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燎原 作 者:伊水十三 梁枝一直都知道,秦瞿娶她,不过是为了反抗家族的安排。 她即使如愿以偿成了人人羡艳的秦太太,也永远无法走进他的心。 所以她小心地藏匿长达七年的暗恋,低眉顺眼扮演好“挡箭牌”的角色,没有半句怨言。 她还知道,秦瞿心中有个白月光。 白月光归来之日,便是她乖乖让出秦太太位置之时。 所以,在听闻白月光回来的消息后,梁枝决定先提出离婚。 - 梁枝把戒指寄回去的那天,秦瞿以为她在闹脾气,只一笑置之,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停留半分。 毕竟服软的那个人,从来都是她。 那时的他从没想过,在未来三年里的每一个深夜,他都会为自己那天的做法后悔到辗转反侧,红着眼几欲拧碎心肝。 更没想过,那个曾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在不爱他以后,竟会如此决绝。 任他如何求她,她连头都不愿回。 - 后来。 没人会想到,素来最为随性散漫的秦总,竟会冒着风雪,在一座小木屋前等上一夜。 雪落满他的肩头,也恍然不觉。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映在玻璃窗上。 窗边女人未曾看过来一眼,抬手撩发时,无名指上的钻戒反射着刺目的光。 秦瞿扯了扯唇角,不肯离开半步。 - 当我坚定不移地爱你时,余烬亦可燎原。 -【温柔倔强x散漫冷情】 -彼此身心唯一,he,女主没和别人结婚。 -追妻火葬场狗血预警。 -作者真的不会写文案,哐哐磕头求点进正文看一看qwq -晚九点日更,其余时间提示皆为捉虫。 专业知识全为脑补,勿考究,看文只图一乐哦。 wb:@伊水十三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甜甜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枝 ┃ 配角:秦瞿 ┃ 其它:《向星》、《带你回家好不好》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温柔倔强x散漫冷情 立意:只钟情于你。 第1章 . 余烬 自始至终,这段感情都只是她的单…… 时值深秋,公司窗外的银杏萧瑟,随着阵阵秋风,掉得七零八落。 空旷的走廊上突兀响起一阵脚步声。 十厘米高跟鞋的细跟踏在干净得几乎不染一丝尘埃的瓷砖上,响得清脆利落。 “嗯,好,没事,我来就可以,你放在那里吧。” …… 结束一通电话,梁枝理了理自己鬓边碎发,突然发现发型好像比之前乱了点。 大概是午睡的时候没注意,给睡乱了。 她于是转身进到旁边的卫生间,借着洗手台的镜子把头发重新盘了一遍。 给后脑碎发别上最后一个发夹时,她听见有两道声音自女卫生间传出。 “我今天在停车场碰见秦总了,真的好帅啊,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我差点要窒息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假装一个晕倒,说不定秦总他会伸手接住你?” “你又在瞎说什么呢?人家早就结婚了,不过说真的,我好羡慕秦总他老婆,每天能近距离观察这样的盛世美颜,也太幸福了吧!” “而且秦总把她保护得好好,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世界……诶梁秘书——” 两人的交谈声在此戛然而止。 私底下的谈论被抓包,两个年轻女孩儿一下顿在原地,满脸写满尴尬和手足无措。 …… 梁枝停下手上的动作,打量了他们几秒。 随后,她极为浅淡地勾起一抹笑:“下不为例,回去工作吧。” “啊……好!” 两个女孩儿如蒙大赦,匆忙离开。 梁枝隐隐还能听见她们的絮语—— “还好碰见的是梁秘书,不然我俩铁定完蛋。” “是啊,公司里也就只有她对人那么温柔了……” …… 梁枝轻轻弯了弯唇,把目光对向镜子。 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吗? 镜中女人眉眼精致柔和,尤其是一双眼,仿佛蕴着水光,粼粼生波。 头发被高高盘起,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 再往下,领口处一点浅淡的红印若隐若现。 好像触发了什么回忆,梁枝耳尖微红,将衬衣领口向上拉了点,遮得严严实实。 也许吧。 - 轻敲三下办公室门,得到许可后,梁枝推门而入。 秦瞿应声看了过来。 男人姿态矜贵,一双微挑的桃花眼,看谁都似含情,看谁都带着一股自然的风流蕴藉。 ——如果忽略他眼底的淡漠与散漫的话。 他向后靠了靠,手放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节奏慵懒。 目光相触,梁枝心跳无端加快一拍,微微低头。 办公室里除了秦瞿,还有另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这人梁枝认得,这段时间经常与秦瞿商谈合作事宜,姓王。 她稍一鞠躬,礼貌地唤人。 大腹便便的男人盯了她半晌,蓦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秦瞿在梁枝面前从不避讳这种场合,见她进来,指了指手边的文件,便继续与对方交谈。 梁枝意会地上前去整理资料。 没有抬头,她也能感觉到对面那道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她稍一拧眉,不太舒服地加快了动作。 这时,一句半是调侃的玩笑话入耳—— “还是秦总会玩,要是哪天有机会,我也要像您一样,找个漂亮秘书,整天低眉顺眼地围着我转。” 这话说得十分轻浮暧昧,轻蔑的意味昭然若揭。 梁枝整理文件的手微不可查顿了一下,假装没听见。 秦瞿沉吟片刻,淡声开口:“梁秘书的工作能力,公司上下有目共睹。” 轻飘飘一句,仿佛在为她解围。 “是吗?”男人呷了口茶,故作不经意道,“梁秘书本科学的建筑设计吧?怎么会想到在这儿来当秘书?” 梁枝微哽,想要开口。 张张嘴,却又听秦瞿唤她:“没别的事的话,先出去吧。” …… 她只好再次低头,应了一声后,抱着文件离开。 关门前,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没把门关严。 自门缝处隐约传来高谈阔论—— “秦总,你还挺维护她啊,你不用解释,我见多了,都明白。” “不过啊,听你王叔一句劝,商场水深,你要真想宠着这小情人,还是不要把她安排在这种地方比较好。” …… 轻轻合上门,梁枝抿了抿唇,思绪忽然沉了下去。 她和秦瞿,明明不是这样的关系。 感受到手机震动了两下,她从沉浸的思绪里抽离,点开通讯列表。 【今天很忙,下班不用等我。】 来自秦瞿。 梁枝习惯般回了个“好”字,随手往上翻了翻过往的消息。 近三个月的消息少得发指,无外乎工作上的一应一和,有的时候甚至比纯粹的上司和下属更陌生。 ——让人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一对夫妻。 也是。 秦瞿娶她,不过是急需一个妻子来脱离家族的掌控,领证后没有婚礼,甚至不愿对外公开,足以看出他对她这个妻子有多不上心。 更何况,梁枝一直知道,他心里有个白月光。 自始至终,这段感情都只是她的单向奔赴。 他对她,又怎么可能花费多余的心思? 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个消息提示。 敛去眸中的失神,梁枝退出与秦瞿的对话框。 对着那边的请求回了句“我马上到”,她深吸一口气,抬步离开。 - 夕阳从窗外洒落,染红桌上层层叠叠的各类文件夹。 梁枝终于从桌前抬起头,一边伸懒腰,一边向窗外看去,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憋着一股气的原因,她今天的工作效率格外高,但耐不住公司里临时出了点状况,使得本该处理的事务几乎翻了个倍。 最后竟然还是折腾到了现在。 起身,她拔下手机充电线,解锁屏幕后,先打了个车。 走出公司大门,约好的车已经在门口停好等她。 回去路上正值下班高峰,川流不息的车辆在高架桥上堵成一片。 喇叭声此起彼伏,透过半合的车窗钻入耳中。 梁枝时不时看向窗外,计算到家时间。 司机见状,忍不住多嘴:“小姑娘,这个时候回家,其实坐公交地铁都比打车要快得多,你下次记住咯!” 梁枝怔了下,点头“嗯”了声。 公司门口多走几步就是一个地铁站。 习惯了出门回家都有人接送的日子,居然忘记了还能坐地铁这件事。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啊…… 车停在别墅前,天色已然一片漆黑。 梁枝下车时,脚下高跟鞋支撑不稳,一下子跌在了地上,脚踝处倏然有刺痛传来。 好像扭着了。 回头给满脸关切的司机说了声自己没事,目送汽车远去后,她勉力忽略痛觉,索性支撑着站起,小心翼翼地坚持着走到门前。 在包里东翻西翻一阵,梁枝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没有把钥匙带回来。 婚后她不习惯有人伺候,所以别墅里除了她和秦瞿,没有别人。 夜风阵阵,如凛冽的刀片一般劈头盖脸刮过。 梁枝被冷得浑身颤了颤,思绪疲惫间,今天的遭遇如潮水一般涌上脑海,几乎没有一件好事。 她蓦地感觉有点委屈。 裹紧外套,她自暴自弃地踢掉高跟鞋,坐在了地上。 反正没人会看到,在这儿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却不想,她坐在原地刷了一会儿手机后,再抬头,便猛地撞进了一道漫不经心的眼神中。 秦瞿下颌紧绷,站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睨着她。 分不清是喜是怒。 …… 梁枝身体僵硬片刻,旋即只觉脸上泛起热意。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无比狼狈。 “你回来啦,我……”羞窘地扶着手边的门,梁枝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因忽视脚上的扭伤,猝不及防又疼了一下。 失去平衡的瞬间,她下意识闭上眼。 ——摔就摔吧,反正已经够狼狈了。 下一秒,腰肢被人轻松揽住,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门一开一关,“咔哒”两声后,重新归于平静。 第2章 . 余烬 “那就自己想办法遮住。”…… 高跟鞋孤零零地躺在门外。 门内,梁枝靠着门板,用一只脚艰难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平衡。 她敛着眸,呼吸稍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间,更显摇摇欲坠。 秦瞿双眸微眯,与她近乎身体相贴。 逆着光,男人的轮廓愈发清晰锋利,带了丝危险的压迫感。 没有别的动作,他就这么好整以暇站着,宛如在打量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 脊背传来凹凸不平的冰凉感觉,梁枝费力地仰脸,从唇齿中挤出含糊不清的话:“高跟鞋还在外面……” 女人面色酡红,一双眼仿佛含着泪光,晶莹闪烁。 柔软得一塌糊涂。 “明天再说,”秦瞿眼底暗了暗,俯身压近她一点,“梁枝,我才没在你身边多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似关心,更似责备。 “……” 感觉到男人带着几分情.欲的气息落在自己的耳侧,梁枝瑟缩了一下:“是我没注意——” 话音未落,便被男人攫住呼吸,尽数付与一个不算温柔的吻中。 在这种事上,秦瞿向来是主导者。 梁枝160出头,和秦瞿身高相差近三十公分,只能努力踮起脚,环住他的脖颈去迎合。 唇上忽地一痛,梁枝低呼出声。 秦瞿托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上带了带,懒洋洋地睨着她,“惩罚。” “下次要是再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就该好好收拾你了。”他把梁枝打横抱起,瞥一眼她脚踝上红肿的痕迹,“今天先放过你。” …… 秦瞿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时,梁枝正坐在床沿低头看手机,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无意识地晃荡着,右脚踝伤处已经上好了药,房间里因此萦绕着淡淡的中草药味。 听见浴室那边传来的动静,梁枝自觉地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顺势滚进了被窝里。 被子另一头也被掀开,感觉到床塌下去一块,她听话地向秦瞿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很快,一条有力的手臂便将她紧紧揽住,熟练地顺着真丝睡裙的裙摆探入。 身体覆上来时,梁枝冷不丁听秦瞿说:“我把和鑫源的合作推了。” 梁枝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到脑中浮现那个大腹便便的身影时,才清醒几分,紧张地抿了下唇:“不会是我打扰了你们……” “没有,”秦瞿手撑在她的颈侧,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她柔软的发丝,“他们的诚意不够 。” “这样啊……” 梁枝喃喃,倏然恍惚了下。 是啊。 早已不是当年那副为了拉投资辗转于各个酒局的光景了。 如今的珩原掌权人,商界生杀予夺的存在,只有别人巴结的份,哪里会在意这些。 思绪还未发散开来,眼前倏然被一只手捂上。 “专心一点。”秦瞿轻咬她耳垂,警告似的。 下一秒,梁枝只觉自己似乎被拉进了一处旋涡,浮浮沉沉间,只能任由自己沉沦。 …… 事后,梁枝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秦瞿轻声道:“如果实在觉得累,就辞职吧。做全职太太没什么不好。” 她沉默半晌,背过身,假装没听见。 - 翌日清晨。 梁枝醒来时,身旁已是一片冰凉。 本以为秦瞿已经离开,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目光却在无意间扫到阳台时,突然凝住。 秦瞿早已穿戴整齐,背对着她,在那边抽烟。 一阵风起,外头的枯枝败叶摇曳之间,烟雾也顺着男人的指缝幽幽弥散。 秦瞿很少抽烟,只有在独自陷入沉思的时候,才会习惯性地点上一支。 梁枝裹着被子盯了秦瞿的背影好一会儿,无端便将其与一年前的画面重合。 那一晚的意外发生后,秦瞿也是像今天这样,在阳台沉默着抽完了一整支烟。 而后转身回来,淡淡地对着她开口—— “梁枝,我们可以结婚。” 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平淡无比的事实。 后来她才知道,秦瞿之所以那么突然地与她求婚,只为反抗家族的安排。 他那时需要的,只是一个“已婚”的身份,从而脱离家族对他的打压与控制,自立门户。 现在秦氏早已被吞并,一切尘埃落定,梁枝想,他也许已经对这段婚姻后悔了。 当他真正想娶的那个人回来时,便是自己该退场的时候。 可即便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她仍愿装作无知地维持着表象。 她太过贪恋他对她的好,哪怕只是从指缝中不经意施舍的一点,就已让她愿意奉上一切去取悦。 …… “梁枝?” 秦瞿的声音将梁枝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晃了晃脑袋,望向早已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张张嘴试图转移注意力:“没去公司吗?” “今天周六,”秦瞿似笑非笑地问,“最近忙傻了?” “啊……”梁枝这才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 当看清上面显示的日期后,她想起什么,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拖着还隐隐作痛的右脚钻进了衣帽间。 “待会儿还有约……” 身后隐约传来一声轻笑,带点愉悦。 …… 进到衣帽间 ,站在宽大的落地镜前,梁枝稳了稳纷乱的心神,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轻拨睡裙的吊带,裙摆落地。 红色的痕迹从锁骨蔓延至前胸,如梅花般点点绽开在雪地里。 今早的秦瞿的心情似乎不错。 她往手边衣架上随意摸索了一把,找了套衣服,一边抚了抚褶皱,一边心不在焉地想。 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情吗? 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 余光从镜子里瞥见身后男人的身影,梁枝羞红了脸,连忙拿衣服挡在身前。 “又不是没看过。”秦瞿从她手里拿过衣服,随意丢在身后沙发上,自己也后退几步,坐在了上面。 沙发很宽敞,平时梁枝上班匆忙没空搭理,上面堆积了不少衣服。 秦瞿慢条斯理地将衣服拨开,眼皮微掀,朝她命令道:“过来。” 梁枝知道要发生什么,慢吞吞背对着镜子,挪动了脚步。 两人虽然在感情上单薄,但在这方面一向契合,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不分场合地向她索取。 而她无权拒绝。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只不过是秦瞿发泄欲望的工具。 又会不会是因为他放不下自己的身子,这段婚姻才能勉强存续到现在。 不满于女人动作的迟缓,秦瞿伸手去扯住她的手腕,迫使她跌坐到自己的腿上。 情迷意乱间,梁枝偶尔从镜中能窥见自己的模样。 她一塌糊涂,而男人依旧穿戴整齐,眉目松懒地扶着她的腰。 她索性闭上眼,任由他胡来。 脖颈被稳住的瞬间,她脑中清明几分,喉中溢出破碎言语:“今天我还要出门……别……” 男人的吻换做不满的轻咬,语气一如既往的矜冷淡漠。 “那就自己想办法遮住。” 第3章 . 余烬 那离婚呢? 秦瞿离开衣帽间后,梁枝躺在沙发上失神片刻。 空气里还弥散着暧昧的味道,她鼻尖忽地一酸。 他总是这样,明明亲密的事情做尽,却连一点温存的机会也不愿意留给她。 也从来只管自己的感受,未曾考虑过她的意愿。 重新换好衣服,梁枝仔仔细细用遮瑕把刚才秦瞿留在她颈侧的吻痕遮去。 化完妆,她注意到了梳妆台上放着一个未拆的包裹。 寄件人那一栏,歪歪扭扭地写着“王娣”两个字。 是她母亲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哪天拿回来的,最近她忙得晕头转向,一直没空拆开看。 打开包裹,果不其然里面放着一条围巾。 王娣性子木讷不爱说话,没读过书也认不全字,在梁枝来到江城后,仍固执地选择留在乡下,除非逢年过节,平日母女二人鲜少有联系。 知道梁枝体寒,她于是每年深秋,都会雷打不动地寄给她一条自己亲手织的围巾,款式各不相同。 今年的围巾很软很薄,与她一身驼色穿搭色系相近。 梁枝抚了抚自己脖子上抹了遮瑕的部分,低头将围巾围了上去。 ——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去过了啊。 梁枝下楼时,秦瞿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身旁坐着另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同梁枝年龄相仿,举手投足都带有一种养尊处优的娇俏。 见她走下来,女孩儿眉头皱了皱,扫兴地撇了下嘴。 梁枝假意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神态自如地与她打了个招呼。 女孩儿叫付羽然,是秦瞿远房几乎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妹,但由于读的同一所大学,所以和秦瞿关系一直不错。 自梁枝和秦瞿结婚后,她便对梁枝一直抱有不满,每次见面就跟夹了火药似的。 至于原因—— 付羽然轻蔑地打量了一番梁枝的穿着,视线落回她的围巾上。 梁枝在坐下时,忽听她阴阳怪气开口:“你这围巾款式怎么那么土?到底会不会搭衣服啊,丢人。” 末了,忍不住继续嘟囔:“从农村来的就是土气,如果是应晗姐,绝对不会这么搭配……” 梁枝拿筷子的手一顿,低头不语。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戳到了她的心,她只觉一阵莫名的酸涩与委屈从心头涌上。 她当然知道应晗是谁。 从她与秦瞿正式认识的那天起,她就时不时能从他周围的兄弟口中了解到这个人。 当年的艺术学院院花,长相惊艳,家境殷实,是学校里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也是秦瞿一直以来唯一喜欢的人。 梁枝曾无数次见两人如神仙眷侣般出双入对,也知道当年秦瞿做出自己创业的决定,是为了与她在一起。 如果没有应晗的突然出国,最后两人应该会毫不意外地步入婚姻的殿堂。 付羽然和应晗的关系好,对于梁枝,她一直抱有的敌意,也是出于此。 就连梁枝有时都会觉得,自己是趁虚而入,偷走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 她低着头发呆,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戳啊戳。 忽然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只灌汤包,放在她的碗里。 “少说点,”秦瞿淡声对付羽然说,“吃饭。” “哦。”付羽然不情不愿回了声。 梁枝心思不在这上面,夹起灌汤包直接咬了一口,迸溅的汤汁洒进嘴里,烫得她舌头发麻。 手一抖,灌汤包落回了碗里。 她无暇顾及,小声吸气缓解口腔的痛感。 付羽然见状,小声嗤笑:“这都不会吃,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下次学学吃相,别在外人面前丢人。” “付羽然。”秦瞿唤她,隐藏警告。 付羽然吐了吐舌头,不置可否,“你不管管,我就替你说两句咯。” 秦瞿不再说话。 …… 待到舌尖痛感减弱,梁枝一言不发地继续用餐。 订的早餐出自江城有名的望江楼,以食材鲜美著称。 不知道是不是舌头被烫麻了的缘故,梁枝只觉得味同嚼蜡。 逃也似的放下碗筷,出门时,她看见昨晚被遗落在门口的高跟鞋。 许是付羽然觉得碍眼,将其踢到了台阶下面。 沾了灰尘,显得几分破旧。 像极了被遗弃的废品。 - 梁枝见到任夏夏的时候,女人戴着墨镜,外搭一件闪瞎眼的镭射外套,发色是年轻新潮的湖泊蓝,一眼望过去,无比扎眼。 见到梁枝,任夏夏摘了墨镜,飞扑过去就是给她一个熊抱,头发甩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枝枝,好久不见啦!” 梁枝笑着反手拍拍她,“这么久没见,都快认不出你了。” 任夏夏嘿嘿笑两声,揽着梁枝的肩膀就带着她往咖啡厅走。 大学毕业两年,两个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感情。 落座后二人谈起近况,任夏夏一提到自己的老板,当即抱怨连天。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向这样,一个话痨一个话少,梁枝总乐意充当那个倾听者的角色。 “……总之他就是个事儿逼,我真没见过像他那么事多的男的。”说到这里,任夏夏停了一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一口,话锋转了转,“不过其他还好,接了几个喜欢的项目,还拿了个建筑设计的小奖,也算累并快乐着吧。”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对面静静聆听的梁枝,忍不住说:“我觉得要是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自己说这些不合适,闭了嘴。 梁枝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语气:“跟我说话你还顾虑什么呢?你说吧。” 任夏夏这才惋惜地摇摇头,实话实说:“我觉得,要是你走这条路,会比我优秀得多。” 大学时,梁枝的成绩常年第一,是公认的能力和灵气并重,不仅才华横溢,也肯下功夫努力,就连最为严苛的教授都赞不绝口。 可惜毕业前她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整日跟随秦瞿创业,毕业后,她便义无反顾进入珩原,主动放弃了所有人为她铺好的光明道路,就此沉寂。 时至今日,任夏夏提起这件事,仍忍不住惋惜。 “哎,不过在珩原任职也挺好的,毕业季多少名校毕业生挤破头也去不了,再说你现在是总裁夫人,也过得轻松不少,不像我,天天累成狗……诶,你和秦瞿最近怎么样了?” 任夏夏是梁枝唯一一个知道她和秦瞿关系的朋友,大学时两个人常常窝在同一个被窝里交换秘密,也因此,她知晓梁枝从高中开始暗恋秦瞿,直到结婚之前那七年的几乎所有故事。 忽然提到秦瞿,梁枝怔了怔神,故作云淡风轻:“挺好的。” “挺好就行,”任夏夏不疑有他,撑着脑袋开玩笑,“我还说,如果你哪天厌倦了他,就一脚把他给踹了,回来陪我一起做设计,我一定放三天鞭炮庆祝。” 梁枝笑着摇摇头,“说什么做设计呢,我早就没这能力了。” “你有啊。”任夏夏不满地坐起来弹了下她脑门,“你给我认清楚自己的能力啊梁枝枝同学,你当年愿意为了一个秦瞿去接触你从来没有了解过的领域,那对于一个你曾经这么了解的专业,肯定也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你有能力做任何事,只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剩下的碎碎念,梁枝已经听不大清晰。 她微微低头,不自觉地搅拌着咖啡。 只看自己愿不愿意……吗? 那,离婚呢? 梁枝愣了下,也不知道自己脑海中为何无端掠过了这个念头。 第4章 . 余烬 “应晗” 与任夏夏一聊就聊到了下午,正说好一起去吃饭,梁枝便临时接到一通电话,让她赶回公司一趟。 已经是第不知道多少次这样。 梁枝能力强 ,性格好,在公司里不端着架子,遇事能帮则帮,因此总被人求助。 她没办法,只能与任夏夏告别,婉拒了她送自己去的提议后,自己打了辆车过去。 最近天气越发冷起来,天也一天比一天黑得早。 梁枝从公司大楼走出时,夜幕已经缓缓笼罩了整个天空。 公司楼下支起了一个卖麻辣烫的小摊贩,还没有走近,一股食物的香味便顺着夜风一股脑扑了过来。 梁枝没吃晚饭,闻到这股味道,倏然觉得肚子空空的难受。 不指望回去吃饭,她于是过去随便点了些东西,打算就地解决。 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热情地“诶”了声后,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 梁枝找了个位置坐下。 桌上还残留着上个食客留下的油渍,她拿桌上的纸随便擦了下。 好久没来吃过这种路边摊了啊。 这会儿客人不多,老板望了眼几乎没什么人的街道,找着空隙跟梁枝随意闲聊。 “再晚点这边人会多,现在公司都下班了,麻将馆也没人出来,就没什么生意。” “这样啊,”梁枝点点头应和,“您一直在这里吗?” “是啊,”老板笑了笑,“不过下个月街道新政策就出来了,不能在这条路上摆摊,我就得去别的地方,不过也好,换到我儿子那个学校门口,我还能多看看他。” “那挺不错的。” 梁枝评价道,忽然有点分神。 父母啊…… 她摸了摸围巾,想起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几声提示音响起后,那边王娣粗粗的嗓门响在耳边:“喂?” “妈,”梁枝唤了声,“我下周末想来看看你。” 那边沉默一会儿,讷讷“嗯”了声。 深谙母亲不爱说话的性子,梁枝唇角弯了弯,自顾自地跟王娣说了下最近的状况,顺带叮嘱她注意身体。 王娣默默听着,不时再“嗯”一声。 麻辣烫在这时端上来,老板见她在打电话,没有多做打扰,把东西端到她面前便离开。 梁枝对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 “……那我星期六回来,”梁枝说到这里,话锋转了转,小心提议,“星期天回去的时候,要不要把你接到城里来住一段时间?” “你又在说什么?”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娣在听了她这个提议后,拒绝得出奇激烈,“我不去!” “你要来就来,不要带我到你那边去,反正我住不惯,到时候怪丢人的。” 说完,便强硬地挂断了电话。 “嘟——” 随着这一声不算长的提示音结束,今早付羽然的那句“别在外人面前丢人”一下浮现在了梁枝脑中。 梁枝手机还贴在耳边,垂下眼帘,舌尖泛起微苦。 把围巾扯起来遮住下巴,三秒后,她深吸一口气,小声喃喃。 “不丢人的……” - 放下了手机,梁枝撕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吃起麻辣烫。 汤底辣辣的带点奶香,令人胃口大开。 梁枝确实有点饿,一口一个鹌鹑蛋,吃得专心致志。 就在这时,桌对面的板凳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人坐到了她的面前。 以为是拼桌的,梁枝指了指隔壁的空桌子,含混不清道:“那边还有空位。” 对方没吭声,手放在桌上,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 这个声音一下子唤醒了梁枝,她略微错愕地抬头,发现对面的秦瞿正微皱着眉看向她。 “怎么还吃这些不卫生的东西?”他问。 梁枝口腔里还残留着微辣的感觉,闻言低下头,纳闷地搅和了两下碗里的汤汁,“还好吧……你要不要尝尝,挺好吃的。” 秦瞿欲言又止,始终没有松开的眉头昭示着他的不满。 梁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闭着嘴放下筷子。 她居然又忘了,现在的秦瞿怎么可能会吃这些路边摊。 几年前创业初期,就算最窘迫的时候,他也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只有在实在没条件的时候,才会勉强从她那里分走一点。 她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晚上,学校门口的路边摊,门禁已过,她与秦瞿并排蹲在路边,共同分享一碗小糍粑。 秦瞿其实没有吃几口,皱眉的表情与现在如出一辙。 “梁枝,”他缓慢地唤她,“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这样。”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几年过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又什么都变了。 整理好情绪,梁枝本想放下筷子跟秦瞿一起离开,下一秒,却又听见秦瞿开口:“你吃吧,我等你。” 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梁枝手上动作一滞,筷子被她不留神掉到了桌上。 “啊……” 秦瞿见状,颇为无奈地笑了下。 “小心一点。” 说完,他转头让老板拿了一双新筷子过来。 男人手伸过来时,她似乎嗅到了一点不同于以往的香气。 不是他常用的木质香调,有点偏淡淡的花香。 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可是又记不太清晰。 把这些小细节抛在脑后,梁枝接过筷子,讷讷道了声谢。 “谢什么?”秦瞿眼底含了淡淡的笑,替她扔掉旧木筷,“我们是夫妻,别那么生疏。” 梁枝垂下的眸子闪了闪,莫名有些无措地胡思乱想。 今天的秦瞿,真的有点不太一样。 对她温柔了好多。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呢? 把这些心思藏在心底,梁枝从碗底翻出一个鱼丸。 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她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鱼丸,看过去。 屏幕上是一条娱乐新闻的推送: 【华人影后应晗今日到达华鼎大酒店,采访称欲回国发展!】 …… “应晗” 一个字一个字仔细读完,梁枝指尖也随着感叹号的落下,变得一片冰凉。 