睡完就跑。” 原辰:“啧啧,渣女言论。” 傅秋晷:“只有我注意到,黎觅真的反攻了?” 风鄞:“只有我注意到,人真的喝醉是不能做坏事的吗?要不是存心放纵,哪会喝酒误事。” 黎觅:“……” 萧灵捂住脸装死,一边默默想,要是黎觅真的对她有这个心思,那就好了。 可惜。 第71章 缘分 休息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过年的每一天黎觅都安排的很满, 她的确没有骗萧灵, 她们一起去串门,和一群朋友过年,还一起看了电影,去游乐场玩, 每天都很开心。 黎觅发现, 对于她们两个一起生活惯了的人来说,在一起, 只是意味着可以更腻歪了。 不过, 萧灵的假期很短,过完年就要回学校了,而黎觅也不能再带头翘班, 两人只剩最后一天时间温存。 萧灵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平亢——那是她挚爱的父母和哥哥埋骨的地方, 虽然她每次回国的时间都不长,但每次离开前,她必然会抽个时间过去祭奠。 对此,黎觅早有预料。 她没有异议,也没有叫上凌笙和其他朋友, 两个人一大早就吃完早饭,径直开车前往平亢。 今天,萧灵比平日都更加沉默。 买好纸钱等东西,两人都不争抢,各自提几个袋子,然后默契地空出一只手, 牵在一起。 黎觅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勉力安慰萧灵,但这个简简单单,又默契十足的动作,让她心里微暖。 墓园肃穆,两人一路无声,先去了黎觅父母所在的墓碑那边。直到蜡烛烧灭,黎觅都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静静望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萧灵反而担心起来了。 她拉了拉黎觅的袖子:“黎姐姐。” 黎觅擦去手上沾到的香灰,握住萧灵被风吹冷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怎么了?” 萧灵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我只是想,我们俩在一起了,好像还没有和伯父伯母说。你说,他们要是知道,我把他们的女儿拐走了,会不会打我?” 黎觅看着萧灵怯怯的样子,忽地笑了一声:“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们报备过。我说,下次我会带我的宝贝过来,那个宝贝年纪小,胆子也小,爸爸妈妈你们千万不能凶她。” 这两声宝贝喊的很自然,黎觅的声音又是清冽中带着温柔,萧灵的脸一下红了,表情却放松许多。 黎觅的视线又转回到墓碑那两张明艳的笑脸上:“阿灵,我还没跟你讲过我爸妈的事吧?我爸爸虽然严格,但他一直很宠我,说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未尝不可,所以他不会凶你。而我妈妈呢,和我爸爸也很像,反倒是黎羽盛那家伙,我爸妈从小对他可凶了,可见,我爸妈重女轻男。” 萧灵忍俊不禁:“所以,总结一下黎姐姐的意思,就是说伯父伯母不会对女孩子太凶,包括我?” 黎觅把萧灵的头发撩到耳后,轻声说:“嗯。尤其,这还是我爸妈的媳妇儿,他们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她。” 即使黎觅的父母已然逝去,但当着墓碑的面,萧灵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当着伯父伯母的面,瞎说什么?他们又没给你托梦,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承认我?” “因为他们是我的爸爸和妈妈,也是你的爸爸妈妈,所以我很了解他们,他们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你。” 两人站得很近,黎觅的话几乎是贴着萧灵的耳朵说的。 萧灵缩了缩脖子,耳朵发麻的厉害:“黎姐姐,你怎么……忽然就开窍了?明明之前还不会说情话的,现在这么会哄人,因为我要走了吗?” 本来想着黎觅的包袱一向很重,不会直接承认,没想黎觅却点点头,说:“嗯,舍不得你。” “黎姐姐……” 黎觅没有给萧灵难过的机会,继续说:“带女朋友见父母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越在乎对方,父母也就越明白子女心里有多重视这个人,会更尊重和疼爱她。” 她一边牵着萧灵的手,一边伸出左手抚摸父母的照片,像是建立了一条关系链:“这下,他们就懂我多重视你了。以后,他们不是你的伯父伯母,而是你的爸爸妈妈。” 平淡的话语,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击中了萧灵的心,酸酸疼疼的,还有些酥麻。 这些话说是黎觅的情话,也许并不准确。情话不一定是真话,黎觅不擅长说谎,更不屑在父母碑前说谎,因此这一刻说的话,一定是真话。 萧灵喉头滚动了几次,最后低声说:“黎姐姐说错了,应该是,我们的爸爸妈妈才对。” “嗯。”黎觅扬了扬唇角,笑靥如花。 看望完黎觅的父母,两人安静站了一会儿,又转向萧灵父母和哥哥所在的方向走去。 萧灵没有穿防滑鞋,台阶上有青苔,昨天又下过小雨,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好黎觅及时拉住她。 黎觅扣紧萧灵的手,“不好好看路,在想什么?” 萧灵平复完刚才一瞬间受到的惊吓,蹭着黎觅的肩膀撒娇:“你之前说,你向爸爸妈妈报备过,我就是在想,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觅失笑:“那你问我不就好了?” 萧灵瘪瘪嘴:“我现在问了。” “你啊……” 黎觅无奈,轻轻捏住萧灵的指尖,解释道:“准确时间不记得了,大概是在圣诞之后,你回国前。” 萧灵的眼睛扑闪扑闪:“那不就是跟我告白前?