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直男》作者:园有星 文案: 江昀参加了一档生活类综艺节目,嘉宾里有他暗恋过的人。 可惜,对方是个直男。 一开始他根本不想来,但想想,他都要退圈了,能跟贺征说上话的机会以后都不再有,算了算了,看一眼少一眼吧。 贺征揽他肩膀,赚一分。 贺征不经意露腹肌,赚五分。 贺征捏他脸,赚十分。 贺征跟女嘉宾暧昧……靠,亏了! 江昀吭哧吭哧地在节目里削竹子,种花,烤蛋挞,仿佛对贺征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憋得快爆|炸了。 后来的贺征:加一。 *国际惯例1v1,冬日暖心甜饼。 *全程综艺 *架空无原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昀,贺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暗恋成真 ============ 第1章 “哥你真要解约啊?”驾驶座上的胖子又问了一遍。 上路以来,这问题胖子一共问了二十八遍。关键他问就算了,还要回头看他,一双胖手时不时从方向盘上移开。 江昀看得心惊胆战。 他只是手腕扭伤,事业低谷,喉咙失声……并没有到想去死的地步。 “好好开车,不然我报警了。”江昀说不出话,用手机打字,再点谷歌朗读,机械男音尴尬地响在破旧的车里。 这车真的是破。 座椅里的海绵爆出来,软软顶在大腿上,不适。 挡风玻璃上有胶带粘过的痕迹,很脏。 收纳盒的弹簧坏了,遇上减速带一颠就弹出来,摁进去再弹出来,摁进去再弹……像在打地鼠。 音箱也是坏的,胖子还是坚持用它放歌提神,就听郑智化苟延残喘地唱道:“年少…我喜欢一个人……,……裤…光着……在……海滩……” 江昀额头爆出青筋,几乎要忍无可忍,它终于唱到高潮。 胖子摇开车窗,手臂搭在窗框,跟着郑智化激情演唱:“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道路两侧风景十分原始,右侧山峦巍巍,重得像要砸下来。 江昀默默看了会儿,又对照手机地图,他们已经开进四川茂县了。下了国道,再有十几公里,就能到节目组给的目的地,叠溪镇旁边一个小村。 茂县附近经历几次地震,原本说好的旅游业完全没开发起来,国道上相当荒凉。路上不时有小石头,濒临报废的面包车压过去就是一跳,颠得江昀愈发烦躁,何况胖子还锲而不舍的唱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而他嗓子坏了,连让人闭嘴都他妈做不到。 十秒后。 江昀终于抬脚,用了十分力,爆发式地踹在驾驶座椅背上,咚一声巨响,连音箱都被这股气劲震慑住,彻底不唱了。 然后他感到整只脚的触感都不太对。 脚腕被什么箍着,脚底软软的,像踩在肉上……哦,他把椅背踹穿了,一个大洞。 江昀反正说不了话,用了点力气把腿收回来,皱着眉头向后一靠闭目养神,心里还挺安稳的。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都要不了一个月,一个星期之前,他可能还会心慌各种事。 这个洞踹出来,是不是要赔偿,会不会跟公司交恶,被人拍到怎么办,自己的脚有没有问题会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就要解约了,这是他最后一份工作,公司为此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场拖了这么辆报废车出来分给他,不就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意思吗? 那他怎么折腾这车,再踹它个二三四五六七八脚,应该都没问题吧。 江昀真实心动了一瞬,又偃旗息鼓想,还是算了,别踹坏了到不了目的地,只能和胖子在路上拖着行李悲哀的暴走。 那太惨了,暴走还行,和胖子一起不行。 胖子被踹了一脚,就像按了静音键,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歌也没唱了。 下了国道以后又开了一段,导航提示前方十米右拐……那右拐的路只有两人宽,像个杂草丛生的田埂,胖子这辆垃圾场拉来的面包车怎么看都是进不去的。 江昀深呼吸,手机敲字,谷歌男声性感道:“我自己走。” 而后他下车,长腿一迈,从车座旁边抽出自己的黑色漆皮拉杆箱,上面还贴了个火影贴纸,搁在地上时咚一声,听着很沉。 “哥……你真的要解约啊。” 胖子从车窗里伸出头,两只胖胖的手压在框上,指尖沾上了车外壳的灰。 他说这话时终于带了点难过,配着那双小眼睛还有点委屈。 江昀烦躁了一路,这会儿却突然笑了,左侧脸颊绽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他摸兜,掏了包剩了个底的抽纸出来,唰唰唰拉了三张塞给胖子,搓了搓手指示意他擦擦手。 胖子是他第三任助理,跟了他一年多。那时他事业已经走了下坡路,人气肉眼可见地流失,整天干些站台推广的活儿,多烂的网剧都没得拍。 公司新招了一批应届毕业生进来打杂,漂亮能干的都给别的明星挑走了,剩下胖子没人要,被塞给江昀。 江昀也不太喜欢胖子,主要开车不稳,他喜欢男人稳重点……就相处得不太好。 但也谈不上讨厌,毕竟胖子跟着他拿点保底工资,实在没什么前途,难得他还老实做事不怎么抱怨。 但无论好坏,过了今天,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往事一笔勾销。胖子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完全没有下来送他的意思。 江昀拉起箱子,万向轮在地面滚出声响。他迈了一步,又顿住,回头说:“再见。” 声音嘶哑,音量也很小。 但胖子听见了,伸长手臂大声喊:“再见!江哥,再见!” 江昀背着他走出一段,身后传来胖子中气十足的喊声:“别放弃啊——” 他摆摆手。 下午四点半,天却很暗了,乌云在青山上翻滚着,压得人心里发慌。 江昀看着手机导航,加快脚步。来时他特意看了天气预报,全四川都没有雨,结果看样子这雨还不会小。 他右手手腕缠着绷带,只有左手能拉箱子,时间久了手臂发酸。地上不平整,有的地方还被野草覆盖,过一会儿轮子就被野草卡住,不得不蹲下来费劲巴拉的撕开。 这么重复四次,江昀由衷后悔之前为了装逼,没有强行把胖子拖下来帮他送行李。 走了一千多米,路面都快被草埋了,轮子第五次锁死。他没有停下来撕草,强行拖了一段,手臂感到脱力,换了右手。 又拖了一段,手臂没问题,缠着绷带的手腕开始疼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筛子做的木偶,浑身千疮百孔,哪儿哪儿都有问题。能站着是勉强拼凑在一起的结果,再来个倒霉事就要原地爆炸了。 这么一想,压抑已久的黑云终于不堪重负,言灵似的雨落下来。 江昀被劈头盖脸地砸懵了,下意识低头,但后背到腰还是挺直的,这是他在外面的习惯,不敢有丝毫放松。 于是他就像一个奇怪的“「”符号,用脖子连接着后脑勺迎接瓢泼大雨,牢牢护着手机。 屏幕上显示,目的地在前方一百米。 但他抬不起头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十月了,暑气已经散去,这雨打在身上,让他控制不住的发抖。 冰冷的水从耳后聚起来,有的顺着脖子流进衣领,有的打湿头发,再经脸侧落下。 水滴逐渐加快,甚至汇聚成线,江昀余光看到,突然觉得很好笑,忽而又很愤怒。要不是这破箱子自己早他妈到了,想着他抬起腿,用尽全身的力气,踢在箱子上。 还没忘了避开他的佐助鸣人手拉手的贴纸。 不大的撞击声淹没在雨里,更尴尬的是箱子纹丝不动,他脚趾也开始疼了。 江昀忍不住做了个啊的口型。 忽然身后一道男声传来,沉沉的,听在他耳朵里如滚滚惊雷。 “江昀?” 黑伞突兀地涌进视野,头顶的雨被挡住了。 江昀傻眼,下意识握住男人递过来的伞柄,想说什么,喉咙发不出声。 男人比他高半个头,头发两侧剃出青茬,眉间有道深深刻痕,像是长年不爽。他招呼也不打一个,看了眼箱子,俯身,一手抓顶上把手,一手掏箱底,提气用力,下一秒就稳稳扛在了肩上。 “跟上。”说完也不看身后,很酷地往前走。 贺征。 贺征!!! 尽管知道贺征会来这个节目,真的见到,江昀还是控制不住的麻爪了。 他举着伞跟上去,张嘴想说征哥好久不见,征哥恭喜你拿影帝,征哥你电影拍得怎么样了,征哥这次回来还出国吗,征哥你下部戏拍什么,征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但这该死的喉咙。 江昀恨不得把它抠掉。 “……”走出十米,贺征忽然像忍无可忍似的停住脚步,侧身说:“给你伞是让你打,不是让你给我打!” “?”江昀睁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斜着举伞,很努力地罩着贺征……和他的箱子。 由于箱子太大,这个动作主要的获利者还是箱子。 他讪讪收回手,贺征终于重新迈步。 江昀站在原地,举着伞,缓缓呼了口气。被网友嘲讽了半个月,跟公司撕逼撕到头发一把把的掉,又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到现在反而觉得值了。 他就要退圈了,贺征这种人物,以后想看也看不到了。 第2章 导航说一百米,实际可能还不到。 江昀站到那扇简陋的木头栅栏前时,有种愤怒到燃尽了的感觉,就剩下累了。 要是刚才不莫名其妙的撒气,都已经走到终点了,结果搞成这样,还被贺征看个正着。 栅栏里面是片铺了水泥和石板的大院子,光秃秃的,什么景观也没有,像个农村的晒谷场。视线毫无阻拦的抵达他这趟行程的终点——一座房子。 大是挺大的,站在原地眼珠不动,都不能将左右两端收进视野里。他抬起伞,眯着眼睛数出三层来,红瓦下目测还有个阁楼,面积相当的豪华。 但江昀还是愣住了。 一览无余的青砖墙壁,开着的大门能看到空荡荡的正厅,后门也开着,隐约还能看见绿色的杂草丛? 这是刚刚搭起来的毛坯房吗?而且节目组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砰一声闷响,贺征把箱子放在了地上。江昀吓了一跳,却看出贺征手很稳,不是扔而是放下的,绝对不会伤到他娇弱的被卡住无数次的万向轮和火影贴纸。 “你朝右看。”贺征从他手里抢过伞,脸色不太好。 雨太大了,打在地上伞上一片噼里啪啦,江昀没听清。况且有近两年不见,贺征好像变了点,更耐看,他注意力不由被脸吸引,盯了几秒。 “……让你向!右!看!”贺征捏住他后脖子一拧,强迫他转向:“看我干什么!?我你没看过吗!” “……”江昀有点不好意思,顺着他的力道看过去。 大雨砸在地上,腾起一片水雾,看不太清楚。但他还是努力地看……看什么呢? “路。”贺征光听声音感觉耐心即将耗尽:“那是一条路。” 江昀看到了,一条宽阔的水泥路,除了某些地方有点模糊的开裂,怎么看都很正式。 他喉咙这会儿完全发不出声音,想象征性的嗯一声都做不到,后脖子还被贺征手捏着,那一片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动弹不得。 “你有路不走,走野地!真厉害。” 贺征眉头皱得紧紧的。 “你助理呢?你车呢?用你的常识想想节目组怎么会租一个车开不进来的房子,你当拍鬼片呢!?” 贺征越说越大声,最后这句近似吼了,江昀下意识缩了缩。 他想说话,张嘴发不出声,只得艰难地掏出手机。手上都是水,手指也僵了,几个字打得磕磕绊绊,像个刚刚拿到智能手机的老年人。 [节目组呢?我想洗澡] “…………”贺征松了手,眉头拧起来,终于察觉到违和感:“你喉咙怎么了?” 江昀不答,又把那行字往贺征眼前怼,强调自己的诉求。 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洗澡换衣服,就算有贺征给他打伞也不行,被贺征多看一眼他狼狈的样子都想原地去世。 “行行行,走。”贺征向后仰,避开他的手机屏幕攻击。江昀打字[谢谢征哥],用谷歌朗读,贺征脚步顿了顿,摆摆手。 *** 贺征说得对,一个综艺节目,怎么可能在一个车都开不进来的地方搭房子? 是他没找对地方,这毛坯房的右侧一列才是主要的“迎宾处”。 其实节目组都发了地图,特别关照了进了叠溪镇的走法,只是江昀的经纪人收到跟没收到一样,半个字没给他提。 他觉得很烦,但默认了总导演和工作人员们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点点头就上去洗澡了。 这个节目叫《静水客栈》,是一档模拟经营类综艺。来之前他看过资料,大概就是五个人建个客栈,再骗客人来住,赚到的钱继续建客栈的故事。 虽然客栈有“建房”流程,一楼二楼空荡荡的,但嘉宾实际住的三楼已经装修好了,也简单布置过。 嘉宾共有五人,除他以外,两男两女。 刚刚导演说了,未来一个月,他们要一起生活,把这座毛坯房建成高端风格化民宿。 江昀撑着瓷砖墙,热水兜头浇下,他心累地想,退圈前的最后一个节目了,看起来也不想会红的样子。 哪怕有贺征,前途也堪忧。 他顶着毛巾出来的时候,才想起箱子没拿。 但浴室门一开,他的黑色箱子已经稳稳放在了地板中央,大概是哪个工作人员送上来的。 他松了口气,浑身干爽温暖,似乎这一天的霉运已经过去,心情骤然好起来。 行李是他随便塞的,没什么章法。他把一大包衣服从洗衣袋里倒出来,犹豫下挑了件深蓝色卫衣,手往兜里一插就下了楼。 一楼还是乱着,穿黑衣服的各种人到处乱蹿。 “江老师,你下来啦!” 这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穿统一的黑T恤,江昀有点脸盲。跟他说话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卷比人高的不知道什么纸,江昀反应了一会儿,想起这是进门时给他递浴巾的那个。 头顶扎了个包包,就叫她包包头吧。 江昀高冷点头。 “导演和其他嘉宾都到了哦,在二楼,左手边,走廊尽头右拐有间小会议室,你去那儿开会吧。” 江昀又点头,脚步却顿了顿,拿出手机打字再用谷歌朗读:“谢谢。” 包包头小姑娘笑弯了眼睛:“不客气啦。” 只是洗了个澡的功夫,雨就停了,还出了太阳。江昀路过一扇窗户,忍不住伸头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雨后黄昏,真是壮丽极了。青山顶到云里,天上的颜色浓到像颜料管挤出来,顺着画布向下流。他拿出手机,象征性拍了两张,发现根本不及眼睛看到的半分,又塞了回去。 房子建在高地,把头伸得更远些,还能看到三分之一的堰塞湖,闪着粼粼波光。 堰塞湖俗称海子,地震或者滑坡堵截了河谷河床,就形成了一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四川这一带,很多地方都打着小九寨沟的旗号搞旅游。 江昀他妈妈就很喜欢九寨沟,总说要去玩,几十年过去了也没去。江昀也有点这个毛病,喜欢什么就拖着,拖到喜欢的东西没了,又开始后悔。 但对贺征他并不后悔,他只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 这时楼下有人搬着设备路过,江昀赶紧缩回脑袋,几步走到会议室门口,推门进去。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嗨,江老师,就差你了!”笑眯眯总导演拿笔敲了敲白板:“现在人到齐了,各位我代表静水客栈节目组,再次感谢你们的到来!” 呱唧呱唧,靠墙站着的黑T恤们热情鼓起掌来。 总导演说:“江老师别站着呀,坐,坐!” 会议室一张长桌,六个人坐在桌边,应该有两个是经纪人或者助理。 只剩下两张椅子空着,一张在贺征身边,一张在白板后面。 白板后面。 江昀考虑了零点一秒,确定自己干不出太神经病的事,只好半忧伤半窃喜地在贺征旁边坐了下来。 大家微笑着用目光进行外交,他挨个看过去,都比他咖位大,只好不停点头。 首先是对面两个女人。 羽茜,烈焰红唇女强人,三十出头,拿过影后,两个巨大的耳坠看着都替她耳朵疼,目光如炬。 陈恋恋,巴掌小脸大眼睛,选秀出来的漂亮小姑娘,代言运特别旺,品牌方都喜欢她,非常有钱。 瑞秋,男rapper,年纪不大。最近参加了个节目,很火,在跟陈恋恋传绯闻。 最后是贺征。 江昀走神一瞬。 贺征……名牌大学毕业,毅然进入娱乐圈,一步步顺风顺水拿影帝,再去国外追求艺术,考学导演……一个传奇。 “流程就是这样了,一会儿会把行程表发给大家。我们呢,理念是做个尽量真实的节目,所以呢,也不会对你们有什么要求,大家齐心协力搞建设,把咱们静水客栈呢,经营起来!” 江昀回过神,跟大家一起鼓掌。 虽然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但就这样吧。 这时贺征递了个便签纸给他,上面夹着一只圆珠笔。 江昀愣了愣。 “拿着。”贺征没看他,皱着眉,又坐实了长年不爽:“我问导演他们,说你失声了?” [我有手机。] 江昀打字。 “万一没电了,进水了,死机了?” [不会] “会。”贺征腾出手,趁人没看见,悄悄呼了他后脑勺一掌。 江昀被打懵了,怒火腾起,抬脚在桌子下面踢他。结果用力过猛,不仅没踢到人,还让桌腿发出了不可忽略的咚一声。 “……的话,”羽茜正在介绍自己的技能,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还在继续:“我会插花,拉小提琴,钢琴也会。贺老师知道我的小提琴水平,我们合作过,还记得吗?” 贺征冷淡地嗯了一声:“羽茜老师很厉害。” “贺老师过奖了,我老想着再跟你合作,你以前可是承诺过我的。” 羽茜笑容明艳,成熟大方,时不时看贺征,眼神充满欣赏。 贺征也没下她面子,一直配合她,直到羽茜介绍完自己轮到陈恋恋,才收住了。 江昀低着头,心里响起指甲划黑板一样酸溜溜的声音,忽然听到贺征凑过来,咬牙切齿地说:“让你长记性,手机淋雨不会坏?不拿个纸笔再迷路怎么办?你手机没电的次数还少吗?” 他顿了顿又说:“我刚刚听staff说你手断了,又是怎么回事?” 第3章 这事说来话长……也没那么长。 但是江昀完全不想说。 正好瑞秋自我介绍完轮到了贺征,江昀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表示拒绝。 “我没什么特长。”贺征笑了笑,把那个便签推到江昀面前,说:“不会做饭不会做手工,你们有什么力气活儿可以叫我。” 这就算完了,竟然也没人提出异议,都转向江昀。 于是江昀低头打字。 谷歌男:“我叫江昀。” 这是一句废话,但江昀觉得除了贺征,对另几个人没准还是有用的。 谷歌男继续:“除了力气活儿都可以叫我。” 大家和谐的笑起来,导演说:“哎呀,小江还会逗乐子呢,那咱们不客气了啊!” 江昀也笑了笑。 这话也不完全是逗乐子,他现在的确干不了重活儿。已经哑巴了,要是手再残,就可以去政府开证明拿补助了。 除此之外也不骗人,他不喜欢外卖,只要有时间都会在家捣鼓点吃的。 要不是他手艺还行,公司也不会给他接什么厨具的推广,跟人家淘宝主播一起直播。那天他手腕受伤,被怂恿颠锅之前忘了这回事,直接在主播的“我们这款锅真的超级超级轻!不连锅盖儿重量竟然低到了一点六千克——”声音中,手一抖没拿住,把那锅砸在了地上。 当时锅里那只油汪汪的鸡蛋还顺势飞出来,尴尬地在地上弹动一下,烫到了他的脚面。 厂商代表当时脸就黑如锅底。 直播事故一出,江昀被铺天盖地的骂,加上那个淘宝主播很有人气,粉丝比他都多,直接给他送了个“砸锅侠”的称号。 还到处说他是手断了,绝对不是锅重,更不是他们的主播哥哥选品不好。 那段时间江昀看到微博图标都会发抖,倒不是真的怕这些吃瓜网友调侃,而是怕看到路人的疑惑。 因为他们说:一段时间不见,江昀怎么混成这样了?好low啊。 是啊,江昀怎么混成这样了? 他自己都想知道。 客栈的枕头太硬,被子也不够蓬软。江昀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后脑勺一直膈得难受。 贺征才回国没多久,估计还不知道这些事。今天听了八卦,晚上就会去查了吧。 他有些想点开微博,搜索一下“江昀断手”这样的话题,提前了解贺征究竟会看到什么新颖搞笑的媒体稿。 手指在屏幕上方来回摆了两下,他又啧一声扔掉了手机。 想什么呢low逼江昀,人堂堂影帝随口一问,你还当多大的事了?为了你搜个微博?梦做得真美。 江昀自嘲一笑,强迫自己睡觉。 这一闭眼就跟昏过去了似的,好像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了极吵的鸟鸣。 叠溪镇的天亮了。 这是节目正式录制的第一天。 *** 江昀闹钟定了七点,洗漱好出来过了半小时。 他以为自己够早,没想到贺征已经在客厅吃早饭了。 但这不足以让他呆愣地站在楼梯上。 他呆愣,是因为贺征坐在一个空纸箱上,抱着塑料袋啃包子。剩下的早餐放在一个更大的空纸箱上。 还有几个小纸箱被他均匀绕着大纸箱放,大概是一圈凳子的意思。 毛坯房,纸箱家具,江昀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落魄至此。 这时他才注意到门口和房间左侧各有两个机位,摄影师已经在拍了,自己刚刚呆若木鸡的神态肯定得到了永垂不朽的保存。 头顿时疼起来。 “江昀?”贺征疑惑:“站那儿干嘛?” “……早。”江昀哑着嗓子地说了声,默默下楼,站在桌边观察那几个纸箱小凳。 两个天猫,一个xx化工,一个xx血糖仪,还有一个xx原浆纸品。 他深深叹了口气,选了一个天猫。 “你喉咙好了?”贺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眉问。 “……没有。”江昀慢吞吞说:“状态好的时候。……可以。” 最后两个字已经是气音了,贺征让他别说话了,还是让谷歌男代劳,又把包子堆里的其中一袋包子拎出来,递给他。 “每袋儿我都尝了一个,只有这个是三丁的,还行。”他又拎出另外一个:“这个是肉的。” 塑料袋哗哗响,剩下几个他分别介绍是豆沙、韭菜豆腐皮、梅干菜榨菜。还有他手上没吃完的一种,是白菜香菇。 江昀心想,你竟然管每种都吃一个叫“尝”。 他塞两个包子下去就撑到嗓子眼儿了。 偶像长年节食,虽然他早算不上什么正统偶像,但铁律不得不遵守。其实他小时候可胖了,还是个喜欢吃肉的,各种炸鸡奶茶高热量,全都爱得不行。 跟贺征合作过的唯一一个剧,在只能吃一个包子的情况下,他永远选三丁包,其次肉包。三年过去贺征竟然还记得,单独挑给他。 江昀有点高兴。 两人太过熟络,直接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贺征还一个劲地问江昀的嗓子到底怎么回事。 节目组都有点着急了。 幸好这时候羽茜下来,还戴着超大耳坠,未语先笑:“贺老师,让小江好好吃个饭吧?你看他手忙脚乱地敲手机,就为了跟你做问答。” 江昀听罢,默默把手机翻面儿。想想不对,又翻回去,打字道:“羽茜老师早。” 贺征也打了招呼。 江昀打量她一下,意识到她一定起得比贺征还早。 因为她做了个全套大造型。 一身诱惑黑裙,无袖,v领。头发是卷过的,松松挽起,妆容更是精致到心机。江昀认为,贺征这样的直男,肯定觉得她只涂了口红。 羽茜在看到满地纸箱时僵了僵,最后不动声色地挑了剩下的那只“天猫”,侧腿优雅坐下,却因为纸箱太矮,坐姿显得有点别扭。 “哎,好坐不?”贺征看了她一眼:“我这个高一点,要么让给你吧。” 羽茜裙子窄,大腿平放或者稍稍下倾会比较优雅,朝上斜确实很怪异。她也顾不上客气了,站起来和贺征换纸箱。 除了贺征那个,别的纸箱都差不多矮。贺征坐了第二只“天猫”,腿登时委屈巴巴地蜷起,他感慨了一句:“看来腿短也有好处啊。” 坐得不如他局促的江昀和羽茜:“………………” 羽茜一来,场面就变得像在做节目了。 她全程控场引导话题,谈论节目的主旨,想要达到的目标。八点一刻瑞秋和陈恋恋先后下楼,这张纸箱饭桌搭配毛坯房终于呈现出了虚假繁荣。 陈恋恋可爱道:“哪个是什么馅儿啊?贺老师?你都尝过吗?小江哥?” 贺征有点在营业状态了,逗小姑娘说:“你想吃哪个馅儿啊?” 陈恋恋举手:“三丁!我最爱三丁了!” 贺征带着笑扫了一眼纸箱面,刚刚想要出口的话咽回了嘴里。 江昀正捧着那袋三丁包,袋子里只剩最后一个了。 一种馅儿四个包子,节目组买了四六二十四个,分到五个人头上,妥妥儿够。江昀吃了两个三丁,其实已经饱了。 但他突然不想放下这袋包子,不吱声地盯着贺征看。 对视三秒,江昀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他再喜欢吃一个馅儿,也不至于幼稚到别的都不能吃,何况他已经差不多了饱了,也不需要再塞一个。 哪怕就为了节目效果,为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形象,他也应该把这一个市场价特么的只有三块钱上下浮动的包子让出去。 哪怕他已经一点也不想在这个节目里经营任何形象。 然而手刚刚松了松,贺征说话了,指着一个袋子:“不记得三丁是哪个,但这袋儿是肉的,我肯定。” 江昀立马攥紧了手里的包子。 陈恋恋也不是认真要吃什么三丁包,自然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甜甜说:“好啊,肉包我也喜欢!” 江昀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在贺征眼里怕是沦落到和一个小女孩儿抢吃的。 但他用力把这个三丁包塞进了胃里。 第4章 纸箱桌子肯定是不能再用,大家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静水客栈第一天,就从装扮我们的客厅开始吧!”羽茜总结:“而且要吸引客人,叠溪镇的风景也要好好拍。我来说下导演组给的规则。目前我们可用资金是零,每安稳度过一天,没有事故和投诉发生,当晚都能得到五百块的改造基金。” 陈恋恋傻乎乎地提问:“只有五百块吗?那等买完家具要什么时候呀?没家具客人也不会来啊!” “听我说完,”羽茜笑了笑:“可以就地取材的东西,最好都是我们自己制作。尽量把经费用到工具和特殊材料上。然后客人来了又有住宿费和工资,到时候就能更快的建设了。大家有什么好想法吗?” 她说话时耳坠一晃一晃,晃得江昀都有点困了。 江昀参与不了讨论,像个无聊的局外人,刚刚强撑的包子还有点反胃感,把他的主意力都扯了过去。 直到羽茜说:“我想和贺老师一起出去呢。” 一起出去。 江昀倏然惊醒。 刚刚他们分了个组,决定派两人出去取景拍照,顺便探索资源。两人去后院裁木板,做桌椅板凳。剩下一人进厨房做晚饭。 贺征这两年在国外学导演,现在算半个摄影专业人士,自然被分到了外出取景的项目。 羽茜自告奋勇想跟他一起,说自己有野外拍戏经验,跑点小地方没问题。 江昀觉得她那一身衣服出去怕是要被蛇精认成同类,奈何这一次贺征都点头了。 “江昀就负责做饭吧。”他拍板,打断瑞秋自吹自擂多么有动手能力的话,让大家散会。 江昀不排斥做饭。 但想到这会儿贺征和蛇精……不是,和羽茜正在外面亲亲热热逛小镇看风景,就觉得浑身没劲。 现在他真有点后悔了,比看不见更残忍的是看得见却吃不着。 他叹了口气,观察厨房里的用具和食材。 摄像小哥进来,江昀朝镜头那边笑了笑。 之前他们商量了,决定把没吃掉的包子一人揣两个当午饭,省得在外面逛的人还要回来。然后江昀晚饭做得早一点,争取下午三四点吃上,吃完还能就着天亮打理一下庭院。 一上午加半下午的时间能做太多事,江昀一个人把厨房整个打扫一遍,电饭煲和一口锅洗了,五个碗五双筷子,一个盘子。 柜子里有一袋面粉,台面上砧板菜刀和盐糖酱油都有。 但没有任何菜。 江昀恍然大悟,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又看了摄像一会儿,叹了口气。 这一上午加半下午全部浪费在了找村民换食物上了,他喉咙不方便,谷歌男和村民们有方言隔离,这一路难到堪比西天取经。 到最后江昀绝望到指手画脚,在村头拉住一个路过的大爷。 谷歌男最大音量:“牛。” 大爷茫然:“啥?” 江昀出了一头汗,手腕上才换的绷带都湿了,还隐隐作痛。他左右看看,把手机往兜里一揣,两只手比了个六字竖在两边额角,然后弯下腰。 三秒后他站起来,期待地看着大爷,再掏出谷歌男大声重复:“牛!牛!牛!” 大爷愣怔一下,终于恍然大悟:“哦!牛啊!” 江昀松口气,暴躁地想你这个四川方言的牛跟普通话也差不多太多吧!? 又朗读几句,大爷很快明白了他的诉求,又因为看到摄像,显得很热情,就要招呼江昀去他家拿牛肉。 大爷还非常惋惜:“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哑巴了……” 屈辱。 然而更加屈辱的事情下一秒来临。 他跟着大爷一转身,看到贺征背着一只单反,和羽茜并排站在田埂上看他。 江昀脑袋嗡一声。 还笑?你们还他妈笑!?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在原地了,刚才他干了什么来着?弯下腰?比了个角?哞哞? 操。 “哈哈哈哈哈哈!”贺征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身边的羽茜也翘起嘴角。 江昀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大爷家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贺征魔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提上牛肉,带着大爷邻居家给的鸡蛋,脑子里还在哈哈哈。 贺征唉…… 江昀走在路上,渐渐静下心,眼睛也逐渐弯起。 真是操了。有毒吧他。 不就学个牛角吗,高兴成这样。 贺征比他高半个头,面无表情时确实有点吓人,但笑起来天然爽朗。今天那身白色运动服也衬得他腿特别长。真的好长啊……江昀把面条擀长的时候,还有点出神,想起他早上坐在矮小纸箱上时,那双无处安放的腿。 菜刀哒哒哒,把西红柿切块,腿。 牛肉从锅里捞出来,血沫水倒掉,腿。 热油烧锅,鸡蛋打进去,滋啦。腿啊…… 江昀满脑子不太健康的思想,在下午三点半准时做好了西红柿牛肉汤,面条怕坨了没下,出了厨房。 头一抬,正看见贺征扛着一张巨大的桌子,稳稳地跨进门槛。就像昨天扛他的箱子一样。 那条腿拉出紧实的肌肉线条,塞在有点修身的黑色牛仔裤里,简直一览无余,致命一枪。 江昀被一击陷落。 “哎哥你慢点!噢草真到了帅我一脸!哥你强到我开了眼!”瑞秋在后面尽职尽责地做一个rapper,押韵的句子把江昀土到清醒,上来帮忙。 “松手!”贺征也扛得很吃力,额头都发红了,他骂了江昀一句:“手不要了?退后去!” 江昀默默退回厨房门口。 桌子嗙一声落地,放在了大厅正中央。 相当的大,江昀躺上去还能翻身的那种。 大家兴奋地围着转,左摸摸右摸摸,瑞秋恨不得跳上去,哐哐拍桌以示牢固:“怎么样?怎么样!我说我行的昂!艾瑞巴蒂卡忙!一起来摆动手臂自由飞翔!” 江昀:“………………” 他妈的,想掐死瑞秋。 转头一看,贺征人呢?接着看到贺征身后跟着陈恋恋,两人一人一张凳子往里搬。瑞秋这才住了嘴跟他们一起出去。 桌旁只剩下羽茜,看了江昀一眼,笑着搭上他的肩:“小江,我帮你端盘子?一会儿我们吃什么?” 小江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手。 羽茜不太自然地收了回去。 面条下起来很快,把新出炉的桌椅都擦好,一锅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肉面摆在了桌上。 江昀打字说:“吃多少自己盛。” 他悄悄观察贺征,发现他好像很意外。 是意外这道菜?还是意外他的手艺?如果是后者,又是没想到的好还是太差? 贺征随后就笑了,说:“赶紧尝尝,这是江昀学牛哞哞弄来的牛肉。” 谁哞哞了!?你梦里的哞哞! 江昀脸一黑,下意识想踹他,但这边人多,努力克制住了。贺征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腹诽一通,丝毫不谦让地先盛一碗,喝了一口汤,眼睛微微睁大。 “真挺好吃的。”他声音不大,是单独对江昀说的:“你还会煮面呢?” 江昀打字:弱智都……默默删掉。 谷歌男:“正常人都会煮面。” 贺征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我就不会。” 江昀收获了一桌赞美,心情还不错。如果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常菜都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基本证明了这一桌人的厨艺都不怎么样。 那之后大部分时间,厨房都要归他管了。 这样一想,喜悦就散去不少。 贺征肯定是要往外跑的,羽茜又这么会粘他,自己还有机会吗? 唉……腿啊。可惜了。 “天哪!羽茜姐你手怎么了!”陈恋恋突然一声惊呼。 “怎么了?”瑞秋率先跑到她身边,也惊道:“姐你流血了都!” 江昀也站起来,顺着陈恋恋的视线,看到羽茜手肘外侧确实有血迹。看着像擦伤,面积挺大,伤口应该不深。 “没事,”羽茜收手,眼睫垂下:“刚刚已经冲过了。” 贺征说:“在外面不小心摔了一下,我已经看过了没事,在外面压水井冲过了,有点渗血正常。” “会留疤吗?”陈恋恋眉毛都拧起来了:“要不要包一下啊?羽茜姐疼不疼?” 羽茜笑笑:“还好。” 贺征:“下次别穿短袖了,就算不冷,蚊虫也多。” 羽茜嗯了声。 连江昀都已经明显感到羽茜不高兴了,贺征也看得出来。但他半点说句好话的意思都没有。 羽茜是个挺厉害的人,和陈恋恋这种小女生人设不同,她是个女强人。 最初演职业女性演火,后来的角色也多是强势方,多多少少能折射出她本身的性格特点。 江昀以前不认识她,这两天接触下来,的确是个说话喜欢用命令句的人。 也难怪贺征宁愿逗陈恋恋玩,跟羽茜反倒比较客气。 反正都跟我没关系。 江昀坐下闷头吃面。 这一茬还没完,陈恋恋大呼小叫仍然不放心,叫导演拿来医药箱,给她涂了点酒精。女孩子们说了会儿话,气氛渐渐缓和,羽茜打圆场说:“对了,我今天才知道,我们贺导还会画速写呢!” 江昀立刻竖起耳朵。 这个情报他不知道啊! 贺征叹口气,从凳子下面把速写本拿出来。 “初学者,画得不好,还要再练。”他笑笑:“别叫我导。” “贺导!”陈恋恋完全不听话,惊喜地翻开本子:“哇!太好看了吧!?树好像树,草好像草哦!” 瑞秋酸溜溜地和她一起看,翻到中间惊呼:“哇,还画了个羽茜姐!” 羽茜笑了笑:“谢谢贺老师抬爱。” 本子传到江昀手上,正好被翻在羽茜这一页。 之前两分钟,他心里的醋已经沸腾到可以杀菌了,可真的看到这张画,他突然笑出来。 贺征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笑意,有点恼:“笑什么?” 画得着实一般。 就是江昀这种基佬,都替羽茜的美貌委屈。 贺征竟然完全没谦虚,初学者,画得不好,还要再练……全都是大实话。 他的笑意越浸越深,想到什么,又放平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画得再丑也是给羽茜的礼物,关我什么事。 想着他翻了一页。 是一片田,画面中部有屋舍,地平线上还有青山。 江昀有点被惊艳到了。毕竟是钢笔速写,线条准确才能显得干净利落。该直的地方完全不抖,比尺子画的又多了灵性,树木、田苗、草垛,全都有该有的质感。透视也准确。 又看了看,这场景竟然还有些眼熟,今天他也去过?站在哪个位置望过? 贺征突然从对面探过来,瞄了他盯着的画面,突然伸手指了指画中左右贯通的小路。 “这儿有个你。” 他好像又笑了一下。 “对老汉学牛角的江昀。” 第5章 这梗是他妈过不去了是吧! 江昀把本子猛地合上,虎下脸扔给贺征。 “不看了?不看拉倒。”贺征收回本子,仍旧笑着,其他人不太敢说话,不知道江昀是不是真的生气。 大家对面条还挺捧场的,也是干了一天活儿累了。 聊着聊着,一整锅连一滴汤也没剩。 陈恋恋主动去洗碗,羽茜也跟着去,贺征从导演组那儿拿了一台赞助商提供的电脑,给他们看今天拍的照片。 江昀对构图这些完全不懂,只知道好看,一看就像摄影师拍的。 “挑三张吧。”贺征说:“一条微博只能放九张图,是吧?” 瑞秋大声说:“现在改版了,会员可以放更多!” “好的,九张。”贺征淡定无视:“三张周边环境,三张房屋内外景,三张厕所厨房之类的设施,正好。” 瑞秋:“我们连冲会员的钱都没有了吗!?” “你们先初筛一下,选个十张出来,等羽茜她们出来再问问。”贺征说:“我先上个厕所。” 江昀也有点想去,但还能憋一会儿。 犹豫两秒要不要一起……想想还是算了。别这么饥渴吧,又不是小学女生上厕所还要手拉手。 话说回来看一眼又能怎么样,看了也不是自己的。 而且时间还长着呢,机会多多。 江昀这么想着,还是偏头扫了一眼。 这一眼简直晴天霹雳。 他看到贺征上楼了! 一楼有两个厕所,都是公用的,江昀今天白天默认都在那儿上,从没觉得哪儿不对。 贺征一个直男,竟然为了撒个尿上三楼回自己房间! 他今天在外面是怎么解决的!? “山一个,水一个,半山腰一个……昀昀,你走神啦?”瑞秋拿铅笔的橡皮头敲了敲屏幕:“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江昀摇摇头,接着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瑞秋,想问他你刚叫我什么? 然而错过时机,瑞秋已经话痨地又叫了两遍昀昀。 “哎你是不是很喜欢我这么叫你啊?脸更红了啊,高兴的吧。嗐,你我都是兄弟,怎么彼此客气,吃住都在一起,小节不要在意!”瑞秋高兴地拿笔敲桌子打节奏:“昀昀!昀昀!做了我的兄弟,天长地久情谊!” 手腕伤的时候他没垮,砸锅了他没垮,被经纪人的吐沫星子溅一脸的时候他没垮。 但现在,此刻,这个瞬间。江昀觉得自己要垮了。 被瑞秋的土味喊麦震垮的。 如果可以,他想用磨桌子的砂纸,塞进瑞秋的嘴里,让他,不要再,说了。 “选好了吗?”贺征很快下来,江昀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嗨我的bro!差不多啦!”瑞秋道:“哦不对,我差不多,昀昀还没呢。” “昀昀?”贺征咂摸了一下,一阵恶寒,皱眉看瑞秋:“太肉麻了,人江昀没被你恶心死吗?” 江昀连忙抓住机会,飞速打字:“别这么叫我。” “嗳~~~↑”瑞秋拖长一个九曲十八拐的哎音,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江昀明确说了不要,他也不能太死皮赖脸。 江昀很快选好备选照片,复制进以他为名字的文件夹里。 贺征觉得这个方式不错,就让他们各自复制,自己挑出里面重合的,代表大家一致认为合适。 “以后的照片也都这么办。”贺征给洗碗归来的两位女士看完,自己浏览一遍,非常快的选出四张一致通过的,又去掉了一张略重复的构图。 这样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了。 此时天刚擦黑,外面剩下一线金橙余晖。 导演组拿了个庆贺纸筒蹦出来,啪一声散了一桌彩带,恭喜大家顺利度过了第一天,发放五百元改造基金。 大家都不太笑得出来,想也知道这满地纸屑还得他们打扫,但为了配合拍摄还是假装了几秒的欢呼雀跃。 江昀站起来,拍拍贺征肩膀,对方诧异回头:“上哪儿去?” 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江昀没点朗读:去厕所。 “哦,去吧。” 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江昀还是上了楼。不然他担心贺征觉得他不讲究。虽然不明白贺征一个直男穷讲究个什么劲儿。 弄好下楼之前,手机忽然响了个短信提示音。 他看了一眼,不动了。 光是显示在外面的缩略部分就让人相当不快,可以预感全文有多么的让人恼火。 江昀深呼吸,坐到床边,还是点开了。 [小江,我帮你问过公司了,讨论会都开了三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建议你不要再白费功夫。你想解约可以,你那些歌的版权,公司的答案是:不能还给你。 当初的合同还在,条款写得非常明确,你回去可以再看,无论请多少律师还是一样的结果,浪费钱和时间。 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你再强调你不红,歌曲没有传唱度,也不是你能破坏规则的理由。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带着歌签进公司试试,耗费资源没唱出来,就说算了那我拿回去吧不干了,那公司还怎么运营? 哥跟你说句心理话,小江,你有时候真的有点幼稚。你二十六了,不是十六,意气用事不会带来任何好结果。哥看着你走到现在,也很痛心,但凡你听话一点,理智一点,都不会陷到这个地步。 最后说一句,宋总监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的,希望你再考虑一下,解约费也不便宜。] 长篇大论,江昀愣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了。 发短信的是他经纪人,叫展宏图。听名字就很有野心,实际上人脉手腕确实都不差。 江昀有时候也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烂泥扶不上墙,好机会换个人来,早就飞黄腾达。混不成贺征,起码混个瑞秋吧。 你连瑞秋都不如呢,江昀想,人家会押韵,你会吗。 你会个屁。 江昀用手按住了胃,又盯着最后那行字看了好半天,才关掉短信界面,打开备忘录。 违约金确实不低,数额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4683334.5。 去掉零头,四百六十八万。 来这儿的三天前他才约见过律师,对方根据他提供的各种资料,告诉他这个金额是比较合理的。公司没有违约行为,之前也没有消极对待他的发展,他单方面要求解约,承担绝大部分责任。 这个金额他不是赔不起。 工作八年,也攒了些家底,去年他觉得一个人漂在北京太难了,全款在通州买了套房,今年二月才交付。买了五百二十万,还没住几天,卖出去够赔违约金,还能剩个五十万存款。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就真的功过相抵,变得一无所有。 经纪人说得挺对的,他是够冲动。歌拿不回来的砝码加上,仍旧不够他离开这样生活的决心。 他无声叹口气,肿胀的喉咙存在感又变强了,好像吞咽口水都有些刺痛。 点开短信界面,他回复:谢谢展哥,我还是决定解约了。节目录完回去谈吧,这么多年谢谢你。 收起手机,下楼。 贺征正在楼梯口,看到他皱眉说:“我正要上去找你,上个厕所人没了。” 江昀笑笑,也没解释。 他心情不好,更不想参与大家热烈的关于房屋装修的讨论,坐在凳子上凑个人头,盯着桌上一个木头疤痕看。 除了他,人人都很上进,努力表现自己。江昀觉得挺好的,他的无聊会被剪掉,然后成就另外四人的精彩。 “墙漆,布料,棉花,针线……缝纫机就算了吧,我们都不会用。” “客房的床品要么还是用经费买吧?不然咱们这手艺……” 江昀动了动,回过神来,打字道:“我会缝。” “你竟然会做针线!?oh my嘎——”瑞秋夸张地捂住胸口:“新世纪贤惠居家好男人!我的情敌!” 江昀随便笑笑,不再接话,他们就继续聊起来了。 他也没什么力气打字了,胃开始疼。 先是丝丝缕缕的抽痛,还能忍,到后来额头都有点冒汗。难为他还能端着,没什么表情。 最后几点开完会他都不太知道了,觉得过了很久,导演组说可以收工,大家纷纷疲惫地甩甩手接二连三上楼。 贺征不知道从哪儿晃了一圈,回到客厅看到江昀还坐着,皱眉拍了他后背一下:“怎么还不上去,发什么呆呢?” 江昀差点被这一掌打吐血,撑着桌子站起来,摆摆手上楼。 贺征跟在他后面,一起上了三楼,江昀这才知道他们住隔壁。甚至阳台都在一边,他昨天看过,左右间隔挺小的。 江昀打字,赶在贺征快要把门关上时播放出来:“晚安。” 贺征一顿,拉开门伸头:“晚安。” 又把门关上了。 江昀一回房,就撑不住地摔在床上。 太他妈疼了,疼得他一脑门脏话想往外蹦。 这胃跟他的喉咙一样,去医院看过,医生除了一通近似废话的基础知识,只剩下一个结论——心因性。 心因性胃痛。心因性失声。 还有心因性各种乱七八糟的毛病。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他江昀这个人真的好矫情,心情不好身体就出毛病。 他不抑郁,不觉得过分紧张焦虑更不失眠,受到多大打击都睡得挺香的。可能是大脑太迟钝,胃接收了提醒他“你心情不好”的任务,一刀一刀往他肚子里捅。 江昀躺了一会儿,终于感觉好些了,强撑着坐起来,胡乱撸了一把头发。 不知道贺征那一掌是不是起了点作用,他这会儿……想吐。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身体就飞快地有了反应。他冲进卫生间,狼狈地抱着马桶吐,吐到后来就是在干呕。冲了一次水,他缓了缓,剧烈喘气。 太难受了,他特别讨厌呕吐。不过谁不讨厌呢。 这么停了几秒,他刚刚恢复的知觉,陡然捕捉到了声音。 有人在喊他名字。 这个声音……是贺征。 阳台门没关,洗手间又靠着阳台,他刚刚吐的声音可能是被贺征听见了。他想回一句我没事,但手脚都软软的,站不起来,手机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贺征竟然从阳台进来了。 “……”江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震惊地看着贺征。对方怒气冲冲,急促喘气,好像一头充气的狮子,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狼狈的,抱着马桶的他。 江昀顿时一阵烦躁,想一脚把贺征踹回隔壁,又恨自己,怎么总是这个鬼样子。 怎么总是给他看见这么狼狈的,无能的自己。 “吐了?”贺征问,一边蹲下来,观察他。 江昀下意识摇摇头。 “我在阳台打电话,听见的,你不舒服怎么不说?”贺征烦躁:“你特么……” 他重重呼了一口气,江昀感觉自己被卡着腋下抱起来,轻微的失重感后,又被揽起了腿弯。 这是个公主抱啊。 江昀简直震惊,连反胃都忘了。 可惜福利只有短短三秒,贺征把他丢到床上,单手摸他额头,一会儿说:“好像有一点烧,不太热。” 他盯着江昀看了看,缓缓说:“没事,喝点热水很快好了,应该不耽误明天录节目。” 贺征总等不来回应,才想起来没了手机的江昀就是个哑巴。 他暗骂一声,到处找他手机找不到,只能拿出自己的,问问江昀的手机亲爱的你在哪里。 打开号码簿他顿了顿,想起自己通讯录丢失过,就把它丢给江昀,让他自己打。 江昀拨了号,最普通的默认铃声在不远处响起。 贺征转了一圈,趴下掏床底,手臂差点卡床缝,耐心逐渐丢失。 掏出来一看,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哥?你备注我这个?” 他看看手机,又看看面无表情躺着的,眼睛红红的,头发乱乱的,小嘴煞白的江昀。 语气非常纳闷:“……你什么时候叫过我哥?” 第6章 “哥”这个称呼很微妙。 既不如大哥那么直男,又不如哥哥那么甜腻,是江昀斟酌已久,小心翼翼添加的备注。 刚才脑子发昏忘了,被贺征看个正着,一边觉得我完了,一边又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他抢过手机,打字。 谷歌男:“我叫你征哥啊,不是哥吗。” 贺征愣了愣,迷惑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答案,绕着这屋转了一圈,去卫生间烧水去了。 江昀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 耳边传来非常生活化的响动,水龙头打开又关上,水壶在底座上咯噔一声。 还有贺征走来走去的声音。 如果不是枕头有点硌脑袋,现在的场景简直是他梦中的婚礼。 江昀想努力多醒一会儿,偏偏越努力越困,直接陷进了梦里。 可能是刚刚太紧张,心里念叨了好多遍的哥,他梦见了三年前在剧组的时候。 剧组二月开拍,正是最冷的时候,也不知道哪个缺德不干人事的出品方,安排演员冬天下冰湖。 两个最倒霉的人,其中就有江昀。 当时的助理是个有点懒的小姑娘,平时爱玩手机,不戳不动。江昀记得自己湿淋淋地从湖里被剧务带上来,冷得三魂七魄都要冻掉了。 隔壁和他一起上来的是个大热流量,公司很重视,派了恨不得十个助理来照顾他饮食起居。此刻十个人张着毯子扑过来,场面甚是壮观,然而一张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助理小姑娘才发现他们拍完上来了,惊慌地跑过来,说:“哥,哥你冷吗?” 江昀咬着牙想你说呢? 就在他步子都迈不出去的时候,一张毯子冲他头盖过来,把他罩在里面。江昀视线一暗,有只大手隔着毯子胡乱揉了他头发一把,身体被推着往前。 有个人,从后面揽着他。 江昀懵了,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能感受到那人灼热的体温。 他还以为是个剧组的工作人员,直到他跌跌撞撞坐下,才有机会打着抖抬头。一看不得了,剑眉星目,帅得他都有点燥起来,是男主角啊。 他被冻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贺征冷峻着脸,看不出高兴不高兴地,拽起他两只打弯的手,合在一起,用手包住。 那一瞬,江昀感觉自己的手被烧熟了。脑袋缺氧到天旋地转。 江昀以前看贺征剧就挺喜欢他,据说基佬都喜欢他。 有些男人就是gay圈天菜,跟直男喜欢凌志玲一样,没有道理。硬要说,就是气质和长相糅杂的……一种感觉。 江昀知道这部剧的男主是贺征时,还傻乐了一阵,进了剧组拍起来才知道,基本没什么搭话的机会。 商业片为了赶进度,经常分组同时拍,没有对手戏见不到面,有了对手戏也说不上什么话。演员拍完基本各回各位玩手机,很少聊天。 江昀不好意思去搭话。 他是个歌手,演技辣眼睛,和贺征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贺征可是影帝,说不定看过自己的表演,会在心里吐槽垃圾呢。 江昀一边心安理得地胆小,一边唾弃自己的没用。 这导致他直到刚刚,只和他产生过一场如下对话—— “贺征老师好,我叫江昀。” “啊。” ……直接可以归进陌生人分类了。 现在,Gay圈天菜,影帝,陌生人贺征,竟然在给他焐手。 “鞋给他脱了。”贺征面对小姑娘是自然而然的命令语气,助理如梦初醒,不顾江昀的面红耳赤帮他脱鞋。 “放小太阳旁边烘一下,缓过来再去换衣服。听见了?”他声音低沉而冷淡,完全不像掌心这么热,江昀终于清醒一点,点头应了声哎。 贺征又搓了搓他的手,确认已经开始回温了,才松开站起来。 “落水戏很危险,尤其是这个天气。手脚不想要了就直说,想要就换个助理。”这话一点不客气,助理小姑娘面子上挂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贺征说完就走了,江昀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懊恼了好几天。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太聪明。 不然怎么连展示好的一面给人看都做不到,还疯狂添麻烦呢。 江昀坐在凳子上缝垫子的时候如是想。 他昨天睡得挺好,起得也早,身体已经不造反了。 先去厨房做了顿早饭,大家其乐融融吃完后分配了今天的工作,结局就是他一直在客厅缝垫子。 他们昨天点名要的材料,今天导演组已经采购回来。江昀昨天说自己会做针线,今天被分配到这份工作也是理所当然。 事实上,不管其他人到底会不会缝垫子,这份工作肯定还是会落到江昀头上。 因为没什么好看的,就坐在那里动动手,而且一个人,没有对话,剪进节目里也就几秒的事。 江昀对此倒是没有不满,坦然地接受了。 贺征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最后还是跟瑞秋一起去了竹林。今天女生采花,男生砍树,江昀心里默念,基佬缝衣服。 晚上他们要是能把竹制沙发搭起来,配上他的垫子,客厅就会像样很多。这么一想,江昀倒有些真心实意地期待了。 客厅只架着一台摄像,小哥一直拍接近静止画面,拍得都快困了。 “江老师。”小哥搭话:“你不放个音乐什么的吗?或者听个广播?这样不无聊吗?” 江昀抬头笑笑,手机打字:“不无聊,还要很久,你去外面转转吧。” 小哥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笑笑说:“那我出去抽根烟。” 江昀确实不觉得无聊,他做事一向很专注。哪怕只是缝个垫子,在旁边放首歌,放完问他刚刚听了什么,他都记不得。 缝完四个大口袋,他拖来棉花胎,拽几坨往留下的小洞里塞,塞得蓬松选软,再一个个收口。 深蓝碎花的抱枕就做好了。 坐垫也如法炮制,少塞点棉花,在口袋中间定几个点防止跑滑,就像模像样了。 沙发罩子要等竹沙发实物做出来,他量好才能裁布,这会儿就先量一下客房床的尺寸吧。 他站起来,抻了抻筋骨,出去把摄影师找了回来,一起上二楼。 床品的布料是专门买的,毕竟要给客人睡,不能不像样。 江昀拿尺子量好,心算了一下长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下楼。 “江老师也太厉害了,怎么什么都会啊。”摄像小哥敬佩道:“看你做事很舒服,就是挺有条不紊的。” 江昀笑了笑,打字说:“中午了,我去做饭。” 他想,那你是没看过贺征做事,才叫粗中有细,遇到多紧急的事都能稳住。不像他,很容易就慌了。 大家用昨天的经费买了些食材,总算不用他一个哑巴去各家各户乞讨。 只是来到厨房,看到碗筷都堆在洗碗池里没人动,江昀不由叹了口气。 昨天是一时新鲜,今天果然没人再主动了。 贺征和瑞秋估计都没这个意识,两个女孩子应该是单纯的不想。 摄像小哥尽职尽责地拍着,江昀也没表现出异常,一个人默默把碗洗了,灶台擦了,才开始做饭。 早上多煮了一锅,现在放凉了正好拿来做蛋炒饭。 江昀打蛋的时候哒哒哒地,想起贺征说过,喜欢吃蛋多的蛋炒饭,就又打了两个进去,搅散。 光吃炒饭太单调,他又拿电饭锅蒸了一盘红肠,炒了糖醋包菜,厨房里油烟味呼呼散出去,勾来一阵惊呼。 四人差不多正回来,接二连三的好香太香了昀昀手艺真好,估摸着走进了客厅,又听他们喊好漂亮啊好软啊昀昀太会了吧。 江昀有点苦恼。 瑞秋仅仅用了一上午,就让所有人都开始改口叫他昀昀。 但想也知道,他最想被叫的人绝对说不出口。 第7章 贺征果然没跟这个风,也没跟着瑞秋陈恋恋他们大呼小叫的,而是先进了厨房。 江昀抱了几个碗正往外迈,差点撞到他身上。 “我来。”他接过去:“还有别的吗?” 江昀点点头不跟他客气,放下拿盆炒饭打字:“再来一趟,那盘包菜拿着,还有筷子和勺子。别碰红肠,烫。” 饿的时候,简单的蛋炒饭也香得人迫不及待。 陈恋恋和羽茜吃得很少,看来劳动也不能让人忘记减肥。 江昀倒是不想再减肥了,只是今天动的少,就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碗放下筷子。素材拍得差不多,角落里有摄像小哥在撕饼干包装袋。 江昀就把不用了的碗去厨房洗了一下,问工作人员要不要吃。 [可以自己盛。] 他把屏幕亮给编导看。 总导演见那盆饭确实还有一大半,就摆摆手准了。小姑娘们一窝蜂涌出来,拿着自己的塑料小餐具加入战局。 “好好吃啊!”包包头小姑娘惊了:“我妈炒的都没这个好吃……” “那是你妈不会做饭吧。”有人笑。 总导演也蹭了一碗,扒了一半才夸赞道:“确实很不错,米饭软硬适中,也没有太过油腻,蛋花粒粒分明,小葱切得也细。小江可以啊!” 江昀笑笑,没说什么。 一会儿工作人员吃完,都自觉的去厨房和卫生间把自己的餐具洗了,才开始拍他们几个吃完饭的场景。 大家把碗筷送进洗手池,又擦了桌子,一个个都往外跑。 只有贺征上了个厕所回来,看到客厅干净了,厨房传来水声,进去一看,江昀一个人在洗碗。 “他们人呢?”贺征不太高兴:“怎么你做饭还要你洗碗。” 江昀指指摄像机,示意他还在拍,贺征却啧了一声,不太在意地说:“不合适他们会剪掉的,能放的就无所谓。” 江昀才点点头。 的确,这群人里对摄像机表现得最在意的就是他自己了。 贺征和羽茜都已经是老油条,就算做了些不合适的事,后期也不敢剪进去,因为他们的工作室会检查。 瑞秋和陈恋恋都参加过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监控下的选秀,也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 江昀多余提醒,好在贺征没嘲笑他,打开水龙头帮他一起洗碗。 “诶!”江昀在他挤洗洁精时一着急,忍不住出了一声。 “怎么了?”贺征心里一紧,那洗洁精biu了一水池,但他随后说:“你喉咙好多了啊!” “……啊。”江昀轻轻发了发声,好像是好一些了。 “我是想说,你的洗洁精,要倒在,海绵上……”他慢慢的,哑声说。 “好了,闭嘴。”贺征:“你少说两句,我会的。” 贺征洗碗真的笨手笨脚,江昀看着看着差点笑出声来。 估计自己站在这儿越看他越紧张,江昀想想,转身出去了。 枕套刚刚裁好,把针穿上,贺征放松的从厨房出来,身上T恤湿了一片。 路过江昀,拍了拍他的脑袋:“辛苦你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江昀抿着嘴,笑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他做事很快,下午刚三点就差不多了。本来打算直接去做晚饭,导演却喊他过去,还特意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白板被移开,已经贴上了《静水客栈》的logo,江昀知道这是要录单独采访了。 “小江,贺征说你能说话了。采访能录吗?”导演先问。 贺征中午还找导演说了这个? 江昀愣了愣,很快说:“能。”虽然嘶哑,好歹是有声了,只是他自己觉得难听,不禁皱了皱眉。 导演却没有立刻开始采访,而是把椅子挪近了些,摆出一副谈心的架势。 “现在先别用嗓子,打字吧,我有话跟你说啊……” 江昀有些紧张,坐直了。 “嗐,别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这个人设啊……现在有点,太放不开了。”导演说:“你看羽茜啊,贺征啊,就包括两个小的,不管好还是不好,个性都很鲜明啊!容易让人记住。观众骂不骂的,倒不用考虑太多。” 江昀手指悬在屏幕上,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一点也没有放不开啊。他放得可太开了。不然会像个幽灵似的不争不抢,也不逗乐,不接梗,每天闷头做饭洗碗吗? 这明明是他放开的结果。 导演见他不答,拍拍他说:“你是替了丘灿麟的位子过来的,你们公司送你来的时候,就说,你能接替他万能小叮当的位置。现在的效果呢,万能是有了,小叮当不太够,当然,我们不是要你演出什么效果,只是希望你能……活泼一点。” 江昀一脸木然,脑子里回荡着丘灿麟的名字。 以及……万能……小叮当。 小叮当。 那不如杀了我快一点。 “我尽量。”江昀低头打字,给导演看。导演笑起来,哎了一声:“也是难为你了,喉咙这样也没办法活跃。不过今天就能说话,之后会一天比一天好嘛,挺好挺好的,有种插班生融入班级的感觉。” 江昀扯了扯嘴角,暗暗祈祷快点录吧。 导演似乎听到他的心声,很快止住长篇大论,示意开始。 “几天住下来,江昀觉得怎么样?还适应吗?” “嗯。”江昀为了省嗓子,非常简洁:“好。” 采访小姐姐一愣,努力适应了一下这个节奏。 “咱们静水客栈选址在叠溪镇,以前来过吗?” “没。” “那第一次来,什么感想?” “美。” 采访小姐姐冷静了一会儿。 “这几天好像一直是你做饭,很熟练,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你平常在家也做饭吗?” “嗯。” “……做饭的频率是?” “高。” “……大概是一周几次这样?” “三。” 采访小姐姐深呼吸,快速翻动几页。 “和大家相处这几天,有没有熟悉一点?你之前的印象,和这次真正见到的印象,有区别吗?” “没。” “…………咳咳。那你觉得跟谁相处最舒服呢?” 采访小姐姐打定主意要从他嘴里撬出两个字以上的答案,可惜话一出口,她才想到,还可以用姓代替人名。 顿时懊恼异常。 可唯独这次,江昀表情变了,笑出浅浅一点酒窝,十分配合地说:“贺征。” *** 吃完晚饭,全体又得到五百块,心情都比较轻松。 “今天江昀辛苦,把客房的床品都做好了。加上我和瑞秋做的床头柜,可以简单布置一下,拍照发微博了。” 贺征拍拍江昀肩膀:“光拿这五百块什么都干不成,早发微博早开张。” 话是这么说,两位女士累了一天,心里可能还是希望早点回房休息。 不过贺征说话,没人会去反驳,江昀认为,这就是直男的自信。 不过他也没说错,两只床头柜,加上褥子和床品,一只竹架,几个竹筒花瓶,已经可以布置出一间不错的客房。 几人齐心协力整理一番,羽茜和陈恋恋把下午采来的花插进竹筒里,整间房顿时鲜亮起来。 “就是这个灯……”瑞秋嘀咕着,伸手一拨弄,灯泡左右摆动:“也太寒酸了。” “还差个灯罩,”贺征啧了声:“白天没开灯,忘了做。” 这怎么办,拍不了了啊。贺征举着单反找了半天角度,也没能避开那个锃亮的灯泡。 坐在床角的陈恋恋眼睛都有点闭上了,不太高兴的说:“好困哦……咱们还不睡觉吗?” 贺征顶着他完全不需要打理的酷哥头,沉声说:“白天正好多劈了点竹篾,拿砂纸擦一下就能用了,临时做一个。” 瑞秋啊了一声:“天都黑了!而且我不会啊。” “手机有电筒。”贺征也不再命令他们,转而问江昀:“你会吗?” 江昀按了按喉咙,说:“可以试试。” “昀昀能说话啦?”陈恋恋不困了,问前问后。 “还要养养,少逗他说话。”贺征揽他肩膀:“我们下去拿竹篾,你们实在不想弄就回去睡觉吧。” “……谁敢回去。”江昀跟着他下楼,哑着嗓子说。 这几天也是把他憋坏了,其实也挺想说说话的,他又不是真哑巴。 “就是让他们不回去。”身后没有摄像机,贺征话说得更随便了:“屁事没做两件,觉倒睡得多,家务活儿全丢给你,一个个甩手大爷。” “……”江昀:“他们有做事啊。” “做个鬼。”