原本稍有些雀跃的心思,宛如迎头浇下一盆冷水,了无生机。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那些忽略了的细节。 比如,秦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华鼎大酒店的位置,离公司大楼不过三百米距离。 而她刚才无意中秦瞿身上嗅到的清淡花香,是曾经应晗最爱用的栀子花香。 他见过她。 鱼丸在空气中凉透,梁枝囫囵再咬了一口,忽觉难以下咽。 她早该明白的。 这个世界上,能让秦瞿展露出温柔宠溺那一面的人,只有应晗。 而她得到的短暂温柔,不过是沾了应晗的光,被心情好的男人顺带施舍了一点而已。 第5章 . 余烬 毕竟,她也不清楚这段婚姻还能存…… 心里憋着事,梁枝不敢再看秦瞿,心虚地低下头,默默解决已经开始变凉的麻辣烫。 凳子有点矮,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 本来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脚踝,被夜风一吹,再一次隐隐生疼。 吃完东西,梁枝跟着秦瞿一起回到车上。 由于应晗此次突然回国,这会儿外头的路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处处是媒体粉丝蹲守。 秦瞿见状微微皱眉,换了一条路。 回去路上两人没再说话,不知是因为梁枝自己的情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只觉得车里的气氛沉默得有些窒息。 为了打发时间,她打开手机,百无聊赖地滑动。 目光再次触及应晗的那条消息时,她有点心虚地朝着秦瞿看过去一眼,把屏幕稍微转过去,点开了那条推送。 视频里,女人身着白裙,背脊挺直,身姿纤细优雅,在众人的簇拥下,耀眼夺目得宛如天生就存在于世界中心。 不加多余的修饰,一切都精致得恰到好处,单单一个回眸,足以摄人心魄。 她嗓音很轻,被问及为什么回国时,神秘地笑了笑,回答得暧昧。 “为了一个人。” 底下的评论在短短半小时内,已然上升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目。 【我们女神为了谁回国??哪个狗男人???】 【她也太美了吧,话说手上那个戒指是梵克雅宝今年限量款吧……】 【回复楼上,晗女神家境有多好你知道么?江城那个排名前几的和盛集团就是他们家开的,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演技又好家境又牛逼,这是什么小说女主人设呜呜呜!!是为爱回国吗我哭得好大声!!】 …… 为了一个人。 仿佛有一束光打进心底,梁枝隐隐作祟的情绪被照得无处遁形。 几年过去,别人仍万众瞩目,甚至上升到了一个需要她拼命仰视的高度。 而她,一成不变得近乎落魄。 又有什么可比性。 …… 闭了闭眼,梁枝打开车窗,被扑面而来的风吹了一脸。 耳边呼啸的风声遮过了引擎的声响,也吹散了一点自秦瞿身上传来的栀子花香水味。 他曾经那么喜欢她。 她还记得几年前应晗出国那天,秦瞿晚上喝得烂醉,靠在她的肩上,低声喃喃:“她走了……我该怎么办……” 是一种接近于死亡的颓然。 那个时候,她竟然还曾窃喜过,应晗离开了,也许自己才是那个赢家。 现在回想起来,多么可笑。 - 车一路开进别墅停车场。 梁枝还在出神,秦瞿下车时见她没动,帮她解了安全带:“在想什么?” “咔哒”一声吓了梁枝一跳,她咬了下唇,摇摇头,“没想什么。” 秦瞿疑惑地多看她一眼,旋即无所谓地移开视线,“那就回家。” “……好。” 两人前后脚进门后,秦瞿换鞋,梁枝顺手脱了外套和围巾,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秦瞿换好鞋,抬头便见梁枝只着一件贴身毛衣,侧着头检查外套有没有污渍。 暖黄灯光下,女人玲珑单薄的身姿被清晰勾勒,纤细中透着些微的妩媚。 秦瞿心念微动,上前去将她揽到自己身边。 感受到欲.望的压近,梁枝心头一惊,下一秒便感觉到耳垂被人轻轻吹了吹气。 她习惯性顺从地软在秦瞿的怀中,却在鼻尖再一次嗅到栀子花香时,拧起了眉。 抬手轻推男人的胸膛,梁枝显得几分抗拒:“今天可不可以不要……” 鲜少被梁枝拒绝,秦瞿挑了下眉,不情愿地从鼻腔里轻哼一声,放开了她。 重新获得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梁枝头一回拒绝成功,显得有些无措。 她踢掉小皮鞋,逃也似的小心翼翼爬上楼:“……我先去洗澡。” …… 浴室里氤氲着浓重的水汽,梁枝把自己埋进浴缸里,抱膝发呆。 这里就像一处憩息地地方,令她得以从刚才喘不过气的氛围中脱出。 想到出去就要继续面对秦瞿,她有点不太想出去。 磨磨蹭蹭泡到水温变凉,梁枝终于从浴缸里站起来。 手往台子上一摸,空空如也。 她这才想起,自己进来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拿睡衣和浴巾。 秦瞿在房间里,她不敢贸然出去。 可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长住,她犹豫很久,最终也只能尴尬地朝外面喊:“秦瞿,可以帮我拿一下浴巾和睡衣吗?” 她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知道是秦瞿在帮她找,于是挪到门口,打算一会儿给门开一条缝,让秦瞿递进来。 却见浴室门“呼啦”一声被推开。 秦瞿穿着浴袍,想来是在另一个浴室洗过了。 浴袍的领口开得有些大,男人下巴上的水珠滴下,顺着喉结一路滑过锁骨与胸膛,顺着领子隐入被遮挡的腹肌之中。 几分漫不经心的诱惑。 梁枝脸一红,背过身去:“你不用进来……我拿了就是……” 秦瞿淡淡地望了一眼她腰窝处留下的深浅红印,忽然把手上的衣物放在一旁,大步向她走来。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时,梁枝听见男人毫不在意的轻笑。 “难道不是欲拒还迎?” …… 结束后,秦瞿难得有心帮梁枝清理收拾好,抱她回床上。 台灯关上,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两人背对背躺着,丝毫不像刚才进行了一番激烈交缠的模样。 梁枝能感觉到男人的脊背贴着她,于是尽量调匀呼吸。 直到秦瞿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似乎是睡着了,这才拿起手机,自虐一般又点开了应晗的那个视频。 视频放到一半,屏幕顶端弹出一个消息提示。 点进去,发现来自一个备注是“杨牧河”的人。 是秦瞿大学时的那帮朋友之一,与秦瞿家境相当的狐朋狗友那梯队的,也算得上梁枝的老熟人。 【[图片]嫂子,秦瞿有没有告诉过你,应晗回来了的事?】 图片是刚才那个视频的截图。 梁枝扯扯嘴角:【没,但是我看到了。】 那边沉默一会儿:【……不是,他没告诉你是几个意思,打算旧情复燃?】 当年应晗出国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听说是看上了当时交换计划的另一个男生。 这件事在秦瞿的那帮子朋友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也导致那帮兄弟至今不怎么待见应晗。 梁枝知道他的意思,但没回话。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会儿,杨牧河又发来一句:【没事的嫂子,你和他好好过,应晗的事情我们看着,要是他秦瞿真有这个意思,我们拖也要把他拖回来。】 【你放心,我们这帮兄弟虽然不靠谱,但永远站在你这边。】 梁枝心里一暖,却又莫名生出了点愧疚,空落落的。 想不清是为什么,她回了杨牧河:【嗯,谢谢。】 身旁有动静传来,黑暗中,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肢。 梁枝感觉到秦瞿身体靠过来,做贼似的熄了屏,把手机放回去。 男人的身体炽.热,呼吸落在颈间,夹杂三分懒散。 “梁枝,我们要个孩子怎么样?你不是一直挺想要的吗。” …… 梁枝闻言,身体一僵。 背对着秦瞿,她隐匿在黑暗中的神色微变,眼中情绪复杂。 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频率,梁枝用商量的语气轻声道:“秦瞿,这件事先放放,好么?” ——毕竟,她也不清楚这段婚姻还能存续多久。 第6章 . 余烬 是因为愧疚,想要补偿什么吗?…… 秦瞿闻言,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不悦地收起,许是今天被拒绝两次使他发觉了不对劲,他问:“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没,睡觉吧。”秦瞿连续两天不知节制,梁枝身上没什么力气,声音也轻轻的。 男人似乎对她这样回避的态度不满,轻咬了下她肩头,留下一个浅浅牙印。 疲惫感铺天盖地袭来,梁枝不想应付秦瞿,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放软:“……好累的。” 语气带了点撒娇地意味,像是被羽毛一下下轻轻挠过心头。 秦瞿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这才满意地放过她。 “那就早点睡。” 梁枝等了一下,待确定男人没有其他的动作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心头仿佛有一团混乱的线,怎么也捋不顺。 结婚这么久,为什么突然又提到孩子呢。 是因为愧疚,想要补偿什么吗? - 两日后。 午休时间。 “诶我说这挺好的吧?差不多得了,你也不懂就交给他们啊——” 小姑娘打电话的声音很大,在办公室里响得突兀。 好在这会儿是午饭时间,大部分人去了食堂,倒也没怎么打扰到别人。 她一边夹着电话,手里一边翻着装修方案,“这不都按照我们的要求来的吗……好啦,知道了,我再看看……” 挂断电话,她撇撇嘴,又翻了两页方案,小声嘀咕:“真是的,不就是装个婚房吗,怎么那么麻烦……” 从她身后倏地伸出一只手,轻轻落在了纸面上。 女孩儿一怔,便听见身后温柔的女声不紧不慢传来:“屋顶如果要开天窗的话,得好好考虑防水问题,晏澜里的房顶比较特殊,用这个材料不合适。” “诶?” 女孩儿扭头,便见梁枝站在她身后,正专注地看着她手里的方案。 她一惊,感叹出声:“梁秘书,你还懂这些啊?” “嗯,”梁枝没有多说,眼神仍落在纸上。 这个姑娘她有印象,刚转正不久,家境不错,性格好嘴也甜,前段时间满办公室宣布婚讯,还给她分了一包喜糖。 梁枝刚才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听见她的对话内容,本只是随便看一看,却发现她手里的方案问题颇多。 耐心给她整理了一遍,女孩儿双眼放光,甜甜地冲梁枝道谢。 “谢谢梁秘书啊,不然我又要踩好多坑。”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碎碎念道,“我得赶紧跟我老公说说。” 打开聊天框的时候,梁枝随意往下一瞥,看见爱心的表情占了半面屏。 她默默收回视线。 “梁秘书结婚了吧?”女孩儿脸上一直挂着笑,边打字边随口问道,“老看你加班,虽然工作很忙,但总得抽时间制造一点二人世界呀。” 她没什么心眼,说这话也只是调侃 ,不带恶意。 却隐隐在梁枝心底刺了一下。 梁枝怔忪片刻,背过手,摸了摸自己右手无名指,冰凉的触感硌着指腹,也硌在了心上。 她勉强笑了笑,“嗯。” 一通电话响起,前台有事找她,她正好借机离开。 小姑娘笑着与她告别,不忘再往她手里塞颗费列罗做感谢。 走去前台的路上,梁枝低着头,脑海里不断浮现刚才女孩儿的幸福笑意。 那才是真正有爱的婚姻。 她那算什么,顶多算她一个人死撑。 - 前台只说有一个女人指明了要找秦瞿,没有透露其他。 梁枝直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应晗。 女人坐在大厅沙发上,腰板挺直,即使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也依稀能感受到惹眼的气质。 她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滑着手机, 前台小姑娘见到梁枝过来,仿佛找到了救星,“梁秘书……” 梁枝颔首,走向应晗。 听见脚步声,女人放下手机,唇边弯起一道礼貌的弧度,摘下墨镜,一双眼弯着笑,“是梁枝学妹吧?” 梁枝愣了下,没想过应晗居然还记得她。 似是没感受到梁枝的走神,应晗自顾自笑着解释道:“我父亲有事托我找找秦瞿,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空,可不可以帮我问问?” 说完,她又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四周,“在大厅等久了,万一碰见其他人……” 梁枝会意,淡淡笑了下,“秦总还在开会,等结束了应该有时间,我先带你去他办公室等一等?” 应晗这才放松地舒眉:“那太谢谢你了。” 梁枝礼貌地对她欠了欠身,带她过去。 几年没见,女人比校园时期成熟许多,举手投足都自带一种迷人的气质。 梁枝走在她身边,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遏制心底自卑的滋生。 路上,应晗偶尔偏头打量周围,状似无意地开口:“梁秘书,你跟着秦瞿那么久,知道他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吗?” 梁枝默了默:“……抱歉,不太清楚。” “这样啊,”应晗了然地点头,轻笑一声,“看来他还把她保护得挺好,你说是吧?” …… 梁枝垂下眼帘:“大概吧。” 哪里是什么保护得好。 只是从未看在眼里罢了。 到达秦瞿的办公室门口,梁枝脚步停住。 她正准备开门,应晗倏地出声轻唤她。 “就到这里,我自己进去,你继续忙吧,”应晗轻撩了下头发,风情万种地冲梁枝笑笑,又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一点小心意,就当回国礼物,剩下的那些小事也麻烦梁学妹了。” 算是封口费。 梁枝明白她的意思,接过盒子,轻轻颔首“嗯,我会让他们对你的行踪保密的。” 毕竟是公众人物,这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总归影响不好。 应晗又冲她笑了笑,开门走进办公室。 梁枝转身,这才有空打开应晗送的小盒子。 当看清里面躺着的项链时,她瞳孔骤缩。 这根项链她见过,是在某个商场的橱窗里,标价小三万。 本以为只会是一点普通的小玩意儿,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贵重。 不靠秦瞿,于她的薪资水平来说都需要咬咬牙才敢买下的东西,对于应晗而言,不过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礼物。 “……” 原本抑制住的自卑感恰如藤蔓一般细细密密攀上心头。 梁枝收起项链,最终还是打算过段时间还给应晗。 这不能要。 是她的东西,总要还给她。 - 给秦瞿发了个消息,告诉他应晗在办公室等他后,梁枝从办公室走回刚才的地方。 还未走近,刚好听见几个前台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我怎么感觉她那么像一个明星呢?” “想多了吧,明星怎么可能有空到这里来,更何况找秦总。” “对啊,秦总可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爱护家庭,哪里看得上这些小明星……诶你说会不会是秦总那位隐婚的正牌太太?” “是哦……你看她那么有气质,而且梁秘书对她态度好好,不会吧我们真的看见了传说中的秦太太……?” 几个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忽然瞥见梁枝朝这边走过来,忙作鸟兽散,垂着头规规矩矩喊了声:“梁秘书。” 梁枝“嗯”了声,见几个人都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原本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行了,以后不要讨论这件事,把嘴巴闭紧一点。” 