甜甜,你最开始的打算是不是见完父母和岳父岳母,就来追我?” 黎觅笑了笑,不吭声。 萧灵不甘心,晃着黎觅的胳膊耍赖:“快说,是不是嘛?不说我就闹了,爸爸妈妈和哥哥最疼我,要是见我闹,他们肯定就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了。” 黎觅不为所动,笑意更深。 萧灵鼓起脸颊:“我生气了。” “哦。” “我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哦。” 听到黎觅敷衍的回答,萧灵丢开黎觅的手,气鼓鼓地往前走,假装真的生气:“哼,我就知道,你不重视我了。呵,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的都有恃无恐。” “噗。” 黎觅怕萧灵再次摔倒,连忙上前一步,把人圈在怀里:“小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戏精?上上次是跟凌笙他们乱演戏,上次是跟顾凌玉她们飙戏,这次还要跟你爸妈和哥哥告状,你是不是不破坏我的形象,就不罢休?该生气的到底是谁?” 萧灵觑着黎觅,一副超级嚣张的模样,好掩饰住自己的心虚:“干嘛,你形象哪里受损了?” 黎觅面无表情:“现在,凌笙那群人给我的群名片都是万受无疆,你以为,我查不到这个词什么意思?” 萧灵小声嘟囔:“什么嘛,老干部就老干部,怎么还开始用起搜索引擎,作弊。” 黎觅又是气又是好笑,揪住萧灵的脸:“再说一遍,谁老干部?谁作弊?” 萧灵吐吐舌头,避开死亡问题:“这个词明明是夸奖来着,福如东海,万寿无疆。你别误会凌姐姐她们的好意,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新年祝福,真的。” 想到每个好友的花式挤兑,黎觅没好气道:“那这个祝福给你,好不好?” 萧灵等的就是这句话,故作天真地问:“好呀好呀,这个祝福归我,那黎姐姐什么时候攻德无量?” 黎觅:“……” 她刚想装作自己没听懂,萧灵就勾住她的下巴,坏笑道:“啊,甜甜又脸红了,再装作什么都不懂,好像晚了。” 被小女朋友反复调戏,除了害羞和无措,黎觅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更别说招架。 看着女人这样好欺负的模样,萧灵晃着脑袋,得寸进尺:“所以,黎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坐实那个罪名?” “什、什么罪名?” “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女。” “……” 对这类问题,黎觅一概选择装死。好在萧灵也不是真想做什么坏事,很快见好就收,聊了一会儿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等萧灵亲人这边的纸钱和香蜡也烧完后,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去。 今天天气很好,冬阳照在两人的背影上,发出耀眼又温暖的光芒,驱散了彼此心中残余的阴霾。 死去的人纵然无法挽回,但生者如手执明灯,明灯染尘埃,亦能照亮余生的漫漫长路。好在,她们有对方,也不算踽踽独行。 快要踏出墓园时,黎觅停住脚步,回望那片清寂的碑影:“阿灵猜猜,为什么我不怕爸妈和哥哥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萧灵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黎觅说的爸妈、哥哥三个人,指的是她这边的家人。 “因为我很喜欢你?” 黎觅倏地一笑,清风扬起她如瀑般的长发:“不只。还因为我在上次看望爸妈和哥哥的时候,就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未来几十年,我们依然如故。” 萧灵再次呆住。 黎觅凝视着她,拿出藏在内袋里的小盒子,放进她的手心,眼里是显而易见的认真:“阿灵,我很重视你,也很喜欢你。爱情也好,亲情也罢,我只希望你在我身边。” 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安全感,萧灵紧咬下唇,泪眼模糊地打开那个小盒子——她的眼泪已经快忍不住了,大概在看到戒指的那一秒,就会倾泻而下…… 但是,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 盒子里放的不是戒指。 还没来得及失望,萧灵又怔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她手指颤抖着捧起盒子里放的东西,随即泪流满面。 ——那是一根红绳。 “我去庙里买这两根红绳的时候,店主跟我说,和我同行一个小姑娘曾经去买过两根。还对我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情侣之间各有一根红线相连……” 黎觅亮出手腕上的那根红绳,跟着红了眼眶:“上次你离开,说我不懂红绳的意义,还剪断了它们。现在我懂了,而且打算以后都好好保护它……阿灵,对不起,以前伤你太多,幸好还不算太晚。” 幸好,你还喜欢我。 幸好,你还在我身边。 “黎姐姐,我原谅你了。作为奖励,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半晌,萧灵揩去眼角的泪水,笑着说。 “嗯?” “我在电话里跟你说,我收走红绳,还剪断它们,扔掉了,其实是骗你的。我收捡好放在家里的铁盒里,想着这样就能锁住我们的缘分。” 少女握紧红绳,温柔地望着黎觅,如同过去十年一样,满眼只有她的倒影。 “黎觅,我也喜欢你,从未变过。” 【正文完】 第72章 番外1:情人节 黎觅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过完春节不久, 公司的事务堆积成山。应酬多,合作多,大大小小的会议,花样百出的计划书, 都看的她头大。