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坟墓的少女》作者:荒野雾凇 文案 二世祖季旁白头回送女孩回家。 “不请我上去你家坐坐(做做)?” “那就下来我家坐坐吧。” 发现她家就在坟墓,他当时害怕极了。 “我我我......我不做了!” “为什么不坐了?” “我我.....我就是不想做了。” “不想坐也没关系,你可以站着,也可以躺着。” “?!”怕刺激她,他小心找借口,“空手去你家不好。” “你人来了就行。” “我......不行的!” 他继续找借口:“我还有事,改日吧。” “改什么日,就今日吧!” 他差点哭了:“不日......行吗?” 阅读指南 男女主sc,搞笑沙雕灵异治愈文,不恐怖,吓到你们没关系,吓到我自己就不好了。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现代架空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糕、季旁白 ┃ 配角:顾见、晴阳、顾礼、秦永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百岁病娇少女vs遇鬼就怂二世祖 立意:牺牲、治愈、爱 第一章 第一个坟 舞曲震耳欲聋,形形色色的人在池里舞动,各色的灯光扑朔迷离。酒吧一角的卡座里面,季旁白被乌泱泱的人簇拥在中间,他身边一贯是不缺人的,更不要说生日这种特别的日子。 一贯低调的休闲打扮,可他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在人群中,一眼可见,季旁白的眉眼清正,笑容清爽,单单拎外表这一项出来,他都是满分项,更不要提他的家世背景,多少女人肖想他身边的位子。 林因也是其中之一。 季旁白的朋友身边都各自坐了一水的网红嫩模,只有他身边还空着。 林因早早就打听到今天是季旁白的生日,要和一帮朋友在这酒吧过生。 她在这酒吧坐了一会了,特意去洗手间补了个妆,确定妆容着装一丝不苟,拿着精心挑选的礼物,这才款款往季旁白那桌走去。 林因捧着小礼盒,在众人面前站定,打了个招呼,细弱的声音很快被嘈杂的背景音盖了过去。 林因拢了拢头发,稍微拔高了声音:“季学长。” 一腔情意,欲说还休,全在一双美目里。 季旁白茫然地抬起头。 并不记得这张脸。 很快有人认出林因来:“这不是咱们学校的院花嘛。” 前几天开学,季旁白帮林因提行李,林因对季旁白笑的情意绵绵,郎才女貌,很是般配,旁人问起林因和季旁白的关系,林因只是羞涩地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任由绯闻疯传,林因觉着,季旁白一直没出来澄清,对她应该也是有点意思的。 很多感情,不就是从似是而非开始的么。 而现在季旁白的反应让林因明白,季旁白压根不记得她是谁。原来这绯闻,压根没传到季旁白耳朵里,所以他才没有出面澄清。 林因有些不甘心:“谢谢季学长上周帮我提行李。” “举手之劳。”这么一说,季旁白记起来了,前几天有女生让自己帮忙提过行李箱,他就顺手帮了。 一行人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因着家世身份,多得是女人往他们身上贴。眼前这个姿色不错,段位却不怎么样。若是他们也就罢了,这种姿色的,送上门来,玩一下,也不是不行。 可她盯上的是季旁白,这个油盐不进的。 一公子哥儿,吃喝玩乐,信手拈来,一身少爷毛病,却单单不爱玩女人。 一行人也就带了点看好戏的意思,都默不作声。 “学长,生日快乐。”林因将礼物捧到季旁白面前。 季旁白潦草应声,“多谢。” 没有伸手拿礼物的意思。 林因尴尬地捧着礼盒站在中央,正要说些什么,有侍应生送酒过来,化解了她的尴尬。 她默默地将礼物放在桌角,双目微红,黯然离开。 周围的一行人下了舞池跳舞,秦永和季旁白没动弹,卧在沙发,一瓶又一瓶酒往嘴里灌。 聊起方才的事情。 秦永一副老父亲的口吻,“都不知道要怎样的女孩,大白你才能看得上啊?” “滚蛋,别用这语气跟我说话。” 秦永沉痛道:“我怕你看上我。” “你有病就去看病。”季旁白嫌弃道。 “那你说说看,喜欢怎么样的,你开金口,兄弟我就给你弄来!” “这话说的,你要改行当强盗了?”季旁白拎着酒瓶往嘴里灌,玻璃绿的酒瓶子,映衬得他的手指冷白。 秦永不开玩笑了,正色:“你这一直素着不是事,别给憋坏了。” “比不得你,荤素不忌。”季旁白想了会,也想不出来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 “看你说的,我只是想给每个女孩一个家而已。” “你家挺大,装得下那么多人。” 秦永把手搭在季旁白肩膀上:“我是真替你操心,你就别挤兑我了。” 他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看眼缘。” 话飘在烟雾里,还没完全散去。 隔着烟雾,他觑见,这样的五光十色里,唯有站在酒吧门口的那抹身影是黑白色,在这抹黑白色走动的时候,周遭彩色的背景倏忽都静了下来。 来人穿着民国复古洋装,网纱帽半遮半掩着面庞,黑毛呢小外套,白色缀边蕾丝,黑毛呢包裙,白到晃眼的肌肤,极其茂盛的头发。 隔得老远,看不清楚面容。 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西洋做派的风月佳人,款款而来,定格成一帧帧黑白老照片。 像是见过。 季旁白的烟还咬在嘴里,直直地盯着她瞧。 直到猩红的烟烧到了他的嘴唇,他才被烫醒,烟蒂掉落下去,他急急忙忙拿掉烟头,嘴唇火辣辣地疼。 秦永眼睁睁瞧着那烟烧到季旁白嘴里,捧腹大笑:“不容易啊,阿白,还有姑娘能长你眼睛里。” 季旁白抹了把嘴唇,“胡说什么,我就是觉着她眼熟。” “别说兄弟不帮你。”秦永勾着季旁白的肩膀,暗搓搓支招儿:“在这地儿,我总结了经典三问句,你可记住了啊。” “交个朋友?” “我送你回家?” “不请我上去坐坐?” 季旁白拨开秦永勾住他的手,“无聊。” 他是真觉着她眼熟。 “无聊的是你,你看看,人家可一点不无聊。”秦永飞了一眼过去,进门的那姑娘直直地往吧台去了,俏生生往那高脚凳一坐,腰是腰,腿是腿的,不少狂蜂浪蝶闻风而动。 不到短短一分钟,就有个红头发的男人凑上前去了。 秦永笑道:“你看我说什么来......” 话没说完,季旁白猛地起身,一个猛扎子穿过拥挤的人群往吧台那边去了。 秦永目瞪口呆:“倒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季旁白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别喝。” 她抬起头,和他对上了眼。 毛呢帽的黑色网纱从帽檐垂下来,半罩在白生生的小脸蛋上,黑网纱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睫毛又卷翘又长,几乎占了半个眼皮,黑网纱边缘垂在小巧微翘的鼻尖,那两片微嘟的粉唇是唯一的艳色。 红毛破口大骂:“先来后到懂不懂?在老子地盘上撒野,你活腻歪了是不是?” 季旁白回过神来,直接单手拽着红毛的领子,将他狠狠按在吧台上面,“你往酒里加了什么?” 有好事的人开始围观。 红毛原本有些心虚,但想着这是他的地盘,胆子也大起来。 “你不要血口喷人!老子警告你,你再不给我放手,小心我弄死你!” 红毛开始挣扎,未料季旁白仅仅是单手就将他制住,让他动弹不得。 红毛大呼小叫:“快来人!给我把这小子弄死!” 季旁白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掐着他的嘴,直接将酒杯往他的嘴里一塞,玻璃狠狠磕在红毛男牙齿上,季旁白将酒杯里的酒悉数强硬地灌进了他的嘴里,那架势,又狠又厉,像是要将玻璃酒杯也一道扎进他的嘴里。 红毛男不停挣扎尖叫,酒液溢出,黏黏腻腻,玻璃酒杯磕在他紧闭的牙关,竟是生生地碎开了,尖锐的玻璃碴扎在嘴上,他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季旁白撒开手,冷眼看着红毛滑到在地,红毛满脸通红,嘴角破损,血流不止,没一会儿,就在地上发起了情,形容狼狈,难看至极。 围观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唾骂声顿起,有人拿起视频开始拍红毛的丑态。 几个小弟匆匆赶来,过来扶起他,恶狠狠地盯着季旁白看。 “你那条道上混的,没长眼睛敢坏我们老大的事!” 几个小流氓混在一起,便敢说自己是道上混的。 好笑。 “你猜猜,我是哪条道上混的?” “老子管你是哪条道上混的,敢惹我们老大,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也不在这片打听打听。” “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带着他赶紧滚。”季旁白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回看过去,“不然我就......” 小弟们仗着人多势众,直接把季旁白围了起来,摩拳擦掌,要教训他一顿,嚣张道:“你就怎么样?” 季旁白不慌不忙,一手依旧揣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机,晃了晃上面的110的界面。 “我就报警了。” “......”都是道上混的,这人居然要报警,这是什么操作。 “你有种别报警!” “我报警了,你有种别走啊,” 几个小混混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悄声商量了几句,抬起红毛男就走。 这里人太多,出手以后不好全身而退。 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前后不过几分钟,没引起什么波澜,围观人四散开去。 秦永离得远,只能瞧见到季旁白冲过去就打人,急忙挤开人群过去,便听见季旁白说:“我送你回家?” 秦永:“......” 刚刚不还瞧不上我那经典三问句吗? 刚才那帮人可能还会找茬,这种人被下了脸子,不敢明来,也会像条毒蛇一样,在暗处找机会咬上你一口。 “我是来喝酒的。”少女声音软糯糯的:“我都还没喝呢。” “你多大了?”季旁白重新点了烟。 秦永暗戳戳听着,这问题不错,阿白还算上道,这姑娘看着就像未成年,打听好才能决定下不下手。 阮糕扳着手指粉嫩嫩的指头数了数,她还没算过自己年纪呢。 “未成年不能喝酒。”季旁白补充道。 “那我成年了,可以喝的。”阮糕歪了歪小脑袋,海藻般的发微微晃动,发尾覆在他手上。 凉凉的。 季旁白指尖微动,克制住把玩她发尾的冲动,温声问道:“你想喝什么?” “什么酒好喝?”阮糕还是头回喝酒。 季旁白重新给她点了杯加州宾治,悄声嘱咐酒保多加果汁,少加酒。 秦永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快速给季旁白发消息:这么好的机会,你给姑娘喝这么点度数的酒,你是不是傻! 阮糕端着鸡尾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两片红艳艳的唇被酒液染得晶亮,她喝酒上脸,没一会,白生生的小脸微微红了起来。 “想吃东西吗?”问话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惊扰了她。 阮糕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东西了。 “想的。”阮糕点点头,两眼从酒杯里抬起来看他,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湿漉漉的,让人心里都变得潮湿起来。 季旁白又点了一堆东西给她吃,然后就坐在那里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她吃东西。 秦永又发了消息过来:“你该学着做个大人了。” 然后丢了好几个神秘的网址过来。 季旁白:“?” “技术是勉强可以弥补能力上的不足的,你好好学习,不要不好意思,兄弟会帮你的” “你说谁能力不足?” “没有,没有,不过就是单身二十几年还是一只童子鸡嘛,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是不会嘲笑你的......哈哈哈......” “你知道传播淫.秽.视频罪怎么判吗?” 你的好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的好友撤回了一条消息。 你的好友撤…… 第二章 第二个坟 “兄弟,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我也只是和你随便探讨一下法律问题。” 不识好人心,秦永掉头回了卡座。 卡座里面有人开始议论:“大白这是开窍了啊,真没想到他喜欢这型的。” “那女孩怪怪的。”说这话是秦永怀里的小网红。 “对啊,哪有人打扮成这样来酒吧的?她好奇怪啊。”另一个网红接茬了。 “不是这种怪,我也说不上来......” “怪美的?”有人不屑:“你们女人啊,就是爱嫉妒,是嫉妒人比你们好看是吧。” “不是.......”小网红还要解释。 “行了啊,给我打住。”秦永不爱听了。 小网红不说话了,识趣地绕到别的话题去了。 不知怎地,秦永心里也开始毛毛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个具体来。 秦永往吧台那边看去,吧台的那两人凑在一块坐着,光看外表,季旁白阳光清朗,那少女温软无害,很是登对。 似乎是察觉到秦永的长久凝视,少女转过头,精准地攥住他头来的视线,她的眼神,比他手里的冰镇啤酒还要凉。 秦永心里一个咯噔,给季旁白发了个消息:“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很像恐怖片里的那种漂亮洋娃娃啊。” “我看你长得像个恐怖片。” 季旁白回了消息,又叫了代驾。 两人走出酒吧的时候,代驾还没到。才走到车旁,就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红毛男领着一帮人拿着刀棍打这来了。 季旁白踩灭了烟,摁了车钥匙,开了车门,将小姑娘塞进副驾驶,他快速绕到另一头,上了驾驶座。 还是险些被棍子击中,铁棍打在车顶,哐啷作响。 季旁白发动汽车,打着方向盘,快速将车子倒出,才倒出来,车子就被那帮人围住了去路。 红毛在车外不停叫嚣着,车外那群人手持棍棒不停击打着车身,十分嚣张。 “有种你就给我下来!” “今儿你别想走!” “白赤脸!” 季旁白心道:小爷他还没怕过谁。 季旁白不紧不慢地给副驾驶上的小姑娘系好安全带,“不用怕。”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我不怕的。” 季旁白笑了出来,一群人围着车身击打,身边的玻璃被击打出大片蜘蛛碎纹,随时会碎裂,他依旧漫不经心的模样,赤.裸.裸的挑衅姿态,惹得红毛男愈发暴躁。 季旁白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开始慢慢倒车。 小弟道:“大哥,他倒车了!” “后面是死路,我看他往哪倒!” “哈哈哈!小子,有种就别跑!” 谁知季旁白忽然发难,单手打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然后一脚轰踩油门,车身飞驰,烟尘四散。 他可没怕过谁。 红毛男等人哪想到这厮根本不怕出人命,直接就撞了过来,哪里还敢拦着,纷纷吓得尖叫着四散逃去。 季旁白一个拐弯,驶离了停车场。 阮糕拽着安全带,她使劲拽了拽,怎么也解不开。 柔白的车灯下,一张小脸蛋儿,涨得通红,原本像剥了壳的鸡蛋,现在像个红鸡蛋。 “你为什么要绑着我?” “绑?”他什么时候绑着她了? 季旁白偏过头去,就见那根安全带牢牢地嵌在两团之中,他甚至能想象出那是怎样的软。 季旁白将车窗都打开,冷风灌进车内,他清醒了许多。 他只疑心阮糕喝醉了。 “没有绑着你,这是安全带,解开不安全,你没看我也绑着吗?”好声好气地哄着。 阮糕看了他身上绑着的带子,这才信了。 季旁白单手打着方向盘,怕这帮人等会去堵秦永他们了,戴上蓝牙耳机和秦永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让他们自己注意些。 却见小姑娘正盯着自己看,像是看呆了,奶甜奶甜的小模样,特别戳人。 是被他刚才秒杀那几个渣渣的样子帅到了吧,季旁白的眉眼忍不住嘚瑟起来,小爷我就是这么帅气。 他打方向盘的手势都没忍住做作起来,“怎么了?” 阮糕摇摇头。 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今天是她第一次从坟墓里跑到外面的世界里来,她并不想表现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过了一会,她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她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能把你的这个给我看看吗?” 季旁白爽快应允,摘下蓝牙耳机给她,她将蓝牙耳机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是在看什么珍奇宝物。 试试探探地往耳朵上戴,却根本没有声音。她学着季旁白的样子“喂。”了几声,可耳机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季旁白被她的样子可爱到了,只当她喝醉了。 于是又笑了出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 在坟墓里,一切都是无聊的,见不着什么好东西,也就导致了阮糕一出坟墓,看见好看的东西就想要,不想撒手。 好看的的东西,她就想要。 他也很好看。 阮糕看了他一会,老气横秋道:“没有人为我打过架,你真是好人。” 季旁白一愣,该不是要给他发好人卡吧。 季旁白试探着问,“那......交个朋友?” 阮糕答应地很爽快,“我愿意和你交朋友。”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季旁白。”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阮糕。” 软糯糯的声音甜到他心里头去了。 “糕糕。”又软又甜的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唇齿留香,人如其名,软糯糯,甜丝丝,小奶糕。 开了一段路,代驾才打电话来,季旁白取消了订单,私心里不太愿意有人打扰两人的相处。 反正都开到这里了。 车子往夜色深处驶去,郊区的路上车辆越来越少了,两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越往前开都是低矮的平房。黑黑的天幕低垂,像是个怪兽的大口,随时能将人吞噬。 季旁白眉心一跳一跳的,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车窗一直开着,冷风早就将他的醉意都吹散了。越往前开他就越觉得冷。 导航结束,迈巴赫停了下来,季旁白看了看四周的破败矮小的平房,惊讶无比。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住这样的地方。 这种地方,季旁白也就在新闻上看过,来还真是头一遭。 但她模样,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精心娇养出来的。 阮糕还不会开车门,于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等着季旁白给她开车门。 季旁白下了车,一股寒风冷飕飕地往他衣服里钻,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四周寂静,一排平房都没有亮灯,门窗紧闭,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不过现在都凌晨了,约莫都睡下了。 他给阮糕打开车门,手还挡在车顶,防止她撞到头,另一只手想去扶她出来。 阮糕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他伸出的手上,她戴着白色的蕾丝手套,手臂格外纤细,手掌还没有他半个巴掌大。 黑色的小皮鞋迈出车外,小腿细白。 季旁白看了四周的景象,“你一个人住?” 阮糕颔首:“我一个人住。” “这里太危险了。” 阮糕点头,这里确实挺危险的。 不过有她在,没有东西敢伤他。 “别怕,有我在呢。”阮糕拍了拍他的手臂。 季旁白:“......” 他不是这个意思。 阮糕停在最里面的一处平房前,停了下来,“就到这吧。” 不远处有一个女鬼正盯着这边,它正一脸垂涎地盯着季旁白看,蠢蠢欲动,却碍于阮糕不敢动手。 阮糕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觊觎,她打算支开季旁白,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女鬼。 许是酒还没醒透,季旁白鬼迷心窍地说,“不请我上去你家坐坐?” 话才说出口,他就差点咬了自己舌头,怪他今日还惦记着秦永说的经典三问句。 上去她家? 阮糕疑惑地看了看上面,又低头看了看地上, 还是很高兴:“那你就下来我家坐坐吧。” 从没有人来找她做客呢。 这傻姑娘,怎么对人都没有戒心。 他压根没注意到阮糕说的是‘下来’这个词。 季旁白一脸义正言辞:“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邀请男人去家里做客,知道吗?” “可是,刚才不是你说要来我家做客的吗?”阮糕歪了歪脑袋。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总之,不要随便答应别人去家里做客。” “可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朋友啊。” 这句话极大地取悦了季旁白,他努力克制自己嘴角的笑容。 到底良心还在,“不了,我就送你到门口。” 阮糕掩饰不住失望,两只眼睛都写着难过:“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季旁白不忍她难过,连忙说:“我去,我去。” “太好了!”阮糕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主动牵了他的手,“快来,这边走,前面就是我家了。” 被一只软绵绵的小手包裹着,季旁白反手捏紧她的手,嘴角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他可是正人君子,他只是进去她家里做客而已。 不做别的。 当然,如果她要是想,他也行的。 想到这里,季旁白浑身都跟水煮虾一样,沸了。 拐过平房后头,走了一小段路,他原本以为她是要带他从后门进去。 可是走了一段路,树木林立,荒草丛生,四面都是围墙,黑魆魆的山林张牙舞爪,数百墓碑沉默林立,里头传来诡异的声响。 然后,她转过头来,指着其中一个坟包,对他说:“这就是我的家啦!” 第三章 第三个坟 季旁白咽了口唾沫:“你醉了。” 阮糕吐字清晰:“我没醉啊。” “别开玩笑了,我们走吧。”大晚上站在这地方,荒山上全是坟包,实在是怪吓人的。 “我没有开玩笑。”阮糕一脸认真,“这就是我家。” 她的眼睛,清清亮亮,没有醉意。 阮糕对着墓园里喊了一声:“去把我家收拾干净。” 季旁白盯着墓园,墓园根本就没有人,她在跟谁说话。 手里捏着的那只软乎乎的手,冰凉冰凉的,季旁白的心,哇凉哇凉的。 月色下,她的影子纤长。 有影子,应该是人。 莫不是有精神病吧。 也不一定,会不会是鬼上身? “我......不做了。” “为什么不坐了?” “我我.....我就是不想做了。” “不想坐也没关系,你可以站着,也可以躺着。” “?” 想着不能刺激她,他小心找借口,“我空手上门多不好。” “你人来了就行。”阮糕一个劲抓着他的手往墓园里走。 “我......我不行的。”季旁白不肯跟她走。 季旁白后退几步,“我还有事情,改日吧。” “改什么日,就今日吧。” 季旁白差点哭了:“不日......行不行?”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让人丧失理智,若是平时,按照他的警惕,他压根就不会跟人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这下好了。 