众人纷纷点头,似乎从梁枝的话里读出了些别样的意思,在交换了一阵眼神后,连声道:“知道了!” 梁枝不管她们在想些什么,抬步欲离。 就在此时,一个小姑娘叫住她,小心翼翼地发问:“梁秘书……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秦总的太太啊?我看她气质长相都和秦总很般配诶。” “……” 梁枝脚步微顿,表情僵滞片刻。 那么般配……吗。 背对着她们,她自嘲般摇摇头,声音显得几分缥缈。 “……谁知道呢。” 大概以后会是吧。 第7章 . 余烬 心里的一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梁枝枕在手臂上,休息了一会儿。 说是睡觉也没睡着,说是闭目养神,却也并没有平静下来。 最近关于婚姻的问题不断在脑中翻搅,近乎满溢出来,惹得太阳穴也一阵阵突突发疼。 在趴了许久也没得到缓解后,她只能重新坐起,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个好友验证引起了她的注意。 “梁学妹,我是应晗,加个好友方便联系呀~” “……” 不明白应晗为什么突然加她,毕竟大学时她们也不熟,更别提现在。 若是想通过她接近秦瞿,好像也没那个必要。 虽然疑惑,但出于礼貌,梁枝还是点了同意。 通过验证后,应晗给她发了个爱心,她于是回了个微笑,便再无下文。 顺手点进应晗的朋友圈,在看见前两天她最新发的那条朋友圈时,梁枝手指停住。 【回去找一个人~希望这一次不再错过。】 配图是一朵玫瑰,和飞机上拍的云层照片。 日光穿过云层,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朋友圈底下,付羽然点了一个赞,评论:【欢迎我家女神姐姐回来!!这次肯定不会错过的!!】 …… 梁枝安静地盯了屏幕许久,轻哂一声。 - 下午临近下班时,梁枝收到秦瞿的消息,让她先回家,自己还有点事。 梁枝早已料到秦瞿会这样,回了个“好”字。 毕竟曾经的恋人叙旧,一个仍有心,一个仍存意,应该会有说不完的旧日话题。 这次她聪明地没有选在下班高峰期打车,而是搭了地铁回去。 站在喧嚷拥挤的车厢之中,她望着车窗外广告亮起又暗下,最终在黑暗里投射出自己融入人群的剪影。 梁枝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没有嫁给秦瞿,她也许就会像这样,抱着澄澈的对爱情的幻想,一个人过着平凡而有盼头的生活。 回到家,换好了鞋,梁枝脱掉沾染一身冰冷风霜的外套,进厨房做饭。 她习惯了一个人准备饭菜,大部分时候早午餐在公司或者附近吃,晚餐都由她亲自下厨。 除非忙不过来,才会偶尔订外面饭店的餐。 梁枝做菜时,会下意识按着秦瞿喜欢的口味来。 直到看见满桌子饭菜都是秦瞿喜欢的菜色时,她才意识到这点。 怔然以后,她轻嘲般摇了摇头,不禁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对秦瞿的所有爱好了如指掌,那么秦瞿他,又了解她多少? 说来可笑,结婚时她还想过,只要是秦瞿,哪怕他不爱她,她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已经足够满足。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全靠自己的一腔热爱,撑不起两个人共同的生活。 一遍遍告诫自己要懂得知足,却忍不住想要渴求更多,是她的错。 “咔哒”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梁枝回过神,见秦瞿回来,照例唤了声:“你回来啦?” “嗯。” 秦瞿去洗手,梁枝借机脱下围裙,盛了两碗米饭放到桌上。 吃饭时,两人照例相对无言。 梁枝手机放在一旁,偶尔看一眼有没有消息。 秦瞿忽然叫她:“梁枝。” 梁枝连忙熄灭手机屏幕,做错事一般心虚地应了声:“啊?” 本以为秦瞿会说她玩手机的事,却见他漫不经心扫过她握筷子的那只手,慢悠悠地问:“怎么没戴戒指了?” “啊?哦。”梁枝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恍然大悟,“可能是刚才放在厨房了。” 她做饭时怕弄脏,总爱摘下来放在一边。 大概刚才想事情入了迷,没想得起重新戴上。 秦瞿微微颔首。 梁枝放下心,重新按开手机。 刚好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来自杨牧河。 【嫂子,我之前从媒体那儿拦了几张照片,总觉得要是没拦得下来,明天就该承包热搜第一了。】 【已经发给老秦让他自己处理了,我那几个兄弟让我别发,但我觉得吧,还是得告诉你一下,不然我良心怪不好受的。】 【[图片]】 梁枝眸光一凝。 照片是在地下停车场偷拍的,一张应晗从黑色迈巴赫上下来的照片。 不知道是角度足够好还是应晗根本不懂得回避,下车后她仍大敞着车门,笑意嫣然地向里张望,似还在说着什么。 从拍摄者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驾驶座上人的轮廓。 男人似乎心情不错,姿态十分放松。 与应晗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曾在夜里偷偷描摹过无数遍的轮廓,梁枝怎么可能不熟悉。 ——所以,那天秦瞿不仅仅是见过她。 而且还是亲自从机场接到她,送她去的酒店。 而这一切,他甚至从未与她提及。 对那晚的事最后抱有的一丝也许是巧合的侥幸心理,轰然崩塌。 梁枝唇瓣咬得发白,放下筷子轻轻问:“应晗回国那天……你是不是去接她了?” 秦瞿掀起眼皮,“怎么?” 当做默认。 被秦瞿这般浑不在意的反应刺得心里不舒服,梁枝声音有点哑:“……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秦瞿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抬起头。 下颌线条在灯光下优美分明,喉结微动,透出几分性感,一双桃花眼中的情绪却凉薄得惊人。 “突然问这些做什么?”他淡声道,“这不重要,没什么好说的。” 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了一句:“不过是受她父母嘱托,随手帮的小忙,今天她也只是代她父母来与我谈些合作上的事,你不要多想。” 不重要、没什么好说的、不要多想。 明明平淡至极的三句话,却宛如三座大山,一下将她压得说不出话。 “……” 梁枝低着头,囫囵“嗯”了一声。 到底是这件事不重要,还是她不重要。 是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只是对她没什么好说的。 即便她明白,以秦瞿的做人原则来看,他不是会做出诸如出轨一类的事情的人。 但也掩盖不了这段婚姻食之无味而又岌岌可危的事实。 想起照片里两人愉悦和谐的氛围,再对比此刻饭桌上她与秦瞿相对无言的僵滞状态,梁枝手指缓缓攥紧,指甲一点点嵌入掌心。 感受着钝钝的刺痛袭来,她闷在心底许久的念头仿佛被刺破一个小口。 梁枝张张嘴,兀地问道:“秦瞿,你觉得我们的婚姻,还有意思吗?” 秦瞿夹菜的动作顿住,眉头小幅度地蹙起。 “梁枝,不要乱想。”他说。 “……” 本想说出的千言万语被一句“不要乱想”尽数堵在喉间,梁枝眼神暗了暗,闭上了嘴。 这时候想和他好好谈谈,会被当成无理取闹吧。 思及此,她端起碗缓缓起身,朝厨房走去。 “我吃饱了。” 碗里还剩一半的白米饭,没了配菜,梁枝又不想浪费粮食,于是赌气一般地蹲在厨房角落,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没有水,梗得难受。 直到米饭见底,她才好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一股脑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 侧头,她一眼便注意到了还放在台面上的戒指。 中间的钻石内嵌,款式优雅内敛,却又丝毫不显朴素。 放在大理石台面上,暖黄灯光投下,反射着璀璨而细碎的光。 她两根手指捏住戒指,没有将其戴上的意思,将其攥在掌心中,上楼放回了抽屉角落的红丝绒盒子里。 盒子关上的那一刻,她心里的一个念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第8章 . 余烬 “我想离婚。” 周末。 梁枝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收拾好,没有打扰秦瞿。 最近这几天江城天气不好,早间总是雾蒙蒙的,带着难忍的寒意。 梁枝拢紧外套,拾级而下。 院里原本是种了玫瑰的,那时梁枝尚有对婚姻的幻想,认为秦瞿能娶她,至少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好感,所以满怀热情地经营着属于两个人的生活,期待有一天他能看到她的好。 可她最终没能等到那一天,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敷衍。 院里的玫瑰缺了打理,日渐衰败,到现在,恍然间只剩了几根枯枝。 梁枝两根手指轻轻捻过枯枝,折下一小段,随手扔进土里。 上车时,她觉得驾驶座坐着十分不舒服,系好安全带后呆了一阵,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结婚以来她极少开车,基本都是秦瞿在开,所以座椅都是按照秦瞿的舒适度来调整的。 梁枝敲了敲脑袋,无奈地笑骂了自己一句:“真笨。” - 开车进山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太久没开过车,实在手生,梁枝就算有意加速,也不敢太过,只敢轻轻踩着油门,慢慢往前一点点开。 山路崎岖,今早的雾气仍盘踞山间,久久散不开来,梁枝几次碰见急转弯,都得停下来缓一缓。 好在一番曲折后,总算还是安全无恙地到了目的地。 梁枝家院子小,停不进车,只能麻烦邻居打开院门,暂时停一停。 邻居二话不说帮她开了门,一边指挥她停车,一边笑呵呵地同她搭话,“枝妹儿在大城市混得不错嘛,气派!” 梁枝微笑以应,临走时又被硬塞了一把糖。 她想拒绝,邻居非让她拿着,不忘碎碎念一阵:“自从你上次回来,我家闺女天天吵着还想见你,可喜欢你了,就连学习都积极了不少,非说要考上你那个高中,我说大城市的重点高中哪里那么好考,她不听,你看这周末还在学校留着学习……” 梁枝一怔,隐隐有了点印象。 自己上次回来时,似乎陪着那小姑娘玩过一段时间,顺便辅导了她一阵作业。 她从没想到,自己的一个举手之劳,居然能带给别人那么大的影响。 默默把手里的花生糖塞回兜,她与邻居再次道谢后,回到了自家院子。 客厅门敞开,从院子大门往里望过去,一眼就能望见王娣的身影。 女人体型微胖,裹着一件大棉袄,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梁枝见状,扬声往里唤道:“妈!” 王娣闻声,慢慢坐起来,转头见她快步走来的匆促模样,起身转向厨房的方向:“我去端饭,你就在这坐着。” 梁枝“嗯”了一声,乖巧地上桌坐着。 桌上被纱布盖着几道菜,梁枝掀开,发现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香肠腊肉切片。 她皱了皱眉,软着声朝厨房里喊:“妈,不是让你不要老吃隔夜饭吗?” 过了半晌,王娣才从厨房探出一个头。 “……哦,你扔了吧。” 午饭是酸菜鱼,梁枝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王娣做的这道菜,此刻闻见味道,忍不住食指大动。 唇齿间香气盈满,她一边吃饭,一边囫囵问王娣:“最近降温了,我待会儿陪你去镇上试新衣服?” 王娣回头从沙发上拿了床毯子给梁枝披上,末了才慢吞吞开口:“够穿。” “够穿什么啊,”梁枝反手捏了捏王娣的袖口,不满道,“那么薄,这都几年前的衣服了?” 她倏地意识到不对,问她:“我之前给你带回来的衣服,你不会……还没穿过吧?” “……” 王娣侧过身。 “多好的衣服,我穿浪费。”她小声道,“等这件穿不了,再说。” 梁枝眉头皱得更深,“你别老屯着,缺什么直接跟我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王娣不吭声。 梁枝叹了一口气。 她母亲就是这样,没读过书,反应不快,固执且不好交流,碰到不愿意回应的话题,总爱沉默以对。 可也是这样一个人,从小到大一遍遍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拼命考出去,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她送出了这座小村,从江城最好的高中,直到江城最好的大学。 王娣不说话,改做闷头吃饭,梁枝也只好不说什么,一时间气氛显得几分沉闷。 手机铃声适时打破沉寂,梁枝看了一眼来电人,匆匆留下一句“等我一下”后,拿着手机出了屋子。 接通电话,那头秦瞿微哑的声音传来:“到了?” 梁枝“啊”了一声,“到了。” “下次出门的时候,记得跟我说。” “诶?”梁枝没想到秦瞿会给她说这些,愣了一下,下意识小声道,“可这没什么好说的啊……” 即使声音很小,仍被秦瞿听了进去。 他似是不满,淡声重复一遍:“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梁枝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试图转移话题,“怎么突然跟我打电话?” 是关心她的安全吗? 秦瞿沉默片刻,开口:“想问问你,书房里那些旧书还需要吗?羽然准备考研,可能需要借用家里的书房,书也一并放过来。” 顿了顿,他劝道:“那些书现在对你没用处,刚好可以清理掉。” “……” 梁枝怔忪片刻,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 那些书全是她大学时收集的建筑设计类相关书籍,里面记载了她对这个行业所有的热爱。 即便当年放弃了一切专业相关的东西跟随秦瞿,她也没舍得将这些记忆丢掉,搬到那个房子时,甚至不顾麻烦,一本一本收拾好,亲手排列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几排书架上。 而现在,秦瞿告诉她,这些东西对她没有用处。 好像给她的过去,画上了一道大大的叉。 “……” 梁枝低下头,安静地在院子里绕着走了两圈,试探着问他:“……可以让她找别的地方放吗?” “书房放不下。”秦瞿语调混不在意,仿佛只是在通知她,“羽然已经把你的书整理到别的箱子里了,你愿意的话,可以直接找人处理掉。” 丝毫没有顾忌过她的意愿。 好像她的退让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梁枝脚步停了下来。 控制住自己不断下沉的一颗心,她尽量使语调听起来心平气和:“……我知道了,不用处理,放我房间吧。” 说完,她没等对方回复,便挂了电话。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再扩大,梁枝握紧手机,一言不发地回到餐桌上。 王娣见她回来,帮她夹了一筷子鱼,问她:“秦瞿?” 梁枝点点头,低着头拿起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了家有了归属感,她盯着碗里的鱼肉,莫名眼眶一热。 平时她极少掉泪,但王娣的声音仿佛一根针,忽然将她这些天盈满的委屈情绪戳破了一个洞。 她不过眨了下眼,泪水便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王娣见梁枝一下子哭得那么凶,手忙脚乱想帮她擦眼泪:“新衣服我明天就穿,不等了,别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只要你开开心心的……” 梁枝吸了吸鼻子,扯过桌上纸巾随便抹了把泪。 “妈。”她定了定神,勉力挤出一个笑,指节攥得泛白,“我想离婚。” 第9章 . 余烬 “好人是有好报的。” 说完这句话,梁枝再一次低下头,不敢去看王娣的反应。 村里人大多没有“离婚”的概念,对于这种话题向来都感觉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当年梁枝结婚时,王娣使劲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叮嘱她结婚了就要好好过,可这才一年,她却主动提起了离婚。 