更难过的是, 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的小朋友还回了学校。 很不幸,她又是孤寡老黎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工作上的事, 黎觅再烦躁,也不会允许自己出错。只是坏心情实在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宛如一个火.药桶,虽然摆在那里安安生生,看似很安全, 但憋了一周后,一点小火苗都能让她炸了。 起因是一件小事——凌笙鸽了黎觅的午饭, 还忘记跟她说,让她白白等了一中午。 等凌笙想起这件事, 准确说是从林歌那里知晓这件事的时候, 黎觅午饭没吃,还以饥饿的状态工作到了下午五点,都快下班了。 凌笙很愧疚,赶紧订了黎觅最爱吃的那家饭店的外卖,等黎觅赶回公司, 再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黎总的办公室。 黎觅头也不抬:“搁那儿吧。” “好的,黎总。”凌笙拿出了林歌平日的服务态度,把还冒着热气的外卖盒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那个,要不,您趁热吃?” “呵。” 黎觅冷笑一声,不搭话了。 凌笙从这短短的一个字里,听出了无限哀怨。作为理亏的那方,她主动认错:“对不起,我忘记和你约好吃饭了,我的错。黎总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黎觅翻到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上字:“凌总监要不是我公司的人,我肯定以为是大忙人,这么难约。说说看,大忙人中午去哪儿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办公室也没人。” 凌笙说:“质检局的一个同学正好到这边出差,就一起约着吃饭,忘记这事儿了。” 黎觅盖好钢笔,再次冷笑:“质检局的同学?这可就奇怪了,我怎么听风鄞说,凌总监中午是和某许姓员工一起去吃的饭?而且,还是他朋友开的一家日料店?” 凌笙:“……” 凌笙:“好吧,我坦白,我中午和许珏一起去吃日料了。因为是休息时间,手机开了静音,你懂的……” 黎觅气的肚子疼:“你曾经跟我说,姐妹如手足,对象如衣服,衣服随时换,手足不可砍。可现在呢,你选许珏然后饿了我一中午!一中午!” 凌笙递上掰好的筷子:“是是是,你说的对,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见色忘义。” 黎觅余怒未消:“你身在黎营心在许,傅秋月去追时绯去了,你们俩怎么这样?我们不是说好要认真工作,努力奋斗吗?” 凌笙倒好汤:“是是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在小朋友不在的时候,企图谈恋爱,还在你面前秀恩爱。” 黎觅不说话了。 吃完一顿丰盛的午餐加晚餐的二合一外卖,胃终于舒服了些,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一点点。 收拾好垃圾,黎觅翻开桌上的日历:“今天二月十三号了。” 凌笙很上道:“嗯,明天就是情人节。你不和小朋友打个电话,开个视频,送送礼物调调情什么的?” 黎觅幽幽地叹口气,脸上充满了愁苦:“工作忙不过来,心有余而力不足。” 色字头上一把刀,欠下的总要还。 凌笙跟着叹口气,脸上也充满愁苦:“要不然,你过去找灵灵,工作的事我帮你处理?” 黎觅咳了咳:“那多不好意思。” “这样啊?那算了吧,我明天还和许珏约好要……” 黎觅语速极快:“我让林歌帮我订好机票了,明天就拜托你了。等下我会让林歌把文件发给你,明天有几个需要处理的事,还有一个应酬,具体的她会告诉你的。对了,还有几个会议,我会通知另外几个部门的总监,你们一起处理就行,有问题联系副总,或者给我打电话。” 凌笙:“……” 黎觅想了想,又虚伪地问了一句:“还有问题吗?要不要我给你捎点化妆品回来?” 凌笙翻了个大白眼。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黎觅一向雷厉风行,下班前安排好公司的事,回了一趟家。半小时后,她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坐上前往x国的航班。 辗转睡了有十多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飞机着陆,黎觅直接打车去了萧灵的住处。 自从两人在一起,萧灵就没有和宋霖一起合租了,转而在学校周围租了另外一套房子。虽然房子不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刚搬进来时,还是黎觅和萧灵一起布置的。 因为想给萧灵一个惊喜,黎觅没有提前知会萧灵。然后理所当然的,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萧灵出去了。 黎觅:“……” 一腔热血瞬间冷却了。 在沙发上颓废了几分钟,黎觅给手机开机,还没拨打电话,就收到了一堆消息以及未接来电。 除去工作往来,剩下的都来自萧灵。 最后一条信息是三分钟前发来的。 【黎家小朋友:别的小朋友情人节都有对象送礼物,我怎么没礼物?没礼物就算了,连对象都不见了……我生气了!我要去楼下买几罐啤酒灌醉自己!】 黎觅看着屏幕,忽然笑了。 一刻钟不到,门边传来响声。黎觅想也不想,没等萧灵用钥匙开门,自己过去打开了门。 萧灵拎着买好的零食和酒,头上戴着蓝色的睡帽,外面随便套了件厚实的羽绒服,明显是睡衣和冬装的混搭。 因为看到黎觅,萧灵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手上一松,袋子落到了地上。黎觅不由想起之前喂过的那只仓鼠,也曾经用这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望着她。 