阮糕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一眯,似乎看穿了他。 “不行!你之前答应我了。” 他掏摸出手机,思考着现在的情况是打报警电话还是精神病医院的电话。 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反应过来,阮糕直接就把他的手机抢到了自己手里。 这也太荒唐了,他这么弱的吗,一定是她趁他没注意,他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武器?” “......”你有事吗? “你想杀我?”她的神情凝重,两颊鼓鼓,粉唇抿得死紧,大眼睛死死盯着他,显然是生气了。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而已啊。 “你想打我?”她显然只精准地攥住了‘打’这个字眼。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而已啊!”神经病啊! 季旁白想上前把手机抢回来。 却被她轻轻松松一巴掌就拍飞了,呈一个抛物线,直接摔在地上。 说好的朋友呢,打他可是毫不留情。 打不过就跑。 季旁白心里直发憷,飞快地爬起来,拔腿就跑,跑了没两步,就听见她念了一句咒语。 他顿时僵硬地立在原地,像是被钉子定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得,恐惧灌入四肢百骸。 暗月下,黑夜中,阴风里,阮糕的背后是荒山墓林,风拂动她的黑色蕾丝帽纱,苍白的脸在帽纱下若隐若现,粉唇弯似刀:“你跑什么啊?” 他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话来。 季旁白自认身手也算是能打的,可眼前这个少女,他甚至都没见到她动手,他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手机屏幕灯光闪烁不停,映照在阮糕的脸上。 那张漂亮脸蛋,眉鼻眼唇,每一处都长得那么合他的胃口,胸腰臀腿,每一处都那么对他的口味。 草,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到一个女鬼手里,连人也不是。 他的手机铃声还在响着,不知道是谁给他打来的电话。 阮糕盯着不停响着的手机。 来电人显示:秦永。 她并不懂这个怎么操作,一直没有接电话。 对方似乎锲而不舍,手机铃声不停地响着。 她不感兴趣地将手机塞到外套兜里,却不知道不小心碰到了哪里,兜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嗓门很大:“喂!” 阮糕一个激灵,连忙把手机拿出来。 季旁白双眼一亮:是秦永! “阿白,你怎么回事啊,一直不接电话。” 季旁白幽怨地看了阮糕一眼:我倒是想接电话啊!我他妈撞鬼了啊!就算能说话,说给你听你信吗? 阮糕盯着季旁白,没应声:“......” “......”秦永问:“喂?” 季旁白张了张嘴,拼尽全力发声,最终却只发出了“嗯”一声。 秦永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我总觉得那个女孩子有些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哪里怪,就一直没和你说,你现在还和她在一块吗?” 季旁白:你他妈不早说。 阮糕好奇地问:“我哪里怪怪的?” “......”说别人坏话,被听到,好尴尬啊。 季旁白:兄弟快救我。 两相无言。 就在此时,一个白色衣裳的女鬼飘了过来,这个女鬼很符合鬼片里面的女鬼形象,生得可怖,死相应该不好,两只眼眶黑洞洞的,黑发长长地垂在地上,肌肤黑油油的,红色舌头长长地拖出来,拖到地上。 女鬼趁阮糕盯着手机看的工夫,贪婪地冲向了季旁白,季旁白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阮糕挑了挑眉毛,这女鬼居然敢挑衅她,挺新鲜的。 鬼脉的地界里的鬼怪怕她怕得要死,哪有这样不知死活的。果然是外头的鬼,很有勇气。 “不准乱摸!”阮糕跳起来,一个巴掌打过去,女鬼躲得快,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季旁白的脸上。 季旁白:...... 女鬼龇牙咧嘴,大着胆子又上前,想咬一口,它实在是太久没闻见活人的味儿了,太想吃了。 阮糕怒了:“不准咬!” 又是“啪”地一巴掌过去,女鬼又灵活地躲了开去。 “......”季旁白莫名其妙地挨了两巴掌。 女鬼还不甘心,黑色的嘴巴一张,吐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舌头,伸向季旁白的眉心。 我艹,好恶心,这鬼还有口气,季旁白又怕又嫌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鬼的红色舌头向自己伸了过来。 “不准舔!”阮糕怒气沉沉,又伸出手去。 阮糕真的要生气了,她讨厌别人动她的东西。 阮糕一把拽住女鬼的红色舌头,缠了好几圈,攥得紧紧的,然后拖着舌头就将女鬼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着,转的女鬼拼命讨饶。 阮糕还不解气,硬生生将女鬼的舌头拔了出来,女鬼尖叫数声,在天空盘旋:“啊啊啊啊......” 秦永:“......” 听起来挺忙啊,亏他还因为他没接电话在那里担心半天呢。 得,白担心了。 “你们忙,你们忙。” 秦永可没有听床角的习惯,立刻挂了电话。 阮糕立在原地,神色肃冷,拧眉看着自己因为抓着那女鬼的舌头而被弄脏了的手套。 女鬼在空中盘旋数圈后,飞了出去,再也看不见了。 阮糕眼珠子都没动,手里拽着的红色舌头,随手一扔。 季旁白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说好的兄弟呢? 也猜到秦永是误会了,他回想起刚刚阮糕说的话,那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倒是阮糕将那不长眼的鬼一顿撕以后,发泄了一通,气也消了,又恢复成那个粉面桃腮,软糯无害的样子。 她一向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只是,她发脾气的时候,一向不太能控制自己,但是发泄出来之后就好了。 季旁白垂下眼看她,他脸上的两个手掌印还挺对称,可怜兮兮的。 不该吓到她的朋友的。 阮糕踮起脚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别怕,刚刚的鬼已经被我打跑了。” 仿佛刚刚那个暴躁如雷的是另外一个人,不对,另一个鬼。 季旁白欲哭无泪:我艹,你这样我更害怕了。 “我不该这么对你的,可是谁让你犯错了呢,出尔反尔是不对的,你现在知道错了吗?”阮糕认真道。 他真的知道错了,他不该色迷心窍,鬼迷心窍。 阮糕没等他回答,转身往墓园走去,她举着手掐了个诀。 季旁白的腿就不受他控制地走动起来,跟在了她身后,无论他如何挣扎,却像是有一根线拉住他的手脚,季旁白一步一步地,僵硬地跟在阮糕身后,亦步亦趋地和她一起走进了阴森森的墓园。 只在心里打着算盘,这个女鬼看起来没有要他命的意思,但她显然是情绪化很严重的那种,随时能翻脸不认人,他得先稳住她,拿回手机之后赶紧报警。 墓园的安保亭是空的,并没有人看守,进了墓园里面,昏暗的月色下一切都看不明晰,天幕黑沉沉地压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怪声此起彼伏,眼前是成千上百的坟包,坟包前供着祭品和一些枯萎的花,墓碑上面都贴着照片,照片上的人都在微笑,似乎都在看着他。 阮糕指了指最中央的那个最大的坟包:“就是这了。” 她指了指周边,“这个时候大家还在忙,下次你来,我再介绍给你认识。” 季旁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谢谢你啊! 哪个人会想多认识一些鬼啊。 阮糕住的坟包,约莫两人高,外边是灰色石砖铺就,并没有树立墓碑,杂草都长了一人多高,也没有祭品和鲜花,显然从没有人来拜祭过,和周围的坟包对比起来,显得分外凄凉萧索。 阮糕摸了下其中的一个石块,一道暗门打开,直通底部,黑不隆冬,深不见底,几节阶梯往下折去。 季旁白一路往下走,很快到了墓室,十分阴冷,倒是没有什么味道,只有粘腻的湿冷感。 墓室的主室大概十五平左右,墓室的四面墙壁有些奇特,密密麻麻的符文,爬满了墙壁,像是一个地图。墓室的最顶端亮着一盏红灯,里面既不是火焰,也不是灯泡,他也看不出是什么。 主室中央放着一个金丝楠棺木,棺盖半开着。另一角放着一个小皮箱和几个大木箱子,主室有着四个大石门,一个石门半掩着,几节阶梯蜿蜒向下,黑洞洞的,看不清楚里面。 阮糕对着门口探头探脑的小鬼吩咐了一句:“你去弄点吃的喝的来,要新鲜的。” 小鬼手里端着烤鸡、红烧肉和酒液等等,一一放在了木桌上,还贴心地点了两根白色蜡烛。 这些东西,季旁白刚刚好像在外面的坟包看到过。 “也没什么好招呼你的,不要客气!”阮糕说。 “......”他可以客气吗? 第四章 第四个坟 季旁白欲哭无泪,倒是你大可不必这么热情好客。 阮糕回忆了一下:“我之前去过的洋鬼子餐厅就是这样,叫什么烛光晚餐。” “是不是还挺浪漫的?”她双手捧着小脸蛋看着他。 倒是很像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前提是蜡烛不是白的,他们也不是在坟墓里。 这个场景,诡异又森冷。 “......”浪漫个鬼。 可惜他现在说不出话。 “吃吧。”阮糕一声令下。季旁白的手就不自己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向烤鸡抓去,塞到了嘴里。 阮糕一直盯着他看,见他表情痛苦,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不爱吃?” “......”你自己看看这是人吃的吗? 季旁白回答不了,只能按照她的指令,机械地拿着东西吃,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阮糕拍拍手掌,给他解了咒。 季旁白再也控制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全部都吐了出来。 阮糕看着一地的呕吐物,嫌弃地皱起了小脸,连带着也嫌弃起季旁白,但看着季旁白那张阳光清朗的面庞,硬生生忍下了。 她从来没有过朋友,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她得对他好些。 “你把这些清理干净。” 小鬼原本守在桌子边,听了阮糕吩咐,立马弄来了清洁工具,将地上清理干净。 季旁白俯着身继续干呕,过了好一会,季旁白才直起身来,阮糕从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 “擦擦吧。” 正擦着嘴,季旁白感觉腿部有点奇怪的触感,他垂头一看,一只肥硕的黑色老鼠正顺着他的裤管往上爬,眼珠子还冒着绿光。 季旁白吓得一个弹跳,他不停挥舞着手想将那只老鼠从身上弄下去,奈何那只老鼠灵活地很,在他身上不停游走,两排白色板牙似乎要从他身上咬一口肉下来。 谁知道这坟墓里老鼠是不是吃尸体长大的,会不会有什么病毒。 季旁白正慌得不行,就在这时,阮糕伸出手将老鼠从他身上揪了过去,然后把那只老鼠抱在了怀里。 阮糕茂密蓬松的鸦黑长发铺在身上,没见过有几个人的头发能多成她这样的。 她的脸很小很小,但有点婴儿肥,显得很幼态,她的皮肤,比纸还白,和乌黑的头发对比得更加鲜明。 颜色纯正的黑瞳孔,是一潭死水。 她的手很小却丰润,此时正缓慢地轻轻地抚摸着那只老鼠。 这只老鼠很大,几乎和猫崽差不多大小,毛发黑不溜秋,这时竟也乖顺地窝在阮糕怀里,任由她顺着毛发抚摸。 过了一会,阮糕把老鼠放到桌上,看着它吃东西。 真的就像是养了一只宠物一样。 季旁白看得寒毛直竖。 脑袋里忽然晃过秦永形容她的那句话:恐怖片里的漂亮洋娃娃。 不知道什么时候阮糕已经坐到了他身边,季旁白才回过神来。 他僵硬着身子不敢挪动。 阮糕歪着脑袋冲他笑,她的气质复杂,纯如白纸,颓如灰烬。 但笑起来的模样,就像一张白纸慢慢燃烧成灰烬,其间,火光明灭,火星跳跃。 两人并排坐着,挨得很近。 过了一会,季旁白的手悄悄地摸进了她的兜里,摸到了手机。 阮糕垂头看着他摸进自己兜里的手,神情难辨喜怒。 季旁白咽了口唾沫,他的手还在她兜里,他的手握了个空,慢慢地抽出手来。 “你想要我做什么?”季旁白试图和她谈判。 阮糕的小脸依旧天真明媚:“就是来做客呀。” “客也做完了。”季旁白深吸一口气,问:“我能走了吗?” 她打开怀表,凌晨三点。 “都已经这个点了,明儿再走吧,你今晚就在这和我一起睡吧。”好久没人陪她睡了,之前她最喜欢抱着阮糖一起睡觉。 “和你......一起......睡?”季旁白惊得说话都磕巴了。 他就知道这女鬼觊觎他的身体。 都怪他身材太好,还拥有着八块腹肌。 她垂涎他也很正常。 呜呜呜...... 阮糕笑嘻嘻的,“是不是很高兴?” 他原来是很高兴的,可是现在他高兴不起来了。 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是一刀一刀又一刀啊! 他看了一眼墓室里唯一的棺材,他猛地摇头:“我不困。” 再说,这种情况,他能睡得着才怪。 “我困了。” “那你自己睡吧。”他反正不睡。 奶糯糯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你不乖哦,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你现在在我家,我让你睡,你就得睡。” “......”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我趴在桌子上睡就可以了。” “不行!”阮糕的脸上又开始聚集风暴,风雨欲来:“听我的。” 季旁白很识时务地选择不和她对着干,主要是干不过她。 “听你的,听你的。”他立刻点头如捣蒜:“你别再对我用法术了!” 那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太惊悚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就是睡个棺材,有什么可怕的,人生在于体验。 季旁白对着棺材好一阵观察,也没有发现什么白骨啊,骨头碎啊腐肉什么虫子之类的,又用手摸了摸好像也不脏,没有血啊灰尘啊什么的。 但这可是棺材啊,可能还是躺过死人的棺材啊,这这真的有点太为难他了。 他试图挣扎,“那个,那个我睡了你睡的地方,那你睡哪里?” 阮糕平铺直述:“当然是睡你身上。” “!”季旁白差点没摔倒在棺材上当场去世,说不定还能赶上真的用上这口棺材。 这女鬼看起来是个民国鬼,居然这么时髦,还这么恶趣味。 要玩就玩,还要玩棺材play。 季旁白在阮糕的逼视之下,终于磨磨蹭蹭地,一只腿跨进了棺材里面。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只腿跨进了棺材里面啊,平常人谁能有他这体验啊。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把另一条腿也跨进了棺材里,然后慢慢地坐了下来,棺材板特别冰,冰的他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一咬牙,一切齿,就这么躺了下去,他看着半盖的棺材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直接把棺材盖一把推到了地上。 谁知道她会不会忽然把他盖起来。 棺材硬邦邦的,膈得他很难受。 阮糕也迅速钻了进来,一个人倒还好,两个人就很逼狭,几乎挨在一起。 她趴在了他身上。 季旁白:“......” 睡棺材就算了,还要跟女鬼一起睡。 季旁白紧张地一动不动,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不就是被睡一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歹这女鬼长得不辣眼睛。 关键是她真的只是要睡他? 该不会还想要吸他阳气吧,把他先……后杀? 想到这,季旁白更紧张了。 阮糕兴奋地睁着眼睛,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瞧,发表感想:“和你一起睡觉真舒服。” 你是舒服了。 季旁白暗恨,敢怒不敢言。 不过,这对白不是应该事后才说的吗? 他们这都还没开始。 季旁白经常运动,身材修长,肌肉匀实有弹性。 阮糕干脆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将他当成了人肉垫子,他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上面还压着一个,憋得要喘不过气来。 阮糕舒舒服服地趴在他身上:“我们以后都一起睡觉好不好?” 季旁白屈辱含泪,谁要跟你有以后。 阮糕睡硬棺材可是睡够了,哪有睡人舒服。 软绵绵的一团窝在他身上,像刚刚做好的棉花糖,含一口就要化了。 季旁白急忙给自己打警告:这可是女鬼,女鬼,女鬼,你清醒点。 季旁白没说话。 阮糕又说:“你给我讲故事听吧。” “……”看不出来挺会玩啊,还要先听睡前故事,但他哪会讲什么故事啊,“你要听什么故事?” 阮糕下巴搁在他颈窝处:“都可以。” 季旁白搜肠刮肚地回想着小时候听过的童话故事,好一会,终于干巴巴道:“从前有一个白雪公主……” 阮糕眯着眼,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提心吊胆的,却发现她压根没有要睡自己的意思,是真真切切地睡着了。 他不至于这么没有魅力吧。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有呼吸,也有体温,还有心跳。 她到底是人还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还能苟住这条小命吗? 季旁白睁眼到天明。 他也想过,她睡得这么香,他能不能趁机逃走。 可他只是稍微动了动,阮糕就睁开眼睛盯着他看,那两只黑黑的眼珠子看得他心惊胆战,然后她又将他抱得更紧了点。 一晚上心情都乱糟糟的,他没想到的是,阮糕第二天真的放他走了。 还热情地邀请他下次再来。 季旁白急忙把车速飙到了两百码。 他没有立刻回家,先是去寺庙求了几道符挂在身上,又让人去打听靠谱的大师,然后才开车回家。 他没看到身后,有一个红色的舌头从他的车里爬了出来,藏进了他的外套帽子里。 季旁白在学校附近有间公寓,两室两厅,秦永偶然也会过来他这住。 秦永正玩着游戏呢,听见开门声就看过去。 却见季旁白衣服还是昨天那身,皱皱巴巴的,一脸苍白,神思不属,路都有些走不稳似的。 秦永哎哟一声,“你这是被榨干了?” 季旁白攥着手里的符,抬起头看着秦永,有气无力地说“秦永,我撞鬼了。” “一大早讲什么鬼故事,要讲晚上再讲。” “我真撞鬼了。” 秦永豁然抬头:“你酒还没醒?” “你看我像是醉了吗?”季旁白两只黑眼圈像是刚拿墨笔画出来的,眼袋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你还是去看看医生吧,记得挂精神科。”秦永关心道。 第五章 第五个坟 “......”季旁白气急:“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那个坟墓看看。” 看季旁白这样子不像是说假话,而且秦永本身就对这些东西半信半疑。 秦永咽了咽唾沫:“你你你......别吓我,就昨天那姑娘,是是是是......鬼?” 惊吓中,秦永还不忘八卦:“你睡了那个女鬼?” 这是重点吗? 季旁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说了一遍。 “我靠,我就说那姑娘不对劲吧!要我说,你这品味也是够独特的,独特到不是非人类你还看不上。” “现在是讨论我品味的时候吗?” 秦永问:“她有没有跟着你?” 秦永左顾右盼,“她不会就在这里吧。” 季旁白被秦永说的背脊发寒,也跟着警惕地四处看。 “你之前认识她吗,跟她有仇吗?” “不认识。”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看中了你的童子身!”秦永激动的样子,是解开了一个惊天谜底。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聪明?”季旁白忍无可忍。 “呵,这需要以为吗,我本来就很聪明。” “你报警了吗?”秦永又问。 “找警察有用吗?”季旁白说,“再说了,你觉得警察会管这事?” “也是,警察可能也会建议你去找医生。” “......” 两人对视片刻,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 季旁白飞快地爬上床,抢了一边被子,默默地包住自己。 季旁白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听说,鬼不会攻击被窝里的人,是吗?” “这个你恐怕得去问鬼了。”秦永也窝在床上瑟瑟发抖,默默地伸出手:“我的好兄弟,麻烦也给我一个符。” 季旁白掏出一个符丢到秦永手里。 秦永看着季旁白帅气的面庞。 长得太好看也是罪过,不仅招人惦记,还招鬼惦记。 “兄弟,你这也太不幸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你很有钱。” “什么意思?” “家里长辈认识一个捉鬼师,据说师承第一玄学世家顾氏,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不过他是出了名的爱漫天要价,嫌贫爱富,只救有钱人。” 额......这人怎么听起来就不像个好人。 秦永拿到符还是不放心,“好兄弟,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事你就不要联系我了,联系这个捉鬼师吧,毕竟兄弟我又不会捉鬼,也帮不了你什么。” 季旁白讥讽:“你还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 * 阮糕住在这坟墓有八十四年了吧。 镇压进这个坟墓之后,她就是一个人。 无聊之余,便总会想起前事,不过她的前事,乏善可陈。 镇压进坟墓之前,自她懂事以来,就住在半山的宅子里面,十七个年头连门都没出过,她的身子不好,不能见风,一日里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她也就只能偶然清醒的时候,透过彩绘玻璃窗,看看窗外的世界,山间的景色看多了也就那样,飞的鸟,走的兽,爬的虫,开的花,结的果,向上的树,左不过是这些。 直到一天深夜,一个女孩从窗口爬了进来——她有一张和阮糕一模一样的脸。 也不完全一样,阮糕少见阳光,肌肤苍白,总有些病恹恹的,瞧着不大精神,是易碎的美,而女孩很健康,很有活力,是蓬勃的漂亮。 女孩的手拽着棕黄色的厚窗帘,左顾右盼,食指放在唇中,示意阮糕别出声。 阮糕就真没出声,她坐起来,拉亮了一旁的台灯,台灯罩着佣人手作的软绸罩子,灯光,是淡淡的黄,暖了湿冷的夜。 那女孩随后灵活地从窗台上爬下来,黄色的小洋裙都是泥点,小皮鞋上都是泥泞,一步一个泥脚印,把尼龙地毯都踩脏了。 她冲到阮糕的床边,抱住阮糕,小声啜泣着,像是生怕被人听见,她说话也很小声:“我是阮糖,是你姐姐。” 阮糕有些茫然,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亲人,专门照顾她的人,也几乎不和她说话。 可这个女孩喊她妹妹。 床幔的白色流苏垂到阮糖背脊,阮糕伸手拽了拽流苏。 阮糖满眼都是泪花,抓住她的手:“妹妹,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阮糕不解:“救我出去?” 阮糖悄声:“他们要害你!” 宅子里照顾她的人都是上了些年纪的,沉默寡言,偶然会用复杂的目光看她。 阮糕没有见过阮糖这样的女孩,鲜活,明亮,炽热,像是她所向往的,外面的世界。 而她说要带她走,去外头的世界。 哪怕病得再重,这宅子里的人也没有为她哭过,阮糖的泪水的确打动了她,她相信了这个才见面的姐姐,也可能是因为血脉的天然亲近,和这张相同的脸。 与其像块木头烂在这座陈旧的大宅里头,日渐枯朽,她宁愿去外面看看,看一眼都好,哪怕,会死。 