贺征打开手电,照出阴森森的灌木丛林,带着江昀绕到屋后去:“你这两天没出去,昨天瑞秋那个桌子有一半是导演组请来教学的老师傅做的。今天竹子几乎都是我砍的。那俩小姑娘采个花能废多大力气。” “……哦。”江昀笑了笑。 他很喜欢听贺征跟他吐槽别人,给他一种很亲密的错觉。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跟别人说这些,江昀又想。 竹篾散在空地上,这边没有房屋遮挡,月光白亮亮的。 在城市里很少有能直接感受月光的机会,虽然方便,也失去了观察自然的机会。 江昀抬头看,接近满圆。 “愿逐月华流照君。”他小声背了一句。 “什么?”贺征搂起一把竹篾,随口问。 “没,”江昀捡起几张砂纸,跟在他后面,一路无话回了房间。 第8章 果然谁都没回去。 江昀有点想笑。 羽茜首当其冲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知道没那么快结束拍摄了,开始重新布置花束。 到底是自我介绍时说过特长插花的人,江昀说不上哪儿好看,但就是好看。 贺征比他懂这些,缓和脸色夸了她,然后三个男人,一人一张砂纸开始打磨。 “小心点,容易刺伤手。”贺征擦得唰啦唰啦,提醒说:“这个挺难弄的,我只上手试了下,会刺到。这些都是师傅劈的。” “嗷!”他话刚说完,瑞秋就被锋利的竹子边缘划拉一个口子。 贺征把砂纸一丢,捉起他的手捏住指节,看准伤口往外挤压。 “哎草草草疼!”瑞秋连声吸气:“贺老师!贺老师救命!” 江昀有点慌,站起来往门口去,工作人员正把医药箱送来,他接过返回,挑出双氧水打开,递给贺征。 “没事,口子不大。”贺征往他手上一浇,回头伸手:“创可贴。”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江昀已经把包装拆开,海绵区对准瑞秋的伤口,撕掉胶条,一气呵成地包好。 瑞秋龇牙咧嘴地甩甩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还弄吗……”陈恋恋看着地上血迹,不知所措。 “瑞秋别做了,我和江昀弄。”贺征也有些无奈:“江昀你小心点。” 陈恋恋和瑞秋已经完全靠不住了,好在还有羽茜。羽茜从外面绞了拖把回来,今天穿的牛仔裤,行动倒还方便。 “你们去旁边弄,我把这儿打扫一下。”她朝贺征笑了笑:“早点拍照早开张?” 贺征满意了:“辛苦你。” 为了不再添麻烦,江昀接下来磨得十分仔细。 好在装饰一个灯泡,也不需要那么多竹条。 他大话说了出去,但也没编过这种东西。好在只是为了适当遮掩,不需要编得多正经。 江昀想了想,先把五根竹条以五角星的折线方式摆出来,再拿五根往外一行摆,这样彼此平行,就好为穿插做准备。 摄像凑得很近,看他从一开始的犹豫,到越做越快,几人都围了上来。 “这样能拢起来吗?怎么收口啊?” 瑞秋已经忘了切肤之痛,好奇得不得了。 “不收。”江昀说:“不会。” 贺征愣了愣,笑出声来:“行吧。” 羽茜:“……行吗?” “尾巴剪散一点,龇出来那种,不也挺艺术的。”他说。 江昀嘴角勾了勾,很快把这个简易到简陋的松散灯罩做好了。灯泡从中间穿过,再弄了个夹子卡住往上一小段电线,免得竹灯罩往下滑。 多出来的部分真被贺征剪散处理了一下,等全部弄好,大家把手机电筒关掉,重新打开灯的一刹那,纷纷惊呼。 江昀这个灯罩编得很松,所以光从各种缝隙漏出来,在天花板上形成一道道长短不一,毫无规律的光条。 光源本身又被竹条遮掩,不再恍然刺眼,和整个屋子朴实的竹制家具也很合衬。 “好看诶!”陈恋恋挺兴奋的,不住摸灯罩边缘的穗穗。贺征环视一周,端起单反,她只得遗憾跟着大家往外走。 一会儿拍好照片,简单挑选一下,再发完微博,今天的工作就完成了。 大家盘算一下,瑞秋哎了一声:“现在才九点,好像也不太晚嘛。” 可是贺征在里面拍了十分钟,仍然没结束。 瑞秋呆不住了,进去看他在干嘛。然而怎么看都看不懂,贺征只从监视器里看画面,却不按快门键。 “还缺了点什么。”贺征放下相机,捏了捏眉心,这次确实没有要大家加班的意思:“你们先去睡吧。” 几人犹豫之余又有点意动。 然而平常洗碗刷锅的也就罢了,这种关键时刻,就算心里真的想去睡觉,也得强行撑着眼皮。 见大家都要陪着耗,贺征看起来也有点犹豫了。 他直起身,在随便拍两张放上去,搞定先前设定目标,和放着不管先去睡觉之间摇摆。 这时江昀还很沙哑的声音响起,难得说了个长句子。 “征哥你弄,现在才九点,我们陪你。十二点之前都可以。”他说。 其他人有了个做主的,纷纷舒口气说对的没错贺老师加油。江昀抱臂靠着门框,不出声地观察贺征。 比起在场其他人,江昀自认对贺征了解的多那么一点点。 他企图用这多的一点点,来分析贺征在纠结什么。 构图?应该不是,不然他就要动家具了。色调?后期也可以调啊,况且这灯泡今天也换不来。 江昀是个唱歌的,对美术非常一知半解,也不知道贺征这两年学导演又学了什么。 但拍照无非就是个画面,除了构图就是颜色,此外也没有…… 想到这儿,他突然站直了,反身上楼。 “昀昀?”瑞秋已经快睡着了,被他一撞吓到清醒。 昀昀没理他,过了一会儿攥了个东西下来。 “看看?”江昀进了屋,打开手机的电筒,把手里的东西往光源上一蒙。 一个彩虹色的五瓣几何状图案印在了墙上。 “哪儿来的?”贺征挺惊喜,从他手里接过这个小玩意儿,发现顶上有一圈铁环:“钥匙扣?” “嗯。”江昀:“有用吗?” “有用。”贺征让他继续拿电筒照着那个,左右转转,找个最佳位置,最佳大小。 “好像是好看些诶?”陈恋恋反正什么都好,永远崇拜,凑过来看:“原来房间有点素哦。” “之前我一直在想,怎么摆那几筒花,添点颜色。但怎么弄都太小了,没效果,还是这个好。”贺征有了灵感,猛虎下山式一通拍。 讲究有讲究的好处。 本来只能算看得过去,泯然众人的房间内景,因为一道艳色,一下就能抓住人眼球。光是看缩略图,都有种点开的欲望。 经过挑选,编辑好的九宫格被发上节目组提供的微博,静水客栈就正式准备投入运营了。 这下终于可以解散,陈恋恋伸了个懒腰,声音语气都甜甜的。 “还是昀昀厉害哦,这么懂贺老师……为什么要用个彩虹色的钥匙扣啊,有什么含义吗?”她问。 江昀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赠品。”他说。 “质量很好嗳,买什么送的啊,线条也好有设计感哦。”陈恋恋追问,大眼睛闪着好奇。 江昀一阵烦躁,不知道要怎么接话,贺征拍拍手说:“好了,散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没事啊贺老师,你才辛苦啦。”陈恋恋转身回应。 回房,洗漱,躺下,江昀还在想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故意的。 彩虹色有什么含义? 能有什么含义。 这个钥匙扣的确不是什么赠品,是他第一次出国时买的。米兰街头一家纪念品商店有售,正经挺贵,八欧元。折合人民币六七十块巨款呢。 钥匙扣本身应该不是什么同性恋□□纪念品,所以他带在身上也不心虚。但孤独的人都有寻找到同伴的欲望,他买的时候,心底也确实存了一分期待。 如果能遇到电波相合的人,彼此顺眼,在看到这个钥匙扣的时候心中咯愣一声,加一分试探的欲望,或许缘分就来了呢? 当然,这个钥匙扣江昀用了六年,也没等待这种咯一声的机会。国内对这个敏感的人也很少,大家彩虹伞,彩虹钱包,彩虹毛衣用得铺天盖地,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偏偏他一个钥匙扣,被陈恋恋拿来暗示他性向了。 嘉宾们或许不留意,但节目一播出,网友肯定要铺天盖地地科普。 这种时候,江昀突然庆幸自己退圈的决定。 只要在节目里藏好,就算贺征哪天真的知道了,并且膈应他的性向……反正他也不知道了。 挺好的。 他忽然轻松,翻了个身睡了。 *** “订单!真的有订单了!”瑞秋大呼小叫,一个人把早饭饭桌烘托出了音乐节的气氛:“我们赢了哈哈哈哈!多谢贺老师!多谢昀昀!多谢羽茜姐!嘿,哟,远方来的客人哟,请你留下来哟~” 陈恋恋眉毛一撇:“……为什么不谢我呀?我也很有用的!” 江昀冷淡地喝了一口粥,心想你俩之前传的绯闻,等节目播完就该散了。真是一点点恋爱气氛都没有。 订单是一位夜猫子的下的,凌晨三点,不知道是思考人生时突然冲动说走就走,还是手滑点错。 不管怎么样,她从微博的图片,摸到节目组在民宿app内弄的页面,已经付款了。 这个节目的前半程是接待真实客户,房源和宣传微博里半个《静水客栈》的名字都没提。客人是不是托儿这点,江昀还不知道,估计导演组是有准备的,要是实在忽悠不来客人,也只能上托儿了。 客人明天就来,大家今天要继续完善客厅和卧室,并且制定好明天的菜单,以送上更好的服务。 “客厅还是太空了,我们需要更多装饰。”羽茜说:“不一定是花,枝叶也可以。有种常用的装饰植物,尤加利叶,一会儿我和贺老师出去,可以找找效果类似的。” “晚上吃什么?”瑞秋就关心这个,吃着碗里想着锅里。 “也别弄太复杂,明天要用心做呢……要么吃火锅?”陈恋恋提议:“食材切切就好啦,这两天昀昀太辛苦了。” “不。”贺征突然放下碗:“今天他跟我出去。” 第9章 众人都有些发愣。 陈恋恋直接问出声:“为什么呀?昀昀做饭很好吃啊!” “因为他也想出去玩,”贺征一锤定音:“好了,就这样,你也知道他做饭辛苦,怎么不想想他都做了两天了。” 瑞秋弱弱说:“那我呢……” “你手好了吗?”贺征没好气。 俩小的看向羽茜。 羽茜勉强笑了笑:“那我们三个一起去周边转转吧。” 贺征这次点头了:“行,再多采点花,中午先回去帮帮陈恋恋。” 指望陈恋恋一个人弄五个人的饭,就得要做好下午空腹劳动的准备,他们还不敢这么托大。羽茜到底年长,考虑到这点也同意了,于是大家收拾了一下就出发。 “太阳好大啊。”走了十几分钟,羽茜感慨:“我该戴墨镜出来的。还有防晒喷雾。” 江昀听到,从外套兜里掏了一瓶出来:“要吗。” 羽茜惊喜接过,摇了摇就往胳膊上喷。这会儿她是真心实意的感谢:“谢谢昀昀,你怎么什么都有啊,好精致哦。” 只是带了一瓶防晒而已,哪里会什么都有。 但是羽茜喷得他有点心疼,这瓶防晒挺贵的,量也小,他还只带了一瓶。 他怀疑等他从羽茜手里拿回来,但凡自己脸大一点,就不够喷了。 事实比他想象的更夸张,羽茜喷到脚踝的时候,它已经没了。 好了,自己的脸再小也没用了,江昀有些心疼地想。 “不好意思啊。”羽茜倒真不是故意的,这会儿也有点尴尬。今天预报里温度不高,今早她洗漱时以为自己会穿外套,就涂身上的防晒。 结果临出门时发现外面很热,加上有点心不在焉,就把外套丢在了沙发上。 走了这么远才想起来。 “没事,”江昀把空瓶拿回来,还揣卫衣兜里,毕竟这附近没有垃圾桶。 天气热,很多作物都长得很好,非应季蔬菜也随处可见,许多是农家特意种的。 三人路过一片南瓜田,掐了个饱满橙黄的大南瓜,把找主人给钱的任务留给了导演组。又从一个缓坡处抱下一只西瓜。 “这是野生的吗?”羽茜有点兴奋,敲起瓜皮,发出空空声响。附近没有别的瓜,只有这一个,长得也有点歪瓜劣枣的,直径二十厘米的样子。 “可能吧?”贺征前后看看,对跟拍摄像说:“要是不是无主的,你们去给钱。” 摄像:“…………” 这两个瓜重量不轻,带着不方便探索了。贺征抱起南瓜,让江昀抱西瓜,和羽茜说:“我们先回去放东西,你在附近转转,别走太远。” 羽茜感觉挺不情愿的,但贺征已经迈出步子。 江昀跟上去,不说话。 “不高兴了?”贺征问。他走在前面,江昀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只好疑惑的:“啊?” “看你早上不想理陈恋恋,是不是还在意她胡说八道的?”贺征淡淡道:“就算喜欢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不代表就是娘娘腔。你一点都不娘,别在意这些。” 江昀被雷得一个踉跄。 他还要继续:“我记得你以前还有更多钥匙扣,兜里拽出来一大把,很多小玩偶……” “行了!”江昀提高声音,又轻咳两声,别扭地咬牙道:“没有不高兴。” “……那就好。” 贺征有点纠结,似乎想说不用不承认,又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会让有些敏感的江昀更不高兴,最终还是叹口气默默闭上嘴。 江昀身心俱疲,抱着西瓜放空地走了一路,放下瓜,又放空地走个返程。 刚刚这段对话分析一下,其中的信息量非常大。这是不是说明在贺征这种直男的心里,连用个钥匙扣都是娘炮的行为? 厉害了哥。 男人用钥匙扣难道不!正!常!吗! 羽茜在他俩来回的空档,从西瓜地附近采了一大把野花和叶子。 为了方便携带,她采了一片巨大的芭蕉叶,把花小心翼翼兜进去。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上突然蹿了个灰影,三人一愣,拔腿就追。 “是兔子吗!?”羽茜边跑边喊。 “不知道!”贺征答,一个加速眨眼拉开两人好几米。 跑了一百米的样子,前面出现一片竹林,贺征应该是钻进去了。羽茜有点跟不上,跟拍举着设备更是累了,于是江昀放慢脚步,等他们一起进的林子。 “追到了吗?”江昀问。 “没,”贺征有些挫败,撑着一颗大竹子喘气。 他难得这么冲刺似的跑,从脖子到脸颊潮红一片,背上的汗都有点黏衣服了。 江昀转移视线,看看地上,说:“这儿会有竹鼠吗?” “……”另两人眼睛一亮,表示期待。 然而问了导演组,得到回复说很难抓。 “算了,”贺征意识到问题:“等我们抓个活物,猴年马月去了,处理也很费事。肉还是直接买吧。” 话音未落,一只母鸡从他们脚边施施然路过。 三人都没动。 “附近人家的鸡?”江昀问。 “散养的吧。”贺征道。 这鸡不怕人,左啄啄,右啄啄,从三人外围绕了一圈,到了羽茜脚下。 羽茜忽然原地下扑,那鸡反应不及,竟然被她摁个正着! “救命!”羽茜尖叫一声:“它扑棱翅膀!” “这是活的啊当然会扑棱翅膀!你别松手别起来——”贺征和她协力,竟然真的把这只鸡拽着翅膀抓在了手里。 可惜漫天鸡毛,两人灰头土脸。 没有参与捕猎的江昀眨了眨眼,缓缓说:“……我们的探索,是摘老乡的瓜,抓老乡的鸡。” “操。”贺征忍不住笑了,提着鸡说:“算了,就当逛菜市场了。” 时间不早,这鸡也得往回拿,他们看看地图,绕了另外一条路回程。这一次路上新鲜东西多,三人采了两把红辣椒,木耳菜,掘了几株马齿苋。 江昀城里长大的,除了一个荠菜,别的野菜一概不认。而野生荠菜春天才有,他一路一无所获。 反而是羽茜,常识更丰富,她说野外拍戏经验丰富也是真的,不像很多女生怕各种虫子。 除了有点怕那只会掉毛的母鸡,别的没有弱点。 终于到家,把东西放下,差不多中午了。 羽茜灌了几口水,要按说好的去厨房帮忙。江昀拦了一下,说:“我去吧,你休息一会儿。” 羽茜的确累了,晃动的耳坠都透着疲惫,闻言犹豫片刻,点点头。 江昀跨进门槛,隐约听见背后传来“你耳朵不疼吗?”“还好啊。”这样的对话。 贺征一向是很会关心人的,江昀自嘲一笑。 别看他在节目里说一不二,想圆滑的时候也可以表现得非常滑。跟各路领导寒暄时,那些祝酒词一套一套的。 这会儿他和羽茜说话,只是半小时做顿饭的功夫,两人的再上桌的气氛就非常和谐了,好像他前几天面对美女的直男行径全都不存在了似的。 江昀有些食不知味,没想到下午贺征还是说要带他出去。 “砍点竹子去。”贺征道:“砍回来再出来,我们的家居和装饰品还是太少了。要是能砍多点,试试能不能搭个凉棚什么的。” 江昀听话地把东西准备好,跟着他再次来到竹林边。 贺征放下工具,突然笑了两声,回头看他:“你哪儿学的这么乖?” 江昀茫然睁大眼睛。 第10章 语言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但语言也不能让人随时随地心意相通。 比如江昀现在,就非常无法理解贺征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老大,按你的指示行动而已,这难道不叫“忠诚的左右手”吗……怎么会得了个“乖”的评价! 江昀见天地被雷,都有点抗体了,红着脸一砍刀插进一棵粗竹里:“怎么砍?” “……你小心点,别伤着。” 竹杯,竹盘,竹筒饭。竹垫,竹篓,竹画框。这片竹林简直是天然矿藏,随便想想就有很多妙用。 他们不能满足于只弄好一间客房,还得做好一次来几个客人的准备。 一楼的耳房可以布置茶室,书房,仓库。目前这些还都是空荡荡的。 到了后期,导演组应该会安排一些非遗项目让大家学,不过现在还早。 两人动作都很麻利,摄像拍了一会儿就出去等了。 砍下来的竹子拿带来的麻绳兜住,捆好,拖出林子,很快在竹林外的空地上铺了一片。 “节目组还是仁慈了。”贺征拍拍手:“这些工具都是齐全的,没让我们自己做。” “……自己从找铁矿开始做吗。”江昀说。 “哈哈哈,”贺征笑笑:“起码要自己搓麻绳吧?” 时间还早,贺征不急着回,支起他的画板,把速写本夹上去。 见摄像小哥还在远处抽烟,他也掏了一根出来点上。 林子外有座无人的茅草屋,破败不堪,周围杂草丛生。江昀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画的,但贺征喜欢,也没办法。 “我画一会儿,”他咬着烟说:“你去玩会儿吧,砍树素材差不多了。” “……嗯。”江昀左右看看,找了个上风口的大石头坐下,拖过一根超粗的大竹子,高高扬手,一刀劈下。 嗙一声。 贺征手一抖,钢笔歪出一不和谐的波浪线,转头看江昀。 江昀岔着腿坐着,手里提着一截竹筒,见他看过来,用眼神询问:“?” “你……干什么?” “花瓶。”江昀言简意赅,从那个工具包里挑了一把趁手的小刀出来:“修一下就行了。” 工具包里除了劈砍,削木,连雕刻的小刀都有。 江昀没别的事儿干,就想能弄一点是一点,反正这些竹子迟早要变成一个个竹筒,大的做花瓶,小的做杯子。 贺征没说什么,转身继续。 江昀咔嚓咔嚓削了一会儿,忽然听贺征问:“你觉得羽茜怎么样?” 手一抖,差点把手指当成竹片削了。 江昀吓出一身冷汗,他还没打算做个真的残疾人呢…… “江昀?”贺征疑惑回头。 “挺好的啊。”他受了惊吓,语气就不太好,缓了一会儿才补救道:“人挺好,长得也漂亮,怎么了?” “嗯。”贺征烦躁的啧了一声:“我为了她才接的这个综艺。” “…………”江昀没接话。 来了。 死亡话题。 能不能别跟我说这个?让我什么也不知道不好吗? 但他没挪窝,又一刀下去削竹片。 “我打算拍个电影,请她当女主。”贺征还在速写本上划拉,继续道:“一开始联系她工作室,直接给我拒了。我要跟她当面谈,联系不上。” 江昀非常缓慢地松了一口气,这个过程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又带着点难以自我排解的心酸。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江昀庆幸自己的嗓子沙哑难听,好处是不用费劲掩饰异样。 “中午试探了两句,她好像知道。”贺征自嘲哈了声:“也是,哪有太监替皇上做主的。” “……为什么拒绝你?”江昀问。 “没什么。”贺征不愿意多说了,正好手机响,他接电话。 羽茜拒绝了贺征? 江昀不仅不觉得高兴,反而怄心,烧得慌。 就算只是个合作……贺征哪里不好?他可是影帝!好吧羽茜也拿过影后…… 江昀咬紧牙关削竹筒,削着削着只剩一半高了,反应过来赶紧整平筒口,换下一个削。 如果是我的话…… 没有如果。 江昀恨自己不是个演员,而贺征也看不上他,不会来寻求他的帮助。 贺征一个电话打了近半个小时,没避开江昀,江昀也不怎么听得懂。 挂了以后他又点了根烟,抽到一半又开始接电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停了,烟味无孔不入地钻进江昀敏感的呼吸道里,他立刻站了起来,身侧放着的竹筒咕噜一声滚到地上。 “……怎么?”贺征惊讶回头:“上厕所?” “……我进去削。”江昀钻进林子里,找个干爽的地方坐下打磨。 贺征没有找进来,天渐渐暗下时,江昀才抱着一堆竹筒出来了。 烟味散去,贺征看着也平静了,见他出来,把钢笔一盖:“正想去找你。” 见江昀好奇,他把本子递过去,自己收拾支架和夹子:“看吧。画得不好。” 真的是这间破败的茅草屋。 却有股别样的生机。 江昀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画者用笔表达他独一无二的情绪,江昀在贺征的画里感受到了。他看到的茅草屋,简陋,破败,腐朽。就连外面的杂草也长得很乱,并不美。 但这座纸上的小屋子,毛刺刺的顶很可爱,石块上的青苔绒绒很可爱,白头的鸟停在断掉的木桩上,头微微歪着,那堆杂草也长得团团圆圆。哪里都可爱。 “好看。”江昀笑笑,合上本子还给他。 “喜欢?”贺征观察他的神色,挑挑眉,打开本子唰啦一声撕下那页。 江昀连个“别”都没来得及说。 “好好的你撕什么啊!”他有点埋怨,摸着边缘粗糙的裂缝:“撕坏了怎么办?” “不是没坏吗。”贺征喜欢拍他后脖子到后脑勺之间的一段,这样rua了两下:“一张练手的,有人喜欢就该谢天谢地了。好了回去吧。” “等等,你先夹着。”本子是B5的,挺大,江昀舍不得弄出折痕,又怕卷起来揣兜里压坏了。贺征看他纠结,觉得有趣,忍不住调侃:“这么喜欢啊?” “嗯。”江昀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一张画而已,他打开贺征的本子把这张往里塞。 这一塞不得了,他才发现反面还有一张画。 是他前天画的侮辱了羽茜美貌的羽茜。 “………………”江昀一言难尽地僵住。 贺征探头看了眼:“哦,那天最后羽茜要我画她,之后一直没动笔,今天翻个面就画了。你很膈应?” “……没。”江昀复杂地把速写本合上,夹进画夹,让贺征揣上。 膈应这个词太妙了,你说贺征他到底懂不懂啊? 太阳渐渐偏西,他俩要拖着上百斤的竹子回去,也就不再耽搁。 拖得离小屋近了,两人已经接近脱力,实在无法,只好回家找瑞秋出来帮忙。 瑞秋今天的全部体力劳动,一个是杀鸡,一个是剁肉泥,憋得恨不得在院子里练高抬腿。他一听召唤,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去,美滋滋拽起麻绳。 用力一拉,前进十厘米。 “…………”瑞秋脸色一僵,回头看了看竹子:“你俩没有坐上去?” “???”江昀说:“多吃点核桃。” 瑞秋叹了口气,这次心里有数,再次用力拖拽麻绳,竹捆终于好好前进了。 “我发现,”他喘着气说:“昀昀你,还是,哑巴的时候,好。” 江昀:“……” “真的。”他抽空扭曲地回头看一眼,心塞道:“你不知道,你现在,嘴巴真的,挺毒的。” “江昀怎么嘴毒了,”贺征把剩下的竹子分成两捆,重新扎好,和江昀一人一个,一边骂道:“说得挺对的,让你吃核桃是为了你好。” “啊?”瑞秋吭哧吭哧。 “你说说看,被门夹过的脑子能不能用被门夹过的核桃补?” 贺征说完,大步向前去了。 江昀无声笑笑跟上。 瑞秋落在后面一边吭哧吭哧一边想,什么脑子?什么核桃? 一回去,扑面而来的火锅汤底香气,让干了一下午体力劳动的江昀瞬间饿到升天。 不用说,这肯定不是陈恋恋搞的,江昀由衷感谢羽茜。 第11章 一回去,扑面而来的火锅汤底香气,让干了一下午体力劳动的江昀瞬间饿到升天。 不用说,这肯定不是陈恋恋搞的,江昀由衷感谢羽茜。 麻辣鲜香刺激着味觉,江昀洗了个手,端了两盘绿叶菜坐到桌前,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吃饭,筷子直接抓在了手上。 人全部落座,汤锅下面的电磁炉是拿经费买的,此刻调成了火锅档,让红油汤咕嘟咕嘟翻滚。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人与人的界限,营造出一种很亲密的假象。 火锅的时机选得不错。 如果第一天认识时吃它,想必会吃出很尴尬的感觉。但三天的相处,也算经历了许多,他们会叫江昀“昀昀”,知道瑞秋葱姜蒜一概不吃,知道贺征饭前不耐烦拍照,以及那两盘魔芋丝是特意给两位保持身材的女孩子准备的。 “别动!”瑞秋大喊:“贺老师,今天冒着得罪你的风险,我也要——” 他说着,突然急速出手,连着胳膊带腰抱紧了左边的贺征。用力箍住。 坐在贺征另一边的江昀,手中的筷子哗啦一声掉了! “快拍照!羽茜姐!恋恋!趁现在!快!” 瑞秋英勇就义,羽茜满脸嫌弃,陈恋恋一言难尽地拿美颜手机拍火锅,一边说:“瑞秋,松点嘛,别把贺老师勒着咯……” 江昀松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蹲下去捡筷子,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回厨房,冲洗,再出来,其他人已经开吃了。 肉片是买了猪肉牛肉回来切的,不如外面直接卖的那种冻羊肉卷来得薄,放进锅里得多涮一会儿。 江昀为了够到锅,不得不站起来一点,筷子放在锅里停了一会儿,手一抖,肉片就不见了。 不像能随便捞到的样子。 其他人又吃又聊的,他犹豫了一下,又夹了一片新的。这一次刚进锅就从他的筷子里溜走了。 江昀:“……” “用漏勺啊?”贺征又抬手,大概是想呼他后脑勺,最后忍了忍还是没呼。他一连夹了几片肉扔进去,拿漏勺搅散,感觉差不多了,拿过江昀的碗,两下一搂,就把肉全捞江昀碗里去了,装了半碗不止。 “……谢谢。”江昀心跳得很快,接过碗,沾自己调的芝麻酱料碟。 正要吃一口“贺征亲手给她涮的爱心猪肉”,陈恋恋忽然哎呀一声。 她声音清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们忘了给昀昀做个不辣的锅底了!” 贺征筷子一顿,眉头皱起:“你不能吃辣?” 江昀无辜摇头。 “可是,昀昀不是歌手吗?”陈恋恋忧心说:“我认识的歌手,好像为了保护喉咙,都不能吃辣的哦……” “已经坏了。”江昀在众人目光下,坚持夹起那片肉,放进了嘴里,呼哧呼哧咽下去,才说:“以毒攻毒。” “哈哈哈哈!”瑞秋乐了:“你真好笑!哈哈哈哈!” 不知道哪儿好笑的江昀:“……” 他不管不顾地吃,把几片肉一口气吃光,才觉得消解了一点饿意。不至于馋得难受了。 看看桌上的菜,他挑了个离自己最近的玉米块,扔了两个进去煮,又夹起一筷子豆腐皮,这个东西烫一下就能吃,也不滑,他顺顺利利地弄回了碗里。 因为锅在右前方,而贺征坐在他的右侧,他坐下时不可避免地瞄到他一眼。 板着脸。 江昀一愣,诧异的想,他在生什么气? 刚刚还好好的,女生拍照时瑞秋抱住他,他都没生气,现在怎么会生气? 食不知味地吃下一筷子豆皮,他一边思考,一边又夹起一块豆腐。忽然身边椅子响了,贺征直接离席,往厨房去了。 “他干嘛去?”瑞秋莫名其妙问:“筷子也掉了吗?” 几秒后对方又端了碗出来,瑞秋伸长脑袋问:“怎么啦?你是想吃好几个口味吗?弄两个料碟?” 贺征没答,仍旧是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却把碗搁在了江昀面前。 是一碗热水。 “涮一下再吃。”他简短的解释,说完没多看他一眼,从锅里捞了个玉米出来。 “…………”这是我刚放的。 江昀想提醒,又不太敢说,眼睁睁地看着贺征咬下去。那个咬感看起来就不对劲,但他仿佛不知道似的,就这么啃完了。 江昀收回目光,把豆腐涮了水,才沾了芝麻酱。 其实陈恋恋说的对,他的确不吃辣,也确实是为了保护嗓子。 但偶尔吃一次又怎么?吃辣就一定伤嗓子吗?那些四川重庆的妹子唱起山歌来不是一样嘹亮的很,怎么到他这里就一点辣都不能沾了呢? 江昀喜欢吃辣,这些理由他以前就想过。但每每出去应酬,筷子游走过那些辣菜,最终仍旧会停驻在清淡点的菜色上。 而他这次是一点都不想自律了,偏偏贺征开始生气。 难道是生气他不够自律? 唉。 吃到一大半,瑞秋正在旁边大声唱rap,贺征突然侧头,小声问他:“你以前不吃辣。” 声音被瑞秋盖住,不能被第二个人捕捉到。 江昀坐直,面对这个带着肯定语气的疑问,只得点点头。 “……”贺征瞪他一眼,又不说话了,心情看着仍旧不是很美妙,话题也接得少。 羽茜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 吃完,又录了一段关于明天接待客人的讨论,期间贺征一个劲地拍桌上的残羹剩饭。 他不喜欢拍饭前照,却格外偏爱拍饭后,每餐都拍,也不给人看。 讨论完,导演宣布了新规则。 每日安稳度过的五百块仍然不变,每有一位客人到来并且住一晚,他们每人能得到两百块的礼物资金。 “礼物资金!”导演解释:“随便你买什么,送给谁!可以给你自己,给节目组嘉宾,给来住的客人!这个钱!甚至可以攒起来!等以后买个大的!” 瑞秋举手:“那可以带回家吗?……如果我录节目的时候没用的话。” 导演强笑:“……可以。” 各人心里开始打算起来,桌上静了几秒,大家互相试探一番,今天的节目就差不多录完了。 结束的比较早,房间里也有点呆够了,五人一起把桌面都收拾完后,只有羽茜回了房间。 “明天客人来了。”贺征往沙发上一靠,感觉把整个空间塞满了似的,占了好大一块。弄得江昀又往边上挪了挪。 “第一期我肯定不送礼。”陈恋恋无所谓地耸耸肩,声音微妙的变了一点,江昀意识到,她录节目时果然是有点伪装的。 心情有点复杂,他又看了瑞秋一眼。 瑞秋说:“我也不送!我要攒起来买一个打碟机!和音响!让节目动次打次摇起来!” ……好的,瑞秋看来是真的得多吃点核桃。 贺征正要说话,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从正门出去接电话了。 瑞秋和陈恋恋见状,找了个地方坐着刷了会儿手机,一刻钟过去就先后上了楼。客厅只剩下江昀一个人。 他有点无聊,又想等贺征回来,犹豫一下,从东面耳房拿了个下午砍的竹筒,掏出凿子,开始修整边缘。 这一通电话打得够久,贺征回来时,一个小时都快过去了。 他身上还带着浓浓的烟味,进屋看到江昀吓一跳,声音略哑:“你怎么还没上去?” 江昀:“……我,削个竹筒。” 贺征盯着他看,像在研究什么未解之谜,三秒后突然一个向后转,匆匆又跑进了漆黑的门外。 “?”什么毛病? 江昀放下竹筒,伸了个懒腰,往外走。看到贺征把外套脱了,在抖。 “沾灰了?”江昀站在屋檐下问。 “我身上是不是有烟味。”贺征烦躁地说:“你下午躲我,是呛到了?我刚刚吃饭才想起来。” 江昀愣了愣,缓缓说:“……那时候风停了,才飘到我面前。没事,你别当着我的面抽就行。” “啊。”贺征应了声,又抖了一会儿外套,还闻了闻,才跟他进去。 “你下次,硬气点。”贺征边走边说:“别老是这样,他们说什么是什么,给什么吃什么,就算节目效果要求,会伤你喉咙的,不能吃。还有我,要是抽烟呛到你,你跟我说。你不说我有时候意识不到。” 江昀胸口堵得慌,觉得委屈。不是贺征给的委屈,而是这些话,让他感觉被重视了。在别处受的委屈,因为这几句话,突然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贺征说:“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两人已经站到了房门前,贺征说完,转身看他。 江昀心想,你都未必听过我的歌,你可惜什么呢? “……”他眼睛发红,侧过脸,哑着嗓子说了句晚安,怕自己控制不住,赶紧开门回屋了。 门关上,后背重重一靠,他闭上眼睛。 他突然很想写点什么,哪怕以后真的退圈了,或者喉咙真的坏了,也可以拿出来弹弹,或者随便唱唱发到网上去。 这样贺征问起来,他就不会显得太无能,太脆弱。 不至于辜负他的关心。 第12章 灵感稍纵即逝,江昀写到夜里两点多才扔下笔,把桌上乱糟糟的谱子拢到一起。 手边没有钢琴,只能先凑合着写写,回头还要调整精修。 但今天这段旋律他很满意,感觉很久没有这么满意过了。 可能是心情好,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沉到没听见闹钟。 最后他下楼时比平时晚了一小时,所有人都吃上饭了。 “昀昀怎么这么晚?”瑞秋吃着鸡蛋饼问:“熬夜玩手机了吗!” 江昀尴尬得脸都红了,默默坐到桌边,任由瑞秋给他疯狂推荐最近流行的手游。 “昀昀快吃吧,都要凉了,猜猜早饭谁做的?”陈恋恋问。 “谢谢羽茜姐。”江昀盛了碗三鲜汤,喝了一口。 羽茜笑道:“看吧,小昀聪明着呢,谁跟你们俩小的玩猜猜游戏。” “很好喝。”江昀放下碗:“羽茜姐手艺很好。” 羽茜看着挺高兴的。 因为他起的晚,煮粥废时间,羽茜就做了点上桌快的。一个是葱花鸡蛋饼,瑞秋那份单独不放葱,一个是小青菜切丝,百叶丝,胡萝卜丝,煮在昨天为了火锅熬的骨头汤里,做的三鲜汤。 方便快捷,味道也不错,江昀很难说出哪里不好来。 看看贺征,果然吃的不少,还往鸡蛋饼里裹老干妈。 “什么时候买的老干妈?”江昀愣了愣。 他们拿建设基金买食材和电器时,都是大家一起商量的。他记得这瓶老干妈昨天还没有出现在清单里。 还没等贺征说话,瑞秋先叫起来:“是他拿自己的工资买的!还不准我吃!这么重要的工资竟然拿来买老干妈!” 哦,江昀想起来,昨天导演说的,来一个客人每人奖励两百的礼物资金。 他自己还没想好买什么礼物,贺征就先给他自己买了个礼物。 真是一点也不会亏待自己。 “废话,”贺征说:“我的老干妈,给你尝一口算了,你倒好,一勺子恨不得挖我半瓶。” 他说着打开盖子,递给身边的羽茜:“给你看看人家怎么‘分享’的。” 羽茜笑眯眯地拿勺子挖了个尖儿。 又把瓶子递给陈恋恋。 陈恋恋挖了小半勺,递给江昀。 江昀……拿筷子沾了点辣油,涂到鸡蛋饼上,晃了晃瓶子,朝贺征笑了一下。 贺征挑了挑眉,转头对瑞秋说:“看看什么叫自觉。” 瑞秋瞪大眼睛:“昀昀不算!你昨天不是不让他吃辣吗!不然他就沾这么点!?” 贺征啧了声:“怎么,我说不让他就不吃啊。” “难道不是吗???”瑞秋说。 整桌突然静了三秒。 “……客人几点到?”江昀若无其事地问。 “哦,导演组说下午两点多就到了。这边路不好走,我们还得派人去接一下。”羽茜说。 今天主要是接待客人,打扫房间,准备食材。 早上大家都没出去,在房子里做了点家务,受贺征的老干妈启发,几人分别动用了一点手头的资金。 羽茜买了两个熏香款小加湿器,一个摆在客房,一个摆在客厅。陈恋恋买了些做手工的彩纸,倒腾着弄了几个拉花,挂在门上和横梁上,还做几个亮闪闪的折纸摆件。 客栈顿时女子力up,也有点欢迎晚会的意思了。 瑞秋捂着钱,想要攒着买他的音响设备,贺征老神在在,只说自己花掉了。 “你不就买了一瓶老干妈吗!?花了两百!?”瑞秋震惊。 贺征不理他。 节目组的包包头小姑娘拿着小本本跑到江昀身边:“小江老师,你要买点什么吗?” 江昀看了贺征一眼,耳朵里灌着瑞秋的魔音,摇了摇头。 “什么也不买吗?”包包头重复道。 “嗯。”江昀说:“还没想好,攒着吧。” 大家都没把钱花完,或许他也可以先买点什么。 江昀一中午都在想这件事。 他其实最想要的是个新枕头,他真的很不喜欢现在的枕头,但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娇气……可是贺征都为了口舌之欲买老干妈了!他为什么不能买枕头。 这个念头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歇了,决定一会儿悄悄找节目组买点薄荷叶子回来。 虽然有点多管闲事,但他想做点薄荷糖给贺征,让他少抽点烟。当然,为了不太刻意,这糖肯定是给大家一起吃的。 吃完饭收拾好,大家各自回房打扮了一下。 贺征和羽茜坐上节目组的车去接第一位客人,其他人在客厅等。 拍了一会儿等待的素材,摄像小哥让他们休息会儿,三人各自玩起手机。 江昀开始搜薄荷硬糖的做法,连搜几个都不太正常。这块是他的知识盲区,只能忍耐着一页页往后看。 好不容易有个标题看着很正经,点开一看是个薄荷糖的3D建模教程。 怒关之下江昀猛然醒悟。 我为什么不直接买袋薄荷糖得了!? “两点半了……”瑞秋无聊到化成一滩水趴在桌上:“怎么还没回来……” 陈恋恋陡然惊醒:“什么?下课了?” 江昀:“……” 江昀起身去找工作人员,问了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给贺老师打个电话问问?”见摄像小哥又回来拍上了,陈恋恋坐直了提建议:“说不定那边有事耽搁了,问问我们也好做准备呀。” 忽略掉为什么不问羽茜,你怎么知道我有贺征号码,为什么非要我来打等等问题,江昀没有推辞。 一个电话而已,他还不至于怕了。 片刻后他挂掉电话,无奈说:“客人坐大的大巴碰上车祸了,他们还在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瑞秋惊恐状:“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昀也不太高兴,羽茜和贺征俩人独处……想象的翅膀刚展开,瑞秋就一阵风似的上楼,又噌蹭下来,手拿着一副鼓槌。 “我们来玩音乐吧!”他说:“等不来音响,也可以敲桌子啊!” 江昀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发毛,缓缓问:“……咋了啊?” “……挺好的。”江昀站起来。 他记得第一天坐的纸箱桌椅还放在耳房,进去翻捡一下,把那两个天猫超市拎了出来。 “这个好敲。”他把纸箱扔了一个给瑞秋,朝他笑笑:“我们看你表演。” ***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I believe i can fly~~~ believe i can touch the sky~~~”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 …… 贺征拖着行李箱走在最前面,羽茜揽着一个穿长裤的女生。 对方哭了一路,现在还不住地说对不起。 “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让你们等了这么久……”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是故意发、脾气的,我只是……” “好了好了。”羽茜用力抱了抱她:“别哭了,再哭不漂亮了?一会儿要上镜呢,我们客栈马上就到了。” “嗯……真的对不起,我超喜欢你们的……” 行李箱轮子骨碌碌的滚在地上,是沉重的低音。贺征心不在焉地走着,耳畔渐渐捕捉到几个中高音。 叮叮咚咚。 很快,人声也能听到了。 跨进院门,彩带随风飘扬,笑声灌进风里,直直飘过来。叮叮叮,咚咚咚。 “there。's a fire……” “there。's a 、不行还是高了点,再加点水!” “你就不能唱高一点?” “唱不上去了!” 叮叮叮……叮叮叮…………咚咚咚、咚咚咚! “there。's a fire~~starting in my heart!Reaching a fever pitch and it。's bringing me out the dark~~” 门大敞着,热热闹闹,贺征一眼就看到站在侧面的江昀。他一手一根筷子,桌上大大小小装了十几个玻璃杯,叮叮叮地敲。 笑出了一只浅浅的酒窝。 心弦一动。 陈恋恋拿着手机看歌词,瑞秋拿鼓槌敲纸箱,三人高唱:“We could have had it all~噢噢~” “rolling in the deeeeee——” 陈恋恋一眼看到贺征他们,一个滴百转千回地一转:“你们回来了!” “啊!”瑞秋跳起来:“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快无聊死了!快快快快进来,让我们一起——”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齐声喊完,瑞秋殷勤上前:“小姐姐坐,你好漂亮……” 江昀把筷子扔在桌上,去接贺征拖的行李箱。 “不用了,”贺征说:“你去倒杯水来……” 然后转头说瑞秋:“我看你们一点也不无聊。” 江昀顿觉羞耻。 羽茜笑着说:“对了介绍一下,这位妹妹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叫小禾。小禾跟大家打个招呼?” 小禾已经呆住了,好一会儿才解冻,感动到飙泪:“呜呜呜……我太幸福了……瑞秋,陈恋恋,还有江昀!好喜欢你们,我能拥有签名吗……呜呜……我今、天真是,我太高兴了对不起……” 江昀端水出来,听到她解释自己一天的倒霉事。 早上火车晚点,火车餐点了A送来了B,换大巴时没赶上app里定好的票,只能现场重新买,好不容易上了高速,出车祸堵了两个小时。 “今天是我生日。”她拿手背擦了擦眼睛:“我最近有点水逆,但今天好了。看到你们我就好了,我太幸运了,谢谢你们。” 大家挨个祝福了生日快乐,羽茜他们开始问她喜欢吃什么,好拟定晚上的菜单。 江昀一个人退到厨房,找到编导,悄悄问:“我现在可以用个人资金买东西吗?” 编导:“可以。” “蛋糕粉,裱花袋,淡奶油?”江昀找了个简易蛋糕教程,一样样往下对照,能替代的都用现有食材,好像也不是很难。最后再要个蜡烛,就差不多了。 “一会儿能送来吗,尽快。还有一袋薄荷叶。” 编导问了问同事,一会儿回来说:“可以。扣完你还剩了三十二元。你确定吗?” “嗯。”江昀应声。 编导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说他没必要抢着做好人,另外四个人可能会不太高兴。 江昀笑了笑,还是决定这么办。 他是很想攒钱送礼物给贺征,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女生第一次在客栈过生日,提着厚重的行李,表情不安彷徨,不过江昀觉得,普通人也值得一份祝福,和一个蛋糕。 第13章 菜端上桌的时候,小禾兴奋地一直拿手机拍照。 最讨厌饭前摄像头消毒的贺征也没阻止,还帮她摆了个盘,小禾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 她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大眼睛,看着像个大学生。 但她说研究生毕业后工作八年了,比贺征只小两岁,吓了众人一跳。 “这段能剪掉吗?”她双手合十,向摄像小哥拜了拜:“我想保密……” 摄像比了个OK的手势,小禾顿时笑眯了眼睛。 后厨做饭期间,她已经跟节目组去会议室化了个妆,简单打理了一下,节目后期也会有滤镜,女孩子比较在意这些。 当然,如果她坚持不愿意上节目,后期也会剪掉或者遮掉她的镜头,看具体商量的结果。 幸好小禾作为第一个嘉宾很配合,也很开心自己碰上这种好事。 “怎么想到工作日过来旅游的?”羽茜问。 “……我裸辞了。”她尴尬地咬了咬筷子头,目光梭巡在鱼香肉丝和农家小炒肉之间,最终落在一根胡萝卜上。 她点的菜都很家常,江昀和羽茜联手,只花了一个小时就上桌了。 青椒是陈恋恋和瑞秋带着小禾去地里摘的,还拿锄头挖了新鲜的嫩姜,红辣椒昨天江昀摘了些晒上了,现在还没干,小炒肉就放了贺征的老干妈。 是贺征主动给的,羽茜为此还取笑了他一会儿。 “工作不顺利?”羽茜问。 “嗯……每天都感觉心情很糟,上班像上刑。周日加班的时候莫名其妙吐了,突然觉得很难过……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就鼓起勇气辞职了。” 她笑了笑,表情有些无奈:“说什么鼓起勇气,也不过是弱者的逃避行为吧。” 生活总有诸多牵扯,但是坚持下去很难,放弃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羽茜安慰她说这也是一种勇气。 “能见到你们,就是我最大的生日惊喜了。” 小禾腼腆地说自己是自媒体公司从业者,平时关注娱乐圈比较多,在座五人她是真的都喜欢。 她先说了贺征上个得奖的电影,又说了瑞秋的和陈恋恋火起来的节目,问了些八卦,对羽茜的某个角色也表达了崇拜之情,最后转到江昀。 “江昀老师的歌我也很喜欢,最喜欢《黄色雨伞》和《leviloop》,有段时间每天都听。” 江昀没想到真的能从她嘴里听到歌名,猜测她是不是刚刚去化妆的时候现场百度了一下。 不怪他这样想,实在是很久没有得到反馈了,就连音乐网站上的评论都没什么好刷的,隔几天出现一个好字,看得人心如止水。 又吃了会儿,江昀找了个借口去后厨,编导已经把蛋糕粉之类买回来了。 他熟练地调面糊,打蛋清和淡奶油,脸上挂了些笑,脑中循环着刚刚小禾提到的歌。 不论是不是临时百度的,能得一句喜欢,他都觉得高兴。 说起来,《leviloop》这首歌,和蛋糕还有些关系。 一年前他去参加一个明星秀厨艺节目,主咖嘉宾做正菜,给他分的是甜点。他会做饭,却不会甜点,但经纪人觉得甜点适合他吸小女生粉,顺势同意了。 江昀临到上场才知道要做蛋糕,慌乱地找到经纪人,问做砸了怎么办,应该提前告诉他在家练一下。 经纪人说,节目组就爱看嘉宾笨手笨脚的样子,要是人人都那么熟练,还有什么笑点。 江昀不想成为笑点。 他心情糟糕,不想说话,录制期间全程微笑,也不怎么接梗。 主持人觉得他没有综艺感,把梗都抛给了主咖嘉宾,一直围着人转,倒显得江昀这边冷冷清清。编导一看这样不行啊,就让一个场务悄悄把桌上的电动搅拌棒拿走了。 江昀要打发奶油的时候发现连个普通的打蛋器都没有,问了教学的厨师之后,得到了他得体验手动打发奶油过程的说法。想也知道这是节目组故意的,他没说什么,多拿了几根筷子搅了起来。 当天他一声不吭,没做出夸张的龇牙咧嘴的表情,也没有向任何人求助,打了十多分钟才算把那盆奶油打发了,最后做出了不错的成品。 一回到家整个右手都抬不起来,第二天更是宛如残疾。 残疾人江昀连个吉他都拨不动了,不得不推掉一个伴奏录音工作。他那两天做梦都在搅奶油,搅啊搅啊,重复,循环,用力到浑身酸软。然后就写了这首叫《levi loop》的歌,讲述一个叫列维的青年,每天循环干同一件事干到筋疲力竭的故事。 专辑刚出的时候,这首歌得到了相当多的好评。后来因为专辑水花不大,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江昀嗓子还是有些疼,下午敲杯子的时候没忍住,给陈恋恋和瑞秋唱了和声。 这会儿连哼哼都不敢,安静地拿打蛋器搅奶油,啪啪啪十分熟练。 过了一会儿贺征进来了,诧异看他:“你在干什么?” “做个蛋糕。”江昀说:“蛋糕胚在电饭煲里烘着呢,不太正宗,随便吃吃吧。” 贺征没再问他奶油哪儿来的,蛋糕粉哪儿来的,看着台面上那一盒装饰蜡烛也知道是找节目组买的。所以他默了默,直接问:“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你手好了吗?” 他右手已经没缠绷带了,一点挫伤,不用力没什么感觉,他自己都快忘了。 冷不丁被贺征一提,才想起来,怪不得手腕有一点点刺痛。 见江昀犹豫,贺征啧了声,抢过他手里的打打蛋器搅起来:“是这样吗?” “……不够快。”江昀说:“顺时针,一个方向,再快一点。你手速不行啊。” 贺征有点窘迫地看他。 江昀慢慢把后面半句说出来:“……难道你不是单身?” “闭嘴。”贺征更用力地搅起来,搅出了残影。 这东西真的是个力气活儿,幸好打蛋器比筷子好用很多,又有江昀做了一半打基础。 贺征出了一身汗之后总算让这盆奶油能起尖儿了,太不容易。 蛋糕胚还没烘好,他们要出去时碰上了瑞秋,瑞秋震惊地问:“你俩偷偷摸摸干什么呢?上个厕所接连消失,我还以为你们在厕所里偷……啊,蛋糕!” 他视线越过江昀肩膀,看到了台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接下来他喋喋不休地抱怨昀昀不讲义气,这种事应该叫大家一起做,出的钱也可以AA嘛之类,回到桌上才闭嘴。 因为有客人来,他们开了瓶果酒,度数比啤酒高,小禾脸喝了不少,脸已经红了。 她讲了不少上班的辛苦,生活的迷茫,整天被KPI压得喘不过气,被领导骂成一个废物。别说吃饭了,连呼吸都觉得自己不配。 “我房子租在宝山,公司在虹口,每天要骑单车十分钟才能到地铁站,再坐一个多小时地铁。通勤来回三小时,朝九晚九。有时候加班太晚,打车回去报销很麻烦,就留在公司过夜。”小禾抽了抽鼻子,抱着装红彤彤酒液的杯子。 陈恋恋和羽茜都附和,也讲了她们工作连轴转时吃的苦。听起来人人都不容易。 男性阵营相对内敛一点,贺征江昀包括瑞秋都没怎么说话。 “我们来唱歌吧!唱歌让人心情好!”瑞秋忽然站起,把几个人的杯子归到桌子中间,又把下午剩下的没来得及倒掉的水杯排起来。 这种敲杯子的游戏看起来幼稚,但气氛上来的让人很难拒绝。小禾试探地拿起筷子,江昀指给她doremi,她有一点乐器基础,很快敲出一首小星星。 趁着气氛热闹,江昀回到厨房,把烘好的蛋糕胚弄出来切好,找了个木板子放上,往上糊奶油。 感谢那档节目,不仅给了他一首歌的灵感,还给了他做蛋糕的经验。 没有色素,江昀拿裱花袋挤的花格外素净。 但没办法,条件简陋。 他捧着蛋糕出去,贺征正放松地靠坐着,听几人又唱又笑的。 从江昀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四分之一侧面,基本上就是背对了。但贺征还是在他踏入客厅的第一时间察觉到,向后看去。 就这么对上江昀的视线。 江昀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他这种动物本能了,好像一头正在休息的野兽,睁着半只眼睛。然而有任何小动物踏入他的地盘,他都能敏锐捕捉,然后锁定目标。 至于他想怎么反应,是动动耳朵,还是抬起头,露出獠牙,就看他心情了。 此刻的贺征心情还不错,他只是看了江昀一眼,就收回目光,带了两分笑意说:“让我也来敲一首吧。” “贺老师!”瑞秋把筷子双手奉上:“我们可以点歌吗!我想听大河向东流!” “不可以。” 贺征站起来,甩了甩手腕,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敲上杯子。 是生日快乐歌的旋律。 陈恋恋最先反应过来,只错过三个音符就跟上了。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 歌声整齐起来,江昀端着蛋糕走近,把它稳稳往桌上一放。 第14章 从贺征敲杯子开始,好像一道无形枷锁被打开,后半场大家直接玩嗨了。 小禾失声痛哭之后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疯狂点歌还蹦到空地跳舞,陈恋恋教她动作,瑞秋大唱freestyle搞伴奏。江昀都忍不住笑了好多次,心想瑞秋的确应该省下钱来买音响,重低音一开大家蹦迪到天明。 跳到中场休息,一个个的都瘫在椅子上不想动了,疯狂起哄让别人表演才艺。 “羽茜姐来一个啊,你刚刚都没跳!”陈恋恋喝得有点多,声音都变了,开始狂放起来。 “我哪有什么才艺……”羽茜眼看众人嘘声起来,不得不起身:“好吧,我给你们模仿一个邓丽君。” 羽茜演过一个纪念邓丽君的微电影,当年很是起了一波热度。 此处拿模仿秀当才艺非常应景。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把桌子拉开,让羽茜上二楼,一边唱甜蜜蜜一边款款走下。 影后身段没得说,年龄和阅历摆在那儿,加上细心揣摩过,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一边唱一边来到桌前,在每个人身边都逗留两句,瑞秋疯狂脸红,贺征接过她递来的花,到了江昀时正好到一句“啊,在梦里~~”。 羽茜很漂亮,成熟女人的风韵在她身上展露无疑。她是自信而强势的,倾身探到江昀面前,那双演出来的、充满迷蒙爱意的眼神,烧得江昀窘迫偏过头去。 在旁人看来,他这个动作肯定是害羞无疑了。 瑞秋仿佛忘了自己刚刚才丢了脸,一边拍桌大笑一边起哄地喊“yoooo——”,江昀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凳子上,瑞秋吓了一跳终于闭嘴。 “贺老师来一个啊!”他马上转移目标,期待地看向贺征。 贺征知道逃不过,淡定地说稍等,回房拿了个东西下来。 “什么什么?”瑞秋好奇:“还有道具的?准备充分啊贺老师……你们演员就是好,演什么是不是都要学一下?” “嗯,”贺征将一把蛇皮刀鞘的匕首拔出,寒光一闪:“学了不少。” 江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匕首不是那种水果刀形的,不如说更像短刀。 贺征反手转了个娴熟的花儿,带动手臂肌肉线条前后拉伸,力量感从视觉里迸发出来。帅得他心脏狂跳。 高中女生谁不喜欢看校草转篮球,一个个恨不得站在操场边扒着铁丝网尖叫。 江昀早过了会被这种小把戏糊弄的年纪,看到校园剧里这种桥段心如止水,还会嗤之以鼻,尽管他自己年少无知时也练过。 可贺征转个刀,直接把他打回原形。 事实证明,这把戏有没有用,区别在人。 江昀想象一下贺征转篮球……还是受不了。 大家啦啦队似的应援一番,贺征说:“叫什么?还没开始呢。这是我拍《功业》的时候跟一个武指学的,你们看着——” 他把刀鞘随手一扔,那蛇皮棍就朝着江昀的方向去了。 江昀下意识伸手一接,怔了怔,眼睛瞟到贺征那儿,顿时被吓了一跳。 贺征把短刀往天上一甩,开锋的利刃唰唰转着圈,寒光一闪一闪。落下时他伸手一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刀柄。 前后不过两秒,江昀连个气儿都没接上,就结束了。 但惊吓一点没少,他感觉冷汗直冒,浑身的热气都快被吓没了。 这特么一失误手不就没了!? “天哪!”小禾先忍不住了,长长尖叫:“这个太帅了吧——为什么电影里没有——” “不符合人物形象,有点太炫了,后来剪掉了。”贺征说着又抛了一次。 江昀眼睛都瞪圆了。 他张口结舌,刚想说别抛了注意安全,就见贺征目光撩到了他这儿。 只一眼,贺征明显一顿,就笑开了。 江昀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有什么好笑的? 可这一笑坏了事。他注意力一分散,手上劲儿歪了,那把刀被抛出一个明显的角度。 瑞秋正叭叭地赞美贺老师神勇无敌,利刃就哆一声插在了他面前的桌上,还发出了“嗡”的绕梁余音。 赞美的后半句卡在嗓子里的瑞秋脸色一变:“……………………”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刀抽出来。 江昀头皮发麻,第一个冲上去把手里的刀鞘穿在了这只不好驾驭的刀上。 贺征讪讪:“失误。” “我们懂,失误失误。”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他,把他摁回座位。江昀把宝刀抱在怀里看得紧紧的,心想征哥今天酒喝得不少可千万不能把刀还回去了! 这一惊吓让全桌都冷静下来,静默了一会儿,羽茜第一个感慨起来。 “贺征喝多了吧,我跟他合作的时候他真的没这么现过。” “羽茜姐对贺老师什么印象啊?”陈恋恋问。 “挺酷的吧。”羽茜笑了笑:“大男子主义,很会照顾人,有时候也蛮讨厌的,很不懂女孩子的心。” 她这么说,就是让人来问的。 果然陈恋恋马上接话,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说啊。 江昀有点酸,面无表情地听着。 羽茜说他俩以前合作过一个电影,贺征对大家的要求都蛮严的,尤其讨厌别人迟到早退。当时组里有个嘴甜的小姑娘,是个场务,很会来事儿,跟大家关系都蛮好的。 有天她发烧,撑着没说,帮忙抬箱子的时候出了一身虚汗,但大家都忙,谁也没发现。还是贺征第一个注意到的,让她回去休息。 “很体贴啊!”小禾听得一脸向往:“哪里讨厌了……” “但他把人骂了一通,好凶。”羽茜说:“因为小姑娘前一天穿了件露脐装,他说人不知道管理自己。” 众人一齐朝贺征看。 贺征捏着一只筷子,皱着眉问:“那天降温很厉害,还是外景,风大得幕布都吹跑了,演员恨不得裹棉袄。组里最不怕冷的摄像也穿了长袖。她很突兀,我才注意到的,说了她两句。” 羽茜:“但人家发烧了,你就不能等她好了再教育?” 贺征说:“发烧难道不是她的错吗。” 除了江昀外剩下的人一起有节奏的啧啧啧。 羽茜说:“看吧,就是这样,跟他合作过的就懂。不信你们问昀昀。” 江昀正在心里打抱不平,突然被cue了一下,下意识坐直:“什么?” “问你贺老师凶不凶?” 江昀摇头。 瑞秋:“哎你这个人不诚恳。” 江昀皱眉:“征哥很好。他一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顿了顿又补充:“而且真的不凶。对大家都很好。” 羽茜咂摸着,好像品尝出了一点似有若无的敌意,倒也不生气,而是笑着给他递话:“怎么个耐心法儿啊?” 江昀下意识看了眼贺征。 男人有着英俊深邃的轮廓,不笑不动时的确有点凶。 此刻贺征不给自己辩解,脸颊因为喝酒微微泛出一点红意来,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点好奇和探究。 江昀心里咯噔一声,刚刚想说的话闷了回去,有点犹豫了。 他是不是表现得太急切了? 明明只是想普通的参加节目,看看征哥,和他道个别……并没有进一步的意思,也不想拉他炒作。 但他说的话却有这个嫌疑。 但是他又真的很想说说贺征的好,而不是听凭羽茜给贺征立这种不体贴,凶巴巴,大男子主义之类的人设。 他知道贺征不是这样的人。 “昀昀真的好腼腆哦……”陈恋恋见他久久不说话,调侃道:“你这样比贺老师还难追女生啊!现在的女孩子会喜欢强硬一点的,难怪绯闻不多诶?昀昀难道没谈过恋爱吗?和joe也没有吗?” joe是个女团偶像,以前公司安排炒过一阵。 “没有。”江昀心一横,想自己都要退圈了,说两句也没什么吧,干巴巴地说:“贺老师不凶,我们以前一起拍过《桃酒七》。有次我干了个蠢事,最后贺老师救了我。” 一旦开了个头,江昀也就顺畅了。 彼时那部剧已经拍到中期,经过一开始的落水拿浴巾事件,江昀已经和贺征搭上了话,成为里剧组里数量庞大演职人员中的点头之交。 江昀的角色虽然无关紧要,却贯穿始终,因此在剧组里呆的时间很长。 他还负责片尾曲的制作演唱,因此经常拿个小本子,塞个耳机,搬个折叠凳坐在不碍事的地方找灵感。 他没戏的时候就看贺征演戏。 贺征的角色其中一世是个将军,铁甲银盔,鲜衣怒马,从扬着黄沙的城门踏踏进来,银枪反射着刺眼的日光。 这样的镜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重来了十几次,每次都要等十多分钟,连他的助理都缩在大阳伞下面睡着了,江昀却从头看到尾。 好像怎么也看不腻。 也许是因为送过一次浴巾,还帮他脱过鞋,江昀发现贺征对他很有印象。 有几次他叫不出对手戏女演员的名字,见到他却记得叫江昀。 被直呼其名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奖赏,“江昀”两个字从贺征嘴里说出来,让他格外心悸。 然而江昀的写歌之路不是很顺利,经常缩在板凳上原地发呆,有时候戏拍到后半夜,大家都走了他还没走,直到他的助理收拾完回来找他,或者小太阳的供电被切断。 习惯一旦养成,那次被困在雪山山顶,江昀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了。 只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蠢。 那次剧组把全员拉到俄罗斯一个雪场,拍雪山戏。 雪山很高,第一天搬运器材时用车队开了山路,后来人员上下山都是靠缆车了。 江昀的戏份等到最后一天才拍,没什么难度,轻松结束。他就照例掏出折叠小板凳,在山顶找了个平地,哆哆嗦嗦找灵感。 山顶雪不厚,拨开还能看到枯草,再下面有板结的冻土。朝远处眺望,山峦间蒙上淡淡蓝翳,与铅灰蓝天相接。 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江昀不知怎么打了个盹。 等到头往下一栽,把自己磕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而四周一片寂静。 他心里有点慌,猛地站起来,脚麻得他一个踉跄。 身前林子里惊出两只飞鸟,盘旋着打天上过去。 鸟扑扇翅膀的声音平息后,是真的没了半点动静。 哐哐响的缆车停了,晴天几乎无风,山顶上转一圈,更是找不到半个人影,只有江昀和他的小板凳。 这种体验在人口密集的国家是很少有的。 即便是凌晨四五点,城市街道上总有闪着远光灯飞驰的车辆,按照值班表起床呼着白汽扫地的环卫工人,推着车出来卖早点的小摊贩。 但此时此刻,好像全世界都空了,只剩下自己。 江昀慌了半分钟,智商上线,猜他是被剧组给忘了。 今天本来就是最后一天拍摄,如果顺利提早结束,大家应该坐车下了山。 器材搬起来乱糟糟的,好几辆车也不知道谁上了哪辆,自己的助理又是个整天玩手机的马大哈……他还没来得及跟公司说换助理的事。 怪他睡过头。 好在现代社会,通讯便捷……江昀从兜里掏出手机,iPhone屏幕只坚持了两秒,风中残烛地熄火了。 操。 江昀当时是非常震惊的。 他手机刚换没多久,往常撑一天电量妥妥儿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温,就这么不凑巧。 这让他看起来像个弱智。 江昀脑子里上演着宛如银河系里大小星球撞击的特效,纷纷杂杂的念头绕来绕去,最后凝结成一句话——上山时他们看到了“熊出没”的标志。 是真的吗。 连江昀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瞬间的恐惧,和这种荒无人烟的野外,会正好刺激到他的灵感。 他满眼都是那轮橙到近乎紫色的巨大落日,身后的森林仿佛大开的熊口,自己的心跳就是擂出的鼓点。 他重新在板凳上落座,因为手机不能录音而掏出笔,趁着那万丈红光在纸上拼命写。 “……最后是征哥发现我没回去的。” 江昀说得嗓子哑了,接过瑞秋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因为车子不好开,他特地叫了人把缆车开开了,坐上来找到我……” “他骂你了吗?”瑞秋兴致勃勃。 “没有。”江昀垂眸:“他发现我在写歌,就站那儿等我了,一直等到我写完,太阳也落山了……真的很有耐心。” “哇——”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忍不住哗哗叫,陈恋恋不住拿眼睛瞟贺征:“真的有这回事儿?为什么贺老师那次没骂人啊?” 贺征抱臂,挑了挑眉:“谁说的,我事后当然骂他了,多危险啊。” “没有,”江昀哑声强调:“是我的错。” 大家又哗哗乱叫。 江昀脸都红了,不知道他们在叫什么。 这难道不是贺征有耐心的表现吗? 天知道他把旋律记完,回过神来,心慌慌地想要坐这儿过夜了……一转身看见贺征站在他身后的心情。 虽然表情不怎么好看,但贺征还静静站了那么久。甚至为了不打扰他,让别的工作人员先下山了。 久到江昀几乎生出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虽然事后证明,那只是贺征对于每一个普通创作者的尊重而已,不代表他喜欢自己,而是他人好,有教养,体贴温柔耐心。 江昀在心里堆砌无数个赞美。 “行了行了,”羽茜笑着说:“我不跟你争,你征哥最好行了吧?” 江昀:“……不是。” “不好?”