可爱得要命。 黎觅早就想好了一大堆话,有腻歪的,有关心的,还有调笑的。但真正看到萧灵时,她才意识到,什么话都来不及说。 她先一步抱住了对方,接着略带急切地吻了上去。在碰到那温软的唇瓣之后,黎觅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都说小别胜新婚,她们在一起几个月,相聚加起来却不到半个月,还是东拼西凑的。 就算再能忍,也难免有点难受。 好在萧灵能理解黎觅的感受,任由黎觅把她压在门上,还顺从地勾住黎觅的脖子,温柔地回应。 一个尽情索取,一个无限给予,这个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听见萧灵喘不过气,黎觅才微微放开她。 看着怀里人酡红的小脸,黎觅轻笑着说:“体力怎么还是这么差,在这边没有坚持锻炼?” 萧灵嗔了她一眼,气鼓鼓道:“天天不是上课,就是跟导师跑工程,学校的活动也多,我哪有那么多时间锻炼?” 黎觅没忍住,低头亲了亲萧灵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手摩挲着她唇角处越发妩媚的胎记:“说白了,就是懒。不过没关系,以后回国了我监督你。” 萧灵刚想反驳,又听见黎觅问:“阿灵,想我没有?” 不知道怎么的,骨头都像是被耳畔这句呢喃泡化了,萧灵整个人忽然软了下去,声音也软软的:“想……好想你。” 黎觅又低低地笑了:“我也想你。” 萧灵听得耳朵发麻,为了身子不下滑,只能紧紧扒住黎觅的腰:“是我错觉吗?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会了……” 黎觅问:“会什么?” 萧灵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 黎觅歪歪头,没再多问,右手拎起放在地上的袋子:“啤酒、花生、瓜子、巧克力、薯片……今天不出门了?还真要灌醉自己?” 萧灵哼了一声:“今天情人节,又没课,导师和师娘去约会了,也放了我们一天假。我不想出去吃狗粮,又嫌外面太冷,只能在家窝一天。” 黎觅笑道:“真的?不是想跟我开视频?” 原本的计划被说中,萧灵的耳朵有点发红。 她咬咬牙,不想让黎觅得意:“才不是呢,你忙你的,我玩我的,干嘛要跟你开视频?我喝喝小酒,吃点零食,可开心了。” 黎觅半抱着人往里走:“好吧,小朋友不想跟我开视频。没办法,作为敬业的女朋友,只能把礼物送货上门了。” 萧灵好奇地探头:“什么礼物?” 黎觅开了句玩笑:“我。喜不喜欢?” “喜欢。” 萧灵想了想,又攀着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地问:“那,那我可以拆开我的礼物吗?” 黎觅:??? 现在的黎觅已经不是以前的黎觅了。 在她和萧灵在一起之后,天天都会经受好友的花式荼毒,再加上萧灵时不时也会在危险边缘试探,她不想懂都不行。 这句话的深意她自然也听懂了。 作为年长的那方,黎觅咳了几声,搬出用了千百次的借口:“阿灵,你还小……” 萧灵小声辩解:“我不小了,我马上就二十岁了。而且,我真的不小,不信的话甜甜再摸摸。” 为了证明,萧灵还朝黎觅抛了个欲语还休的媚眼,拉住黎觅的手就往上面移。 黎觅按住她的手,哭笑不得:“我说你小,不是说那个方面……阿灵,你要知道,无论你身体是怎么样的,大也好,小也好,我都喜欢,懂我意思吗?” “我懂。” 萧灵顿了顿,眼里浮上一些委屈的水光:“可是黎姐姐,既然你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要我?不要老说我小,你是不是就是想拿这个当借口,不碰我?” 听到这里,黎觅心软的不行。 “不是。” 她望着那双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秋水剪瞳中,用额头轻碰萧灵的额头,克制着情绪说:“我想不想碰你,你难道没感觉?” 感觉? 萧灵想到刚才黎觅急切又充满进攻性的吻,脸有些烧,却还是嘴硬道:“我没有感觉。我只看出来了你不想碰我,你怕负责,你还在为我留后路,你顾虑太多!” 黎觅静静凝视萧灵,目光愈发深邃。 良久,她轻轻咬了一口萧灵的下唇,叹息着说:“没良心的小东西,说的像是我在为别人考虑一样。” 萧灵扣紧黎觅的手,声音有些低落:“黎姐姐,我不是真的非要和你做那件事才安心,你喜欢我,我明白的,我也感受得到。只是,我不想你永远把我当小孩子。” 黎觅笑了笑,反问:“谁会和小孩子接吻?” 萧灵一时语塞。 很快,她又倔强地抬起头:“你这是诡辩。” “我不是。” “你是。就算你不把我当小孩子……”萧灵思考了一下措辞,神情严肃,“我也不想你一直深受年龄的束缚。你年纪大些,不代表你总是要照顾我,我也可以照顾你,也可以爱你。” 黎觅默然。 萧灵又说:“偶尔依赖依赖我,好不好?同我耍赖,同我撒娇,同我发脾气都好,就像我对你做的。” 稍显稚嫩的话语,像是在心里某个无光的角落,种上了一颗小种子。来年,或许就在不久之后,它就会开出一朵花。 小小的,柔软的,富有生机的花。 “好。”黎觅抚摸着萧灵的脸,答应下来,“不过,你先前说我怕负责,其实不是的。阿灵,我不是怕负责,我只是想……结婚前不动你。” “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我的底线。” 这同样是黎觅在萧灵父母和哥哥墓前承诺的,只是这些,没有必要和萧灵说。 “但是。” 黎觅牵起萧灵的手,放在自己外套的拉链上,宠溺地望着她。 “你可以动我,只要你想。” 第73章 番外2:世界线β (一) 萧灵怎么也睡不着。 哪怕和黎觅做了好几次, 身体已经筋疲力尽,精神却依然好的跟喝了几杯咖啡似的,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摸了摸套在手指上的戒指,萧灵又忍不住笑出声, 恨不得宣告全世界她有多幸福。 黎觅跟她求婚了, 就在毕业典礼的当天晚上。 中间的过程很浪漫, 用不着好友们加油,萧灵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愿意。” 