她怕看见王娣生气亦或是失望的表情。 更怕听见一些别的劝说。 眼泪止住,她静静等着王娣回应。 空气一时变得异常安静。 良久,一声叹息自她身前传出。 “哭什么。” 王娣的声线仍旧很木讷,“他对你不好,那就离吧。” 梁枝愕然。 王娣憋了很久,又慢慢地开口:“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比什么都好。” 她不善言辞,就连安慰也显得几分笨拙。 偏偏让梁枝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苦恋秦瞿的这些年来,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他,做什么想的都是会不会让他开心,费劲心思讨好他只为得到他的一个回眸。 却恰恰忽略了自己开不开心。 是时候该结束这一段从一开始就不健康的关系了。 王娣见她还在哭,又帮她擦了擦泪,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于是起身去厨房,给她留足空间。 “我炸了酥肉,明天你带点回去吃。” 梁枝揉了揉眼睛,鼻音浓重地笑道:“好。” - 第二天回去时,山间雾气没有第一天浓重,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 不知是不是因为决定了离婚,梁枝开着车,总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仿佛有什么包裹被卸掉了。 联系律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约好时间,她挂断手机,长舒一口气。 她准备等离婚协议拟好,再直接跟秦瞿摊牌。 打开车窗,山间湿润的气息扑在脸上,吹起细碎的发丝,刺得梁枝眼睛周围痒痒的。 她稍微降下车速,借机揉了揉眼。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了前头有人走过。 大概是因为这条路有点儿崎岖,女人走得很慢。 梁枝于是停下车,静静等那个人过去。 那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无论是穿搭还是气质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也许也和她一样,只是回来看看亲戚,亦或是跑到这里来玩一玩,放松心情。 正当梁枝漫无目的瞎想的时候,那女人忽然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再无动静。 糟糕—— 梁枝脑海里第一个漫过的便是这个念头。 她几乎想也没想,下一秒便动作一气呵成地开门下车,蹲到女人身旁,试图扶她起来:“你没事吧?” 女人似是陷入了昏迷状态,双目紧闭。 …… 梁枝犹豫片刻,最终咬了咬牙,拦下路过的一辆摩托车,让人帮忙把女人扶上了车。 从山里下来,她几乎是压着限速,一路直直地朝着江城一院开过去。 把人送到医院后,梁枝没走,一直等在外面,直到护士告诉她人醒了,这才准备离开。 只是单纯的疲劳过度,没有什么大碍,她也放下了心。 就在她即将转身时,却又忽然被护士叫住。 “病人说想要见见你。” 梁枝愣了下,“好。” 推开面前的门,病房里,女人双手交叠,坐在病床上。 她四五十岁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未褪的苍白,温和地笑着看向梁枝。 这个笑总让梁枝觉得眼熟,可是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哪里见过,只能带着疑惑对她点头示意。 “今天真是谢谢你。”女人笑道,“前些天通了几次宵,没想到身体会在那个时候吃不消,也麻烦你送我过来了。” 梁枝摆摆手,谦虚道,“举手之劳而已。” 女人弯了弯双眼,“医药费我现在转给你?呃……” 她往身上搜寻了一番,突然面露难色,小声自言自语,“我的钱包和手机呢……”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梁枝看着女人明显变得困窘的神色,轻轻摇头,“没事的,也没用多少。” 女人闻言,表情变得严肃了一点,“这不行,麻烦了你那么多,又怎么敢让你再破费?” 瞥见一旁桌上的卫生纸,她双眼微亮,“你有纸笔吗?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转给你?” “啊……” 其实梁枝很想说不需要那么麻烦,可拗不过女人的坚持,只好从包里摸索出纸笔,给她留了张便签。 女人小声读过那一串数字,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好人是有好报的,”她抬眼,冲梁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祝你今后顺利。” - 不太懂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梁枝带着疑惑离开医院,这才回到别墅。 回去时恰逢晚饭时间,本以为秦瞿会订好餐,开门时,却发现屋里一片冷清。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进到房间里时,刚好撞上从浴室出来的秦瞿。 男人浴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劲瘦的身材清晰可见,发尖还滴沥着水,湿发软软耷拉下来,柔和了他的几分冷峻气息。 他一边随意懒散地擦着头发,一边眼神寡淡地瞥向她。 既漫不经心,又透着丝丝缕缕令人无法抗拒的性感。 猝不及防撞见这幅场景,梁枝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她别开眼,试图转移注意力:“你怎么这个时候洗澡?” 秦瞿眼神玩味,走过去轻轻拍掉她肩上还沾着的尘土,“忘记了?” “……啊?”梁枝怔然。 见她确实想不起来,秦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提醒她:“今晚有一场宴会,我们一起出席。” 脑内记忆回笼,梁枝脸色微白。 她这才想起,前些日子秦瞿有收到宴会的邀请函。 “那你怎么不……” “提醒你?”秦瞿似笑非笑,“我从今天早上开始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看看?” “啊……” 梁枝张张嘴,低头掏出手机。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提示占了满屏,全都来自秦瞿。 抬眼,男人戏谑的目光依旧。 羞窘使她骤然红了耳尖,闻见自己周身风尘仆仆的味道,她扔下一句“我马上去准备”后,往浴室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秦瞿懒洋洋在她身后道:“书给你放在窗边了,你自己记得收拾。” 梁枝停住了脚步,思绪瞬间被拉扯回来。 扭头,当目光触及落地窗旁静静躺着的大箱子时,她眼神微沉,蓦地冷静下来。 她差点忘了,他们快要离婚了。 “先别顾着那些,去洗个澡。” 秦瞿见她停下,走过去捻起她的一缕头发,淡声提醒,“今晚第一次以秦太太的身份出席宴会,不要失了身份。” 秦太太…… 梁枝蓦地低笑一声,带着几分低嘲。 由于隐婚的关系,秦瞿从不肯带她出席宴会,偶尔带她参加酒局,也最多让她以秘书的身份作陪。 那时她日思夜想的,就是能以“秦太太”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 而曾经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承认的一个身份,如今却让她只想逃离。 “……算了吧。”梁枝轻轻摇头,声音温柔却又带着疏离,“我们的关系,还是不要公开了。” 反正再过段时间,也就不作数了。 第10章 . 余烬 当她费尽全力追光的时候,好像忘…… 梁枝收拾好一切的时候,秦瞿已经站在玄关处等她。 听见自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过去。 女人身段高挑,比例优越,礼服是秦瞿为她订好的,收腰设计更衬得她身材纤秾合度,一步一步下楼时,烟灰色裙摆摇曳,仿若一圈圈波纹荡漾,温柔如水而又妩媚动人。 秦瞿眼神一暗。 被男人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梁枝垂着眸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轻声提醒,“该走了?” 她没有去看秦瞿的反应,仍敛着眸子。 下一秒,她感觉到身旁男人的气息倏地朝她靠近。 她呼吸猛地一滞。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肩上已然落了一片温热。 秦瞿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薄唇凑过去贴着她的耳垂,闷笑着道:“今天的你很美。” 男人的声音本就磁性好听,配上这句话的内容,莫名带了些蛊惑的意味。 声线与心跳共振,梁枝只觉自己的耳廓烫得吓人。 为防自己忍不住的沉溺,她指尖轻轻抵上男人的胸口,轻轻推开他:“知道了,该走了。” 偶然掀起眼皮,窥见男人戏谑的笑意,梁枝再一次移开眼神。 没出息。 她暗骂一句自己。 - 司机早已将车停在别墅门口,梁枝坐进后座时,才发觉付羽然也在车里。 付羽然见到她,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她两秒,冷哼一声,别开视线。 梁枝假意看不出她故意为之的夸张反应,冲她微微颔首后,整理好自己的裙摆。 汽车畅通无阻地穿行在渐沉的夜色中,梁枝看向窗外,安静地注视着不断后退的景色。 耳边传来付羽然高高扬起的声线—— “这次宴会来的可都是大人物,可真是便宜了某些人,好不容易沾着点光去见世面。” 说完,她刻意将白眼往梁枝那处翻了翻。 梁枝淡淡的没说话,甚至连头都未曾转过来,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对方说了什么。 被这样忽视,付羽然心里一阵不平衡,“嘁”了一声。 “羽然,少说话。” 秦瞿开口制止她即将冒出的话头,“注意形象。” 付羽然讪讪吐了吐舌头,转而把话题关注点对向了秦瞿:“表哥,你知不知道应晗姐也要去?到时候我去找她,你就不用管我咯?” 秦瞿静默片刻,从鼻腔轻轻哼出一个“嗯”。 …… 梁枝眼中闪过一丝浅浅淡淡的难过,敛下眸子。 - 进到会场,付羽然便挥手与秦瞿道别,自己去找她的那些小姐妹说话去了。 梁枝瞬间觉得周身空气都轻松了不少,悄悄松了一口气。 秦瞿立在她身侧,冷不丁开口:“羽然说这些都是无心,你多包容一点。” 梁枝笑了笑:“嗯,我知道。” 会场颇为热闹,秦瞿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觥筹交错间,梁枝不用做别的,只需要安安静静当一个漂亮的背景板,听着人来人往的或是寒暄或是恭维之声,不时点点头附和。 、 有人用暧昧的眼光盯着她,她也只是一笑置之,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秘书身份。 过了一会儿,正当她看着秦瞿与前一个人刚寒暄完,付羽然忽地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她压根儿没把眼神往梁枝身上放,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带了谁过来?” 还能怎么猜。 除了应晗还会有谁? 梁枝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冒头,从付羽然身后便飘出了一道轻快的女声:“介意我过来聊聊天吗?” 应晗巧笑嫣兮站在付羽然身边,对二人点头致意:“阿瞿,还有……” 视线放在梁枝身上时,她尾音拖长了一点,眼神里藏了不明的情绪。 “……梁学妹。” 付羽然握着她的手,嬉皮笑脸把她往秦瞿的方向推:“不介意不介意,怎么可能介意呢?你说是吧,表哥?” 秦瞿薄唇紧抿,与应晗眼神交汇片刻。 应晗回了他一个柔和的微笑。 不知怎的,梁枝蓦地觉得他们两个之间仿佛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默契,令她无法踏足其中。 付羽然把两人推在一起后,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乐见其成。 秦瞿下颌线收紧,冲应晗礼貌颔首。 应晗眼角眉梢仍满是笑意,红唇轻启。 她说的法语,梁枝听不太懂。 不明白为什么应晗会突然说法语,秦瞿有些意外,旋即便自然地用法语同她继续交流。 两人吐字清晰流利,毫无障碍,梁枝站在一边,磕磕绊绊只能勉强听得懂几个词。 她大学也曾修过法语,可惜那时候心思不在上面,只有勉强混一混应付考试还行,更别提毕业后根本没有再碰过,临到需要用到的时候几乎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使然,梁枝看见应晗在与秦瞿交流的中途,往她的方向淡淡扫过来了一眼,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 仿佛在说她站着碍眼。 再一晃眼,她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同秦瞿用她听不太懂的语言交流。 “……” 梁枝倏然间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找了个借口离开这边,到角落坐下,静静地休息。 秦瞿没管她,只在她转身时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寻了一处坐下,梁枝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注意力仍不自主朝着秦瞿的方向放过去。 隔着人群,她一眼就能看清楚那对亮眼的男女。 相对而立,谈笑风生。 两人本就都属于气场足的那类人,此时站在一块,竟碰撞出了一种诡异的和谐又般配的感觉。 而付羽然站在其间,不时插科打诨,也不打扰他们的般配。 梁枝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安静地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就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她躲在角落,默默仰望他们光芒的时候。 直至这时,梁枝才恍然发觉,原来所有人都在进步,始终光芒万丈,只有自己,仍停在原地,守着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的乱七八糟的执念。 她的一切都以秦瞿为前提,为他一再妥协,束缚住了自己的脚步,甚至不断退步。 她就像是童话里的恶毒女配,鸠占鹊巢,费尽心机,却永远学不来公主的半点美好,也抢不走公主在王子心里的半点地位。 而真正的公主回来时,也就到了她该退场的时候。 感受到指尖深深抵住掌心,梁枝阖眼,松开手指。 ——不过也刚好,她不愿意再去追逐一个无望的背影。 当她费尽全力追光的时候,好像忘记了,自己也曾有光。 手机震动了两下,提示她有新的来电。 梁枝看清备注后,接通电话,“喂?” “梁女士您好,我是苗律师的助理,打这个电话来就是想再和您确认一下,您的预约是明天下午对吗?” 梁枝“嗯”了一声,掀起眼帘,视线再一次飘向了秦瞿。 男人眉眼似乎被灯光照射得柔和了几分,唇角略微上扬,显然心情不错。 收回视线,她无声扯了扯唇角,对电话那边,声音落得极轻极淡:“我会准时过来的。” 第11章 . 余烬 离开前的准备。 翌日。 下午梁枝请了个假,把事情简单安排了一下,便驱车去了律所。 这是江城最好的律所,而她预约的苗律师,则是律所里专门处理离婚事务的律师。 苗律师四十岁上下,气质沉稳,与梁枝相对而坐。 在听明白了梁枝的要求后,她眼里透出几分疑惑,迟疑地问:“梁女士,真的只有这些条件吗?” 顿了顿,她又觉得有几分不妥,于是缓缓解释道:“我有能力帮您争取到更多,您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梁枝摇摇头,淡笑着谢绝:“不用。” 