贺征调侃道,看着心情不错。 江昀张口结舌,发现怎么说都是错,索性闭嘴了。 这个话题就算过去,除了小禾还没听够,其他人都十分默契地转到别的东西上面。 小禾以外五个人,陈恋恋瑞秋和江昀都算搞音乐的,真要说起来也有话题。 江昀今天话讲的着实不少,赶上前几天的总和了,聊到快散场,小禾感叹了一句。 “唉,要是江昀老师能唱歌就好了,我好想听那首《rabbit》啊。” 江昀最初在网上火起来,就是翻唱这首《rabbit》。 当时他穿一件白色连帽衫,眉眼干净温和,声音清冷缱绻,把这首非常安静,又暗潮汹涌的歌演绎得近乎完美。 听众说,江昀站在无尽的冰原上,唱出了脚下无声喷发的火山。 他早年很多粉都拿这首歌来证明他的天赋,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能对得起这些曾经看好他的人。 但江昀仍旧感激小禾提起这首歌。 原来他真的还有人记得。 “我唱给你听吧,音准可能控制不好。”江昀说:“祝你生日快乐。” “真的么!?”小禾猛地抬头。 “嗯,”他转向摄像:“可以不拍这段吗?” 贺征盯他很久了,眉间紧紧蹙着,似乎有不满。但江昀没看到,他最终也没阻止。 见摄像问了编导得到肯定的回复,江昀轻轻敲起纸箱,唱道。 “Every sentiment hangs around, No longer than a minute or two, I find I keep falling for love, But I can’t seem to follow it through。 So run, little rabbit run…… run, little rabbit run……” 第15章 江昀洗了个澡,浑身发热地站在镜子前。 嗓子因为说了太多话,又有些刺痛。 也许那瓶果酒的度数真的不低,他的兴奋感依旧在延续。 唱得不太好。 但他唱了。 征哥也听到了。 江昀出了卫生间,换了件干净T恤当睡衣,一会儿工夫听见阳台又有声音。贺征又在打电话。 这次阳台门是关着的,他听不见通话内容,也没费神去听,觉得征哥好辛苦。 也许是压力真的大吧,他烟抽比以前在剧组过分多了。 江昀往床上一躺,第一百零一边思考要不要用经费换枕头。 他做的蛋糕受到了一致好评,电饭煲内胆尺寸限制,做得不大,几个人分分就没了。江昀想着灶台上还没用的薄荷叶,惦记着什么时候做戒烟用的薄荷糖。 要是想送礼物,就不能给人发现。 但最近他常跟贺征一起活动,能抽什么时间做呢? 这个念头刚刚盘旋了半分钟,江昀的意识就控制不住地沉下去,没了声息。 也许是讲了那段回忆,他迟迟不肯休眠的大脑开始重复那个片段。 四面白茫茫,他哆哆嗦嗦坐在雪地里,手冻得失去了知觉。 视野里跳出孤独的紫色,孤独的蓝色,孤独的赤橙黄绿,它们一会儿像舞台灯,一会儿像空旷街道的流光,和凛冽的空气一起盛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碗里。 江昀拿打蛋器用力的搅打它们,越发越大,最后成为了一团城堡那么大的彩球,把他埋了进去。 憋闷感一点点侵占他的思维,他忽然看见了贺征。 贺征突兀出现,举着一把黄色雨伞,遮到他头顶上,挡住了蓝色的雨。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看着江昀笑个不停。 他说:“江昀,看,那儿有个傻狍子。” 江昀回头,看着蜿蜒的雪径,在树后面看到了一只探头探脑的动物。 “那是鹿。”他坚持。 “是狍子。”贺征说。 “鹿,它有角。” “是傻狍子。”贺征嘲笑他。 江昀被他感染,也傻乎乎地笑起来,笑着笑着,脚往前一步,把自己蹬醒了。 “…………” 江昀懵懵地爬起来,甩头。 做的什么鬼梦……虽然的确有这么回事。 那天贺征找到他,带着他坐缆车下到半山腰,再走回去。一路上贺征都在说你是不是傻,小学生都比你有常识,你是不是这个那个…… 江昀惭愧地嗯嗯嗯。 最后他们看到一头傻狍子在树后面探头探脑,贺征那时候根本没笑,怒气冲冲地指着狍子说:“我看你就像它!” 看了眼时间,一点半,但他笑清醒了,毫无睡意。 回忆了一下昨晚这顿饭,江昀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失控了。他不该唱那首歌的。他应该等嗓子好了再唱。 然而懊悔也没用了,仔细想想,唱得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反正贺征是个直男…… 但江昀忍不住又想,万一……万一呢? 几天节目录下来,羽茜和贺征不像能擦出火花的样子。瑞秋和陈恋恋更不用说了。 可是贺征很照顾他,就连瑞秋他们也常常起哄,好像给了他特殊待遇。 江昀点开微博,切换小号,去自己的超话刷了刷。 还在扯着那口锅不放。 自己的粉丝好像都闭嘴了,只剩淘宝主播的粉还在他的坟头蹦迪。 好的,清醒了。 阳台外没声了,也没亮光,贺征估计睡着了。江昀想了想,索性起床,趁着睡不着下去做个糖吧? 说干就干。 薄荷叶捣成泥放在一边,一罐白砂糖倒下去,加水煮。 水蒸气咕嘟咕嘟弥散开来,他关了灯,从耳房拖了个纸箱当板凳坐下。 耳塞塞进耳朵,眼睛盯着煤气灶的火。 没做完的demo在耳边分轨道弹奏。 两遍听完,七分钟过去,他站起来想开灯搅一搅锅里的糖汁。走到开关旁,外面传来脚步声。 江昀手顿了顿,默不作声后退两步。 几秒后,他们亲手做的落地吊灯亮了。 不太亮的黄光透过枝杈缝隙,在墙面上形成道道阴影。 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喝点吗?” 是羽茜的声音。 “谢谢。”贺征说。 江昀愣了愣,背后出了点热汗,同时又为自己之前的小小幻想感到羞愧。 他在开关旁边站了一会儿,竟然还记得锅,转身把火关掉。 他不敢贸然出去,又舍不得把耳朵堵上,遂把捣薄荷叶的小碗和小杵拿着,坐到了门边。 这角度能看见一点客厅沙发,大部分被桌子挡住了。 而贺征正好坐在沙发上,羽茜似乎和他面对面,坐在椅子上。江昀能看到羽茜的脚,竟然还踩着高跟鞋。 不知道有没有化妆,甚至弄个大全套出来。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不适合这个综艺。”羽茜淡淡说:“看到你很意外。” “为了你来的。”贺征半夜起来,声音发沉。 江昀胸口紧了紧。 尽管他知道到贺征是说电影的事,还是不太舒服。 沉默片刻。 羽茜:“我知道,经纪人跟我说了。但是你班底都没扯起来,我不能担这个风险。” 贺征:“是不能还是不想?” 半晌,羽茜嗤笑一声:“贺征,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嗯?” “就是你认不清自己的态度,”羽茜:“你现在不是在求我办事吗?半句好话都不会说?” “不是说了,我为你才来的这个综艺。”贺征有点不耐烦。 江昀心凉了半截。 这不是两个普通合作伙伴之间会说的话。 过于不客气,也过于亲密了。 他们俩关系有这么近吗?还是……曾经交往过? 江昀仔细搜索自己记得的,他俩的合作信息,却还是只有多年以前的一部电影。 他蹲坐在黑黢黢地厨房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捣薄荷泥,生怕发出半点声响。 烦躁像蛇一样从脚踝盘上来。 他难耐地把脚|交叉怼上,自己跟自己搓了搓。 外面又沉默了一会儿,听着还有杯子和液体的声响。 羽茜:“你弄多少了?扬天的商总你问过了吗,你们不是关系好。” 贺征:“他说等我的女主角定下来。但你工作室说要等扬天资金到位。现在谁还等资金到位?你经纪人不想让你上我的戏吧。” “哈,”羽茜笑了一声:“这事我真不知道。你要是有钱另当别论……不然让我等你?等到猴年马月?来,碰个杯。” 杯子清脆的响了一声。 羽茜叹了口气,慢慢说:“我说句实话你别不高兴,你刚起步,很可能亏。” 贺征烦躁说:“亏不到你头上。” “我亏了时间。”羽茜停了停,继续说:“我帮你,看的是人情,你得拿出点态度来。结果你呢?万事不管,哄哄我说两句好话都不肯……你是不会吗?你什么不会啊?你就是不肯。” 江昀手陡然重了两分,把手中的薄荷泥捣出了点声响,心想凭什么哄你。 贺征不吭声,羽茜声音渐渐提高。 “说着为我来综艺,你照顾我了吗?我知道你毛病多,我不如你你看不上我,结果你转头对个过气小歌手喜笑颜开的,给我面子了吗?” 江昀竖起耳朵。 贺征怒道:“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不想传绯闻。而且是你工作室亲自给我打电话,叫我注意分寸。” “你稍微绅士一点就会跟我传绯闻吗?”羽茜也不高兴了,俨然吵起来了。 江昀忍不住加速了小杵,薄荷捣得叮叮响。 羽茜不等他继续,抢道:“那你以为你跟过气小歌手就不会传绯闻吗?等节目一播你就完了我告诉你。” 贺征:“说什么胡话!?” “别搞笑了,咱俩也不是没人说过,绯闻传出去了没?倒是你跟江昀,以前演那个垃圾剧,同框两三集,就有cp粉猛刷了,说你们配呢。”羽茜说。 “……别恶心我了。”贺征说。 江昀手抖了抖。 他忽然心里慌慌的,不想再听。 把耳机塞上,薄荷碟子搁桌上,趁两人说话不注意,一道残影蹿回楼上。 他已经无暇顾及贺征和羽茜会不会看到他,厨房和楼梯离客厅有一小段距离,大概率不会。 有一点响动也不会太在意吧,毕竟他们正吵得上头。 江昀把门关上,重重舒了一口气,说不上什么滋味。 酸苦辣咸,又带着点预料之中的怅然。 别恶心我了。 这一句反复在他脑海里回荡。 这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为什么非要偷听,为什么在听到他们提起自己以后还要凝神去听,这下好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江昀躺回床上,才感觉出了一身冷汗,后背都湿了。 他愤怒地把T恤扒掉,狠狠扔在地上,仿佛这样能让他出口气。 就不能不喜欢吗? 能! 他塞上耳机。 demo听得想吐,江昀换了首歌,是原唱的《rabbit》。 当初会翻唱这首歌,自然是因为喜欢。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贺征,也没有暗恋的人。他从小长得好,在生活中颇受优待,家庭平凡幸福,颇有点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意气。 因此他胆大妄为地向往了一场恋爱。 哪怕会让他“All the blood and guts are exposed(血液和内脏一齐爆炸)”。 江昀缩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觉得热。 但他不敢掀开,他觉得有点怯了,更害怕脆弱而矫情的胃向他造反。 他今天绝对不想惊动贺征。 “别恶心我了。” 去你妈的。 “别恶心我了。” 啊啊啊啊啊! 江昀掀开被子跳起来,浑身炸毛,狠狠给了床腿一脚,结果踢到自己大脚指,窝在原地钻心疼。 眼泪猛地砸在脚背上。 过了能有十分钟,这阵不知道到底哪儿来的疼意总算慢慢褪去。 江昀揉了一把眼睛,缓缓进卫生间冲澡。 他出了一身汗,实在没法儿再睡了。 去他妈的,老子不要当基佬了。 江昀冲着水想,再给我一晚的时间,明天起,我就是个直男了。 *** 贺征跟羽茜吵了一个多小时,疲惫地出了大门吹着风抽烟。 他了解羽茜,嘴硬心软,也有能力,只是喜欢别人捧着她。有时候嘴上占了便宜,感觉到自己压了对方一头,就很容易答应事情。 贺征没那么容易生气,只是难免有些烦闷。 抽了半根,客厅已经没人了。他忽然想起江昀那个嗓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剩下的半根捏灭,揣进了兜里。 他俩房间隔着,衣服晾在阳台,万一窗户一开熏过去怎么办。 最近抽的确实有点多。 烟一灭,再在外头站着就显得格外傻,贺征转身进去,却嗅到厨房有股甜味。 晚上的锅具碗筷应该都洗过了? 灯一开,他看到台子上有一锅透明的东西,还有一叠什么?薄荷? 贺征这会儿脑子有点糊,没想太多,也没动这些,转身上了楼。 一晚好眠。 第二天他收拾好下楼,心情还算可以。 走到一半想起昨天那个锅,琢磨了一下,也没想明白。 这么一晃神,贺征和从厨房里转出来的江昀撞了个正着。 江昀手里端了个浅口盘子,里面不知道盛了啥。 贺征说了声:“早。” 放在往常,江昀早该乖巧冲他笑,说征哥早了。但今天这一声问候迟迟等不来。 他杵在原地,有点奇怪,低头看江昀。 江昀今天穿了件衬衫,也挺好看的,袖口宽宽的,很适合他这挂男生。 他正要说什么,面前的江昀头一抬,露出个笑脸。 “挡路了,滚开点。” 贺征:“……?” 第16章 江昀撂下话,等贺征让路。 等来等去,贺征一动不动。 这就生气了?江昀心里咯噔一声,抬头,发现贺征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那表情绝对不是生气,应该叫吃惊。 江昀更不高兴了。 怎么,我就不能说两句硬话是吗,活该被你呼来喝去吗。还没怎么的你就吃惊了,那我再说个脏话你是不是要请人来驱邪了? 嘴上却说:“让一下谢谢。” “……哦。”贺征如梦初醒,跟在他身后,纳闷问:“你做的什么?” “啊。”江昀应了一声,却懒得答,扯了片大芭蕉叶,把半凝固的薄荷糖汁倒在上面。浅口盘被拿来当压板用,扣在了叶子上。 “……什么?”贺征以为江昀说了,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江昀一边回忆教程,一边漫不经心说:“薄荷糖。” 薄荷糖做起来其实和花生糖芝麻糖没什么本质区别,都是糖浆熬稠了,放凉自动凝固。想要弄出造型来,就趁半软的时候或切或扯。 江昀没做过这东西,聚精会神地观察它的凝固情况,表情认真。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去厨房拎出一把大菜刀,虎虎生风地要往桌上怼。 瑞秋这时打着哈欠下楼,看到此情此景吓得一哆嗦。 “卧槽昀昀你大早上的干啥呢?” 菜刀缓缓摁下,尴尬地切进一道两毫米深的痕迹,卡住了。 时机太晚,已经硬了。 江昀面无表情地提起刀,让刀背朝下,答道:“剁糖。” 说着,刀背哐哐敲在木桌上,硬糖屑四散飞溅。 这一幕惊心动魄,瑞秋来到近前,咽了咽口水。 他扯了扯贺征的衣袖,在震动中说:“他怎么啦这是?他今天不高兴?” 贺征瞥了他一眼,悻悻:“大概吧。” 俩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一通,江昀把糖剁好了。一块块拇指指节大小,虽然形状各异,大小却还算均匀。 透明的浅褐色里,搅和着绿色的碎屑,猛一看黑黑的,卖相实在说不上好。 他拈起一个扔在嘴里。 糖液煮的有点过火,就算它焦糖风味吧。薄荷味恰到好处,自己捣的新鲜薄荷叶,没有香精,味道纯正。 除了有点甜,卖相不太好,其他倒还不错。 他一愣神,瑞秋和贺征一左一右伸出手,各拿了一颗。 “好吃吗?”江昀问。 “嗯!”瑞秋眼睛一亮,鼓着腮帮含糊说:“还阔以厚,比我想象的好。” 贺征:“不错。” 江昀一夜的烦闷因为一句不错,消退了大半。 他终于笑了笑,把糖倒在垫着叶子的竹编篮子里。 瑞秋问:“怎么突然做这个?招待客人的吗?” “给你们吃的,随便做了点。”江昀说:“少抽点烟。” 贺征手顿了顿,抓了一把包在叶子里,塞进口袋。 小禾临近中午才起床,吃了顿午饭,留下礼物离开了静水客栈。 她用彩线编了五条幸运绳,虽然不值钱,但饱含心意。 五人依次去会议室录了单独访谈,得到了小禾写给每个人的信。 江昀出来的时候,把那条幸运绳绑在了手上。 昨天几乎没睡,他困得很。在工作人员轮番吃饭的午休时间,江昀偷懒,趴在餐桌上打了个盹。 意识回笼时,贺征正坐在他身边,跟羽茜和陈恋恋说话。 声音很轻,压在喉咙里,带出男性酥哑的震动。 “他昨天睡得晚。”贺征说:“我两点多出来一次,看见厨房散着薄荷糖的材料,应该是他睡前做的。早上又很早起来了。” 陈恋恋说:“为什么这么拼呀?” “厨房只有一个,不能占用做饭的时间。”羽茜说。 “大概吧。糖你们吃了吗?”贺征说。 “还没。” “你们怕胖不吃给我,味道还可以……” 江昀已经醒了,但他一动不动。贺征离他特别近,近到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热量。 昨晚为了学习怎么做个直男,他看了无数的帖子。 那些故意装邋遢,做弱智,降低审美的举动杀了他也做不出来,倒是有一个系列,给了他源源不断的灵感。 那个话题叫——[直男究竟能有多gay]。 里头讲的例子,一半都能套在贺征身上。偏偏这就是直男。 江昀目瞪口呆地看,心想直男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接吻也是直男,doi也是直男,总之我说直男你说是——直男?是! 这个思路简直太好了。 江昀就想做这样一个直男。 始终铭记做直男的准则,是胸怀坦荡,干什么都顶天立地,理直气壮。最忌心虚,不能忸怩作态。 此刻贺征就在他身边。 江昀头埋着,眼睛微偏,能看到贺征的腰,还有顺着衣服滑进裤子的美景。 他心一横,嘴里嘟囔着什么,茫然抬头。贺征看到,问:“醒了?” 江昀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哑着喉咙嗯了声,而后往贺征身上歪倒,重重靠在对方温热强壮的身侧。 “……”贺征咳了咳:“醒醒……江昀?醒醒!” 江昀心中暗暗啧了声,撑着贺征的大腿坐直,迷茫问:“啊,我又睡着了?” 贺征:“……嗯,坐好。” 江昀这才收回手。 对面看着他俩的女孩子说不上觉得哪儿古怪,只好转移话题,说起原本来讨论的事,扩建客房。 有一就有二,他们布置客房已经有了经验,这并不难。 至于分工,江昀仍然领了缝被套床单的工作。 他说昨天睡得不好,今天不想出去。 这理由合情合理,大家欣然同意。江昀领了工具在餐桌上铺开布料,开始剪裁。 江昀又不高兴了。 直男不是很喜欢身体接触吗,为什么他靠在贺征身上,对方有点紧绷? 这是嫌弃他的意思? 跟别人可以勾肩搭背,他不过是摸了下大腿,这就嫌弃了? 将近四点,导演组将大家全都喊了回来,宣布要开一个突发任务——洗衣服。 “什么?”瑞秋双手全是土,刚刚还在外面扒辣椒做盆栽呢,闻言大惊:“洗什么衣服?” “洗你们自己的衣服,”导演憨厚笑:“几天过去了,你们应该适应了自己独处的生活,但我了解到,你们中有几个人,衣服只换不洗……如果客人有要求,你们甚至得会洗衣服。现节目仅仅要求你们洗自己的,已经很优待了。” 导演一边公开羞辱大家,一边呆着摄像小哥去他们房间突击检查…… 江昀默不作声地跟在最后。 “兄弟不要吧!求求你们啦!”瑞秋是第一个,上楼时苦口婆心地叨叨叨:“给我留点面子,不要拍我房间的样子,放过我你就是我铁子,我明天给你包饺子……” 众人:“…………” 房间门一开,饶是江昀做好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 瑞秋是在房间里玩闪耀暖暖了吗。 除了他睡觉的那一小块地方,从地板到窗外,堆的全都是衣服。靠墙有个组合式衣架,应该是他自己带的,挂满衣服不谈,横杆上也堆满了。 床头柜上瓶瓶罐罐堆叠,估计有更多放在洗手间了。手机线电脑线平板线七拐八扭地扔在地上。 “……你这些衣服能把外面的湖洗干。”羽茜半晌道。 瑞秋挠墙。 下一个是陈恋恋,出乎意料,她的房间非常干净,窗帘内侧支着衣架,有两件衣服刚刚洗过。内衣她先进去收起来了。 羽茜倒是把这几天穿过的衣服扔在了脏衣篮里,大概是想等助理来了给她,但在节目里不会这么说。她被大家大肆嘲笑一番,脸热地把篮子搬出了门。 然后是贺征。 房门一开,入目有点小乱,但属于随手收拾一下就干净了的范畴。 只能说他早上起得急,没整理。 桌上有本电话簿。 这年头还有人用电话簿这种古董,导演组都惊了,对着它拍了半天。 导演问他能不能打开看,贺征坚决拒绝,摄像只能含恨移开。 “哇,好几个打火机!”瑞秋跑到烟灰缸旁边:“一二三四……为啥带这么多?” 贺征随口道:“没你的护肤品多。有几个是我收拾出来的,放在包里一直不用就忘了。” 陈恋恋在阳台喊:“哇,贺老师有晾衣服诶!为啥是外套?洗过没啊?” “……”贺征已经拉不住人了,无奈站在窗帘旁边:“没有,别碰,是我晾着散烟味儿的。” 江昀没进去翻找,在门边看着。 他目光瞟向阳台,一面忍不住在意,心想这是不是为了我……一面又唾弃自己自作多情。 扫荡完毕后数一数,贺征堆的衣服比羽茜多多了,他在外面跑的多,又干活儿,又出汗又容易脏。收拾出了一座山。 贺征似乎为自己不洗衣服感到心安理得,不仅不脸红,反而破罐破摔。 “我从不洗衣服,也不会。” 江昀正不爽,闻言呛他一句:“连衣服都不会洗,你好意思说自己成年人吗?” 众人神色各异的看他。 江昀:“…………” 半小时后,江昀坐在院子里洗贺征的衣服。 大盆泡得满满的,放在压水井旁,他撸着袖子使劲搓,搓出五彩斑斓的肥皂泡。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帮他洗? 江昀脑袋一片浆糊,焦虑地想,操,怎么这么多。 第17章 贺征站在门廊下,看江昀洗衣服,手里做家具的图纸被他折了几道,不像认真看的样子。 “你就欺负他吧。”羽茜路过他身后,幽幽说了声。 贺征没回头,笑笑转去了后院。 节目组宣布好消息,第一位客人小禾走了以后,静水客栈又迎来了一个新订单——有对情侣后天过来,定了一个双人间。 这破客栈哪儿来的双人间?大家不得商量了一下,明天加班加点,把一间大些的新客房布置出来。 江昀一边搓衣服一边想着他明天要做的事情。 被单不用他缝了,大家颇有默契地交给了陈恋恋,而羽茜主动要求做饭。 剩下搬搬抬抬敲敲打打的活儿,由三位男士全权负责。 今晚不能再晚睡了,江昀心想,他已经有点洗困了…… “昀昀。”陈恋恋突然出现,江昀吓了一跳,面上却没什么表现,只拿眼睛表示了一下疑问。 “红包拿到了吗?”陈恋恋不知从哪儿拎了个板凳,坐在大盆对面,好像要跟他谈心似的。 江昀啊了一声。 红包就是礼物资金,是节目组单独发给每个人的。 之前说好每接一单客人,就发两百块,后天一下要来俩,红包也厚了一倍。 这钱一开始大家还会互相打探,现在知道有些人死活不说,大家也都当做没这回事了。 江昀不知道陈恋恋为什么跟他打听,他像是会把计划到处说的那种人吗? “你是不是打算给贺老师送个大礼啊?”陈恋恋问。 江昀:“…………” 江昀不得不立刻公开了他的计划。 “礼物本来就是给大家的。”江昀无精打采地说:“征哥当然有份,你们也都会有。客人也会有,节目快录完要是有剩,导演他们我也送。” 摄像机正在不远处拍着,江昀知道自己说的话全都会被收音。 这几天他也习惯了,又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话,让他说十遍都行。 陈恋恋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像是不敢相信他竟然做了这么个决定,又像震惊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还以为你……嗯……”她看着盆里因为搓洗不断溢出的泡沫:“对贺老师特别好,你那个薄荷糖是为他做的吧?嘿嘿,我们都只是沾光哦……” “陈恋恋。”江昀忽然叫她名字。 陈恋恋愣了一下,眼睛睁大:“什么?” 江昀说:“我得罪过你吗?你一直向别人暗示我性向有问题。” 陈恋恋猝不及防,背后直冒冷汗,脑袋像被重锤狠狠砸了,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 贺征说过,不用怕摄像。 就算他说些不恰当的话,只要这话足够不恰当,就不会被剪进节目里。他相信,节目组比他更不希望搞出这种噱头,毕竟是原则问题。 江昀真的有点讨厌她,说:“你说实话,我哪里惹了你,我跟你道歉。” 陈恋恋:“……” “但别再拿贺征说事,”江昀说:“我很烦这个。” 说出这句,江昀竟然觉得很爽。 陈恋恋几次三番阴阳怪气,他忍很久了。现在知道贺征反感这个,他更不想被人误会到说话都尴尬。 坐在小板凳上的陈恋恋目瞪口呆,反应了足足十秒,才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起身跑了,凳子都没要。 江昀不管她,自顾自洗衣服。 陈恋恋自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这件事,大家平稳度过一天,布置好第二间客房,新一组客人也快到了。 简单吃过早饭,贺征和瑞秋去地里逛了一圈,摘回来很多乱七八糟的蔬果。 因为昨天的饭是女生组做的,他默认今天他下厨,蹲在菜篮子旁边挑挑拣拣,想着晚上做什么。 有一捧栗子,是跟村民换的,可以做个板栗炖鸡。 板栗做甜品也不错,看来今后有钱可以考虑换个烤箱什么的。 ……这是什么?柿饼? “是柿饼。”贺征洗了个手回来,甩甩水:“走到大路上看见有人家正在开坛,是今年新收的柿子做的。” 江昀啊了一声,有点高兴:“刚做好的啊。” “喜欢柿饼?”贺征问。 “还可以。” “拿个尝尝啊,你放回去干嘛。”贺征拍他后脑勺:“跟谁客气呢。” 柿饼这种东西,跟奶茶一样是恶魔的食物,江昀从离家出来再没吃过了。 纯天然的甜食,还带着柿子的果香,咬开后,褐色的果肉拉出一缕缕的丝,和他小时候吃的不太一样。 江昀撕着吃,手上剩了一半,观察着发呆。 贺征把一麻袋玉米送去耳房,出来看到江昀还站在原地,盯着柿饼看。 “怎么样啊?”他走到近前,张开手看看有点脏。 江昀天马行空的思路还没拐回来,反应慢了半拍,就见贺征低头把半个柿饼从他手上叼走了。 江昀:“…………” 贺征嚼了两下吞下去,皱起眉:“太甜了。” 江昀:“………………” “对了,你一会儿跟我去镇口接人。”贺征拍拍手上的灰。 “为什么?”江昀这会儿是真的惊讶了。 “什么为什么?”贺征也很莫名。 贺征这人自带说一不二的气质,一般人会下意识遵守。 节目刚开始,大家不熟,他还会收敛点。现在混得亲近了,他叫一句某某来做一下某某事,最叛逆的瑞秋都会颠颠地跑过来。 江昀没再说什么。 午饭吃了卤肉面。快结束时贺征忽然说:“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 江昀心头一跳,低头吃面,含糊说:“我去的。” 直男守则核心思想——坦荡。 坦荡点啊江昀?只是独处,又不是没有过,何况身后还跟着摄像呢? 前天你借机摸人,不就摸得很坦荡吗? 坚持下去,你可以的。 …… 贺征开车很稳,这是江昀喜欢他的一个重要理由。 上车提醒他系安全带,双手不离方向盘,视线盯着前方道路,这让江昀感觉放松。 但他不知怎么,不太说话。 摄像坐在后座,从中缝对着他俩拍,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声,小哥不禁提醒:“两位,说说话呗?这是搞冷战呢?” “哦。”江昀如梦初醒,张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两人几次单独出去,多是贺征问他答,贺征要他往东他就往东,或者他主动好奇贺征在干什么。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他少了别人带,就像个废物。 “哦什么啊?”贺征突然笑笑:“我刚走神了。想问你是不是遇什么事儿了,这两天都避着我。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江昀突然慌了,更加窘迫,什么叫避着……我哪里避着了! “没有?啧。”贺征方向盘一打,地上有道避无可避的裂缝,节目组的车略旧,颠得大家一起弹起来。 “真没有。”江昀僵硬地说:“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对得起你这么高的个子吗。” “这不叫敏感,叫敏锐。而且跟个子没关系。”贺征说。 江昀嘴角抽了抽:“行吧你敏锐……真没有,可能我熬夜写歌了,精神不太好。” 说起这个,贺征有了兴趣,问他写了什么。 江昀总不能把单线的demo给他听,而且还要改,就随便岔开了话题。就算他已经失去了妄想,也想把更好的东西给贺征看。 镇子不大,十分钟就开到地方了。 下车时,贺征趁着摄像先下去,小声说:“真有困难,跟哥讲。” “……嗯。”江昀偏头,不去看他。 新客人们没有迟到,已经提着行李等在指定地点了。 两人都挺高的,稍矮的那个扎了个马尾辫。只有一个小登机箱,看样子是比较习惯旅行的人。 他俩远远看到摄像机,不约而同说了声我操来表达震惊。 然而江昀比他们更震惊。 我操,这特么竟然是两个男人。 第18章 双方经过十分钟的沟通,总算弄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这对“情侣”是真情侣,高一点的叫赵严,扎马尾辫的叫柳文潇,两人是职业旅行家,在全国各地到处旅游,给各种住宿和自由行app撰稿,或者和当地导游合作发广告。 两人表情不似作假,看到摄像机那副震惊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节目组请来的托儿。 贺征代表节目组,例行询问他们的意见,愿不愿意露脸上节目。 两人到一旁商量了一下,期间各种窃窃私语,动手动脚,最后回来说可以。 旅行家这个职业听起来可太浪漫了,比两人的同性情侣身份还令人感到好奇。 毕竟谁都知道搞基就是俩男的谈恋爱,但旅行家怎么挣钱讨生活,知道的人就少了。 “自由倒是自由,就是不稳定。”柳文潇更健谈一点,路上讲了不少行业秘闻,把江昀听得一愣一愣的,都快忘了自己有根神经还敏感着。 “这次来四川,我们计划走两个月。本来是不来叠溪镇的,刷微博正好看到你们客栈的宣传,还有前一位客人的好评,想想地震以后还没来过……到了?”柳文潇惊叹:“好大啊!” 赵严提着行李跳下车,感慨:“你们照片拍得很漂亮,实际看更漂亮。” 同性情侣大冲击,此刻完美传递给了客栈内留守人员。 瑞秋表现得最夸张,捧脸大喊:“你俩是情侣!?” 赵柳二人见多了这样的疑问,淡定反问:“我们不像吗?” 江昀觉得还挺像的。 赵严是个普通男人,颜值中上,五官俊朗,脸盘大轮廓深。个头挺高,像个北方人。 柳文潇更符合许多人眼中的“基佬”定义,白白的,丹凤眼,还留了一头长发。虽然没有翘什么兰花指,却莫名给人有点娘的印象。 江昀也不懂具体是哪里显得娘。 碰到这么特别的客人,大家的话匣子根本压不住,七嘴八舌地问来问去。 江昀见插不上嘴,默默去厨房给他们泡茶。 厨房里食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该腌的腌,该炸的炸。 刚刚问了,两人一个来自黑龙江,一个来自吉林,都是地道北方人。江昀想了想,本来打算焖的米饭,就给换成了面条。 离晚饭还有段时间,江昀也不急着做,端着茶出去,外面的话题已经换了好几轮。瑞秋这个傻子于半分钟前成功跟两位称兄道弟。 “潇哥,我从现在起就叫你潇哥了。”瑞秋抱拳,肃然起敬:“你刷新了我对gay的认知,珠峰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柳文潇哭笑不得:“体能和性向有什么关系……而且都是赵严带的我,我以前也不行。” “旅游多了就行了吗?”陈恋恋好奇。 “比坐办公室锻炼身体多了,遇事也不像以前容易慌。”柳文潇说:“幸好我俩都是男的,这个职业换女孩子来,更难做。辛苦是一方面,到偏远的地方更容易遇到危险。” 陈恋恋听得直点头:“对啊对啊,我上学的时候跟朋友两个人去云南玩。本来想自由行的,最后还是报了个小团去香格里拉……没办法,在那儿听了一堆恐怖的本地新闻,实在怕了。” “女孩子是要注意一些。”柳文潇说。 “……”瑞秋沉默好一会儿,心情复杂地说:“靠,我经纪人也不让我去香格里拉,说我这样的会出事。” 瑞秋怀疑人生地品了品,疑惑问:“所以他是说我像个小女生吗?” 大家笑得不行。 赵柳二人,手上无名指戴着款式相同的对戒。聊天期间,赵严帮柳文潇绑了一次头发,柳文潇则尝过一口茶才把杯子推给赵严——种种小动作,都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柿饼佐茶,不知不觉就吃得差不多了。 大家稍作休息,决定再去买些柿饼回来,顺便在叠溪镇周围逛逛。 鉴于江昀他们都没看过柿饼出坛,贺征拍板说:“别争了,一起去吧。” 于是七人浩浩荡荡走在路上。 贺征落在了最后,跟江昀并排,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侧头小声八卦:“柳文潇我看出来了,那个赵严真不像。” 江昀:“……” 哦,像不像的,关你什么事。你还想把人性向掰回来吗? 贺征这话说得江昀不太爽。 他听出贺征没恶意,好奇更大些。人对自己不了解的领域总是好奇的。 但他还是不高兴。 说跟我的cp恶心也是你,这会儿又好奇了,直男真特么难伺候。 江昀不动声色地让开了两个身位。 贺征发现,皱眉看了他一眼,往前找羽茜说话去了。 “快来!”瑞秋忽然远远喊:“有个老乡家的羊下崽儿了!” …… 别看赵严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实则非常喜欢这类小动物。 他蹲在羊圈里,嘴里啧啧有声,一只指头逗小羊。他根本不嫌脏,脸都兴奋得涨红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媳妇儿生了都没他看起来高兴。 柳文潇熟练地举着索尼黑卡拍着还站不起来的羊羔,以及他对象的傻样,不住地笑。 贺征把四人召集起来,小声商量:“买下来吧?他这么喜欢。” “……喜欢他也带不走,还是咱们养。”羽茜理智说。 “大不了等他们走了,我们再降价卖回给老乡。”陈恋恋提议。 这解决方法抠门得大家纷纷撇嘴,便押后再议,但买羊羔大家都没意见。 贺征悄悄问了农家,对方要价三百八,摊到每个人头上就是七十六,也不多。刚刚从这两人身上薅了四百,还没花,大家都点头说没问题。 唯有贺征默了半晌,说:“我的欠着……下次红包到了我补上。” “……怎么?你已经用掉了?”羽茜非常惊讶。 “嗯。”贺征不否认。 “全都用掉了?”瑞秋变了个调:“不是,你怎么就用掉了?你上次也没用,这次也没用,你拿这笔巨款买了什么啊!?” 贺征笑笑:“晚上你们就知道了。” 江昀心里酸酸的,嫉妒这六百块(减去一瓶老干妈)的去向,同时帮贺征先垫上了这七十六块。 明明生气还倒贴,你就这点出息。 江昀沉痛地想。 小羊羔嘤嘤叫,被赵严抱在怀里。江昀多看几眼也觉得爱心泛滥。 他走在赵严身侧,不知不觉靠得近了些,又近了些,最后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小羊打着毛旋儿的头顶。 赵严注意到他,问道:“喜欢吗?给你抱会儿?” 江昀摇头。 “那回去再抱,得给他窝垒起来。”赵严爽朗一笑,又说:“这群人里,我也就敢给你抱了。” 江昀觉得收到了最高等级的夸奖——靠谱,脸上现出高兴来。 村里转了一圈,又收获一兜柿饼,干豆角,泡菜泡辣椒泡萝卜,新鲜的不知道什么鱼一条。几人浩浩荡荡回了客栈。 这条鱼是刚刚跟一个老乡买的,老乡从十里外的沟渠回来,自行车后座两边绑了两个塑料桶,里面活蹦乱跳好多鱼。 江昀难得好奇,问是什么鱼。 老乡:“*&…@#@¥鱼。” 江昀微笑想,好的吧。 事实证明,这条&…@#@鱼,不仅名字为难人,存在本身也为难人。 五位嘉宾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竟然没有人会杀鱼。 “我不会。”江昀冷酷说:“超市里的鱼都是切成块的。” “我也不会……”羽茜烦恼:“我不会弄活的。” 陈恋恋和瑞秋不用指望了,谁知贺征也说不行。 “杀鸡可以,滑的不行。别问为什么。” 这时柳文潇提着刀找来了。 他把头发扎成个丸子,省得碍事拌脚的,撸起袖子说:“我来吧,我会。” 这是第一个主动在厨房工作上帮忙的客人,大家受宠若惊。 江昀想学一学,搬了板凳过来看,其他人则各忙各的去了。 柳文潇手上麻利地动作,冲江昀笑:“我听过你的歌。” 江昀啊了声,心想刚刚你寒暄的时候怎么不说…… “……听不太懂。”柳文潇老实说。 江昀写歌确实不够大众,公司曾经想修改他的定位,还买过外面的网络神曲让他唱,被他打死不从拒绝了。 这样几次三番,到底是有影响的,公司对他不如一开始看重了。 说从没后悔过是假,但真让他回到某个时间节点重新选,江昀知道,他多半还是会走老路。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失败吧。 “但我大学一个室友很喜欢,天天在寝室推荐你。那时候你一共也没几首歌,还有很多是翻唱,”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悄悄话:“不瞒你说,你们这儿五个人,我只认识贺影帝和你。” 江昀知道他们在车上搜百度百科了,闻言有点想笑。 所以什么明星偶像的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谁不是普通人呢。 摄像把机器推近了,江昀看到,换了个话题:“你很会处理鱼,平时做饭?” 柳文潇得意一笑:“赵严喜欢吃鱼,我特意练的。” “啊……” “我就靠做鱼把他追到手的,你信不信?一会儿我给你露一手,弄个剁椒鱼,再片点过水加酸菜,绝对下饭。赵严一顿能吃三斤鱼片,天天往我家跑……”柳文潇炫耀一通。 江昀看着他坦荡的眼神,心想基佬也可以很坦荡啊。 “赵严以前也是gay吗?”江昀问。 “是的吧。”柳文潇答。 “你们怎么认识的?” “约|炮啊。” 江昀一僵,脸一点一点漫上红色,柳文潇看得哈哈大笑,差点把鱼鳞飞到眼睛里去。 江昀看鱼刮得差不多了,生怕听到更多不该听的,抱起凳子跑了。 第19章 “你们听他瞎说!”晚餐餐桌上,赵严严正抗议:“明明是我追的他!老子送花送草送兔子送酒,为了他研究什么护肤品成分什么淡香水,我的天,潇潇过个生日,我能把自己腌入味儿了…………哎哟我操,好香!” 桌上三道大荤,板栗炖鸡,糖醋小酥肉,剁椒鱼。 其中那道剁椒鱼是先端上的桌,后浇的滚油。一大勺热油淋在辣椒葱姜泡椒碎上,刺啦一声,作料味道全被激出来,香气极其霸道。 江昀最后把一大盆阳春面端上来,面汤分离,飘着小葱,看着就很清爽。 而后他在厨房喊了声:“瑞秋,来拿你自己的。” 瑞秋就吐着舌头哈斯哈斯颠过去,再哈斯哈斯跑回来,因为他不喜欢葱姜蒜,江昀特地给他留的。 大家干了个杯,懒得客气,筷子在桌上飞舞。 没办法,太香了。 江昀对鱼一般般,但这道剁椒鱼和鱼片汤都相当有水平,不愧是柳文潇的独门秘技。 他本来话就少,这会儿更是只听不说,一个劲儿的吃。 羽茜和陈恋恋可算逮到话题,和柳文潇聊护肤品成分,什么玻色因浮玻因的,江昀听得头大,心想你们高中化学老师看到现在的你们或许很是欣慰。 赵严为了追人研究过这个,就连瑞秋也插得上话,毕竟他一床头柜的瓶瓶罐罐不是白买的。 整桌竟只剩贺征和江昀一脸茫然。 “直男!”羽茜笑着指他们:“一看就是直男,还是讨不到老婆那种。” 贺征默然不语,江昀欣然接受。 瑞秋急了,开始就“我怎么就不直了”发表论文式演讲,还押韵。讲到后来他发现再不吃就没了,忙闭嘴夹菜。 陈恋恋吃得不多,很快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看赵柳两人吃饭。 赵严把鸡皮撕掉,鸡肉夹给柳文潇。 后者给赵严挑鱼刺。 陈恋恋羡慕道:“你们感情好好哦,比我认识的异性恋都好诶。” 柳文潇挑挑眉,无奈说:“因为我们不容易吧……对感情更珍惜一点。” 柳文潇没开玩笑,他俩还真是约|炮软件认识的。 因为同在北京上大学,很快好上了。 没进入社会前无忧无虑,毕业以后突逢重压,又不小心出柜,赵严差点被父母打死。 “我还好了,”赵严说:“我家人反对得激烈,但那阵过了也就认命了,起码对我不坏。潇潇父母更狠,不声不响地跟他断了联系,连儿子都不认了。” 柳文潇笑了笑:“刚毕业钱少,我俩租了个三十平的房子,勉强能在家做饭。外卖的鱼贵到吃不起,但赵严喜欢,我就去市场买了回家学着做。做着做着手艺就练出来了。还不错吧?” 坚持着,坚持着,小家也就撑起来了。 他俩说得轻描淡写,大家却知道不能这么听。瑞秋叹了口气说:“搞对象挺不容易的。” “都一样。”贺征表情冷淡:“不管什么性别,组建家庭都不容易。” 瑞秋呆愣地看桌子,叹了口气。 贺征忽然笑了:“瑞秋叹什么气,你有对象了?” 偶像谈恋爱是要杀头的,瑞秋拍桌而起,大声念保证书,恨不得指天发誓自己一身正气,清清白白,绝对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孩子搞暧昧。 江昀被瑞秋逗出了笑意,半晌又靠坐着,出神地想,贺征刚刚的表情不太对……他是想到什么了吗? 耳房门口铺了一堆稻草,小羊羔正窝在上面睡觉,忽然感觉到震动,细声细气地叫起来。 赵严这个老父亲扔下筷子就去抱羊,大喊:“怎么了宝贝?别吓我啊宝贝!” 这时,外面远远传来汽车引擎声,轰隆隆的,应该是个大车,听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朝他们静水客栈来的。 瑞秋兴奋了,嘬了一口筷子就往外跑:“我去看看!” “我也去!”陈恋恋跟着他。 不过一分钟,两人就飞奔回来,话卡在喉咙里,哑巴了似的指手画脚的比划,脸上写满震惊。 “怎么了?”江昀皱眉,唰的站起。 却听瑞秋喘匀一口气:“有台钢琴!超大的钢琴!被卡车运来了!” 江昀懵了,左右看看,确定自己没听错。 怎么会有钢琴?节目组这么好心? 但他脑子冒泡,也顾不上追问怎么回事了,和瑞秋一起跑到外面。 那竟然是一台施坦威三角钢,不是最大的型号,却已然价格不菲。 工作人员和卡车司机齐心协力用工具把它卸下,众人打着手电,生怕在黑夜里不小心磕了碰了。 尽管主人说实在磕了碰了也没事,但他们仍然十分小心。 江昀一双眼睛粘在琴上,都不敢摸。 屋里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把餐桌搬开,讨论出一个适合放置它的空地。等这台名贵钢琴安稳落地,大家才松了口气。 江昀围着钢琴转,傻傻地看,忽然听到导演高声喊:“贺老师!给你安全送到了!” 贺征应了声:“哦。” 江昀猛地转头,震惊地看贺征。 “怎么?高兴傻了?”贺征手痒地捏住他的后颈,还揪了揪:“喜欢吗?” “不是……为什么……”江昀语无伦次,憋了半天,脸都红了:“……这是玩具琴吗?” 贺征一噎:“……你脑子里整天想的什么?” 他气地直拍合着的琴盖:“你自己看看自己摸摸,是真的吗!?” “别瞎拍!”江昀很凶地打他的手。 贺征:“…………” 瑞秋在一旁用“卧槽卧槽”打节奏,贺征烦死了,让他一边去,解释说:“六百块当然买不到施坦威。” 江昀茫然:“是……不到六百块,你还买了瓶老干妈。” “……我还能再买一瓶老干妈。”贺征用一种你们都傻了吗的语气,喜滋滋道:“但我出得起五百多的运费。把这台钢琴从我北京的工作室搬过来了。” 瑞秋:“…………” 瑞秋原地蹦起来:“还能这样!???” 贺征得意:“那是,我跟导演磨了好多天呢。” 怪不得前几天总看到他们吵架。 江昀兴奋得手都麻了,呆呆站在钢琴边上。 他半晌才听到贺征不满地问:“问你好几遍了,喜欢吗?” “啊。”江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三确认:“真的是给我的?” “是啊,这钱不是礼物基金吗。”贺征往沙发上一坐:“你的礼物这就送到了。那几个的等我再攒攒。” 江昀简直要哭了,耳畔什么也听不见,背景也虚化了。 他眼睛里只剩下这台钢琴,脑子里不断重复,是礼物,给你的,是礼物,给你的……是给你的礼物。 为什么啊,他简直想揪着贺征的衣领尖叫,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啊。 “弹一个呗?看看有没有走音啊。”贺征说。 琴凳没跟来,瑞秋献殷勤地把椅子搬过来。 江昀揉了揉眼睛,努力控制情绪,把后盖支起,前盖掀开,坐下。 “弹什么?” 他声音有些抖,瑞秋想嘲笑,被羽茜打了一下。 “你喉咙好了吗?这两天说话基本听不出来了。”贺征问。 “嗯,没什么感觉了。” “那就你以前在剧组弹的那个吧,”贺征笑着说:“下雨那次。” 江昀愣神片刻,很快露出个短暂的笑,说:“好。” 掰了掰手指,江昀坐正,按下几个琴键。 因为大学室友常听他歌,柳文潇很快辨认出来,小声说:“《Teenage Dream》。” 原曲是首很有节奏感很强的歌,江昀改用钢琴伴奏,风格大变。微哑的一声出来,温柔缱绻。 一下抓住人心。 一场春梦。 “………… You make me feel like I’m living a teenage dream 你让我觉得自己生活在少年之梦中 The way you turn me on, I can’t sleep 你让我如痴如醉让我夜不能寐 Let’s runaway and don’t ever look back 让我们远走高飞不要回头 Don’t ever look back 永远不要回头 My heart stops when you look at me 你看向我时我的心跳仿佛停止 Just one touch, now baby I believe 只需轻轻一触 亲爱的我便相信 This is real, so take a chance 此为真实所以请把握机会 And don’t ever look back, don’t ever look back 不要回头永远不要回头……” 江昀长得很好。 贺征靠在沙发上看他侧脸,如是想。 他嘴唇一开一合,睫毛随着视线颤动,多少年过去,还像个少年。跟以前一模一样。 第20章 还是《桃酒七》剧组。 开春后,他们全体转战某偏远地区影视城。那边天天下雨,白天晚上连着下,洗的衣服得用吹风机烘干,戏服潮得贴在身上。 贺征记得那段时间他烦的要爆炸了,看谁都不顺眼。 有天女主跟他拍吻戏,最后一场,总NG。 那小花长得不错,柔柔弱弱的,贺征一开始挺喜欢。 直到发现她的毛病——总笑场。 偏偏她特别爱对贺征笑,一场吻戏,还没亲上就笑,亲上了更要笑,剧组不得不拖拖拉拉,拍到所有人都生无可恋。 论审美,贺征自认喜欢小鸟依人这挂。女强人不行,自命不凡的不行,总爱争个番位,拼个上下的不行。 但脑子不好使的更不行。 女主像个弱智一样笑到第十五次,贺征受不了了。 “你以为你很可爱是吗?”贺征额头上冒出汗,眼神凶恶,冷冷说:“再笑一次,我让你未来一周都笑不出来。” 小花吓哭了。 小花自出道以来从没被人说过这种重话,整个人失魂落魄。 那一场本来就是霸道男主强吻心意不定的女主,亲得泪眼涟涟也不是不可以。全剧组都疲惫不堪,懒得陪她耗,感觉差不多就过了。 小树林的戏拍完,大家收拾东西转场,小花想找他说什么,被他一眼瞪到后退,不甘心地走了。 放平常他不至于这么不绅士,但这天气搞得他火大。 就当小花运气不好吧。 贺征东西多,收拾起来也麻烦。等两个助理都弄完,他收起手机站起来,下意识环视四周。 没见江昀,已经回去了? 这时江昀那个不靠谱的女助理匆匆跑来,见到贺征眼睛一亮,求助说:“贺老师,你看到江昀哥了吗?他人不见了,手机又关机……” 又来了。 贺征心里暗骂。 贺征撑了一把黄伞,随便选了个方向直走。影视城什么风格的区域都有,穿过小树林,穿过民国街,一座欧式小花园里有栋蓝色的玻璃房子。 房子外面摆着一架钢琴。 雨下得细密,经过玻璃散射,成为灰蓝色的雾。 江昀像个傻子一样,半个身子伏在缺了琴盖的琴键上,双手高举,好像是……在给琴挡雨。 他什么也没做,没哼歌,没动作。 比女主还特么像个弱智。 愣是给贺征气笑了。 “你手机有电吗?”贺征在他身后出声,他故意的,果然看到江昀吓了一跳,全身骨头都缩紧了。 “手机?”江昀听出贺征的声音,呆呆抬头,想了想:“应该有电的。” “有、个、屁。”贺征说:“你先起来,我撑着伞。” “啊……”江昀站起来,大概是淋迷糊了,或者不知道之前想什么哲学命题,反应仍然慢半拍。 贺征看他一系列动作,比如对着黑屏的手机按开机键,发现开不了机之后渐渐发红的耳朵和脖子,还有他迟来的尴尬眼神。 贺征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昀:“…………” 江昀解释说,这台钢琴是这个花园布景的一部分,这几天他常常到这儿来弹,音色尚可。 本来琴盖是好好的,今天他一来,已经不翼而飞,找了一圈也没有。 他又不是场地的管理员,也没什么办法,忐忑地弹了几个小时,下雨了。 他极力解释,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傻逼,但越解释越混乱,最后无奈说:“我真不知道手机没电了。” 雨水打在鲜亮的黄色雨伞上,把这片蓝灰色的空间映亮。 贺征好笑说:“这琴天天在外面风吹雨淋的,早不行了吧,你挡着一下有用吗?” “它挺好的。”江昀不高兴了:“能弹。” “那你弹个我听听。”贺征说。 ………… “We drove to Cali 我们开车到卡利 And got drunk on the beach 在沙滩上酩酊大醉 Got a motel and 找到了一个汽车旅馆 Built a fort out of sheets 在床上共度一夜春宵 I finally found you 我终于找到了你 My missing puzzle piece 我遗失的那片拼图 I'm complete 我完整无缺了……” 客栈里,江昀唱到这句,单手按住喉咙,还是有点破音了。 停了两秒才开始下一段。 一曲结束,瑞秋疯狂鼓掌:“好听啊!贺老师这六百块花得不冤!” 众人连声称赞,江昀笑笑说谢谢,心里有点紧张和失落。 还不够好,吃力。不够圆融。 “很棒。”贺征拍他的肩,声音沉着温暖,像有无限力量:“慢慢恢复,喉咙会好的。” 江昀用力点了点头。 *** 旅行家们做这行已经三年了,去过不少地方。 晚上江昀一直坐在钢琴前,弹点轻音乐,听他们天南海北的聊,只觉得胸襟无限开阔自由。 第二天他们带着相机在叠溪镇走了一整天,贺征和羽茜全程陪同。不愧是野外冒险过的人,竟然从林子里摸了一窝野鸡蛋回来。 “还有这个。”贺征把竹框往地上重重一放:“这次不是跟村民买的,真是在山上搂的。” 一堆跟刺海胆似的棕色圆果堆在框里,江昀伸手拿,被贺征猛地抓住手腕。 “小心,这个会刺手。” 江昀只得缩回手,看贺征把果子扔地上,用脚一踩——里面的深棕色种子爆出来。 “栗子原来长这样!?”江昀震惊了。 “对啊。”羽茜从厨房出来,笑着说:“昀昀一看就是没在乡下玩过的小孩。不然毛栗子毛栗子,为什么这么叫呢?” 江昀昨天睡眠不错,今天心情也好,半点不情愿都没有,主动抱着一兜栗子去厨房捣鼓吃的。 板栗淀粉多,烧菜固然可以,做点心更惊艳。 刚好小烤箱回来了,江昀查了查菜谱,带着全家在餐桌上做板栗酥饼。 上帝给你开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一扇窗。 这点在贺征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整桌就他手残。 江昀其实算不上手艺好,但举一反三的能力还是有的。相信多练习几次,就能像他熟练度猛涨的做饭技能一样从初级升中级。 羽茜也会做饭,陈恋恋会做手工,这俩包起饼来比江昀都麻利。 赵严和柳文潇也还好。赵严开始有点笨,被柳文潇手把手教了几次,能捏出个样子了。 就连一开始最不放心的瑞秋,大概是会吉他又会打鼓的原因,手还算灵巧。 剩下一个贺征。 毁灭级的厨艺。 “你这个家务能力……”江昀感慨:“衣服不会洗,饭不会做,让你搓个面团都能搓成方的……” 他提起那块可怜的面饼,中间缓缓裂开,啪地掉在桌上。 江昀一愣,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做到的?又掺干粉了?” 旁边陈恋恋和瑞秋已经笑趴下了,沾了一身的白灰。 “我会洗碗。”贺征无奈。 “哦,好厉害啊。”江昀说。 两人对着看了一会儿。 江昀给自己打气,非常坦荡地站起来,手从贺征背后绕到前面,抓住他两只手。 “我教你。”他说。 福利时间。 江昀的一对一教学取得的成果是显著的,最终贺征的栗子酥饼出炉后样貌平常,既没有炸开也没有断裂。 他挑了一批面相好的饼装在塑料饭盒里,给赵严和柳文潇带上。 “我们路上饿不死了。”柳文潇笑着说:“能遇到你们真的很开心。” 赵严:“以后你们想去哪儿旅游,先问我们。” 这一说大家又高兴起来,和他俩交换微信号。 江昀改备注时,柳文潇趁人不注意,在他耳边悄悄说:“你是吗?” 江昀心脏猛的一跳,明白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柳文潇没追问,或者江昀的反应本身就代表了某种事实。他丹凤眼微眯,晃晃手机说:“有问题可以问我。” 江昀笑笑。 如果他不退圈,永远也不可能和他聊什么。但等他成为一个普通人,和谁交朋友就无所谓了。 收拾好行李,赵严和柳文潇离开了静水客栈,去往新的旅程。 大家没兴致再做满汉全席,一顿不同浇头的打卤面打发了晚饭。 江昀简直爱死那台钢琴了,恨不得长在上面,一没事儿干就过去弹,变成了静水客栈点歌机。 当晚,瑞秋的打碟设备也乘着卡车轰隆隆来了。 “怎么样?我的音响!”瑞秋被贺征启发以后迫不及待地实践了一番……但自己给自己送礼物怎么了?没见过吗? 这东西一来,就算江昀以千钧之力敲钢琴,也响不过鼓点。 他只得含恨提刀削竹筒。 “怎么还削!”贺征大吼。 “万一要用呢!”江昀也吼。 “哪有那么多客人!已经两个房间了!”贺征吼。 “你怎么知道没有!”江昀吼。 “操!你看着点,小心手!?”贺征怒吼。 “我看着呢!我又不傻!”江昀吼。 “够了!”羽茜从楼上下来,声音高亢嘹亮,在沉闷鼓点中仍然清晰:“瑞秋!关掉!” “…………”五秒后,世界总算安静。 导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手中抱着几个红包,笑眯眯说:“哎对,正好呢,我宣布个新的好消息。咱们又来客人啦。” “几个人?”贺征问。 “三个小姐妹呢,定了三间房。”导演说。 两间房竟然不够! 江昀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筒,认命削了下去。 第21章 翌日,江昀被闹钟闹醒,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一头乱毛地拉开窗帘。 起雾了。 山中的雾是雪白的,不像北上广,一下雾,统统变成霾。 他拉开玻璃门,深吸一口气,清凉水汽钻进呼吸道,有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他非常喜欢。 以前同公司一个艺人,拉他去参加某小众香水沙龙。 调香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味道,他不懂这些,就老实说下雨以后他家车库的味道。 调香师万分苦恼,一直做不出他满意的香味,最后肯定地说:“那大概是霉味吧。” 江昀没争辩。 此刻他又狠狠吸了几口“霉味”,向左探身,想看看贺征起没起来,碰巧隔壁窗帘一拉,猝不及防地跟人打了个照面。 “早。”贺征拉开玻璃门,被凉气激得后退一步,搓了下手臂:“降温了?” “是有点,冷空气来了。”江昀说:“得加衣服了。” 天气预报也说降温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挨个敲嘉宾的门,提醒他们多穿点。 江昀把箱子整个翻了一遍,把厚衣服收拾出来,才发现这些年他买的衣服都大多是浅色系,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以前是个喜欢黑色的人,因为话少显得酷酷的,上学的时候有女生悄悄叫他黑衣骑士。 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多米色白色的衣服,他自己都不清楚。 人真是会变的啊。 江昀感慨了一会儿,下楼碰上穿着牛仔外套的瑞秋。 “怎么起这么早?”江昀问。 “嘘嘘嘘嘘小点声!”瑞秋是要上楼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怎么了?”江昀一愣。 “你去门口看,别凑太近!”瑞秋甩甩袖子狂奔回房。 大门敞着,牛奶似的浓雾丝丝缕缕往客厅里飘,很仙气。 江昀听了瑞秋的话,放轻脚步,离门还有五六步时停下,惊喜的哎了一声。 有个小动物,正在门框边上,抱着个东西啃。 它有一个竹筒那么大,大尾巴翘着,随着啃食的动作一颤一颤。 见有人走近,它不肯放下食物,而是警惕地静止三秒。确认来人没有要弄死它的意思,变本加厉地啃起来。 这时瑞秋带着贺征下来了,后者扛着他的单反。 两人走近一通拍,照片取名仙境里的小松鼠,稍微修了修发在了静水客栈的微博上。 “是红腹松鼠。”饭桌上,瑞秋难得科普了一次:“我刚刚百度了,小栗子的腋下和肚皮毛是红的,体型也对得上,肯定是红腹松鼠!” 江昀:“谁是小栗子。” 羽茜想起来,迟疑地说:“是不是之前在四川泛滥,把林场树皮都啃了的那种……” “就是它!”瑞秋打了个响指。 江昀坚持:“他不叫小栗子。” 早餐是简单的栗子粥,香甜软糯,配上泡萝卜丁,很开胃。 除了江昀和瑞秋忙着争松鼠的名字,剩下三人都吃得很香。 “为什么不能叫栗子!?多可爱啊!而且他是被我们家的栗子勾引过来的,叫栗子天经地义!”瑞秋说。 “它吃栗子,你让它自己吃自己吗。”江昀说。 “世界上那么多叫汤圆饭团土豆棉花糖的狗,它们不吃饭吗?”瑞秋不能理解。 “在我这儿不行,换一个,随便你。”江昀说。 瑞秋愤怒地拽贺征衣袖:“哥!你说!你支持谁!?” 贺征撒了一筷子粥出来,不悦道:“听江昀的吧。” 瑞秋:“……” 瑞秋悲愤:“贺老师你偏心!” 江昀对叫食物名的宠物有心理阴影。 他邻居家一条叫肉骨头的狗,在他六岁那年被自行车压死了。外婆家一只叫鱼汤的大白猫,吃到药死的老鼠被毒死了。小学买了几条金鱼,虽然是被喂食不当撑死的,偏偏叫了红豆糕这样的名字。还有叫汤团的兔子,叫饼干的仓鼠,叫酸奶的玄风鹦鹉……都死于非命。 他这个人相当没有宠物缘,也不知道该怪谁,只能暗暗发誓再也不给宠物起食物名字。 昨天的小羊羔,赵严起名叫欢欢,他没什么好说的。 但松鼠的厄运他一定要阻止。 瑞秋闹了一通,最终松鼠的命名权还是给了他这个第一发现者,改叫“捧捧”,因为它捧着食物的样子很可爱。 那几颗掉在门边的栗子,是昨天踩栗子包时崩出来的,打扫时没发现。 小东西吃完那几颗,发现屋里还有,一步步被引诱进来,带着栗子蹿进耳房,躲在杂物架的缝隙里不出来了。 “外面雾气重,家里干爽,让它呆着吧。”贺征说。 江昀和瑞秋正并排在门口看,贺征同时拍他俩肩膀:“走了干活儿去。” 江昀感觉肩膀麻麻的,跟着走了几步,见贺征表情愉悦,问:“征哥喜欢松鼠吗?” “喜欢。”贺征说。 “那羊羔呢?也不见你抱。”江昀说。 贺征带着他到后院,太阳渐渐把雾晒没了,他提刀打算劈竹子,回答道:“我都挺喜欢的,没见外面羊圈是我钉的吗。” 还真是。贺征表达喜爱的方式如此与众不同。 他脱了外套扔在一旁,踩着架高的竹竿,牵动肌肉,重重一砍刀劈下去。太阳晒在他健壮的身体上,鲜活生动,江昀看得有点呆。 贺征回头看他一眼,忽然笑了笑:“给松鼠做个笼子,省得你们到处找。” 江昀反应过来,想了想:“要不算了吧,它要跑就跑好了……” “观众会想看。”贺征一句话堵回去,江昀没得说了。 对不起了捧捧。 江昀心里默默想,节目还要拍大半个月,我一定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让你养出一身肥膘回林子里过大年。 *** 松鼠笼做好,他俩去了耳房。 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的人鼠运动,江昀终于钻进在架子底摁住了捧捧。 捧捧叽叽惨叫,江昀也想跟着惨叫——贺征他妈的骑在他身上! “别动!”贺征吼,手里抬着个箱子,半身被压在架子第二格里,动弹不得。 贺征真不是故意的。 捧捧钻进架子里,在各种箱子之间钻来钻去。箱子里多是他们这些天做东西用的材料,还有些节目组工作人员的杂物,或轻或重,外表看不出来。 江昀钻进架子底抓捧捧,差一点就能够到的时候,松鼠呲溜躲到某箱子后面。 说时迟那时快,贺征半蹲在他后面,情急之下一扑,把箱子抬了起来。 这番配合堪称默契,捧捧失去了遮挡物,被江昀一把抓住。偏偏它头顶悬了个箱子,出乎意料的重,贺征没处借力,几乎是摔在江昀身上的。 他还不能松手,否则捧捧就要被压扁了。 贺征动不了,江昀也动不了,江昀不动,贺征就不敢动。 江昀绝望地被压,大喊:“它在叫!” “你别松手!”贺征:“不好抓!” “你起来!” “我起了我起了。” 贺征以一个非常不好发力的别扭姿势,使劲儿把箱子搬到旁边放下,他下盘一用力,江昀就快吐血了,忍不住痛苦地啊了一声。 他趴下来的时候衣服卷了上去,后腰露在外面,被贺征的裤子摩擦着,只觉得羞耻得快炸了,耳朵里轰轰响。 贺征总算爬起来,扶着江昀的腰把他往外拉,然后抢过松鼠塞进大笼子里。 捧捧总算不叫了。 江昀拿手撑地,想起来,手一软,又摔回去。 “怎么了?受伤了?”贺征声音紧绷。 “没。”江昀不敢看他,咬牙说:“拉我一把。” 他都不敢想刚刚摄像小哥拍到了怎样不堪入目的画面,拽了拽衣服下摆,借口上厕所匆匆跑出去。留下贺征原地迷茫。 江昀锁上厕所门,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脸上红得要滴血。 草。 去特么的贺征。 去特么的直男。 老子都有反应了。 我是直男啊,我怎么能有反应?直男太难做了草,快不想干了。 都怪贺征,江昀想,贺征为什么是男的,还偏偏要对他好。多对他说几次恶心,什么事儿都没了,保准心如止水,再石更者贱。 江昀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洗过脸。 好不容易平静了,才回到耳房。 贺直男什么烦恼也没有,正在逗捧捧玩。 他拿了根手指饼干,在笼子左边敲敲,捧捧跑过去。他迅速收回手,伸到右边,捧捧再跑回来。 江昀:“…………” “回来了?”贺征笑了声:“还挺害羞的。” 江昀咬牙,血气又开始上涌:“你说谁呢?” “你要玩吗。”贺征没听见似的,把饼干盒递给他:“挺好玩的。” …… 江昀终于看出贺征“喜欢”小动物了。 笼子里的捧捧追着那根饼干,从笼子的左上角跑到右下角,再转着圈跑回去,循环往复,气得直叫。 贺征嘴上挂着兴致勃勃的弧度,越听还越起劲儿了。 就说之前对着小羊羔亲亲抱抱摸摸的人员里没有他,原来是这么个“喜欢”。 看了一会儿,江昀都受不了了,怒道:“你逗它干什么!” “多可爱啊。”贺征说。 “行了快给它,你再这样我打你。” 贺征一愣,笑出声:“行。”然后把饼干扔笼子里,站起来拍拍手。 他看松鼠吃完一根饼干,就失去了兴趣,让江昀慢慢玩儿,先走了。 “…………”江昀生了一会儿气,变本加厉地喂了捧捧十根饼干。 什么人啊。 他懂个屁的可爱。 捧捧吃东西才是最可爱。 *** 三姐妹是晚上十点包车来到静水客栈的。 