当时的黎觅好像说了一句话,可是朋友们起哄着让她们亲亲, 太吵了,她当时没能听清。 黎觅到底说了什么呢? 萧灵想了又想,终于拼凑起当时那个画面,和那几个简单的嘴型——阿灵,我还想追你。 追她?她们不是都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题难住了萧灵, 她辗转难眠,还是没压下那股好奇, 推了推身边的人:“黎姐姐,你为什么还要追我?” 然而, 她推了一个空。 莫名的空虚感袭来, 就像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萧灵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满头冷汗。 柔软又温暖的羽绒被,大而宽阔的床, 粉红色的被子,似曾相识的天花板,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大号的熊抱枕。 “……黎姐姐?”萧灵喊了一声,因为才醒,声音还有些嘶哑。她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拖鞋,却在触及拖鞋颜色时,顿了顿。 这双拖鞋,是咖啡色的。 然而,她和黎觅一向只买红色和蓝色的拖鞋,从来没有买过咖啡色的拖鞋。 大熊抱枕,咖啡色的熊拖鞋……她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熊了? 怀着疑惑,萧灵转了转头,打量了一圈这个卧室。这个地方和家里的卧室长的完全不同,无论是家具的布置还是样式,都没有一点相似,但萧灵看着看着,又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实在想不通怎么回事,她索性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刚迈了一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道歉才说了一半,被撞的趔趄好几步的萧灵被一把拉住,站定了。 “对不起灵灵,你不必道歉,是我不好,太急躁了,你有没有撞伤?”温柔的男声响起。 萧灵下意识想甩掉他的手,却在触及那双手的主人时,惊疑不定起来。她明明不认识这个男子,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升起了无形的好感。 这个好感和爱情无关,倒不如说是…… 仿佛要映证萧灵的想法,男子见她呆住,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怎么啦,哥哥长得太帅,把你看傻了?” 哥哥…… 萧灵浑身一震,难以置信道:“萧、萧寻?” 萧寻点点萧灵的额头,无奈道:“没大没小,叫我哥哥,或者哥,哪有直呼名字的。” 他左右看了看,松了口气:“妈妈听见了,会骂你的。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喊哥哥的名字,下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再这么叫我,乖。” 萧灵僵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 萧寻以为她在生气,摸了摸她的头:“别不高兴了,哥哥不喜欢那个黎总,不会丢下你结婚的。” 还没从萧寻活着的事实中清醒过来,又听见了一个黎总,萧灵的脑子都快用不过来了:“黎总?哪个黎总?” 萧寻看着萧灵的脸色,小心翼翼道:“C市龙头公司之一,宏江的黎总黎觅啊。哥哥知道你不爽她,放心,晚上的相亲我一定……” “宏江?黎总?” 萧灵嘴角一抽,用手给了自己几巴掌:“你和黎觅相亲?搞什么?她不是都要和我结婚了吗?难道我在做梦?” 萧寻:??? 一个小时后,萧灵坐上萧寻的车,前往自家公司。在路上,她借由万能的搜索引擎,捋了好几遍之前那些破碎的线索,勉强理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她或许是穿越了。 魂穿还是连人带魂一起穿了不清楚,怎么穿的也不清楚,只知道,她现在穿的这个人,是她自己。 也就是萧灵。 但又不是萧灵。 准确说,这个人的确是萧灵,但不同于十多年前父母和哥哥因意外身亡,这个萧灵的父母和哥哥都健在,名字和性格也几乎一模一样。 换言之,现在的一切,和萧灵已知的事都是反的。 家庭的圆满,自然影响了萧灵的命运。她不再是当年被众人欺凌的萧家孤女,而是萧丰凯和徐茗清的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萧家大小姐。 头上还有个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的哥哥,萧家长子萧寻——茗萧公司的现任总裁,C市炙手可热的新星。 萧丰凯和徐茗清对萧寻很放心,上个月出国周游世界去了,只留下了两个任务给萧寻。一个是照顾好家里最小的萧灵,还有一个便是早点定下婚事,成家立业。 而他们属意的结婚对象,便是和萧寻旗鼓相当的黎觅。黎家那边的长辈也很欣赏萧寻,也算默认两个小辈的结合。 于是今晚,两个人就要一起吃顿饭。表面上说的只是吃饭,但两边都门门清,这个吃饭,实际就是培养感情。 “哥哥,我真的没有见过黎姐……黎觅?”萧灵合上手机,第二十四次发问。 萧寻对妹妹很耐心:“是啊,你出国上学好几年,而这几年黎觅一直在C市打拼,你们怎么见面?小时候就更别说了,就算见过,你那会还那么小,哪记得。” 他担心地揉了揉萧灵的脑袋,问:“要不,还是去一趟医院?你记性一向好,现在连这些事都忘了,是不是摔那一跤压到神经记忆区了?” 摔跤,这是萧灵灵机一动下,随便掰的理由。 没想到她这在外精明的哥哥,居然信了。信了就不说了,还对她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好像根本不会怀疑她说谎。 