都是秦瞿的东西,别的她拿了总觉得亏欠。 苗律师只得点点头,不再打听客户的其他问题。 咨询接近末尾,苗律师推了推眼镜,与梁枝确认:“过一段时间等拟好协议书,是直接寄到这个地址,对吗?” 梁枝轻轻颔首。 结束咨询,梁枝没回公司,而是直接回了别墅。 前脚刚进房门,后脚便接到了一个电话。 梁枝看了一眼来电人,备注的“路娜”。 她想也没想,直接接通。 “梁秘书,这边有些事情我暂时无权做决定,您看……” 女人犹豫的声音传过来。 梁枝笑了笑,身体放松地向后靠了一下:“你有。我相信你的能力。” 那边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大概能想象到对方不可置信的反应,她接着补充:“下面那个项目你也跟一下。” …… 大约过了半晌,路娜才终于不确定地问她:“……您是,认真的?” “嗯,”梁枝声线毫无异象,“我考虑得很清楚。” 她当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这样做,无疑是在把自己手上的权力交接给别人。 之所以这么做—— 她都快要离开了,怎么可能不找个人接替? 即使她很想直接一走了之,可这公司的建成再怎么说她也是从头开始见证到了现在,再说她从来都是不愿意直接撂下一切撕破脸的人,自然走也要走得体面一点。 路娜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小声对她说了句:“谢谢梁秘书。” 电话挂断,梁枝把手机抛到沙发另一边,盯了一会儿天花板。 直至门铃声响,她走过去开门。 进来的是几个她新请的佣人。 让人熟悉了一下家里的情况后,她见差不多到点了,便让人去做饭。 在叮嘱对方饭菜口味时,她骤然顿了一下。 旋即苦笑一声。 都快要离开了,居然还记挂着饭菜合不合那人的口味。 …… 安排好一切,梁枝回到房间,抱着笔记本开始整理简历。 决定了将来还是走自己的专业那条路后,她便开始仔仔细细地筛选符合条件的工作机会。 虽然她名校毕业,但毕竟已经过了两年,从事的又不是专业相关的工作,竞争力相较于应届生来说,还是弱了那么一头。 从大学时一直跟着秦瞿,梁枝缺乏找工作的经验,折腾了好一阵,终于将一些都处理完毕。 抬头时,才恍然惊觉天色已然转黑。 佣人早已将晚餐的粥煨好,放在锅里保温。 目光在客厅搜寻了一阵,梁枝看了看时钟,晚上八点。 她问:“他呢?” 佣人本就训练有素,梁枝一问便懂得她指的是谁,恭敬地鞠躬道:“先生还没有回来,太太您要不然先……?” 梁枝不适应被人这样恭恭敬敬地伺候,摇了摇头,坐到沙发上,“我再等等。” 最近秦瞿总是回来得很晚,也不知道为什么。 是太忙了吗? - 秦瞿回来时,客厅的时钟刚好显示着九点整。 见客厅有佣人走动,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终于舍得请佣人了?” 梁枝“嗯”了一声,没多做解释,走过去坐到了餐桌上,“吃饭吧。” 待到饭菜上桌,她转头叮嘱佣人可以先离开,于是对方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厅。 “这样也好,不至于你一个人那么辛苦。” 秦瞿随口评价道,没有上桌,而是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烟雾袅袅,弥散到梁枝鼻尖。 她不满地微皱眉头,走过去掐灭她的烟,“以后少抽点烟。” 秦瞿微讶,目光带着少许细碎的笑,问她:“怎么了?突然这么关心我。” …… 梁枝敛着眸,努力压下现在就提出离婚的冲动,“先吃饭。” 离婚协议还没拟好,各方面都还没有着落,要再等等。 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说。 不然,中途变数太大,她怕自己脱不开身。 更怕秦瞿以为,她只是一时闹脾气,从而将这个时间一拖再拖。 吃饭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江城最近两周都没有下过雨,偏偏在这个时候下得猛烈。 梁枝扭头望向窗外,莫名觉得,这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 她正望着雨丝出神,忽听秦瞿开口:“明天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有点久,会给你带礼物,想要什么?” 出差? 过几天离婚协议就能寄过来了,这个时候出差,岂不是又要往后拖延一段时间? 梁枝倏然一懵,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怎么这么突然——” 话音在注意到秦瞿一个疑惑的挑眉后,戛然而止。 冷静下来后,梁枝抿抿唇,“不用了。” 反正他也不在,早晚都一样。 顿了一会儿,她接着问道:“大概多久能回来?” “还不清楚,事情有点多,”秦瞿答道,见她不安的表情,以为她舍不得自己离开,于是颇为愉悦地反问,“希望我早一点回来?” 梁枝点点头。 观察着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的神色,她微微一哽,提离婚的念头再一次涌上。 她真的越发觉得,自己之于秦瞿来说,更像是一个他拿捏在掌心的宠物。 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把这个念头压下,抵在喉间的话语最终转换成了浅淡的叹息。 “等你回来,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女人藏着心思,说话的时候耳尖不自觉地泛红,脸颊粉嫩如蜜桃,一双眼乖巧地敛着,睫羽如小扇子一般在眼睑处投下一点浅淡的阴影,显得过分柔软。 “什么事?”秦瞿见梁枝这幅模样,难得起了逗弄的意思,狭长的桃花眼微挑,半开玩笑道:“真的想要孩子了?” 又是孩子的话题。 梁枝背脊猛地僵了僵。 她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偶然刷到的一条八卦—— 【应晗曾在节目中坦言,一次拍摄时发生的意外,使自己子宫受伤,落下难以生育的旧疾,但因为非常喜欢孩子,所以平日常去孤儿院看望小孩。】 ——这是真的吗? 所以,他从最近开始,频繁地提起曾经避之不及的孩子的问题,是因为……应晗? 身前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秦瞿大步绕到她身后,手撑着桌子,从后面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将她禁锢在桌椅的咫尺空间中。 而后放松地将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带着气音调笑:“如果你想,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梁枝的脊背仍僵直着,不敢放松。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攥紧,缓缓沉入深渊。 直到前襟的纽扣被人不紧不慢地解开,她才骤然惊醒,挣扎着站起来,退离秦瞿几步的距离。 她一颗一颗重新把自己的纽扣系好,抚平,手按在胸口,低头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 “……你回来就知道了。” 第12章 . 余烬 “我已经决定离婚了。”…… 江城某酒吧。 台上乐队在声嘶力竭唱着歌,与底下的喧嚣互相交融,昏暗且吵闹。 角落的卡座里,桌上零散放着几瓶酒,未开的居多。 梁枝坐在一旁,无视来来往往朝这边不时瞥过来的目光,低头专心盯着手机屏幕。 她很少来酒吧,对这些应付不来。 这次还是任夏夏知道秦瞿出差后,非得拉着她出来放松心情。 这会儿任夏夏去卫生间,她便抽空看了一眼消息。 邮箱弹出新的信息提示,又是一封拒绝的邮件。 这段时间里,她投出的简历,几乎次次都石沉大海。 说到底,还是不够优秀。 空有名校毕业头衔,从大学期间直到现在毕业两年都毫无与专业相关的代表作,甚至没有工作经验,相关履历近乎一片空白。 可以被任何人替代。 这次的工作室比较诚恳,在发送拒绝的邮件时,还十分委婉地表示,她的上一个岗位已经非常好,其实可以不必考虑跳槽到这个行业。 退出邮箱界面,梁枝仍有几分迷茫。 所以,她从大学开始浪费的那部分青春,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 好像只为自己织就了一颗封闭的茧,将自己封闭在了里面。 而破茧是个困难而又辛苦的过程。 定了定心神,她从恍惚的情绪中脱离,随手点开了朋友圈。 页面刷新,首页第一条赫然来自应晗—— 【拍新封面~】 配图是一张自拍,女人穿着羽绒服,背景是落了薄雪的主题公园,十分好看。 底下付羽然评论:【哇!我表哥出差也去的你那个国家,说不定你俩能见上一面!】 应晗回她:【我俩不在一个区,肯定见不着的。】 …… 可是,应晗又是怎么知道秦瞿在哪儿的? 连她这个暂时还是名义上的妻子的人都不清楚,他从没有告诉过她。 甚至,这么多天来,他没有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消息。 意识到这点,梁枝不舒服地退出页面。 她翻过应晗之前的朋友圈,付羽然以前很少给应晗评论。 而这两次评论的殷勤,又处处带有暧昧的意味。 故意的心思昭然若揭。 又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她这才见任夏夏款款回到了这边。 女人换了个发色,张扬的橘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比显眼。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朝着梁枝道歉:“刚才碰到两个女的在厕所门口吵架,一时半会儿没出得来,让你等得有点久了,我先自罚一杯啊!” 语毕,一杯啤酒也跟着下肚。 “少……” 见梁枝有话想说,任夏夏及时摆手,“反正秦瞿也不在,好不容易约到你来这种地方,说好了啊,不许矜着,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梁枝闻言,只好无奈地舒了眉头,依着她来,“行。” 虽然嘴上这么答应着任夏夏,但全程几乎还是只有任夏夏在喝,她几乎没怎么动过。 台上乐队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持续嘶吼,任夏夏喝了一阵,已经开始微醺。 “……所以他们又要把事情都丢给我,你说烦人不烦人……” 她托着脸,原本吐槽生活中大大小小事情的话头一转,酒意上头,猛地将话锋对准了她,“……说句实话,你有的时候我看着也挺烦的。” 梁枝莫名其妙被点到名,心里一跳,指了指自己,“我?” 任夏夏直勾勾盯着她,晃了下头,橘色头发一跳一跳的,“不然呢,还能有谁?” “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吗?没别的,就是想骂你。” 她晃了晃被子,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虽然吧,你跟我说秦瞿对你挺好的,但我总觉得,结婚之后,你眼睛里的光芒都少了很多,这东西玄乎,只能靠感觉,但是我就是次次都能感觉出来,你状态不对劲儿。” 喝了酒的任夏夏话格外多,噼里啪啦说一大堆不带喘气。 “……” 梁枝的眼神从疑惑逐渐变为了然,再慢慢沉寂下去。 已经明显到能那么轻易就观察出来的程度了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秦瞿不在的时候约你出来啊?还不是就想跟你好好谈谈,”任夏夏瞥见梁枝眼前的酒杯空了,皱着眉又给她满上。 “我印象里的梁枝,是个勇敢的人,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并且永远怀揣热情。” “可现在我总觉得,因为秦瞿,你已经失去了自我。” “……” 这句话如一把刀般直直戳中了她心底最为隐秘的那个点,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东西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梁枝拿起酒杯,垂着眸啜了一口。 是啊,已经失去了自我。 从一切以秦瞿为目标开始,为这段婚姻,她早就失去了自我。 没等到梁枝回话,任夏夏也不逼她,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于是继续闷头喝酒。 “我要骂的骂完了,你可以选择骂回来啊。” 梁枝默了半晌,笑着摇摇头:“我干什么骂你,你说得对,我确实该骂。” 她撇过头,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趁任夏夏没注意,她找着空隙点开消息。 本以为邮箱里躺着的又是新的被拒绝的邮件,却不想,打开后,一张工作邀请函呈现在了眼前。 来自OW工作室。 OW工作室,梁枝了解得不多,但也听说过其名声。 是目前为止,国内炙手可热的室内设计工作室之一,更是在国际上最有影响力的华人工作室。 正因为此,当初梁枝投简历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地方。 却不想,竟然连面试都没通知,就直接收到了工作邀请。 “……” 再三确认上面的名字是自己后,梁枝眨眨眼,越发疑惑。 难道是自己当时投简历的时候昏了头,不小心连着那边一起投了? 可这也没道理啊。 被幸运一下子砸昏了头,思考了一会儿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梁枝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 既然有了着落,那就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这时,屏幕上又显示了一个新的消息提醒。 看清是谁发来的后,梁枝眼神闪了闪,轻轻点进去。 耳边酒吧里的喧闹从未减轻,台上乐队的表演越发激昂,主唱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唱着副歌部分—— “若问世有三千路,敬你敬我敬自由——” “敬你敬我敬自由——” “砰!” 玻璃杯猛地扣在桌面上。 任夏夏放下酒杯,指着台上,语调扬起:“听见没梁枝!有了自我才有自由啊!千万不要失去自我,你给支棱起来听到没有!” “啊。”梁枝分神玩手机的动作忽然被她打断,抬起头来。 任夏夏不满地直接开了一瓶酒递给她:“我说,让你支棱起来,别老围着秦瞿转,找回自我——” 梁枝望着她满面通红地模样,忽地笑了起来,一双眼里盈盈含波,却又坚定得惊人。 “知道了,”她接过任夏夏手里的酒瓶,熄屏关掉手机上的离婚协议寄出提醒,淡声道,“我已经决定离婚了。” “……啊?” 梁枝说这话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和她讨论接下来该吃点什么,任夏夏听了甚至以为自己是幻听,凑过去再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决定离婚了,最近在做准备。” 梁枝重复了一遍,微微弯起的双眼里平静坚定如初。 “……不是,怎么这么突然,我刚才说那些,不,不是让你……”任夏夏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磕磕巴巴连忙解释,“你们如果……” 梁枝摇摇头,“在这之前我已经在做准备了,不是因为你。” 只是她刚好有点累了,亟待摆脱。 等待尘埃落定的这段时间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对离开有多期待。 收到协议寄出的消息时,全身上下几乎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迫不及待再快一点。 酒吧里流转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明暗之间,映得她眼神透出几分晦暗的情绪。 见任夏夏还想再问什么,梁枝不欲多做解释,淡笑着举起手里的酒瓶。 “来,敬自由,敬自我。” 第13章 . 余烬 前夜。 第二天,梁枝一直睡到了几近下午才醒过来。 