对方的司机认识路,没要他们去接,送到客栈门口,直达。 一下车,看到摄像机和五个光鲜亮丽的美女帅哥,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惊呆了。 “瑞瑞瑞瑞秋!!天哪是瑞秋!!!啊啊啊啊还有贺征!陈恋恋!!哇羽茜!!江昀!!!” 一通鸡飞狗跳以后,三人同意了节目组的摄像要求,在餐桌上展开了签名大会。 瑞秋春风得意,感觉这才是粉丝见到他时正确的打开方式。 之前两组客人态度都太不热情了。 小女生三人组,都还在上大学。细问才知道,她们不是同学,竟然是网友。 成为网友自然是有共同爱好。 爱好着瑞秋出身那个选秀节目里一个男偶像。 瑞秋春风得意的笑容渐渐僵住,露出苦涩颓丧疲惫的表情。 三个女生,各不相同。 叫糖糖的,短发,微胖,戴黑框眼镜。很活泼,能说会道,小嘴儿叭叭的,基本上是小团体官方代言人。 第二个叫阿黄,头发染成黄毛,扎了个马尾,戴蓝绿色美瞳,很会打扮。两条细竹竿似的长腿,跟着糖糖转,不停的“是啊”“对啊”“没错!”。 一个捧哏。江昀判断。 最后一个叫云菲。黑长直,发尾微蜷,化淡妆。 她是三人中最漂亮的一个,却显得最紧张,直直坐着,捏紧双手,一双漂亮的眼睛不时看她的小姐妹,像个不安的小动物。 瑞秋和糖糖聊得正开心,江昀注意到云菲不自在,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贺征先发话了。 “我们养了小羊和松鼠,要去看看吗?”他说。 “真的啊!?”三人惊喜地看他。 女生大多喜欢这些毛绒绒的活物,听到有羊还有松鼠,瑞秋的吸引力都几近于无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去看动物,江昀坠在最后面,心里叹了口气。 早就知道贺征很会照顾人,他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时间不早了,去看过松鼠和羊羔,羽茜提议先回房休息。 三人组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到底年龄还小,都乖乖听话了。 江昀还不困,没急着回房,坐在客厅弹了会儿琴。 工作人员还在收拾东西,包包头最后一个走,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琴,一曲结束,才和江昀道晚安。 “走廊灯要关吗?”她问。 “关吧。”江昀说:“留我这儿一盏就好。一会儿我也睡了。” “那江昀老师早点休息。”包包头弯起眼睛笑,上楼去了。 江昀又弹了几遍demo,修改了一些地方,在本子上划来划去。 他很少写民谣,习惯性地往里掺些不合适的声部,一旦发觉就删去,重新来。他不怕改,能改说明不够好,改了也许就进步了。 写了二十分钟,他觉得差不多了。最后弹了一遍,还挺满意的。 不过这是暂时的,明天再听,或许就不满意了。 也没关系,再改。 江昀刚把本子合上,忽然听到有人在近处说话。 “那个……江昀……哥。” 江昀吓了一跳,见三姐妹组里最漂亮那个,叫云菲的,正站在旁边。 她很紧张,双手绞在一起,颤声说:“对不起……” “什么事?”江昀缓了缓,尽量放轻声音。 “那个……我找不到人……我房间的热水器,好像坏了……”她说。 云菲怯生生的,可以看得出是真胆小,也不知道怎么有勇气跟网友到这山里来玩的,还住了这么个可疑的新客栈。 江昀跟她非亲非故,加强安全意识的教育从嘴里绕了一圈,又咽回去,跟着她上楼看。 客房是他们亲手布置的,云菲住了今天才弄好的新房间,没有之前的客人验证,确实可能出问题。 客房卫生间是节目组收拾的,但格局都差不多。 热水器是电热的,插头好好插着,灯却没亮。江昀拉了个椅子过来,踩上去检查,没发现问题,又四处转了转。 云菲担心地问:“要不要找一下导演……” 江昀没应声,原地想了想,最后拉开洗手台下面的柜子。 “找到了,水闸没打开。”江昀松了口气。 “啊……”云菲脸红了,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先入为主的错误:“我以为只是热水出不来……” “没事。” 江昀又看热水器,这次代表工作的红灯亮了。 “大概烧二十分钟到半小时,就可以洗了。灯会灭。”他说。 “好的,太谢谢江昀哥了,你真厉害。”云菲笑起来,非常讨喜的一个小姑娘,有点像家里那只奶兮兮的小羊羔,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江昀心软一瞬,摆摆手离开。 想想琴也写完了,索性回房打算睡觉。 半小时后,江昀躺在床上,一边想着今天也好想换掉这个枕头……一边想,刚刚他是不是没盖琴盖? 盖了吗?没盖吗? 那可是施坦威啊……虽然一晚上不至于落灰,但是…… 那是贺征的施坦威啊。 所以他到底盖了吗!? 如果不是云菲突然喊他,他绝对盖上了,这是他的习惯。关键刚刚有人打了个岔,他就不确定了。 躺下就不想起的懒性最终被这个疑问打败,江昀认命地坐起来,披了件外套打算下楼。 纠结来纠结去的,不就是个琴盖,看一眼,不就安心了吗。 然而,本该安静的一楼有声音。 江昀的第一反应是灯也忘关了,可之后的对话,让他完全顾不上想灯的事。 “很疼吗?”贺征说。 “呜……对不起,我真的只是逗逗它……”云菲带着哭腔。 “口子浅,消了毒估计问题不大。今晚先这样对付吧,明天不行再上医院。”贺征语气不太好,说的话却并不严厉。 他停了停,头疼地说:“下次别这样了,不知轻重的。” 江昀回过神,出声问:“怎么了?” “你怎么下来了?”贺征看清他,眉头立刻拧起来:“拉链拉好,大晚上的不冷吗?” 等江昀乖乖拉上,贺征才缓和语气说:“我下来拿打火机,看到小姑娘逗松鼠被咬了,吓了我一跳。” “……不是让你们回去睡觉吗?”江昀转向云菲,有些僵硬。 “对不起。”云菲咬着唇,眼眶还是红的:“我等热水洗澡,有点无聊,又想起来楼下灯好像没关……就下来找捧捧玩了一会儿。多亏了哥哥下来……” 江昀听着那声哥哥,莫名有点刺耳。 贺征说:“下次别这样了。你知道野生动物身上多少病毒?看这一口没咬实,我才敢浇点双氧水。要是再深一点,只能叫大家起来连夜送你上医院。” 云菲被训得一抖一抖,沮丧地点头。 “好了,”贺征站起来,把医药箱合上,放进边柜里:“都去睡吧,不早了。” 说罢才想起来,又拧起眉头,看江昀:“你下来干嘛的?” “啊?啊……”江昀看向钢琴。 琴盖开着。 这两人就在琴旁边闹了这半天,谁都没注意到琴盖它开着。 这明明是贺征的琴。 不是他江昀的琴。 但贺征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江昀忽然感到非常的不爽。 “我下来盖琴盖。”他平静地说,越过贺征,轻轻把琴盖盖上了。 咚的一声,像叩在心上,有点疼。 第22章 翌日早饭桌上, 大家商量了一下今天的行程。 考虑到三个女孩体力不好, 不想在外面跑一整天, 羽茜提议, 上午由她来教三人插花, 下午在一起逛逛叠溪镇。 方案全票通过。 羽茜和陈恋恋熟门熟路地采花去了, 贺征就带糖糖她们去了后院,让她们现场看竹子做家具。 云菲的房间还少了个放东西的架子, 昨天时间紧, 只完成了一半,半成品横在水泥地上。 贺征让她们站远一点,自己提着刀,熟练地锯竹子劈竹子,拿水平尺拉线量尺寸。 除了一开始瑞秋参与了,之后这工作基本都是贺征在做。 到底不是白做的, 他现在动作熟练利落, 要不是过分英俊的眉眼和长年受人瞩目的明星气质,说是个木工也没人不信了。 三个女生都看呆了。 糖糖问:“为什么要点火盆啊?”“为什么要烤啊?”“为什么要挖这一块啊?”“为什么不用钉子钉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贺征统一答:“师傅这么教的,回头我问问。” 他说这话时, 额角正落下一滴汗。刺刺的短发稍微长长了一点,看不见青茬了,他抬手, 肌肉紧实的小臂抹过额头的汗珠。 江昀就在这时过来了, 手上提着茶壶。 贺征是真的帅, 他在心里暗暗想。 “贺征哥好帅啊……”云菲跟糖糖说悄悄话。 糖糖大嘴巴立刻嚷嚷出来:“贺大帅哥, 云菲说你好帅啊!你是不是在故意散发魅力!” 小吹:“贺大帅哥散发魅力还需要故意吗!?” 云菲红着脸推了一下糖糖,不小心和贺征对上视线,眼神里充满了崇拜。而后跟姐妹们一齐笑起来。 “渴了吗。”江昀打断他们,把茶壶放下,示意她们自己倒。 然后把单独一个竹筒递给贺征。 竹筒里是刚泡的绿茶,贺征一直喜欢这个,他拿到手抿了抿,确认不烫以后咕嘟咕嘟灌下半筒。 江昀看着他喝完,没什么表情地收回竹筒,直接走了。 竹架子很快做好,瑞秋出来帮忙搬搬抬抬,放进了云菲的房间。 “太厉害了。”云菲双手合十,脸上泛起红云,不好意思地说:“真没想到这些家具都是贺征哥打的,真的太厉害了。” 贺征又擦了一把汗,不敢居功:“花瓶是江昀削的。” “江昀哥也很厉害。”她说。 羽茜拎着两桶鲜花回来了,招呼女孩子们过来拿,收拾桌子开班教学。 三人显然对这个更感兴趣,立刻哒哒哒跑回家去。 不一会儿,客厅就传来各种各样的惊呼和笑声,非常热闹。 江昀感受不到这份快乐,进厨房准备中午的食材。 昨天晚上瑞秋提了一嘴,说想吃咸蛋黄鸡翅,他们拿材料基金买了两罐咸蛋黄。江昀刚刚查了菜谱,虽然几个美食app上提的做法都不太一样,但无所谓,大差不离。 鸡翅要先腌好,今天人多,足足腌了一大盆。 黄瓜拿刨子刨成丝,做个凉拌菜。 然后是菠菜炒蛋,莴苣炒板栗,木耳炒山药,还有个芙蓉三鲜汤。 时间不紧,江昀切切弄弄得比较细。板栗要现剥,菜要现摘,等食材处理好,都过去将近一小时了。 他已经很习惯和厨房里的摄像小哥相处,这些天他默默做饭的素材加起来能攒够二十四小时了,小哥也拍得很无聊吧。 “江昀哥?”云菲一只脚踏进厨房,迟疑地喊他。 “嗯,有什么事吗,要喝水?”江昀问。 “不是……我想来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忙、”她说着,突然哎呀一声,是小吹从背后扑得她一个趔趄。 小吹笑眯眯:“江昀哥!羽茜姐那边结束啦,我们来给你帮忙!” 糖糖探了个脑袋:“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试试云菲的手艺?她很会做饭哦!” 云菲红着脸点点头:“是、是的,我上学的时候,家里的饭就是我做了……” 江昀听着,手上动作不由顿了顿。 云菲自然地走进来,哎了声:“是要做咸蛋黄鸡翅吗?怎么这会儿就把蛋黄加进去了……裹粉炸的时候只要粉就行了呀。” “啊。”江昀后退了一步。 “咸蛋黄是最后才加的……油都热了,我来吧。”云菲洗了个手,麻利的拿了双筷子,夹起腌好的鸡翅滚进面粉里,刺啦一声下油锅。 摄像小哥凑近,提醒道:“江昀老师?稍微让一下,挡住镜头了。” “啊……”江昀又退了一步。 糖糖和小吹凑过去看云菲做饭,他不得不继续后退,直到退出厨房。 我在干什么。 江昀茫然地想。 难道做饭还做出瘾来了?不至于吧,这么麻烦的事……有别人代劳不是挺好吗? 挺好的。 小姑娘既漂亮又贤惠,做的饭肯定也好吃。 偶尔也给大家缓缓口味吧。 围着院子转了一圈,没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他默默从后院抱了两个劈开还没打磨的竹筒,去了耳房。 捧捧正在啃竹子做的笼子,那双小门牙非常锋利,咔吱咔吱咬得可带劲儿了。 经过它一夜的努力,某三四根竹条已经被磨去了四分之一。 看来每晚都要来加固一下了。 江昀拎了个板凳坐到笼子外边,塞了一根饼干进去。伴着捧捧吃饼干的声音打磨竹筒,时不时看看小松鼠,心情渐渐好些了。 刚刚隐隐作痛的胃也缓了过来。 家里静了一刻钟,不知道跑哪儿去的人渐渐回来了。厨房传出菜香,每一个回来的人都要去后厨看看“江昀”做了什么好吃的。 发现掌勺的不是江昀而是云菲,而且出锅的菜卖相极好,纷纷惊叹加夸赞。 菜全摆上桌,贺征在外面洗了个手回来。 人多,热热闹闹挤了一桌子,他扫了一眼,皱眉问:“江昀呢?” “来了。”江昀把锉刀带出耳房,放到工具箱里,出去洗了个手才回来。 他脚步一顿,没什么表情地转了个向,坐到了瑞秋旁边。 八人组,到底是把位置打乱了。 上下两排,原本贺征坐下排中间,江昀坐下排最左。但这会儿变成了四对四,贺征坐在了下排左数第二,而之后端着盘子出来的云菲坐在了下排左数第一,贺征的旁边,江昀本来的位置。 江昀转到对面,坐在了瑞秋旁边。 “好丰盛啊,这年头会做饭的小孩太少见了。”羽茜拍照,感叹:“我大二的时候只会拿外卖。” 云菲不好意思地说:“只是……比较喜欢做饭。” 糖糖揽住她:“大家尝尝,云菲做饭超——级好吃,我们吃过一次,念念不忘!” 瑞秋已经迫不及待地夹了个主菜:咸蛋黄鸡翅。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瑞秋吃得呜哇乱叫。 “吃进去再说话。”羽茜骂他。 “唔唔……我说,太厉害了吧,云菲的爸爸妈妈是大厨吗!?这个鸡翅比我上次在店里吃的还好吃!没那么油,蛋黄还足!” 云菲笑起来:“你喜欢就好,其实之前鸡翅复炸一遍,裹蛋黄的时候就能少放点油,加上我们自家的蛋黄不心疼材料钱。” 就连贺征也有些惊艳,说:“是很不错。” 江昀夹了一个鸡翅,非常好吃。 好吃得他自愧弗如。 桌上几样菜色跟他想的差不多,毕竟该切的都切好了。不过云菲把山药是和莴苣蘑菇胡萝卜素一起炒成了什锦,这盘菜被放在了她的对角线位置。 江昀全都尝了一遍,确实道道都好吃。 云菲一头柔顺的黑发被松松扎起来,轻声细语地回答大家的问题。 看得出,她在厨艺上非常有自信,之前那副害羞得结结巴巴的样子渐渐不见了,流畅着说着做菜小诀窍。 江昀听得心不在焉,只顾着吃了,不知不觉吃得有点撑。 然后他听到贺征低沉的声音。 在对面。 “换一下。”贺征说着,起来把菠菜炒蛋和素什锦的盘子调了个个儿,后者摆在了云菲面前。 云菲脸唰地红了,磕磕巴巴说:“谢、谢谢……” “够不到就说,”贺征淡淡说:“小眼睛总往那儿瞟,靠看能饱吗?” 云菲脸更红了,低下头夹菜吃。 江昀收回视线。 *** 吃完饭,江昀主动把盘子送到厨房,开始洗碗。 瑞秋把筷子汤勺之类送进来,扔进洗手池,撸起袖子说:“昀昀我帮你!” 两人把洗手池占满了,瑞秋已经开了水龙头,江昀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 碗筷很多,还有厨房里装半成品用过的。 幸亏他们之前拿经费多买了一批碗筷,不然还不够用。 瑞秋洗着洗着,突然开头,还有点小心翼翼的。 “昀昀……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啊?” 江昀惊了惊,下意识冲他笑:“怎么会?” 瑞秋道:“哦……那就好。我刚刚想起来吃饭的时候你都没说话,是不是不高兴了,你做的饭也很好吃的,没有比云菲差很多!” 江昀这下是真的笑了,半晌说:“我知道。” 瑞秋这性格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娱乐圈混出头的,江昀叹了口气。 我怎么会因为做饭比不过一个普通女孩不高兴呢。 做得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节目结束以后也不会给谁吃了。 只是难免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两人好不容易把厨房收拾好,一出去就看到云菲靠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的,糖糖正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 糖糖关切问:“好点了吗?” 云菲咬着下唇,点点头。 贺征站在她们前面,见江昀他们出来,皱着眉解释:“她胃疼,我找羽茜弄了点健胃消食片给她。” 江昀啊了一声,观察云菲的样子。 不像是装的。 他自己是胃病资深患者,知道疼起来多难受,丢下一句等着就上了楼。 药是他随身带的,除了刚来节目吐的那一次,再没吃过,这会儿还满瓶。 他拿着下楼交给贺征。 “你有慢性胃病吗?”江昀蹲下来问。 云菲摇摇头。 糖糖说:“估计是水土不服……其实周六我们刚到成都的时候她也不舒服了一次,后来就好了。” “嗯。”江昀说:“那如果不是疼得受不了,就不要吃了。” 糖糖认真的点点头。 云菲身体不适,大家却不能不做节目。 逛镇子的活动暂时延后,节目组把约好的当地老汉提前请来,在后院教他们竹编蚂蚱。 编织用的竹条是老汉自己炮制好带来的,打磨得极光滑,根根粗细一致,拿药水浸泡过,比他们随手砍的竹篾更柔软。 糖糖留在客栈照顾云菲,他们带着小吹一起学。 六个人搬着板凳排排坐,看着老汉粗糙的大手眼花缭乱一番动作……怎么就编好了!? “我的天啊!”瑞秋震惊拍大腿:“大爷您是神之右手啊!” 大爷笑呵呵地拿土话回他们,一人发了几根竹条,放慢动作重新开始。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首先是陈恋恋割破了手——即使是打磨过的竹条也能轻易破开陈恋恋娇嫩小手的防御。 然后是羽茜的指甲阻碍了她学习的道路——有几个动作指甲长了很碍事,但羽茜的美甲昨天才补过,实在不愿意剪掉,让她的美丽减分。 好在剩下四人好歹编了个东西出来,没让老汉太挫败。 只是好看程度复制了那天栗子酥饼的结局。 江昀和瑞秋的蚂蚱,能看出是个虫。 小吹的蚂蚱,能看出是个球。 贺征明明敲敲打打的时候挺灵巧的,一旦精细作业,总给人惊喜——他做的不像蚂蚱,像蚂蚱笼子。 “抽紧啊!”瑞秋嘲笑他:“你怎么回事,这儿要塞进去,抽紧……哎,对,不是不是……我说贺老师你是没救了吧。” 贺征这人还是很要强的,怎么能受得了傻逼瑞秋这样的诋毁。 当然是继续做。 老汉之后又教了他们几种小动物的编织法,瑞秋放弃了现场学习,拿手机拍视频当做抄笔记。 差不多教完,老汉的上课时间结束,他家里还有事,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几人纷纷站起来伸懒腰。 羽茜和陈恋恋已经带着摄像去打草喂羊了。贺征抓着他最后编的蚂蚱,说要回去上厕所。 江昀坐着编了几下,有点心不在焉,贺征走远了他才说:“我也上个厕所吧。” 第23章 江昀把他的蚂蚱塞进外套兜里。 这两天气温骤降, 阳光洒下来, 已经不是“好热”而是“暖和”了。 但他心情不太好, 甚至可以说是糟糕。 最初为什么会喜欢贺征呢? 江昀心里是承认的——他贪恋贺征给他的安全感。 长得好看的男明星很多, 他在这个圈子里, 就算这些年混得不好, 接触得也不少。 但是贺征不一样,贺征真的关心他。 这种关心是不是装模作样, 江昀自己是最清楚的。 他理所当然地沦陷下去。 这在贺征的世界里或许叫“友情”, 但这份友情里,每一点触碰都让江昀浮想联翩。 怎么能不想呢? 尽管从各种蛛丝马迹里明白对方是直男,可贺征对他是特殊的啊。 他骂剧组的工作人员,凶女主角,对羽茜这样的绝世美女也不假辞色,看陈恋恋更是在看个黄毛丫头。 只有他是特殊的。 可云菲偏偏在这样的时候出现了。 江昀有种预感, 贺征是回去看她了。 走到门口, 果不其然。 “还难受吗?”贺征把充作琴凳的椅子拉开坐下,离沙发大概五步远。 “已经好多了。”云菲笑了笑:“真的很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事情了。糖糖有点困, 上去睡一会儿,等会儿我叫她下来。” 江昀站在门外墙边,身形被钢琴挡住, 隐约能看见云菲的笑容。 非常纯真的, 信任的, 崇拜的。 江昀恍惚发觉, 他早该知道,贺征“喜欢”这样的人。 “你们去干什么了?”云菲还有点虚,抱着热水袋坐着,手机摆在一旁。 “做竹编玩具,编了个蚂蚱。”贺征说着,张开手晃了一瞬,又捏紧了。 “我想看……”云菲巴巴地说。 “行啊。”贺征哈哈一笑,双手在面前虚晃一抓,又背到后面把蚂蚱换了只手。而后双手握拳举起,从江昀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躬起的背影,像头放松的大狮子。 他笑着说:“猜猜,左还是右,猜对了就给你看。” 江昀心跳得厉害,没再听下去,转身往后院走,不住地喘气。 头也有点晕。 这让他停下脚步,单手撑在墙上。 云菲。 仔细想想,云菲和他江昀多像啊。 一样笨拙,一样让人操心,一样对贺征满心崇拜。 贺征喜欢这样弱小的动物,就像逗捧捧一样逗着玩。对云菲是,对他也是。 江昀不能否认这份喜爱是虚假的,但他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白地认识到——它不是唯一的。 贺征可以喜欢江昀,做个朋友。也可以喜欢云菲,搞点小暧昧。 贺征多半不会和云菲这样的女孩子在一起,但将来还会有更优秀的、有这样特质的人出现。她可以是雨菲,是雾菲,是冰雹菲什么的…… 唯独不会是他。 高大健壮的丈夫,搂着娇小文秀的妻子,连他这个基佬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画面非常养眼,让人由衷想要祝福。 仿佛一个幸福的符号一样,让人心生敬畏,提不起勇气去抹上污迹。 江昀把手狠狠按在脸上,蹲下来。 他在这一刻无比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我就是个污迹。 江昀想。 *** 瑞秋带着小吹绕着屋走到前院,老远就看到江昀正在压水井旁边冲头。 “卧槽!”瑞秋惊呆了,问小吹:“咱昀昀咋了这是?突然发现头油得不能见人了?” 小吹:“…………” 江昀感觉有人靠近,松手让水停,控了控水,又大力搓了一把。 “要我去给你拿毛巾吗?”瑞秋弯下腰问。 “不用,我自己去。”江昀恢复镇定,松了口气,从客厅进去。 贺征吓了一跳:“你干嘛去了?” 江昀笑笑,手划拉了一下,解释说:“有滴鸟屎落我头上了,恶心死我了,拿水冲了下。” 贺征把骂他的话收回去,赶紧催:“快上去,别光擦,冲个澡再下来!快点。” “噢。”江昀两级一跨地上台阶。 江昀知道自己的身体爱作怪,也不敢掉以轻心,把水开得烫烫的,好好冲了一把。 刚刚没办法,他不能被看出来。 洗过澡,往床上一躺,竟然有种大战过后的疲惫感。 但还不能休息。 他撑起酸软的四肢,起来换了身衣服,下了楼。 一会儿还要去镇上逛逛的。 云菲好得差不多了,时间不早,大家一边四处看,跟晒场上干农活儿的大爷大妈聊天,一面讨论晚上吃什么。 家里肉快没了,羊羔和松鼠都不能吃,可以跟村民买一点,不然节目组也要跑一趟。 糖糖比较吃货,开始迅速点菜:“想吃番茄牛腩了,黑椒牛柳也可以,或者手打牛肉丸?” 陈恋恋笑起来:“总之就是牛肉嘛,牛肉好啊,低脂高蛋白,我也想吃。” 贺征拍板:“那就买牛肉。” 然而镇上没有专门的肉铺,向老乡买鸡可以,买牛就有点找不到方向。 贺征突然回头,笑道:“江昀不是买过吗,不能说话都买到了,怎么买的来着?” 江昀:“…………” 贺征哈哈大笑:“哎,牛哞哞,再来比划一个。” 江昀微笑回看,表达拒绝。 贺征微微一愣,很快转移话题,和瑞秋聊了起来。 最后还是江昀带他们去的。 那天他买牛肉的人家,就是叠溪镇的杀猪匠。底下的村子有人养猪,也有人养牛,但买牛肉还是要靠运气。 大爷还记得江昀,惊讶地问:“哎呀,小伙不是哑巴啊?” 江昀:“现在好了。” 他喉咙好了,其他也会好的。 只要给他一点时间。 晚饭仍然是云菲做的,江昀这次连进厨房的意思都没有,坐在客厅写谱子。 时不时弹点断断续续的音符,没有悦耳可言。 贺征不嫌难听,在门外支起画架,又开始画他的树和草丛。 瑞秋第六次给陈恋恋演示竹编蚂蚱。 羽茜撑着下巴看手机。 五位嘉宾如此悠闲,竟然让客人下厨自己等饭,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差点把导演引出来,幸好厨房很快上菜了。 这一次云菲是最后一个落座的。 在那之前,江昀在贺征旁边和瑞秋边的空位上扫了一眼,最终复制了中午的座位,在贺征斜对面坐下了。 不是他的错觉,贺征多看了他好几眼。 江昀装作看不见,第一个动筷子,大家又开始发出“好吃好吃”的声音。 三个小姐妹今晚还要住一天,明早就走了。 大家晚上照例聊了一通,才各自回房休息。 江昀今天真的累了,门一关,手都有点抬不起来。虽然下午才洗过澡,但他还是不太舒服,最后强撑着冲了一下,倒在床上。 睡不着。 一小时后,江昀无声叹息,点开手机刷微博。 贺征又在阳台打电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这玻璃门隔音一般,总能听到点似有若无的声音,具体说了什么却辨认不清。 他也很辛苦啊。 过了这么几天,他的微博超话里已经清净到冷清了。 淘宝主播的粉丝大概是累了,觉得对着一具戳了也不动的尸体骂来骂去很没有成就感。 毕竟本该和他们骂战到天明的江昀粉丝一直沉默以对,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江昀觉得自己恐怕不剩几个活粉了。 超话里最近的一条打卡微博,还是三小时前发的。 他又深刻感慨了一番自己的糊,下意识划拉一下刷新,蹦出来一条新的。 @日光的小娇妻:崽,妈妈今天也很爱你。 江昀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然后受不了地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只是个小姑娘而已,说不定初中都没毕业,却在这里安慰他。 更可怕的是,他真的感到了安慰。 顺手点进粉丝主页,看到她昨天发的微博,不在超话里。 [@日光的小娇妻:虽然但是,大半个月过去了,我还是要说,锅不是昀昀的错。 他手腕上绷带那么明显,摔锅时候的表情那么错愕,长眼睛的人就能看到,他不是故意的。 沙雕网友也没有错,他们只是想找个乐子,不管是谁摔锅了都没关系,只要能笑就行。 淘宝主播也没错,他只是正常地工作。 厂商也没错,他们得对销量负责。 那谁错了呢?我不知道。 崽,晚安,即使你不能强大到打倒一切,妈妈也爱你。] 江昀退出小粉丝的微博,慢慢把身体蜷缩起来。 他父母都是小学老师,没什么理想,平平凡凡过日子。 他爸教美术,妈妈教数学,早餐时对国家大事进行口头干预,晚饭时精打细算菜价几何。 两人在江昀小时候或许有过期望,上了学,渐渐收了心思,知道自己这一家都不是什么干大事的料,就希望江昀加把劲努力学习,考个好点的大学,回老家当公务员。 偏偏江昀不想当公务员。 父母极力反对他进入娱乐圈。 他爸当初在电话里骂他不知天高地厚。 “你能干什么?那圈子吃人不吐骨头,是咱们家这种小老百姓踩得进去的吗?没这个能耐,进去就是别人脚下的泥。” 江昀那时候正被人赏识,做着不平凡的梦,闻言反驳:“关家里什么事?我又不跟你们要钱!时代变了,只要我做的好……随你说吧,反正我不需要你们钱。” 时隔多年,江昀跟家里说退圈的打算。 他爸只是长叹一声,说:“我早知道你争不过别人,是爹妈没本事。” 江昀心说,其实是我没本事。 贺征还在打电话,江昀实在睡不着,点开一个奶猫的纪录片看。 看了两集,外面声音停了。 江昀下意识按了暂停,听到隔壁的动静似乎到了门口。 有关门声,贺征出去了。 一个人?还是跟谁一起? 江昀愣了会儿神,没动弹,点开奶猫纪录片继续看,一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 *** 三姐妹要赶火车,一大早就走了,江昀做了顿极其敷衍的早餐,大家懒懒散散的吃完,准备享受不用接待客人的一天。 然而洗洗弄弄是免不了的,今天太阳不错,大家又把被子统统抱出来晒。 拍了会儿劳动人民热火朝天干活儿的景象,几个摄像收拾收拾器材,出镇休息去了。 导演跑出来,拍拍手吸引注意力。 “大家注意啦!”导演乐呵呵说:“咱们的节目,下周就开始播啦!” “……啊。”江昀抱着被子愣住:“这就散了?” “不不不,是前半程结束了,”导演解释道:“现在的嘉宾都是素人对吧,他们不知道,凭运气定的房。但节目一播,岂不是人人知道了,人人都想来?那可不行……所以后半程呢,咱们要接待相关人士啦。” 江昀的经纪人已经不存在了,其他人显然是很清楚流程的,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江昀犹豫一下,问:“什么相关人士?” 导演想起来他不知道,连忙解释,就是让嘉宾自己邀请亲朋好友。 接着导演又补充:“不过江昀啊,你不用想了,你们公司已经定了人选了,是你师弟。没跟你说吗?” “啊?哦。”江昀垂眸:“我现在知道了。” 中午对付了一顿,下午又一个个进会议室录单采,大家出来后在客厅哈欠连天,抱怨这个休息日一点都没休息。连瑞秋都没什么精神,据说因为今天不工作通宵打游戏了。 “江昀弹个琴吧。”贺征靠在餐桌边说。 “想听什么?”江昀笑了笑。 “都可以,不要古典音乐。”贺征撑着下巴看他。 江昀想了想,弹了首轻音乐——《flower dance》。 原曲是电音,用纯钢琴弹起来,变得非常温柔。 羽茜和陈恋恋都听过这首曲子,却是第一次听钢琴版,觉得好听,搬了凳子坐在江昀两旁,一边享受一边看他弹。 天边烧出红色云霞,琴声在乡野小镇里悠扬飘出,沁入人心。 屋外草色青翠,鸟啼虫鸣,大家正放松着,突然听见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江昀手上没停,向外看了看,见一辆黑色奥迪A6准确的开进了静水客栈的院子。 车刹得很急,一人从车上跳下,是个穿黑色西装的女人。 她气势汹汹地走来,江昀意识到是来找他们的,下意识停手,乐声也跟着停了。 客厅里寂静一片,贺征刚刚站起来想去迎接,来人却准确地向陈恋恋大步走来。 “陈恋恋!”她声音因愤怒而尖细,陈恋恋慌乱地站起来,讷讷叫一声王姐,却被一把抓住手腕,狠狠一推。 江昀下意识扶住踉跄后倒的陈恋恋,贺征又挡在了他前面。 女人怒吼:“你本事大了!你跟查志杰去开房!?都他妈被拍到了!你还记得你是个偶像吗!?老娘真怀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 她怒喘几口气:“你自己看热搜!” 第24章 这位经纪人太彪悍了, 那精神状态应该是气极了, 江昀总觉得下一秒她要一巴掌扇在陈恋恋脸上, 或者咬她一口什么的。这样的事还没发生, 间接说明了她还有一线理智。 一般经纪人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训自己的艺人, 江昀的经纪人展宏图, 虽然私下里经常教训他,带着他外出时也是捧着的。 王姐把大家吓坏了。 导演十分钟后终于赶了回来, 彼时王姐已经冷静了一些, 板着脸坐在餐桌边喝茶。 导演已经听到消息,带着王姐和陈恋恋去会议室聊去了。 剩下四人相互看看,江昀叹口气说:“我去做饭。” 贺征跟着起来,搭上他的肩膀:“我帮你。” 两人不是第一次在厨房合作,虽然没说什么,却配合默契。 江昀心情渐渐平静, 和贺征说话也正常起来, 偶尔还能开开玩笑。 炒菜的时候导演和经纪人一起下楼,贺征听到声音出去了一会儿,锅离不开人, 江昀就没去。过了一会儿贺征回来。 江昀正把蛋液倒进油锅,刺啦声中,贺征说:“导演说节目按原计划播出。” “什么?”江昀没听清, 下意识回头看他。 贺征凑近到他耳边:“没事儿!” 江昀:“哦……” 江昀往旁边偏了偏。 菜端上桌, 谁也没动筷。 江昀迟疑问:“陈恋恋呢?” 瑞秋说:“没下来。” 羽茜叹了口气, 把头发别到耳后, 表情淡淡地:“我去叫她吧。” 不过两分钟,陈恋恋就被喊下来了。她先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坐到老位置吃饭。 没人提刚刚发生的事,怕她不高兴。 快吃完的时候,瑞秋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 没有摄像机,陈恋恋自嘲一笑:“好什么呀。” 瑞秋还想再问,她先站起来,手撑着桌子说:“喝酒吗?边喝边聊。” “……家里有酒吗?”瑞秋茫然。 “有料酒。”江昀说。 “没事儿,等着,我去弄点回来。”陈恋恋说。 就见她上了楼,不知从哪儿拿了把钥匙出来。她摁响节目组的车,跳上去。方向盘一打,车十分野蛮地冲出院子。 贺征反应慢了,没把人拦住,站在院子里生气。 羽茜收拾碗筷去厨房,路过他说了句:“算了,没事,她还没喝酒呢,不会把车开到沟里去的。” 大家收拾完散落在客厅里,一小时后,陈恋恋回来了,笑嘻嘻说:“酒买回来了。” 说着从副驾驶里躬身抱出一瓶一升装的百利甜。 江昀震惊:“…………” 瑞秋:“草!?这么大的百利甜!你是要腻死我们啊!” 陈恋恋往屋里走,车门没关,指挥他:“还有呢,都在副驾,去搬。” 瑞秋有点馋酒,颠颠跑去,又拿了两大瓶认不出产地的威士忌,还有一箱青岛纯生。 见陈恋恋安全回来,贺征不再说什么了,只伸出手拦在她面前。 “干啥?”陈恋恋朝上看他。 贺征不说话。 “……行啦。”陈恋恋从兜里把车钥匙掏出来,拍在贺征手上:“贺老师拿好。” 晚上没有拍摄任务,大家这么多天确实培养了些同事情出来,叫声朋友也不为过。不得不说,一起买菜做饭,做各种家务,比在剧组拍戏还拉近感情。 陈恋恋遇到这么大事,陪着一起喝点酒还是应该的。 至于她的热搜会不会影响节目播出,谁也没当她的面提。 百利甜度数不低,但又甜又腻,像浓缩了三倍的酒精味养乐多。这玩意儿江昀就喝过一小杯,拿试管杯装的,甜到他差点当场去世。 陈恋恋哈哈直笑:“小傻子,加冰加水啊,加牛奶咖啡都行的。” 江昀拒绝:“我不喝。” “嗐,”陈恋恋给他倒了半茶杯,有一百毫升,又掺了半杯威士忌进去,最后扔进冰块,在杯中叮咚一声碰撞。 她说:“就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不能理解百利甜的好,这样掺绝对好喝,也不会很甜。今天给我个面子,喝不喝?喝完这杯,随你们换啤酒。” 江昀犹豫几秒接过来。 乳白色的液体被酒液稀释了,看着还好。威士忌实打实的烈酒,瓶上标着47%的酒精含量。 他抿了一口。 很辣,但甜味很好的中和了烈酒的不适口,比他喝过的shooter好点。 贺征和瑞秋也分到了一样的饮料,一人一杯。 瑞秋抱怨道:“你上哪儿搞来的,都能买到酒了,来点上档次的好酒嘛……这娘唧唧的百利甜实在是……” “那家小店只有百利甜!”陈恋恋爆发了:“好不容易开到个酒吧,没其他酒了!而且我喜欢百利甜!” 瑞秋委委屈屈地闭嘴。 江昀坐在贺征身边,慢吞吞地喝着,越喝越觉得还不错。 杯里的酒下去四分之一,他热起来了,却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的身体反应,还是紧挨着的贺征的热度。 “我去拿点吃的来。”他站起来,打了个晃,摆摆手往厨房走。 昨天买了点炒花生,本来是要做宫保鸡丁的,这会儿下酒也不错。别的零食只剩下柿饼,还有村民送的几个大石榴。 他全给拿了出去。 羽茜正跟贺征聊播放平台的事。 他俩消息灵通,又早过了对平台有心有敬畏的年龄,连合作方的负责人家里有几个小孩儿都知道。 “周三晚上八点半,网站更新。”贺征说:“是红是糊,播个三期就能知道结果了。” 羽茜接过花生盘子,说了声谢谢,接道:“那也得三个星期了……那时候咱们都拍完了吧。电视台同步播放吗?” 贺征按着江昀坐下来,不准他再去翻厨房,说:“早半个小时,八点,最好的时间段。” 羽茜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别东想西想的了,”贺征说:“周国庆跟咱们导演是好哥们,很看重这个节目。当初静水客栈还是本项目书的时候,他就拍板说会红。只要他坚持按原计划播出,就不会有问题。” “唉。”羽茜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却不妨碍她担心。 “没遇事的时候当然什么都好,这不是……” 她把话收回去,后半句却很明显,说陈恋恋热搜的事。 没影响固然好,要是情况不好……也没辙。他们只能等,等这个新闻今晚发酵完,明早看情况想对策。 陈恋恋发了会儿呆,抹了把脸,终于开始看手机。 几人见她看了,也跟着解开锁屏刷起微博。 江昀大脑反应渐渐迟钝,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聚焦在热搜里。 陈恋恋的确被爆了,还挺惨的。她和新晋小生查志杰的名字合体上了热搜,包揽二三四名,第一名是火箭发射。 话题里各种不堪入目的骂人话,而查志杰的粉对她进行着三百六十无死角人身攻击,满眼屏蔽词那种。 陈恋恋喝酒上脸,单手撑着头,脸上一片粉色。 “……是他约我的。”陈恋恋突然说:“我那天,喝了点酒。我不该喝酒的。” 她把脸埋得更低了一点,终于带上了哭腔。 “王姐跟我说了,是有人要搞他……我就是倒霉。” 瑞秋不知所措地去抽桌上的纸巾递给她,而羽茜和贺征都很淡定。 贺征甚至说:“谁让你应约了呢。” 陈恋恋沉默片刻,刷着微博。 半晌突然笑出了声。 “是啊,我是傻逼。”陈恋恋转头,抹了把眼泪:“江昀,你那时候怎么过来的?给点经验呗?” 江昀猝不及防,轻轻啊了声。 陈恋恋:“论被骂你不是前辈吗,那几天全网群嘲,我还以为是你公司特意买的营销呢,黑红也是红啊。” 没等江昀反应过来,贺征一双眉毛紧紧皱起来,疑惑问:“什么?” 陈恋恋半嘲半笑:“贺老师不知道啊?哦我忘了,你没有微博……就是江昀砸锅侠啊,表情包满天飞,可火了。昀昀祖坟都被骂的冒烟了吧,我跟你讲,超级惨的,那几天……” 江昀心一沉。 这是种复杂,夹杂着难堪与释然的,矛盾的心情。 刚来节目组那几天,他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贺征上网搜他,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好不容易等到网上没人再提,事情才算过去了,他也松了口气。 他应该知道,哪有那么好运的事,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江昀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惧怕事情暴露了,但生气还是难免的。 酒精上头,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耳朵嗡嗡响,手都在抖。 他一口气闷了剩下半杯百利甜兑威士忌,杯子重重拍在桌上,打断陈恋恋地倾情科普。 “再逼逼一句,我他妈揍你。” 第25章 江昀这一声, 把全桌人镇住了。 四人一脸震惊迷茫, 用呆若木鸡来形容, 恰如其分。 瑞秋手里的柿饼缓缓滑下, 掉在桌上, 啪的一声。 这一声像开启了某个开关。 江昀开始说话。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 你没听进去是不是?我再重复一遍——我要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跟我说, 我道歉。否则, 我怎么样,关你屁事。” 全体持续定身。 江昀:“我的事你知道得很清楚,为什么这么关注我?你是喜欢我吗?喜欢我就直说,我虽然不喜欢你,但很大方,不会不许你默默喜欢。你只要别在我面前, 晃来晃去碍眼。” 瑞秋结巴了:“……昀昀昀昀……你喝醉了……吧。” 江昀面无表情, 继续说:“至于我被骂的事,前因后果应该很清楚了,我只是太累了, 手受伤。工作失误的事,我的错我认罚,我抱怨过吗。网友看笑话, 因为他们不认识我。可你认识我, 也没少笑, 说明你就是喜欢看别人比你惨的样子, 这非常刻薄。” “但是我不惨。”江昀眼神迷离了一瞬:“我没有很难过,只是倒霉而已,谁没有倒霉的时候呢。我并不惨,还是你比较惨。” 陈恋恋脸色青白。 江昀将视线对焦在她的脸上:“毕竟你是站着跟男别人走进酒店的,你不该被骂吗。” “别生气别生气!”瑞秋终于反应过来,紧张地半起立,生怕陈恋恋一个激动上手跟江昀打起来。 他还使劲儿朝坐在对面的贺征使眼色,让他看着点。 “我没生气。”江昀说着,看到身边伸过来一只手,像要捏他下巴。 他二话不说把手打掉,面无表情地看转向贺征。 “你干什么?” “看看你醉没醉,”贺征顺势收回手,也不见生气,心平气和地说:“手怎么样了,现在好了吗?” 江昀心不在焉地说:“……好了。” 然后猛地蹲下去,钻进桌肚里。 大家又吓了一跳,心想不是吧,这又要干什么!? 贺征忙弯下腰去看,就见江昀动作敏捷地把放在瑞秋脚边的一升装百利甜抱到了怀里,艰难站起来。 “好喝。”他说,然后往杯子里倒。 倒了大半杯,他记得要加威士忌,就停了手。完了还作势要给贺征倒:“好喝的。” 贺征:“…………” 贺征阻拦不及,眼睁睁看他倒了满杯,露出诡异的表情。 还好,江昀没有逼着他当场喝下以表友好,而是又给瑞秋倒:“你也喝,我喜欢你。” 瑞秋吓傻了:“什么!?” 江昀认真:“喜欢你,你虽然是个傻子,但傻得可爱。” 瑞秋:“…………” 羽茜刚还在头疼,这会儿忍不住笑了。她一只手拍陈恋恋的背,问:“昀昀喜欢谁就给谁倒酒啊?” 江昀点头:“是的。” “那你不喜欢姐姐吗?”羽茜问。 “……”江昀迷茫了一会儿,说:“那我给你倒。” 旁边响起瑞秋噗嗤噗嗤的笑声,羽茜把把杯子拿手按住,笑着问:“为什么喜欢姐姐啊?” 江昀:“……很厉害。” 羽茜看了贺征一眼,又问:“那喜欢贺征哥哥吗?” “喜欢。” 他说得坦然,没注意到,旁边人不动声色挺直了腰杆。 “喜欢他什么啊?”羽茜又问。 这一次江昀想了最长时间,除了陈恋恋,几人都忍不住看他。 “……他也很厉害。”江昀最终答道。 这个答案虽然不够劲爆,但勉强安抚了几人八卦的心。知道再逗下去江昀清醒要翻脸了,羽茜适可而止,叫瑞秋去厨房泡茶。 江昀明显喝醉了,再喝明天肯定要难受。贺征半哄半骗的把茶掺进百利甜,说掺的是威士忌。江昀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对,委屈地看他。 “这不是威士忌。” “这就是。” “……这真的不是,”江昀白了脸,像要哭:“真的不是。” 贺征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他喝烈的。 还好,江昀听贺征认了错,就乖乖喝酒不动弹了,过了一会儿又跟瑞秋去沙发上打游戏。 江昀这一闹,陈恋恋的面子算是被撕完了,羽茜和贺征对视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曲里拐弯的话,直接讨论起这事该怎么解决。 陈恋恋蔫了,显得很恍惚,问她的都答了。 “看情况吧。”羽茜总结道:“这种事就看你公司保不保你。保了万事大吉,不保就自认倒霉,也没什么好办法。但你经纪人还来找你,又带导演出去,应该是要保了。” 她犹豫一下。 江昀已经坐到沙发上跟瑞秋玩王者荣耀去了,瑞秋在那边叽叽哇哇的叫,肯定听不见这边的声音,便开口说:“不像江昀,应该是被放弃了。” 贺征心情不怎么美妙。 他单手点着手机屏幕,刷江昀前些日子的超话。想抽烟,顿了顿,还是摸了颗薄荷糖出来:“怎么说?”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在热搜上呆那么久。”羽茜嘲讽道:“还不是那个淘宝主播买的。要是公司要保他,给那边赔钱,那边也不会买。” 贺征咬碎糖块,淡淡说:“未必吧,要是被放弃了还给资源?咱们这节目,不算挤破头,也不至于没人要。” 羽茜:“是他们公司的资源。我听说原本是给他师弟的,叫什么来着……” “不重要。” “反正是个小男孩儿,可能得了个更好的资源,跑了。他们公司小,人不多,加上我们节目缺个贤惠人设,最后还是便宜了江昀。” 贺征半晌没说话,沉沉地应了一声。 羽茜把拿起杯子喝酒,深绿色指甲在杯沿敲了敲。 她刚要说什么,瑞秋那边大喊一声:“卧槽!昀昀牛逼!” 江昀把手机扔掉,捂住脸上下搓了搓。 将近一个小时,他酒劲儿过去些,脑袋清楚多了。耳边传来瑞秋叽叽喳喳的声音,夸赞他实力一拖四,说要抱他大腿上分之类的。 江昀郁闷,声音从掌心出来,嗡嗡的:“不是我强,是你太菜了,打赢小学生高兴什么啊。” 瑞秋瞬间想起刚刚的仇恨,拿抱枕打他:“你说谁傻!说谁傻!” 江昀顺势站起来,脸上还泛着红,眼神清明,回到餐桌旁。 陈恋恋已经回房了,他多少自在了些,想着刚刚的蠢样,又有些绝望。 正琢磨着怎么补救一下,倒是贺征先开了口。 “节目录完,你要去哪儿?” 江昀以为是问他换哪个公司,心里紧了紧,顺着答道:“在接触了。” 贺征眉头蹙起:“接触谁?我问你是打算拍戏还是出专辑。” 羽茜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没信自己刚刚说的,还觉得江昀有未来呢,心里暗笑一声。 “……不拍戏也不出专辑。”江昀撒了个谎:“打算换个公司。” 江昀的公司主要包装偶像派歌手,挑长得好看的男孩女孩,以歌手或者唱作人身份出道。攒起人气就派去演戏或着上综艺,赚唱歌赚不到的钱。 贺征问:“换哪家?” 江昀还是老话:“在接触了。” 贺征烦躁起来,手指点着桌面。 一会儿,他问:“你原来那些歌怎么办?公司肯还给你吗。” “不肯。”江昀拿起一个石榴,慢慢剥,睫毛轻轻颤动。 他说:“就算了,不要了。” 这句不知道哪里触怒了贺征。 他突然站起来,因为身形高大,压迫感强烈。 江昀吃惊地抬头看他。 “……手真的好了?”他板着脸问。 “嗯。”江昀愣愣点头。 贺征于是也点点头,半句话不留,大步上楼了。 羽茜:“…………” 瑞秋:“……” 瑞秋把柿饼包好,喃喃说:“哎呀收拾收拾我也要睡觉了……” 羽茜:“我也困了……” 于是大家把酒杯堆进厨房水池,尴尬地各自回了房。 洗了个澡,洗得江昀脑袋更乱了。 今晚他口不择言说了一大堆不该说的话,回想起几人吃惊的表情,他就觉得头晕。 这种后悔和羞耻交杂的情绪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还有最后贺征莫名其妙的一怒,很难懂。 在床边坐了会儿,他看看有着瑞秋在的游戏好友列表,长按图标,将游戏删了。 生不如死的游戏体验。 可惜不能把贺征从脑子里删除,否则这种生不如死的暗恋体验他也不想要了。 *** 贺征门一关,把手机抛到床上,转进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手机唱起学猫叫,还唱得老大声,来来回回那么两句。他一开始还以为瑞秋拿音响放这歌,愤怒的谁给他的胆子!?又想了想瑞秋也不是这个品味…… 操。是他的手机。 “徐有钱!”贺征湿淋淋地冲出来,踩了一脚水,接起电话怒吼。 “哎,叫爸爸干嘛?”电话对面,一男人吊儿郎当说。 “铃声你改的?” “对呀,不然你能这么快接爸爸电话吗?”那人还挺得意。 贺征送了一句滚,挂掉电话。 然而他更换专属铃声的操作远远没有对方拨号快,一秒后,手机又开始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想到这屋子隔音差,贺征屈辱的秒接。 “别这么暴躁嘛,爸爸有事找你,关于你那个小歌手……” 贺征把关于称呼的警告咽回去,尽力平息怒气。 对面:“……你不是要找喉科专家吗?之前催得我差点上吊。现在梅医生终于从美国交流回来了,我废了好几个大佬的人情才把她请到,看在我的面子上,人答应过两天去一趟你那个原始森林……” “呵呵。”贺征冷笑一声:“等你请到医生,病人都入土了。什么金贵医生你自己用去吧,滚。” 说完把手机关了,回卫生间冲他满头的泡沫。 第26章 夜里两点, 羽茜睡不着, 打算下楼偷点酒喝。 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坐在门前, 吓得心脏狂跳, 差点叫出来。 是江昀。 她把客厅灯打开, 亮光晃得她眯起眼睛,没好气地说:“干嘛呢这是, 灯也不开, 面琴思过啊?” 大门开着,今夜月光极亮,门口被照到的地方一片光辉。江昀解释说能看得清,就没开灯,羽茜接受了,倒了杯威士忌加冰, 把客厅灯关上, 坐到月光普照的地方。 “怎么不睡觉?……行了,睡不着,知道你们年轻人心思多。”羽茜晃晃杯子。 江昀无奈笑了笑, 其实是睡了一觉又醒了。想到能跟这台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有点可惜,就抓紧时间再来看看它。 毕竟这是一份有时限的礼物。 “羽茜姐也睡不着?”江昀问。 “啊, 有点。”羽茜卸了妆, 五官反而有种秀丽感, 她淡淡说:“恋恋这事儿, 让我想起自己来。真是人不愚蠢枉少年啊。” 江昀有点意外,他不知道羽茜以前是不是有过类似绯闻,不过想想他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羽茜没说太多,反倒和他聊起来:“你很讨厌陈恋恋?” 江昀已经冷静下来,摇摇头:“我喝多了。” “真心话就是讨厌。”羽茜笑起来:“小帅哥话不多,内心戏不少,还不知道心里怎么编排我呢。” 江昀有点尴尬,只能盯着钢琴。 “不过你有一点让我很吃惊,”羽茜说:“脾气是真好啊。” “……是吗?” 羽茜又笑了笑。 “陈恋恋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年纪还小,爱嫉妒,控制不住情绪,都是很常见的。”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江昀说。 “别这么说。”羽茜眼神复杂:“我也嫉妒你。但我以前更嫉妒贺征。” 江昀看向她。 影后不年轻了,卸了妆以后,眼周的皮肤已经有松弛的痕迹。 她回忆往事,声音婉婉。 “以前我跟他拍过一个电视剧,那时候我还年轻呢,二十五还是二十六的……不记得了。那片子没播,别问了,总之我们相处得很不愉快。” “他这个人,那时候比现在还不知天高地厚。对手戏,我得照着他说的演,否则就是错。一旦他觉得错,就一点不配合,或者故意压我的戏,那段时间我压力大的,整天整天掉头发,躲在被子里哭。” 羽茜微笑:“我弄了个小人诅咒他不得好死,但他还是混得风生水起,压我的番位,把我挤到二号去,制片都同意了。问题是他的确有灵气。我真是……太嫉妒了。全方位的嫉妒。” “然后有一天……”羽茜摇头:“他突然退组了。” “啊。”江昀意外。 “好像是他家里人拖后腿,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总之剧组换人,他消失。之前辛辛苦苦拍了三个月,都成一场空。”羽茜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扎的小人奏效了呢,把我吓死了。” 这些都是从没在资料和吃瓜贴里出现过的事,江昀自然不知道。 据羽茜说,贺征早年的经纪公司比江昀现在的差远了,就是个草台班子。经纪人给演员找资源,竟然是组队去横店外面找群演头子交钱走后门。 贺征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混到某三流电视剧男主角的位置,实力气运都不缺。 他从剧组消失,再回来已经是半年后。小公司眼界浅,任凭他做诸多保证,喝酒赔罪喝到进医院,都不肯停止向他索要高额违约金,也并不看重这个潜力股,哪怕他们公司没有任何人有像他一样的竞争力。 江昀问:“他为什么还想回去?有钱赔吗?” “钱他倒是不缺。” 羽茜说,贺征以前告诉他,除了那个草台班子,没有经纪公司要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总之,离开公司以后,他开始组建自己的工作室。 “之后很多事你应该知道的,都是履历上有的。走到今天不容易,他几乎都是靠自己,大概四年还是三年前吧,他终于找到机会,把前公司给买下来了。” “啊?”江昀听得入神。 羽茜看他的样子,忍俊不禁:“他好像有什么东西属于那个公司,贺征挺倔的,非要弄到手。弄到以后也不经营,转去做影视发行了。刚起步没多久,也不知道是亏是赚,大概还可以吧。” 江昀听了这么一大段,在心里慢慢消化。 “我想说的是,恋恋看你优秀,嫉妒你,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反正节目录完各奔东西。另外就是,你也别跟贺征生气,他看你轻易放弃了自己的版权,多半有点恨铁不成钢吧。”羽茜说。 “……谢谢羽茜姐。”江昀知道,羽茜虽然不是特意来跟他聊天的,但能提点这些,已经远远超出她的义务,是种情分了。 他感动之余,不忘解释:“但我没生他气。” “是吗?”羽茜作出惊讶的表情:“我还当你半夜不睡觉,是在这儿考虑要不要砸他的琴呢?” 江昀:“…………怎么可能!” “那你脾气真好。”羽茜开玩笑般说,喝完酒,上楼睡觉了。 *** 早上空气好,江昀闲着没事,做了顿极其精致的早饭温在锅里。 然而几个人到了时间却都没下楼。 于是他去耳房把松鼠笼子搬到了院子里,把羊羔也牵出来吹风。羊欢欢吃干草,松鼠捧捧吃栗子,安排得井井有条。 等到导演带着工作人员终于回来,就看到一整个客栈静悄悄,只有江昀一个人喂了动物,做了早饭,把客厅理得清清爽爽,抱枕套都拆出来洗过,正伴着鸟鸣声,拿着扫帚扫晒场。 “搞什么!”导演出离愤怒:“我就一晚上,他们怎么净欺负你?当你是灰姑娘吗!” 只是闲着没事干又不能弹琴扰民的江昀:“…………” 导演这一生气就很持久,等全员都吃上早饭,他还在说教。 中心思想就是不要欺负江昀,不要看他沉默寡言就把活儿全丢给他,你们这样非常不团结友爱云云…… “对了,今天最后一位真客人要来了。”导演终于说爽了,笑眯眯地宣布。 “啥?”瑞秋惊呆:“昨天为什么不说?” “昨天不是没定下来嘛……怎么,不许人家当天订房?”导演拍拍肚皮,打了个饱隔。 “不是,我们还没做准备呢!几点来啊,还是夜里吗?”瑞秋追问。 “下午两三点吧。别着急,这次就一个人,不需要再弄房间了。” 只要做个晚饭,任务就比较轻松了,大家纷纷缓和心情,继续吃饭。 松子烧麦,炸春卷,蜜汁猪肝,南瓜羹,烤蛋挞。 加上标配的煎蛋和沙拉,摆了满满一桌子。 吃得大家充满愧疚。 早饭吃完,贺征去外面吹风,顺便拎起扫帚帮江昀把地扫完。 捧捧在笼子里跳来跳出,发出奇怪的声音,贺征目不斜视地过去,再走回来的时候,抽了根手指饼干直接扔了进去。 江昀看到:“怎么不逗他了?” 贺征兴致缺缺:“没什么意思了,它又出不来。” 江昀:“…………” 这是它不配做你对手的意思吗? 太阳渐渐烈了,江昀把笼子搬回耳房,羊羔牵到后院。 中午吃饭时,大家商量晚上的菜谱。 陈恋恋在摄像机前面还是相当敬业的,跟昨天判若两人,提议道:“竹筒饭怎么样?我们还没吃过呢!” “那下午岂不是还要去砍竹子?” “前两天好像刚砍了一堆竹筒,是吗贺老师?”羽茜问。 贺征看向江昀。 “是有,”江昀点头:“没用上,我收在耳房了,不知道竹筒饭是不是要新鲜的竹筒?我没做过。” 瑞秋兴致勃勃:“去看看吧?” 然后放下筷子往耳房跑。 江昀怕他不知道在哪个箱子里,也跟过去。 然而门一开,两人傻眼了。 耳房里,靠墙摆着的松鼠笼子被啃坏了一根竹片,里面空荡荡的。 而为了通风,窗户大开,捧捧已经无影无踪。 第27章 “捧捧跑了?” 另外三人饭也不吃了, 赶紧跑进耳房, 想看看情况。 然而情况过于一目了然, 实在没什么好检查的。 江昀开了手机电筒, 跑到放着各种纸箱的架子那儿检查, 还不死心地趴下来看底下。 然而哪里都没有, 捧捧确确实实跑了。 “别找了,”贺征在他身边蹲下来:“小东西野生的, 窗户开着, 肯定跑出去了。” 江昀一言不发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垂着眼睫。 “不过跑了就跑了,你不是不想抓的吗?”贺征又说。 江昀也不知道怎么描述现在的心情,有点空落落的。 最初虽然那么说,但给松鼠起了名字, 又相处了几天, 感情自然不一样。 他们会在桌上讨论哪样东西捧捧能吃,要不要喂喂看,看着他吃东西的可爱样子, 毛茸茸的大尾巴,小嘴巴快速的动动,都觉得很治愈。 他甚至对捧捧产生了期待感, 暗自想过节目结束后, 要不要把它带回去, 起码能供它不愁温饱的生活。 可惜, 现在都不用想了。 他略显茫然地叹了口气,饭也不想吃了,坐下喃喃说:“天要冷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两个同样没了食欲的女孩子都明白,羽茜也叹气:“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食物,冬天快来了。” 陈恋恋说:“就算现在能找到,还来得及找窝吗?来得及存粮吗?我记得松鼠冬天要靠存粮过活的……” 瑞秋百度了一下,表示陈恋恋记的没错。 然而再担心也没用,没本事的人类只能各自干活儿,整理心情。 饭后江昀去后院劈竹筒,为晚上的竹筒饭做准备,劈出了一身汗。 好像贺征和瑞秋都不太难过,江昀想。 难道因为他俩是直男?但他俩时不同的类型。 瑞秋好像很少为什么事难过,天天傻乐。 贺征有时候心里活动丰富,却不怎么显露在脸上。可是在捧捧这件事上,江昀感觉到,贺征是真的没什么感觉,更不担心它的未来,也太冷淡了。 明明之前玩得很开心,拿一根手指饼干逗它玩,能玩半天。一开始他补笼子也补得很勤快,生怕它跑了。 可是今天早上,他把捧捧带出去晒太阳,连瑞秋都在笼子边上玩了它一会儿,只有贺征,丢了两根饼干进去,看也不看。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江昀回忆片刻,脑海里的画面像回放一样,清晰地映出了贺征冷淡的脸。 [“没什么意思了,他又不出来。”] 小动物玩着玩着就没什么意思了,云菲也没什么意思了,他也没什么意思了,是吧。 当时那种不爽的感觉翻倍又翻倍,排山倒海般淹没江昀。他举起砍刀,发泄似的用力砍在竹子上——“嗵!”一声。 “江昀?”贺征在不远处叫他:“时间差不多了,导演喊我们集合。” “嗯。”江昀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尽量平静地跟着他往回走。 贺征有一点尴尬,回头说:“怪我。” “不怪你,”江昀语气平淡。 “是我忘了重新钉笼子。”贺征说。 “不,当初就不应该把它关起来。” 贺征可能觉得他在犟:“那还是怪我啊。” “怪我,我也没反对到底。”江昀说:“还是我亲手把它塞进笼子里的。” 贺征没话说了。 江昀说完,闷头往前走。他心里有点后悔,这话说的好像在跟贺征发脾气,不太好。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只得装无事发生。 走回客厅,餐桌已经收拾干净,节目组通知,他们马上要去接下一位客人。 这一次贺征和瑞秋去,江昀他们在屋里等。 大家各自回房整理了一下着装和脸蛋,尽量忘掉这件事,毕竟还在录节目呢。 ………… 一刻钟后,江昀刚从楼上下来,客人就到了。 刚一个照面,江昀就感觉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男人身高估计不到一米七,干瘦瘦的,留着长发,下巴上一撮胡子。单眼皮,细眼睛,看什么都像在打量算计。 这人还背着一个吉他包,很大,应该民谣吉他。 来的路上他应该知道录节目的事,也同意了。只见他昂着下巴环视一周,点点头对环境表示满意,而后冷淡地说:“你们好,我叫无涯。” “哇,无牙仔的无牙吗?”陈恋恋笑着问。 无涯淡淡道:“那是什么?” 陈恋恋:“呃……是一个动画电影里面的角色,驯龙高手……没看过吗?” “没有,”无涯说:“我从不看动画片,这些低幼化的东西,会降低人的心智。” 陈恋恋:“………………” 江昀一时也被镇住了,几乎快忘了刚刚发生的不愉快,心想这真的不是节目组请来的托儿吗? “今天和各位齐聚一堂,我非常高兴。我叫无涯,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无涯。”他将背上的吉他包放下,隆重介绍:“你们可以叫我无涯哥,我是一位原创音乐人。” 江昀内心:啊……哦。 这位无涯哥邀请大家不要拘束,都坐下聊天。江昀总觉得哪儿怪怪的,下来坐到沙发上。 沙发边还剩不大的空,瑞秋看到就坐椅子去了,贺征却过来和他挤。 江昀只得往旁边让了让,尽量朝前坐。 无涯哥挨过问候过去,像领导视察,说话都不怎么客气。 说贺征某某电影是巅峰之作,言下之意就是之后在走下坡路,贺征心不在焉也没说什么。接着又说羽茜最近演的花瓶角色略多,说很可惜不认识陈恋恋和瑞秋,你们很漂亮/英俊,以后会微博关注的,最后说到江昀。 “江昀,我不认可你是一位音乐人,你只是在卖脸。”他说。 江昀:“…………” 前面几个说的还算委婉,怎么到他这儿就开口骂了,江昀简直莫名其妙。 他脾气有点吃软不吃硬,你跟他好声好气的说话,犯再大的错他也不会发火,像他以前几个玩忽职守的助理,都说他脾气好。 但你要跟他呛声,对不起,江昀他可喜欢踹凳子了。 “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人?我要你认可?”江昀呛回去。 “我只是实话实说。”无涯十分冷静:“你有一首歌,叫《梦马城》,初听很有意思,直到我看了你的MV,你在里面的某个片段,按吉他的指法是错的。这是非常低级幼稚的错误,说明的音乐水平很成问题,事实上那首歌也暴露了你很多不成熟的、” “哦!”贺征突然站起来,打断了无涯的滔滔不绝。 众人看着他。 “申请暂停拍摄,我有点私事出去一下。”贺征说。 要是江昀绝对不敢这么干,这录节目呢。可是贺征就敢,导演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去了。 无涯正要继续说,贺征又喊了一声:“江昀也跟我来。” 大家:“……” 导演敢怒不敢言:“……” “行吧行吧,”导演说:“暂停拍摄,你们歇会儿,羽茜你们带客人去看房间。” 羽茜应了。 江昀跟着贺征出去,站在前院门外看那条平直的水泥马路,还以为贺征是为了给他解围。 谁知过了一分钟,真有辆车开了进来。 “你好,贺影帝!很高兴见到你!”一位穿浅绿色针织衫的女性稳稳停好车,下来和贺征拥抱。 她年纪不轻了,笑容很爽朗,栗色短发。看着不像娱乐圈人。 江昀正有点纳闷,听到贺征介绍:“江昀,我挺看好的小朋友,唱歌的,也会写。”而后看向江昀:“这位是梅医生。” 江昀愣愣叫人:“梅医生您好。” “梅医生是毕业于某某大学某某研究所某某医院的某某级专家……”贺征说着笑起来:“哎,徐岫给了说了一堆,我都不记得了。” 梅医生哈哈大笑:“确实没什么好记的,江昀你好,我是某某大学附院的梅医生,来给你看看喉咙。” 贺征揽着江昀转身:“咱们别站这儿说话了,走,先进去。” 三人越过还坐在沙发上的傻逼,直接上了三楼。 贺征本来想开自己房间,梅医生嗔怪道:“你怎么想的?我给人家小江昀看看,当然是去他的房间啊!对吧江昀?” “嗯。”江昀点头,十分。 贺征举起双手投降,跟着江昀进了房间。 梅医生让他把阳台门打开,椅子拖到外边,自然光亮一点。 她让江昀和她对着坐,打开她带来的小医药箱,取出一个一次性的耗材包,撕开。 “别紧张。”梅医生一边动作,一边闲聊道:“我看你已经能说话了,问题应该不大。现在喉咙还疼吗?” 说着,她举起压舌板:“来,啊——” 江昀抿着嘴,看向门神一样杵在旁边的贺征。 “出去。”