萧灵在心里默默道歉,嘴里却说:“没事的,就忘记了一些小事,这不是还好好的嘛,哪用得着去医院。对了,哥。” “嗯?” “你老实告诉我,你喜不喜欢黎觅?”萧灵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眼睛却认真地盯着萧寻的脸,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萧寻不知道萧灵的心思,耸耸肩:“哟,你还担心我骗你啊?灵灵,我实话跟你说,我真的不喜欢黎觅。爸妈欣赏她,我也欣赏她,但欣赏不代表喜欢,我对她这种类型不感冒。” “她那种类型?” “嗯,就是那种女强人的类型。这种当哥们还行,当老婆不大合适。我还是喜欢那种……”萧寻想了想,“可爱的,娇小的,很依赖我的那种女孩子。啊,就是灵灵你这种类型的,比较讨我喜欢。” 萧灵往旁边缩了一下:“……哥哥,你不会是妹控吧?” 萧寻:“……” 萧寻试图解释直男的喜好:“不不不,我不是妹控,更不是变态!我只是喜欢小鸟依人的女孩子!” 萧灵好像还是不信:“真的吗?你一点,一点点,一点点点点,都不喜欢黎觅?” 萧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你是不知道,上回祝寿宴,那黎觅穿一身晚礼服,本来很好看,结果她还穿了一双高跟鞋。嚯,本来就一米七几,还穿高跟鞋,我几个个子矮点的哥们差点被她比下去,这还小鸟依人什么?男人小鸟依人还差不多!” 这几句话极具画面感,萧灵哈哈大笑,前面开车的司机也忍俊不禁。 萧寻想起一件事,再次摇摇头:“还有件事也挺逗的。我有个同学叫黄梓鑫,就那个长的挺帅的,上回跟我一起找你滑雪的那个男的,记得吧?” 萧灵假装记得:“哦,他。他怎么了?” 萧寻说:“他人很仗义,就是感情不专一,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还经常跟我们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结果上回遇到黎觅,被黎觅迷的不要不要的……” 萧灵皱紧眉头:“什么?” “嗨,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三分钟热度,毕竟他喜欢的女人太多了。但事实证明我们想错了,他追了黎觅挺久,差不多有三个月,简直匪夷所思。”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 在这个世界,萧灵拥有家人,拥有一切,但也因此错过当初黎觅收养她的节点,因此黎觅不只不喜欢她,还根本不认识她。 这种情况下,黎觅和任何人都可能在一起。 意识到黎觅可能和那个黄梓鑫在一起,萧灵整个人都不好了:“追了三个月,那黎觅她,她……” 萧寻没察觉萧灵的异样:“不过嘛,黎觅还是拒绝他了。说来也奇怪,从来玩女人的黄梓鑫,这次还真栽了,被拒绝之后还上赶着追求,啧啧啧。” 萧灵抿唇,语气不大好:“玩弄别人的感情,迟早遭到报应,他活该。” “噗,他糟蹋了不少好女孩儿,确实是活该。”萧寻幸灾乐祸,“哎我刚才说哪儿了,哦,对,他追了三个月之后,有一天又想出了新花样,包了一个西餐厅,还包了外面的LED屏幕,想着一边烛光晚餐,一边对面的屏幕替他告白,多浪漫。然后你猜怎么着?” “失败?” “比失败更惨。黄梓鑫是用生意的事骗黎觅过去的,黎觅这人挺讨厌公私不分,当场就冷下脸要走。黄梓鑫肯定不愿意放她走啊,就让餐厅的人拦着。” 萧灵的怒气蹭蹭蹭往上窜:“……然后?” “黎觅跟那餐厅的人说,黄梓鑫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三倍。餐厅的人都傻了,不敢再拦,她就走了。事后,黎觅还真给了那餐厅三倍的钱,只是餐厅的人不好意思收,给退回去了。这事儿传开之后,黄梓鑫很没面子,就再没找过黎觅。” 萧寻感叹一声,做了总结:“这么牛气,又这么有钱的女人,寻常人哪儿招架得住?你哥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闻言,萧灵攥紧拳头,低声喃喃:“那是你们不知道她有多好,才会这么说……”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萧灵心里憋着一口气,索性不再忍耐:“哥哥,我们商量一件事儿呗。” “说。” “爸妈和黎家那边的人,都希望萧家和黎家联姻对不对?但哥哥你,又不喜欢黎觅,对不对?” 萧寻扯扯领口:“那可不,我都快烦死了。” “那就好办了。” 萧灵拍拍手:“我喜欢黎觅,喜欢的不得了。我又是萧家幺女,我和她结婚,皆大欢喜。” 萧寻:??? 萧灵像是在陈述天气一样,淡定无波:“对了,今晚你的相亲宴,我替你去,不用谢。” 萧寻:“……” 萧寻觉得,他妹妹,可能摔坏脑子了。 第74章 番外3:世界线β(二) 环境舒适的西餐厅里, 小提琴曲缓缓流转,靠窗边是一览无余的江边夜景,和杯中的红酒一样深邃。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刀叉碰撞产生的声响。 “不合胃口?”或许是看萧灵不怎么切割牛排, 坐在她正对面的女人抬起头, 轻声问。 萧灵摇摇头, 歉意道:“没有,很好吃。” 自打和黎觅认识起,除了去学校会和黎觅分开, 其他时间萧灵基本都是和黎觅重叠的,一日三餐更是只有午餐会各吃各的。 然而,可能是关系从“朝夕相处”变成了“没见过的陌生人”,这顿饭吃的感觉格外不同。 比如过去要是萧灵这么说,黎觅一定就能听出萧灵的不对劲来, 而现在的黎觅嗯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了。 萧灵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这段建立在平等上的关系, 还是该失望这个黎觅并非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黎觅看了她一眼,忽然说:“萧小姐。” 听到这个称呼, 萧灵挑挑眉, 心里很是微妙:“什么?” “也许,你的牛排应该要七成熟,而不是全熟,这样肉很嫩,就会好切的多。”