她点了头,答应跟阮糖走。 就这样,趁着夜色,阮糖背着她跑了。 阮糕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当年阮糖带她逃走的时候,把她先带到了阮家的地下室暂时躲避,她去过阮家的藏书室,短短数日,她就把里面的数十本藏书都看了一遍,记下了法术。 在坟墓的这些年,她也没有旁的事情可干,也就是不断地修习术法。 鬼脉是人间和鬼界的最后一道门。 而她是鬼脉的锁。 直到昨天,她才终于打破了封印她的禁制。 大鬼闯了进来,阮糕从回忆中醒来。 “我怎么听说你带了个男人回来,他人呢?” 大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有人味呢,真好闻。” “早回去了。” “你都把他拉进坟墓了,居然放他回去?” 这里的鬼怪没几个敢有事没事凑到阮糕跟前的,这里的厉鬼对阮糕都有着天然的忌惮,而阮糕喜怒无常,又精通法术,惹毛了她,直接把他们打得够呛,更是让他们对阮糕敬而远之。 何况鬼脉的这些鬼怪当年冲到鬼脉马上就要能出逃鬼界,去到人间了,谁知道阮糕这个鬼脉之锁忽然出现在鬼脉,将他们锁死,寸步不离此地,既去不得人间,也回不得鬼界,只能在鬼脉终日飘荡,极其无聊。 大鬼是个例外,偶尔会跑来阮糕这里晃晃,他有时也会忘记阮糕其实是个人,不是鬼,只是被迫待在这坟墓里头,而人,是不需要吃人的阳气的。 “他只是来我家做客而已,当然要回自己家了。”阮糕回答,“你想见他,他下次来,来瞧瞧就是了。” 大鬼差点没笑掉大牙:“你还指望着他下次再来?” 大鬼听完阮糕说完昨晚的事情,笑得不行。 大鬼发现,可能因为阮糕现在在坟墓待太久了,适应太过良好,导致她压根不觉得自己住坟墓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许,她压根没觉得自己住的是坟墓,对她来说,这就是个房子罢了,也就是她的家,她对生与死的界限,人和鬼的界限,一点都不分明。 等他好好地跟阮糕解释了一遍,阮糕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吓到季旁白了。 “他以为我是鬼吗?” “应该是。” “人和鬼,就不能交朋友了吗?” “没有人愿意和鬼交朋友。” “可我是人啊。”阮糕扁嘴,“不行,我得去找他,和他解释下。” 随着阮糕出了坟墓,挂在坟墓顶上的那盏定魂灯的红色光芒愈发黯淡。 大鬼静静地看着那盏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 晚八点,季旁白刚从学校回来,才打开门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寒风拂过,他紧张地转回身去,身后是空荡荡的楼道,什么东西都没有,他这才放下心来,随手撂上了门。 季旁白去阳台收衣服,摸了几件衣服,都是半干的,明明今天的太阳很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不说大露台,就连带着屋子都感觉阴冷冷的,季旁白干脆将整个屋子的灯光全部都打开了,房子到处都亮堂堂的,黑暗无所遁形。 进了浴室冲澡,打开莲蓬头,从头冲到脚,他洗澡一向有听音乐的习惯,舒缓的音乐伴随着温热的水,洗涤着身体。 一道女声哼唱的声音传了出来,和着轻音乐,季旁白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这一首音乐,他经常听,是一曲轻音乐,只有曲声,没有歌声。 那么,这个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水声淅沥淅沥,女声由远及近,季旁白顺着声音看向门口,浴室门是毛玻璃材质的,一道黑色的影子投射在毛玻璃门上,黑色影子抬起手,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季旁白站在莲蓬头底下,热水扑头盖脸地淋着,水珠挂在他的眼睫上,他眼也不眨,也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 黑色影子继续敲着门,敲门声急切了许多。 这不会是个色鬼吧。 季旁白飞快扯了浴巾裹住下半身,然后拿起了手机,他没有动也没有关水,打给了秦永介绍的那个大师晴阳。 音乐声停了下来,女声也停了下来。 门外一时没了动静,黑色的影子又抬起手敲门:“开门啊。” 耳朵里还是电话铃声,晴阳还没接电话。 声音越发尖利:“开下门啊。” 心头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对面始终没有接电话。 “开门啊......我找......我的舌头。” 一根红色的长长的舌头,从季旁白的身后,快速地向毛玻璃的方向爬着,浴室里面雾气很大,红色的舌头蜿蜒着往上爬。 毛玻璃上的黑色影子慢慢移开,似乎已经离开了,季旁白还是没开门,继续拨打电话,电话终于打通了。 就在此时,季旁白才看见一根红色的长长的舌头已经巴在门把手上,季旁白顾不得许多,拿了盆子就对着那根舌头砸了过去,他听见一声闷哼,玻璃门应声而开, 女鬼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门口,长长的头发拖在了地上,眼眶是黑洞洞的,没有眼球,正看着他的方向。 季旁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晚被阮糕给扔出去的女鬼。 靠,又是女鬼,还专门挑他洗澡的时候来,难道他的美色已经到了鬼都争抢的这个地步了吗? 第六章 第六个坟 红色的舌头爬在女鬼青色的脚掌上,女鬼张开了嘴,是血红色的,女鬼弯下腰,将舌头塞回了嘴里,眼睛依然看向季旁白的方向,她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涎水从口中流出,她猛地冲向了季旁白。 换下的衣物里口袋里面还装着符,季旁白将红符狠狠地砸向了女鬼,女鬼被红符击中,痛苦地尖叫了一声,季旁白瞅准时机,夺路而逃。 冲到大门口,季旁白握住门把手,却发现大门怎么也没办法打开。 女鬼被红符击中,速度变慢了很多,她慢慢地拖着脚步往季旁白这里走来,季旁白拧着门把手,怎么也没办法将门打开,顾不得许多,季旁白用脚拼命地踹着大门,终于将大门一把踹了开来,就要夺门而出,女鬼舌头长长地伸了出来,缠住了季旁白的脚,硬生生地把季旁白给扯了回来。 季旁白被拉倒在地上,一路被拽着拖向女鬼的方向,拉扯间,季旁白故意撞碎了身边的落地花瓶,抓着碎瓷片,恶狠狠地向着女鬼的舌头扎了下去,女鬼纵然吃痛,舌头却不肯放开,只是更紧地圈住了季旁白。 季旁白拿着碎瓷片再次狠狠地扎了下去,终于将女鬼的舌头给扯断了,女鬼痛苦呼喊一声,舌头重新变长,缠住了季旁白。 血盆大口近在眼前,季旁白两手拽着女鬼的脑袋,用力拉开距离,接着恶狠狠一拧,女鬼的脖子被生生拧断。 还没等季旁白松口气,女鬼垂下来的脑袋继续往前延伸,血盆大口越来越大,占满了整个脸部,恶臭熏得季旁白一阵作呕,马上就要咬住季旁白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巴掌长短的桃木剑从身后飞了过来,牢牢地钉在了女鬼的舌头上,舌头滋滋作响,不停扑腾,直接将季旁白甩到了墙上。 晴阳冲了上来,又对着女鬼的嘴泼了狗血,女鬼吱哇鬼叫,后退了好几步,阿阳乘势而上,阿阳两指并拢,红符扔向女鬼:“天地合极,乾坤我手!” 女鬼厉声惨叫。 晴阳冲着季旁白大喊一声:“跑!” 季旁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两人拼了命地往外跑,女鬼追了上来,她的脖子已经断了,脑袋连着皮不停地在脖颈间晃来晃去。 晴阳对着女鬼又扔了几个红符,好拖延时间。 两人冲到了电梯口,使劲地按了好几下,电梯门缓缓打开,两人猛地冲了进去,就拼命地按关门键。 直到电梯门密密实实地关了起来,两人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你一个捉鬼师你也怕,你有没有搞错啊!” 晴阳理所当然地说:“那我打不过我当然怕啊!” 季旁白紧张地问:“你说,这鬼会坐电梯来追我们吗?” 晴阳:“你说呢?” 电梯门猛地一震,两人吓得吱哇乱叫,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电梯门打开,大妈手里的菜篮子猛地掉在地上,看着衣衫不整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目瞪口呆。 两人迅速分开,晴阳的袖口纽扣却勾住了季旁白的浴巾。 浴巾摇摇欲坠。 大妈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堪比菜市场抢折扣菜更快的速度从兜里掏出手机。 季旁白下意识紧紧拉住拔腿就要往外跑的晴阳,死死捂住浴巾。 他绝望地在社死和吓死之间做艰难抉择。 要留清白在人间,还是要留在人间? 就在大妈手机对准他们的时候,电梯门猛然关闭,然后开始飞快上升。 季旁白一手捂住浴巾,一手拼命地按着开门键,可是毫无作用。 晴阳慌忙把向上的楼层都按了一遍。 还是毫无作用。 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电梯一层层往上升。 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面什么也没有。 一片死寂。 两人也不敢往外看,只敢躲在电梯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季旁白死死摁着关门键,电梯门终于缓缓关闭。 就在电梯门只剩下一条缝隙的时候,一根舌头抵住了电梯门。 舌头居然分作了几十条,密密麻麻的红色舌头冲了过来,两人都被舌头牢牢地缠住,走廊里全是长长的舌头,晴阳对着舌头不停地扔着红符,没一会,红符都给扔没了。 季旁白大喊:“你怎么不扔符了?” “没有了!” 晴阳一边扯住拉住季旁白的舌头,一边又抽出一把桃木剑开始砍舌头:“其实我还有样传家宝,可以给你护身,说不定可以保你一命,就是这个特别珍贵......” “我给!” “先转账。”晴阳把缠住季旁白手的舌头都扯掉。 季旁白气得不行,还是只能立刻打钱。 他算是知道晴阳的名声为什么这么臭了。 晴阳这才掏出另一把短小的桃木剑给季旁白。 “......”这传家宝的质量看起来不怎么样啊,确定不是批发的吗? 顾不得许多,季旁白拿着桃木剑不停劈,可是女鬼的舌头并未见少,反而越来越多,女鬼也越来越狂躁,隔着墙都能听见她在屋内的吼叫声。 两人的手又被紧紧缠住,剧痛过后,桃木剑脱力掉落。 挣扎许久,两人一路从长廊被拖回了屋子里。 “不要吃我啊!冤有头债有主,你先去吃他啊!”晴阳涕泪横流,他一个半吊子,哪里遇见过这么厉害的鬼,这会连命都要给搭上了。 季旁白:“你还是人吗?!” 女鬼像是听懂了,先把季旁白拉到跟前来。 趁女鬼注意力被转移,晴阳急忙做手势,试图偷袭女鬼,无奈女鬼将他的手缠得更紧。 女鬼的血盆大口顷刻间就到了眼前,季旁白甚至能看见她嘴里的蛆虫,在不停地蠕动着。 他手脚都被缠住,根本无力反抗,绝望之际,他只觉耳畔一阵风拂过,一只小手轻巧地拽住了女鬼的舌头。 阮糕粉唇紧抿,小手轻巧一拽,将女鬼的舌头全都扯断了去。 季旁白直接摔在了地上。 阮糕口中念念有词,扑棱个不停的女鬼瞬间化作飞粉。 被阮糕震惊到张大嘴的晴阳,被飞粉呛了好一会。 阮糕朝季旁白伸出手,她的手细长,裹着豆绿的蕾丝手套,像柳树新发的柔软的绿色枝条。 第七章 第七个坟 他下意识把手搭了上去,她的手柔软却有力量。 他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季旁白心有余悸,一时没有说话。 晴阳却紧巴巴地凑了上来问阮糕:“大师贵姓?” 话音才落,秦永喘着气从大门跑了进来,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和狼狈的季旁白和阿阳,冲着阮糕大喊:“女鬼!你想干什么?” 阿阳愣了愣,反应了过来:“她才是你们说的那个女鬼?” 阮糕没理会秦永,兀自看着季旁白说道:“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女鬼。” 秦永大叫,“鬼难道会说自己是鬼吗?” “鬼是没有心跳的,可是我有的。”阮糕认真地看着季旁白,“不信的话,你摸摸。” 季旁白看了一眼她的胸部,急忙撇过脸。 再次被忽略的秦永,明明让她证明的是他,为什么不让他摸? 阮糕一把抓住季旁白的手,放在绵软上。 季旁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阮糕问:“你感觉到了吗?” “什么?”季旁白呆呆地问。 “我的心跳。” 季旁白一张脸涨得通红,猛地抽回手,手上似乎还有那绵绵的触感。 秦永和晴阳:“......” 见季旁白还是不说话,阮糕委屈地说:“我真不是鬼!” 秦永一步一步过来,“你真不是鬼?” 走近了,秦永也看见了阮糕脚底下的影子,又看了看那两团绵软,他转了转眼睛:“我亲自证实下。” 说着伸出手去。 季旁白一把攥住秦永的手,秦永“唉哟”一声:“疼疼疼疼,你放手放手放手,我不摸就是了。” 晴阳弱弱地举起了手:“我证明,她的确不是鬼。是人是鬼,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阮糕猛点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季旁白没告诉过她。 阮糕说:“闻着你的味找来的。” “什么味道这么大?”秦永嗅了下季旁白身上:“我怎么没闻到?” 季旁白一巴掌拍开秦永的脑袋。 “我不是鬼。”阮糕仰着脸看他。 “不用和我解释。”就算阮糕不是鬼,她也不是普通人。 “我要是不和你解释,我怕你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阮糕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听说,人是不会和鬼做朋友的。”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想和你做朋友。”季旁白神情冷淡下来,“何况,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 “不过,这和你是人是鬼没关系。”季旁白俯下身,狭长的眼睛盯着她,“不管你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季旁白垂眸,他知道,刚刚阮糕救了他没错,可这一切也是因她而起,他才会经历这些事情,才会差点丧命。 才经历生死,他的心很乱很乱。 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季旁白急于在两人之间划下泾渭分明的线。 他们本来就不该有交集,她不是普通人,只是游离于人间。 可他只是个普通人。 她,太危险了。 “还是谢谢你救了我。”季旁白找到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没密码。” 季旁白他长得很高很高,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阮糕和他差了一大截,他的阴影牢牢地笼罩了她。 阮糕没有接。 季旁白直接将卡强硬地塞进阮糕手里,“收着。” 阮糕仰着脸望着他,睫毛颤颤巍巍,粉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鼻子翕动,圆圆的眼睛很清澈,像有水光在里面荡漾不停。 季旁白愣住,她是不是要哭了。 阮糕喜欢季旁白看她的时候,眼睛里的暖,这让她想起阮糖。 他这样冷眼看着她的时候,她不喜欢。 阮糕将银行卡丢在地上,跳上窗台,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小心!”季旁白吓惨了,急忙要去拽住她,可等他冲到窗口,就只能看见阮糕轻巧落地的身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季旁白高高提起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秦永也跟着冲到窗口,看见阮糕款款离去的背影,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只说了一句:“我艹,牛逼啊!” 见着法术这么厉害的人,晴阳恨不能直接跟着从窗台跳下去,好追上阮糕,他连忙冲出门,去追她了。 秦永巴在窗口看了好一会,神色恍惚地转过头来劝季旁白:“这么牛逼的朋友,不然就别绝交了吧,可以带我们飞啊!” “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她才刚救了我。” 秦永连忙说:“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可别犯傻啊,这次你可是差点连小命都给交代了,不是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再说,要不是因为她你能遇上这事?离这样的人远点总没错。” 晴阳没追上阮糕,又跑回来和季旁白要尾款。 捡起地上的银行卡:“不要给我啊,真是的。” 季旁白抢回银行卡,气笑了:“你刚刚让女鬼先吃我,现在还好意思和我要钱?” 晴阳:“我那明显是缓兵之计好不好?” 季旁白懒得和他掰扯,直接给他转了账,一毛不多,一毛不少,正正好。 晴阳这才走了。 * 季旁白才拿出手机,就看到小区群炸了。 他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把聊天界面快速往上拉。 几条消息闪过眼帘。 “@物业,举报!举报!有人在电梯乱搞!” “靠,是哪对狗男女这么不要脸。” “是两个男的。” “那就不是狗男女,是狗男男。” “天啊!这么劲爆吗?” “我的天啊,这要是被我小孩看到了怎么办,要教坏小孩子的!” “别造谣,无图无真相。” 直到看见一个缩小的图片。 发消息的人头像就是刚刚那个大妈举着飞舞的丝巾的照片。 名字叫可爱女人。 他颤抖着手点开图片—电梯里两个男人靠得很近,抓拍角度显得一个男人的手像是放在另一个男人的浴巾上一样,另一个男人欲拒还迎地按住浴巾。 好在没拍到脸。 季旁白松了一口气,不然真的是没脸做人了。 一堆消息却还在不停冒出来。 “现在的年轻人啊。” “辣眼睛。” 后面画风逐渐歪掉。 “是的,太辣了,辣得我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希望浴巾男可以联系我,本人188,稳定事业编,有房有车,活也特别好......” 可爱女人:“物业怎么还不回复,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在电梯里面这样子乱搞像什么样子?” 可爱女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怎么干出这种事,就是可惜没拍到脸,没办法让大家好好防范这两人。” 可爱女人:“吓得我刚买的菜啊什么的都摔坏了,花了我三十七块五毛钱呢,赔钱!今天他不把这钱给我,这事没完!” 人模狗样的季旁白感觉自己现在要裂开了。 “让物业把监控截图放出来。” 物业@所有人:“我们会严肃处理这件事,大家放心。” 第八章 第八个坟 这条消息刚落,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季旁白痛苦地接听了电话。 物业委婉提醒:“希望季先生您克制自己的私人情感,在公共场合注意一点,避免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季旁白连忙解释:“你们听我解释,我撞鬼了,然后他是来捉鬼的,我们逃跑的时候太害怕了才会抱在一起......” 物业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荒谬的解释:“纪先生,我们小区绝对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是,其实是外面跑来的,我不是说你们小区,事情是这样的......” 物业显然对鬼故事没有兴趣,直接打断他:“冒昧问一下,您这样的症状......”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神经病,你们相信我!” “嗯,我们当然相信您,就这样吧,不打扰您了。”物业意有所指又补了一句,“您多注意身体。” “......”他还能说什么呢? “等等,您这边方便转下37块五毛钱吗,这边要转给那个阿姨。” 季旁白没挂电话,气得当即给物业的支付宝打了38块钱:“不用找了。” 他觉得38块钱比较符合那个大妈的气质。 这段监控绝对不能流出去,不能留在物业手里。 季旁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当机立断,寻求计算机专业的秦永帮助。 秦永笑得差点没背过气,不停翻着群消息,对季旁白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嘲笑。 季旁白:“你还是人吗?” 秦永指着一条群消息:“可现在被大家怀疑不是人的不是你吗?” “......” 秦永对监控录像十分好奇,积极地潜入了监控,本来他还有点害怕监控会不会拍到女鬼。 没想到监控拍不到女鬼,只拍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走廊里抱头鼠窜,惊声尖叫,然后狼狈地在电梯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秦永哪见过季旁白这可怜模样,当下笑得直锤桌子,锤得桌子砰砰作响。 然后开始循环播放。 “看不出来你这么怕鬼啊,哈哈哈。” “笑够了吗?” “哈哈哈哈哈。”秦永用无情的嘲笑回答了季旁白的问题。 “多大点事啊,其实这个监控视频就别删了吧。”兄弟的黑历史当然不能删除,得留作纪念。 “兄弟一场,你要玩这么绝?”季旁白咬牙切齿地问。 “哎哟,多大点事啊,我们男人,心胸要宽广一点。”秦永假惺惺地宽慰他。 “行啊,别删了。”季旁白看着监控视频,一脸云淡风轻。 秦永惊了:“你没事吧?” 这么可不像他的作风。 “反正到时候视频被爆出来我就说另外一个男人是你。”季旁白笑了。 “你有毒吧?” 秦永明白了什么,连忙翻监控。 这才发现监控里晴阳带着大大的鸭舌帽,脸被遮住大半,全程看不清正脸,身形也和他差不多。 要是季旁白这么说,别人真的会信。 那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兄弟一场,你要玩这么绝?”秦永握着鼠标的手在颤抖。 自己社死就算了,还要带上兄弟一起。 “绝吗,我怎么不觉得。” 秦永尴尬地笑:“我这就删,我这就删。” “别删呀。”季旁白重复他的话,“哎哟,多大点事啊,我们男人,心胸要宽广一点。” “我你还不了解嘛,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害你呢?”秦永说完,这才连忙把这段视频永久性删除了。 秦永开始给自己圆场:“你看你,还想着要拖我下水。” “我你还不了解嘛,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害你呢?”季旁白继续阴阳怪气地重复秦永的话。 秦永:“我错了哥,行吗?” 秦永忙完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看见大厅桌子上摆着的一兜水果和糕点,顺手就拿着吃了起来。 “你这糕点怎么连个盒子都不装,拿个塑料红袋子套着。哪买的,这么寒酸。”秦永嫌弃地翻了翻袋子。 “味道吃起来也怪怪的。”秦永肚子饿了,倒也不挑,一边嫌弃一边吃。 “我说,你这水果都不新鲜了,怎么吃起来干巴巴的。” 季旁白转过头来,看向秦永,皱眉回想:“我没买啊。” 不知道想到什么,季旁白住了嘴。 秦永颤颤巍巍地问:“这是那个女的拿来的?” “应该......是吧。” “这该不会是祭品吧?”秦永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手里的白色糯米糕,上面还残留了一点灰。 季旁白同情地看着秦永,没说话。 之前他吃了这些东西之后也是跑了好几趟厕所。 秦永想起季旁白说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冲向了厕所,使劲地扣着喉咙想吐出来。 可是都已经全吃进了肚子里面,都吐不出来了。 