江昀说。 梅医生帮腔道:“你怎么还在啊?这是人家江昀的房间,出去出去。” 贺征再次举手投降,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 江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乖乖张了嘴。 梅医生笑着说:“还害羞呢?其实也没事的,就算他站在旁边也看不到……不过没关系,都听你的。” 江昀定了定神,压舌板伸进来,抵住舌根,生理性的干呕反应渐渐支配大脑,他紧张起来。 “放松点,放松,我只是看看,马上就好了……”梅医生另一只手开了只小手电,向他嘴里照去:“还好呀,有点红肿……哎,好了好了。” 梅医生拍着江昀的背,让他缓了一会儿,笑说:“小伙子嗓子眼儿浅,正常的,已经好了。” 江昀点点头。 接着,梅医生问了他之前医生的说法,这段时间的饮食,作息,等等情况。 江昀答得有点羞愧,辣的也吃了,酒也喝了,实在不应该。 梅医生倒是没批评他,温和又认真地说道:“没什么,不要放在心上。” 她说:“听你的描述,和贺征之前的说法,应该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声带水肿。你之前的医生也开了消炎药,这是对症的。炎症反应要等它慢慢消失,你已经在一个恢复的过程里了,不用太焦虑。心理因素引起的疾病,我的建议是,比起那些条条框框,让你自己感到快乐更重要。” 梅医生语速不疾不徐,带有年长女性特有的温柔,让江昀不知不觉放松很多。 他此刻才清楚鲜明地认识到,这是贺征给他请来的医生。 “很抱歉我来晚了,”梅医生继续道:“没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你帮助……这是我的失误。” “没有,”江昀觉得受宠若惊,哪有医生这样说话的。 “有的,”梅医生笑了笑,坚持道:“答应过来看看你,已经是两周前的事了。可我在美国的课题突然出了点小问题,不得不留在那儿处理,两天前才回国。” 江昀愣神,又眨了眨眼:“啊……” “贺征通过他的朋友找到我,描述了你的症状,话语间非常着急。我耽搁了三天才发现回不去了,只好给他介绍我在国内的熟人,可他要求很多,就耽搁到了现在……” 梅医生突然笑起来:“哎,他可真有意思。” 第28章 贺征总是打电话, 这一点, 大概江昀最能体会。 第一天晚上回房, 他就在阳台上打, 之后他俩出去砍竹子那次, 摄像还在呢, 他就打个没完。 也是那一次,贺征跟他说了关于电影投资的事, 于是江昀理所当然地认为, 这些电话都是在谈工作。 贺征很忙,不像他闲人一个,有时候江昀会觉得有点寂寞,毕竟哪怕是只有两人在的场合,贺征都会接电话,撇开他。 这可能就是成功人士的生活吧, 江昀如是想。 但梅医生的话让他恍然明白, 这些电话里,曾经有几个……甚至可能不止几个,是为他打的。 出事以后, 江昀突然失声,说不害怕是假的。 经纪人忙着危机公关,助理胖子又靠不住, 他一个人戴着帽子口罩去医院挂号。 拿本子写字问路的时候手都在抖。 被他拦下的护士正忙, 瞄了一眼本子, 回身指了个牌子, 说:“喏!”说完转身就走。 江昀没看清,那个方向好几个指示牌,他就是不确定几号才问的……想叫住小护士再问一遍,但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人走远了。 和医生描述病情时也一样,他不得不拿手机打字,每一句简单的问话,都伴随着问问题——打字——拿过去看——再问,的过程,非常麻烦。 就像网络顺畅时,正常人打个游戏,谁也不会分出心神感激网线和路由器的正常工作。只有网突然断了,人才会焦急,茫然,不习惯,坐立不安。 可网络能修复好,江昀刚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话。 那种难言的恐惧,不安,非常折磨人。 经纪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好,短暂因压力大而失声的例子很多。他不敢跟父母说,让他们白担心。而朋友,江昀非常羞愧地发现,平时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不少,出事了能依赖的却没有。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人总是孤独、且必然孤独的。 还好,医生确诊的很快,用一种十分淡定的口吻告诉他好好歇着吧没事儿别吓唬自己。 但那种恐惧和后怕夹杂在一起,持续困扰了他很长时间。 直到现在,梅医生告诉他,贺征曾经非常担心他的喉咙问题,甚至为了他到处找人,提各种要求…… 江昀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高兴,好像那层一直笼罩着他的阴云,随着几句简单的话,就消失了。 阳台被秋日阳光笼罩,向外看去,晴空万里,入目全是水洗般的碧蓝颜色。 “他……没和我说。”江昀找回声音,难免带了点埋怨。又因为这话有点亲密,而感到些许尴尬。 “是的。”梅医生笑了笑:“一开始我和他通过话,告诉他,不能总是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感觉好点了吗……之类的话。这会加重病人的心理压力。” “这样。”江昀点点头,又不自觉地向外看,脸上带了点笑。 他现在的心情难以描述,释然与感激并存,久违的放松。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直男了,梅医生这么暧昧的描述,也没有让他脸红心跳,反而有种平静的快乐。 贺征太好了,他们只是勉强能称得上普通朋友的关系,两年不见,他还能得到这样的关心。 就算贺征只是喜欢笨拙的小动物,上手玩一玩,很快就觉得无聊……江昀仍然珍惜这一瞬间的感动。他已经没有什么好不满足的了。 他想,他会一直祝福贺征,将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和他喜欢的人共度一生,无病无灾。 每逢新年能够交换一个短信,相互祝福健康,这样就是很好的结局了。 他非常喜欢。 *** 看完嗓子,梅医生又和贺征单独说了几句话,就开车离开了静水客栈。她说这边的风景很好,要自己去村子里转一转玩一玩,晚上随便找个老乡家睡觉,就当休假了。 他们有拍摄任务,也不多留她,梅医生于是挥挥手,留给他们一个潇洒背影,和汽车尾气。 “她人真好。”江昀感叹。 “怎么个好法?”贺征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抓着烟盒,抖出一根来。 “就……好。”江昀词穷,斜眼看那根凸出来的烟。 贺征挣扎许久,最终叹了口气,把烟塞了回去,摸了颗薄荷糖出来,抱怨道:“你真麻烦。” 江昀笑起来。 贺征看到他笑,有轻微的愣神,很快拍拍他肩,转回了屋子。 导演:“人送走啦?走了就快点集合!让客人等了这么久,你们这个服务态度哎——” “好了好了,”瑞秋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抓着手机在打游戏,陈恋恋过来时也打了个哈欠。大家对这个满嘴批判的新客人没什么好感,不翻白眼就不错了,要不是录节目,谁他妈要服务。 大家坐到刚才的位置上,沉默了一会儿。江昀想,要接着刚才的话题聊吗?那岂不是得我开头……就听贺征说:“晚上吃什么?” 这个千古难题立刻让大家打起了精神,虽然每天都在讨论,但美食是吃不完的,只有一个竹筒饭肯定不够,大家快来继续报菜名—— “刚刚说到指法问题。”无涯完全无视了身边的讨论,执著道。 气氛一凝,再次冷场。 “那啥,无涯哥,咱们要不换个话题,你聊这个,是想让昀昀说什么呢……”陈恋恋憋屈地说。 无涯耿直道:“他得承认自己有不足,才能进步。像MV里那个错误,非常低端,不懂不能装懂,这也是对消费者的一种欺骗。” “哦。”江昀突然站起来:“行了,你就是说我不会弹吉他。” “不是不会,而是在MV里出现那样的低级错误……你干什么?” 无涯放在茶几上的吉他包被江昀拽了过来,拉开拉链,拿出来,摸摸弦,拍拍箱体…… “好琴。”江昀说。 他又从箱子里翻出拨片,拿胶带缠在右手拇指上,抱着吉他坐到众人对面。 先是一阵扫弦。 “首先说一点,你看到的错误,不是我弹错,而是剪辑把第二段里的视频剪进了第一段的音乐里。我跟公司提过,他们以太麻烦了,而且没人看出来为理由拒绝了。”江昀按着琴弦,冷淡地说。 “第二,我吉他比钢琴好。” 话音未落,右手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拨弦,旋律倾泻而出,瑞秋几乎没忍住,做了个“卧槽”的夸张口型。 《classical gas》,著名吉他炫技曲。指弹快得让人看不清,旋律爆炸好听。后半段节奏强起来,欢快得让人想蹦跳。 几人忍不住身体前倾,睁大眼睛盯着江昀的手看。 如果说江昀的钢琴是宁静而忧郁的,他的吉他就是热烈而明媚的。 因为很用力,他嘴巴微微张开,小口喘气,发梢随着弹奏节奏不停晃动,显出众人从未见过的活泼。 三分钟的一曲结束,江昀把手按在琴弦上,冲他们笑起来,现出一个浅浅的单边梨涡。 “卧槽卧槽卧槽!”瑞秋一边疯狂鼓掌,一边大叫:“昀昀太强了吧!你还有什么不会啊!?” “啊……我不会画画。” 瑞秋打了他一下。 江昀站起来,把琴妥帖地塞回无涯的包里,帮他拉上拉链。 “我承认,你是会弹吉他的。”无涯脸皮还挺厚,即使被当面怼了,也十分淡定:“是我之前误会了,我向你道歉。不过你可以回去和你的公司沟通一下,你的路线、” “你没懂。”江昀放下琴,打断他:“这首曲子我很早录过视频,至今还在我的微博主页热门内容里。除了这首,我几乎每隔两个月都会发类似的视频。如果你因为一个MV认为我不会弹吉他,只要上我的微博看一眼,或者在其他地方搜索我的名字,就一定能看到这样的视频,因为真的很多。” 无涯愣住了。 “你不过是不愿意去了解罢了,”江昀说:“不要当别人都是傻瓜。” 第29章 无涯这一次终于没话说了, 迷茫地坐着, 似乎在想心事。 大家让他尽情思考, 转而继续前面未尽的话题——今晚吃什么。 “今晚我来做饭吧, ”羽茜说:“昀昀这个手, 我都不想让他进厨房了, 切到了烫到了怎么办?不行不行。” 陈恋恋也说:“我来帮忙!” 贺征无用地拍板:“就这样吧,江昀跟我出去挖菜。” 江昀被剥夺了发言权, 幸好他对做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顺从地跟了出去。 晒场旁边的自留地种着不少小菜,贺征让他挖姜,自己则去另一边摘茄子。 江昀也没多想,蹲下来,一手茎秆一手小铲子,吭哧吭哧的挖, 免得把嫩姜挖断了。姜上面的植物长得有点高, 时不时有两只小飞虫往他脸上撞,江昀挖得不太顺手。 好不容易扒出来一块,往身后篮子里放, 目光顺势转了个两百八十度,他一愣——贺征人呢? 说好的你摘茄子我挖姜,我的姜连子代孙被刨出来, 你的茄子还活得好好的。 摄像小哥在不远处笑, 江昀顿时狐疑地站起来, 想了想, 扔掉铲子。 “我回去看看。”他朝摄像招了招手,大步往回走。临到门前他留了个心眼,路线拐了个弯,藏到门边,朝里面探头。 江昀:“……” 这四个人,头凑在一起看什么呢? 但下一秒他就听到了自己的那首《梦马城》,从不知道谁的手机里响起。 四人哈哈哈笑起来。 江昀:“…………………” “好帅啊!卧槽!这么高的围墙,他就跳下来了!这怎么拍的,没吊威压吗!?”瑞秋兴奋得连调整音量都忘了:“哇……切近景了……” 陈恋恋:“啊,昀昀的手好好看啊,哎无涯哥,是不是这段啊?” 无涯非常勉强地点点头。 贺征则非常认真地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扬声器里又唱了两句,他突然伸手抓住瑞秋拿手机的手腕,骂他:“抓稳点儿,晃什么,看不清了都。” 瑞秋顺势抬头,抱怨了一句:“那你拿啊……啊……嗨,昀昀!” 江昀站在门口。 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绝对脸红了,有股热度在烧。 屋里静了几秒,大家站起来就跑,很快散没影了,只有贺征要出去摘茄子,被江昀堵在大门。 “你摘茄子,我挖姜?”江昀问。 “拍得挺好看的。”贺征装没听见,从他身边跨出去,那脸皮厚的,贺征甚至还伸手拍了拍他头顶。 “不行!”江昀追出去:“晚上我也要看你们的MV!你上过歌唱节目的!一起看!谁不看谁傻逼!” …… 最后还是一起看了。 吃完饭,大家挤在沙发上,拿瑞秋的超大ipad pro看视频。 江昀生无可恋,他早年的MV就是一个中心思想,耍帅,这种东西粉丝看看就罢了,熟人看真的是公开处刑。 偏偏瑞秋和陈恋恋一唱一和,不停地夸赞他“看了这个镜头,哪个女孩不尖叫!?”搞得他想说,女孩又不是尖叫鸡,尖什么叫。 还好撑过去就是天晴,他之前没看过瑞秋和陈恋恋的MV,还是第一次。结果比他还要搔首弄姿,看得他忍不住哈哈哈哈。 瑞秋气愤:“你们看这个人!?双标!自己的就不许我们笑,别人的笑得最开心!” 江昀:“哈哈哈哈——” 羽茜的邓丽君短片,比起唱歌,应该算表演了。有角色支撑,大家完全是在欣赏。 最后到了贺征的部分。 江昀看看他们都不知道贺征上过歌唱节目,暗笑着拿过平板,搜出了节目节选,再把平板插回支架上。 “江昀。”贺征幽幽说:“你恨我是吧。” “怎么会。”江昀表忠心:“超爱你。” 他说完,心脏快活地跳动起来,却不是紧张,反而有点……得意。很开心。 当然,看到贺征拿起话筒,深情地一句“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开始,江昀就更开心了,笑得捂住肚子蹲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瑞秋上气不接下气:“我靠!我疯了!让我死吧!昀昀害我!!!” “这是哪个台的节目!?我怎么不记得你上过这个?贺征你是不是找团队删掉了!”羽茜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删掉你现在怎么搜出来的?算了算了,你们笑吧。”贺征理直气壮:“我不会唱歌。” 贺征看着还挺自豪,江昀简直佩服他,另外三人都听不下去了,强烈要求切歌。 音乐停了,江昀缓了过来。 羽茜说:“还是昀昀唱歌好听,不愧是专业的。对了,无涯哥也是专业的吧?给我们来一段?” 一直把客人晾着也不太好,为了节目播出以后不被说闲话,羽茜敬业地控了个场。 无涯哥终于从放空状态回来,恢复了自己高傲孔雀的姿态,像下午江昀那样,拖了把椅子坐到众人对面。 江昀还是有点好奇的。 之前吃饭的时候聊了几句,这位无涯哥是个职业的原创音乐人。他给各种小公司写歌,能赚到维持生活的钱,偶尔接到大单还能改善一番,出来旅游找灵感。 平时会跟一些乐队合作,接接编曲,在音乐平台上也有自己的主页。 难怪对自己这么自信,江昀想,这是觉得自己更纯粹吧。 无涯哥气势嚣张,吉他几个扫弦下来,曲风竟然中正平和,唱的是首国风歌曲。 前面略显平庸,副歌旋律抓耳,众人听得都很认真,直到他唱完才鼓掌。 羽茜他们自称不懂音乐,不敢当评委,最后把话递给了江昀。 这些天,江昀也习惯了摄像机的存在,但习惯不等于忘记。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话会被很多人看见,听见。 做艺人,顾虑很多。人设讨不讨人喜欢,和行为对不对的上,每件事做之前都要想想,别人看到了会不会脱粉。 但最累的地方不在这里,更多时候,选择是两难全的。 就比如现在,有人会喜欢他狂酷霸拽地打脸这个自大哥,有人会觉得他谦逊一些才显得有风度。讨好一边就会失去另一边,每一个选择好像都在失去。 江昀思考片刻,轻轻吐了一口气,再次感谢起自己即将退圈的决定来。 这一次他不用思前想后,他可以说真话了吧。 “不太好。”江昀非常平静地说:“瑕疵还很多。” 无涯脸色不太好看了。 江昀:“你可以再回去打磨一下,有时候一样东西看多了,你会越看越满意,忘掉之前在意的缺点。但听众永远是第一次听,你得记住。” *** 晚上拍完,江昀在房间里把无涯的谱子默了出来,然后在上面改改画画。 倒不是对他好,只是突然想起来,说好的给每个客人送一份礼物的事,他给忘了。 云菲那两天,实在是昏了头了,这一个还来得及补救。 有几个音有点犹豫,江昀想了想,披上外套下楼找钢琴,轻轻地摁键,生怕把别人吵醒。 静水客栈这个节目,明天就要播第一集 了。 江昀想,导演估计会给他们放假,他可以再做点薄荷糖,上次做的贺征好像已经吃完了……他怎么就不胖呢? 不过薄荷糖吃完就没了,他要不要再做一份能保存的礼物送他?也算个纪念。以后贺征大扫除或者搬家的时候,翻出来就想起他了。 想到这儿,江昀灵光一现,最终按下两小节收尾用的旋律,感觉非常不错。 而后拿笔唰唰唰在本子上写。 写完又顺了一遍,腾在新的五线谱本上,打算明天送给无涯。 这时,楼梯那儿传出脚步声。江昀听到,以为自己吵到谁了,一边把琴盖轻轻盖上,一边站起来:“抱歉,我好……是你啊。” 无涯有点倔强,又有点紧张,走过来问:“你刚刚……是在弹我的《蜉蝣》?” “嗯。”江昀把本子递过去,既然他来了,正好给他,省得明早还惦记着这事。 “我改了一下。”他说。 无涯脸色发涨,攥着本子,似乎不知道该不该道谢,也不确定这是好心还是侮辱。 江昀不和他多说:“随你怎么处理,看也行,不看也罢。” “……如果比我的好,我会承认,并且公开道谢的。”无涯硬邦邦地说完,转身上楼去了。 “随你。”江昀又坐回去,叹了口气,手指在琴键上摸了摸,没按下去。 就在这时,洒在琴键上的月光忽然被一道人影挡住,江昀吓得“啊!”了一声,往后一仰,差点倒着栽到地上。 “哎!”贺征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椅背,和惊恐喘气的江昀大眼瞪小眼。 “干嘛!?一惊一乍的。”贺征紧紧拧着眉,语气不满。 “不是你吓我的吗!”江昀气死了,任谁好好的想着心事,突然发现有个人在旁边,吓都他妈要吓死了好吗!还不出声!要不是人影暴露了你是不是还要偷偷拍我肩膀啊!? 江昀在心里大骂一通,用眼神传达怒意。 贺征啧了一声,把他椅子扶正:“行了行了,还真跟我生气吗,我刚一直在外面打电话来着。” “你一直在外面?”江昀又吓一跳:“我怎么没听见?不对,你怎么不在阳台打?你不是一直在阳台……” “嗯,”他说:“吵到你了?” “……没事啊。”江昀又不生气了,缓过神说:“我听不见内容,你声音也不大。随便打。” 贺征似乎笑了笑,黑夜里看得不是很分明。 他没表态,倒是问:“你给那傻逼改谱子,人家未必领情。” “随他。” “那你应该早上给,当着摄像的面给。”贺征教训他:“不然不白改了吗。” 江昀倒是忘了这一茬,刚刚光想着图方便……于是呆呆看着贺征。 “行了行了,你简直……唉。”贺征把他衣领提了提:“说你聪明吧,有时候是挺机灵的。蠢起来也能把人气够呛。拉链拉好。” 江昀放空状拉上衣服拉链,把脖子护住。 “别弹了,回去睡觉。”贺征说。 江昀感觉自己的背心一片温热,那是贺征手心的热度,而后把他往前推了推。 “以前剧组里老看你弹钢琴,还以为你喜欢,”贺征跟在他身后上楼:“早知道你更喜欢吉他,都不用废事了,直接买一把。” 江昀回头看他,又笑出了梨涡来:“……钢琴我也喜欢。是……施坦威啊,怎么会不喜欢。” “行吧。”贺征无奈说。 江昀默默纠正,是你送的礼物啊,怎么会不喜欢。 第30章 一场寒流突然来袭, 让静水客栈全体提前感受冬天。 早上睁眼,江昀就觉得黑乎乎的, 还以为自己醒太早, 一看手机已经快八点了。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超长时间高质量睡眠。 拉开窗帘一看, 果然在下雨。 山区没有热岛效应, 看着天气app上还有十度,体感温度起码再低个三四度。江昀不敢怠慢,外套里多加了一件卫衣,看着鼓鼓囊囊的。 也幸好的他的衣服都比较宽松。 今明两天都没有拍摄任务,昨天导演就通知过了。 他们要布置一下, 迎来下一个阶段的拍摄。 这些江昀不太关心, 他更在意今晚要播放第一期节目的事。 慢吞吞下楼,众人和导演都在吃饭了。桌上有一大盆白粥, 江昀一眼扫过, 忍不住心里吐槽,这恐怕是导演买的,否则这个量, 单就他们几个嘉宾得吃一年。 导演看到他,拍拍肚子打招呼:“嗨!” 江昀:“……嗨。” “最后一位普通客人已经走了喔, 你起晚了, 错过了送行。”导演又拿起一个包子吃。 “啊……”江昀这下基本确定,这顿饭的确是节目组买的, 跟第一餐一模一样。 陈恋恋解释说:“贺征说你大半夜不睡觉给他改谱子, 我们就没上去叫你。贺征有帮你出气哦, 当面问他你改得怎么样诶,他只能把谱子拿出来给我们看,还在摄像面前晃了一圈,哈哈哈!不然他还不打算提呢。” “……”江昀茫然:“没说今天要早起吧?” “是啊,”陈恋恋跷起腿:“他之前说中午才走的,结果六点多就悄咪咪起来想溜,被小刘抓到了。” “小刘马上给导演打了电话,喊我们下来拍送行。他之前签了协议,没法儿拒绝。”羽茜补充。 所以唯独没叫他。 江昀一颗即将退圈的心丝毫没往抢镜头方面想,反倒挺感动的,贺征肯定是真的想让他多睡会儿。 幸好他睡得香,没有辜负这一个多小时。 外面下雨,出去弄菜很麻烦,也没办法洗晒。导演组大发慈悲,放了个真正的假,让他们彻底从家务中解放,午饭晚饭跟老乡点农家菜,拿回来吃现成。 别说几个平时不做家务的,就是江昀都有种“天哪这么好我过年都没这么高兴”的感觉。 “之后五组嘉宾,是要着重体现温馨感的!”导演趁着大家心情好,见缝插针地跟他们讲之后的进程。 他道:“之前那些人的,可能会有矛盾啦,冲突啦,不太愉快的部分啦……但是天气呢,渐渐冷啦,在各种小摩擦,小矛盾中,我们五位嘉宾终于日久生情,亲如一家……” “日久生情!?”瑞秋震惊。 导演继续:“来的都是亲人朋友,自然要展现好的一面。跟长辈相处要尊敬,跟同辈要友爱,对小孩儿要爱护……” “还有小孩儿!?”瑞秋持续震惊。 “总之!”导演拍桌:“和谐!” 强调了八遍和谐的中心思想,导演终于满意了,自己出去溜达找老乡炒菜。 大家相互看看,怎么感觉吃顿早饭这么疲惫。 “谁要带小孩儿啊?有多小?”瑞秋狐疑地观察每个人。 “咋了,你自己不也小孩儿吗。”陈恋恋抓了把瓜子,慢吞吞剥。 可能是同性相斥,瑞秋非常讨厌小孩,且坚决地认为自己已经是个相当成熟的成年人了,并再次提出疑问。 羽茜随意地说:“我弟弟。” “多大了?”陈恋恋第一次听说,有点好奇。 “十二岁,正调皮。”她叹了口气:“我没时间陪他,难得有机会,就当带他出来旅游了。” 伴着瑞秋的抗议声,江昀默默在心里算她和弟弟的年龄差……足足差了二十岁。羽茜爹妈真是,挺厉害的。不过一胎如果生得早,四十出头也还要得了,理论上是可以的。 “瑞秋。”贺征似乎嫌烦了,皱起眉:“你嫌弃人家弟弟,人家还嫌弃你呢。闭嘴。” “……哦。”瑞秋委屈坐下。 江昀顺口问:“那你带谁啊?” “我妈啊,”瑞秋说:“说是亲朋好友,也没几个选吧。公司同事关系好的,有几个档期能凑上?关系不好的我不高兴带,带妈挺好,孝顺。” 陈恋恋很懂:“我也是带我妈。她一个月前就开始买衣服买包,做脸,上个电视兴奋死了。” 江昀叹了口气,心想如果给他个选择的机会,他也会让她妈来的吧。这么多年,还没能让父母沾上光,这一点他是真的挺遗憾的。 正好他妈喜欢九寨沟,都在四川,想来也会喜欢叠溪镇的。 “昀昀那个小师弟,叫什么来着?”羽茜想起来,问他。 “丘灿麟。”江昀道。 “你公司没问你意见吗?哦……”她想起来:“你要跳槽了是吧。” 江昀抿了抿嘴,点头。 丘灿麟近一年发展得不错,他跟瑞秋同岁,大眼睛尖下巴,巴掌小脸,是标准爱豆级别的长相。几个人都听过他的名字,瑞秋还合作过。 “他人还挺好的。”瑞秋说:“在后台问我要不要士力架。” 他说着,目露遗憾:“要不是我经纪人不许我吃士力架,我就拿了,唉。” “…………”江昀真不知道该不该阴谋论,但在他跟丘灿麟有限的接触记忆里,那是个啃沙拉连一滴油醋汁都不肯加的人。 但要是真不怀好意,是不是太没有杀伤力了点。 羽茜看出江昀不想多讨论,转而问最后一个:“贺老师?你呢?” 贺征不太在状态。 虽然平时也不是多话的人,但今天格外沉默。 江昀刚才就注意到了,但他觉得每个人都有不想说话的时候,一直装作没注意,专心剥瓜子。 小小的瓜子仁渐渐堆成一座山。 贺征嗯了一声。 羽茜:“?” 江昀忍不住推推贺征,感觉和他的手臂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于是思路立刻拐进了他真的不冷吗……的方向,也忽然愣住了。 “嗯?”贺征奇怪地看他,下一秒回过神,又嗯了一声,才说:“我朋友来。” 然后单手探向江昀额头,皱眉说:“怎么了,又傻不愣登的。发烧了?” “…………”江昀内心如同喷火龙究极进化使出技能烈焰狂暴……然后打掉贺征的手。 “没有。”他低下头剥瓜子:“你才傻子,再说一句我揍你。” 贺征笑:“……你们发现没,江昀脾气见长,一开始多乖啊,现在整天揍你揍他的。” 陈恋恋这个被口头揍过的有点尴尬,怕他翻旧账,忙问:“你哪个朋友啊,圈内的?” “算吧,”贺征说:“徐岫,认识吗?” 全体茫然。 “嗯,正常。”贺征这就说完了,丝毫没有介绍一下的意思。 大家也知道他不想说了,识趣的换话题,讨论晚上收视大概能有几。 江昀不懂这些,听他们讨论,时不时嗯嗯啊啊一下,剥着瓜子,不一会儿,右边伸过来一只手,拈走一颗瓜子仁。 “……”江昀看了贺征一眼。 “看你光在这儿剥,我就帮你吃一个。”贺征说。 江昀就故意放在这儿的,心想我还是挺了解你的……遂淡淡说:“吃吧。” “我真吃了?”贺征询问。 “嗯,我只喜欢剥。”江昀说。 这倒是真话,他遗传他爸,他爸也喜欢剥瓜子,一剥就是一碗。 小时候他吃一大半,他妈吃一小半,长大懂事一点,就自己剥自己吃,他爸专供他妈一个。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喜欢吃了,过年的时候偶尔剥一剥,放碗里给侄子和外甥女吃。 今天贺征吃他的瓜子,几乎等同于和他举行梦中的婚礼了吧,江昀默不作声地想。 不过直男之间这样是很正常的,贺征摸他额头时什么样,他剥瓜子时就什么样。非常自然。江昀度过了一个心如止水的梦中婚礼,暗暗高兴他不断上涨的直男经验条。 就在这时,陈恋恋电话响了。 她边接边往外走,不一会儿声音就大起来,似乎在和谁吵架。说的方言,听不懂。 “又怎么了。”江昀郁闷,语气不善。 羽茜也无奈于陈恋恋屡屡戳到江昀的暴躁点,起身说:“我去看看。” 这一看不得了,外面有车开进来,随后响起叽叽呱呱的人声,如同某听不懂方言版的家里来亲戚。 江昀三人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往外走,贺征慢了一步,把江昀剥的瓜子仁全扫在手心,才攥着出去看热闹。 雨已经不下了,导演还没回来,晒场上停着两辆车,有一二三四……六个人,正围着陈恋恋用听不懂的方言嘘寒问暖,大概。 但陈恋恋看着很不高兴,眉毛一直皱得紧紧的,委屈得很。 “什么情况?陈恋恋的亲戚?不是她妈妈要来吗。”江昀手有点冷,只能往兜里揣。 “不知道。”贺征吃了颗瓜子。 “哎哟,别站外面了,冷死了,快快进去,恋恋你介绍你朋友呀,怎么不懂事呢,让人看笑话呀。”其中一位穿着宝蓝大衣的阿姨,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普通话,羽茜笑着给他们领路。 江昀忙后退两步,一边问好一边让他们进去。 人群正乱,江昀手腕忽然被人捏住,从口袋里拽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手下意识蜷了蜷,却被贺征强行摊平,丢下最后一小撮瓜子仁。 “差点都吃掉了,回头哥再给你剥。”他拍掉手心里的碎屑,跟在这一大群人身后进去了。 “…………” 江昀握着带潮气的瓜子,差点气死,妈的,给出去瓜子还能还回来,老子婚礼没了。直男,艹。 第31章 江昀进去得晚了一点, 陈恋恋已经强忍着火气把几位同事介绍了一遍。 “还有他,江昀, 歌手。”她看了一眼江昀,又说:“昀昀, 这是我妈、我大姨大姨夫,二姨二姨夫, 还有小姨。” “……”江昀瞬间被雷了一下,面对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下意识问:“他们要一起上节目吗?” 陈恋恋立刻否认:“怎么可能,他们就是来看看。” 陈妈应该不是这么想的,但在跟女儿的交涉过程中已经初步丧失了主动权,没有反驳, 转而跟他们寒暄。 这么一大家子坐下来, 连吃饭的长桌都显得短小了,江昀嫌吵,打完招呼以后一个人默默去了沙发。 没清净几分钟, 陈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坐过来了。 “江昀呀, ”陈妈妈拿出个本子:“我听过你的歌喔!” “啊,谢谢。”江昀紧张起来。 “给阿姨签个名好不好呀?” “嗯。” 江昀唰唰签完, 这位阿姨竟然还不依不饶:“你比恋恋大几岁哦, 跟她相处得怎么样啊?平时工作忙吗?你父母做什么的呀?” “……上个厕所。”江昀冷酷上楼, 身形如风。 身后传来陈恋恋带着哭腔地喊声:“妈!” 江昀有一点点同情。 但不能支撑他继续呆下去。 天阴阴的, 房间里的亮度维持在某个尴尬的点上, 让人觉得不开灯有点暗, 开灯又好像不至于。 于是江昀考虑片刻,把阳台门打开,伏在栏杆上吹风。 以后要干什么呢? 这两天脱离了逃避期,他时不时会想起这个问题。 心情平静下来,他又重新考虑过最冲动时做出的决定,并不后悔。不如说,他该庆幸自己砸了个锅,打破了平静生活的假象,让他有沉下心思考将来的契机。 这两年,公司和他的分歧愈发严重了。 展宏图认为,他应该把重心放在经营人气上,人红了,唱狗屎都有人买账打榜,人糊了,唱仙乐也无人驻足欣赏。 对此江昀一直不认同,他最近成绩不好,只能说明他最近的作品不够好。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打磨,雕琢,提高作品本身的竞争力,否则做一百个淘宝广告也留不下姓名。 但他被乱七八糟的工作压得昏头转向,没有精力和经纪人辩论。 不过现在想想,其实对方说得也有道理。如果他红了,他会有更多的资本和自信来继续打磨、雕琢、进步。 但红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事实证明,一点也不简单,看看他就知道了,他没这个资质也没这个命。 那么只有另一条路可走了,解约,回老家,做作品。 无涯的水平都能够养活自己,还能偶尔出来旅个游,他不信自己反倒会沦落到去天桥下讨饭。 这些年他也积累了些人脉,更有做商业歌的经验,总能走下去的。 他扒着栏杆,深呼吸一口热爱的“霉味”,只觉得寒凉的空气冰爽怡人,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看什么呢?”贺征突然在隔壁冒头。 江昀吓了一跳,见这位披了件黑夹克,也钻到阳台上,和他就隔了一米。 “下面怎么样了?”江昀答非所问。 “别提了,”贺征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没点燃:“陈恋恋一家都有毛病,在下面查户口。” 完了看他一眼,郁闷道:“你躲上来怎么也不叫我。” “我说我上厕所,你要跟我一起?” “……算了。”贺征抖了一下,想了想,又忍不住笑起来,骂了句:“妈的,太傻逼了。” 贺征说,陈恋恋跟她妈说好,是明天来,就一个人。跟导演组也是这么讲的。她妈妈却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应该来一趟全家出游,听说这地方环境好,客栈里房间又多,几个人总能住下的。 “住这儿?”江昀一愣。 “陈恋恋的意思是,让他们像梅医生一样出去找个老乡家住,但她妈觉得陈恋恋不给她面子,丢了脸,在底下吵呢。等导演回来看看吧,如果能真能住下,估计不会赶他们走。下雨呢。”贺征叼着烟,话语有些含糊。 “这要怎么住,咱们就三间客房吧,其中还有两个是单人间。”江昀想想,皱起眉:“工作人员住的地方有空位?” 贺征把烟拿下,鼻尖和眼角冻出一点薄红来,漫不经心说:“阿姨说,大姨夫妇一间,二姨夫妇挤挤单人间,小姨一间,而她跟陈恋恋睡。” “……”江昀无奈:“行吧。” 他想想又叹口气:“陈恋恋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 江昀说这话时正好转头看贺征,敏锐捕捉到他嘴角一丝嘲意。还带着点失落。 只是太短暂了,一闪而逝,一米的距离不能让他确认是不是看错了。 但他忽然有种冲动,不想再继续说家人的话题,收回目光,问起之前就想提的问题:“你就穿了一件?冷不冷?” “操!”贺征气得把烟揉断:“冷啊,冻死了,这什么鬼天,来的时候还穿短袖呢!” “……”江昀:“我看app,顶多三四天就回暖了。” “我也看到了,不然我叫人回去拿衣服了。现在还好,出门活动起来就不冷了,在屋里也吹不到风,算了,走的时候行李还难拿。” 江昀手心有一点出汗,尽量让自己以轻描淡写的态度把话说出口。 “我还有两件厚衣服,要吗?” 贺征诧异:“我穿得下?” “…………”江昀气得什么旖旎心思都忘了,咬牙说:“你试试。” “好啊。” 贺征爽快回屋,很快敲响他的门。 也难怪他会这么想。 江昀一米七八,贺征一米□□,足足差了十一厘米。加上风评被害的节食型文艺青年,和长年混迹片场风餐露宿的肉食人种,有着肉眼可见的体格差——如果不是现在流行oversize,贺征可能真穿不上他的衣服。 “……你脱里面干嘛!?”江昀忍不住炸毛,坐在床边惊得眼睛都直了。 “试衣服啊?”贺征把穿在里面的T恤从胳膊上撕下来,还知道背对着江昀脱,可惜背肌这么大幅度的动作,线条比电影里还诱惑,也没比前面好多少。 江昀骇得都不敢站起来了,吞吞吐吐两句:“穿、穿不上的话,你脱了T恤还是穿不上啊。” “是吗?”贺征似乎没在意,挑了一件看着最大的加绒套头卫衣穿上了。 还好,哪里都不短,还挺合身的。 “挺好的,你自己还有得穿吗?”贺征把外套再穿上,顿时感到温暖。 江昀心如鼓擂,带着四大皆空的表情,缓缓嗯了一声。 当直男多好啊。江昀猥琐地想。 要是他知道我是基佬,肯定不能这么大大方方的给我看了。 好。 直男真的好。 “那我穿走了,回头给你洗干净。”贺征美滋滋开门,正好听到导演回来了,喊他们下去吃饭。 江昀暗暗翻了个白眼,跟着他下楼。 还洗干净,你自己的衣服还我洗的,你会吗就洗干净。 *** 导演组显然见多识广,似乎对这件奇葩事接受良好。不仅同意了陈母他们的分房间方案,还为了他们找老乡多炒了几道菜。 饶是如此,江昀的胃口仍然受了影响,吃了几筷子就把手放到了兜里取暖。 吃完饭就回了房,改他的谱子。 晚饭时陈母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没那么受欢迎,或许是下午逮着导演和工作人员聊爽了,总算消停了些。 江昀正暗暗松了口气,想是不是可以弹会儿琴了……就听这位阿姨充满期待地问:“我们晚上怎么看节目啊?” “!!!”江昀简直晴天霹雳。 她还打算跟他们一起看节目!?你当这是春晚吗!? 瑞秋一边啃葱烧豆腐一边举手:“我,我有平板。” 陈母慈爱地问:“大吗?哎可惜了,这里没电视呀。” “够看了。”陈恋恋没好气道:“比你手机好,要求真多。” 饭后羽茜泡了茶,瑞秋把他的大平板放在了餐桌上。因为人多沙发坐不下,大家就把椅子拖到一边,挤挤坐下了。 江昀一直心不在焉,双眼紧盯屏幕,仿佛这些并不精彩的广告有非常大的吸引力。 天知道他心里有多乱。 视频网站版是有弹幕的,他的微博暂时无人问津了,但那些人会不会追到这里来骂? 虽然他们是第一时间看的,但也正是因为第一时间,赶得最及时的永远是那些充满恶意的评论。虽然他们几个应该都搜过他的黑料了,就像看见陈恋恋的那样,但毕竟没当着他的面搜。 饶是江昀昨天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陈恋恋一家会提前来。让人更不安了。 他手脚有些僵,想现在上楼,又有点犹豫。 更需要担心这一点的陈恋恋都没说什么,导演也在这里,他就这么走了,好吗? 贺征突然咳了一声,皱着眉说:“我有点头晕。” “怎么了?”羽茜把茶推过去:“感冒了?喝点热水。” “想回去睡会儿。”他神色疲惫,鼻尖有点红,真的像感冒了的样子。 江昀立刻有点担心:“严重吗?有没有发烧?” “不知道,我带了体温计和药,江昀陪我上去吧。”贺征站起来,又清了清嗓子:“你们继续看。” 几人再三关心,确认他不需要其他帮助,江昀才小心翼翼地跟着贺征上了楼。 “头很晕吗?”江昀几乎忘了在播节目的事,眉头皱得死紧:“你早上就应该来找我要衣服,不行找节目组啊,就单穿一件,你自己怎么也不靠谱……干嘛?进去啊?” 他俩停在贺征房门口,贺征转身看他,笑了笑,哪还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你自己回去吧,”贺征说:“不是不想跟他们看吗。” 第32章 不愧是贺征, 这演技浑然天成,江昀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人压根没哪里不舒服。 纯粹是看出他不想挤在陌生人堆里看春晚,才来了这么一出。 “正好我也不想看, 顺手了。”贺征把门一开:“回去吧。” 门砰一声关上,像贺征这个人一样, 即使干了件非常细腻戳人的事,却浑不在意。 他也不需要等一个道谢, 更不需要江昀黏黏糊糊的表达感动,自己把门一关,从不拖泥带水。 江昀回到房里,仍旧回忆着贺征关门前的那个笑。因为房间里没开灯, 光从走廊后面打上来, 将他硬朗的外轮廓照亮,最后在鼻峰处形成一个细小的光斑。 眼中也留下一点神光,因为眼睑微垂, 显得十分温柔。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却苏得他浑身发麻。 江昀反复回忆着这个画面,一边洗漱整理, 全弄好后才回到床上, 手机点开《静水客栈》。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虔诚, 就差再焚个香了。 再不情愿也得看, 江昀心理准备, 节目前面的广告也过去了, 隔壁阳台有亮光传过来,也不知道贺征看没看,看多少了。 再低头看屏幕,江昀立刻被密密麻麻的弹幕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 欺负他没见过世面吗? 这节目里,贺征和羽茜都不算流量,算流量的瑞秋和陈恋恋也到不了顶级,哪来这么多狂热的刷屏粉……草。 江昀定睛一看,差点被吓死。 “云蒸霞蔚”粉丝是什么东西。 弹幕:【恭喜小雪狐和灵枢星君第一次合体综艺!云蒸霞蔚股终于涨啦!海市人民前排发来贺电!】 【三年了!云蒸霞蔚合体了!广州人民发来贺电!】 …… 【9012年了,我竟然还在为灵枢和小雪狐的绝美爱情流lui,过气cp粉发出饿了很多年的声音】 【云蒸霞蔚什么东西……】 【???桃酒七粉丝能不能不要ky,这是新综艺不是你家破烂脑残剧谢谢】 【别刷屏x10】 【抱走贺征哥哥不解释,不要随便拉瓜,让我们家老年断网人士独自美丽谢谢】 【这就吵起来了?看弹幕看得津津有味,都没注意播了什么……】 江昀快昏过去了,抖着手退出视频,微博搜索云蒸霞蔚。 他平时看到的基本只有自己的超话,没有人提过这个,公司经纪人助理更没人给他看,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贺征还扯上过关系。 不就是一个《桃酒七》吗?虽然当时剧红了一阵,但他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剧播出以后粉丝也没涨多少,展宏图还骂他不会表现,演技差。 他的角色原型是个雪狐没错,征哥的角色第一世是灵枢星君也没错,但是灵枢星君是男主角啊!!!跟女主爱恨情仇几百年,关他一个同框没几次的宠物什么事!?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材料还挺多。cp粉是不怎么讲道理的生物,说谁萌谁就是萌,没同框还要硬剪同框视频,加上剧组发的花絮里他俩的互动,勉强也能凑出几首《真相是真》。 一旦打出圈地自萌的旗号,连女主粉也没法儿多说什么,毕竟伏地魔和林黛玉还有许多粉呢,人生来是自由的嘛。 话题里言论露骨。 【今日迷思:如果这是个ABO世界,JY的信息素会是什么味儿的捏?】 【小雪狐发情期play,第三章 更新啦!AO3传送门[网页链接]】 【zz哥哥和yy弟弟的综艺要播啦!各位姐妹焚香沐浴好了吗?[图片:一碗米里插着三根pocky]】 ………… 江昀快跪了。 他脸热得发烫,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呼吸都不顺畅了,才把头伸出来,摸摸索索把手机拿回来。 然后继续回去看《静水客栈》。 弹幕除了一开始有些小姑娘恨不得把自己的喜好昭告天下外,片头五分钟过去就好了很多。 加上这会儿离节目刚播出有一个多小时了,各家自己的粉丝赶来控评,还有瑞秋和陈恋恋的粉出没,零星几个云蒸霞蔚的cp粉不再显眼。 而江昀担心的恶评也没出现。 网络记忆很短暂,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很多事情很快会被遗忘。 淘宝主播的粉丝们最近又有了新的敌人,也没空来理他了。 江昀渐渐舒展四肢,平静了很多,认真看起节目来。 羽茜是第一个来到客栈的,从她的视角逛了整座屋子。弹幕纷纷感叹这个节目组凶残——当真是家徒四壁。 江昀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客房,竟然觉得怀念又恍然。 竟然过去那么久了。 贺征是第二个到的,带了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跟之后来的陈恋恋和瑞秋比,简直是直男本直。 弹幕一直在哈哈哈。 江昀完全不知道居然那时候就开始拍了,明明他记得那屋子里没摄像。看看这个视角,可能是耳房门口有个摄像拍的。 初见大家都很客气,四人在门口寒暄了一阵,贺征帮陈恋恋和瑞秋搬巨型箱子上楼。 后期配字过了半小时,除了贺征,另外三个都没下来。 唯有贺征走到门口向外看,问工作人员是不是要下雨了。 弹幕密密麻麻,挡得什么都看不见,江昀毫不犹豫地关掉,心如鼓擂地看贺征。只见人摸出手机刷了一会儿,而后不知道看到什么,拿了把伞走出去。 再然后就扛着江昀的箱子回来了。 而江昀看自己,就像个傻子,跟在后面举着伞,一进屋就匆匆忙忙奔上楼。 江昀点了个暂停,深呼吸后才再次打开弹幕。 【妈妈呀,我恋爱了,贺爹好体贴】 【是江昀!!!好久不见啊往楼上蹿得好快,他这么可爱的吗哈哈哈】 【妈妈心疼了,衣服湿透了!贺征不是把伞给他了,怎么还这么湿?都走……光……了……】 【江昀箱子上是太子和太子妃贴纸?妈呀我现在要合理怀疑他的性向了233333】 【岸本:???】 …… 【江昀之前那事儿结束了?看蹿得这么快怕是好了哈哈哈哈】 【哇,贺爹把他箱子又扛上去了!我不能呼吸了】 【扇贝听了都想鼓掌.gif】 …… 所以那天的箱子是贺征抬上来的!?江昀头昏脑涨地继续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还好第一天的隐藏拍摄就算放完了,后期做得还挺友善。第二天大家一起吃包子,讨论怎么建设客栈时,虽然坐在寒碜的纸箱桌凳上,仍然有种陋室温馨的感觉。 只是弹幕气氛不算好,羽茜的打扮果然引起一些观众的不满,认为她搞得太精致,不像来干活儿的。 江昀心不在焉地看,等到他拿手机打字的部分放出来,羽茜的穿搭问题立刻没人在意了。 【江昀怎么了????】 【我艹!我艹屮艸!!这不是昨天淋雨淋的吧?完全说不出话了吗?】 【垃圾节目组】【垃圾经纪公司,病成这样还来上节目?】 【不是吧,难道不是怪他自己吗,病成这样还不肯放弃?机会让给别人不好吗,这样岂不是大家都来照顾你】 【这几个人昨天都知道了吧,一点也不惊讶,看来不是昨天生的病,起码有几天了,你看jy手机打字也很习惯了……天哪,我好难想象】 【这节目录的时间正好在淘宝主播骂他那次之后?我他妈[屏蔽词]】 【我说江昀怎么好沉默,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的天我心疼死了,他可是个歌手啊……有些人积点口德吧。】 …… 之后的弹幕也大多是心疼和问他到底怎么了。 江昀想起来这茬事,他现在好了,但观众和粉丝不知道啊。于是急忙发了条新微博,告诉粉丝现在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措辞非常个人,一看就不是工作室代笔。 江昀长年微博长草,没想到活粉并不少,一个个全在评论和转发里冒泡了。 江昀回了几个问得比较详细的,再次感谢大家的关心,才略带感慨地转回去看视频。 之前一些质疑他要人照顾的弹幕,在他全权接手厨房工作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贤惠”,以及感叹他竟然这么会做饭! 导演组对他还挺友好的,将他一个人在厨房默默收拾做饭的过程剪全剪了进去,所有步骤一个不缺,宛如一个做饭教程。 显得他非常敬业。 弹幕一片夸赞。 隔壁贺征和羽茜的探索地形副本不太顺利,因为分歧大,一直气氛冷淡。 羽茜摔了一跤,擦破了手肘,贺征虽然帮她清洗了伤口,但话语间多有指责,觉得羽茜不该这么穿衣服;而羽茜觉得贺征不照顾她,没有绅士风度。 弹幕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出一条条超长弹幕。 ……反而镜头一切到江昀枯燥的单人做饭副本,观众纷纷表示感到了宁静治愈。 江昀叹了口气,忍不住在弹幕上给贺征发了条好话。 【他不是没有绅士风度,只是实话实说,第一天他不是帮所有人扛了箱子吗?】 江昀暂停了一会儿,再点播放,很快有人接着他的话回复了。 【“实话实说”?低情商直男逻辑(翻白眼)】 江昀:…………??? 第33章 事实上, 不用江昀辩护,在随后的三十分钟里, 贺征的粉丝充分展现了他们应有的战斗力,在弹幕里将那些不好听的话提出来, 逐条反驳,堪称一场精彩绝伦的辩论赛。 要不是视频还有声, 光看弹幕,江昀恍惚以为自己在看奇葩说。 第一期差不多放到他们晚上布置好房间, 贺征拍照时却总觉得哪儿不满意为止,看来编灯罩和彩虹钥匙扣那茬事儿,要等下期才播了。 后半程江昀看得不仔细,注意力一大半在弹幕上, 被科普了一系列贺征的八卦, 历数他曾经传过的绯闻对象,对这些对象有多好,多甜, 多照顾多绅士之类, 以此证明是羽茜不好而不是他们老贺不对。 这是正经绯闻,也没人非要跳出来刷什么云蒸霞蔚了。江昀看了好多陌生名字, 深感自己刷八卦的姿势不对, 还没几个小粉丝了解他。 要不回头找个粉丝群加一下?也看看这个提名率特别高的“于白薇”究竟长得多漂亮…… 正想着, 弹幕终于换了话题, 他注意力回到节目内容上, 见视频还剩七分多钟, 进入第一期单采环节。 第一个被采访的是瑞秋,他话极多,每个问题都要巴拉巴拉说好长,被节目组快进掉一部分,还在旁边配字【后期组不想做字幕了大家随便听听】,弹幕哈哈哈笑成一片。 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和谁相处最舒服,瑞秋答了江昀。 弹幕滑过去一大片问号感叹号,江昀看得也有点愣,还没等这种奇异的感觉再发酵一下,就见后期把这一幕做了暂停,印上几个大字:【为!什!么!呢?】 下一秒,画面无缝衔接进江昀那里。 采访小姐姐同样的话做了快进处理,一秒略过,江昀:“嗯。”“好。”“没。”“美。”…… 弹幕铺天盖地地笑,把画面都遮没了。江昀勉勉强强才从缝隙里看到后期加的【互补】二字。 看着这么多人“好酷哦!”的盛赞,江昀只觉得自己的脸红透了。 当时采访时嗓子不好,心情也不好,看起来的确有点高冷,现在再看……观众没骂他工作态度不好就该谢天谢地了。 最后采访者问和谁相处最舒服,他答贺征时,弹幕仍然在哈哈哈。还有人问:“是因为老贺话也不多吗?” 那当然不是了。 江昀忍住在弹幕解释的冲动,稍稍快了个进,想快点看到贺征的部分。 不过下一个是羽茜,再下一个是陈恋恋,即便相当意外她俩也都选了自己,江昀也没太在意,快进到了贺征那里才收了手。 采访者:“第一次来,对叠溪镇印象怎么样?” 贺征:“山清水秀,好地方。” 采访者:“住了这几天,还适应吗?” 贺征笑了笑:“挺好的,在外面拍戏,什么破地方都住过。这里条件已经很好了。” 采访者:“怎么个好法儿?(笑)” 贺征:“有屋顶,有窗户,有灶……笑什么?我一开始真以为要来原始森林,嘉宾从搭草棚开始生活,来之前把那个‘原始技术’系列视频看了三遍,还做了笔记。我衣服都没带几件,那箱子里装了半箱固体酒精,就怕这边气候潮湿,钻木也取不出火,一口热水喝不上……哎,你笑吧。” 采访者:“哈哈哈!” 贺征也笑:“结果还挺好的,不仅有热水,江昀还会做饭。” 采访者:“那这几天跟谁相处最愉快啊?” “你说呢?”贺征大爷似的跷了个二郎腿,眯起眼睛笑:“当然是做饭那个,谁不喜欢啊。” 江昀又把手机扔了。 弹幕上一大片“yoooo”他都没看见,光顾着想那个“喜欢”。 虽然但是吧……但是啊…… 他蒙着脑袋,把自己憋得眼冒金星,才钻出头来冷静了一下头脑。 不行,不能再磕这种假药,你好不容易成了一个大众认可的直男,怎么能重蹈覆辙?江昀对自己说。 然后拿起手机,搜索贺征传说中提名率最高的绯闻女友“于白薇”。 于白薇,99年生,模特。 江昀翻到照片,心中泛酸,这也太漂亮了吧。 虽然他不喜欢这类长相……绝对不是酸,也不带偏见……好吧,是真的漂亮。 有几张秀场截图,能证明正面照不是P的,那身段,那长腿…… 江昀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这个姑娘大概还在打拼事业的初始阶段,一直在国外时尚圈混,目前没有出头的迹象,在整个娱乐圈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微博上和她相关的内容,全都有贺征的存在,主要集中在贺征粉丝问“她是谁”上。 ……人品暂时看不出来,但怎么看都比云菲好,江昀默默想。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打拼,应该挺上进的,还是半个圈内人,长得也漂亮。还挺配。 底下粉丝也这么觉得。 狗仔拍了一组他俩在咖啡馆喝下午茶的照片,从贺征帮她顶着门,一直到两人出来,对坐在店外阳伞下喝咖啡。期间贺征有翻桌上一本杂志的动作,而后两人还说了话,贺征看着挺放松的。 发消息的微博账号说,他俩聊了近两个小时,是否“好事将近”。 事实证明,近倒是不近的,这都一年了,也没什么后续。 不过贺征在国外呆了这么久,的确损失了些人气,这已经是他最近的一个绯闻了。 演员和偶像就是不一样啊。 江昀翻着评论,略有些感慨的看着底下的粉丝祝福,还有人发于白薇的ins照片,表示这么鲜嫩的小姑娘就算没什么名气也是贺征赚了。 江昀用小号刷微博,一路从八卦微博号关注到贺征的铁粉身上,最后还翻墙关注了于白薇的推特主页。干完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 我在干什么?江昀茫然想。大概是想搜出点□□,找点优越感来着。结果优越没感受到,倒是证实了人家漂亮善良又努力,发推文还有可爱表情符号。 他就不会可爱表情。 江昀想明白,把刚刚加的贺征粉丝群给退了,感觉自己磕了假药的头脑终于重归平静。 正打算起来洗个脸换个姿势重新睡觉,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江昀定格在坐起来的动作上。 十二点半了。谁啊!? 敲门的人还挺着急,不过停了两秒,又是三声门响。江昀可以肯定不是找错人了,皱着眉下床,警惕地拉开一条缝。 竟然是陈恋恋。 怎么又是你!? “昀昀,”她眼睛肿了,头发散着,穿了件浅粉色珊瑚绒睡衣,手上抱着枕头:“让我在你这儿睡一晚。” “……”江昀震惊得眼睛睁大,嘴都微微张开:“???” “干嘛呀!”陈恋恋带着哭腔,眼睛里迅速泛起雾气:“收留我一晚怎么啦?床那么大呢!” 江昀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惊世骇俗两句话,眉头拧得死紧:“你妈呢?” “我跟我妈吵架了,我不要再呆在那个房间里。”她说着,眼泪就下来了,鼻尖通红,倒真的有点可怜。 江昀头疼:“那你找亲戚啊。” “我跟我姨他们都不熟,客房那个床太小了。”她委屈道:“你问这么多干嘛?让我进去啊!” “声音小点、”江昀死守门缝:“那你找羽茜不行吗?” “我敲门了……羽茜怎么也不开门,门缝里也没灯,应该是睡了。” “那你找我!?” 陈恋恋爆发了,大声喊:“找你怎么了嘛!你又要骂我吗?那你骂啊我不还嘴就是了!天这么冷总不能让我在客厅睡吧!” “小点声!”江昀想掐死她:“那你去找工作人员,我给你小莹的电话。睡我这儿肯定不行,你,女的。我,性别男,你他妈能不能有点数。” “但你不是同、” “陈恋恋!”江昀怒吼,把她后半句给盖了回去。 两人相互瞪着,都气得脸发红,这时,隔壁门猛地被拉开。 “嚎什么!?”贺征比他俩还大声:“大半夜的有病啊!?” 江昀一阵绝望。 怕陈恋恋再说什么不该说的,江昀忍着怒火把她跟母亲吵架,非要来蹭他房间的事实给贺征说了一遍,又用眼神警告陈恋恋。 贺征听完,勃然大怒:“姓陈的你脑子里装的是不是屎?!你家吵架你跑出来打扰别人?羽茜不理你你就来找江昀?你怎么不找瑞秋?怎么不找我?你是不是看他好说话逮着他欺负?” 江昀:“…………” 陈恋恋似乎想说什么,一个犹豫的功夫,贺征就沉声打断她:“反正不行,再清白也不行,江昀好说话,我不准。”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陈恋恋积累了一晚上的委屈终于收不住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无声狂哭。珊瑚绒不亲水,那眼泪从睡衣表面滚下去,好像他们两个大男人把她怎么样了似的。 江昀正在极度警戒状态,整个人都绷着,生怕陈恋恋突然说什么“我是觉得他是gay很安全才找他”之类的话,那不是完蛋了,还好陈恋恋没坏到那个程度,光哭不张嘴。 贺征起床气过去了些,捏了捏眉心,烦躁道:“行了行了,别哭,我不想看。” 顿了顿,他又道:“算了,你睡我房间吧,我跟江昀睡。” 江昀:“……” 江昀:“?????” 江昀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反应过来,贺征已经拿了枕头被子,站在他床边上了。 小小的房间顿时逼仄起来,连空气都是粘稠的。 “你枕头自己带的?”贺征这会儿清醒了,不再是头一点就着的暴躁大狮子,他把枕头往床上一扔,发现形状高度都不一样,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江昀有些麻木地说:“也是节目组给的,不是我的,我喜欢低的。” “这还能整个两套出来?”贺征啧了声:“那你枕我的吧,我不挑。” 江昀眼睁睁看着贺征把两个枕头调换了位置,整个人呈现一种极度懵逼的状态。 一米八的床,足够躺两人了,中间还空了能躺一个人的距离。 灯一关,江昀恍惚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半小时以前,他想都没想过,这辈子竟然还有衷心感谢陈恋恋的一天。 贺征的存在感很强,那么大一坨人,那么高的体温,就横在自己身边。他呼吸声也重,身上还有淡淡的薄荷味……是薄荷吗?说不上来。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须后水的味道。 江昀翻了个身,侧对着贺征,眯着眼睛看他。 窗帘是单层的,针织纹路交界处隐隐透了些月光进来,将贺征映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 “睡不着?”贺征突然说话,声音喑哑,震动胸腔,带起一阵气流。 “……于白薇是谁?”江昀闷声问。 “怎么想起来问她?”贺征轻笑一声,睁开眼,也翻了个身。 江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就露出一双眼睛:“晚上看弹幕看到的。” “弹幕还提这个了?”贺征语气慵懒:“我倍速看的……没什么,就是个小女孩儿,碰巧认识的。” 江昀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微微蜷起,没再问怎么个碰巧法。他眼睫微垂,却仍然直直朝着贺征的方向。 “你跟她在一起了吗?” “没有。”贺征轻笑:“你怎么跟陈恋恋她妈似的?只是个小姑娘,说什么有的没的。” “嗯。” 江昀脑子纷乱,似乎有很多问题,却一个都不敢问。 半晌终于消停了,悄悄闭上眼睛。 “你手好了吗?”贺征问。 “嗯?”江昀立刻又把眼睛睁开,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贺征问的是他砸锅那次的事。 “已经好了,”他说:“就是手腕扭伤了,不严重。” “怎么弄的?” “……嗯,锅具广告前两天,在一个什么什么店的什么晚会上,舞台是露天的,架子没搭好吧,灯掉下来了。我不小心拿手挡了一下。”江昀说。 贺征沉默好一会儿,在江昀等得快睡着的时候,他说:“睡吧。” “嗯。”江昀笑起来。 第34章 清早,江昀迷蒙间睁开眼, 先听见了一阵水声。 他反应了一会儿, 辨认是从卫生间传出来的。 ……贺征在他房间里洗澡。 江昀感觉思绪开始控制不住地翻腾, 呼吸困难, 昨晚翻了几个小时于白薇的推特就跟白翻了似的,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破罐破摔的迷之放弃感。 占有欲是人类的天性, 不管是男是女还是gay, 只要勾动了欲念,就会从各方面表现出来。 比如大脑自动播放贺征昨天换衣服时近在咫尺的裸背, 比如早上大清早不怎么安分的某个不能描述的器|官。 怎么不早点醒呢?江昀蹭了蹭被子。 说不定可以看到贺征也不怎么安分的……算了。 水声骤停,江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房间不大,浴室门就在床头旁边两米处,门一开, 清凉的水汽就弥散开, 停在江昀鼻尖。 ……清凉? 他猛地坐起来, 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红痕,诧异问:“热水器坏了?这天你洗冷水澡?” 贺征被他吓了一跳:“哎!醒了?先穿衣服!” “这天你洗……”江昀又重复了一遍。 “冷水澡。”贺征叹了口气,头上顶着毛巾, 身上倒是已经穿戴整齐:“对, 我早上都习惯冲个凉水, 除非在东北拍戏。好了吧?快穿衣服, 你可别再冻坏了, 一会儿喉咙哑了一会儿手扭了一会胃疼的。” 江昀大清早的, 莫名被鄙视了一通身体素质,颇有些郁闷。 贺征解释了一下,说本来准备回去洗澡的,但去阳台看了一下,隔壁窗帘没拉开,陈恋恋应该还没起,就借用了他的浴室。 这会儿的确比较早,才六点一刻。 江昀惊讶自己竟然睡得这么好,起来时忍不住拍了拍软乎乎的,扁扁的枕头,郁闷又不见了。 旁边那个高枕头从第一天录节目起就在困扰他,每天睡觉他都想用礼物资金给自己买个新枕头,又纠结值不值得,必不必要,是不是快习惯了……纠结着纠结着,都快习惯了。 没想到解决起来这么简单。 他洗漱完,贺征坐在床边等他,两人一起出的门。 瑞秋正好从楼梯另一边过来,眼睁睁看着他俩前后脚从同一个房间出来,眼睛忽然睁大。 “闭嘴。”江昀提前堵住他的嘴:“陈恋恋跟她妈闹矛盾,占了征哥的房间,所以他来我这儿睡了。” “…………哦。” 有话却要硬生生的憋回去,这感觉太不好了。瑞秋被江昀用恐怖威压眼神盯着,从下楼梯到坐到餐桌前,一路表演着欲言又止。 贺征倒是一直看手机,没看到他的表演,刚坐下拿了个包子,又起身,一边对着电话“喂?商总啊……”一边出去了。 一看到餐桌上的包子,江昀就知道早饭不用做也不用拍了,果然,导演和两个女工作人员正吃包子喝粥,羽茜正跟她们聊粉底液,除了陈恋恋一家,已经都起来了。 江昀打了招呼,刚喝了口粥,面前就放了个包子。 是导演夹的。 “江昀啊,表现很不错哦!昨天的节目,你是话题榜第一哦。”导演笑得见牙不见眼。 “?”江昀咽下粥:“有吗?我看弹幕,好像说贺老师的比较多。” “嗨呀,这个要看微博的关键词统计呢,主动发微博和回复中讨论的计算权重不一样……这些有专人统计的,你只要知道,你人气最高就行了。”导演话语中全是满足,看着江昀的表情简直能用“爱不释手”来形容。 江昀一阵毛骨悚然,连忙低头吃包子。 “我也刷微博了,”瑞秋好不容易忘掉刚才的欲言又止,拿着包子说:“基本上就是说我蠢,陈恋恋嗲,羽茜姐作,贺老师大男子主义……然后说你宜家宜室。” 江昀:“…………” 瑞秋悲愤:“我就不懂了,其他人都是实话,怎么到我这儿就人身攻击,我哪里蠢了!?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蠢!” 羽茜哼了一声:“你是屏蔽了关键词吧,你自己的粉丝给你贴标签都是蠢萌啊。” 瑞秋抓狂:“那是萌!是萌!!!” “别听他的,”羽茜看向江昀:“大家都有粉有黑,不过你的表现的确好,基本没人骂你。大家都挺喜欢看你做饭的。” 江昀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自己这平平无奇的做饭水平,竟然还有当美食博主的潜质。 不如这样,退圈以后找个家附近的小村子,像李子x一样录做饭视频,背景音乐就放他新作的歌。这样想看他做饭就必须要听他的歌,传唱度就有了。再跟音乐app谈个付费下载的合作,年入十万不是梦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导演组在剪辑时给了他足够多的镜头,才让他有机会被人喜欢。江昀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也没有,乖乖向导演道谢。 导演心里更舒爽了,又给他夹了个包子。 “今天的节目从下午开始录。”导演说起今天的安排:“我们会假装从镇口接到陈恋恋妈妈,带着大包小包的过来。下午你们就包个饺子,正好离过年也没两个月了,聊聊家人啊,工作的辛苦啊,晚上煮来吃,也省得再弄一大桌菜。” “其他人呢?”江昀问。 “今天不下雨了,咱们跟老乡谈好了,老乡带他们玩。”导演道:“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昀想了想,还是把陈恋恋昨晚干的事告诉了导演。 虽然跟贺征同床共枕挺……挺让人留恋的,但这种虚假的快乐就像吸|毒,过后是更严重的空虚。况且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就算他不提,贺征也会去找陈恋恋的。