黎觅望着萧灵稍显费劲的切割动作, 淡淡道。 萧灵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不喜欢吃生的东西,七成熟的牛排有血丝,我不太能接受。” 黎觅点点头,又问:“那你喜欢吃牛排吗?” 萧灵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喜欢是喜欢,只是在西餐厅吃全熟,总会引得别人注意,久而久之,就很少来吃了。” 黎觅吃下叉子上最后一块牛肉,优雅地用纸擦了擦嘴,才说:“我研究出来一个切全熟牛排的诀窍,假如萧小姐不介意,不如由我演示一二?” 萧灵自然不会拒绝黎觅的好意,再加上她确实很好奇这个所谓的窍门:“当然不介意。” 黎觅接过萧灵的盘子,找服务生拿了一副全新的餐具,三两下就把一大块牛排切割成一块块小的牛肉,动作行云流水,刀叉几乎没有碰撞过,整个过程极具美感。 仿佛这不是全熟的牛排。 “萧小姐,好了。” 萧灵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黎觅把盘子推过去,轻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不是说窍门,你怎么全部都切了……” 黎觅品了一口红酒,没什么歉意地说:“一不小心就切完了,抱歉。” 萧灵:“……” 她怎么感觉到了嘲讽? 萧灵拿起叉子,原本还有些郁闷,但是一叉就是一块肉,太方便懒人,她满心享受全熟牛肉的好滋味,没注意到对面的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等萧灵吃完,终于把视线从盘子移回到黎觅身上时,才发现黎觅在看着她,神色不明。 萧灵以为自己嘴角还沾着酱汁,下意识拿起纸再次擦了一遍嘴角。看到纸很干净,她又看向自己的上衣和裙子。 没有沾到脏东西,打扮的应该还算不丑? “很好看。” 萧灵抬起头,黎觅像是看穿了她刚才的心思,重复道:“萧小姐很好看,是我见过……” 她想了想措辞,接着说:“最好看的女孩子。” 只要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夸奖的,萧灵也不意外。只是除了愉悦外,她很快又生出一种莫名的不爽:“外界都说黎总高冷矜贵,不好接近,但依我看,黎小姐明明很擅长逗女孩子开心。” 其实,萧灵虽然是和萧寻说了喜欢黎觅,但她喜欢的是自己那个世界的黎觅,而非现在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她的黎姐姐在开窍前又呆又木,哪有这么会说话?想到这里,萧灵有些意兴阑珊,开始后悔之前对萧寻说要联姻的话。 望着萧灵似笑非笑的表情,黎觅沉吟片刻,说:“萧小姐可能误会了,外界说的不全是假话,我的确不擅长逗女孩子开心。我只是……实话实说。” 萧灵歪歪头:“所以,我可以理解为,黎总是给了我什么特权吗?比如,只要在我面前,就会实话实说?” 黎觅笑了一声,没有反驳:“如果我说是呢?” 萧灵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黎觅,像是在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好的,那我很想问问黎总,不好奇来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我哥哥萧寻吗?” 黎觅扬眉,仿佛才想起这件事:“当然是好奇的。看样子,萧小姐愿意为我解惑?” 萧灵点头:“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你和我哥哥在一起,于是破坏了这场变相相亲。但黎总身份尊贵,我也不想毁了茗萧和宏江的合作关系……” 剩下的话不用再多说,黎觅也懂。 本来做好了黎觅发火、质问或者当场冷脸走人的准备,结果黎觅表情都不带变的,紧接着说:“也就是说,萧小姐明白今晚这顿饭的含义,还是来赴约了。” 萧灵眨眨眼,不太明白黎觅的意思:“是的。因为我想,黎总这样自强的人,一定也很烦恼这场突如其来的联姻吧。你放心,爸妈那边由我来说,你和哥哥的事……” 黎觅却打断了她:“联姻,是我主动提出的。” 萧灵蹙眉:“什么?” 即使这个黎觅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但之前还没消去的不爽依然叠加到了双倍:“你喜欢我哥?” 黎觅不置可否。 这副姿态在萧灵看来就是默认,她压抑着恼意说:“不行,你不能喜欢我哥哥。” 这次换黎觅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萧家和黎家算的上是门当户对,萧寻的成就、长相和性子我也算满意,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萧灵暗中翻了一个白眼。 另一个世界的黎觅和她在一起了,这个世界黎觅却和她哥搅和在一块,这要她怎么自处?怎么的,她还能对着自己爱人的脸,甜甜地唤一声嫂子? 她的心还没这么大。 这些话自然不能和黎觅讲,于是萧灵憋了半天,还是冷硬道:“照黎总这么说,门当户对的男女只要条件合适,都可以在一起?别人我管不着,但我哥哥不行。” “真的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黎觅也不生气,慢条斯理道:“萧小姐,我这个人,有个坏毛病,那就是我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假如你不能给我一个理由,我实在很难放弃。” 萧灵:“……” 萧灵:“我讨厌你,算不算理由?” 黎觅微眯着眼睛,淡定无波的面庞第一次生出比较大的波动,似乎在确定萧灵话里的真假:“为什么?” “……我有权保持沉默。” 黎觅叹了口气:“好吧。可是,有一个坏消息我不得不告诉萧小姐,这次的联姻我已经答应我爸妈了,我不准备放弃联姻。” 萧灵差点被这个人气死:“你!你玩我呢?!” 小猫炸毛了。 