接下来秦永跑了几次厕所。 后面跑去拼命捶季旁白的房门:“我要不行了,赶快送我去医院!” 季旁白赶紧扶着拉肚子拉到虚脱的秦永下楼。 谁知道电梯门一开,季旁白又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个大妈又拎着一篮子菜在门口站着,装菜的袋子上面贴着钱大妈超市的标签,贴着各种折扣。 季旁白都无语了,她这是有多爱买菜,这么晚又在买菜。 这大妈业余爱好除了八卦就是买菜了吧。 大妈伸出手指着季旁白,瞪大了双眼,像是要说些什么。 季旁白反应过来,下意识一把推开靠在他身上的秦永,拔腿就往外跑。 秦永被他推得直接撞在电梯墙上。 “我艹!” 秦永只能一手扶着腰,一手艰难地扶着墙走出来。 大妈死死盯着看他扭曲的走姿。 秦永走到大门口,才看到季旁白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在墙角探头探脑。 “你就这么对待一个病号吗?!居然直接推开我!不知道我现在很虚弱吗?” “我也不想的,实在是那个大妈太恐怖了。”也是够倒霉,怎么哪哪都有她。 季旁白确认大妈没有跟出来,这才松开挡着脸的手,出来扶着秦永往停车场通道去。 季旁白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大妈又在小区群里踊跃发言了。 “那个穿浴巾的小伙子,我刚刚去买菜又撞见他了,他又在电梯里和人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而且另一个男的不是原来那个,这才几小时啊,他居然又换了一个哟!那个男的刚刚看起来走路都很困难,也不知道干嘛了。” “......”季旁白深吸一口气,关掉屏幕,专心开车。 第九章 第九个坟 秦永虚弱地躺在床上,对阮糕恨得牙痒痒。 “此仇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季旁白对此只能表示深刻的同情。 “是你自个吃的,人也没逼你吃。” “那我怎么知道是祭品,放在那里我想吃就吃了啊!” “所以人不能有坏心眼,你看着报应来得有多快?”季旁白不由感慨。 “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候吗?”秦永气得不行,“明明就是她太阴险了!太可怕了!那个女人到底安得什么心啊,莫名其妙把一堆祭品拿到别人家里,如果不是我吃了,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你了!” “行了,别说了。”他又不是没吃过。 “你兄弟还可怜地躺在床上,说她两句你还心疼了?”秦永捂着胸口,“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这个病人?” 季旁白揉了揉太阳穴,一晚没睡,他都困了,秦永这个病人,反倒是中气十足的。 “行了,知道自己是病人,你就早点休息吧。” “你嫌我烦?”秦永不依不饶。 有护士进来,恰好听见秦永这句话,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没出声。 “......”季旁白摸了摸烟盒,“我走了。” “不许走,你走了,谁给我看吊瓶?”秦永现在才不想一个人呆在医院,他吃了人家的祭品,万一人家从地底下上来找他怎么办,但是秦永绝对不承认自己怕鬼。正好拿吊瓶做借口。 护士正给秦永摘吊瓶:“最后一瓶已经打完了。” “......”他可以再打一瓶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干嘛!”秦永捶胸顿足,“你居然抛下奄奄一息的我,也要去找那个女人!” 季旁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哥,你只是急性肠胃炎。” 小护士慢吞吞地把吊瓶放进推车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只是肠胃炎?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还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害的!你不准去找她!气死我了啊!”仇恨使秦永扭曲了面孔。 “谁说我要去找她。” “我还不知道你!” 季旁白懒得和秦永废话,手里转着烟盒,转身出去了。 小护士出声安慰秦永:“你别难过。” “啥?”他难过什么了? “早点休息。”走之前,小护士还同情地拍了拍秦永的肩膀。 秦永窝在病床上,冰冷的病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眼珠子左转右转,总觉得哪里都有眼睛在看着他,他抓着被子,默默地盖过了头顶。 季旁白抽了根烟,顺便去医院旁边的小饭馆给秦永买了点好克化的流食,糜肉粥,小馄饨之类的。 准备付款的时候却看见钱包内侧他本来想给阮糕的那张银行卡。 季旁白开着车,满脑子都是她那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一天,他睡着了阮糕在他梦里哭,他睡醒了在他脑子里哭。 ——既然不是鬼,那她为什么呆在坟墓里呢? ——是因为她没地可去吗? ——她会躲在坟墓里哭吗?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季旁白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开到了墓园附近,他猛地刹车,这里一如既往地荒凉,没有人烟。 季旁白点了一支烟,靠在车窗抽着,他的眉骨高,显得眼窝深,烟雾笼罩着他的脸,他盯着墓园的方向看。 静。 太静了。 静的他头皮发麻。 总感觉到处都有眼睛在偷看他。 这两天发生的灵异事件在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晃着。 季旁白鼓起勇气想下车,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拉开。 抽完一支烟,勇气也耗尽,季旁白终归没有下车,他只是朝墓园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接着就重新发动车子,准备掉头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她好像很喜欢穿民国时候的衣裳,每次看到她都是穿着民国时期的洋装。现在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复古打扮,可很多都是不伦不类,可阮糕就站在那,就仿佛现在就是十里洋场,她衬得起这身打扮。 车子熄了火。 季旁白给阮糕打开车门,阮糕上了车,车里还有烟味,她掩了掩鼻子。 季旁白打开了车窗,有风吹进来,他没有看她,他只是望着前面的路,屈指敲着方向盘,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毕竟两人上次的见面并不大愉快,也是他说的,两人从来不是朋友。 如今,自己却巴巴地找了过来。 他之前看着她,心里总有些犯怵,而这一次,却没有。 不论如何,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反而在他有危险的时候保护了他。 阮糕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也不知道季旁白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粉白的小脸蛋上一点尴尬没有,她在鼻尖挥了挥,好不容易将烟的味道打散了,很自然地问:“你找我?” 她刚刚闻到了他的味道,所以出来找他。 季旁白搓了搓手指,没看她:“路过。” 换一个人都能听出这是借口,但是阮糕不懂啊,她没什么和人相处的经验,就真以为季旁白是路过。 阮糕轻轻地“哦”了一声,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季旁白猛地拉住阮糕的手,她的手软软的,豆绿色的绸缎手套很滑腻。 “怎么了?”阮糕屁股重新坐回座椅。 “你想要什么?”不要钱,她想要什么。 阮糕愣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她想要什么。 窗外飞来风的香气,很好闻的味道,是自由的味道。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是自由的味道。 一直以来,她最想要的就是像个普通人一样,正正常常地生活。 她也想体会,阮糖和她说过的那些事情,那些听起来就很美好的事情,春日踏青,夏日采荷,秋日尝果,冬日玩雪......从没尝试过的事情,她都想一一经历。 而不是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被满屋的药味包围,也不是孤零零地呆在坟墓,被那腐朽的鬼气围绕。 阮糕微笑起来:“我想要做个普通人。” 如果她是个普通人,就不用了经历那些了吧? “想要正常的生活。” “只是这样而已。” 第十章 第十个坟 季旁白没有想到她的答案是这个。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渴望和眼神里求而不得的怅然。 他怔怔地望着她,问出在他心头盘旋了好几天的问题,“你为什么呆在坟墓?” 阮糕皱着两条弯弯眉思索,她自从被关进坟墓就一直在这个坟墓里头呆着呀,也就是前天她才脱离了坟墓桎梏,这坟墓对她来说,也就是个住的地方而已。 “现在除了这,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哪。” 季旁白听了心里酸酸涩涩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除了这里,你还有别的地方能住吗?” 阮糕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外头有地方可去,她怎么还会呆在这个地。 季旁白寻思着给她找个酒店先住着,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再在这坟墓呆着了,她一个女孩子总单独待在这个地方,总不是个事。他可不是喜欢她,他就是看她可怜,能帮就帮一些,也就是帮她找个住处的事情。 季旁白跟阮糕说带她先去外面酒店住,阮糕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早在这个坟墓呆腻歪了,于是回去拎了自己的小皮箱就跟季旁白走了。 季旁白驱车到了学校附近的酒店。 前台不遗余力地推荐:“我们新出了一个情侣套餐......” 季旁白急忙打断:“单人套间,她一个人住!” 阮糕很是失望地问:“你不和我一块住吗?” 季旁白耳尖都红了,“你自己住。” “请出示下您的身份证。” 阮糕打开自己的珍珠包,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前台:“给你。” 前台捧着那张纸:“......” 季旁白看着那张纸:“......” 纸上有她的肖像,姓名,出生地等等,最离谱的是上面的出生年月写着:1920年 粗略一算,阮糕现在已经差不多是百岁高龄。 前台尴尬地笑:“您女朋友真可爱。” 季旁白没听清楚前台说什么,他在努力消化着这个事情。 拉着阮糕走出酒店,他把手里拎着阮糕的小皮箱重新塞回后车座,想点烟,又克制住了。 他问:“你在坟墓呆了多久。” 阮糕掐着手指头算:“我也不记得了” “你的身份证用不了。”季旁白揉了揉脸,打着方向盘:“我给你重新弄张身份证。” 阮糕乖乖地点头:“哦。” 弄身份证需要时间,而且她的身份比较复杂,说到底就是黑户,更不好办。阮糕没有身份证,不能住酒店。 季旁白干脆将阮糕带回了自己住的公寓暂住,公寓里没有女士拖鞋,季旁白拿起平时准备给朋友穿的拖鞋,低头一瞧阮糕那双踩在木地板上的白嫩嫩的小脚,重新拿了自己的鞋子给她穿。 过了玄关,就是正厅,季旁白拐进饭厅,打开冰箱门,想给阮糕拿点喝的,却发现冰箱空的很,只放了几瓶酒。 他给阮糕装了杯温水:“先喝这个。” 阮糕知道自己要暂时住这,好奇地走来走去。 她上回是爬窗户直接进了季旁白的房间,还没仔细看过他家的陈设,公寓,一厨一卫两室两厅,装修简洁,色调简单,家具大多是木质的,大厅直接打通了一个大阳台,饭厅和大厅之间半隔了一个木架格子,木架上的绿植生意盎然。 走了一会,就掉了一只鞋子,季旁白的鞋子太大了,她的脚小,只占了半边,她重新穿回鞋子,没一会,又掉了,她干脆坐在沙发里不走了。 沙发实在是太软了,阮糕幸福地在沙发里打滚:“我喜欢这里。” 真要多住个姑娘,不是简单事情,“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买东西。” “买什么呀?”阮糕问。 “一起吧。”总归是给她买东西,她来挑也好。 阮糕欢呼一声,急忙去换鞋子,对着站在门外的季旁白喊:“你等等我呀!” 季旁白身高腿长,特意放慢了速度等她这双小短腿跟上。 商场离公寓很近,季旁白没开车,和阮糕一起走路过去。 本来是打算直接去商场负一楼的超市的,但阮糕穿着的衣服回头率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她的衣服虽然华丽,但显然都旧了,还是打算先带她去买衣服,起码先把这一身衣服给换下。 季旁白也是头一回陪女孩逛街,面对不同导购的一声声‘您女朋友’,他一开始还会解释,不是女朋友,到后来他解释累了,干脆就放弃了,反正也不认识。 喜欢漂亮衣服大概是女孩天性。 给女孩买衣服,还挺新鲜的。 季旁仔细帮她挑起来,扫视了一下她身材,“拿几件s码差不多了吧。” 阮糕对一切都觉得很新奇,乖乖地去试他给她挑的衣服。 阮糕穿着一条吊带果绿色掐腰裙从试衣间出来。 店内的人的目光都倾注到她身上。 她属于骨感和肉感结合得很好的那种身材,白的透亮的肌肤和果绿色相得益彰,一管小腰细的像是能随时被腰带勒断,一双腿笔直修长到可以直接去做腿模。 她可真好看啊。 完全在他的点上。 季旁白有点理解之前那个色迷心窍被坑去坟墓的自己了。 这就,就很难不上头啊。 阮糕:“这件好看吗?” 季旁白下意识回答:“好看。” 察觉到周围人的视线还没离开,他又默默地扯了件厚实的针织衫给她套上,“这样就更好看了。” 逛到内衣店,季旁白内心是抗拒的。 “我在外面等你。” “为什么?” 阮糕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拉着他进去。 头回逛内衣店,季旁白有些尴尬,也只好佯装淡定。 阮糕问他:“你觉得哪件好看?” 看着琳琅满目的内衣,季旁白脸红红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就都......挺好看的啊。” 导购热情开口:“他一看就没经验,不懂这些,我来给您介绍吧。” “谁没经验了!你说谁没经验了!” 导购连忙道歉:“对不起,您有经验,您来挑。” 季旁白暗自懊悔自己反应太大,主要他老被秦永嘲笑是童子鸡没经验,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别以为他看不到那几个导购都在憋笑。 第十一章 第十一个坟 场面还得稳住,他看也不看,随便指了一下面前那几件:“就这几件好了。” 导购看着阮糕问:“请问您是什么码呢?” 阮糕低头看了看,然后看向季旁白,导购跟着阮糕的目光看向季旁白。 季旁白飞快地看了一眼阮糕的身前,耳尖也红了,他又没经验,就这么看,他也看不出来啊。 导购率先打破尴尬,忍住笑:“我给您女朋友量一下码数吧,您可以先在沙发那里坐一下。” 季旁白装作自然地走到沙发坐下,随手拿过旁边茶几的杂志看,谁知道一打开,杂志内容比那些内衣更加劲爆,他眼睛一瞪,差点没把杂志扔出去。 导购强忍着笑:“先生,请喝水。” 他赶紧把杂志合上,低头喝水。 在这香艳的场合里,他感觉不自在极了,翘着的二郎腿不时换着,一时换左腿,一时换右腿。 过了好一会,面前的帘子刷地一下拉开,阮糕问:“这件好看吗?” 雪脯荡漾,半遮半掩。 季旁白呆呆点头,然后脑子轰一声炸开烟花,他火速冲上去拽着门帘子把阮糕包住。 季旁白左顾右盼了一下,幸好除了女导购,店里没有别人。 “你干嘛啊?”阮糕歪着脑袋问。 季旁白:“你把衣服穿好再出来。” 又对站在一旁的导购说:“就刚刚那几款,包起来。” 季旁白咽了咽口水,极力保持着淡定。 导购捧上一盒纸巾:“要不然,您先擦擦鼻血?” * 提着大包小包不方便逛超市,季旁白留了地址,让店家晚点直接送到家里。 “这就是超市吗?这里也太好了吧,我喜欢这里。”阮糕头回逛超市,兴奋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 季旁白单手插兜,推着购物车跟在她后头,嘴角不自觉也带了笑容:“不用放回去,想要什么就拿,都给你买。” 阮糕冲他扬起一个笑脸,奶甜奶甜的,“你真好!” 阮糕接着说:“我想要这个超市。” 季旁白被她的笑容晃得晕乎乎的,情不自禁地说:“给你买。” “太好了!”阮糕笑得牙不见眼:“那岂不是这里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季旁白回过神来:“不买。” 看着傻乎乎的,关键时刻可不傻。 阮糕失落不已:“好吧。” “想要的东西放这个车里就行,不用自己拿。”季旁白一会没看住她,就见她怀里捧了一堆东西。 “只要把想要的放这个车里,就是我的了?” “付了钱才是你的。” 季旁白应付着着阮糕不时冒出来的各种问题,奇怪的,不觉得烦。 阮糕拿东西都喜欢成双成对的拿,季旁白扫了一眼,看她拿的多是些零食,就没管了。 看她懵懵懂懂的,还知道哪些是好吃的,倒是终于有点人气儿了。 到了生活用品区,季旁白让阮糕挑,阮糕将牙刷,毛巾,浴巾等等都拿了个遍,又去拿了一堆洗漱用品。 “季学长!” 季旁白回过头,就见林因一脸雪白地站在他身后,身边还跟了一群女生。 季旁白潦草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超市本来就在学校附近,遇到同学也没什么稀奇的。 林因咬着下唇,盯着阮糕看。 阮糕一脸莫名其妙:“看我干嘛?” 林因没说话,林因的舍友先义愤填膺了:“学长,不解释一下吗?” 季旁白一脸莫名其妙:“我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吗?” “好,没必要跟我们解释,那你总该给因因一个解释吧。”因为当初的绯闻事件,这事情压根没传到季旁白耳朵里,也就没解释,再加上林因暧昧的态度,不少人都默认两人是一对。 林因有些紧张,想把舍友都拉走。 “我们走吧。” “因因,该走的不是你!” 林因的舍友干脆冲到季旁白面前,指着季旁白推着的购物车里的情侣牙刷,情侣毛巾,情侣浴巾,阴阳怪气地问:“东西都摆在这里了,你还理直气壮啊!” 季旁白倒是没注意到阮糕挑的都是情侣款的东西。 林因的舍友指着阮糕就骂:“ 不知道别人的男人不能碰吗?” 阮糕敏锐地抓住别人的东西这个字眼,一把扯住季旁白衣服上的流苏,霸道地向众人宣示主权:“他才不是别人的男人,他是我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季旁白有种自己是个被霸总宣示主权的小娇妻的既视感。 如果去掉她形容他的那个词“东西”的话。 “真的没见过做小三还这么嚣张的。” 林因的舍友纷纷对着阮糕开骂。 “贱人。” “臭不要脸!” 林因眼神躲闪,“你们别这样,我们走吧。” 几人哪里听林因的,都骂的来劲了。 超市人来人往的,人群本就密集,听到这里的小三撕逼大战,立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了一圈人。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骂的好不热闹。 阮糕渐渐不耐,她手指微动,正想要将这几人的舌头都□□。 林因也正想着该怎么掩饰过去。 季旁白先冷了脸:“再骂她一句?” 季旁白身高腿长,近一米九的个头,挡在阮糕身前,将她娇小的个子,笼罩的牢牢的。平常和善的表皮被撕裂,显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是高位者惯有的倨傲姿态。 几人这才想起季旁白的背景,别看他平时都是和善面孔,说白了他们这种圈层的人,真惹毛了,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别人都不好过。 这才都住了嘴。 林因率先对着季旁白道歉:“季学长,对不起。” “因因,明明就是他错了,你怎么还跟他道歉!” 林因哭个不停:“季学长,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学长......你别怪她们......你原谅她们吧,她们不是故意的。” 美人垂泪,令人心折,围观者都看不过去了,纷纷开始谴责季旁白和阮糕这对“渣男贱女”。 好端端出来逛个街,还能遇上这档子事,被人莫名其妙指着鼻子骂,季旁白心情好不到哪去。 季旁白:“你哪位?” 场面一瞬寂静。 第十二章 第十二个坟 林因难堪地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她没有想到,已经见了几面,季旁白还是不认得她。 林因的舍友也琢磨过味来,毕竟当时的绯闻事件,季旁白一直没有发声,而林因态度暧昧,几人自然而然就把林因当成了季旁白的正牌女友。 有人直接刷出两人校园墙的照片和绯闻给季旁白看。 照片里,季旁白手里拎着女士行李箱,林因跟在他身边,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季旁白很佩服校友们的造谣能力,“就凭这么张照片,就给我定了个莫须有的女朋友,你们的想象力很丰富啊。” “学长,我们当时问过林因,她可没说她不是你女朋友。”女生的友谊就是这么容易土崩瓦解,一会功夫,称呼就从因因变成了林因。 林因委屈道:“学长,你别误会,我从没有说过我是你女朋友。” “你也没否认啊。”林因的舍友开始拆台,“感情都是我们误会了你,是我们不对。” “亏我们拿你当朋友,你拿我们当朋友看了吗?” “你刚刚但凡直接说一句,你不是季学长女朋友,我们会把事情闹成这样?” “看人家女朋友不爽,听我们骂人家骂的挺爽的吧?” 女生总是更容易看穿女生的把戏。 季旁白把阮糕拉到身前:“我没时间听你们扯,马上给她道歉。” 几人你推我我推你,最终齐齐向阮糕道歉。 阮糕几根手指摩擦了一下,没言语。 季旁白察觉出来,牢牢地攥住她想要作恶的手。 事实上,阮糕不谙世事,不知世故,对所有人和事物都不甚在意,不喜欢那就毁掉好了。 林因倒是稳得住,可怜巴巴地向阮糕道歉之后,又看向季旁白:“学长,今天都是误会,给你带来麻烦了,我请你吃个饭给你赔罪,你看成吗?” 林因到底没出社会,心眼不好,却没修炼到家,手段浅薄,骗骗普通男孩还成。 而季旁白,说白了,是个被女人们的殷勤惯坏的。 前仆后继的女人里,他能清晰地看懂她们眼睛里的贪婪。 他被不少女人死缠烂打过,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也就导致他对来勾搭他的女人一向敬而远之。 出于教养,他从不给人当面难堪。 但季旁白这次没个好脸,说话也难听,很没风度。 “对着你,我怕吃不下。” 林因再也忍不住,抹着眼泪跑了。 一出闹剧就此结束。 阮糕又重新拽季旁白牛仔外套上的流苏玩,拽得起劲。 “你刚刚又想动手是不是?”季旁白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用文明的方式?” “她骂过来,我骂回去,这就叫文明的方式?”阮糕拧眉。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骂来骂去多费事,还不如拔了她的舌头,一劳永逸,让她们再也骂不出来。” “是你自己说想要做普通人的,你就是这么做普通人的?” 在季旁白的再三警告下,阮糕才勉强答应他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面,像普通人一样过活,除非有生命危险,不然不能使用法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对他使用法术,季旁白想起在坟墓被她控制的那种感觉还心有余悸。 自助收银台排的队伍很长,季旁白干脆去了排的短的人工收银台。 购物车堆得像座小山,满满当当的。 又遇到学校的同学,这次是班上的几个同学,比较熟悉,季旁白和几人聊天,又有人问起阮糕,季旁白回:“朋友。” 阮糕在收银台附近,看见喜欢的,继续往购物车里放,季旁白没管她。 