倒不如找导演解决,公事公办。 导演也挺惊讶,又让他放心。 “本来她妈妈明天就要走,今晚就把她亲戚们送到镇外宾馆住吧。放心,之后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导演老神在在,又慈爱提醒他:“下次遇到事,给我打电话。” 江昀点头。 他怀疑导演以后都不会和陈恋恋合作了。看他的表情,绝非单纯的脾气好,而是不在乎,如同对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的陌生人。 他或许还会把这件事吐槽给圈内朋友听,工作人员的八卦小团体也可能获得新的谈资,扩大这种“不再有交集”的范围。 而陈恋恋不会知道这些。 哪怕爆发了那场丑闻,只要公司保下了她,节目顺利播出了,导演热情的帮她解决问题……她就以为她自己,她家人,所有的一切仍在轨道上。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努力了却没有回报,犯了错也没有惩罚,日子一天天麻木的过去。 但轨道在什么时候偏转了方向,因为什么原因偏的,每件事施加了多少推力,没有人能算得清楚。 江昀默默哲学了一通,再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咬下一口导演给的包子,发现是三丁的。 今日份好运。 *** 陈恋恋一家九点多下来,开心地接受了节目组热情周到的服务,去老乡家里玩耍了。 贺征还不知道在哪儿打电话,江昀出来找了一圈,想让他回房间收拾收拾。 这一看,江昀吓得心跳直往两百上蹿,朝着羊圈狂奔过去:“贺征!火!!你手上着火了!” 贺征下意识松手,干草随风飘开,火苗很快熄灭。 那根罪魁祸首的烟头掉在地上,贺征默默蹲下,一边捡一边朝电话那头说:“反正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挂了。” 江昀扶着羊圈喘气,心头一股火直往上蹿,非常大逆不道地想把贺征原地踢翻,再照着脸抽,把烟盒塞进他嘴里,让他特么的记住别一边抽烟一边喂羊…… 但看到这人捡烟的样子,蹲下来还这么大一只,动作讪讪的,又有点落魄且好笑。 “没注意。”贺征解释,把烟掐灭,看了一圈没处扔,掏了张纸巾包起来塞进口袋。 羊羔晚上牵进耳房,白天赶进羊圈睡干草晒太阳,江昀早上没看见它,应该是节目组照顾的。贺征估计是出来打电话,点着烟,顺手抓了把干草喂它,结果说得入神了没注意,烟头把草点燃了。 他要晚提醒一点,估计得把手烧着。 江昀非常服气,心想以后也不要找什么于白薇云菲之类的来给自己洗脑,看看贺征现在这个样子就足够幻灭了。 “欢欢才多大,它还在喝奶,它不吃草。”江昀深呼吸,确定自己不会动手打人了,才说话。 “哦,我去找奶。”贺征说。 “我来吧,”江昀说:“你把它铺窝的草踢回去,别散得到处都是的,奶我去拿。” 江昀发誓,这句话绝对是随口一说,不包含任何想要更多相处时间,身体接触,亲密动作之类的想法。但贺征却出乎意料,回了句不用。 “你去干你自己的事吧。”贺征双手插兜,表情自然:“我弄乱的,我来就行了。” “……哦。”江昀第一次被拒绝,愣神只一瞬,就转身离开了。 有一点不知所措,但想想又觉得一切正常。 只是喂个羊而已,确实不用两个人,有什么好奇怪的?啊,收拾房间的事还没提醒他…… 江昀在跨进门槛的时候忽然想起,脚步顿了顿,捧着微微发慌的心,没有回头。 第35章 江昀心绪不宁,午饭时显得比平时更沉默。 下午, 陈母带着大包小包重新表演起“第一次来静水客栈”, 他也没什么兴致像其他人那样发挥演技, 站在最后保持不太热情的微笑。 仔细想想, 贺征脾气未免太好了, 虽然命令句多了点……但江昀主动帮他做什么时, 他从没拒绝过。 做栗子饼时手把手教他, 洗衣服那次也是自己先抱怨一句还是我来吧,类似种种事情, 贺征没有一次说过“不”。 偏偏是今天,只是帮忙喂个羊,甚至帮忙都谈不上,他却说了“不需要”。 江昀理智告诫自己不要这么敏感,贺征只是觉得真的不用, 或者刚刚差点烧着手的样子让他有点尴尬, 但感情上仍然需要时间来平复。 于是他兢兢业业的包饺子, 手上速度飞快,在大家还忙着聊天的时候,一个人已经包了一整排, 搁在洒了面粉的餐桌上。 “江昀啊, 你平常工作辛苦啊?”陈妈妈注意到他, 才想起来还漏了个人没采访。 江昀:“还好。” “每天都干什么啊?” “写歌。” “……写歌是怎么写呀?拿个纸笔就能写吗?”陈母是真的好奇起来了, 把椅子往他那儿挪了一个身位。 “能。”江昀果断答。 陈母感到接不上话的窒息。 还好江昀很快调整了态度, 打起精神解释道:“公司有乐器室, 一般我们会借助擅长的乐器作曲。有时候也会出去走走,找灵感。” “噢,那你比小贺他们轻松多了呀。”陈母道。 “也不是,”贺征低着头捏饺子,插了个嘴:“人家是歌手,要去各种晚会表演。也演过戏,拍过广告,空一点时间还要写歌,一年到头也没个歇。” 羽茜也说:“比咱们忙。” 陈母顿时怜惜了:“哎哟,太不容易了,你要上晚会的话,过年回家吗?” 这真是个灵魂拷问。 江昀倒是想过年不回家,随便哪个卫视请他他就去了,然而去不了。其他小电视台,小晚会,倒是有挺多邀约,但他懒得去。 江昀笑了笑:“你看我饺子包得这么熟练,就知道我过年回家啊。每年家里的饺子都是我包……” 他正说着,目光瞥到身边贺征的手,后半句话吐不出来了。 那哪里叫包饺子,那应该叫对传统食物的毁灭性侮辱。 面皮是陈母擀的,大小一致,形状滚圆,厚薄适中,团在手里漂漂亮亮。江昀放上馅儿,两边一掐,捏出花边收口,两秒就能包出一个肚皮饱满的饺子。 反观贺征,估计是看他的动作现学的,操作没问题,但每一步都有微妙的偏差。这导致他出品的饺子,都带着一股悲壮的感觉。 一会儿馅儿填多了,褶皱里捏着韭菜,饺子肚被撑出裂口;一会儿捧饺子的方式不对,柔软的面皮被指甲掐出几个洞;一会儿馅儿少得变成面片,一会儿褶皱叠反……总之,这是一堆下到锅里很快会变成菜面汤的东西。 江昀被这些饺子雷得不轻,瞬间忘了让他心神不宁的那句“不需要”,身体向旁边歪,手往贺征手上抓,想像教他包栗子饼那样教他包饺子。 电光火石间,贺征下意识缩手。 江昀抓了个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贺征说:“哎,被静电电了一下!” 江昀愣愣的,汗毛炸开,收手坐了回去。 耳边是陈母杠铃般的笑声,她现在才看到贺征包的饺子,实在是很好笑。 摄像也来近距离拍摄,桌上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江昀在发呆。 “江昀教我吧。”贺征等他们拍完,反而坦荡了,伸出手,若无其事地对陈母说:“上次他手把手教我包栗子饼,教完我就会了,他手巧。” “……啊。”江昀再次伸手,略微迟疑。 而这一次,贺征没有避让。 江昀沾着面粉的手掌覆盖上有些糙的手背,感到微微的凉意。贺征比他高,手也要大一圈,尤其是骨节,特别有男人味。江昀自己手指虽然长,但手掌不够宽,失了点气势。 他没有从后面环抱贺征,而是歪着身体,姿势别扭,应付似的带着人包了两个饺子,就把手收了回去。 “会了吗?”他勉强做出个笑。 “可以了,这下绝对没问题。”贺征十分自信,埋头包起来。 江昀坐回去,很快撤下笑容,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淡淡阴影。 贺征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无论是栗子饼,还是竹编蚂蚱,一开始做得再糟糕,练一练都能及格。 陈母看着他新包的饺子,渐渐变得不会露馅儿了,赞美道:“小贺很聪明呀,平常在家过年,你妈妈不教你吗?” 贺征淡淡说:“她也不会。” “还有妈妈不会包饺子呀?”陈母显然是个比较传统的家庭妇女,有那么点我见即世界的意思,埋怨道:“那你们过年难道下速冻饺子啊?这怎么行呢!” 贺征不答。 “那你现在学会了,回去也教教你妈妈。”陈母道。 贺征捏完两个饺子,才说道:“好。” *** 饺子包了三种馅儿,韭菜鸡蛋,白菜猪肉,还有个肉里掺玉米的。 江昀好久没吃过饺子了,陈母调的馅儿味道很好,但他吃的不多。 等节目录完,导演组和陈恋恋一起送陈母出镇,和她已经去了宾馆的亲戚们汇合。其他人都没立刻回房,散在客栈各处。 瑞秋把平板架出来,回放他漏看的电竞比赛。 解说激动不已,说着江昀听不太懂的句子。 但他假装能听懂,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看得相当认真,认真到瑞秋都不好意思把平板收回去,自己先上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没两分钟,贺征进来,一屁股坐在江昀身边。 “生气了?”他问。 江昀一直知道,贺征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他对周围环境里产生的任何变化都很警惕,没反应不代表他不知道,只能说他不想理你。 江昀并不是个演员,深知自己一天的表现糟透了。 尤其是下午,贺征避开他的手,那一刻起,他心里有无数念头在翻涌,几乎被惶恐淹没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感觉手是麻的。 贺征知道他是gay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昨天睡觉他做了什么动作?还是陈恋恋告诉他了?抑或是他自己从哪儿看了什么,感觉出来的? 即使后来打了补丁,之前他手缩回去那一瞬的画面,仍然像烙红的铁钳,狠狠印在江昀脑仁上。他甚至在这种摧枯拉朽的疼痛里,产生了闻到焦糊味的幻觉。 江昀有点不敢再面对贺征,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么说话。 理论上讲,贺征是个非常体面的人,从他缩手后打的补丁就能看出来,他似乎想把这事糊弄过去。其实这样很好,江昀很想配合,但他似乎做得不够好,导致贺征现在来跟他谈心了。 连开场白都这么体面,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气好生。 江昀这么想着,出口的语气却是硬邦邦:“没有。” 贺征苦笑,向后一靠,揽住他的肩:“是我状态不好,下午走神了。我发呆的时候不喜欢别人碰到我,反应过度,没想到你这么介意。” “……”江昀侧头看他,悄悄将手捏成拳,又松开,试图放松一点。 贺征想说什么? 江昀开始迷茫了。 这是他为了粉饰太平找的借口,还是真的……没发现? 如果是前者,那为了和他这个恶心的基佬保持友好的同事关系,简直煞费苦心,如果是后者…… “是我妈的事。”贺征没卖关子,很快说:“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上综艺,嚷嚷着要过来。这两天因为这事很烦,陈恋恋她妈还要问问问,搞得我更烦。下午包那破饺子才走神了。” 江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意外,非常意外。 意外之余又感觉很惶恐。 贺征为什么跟他说这些?明明很抵触,应该是提都不想提的事,却为了他的心情跟他讲? “原谅我吗?”贺征笑了笑:“真不是故意的,好了吧?” “……你妈?”江昀忍不住问。 “不会让她来的。”贺征表情冷漠:“别担心。” 江昀想说不是这个,但他又不想问了。 这是贺征的隐私,能对他说一点,都让他很惶恐。再问下去,就该越线了。 于是他严肃地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 贺征又笑:“没事,不想说只是嫌烦。你还看吗?” 他指指瑞秋的大平板。 江昀本来就看不懂,这会儿刚从被发现性向异常的断头铡下面爬起来,享受着劫后余生的余韵,不由笑出酒窝,摇摇头。 “那换个。”贺征从支架上随手抽出平板,按了返回。视频app首页有关联推荐,除了游戏视频,就属江昀的MV显眼。 显然是上一次他们拿平板看mv,大数据记住了。 贺征随手点开一个,江昀脸唰地红了,伸手去抢。贺征一手按着他,另外那条长臂将平板举得高高的,放了三十秒才不逗人了,把平板还他。 “干什么,拍挺好的。”他挑挑眉:“又不是没看过。” “你看过!?”江昀气喘吁吁的摁下返回键,一脚踩在贺征大腿上,眼睛瞪圆。 “看过很稀奇吗?这首什么来着,帕多瓦?不是你拍桃酒七以前的歌了吗。”贺征任由他姿势别扭地压着:“全剧组都看过。” “…………”江昀哑口无言。 “里面有个镜头,就是你站在一堆马赛克彩灯那里,很好看,适合你。”贺征伸手撩了他散乱的刘海,声音懒懒地:“有一阵子我看到你就想到那个灯,在国外还买了两个。你这脸皮也太薄了,是不是连当初的电视剧拍完都没看过。” 江昀:“…………” 还真的没看过! 第36章 直到江昀洗完澡, 收拾完房间, 坐到床边, 拍了拍软趴趴的枕头, 才发觉自己的思路被带跑了。 贺征真的有毒。 他思路还没理清,脑子就被自己的尬拍MV和“星君雪狐的三生三世.avi”填满了。 但不管怎么说, 贺征的确没讨厌他。 ……应该吧。 江昀手指划在手机屏幕上,又看了个B站剪刀手的视频小论文。 这些up主把他和贺征在不同地方的画面剪在一起, 用特写对特写,强行互动。其中有一处,是江昀演的雪狐从树上跳下来,扑进雪堆里,那位up住在跳下来之后切进了贺征向上张开双手的画面,脸上带着笑, 好像要接住他似的。 然后雪沫飞溅,切进下一幕。 厉害了, 这些人。 明明是他自己兴奋地跳进雪堆,还愚蠢地打了个滚, 之后就被人兜头施了个法术变回原形——之后就是特效了——他就要以为这眼神真的如弹幕所说,“含情脉脉”了。 眼看着一行行【是真的!!!】飞快掠过, 江昀只能叹口气,发了条风凉话——【是假的】,然后关掉视频。 把手机插上电, 江昀强迫自己闭眼, 一刻钟后又睁开。 睡不着。 要不……再看会儿? 一小时后, 江昀刷完了B站所有带着[云蒸霞蔚]tag的视频,罪恶感极强又去洗了把脸,恨不得把手机冲进马桶里。 不能再看了,真的得睡了。 五分钟后,他举着手机看刚刚被贺征说“全剧组都看过的”的那首MV《Padova》,心中充满深夜哲思。 这首歌在他过往履历中,成绩说不上好。口碑不错,他的粉丝普遍很喜欢,但同专辑的另一首歌传唱度更高。 当初MV拍得也比较敷衍。 因为是首难得的拉丁曲风,拍mv的导演拉着他去了一条异国风情节,租下某纪念品的铺子,布置了一片满是土耳其玻璃灯的场景。 这种灯是不是土耳其发明的,江昀也不知道,它用很多彩色玻璃拼贴成各种马赛克图案,高高低低悬挂在摊子前。等天色暗下来,彩灯全部亮起,错落着的五光十色,能迷花人眼。 但这东西单个看起来就那样,一定得多了才好看,而且不好搭配,放屋子里怎么都很别扭。贺征既然买了两个,一定也知道只能在家落灰吧。 但他说看到我就想到灯,那看到灯……是不是会想起我? 江昀翻了个身,这次真的把手机扣上了。 要不,做一个灯送贺征。平时就摆在角落落灰,过年扫除或者搬家的时候翻出来,正好想起他。 贺征人好,肯定不会把他的礼物扔掉。 那么每年过年,即便收不到拜年短信,也能暗暗脑补贺征想起他了。 最后这几天行程不紧,但连他的师弟丘灿麟在内,也只剩下四个嘉宾。 满打满算一人两天,再有一个星期,节目就该录完了。 他得抓紧时间找节目组买材料,在录完前把礼物做出来,送掉。 都说是手工灯,应该不怎么难做吧?江昀有心拿手机查一下,眼睛却已经睁不开了。 *** “这是什么?”导演拿着便签单子,凑近看。 “材料。”江昀在一楼厕所堵住导演:“拿我的礼物资金买,估计只能在网上买,我把淘宝链接发给你。” “玻璃刀?开界器?填缝剂?”导演啧啧:“你这是要造飞船?” “……做个礼物。”江昀声音低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先保密好吗?” 导演唯恐天下不乱,强烈要求他在镜头下表演制作过程。江昀当然不想,问道:“贺征和你商量运钢琴的过程,有拍吗?” 那还真没拍。 导演笑骂他:“小嘴儿还挺会说,但他单独采访里讲了。” “那我也在单采里讲。”江昀坚持。 导演拗不过,拿他没办法,遂同意了。 “但送的时候肯定要拍的啊。”导演虎着脸指指他。 江昀笑了笑,点头答应。 当天下午,陈母回来补录了一段,傍晚正式携带陈家大姨二姨和小姨踏上归途。梅医生在叠溪镇大玩特玩了几天,意犹未尽地过来道了别,江昀把刚烤好的蛋挞给她装了一盒,表示感谢。 “徐岫明天就来。”贺征单手插兜:“你不再多呆一天?” “不了,我本来也不是来看他的。”梅医生冷酷:“一听他来我更要走了。” 贺征笑了:“你们真是。” 梅医生不答,又叮嘱了江昀几句心情最重要,潇洒开车离去。 等车影都不见了,江昀才问:“导演不是说,明天是羽茜弟弟来吗?” “她弟弟来,我朋友也来,已经说好了。”贺征解释:“徐岫过两天有事,安排不过来,索性两期一起做。” 贺征顿了顿,略带点嫌弃地说:“他性格有点自来熟,人倒是不坏,你要是不习惯,就离他远点。” ……离他远点。 这话虽然嫌弃,但在江昀听来实在有点亲密。 这让同为“朋友”定位的他感觉微妙的酸。 能以朋友关系被他邀请参加节目,已经是非常要好的象征了,贺征还肆无忌惮的跟别人吐槽,这得是多铁的关系啊。 肯定不是过年群发短信的那种。 而且自来熟什么的,往好处说也就是性格热情好说话,哪需要特意离远点。 谁能想到贺征竟然说了句真话。 翌日上午,众人正吃着早饭,车轰轰开进来,转眼跳下一个青年。 青年一头卷毛,眉目深邃,穿着修仙西装,似乎有点混血。 是个乍一看非常亮眼的帅哥,面生。 “哈喽各位,早上好!”不等众人放下筷子迎接,青年先扔掉箱子,带着迷人笑容,快速而不失优雅的跨过门槛。 那动作带着香风,差点把隔了老远的羊羔熏得打喷嚏。 “江昀!”他眼神真诚,越过贺征,率先捧起江昀左手:“我喜欢你,我是你的粉丝啊!” “……”江昀吓得筷子都要掉了。 然后就见这位青年抬手一个响指,手上凭空出现一朵红玫瑰,娇艳欲滴地递过去:“送给你,这是我的爱!” 江昀:“………………谢、谢谢。” 怎么弄出来的!? 江昀心中翻起巨浪:我眼睛刚刚绝对没眨!就在我眼前!突然出现! 他盯着玫瑰,满心震撼。 这时青年已经迅速转到对面,用差不多的句式送了羽茜一枝白玫瑰,陈恋恋的是黄的,瑞秋一朵蓝色的。 “愿你们在美丽的早晨,拥有美丽的心情!”青年施法吟唱完毕,自我介绍:“我是徐岫,山由秀,一个普通的魔术师。” 而后一个wink。 江昀自他进来,眼睛一直跟着他,看得目不转睛,这会儿听到名字才反应过来,这个就是徐岫! 贺征的朋友! 下一秒,香味飘到他身边,徐岫果真十分自来熟地插进他和贺征之间,把贺征挤开:“嗨昀昀,我能坐这里吗?” “……嗯。”江昀愣愣回答,都顾不上在意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了。 他一直以为电视上那种近景魔术是用摄像造的假!但刚刚这个人在他面前结结实实露了一手! 他把玫瑰藏哪儿的!?想问。太想问了。 徐岫得到允许,满意地坐下。 江昀这才看到刚刚被他挡住了的贺征,黑着脸,正居高临下地盯着徐岫。 “……”江昀立刻站起来,拿了根油条:“征哥你坐吧,我吃好了。” 说完带着碗钻进厨房,放下后又去了厕所。 太吓人了。江昀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打开百度搜徐岫的名字。 之前贺征没解释,又说他“勉强算圈内人”,江昀简单搜过几个秀的同音字没搜到,就没继续了。现在精准搜索,cherry徐得了什么什么魔术类大奖的通稿翻了几页都翻不完。 啊,牛逼的人果然只和牛逼的人做朋友。 江昀再次意识到这个残酷的现实,洗了把脸平复心情,打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出去,江昀和包包头的工作人员撞了个正着,对方抱着个箱子,差点摔了,江昀拉了她一把。 “江老师!”包包头站稳:“正找你呢,这个是导演让我给你的。” “啊,谢谢。”江昀接手,还有点分量,应该就是他的做灯材料了,便朝她笑了笑。 “不用。”包包头脸一红:“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随时找我哦!” 江昀应声,抱着箱子上了楼,细心把房间门关好。 打开箱子,里面有五袋碎玻璃方片,各种颜色都有。底有巴掌大的球状灯罩胚,被好几层泡沫纸包裹着,没有磕碰瑕疵。其他如玻璃刀,钳子,开界器刷子玻璃胶之类,看着质量也都不错。 江昀在心里感谢导演,把玻璃片倒在桌上,往他昨天画的图纸上比了比,果然很大。 他为了做这个灯,昨天在淘宝上看了各种diy买家秀,每个都丑得他心如死灰。 后来一咬牙,决定买个大点的底胚,参考各种华丽的原始版本,仔仔细细设计花纹颜色,画在纸上。 要想做得精致,玻璃片不能大,有的还要裁成菱形,所以必须得切割。 这一步是最麻烦的。 江昀买的玻璃片多,也不怕浪费,决定先试一试玻璃刀。 他先在刀口滴上油,又拿钳子夹住玻璃片,用力刻下去,切出一条平整的痕迹。而后上开界器,夹好后用力转动旋钮——啪一声,蹦掉的一小块碎玻璃重重打在墙上。 江昀吓了一跳,跳起来看墙壁。 一个凹陷的印子非常突兀。 这怎么办?不能在房间里做了吧!起码切玻璃这一步,是不是得在外面找个地方? 不然大晚上的,要是失手,冷不丁崩到隔着贺征的那面墙,咚一声,多恐怖。贺征不会以为他在房间里对着他掷飞镖吧!? ……或者以为他想凿壁偷、偷光? 第37章 江昀捏着那小块儿碎玻璃发愁。 他没做过这个, 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但想做得精致, 两三个小时的也不现实。 本来他都计划好了,打算每天晚上修会儿仙,一星期应该够。来得及就修早点,来不及就修晚点, 看心情。 这下得重新想想。 其实粘玻璃那道程序完全可以放晚上,就是切玻璃的时候, 得找贺征不在房间的时候。问题工作时间他们得拍节目,非工作时间贺征也要休息,作息怎么想怎么同步。 就算逮着空隙,比如现在, 他一人回房, 但呆不了一会儿就要下去了饿。 而且总回房也不好,看着像要罢工。 要不带到外面去? 江昀还没想出解决方案来, 手机响了, 包包头喊他下来。说羽茜的弟弟也到了。 江昀把碎玻璃草草堆在桌上,心神不宁地下楼。 弟弟十二岁,个子挺高了, 到江昀胸口。一张圆脸怯生生的,名叫王羽芨。 让人可以非常顺利地推出羽茜真名大概率也姓王。 王羽芨被羽茜拉着, 挨个儿叫人, 贺征哥哥好、瑞秋哥哥好、恋恋姐姐……一直到徐岫哥哥好。 江昀忽然又听一声响指, 条件反射一个激灵看向徐岫, 对方果然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朵花儿来——一朵红色芍药,很大的花,递给弟弟。小男孩儿果然受宠若惊。 ……所以到底怎么变的。 王羽芨原本是个腼腆害羞的性格,就算被姐姐拉着也非常不自在。 可孩子到底是孩子,看着大变活花整个人像喝高了似的,声音高了八度,不断徐岫哥哥长,徐岫哥哥短,问他是不是把花藏在袖子里的,为什么没有破掉之类。 “告诉你可以,”徐岫一脸神秘:“但你手里的花就会枯萎哦……你确定你还要听吗?” 小孩儿顿时为难,拿着芍药下意识看姐姐。 羽茜拍拍他的背,鼓励他自己拿主意,王羽芨考虑片刻,艰难说:“那算了,我要我的花。” 江昀心里顿时恨铁不成钢。 太没追求了!区区一朵花,哪里比得上真相啊!小孩儿就是小孩儿…… “看什么呢这么投入?”贺征忽然贴在他身后出声,离得极近,呼吸都快吹到后脑勺了。 江昀头皮一麻,压着声音回答:“看你朋友怎么变的花。” “看出来了吗?” “……没有。”江昀叹了口气。 “那你还盯他那么久。”贺征冷飕飕来了一句。 这话莫名其妙的,呛得江昀眉头一皱。 他回头看了贺征一眼,又转回来,不冷不热地说:“看两眼怎么了。” “……”贺征停了停,站直身体:“不怎么。” 江昀酸了个够呛,是真酸。 虽然知道自己就是个只和他搭过一次戏的普通朋友,但这个节目里其他四人都和贺征不亲密,他这个普通就显得特别。 可现在,真正特别的朋友一来,马上把他比了下去。 竟然连看都不让看?贺征对朋友占有欲强了点吧。 话说无论是魔术师这个职业,还是徐岫一身快腌入味儿了的香水味,骚包的打扮,都不像是不喜欢别人看的。 看来贺征很了解他的内在,又自来熟又不喜欢别人总看的朋友……真的是铁哥们儿了。 当对象是痴心妄想,当朋友也排到末位,江昀感觉相当挫败。 为了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江昀更加专心地干了一上午的活儿,王羽芨对魔术师简直是迷恋,动不动就缠着人要看特效。 不到十一点,午饭的准备做得差不多,江昀出去一趟,见客厅没人,不知去哪儿了,摄像也没在。 他一下想起正经事,噌噌上楼,拿个帆布包把玻璃片和玻璃刀钳子什么的工具一兜,偷偷摸摸出了院子。 四周稍稍一逛,江昀钻进竹林,顿时觉得是个好地方。 这片离房子不算远,跑步五分钟就能回去。他之前在这儿砍过竹筒,里头还有他靠过的大石头。天晴了几天,地上干燥,竹子茂密,隐蔽又清幽。 回头在这儿铺块布,坐着切玻璃,不就是传说中的“独坐幽篁里”吗。他再怎么崩小碎玻璃,也不过是委屈了竹子。 江昀想着,把帆布包往大石头底下一塞,回到客栈。 ………… “……昀昀,昀昀!”徐岫叫他。 “啊?”江昀回过神:“什么?” “我说,晚上我们吃麻婆豆腐好吗?还有鱼香茄子,宫保鸡丁!”徐岫在他左边热情比划:“我爱宫保鸡丁,里面的花生要炸过的!” 中午这顿饭,徐岫强烈要求坐贺征和江昀中间。江昀想着他的独坐幽篁里,不在意的点头答应了,贺征也没法儿不同意。 直接成就了徐岫在他旁边疯狂点菜的局面。 贺征没好气说:“还炸过的,你这么会怎么自己不做。” “我不会啊,”徐岫理直气壮,说这话的语气颇有几分贺征的风采:“我看第一期节目了,昀昀特别会做饭!看着就好吃!就要吃他做的,我问他就没问你,滚一边去。” 江昀:“…………” 我也好想在镜头前自然的说滚一边去啊。江昀羡慕地想。 “好不好嘛昀昀?”徐岫朝他装可怜:“我很久没吃到好吃的麻婆豆腐了,给我做呗?” 江昀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我做的也不一定合你口味。” “没关系,”徐岫笑得春暖花开:“你做的怎么会不好吃呢?里面有满满的心意啊!” 江昀打了个抖。 徐岫喋喋不休,一人之隔处,贺征满脸烦躁,对面的王羽芨战战兢兢。 这顿午饭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羽茜他们带着王羽芨去厨房洗碗。 江昀也跟了进去,从冰箱里取出昨天放进冷藏的冰粉冻,拿勺子挖出一块块,分到七个小碗里。然后撒上花生碎,蒲萄干,最后浇上一勺略稠的红糖水。 他一手两只碗往外端,被贺征看到,顺手接过去两个。 “红糖冰粉?”贺征问:“什么时候做的。” “昨天,陈恋恋买的冰粉粉,说想吃。这东西很好做,加水搅一搅放那儿就凝起来了,完全不费功夫。”江昀说。 经过一上午,王羽芨已经渐渐适应了环境,开始好奇了。 他甩了两下湿淋淋的手,跟着江昀,江昀放下碗转身,差点撞到他。 “江昀哥哥……这个是什么啊?”他小心又跃跃欲试地问。 “红糖冰粉,没吃过吗?”江昀说:“等等,给你拿勺子。” 小孩儿本能的在几人里判断出江昀脾气好,众人坐下后他还在问:“哥哥,为什么冰粉是透明的啊?它为什么跟果冻一样?果冻也是冰粉做的吗?” 江昀手一顿,拿出手机开始百度。 羽茜把弟弟摁回座位上,说:“他们平时上课太忙了,一放学就补课,什么都补,要么上兴趣班学编程。这次能过来玩,给高兴坏了,什么都要问问。” “姐姐,我真的没吃过冰粉。”王羽芨强调:“我同桌也没吃过。” “行,她没吃过。那你现在吃过了。好吃吗?” “好吃。”王羽芨说着,又嗦了一口。 瑞秋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冰粉,一脸震惊:“编程?小弟几岁了?” “十二岁啊。”王羽芨说。 “……现在的小孩儿太难做了,”瑞秋茫然:“十二岁就学编程???” “除了编程,我还有书法课,素描课,奥数课……还有,金苗苗文学社。”王羽芨朝羽茜说:“但文学社要结束了,妈妈说下学期学乐器。我也不知道什么乐器。” 羽茜叹了口气:“素描你贺征哥哥会,乐器,江昀会钢琴,你要学吗?让江昀哥哥教你。” 王羽芨想了想:“我想学魔术。” “老贺!我赢了!”徐岫刚顾着吃,这会儿整碗喝完,春风得意:“还是我有吸引力吧?魔术魅力无穷!小弟弟眼光真好,今天你就是我小弟了,一会儿我教你啊。” 贺征挑眉,啧了声:“江昀去,弹个琴给小弟弟听,让他看看哪个强。” 江昀:“…………” 这怎么比?怎么看都是魔术比较酷炫吧!? 心中有无数槽想吐,但他还是乖乖关掉研究“冰粉籽是假酸浆”等的百科页面,在钢琴前坐下。 “弹什么?”江昀问。 他钢琴是后来练的野路子,实用主义,炫技曲基本不行,轻音乐倒是还可以。 不过轻音乐会不会不够炫酷? “就弹你喜欢的。”贺征看他,眼中带着点得意:“没事,肯定好听。” 江昀心中陡然一跳,迅速移开视线,把头对准钢琴,做出一副端正的模样。 怎么感觉贺征像在炫耀他似的。 江昀想,我弹得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闭眼想了一会儿,抬手敲上琴键,选了一首巴赫《平均律》的改编曲。不难,好听,严格遵循了“我喜欢”的原则。 贺征第一次听他弹这么平静的乐曲,初时意外了一下,渐渐听进去后,客厅里谁都不再动一下,连王羽芨也聚精会神,不再到处乱看了。 三分钟过去,江昀停手,贺征十分满意,问王羽芨:“江昀哥哥厉害吗?” 王羽芨腼腆地点点头:“厉害的。” “那你学魔术还是学钢琴?” “……”王羽芨想了想:“魔术。” *** 贺征下午要去村里逛,和瑞秋一起,带着徐岫。临出门前脸都是黑的。 徐岫乐得快要绷不住绅士外皮,硬揽着王羽芨一起巡山,说小弟弟是他的蓝颜知己。 大晴天,客房里的床单被子都需要洗晒,羽茜和陈恋恋接手了这活儿,江昀则因为徐岫的点名,领到准备晚饭的任务。 瑞秋不是很爱跟小弟弟玩,拍江昀说:“要么你跟贺老师他们去玩吧,我来洗床单,羽茜做饭。” 江昀自然是想跟贺征他们出去的,闻言犹豫一瞬。 徐岫一听,苦着脸:“麻婆豆腐……” “我做饭,”江昀立刻说:“你们去吧。” 倒不是为了徐岫的期待,江昀只是单纯惦记起自己扔在竹林的工具。厨房工作耗时其实不怎么长,尤其徐岫点的都是快手家常菜,摄像拍一段素材后,他可以自由半下午。 事情如他所料的顺利,拍完素材,把茄子泡上防止氧化,切切洗洗的都做完,江昀偷偷跑去后院,从木料堆上翻了出去。 过午的太阳,在竹林地里投下光斑。江昀找到自己的帆布袋,铺了条浴巾在地上,开始切玻璃,重复早上尝试了一遍的过程。 一开始总是切得裂开,或者形状不那么规整,但专注地弄了半个小时,手就渐渐熟起来。 他先把切好的长菱形瓷片在纸上拼起花来,确保一片不少,这样带回去,晚上就能往底胚上贴了。江昀想着,又一次给玻璃刀上了油,刚刚切下一道刻痕,就听见了枝叶晃动,被拂开的声音。 还有说话声。 他一慌,沾着油的玻璃刀差点怼到手上,然后急急忙忙跳起来,把浴巾一兜,连同帆布包一起,扯到大石头后面。 他怕发出声音,自己也蹲下了。 先是隐隐约约几句听不清,能辨认的第一句,江昀就听出,是徐岫在说话。 “你妈又管你要钱了?你可别给。” “嗯。”贺征烦躁:“有完没完,我又不傻。” 徐岫嘲笑一声:“搞得你没给过似的……” 江昀立刻后悔了,他刚刚应该跑的。就算被人听到脚步声也无所谓,反正抓不住他。总好过现在不明不白听墙角……内容寥寥几句,就让他不敢再听。 ……又想听。 “行,你知道就好,商总那边怎么样?”徐岫又问。 江昀听见他们一边走,一边敲打竹子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不怎么样,跟我打太极。”贺征说:“我每天装得很孙子似的,他享受得很。哪天我没联系他,还要反过来问我是不是有事,妈的。” “那咋办,”徐岫:“你这综艺不像能吸很多新粉丝的样子,数据也不能做太假啊。” “再说吧。”贺征道。 敲竹子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们似乎是横着过去的,并没有继续往竹林深处走。江昀仍然不敢动,竖着耳朵听。 “再什么说,你筹备期还打算熬多久?实在不行我拿点出来,给你凑凑。” “用不着。”贺征沉声:“我还有点资金在金玉鸿手上,大不了股权卖掉,也能凑个两千万。” 徐岫声音突然抬高:“你疯了吧!金玉鸿当初是承了你的恩惠才做到现在。你这么多年都没拿过分红吧,就等明年新版块起来,收益铁定翻个番啊!” “行了,我心里有数。”贺征不耐烦地打断他。 “嘿,我给你讲个笑话。”徐岫笑着说。 贺征:“闭嘴。” 徐岫:“这个笑话是,贺征说:我心里有数!” 贺征:“停!” 徐岫大笑:“还有啊,贺征说,医生呢,快给我昀昀找医生!行了不用了。不行还是来一下!松鼠跑了怎么办?急,在线等,哈哈哈哈!” 第38章 医生?松鼠?贺征跟徐岫说这个? 江昀太过震惊, 以至于不知道该震惊贺征告诉的内容还是对象。 哪一样代表的意义都不太妙。 前者代表着, 贺征连这种事儿都跟人说,关系得多好啊;后者代表着, 明明是他们俩之间的秘密……也不算秘密吧,但确实比较亲密了, 却转头跟徐岫吐槽了!? 江昀接下来的话完全没听清,脑袋嗡嗡响, 等人声完全不见了, 才慢慢坐到地上,思考起这个内容来。 贺征着急找医生这事儿, 他虽然听过了,再听一遍还是觉得脸热。而松鼠……他竟然在意那只松鼠?明明看起来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之前也说没兴趣了, 结果还是喜欢啊。 也是,松鼠那么可爱呢。 江昀胡思乱想着,再也不敢在林子里呆下去,怕遇到人,灰溜溜提着帆布包回去了。 他想着心事,脸色不太好看, 因为在林子里滚了一圈, 身上有灰, 头上有草, 这么灰溜溜从前门进去, 把正在晾床单的羽茜和陈恋恋吓了一跳。 羽茜吃惊地抖了抖被单:“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江昀严肃说:“刚刚。” 羽茜左右看看:“我们一直在这个院子里, 一个多小时了吧,怎么没看见你?” 江昀点点头:“我隐身了。” 说完继续思索状往里走。 羽茜:“…………” 陈恋恋安慰她:“肯定不是你的问题,要是贺征在这儿没准就看见了。” “为什么?”羽茜有点不爽:“他比我眼神好还是怎么的?” 陈恋恋把盆抱起来:“江昀对他隐身可见啊,哈哈。” “…………”羽茜简直冷死了,搓了搓浸了冷水发红的手,更加莫名。 江昀把帆布袋安置好,下楼来发现没事做,撸起袖子又开始做点心。他坐下就会胡思乱想,倒不如让自己忙起来。 上次的蛋挞广受好评,但一人一个都没吃够,这次再做点。正好小孩儿喜欢吃甜的。 徐岫虽然点的都是家常菜,但也不能真的只做几样。 梅医生是他请的,这一点江昀刚刚才想明白,还得单独感谢。菜带不走,就烤点能放些时间的小点心。黄油曲奇,巧克力杏仁饼,椰香奶酥球。 江昀手动打奶油,发现不知道他是咸党还是甜党,万一是个完全不吃甜点的人呢? 那就……再烤一份猪肉脯。反正都要开烤箱的,也不差这点剁肉的时间,索性多做些,当做小零食分工作人员一点。 他在厨房啪啪咚咚哒哒地干活儿,霸道的烤饼干香气渐渐侵蚀整栋房子。 江昀自己浸在里面都觉得香,外面人冷不丁闻到肯定兴奋。 因此当他听到外面有吵嚷声时半点不意外,还以为马上羽茜陈恋恋他们就要带着摄像进来了。 江昀把黄油小面团在掌心搓圆,捏扁,放在垫着油纸的烤盘上,伸出大拇指在小圆饼中间摁下去一个凹陷,然后又摁了个,再摁……这么做了四个,外面的动静已经从门口移动到厨房门口了。 “我在烤饼干……卧槽?”江昀一转头,半句话卡在嘴里。 “昀昀!快看!我们抓了个什么!”瑞秋激动得满脸通红,率先做出一个撒花的动作。 江昀不用他撒也看到了。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贺征,手上倒提着一个尾巴,尾巴下面连着的小东西四爪乱蹬,还叫出叽叽的声音。 徐岫啊羽茜啊王羽芨啊这堆人在贺征后面挤进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喊着什么,震得厨房都快翻天了,江昀完全听不见。他眼里剩下那个乱扭的小东西。 太眼熟了。 全国网民都认识。 这丑不拉几露个门牙的东西,这不是据说很好吃的……竹鼠吗!?‘ “送你了。”贺征心情相当好,霸气得宛如一位赐给臣子一座鱼塘的君王。 江昀看看竹鼠,又看看提着竹鼠的贺征,渐渐回过神来。 瑞秋和王羽芨一左一右地描述抓竹鼠的过程,他们是怎样判断的竹根,怎样找的洞,怎样堵洞怎样烟熏…… 羽茜和陈恋恋则负责夸赞竹鼠好漂亮好有活力好肥…… 送我?江昀有些为难,拇指食指搓了搓:“我不会处理这东西,上次鸡也不是我宰的。这要怎么杀?” 贺征一愣。 “我是让你养着玩儿。”他有点尴尬,把那只竹鼠提得更高了些,颠了颠:“松鼠不好抓。” “啊?哦。”江昀又是一愣,下意识说:“那先放松鼠笼子……里。” 松鼠笼子! 江昀智商瞬间回来了,接着就感觉一阵五雷轰顶。 草!他明白了! 贺征是觉得搞丢了松鼠是他没钉笼子的错,想给他重新抓个松鼠,但抓不到,退而求其次抓了个竹鼠!? “什么味儿?”贺征突然嗅了嗅。 什么什么味儿?江昀也嗅了嗅,问到一丝焦味。他顿时什么都忘了,瞬间转身,一把拉开烤箱门:“靠,我的饼干!” 等这一阵鸡飞狗跳过去,饼干出炉,竹鼠归位,下午茶也泡好摆在了桌上,众人这才纷纷落座,松快地歇下。 竹鼠棒棒——江昀起的名字——已经在啃笼子了,啃得还很快,照这个速度贺征三个小时就得重新补钉一次竹条。小东西被摆在餐桌旁边,无知无觉地被众人观赏。 “唉。”贺征捧着茶,先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口气戳中了什么开关,诸位下午茶人士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笑,又从憋笑转为大笑,笑得又跺脚又拍桌的。 “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瑞秋笑出鹅叫:“我不会杀哈哈哈!” 江昀咬着牙,涨红了脸。 “昀昀,”羽茜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说:“贺征回来的时候说你肯定喜欢,你就喜欢这些小动物。这是他特地给你抓的呢。” 瑞秋也说:“我们镇子也没逛,光陪着他抓老鼠去了!” 江昀头更低了,脑袋充血。 瑞秋又问:“哎贺老师,你有这个想法怎么早不去?” 贺征啧了声:“我又不会抓这东西,徐岫说他会,我才想抓个来玩玩的。”说着又更嫌弃地看了徐岫一眼:“连个松鼠都不会抓。” 徐岫不高兴了:“那你连竹鼠都不会抓呢?” 王羽芨听了一会儿两人斗嘴,在某个空隙小声问:“是江昀哥哥丢了松鼠吗?” 这话一出口,几人都表现出了茫然。 那松鼠好像是大家的?应该算大家一起丢的? 是啊,为什么补偿的竹鼠却是送给江昀一个人的? “…………”贺征举着饼干,顿了顿,在众人或探究或气愤的目光中咬下一口:“谁起的名字归谁。” 下一秒,桌上掀起了一阵翻天的争执,半小时后,空地上那只坚持不懈啃着笼子的竹鼠,多了六个新名字。 第39章 就算其他人都对竹鼠棒棒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认领, 江昀依然挺高兴。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认定了, 这就是他的竹鼠。 你们再起八百个名字也没有用。 捧捧的弟弟, 棒棒, 它就叫棒棒。 夜里零点整,江昀枕着软绵绵的矮枕头, 睁着眼睛。 说起来,这是贺征送他的第二件礼物了吧。 虽然还是限时的, 但这个限时比钢琴又长了一点, 等节目结束他带回去养,不知道能养个几年。 江昀在被子里滚了一圈。 原来下午他在竹林暗搓搓准备礼物的时候, 贺征也在给他准备礼物。这么一想, 江昀顿时有点喘不过气来, 还有点头晕。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他就是传说中的天道气运之子吗?喜欢的人给他送了两次礼物!两次! 这还怎么睡, 他现在一闭眼就想笑,嘴巴一张就想唱歌, 两脚踩在地上就想跳舞。 江昀抖了两下腿。 不睡了,起来嗨。 他猛地坐起来,把衣服套上, 外套裹紧, 悄悄下了楼,打开耳房门, 看竹鼠。 竹笼子关不住竹鼠, 就像巧克力屋关不住人, 晚饭后他们不得不从后院裁了几块厚木板,把笼子四面都钉上了。 现在的笼子不能叫笼子,得叫木箱。 江昀开了灯,从外面拎了只板凳进来坐着。小东西原本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灯一开反而不动了,就窝在箱子一角。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他一开始总觉得竹鼠是吃的。人不会对菜市场里的鸡和鱼产生什么好可爱的想法,他对竹鼠也差不多。 但现在不一样了。瞧瞧这肥嘟嘟的爪子,睁得圆圆的豆眼,油光水滑的毛,细长的尾巴……全都可爱! 在江昀火热的目光中,竹鼠似乎感受到压力,动了一下。然后又抓起一根小竹片,像啃甘蔗一样,犹犹豫豫地啃起来。 动起来也好可爱。 江昀掏出手机,傻笑着给竹鼠拍照。 耳房里的光从门照出去,在地上画出一个橙黄色的长方形。 贺征就站在离长方形一米远的地方,定定看着屋里的笑着的人。 江昀虽然不如他高,腿还是很长的,坐在板凳上,整个人就蜷着。从门外能看见他的侧脸,正好对着有梨涡的那面。贺征视力很好,还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因为向下看,又在笑,几乎盛住了一片光。 显得非常乖。 江昀是个单眼皮,不笑的时候显得很酷,很有距离感。即使嘴上答应个什么事,看看他的脸,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忍辱负重。 笑起来倒是不一样,和平时判若两人,乖得他想伸手戳那颗梨涡。 上次他下楼拿打火机,云菲也是这个姿势看松鼠的。她更局促,也没拿凳子,就蹲着,脸上带着好奇的笑。 当时贺征也看了一会儿,觉得小姑娘挺可爱的,但江昀做同样的事,给他的感觉却又和别人不一样。 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贺征说不上来。 看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进去,放轻步子往回走。 上到二楼,徐岫正鬼鬼祟祟地站在楼梯拐角,手机屏幕的亮光阴森森照亮他的脸,吓了贺征一跳。 “看啥呢?”徐岫头也不抬,啪啪打字:“想出来找杯水,就看见你梦游,站在下面看了半天,里头有竹鼠精变新娘啊?” “声音小点。”贺征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别在这儿、” 话没说完,默认手机铃突然在贺征手上响了,在寂静的黑暗里简直刺耳。贺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戳屏幕截断响声,然后揪着徐岫的衣领把他往身后半开门的客房一塞,自己也闪身进来,门关上。 “我靠!”徐岫差点栽在床上,惊魂未定:“上个三楼你都来不及了!?我要投诉你擅闯民宅……” 贺征拿着手机皱着眉,抬手比划一下,转身进了厕所,又关上一道门。 这时他才看了眼屏幕,通话时长,五秒。数字还在往前跳。 他闭了闭眼,从兜里把烟盒拿出来,抖了抖:“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 他妈说话总带点小心翼翼的埋怨:“真真啊……妈妈白天打你电话,你没接,晚上怎么没回妈妈呀?” 女人说话前后鼻音不分,小时候被较真的贺征抗议过。 但她改不掉,也不愿意改,就说那你以后小名就叫真真吧。妈妈就这样了,妈妈不会。 于是贺征在八岁高龄得了一个新小名。 贺征觉得挺可笑的。他妈即便前后鼻音不分,“征”和“真”念得还是不一样。前者像“真”,后者像一声的“怎”。 小时候贺征很不解,怎么自己提了意见以后,他妈不仅没改过来,反而越念越错了。 但有什么办法,这是他妈。 她问完,似乎也不需要贺征的回答,马上接了下一句。 “妈妈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那个节目到底在哪儿录啊?妈妈想看看你……我也不去打扰你,就在附近住一住,玩一玩……” “别来。”贺征打断她:“还要我说多少遍。” 呼吸声代表沉默,贺征在心里默念一二三,果然,数到十,他妈开始哭了。 “你是不是嫌弃妈妈……妈妈把你养这么大,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享不到你半点福气。你真是心狠,你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贺征把手机拿开,点着了烟,推开厕所的小气窗。 凉风提神醒脑,有效地缓解了那阵窒息感。 他不用听都知道他妈会说什么,翻来覆去就是一个中心思想——他跟他爸很像。 手中的红点明明灭灭,他放空脑袋看了一会儿,见五分钟过去了,又把手机放回耳边。果然没声了。 对面似乎从他摆弄手机的动静中知道他又听着了,忙说:“真真呀……” “要多少。”贺征再次打断她:“两百万绝对不可能,你好好想想。” “……妈妈心情不好,你又不肯我去找你玩,我不过是想散散心,去旅个游。我问了你们导演,他说别人家妈妈都去的呀,你是不是嫌弃我……”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但这次奇迹般止住了:“一百万吧好吗,妈妈只是想到处玩玩,我养你这么大……” “二十万,你考虑一下。不要就一分没有,要的话给我发短信。挂了。”贺征说。 他在气窗边狠狠吸了两口烟,那股憋在胸口的烦躁感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气温真的低了,他慢慢把这根烟抽完,才感觉手都僵了。 烟蒂扔进马桶冲走,他跺了跺脚,忽然发现身上外套是江昀的。 唉。 贺征想,这下真的要洗了再还他了。 从厕所出来,就听到徐岫趴在床上,不知道在跟谁视频,塞着耳机,婊声婊气的。 “宝贝儿~你今天这个妆也太好看了吧……这还一般啊?我一接视频还以为看到了天使呢……” 贺征顺便被恶心得汗毛炸开,晚饭都开始向食道赛跑了,反手拽了个枕头砸在他头上。 “哎!没事儿宝贝,就是个路过的神经病……好的昂,我们明天再聊!”视频一挂,徐岫把枕头扔回去:“干嘛啊这么暴躁,谁电话啊,你妈?” 贺征心情非常不好,往房间里唯一一张竹椅上一坐。 这间客房是最早布置那间,家具也是最开始做的,质量没有后面的好。在他四舍五入一米九的身高重压下发出可怜的嘎吱声。 这下徐岫不用问都知道答案了,也没什么词儿可安慰:“心情不好啊?没事儿,今天爸爸陪你睡,来吧!”说着他把被子一掀,抛个媚眼,发出邀请。 贺征顿时受不了地骂他:“你这床有一米五都没有,跟你挤一起肉贴肉的,太特么恶心了。” “哎哟!”徐岫顿时大呼小叫:“你歧视同性恋还是歧视我啊?换成你小昀昀邀请你睡不睡啊?” “叫江昀,”不提还好,一提贺征更觉得无名火往上蹿:“你是太无聊了是吧,一整天就看你撩你撩他的。别把你那套泡妹手段用他身上,人性格敏感,万一当真呢。” “卧槽?”徐岫惊了:“卧槽卧槽卧槽?” 他用好几个卧槽来表示震惊,手指着贺征说不出话来。 贺征一脸不爽的回看他,眼神非常嫌弃。 “……卧槽。”徐岫咂嘴:“双标王啊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自打来这么个破地方,跟中了蛊似的,先急慌慌的找医生,还把你那施坦威都拉过去了,铃姐恨不得坐卡车车斗里过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贺征说。 “跑了个松鼠吧还问我怎么办,非要再抓一个。这么体贴入微的,钢管都给你掰弯了吧!”徐岫斩钉截铁说完,立马又小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要是真要搞基,我也不歧视你,你就直说好咯……反正你家那个情况……你就算不叛逆你那个妈都……” “不搞。”贺征站起来,竹椅子又发出一声悲鸣:“你少看几本小说。圈里哪有那么多同性恋,为了拉关系方便,有的直男还装gay呢。江昀就是年纪小,这种节目经验少,有点艺术家毛病。我随便照顾一下,瞎猜什么猜。” 说完他拍拍衣服,把徐岫的一句“什么话都给你说了”抛到身后,拉开门出去了。 走到楼梯口,他脚步顿了顿。耳房的灯应该还亮着,有光隐隐约约漫出来,到他眼里只剩了一丝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见的光。 但就是这么一丝光,让江昀刚刚的笑容又猛然浮现。 贺征站了一会儿,没再下去,左转上了楼。 第40章 过了一会儿,江昀走到耳房门口,向楼梯方向看。 人影已经不见了,但他知道是贺征。 刚刚听见手机铃响的时候他就出来了,等他走到楼梯口,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他有点莫名,又回耳房呆了会儿,直到再次听见门响。 徐岫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但声音不会认错。很熟悉的语气,对象是贺征□□不离十。 然后脚步声渐远。 江昀叹了口气,又回头抓了一把竹条,扔进木箱,关掉耳房的灯回房,粘了一会儿马赛克玻璃,睡觉了。 “来,在这些牌里挑一张,写在纸上。”徐岫手一翻,眼花缭乱的动作谁也没看清,牌就在桌上铺成了一道标准的扇形。 江昀在心里选定一张,刻意控制着自己,确认没把目光在哪张牌上停格外长的时间。 然后接过王羽芨递来的便签,写了个红桃A。 “好了吗?”徐岫手一抹,牌不知怎么又全收到了手里,笑眯眯看他。 江昀点点头,把便签撕下来折好,交给王羽芨。 “放松,一个个这么严肃干什么?”徐岫把牌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洗,洗出花儿来了,小小的硬纸片在他手上像有绳子拴着似的,包括江昀在内,众人全看得目不转睛。 “紧张啊!”羽茜说:“我真怕你没猜出来,砸了自己的招牌……” “是我的错,我没能给美丽的小姐安全感。”徐岫把牌又倒腾两下,递给羽茜,桃花眼看着像要调情似的:“那你能帮我一下吗?倒个牌,有你的好运加持,肯定不会出错了。” 纵然是羽茜,在这种攻势下也显得比平时兴奋:“我真倒了?随便倒?” “随便倒。”徐岫笑着说。 羽茜倒了牌,徐岫表示感谢,拿回去后把这副牌归拢,放在桌面上,手又一摊,牌面绕城一个圆形。 他装模作样看了会儿,笑起来:“我知道了。” 王羽芨简直好奇死了,整个人都要蹿到桌面上:“徐岫哥哥,见证奇迹的时刻要到了吗?” “算不上奇迹吧,”徐岫高深莫测道:“是我平常的功力罢了。” 说完挑了一张朝江昀飞去,江昀一手摁住了。 江昀看起来镇定,其实也有点紧张。万一弄错了,是不是还得再演一遍?这么想着,他翻开牌。 居然真的是红桃A! 江昀吃惊,别人光看他表情就知道对了,王羽芨把便签打开一看,大家齐齐哇——地喊起来。 “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瑞秋摸肩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到底怎么弄的啊!?” 徐岫春风得意:“小意思,你们还谁要试试吗?” 江昀忽然把视线投向门口。 贺征提着一个竹篮进来了,应该是节目组今天弄来的食材。他视线跟着贺征,一直看着他走进厨房。 这时其他人又哗哗哗地叫起来,大概是徐岫又翻了个花手。 江昀把视线挪回来,遗憾地发现,哪怕徐岫的表演再精彩,只有贺征出现在他十米以内,他的注意力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带过去。 不过贺征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江昀余光看着贺征放完菜篮子,又跟导演说了什么,终于来到桌旁。他左右看看,把椅子拖出来坐到徐岫旁边,正对江昀,表情淡淡的。 江昀不遗憾,这个角度看贺征更清楚了。只是越清楚,他越肯定,贺征今天心情确实格外不好。 嘴巴抿得更深了些,眼睫时不时下垂,似乎在走神。更明显的是他总看手机。 江昀感觉他从坐到这儿起,到徐岫变完一个魔术,起码看了三次手机。 贺征拍摄的时候从来不看手机,哪怕拍完以后能在阳台打好几个小时电话,也不会在工作时开小差。江昀不觉得他不敬业了,只是有点担心,出什么事了吗? 没等他找到机会问一问,众人吃午饭时,天突然阴下来。 “还好昨天洗被单了,”羽茜端着熬成奶白色的鱼汤,看向外面:“这天可能要下雨。” 瑞秋抓着一根骨头,感慨:“自打我们来,山里的天气预报好像就没准过……” 话音未落,一阵急雨突然轰地落下,不过三秒,地面全湿了,然后就是水花飞溅的场面。 众人呆了呆。 “这也太快了?”瑞秋喃喃说:“……哎,昀昀你去哪儿?” 江昀什么也没拿,直接冲进了雨里。 这雨下得太突然了,又大,羊羔还在外面。那简易羊圈没有顶棚,他得把羊弄进来。 雨点有豆大,砸在脑袋上竟然有点微疼。 他眯着眼睛,跑到羊圈时上身就已经湿透了,头发往下滴水,像冲了个澡。羊羔也湿了,站在湿掉的干草上咩咩叫个不停。江昀快手把圈门打开,伸手要进去抱羊,那羊羔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怎么,挺灵活就从他手手臂缝隙里逃了出去,往圈外跑。 “哎!”他一扑,没扑到,正着急,羊羔撞到了堵在门口的另一双腿上。 贺征双手一抄,把羊捞起来:“走。” “哦!”江昀被雨打得睁不开眼,弯着腰跟着贺征往回跑。这时瑞秋和徐岫撑着伞出来了,聊胜于无地帮两人挡了二十米的雨。 “吓死我了!”瑞秋收伞,在屋檐下抖水:“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就看昀昀冲出去。” 徐岫啧啧两声,帮工作人员栓羊,往耳房牵:“江昀要是不提,等我们想起来,雨都下完了。小宝贝儿叫两声,谢谢爸爸嘛。” 这种雨下得急,停得也很快,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明显小了许多。时间虽然不长,但地上都积出水洼了,羊羔还小,能少淋一会儿还是好一点。 作为代价,两人都湿透了,一起上楼冲澡换衣服。 江昀洗完出来,换衣服时有点犹豫,要不要再给贺征送件外套。 今天其实比前几天暖和,但贺征的衣服还是嫌薄。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拿了件敲了隔壁门,问问吧。 贺征过了一会儿才开门,穿了件短袖,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红,挑了挑眉代表疑问。 “外套要吗?”江昀按捺住有点加快趋势的心跳,有点嫌弃自己。 “不用了,今天不冷。”贺征说:“你给我那件我洗好再还你。” “哦。”江昀干巴巴答了句,抱着衣服转身。 “等等,”贺征突然叫住他,转身回房,门保持着只开了一人宽的大小,从江昀驻足的角度,看不见贺征在干什么。 不到一分钟,贺征提了个篮子出来:“算了,还是你帮我洗吧,我实在洗不来。谢谢了。” “好。”江昀又干巴巴答了一句,提着泡了水所以沉甸甸的篮子回去了。 江昀把衣服泡上,才感觉到有点微妙。 贺征之前大大咧咧进他房间,在他面前换衣服,刚刚却只把门开了那么一点。有什么不能看的?但你要说他拉开距离吧,他又让你洗衣服。 ……算了不想了,江昀心里吐槽一句,直男简直比女人还难懂。 稍微收拾了一下,江昀看了眼手机消息打算下楼。 这么一眼,他开门的动作又停了。 就在刚才,经纪人展宏图竟然又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有空了回个电话,语气还挺客气。 这么多天没联络,江昀以为自己已经是离职人员待遇了,猛然看到展宏图的名字,还有点不习惯。但他随后一想就明白了,丘灿麟过两天就要来,公司还没就小师弟的事跟他沟通过。 下午本来安排的室外活动,大家估计也在等雨停,江昀坐到桌前,直接给展宏图回了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语气也挺客气,江昀总觉得怪怪的。 “江昀啊,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江昀说。 那边似乎在琢磨着怎么开口,江昀也不催促,就这么相互沉默了有半分钟,展宏图苦笑一声:“你啊,你这个性格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啊。”江昀茫然地应了一声,不明白他又怎么了。 展宏图调整了一下,说道:“找你确实有事,一个是关于丘灿麟后天要过去做嘉宾的事。” 江昀心说这有什么好沉默的。 接着他听见展宏图说:“还有一个是关于你合约的事。” “我?”江昀微微皱眉,坐直了,手无意识地扒拉散在桌上的玻璃小碎块。 “是的。《静水客栈》数据不错,其中你的讨论度目前在第一位,评论也很正面。如果再播几期发酵后,可能会爆。”展宏图说:“公司的意思是,尽最大的努力让你留下来,你有要求尽管提,想改条款也可以重签合同。” 江昀有点莫名,半晌才开口:“还是算、” “包括换经纪人。”展宏图说打断他:“你先别急着拒绝,再听我说两句吧。” 江昀有点震惊,他习惯给别人留面子,此刻当然也不会说我不听我不听。 “我们理念不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们理解你对公司的失望。但是企业运转自有规则,分析市场营销你是我的工作。我没有做好工作,导致你之前身陷丑闻,是我的失职。因为你坚持要求解约,公司没有花资源帮你善后,这却不能叫公司没有人情味。” 江昀默默听着。 “现在的机会对你来说非常难得,你有了相当大的自主权,可以自己挑选一个与你理念相合的经纪人。你把条款写进合同,只要不过分,公司只有支持你,不会拖你后腿。资源、人脉。乐器、设备,好的录音棚租一天有多贵你想必比我清楚,这些都是值得你考虑的因素。” 展宏图停了停,语气相当诚恳:“现在还做音乐的公司真的不多了。如果你还想写歌,还想唱,留在业内比离开机会要大得多。我说实话。” “嗯。”江昀说:“谢谢展哥。” “是我没带好你,不要谢了。”展宏图说:“但有些话我作为过来人说给你听,的确是肺腑之言。比如万事不能冲动做决定,比如放弃比坚持容易太多了。你说对吗?” “嗯。”江昀叹了口气:“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41章 展哥的话不能说没道理。 过了这么久, 当初接到他长篇大论教育短信时的愤怒,郁闷,压力, 现在已经散了大半。江昀已经能听进去这些话,并且把里面的内容分个优缺点列表出来,在脑子里过一遍。 好的方面,首先是版权。 他只要还留在这个公司,以前的歌就还是他的,他可以唱, 弹, 改得乱七八糟,随便怎么造。 其次, 他在业内这么多年,也知道, 这些公司其实半斤八两, 都差不多。 在原公司的糟心事,哪怕真的跳槽去别处, 一样可能遭遇。 有的小破团队甚至还不如这个公司, 收礼约|炮潜规则,一条龙服务, 自家公司起码这点上还算干净。 再者他现在红了,公司捧着他, 给他留了余地。如果他趁机咬定一些条款, 比如自己有权拒绝接什么工作之类, 想必日子会好过很多。 至于缺点,不多,就一条,他不爽。 只是这一条无关紧要的心情,就好像一只五十斤重的砝码,压在了称化学试剂的小天平上,把天平都快压翻了。 江昀得承认,展宏图说得对。 刚来这里时,姓展的发的那条短信,字字句句他还记得。 ——[小江,你有时候真的有点幼稚。] 江昀又叹了口气。 他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打算把这事儿先放一边。 出门时正好和贺征碰了个正着,贺征穿的他自己的黑外套。 “怎么了?”贺征瞥他一眼,一边下楼一边自然地问。 江昀被问得一愣,想说没怎么啊,顿了顿却没开口。他有种冲动,想问问贺征,如果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贺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成熟的成功人士了,会劝他回公司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但真的要问吗?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 “到底怎么了?”贺征踩到二楼平台,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江昀定了定神:“我原公司,联系我,愿意提高待遇挽留我。待遇大概、” “别信。”贺征打断他:“去别家吧。” 江昀万万没想到贺征会这么斩钉截铁,起码要问一下提高待遇提高到什么程度吧。 “为什么?留着的话版权问题就不用费心了,还能趁机提要求,别家也没好很多……”江昀说着,见贺征非常明显地笑了一下。 “你现在红了,原公司低头求你,别的公司就不会求吗?你就挑个给你解决版权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贺征把手从兜里拿出来,点了点江昀额头:“重点是影响你心情。” “啊?”江昀迷茫地看着他。 “你这破公司,要它公关的时候不公,你运气好红了回头舔你。你要是一点不介意,也不会在这儿犹豫。你犹豫就代表你不想回去。你可是要写歌的人,心情一崩,灵感没了,本末倒置。挑个再好的公司也弥补不了损失啊。”贺征说。 “……你不觉得,有点太意气用事了吗。”江昀无奈问:“一句看不顺眼就走人,幼稚。” “这叫什么幼稚。”贺征又笑,从兜里掏出几颗薄荷糖,拿纸包着的那种,塞了一颗给江昀:“弄明白自己更想要什么,可以避开的委屈也不用硬受。不是忍辱负重才能叫成熟的。” 江昀感觉鼻腔有点酸,忙低下头剥糖。 “糖哪儿来的?”他问。 “徐岫带来的,你做的吃完了。”贺征把剩下的糖塞回去:“走吧,导演喊了。别担心,公司先挑着,搞不定了来找我,小事。” 江昀这些年总被说不懂事,无论是作曲上异议,还是工作上的分歧,说到最后总会回到中心思想——别天真了,在社会上混没你想得那么容易,钱也不好赚,你什么时候能懂事一点? 江昀你二十六了不是十六,能不能成熟一点? 种种类似的话翻来覆去在他耳边立体环绕声播放,有时候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白长这么多岁,社会的毒打还不够猛烈。 