黎觅忍住笑,话音一转:“虽然萧家和黎家注定会联姻,但有一个东西还可以改变。” 萧灵恨不得挠黎觅一爪子:“别卖关子,快说!” 黎觅饮尽杯中的红酒,静静凝视着萧灵,宛如猎人看到了自己的猎物:“和我联姻的对象。” 萧灵:“……哈?” 黎觅笑了笑,说:“我以为我表达的很明显了,萧小姐。我想和你结婚,或者说,我想追你,再结婚。” 萧灵傻了。 黎觅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温柔地亲吻她的手背:“只要你和我结婚,我为你切一辈子的牛排。” 这算哪门子的求婚? 萧灵还在懵逼中,黎觅凑得更近,俯下.身子捧住萧灵的脸,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了她的嘴唇。 更过分的是,黎觅还伸了舌头。 这个吻的感触极其真实,萧灵甚至感觉到了温软的占有,以及这个公开场合的亲密,引起众人的注意后,嘈杂的议论声。 流氓! 萧灵愤怒地推了一把黎觅,却没推开,还被反搂住了腰。似乎被萧灵的反抗也弄出了火气,那只手顺着她的腰,一点一点往下滑…… 危险的信号疯狂闪烁,萧灵皱紧眉头,强忍住心慌与不适,再不心软,朝嘴里作祟的温软事物狠狠咬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后,眼前的一切化为扭曲的景象,破碎了。 萧灵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只是这个床不再是之前老宅的那个床,而更像是穿越前的那张床。不只如此,床单也不再是过于少女的粉色,天花板、床帘…… 最让她难以置信的是,之前那个大熊抱枕的位置,现在有一个人蜷在那里,还鼓起了一个小山包。 露出一截的黑色长发,淡淡的柠檬香,过于熟悉的身形,又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关系……这一切,隐隐宣告了这个人的身份。 萧灵拍了拍自己的脸,喃喃道:“难道,我又穿回来了?还是说,都是一场梦?” 心爱的人就在身边,萧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无论先前的一切真的是穿越,还是一场梦,她都差点失去她的爱人。 萧灵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忍不住抱住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万分庆幸:“甜甜,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还好,还好我又回来了。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办……” 她抱住的人不断颤抖着,还往床外挪,极小声地说着什么。 萧灵不愿放开黎觅,把挪远的人又拽回怀里,眷恋地蹭了蹭光滑的雪背:“怎么了?不要跑,让我再抱抱。” 这次黎觅听话了,不再往外滑,但还是一直在发抖。 “到底怎么了?冷吗?” 萧灵越发疑惑,把被子拉得更高,盖住两个人。然后倾身到黎觅的正面,却看到黎觅捂着脸,好像在……哭? 两人一起生活的时间很长,黎觅几乎没有哭过。 这么一哭,萧灵立马急了,又不敢去掰黎觅的脸,只得拍着黎觅的后背,柔声问:“黎姐姐,怎么了?不哭不哭,我在呢。” 闻言,黎觅停了一下,旋即颤抖得更厉害,呜咽声也更明显了。 萧灵:“……” 她低声说:“是我惹你生气了吗?是,你就点点头,不是,你就摇摇头。” 踌躇了几秒,黎觅点点头,又摇摇头。 萧灵挑挑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那你哭,就是和我有关?只是你并不生气?” 这次,黎觅点了点头。 萧灵知晓黎觅一向包袱重,哭了之后肯定不乐意让她看见,但又不放心,只得换了一个迂回战术:“甜甜,我错了,让我亲亲,好不好?” 黎觅不动,装死。 萧灵继续撒娇:“黎姐姐,让我亲亲你嘛。” “……” “姐姐,宝贝,我想亲你。” “……” “老婆,那你亲亲我?” 这个称呼像是戳动了某个开关,黎觅渐渐松开手,因为被窝里太闷,钻出被子,把头摆向右侧,像是无声的控诉。 借着橘色的灯,萧灵看到黎觅确实哭了,眼角还挂着几颗泪珠,时不时抽噎一下,看上去好不可怜。 这极大的反差萌,让萧灵心头一悸。她亲上黎觅的唇角,怜惜地吻了又吻,一边道歉:“我错了,下次绝对不犯了。” 黎觅本来被安抚得差不多了,听到这个下次,又气地拧住柳眉:“你……你还想下次?” 这句话怒气十足,又含含糊糊的,好几个词都说的不清不楚,像是在撒娇。 萧灵的心都化了:“不不不,没下次了,我错了。” 黎觅哼了哼,说话依然含糊:“你、你错哪儿了?” 萧灵哪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但只要黎觅不哭,她什么都认:“我哪儿都错了,错错错,全都是错。” “敷、敷衍。” “我没有。”萧灵讨好地亲亲黎觅的耳垂,旋即奇怪道:“黎姐姐,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说话……怎么有点结巴?” 黎觅沉默了很久。 萧灵意识到自己又踩雷了,刚想认错哄哄人,就听见黎觅委屈巴巴地说:“你骂、你骂我流氓,还、还咬我舌头。” 萧灵:“……” 原来真的咬中了。 黎觅吸了口气:“我说我要追你,你就、你就骂我,还说我不会求婚,不会嫁给我。” 她越说越难过,眼睛红红的:“还、还说什么不要我切牛排。我以为你喜欢、喜欢吃牛排,结果你一直在骗我。” 萧灵:“……” 救命,她从哪里解释比较好。 望着怀里人手腕上颜色鲜艳的红绳,萧灵神色一动。比起解释,她宁愿果断解决最本质的问题。 “黎姐姐。” 萧灵勾着黎觅的手指,笑着问:“我记得,你已经跟我求过婚了,而我也明确答应你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我好想快点嫁给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