终于轮到两人,东西都倒在了流动的台面上,一堆零食,一堆饮料,一堆情侣用品,一堆生活用品,还有一堆安全用品。 几个同学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朋友......” 同学意有所指地看向那堆安全用品:“买这么多啊?” 季旁白佯装镇定地将几十个红红绿绿的安全用品推回去:“这些不要。” 阮糕按住他的手:“你刚才还说想要什么就拿,你都给我买。” “除了这个。” “为什么?”阮糕不明白,“这些味道我都喜欢吃!” 这话一出,身后的几个同学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旁白。 季旁白内心抓狂:不,我不是这种人。 季旁白面红耳赤,压低声音:“这不可以吃!” 该死,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包装得那么像糖果。 “这可以吃的,上面写了,樱桃味,草莓味,树莓味......”阮糕生怕他不认识那些字,一个字一个字指,她也就只认得中文,英文的就直接略过了。 季旁白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说也说不通,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了,干脆不解释,强硬地把那堆安全用品推回给收银员:“这些不用了,其他的买单。” 收银员大妈一脸八卦,憋着笑继续扫产品:“小姑娘年纪挺小的,别不用啊,你还是用吧,比较安全。” 阮糕眼疾手快地抓了几个回来:“就买几个,我尝尝味?” 季旁白越是这样,她越是好奇这个的味道。 季旁白又羞又恼,周围的人的视线都要把他盯穿了,更不要说还有熟人在。 “都说了不买这个!”这语气就冲了点。 有同学上来推了推他:“别这样,多少买点,要为女孩子考虑。” “......”他这还解释不清楚了。 “刚刚还说要什么都给我买,你个骗子。”阮糕听出季旁白的语气不好,气哼哼地翻出珍珠包,一把将洋钞全部丢在台面上,“你不给我买,我自己买!” 只要是她想要的,她就一定要。 所有人都被台面的那一沓洋钞给震惊了。 季旁白快疯掉了,几下把洋钞全部塞回她的包里:“全都给你买,行了吧!” 买完单,季旁白像是屁股了着火,抓着阮糕的手就一溜烟地往外跑。 几个同学回过神来:“他这个女朋友好硬核!” “交了女朋友都不说,改天得让他请客,狠狠敲他一笔。 ” “可我听说,林因才是他女朋友啊。” “你那都什么时候消息了,就刚刚新出了个热帖,都说了,那都是假的,他压根不认识林因。听说就刚刚,在这超市还闹了一出,可惜我们没看到.....” “别说了,林因站那呢。” 林因站在自助收银台,掐紧手里的塑料袋,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第十三章 第十三个坟 季旁白拉着阮糕出了超市,就想教育她一顿,也就是来超市买个东西,她都能给他折腾出事情来。 阮糕浑然不觉,软软道:“我想吃东西。” 被她那对玻璃珠一样澄澈的眼睛一望,季旁白顿时就没脾气了,她很多东西都不懂,他能跟她计较什么,只能他慢慢教了。 “想吃什么?” 阮糕从季旁白拎着的购物袋里随便抽出了一个薯片,找半天没找到口子,试了一下没打开,阮糕拧起眉头。 季旁白连忙说:“我来给你开。” 季旁白大包小包地拎着,还得费劲给她开薯片。 阮糕“咔嚓咔擦”吃着薯片,还不忘喂季旁白吃。 算她有良心,还记得他。 季旁白不爱吃零食,可还是俯身,让她塞到自己嘴里。 两人往公寓的方向走,阮糕学着季旁白的样子,又拆了一个包装袋,自己吃了一个,又往季旁白嘴里塞了一个。 季旁白还从没跟女孩儿一起逛超市,一起买东西,一起散步回家,还让女孩喂他吃东西,这感觉也挺不赖的,嘴里的淡淡的草莓味化了开来,甜到了心里。 等等,这吃起来怎么那么怪...... 季旁白僵硬地立在原地,垂下头,阮糕手里还拎着一个开了口的小小的粉红色的包装袋。 季旁白的一张脸已经沉得可以滴出墨水来。 阮糕没察觉季旁白的神态,她费劲地嚼着嘴里的东西,嚼都嚼不动,就准备咽下去。 季旁白抖着嘴唇:“别吞下去!吐出来!” 阮糕愣了愣,将嘴里的东西吐到手心里,递到季旁白面前:“你还要吗?” 有路人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看向阮糕。 季旁白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紧紧攥在手里。 “你刚刚给我吃的也是这个?” “是呀。”阮糕点点头:“怎么了呀?” 季旁白看着阮糕一脸无辜的神色,满腔怒火顿时就泄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季旁白分外颓丧,他拎着购物袋,悲壮地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医生,我吞了......吞了......安全那个......” “到底什么?” 季旁白一张脸红得要滴血,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大点声!听不清楚。” “安......全......T......”季旁白视死如归地大喊了一句。 门口候诊的病人们发出笑声。 医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也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让别人听见影响多不好。” 刚刚是谁说听不清楚的! 季旁白恨不能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好躲避这些人的视线。 他这辈子的人都在这里丢光了。 “唉......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挺会啊。” “医生,不是你想的这样。”季旁白再次试图解释,诉说事情经过。 “行了,这些不用和我说。”医生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医生给季旁白开了点通便润肠的药,嘱咐他要是能排出来,一般就没问题了,还不行的话再进一步检查。 然后又语焉不详地提醒他:“年轻人,别太过,要多注意身体。” “......”他真的好冤枉啊。 季旁白从医院的厕所一手扶着墙,一手扶着肚子出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上次吃了阮糕给的祭品,他就跑了好几次厕所,这次干脆晋级,直接上医院的厕所来了。 自从遇见她,他就像是和厕所结下了不解之缘。 阮糕知道生病是很疼很难受的,她之前一病重,就会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来看她,吃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还要拿铜针管扎她。 后来她才知道,她一直以来身体不好是因为吃了阮家给她喂的有毒的药。 这个地方也有好多穿白大褂的医生,他脸都白了,这都是吃了她给的那个糖以后才这样的。 这个糖有毒! 阮糕老老实实地在厕所门口等季旁白,一见季旁白出来,急忙去扶他。 季旁白格开她的手,不让她靠近。 阮糕扁着嘴,白生生的小脸蛋泛着粉,两颗大眼珠子黑魆魆的,水波荡漾,那小模样又乖又可怜的,让他心里有的丁点儿怨气一下子就消掉了。 他纯粹是觉得才从厕所出来,万一身上有味道熏着她,他也是要形象的好吧。何况他也没到那个地步,非要人扶着。 他叹口气,胳膊直直地抻出去,递到阮糕面前。 阮糕眨巴眨巴眼睛,殷勤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亦步亦趋地扶着他走,努力地跟上他的大步子。 季旁白将步伐放小,两道身影重叠着,两人往出口走去。 阮糕忽然说:“我听你的,以后再也不买那个糖了。” “好,不买了。” “我们先去超市!” “又去超市干嘛?”季旁白有点懵,“是还有什么要买的?” “去找他们老板算账!”阮糕气呼呼的掐紧他的胳膊,“他卖有毒的糖!” “有毒的糖?”季旁白惊呆了。 阮糕十分肯定的点头:“他差点把你毒死了!” 他看是她有毒吧! 季旁白泪目,这是还嫌他丢人丢得不够是吗? 好说歹说,她终于没拉着他去超市找老板算账了。 回到公寓,季旁白就开始教阮糕各种家用电器常用东西的操作。 看她对手机比较感兴趣,季旁白干脆把手机给她玩,在电脑前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到底还是有些担心,频频看了她好几眼,她都只是痴迷地看着电视剧。 看电视剧也好,她能学不少东西,估计她很快就能融入现代社会了。 等季旁白忙完,阮糕还是沉迷在电视剧里。 季旁白折腾一天也困了,把手机拿回来:“不许熬夜。” 阮糕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季旁白的手里就空了,崭新的手机就落在了阮糕的手里,阮糕眉眼都是得意,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早知道这个手机这么好玩,之前她就不把他的手机弄坏了。 季旁白就不信他还治不住她了,他直接在电脑远程控制关掉了路由器,停掉了网络。 正低头玩手机的阮糕戳了戳手机,怎么没反应了。 “你对我的手机做了什么?”阮糕气势汹汹地冲到季旁白面前。 “你的手机?”季旁白简直被她的强盗逻辑给逗笑了。 “反正你是我的,你的东西当然也都是我的。”阮糕理直气壮,不觉得自己说错了。 “我才不是你的。”季旁白不自在地摸了摸额头,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把他划为所有物。 “你就是!”大有和他争辩到底的意思。 季旁白不理她了。 阮糕脸一黑,气势汹汹:“我警告你,你快点把我手机弄好,否则......” 第十四章 第十四个坟 两人之间隔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电脑蓝色的幽光映衬在季旁白清隽的面庞上。 季旁白还是不理她。 阮糕转了转黑色玻璃珠一样的大眼珠子,想起今晚在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内容。 阮糕知道来硬的是不行了,她轻轻地拉着季旁白的衣袖,粉粉嫩嫩的小嘴微微嘟起,软软地撒娇:“季哥哥,就再给我玩一会儿嘛。” 她这娇撒得季旁白立刻心软了,可还是硬着嘴:“不行,快睡觉。” “我就再玩一会就睡了。”拉着他衣袖的小手,轻轻地晃了晃,“求求你了。” 阮糕本来就是软甜可爱的外表,一撒起娇来根本就是犯规,季旁白一下子忘记了她的恶魔本质。 “那行吧,就给你再玩一会。” “嗯嗯。”阮糕老实地点点头。 季旁白这才重新打开了路由器。 阮糕一玩起来手机来,压根就是六亲不认的节奏,玩了一会,又要再玩一会。 季旁白一看钟表,都已经快12点了。 艰难地屏蔽掉了阮糕的撒娇。 “手机超过十二点就不能玩了,不然会坏掉的。”季旁白跟哄小孩似的。 “坏掉你就再买一个啊。” “......”她当他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现在乖乖的去洗澡睡觉,不然以后都不给你玩。” 阮糕终于老实了。 季旁白又揉了下她的头发,要是一直这么乖,多好。 阮糕去洗澡,趁着她洗澡的时间,季旁白打算收拾下另外一间房,其他朋友有时会来这个房间睡,屋子里乱糟糟的,床铺也乱,东西胡乱摆着,还有不少他们落下的东西。本来季旁白请了家政,会每天定时来给他打扫一次房子,他要是搁家吃,也给他做个饭。 但现在屋子里多了个阮糕,季旁白便干脆让家政这段时间都别过来了。 季旁白还在收拾,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边扯着被子边回头:“你等我把这个房间好,你就睡这......” 阮糕换了睡裙出来,两颊粉粉润润,唇变成了樱桃色,头发湿哒哒的,常年不见阳光,一身奶油肌白得发光,直晃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暖气开得太足了,季旁白觉得有点热,他咽了咽嗓子,接下来的话就忘了要说出口。 “我今晚睡这里吗?”阮糕坐到床上,抓着吹风机吹头发。 “不,我睡这里。”季旁白改了主意,指了指另一个房间,“今晚你睡我房间,等明天我把这床铺洗了,你再来这个房间睡。” “你不和我睡吗?”阮糕一本正经地说,“上次和你一起睡觉挺舒服的。” 阮糕喜欢听他的心跳声入眠。 而且,他还会给她讲故事呢。 “你自己睡!”季旁白总能被她说的话给弄得面红耳赤。 阮糕没做声了。 季旁白翻找着购物袋里的一堆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给你自己拿就好了,这些东西我都有,不是浪费了?” “可是我有的,也想给你一份。”阮糕话说的漂亮,花着他的钱买东西哄他高兴,说白了就是借花献佛,可季旁白就是很受用。 拆了新情侣包装,季顿了顿,把之前的牙刷和洗漱杯给扔了,将新牙刷和洗漱杯放上去。 拆了情侣牙刷套装,牙刷的柄是透明的,灰黑的炭刷毛,牙刷头各自是粉蓝亮色,两根牙刷相互依偎在一块,很是亲密。 阮糕拿了粉色的,他也就拿了另一根蓝色的牙刷。 “你不是说你有,不用这个吗?” “之前的旧了!我就扔了。” “哼,那你还说我浪费。”阮糕还记着他方才数落自己。 “赶紧刷牙,别那么多话。” 阮糕在宅子里关了十七个年头,在坟墓又待了八十四年,真正接触外面的世界也就几天而已,除却和阮糕在一起的那弥足珍贵的几天,回首过去的一生,她都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总是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 她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喜欢他看着她的时候,亮亮的眼睛。 阮糕晚上又吵闹着要和季旁白一块睡,季旁白艰难拒绝。 “好吧。”阮糕小脸鼓鼓,嘟起嘴:“那我还要听你讲故事。” “行吧。”季旁白把台灯关了。 “你不要关灯,我讨厌黑黑的。” “不关灯怎么睡?” “反正我不要关灯,这样我会觉得感觉好像还在那个黑黑的坟墓里一样。” 季旁白的手一顿,重新拧亮台灯:“好,我不关灯。” “快闭眼,我要开始讲故事了。” 阮糕这才乖乖闭上眼。 季旁白拿出手机,搜了一个睡前童话故事,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在很深、很深的海底,有一个人鱼公主......有一天,人鱼公主去到海面上,她救了一位王子......” 一个悲伤的童话爱情故事。 阮糕下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奇地问:“什么是人鱼?” “就是一种上半身是人类的身体,下半身是鱼尾的生物。” 阮糕咽了咽口水:“我想吃鱼了。” 季旁白顿时无语:“都刷牙了,吃什么吃。” 他耐着性子给她讲人鱼爱情故事,她倒好,惦记着吃鱼。 “可是我想吃。” “明天吃。” “好吧。”她眼珠一转:“那我要吃人鱼。” “......”季旁白没忍住敲了敲她脑袋。 还要吃人鱼。 他上哪去给她整条人鱼回来。 敲完他才反应过来,他胆子居然这么大了,居然敲她脑袋,也怪她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温顺小猫咪的样子,他总忘记她其实是个吃人的大老虎。 “这只是个传说中的一种生物,世界上可能根本没有人鱼。”他继续说:“赶紧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梦里也会有你吗?” 他轻咳一声,压住弯起的唇角:“我哪里管得了你的梦。” 真是的,干嘛要梦见他啊。 “那好吧,我希望梦里也有你。”她一脸认真。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我现在这不是在这呢吗?”他捂住她看着他的眼,“好了,快闭眼,你还要不要听故事了。” 讲着讲着,她一直闭着眼,没动静。 他的声音也渐渐轻下来。 台灯下,她茂盛的黑发铺在枕头上,脸小小的,粉粉的,带着点婴儿肥,鼻子小小一个,唇是粉润润的,微微嘟起,看起来好乖好乖。 季旁白轻轻地给她掖好被子。 轻手轻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 阮糕陷在软绵绵的床榻里,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季旁白一走,她就睁开了眼。 好一会都没睡着。 阮糕耳力惊人,听到隔壁的绵长的呼吸声,掀开被子下了床。 第十五章 第十五个坟 翌日,秦永来到季旁白家,随意推开房门。 一声惊呼:“大白!你疯了!” 季旁白被吵醒,迷迷瞪瞪看向门口。 “你才疯了,大早上跑到我家喊什么?” 秦永颤抖着手指向他的床。 季旁白这才发现阮糕正躺在他旁边,任谁一觉睡醒,发现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都会吓一跳的。 季旁白一把捂住被子往后退:“你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他记得明明去了别的房间睡,而且他昨晚明明锁门了,他也关灯了,这灯怎么到现在都还亮着。 阮糕还迷瞪着,上手去抱他:“还要睡。” 秦永直接把门甩上,真是没眼看。 过了好一会,季旁白才从房内出来。 “我看你是真疯了,啥人都敢睡。”秦永坐在客厅沙发上,“喜欢刺激没什么错,可她这种这么刺激的,你小心甩不脱手。” “你胡扯白咧些什么,不是你想的这样。” “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这么纯洁?”秦永拈着一张医院报告单递到季旁白面前,一脸同情,“你悠着点。” 季旁白的睡意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靠,昨天的医院报告单乱丢在家里,被看到了,丢人丢到太平洋了! “你别给我出去乱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得了吧。”秦永压根不听他解释,给了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季旁白把昨天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所以你就把人给领到家里来了?” “我就是看她可怜。”季旁白揉了揉眉头。 “得了吧你,可怜的人那么多,走出大街都能拉出一大圈人,怎么不见你都去可怜?”秦永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我看你就是瞧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 更不要说,季旁白一公子哥儿,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日里一身臭毛病,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还赶趟子给自己找不自在,照顾一八杆子打不着的小姑娘。 “你就是馋她身子,你下贱!” “你有病吧,你以为我是你啊?”季旁白简直气笑了,“难道不能是因为我善良吗?” “你自己说这话你信吗?你从前捡猫捡狗,可从来没捡过人回家啊,你要真是只是因为善良,刚刚外面我还见了一个流浪汉,你怎么不把人捡回来。”秦永继续说,“你去啊,你现在就去捡回来,我就相信你纯粹是因为善良。” “要捡你自己去捡!”像是解释给秦永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上次是她救了我,我帮下救命恩人,就当是报恩了。” “什么救命恩人,要不是她,你咋会惹上这档子事,你胆子还真肥,什么人都敢往自己家里领!”秦永忍不住摇头,“这可不是你在街上捡的那些猫猫狗狗,这可是个人啊!” 从他认识季旁白以来,季旁白在街上捡的流浪猫狗,他都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后来干脆专门买了个带院子的房子,雇专人去照顾。 圈子里知道的,没有一个不说他是个活菩萨的,圈里其他人不是养小三就是小四,他倒好,清心寡欲的,去养流浪猫养流浪狗,从小寡到大。 好不容易转性捡个漂亮姑娘回来,还不是个善茬,明显沾上了就甩不脱手的那种。 “就一小姑娘,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这是小姑娘吗?这是大麻烦!哪个小姑娘从那么高的楼跳下去一点事情没有,你给我找一个出来试试?还她想做个普通人,她是普通人吗?”秦永对着季旁白劈头盖脸一阵数落。 “还有啊,我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秦永撂下话,“丑话说在前头,有她在,你自己以后都别指望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行了,你别叭叭了。”季旁白点了烟。 阮糕温软无害的皮囊下潜藏着巨大的危险,旁人的生死可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不是普通人。 而他最出格的也就是,年少时打过几场流血的架,除此之外,一直在按部就班地生活。 他怎么会不清楚两人之间的鸿沟。 是该保持距离。 季旁白早就打算好了,等帮阮糕办好身份证,还要给她找个学校念书,给她找个地方住,再给她一笔钱,足够她过上正常的生活,就和她彻底分道扬镳。 秦永忽然指指季旁白的身后,一脸惊悚。 季旁白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回过头去,就见一条黑色的手臂大小的蛇盘踞在他身后,正冲着他的脸吐着蛇信子。 季旁白夹着烟的手一顿,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秦永一声惊叫划凝滞的空气。 “老鼠啊,有老鼠啊!妈啊救命啊老鼠啊,我身上有老鼠!”然后秦永就在原地跳起了激光舞。 他的动静惊扰到了蛇,季旁白慌忙一个跳跃,从这边沙发跳到了另一边的沙发。 秦永看见蛇吐着蛇信子游行过来,又是几声惊叫。 “有蛇啊,有蛇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叫声几乎要震破天花板。 两人在那里躲蛇躲老鼠,一边尖叫着,一边一起跳着双人激光舞,累得够呛。 阮糕听见声音迷蒙着眼睛从屋内出来。 一脸迷茫地看了一下他们。 “你们好奇怪啊,一大早在这跳什么舞啊?” 季旁白大喊:“你赶紧把这玩意弄走啊!” 阮糕揉了揉眼睛,走上前,轻轻松松一手一只。 本来凶猛地追击着他们的蛇和老鼠此时都乖顺地盘在阮糕的手臂上。 阮糕说:“不要怕,他们很乖的。” 秦永惊呆了:“这两玩意儿是你的?” “......”季旁白扶额,不说话。 阮糕颔首。 “他们真的很乖的,不信你们摸摸。”然后抬腿,就要往前。 秦永死死抱着季旁白缩在沙发角落,惊魂未定地大叫:“你不要过来啊!” “你赶紧把它们拿走,拿走!” 季旁白:“你把他们拿走好吗?” 阮糕只好把它们塞回小皮箱分格锁了起来。 再季旁白的再三要求下,阮糕答应了把它们送走。 此地不宜久留,秦永再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分一秒了,他看阮糕就跟看只凶猛的野兽一样,对于把她捡回家的季旁白更是由衷敬佩,这不就和某区的那些富豪养老虎狮子啥的一个性质。 “勇士!”秦永冲着季旁白抱拳,丢下这句话,就跟屁股着火一样,麻溜地跑了。 第十六章 第十六个坟 季旁白平定好心绪,外卖了早餐吃,两人相对而坐。 阮糕不时抬头看一眼季旁白,他今天好像格外不同,对她特别冷淡。 她不由怀疑他是被刚刚那两只小动物吓着了,不开心了。 吃完早餐,季旁白就出门了,今天学校有课。 阮糕去衣帽间换下睡裙,这才注意到到衣帽间还挂着一排透明塑料袋包起来的东西。 她好奇地翻了翻,里面一堆破烂的蓝色衣服。 不过,这么多破破烂烂的衣服,他还跟宝贝似的挂起来,还罩个塑料袋子保护着,他一定很穷吧。 阮糕想起自己从前没被关进坟墓的时候,住着的大房子,里面有专门的衣帽间,里面可多漂亮衣服了。 他这么穷,还给她花钱,对她可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里,阮糕感动不已,决定要对季旁白更好一点。 