若不是佣人上来提醒她,她这一天的时间可能都会交代在这一觉上了。 梁枝醒时迷迷糊糊,没听懂佣人说了什么,就直接点头让人先下去。 这会儿不清不楚地摸着后脑勺坐起来,只觉得脑袋格外的疼。 仿佛无数把小锤子往她太阳穴硬锤,又晕又难受。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宿醉后遗症了。 昨夜她有意克制,一开始也喝得不多,却不料后面情绪上头,还是没能忍住,跟着任夏夏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昏天黑地,最后还是任夏夏打电话给家里,让人接回去的。 好在她酒品不错,不至于大半夜发酒疯做出什么有损形象的事来。 依稀记得她后头还抱着任夏夏哭了一阵。 借酒将情绪酣畅淋漓发泄出来,似乎也挺不错。 梁枝下床后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 下楼时,她看见付羽然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握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翻着。 娴熟自然得仿佛自己才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饭桌上有副用过的碗筷丢着,看起来是刚刚吃完。 梁枝这才了然。 原来佣人叫醒她,是过来提醒付羽然来了。 付羽然听见楼梯间的动静,斜着眼睨了梁枝一眼,自顾自地继续换台,“我哥一走你就成这幅模样?我还以为你要睡一天呢。” 梁枝没理会她,径直坐到餐桌前。 身前是专门为她准备好的热粥,佣人还细心地为她煮了醒酒汤。 正用餐,她听见付羽然毫不客气地喊她—— “梁枝,帮我把餐桌上的钥匙拿过来!” 梁枝手上动作顿了顿,秀气的眉毛不悦地拧起。 看了一眼对面桌面上躺着的钥匙,她声音温温淡淡:“你可以喊佣人帮你拿,她就在你的身边。” 在一旁整理窗台的佣人闻言,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却被付羽然狠狠瞪了过去:“你不用去。” 许是梁枝这般毫无情绪波动的反应激起了她的怒火,她咬着牙:“我要的是你亲自给我,不给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然后告诉我哥你在他不在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 梁枝轻轻吹了下碗里的热粥,送入口中。 仿佛身边没人在说话。 直到一口粥咽下,胃里暖呼呼的感觉传来,她才轻瞥一眼付羽然。 “你好闲。” “……”付羽然一时语塞,黑沉了一张脸,“你真不怕我跟我哥说?” “现在应晗姐回来了,你以为我哥还稀罕你?到时候他厌倦你了,随时都可以把你扫地出门!” 梁枝“哦”了一声,眼也没抬:“知道了,该走的时候会走。” 放下勺子,瓷器碰撞碗壁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什么?”付羽然拔高声音,仿佛听见了天大的荒谬事,往沙发上一倒:“你说得倒是轻巧,我看你离了我哥,又该怎么生活……” “到时候你从珩原滚蛋,你以为跟了我哥那么久,我哥会乐意你去其他公司?”她扬着下颌,故作不经意地嘲讽,“不说了,反正又不是我,到时候你找不到工作流落街头,我等着看笑话就好……可别求着我哥要回来。” 梁枝一边听着付羽然不服气的碎碎念,一边慢条斯理喝完了粥。 待到付羽然安静了一会儿,她才看笑话似的望向她:“说够了么?” 付羽然胸口起伏好一会儿,不明所以与她对视。 眼神交汇两秒,梁枝缓缓道:“我觉得,你暂时还不用担心我的问题,还是多关注一下你自己考研的事情比较好。” 她语调诚恳:“不然,外头人也总会觉得,你是因为能力不够,找不到工作,所以才用这个借口在家里混日子的。” 秦瞿不允许珩原出现有人走后门的情况,梁枝记得之前有段时间,付羽然的父母曾经几次找过秦瞿,想让他帮忙安排付羽然进公司,最后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后头付羽然好久都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这才决定考研。 想到这里,梁枝眼神平静地看着付羽然,又温柔地补充了句:“这样还挺丢人的。” 刻意加重了“丢人”两个字的读音。 “……” 心里的那个痛点仿佛被梁枝踩在脚下狠狠碾压,付羽然气结,撂下一句“关你什么事”后,霍然起身,走到餐桌前拿起了她遗落的钥匙。 指甲嗑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梁枝听着都觉得有点疼。 付羽然却像是毫无知觉,横了她一眼后,脚步急促地转身离去。 屋内重归一片宁静。 梁枝松了一口气。 过了两分钟,门外骤然传来了门铃声。 以为是付羽然又折返回来,梁枝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这还有完没完。 却见佣人过去打开门后,拿着一个包裹走向她。 梁枝眨眨眼,接过包裹,在看清寄件地址时,心里的猜测已然成型。 打开,里面是个档案袋,袋子里装着拟定好的离婚协议。 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梁枝轻舒一口气,终于露出了这段时间来自己最为轻松的一个笑。 ……太好了。 趁着佣人收拾餐桌的空隙,她坐到沙发上,打通了秦瞿的电话。 国外与这边有时差,梁枝打电话过去时,对面过了许久才接通。 那边秦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似乎是刚醒。 “终于舍得给我打个电话了?” 慵懒的语调透着若有若无的性感,梁枝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男人那副半睡不醒的模样。 她晃晃头止住自己漫无边际的想象,不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你还有多久回来?” ——说得好像他一直在等她电话似的,那么久了也没见他主动打过来一个。 “回来……”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被褥摩擦声响起,秦瞿沉吟片刻,“二十五号的样子。” 十二月二十五号,圣诞节。 挺吉利的。 梁枝看了一眼日期。 今天是二十三号,也就是后天的事。 眼见着就近了。 心底的雀跃无法掩饰,她语调比之前的遮遮掩掩要轻快许多,一边走过去把离婚协议直接放在餐桌上,一边询问:“那,那天晚上回来一起吃顿饭吗?” “好啊,礼物都给你买好了,你没要求,我就随便挑了点。” 秦瞿笑了声,语调微扬,懒懒的带着气音,“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啊,怎么,还没多久,就这么想我了?” 随意的语调像是在逗弄猫狗。 …… 梁枝手指轻轻划过纸上抬头的几个大字,蓦地也跟着他笑起来,“是啊,想你快一点回来。” 只要他回来了,她就可以从痛苦里脱离出去。 是这样吧。 第14章 . 余烬 “秦瞿,离婚吧。” 圣诞节当天。 朋友圈还残留着列表众人昨日平安夜的狂欢气氛,梁枝随便刷了刷,摁熄屏幕,脚步平稳地往前继续走。 走廊上被人贴了几张小便签,和各色字母形状的小气球。 由于难得节日,梁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个行为。 路娜跟在她身旁,不时忧虑地看她一眼,最终忍不住询问:“梁秘书,秦总明天就回公司了,您真的不先跟他说一声吗?万一……” 梁枝明白她忧虑的是什么,冲她笑了下,“我相信你,你放心,他不会在意这些,他只会在意在这个岗位上的人合不合格。” 她今天回公司,是为了处理最后的一点工作交接事宜,这次将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好后,以后就可以不在这个地方多做停留。 不得不说,有秦瞿在身后做靠山,就连先斩后奏都能轻松得多,也不用顾虑些什么。 路娜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神色仍有些不放心。 梁枝旋开办公室门把手时,路娜眼尖地注意到她无名指上只剩了一道浅淡的痕迹,于是小声地询问:“您把戒指摘了啊?” 梁枝指尖蜷缩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开门。 “啊,是这样,”她故作轻松地解释道,“之前戴着是为了清净,都快要走了,就无所谓这些了,戴着碍事。” 路娜“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但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 下午五点,梁枝从公司出来。 秦瞿给她的机票信息显示他晚上七点下飞机,如果不堵车,八点应该可以回得了家。 这会儿时间还早,梁枝没有立刻去停车场开车,而是先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 商场里处处都弥漫着圣诞的气息,温暖欢乐,来来往往不少小情侣十指相扣,相视笑得甜蜜。 显得她这样孑然一身的人像个异类。 三层有个抽奖活动,梁枝出于凑热闹的心态过去参与,得了两颗包装精致的棒棒糖。 “可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吃哦~”主持人冲她眨眨眼,笑着说。 心事被人不经意拨动,梁枝接过棒棒糖的一双手收紧,勉强回了主持人一个笑,匆促离开。 一边走,她一边胡乱将棒棒糖塞进嘴里,迅速嚼碎。 下一秒,她眉头皱起。 是薄荷味,苦的。 …… 冬天夜晚黑得早,梁枝出来时,外头灯光已尽数亮起,将沉下去的天色照得透亮。 天空飘起了小雪,她没带伞,只能拢紧大衣,冒着雪往前走。 ——这几天又降温了,也不知道秦瞿回来的时候衣服够不够。 这个念头顷刻之间在梁枝的脑海里闪过,她愣了一下,迅速将其打消。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他。 喜欢秦瞿那么多年,这样时不时想起他几乎已经成了习惯。 要改掉这个坏习惯,好像还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逆着人群往马路边上走去,经过广场中心那个圣诞树外表的休息亭时,她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她低头,发现是个摆摊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素净着一张脸,笑意纯粹灿烂,旁边坐着个朋友,也笑嘻嘻地看着她。 小姑娘看起来有点胆怯,咬了下唇瓣,才试探着问她:“小姐姐,买花吗?最后一支了,便宜点卖给你……” 梁枝一怔,礼貌地摆摆手,“抱歉,我没有这个需要。” 小姑娘大抵是脸皮薄,被拒绝之后便不再吱声,反倒是旁边的朋友大大咧咧开了口:“小姐姐,我们给你打个五折,就把这最后一支买了吧!” 朋友嬉皮笑脸,看了一眼身边人,从桶里把包装好的玫瑰拿起来,“她就想快点卖完这一桶,好给她喜欢的人买圣诞礼物呢!” 小姑娘一下子红了耳朵,“你别瞎说,我是为了感谢他,才不是……” “明明是为了找到机会打电话!”朋友笑嘻嘻地凑过去,小声打趣,“不就是暗恋吗?有什么不好说出来的,我们都知道——诶小姐姐你真的要不要来一支?真的是最后一支了!” 梁枝目睹了两人全程的互动,蓦地轻笑出声:“行。” “谢谢小姐姐!”对方麻利地把玫瑰递过去,准备收摊回家。 梁枝摇摇头,拿着玫瑰花往公司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路上,雪似乎下大了些,从领口钻进的风吹得她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喉咙也开始发疼。 她耸了耸肩,加快脚步。 身后两个女孩子笑闹的声音仍清晰可闻。 她敛眉,唇角微勾,轻轻摇头。 青春啊青春。 她想起曾经自己的十六七岁,也有过那么一场暗恋。 十七岁时,学校组织了一场讲座,邀请了考上各大名校的学长学姐,而秦瞿,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她对秦瞿近乎一见钟情,将那份仰慕的心思隐匿的同时,又悄悄四处找人打听他的消息。 在说过一个又一个欲盖弥彰的谎话后,竟然真的有幸得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可那个号码在她的通讯录里躺了那么久那么久,她也从来没敢跨出过那一步。 直到她拼命追逐着他的脚步,考上江城大学,这才敢小心翼翼拨通了那个贮藏许久的号码。 却在那时才发现,秦瞿早已换了电话号码。 自此,这段回忆成了深埋心间,再也未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属于她的少女时代,遗憾苦涩交织,却又曾闪闪发光的独家记忆。 少女的暗恋,曾旷日持久,浓烈却矜持,如野草一般,烧不尽,吹又生。 而现在,她要把这场横亘她整个青春的念想,亲手掐断。 - 梁枝回到家中时,刚好晚上八点。 家中仍空空荡荡,佣人早已将准备好的饭菜摆好,听了她的吩咐便识趣离开。 桌上的离婚协议静静躺在原处,这几天梁枝都没有动过它。 屋里只剩一个人,灯光却处处明亮,空旷安静得惊人。 把带回来的玫瑰插花瓶里,梁枝坐到餐桌前,望着饭菜上方升起的袅袅雾气,无意义地发神。 他的航班没有晚点啊,再晚也应该回来了吧。 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直到时钟走向九点,她才又给秦瞿发了一条消息。 【还有多久回来?我在等你一起吃饭。】 良久,无人回应。 室内空调度数开得低了些,梁枝手撑着下巴,毫无征兆地颤抖了一下。 等得太久头晕脑胀的感觉混着饥饿感同时涌上,她揉了几下太阳穴,摇摇晃晃地躺回沙发上,打算先休息一会儿。 再睁眼时,客厅依旧只有她一个人,时钟走到十一点的位置,秦瞿仍未回来。 梁枝裹着毯子起身,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的,浑身都沉重且发冷。 桌上饭菜早已凉透,她挣扎着走到饭桌前拿起手机,便看见秦瞿二十多分钟前给她发的消息。 【不回来吃饭了,会很晚。】 啊。 这样啊。 失望感一点点侵袭,梁枝倚在桌边,顿时没了胃口。 明明说好了要回来一起吃顿饭的,两个人在饭桌上摊开了把事情说完,各自也能好聚好散。 却没想,他根本没有把和她的约定放在心上。 脑袋昏昏沉沉的,梁枝额头抵在桌面上,微微阖眼,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着凉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正当她暗自懊恼时,有开门声响起。 玄关的灯被摁亮。 秦瞿大步走进来,见她还坐在桌边,带点惊讶地挑眉,“还在等我?” 梁枝没应声,挣扎着坐直身子,腰背挺得笔直。 “秦瞿,”她声音有点哑,有气无力的,“你过来一下。” 秦瞿不置可否,先把带回来的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回来的时候有事耽搁,这些是给你带的礼物,你没说,我就随便买的,之前你说过想要的包,还有这个……” 晚归的原因被轻飘飘带过,语调自然而又敷衍。 仿佛靠着这些礼物,就能抵消她所有的不高兴。 ——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秦瞿。” 梁枝深吸一口气,打断他的话,“我真的有事情和你说。” 已经顾不得体面不体面,说开不说开了,既然秦瞿对此不上心,她也只想将这件事情速战速决。 “嗯?” 秦瞿难得听她打断自己说话,带点不悦地微微蹙眉,走到餐桌边,“什么事?” “我们离婚吧。” “……” 秦瞿眉头蹙得更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这么晚了,你又想闹什么?” “我没闹。” 梁枝嗓子发干,勉力克制住自己晕眩的感觉,平静地说,“我是认真的,秦瞿,离婚吧。” 秦瞿这才稍微敛了神色,认真地望向她。 暖黄的灯光下,女人稍微扬起精致的下巴,因虚弱苍白着一张脸,表情却意外的坚定。 而她的手边,赫然躺着一份离婚协议书。 第15章 . 余烬 “您签好后,我马上离开。”…… 秦瞿背脊僵了一下,脸色微沉,“什么时候的事?” 