但是贺征跟他说,他没错,也不幼稚。 江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后背,就觉得真好啊……这是他喜欢的人。真是没白喜欢,说的话都这么好听。 “不过啊,”贺征下台阶的脚步一停:“你都多大的人了,把自己丢雪山上,跑个节目组迷路,手机动不动就没电……” “烦死了。”江昀笑出声,骂了他一句。 贺征用一种你出息了啊的眼神看他,坚持把后半句说完:“……小学生都比你聪明。” “那你衣服都不会洗。”江昀带着笑说完,越过他小跑下楼。 *** 因为江昀这个笑,贺征不怎么美妙的心情指数显著回升。他真挺想让江昀多笑笑的,但这话怎么说怎么怪,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雨停,大家一起出去拍了趟外景。直到回到客栈,贺征心情都还可以。只是他妈一直不给他短信答复,让他神经多少有点绷。 徐岫吃过晚饭就要走,羽茜他弟弟还要再住一晚。 晚餐饭桌上说起这安排,大家都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挨个跟徐岫碰杯,以啤酒代白酒。 毕竟在录节目,这酒也就意思意思的量,但徐岫还是表现得一副酒醉后真情流露留恋万分的模样。 贺征一直盯着他看呢,见他又要伸出魔爪跟江昀握手,看准时机一拉他后衣摆。 “哎!”徐岫被拉得跌坐回来,也不生气,意味深长的看他。 贺征不爽地皱皱眉,掩饰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小葱嫩豆腐放碗里。 桌上手机震了震,屏幕显示有新消息。 贺征解锁,发信人竟然不是他等了一天的妈,而是他八百年没联系的爸。 一股事情没按照他的预期发生的不爽感顿生,那口豆腐也吃不下去。他爸的短信很简洁,跟他妈那啰嗦的嘴完全相反。 【你回国了?】 贺征见其他人正说得热闹,低头回了一个嗯字。他爸大概率玩着手机,很快回复。 【你妈说你给她五十万?出来谈谈。】 什么五十万?上哪儿谈? 贺征觉得可笑极了,而后就是深深的无力。他把手机锁了,没再回,这打字得打到猴年马月,他动都不想动了。 他烦得连饭都不想吃。 欢送徐岫的散伙晚饭结束,外面只剩一线橙光。贺征等导演说散了,才拿着手机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跟徐岫说:“我送你吧。” “咋啦?”徐岫惊悚:“你吃错药了?” 贺征跟工作人员拿来剧组车钥匙,淡淡说:“我正好出镇有点事,导演?” “行吧,”导演也没什么理由阻止,笑眯眯说:“记得回来就行。” 贺征对车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好车破车都开不出速度,特别稳。徐岫一坐上副驾就条件反射打了个哈欠。 “怎么突然出去?”徐岫懒洋洋一靠。 “我爸来了,说是谈生意,到附近玩,顺便找我。” “我靠?”徐岫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不是他找你干嘛?” 贺征烦道:“不知道。” 徐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国道两侧的反光板偶尔将贺征的脸映亮,表情有点生硬。 “你还真给他面子,让去就去啊。”徐岫缓缓吐了口气。 “难得。”贺征打了个方向盘,绕过地上一条裂缝:“有三四年没见了。” 山路难走,贺征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徐岫送到地方,他的团队有人来接他。出了山,又开始下小雨,徐岫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又从副驾探身进去。 “那我走了啊?” “快滚。”贺征摆手。 “你那个爸……算了,也不是一回两回,反正你有事随时叫我,少抽点烟。”徐岫把装着糖的手提袋丢下,砰一声推开车门:“走了。” 贺征朝他点点头,掉转车头继续往绵阳方向开。他跟贺健业约在了路程折中的一个县里,大概再开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实际到那儿却花了四十五分钟。 贺征不知道是因为担心雨天路滑,还是潜意识里不想赴约,开得很慢,迟到了。这个县虽然小,但该有的都有。贺建业找的馆子装修还挺洋气的,是个吃牛排的西餐厅。 外面空地上停了辆保时捷718,贺征目光漠然地扫过。 一进去就看到贺建业靠窗坐着,身边靠着一个没骨头的女人,正跟他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饮料。 女人目测还没他大,贺征忍着恶心坐到对面,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拍,没开口。 “下雨了啊,路上没磕着碰着吧。”贺建业笑笑,见贺征看他的女人,介绍说:“这是你心姨……” “别扯了,说正事,”贺征眼睛微眯:“我妈那儿我只答应给二十万,多的没有。你给不给不关我的事。” “这样?”贺建业失笑:“她今天给我打了几十通电话,歇斯底里的,说她儿子都肯给她五十万,我这个做老子不能比你少。” 贺征没说话。服务生过来送了杯柠檬水,大概是看这儿气氛紧张,也没问他要点什么。 “我的意思呢,是你连这二十万都别给。”贺建业喝了口饮料:“她找你要不到钱,也就没借口来找我要。她没本事,要不到也就消停了,又不是真没钱。你还能饿着她了?多了她又拿去赌,所以别给。” 贺征沉声:“我给不给不关你事,别命令我。” 贺建业突然笑了:“嘿,看我小子真是跟我像,有我当年风采,是吧心心?” 女人附和:“是呀是呀。” 贺征把目光移到隔壁,看得这位“心姨”笑容僵住,不敢再说,缓缓收回手。而贺建业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满意,好像贺征越是冷漠,越是符合他的期待,“有他年轻时的风采”。 贺征忽然感觉很累,非常累,是一股从意识深处涌出的疲惫感。 这个什么心姨,已经是他第不知道多少个小妈了。 从他小学四年级,贺建业从外面领了个年轻漂亮的小三回来,他父母离婚,前前后后的小妈加起来能凑足四妃六嫔。 贺建业条件确实好,早年有才又有貌,手段也可以,整个家都是靠他一个人撑起来的。他当初娶柳青玉是因为对方长得漂亮,而且只是漂亮而已。 而柳青玉一点也没辜负他的期待,除了生下贺征有功劳,其他一点事都不做,贺征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想什么。 这样的女人,抛弃起来再容易不过。过了些年柳青玉年纪大了些,不那么漂亮了,贺建业直接办了起诉离婚,留给她一栋房子,自己带着新欢过新生活去了。 那以后,到贺征住校前的几年,柳青玉每天永无止境的哭诉洗脑一般灌进他的耳朵。 他妈在他小时候也温柔可亲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撕裂成这样了。 贺征一开始恨贺建业,直到他长大一点,柳青玉开始说他“像你爸”。这让他连柳青玉一起恨起来。 “这两年怎么样啊?之后还出国吗?”贺健业心情很不错,看着像要好好修复一下亲情。 “暂时不了。”贺征说。 “昨天心心给我看个新闻,我才知道你要做导演去?怎么想到转幕后的,结婚了?”贺建业抖了根牙签出来,语气轻快:“要我说,结婚好。有个人帮你打理家里的事,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最好漂亮一点,养眼,心情也好。你这么优秀,肯定好多女孩儿扑上来,你就挑一个用着好了,将来有更喜欢的再换啊。” 贺征没说话。 他口很渴,六点不到喝了半杯啤酒,那之后滴水未进。晚饭他连那块夹到碗里的豆腐都没吃,胃也空空的。 但奇妙的是,他看着桌上的点心,柠檬水,竟然半点吃它喝它的欲望都没有。 “说完了吗?还有什么事?”他问。 “主要看看你,”贺建业感慨:“你这身气势,练得真不错。到底是我儿子。就是心软这毛病得改改,早知道你小时候不丢给你妈……对了,别给柳青玉打钱,你娶个老婆再、” “别!”贺征猛地拍桌:“命、令、我!” 九点了,餐厅里没几个客人,只有几个服务生被吓到,一起往角落里看。 贺征喘着气,手微微发抖。 他不等贺建业再说什么,拿起钥匙起身出去了。 雨又开始下了,他一脸戾气,把车开走。 开到一条破路旁,他停下来,摇开车窗抽烟。 贺征知道,柳青玉说的对,他跟贺建业真的像。 所以他妈以前说他,他听到后来已经习惯了不反驳。 小到各种生活习惯,比如炒丝瓜,丝瓜一定得切碎,比如睡觉不能穿上衣,会觉得难喘气。大到智商性格方面,比如偏科严重的物理成绩,贺建业就是Z大物理系毕业的,以及各种说都说不清的性格表现。 比如他不喜欢被命令,却喜欢安排别人。 比如他同样会对柔弱单纯的女孩子产生好感。 贺征把烟抽完,找了张纸包好烟蒂塞进衣兜里。觉得嘴里空空的难受,打开徐岫扔下来的薄荷糖,塞了一颗进嘴里。 虽然提神醒脑的效果更好,但他还是觉得江昀做的好吃。 因为喜欢那味儿,他还问徐岫有没有焦糖味薄荷糖,被徐岫大惊小怪了一通。 江昀。 贺征想到他,心情就奇迹般的好了一点。雨还在下,再晚回去路更不好走了,他踩上油门往回开。 雨刷器规律的摆动,水痕从圆弧边缘滑落,将橙黄路灯氤氲开。 贺征慢慢开车,一半大脑绷着看路况,剩下一半胡思乱想。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很偶尔的,在深夜也会想想目前的状况,再想想未来。自己想要什么,怎么才能得到,诸如此类的问题。 但无论想多少次,贺征始终迷茫。 他觉得自己被撕成两半,一半的本性在叫嚣,你喜欢这样的,喜欢那样的,她们或者单纯,或者娴静,带着崇拜的目光看他,仿佛他就是全世界。 另一半的恐惧立马像海啸一样摧毁一切,这些他记忆里美好的脸,统统幻化成柳青玉永无止境的哭诉。 而他所求的平静温暖的家庭生活,似乎永远不可能实现。 不过这些都是青春期时的事了,他入圈以后很少再想这些,也很久没对谁有动心的感觉。 除了……没有除了。 江昀跟她们完全不一样,不算。 车开进国道,雨夜山路非常安静,两分钟身边或者对面都没有经过一辆车。 好像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 贺征看了眼节目组这车的音响,居然还是插cd的。他懒得搜索有没有蓝牙,直接摁了个播放。歌声不大不小,可能谁刚听过,一首歌还剩十五秒的尾声放完。 有一点耳熟。 下一首前奏响起,贺征意外了一下。不过也没那么意外,这毕竟是节目组的车……这CD是江昀的。 吉他轻快拨弦,贺征记得这首,叫《黄色雨伞》。 他听过这张专辑,不过没听太仔细,大概只有耳熟的程度。 十几秒后,江昀的声音响起。 “你说喜欢黄色雨伞,因为能被我看见 我笑笑说好,其实你不撑伞也很显眼” 太神奇了,只唱了两句,贺征就翘起了嘴角。江昀是那种半意识流写歌的类型,很少有这么白话的歌词。但意识流是高冷,白话的就是……可爱。 非常可爱。 可爱到贺征有些可惜,为什么当初没仔细看看歌词。 “乌鸦翅膀被电线切断,咖啡拉花被薄荷冰冲散 回头看,你站在雨中,撑着黄色雨伞 你带着雨来了,我闻到雨水味,打在伞面上,噼嘟啪嗒 我记得你 黄色雨伞先生,你被我看见了 天花板砸下来,我用手撑着 你问我为什么不看你,我说你太亮了 要用一个亲吻关灯 一个亲吻乌鸦飞了,一个亲吻薄荷洒了 在黄色的雨天 ……” 好黄。 怎么回事。 贺征听得有点绷不住,江昀那小嗓子真的不能唱什么用一个亲吻关灯,关得他车速都开上来了。还黄色的雨天,什么色你再说一遍? 贺征一直循环这一首,开回到客栈时已经快一点了。 山里雨更大,他为了安全只能无限压速,下来甩上车门,被雨点砸个正着。 离开歌声,坏情绪又泛上来,贺征叹口气,反而觉得这雨打得挺舒服,让他头脑能够清明些。 江昀对他有点什么心思,估计江昀自己都不清楚。那这个距离,得由他来控制,不能再让江昀沉进来了。 搞音乐的很多都重感觉,要是真喜欢上我……贺征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根烟,又打了好几下才打起火……就糟了。 贺征有点发抖,本来外套就薄,被风一吹简直吹透了,夹着烟的手都没了知觉。 但他还是站在车旁,淋着雨,艰难又倔强地抽完了一根。 手机震了一下,他刚拿起来,屏幕就冒出几个五彩大圆斑,是雨滴。他拿袖子拂开,迅速瞄了一眼,他妈,说二十万就二十万吧。 贺征手指戳屏幕打算回复,结果戳了好几下都没反应,估计是手太冷了。他一阵心烦,控制着自己再抽一根的欲望,揣起手机往正门走。 门开着一掌宽的缝,应该是特意给他留的。里面灯也亮着。 贺征推开门,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水,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吓得手一滑。 “回来了。”江昀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晚上没怎么吃,饿吗?给你下个面?” 江昀穿着松松的外套,里面两件卫衣,帽子堆了起来,因为在沙发上靠着,格外乱。 头发也翘起了一根毛。 他应该早就听到了汽车引擎声,等了这么久,却一句话都没问,只有眼角留着点因为困而发红的印记。他光是站在那儿,就让贺征想到那句歌词“要用一个亲吻关灯”。 贺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炸开了,说不出哪里麻,哪里刺痛,哪里胀热。他处在一个非常强烈的应激状态,被“江昀在等他”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事实,弄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梦都没做得这么美过。 “征哥?”江昀在厨房门口停住,回头看他:“吃吗?” 贺征努力点了点头,又嘶哑着说:“好。” “沙发上有毯子,”江昀说:“擦一擦,披上,别感冒了。” 第42章 贺征看着面前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也不需要说话。 江昀对自己的手艺非常有信心, 没有废话地问他好吃不好吃,咸了淡了。也许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什么也没问。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对面。 贺征拿筷子把面挑起来的时候, 才发现手在抖,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 一口下去,从食道到胃,再到整个身体, 就像麻药消退后重新恢复知觉似的。冷啊热啊饿啊, 一起涌上来。 好吃,酸酸甜甜,就是西红柿鸡蛋该有的味儿。 还有就是饿,饿得他整个人都放空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埋头吃,恨不得把碗都吃进去。 “……还要吗?”江昀只盛了半碗,中途就已经放下了筷子, 眼睛微眯着看他吃。 “还有吗?”贺征说。 “有,要多少有多少。”江昀笑了笑,又进厨房。 贺征听到他打火的声音, 愣愣地坐着, 等江昀又端了一碗出来, 才叹了口气说:“现做的也叫有吗?” 江昀笑了笑:“浇头多做了一点, 只有面是现煮的。不然会坨掉。” 贺征鬼使神差来了一句:“那我吃完这碗还有吗?” “有啊。”江昀面前已经没碗了,捧了个杯子,热气将他鼻尖蒸得有点红:“有材料,有我,就有你吃的。你想换个浇头也可以。” 贺征手上顿了顿,没再说话,又低头吃起来。 几天之前,贺征还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向。从上学到混圈,男男女女形形色色,什么人都见过,他对伴侣对家庭的幻想,始终停留在模糊的女性形象上。 也许是自己家庭奇葩,他对“普通”反而执著。 可江昀一点也不普通。 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呢? 贺征又吃了一口面。 江昀刚来那天,他在客栈门口等了会儿。这个行为是出于礼貌和一点奇妙的在意。这种在意在看到江昀站着淋雨时又转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把因为许久不见而产生的那点距离感全烧没了。 跟个小孩儿似的,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箱子上还贴个卡通贴纸。 看到那贴纸,他又生不起气来了,就觉得挺可爱的。 那晚他跟羽茜碰上,想说电影的事,但羽茜态度不怎么好,搞得他相当烦躁。第二天分组还得跟她出去逛山,笑脸都快装不出来了。 羽茜显然感受到了,中途跟他发了次火。 贺征不想跟她吵,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几秒后羽茜滑到了沟里,他才转回去把人救起来。 当时是怎么想的? 贺征回忆了一下。 大概是……还不如回去看江昀哑巴打字。 江昀挺招人疼的,尽管知道自己着急也没用,贺征还是不由自主地注意他。生怕哪里没看顾好,又淋雨了,迷路了,忧郁了。 事实证明他还真不是瞎担心,不过在阳台打了个电话,就能发现江昀又把自己搞病了。 病起来又睡着的江昀也挺可爱的,估计不太舒服,眉毛一直皱着,苦大仇深的。头发有点挡眼睛,嘴巴微微张开,能看到一点舌尖。 手下意识地捂胃。 贺征又翻回隔壁,拿了个暖宝宝过来,这还是他上次去拍戏放在行李箱忘拿出来的,给江昀贴在肚子上了。 江昀警惕心不怎么样,把他手拿开,掀了卫衣都没醒。贺征有点好笑,索性坐那儿看了会儿文件,过了一个小时又给他换了个贴上,江昀这次动了,嘴巴抿了抿,含糊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翻了个身还是没醒。 贺征总觉得他说的是滚。 还挺燥。 怕江昀半夜发烧,贺征又留了一个小时。闲着没事儿干就把速写本拿过来画人。 他没什么美术底子,半路出家,因为主要学分镜,练的场景比人多。羽茜非要他画她的时候贺征觉得很尴尬,这会儿倒还好,反正没人看到。 他翻到本子最后一页,画了好几个小像,最后觉得太丑了,有点泄气地把两页撕了。 贺征决定节目期间再也不画人了。 尤其在竹林外边,享受过江昀崇拜的小眼神以后,贺征觉得那股气儿才通了。 连带着羽茜的那张小像也不想留在本子里。就给江昀……反正他不会嫌弃。而且还很容易满足,给他点什么都挺高兴的。 就是太容易满足了,贺征反而觉得给的不够。想让他更开心一点。 不过到头来,贺征也不知道那台钢琴是取悦了江昀,还是取悦了自己。 他犹自记得江昀唱那首teenage dream,眼神有点飘,按琴键的手指像按在他尾椎骨上似的,全身都麻。什么少年春梦?好像字字句句都是。 雨打花落,根本拒绝不了,好像他不过出了声,要什么都能给他。 江昀喝醉了也很可爱,那种劲劲儿的状态,几句话一呛,说得陈恋恋脸都黑了。 但贺征没乐多久,又觉得挺不是滋味,在江昀跟瑞秋去沙发上打游戏以后,搜了半天微博。他刚出道的时候刷过微博,整天把自己气个半死,就卸载了。 现在重新下回来,微博版本升级,受的气也他妈升级了。 那晚贺征熬到三点半才睡着,睡着了也很不安稳,连连做各种极限运动式噩梦。早上醒了再看看江昀,又气不起来了。 毕竟是艺术家,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 有时候觉得他挺佛,那么大的事儿也不争不抢的。回头又成个小傻子,一个松鼠跑了都能伤心半天。 贺征本来根本不觉得有什么,跑了就跑了呗,但去后院找江昀的时候,看见人哭了。 那绝对是哭了,抬手擦了下眼睛。虽然不明显,但眼角有点红。 配上他那冷冰冰的表情,让贺征觉得心被小虫子蛰了一下。 那瞬间贺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什么话?做什么动作?这破事儿是不是该怪我? 回过头来又觉得挺奇怪的,为什么这么在意? 几天以后贺征终于知道了。 为什么在意? 因为挺喜欢的。 喜欢到江昀睡着他的枕头,闭着眼睛靠过来的时候,心脏会跟坏了似的疯狂颠簸。 贺征也不是没看过他睡觉,一个人的时候挺老实的,偶尔翻个身,不打呼噜不磨牙,挺乖的。结果睡到他旁边,就跟吃了胶水似的,总往他身上粘。 贺征推了几次,没用,推开了粘的更紧。差不多快三点的时候,还抱住了他胳膊,头往他肩膀蹭了蹭。 贺征本来都快睡着了,愣是被蹭得再次清醒,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无声思考。 为什么这么困了,连再推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竟然还能有反应。 这问题十分艰深,想着想着贺征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他背对着江昀睡的,江昀呼吸打在他后颈。贺征大脑非常敬业地继承了昨晚的反应,他不得不起来,去浴室冲了个凉水。 得回避了。贺征想。 但怎么回避才合适? 这些天他一直在烦恼这个问题,也给自己定了一些规矩。 但此刻,吃着这碗面,江昀在对面坐着,室内亮着挺暗的黄光。他突然有种……想把人弄到手的冲动。 但是不行。贺征,不行。 ……那就今晚吧。 贺征垂下眼睛,喝了口面汤。就今晚,再给我一碗面的时间。放纵一下。 *** “你昨天几点回来的?”羽茜从楼上下来,打了个哈欠,自然地坐到餐桌旁,醒了会儿神。 “没多晚。”贺征说。 “江小昀说要等你呢,等到了吗?”羽茜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哎哟我这困的……你干嘛去了,下雨天的。” “有点私事。”贺征打定主意不想多说。 羽茜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没意思的表情。 江昀正好端着炕熟的小烧饼出来,闻言心里暗想,连我都不知道呢!!!还能说给你听!?你等他了吗?给他煮面了吗!? “白芝麻是咸馅儿的,黑芝麻是糖心的,你们自己挑。”江昀不动声色地说。 羽茜拿了个糖心的,咬了一口,里面温热的汁往外流。她拿手兜了兜:“唔好吃……昀昀太贤惠了,今天不是休息吗,摄像都没起,你还做早饭?” 江昀笑笑:“我第一次做,今天练练手,不然明天要失败了不就毁人设了吗。当心馅儿烫。” “看看。”羽茜感叹:“将来谁嫁给你真的上辈子拯救世界。” 江昀又笑笑没说话。 他还挺着急的,明天丘灿麟和瑞秋妈妈一起来,录完两天就要散伙了,但他好像还有挺多好吃的没做给贺征吃过。 江昀想着,又看了贺征一眼。 昨天那副萎靡的状态已经不见了,又回到了吃饱了的大猫状态,微微躬背坐着吃饼。 “味道还行吗?”江昀问。 贺征没说话,拿了饼伸到江昀面前。江昀犹豫了一下,没拿手接,张嘴叼了。 “挺好的。”贺征笑起来。 今天有时间,江昀下午偷偷跑去竹林,切了会儿玻璃,总算赶在天黑前把小块块切完了。还有两天时间,粘起来没切着费事,后天晚上应该来得及送出去。 录单采的时候,导演提醒他们没用出去的礼物资金可以用了,江昀才想起来其他人也得有礼物,于是按着各人性格平分了一下自己的钱,每个人分到的都差不多。 出来的时候他想着,既然导演提醒他了,其他人想必也接到了通知。 不知道贺征会送他什么? ……随便吧。江昀叹了口气,心想我还能嫌弃他吗。 丘灿麟第二天一早就来了,坐着节目组的车,直接开到客栈门口。 天气很好,清晨阳光晒在草露上,光用看的就能感觉到暖和。 “哇,好大啊——”丘灿麟一跳下车,立马做出惊讶状,几步冲进门里,还没打声招呼,又转头慌慌张张跑出去。 “不好意思!箱子还没拿……啊谢谢staff!谢谢小哥哥!师兄我来啦!” 他拖着沉重的超大行李箱走过晒场,大家已经都放下早餐来到门口热情迎接了。江昀被迫站在最中间,想友好微笑,奈何演技一般,嘴角扯了扯,只剩下高冷。 “丘灿麟。”江昀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丘灿麟甜甜一笑,走到门槛前,费劲巴拉地想把箱子抬起来。 江昀向前一步打算帮他,丘灿麟连忙说:“不用不用,师兄你手不是伤了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小小的身板儿哪儿真抬得起来,咬着牙脸都憋红了,箱子也就离地两厘米。 “……”江昀刚刚直起腰,正想重新伸手,被贺征挡了一下。 贺征一手托箱底,一手扶提手,轻松把箱子抬过门槛。 “谢谢贺前辈。”丘灿麟看着很不好意思,小脸儿红扑扑的。他挨个打了一圈招呼,终于坐到餐桌前。 瑞秋热情给他递桃酥:“我们怎么叫你啊?跟着昀昀喊你师弟?” 丘灿麟腼腆地抿嘴笑:“都可以啊,灿灿、小麟,麟麟……粉丝都随便叫,你们也随便挑个吧。不过师兄不这么叫我,都连名带姓的……” 他说着看向江昀,眼含期待。 江昀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缓缓微笑:“因为你平时都连名带姓的叫我,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呢。” 第43章 丘灿麟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肉眼可见。 幸而他反应还算快,立刻接了一句:“因为师兄挺严肃的……我不太好意思。” 语气有那么点委屈。 江昀笑了笑, 没再说什么,贺征顺势打断他:“我帮你抬箱子。” 丘灿麟只好跟着上去了。 几个人相互看看,感到气氛有点熟悉的尴尬,仿佛回到了刚开始做节目的时候, 来了个不知底细的普通客人。 不得不说, 熟人跟陌生人的感觉还是差挺多的。 这几天无论是羽茜弟弟, 陈恋恋妈妈, 还是徐岫, 因为跟嘉宾关系确实亲近, 大家相处起来都放松。 冷不丁来了个丘灿麟,怎么看都跟江昀不熟, 立马就跟之前几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观众也不傻,别人都请的真朋友真亲人, 就你请塑料兄弟,表演表面情谊, 到时候会不会在网上骂公司,怎么骂, 主要骂他还是骂丘灿麟……江昀都有点期待了。 虽然他还没真正做好决定要不要退, 要不要换公司, 但心情莫名放松, 挺无所谓的。 可能是单纯的心情好吧, 也不想让着谁了。 过了一会儿丘灿麟下来, 老远就听到他跟在贺征后面左一句右一句的问各种问题。 丘灿麟:“房间里那些都是贺老师亲手做的吗?好厉害!” 贺征:“大家一起做的。” “那也很厉害了,”丘灿麟眼神崇拜:“落地灯上还贴了个彩色的塑料片?我看微博照片的时候就看到了,拍得好漂亮啊,是贺老师拍的吗?” “嗯。”贺征又应了一声,两人走到桌前。 陈恋恋听到,立马揽功劳:“哎呀,那是我们特意买了个玩具万花筒,拆下来贴上去的,生怕顾客住进房发现跟照片不一样,投诉我们卖家秀呢。” 丘灿麟拉开椅子坐下:“所以那是贺老师拍照片时临时想的?好厉害啊。” 一个问句还没被肯定,丘灿麟就开始好厉害好厉害。这是他说话的习惯,公司里挺多人喜欢他这种邻家弟弟性格,还很平易近人,红了以后还是很谦逊。粉丝也常夸他这点,把他的语录截下来说——宝宝,你才厉害呢! 但这次他的好厉害说得有点提前了。 江昀听到这话抬头看向贺征,贺征朝他点点头,不太热情地说:“是江昀想的,拍照片是他拿的钥匙扣。” 丘灿麟今天凝固第二次了,条件反射地转向江昀:“师兄太厉害了!” 江昀差点笑出声来。又有些感慨,这辈子竟然能从丘灿麟嘴里听到一句厉害。 也是丘灿麟倒霉,要是他晚一天来,吧今晚播的节目看了,也就不会翻这个车了。 不过说错话也没关系,端看导演要什么效果,如果要其乐融融到底,剪掉就是了。 江昀既不想在节目里惯着丘灿麟,也不想可以挖坑害他,有这功夫多看看贺征,毕竟,真的看一眼少一眼了。 想到这儿他又有点惆怅。 午饭前瑞秋妈妈终于到了,是个穿着斑马纹亮片装的时髦阿姨,系着紫色丝巾,提着两大兜的零食大礼包,有坚果点心,仙贝雪饼的,欢欢喜喜如同过年。 “哎哟!”她一开口是热闹的东北腔,非常有年味儿:“ 我家秋秋的朋友!我电视上都见过的!来让阿姨好好瞧瞧!” 说着,她拉过陈恋恋,亲了一口脸颊。 卧槽。 江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突然间爆发了惊人的反应力,把粘在他身边的丘灿麟往前一推,正正推到了阿姨面前。 “哎哟!这个小帅哥我也认识的,叫灿灿!我表侄女儿可喜欢你了,来阿姨瞧瞧,生得真漂亮——” “妈呀你别动手动脚的!”瑞秋终于上前拉了:“又不是老家亲戚,你别见人就抱啊!” “怎么不是一家人了,咱们有缘分相聚,就是一家人!”阿姨期待看丘灿麟:“对不对呀灿灿?” “……对。”丘灿麟强笑道、 “瞧瞧人家,夺乖呀——” 话虽然这么说,阿姨接下来倒是没再抱了,江昀松了口气。 丘灿麟退回来的时候暗暗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不知怎么形容,反正绝对不友好。江昀也就当没看见。 早饭江昀做的,午饭本来要交给羽茜,但阿姨一听说要做饭,撸起袖子就要上了。 瑞秋支着下巴叹气:“别拦了,拦不住,我妈就喜欢钻厨房,饭做得不怎么样热情倒是很高涨,你不让她做她要跟你急。” “小混蛋说啥呢?”阿姨不满地理了理丝巾:“憋听他的,阿姨做饭可好吃了,什么菜式都会!等我看看有什么材料去——” 丘灿麟随即站起来:“我、我也来帮忙。阿姨,我也是嘉宾。” 阿姨开心道:“好好好,你也来!” 江昀剥了两个炒花生吃,听羽茜争了一会儿没争过,头也不抬。他咔嚓一声捏碎壳儿,倒出两个圆滚滚的花生米,下意识往贺征面前一放。 贺征没动。 江昀顿时有点后悔,但给都给了,孤零零两个花生米也有点尴尬。于是他装作新不在意,捏出完整的就放那堆里,碎的就自己吃掉,等那一小堆差不多有二十粒的时候,贺征开始吃了。 江昀暗暗松了口气,眼睛往厨房瞟了一眼,看到丘灿麟正进门。他步伐在门口有个微妙的停顿,然后侧头,和江昀对上了视线,嘴角扯了扯。 挑衅。 江昀读出了他的意思,移开目光继续剥花生。把抓的一把剥完,他站起来说:“我去喂棒棒。” 棒棒是只非常敬业的竹鼠,江昀看它时,不是在睡就是在吃。 在耳房蹲了一会儿,贺征进来了,蹲到他旁边。 “你那师弟怎么回事。”他问。 江昀回头看,贺征啧了声:“摄像不在。” “哦,”江昀笑笑:“就普通同事关系,我之前说过了。” 贺征看了他一会儿,语速很慢地又强调了一次:“摄像不在。” “…………”江昀差点憋不住笑,眼睛都眯起来了,转头看他:“怎么了啊?他哪儿得罪你了?不过他跟我没仇,真的。” “嗲精。”贺征说。 “他一直嗲。”江昀把小竹片丢进箱子里:“我比他早三年进公司,他一开始还嗲我呢。哥哥好厉害,姐姐好厉害,能不能带我玩玩,我可以帮忙……后来我糊了他就不嗲了,看到我招呼都不打一个。” 贺征沉默,江昀说完有点后悔,感觉像在抱怨,顿了几秒补充:“我是说、” “别理他。”贺征说:“你没糊,事业有起伏很正常。” 江昀有点不好意思,闷闷地又扔了个竹片下去:“嗯。反正他挺势利的,但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我跟他点头之交,平常没来往,谈不上有仇。” 贺征和他半个身位,江昀仍然觉得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 他不知道说什么,又扔了个竹片下去,想要不要问问前天晚上的事?贺征现在看着心情稳定了…… “我看他那表情像有仇的样子。”贺征说:“你们公司为什么要他来?” 江昀思路一下被扯回来,茫然地看看他,而后缓缓皱起眉。 “因为静水客栈……本来是邀请丘灿麟的。”江昀声音放低:“他其实也挺会做饭做家务的,经常在微博发点早餐图之类。本来都要谈好了,他突然捡漏了个角色,要去拍戏,就不能来了。公司不想把机会白白浪费,就转给了我。” “结果你红了。”贺征说。 “没……吧。”江昀叹了口气:“这叫什么红,就是关注度稍微高了一点点,其实这两年丘灿麟一直混得比我好。但他可能觉得要不是我替了他,最近这波热度该是他的吧。” 贺征没再说什么,抬手似乎想拍他肩,但手还是没落下。 “别这么想,没什么如果。” 江昀是没这么想,但丘灿麟就不知道了。 他从厨房端盘子出来,最后一道菜是蒸白菜包,放下的时候他说:“其他都是阿姨做的,只有这个是我的拿手菜。” 这盘正好放在贺征面前,离江昀也很近,看看卖相真不错。 食物是无罪的,大家都坐下后江昀率先夹了一个。 白菜包精致小巧,肉馅儿里有山药粒、鸡蛋碎,吃起来口感清爽鲜美不单调。口子还是用豆腐皮扎紧的,没有一个散开,咬下一口,汁水流出来,微烫。 江昀伸了伸舌头散热,然后把剩下半个塞进嘴里。 好吃。 他完全没想过做这么麻烦的菜。 阿姨做饭就粗糙多了,不过味道很足,有份大盘鸡被大家的交口称赞。但阿姨会做饭并不值得惊讶,倒是丘灿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羽茜叹气:“不行了,再吃下去我得胖了,不对我已经胖了。灿麟这么好手艺怎么练的?” 丘灿麟把筷子轻轻搁在碗边上,规规矩矩说:“我喜欢做饭,但不能吃太多,就学着做麻烦的菜……这样做得多,吃得少,就……嘿嘿。” “聪明啊!”瑞秋这会儿才抬起头:“那你没空的时候做那些简单的菜吗?” “也做的。”丘灿麟说:“如果你们想尝尝,我也可以做些简单的,番茄牛腩,鱼香茄子之类。羽茜姐有特别喜欢的吗?贺征哥呢?” 刚才还羽茜老师,贺老师,一顿饭过去就叫哥了,到晚上是不是姓也给省略?至于番茄牛腩鱼香茄子,都是他刚来前两天做过的菜,这真是…… 江昀抬了抬眼睛,夹了块鸡翅到碗里。 有点点不爽。 羽茜没察觉,自然地说:“我什么都挺喜欢的,而且江昀都做过了。你就做你拿手的就好了。” 丘灿麟应了一声,又期待地看向贺征。 “开水白菜吧。”贺征也把筷子一搁,笑了笑:“会吗?” 江昀差点把鸡骨头吃进去,整个人往碗里一栽。 开水白菜。传说中的国宴菜。 一道高汤要经过母鸡猪肉干贝什么什么的各种材料熬煮,为了汤清澈还要下肉糜吸附,最后拿清汤煮个白菜。 江昀看过视频,目瞪口呆之余就觉得没事找事,这汤熬完是不是一天就过去了? 丘灿麟愣了愣,显然也知道开水白菜的做法。但是这东西太费时了,他总不能在厨房一呆一下午,看别人出去玩吧? 第一期江昀一个人呆在厨房,一个人缝枕头,不知道干了多久,节目里就剪了五分钟都不到。 他是绝对不愿意的。 他看看江昀,又看看贺征,下意识嗯了一声,又说:“但、” “太厉害了。”贺征对他一通高度赞扬:“这么复杂的菜你都会,那咱们就等着吃了!” “开水煮个白菜也复杂?”陈恋恋问。 “不是一般的开水,是道国宴菜。”羽茜解释:“我还没吃过呢。” 瑞秋不明所以,跟着兴奋:“哇!那我一定要吃!灿灿太强了,国宴菜都会做!我们就跟着你长见识了!” “我……”丘灿麟把后半句咽回去,勉强笑了笑:“好的,但是、” “师弟。”江昀忽然打断他:“你太厉害了。” 丘灿麟:“我……” “我只会做点番茄牛腩鱼香茄子,这个就帮不上忙了。”江昀说。 “其实、” “我很期待。”江昀缓缓朝他竖起拇指:“你太棒了。” 第44章 江昀猜丘灿麟快要吐血了, 虽然他脸上没表现出来。 惨啊,江昀心里有点感慨,但不管怎么样,他是绝对不会去厨房帮忙的。让丘灿麟自己表现吧。 不过大家也没真想把人放在厨房一下午, 商量了一下, 打算一起帮他处理食材, 在他做饭的时候带阿姨在客栈参观参观,展示一下这些天的技能学习成果。 等他差不多弄完, 再帮忙搞定晚饭其他菜。 丘灿麟还能说什么,只能乖巧同意, 然后当真在客栈呆了一下午。 阿姨倒是很高兴, 跟着他们去后院看桌椅板凳的半成品。贺征又拖了一根竹子回来展示劈竹篾、做竹编之类的技能,看得阿姨啧啧称奇。 瑞秋现场编了个竹编蚂蚱送给他妈,阿姨乐得丝巾都快掉了。 她开心地翻来覆去地看, 嘴上骂着瑞秋笨手笨脚, 这里凸了一块那里不对称的, 手上倒是抓得紧紧的。回去以后还弄了根绳拴了起来, 挂在包上。 江昀看了眼贺征。 “怎么?”贺征挑挑眉。 “你连瑞秋都不如。”江昀小声说。 “谁说的。”贺征站在桌边, 抬手咚一声把生鸡的鸡头剁了:“我现在也会的。” 可怜的鸡头嘭一声冲着羽茜的脸飞了出去, 羽茜吓得啊了声,猛地往下一蹲。 “……你会?”江昀简直无语:“你会什么?” 正帮开水白菜做准备工作的全体成员一致同意把贺征赶出去, 贺征只得举起双手:“行吧我去喂羊。” 丘灿麟眼巴巴看着贺征出去了, 似乎想说什么, 还是没开口。 江昀看着他笑了笑。 估计是想找机会继续跟贺征拉近距离呢, 但有那么容易吗?他以前跟贺征有交集的,现在都还是普通朋友关系呢,给他做个面就高兴半天。 你想得倒是美。 江昀把被贺征砍掉了头的鸡一劈两半,如是想。 丘灿麟别的不提,做饭确实有两把刷子,晚上八点,大家真的吃上了这份开水白菜,一人一个小碗。 江昀起头对他进行“太厉害了”模板夸赞,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也不知道丘灿麟听了高兴不高兴。 “对了,我早上就想问……那台钢琴是谁带来的啊?也太li……太大手笔了吧!”丘灿麟喝完汤问。 羽茜把饭锅端出来:“钢琴啊,是你们贺老师从他工作室运过来的,给江昀弹的。” “好li……好酷啊!”丘灿麟说:“我能试试吗?我还带了吉他来,要不师兄我们合一曲?” “你还带了吉他?”江昀有点吃惊。 “嗯,我装在箱子里了。”丘灿麟捧起碗接羽茜的盛的饭:“谢谢羽茜姐。” 难怪箱子这么大。 江昀有点烦。他不想把钢琴让给丘灿麟,但丘灿麟的要求挺合理的,不好找借口拒绝。 而且丘灿麟知道他更擅长吉他,如果他要求调换乐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行不行啊师兄?我们好久没见了……”丘灿麟委屈巴巴的。 一下午的好心情完全飞走,江昀叹了口气,觉得也挺神奇的。丘灿麟这人,总能轻而易举戳爆他的雷点。 但在对方眼里,搞不好自己才是抢了戏份的人吧。 做饭没他好,人气没他高,微博粉丝只有他的一半,人设都没有他鲜明。 最近一年,在公司碰到丘灿麟,他基本眼睛都不斜一下。跟保安还打声招呼呢。江昀猜,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透明的肥皂泡,就剩飘两下的功夫就要破了。 谁能想到捡了他手里一个不要的综艺,还能小小翻红一次?也难怪丘灿麟不爽。 江昀出了会儿神,看看丘灿麟,又看了眼贺征。 后者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贺征只是运了台钢琴,上面又没有贴名字说江昀专用,江昀非常清楚这一点。 贺征是不会和他有同样感想的,比如独占……之类的。 “师兄?”丘灿麟等久了,笑得都有点发僵,不得不出声提醒。 “……不。”江昀回过神:“我今天手疼,不弹吉他。” 丘灿麟愣了愣:“这样?那我自己弹钢琴……” “不行。”江昀又说。 大家都有点发愣,江昀顶着众人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节目期间,这是贺老师给我的礼物。我不想别人碰。” *** “你是不是疯了!”丘灿麟猛的拍在客栈外墙上,夜风呼呼吹,吹得他声音有点抖。 江昀皱了皱眉,看着被他挡住的路,没说话。 今晚冲动了,江昀想,但不后悔。 反正目的达成就好了。 他让丘灿麟吉他弹唱表演了一晚上,自己坐在沙发上听,还鼓掌。如果节目照实剪出来,估计他看起来就像个阴阳怪气的巫婆吧。 不过无所谓,到时候再说吧,现在的观众都是福尔摩斯,说不定从一开始就能看出他俩不和。那他不想表演兄友弟恭也很正常,算不上什么人品上的黑点。 只是如果丘灿麟反应太大,他在这公司混不下去……那也正好,考虑考虑别家。 丘灿麟显然没有这么潇洒,晚上散伙后把江昀堵在了外面,这会儿情绪激动,声音都不圆润了。 江昀盯着他拍墙的姿势看了看,发现如果他背靠着墙,那丘灿麟此时就是个标准的壁咚……这么一想他有点想笑。 “江!昀!”丘灿麟更气了:“你还笑!?你要不要公司形象了!咱们可是一家的,你这样不给我面子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一家谈不上吧,”江昀闭了闭眼睛:“我已经在跟公司协商解约了。” “啊?不是给你升A级合同了吗?”丘灿麟音调都变了:“你连A级都不要吗!?” ……他知道了? 江昀没看他,心里飞快琢磨起来。 他给公司递解约的信儿,全公司应该都知道了。 毕竟这事儿闹得不太愉快,他还在公司大厅和展宏图吵过,上至老板下到保洁,估计连着好几天都在饭桌上说他的事。 但是最近他有点起色,公司想重新跟他协商换合同,这事儿是展宏图单独给他发的消息。 通常这种事都只在内部讨论,决策层的大佬们不可能在大厅一边打牌一边开会,还嚷嚷出三条街。 丘灿麟消息还挺灵通的。 这么一想,丘灿麟针对他的敌意,可能不仅仅是他抢了这个节目。 江昀当初进公司签的是B约,但丘灿麟是从实习合同签起的,一开始毕恭毕敬管他叫哥。后来小男孩儿自己争气,花了好几年终于也爬到B约,开始斜眼看他,春风得意。 之前砸锅那会儿,他估计偷偷开心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买个几百块的水军跟着黑他过过瘾。 而他跟公司闹解约,对丘灿麟来说,也算种胜利吧。 快乐还没怎么品尝,他就莫名其妙又有起色了,公司甚至想给他来个A签,任他提要求……听到这个消息,丘灿麟估计怄得饭都吃不下。 也难为丘灿麟了。 ……那再难为难为凑个整吧。 “啊,”江昀说:“我还在考虑。” “考虑!?”丘灿麟眼睛瞪圆了,而后又眯起来:“行吧行吧,考虑……哈。” 丘灿麟把手放下,表情说不出的郁郁,又带点愤懑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江昀,嘴角带了点怪异的嘲讽:“你是不是怕我?” 江昀笑笑:“不至于。我想走也不是因为你……我说走就走了。” 丘灿麟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慢也露出个笑来,只是不太自然。 “真要走?” “大概吧。”江昀说:“不然我怎么敢不看您的脸色?” 丘灿麟想起了晚上的尴尬,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你以为你解约就能随便得罪我?你哪来的底气?贺征跟你节目里过个家家你还能真抱大腿了?况且人业务跟你搭不上边,想得真美你。” 江昀没说话。 “我告诉你江昀,你这还没红起来呢,有点苗头别就飘了,以后有你混不下去的时候。”丘灿麟指着他说。 “是啊……”江昀叹了口气:“说不定我根本红不起来呢……你又着什么急,在这儿堵我,好像我明天就飞升了一样。” “你!”丘灿麟气得咬了会儿牙,实在没话说,转身走了。 江昀原地又吹了会儿风,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慢慢往回走。 他的确没想好要不要退圈,但跟老东家解约的砝码已经加了一个又一个,天平都快倒了。也许丘灿麟不能理解,别人努力了很多年都够不上的A级约,为什么他江昀就能放弃,但江昀现在确实觉得放弃了也不可惜。 客厅灯已经关了,钢琴还摆在门边。江昀手在琴盖上摸了摸,又进耳房看了眼竹鼠棒棒,才上楼。 马赛克灯已经粘好了,就剩补个填缝剂。 江昀搅了糊糊细心的涂满,把表面沾上的白膏擦掉,打开窗放在阳台地上吹。 明早应该就能干了。 明晚就能送出去了。 然后就结束了。 江昀站在阳台上发了会儿呆,想起第一天来的时候。 胖子在车上大声唱水手,他喉咙还疼得很,整个人像个被撑到极限的水球,一戳就要爆了,水还会溅得到处都是。 他就想看看贺征,觉得看看就满足了。 但一个月过去,满足了吗?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有满足的时候。是他太天真了。 就连站在阳台上,都忍不住想往隔壁看。 江昀把马赛克小灯拿起来,对着月亮照了照。红的黄的蓝的小格子,炸开的晶体花,每一片都很规整,看着就精致。 放在他去过的那个风情街小摊,起码要一百五。 贺征肯定没理由嫌弃它的。江昀呼了口气,把灯放在了地上。 第45章 江昀从阳台回了屋,隔壁窗帘动了动。 “所以他没跟哪家有联系?”贺征压着声音问。 电话那头, 玲姐声音听着挺生气的:“真没有, 怎么, 你不相信我业务能力?圈里能叫出名字的公司我挨个问过了,没有,一个都没有!江昀难道是一摞人民币吗你老觉得谁都喜欢他?你能不能控控你脑子里的水!” 贺征一屁股坐在床边, 捏了捏眉心。 他没开灯,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把地板映出一条白线,一直通到他脚边。 玲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这年头做音乐难, 有点基础的公司全都转做偶像了,会倾向签没有经验的十几岁的小男孩儿。真正老牌的音乐公司又看不上江昀的资历。他自己应该也知道,业内他们公司在这块儿算做得不错的了, 否则他也不会犹豫啊。” “不行。”贺征说:“他那破公司肯定不能呆了。” “咋了?你是他什么人啊就不能呆了……我说老贺, 你真的很不对劲啊。”玲姐也叹了口气。 什么人? 这话实在不好接。 昨天还打定主意要跟江昀保持距离,今天冷不丁听见丘灿麟威胁江昀的话,贺征整个人都有点躁。要不是理智尚存,他简直想上去把那个装模作样的矮子扔进村外的湖里,好好清醒清醒。 他只是碰巧出来抽根烟, 都能撞见这种事, 那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江昀这个呆子到底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再想想当初在剧组里他那个不靠谱的助理, 之前上热搜的时候他那不作为的经纪人。 就连陈恋恋找个人借床都特么找江昀。 就看他好欺负是吧? 从这儿离开以后, 江昀还会遇到多少坏人坏事? 光想想,贺征就觉得要烦炸了。 就在这档口,玲姐竟然告诉他,江昀并没有和哪个别的公司谈跳槽的事。 贺征心里又开始发沉。 “他不告诉你,应该是不想让你操心。所以不管他是续约还是别的什么打算,你要干涉他就叫多管闲事。”玲姐无情地说:“你再瞎问穷打听,人家江昀该以为你图谋不轨,躲着你走了。” 贺征顿了顿,从兜里掏了支打火机,啪嚓打着,又灭掉。这么反反复复几次,他才再次开了口,挺平静的:“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什么?”玲姐一愣。 “帮我跟心意联系一下吧,尤美星还欠我个人情。让她主动找江昀,别说是我牵的线,就说看上他了。”贺征语速挺快的:“江昀跟原公司解约是不是还要给违约金?让尤美星走心意的帐,钱我来付。” 玲姐半晌说不出话,用力咳了咳:“我……我x,但心意娱乐不做音乐啊?” “可以找有发行资质的公司合作。这都不是问题。” “他们家好像没带过歌手……” “现在就有了。”贺征说。 “……”玲姐深吸一口气:“去你妈的姓贺的,睡醒了再跟奶奶说话!” 然后是一阵忙音。 贺征笑了笑,把手机锁屏,在手里转了几圈,看看过了三分钟,又给玲姐打过去。 “早上好,奶奶您醒了吗?” 玲姐:“…………我给尤美星打电话。看她怎么说。具体等你们回来再谈。” “嗯。”贺征应了声,挂掉电话。 堵着的一口气松了不少,他低头看着脚边的白线发了会儿呆。 挺不爽的。 明明好几次,他跟江昀说,有困难找我,遇事不决找我……但江昀从没找过他。不仅不找他,还撒谎。 他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蹭到江昀煮的面条,还有那句“有我就有你一口吃的”。 贺征有点起火,皱着眉躺下。 等着下火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来电一看是尤美星,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接起来。 *** 最后一天,大家没再分工,大早上就带着丘灿麟和瑞秋妈妈巡山去了。 瑞秋妈妈体力超强,江昀都觉得累了,她还举着丝巾不停让瑞秋帮她拍游客照。 到了湖边,总算能歇口气,江昀跟贺征合作铺上野餐布,搭好烧烤架,江昀颓颓地地往野餐布上一坐。 “累了?”贺征也坐下,从包里拿了瓶水递给他。 江昀接了,灌了好几口,才点点头。 瑞秋丘灿麟还有阿姨在湖边玩水拍照,羽茜陈恋恋在大石头上串肉串,叽叽喳喳一片笑声。 放眼望去,湖光山色正好,金光点点闪着,江昀眯起眼睛。 “我第一天来……就是刚下过雨的时候。”江昀说:“从客栈二楼往外看,就能看到这个湖。非常的……美,艳丽,颜色很浓。拿手机一拍就没那感觉了。” “毕竟是手机。”贺征笑笑:“你可以找我拿个单反。” “那我也不会拍啊,不过单反就能完全还原吗?”江昀看看他。 “不一定。”贺征微微躬着背,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也眯着眼睛看:“视觉可以还原,感受就不行了。只有站在这儿,空气,温度,所有的感受器一起工作,才是真实。” 江昀静静听。 “没来过的人,即使看了节目也不明白我们的体验。没经历过的事,听别人说得再夸张也激不起同样的情感。” “哪怕是经历一样的事,人和人也会有不同的感受,本质就不能相互理解……”江昀笑起来:“是这样吗?消极思路。” 贺征跟着笑了笑:“反过来说,没经历过的事,通过直接间接各种表现手法,也能把情感传递出去。不是百分百,百分之五十也很不错。” “通过情感相互理解。”江昀点点头。 “你给我表现一下吧。”贺征站起来,拍拍裤子:“这个湖,你手机不是拍不出感觉吗,给我写段描述,我画一张给你。” 说着他接过羽茜装肉串的盆:“这就串好了?” 羽茜:“先串点烤起来,边烤边吃啊,不然等到什么时候。你们聊什么呢?江昀帮忙把炭拿过来吧。” 江昀愣了愣,跟在贺征后面走了几步,按照指示梦游似的拿喷火器去点了炭。 转身时差点跟贺征撞上。 “什么时候给我?”江昀退后半步,有点紧张地问。 “什么?”贺征反应了一下,才说:“画吗,我没带颜料,以后给你。” 以后给你。 这就是节目录完还能联系的意思。 江昀感觉有点晕,像喝了酒,食欲猛然高涨,看到什么肉都想吃。牛肉五花,鸡翅鸡腿,肘子腰子……以后给我。啊啊啊! “撑了……晚上吃什么?”瑞秋刚问完,打了个嗝。大家笑成一团,笑完一个个又往后摊。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陈恋恋叹了口气:“好撑啊……” 丘灿麟适时递上一板健胃消食片:“要吗?大家都来点?” 这板药大受欢迎,江昀也拿了,不拿白不拿,还拿了三颗。 丘灿麟在镜头下特别客气:“师兄多拿点。” 江昀看看那板药,还剩下两片,但丘灿麟都劝了,他就勉为其难再“多拿点”……就给丘灿麟剩了一片。 丘灿麟嘴角抽了抽。 下午去几个村民家玩,大家都买了些土特产,打算带回去吃。 “晚上吃火锅吧。”回客栈的路上,羽茜提议:“可以慢慢吃,还能喝点酒。” 丘灿麟说:“我酒量不太好……” “我们又不劝酒,”羽茜笑了:“喝了酒好聊嘛。” “光聊吗?”陈恋恋提袋子,有点勒手,换了一边,兴奋问:“不玩点游戏吗?” 于是晚上暂定有活动,什么活动再说。 火锅准备时间不长,大家分头被导演又带去二楼录单采。 外面天已经黑了,江昀走进这间小会议室,看到采访人,露出个笑来。 “江昀老师。”采访人也笑:“感觉你比一开始来的时候开心多了。” 江昀坐下:“嗯。” 采访人:“……你还是你啊!” 江昀笑出一个单边梨涡:“是。” 旁边摄像都忍不住笑了。 “我听导演说,你给大家准备的礼物有些特别?”采访人问:“能跟我们说说吗?” 江昀捏了捏拇指:“没有很特别,只是有点费事,而且只来得及做一个,给贺老师准备的。因为他特别喜欢……别人也都是挑的他们喜欢的。” “所以是?” “灯。土耳其灯,马赛克灯,提夫尼灯,好多名字。贺老师说过喜欢。”江昀顿了顿:“亲疏远近……大家都能理解的吧。” 采访小姐姐嗷了声:“看出来了,你们关系是好……江昀老师知不知道,网上有很多粉丝喜欢你们俩互动,说是你们的cp粉?你介意她们这么说吗?” “嗯?”江昀有点意外,节目组竟然问得这么直接。 他想了想,才谨慎地开口:“贺征老师帮了我很多,我一直非常感激他。我没什么可介意,大家喜欢什么是自由的。但凡事把握好度,这点我相信她们是懂的。” 江昀出来,正好在楼梯拐角遇到上来的贺征。 “轮到你了?”江昀招呼了一句。 “嗯,这次你花了点时间啊。”贺征似乎想起第一期江昀的一字禅,突然笑了:“还以为你又要嗯啊哦是——” “啊!”江昀打断他,耳朵有点热,匆匆下楼去:“我去去厨房。” 贺征在采访时会说什么呢?江昀吃饭时一直在翻来覆去地想。 如果他老老实实的在家看电视,差不多要一个半月以后才能看到。虽然有点着急,但节目在那儿也跑不掉,江昀努力让思维集中到眼前这顿饭上。 火锅汤都快煮没了,每个人面前都挺乱的。 男人喝白的,女孩子喝啤的,江昀观察了一下,他这边几个人明显比女性阵营醉得厉害。 瑞秋已经怕下了,丘灿麟满面潮红。他自己也有点头晕,晃一晃脑袋,似乎都能感受到浓稠脑浆的流动……但贺征看着还好,眼神还是清明的。 “吃得差不多了吧,该玩了!真心话大冒险!”陈恋恋亢奋着。 江昀有点替她担心,怕她那一喝酒就现原形的毛病被摄像拍下来。还好,她还是掐着嗓子说的话,估计问题不大。 “我……好。”江昀想说什么来着,突然忘了。 之前就说好要做游戏,搞活动,现在就开始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是他真的喝的有点多了。 大门开着,外面凉风嗖嗖窜,却带不走身上的热度。 为了气氛,他们没开大灯,而是把落地灯改装了一下,悬在餐桌上方。客厅四周绕了些圣诞树上缠的那种小灯泡,烘托气氛。 火锅沸腾,雾气袅袅,江昀坐在贺征旁边,老位置。他吸了吸鼻子,把椅子拉近了一点。 “嗯?”贺征看他。 “……冷。”江昀说。 “那再靠近点。”贺征笑笑,伸手抬起江昀的椅子,拉过来紧紧贴着他的。 江昀坐得不太稳,往贺征身上一靠,撑了下桌子又自己坐直了。 “别喝了。”贺征把他面前的杯子移开,江昀才发现自己又倒了小半杯。 他按了按太阳穴,把手从桌面上放下去,在大腿上左右绞了绞。 确实有点糊涂了,这还录节目呢,怎么就喝多了……都怪中午吃太饱,火锅都勾不起食欲,不就盯着酒喝了。 “转瓶子?还是抽签?”瑞秋张罗着:“要么来个智力问答,成语接龙?” 阿姨拍了他一巴掌:“转什么瓶子转瓶子,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瞎玩傻乐的,总要来点高级的嘛……我看过诗词大会人家都玩飞花令……” “!??” 最后也没飞成花,大家还是决定降低难度成语接龙。 先被淘汰的就是第一个游戏对象,由这一轮最终的赢家向他提问或者提要求。然后下一轮赢家自动成为新一个游戏对象,以此类推。 毕竟是玩个热闹,玩个爆点,大家都心知肚明每个人都要轮一圈,第一轮大家玩得都还算平静。 江昀选的真心话,被丘灿麟问了个“因为砸锅上热搜有没有伤心难过”的问题。 丘灿麟大概觉得这是他不愿意提起的黑历史,不过江昀现在已经不在乎了。这没什么好遮掩的,他表情坦荡:“当然难过啊。” 然后就不再说了。 丘灿麟:“但你也因祸得福……” “那是下个问题了。”江昀笑了笑:“再来,风调雨顺。” 他们仨跟杠上了似的,隔了一轮以后,又是丘灿麟问江昀。 “还是真心话吗?”丘灿麟问。 “嗯。”江昀说:“不好回答我再改。” 大家哎哎地叫起来,江昀眨了眨眼睛:“刚羽茜姐不就反悔了……” 羽茜立马不哎了,大声说:“可以可以!行了别叫了,小灿麟快问啊!” “那个……这个问题我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丘灿麟直直看着江昀,做了个微微委屈的表情,眼神里却是些成分复杂的情绪:“师兄是不是……讨厌我啊?” 冷场。 连瑞秋都不哎了。 这话问的,说“是”肯定不行,至于说不是,那能让丘灿麟问出这种问题,“不是”就显得很假了。 加上江昀之前几次在节目里下丘灿麟的面子,让这场矛盾避无可避。 节目播出以后,作为弱势的,被讨厌的丘灿麟,粉丝情绪肯定会炸吧。 江昀还没到喝成傻子的程度,闻言诧异地抬头。 无论他回答什么,都不好。既然这样……江昀把碗推了推,叹了口气:“我选大冒险。” 这话比“是”好不了多少。 某种意义上还不如说是呢! 因为听起来有种我懒得跟你计较的感觉,还挺嚣张的。 丘灿麟又一次被他干脆否定,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勉强笑了笑:“那好吧……大冒险是吧,学猫叫会唱吗?唱一个吧。” 江昀平时是最讨厌这类口水歌的,但目前这状况,他也谈不上抵触了,反而坐直了,清了清嗓子。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 瑞秋吹起口哨,其他人帮忙打节拍。江昀唱的挺投入,睫毛微颤,连自己都觉得好听。 “我的心脏砰砰跳,迷恋上你的坏笑……” 他下意识朝贺征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笑起来:“你不说爱我我就喵喵喵——” 这歌唱完,气氛彻底热起来了,下一轮赢的人是贺征,丘灿麟露出期待的表情。 “是贺老师问我啊,我选真心、” “大冒险!”瑞秋拿筷子敲碗,被阿姨一把抢走,只得又空手拍桌:“大冒险大冒险!” 羽茜和陈恋恋也跟着起哄:“大冒险——” 真心话太文静了,大家又不能真问什么隐私,刚刚江昀开了个好头,顿时现出大冒险的好来。 丘灿麟即使再想选真心话,这会儿都不能选,毕竟他小可爱人设摆着,就是要被赶鸭子上架才可爱。 “好吧,大冒险……”他抿抿嘴:“贺老师手下留情啊。” “留!”贺征说:“我挑个你肯定能做到的吧。” 丘灿麟定了定神,就听贺征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字正腔圆说:“绕客栈跑十圈吧。” “什么?”丘灿麟一愣。 “跑十圈,你肯定可以的,咱们客栈绕一圈肯定不到一百米。”贺征说。 “太简单啦!”瑞秋不满:“贺老师是不是放水啊?起码要二十圈才能叫冒险吧——” “别别别,”丘灿麟心里一紧,生怕瑞秋个傻逼不过脑子说出更可怕的话来。 要知道就算只有八百米,他起码也得跑个三分钟,那就是三分钟不能出现在镜头里。 这么一想,丘灿麟慌慌的,直接起身就想出去跑,又被贺征叫住。 “等等,没让你现在跑。”贺征啧了声,冲他笑笑:“一会儿结束再去吧。” 丘灿麟已经不知道贺征究竟在想什么了,但这一刻他竟然有点感激贺征,明明出跑步这种馊主意的也是他…… 这一急,丘灿麟状态有点散了,接下来一轮既没卖萌也没说笑话,规规矩矩接了几个成语,最后剩下他和江昀两个人。 “结草衔环。”江昀说。 “环……环…………”丘灿麟一时懵了。 “我赢了。”江昀说。 江昀并不怎么在意丘灿麟,他从刚才起,就处在一种云端飘荡的感觉中。身体和思维都好像不受控制了,不然也不会对着贺征唱什么喵喵喵。 “贺……”江昀嗓子有点哑:“征哥。” “嗯。”贺征看他。 “你选什么?”江昀问。 “真心话。”贺征说。 瑞秋又带头拍桌子,对面哄成一团:“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选大冒险——昀昀整他!整他整他!” 羽茜和陈恋恋似乎也说了什么,江昀没听清。 他的椅子和贺征的紧紧并着,靠得很近,对视时,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这样的距离,他的听觉直接屏蔽了干扰源,满心满眼就剩贺征一个人。 “我就选真心话。”贺征笑着说。 “好。”江昀闭了闭眼睛:“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真喝多了。 江昀控制不住自己。 瑞秋他们已经哟——地喊了起来,连陈恋恋都兴奋了,带出点本音喊:“不许打官腔!!要真心话!!!” 江昀盯着贺征的眼睛,他瞳色偏浅,有时候看着会有点凶。这会儿在昏暗中,显得益发透明。 贺征没有移开视线,想了五秒左右,微眯眼睛:“有了。” 这回答非常干脆,一点也不含糊。餐桌上短暂静了静,然后就是一阵惊呼。 江昀有点想哭,但忍住了。 酒精上头的感觉好像一下变得更强烈,他反复咀嚼着那个“有”字。 如果不是真有,他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那就是真有了。 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在他眼里一定很奇怪吧。 江昀借着酒劲儿,接下来一小时都挺配合游戏的,超出他一般水平的亢奋。 终于结束时,他们各自拿了礼物下来,挨个送出去。 江昀没想到陈恋恋会哭,而且是在他面前,哭得挺真情实感的,还跟他道歉。 “这个……那个谁谁的吉他专辑。我记得你说喜欢他。”陈恋恋擦擦眼泪,纸盒外层的包装上已经被泪水泅出了一个圆点。 “谢谢。”江昀说。 羽茜和瑞秋给他的分别是音乐蝌蚪和钢琴的调音音叉。都是跟音乐有关的,江昀晕晕乎乎都说了谢谢。 最后是贺征。 贺征送了他个草编蚂蚱。 “……”江昀愣了,眼睛费了半天才聚焦上去:“编得还……挺好的。” “我说我会的吧。”贺征捏捏他后脖颈:“喜欢吗?” “喜欢。”江昀严肃地点头,眼睛亮亮的,又重复了一遍:“喜欢。” 虽然你给云菲也送了个,但还是……很喜欢。 “你也太好糊弄了。”贺征忽然啧了声:“这节目资金一共也没几个钱,我实在挑不出东西给你,就先编了个蚂蚱。回头你拿蚂蚱来找我,给你换个大礼。” “什么大礼?”江昀茫然。 “到时候再告诉你。”这话不好在节目里说,贺征是凑在江昀耳边悄悄说的。 江昀觉得更晕了,把自己装在盒子里的灯递过去:“我……我的不能换,就是这个。不喜欢也没有别的……” 大家都在交换礼物,各自说话,贺征安静地拆开包装,把灯拿出来时,手顿了顿。 然后小心地捧着。 “我做的。”江昀指着它:“我从切碎玻璃开始,一点点贴上去的。” 某根神经好像突然跳着疼,江昀忍着鼻酸,开始絮絮叨叨自己是怎么做这个灯的。 贺征听着,不时应一声。 江昀就感觉自己说了好久好久,久到嗓子都要冒烟了,眼前出现一杯水。他想去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双手抱着贺征的胳膊。 又热又暖,不想撒手。 “要我喂你喝?”贺征笑着问。 “啊……”江昀直勾勾盯着水,手还是不动,贺征竟然真的把杯口凑到了他嘴边。 “人呢。”江昀喝了两口,嘟囔道。 “出去看丘灿麟跑步了。摄像也都出去了,我说你这醉鬼样儿拍了不好。” “没醉。”江昀认真说:“我没喝多。” 