阮糕缝衣服缝得手都酸了,这些衣服很厚很硬,很难缝,阮糕还被针扎了好几下,她杵着下巴叹气:“交朋友好累啊。” 阮糕把衣服全部原样塞回衣帽间。 等季旁白回来看见这些,一定会很惊喜的。 她可真是个好朋友。 手艺还这么好。 她可真棒。 阮糕得意洋洋地想着。 季旁白上完课,恰好也是午饭时间了,他也不知道阮糕爱吃什么,好像不管什么她都挺爱吃的,干脆在美食街都打包了一些回家。 季旁白回到家还是绷着脸没搭理阮糕,阮糕找了几次话题,难免失落,不高兴了。 季旁白差点就心软了,总算还记得要克制。 阮糕很快振作起来,等他看到自己给他准备的惊喜,一定就会开心起来啦。 季旁白到家打算换下脏衣服的时候,震惊地差点没把衣帽间的门给摔坏。 阮糕凑到他身边,昂首挺胸,抻着脖子,一副等着他夸奖的表情。 季旁白咬牙切齿:“你都做了什么?” “我就是看你的衣服都破了,就给你缝好啦。” 季旁白的心都在滴血,自己收藏的那些牛仔衣牛仔裤,所有破洞的地方,都给严严实实地缝了起来。 他是资深养“牛”人士,这些牛仔都是限量款,还是他精心养了好久的,就连保养都是严格的,哪里想得到会被弄成这样。 明明是故事里才会发生的事情,给牛仔破洞缝上不是只有老太太才会干的事情吗? 对了,他差点忘了,这位认真算起来,也是个古董级别的人物。 阮糕也觉出不对了:“怎么啦?” 他怎么好像更加不高兴了。 季旁白不停地深呼吸,没说话。 阮糕揪住他牛仔外套的流苏,晃了晃:“怎么了?” 季旁白脱口而出:“别再碰我衣服!” 语气十分恶劣。 阮糕的手僵住了,她之前也经常拽他衣服上的流苏玩。 阮糕猜到自己可能又做错事情了,她默默地缩回手,走了出去。 没一会,季旁白从屋里出来,臭着脸拿了医药箱出来,语气冷冷的:“把手伸出来。” 阮糕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季旁白盯着她看。 对视片刻,阮糕把手伸到他面前。 几根白嫩手指头上面是被针扎出来的好几个口子,甚至有的都破皮了。 他真不知道她只是缝个衣服怎么能弄成这个样子。 “没关系的,这伤口很小。”阮糕浑不在意地说。 季旁白的眉头皱了下,脸色依旧难看,动作却小心翼翼的,拿了棉签用消毒药水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然后给手指头都包上创可贴。 阮糕有点纳闷: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他弄完就又拎着医药箱走了,还是不搭理阮糕。 阮糕觉得季旁白真的好奇怪,好难哄。 阮糕实在想不通,摸索着在手机上搜:“怎么样哄朋友开心?” 下面出来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答案还有关联搜索。 * 阮糕这两天怪怪的,总盯着他的下半身打量,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最可怕的是,趁他睡着了,乱.摸一通,被他抓个正着,还装无辜。 季旁白将阮糕赶了出去,还给房门上了两重锁。 阮糕有点难受,她还是很喜欢和季旁白一块睡觉的,枕着心跳声入睡,像是最好的催眠乐,能够让她睡得很好。 一早起来。 可原本被上了两重锁的门已经摇摇欲坠的挂在门框上,房间的灯也亮着。 她肯定又来爬床了。 季旁白无奈扶额。 难怪他昨晚一直做噩梦,像是被什么压着。 餐桌已经放着一个小蛋糕,白白的奶油,可爱的草莓点缀着,看起来很是可口。 显然是楼下那家他最常吃的蛋糕店买回来的。 季旁白顿住脚步,拿起小蛋糕碟子下面压着的小纸条看:希望你喜欢。 季旁白把纸条塞到口袋里面,顿了顿,最终还是坐了下去。 绵软甜腻的口感,季旁白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吃到快见底的时候,季旁白一大口塞进了嘴里,囫囵吃着。 “嘎嘣”一声,季旁白一声痛呼,捂着右脸,口腔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一枚玉石戒指还有一颗残缺的牙齿和着血被吐了出来。 季旁白疼得脸都变形了。 这玉石戒指瞧着有些年岁了,该不会又是什么陪葬品?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不会有什么细菌感染吧? 阮糕听见痛呼声从厨房跑出来,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季旁白疼得说不出话来,你离我远点我就没事了。 季旁白快速地拿了车钥匙往外走,阮糕亦步亦趋。 两人到了医院,排队拿号。 季旁白一张脸煞白,下颚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阮糕跟鹌鹑一样埋着头在他身边坐着,阮糕没想到自己就是给他做个蛋糕,也能又把他送到医院来。 念到季旁白的号码的时候,季旁白起身,阮糕揪住他的袖子,摊开紧紧攥着的拳头:“你忘了拿这个。” 一颗牙齿躺在她的掌心,还沾着血迹。 季旁白一时无言,顿在原地。 广播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号码,他接过牙齿,攥在掌心,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阮糕迎了上来,踮起脚尖,急急忙忙地去掀他的嘴皮子:“给我看看。” 她软软的手指揪住他的唇,她的脸凑得很近,近到他的唇差点就能吻到她的大眼睛,季旁白的呼吸停了一瞬。 阮糕盯着他的口腔看,里面缺了一个牙,露.着红肿的牙床。 季旁白长长的睫毛垂下,盯着她看。 阮糕问:“医生没给你把牙齿装回去吗?” “怎么办呀,是装不回去了吗?” “是不是很疼啊?” 季旁白无奈地任由她掀着嘴皮子观察着。 是夜。 季旁白迷迷糊糊地总感觉有人在碰自己,他吓得一激灵醒来,就见阮糕,对着他摸来摸去的。 他吓得从床上蹦起来:“你......你你又想对我干嘛!” 阮糕连忙缩回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使劲摇头。 第十七章 第十七个坟 阮糕拿出一大堆白纸,又拿出一把剪刀,又使出法术,折腾了许久,看着面前的这个成果,满意地微笑起来。 又一晚上没睡好,季旁白强撑着精神起床,打算换衣服去上课,拉开柜门。 一条崭新的叠放整齐的深蓝色牛仔裤放在衣柜的最外层。 裤袋露出一个白色纸边,季旁白抽出来纸。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繁体字:亲手给你做的裤子,希望你喜欢。 季旁白的嘴角没忍住翘起来,又克制地抿了下去。 怪不得她这这么反常地对他那啥,原来是算尺寸啊。 季旁白换下睡衣,套了个长T,黑夹克,又换上牛仔裤,意外地合身,柔软舒适,而且特别特别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上课时,季旁白总走神,不时低头摩挲一下裤子。 下了课,走出课室,季旁白看了眼天色,天气阴阴的,像是要下雨了,他也没带伞,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没一段路,雨就倾盆而下。 季旁白急忙跑到走廊上避雨,身上已经湿了大半,他干脆站在檐下,等雨停。 有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 季旁白早就习惯了旁人的注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直到这样的视线越来越多。 季旁白往身边扫了一眼,却发现一堆人都正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下半身看,看得他凉飕飕的。 不对......好像真的凉飕飕的。 季旁白低头看了一眼,一股血差点冲到天灵盖上。 牛仔裤从大腿中央往下已经变成了薄薄的一层深蓝色的纸,若隐若现地可以看到他的两条大长腿。 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他就要彻底走光了,他简直不敢再想象下去。 季旁白快速地解掉外套,把外套系在腰间,忽略掉众人奇怪的目光,假装镇定地往楼道尽头的厕所走去。 走动间,裤腿掉了一只下来,薄薄的蓝纸耷拉在鞋子上,露.出他结实的小腿,蓝色的染料流了下来,小腿都染了蓝色。 季旁白生怕整个裤子掉下来。 干脆跑起来,直接冲进了厕所,直接拉上了隔间门。 立马崩溃地拿出手机给秦永打电话,让他火速送一条裤子到厕所来。 秦永莫名其妙:“你拉到裤子上了啊?” 季旁白抓狂:“你才拉到裤子上了!” 秦永只好十万火急地给季旁白送裤子过去,递给季旁白的时候,秦永笑得肩膀直抖:“我想过给女朋友在厕所送裤子,想不到居然还有给兄弟送裤子的一天。” 稀奇,真是稀奇。 季旁白拉开门,黑着脸:“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秦永同情地看了季旁白一眼:“你打算和多少人同归于尽呢?” 然后拿出手机给季旁白看。 热帖置顶——季旁白男神形象崩塌,穿着“纸尿裤”来上学,有钱人的爱好我不李姐。 然后是各种照片贴图,还有季旁白落荒而逃的背影。 季旁白都快要气疯了:“什么纸尿裤!胡说八道!我要告他!” 帖子找人操作,很快就删掉了。 可是网媒又爆了——季氏集团二公子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季氏是否濒临破产? “季氏集团公子精神失常,不穿裤子出门?” “季氏......” 诸如此类的新闻,不胜枚举。 又是一大笔公关费。 季旁白含泪,真的好丢人啊。 * 季旁白在家门口站了一会,平复了下呼吸,还是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阮糕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就立刻冲到玄关,冲着季旁白笑。 阮糕低头看了一眼季旁白的裤子,说不出的失望:“你没穿我给你做的裤子呀。” 她可是做了好几个晚上呢。 季旁白的胸膛起伏不定,就这么看着她,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阮糕抿嘴笑:“你都淋湿啦,我已经给你放好了洗澡水。” 听了这句话,季旁白的脸色又更难看了一点。 “......”不知道又有什么在等待着他。 季旁白原地站了一会,最终还是抬着沉重的步伐往浴室的方向去,偌大的浴室里面,雾气很重,浴缸放满了热水,冒着热气,水上全是白色泡沫,飘着各色的花瓣。 阮糕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似乎等待着他的夸奖。 季旁白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探手摸了一下温度,烫的他立刻缩回手来,这么烫的水,是想煮了他吧。 花香扑鼻而来,他打了个喷嚏。 季旁白猛然意识到什么,一溜烟冲到大露台。 大露台上精心栽种的花花草草全部都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花盆和残缺的叶子在风中摇摆,说不出的凄凉。 季旁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发呆。 阮糕说:“水要凉了,你快去洗澡呀。” 季旁白头疼扶额,一字一顿:“你自己洗吧。” 阮糕点点头:“那好吧。” 怎么他好像更加不高兴了,明明她都想尽办法哄他了。 阮糕实在是想不明白。 阮糕进了浴室洗澡,季旁白就在客厅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 他本来是想要和阮糕谈谈的,自从她来到他的生活里,他的生活一片兵荒马乱。 可是,件件事情都说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和她,是谈不清楚的。 是时候回到自己原本平稳的生活轨道了。 片刻后,他终于翻出手机,催促给阮糕办理身份证的人将证件尽快办下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一根又一根烟抽着,灰色的烟灰缸都塞满了烟头。 季旁白从来没有一次抽过这么多烟。 露台有晚风吹进来,凉飕飕的,时针指向九点钟,已经过了两小时。 阮糕还没从浴室出来。 季旁白拧眉:“阮糕?” 没有回答。 季旁白豁然起身,大喊:“阮糕?” 没有回应。 他冲到紧闭的浴室门口,不停拍打着门,急切地呼喊着阮糕的名字。 始终没有回应。 浴室门被季旁白直接一脚踹开,毛玻璃门险些被震碎。 阮糕躺在全是泡沫和花瓣的浴缸里面,脑袋歪在一边,闭着眼睛,悄无声息。 季旁白猛地冲过去,浴室地板湿滑,他摔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冲到浴缸前,一把将湿漉漉的阮糕从浴缸里面捞了出来。 雪白的皮肤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格外渗人。 季旁白拍了拍她的脸,急切地呼喊:“阮糕!” 阮糕的眼皮子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又无力地闭了上去。 像是深渊,身子无尽坠落,坠到了八十四年前的一间黑暗的地下室。 第十八章 第十八个坟 阮糕不安地蜷缩在湿冷的地下室,米白色的纯棉睡裙脏了好几块,长长的头发纠成一团,原本白乎乎的脚底也黑了,肚子饿得瘪瘪的。 透过地下室墙上的缝隙,阮糕能窥视到富丽堂皇的大厅内,长长的欧式饭桌上摆满了佳肴,豪华的流苏吊灯,倾泻下温暖的光,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前,那个和她有张一摸一样的脸的女孩,心事重重地扒拉着饭粒,其余三人关心地看向她。 妇人揉着她的脑袋:“糖糖,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妈妈,没什么。” 男孩撂下刀叉,“阮糖,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女中的人?看我怎么收拾她们,不弄死她们我就不叫阮庆,也不看看是谁的妹妹!” 男人看一眼男孩,责骂:“成日这么冲动,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又温柔地看向阮糖,“糖糖,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能藏事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有什么事要和爸爸说,爸爸都给你解决。” 阮糖扫了一眼地下室的方向,咬了下唇,张了张嘴,又为难地闭上,最终只是说,“爸爸,没什么,就是今天有点累。” 她需要一点时间说服家人。 阮糖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放下餐刀,起身走了。 阮母担忧不已,让厨房炖些清粥,做些解腻的小菜,给阮糖送去。 阮糕扒拉着缝隙,看着阮糖盘子里剩下的牛排咽了咽口水。 没一会,厨房送了吃的上来,阮糖偷偷地去了地下室。 阮糕肚子饿得实在不行了,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阮糖给阮糕拿了自己的衣裙给她穿,天天偷偷去给阮糕送饭,阮糕就在地下室呆着,地下室旁边还有个藏书室,她无聊时就拿书看,她天生过目不忘,一目千行,短短几日,就将藏书室的书都看得差不多了。 这日,阮糖又来给她送饭。 每次送饭的时候,阮糖都会陪阮糕一会。 阮糖抱着膝盖蹲坐在阮糕的旁边,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就在自己身边,就像是照镜子。 世世代代守护鬼脉的玄学世家顾家,联合阮家,将天生血脉特殊,体质特殊,可通阴阳的阮家女孩作为鬼脉之眼的锁。 阮家世世代代出的女孩在十八岁生辰这日都要被活埋在鬼脉处,以此来镇压鬼脉,维护世间安定。 她们是鬼脉的锁,锁住阴阳两界。 不知道是命运还是报应,阮家每代都只会出一个女孩。直到十七年前,阮家降生了一对双胞胎,阮家终于能留下一个女孩了,阮糕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明明是一样的脸,从一出生就开始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从一出生阮糕就被软禁在了一处山中老宅,从没见过父母,阮家给她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有专人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想要的一切物质都会得到满足,除了不能踏出宅院一步,其实她本身也没办法踏出宅门一步,她终日缠绵病榻,不能见风,需得静养,她从不疑有他。 实际上阮糕的身体会这样,其实是因为一直被药物.控制,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让她无法接触外面的世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只能做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 阮糖在几天前无意间得知了这一切,犹豫再三后,决定要亲自带走阮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阮糕去死,于是,她干脆瞒着家里人带走了阮糕,找了医生给阮糕断药治疗,阮糕身体开始恢复正常。 阮糖将阮糕带回了家。 阮糖其实对他们还抱有希望,至今不肯相信他们会这么残忍。 直到地下通道的上方传来的这些声音。 他们甚至直接把这残忍的真相铺在阮糕面前。 阮糖伸手捂住阮糕的耳朵,试图给阮糕屏蔽这些声音,可是根本是徒然。 “什么!阮糕逃了?”阮庆紧张不已,“她逃了,糖糖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糖糖抓去代替她。” 阮父也是忧心忡忡的,大有要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阮糕的架势。 阮母没有出声,这些年,她不爱提起阮糕,也不愿意听别人提起,只当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女儿,若是由她自己亲手养大,怎么能舍得。 几人在书房激烈地讨论着这件事情,在讨论着怎么将一个血脉相连的家人活着送进坟墓为苍生献祭。 阮家的地下通道,和阮家书房相连,在必要的时候做逃生通道用,地下通道长达几十米,有两个地下室。 阮家书房除了阮父阮母和阮家兄妹,旁人都不许进入,更不要提进入这个地下通道了,地下通道只是做逃生之用,没事压根不会去。 是以,阮父阮母和阮庆都没想到,地下室竟然藏了人,更没想到两人都在地下室,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阮糖松开捂住阮糕耳朵的手,再也不敢看阮糕的眼睛,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书房的声音停了下来,然后有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下来,停在了地下室门口。 隔着一道门槛,几道视线相对。 昏暗的地下室内,点着煤油灯。 地下室内有长着两张一样的脸的姑娘,可是很容易就将她们区分开来。 一个穿着精致的红色洋裙,红润健康,眼睛明亮。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白裙子,病弱苍白,眼睛黑沉。 阮母连连摇头,后退了好几步,退到阮父怀里,阮父勉强镇定地扶着阮母,面色变换不停。 他们就这么看着她。 阮父阮母没想到,这个从出生以来就只见了一次的女儿,会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 直到一道身影打破了死寂,阮庆冲到两人面前,一把将阮糖拉到自己身后,质问阮糕:“你把阮糖怎么样了!?” 阮糖猛地推开阮庆,诘问:“是你们要把阮糕怎么样!” “关了她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现在还要把她关到坟墓里面去!” 阮母无法克制地哭出了声。 阮父面上尚算冷静,“我们关着她,也是为她好,出来见过了花花世界,到时怎么能挨过坟墓的孤独。不过是徒增痛苦,什么都不懂,不懂爱不懂恨,才不懂痛苦。” 他们承认自己自私,没有付出感情,将来失去阮糕,他们才不会痛苦。 这辈子的亏欠,下辈子还她吧。 第十九章 第十九个坟 阮父看着这个十八年没见的女儿,有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心脏,小小的婴孩,已经这么大了。 他少年时,就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他亲眼看着姐姐被活生生掩埋,那种痛苦,他不想再尝一遍。 一出生就送阮糕去另一个宅子独自成长,本来就是他的主意。 她和哭个不停的阮糖不同,她看起来很乖,很安静,很好养活,他记得送她到旧宅的时候,他要走了,然后,小小的一只手,就那么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尾指,几乎就要攥碎他的坚硬盔甲,他肝肠寸断。 这是他的女儿啊。 她才刚出世,窝在襁褓里,小小一只,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 她还那么小,为什么就要承担这些。 他几乎就要后悔,想将她抱回家。 可这乱世,容不下他的慈父心肠。 只能怪她不幸,生作他的女儿,生为阮氏女。 阮糖只觉得可笑,人来这世上一遭,什么都没经历过,就要到坟墓里去,这根本就是白活了,他们居然觉得这是为她好。 可阮糖知道,谁都可以说他们残忍,唯独她没有资格。 在她受尽家人的万千宠爱的时候,她的妹妹一直是孤零零的,连家人的面都没见过,一出生就被抛弃,后来还要被他们用药控制,囚于山间老宅十七年,他们甚至连她进坟墓的时间都算计得一清二楚。 阮糖:“你们太残忍了!” “是!你高尚!你善良!”阮庆冷笑,“我们的卑劣成全了你的高尚,我们的恶毒成全了你的善良。” “可是,阮糖,我告诉你,所有人都可以指责我们阮家,唯独你不可以!如果没有她,那现在要被关到坟墓里的就是你!是我们选择了你,保护了你,给了你一个家!” 阮糖咬着牙:“她已经受了很多苦,她还没好好活过呢,凭什么就要为一堆不相干的人去死啊!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好不好?” “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种话,阮家世世代代以维护人间安定为己任,此乃大义,人间正道,不容改变,也永不会变。”阮父眼神复杂地看了阮糕一眼,而后盯着阮糖说,“这是她作为阮家的女孩的责任,阮家的每一个女孩都是这么过来的。” “既然这是作为阮家女孩的责任,那也应该由我这个享受了这么多年阮家庇护的人去牺牲,理应我去!”阮糖擦掉了眼泪,眼神坚定起来。 阮庆第一个不同意,“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许你去冒险!” “而且,那怎么一样,她去坟墓呆着,不过是从一个地儿换到另外一个地儿,她会习惯的,你见惯繁华,去坟墓里,你会疯掉的!” “你们同不同意不重要,顾家会同意的。反正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阮家的女孩,是谁重要吗?” 阮糖捂脸痛哭:“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残忍,她这些年已经很可怜了。” 阮庆不带情绪地陈述:“你知道吗,是你,是因为你带她见过了这个花花世界,她才真真正正变得可怜,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懂,有什么不好呢?” “你觉得顾家会同意吗,你考虑过顾易吗,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说到顾易,阮糖终于怔住了,不知道回想起什么。 一帮人像是当阮糕不存在一样,讨论着她的去留死活。 阮糕就这样看着他们争执。 阮母从头至尾都在看着阮糕,一个劲地流泪,她终于抬脚,走到阮糕面前,伸出手,试探着要摸她的脑袋,阮糕直接避开了,冷漠地看着阮母。 阮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糕糕......” 阮糖和她说过,我们是一家人,跟我回家,以后会有很多人来爱你,你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可是真的踏进那个所谓的“家”,阮糕才发现,他们是一家人,可她不是。 她在他们之间,显得尴尬又突兀,可笑又多余,硬生生地破坏了“一家人”这个温暖又美好的名词。 地下室里一片混乱。 阮糕一点儿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呆了。 她讨厌这个破地方。 她讨厌这些人。 阮糕跑了出去。 * 阮糕醒了过来。 早上第一抹阳光洒入病房,阮糕的睫毛颤开。 对上的就是一双狭长的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 季旁白只穿着单薄的长t,外套也没有披,穿着的是家居拖鞋,形容狼狈,汲汲皇皇地在病床边守着。 这一守就是一晚上。 阮糕有点恍惚。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从前常常病着,会有佣人来喂药,管一日三餐,应付似的来看她一眼,保证她不死就是了。 哪会有人在床边这样不眠不休地守一夜呢。 病房内冷白的灯光照在阮糕惨白的小脸上,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季旁白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阮糕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季旁白看。 季旁白这才松了口气,在床边坐定。 责备的话却满满都是关心:“一刻不看着你,你就给我出事,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那以后我洗澡你也要看着吗?” “谁要.....谁要看着你洗澡了!”季旁白脑海晃过看到的一些画面,面红耳赤,扭过头去不看她。 是过敏导致的昏阙,还要等具体的过敏源检测出来,今天没什么特殊反应,就可以先出院了。 季旁白打开手机,搜索过敏注意事项,却发现搜索框的记录栏里面写着——怎样哄朋友开心。 原来,这才是她这两天这样反常,对他做那些奇怪的事情,都只是为了要哄他高兴啊。 可是,她知不知道,他这样只是为了和她拉开距离,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打算和她当朋友。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把他当朋友,她只是在笨拙地讨好着他,觉得他不开心就努力哄他开心。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 哪怕最终要分开,为什么不能在这些日子里对她好一点。 他不了解她的过去,但他看得出来,她的过去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回忆。 季旁白的手顿在了手机的那个页面,久久没有动作。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个坟 把阮糕从医院接回家,季旁白看着一片狼藉的家,第一反应就是家里进贼了。 直到他看到那两个贼—老鼠和蛇。 它们吃东西吃得正欢。 季旁白差点没背过气去,他颤抖着指着它们的作案现场。 “你不是已经把它们送回去了吗?” 阮糕心虚道:“我......” “嗯?”季旁白站在门口,根本不敢踏进家里一步。 “能不送吗?” “什么?!”他大惊失色。 “它们陪了我很久了。”阮糕说:“我想让它们继续陪着我。” “绝对不行!”和蛇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光是想想,他都要疯了。 阮糕有点低落,“真的不行吗?” “有我没它们!” 阮糕走进屋子里,一手一只,歪着脑袋,左看看,又看看,犹豫片刻,居然说:“不然我把它们都吃了吧。” 季旁白彻底惊呆了:“你刚刚不是还舍不得它们,这怎么就要吃掉了?” “我把它们吃掉,我的身体会吸收掉它们,这样它们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她的想法真的太可怕了,还有理有据的,她将来会不会想让他一直陪着她,然后把他也给吃掉啊。 他赶紧打消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你们呆在一起这么久,都有感情了,你怎么可以吃掉它们呢,你怎么吃得下去呢,吃掉就什么都没有了啊。”季旁白继续说:“它们真的没了,你一定会很难过的。” “而且蛇还是吃老鼠的,你看它都不吃掉它,这也就是因为它们之间有感情了啊!” “再说了,你要是想它们了,也可以随时去看它们啊,你把它们吃掉,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它们了。” 阮糕轻叹口气:“那好吧。” 她把它们塞进皮箱里,皮箱都被咬出一个洞了。 她拎起皮箱出门。 季旁白拉住她,“我开车送你去。” 透过皮箱的洞,他还能看见那绿绿的眼睛,又是一个激灵。 到了墓园。 陪着她将那两只动物给放了。 阮糕却忽然非要去山顶。 他看着那一片坟墓心里怵得慌,还没来得及拒绝,却被阮糕一把抱住腰,腾空而起,忽然的失重把他吓得腿直扑腾,蹬了好几下大树上竖起的树杈子。 山间清爽的风拂过他的耳畔,耳边还有小鸟叽叽喳喳飞过,他死死抱住阮糕的腰,震惊地看着下方一掠而过的林木,坟墓,土地。 他居然飞起来了...... 阮糕抱着他停在了一片花海里,然后蹲下来,撅着屁股就开始就地刨坑,连泥带土把花的根都给挖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花粉过敏啊。”季旁白顾不得回味飞翔的感觉,慌忙去拉她,“你挖花干什么!” 阮糕不理会他,继续吭哧吭哧挖了一堆花出来。 季旁白拉不住她,也有些生气了。 “你干什么啊!别挖了!” 阮糕终于停了下来,她的袖子上,膝盖上,手上,脸上都沾了泥土,她把地上的一捧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野花都抱了起来,然后举起来捧到他面前:“赔你的花!” 他呆住了:“你是为我挖的花?” 阮糕点点头:“你和你的花一定也呆在一起很久了吧,肯定也有感情了,可是我把她们都弄没了,你一定也很难过吧。” 捧着花太久了,她脸上立刻起了一点红疹。 “快放下,花哪有你重要。”他抓住花梗一把扯过。 “我……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他抓了抓后脑勺。 “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挖点。”说着她又要蹲下去。 他急忙拉住她:“够了,够了。” 怕她沾到花粉会过敏,但又舍不得把这些花扔掉,他小心翼翼地脱下外套把这些花都包了起来。 “那我们下山吧。”她搂住他的腰,掠叶而起,踩花而过,迎着夕阳,朝山下飞去,她抱着他,他抱着花,他怀里有花香。 * 阮糕起床后,手不小心撂到桌子上,之前她随手丢在桌子上的红符都飘落在地上,阮糕抬手捡起来。 这红符她上次来的时候就见过,当时还觉得这些符文都很眼熟,只不过符文都差不多,她也没往深了想。 这次她脑中灵光一闪,可算是从回忆里翻捡出来了,这不就是顾氏的人用的符咒。 那天来这里的那个大师,难不成是顾氏一脉的人? 哪怕他不是顾氏一脉的人,也必定有关联,顾家和阮家沆瀣一气已久,想来借此找到他们两家并不难。 想到这里,阮糕也坐不住了。 阮糕将季旁白使劲摇醒,季旁白的起床气很大,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哪有人敢这么叫他起床,早上不到六点,天才蒙蒙亮,就来吵他起床。 季旁白这暴脾气就上来了:“别吵我!” 一看清床边是那位小祖宗,阮糕单手叉着腰,一手揪着他被子,两颊微微鼓起,一脸风雨欲来。 季旁白马上回想起初遇的时候,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让他所受的苦楚。 季旁白睡意也没了,麻溜地坐起来,温柔地问:“怎么了?” 阮糕马上就忘了生气,马上凑到季旁白面前:“上次你家的那个大师,我想见他。” 季旁白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大早吵醒她,一脸急切的,却是想见别的男人。 他对那大师隐约有点印象,高个儿,白皮肤,长得还不错。 “见他做什么?”语气微酸。 阮糕着急:“我跟他打听点事情。” 晴阳长得挺帅气,也挺年轻的,花衬衫黑裤子,纽扣开了两个,懒懒散散的,不太像个捉鬼师。 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 阮糕打听起玄学世家顾家的事情,晴阳却说他不是顾氏一脉的嫡系弟子,他只是顾家旁的不能再旁的徒孙。 无论阮糕如何刨根问底,那晴阳都表示对顾家隐世之后的消息一概不知。 季旁白听了两人的对话,知道了阮糕就真的只是找晴阳打听事情,而那些事情,都离他的生活很远。 晴阳前脚刚走,阮糕后脚就偷偷跟了上去。 这条街开了很多餐厅,菜香四溢,服务员攥着菜单在门口招呼客人进门,见了阮糕,递了个菜单给她,还热情地招呼她进去。 白色的菜单上面,各色各样的菜式让人眼花缭乱,看得阮糕直咽口水,可是她的口袋里没有钱。 阮糕才走了回神,就把晴阳给跟丢了。 阮糕四处找,却还是没有那个晴阳的踪影。 长腿拦在阮糕面前,“跟踪我啊?”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个坟 跟踪被人抓包,阮糕面上却没有尴尬的表情,“对。” “我跟你说实话吧。”他转了转眼珠子,“我压根就不是顾家的弟子,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扯面大旗,容易赚钱。” “还有啊,你别和他们说我不是顾家弟子,这会影响我赚钱的。” 阮糕不信:“可是你写的符文和顾家的一模一样。” “我这都是网上买的。”晴阳翻出手机给她看了一家淘宝店铺,专门卖符这些东西。 阮糕看了看,上面的图片果然都是顾家的符,符文很多都一样。 线索又断了。 但阮糕并没有全信。 晴阳抬眼看了看餐厅的招牌:“我请你吃饭吧。” 阮糕点头。 “走,一块吃。”他笑得跟朵花似的。 “可是我没有钱。”阮糕摇头,她之前的洋钞现在都用不了了。 “走走,都说了我请你吃饭,还能让你给钱不成。” 晴阳领着阮糕进了餐厅,殷勤地给她烫洗好碗筷,斟茶倒水,伺候得周周到到。 晴阳心里转着事情。 上次阮糕露那一手,晴阳还记着呢,他虽然本事不咋地,难得见到这样一个捉鬼奇才,弄死一个恶鬼,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要是他也能有这样的本领,他一定成为一个优秀的捉鬼师,重振晴家威名,富甲一方。 晴阳七拐八绕地说了一通,又拍了一通阮糕的马屁。 阮糕不耐烦极了:“闭嘴!”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晴阳讪讪地:“我是见你有本事,想跟着你学点本事。” 菜正好上来了,晴阳冲她碗里夹了只大虾。 “这里的醉虾可是绝了,你尝尝。” 阮糕低头看了眼碗里的虾。 他的嘴巴扯得大大的,就像碗里的大虾一样弯。 她忽然想起了阮糖,阮糖最爱吃虾了,可是每次盘里的第一只虾,阮糖都会先放到他碗里。 阮糕老神在在地:“想学我本事?” 晴阳双眼一亮,猛点头。 阮糕两片红艳艳的唇上下一碰,大眼睛从他身上扫到他跟前的地板上:“跪下,求我。” 晴阳一愣,这小丫头片子,占他便宜呢! “在这?” “对,就在这。” 晴阳在这一带吃得很开,饭馆里面不少熟识的人,他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冲这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跟前一跪,那脸面可都给下了。 可他求师无门,难得见着一个有些本事的,实在是不想放过。 心思百转间,晴阳笑嘻嘻地蹲着茶杯,吊儿郎当地半跪在地,端起一碗茶水,递到她面前,“小师傅在上,请满饮此杯。” 阮糕没接茬,也没接茶,黑黝黝的眼珠子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晴阳轻咳一声,收了吊儿郎当的表情,规规矩矩地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茶。 声若洪钟:“师傅在上,求您收我为徒。” 额头撞在地板上,哐哐三下作响。 “师傅?”阮糕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她只是想让他求她,倒没成想他还想当她徒弟。 她回想起那几个老不死的领着一帮徒子徒孙,仗着人多势众,将她镇压在坟墓的那幕,不由暗恨。 她也是有徒弟的人了,可以随便奴役,想想还挺美的。 “那你以后是不是全都得听我的?” “那当然,师傅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晴阳连忙指天发誓。 阮糕两只雪白的小手,这才从袖笼里伸出来,接过了茶杯。 老神在在道:“起吧。” 吃完饭,晴阳要领阮糕去他的门派看看,她和他一块走了。 两人走到天桥上,他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卜卦算命,捉鬼风水的黄色的纸,摆在地面上,然后席地而坐,大声招呼她一块坐下来。 天桥人来人往,奇怪地看着这一对年轻人的组合,在天桥摆摊算命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一对养眼的年轻的俊男美女组合。 阮糕跟着晴阳席地而坐,和他大眼瞪小眼半晌,“这就是你门派?” 晴阳咳嗽了一声。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再说了,赚钱这事,不拘小节嘛。 阮糕长叹一声:“你门派真的好寒酸哦。” 又上上下下扫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和你看起来一样寒酸。” “......”就算这是事实,非要当他面说出来,非要当面羞辱他吗? 旁边也在摆摊算命的老头听了,没忍住哈哈大笑。 晴阳:“师傅,我现在是你徒弟,我门派就是你门派,你就是这门派的掌门啊,你这么说是不是......” 阮糕嫌弃地直接打断他:“我才不要呢。” “这样寒酸的门派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 晴阳在他的‘门派’前忙着‘招摇撞骗’。 阮糕看了一会,就失了兴趣,百无聊赖地趴在天桥上往下看人流车流,不远处的一群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为首那人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那一群人也都停下了脚步。 为首那人长得很高,比周围的人都高了大半个头,黑色纯棉对襟褂子,宽松的黑色长裤裹住大长腿,手里转着一串佛珠手串。 他往停留在一旁的黑色车辆走去,身后的人打开车门,他单手插兜,忽然侧头,利目紧紧攥住正盯着他看的阮糕。 他的脸,线条硬朗,眉眼黑沉。 阮糕慢慢睁大了眼睛,当年,她被活活关在了坟墓里,这就是她最后看到的那张脸。 相比起来,这个人的面孔,更年轻,眼神,也更冷漠。 不是顾易。 但这个人必定和顾家有关。 那人也只是看了阮糕一眼,就钻进了车子里,车子滑走。 阮糕急了,下意识就想从天桥翻下去,坐在地上的晴阳见着了连忙死死拉住她,吼道:“你疯了!你别乱飞啊!这下面都是车,而且被人看见,你会被抓起来的!” 耽搁这一点时间,那辆车一个摆尾,早已没了影踪。 就算她现在立刻飞过去,也根本追不上这车。 晴阳看着在阮糕手里被抓得变了形的铁栏杆,吓得直咽口水。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个坟 回到季旁白的公寓,季旁白正套了外套要出门找她,见到阮糕回来,又默默地把外套给脱了。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家。”季旁白叮嘱了句。 阮糕乖巧点头。 季旁白想问些什么,终究没有问。 她神秘的过往,特殊的经历,他都不得而知,她全都是秘密,他却没立场去探究。 秦永还窝在沙发里,见了阮糕,浑身就是一哆嗦。 这个可怕的女人。 急忙跟在季旁白后头一起去了阳台。 季旁白提着喷壶给用名贵紫砂花盆装着的那几株野花浇水。 “你品味怎么这么差了,这花也太丑了吧,你哪捡来的。”看起来就是路边野花,和季旁白之前养的名贵品种差太多了。 “你懂个屁,你才丑,你走开点,你丑到我的花了。” “......” 季旁白继续给花浇水。 “你不说我也猜到,肯定是她给你的。”秦永给了句很有深意的忠告,“我告诉你啊,你小心到时候一无所有。” 季旁白反应过来,怒道:“你丫骂我是舔狗?” “我可没这么说啊,是你自己说的。” 阮糕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她满心都是今天看到的那张脸,她走进房间,攥紧了放在桌上的红符:“顾......” * 季旁白越想越不放心,是以趁隔日阮糕出门,偷偷跟在了她身后,生怕她被晴阳哄骗了去,晴阳一看就是那种三教九流,混迹江湖那种,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一路跟着,发现两人就在天桥底下摆摊算命,两人肩并肩挨着,席地而坐,不时说说笑笑,很是亲密的样子。 两人长得养眼,生意也很是不错,不少年轻男女会停留下来。 季旁白走上前,走到两人面前,酸不溜丢地看了两人一眼。 阿阳很是客气:“你怎么来了?” 季旁白淡淡扫他一眼:“路过。” 阮糕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跟着我来的吗?” “谁说我跟着你来的!”季旁白快速否认:“我才没那么闲。” “你为什么不承认啊,明明从出门你就跟着我了。”阮糕继续拆穿他。 “那你怎么不早说,还让我跟来。”搞得他以为自己跟踪地得很成功。 “你要来就来啊。” “你......”季旁白顿了一下,“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阮糕认真地说,“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 季旁白的嘴角微微翘起,又悄然抿住,看了眼两人挨在一起的肩膀,眉头一拧,一屁股挤在两人中间坐下,屁股左挪挪,右挪挪,将两人分了开来。 晴阳:“......” 季旁白的气质,和这算命小摊显得格格不入。 倒是惹来不少怀春少女,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季旁白全程冷脸,一声不吭,懒理是非。 他习惯性从兜里掏烟,又想起阮糕不喜欢烟味,遂作罢。 只好摸了个口香糖吃,顺手喂给阮糕一颗。 他记得阮糕喜欢吃甜的。 晴阳哄得客户一愣一愣的,收入颇丰,也不话里话外赶季旁白走了,心里还谢谢他这个小白脸给他招徕那么多生意呢。 阮糕没一会又趴在了栏杆上,看着天桥底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天桥人群熙熙攘攘,忽然间人群攒动,有人大声呼喊:“城管来啦。” 脚快的一溜包袱,将所有家伙什都卷了跑远了。 晴阳反应也快,可惜被阮糕和季旁白两个懵比比的人拖了后腿,就比其他摊主慢了一步。 几人随着人流往天桥下跑,季旁白从没想过自己这个二世祖有生之年还能体会一把被城管追的感觉。 由于反应比较慢,被逃跑的人群远远落在了后面,那些年纪挺大的小老头小老太太倒是跑的飞快,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一群城管对着三人围追堵截。 实在是三人外表太过惹眼了,也是盯准了他们逮。 很快被一群城管团团围住。 晴阳没好气:“都怪你们,连老头老太太都比你们跑得快!” 季旁白盯着那些头发发白,却拉着拖车也脚底生风的老头老太太,陷入了沉思。 阮糕反驳:“之前你不是说过不让我飞,不然我早就飞走了,怎么会被抓呢?” “还飞飞飞走,你怎么不去上天呢?”为首的城管队长长得瘦条条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他一抡棍子,挡在了三人面前。 “年轻人做什么不好,在这里当街搞封建迷信啊。”他抖开那一页黄纸:“风水卜卦问姻缘,算命不准不要钱,你这么会算,怎么没算到自己会在天桥摆摊,怎么没算到今天会被我堵上?” “其实吧,我这不是搞封建迷信,我这可是玄学,是一门高级学科,米国还有大学专门开这门玄学课程的!” “那请你解释一下这上面写着的捉鬼。”队长笑了,“你别跟我说米国还开设了捉鬼课程。” 晴阳还没想出理由。 阮糕就软软地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哦。” “你见过?” “我当然见过。”阮糕一本正经地陈述。 “好好给你们教育你们不听是吧,理由一套套的,我今儿可真是见鬼了啊!”城管队长给阮糕气笑了。 阮糕看城管队长一眼,“你也看见她了?” “什么......什么?” “就那啊。”阮糕指了指不远处,“你不是说你见鬼了吗?她就站在那儿看着你呢,她穿着黄裙子,光着脚,全身都是湿漉漉的,还有河草.....” 季旁白赶紧捂住阮糕的嘴,“你可别再说了。” 他可真怕阮糕给抓起来,送到精神病院去。 谁知道听了阮糕的话,城管队长连嘴唇都开始哆嗦,往阮糕指着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可是他的脚都开始打哆嗦,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几人围着急救,城管队长好一会才醒转过来。 他单独留了下来。 他满面青白,像是命不久矣之人。 天桥闹了这么一出,只剩寥寥几人,冷风吹过石灰色的桥身,拂动那个女人的黄裙子。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个坟 城管队长对阮糕他们说起旧事。 他本名陈连,毕业后,遇到温柔贤惠的妻子,有了儿子,生活堪称幸福美满。 陈连和林阿云是相亲认识的,没感情,左不过就是搭伙一起过日子嘛。 直到三年前,他重遇初恋王歌。 陈连和王歌两人旧情复燃。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林阿云终于发现了异样,林阿云和王歌两人争执过程中,双双坠入河里。 陈连先救了王歌。 林阿云死了。 生活里也常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林阿云的家人也经常上门来闹事。 最可怕的是,从这天起,陈连经常会梦见穿着黄裙子淹死在河里的林阿云,伸手来拽他,要将他拉入河里。 他干脆离开了家乡,举家搬迁,来了这里发展。 这里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那些事情。 他以为事情终于彻底结束了。 可是,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家里人也经常三天两头生病。 直到现在,才知道林阿云根本没有离开,每晚见到的林阿云不是梦,她根本就还在他身边缠着他不放。 陈连说完整个事情,终于哭了出来:“阿云,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宁愿死的那个是我。” 陈连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林阿云就站在他身边,笑得恶狠狠:“那你现在就去死吧,你们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你们全都要死!” 陈连慢慢看见了林阿云的样子。 就是他梦里看见的样子,头发缠做一块,瞪着他,目呲欲裂,身上不停冒着水珠,身上还缠着水藻,不停地流下污水。 