贺征没答,江昀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忽然就觉得挺委屈的。 他的灯被放在贺征面前的桌上,他提心吊胆做了好多天。但心意真的传达到了吗? “别忘了我。”江昀头抵着贺征肩膀,声音又小又含糊。 “嗯?”贺征问。 “我说……别忘了我。”江昀发着抖:“你说的,看到这种灯就想到我,那你经常看看它,别忘了我。” 第46章 江昀这声带点小鼻音, 听得人一阵酥麻。 贺征足足反应了半分钟, 才算听懂了江昀在说什么。 别忘了他。 他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对各种话语里掺杂的情绪也很敏感。这让他根本没办法蒙骗自己。 江昀喜欢他。 清楚明白。 他之前只有隐隐约约的感觉, 毕竟江昀是个挺内敛,挺克制的人, 在他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里算很不好懂也不好猜的那类。 光看外表还挺冷漠的,和江昀在这个节目里一直挺乖的状态差得很远。 他现在明白了,不是江昀性格乖,而是对着他才比较乖。 贺征被江昀靠着的肩有点麻了。 别忘了我。 这在各种各样的祈求中,算是非常低声下气的一种。 江昀似乎对他们的朋友关系非常不信任,默认了节目结束就会变成点头之交。其实也很正常, 毕竟他们各自工作都挺忙, 几个月一两年见不到,再近的关系也淡了。 所以江昀只是希望他别忘了。 贺征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点心疼, 又有点茫然。 他干什么事都挺有底气的, 除了感情。但活了这么多年,感情上的缺乏底气,大多数时候也只是担心自己。 担心自己很快失去新鲜感, 担心自己和别人建立家庭最后却走了他爸的老路,担心自己会厌烦。 他还从来没担心过有好感的对象会不会回应, 毕竟他收到的明里暗里的信号太多, 基本上只要他愿意开始, 那就能开始。 但江昀一直没给出过这个信号。 直到他喝醉了, 直到刚才这个瞬间。 贺征想了不到一分钟,江昀就睡着了。呼吸平稳,脸上从眼皮到脸颊红成一片,睫毛不怎么安稳的轻轻颤着。 贺征盯着他的脸看,伸手把他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往旁边拨了拨,连额头都红了,看得非常清楚。 这一刻他脑子里纷杂的想法全都被一键静音了。他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在江昀额头上亲了一下。 很热,如果不是喝了酒,就是发烧的温度。 然后贺征很快觉得自己也要烧起来了,身上热得像要腾出火。 江昀没防备的睡着,贺征忍不住又亲了他额头一下。 “啊!”包包头的工作人员短促惊叫了一声。 贺征瞬间直起身,向门口看去,小姑娘被看得汗都下来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包包头迅速说,满脸写着“我不会被灭口吧”几个大字。 贺征又看了她几秒,做了个嘘的手势:“江昀睡着了,我带他上楼。” “好好好……”包包头快要跪下了,赶紧给他打掩护,跟着往楼梯上冲:“我帮你扶……哦我扶不动。” 包包头迅速收回手。 贺征用抱的把江昀弄起来,稳稳上了楼。 包包头跟在后面努力当人肉灯泡,左右晃晃,等贺征把人弄进屋里又出来了,才探头探脑地问:“没……没事吧?” “没事。”贺征拍拍她的肩。 “我什么也没看到。”包包头又表了一次衷心,还伸手比划了个指天发誓的手势。 贺征终于笑了笑:“没事,实在看到就看到吧,我俩都喝醉了。” “好的好的,今天咱们一桌喝了十八瓶八百毫升装二锅头。”包包头迅速修改记忆。 *** 江昀知道自己做梦了。 黑色的天,风很大,灰云飘得很快,月亮时而被遮住,时而出现,远处黑压压的森林遮住了地平线。 江昀记得这里,桃酒七剧组的杀青宴。 剧组很有钱,把他们拉到了某某山庄吃饭,路上江昀睡了一大觉,醒了都没到地方。 酒从白天喝到晚上,喝到最后大家都趴了,江昀倒还好,没人灌他。他借口出去,走过漫长的游廊。 贺征穿了件黑色的风衣站在空地上抽烟。 红点明灭。远远吹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大风,黑色树影狰狞的左右摇晃。 贺征岿然不动,原地站着,那时候因为拍戏头发还有点长,他也不伸手弄头发。 像一只蛰伏的大型野兽。 江昀深深记得这一幕。 他记得旷野的风,记得隐约飘来的烟味,记得贺征的忽然出声。 “站那儿那什么?”贺征没回头,掐灭手里的烟,然后才看过来。 他被吓了一跳,无措且意外。 怎么看到的?直觉?好神奇啊…… 神奇得他浑身冒汗…… 江昀忽然被电话铃惊醒,猛地坐起来,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身上除了一件外套还有鞋被脱了,其他都穿得好好的,被被子压着,真是难怪他都出汗了。 他一手撑着又晕又沉的脑袋,一边看看手机,来电显示是上海的陌生号码,这会儿时间十一点,还不算太晚。 明明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火锅上,一转眼都睡了一觉了。谁把他弄上来的? “喂?”江昀哑着嗓子,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起来。 但听了几句,他就回过神,坐得挺直了背。 “是的……我是。” 这通电话时间不长,挂掉显示三分十二秒。但江昀却有些回不过神来。 心意娱乐的经纪人,问他要不要考虑跳槽去他们公司,帮出违约金,还给做专辑,待遇怎么听怎么好。 电话里自称朱姐的人声音非常温柔,还给了他微信号,说回头有什么问题可以微信问她。 江昀迷迷糊糊加了她的微信,点开她朋友圈看到了几张游客照,还有办公室绿植照,再上心意娱乐的官网看了他们的宣传稿,在年会集体照里找到了这个人。 这才基本确定了这不是个骗子。 这竟然不是骗子!? 江昀有点惊悚地回到微信列表,对着朱姐发过来的猫咪微笑小表情发了会儿呆,回了个黄脸微笑。 完了才察觉到嘲讽之意,赶紧撤回,直接打字说,朱姐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心意娱乐。这可是心意娱乐啊!! 虽然现在有点过气了,但两年前可是养出过顶流偶像演员的心意娱乐啊!前顶流就算现在糊了也比正红的丘灿麟红它个八百倍吧! 而且他们说会给他做专辑!让他做音乐! 江昀爪子都麻了,喘了会气,跳下床洗澡。 洗完澡再出来,还觉得在做梦,又回去洗了一遍。 要试试吗?要再试一次吗? 要是成功了,岂不是就更上一层楼,能面前碰到贺征的咖位线了? 以后在别的综艺再聚首,云蒸霞蔚cp粉也不用再被贺征唯粉骂十八线透明厚颜无耻抱大腿还故意麦麸blabla…… 江昀在浴室差点把自己洗晕了,出来的时候一头磕在门框上。 这一磕才算彻底磕醒了。 这事八字没一撇呢,他都没想到要不要答应,怎么现在就开始做起梦了。 江昀艰难地把自己挪到床上,一看时间,十二点十分了。 明天就要走了。 江昀缓了一会儿,上阳台看隔壁,房间里灯是暗的。把外套披好又下楼,发现灯已经全熄了,节目组应该是彻底收工了。 他竟然喝了这么多,晚上的记忆都有点模糊了。就记得贺征说有喜欢的人了……然后自己把灯送了。 送了以后贺征的反应他一点记忆也没有,是喜欢还是客套的喜欢?是客套的有点喜欢还是客套的非常喜欢? 怎么喜欢也没有他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喜欢吧。 江昀想到这儿又有点失落,心意娱乐给他带来的那点兴奋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他下楼,去耳房看了一会儿竹鼠棒棒,定了个挺早的闹钟,想着明天起来和导演商量这只竹鼠的事,这才回去睡了。 天还没亮,江昀就被楼下搬东西的叮叮哐哐声吵醒了。 他闹钟定了六点,一看时间,现在才五点一刻。 飞快冲了把脸下楼,工作人员正把棒棒的木箱子往客厅搬,他一慌,从三级台阶上跳下来:“导演!” “哎!”导演背对着楼梯,冷不丁被这声吓了一跳,回过头问:“小江呀,怎么起这么早?你们的机票不是定的中午嘛!” “嗯……”江昀喘匀气:“竹鼠,我能带走吗?” 导演愣了愣,又笑起来:“行啊,但飞机上不好带吧?本来打算跟你们商量下送给村民的……” 江昀简直要跪了,送给村民棒棒还能活到今天晚上吗? “不不不,我养。”江昀坚持:“我要带走。” 高铁都不让上宠物猫狗,让没经过检疫的野生竹鼠坐飞机就更麻烦了。 不过这类流程确实是有的,只要江昀愿意跑手续愿意等。 在他再三强调自己哪怕机票改签都要把棒棒带回去以后,导演终于不再劝他,而是安排了司机和一个工作人员,陪他先去机场。 “本来就答案度安排了一辆车送你,除了你,其他人送到城镇就有公司的车来接了。”导演说:“你要么收拾一下这就走吧,早点去早点检疫,我没问过这方面流程,要是顺利说不定机票都不用改签呢?” 江昀顿了顿,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花板。 “哦,你要等他们下来道个别吗?”导演问:“也行……” “没事,我走吧。”江昀说:“我马上就拿箱子下来,不等了。” 虽然很想见贺征,又有点微妙的不敢。 他不知道看到贺征的时候,自己首先苏醒的是喜欢的心情,还是“他有喜欢的人了”这个信息。 本来就没希望的事,不过是更添了一层没希望的皮,这么久了,虽然已经习惯,但还是想要多一点时间,让心情平静一些。 而且贺征说可以拿着他的蚂蚱去找他兑礼物,还有画呢。这说明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见的。 江昀迅速把自己的行李塞好,箱子上的鸣人佐助仍然在防水贴下手拉手。 他上车之后忍不住回了头,静水客栈在视野里迅速变小。 有点惆怅。 早上醒得太早,江昀在车上迷迷瞪瞪睡着了,快到机场才醒。 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手机收到两条微信,点开发现是贺征。 -走了? -走得挺快 ……后面这句标点都没有,让江昀不知道怎么判断它的语气。他有点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算不告而别。 他有点愁地上下滑动了一下,这个手机这个号上,聊天记录一条也没有。好像从加上起他们就没说过话。 江昀一度以为贺征就像不用微博一样也不用微信,因为他从没发过朋友圈。 正想着怎么回,车转了几个大弯。 “到了,”司机说:“小江老师醒了啊?” “嗯。”江昀有点不好意思地坐直:“辛苦师傅了。” 副驾的工作人员江昀不太熟,一路上都很沉默,但很能干,车一停就帮他从后备箱把竹鼠箱子抱了下来。 江昀顾不上回微信了,托着行李箱跟着去跑手续。 一通排队填表,发现时间不够,又去改签。忙完,送走工作人员,江昀终于坐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时他才感觉饿得发慌。 贺征没有再给他发消息,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登机了。江昀反而不急着回了,找了家牛肉面馆坐下来先吃饭。 面刚刚摆到桌上,手机屏幕突然接二连三跳出微信提示。江昀愣了愣,右手还抓着筷子,用左手解开锁屏。 消息发的最多的是公司里几个关系好的乐手,江昀点开一个。 盛谣:[小程序:微博分享] 江昀!!!!!你跟贺影帝上热搜了!??怎么回事! 盛谣:卧槽他亲你啊!!!!!! 盛谣:微博都炸了!!!谁发的啊!???展哥问过你吗!?? 盛谣:五分钟了!你快给展哥打个电话,看要不要撤啊!?不太好吧!!! 江昀眨了眨眼睛,手抖得筷子都抓不住了。 他没有先给展宏图打电话,而是点开了那条微博。 一张照片跳出来。 照片应该是离了挺远拍的,被截图放大了。 有点糊,但场景非常明确,毕竟静水客栈播了两期,看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亲手布置的客厅。 餐桌上摆着一堆碗碟,橙黄的吊顶有点暧昧。 他俩都是侧面对着大门,但江昀的椅子更靠后,和贺征错开了点。因此贺征亲吻他额头的动作,从门口看得非常清楚。 江昀脑袋嗡一声,眼睛一瞬都看不见了,黑了好半天才渐渐出现了彩色的噪点。 没有高兴,只有恐惧。 第47章 江昀从没想过, 自己的暗恋竟然还能有成真的那天。 如果是在任何一个别的地方看到这张照片,他恐怕会幸福得晕过去。 贺征虽然亲在他额头上, 但这个动作亲昵得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不对来, 属于硬要辩解也能辩一下,但辩赢了也没什么意思的那种。 所以贺征昨天说的, 有了喜欢的人, 难道就是说他吗? 贺征发现了吗?是因为发现了才回应的吗?还是单纯喜欢上了?他不是直男吗?还是做了挺长时间心里斗争, 才决定喜欢他的? 江昀回忆贺征昨天说那话的表情。 的确是……很温柔的。 很温柔地在看他。 江昀立刻就想哭了, 把筷子放下,捂住眼睛。 要是没有这张照片。 要不是因为这张照片被发到了网上。 江昀缓了一会儿, 先翻过手机,把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扫了几眼。 是个娱乐八卦号,微博发表于七分钟之前。他一眼扫过去,跳到了八分钟上。 文字部分没有侮辱性的话语,就一行字“——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贝!” 底下的热门评论一大半是震惊, 一小半是云蒸霞蔚粉昏过去了,还有十分之一是赶过来参观打卡的腐女, 拉了有一百多条,才看见不太友好的评论,说贺征竟然是个基佬真他妈恶心。 贺征国民度比他高得多, 也更招骂, 热搜很快跟着向上爬排位, 除了他俩在一起的名字, 还有单独质疑贺征性向的。 贺征这会儿在飞机上, 手机应该是关的。 但飞机总有降落的时候,他肯定会在开机时收到一堆各种各样的质疑。 如果处理不好,自己一个即将退圈的就算了,贺征要怎么办? 多少分钟前发表的数字从8跳到了9,江昀闭了闭眼睛,一个电话打给展宏图。 “我正要找你。”展宏图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声音:“微博看到了吗?” “看到了。”江昀说:“麻烦……你们,热搜能撤吗,只要能撤,公司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 “嗯?”展宏图愣了愣,刚要说什么,江昀打断他。 “现在、立刻、马上。” “……” 江昀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凶了,又深呼吸几口:“展哥,我拜托你,贺征在飞机上,他经纪人应该来接他了,这会儿估计一起关着机,不然不会放着微博不删……” “江昀!”展宏图提高了一点声音:“你听我说。” 江昀胳膊肘撑在桌上,揉了揉眉心。 “这条微博,我们刚刚紧急开了个会,觉得还是不删的好。”展宏图声音有些无奈:“只是亲到额头而已,又不是床照,放不到明面上。” “……”江昀没说话。 “而且我们刚刚跟静水客栈节目组联系了一下,那边说完全可以剪辑的时候动动手,把亲你一下放进真心话大冒险的内容里。这样就更没问题了。” 江昀从兜里掏了半天才掏出耳机插上,一边听展宏图说一边刷微博。 “这是送上门的热搜,而且副作用不大。别说贺征那边还没出手,就算他们出手,我也要去跟他商量着别删的。你别以为影帝名头响,真的能花钱敢花钱的活粉也未必有多少,他难道不想要这个热度吗?未必。” “他不想要。”江昀语气生硬。 “那就当他不想要,”展宏图叹了口气:“咱们更要拖时间。你看这照片,你很明显睡着了,不说眼睛闭着,身体也是放松的,这就说明是贺征主动亲你。澄清之前就算有点流言,也是贺征疑似同性恋,你睡着了不知情,多好。” 江昀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就觉得头晕。 他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旁边站着的服务员吓得跳了起来。 江昀觉得很累。 就算他想找根电话线勒在展宏图脖子上,这会儿也做不到,隔了这么远。 “……如果我坚持……不撤热搜就解约呢?”江昀放轻声音。 展宏图似乎觉得他无理取闹,犹豫了好一会儿,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劝他:“江昀,如果你执意要走,我们就更没理由付这笔钱了……不是小数目啊。” 江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但你的意思我们知道了,我们再开会讨论一下……讨论完告诉你。”展宏图最后说:“唉,丘灿麟明明说你还挺喜欢贺征的,我以为你……算了。” 丘灿麟。 钱。 江昀大脑里一片混乱,各种阴谋论绞在一起,根本想不明白。直到胃开始隐隐作痛,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矫情的身体零件开始抗议了。 如果贺征觉得是他做的呢? 按照展宏图的说法,他可以博一波热度然后清白地全身而退,听起来非常可疑。 那他在贺征眼里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比起被人知道性向,或者退圈,赔钱,被贺征误解更让他难以忍受。 而且……江昀划着微博上越来越多的负面评论。 看贺征被人攻击性向,也一样难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撤热搜,就算他有钱,现在钱也还是不动产。而且他不知道怎么联系微博。 贺征的工作室就算反应过来,和他公司扯皮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好像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江昀捂着胃,趴在桌上。 五分钟后服务员过来,轻声问:“这位先生,您是不舒服吗?” 他摆摆手,忍了一阵尖锐的疼痛过去,从包里翻出胃药,就着面汤喝下去。 “先生……”服务员欲言又止。 “没事。”江昀眼睛藏在棒球帽下,声音沙哑地说:“再给我倒杯水吧。” 服务员哎了声,倒了杯水快步走出来,江昀已经从座位上消失,行李箱也不见了。 *** 江昀电话关机。 贺征在车里拨了第二十八次。 开车的玲姐受不了了:“祖宗啊!你隔两分钟再打好伐!?你有特异功能怎么的?能把人电话电到开机啊?” 贺征手顿了顿,把手机扔在车座上。 没两秒,铃声响了,贺征以光速把手机抄起:“喂?” “老板!”电话那头喘得跟头牛似的:“江昀他没上飞机!我特意问了,他票也没退!去检疫区把竹鼠领了就走了!” “走哪儿去了?” “啊?我不知道啊!” “……”贺征吼了声:“去问!” 然后狠狠挂掉。 玲姐没再出声,贺征平息了一下怒火,低头刷微博。 微博就是个群魔乱舞的平台,你永远不知道都有什么新物种刚刚学会打字。 比如这个。 “嘻嘻,江云整得侧面看鼻梁都挛缩了,没钱打针了吧,要来捞一波了” 草你妈。昀字都不会打的文盲。你鼻子明天就被砸得凹进去。 贺征在心里跟他对骂完,又往下翻了几条。 “我可以给两位的公司提供好多条澄清模板,比如喝醉啦,玩游戏啦,江昀发烧量体温啦……但有句诗说得好,人有三件事是无法隐藏的,什么什么,什么什么,和爱情!哈哈哈哈!” “眼神绝了” “他俩本来就是吧,江昀行李箱上贴着太子太子妃的贴纸,第二期拿出来的钥匙扣是小彩虹。然后HZ不用说别的了,看这张图这宠溺的眼神啧啧。” “乌鸡鲅鱼,我看到晚上有什么说辞,就当笑话看了。希望他们不要说是真心话大冒险,那样我笑都懒得笑了” 贺征退出评论。 “找人往炒作方向领吧。”贺征说:“真心话大冒险可以,让节目组晚点放,起码等到十点。” 玲姐叹了口气:“不然不像炒作是吧。行吧反正你说了算,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退休工资下个月开始领了?” 贺征嘴角翘了翘,又用膝盖顶了顶前座:“专心开车。” “你这迷魂汤喝得真够彻底的。”玲姐又堵在一个红灯处:“江昀公司刚打电话来,还挺得意呢。我看这事儿八成跟他们有关系,把咱们热度一蹭,回头安个江昀不知道啊睡着了的理由,撇得一干二净,顶多被人说卖腐。你可好,自降身价配合卖腐,卖得还挺积极。” 经过九十秒的红灯,车开起来,贺征又拨了一次江昀电话,没打通。 “反正这种消息不能遮,一遮就是真的。炒了才显得假,正好赚一波热度。”贺征又打开微博,划过一条条说他暴露得彻底的评论:“这张照片本身不能说明任何事,网友也就说说而已,过了就忘了。” 玲姐没再说话,贺征又刷了一会儿,切进微信给江昀留言。 -是不是吓到了 -没事儿宝贝,别怕,看到给我回消息 -到晚上就处理好了,这段时间别刷微博。刷了也没事,好多小姑娘喜欢我们。 贺征手顿了顿,有点烦躁地拧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内侧,疼得一个激灵。 然后加了一条。 -对不起,是哥没注意,怪我。 微信里其他人的消息唰唰跳着,唯独江昀这个刚刚置顶的对话框悄无声息。 回了工作室,原本放施坦威那块地方空荡荡的,路过时乍一眼看到,很不习惯。 “坐吧。”玲姐给他倒了杯柠檬水,无奈说:“你今天就别急着回家了,你的员工们估计要为你惹的事儿通宵加班。” 贺征在沙发里窝了一会儿,忽然说:“阮玲,拿你手机给江昀打个电话。” 玲姐愣了愣,没说什么,把自己手机解锁递过去。 贺征拨号的时候身上都有点出汗,直到听到熟悉的关机提示才缓缓松了口气。 “怕人拉黑你?”玲姐瞧他一眼。 贺征摇头。 “你傻了,江昀公司刚不也说联系不上了吗。”玲姐忽然笑了笑:“真没见过你这样。” 贺征自己都没见过。 他出神地看了会儿落地玻璃墙外堵着的车流。 本来准备早上带着江昀一起去机场,虽然他俩目的地不同,但路上有大把时间。不说表白吧,起码透露个意思。 结果他那么早走了,现在连个消息也发不上。 估计看到照片吓坏了吧。 贺征想到就有点心疼。 虽然按照他的判断,这个事件谈不上太严重,但平常很懂事的江昀这次却任性的关了机。这点尤其让他难受,心里不上不下的,总觉得悬着。 晚饭草草吃了两个便利店饭团,快八点时,节目组那边把剪好的小预告发了过来。 都是最后一天的废弃镜头剪的,和那个亲额头挺配套,然后就是几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接龙过程,证明了他们昨晚的确玩了游戏。 这是临时的措施,之后他们还要为了这个回一趟山里补拍,漏洞补全,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个小短片还故意剪得有点暧昧,看完估计能有一大堆小女生冲着他俩补节目。 皆大欢喜。 但贺征总觉得不踏实。 不仅仅是因为评论区里那些火眼金睛说看到爱情的网友,或者以后始终会伴随他的性向疑云。 “这波炒完,以后你俩就不能再同框了。”玲姐站在他身后看屏幕。 贺征沉默站着。 “而且我得给你绑女艺人发绯闻了,做好心理准备。”玲姐又说。 公关的小姑娘还在写文案,贺征抱着臂,沉声说:“让尤美星那边也找个吧,江昀撇得越清越好,本来也睡着了。” 玲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还用你指挥?” “……行。”贺征掏了掏兜:“我去抽根烟。” 打火机在手机响了好几声,也没把烟点上。贺征犹豫一会儿,还是掏了一颗薄荷糖出来。 等这阵过去,要是江昀还愿意,烟肯定得戒了。 糖还没塞进嘴里,外面忽然一阵脚步声,玲姐踩着高跟鞋赛跑似的冲过来,还对着门框撞了一下。 “老贺!看微博看微博!” 玲姐很少有这么火急火燎的时候,搞得贺征手机差点掉地上。 “江昀发微博了,”玲姐表情震惊:“你……别着急。” 第48章 —— “我的听众朋友们, 各位网友们,晚上好。 我是江昀。 很抱歉以一条不正式的微博和你们见面。 我大三起从兼盛娱乐出道,至今已经七年了。做了一些音乐, 很高兴能被你们听到。 我不会放弃, 今后也会一直做下去。 今天要说的是另一件事,关于@娱乐新鲜姐发的, 我和贺老师的照片。 上午看到的时候, 我很惊讶,我理所当然的以为我不会被拍到, 但现实是它已经流了出去。公众人物是否应该有隐私的问题,我暂时不在这里讨论, 但看到评论里一些声音, 我不得不站出来,向贺征老师说声对不起。” 江昀拖着行李箱, 滚轮骨碌碌向前, 硌到小石头的时候,手臂能感受到轻微的阻力。 这点阻力完全不是问题,他手受伤的时候都能带着被草卡死的轮子拖行,现在就算碾着石头,轻松用力就过来了。 小城市挺破的,盲道隔个十几步就会被电动车截断, 还有因为热胀冷缩断裂的石板, 踩上去有点坑坑洼洼的脚感。 路灯也挺有个性, 黄的一排中间夹着一两个白的, 应该是换灯泡时不讲究。 从车站到家的路他走过很多遍,但因为频率不高,每次经过都会感觉陌生。 快十点了,路边小店关了一大半,干燥的风兜头吹来,头一仰,帽子掉了。 “哎。”江昀扔了行李箱,回身追帽子,捡起来掸掸灰,突然感觉自己挺傻的。 路上人都没几个了,又是晚上,谁认得出他啊。 想着,他把帽子塞进背包,架在箱子上,继续往前拖。 —— “喜欢贺征老师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就像静水客栈节目里说的那样,我在剧组人生地不熟,他一直很照顾我。我发誓,这种照顾非常正常,只是他人好而已。 是我抱有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那之后贺征老师出国深造,我们没有私下联系过。 一开始来到节目组,正是我状态非常糟糕的时候。我担心做不好工作,给节目组添麻烦,和其他几位嘉宾也不熟,担心处不好关系。 我想,贺征老师和我很久没见,应该也会生疏。但见了面发现没有,他人还是非常好。 我们几人朝夕相处了一个月,不仅仅是贺征老师,羽茜姐,陈恋恋,瑞秋,我们都成了很好的朋友。 但对于我来说,贺征老师又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生活让我头脑发热,我放任了自己的喜欢。” 手机响了。 江昀甩了甩冻得发僵的手,按了三次才接通。 他手机有双卡,这张是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办的,本地的卡,资费挺便宜。家里给他打电话都打这个。 “江昀啊?”江妈说:“你到哪儿了啊?让你爸骑车接你。” “就到了。”江昀一张口灌了一嘴风:“到小区门口了,别下来了还要换衣服,麻烦。” “整天麻烦麻烦,麻烦不死你,怎么不嫌吃饭麻烦呢。”江妈笑着骂了一句:“行你走吧。” 上次还是过年回来的,转眼又过了大半年。 爸妈以前还刷刷娱乐新闻,过了一两年就烦了,上次砸锅的事他们都没打电话来,应该是不知道。那今天的事应该也不知道。 其实知道也无所谓了。 他爸妈以前算掌控欲很强的父母,动不动要把他批判一通。江昀以前不服气的时候不吵到砸门不罢休,他房间门锁都换过好几个。 现在偶尔的电话里他们也不怎么说了,江昀也不怎么反驳了,感觉爹妈已然认命,知道说了白说。 但一起久了还是会有矛盾,江昀没打算在家里久呆。估计先住个十天半月,然后在本市或者附近县市租个房子住着。 上次算违约金的时候他记得自己还能留个五十万,在这个十八线市里都能全款买个小房子了,如果租还能更舒服一点。 他拽着箱子上楼,感应灯亮得苟延残喘,还差半楼他家门就开了,他爸一脸不高兴地走下来,帮他提住箱子另一个扶手。 “瘦了!”江妈把门带上:“怎么回回见你都瘦?晚饭吃了吗?” “嗯。”江昀把外套脱了,鼻子有点酸:“我真没瘦我还胖了……算了跟你说不明白,你们去睡吧。” 他爸妈睡得早,硬是为了等他才撑到现在,闻言跟他说了热水器开着,拿了新的牙刷毛巾,又叮嘱了几句才回房了。 江昀坐了十个小时的车,感觉自己全身都是灰,赶紧冲了个澡,躺到自己的小床上,才觉得舒服了。 离他发出那条斟酌了一下午的微博,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贺征肯定已经看到了吧。 很多话是假的,但有一句是真的,他觉得很对不起贺征。 非常的对不起。 江昀翻了会儿身,又摸出手机插上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微博又点开了。 —— “贺征老师非常好,很帅,很可靠。 每次他不经意间看到我,我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我真的很喜欢他。走路的姿势,拿铅笔的手,背着单反时手臂的弧线。每一处我都很喜欢。 让我忍不住想要和他更加亲密。 所以昨天我仗着酒劲,向他提出了一个非常不合适的要求。 关于这件事,我不会找借口,确实不合适。 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蓄谋已久,要求贺征老师在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中亲我一下。他碍于游戏规则,或者是我的不依不饶,无奈答应了。 我甚至要求他做出相应表情,以贺征老师的演技,自然手到擒来。 然而他却因为一时心软,在网络上被这么多人误解和咒骂,我看到时真的非常惶恐。 说这些,并不代表我认为性少数者就应该被骂,我也不会为自己的性向感到抱歉。 但贺征老师确实不应该承受这些,我对不起他。 有喜欢我的朋友在评论里指责贺征老师,说我睡着了,毫不知情。对此我不得不澄清,我非常清醒。 我喜欢的人亲吻我,就算是死了也该诈尸了吧(笑)。 总而言之,是我在节目里做出了不恰当的举动,造成了这次风波。 为此我愿意以退圈为代价,反省自己。 给节目组,给公司带来的不良影响,我会请律师协调后给出赔偿。 以后我或许会用个网名,在幕后做一些我一直想做却没机会做的音乐。也许茫茫人海,我们会因为音乐再次遇见。 再次感谢陪伴我七年的你们。” …… 江昀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松了口气。他不太敢看评论,只扫了一眼数字,吓了一跳。 转发竟然已经快两万了。 消息提示那儿什么都是99 ,点了下未关注人私信,手机都卡了好几秒。 他没点看,看了眼热搜。 #江昀退圈#排第一,第二是#江昀别走#。 热搜里除了他俩并排的名字,已经没有贺征单独的热搜了。 这一定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了吧,江昀把头埋进枕头笑了笑,然后咬咬牙退出了微博。 又从手机上删掉了这个图标,顺手换了个他本地手机号注册的微信。 世界顿时清净。 自己本来就打算退圈来着,退了也不可惜。能把贺征捞出来,就值了。 江昀想着,又脸冲下埋进枕头,过了一会儿,小小抽了抽鼻子。 *** “老天爷,你直接在浴缸里倒满酒,泡个一天一夜,能腌出这酱香浓郁的味道吗?”徐岫一进贺征家门,震惊地踢到一个瓶子。 “妈呀,地雷阵都摆出来了……你是想自然发酵吗?” “滚。”贺征躺在沙发上。 “行,”徐岫说着转身就走。 贺征撑了沙发一把,坐起来:“回来。” 徐岫站在门口,笑了起来:“不得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你的狗吗?敢情叫我来的电话不是你打的。” “我去洗个澡。”贺征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也觉得挺难受的,跟徐岫说:“帮我开窗散散味儿。” 两天了,从看到江昀那条微博,贺征就知道自己犯了最要命的错。 江昀也许是喜欢他,但江昀不相信他。 也是,贺征自嘲地想,我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 自大,迟钝,喜新厌旧,没耐心。这些毛病江昀或许总结不出来,但他能感受到。 贺征觉得自己简直蠢到家了。 江昀每次遇到问题,从没向他求助过。砸锅的事好歹还算在不熟的时期,那之后他公司刁难他,丘灿麟威胁他,好几次了。 不求助,因为他不可靠。 而他还美滋滋,回去路上尽想着怎么泡人家。 江昀这条微博就像一个锤子,砸得他头晕眼花,又无比清醒。 贺征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醒过。 尤美星之前联系他,说客栈最后那晚跟江昀打过电话,聊得还挺愉快的,感觉江昀有进一步合作的想法。 结果江昀愿意为了他,放弃这样的机会。而且江昀太坚定了,所有联系方式一概停了,在事情还有转换余地的时候,谁也联系不上。 贺征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恍惚。 他冲澡冲了挺长时间,感觉自己都泡胀了才出来。 徐岫已经把窗户全打开了,正举着拖把把酒瓶阵往墙边推。 “行啦,”徐岫说:“你安稳点坐着,歇歇吧。我原谅你了,你这个老婆跟隔壁老王跑了的小可怜。” 贺征没答话,过了一会儿说:“秀儿。” “嗯?”徐岫把拖把往墙边一靠,回来坐下:“说吧儿子,跟爸爸倾诉倾诉。” 贺征没理他,垂眼说:“我现在追过去也没什么用。” 徐岫这点倒是挺赞同他的:“是啊,江昀也不是小孩儿了,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做事全凭冲动那种人。他微信还是不回吗?” “微信不回,手机关机,微博也没消息。”贺征说:“估计是想静静。我得在这段时间里把事情处理好,等他一上线就能看到。” 徐岫沉默了一会儿,收起表情:“你想好了吗?这条路不好走。” “嗯。”贺征有些疲惫地搓了搓脸:“我到现在才发现,我真的喜欢他。喜欢到有点受不了了。” 第49章 呆一起不过一个月,分开的时间直接翻了倍。 这两个月过得, 体感仿佛两年, 到后来贺征想起江昀退圈这事儿, 都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有很多事要忙, 整天电话不停, 但晚上睡前放下手机, 总是忍不住想听听隔壁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 才想起来江昀已经不在他隔壁了。 就这么消失了, 非常彻底的。 今年过年不晚,在一月中旬。 贺征给公司里的小姑娘们发了过年礼, 坚果礼包包月鲜花什么的,人人都笑得春光灿烂,因为工作调整带来的不安就这么被冲散了。 玲姐挺佩服他这点,人情工作只要想做就能做好, 有时候比她都靠谱。 “啧啧, 还包月鲜花,折成钱放奖金里不好吗?”她说。 “奖金又没少给, ”贺征叼着没点燃的烟,含糊说:“没人不喜欢花, 尤其是送的。就是嘴上再冷淡的人……也喜欢。” “我就不喜欢。”玲姐非常不服气。 “不包括你。” “……”玲姐服气:“怎么我不是人啊……行了你别再说了,你的有感而发有特定对象。” 她想了想,又问:“江昀还是没消息吗?” “估计深山里修仙去了。”贺征低头看了眼手机, 有点意外地看了眼短信, 给玲姐使了个眼色, 一面拨号一面往楼道里去。 这个电话打了不到一分钟,没等玲姐放下刚抽出花瓶的一朵香槟玫瑰,贺征又回来了。 “谁?”玲姐抓着花。 “林啸宇。”贺征坐回来,手机在手上打了个转:“约我明天去吃饭。” “找你问电影的事儿?他不是不感兴趣吗?知道商总撤了他就有兴趣了?”玲姐只兴奋了三句话的时间,很快冷静:“但你不是要……” “先谈谈吧。”贺征笑了笑:“愿意最好,不愿意就拉倒。”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贺征还是穿戴整齐,以一个比较正式地姿态去了约好的餐厅。 他是不会随便放弃机会的。 这家店是圈内人开的,环境好隐私强消费高,贺征坐在靠窗卡座,能看见外面一片人工湖。大冬天,湖面结了一层薄冰,有个戴着墨镜的人牵着一只泰迪围着湖遛弯。 泰迪非常兴奋,不时抬起前爪想往湖上蹦。那主人专心于手机,一不留神没抓好绳子,让那条狗蹿了出去。 冰唰唰破了一大片,泰迪掉进湖里,瞬间成了条落水狗,四肢扑腾嗷嗷惨叫。那叫声非常响亮,靠窗的几桌客人都往外看。 贺征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毛病,也是真没有同情心。要换了江昀在这儿,估计会急得亲自下湖捞狗。 “贺影帝。”对面坐下一个人,朝他打招呼:“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林总。”贺征回头,摆出对公笑容:“幸会,咱们见过好几次了,一直也没正式认识过。今天总算有机会。” 说着他伸出手。 林啸宇没跟他握手,手还插在大衣口袋里:“嘶……手太冷了我捂一会儿。” 贺征一愣,笑着把手收了回去。 他看不出林啸宇的态度。 不知道林总是不想握手故意这么说,还是真的就这么随便。按照他见过几次时的感觉,这人挺正常的。 江昀发声明的第三天,吊了他一个多月的商总就委婉拒绝了投资他电影的事儿。 辛辛苦苦装了那么久的孙子,钱也没少送,要不是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江昀,估计是要动手打人的。 不过商总是个合格的商人,他也的确成了个风险人士,这波判断也没错。 电影他也不急着拍了。 不过林啸宇会联系他,还挺让他意外的。 这人比商总小一辈,但在电影投资界已经小有名气,眼光很准。贺征最初也是找过他的,本子递过去,接到他秘书回的一封措辞官方的回绝邮件,贺征也就没再考虑过他。 传闻这位林先生非常不喜欢商总,两人是没盖章的敌对关系。 贺征想过,是不是商总拒绝他的消息传了出去,哪里戳中了这位林总的爽点,让他突然产生了兴趣。 不过有些事他得说清楚,估计这位林总听了也不能乐意。 “你那个电影,我昨晚看看本子,”等服务员把热橙汁端过来,林啸宇总算肯把手抽出来,脸色也好了点:“如果以不亏本为目标,其实还可以。” 贺征等他下文,果然转折就来了:“不过钱投进去,过几年原样拿出来,对我来说已经算亏本了。” 贺征叹了口气。 敢情这位之前连剧本都没看。 看他的态度,语气,贺征判断,他对这部电影兴趣不大,那么今天能有收获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贺征也没觉得可惜,只是跟着放松了态度,没再追问电影的事:“林总点菜吧,这家吃的还可以,别白来一趟。” 林啸宇似乎真的是来吃饭的,胃口还相当好。 按理说这种人活在酒桌上,不会稀罕外食,可他就这么一通吃,扫光了一盘虾仁百合才慢下筷子。 “你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林总突然笑起来:“我之前……算了。” “什么不一样?”贺征靠在椅背上看他:“怎么就不一样了。” “以前觉得你挺没意思的,没有很多电影人那种……一身的毛病。”林啸宇摆摆手:“别这么看我,我就喜欢跟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觉得好玩儿。” 贺征不太爽,脸上也带了出来,喝了口冷掉的橙汁,没说话。 “你这电影,商总撤了以后,和他抱团那一批人都不会投了。如果我也不投,你打算怎么办?”林啸宇思路清奇,又拐回了正事上。 “不怎么办,等吧。”贺征没再说什么争取的话:“你就算现在立刻说要投,我也不会要的。起码等今晚过去。” 林啸宇来了精神,抬起眼睛:“今晚是不是你们那综艺的最后一期?怎么,跟江昀有关?” 贺征愣了愣,半晌才说:“你还看这个啊。” “看啊,一直追呢,可有意思。每周弹幕大战,江粉指天怒骂泪洒长江,把你骂到入土八十年,还要在你坟头洒八十吨纸钱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哎我不能想我一想就要笑……”林啸宇笑了好一会儿。 贺征看着他,叹了口气:“林总,你跟我想的也不太一样。”没看出来这么八卦呢。 林啸宇笑完,眯着眼睛看他:“我问个剧透,今晚节目,你是不是打算干点什么?” *** 不是打算,是已经干了。 上个月他就去重录了静水客栈的最后一期单采。 为此他跟节目组导演喝了好几顿酒,喝得他一段时间都不想再闻到酒精味了,车里的免洗消毒液都换了个牌子。 贺征开到郊区某墓园,天刚刚擦黑。他抱着一盆兰花,给保安塞了一条烟,说看一眼就出来,才被放进去。 林啸宇的确是个挺奇妙的人,贺征走到一块立在树下的墓碑前,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焦头烂额拉了这么久都没着落的投资,竟然就这么简单轻易地到手了。 虽然事情还没彻底定下来,但林啸宇竟然准备了一份简单的意向书,并且在后面签上了他的名字。 “如果你出柜出得我不满意,这钱我就不给了。毕竟我一直很喜欢江昀的歌。”把意向书给他的时候,林啸宇还笑着补充了一句。 贺征这才察觉,这个机会竟然还是江昀带来的。 他把兰花放下,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盯着上面的照片。是一位笑得很和善的老头,戴着黑框眼镜。 这是带他入圈的老导演,教会他很多,也给了他很多。 老导演去世的时候,贺征一度不想在这圈混了,就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某种理由和信念,想放弃一切,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江昀是第二个给他这样感觉的人。 贺征呼出一口白汽,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橙红消失,一阵北风平地卷起,草叶飞上天空。 他从没对墓碑说过话,现在也不会说,呆了半个小时,擦了擦墓碑的灰,就出园了。 已经过了时间,保安却没有催他,站在大门口抽烟。 贺征出来时,他含糊打了声招呼:“是你的……?” “老师。”贺征说。 “老师啊,”保安略略惊讶:“那肯定是个厉害老师。” “是挺厉害的。”贺征点点头,回了车上。 静水客栈最后一期已经开播了,贺征点开新注册的微博,眼看着热搜词条蹭蹭往上涨。虽然观众吵得消停不下来,但综艺本身是真的爆了,播了多久就火了多久。 贺征没去看节目相关的内容,而是往他这个认证了没两天的微博上传了一条时长二十分钟的微电影。 然后又花了十分钟斟酌措辞,把微博发了出去。 这是他珍藏了很多年的微电影,老师拍的,他演的。内容极尽学院派,基本没有剧情可言,就是他一个人来来回回的走。 上楼梯,下楼梯,在河边走,马路上走,穿越高速公路,经过山峦上成群结队的羊。 他废了好大劲才把影片弄到手,到手时太迟了,一直没找到适合发布它的机会。 回头想想,什么合适不合适,拿到其实就该发了。他总是干这种马后炮的事。想一想,老师也挺惨的,教了这么没用的学生。 发完以后贺征没管唰唰增长的粉丝数和评论,直接开车去了机场。 玲姐在机场大厅等了好久,实在等急了给他打电话。贺征感觉快到了就没接,摁了三个终于出现,玲姐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大爷!你是要等得飞机飞起来了再蹦上去吗!?跟姓林的吃饭吃了一下午?”她把背包递过去,机票塞他大衣兜里,司机接过钥匙冲出去开车,车在外面只能停一会儿。 她推着贺征去安检,也没问他中午谈得好不好,快进去时贺征问了她一句:“情况怎么样?” 玲姐冷着脸:“我不知道啊。” “你一个经纪人,不看看微博什么情况?”贺征抬眼看她。 “我、不、敢、看!”玲姐咬牙切齿:“你说那些话,花两千万公关费也公不下来,我还看什么看。明天吧,烦死了快走。” 贺征笑了笑,进了安检,看看手里的机票,一个没去过的西北城市。 到了那儿他得找个酒店睡一觉,明天早上再找辆车去江昀老家,大概要开两个多小时,中午之前肯定到。 想想觉得慢,一会儿又觉得很快。 他在候机室坐了一会儿,打开了玲姐不敢看的微博。从节目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一小时,他最后一期的单采果然被单独剪了出来。 尽管是打了很多遍腹稿录的,这会儿看到还是有点紧张。他戴上耳机,点开了视频。 *** 江昀吃过午饭,开着自己前天刚提的小车,往市里超市开。 旁边一辆电动三轮风驰电掣超过了他,大叔戴了个雷锋帽,不断诧异回头看他。 看什么。 没看过开三十码的车吗。 江昀十分淡定地把着方向盘,在没什么机动车的乡村马路上不断被各种电动车小摩托甚至自行车超过去。 他在家呆了半个月,提着包在周边又转了半个月,最后看上了个靠山的小镇子,带着竹鼠租了间房,出门半小时分钟就能到景区。 景区没什么名气,大概只有周边县市的中小学生才会组织来春游。但没人不代表不好看,至少江昀觉得很不错,非常自由,空气也很好。 他这些年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候,就这样转转,心情奇迹般的平静很多,有天甚至来了灵感,把在静水客栈给贺征写的歌又修了一版。 甚至还挺高兴地买了辆车。 从拿到驾照开始他就没开过车,好在也没什么事,他就在路上龟速行驶。 快过年了,他打算去买点年货,回来自己折腾一下。 本来可以在家多呆几天的,但他公开出柜的事还是很快被爹妈知道了,关系搞得有点紧张。虽然江妈打电话让他回家过年,但江昀还是打算少呆几天,除夕再回去。 商场很多人,十八线小城市许多人说方言,他在电梯里听了一耳朵家长里短。门一打开,过年音乐串烧轰然涌进耳朵里。 这就要过年了。 他拿了一堆要用的不要用的,结账时的小票恨不得拖到地上,收银员热情招呼他下去抽奖。 “你这个次数多了,说不定抽个大奖呢!” 江昀觉得自己一向脸黑,但闲着也是闲着,排了一刻钟的队才轮到他抽奖。 出乎意料,连着抽了两个三等奖。 工作人员给他兑了两张电影票,非常夸张连声祝福:“过年好啊!你运气真不错哦,可以带女朋友来看电影了啊!” 江昀带着口罩,闻言弯了弯眼睛。 电影啊。 不知道贺征的电影筹备得顺利吗? 一般电影从立项到上映,时间都很长,不知道三年后能不能看到。 这些天时不时会想起贺征,但除了和律师联系,他还是没登录过微博,也没插以前的卡。 他怕自己看了消息会动摇。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电梯久久不上来。他两手提着袋子,勒得手疼,想了想把袋子往地上一放。 旁边站着一对小情侣,女孩子抱怨了一句:“哎呀电梯是塞了一箱猪拉不上来嘛。” 男孩儿哈哈一笑,默默把女孩儿手上唯一一个袋子接过去,女孩子顿时就高兴了。 江昀瞥到,叹了口气。 至于吗。 你那袋子就装了盒鸡蛋啊妹妹。 人越聚越多,电梯终于上来了。腾出双手的女孩子忽然又哎呀了一声,因为离得近,江昀听得清清楚楚。 “贺影帝好深情哦,工作室还特地发了声明,好男人怎么都去搞基了……唉我也想被贺征亲额头呜呜呜。” “我手酸了。”男生凉凉地说:“鸡蛋你自己拿吧。” 什么声明? 江昀一愣,身不由己地被人流裹挟进电梯,出来的时候缺氧缺得眼前冒金星。 他提着袋子快步走,很快又小跑起来,最后狂奔到自己的车旁,把袋子往车里一扔就坐了上去。 下载微博的速度慢得人咬牙切齿,下完江昀感觉一个世纪都过去了。 登录以后消息竟然还在肉眼可见的飞涨,江昀随手一戳,发现都是圈他去看某微博的。 两个月没看见贺征了,冷不丁看见视频封面,他竟然有种又重新被电了一次的感觉。 他手抖着点了播放。 “节目已经录完了,贺老师你是唯一一个返回来录两遍单独采访的嘉宾哦。” “我也没想到。” “之前在采访里说的话,是不是有要推翻的?” “也没有。”贺征笑笑:“有些私事本来没打算在节目里说,不过现在情况已经这样了,我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 “没早点告白。” 弹幕已经遮得什么都看不见了,江昀只能听见声音。 但现在,这一刻,他连声音都听快不见了。 “江昀很可爱,你们也看过节目了,我实话说,他真人比节目里还可爱一万倍。”他笑了一声:“我也不是想秀什么,我就是,真这么觉得。不站在我这个位置你感受不了。” “有些小眼神,小动作,特别可爱,藏都藏不住。” “最后那场,他微博说什么我因为心软满足他的要求,真的……我不是那种会心软的人,纯粹是喜欢的人说亲我一下,我没忍住。换谁能忍住?但这事儿说到底应该怪我,如果有个人要承担责任,怎么也不应该是他。是我行为不当,也是我仗着他喜欢,拖着告白的时机。” “照片发出来的时候我在飞机上,等下来他电话就打不通了。到现在人都没找到。” “国内环境不好,他担心我,把事情都揽了。但我不在乎。” “我没有干任何败坏道德的事,也不在意有些人说什么。我是一名演员,最近两年一直在考虑转导演的事,实在干不下去还能去当个摄像,再不济像老师一样自己拍自己的微电影,他老人家去世前还在追求艺术,我一直挺向往的……哎,怎么说的跟江昀似的,不至于。” 他又笑了笑。 “我不会退出的,我也没江昀那么好的脾气。偷拍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目前已经搜集了很多证据,律师函也寄出去了。其他后续看微博吧。” “最后,我真的挺想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原谅我。” 说完又无奈的唉了声。 江昀摘了耳机扔在副驾驶上,把车开出去,直接开上了限速六十码。 六十码怎么这么慢!? 这路怎么也得开个一百二吧! 江昀咬着牙,恨不得自己开的是个飞机,下一秒就出现在自己的出租屋里,把被他收起来的手机卡重新插上。 开到地方,他把车随便往路口一停,东西也不拿,往小区里以赛跑的速度狂奔。 干燥的风从耳边呼呼过,他抹了一把眼睛,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不知道在哭什么。 心和肺一起爆炸,他拐过一个弯,继续加速。 “江昀!” 江昀好像听到有人喊自己,又好像没有,大脑根本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他一门心思往前冲,蹭蹭上了三楼,撑在防盗门上。 然后一摸兜,发现钥匙没拿。 “江昀——” 他猜自己脑子也要炸了,扭头就往下跑,冲出楼道的时候猛地跟一个人撞在一起。 鼻梁剧痛,眼泪疯狂往外飚。 “跑什么!?”贺征追得也倒不上气儿了,大声骂他:“我从门口喊你到这儿!你看不见车啊!?差点被撞到你知道吗!” 江昀捂着鼻子弯下腰。 “……怎么了?撞哪儿了?”贺征喘了好几口,紧张地蹲下来,仰头看他:“撞到鼻子了?” 是贺征。 江昀又眨了眨眼睛,没花。 真的是贺征。 “你……怎么来了。”江昀还捂着鼻子。 贺征攥着他的手腕,强行拉开,一边轻轻碰他鼻子,一边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通过你那破公司找到你家,坐楼道里等了一上午。中午你爸妈才回来,费了愚公移山的劲才问到你现在的地址,但没有楼号,又在外面等到现在,就看到你跑……跑什么!?” 江昀忽然很想笑。 贺征头发长了一点,昨晚估计没睡好,眼下有点青。但江昀还是觉得好看。 让他非常想抱住,亲上去。 “……吃饭了吗。”江昀问。 “没。”贺征叹气。 “想吃什么?什么都可以。”江昀想起来自己的东西还在车里,撇开贺征就往外走:“我去拿……” 贺征跟上他:“西红柿鸡蛋面。” “……行,简单,多少都有。” “江昀。”贺征突然叫他,江昀回头,脚步顿了顿。 贺征挡住阳光,凑上来,亲了他一下。是温热的。 “还没跟你说。”贺征笑起来:“我和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江昀喉咙紧了紧,嗯了一声。 (正文完) 第50章 番外一 “谢谢大家, 我们在一起了。” 玲姐面无表情地读了一遍贺征的微博, 然后把手机狠狠往桌上一扣。 “你!”她喘着气指着贺征:“能不能!守点!规矩!” 贺征笑了笑, 把果盘往茶几上一放:“哎, 大过年的,别生气。都是去年的事儿了。” “去你妈的年!”玲姐拿起一个橙子捏爆:“是昨天!昨天!!!” 大年初一,玲姐是江昀这间小出租屋的第一位拜年者。 她提着一盒坚果礼包, 里面插着一张包月鲜花卡,露出一脸狰狞的微笑。 发现开门的不是江昀,立刻变了脸,把坚果礼包往贺征身上砸。 昨晚除夕夜,贺征一人挑战全国人民的神经, 在春晚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发了公开微博。 辞旧迎新的瞬间, 微博上除了新年快乐就是一串问号。 “你非要挑这种时候秀恩爱吗?生怕死得不够快是不是?”玲姐看见从厨房走出来的江昀, 面色微顿:“不是说你啊小江。” 江昀有点不好意思, 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硬邦邦地问:“玲姐你喜欢橙汁吗, 我去给你榨。” 然后夺过果盘回厨房去了。 贺征挑挑眉,一脸得意。 玲姐气得快要无法呼吸, 猛地一站:“我走了。” “嗯?别啊,说好的一起吃个饭呢。”贺征跟着站起来。 “已经饱了。”玲姐翻了个白眼,高跟鞋刚哒哒踏到门口, 又迅速转身。 她一边往厨房走去, 一边嘟囔一句:“差点忘了。” 江昀正看着那颗被捏爆的橙子发呆, 听到声音转身,又被吓了一跳,以为贺征经纪人终于控制不住要来杀他了。 “红包。”玲姐匆匆把红包塞进江昀裤子口袋里:“别嫌少,你男人最近穷。” 江昀:“…………” 玲姐见他呆愣,终于忍不住露出今天第一个笑来:“小呆子,祝你们百年好合呢,怎么也不说点好听的。” “谢谢。”江昀连忙道:“那个,谢谢玲姐。” 这是江昀有生以来过得最荒唐的一个年。 突然退圈,突然被告白,突然就两个人一起过年了。 除夕那天晚上他俩还在山上放了一后备箱的烟花,要不是最后太冷,贺征估计都想在山上支个帐篷过夜了。 江昀觉得这几天过得晕晕乎乎,做梦一样,几乎是在被贺征安排着走,什么也没想,什么却都好像挺顺利的。 直到这会儿,玲姐来了一趟,才算打破了他的梦幻结界。 贺征接手他的榨汁机,弄了两杯橙汁出来,一杯放在江昀跟前,一杯自己拿着。 而后一下坐到沙发上,紧紧贴着他。 江昀晃了两晃,眯起眼睛:“太难听了。” 电视里正在重播春晚,他俩昨天没看,现在补补课。 江昀毕竟专业相关,一到歌曲类节目就忍不住抬头,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耳朵被三十六台压路机碾了一遍,神经都跳着疼。 贺征一手揽过他,捏了捏他另一边耳垂:“那就换台。” “不,”江昀皱着眉:“我要听听还能怎么难听。这是韩雅编的曲?她是中毒了吧,还是喝了三瓶二锅头编的。” 贺征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昀回过神,脸色微红:“我说的实话。” 可能是有那一个多月的时间做铺垫,江昀不过紧张了一天,之后发现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不过贺征进入状态的速度比他更快。 他有时候还会觉得贺征不过是个同居人,但贺征已经从行为到语言全都改了一遍习惯。 最烦的就是大清早,他坐在床边换衣服。 明明是背对着江昀那边,但他总会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突然回头,调侃一句:“好看吗?” 他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江昀整个人都蒙进被子里不肯出来了,憋了半个小时气,最后还是贺征强行把他扒出来的。 江昀挺纳闷的:“你到底怎么感觉到的?” “视线。”贺征一边把他的衣服从椅子上扔床上,一边说:“录节目的时候,有次你给我拿衣服,那次也看着我换了,记得吗?” 江昀啊了一声。 “那次我就隐隐约约有感觉了,你对我有非分之想。”贺征单手插兜。 江昀穿衣服的手顿了顿。 然后凉凉地抬眼。 “你那个时候就知道我性向?还知道我喜欢你?”江昀面无表情地问。 “……多少有点感觉吧。”贺征慢慢抽出手,摸了摸鼻子。 江昀:“出去。” 贺征:“……” 江昀指着门:“我要生会儿气。” 那天江昀足足三个小时没搭理他。 初一这天很多餐馆不开门,小城市更是如此,江昀满冰箱的菜终于派上用场,他花半下午做了顿丰盛的。 贺征就负责在外面喂棒棒。 录节目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贺征还挺不愿意江昀老下厨的,不过江昀觉得无所谓,他说他不想做的时候就不做了。 贺征找了个能看见江昀背影的位置,一会儿丢个竹片,一会儿看看窗外。 将近五点的时候,天刚刚暗下来,江昀端了两个凉菜出来,就看见贺征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看什么?”他愣了愣。 “来。”贺征回头,朝他偏偏头。 江昀走过去,被他一把揽住,温热的吐息在耳边氤氲:“下雪了。” 确实是下雪了。 西北干燥,雪片也很大,天穹之下纷纷扬扬的白色斑点,在视野里飘摇。 是挺苍凉的景象。 “我以前拍戏的时候……将军令,你听说过吗?”贺征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有一次遇上下这么大的雪。” 江昀捏住他的手。 “当时我们在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雪下十分钟地上就都白了,下了半个小时车都很难开。”贺征语速不快,说这段的时候还带了点愉悦:“车队就被困在原地,暖气也不敢一直开着,烧油。就这么等着雪停。” “然后呢?” 贺征笑了笑:“最后当然是停了,方向找好开出去了。不过干等着的时候挺难熬的,大家都冷,也饿,有小姑娘还靠着我取暖。” 江昀默了默,刚想就这个小姑娘发表一下感言,却听贺征在他耳边小声说:“对不起。” “嗯?”江昀偏头看他一眼。 “让你等了很久。”贺征声音微哑,应该是挺难说出口的。 他停了半晌,才继续说:“是我没弄清自己的想法……本来以为能回了上海再跟你慢慢聊的。” 江昀人间蒸发的那一个月,贺征想了很多。 他不得不承认,他发现江昀对他有好感以后,还不知收敛的行为,非常的可恶。 “你想说退圈的事吗?”江昀笑了笑:“你说了八百遍了。” 他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很好。没什么可操作的,什么转圜余地我也不需要,正好让我下定决心。” 他偏头,对着贺征亲上去,堵住他的嘴。 窗外愈发暗,雪片纷飞的范围渐渐收缩成路灯下的那一小块区域,但很温暖,很明亮。 江昀感觉自己缺氧缺得头都晕了,才分开,垂着眼睛喘了几口气:“……我没后悔,也不会不甘心,你再说一次我就揍你了。” “厉害了,”贺征伸手擦了擦他嘴边一道湿痕:“整天揍你揍他的。” 虽然这样说,贺征还是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过完元宵节,他再不能赖在这儿,得回上海了。不然工作室的员工恐怕要以为老板卷款跑路,从此人心惶惶。 走的那天,贺征开着江昀的小车去的机场,到地方以后,两人换了个位置,江昀坐进驾驶座。 贺征把背包背上,盯着车窗,猛然开始舍不得了。 这份心情他从没体会过,好像江昀突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切开需要很大的力气。这才多久啊,想想都觉得挺可怕的。 而且他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你不走吗?”江昀放下车窗,往副驾这边倾身:“这边不能停太久。” 贺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表情苦大仇深,把江昀看笑了。 江昀只得下车,被贺征用力抱住,两人搂了一会儿。 “我过几天再过去。”分开时,江昀说。 “嗯?”贺征一愣。 “怎么了,你不想让我过去吗?”江昀看着他怔忡的表情,心里有点轻微的酸疼。 这些天他也看出来了,贺征其实远没有他想象中的游刃有余。 也许是之前的事让他心有愧疚,又或者是不太正常的父母关系让他潜意识里有阴影。 “我会过去的,”江昀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住你那儿。反正歌在哪儿都能写。” 贺征好像这才反应过来:“好。” 说完他又给了江昀一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重复一遍:“好。” 往回开的路上,江昀连上蓝牙,放了手机里存着的demo。 他一边开一边哼着,轻快的旋律仿佛要跳起来。 雪后道路泥泞,他开得很慢,进入市里后他没往小镇开,而是去了一家琴行。 琴行开在市中心,却在最热闹的一条街的背面,门可罗雀。 江昀是偶尔闲逛才逛到这儿的。 老板是个尤克里里爱好者,家财万贯,没有志气,开着琴行也不赚钱,按他的说法是“不亏就行,打发时间。” 江昀推门进去,风铃响了响,满室可可香气。 “哇,贵客呀。”老板正在吧台后面煮可可奶,扎着个小辫子,衬衫袖口露到上臂:“喝热可可吗?” “别太甜。”江昀笑了笑:“我借你琴录个东西。” 老板乐了,调侃道:“还没祝你新婚快乐呢!过年的时候我可看到了,贺影帝高调秀恩爱啊,你怎么不回秀一个?” “这就秀了。”江昀一指头按在某台大型施坦威身上:“秀得你撑死。” 这首歌他从录节目就开始写。 中间改了无数版。 有郁闷的,有安静的,有伤感的,还有快乐的。 他很高兴,最后这首歌能定格在快乐上。 即使前路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或许会坎坷,或许会让人难过,但此时此刻,他觉得没有什么不能战胜。 他指尖轻轻点在琴键上,音乐轻快地流淌开。 它没有歌词,也不会有歌词,只有音乐。 这样已经够了。 一曲终了,老板啪啪鼓起掌来。 “特别棒!”他咧开嘴:“旋律很抓耳,好听啊!还很温柔……很镇定。” 见江昀直接拿手机录的,他又啧了声:“太浪费了吧,要不要我给你联系个棚啊?” “不用,正式版以后再录吧。”江昀动动手指,传上某音乐网站:“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老板探头。 “秀恩爱。”江昀发送微博。 @江昀V: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心,我们在一起了。还是会和大家分享音乐。@贺征V。 [分享音乐-《True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