陈连吓到腿软,摔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陈连抓着晴阳求救:“大师,大师,救我!” 晴阳不忘报价:“先给定金。” 陈连拿出手机颤抖着给晴阳打款。 晴阳收到钱,这才看向林阿云:“他死了,你的孩子就没有爸爸了。” 林阿云愣了愣神,似乎回想起来什么,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阴沉的嘴脸:“他这种人渣,本来就不配做我孩子的爸爸!他不配!” 林阿云猛地冲上前,狠狠地掐住了陈连的脖子,凄厉地连喊数声:“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天色已晚,天桥上只剩下阮糕这行人。 天桥下的汽车穿梭而过,汽车的尾灯亮着,昏黄的灯点亮了黑夜,阴风阵阵。 晴阳抽出一堆红符,在空中不停飞舞旋转,绕着林阿云,围成了一个圈。 林阿云被迫松开掐着陈连的手,她尖叫不停,红色指甲不停挠着红符,符碎成一条条不停落下来。 陈连不停咳嗽着,捂着自己脖子说不出话来。 林阿云挣脱符纸束缚,冲向晴阳,一掌把晴阳拍到地上。 季旁白本就害怕,一见这架势,看这青面獠牙的女鬼要发狠,生怕波及自己,牙关发颤,拉着阮糕就要跑。 晴阳吐出一口血,顾不得许多,掏出一把短桃木剑,一剑刺向林阿云:“天地合极,乾坤我手!” 晴阳喊住阮糕:“师傅,你不能走,你不能丢下我啊!” “你走吧,我得留下,他暂时还不能死。”阮糕眯起眼,看着晴阳一一使出的招数。 她脸色渐沉。 季旁白松开拉着阮糕手臂的手,看着她不说话,到底也没走,只是默默地挡在了阮糕身前。 一人一鬼缠斗许久,女鬼凶残,晴阳不敌。 情急之下,阿阳向阮糕求救。 阮糕不仅不施救,反而冷眼看着他挣扎,冷冷道:“你不是说过,你根本就不是顾家弟子?” 晴阳一愣,方才情急之下,他使出的是顾家直系徒孙才会的桃木剑术。 “顾阮两家的消息,换你一条性命。” 对了,她姓阮,她是阮家人! 莫非她就是百年前被顾家镇压到鬼脉的阮家女。 “我不会说的,我不是这种小人!”顾家好歹也收留过他几年,要是让阮糕知道顾家消息,一定会出事的! 女鬼抓着晴阳,要从天桥上扔下去,晴阳整个人悬空挂在天桥上,一手扒拉着女鬼的手,一手抓着铁栏杆不放。 阮糕冷漠道:“不肯说的话,那就去死吧。” 晴阳惊呆了。 靠,这个女人翻脸也太快了吧。 季旁白顾不得害怕,下意识冲了出去,牢牢地拉住晴阳,用尽全力想要将他拽上来。 阮糕无聊地扣了扣指甲:“我再给你三秒钟。” “三......” “二......”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晴阳艰难地挤出声音。 就算他不说,顾家消息不是秘密,阮糕迟早也会查出来,他们之间的恩怨,没必要把他自个的小命给儿搭上。 阮糕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林阿云撂倒,林阿云气喘吁吁,五官全部纠缠在一块,纠成一团青黑,手脚哆嗦着在地上痛苦哀嚎。 阮糕盯着还抓着栏杆悬在空中的晴阳,“说罢。” 就在此时,林阿云趁着几人不注意,向着陈连冲了过去,陈连吓得连滚带爬要跑,却被林阿云狠狠抱住,从天桥上纵身一跃。 季旁白两手还紧紧抓着阿阳,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连从自己身边的铁栏掉落下去,跌入滚滚车流,血肉模糊。 滚滚车流停摆,拥堵在天桥下。 林阿云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站在围观人群的中央,在陈连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样子又哭又笑,十分骇人。 好一会,林阿云才抬起头,看了看天桥上的几人,从容不迫地穿过围观的人群,转身离开。 季旁白看着眼前惊骇一幕,夜空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几乎要吐出来,浑噩间,他听见一声懒洋洋的哈欠声,他扭头看去,阮糕无动于衷地扫了眼天桥下那滩血肉,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 他的心咯噔一跳,一片寒凉。 这和她之前关心他崩掉牙疼不疼的模样大相径庭。 或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 晴阳想要冲下去,抓住逃走的林阿云,却被阮糕拦住:“说吧。”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个坟 晴阳是捉鬼师的后代。 父亲是个小有名气的捉鬼师,收入不低,可是父亲经常不收钱都要为那些穷人驱鬼去煞,有时见人太可怜,反倒贴钱给别人,平日里更是乐善好施,搞得父子两人的日子反倒过得紧巴巴的。 晴阳十三岁那年,父亲病死。 晴阳流落街头,无瓦蔽身,无衣无食,他只好求到了顾家的门下,顾家出于道义收留了这个同行之子,见他天资尚可,后来还将他收入门下。 顾家隐世以来,除了行内人,确实没多少人知道顾家人的踪迹了。 顾家人在江湖行走,都是隐姓埋名,不愿让人知道真实身份,对富人会收取合理酬劳,但穷人求到头上,也会分文不取。 但晴阳却不一样,他过怕了苦日子,实在是不能忍受没钱的日子。 于是他成日顶着顾家徒孙的名头漫天要价,招摇过市不说,还嫌贫爱富,只救有钱人,其他人若是不给钱,休想他出手。 晴阳言之凿凿:“我这是一视同仁,怎么能因为穷人没钱就不收钱,因为富人有钱就要收他的钱,这对富人公平吗?” 顾家人责他其身不正,其心不正,不顾苍生,将他逐出师门。 于是,晴阳学法术学了一半,成了个半吊子。 顾家不仅是玄学世家,更是在各地都有着自己的产业,富甲一方,当然有功夫搞慈善了。 他很不服气,他这么穷,难道还去资助别人吗,别人怎么不来资助他?他给自己搞点钱怎么了,有什么义务打白工,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后来,他还对外这么模棱两可的宣传自己是顾家徒孙,不过是为了扯张大旗,便宜行事,抬高身价。 简单来说,就是方便搞钱。 * 由于那个路段没有监控,并没有查到他们头上。 但不久前收到陈连打款的晴阳被列为嫌疑人。 好在陈连并没有死,只是重伤。 由他作证,晴阳才被放了出来。 凌晨四点。 季旁白收到晴阳的短信。 “我欠你一条命。”晴阳说:“这恩情我记着了,我会还你的。” 一夜无眠。 季旁白眼前不是那滩血肉,就是阮糕那冷漠的眼。 阮糕快步冲过去,挨在季旁白身边:“哇塞,看起来好好吃啊。” 季旁白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 阮糕歪着脑袋:“怎么了?” 季旁白低着头拆筷子的塑料包装袋,没看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忽然冲过来,吓我一跳。” 阮糕抓过他手里的筷子,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季旁白深吸了一口气,扯开一次性筷子,也坐了下来。 沉默地吃着饭。 阮糕盯着季旁白看了会:“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季旁白正夹着菜,顿在那里:“哪里奇怪?” “以前你点菜会先问我想吃什么,吃饭的时候也会给我夹菜,也会看着我笑。” 阮糕拧眉看他:“可是你现在......你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他抬起头看着她,尽量自然地说:“我就是有点累了。” 阮糕茂密的头发蓬蓬松松的,随意落在肩头上,白嫩的脸颊上还有枕头留下的红印子,大眼睛眨巴眨巴,笑得一派天真明媚:“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被吓到了吧。” 她眯起眼睛,嘴角在笑,似乎是在回味方才的那一幕。 季旁白抓着一次性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白米饭。 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这样明白两人之间的不同,她言笑晏晏,撕开了他一直想要蒙住现实的布。 阮糕心情轻松,终于得了顾阮两家的消息。 她高兴的时候,季旁白却在一旁丧着脸,让阮糕的高兴都打了折扣,她脸一摆:“你和那陈连很熟吗,至于这样难过。” “他又没死,就算死了,不做人,或许就变成鬼,不一样存在着吗?”阮糕不明白季旁白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耿耿于怀。 她吃着早饭,这些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现在,最要紧的是…… 她终于从晴阳口中得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 阮糕对镜而立,她看着镜中的脸,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阮糖了,不知道阮糖现在是什么模样。 她们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照镜子。 那是一个冬夜,雪一直一直下,像是永远永远也下不完,火车站人潮汹涌,阮糕手里始终紧紧地攥着两张火车票,她望着入站口,在月台等了那么久,久到雪都埋住了她的腿弯,久到火车都哐哧哐哧开走了...... 她始终没来。 来的是顾家的人。 这一晃,便是八十四年没见了。 正阳街五十八号。 院门洞开,阳光顺着低矮的两节石阶爬进去,花草满院,生机勃勃,院中立一棵老树,叶子倒是年年换新,绿绿地垂挂在枝干上,随风摇着,树荫下的摇椅慢慢地摇晃着,摇椅上的老太太正闭目养神,轻摇蒲扇。 几个孩子在她膝边玩耍,咯咯的笑声飞满这个小院,小楼是灰白色的,蓝色的玻璃窗敞开着倒映着白云,隐约能看到窗内贴着的福字,红艳艳的。院子边缘垂挂着几根晾衣绳,晾衣绳上夹着好多件衣服,随风摆着,塑料的彩色的夹子仿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阮糕想:这约莫就是普通人拥有的俗世的幸福吧。 听到院门传来的咯哒咯哒的高跟鞋声音,摇椅上的老太太睁开眼望去,如坠梦中,手里的蒲扇啪嗒落在地上。 来人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粉绿色洋装,大洋帽毡下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不,是曾经一模一样的面孔。 孩子们停止了玩闹,看着这个走进自己家里的奇怪的女人,有个小孩站出来问:“你是谁啊?” 阮糕没言语。 他鼓着软乎乎的小脸蛋又问:“你来我们家干嘛?” 她步步前行,越来越近,行至阮糖跟前,随手将手拎的珍珠包放在摇椅边的藤椅上,弯下腰捡起蒲扇递给阮糖。 阮糖下意识接过,两人的手分别捏在青黄的香蒲叶制作的扇子两端,一只手洁白如玉,一只手就如身后的老树枯皮。 阮糖的手颤动了一下,目光顺着那只如雪如玉的手向上看去,是年轻的雪白的面孔。 还是像是在照镜子,能看见过去的镜子。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个坟 阮糕也在看她,阮糖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得像随时就会枯朽,皮肤像是老枯树皮,干涸发皱,可是眼睛依旧很明亮,不浑浊。 依旧爱打扮,花白的头发半挽着,唇上抹了一点口红,还是爱穿旗袍,蓝色格纹旗袍显得很素雅,倒是应得上那句:岁月从不败美人。 阮糕轻轻道:“你老了。” 阮糖怔怔然,欲开口,两行浊泪却是先落了下来,哭得像一朵枯萎的菊花。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当然老了,可是阮糕的样貌却还是一如既往。 “太奶奶你怎么哭了呀。”小孩抬起小胖手费力地给阮糖擦着眼泪:“不哭不哭,太奶奶不哭。” “太奶奶没事。”阮糖捉住他的小胖手,“乖,你们先去外面玩啊。” 院子就剩下了两人。 竟不能言语。 还是阮糕先开的口:“你那天为什么没来?” 她的眼神很冷,在下一场雪。 阮糖看到了几十年前的那场雪。 覆盖了整个上海滩,隆重却苍凉。 “扣扣扣......”平房的门扉被扣响。 阮糖和阮糕对视一眼,阮糖食指伸到唇边,示意阮糕不要出声,凑到门缝看。 “顾易?!”阮糖看到门缝里的那道身影,震惊不已。 顾易静静立在狂风暴雪里,他生的比电影海报上的男主角还要好看些,头发梳得很整齐,竖条纹的灰色西装,一件挺括的灰色大衣,打扮得很西洋。 “糖糖,开门。”他的声音很温柔。 阮糖有点犹豫:“我......”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顾易又开口:“放心,只有我。” 阮糖这才打开门,乳燕投林一般扑进顾易的怀里,差点将顾易扑了一个倒仰。 “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易揉了揉她的头,手底下是白色的软绒绒的帽子:“不管你在哪里,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阮糖仰起头,眼里含了一包泪。 顾易仔细端详她,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瘦了。” 阮糖忽然想到了什么,挣脱他的怀抱,回过头去拉着阮糕的手走到顾易面前。 “顾易,她是我妹妹。” 顾易似乎才把目光放到阮糕身上,略略点头致意,眼神深而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糖犹疑:“顾易,你不会把阮糕的消息告诉别人吧?” 那天,两人从阮家出逃,阮家的那个地下室有两道门,地下室的另一道门可以通向阮家外面,阮父等人正要追出去,阮糖立刻按下一旁的机关,一道道迷雾喷出,阮父等人被迷雾困住,一时摸不清方向,这给她们获得了短暂的一点出逃时间。 然后两人就在离阮家不远的地方,暂时躲了起来。 屋子也是阮糖带阮糕回家之前提前找好的,也是特意让阮糕藏身在可以通往阮家外面的那个地下室,在带阮糕回家之前,她就已经做了两手准备,这是最坏的准备。 所谓灯下黑,阮庆第一时间带人往城外的方向追了出去,却没搜查最近的地方。 “你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担心......”阮糕垂下头,揉着他的手。 “放心,你妹妹就是我妹妹。”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仿佛可以融化门外的冰雪。 一直躲着也不是事,阮糖说过要带阮糕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但这段时间不是躲在地下室就是躲在外面这间小房子里,一直都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根本没有带她去看看,再来阮糖一直计划着等风头过去就带阮糕离开上海滩。 阮糖决定,离开上海滩之前带阮糕好好玩一玩。 这一天,他们带阮糕领略上海滩的繁华,看电影、听戏、去舞厅跳华尔兹,穿街走巷去品尝各种藏在巷子里的小吃...... 在此之前,阮糖一直以为顾易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隔天,她出门去买火车票,经过咖啡厅,却发现顾易瞒着她和她父亲私下见面,在谈论阮糕的事情。 原来,顾阮两家其实早就知道阮糕的踪迹,只是为了稳住她们,才一直按兵不动。 明明在那之前,顾易那么温柔地对她说过:“好,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原来,都是骗她。 他一直站在顾家这边,站在所谓的苍生这边,而不是她这一边。 阮糖不动声色,只买了两张火车票,为阮糕做好了很多她爱吃的甜糕当干粮,她让阮糕在火车站等她,如果没等到她,那就搭最后一班火车走,不要等。 既然为了所谓的苍生,注定要有人牺牲的。 那就让她牺牲好了。 阮糖根本就没打算去火车站,等明日,一切尘埃落定,阮糕也就安全了。 * 明明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却好像才过了几日。 阮糖没有叙述起过往,只是望着阮糕说:“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你。” 阮糕也没有纠结非要一个答案。 这么些年过去了,答案也没那么重要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没必要说对不起。”阮糕缓缓起身,往院子外走去,声音裹挟在风里,“对不起我的是他们。” 阮糖看着阮糕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 过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什么,猛然起身,由于起身太猛,老迈的身躯差点摔倒。 她忽地往外跑,又折回屋子里,拿了手机,辗转联系到了顾家。 打给顾易。 她屏息凝神。 电话接通了,却忽然“砰”地一声,像是手机落地的声音,就再没了声响。 电话挂断了,像是某种预感。 阮糖跌跌撞撞往外跑。 随着车辆的行驶,往事翻覆而来。 雪很大,夜很深。 阮糖脸上擦多了白白的粉,换上了阮糕常穿的小洋裙,然后乖乖地被顾家的人带走了,丝毫不做挣扎。 她们是双胞胎啊,这样相像。 顾家人没有认出她,她也以为可以瞒过顾易。 她扮做阮糕的样子,不言不语。 可顾易还是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她。 顾易温柔而肯定地唤:“糖糖。” 阮糖的眼泪就这么簌簌地落了下来,顾易双手捧起她的脸,温柔吻掉她脸上的泪珠。 “你就是装的再像她,我也一样能认得出你来。” 阮糖泪落如雨,汹涌而下。 顾易说:“我记得你,最怕黑了。” 阮糖只是哭,没说话。 “糖糖。”他说,“一月后,就是我们的婚期。” “对不起,顾易,对不起......” “她人呢?”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个坟 “你找不到她的,我把她藏起来了,你们别想找到她。”阮糖擦掉眼泪,神色坚定。 “我也是阮家的女孩,我愿意牺牲。” “你也是我的女孩。”他怎么会让她牺牲。 阮糖被顾易关了起来。 意识模糊前,她喊:“顾易,别让我恨你!” “如果会失去你,我情愿你恨我。” 顾易垂首吻了她,温柔的吻,一如既往。 随后,他披上大衣,决绝离去。 阮糖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晚过去。 事已成定局。 阮糕被永永远远关在了坟墓里,为苍生作所谓的献祭。 她没有妹妹了。 阮糖竭嘶底里地哭喊着,跪在地上,徒手去挖坟墓,双手沾满泥巴,指甲断裂,鲜血淋漓。 “糖糖,别这样,没用的。”顾易去拦她,看着她的手心疼不已,“禁制已下,木已成舟,一旦被破坏,恶鬼丛生,必定生灵涂炭。” “糖糖,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阮糖直接给了顾易狠狠的一巴掌,血糊在他脸上。指甲划破了他的脸。 他仿若未觉,只是紧张抓住她的手腕,问:“糖糖,疼不疼?疼不疼?” “顾见,她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啊!你明知道她是我妹妹啊!你明明知道的,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所有人都这样,你为什么也这样?” 阮糖泣不成声。 顾易立在原地,神色隐忍,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对他的咒骂,任她扑打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糖住了手。 顾易爱苍生,爱世人,愿奉献,愿牺牲。 她从前有多爱他这一点,后来就有多恨他这一点。 她甚至觉得,他是爱世人的时候,顺便爱她。 两人无声对视着,一座小小的坟将两人彻底割裂开来。 她对着坟墓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泪没入坟土。 “对不起,糕糕,姐姐......姐姐最终还是没有保护好你。” * 阮家的气氛很沉,正值壮年的阮父忽生华发,性子跳脱的阮庆也变得沉稳起来,阮母终日以泪洗面,还病了一场,仆人们行事说话越发小心。 阮糕好像才在这个家真正留下痕迹,他们才把她当成家人,开始怀念她。 阮糖终日不发一言,终于开口说话,是让阮父和顾家退亲。 不管父母亲如何反对,她还是坚决要退亲。 顾易不肯退亲,阮糖自是不肯,连一面也不肯见。 顾易派人送来定做好的婚纱,给她传信:“糖糖,届时我会如约来娶你。” 一月一晃而过,阮糖对顾易始终避而不见。 这一日,她老早就听见迎亲曲,由远及近。 于是,透过阁楼半掩的窗户往下看。 婚车如约而至,十几辆婚车从街头排到巷尾,鞭炮噼里啪啦,街头巷尾都是红纸漫天,唢呐吹着迎亲曲,半西式的婚礼,十分喜庆。 顾易从婚车上下来,白衬衫,黑色燕尾礼服,红色领带,琥珀色的纽扣,桔色的胸花。 手捧康乃馨花球,来娶她。 她曾梦见过的。 少女怀春时就开始经常做的梦。 梦里她穿着最美的婚纱,她最爱的人,她的竹马,她的未婚夫,她的顾易,来娶她回家。 阮糖回过头看房间挂起来的婚纱。 雪白的婚纱很美,比月光还要皎洁,比雪花还清软,比云朵还要轻盈,是她当初的满心欢喜。 可惜穿不上了。 街坊邻居纷纷领着顾家迎亲队伍发的红封。 阮家却不像是有喜事的样子,并未张灯结彩,无人迎客,大门紧闭。 这些人也大概知道婚事的曲折,都伸长脖子看着热闹。 不知道等了多久,新娘始终没出来。 围观的人都失了耐心,有人摇头叹息,人群渐渐散去。 阮母终于出面,劝顾易离开。 顾易先是颔首致歉,然后居然直接无礼地带人冲进阮家,闯进了阮糖的闺房。 阮糖没梳洗打扮,坐在窗台边,冷淡地望向他。 “糖糖,快去把婚纱换上,别误了吉时。”他哄她。 “我还是经常梦见糕糕,她在那黑乎乎的坟墓里哭着喊姐姐,她说里面很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跟我说她好害怕,她还说里面有蛇还有老鼠,还有有很多小虫子咬她......” 顾易攥着花球的手发白,迸出青筋,“糖糖......” 阮糖继续说:“你不想牺牲我,所以就牺牲了我妹妹。” “顾易,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的订婚誓言,你还记得吗?” 顾易当然记得:“我们彼此相爱,决定以婚约盟誓。” “可是我恨你,恨顾家人,也恨我家人,我更恨我自己。婚姻不该是这样,不该都是恨。” “顾易,你娶别人吧。” “我不会嫁你。” 顾易手中的花球掉在地上,他冲上前攥着她的手:“糖糖,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没办法,我真的是没办法......” “顾易,我是真的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他从未见过她用这种眼神看他。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后来,阮糖要嫁给别人了,是个普通的生意人。 阮糖嫁人前夜,顾易在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阮家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他那么骄傲的人,抛却自尊,只为求她一顾。 可便是这样,也没有等到阮糖的心软。 阮糖没出面见他,她只是派人给了他一张字条。 “既爱世人,便莫爱我。” 是她的笔迹。 力透纸背,坚决如铁。 顾易起身离开,平素温和的顾易,提刀去找她的未婚夫。 临了,却只是说:“你敢负她,我便杀你!” 至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形同陌路。 阮糖嫁给了别人,举案齐眉。 顾易没有娶别人,一生未娶。 “糖糖......”顾易一开始还以为又梦见阮糖了。 阮糕逆光而立,神色阴冷:“我可不是你的糖糖。” 顾易骇目圆睁。 她抬腿,一步步朝顾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