梁枝摇摇头,想说的话最终化作无意识地吞咽一下。 嗓子疼得要命。 她摇摇头,不想再多说。 秦瞿敏锐地察觉到梁枝的反应,当即抬手去摸她的额头。 温热带着薄茧的触感落在额头,一触即离。 梁枝咬了下唇瓣。 感受到女人自额头传来的不正常的热意,秦瞿眼中透着几分不满:“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发烧了?” 他手指在桌面上重重敲了下,旋即大步走过来,不容拒绝地将她打横抱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等病好了再说,你现在的状态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猝不及防落到男人的怀抱中,梁枝瑟缩了一下,没力气反抗,又不怎么说得出话,只能任由他把她抱着往房间的方向去。 ……早知道不该出去乱逛。 秦瞿的怀抱很稳,就连上楼时都不怎么能感受到颠簸。 梁枝蜷在男人的胸前,听他慢悠悠地开口。 “出差那么久没有主动联系你,是我的问题,那边事情有点多,疏忽了你。”他道,“今晚刚下飞机,临时又出了点事,耽搁了时间,我以为你已经睡了。” “……” 那为什么,连个消息都不回? 梁枝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个时候才舍得解释,说白了就是从没有在意过。 身体上的不适感让她始终迷迷糊糊,多想些什么脑袋都会跟着疼,最终只得闭上眼睛,感受着秦瞿把她一路抱回床上,过了会儿又往床头柜放了杯热水。 “我去找药,你好好休息。” 在梁枝耳边轻声叮嘱完,秦瞿转身便出了房间,不给她拒绝的空间。 “……” 梁枝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 不多时,秦瞿又折返回来,跟捉小鸡似的把她从被子里抓出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哄着她喂药。 “别闷在被子里,空气不流通更难受。”他半垂着眼眸,声线放得温柔,“张嘴。” 梁枝听话地张嘴,下一秒便被药苦得皱起了眉头。 见梁枝这幅神情,秦瞿把碗放在一旁,“很苦吗?” 梁枝点了点头,一双眼晶莹剔透,委屈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她平时不是怕苦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发烧导致她味觉也出了问题,对苦味的感知敏感了不少。 难得见梁枝这幅模样,秦瞿心一动,抬手往她睡得凌乱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耐心地道:“家里只剩冲剂了,乖,稍微忍一忍。” “……” 周围萦绕的淡淡药味让梁枝莫名心安,她小幅度点了下头,捏着鼻子把剩下的喝掉。 药味仍残留在口腔里,她又迅速往嘴里灌了半杯水,这才重新缩回被窝里。 秦瞿坐在床边,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轻笑了声,没走。 待到被子里再没动静,他才俯身过去,拉开被子,露出女人紧闭的双眼。 “都说了不要闷在里头,”他凑过去,撩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与她额头相抵。 “今晚我去客房睡,等你病好了,想要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嗯?” 停顿了一下,他轻叹口气:“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什么方式都可以,我一直在。” 梁枝双眸紧闭,良久后,才从喉间轻轻溢出一个沙哑且破碎的“嗯”字。 …… 直到关门声响起,梁枝终于有了动静。 她睁眼,入目的是一片黑暗。 秦瞿在离开时,顺手把灯也关上了。 漆黑一片里,梁枝侧过身子,再一次将自己蜷缩在一起。 整个房间在夜色里安静得过分。 梁枝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好像,生病的时候,总会格外贪恋着什么。 - 梁枝再一次被渴醒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烧退得差不多了,坐起来时,浑身轻飘飘的,就连行动都没有之前那么滞缓。 床头柜上的水杯近在手边,梁枝去拿,发觉早已冰冷一片。 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再喝冷水,她本想给秦瞿发个消息,让他帮忙倒杯热水进来,却又顾及着时间太晚,最终作罢。 即使屋里暖气开的足,她仍先给自己裹了条毯子,这才慢慢往楼下走。 本以为外头不会开灯,梁枝甚至连手机电筒都打开在手上,却不曾想,下楼时,她才发现,客厅还留着一盏灯。 是忘记关了吗? 梁枝带点疑惑地下楼,却在看见从书房透出的另一束灯光时,停住了脚步。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吗? 书房的门没关牢,想来是觉得家里人都睡了,所以随便半掩着,灯光从门缝照出来,拉长成一条直线,蔓延到梁枝的脚下。 从房里隐隐传出打电话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是在讨论什么事情。 看来他最近真的很忙。 电话挂断,书房那边安静下来。 梁枝没有要打扰秦瞿的意思,于是端着水杯,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上两步,她听见书房里的秦瞿再一次出声—— “应晗!” 梁枝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停在了原地。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便听秦瞿再一次开口。 “应晗,你先不要怕,冷静下来,我马上到。” 声线很沉,带着安慰,语调缓慢地耐心哄劝着。 说完,自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愈发变得清晰。 梁枝一惊,手忙脚乱地找了个楼梯后面的角落蹲下。 她听着书房门开了又关,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随着一道关门的声音,偌大的空间再一次回归令人窒息的安静。 秦瞿的脚步十分急切,仿佛那是一件十分重要且紧迫的事。 因为应晗。 不知道在那个角落蹲了多久,梁枝只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然变得麻木,站起来时,本就虚弱的身体一阵阵地泛着无力,眩晕也愈发加剧,差一点连杯子都没能拿稳。 身体状况传来警报的同时,心里也不可避免地一抽一抽地带着隐痛。 仿佛被人狠狠扔下了深渊,不断下沉,没有尽头。 ——所以,无论是什么时候,他都可以为了应晗,随叫随到。 而她,还在可笑的为了给他少带些麻烦,顾虑良多。 把玻璃杯放在桌上,许是因为走神,放下的力道重了些,玻璃与大理石台面相撞,发出不小的磕碰声。 霎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触及了情绪的某部分开关,梁枝忽然泪流不止。 长久以来积攒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弯着腰,一边擦泪一边无声地深呼吸。 有几滴泪落到手背上,很快便从温热转为了冰凉。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一颗满是期望的心摔得粉碎。 这里没人,她想哭出声,却又因为嗓子一片沙哑,无法出声。 许久。 梁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厨房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房间后,她四处摸索了一阵,打开了一个熟悉的抽屉。 从抽屉的最角落翻出戒指,她将其紧紧攥在掌心,安静地闭上眼。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而哭。 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 - 次日。 外面的雪仍在下,地面上积起了厚厚一层。 梁枝进到公司时,前台的小姑娘看到她,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梁秘书?”其中有个人试探着发问,“不是听说您生病了,今天请了假吗?” 梁枝怔忪一秒,冲她们淡淡地弯起了一抹笑意:“我回来处理点事,用不了多久。” “这样啊……”对方理解地点头,末了还关切地打量了她几下,“梁秘书,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呀,您看您这脸色,都苍白成这样了……” “我会的,”梁枝摆了摆手,看到电梯即将停在一楼,她指了指:“我先进去了?” “好的!梁秘书再见!” …… 这会儿早就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故而电梯空空荡荡。 电梯上行途中,梁枝转身过去,看向电梯里巨大的镜子。 镜中女人面容憔悴,就算用心地化了精致妆容,努力想要遮住欠佳的状态,但苍白的面色仍能清晰地感受出来。 ……状态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梁枝努力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一笑,却最终发现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能这样,梁枝,打起精神来。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这句话,梁枝努力调整片刻,这才稍微没那么像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电梯停在最高层。 梁枝走出去时,正好与路娜打了个照面。 路娜看见梁枝手里抱着的东西,当即便明白过来她这次过来的意图,忙问:“梁秘书,您真的要走啦?” 梁枝点点头,两只眼睛弯出一个恬淡的弧度:“不用叫我梁秘书了,现在我才该叫你一声路秘书。” 她甚至没有了舍不得的情绪。 告别路娜,她站在办公室前,轻轻敲了敲门。 从里面传来一声熟悉的“进”后,她推门而入。 以为是路娜又进来了,秦瞿头都没抬,淡声说:“还有什么事?” 对方没有立刻应答,而是走到了他面前。 秦瞿这才懒散地抬起头,正巧撞进了梁枝一双平静无波的眼中。 “你怎么来了?”他见梁枝仍是一副未痊愈的模样,不满地拉过她的手。 果不其然感觉到了一片冰凉。 他揉了揉眉心:“先回家休息吧,公司暂时也不缺你一个。” 梁枝一直用温温淡淡的眼神望向他,听见他这样说后,蓦地笑开了。 微微用力挣开男人的手,她弯腰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推到秦瞿面前,“是啊,公司现在也不缺我一个,所以秦总,麻烦您过目。” 秦瞿扫了一眼,发现是封辞职申请。 他难得掀起眼皮,略带惊讶地望向她:“终于想通了?” “嗯。” 秦瞿抽出笔,在签字那一栏干脆利落地签好了字,“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跟我说一声,我都可以帮你办好……辞职在家也好,做全职太太,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 梁枝不置可否。 见他签完手上的辞职申请,她牵着唇角公式化地笑了笑。 “谢谢秦总,烦请秦总再签一下这个。” 她把离婚协议推了过去。 秦瞿动作一下子停住。 他抬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梁枝:“昨天还没有想清楚?” “我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清楚,秦总。” 梁枝反应依旧很淡,丝毫没有因为秦瞿的话感到害怕,“反而是您忘记了,昨天说好要处理这件事吧?” 她撩了一下颊侧碎发,将其别在而后,轻松道:“现在我病好了,也该到谈论这些的时候了。” “……” 秦瞿不再说话,转而认真地翻看着离婚协议书。 梁枝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他的身边,等着他看完。 浏览至最后一个字,在看清楚女方那一栏已经签好了名后,秦瞿黑着脸看向她,就连语调都不自觉地染上几分强硬:“梁枝,为什么这么坚持地想离婚?” 梁枝丝毫不畏惧地与秦瞿对视,目光坦荡:“没有为什么,我只是累了。” 累得不愿意再去维持这种畸形的关系。 “……” 秦瞿又低头沉吟片刻,一双眼锐利得仿佛能在纸张上戳出一个洞来。 他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桌面,甚至有一瞬间想要从口袋里摸出烟来抽,足以看出他的焦躁情绪。 梁枝对此并未有任何反应,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只耐心地等他回应。 半晌,秦瞿把文件往桌上一丢,冷笑一声,“梁枝,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让你净身出户?” “我知道。”梁枝似乎毫不意外,垂着眼回得自然。 迎着秦瞿微微错愕的目光,她笑着把离婚协议重新翻到签字的那一栏,递给他,“我也可以接受净身出户,只要秦总您说到做到,跟我离婚。” “不过——”她话锋在此时骤然一转,微微抬头,半开玩笑似的陈述道,“秦瞿,我觉得你身为堂堂珩原集团的当家人,再怎么也会是个君子,不至于对你的前妻赶尽杀绝吧?” “更不用说,我作为您的秘书,跟随了您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得到一点赔偿,应该也不过分,”梁枝指了指协议上财产分割那一栏,歪着头询问,“不过是一栋别墅而已,我想,秦总不会小气到这种程度吧?” “……” 秦瞿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身体向前倾了倾。 他仍注视着梁枝,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她哪怕一点赌气的成分。 可对方脸色不变,就连声线也平稳得近乎不带多余的情绪,让他眼中难得漫上些许迷茫。 她竟然是认真的。 就在这时,梁枝指甲慢悠悠地叩上桌面,拉回了秦瞿的注意力。 “鉴于上一次的教训,我现在也不敢说什么您随时可以在上面签字的话了。”梁枝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冲他扬了扬唇,眼中坚定的碎光闪烁—— “现在,我就在这里等着秦总签字,您签好后,我马上离开。” “请——” 第16章 . 余烬 打脸。 梁枝说完,便敛了神色,温温淡淡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 秦瞿笔尖往签字那一栏点了点,再一次问她:“真要我签?” 梁枝淡淡颔首,“嗯。” “……” 秦瞿蓦地被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扬着眉干脆利落地签好字,“希望你别反悔,我不想再因为这件事浪费我的时间。” 梁枝垂着眼睫,“嗯。” 以后再也不会了。 手里捏着薄薄的几张纸递回给梁枝时,他最后问了一遍,“还想继续吗?” 梁枝没回应他的问题,接过东西把它重新封装回文件袋,而后小幅度地向他鞠了一躬,“谢谢秦总。” 这样的过程比起梁枝想象的其实更为轻松,她转身时,就连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不少。 丝毫没有不舍,甚至连一句话都仿佛不愿同秦瞿多说。 秦瞿拧着眉望着梁枝离开的背影,直至她彻底消失在了那道厚重的木门后,这才止住视线,下颌紧绷。 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他的印象里,梁枝一直是一个沉默地将所有事做得面面俱到的人。 沉默地靠近他,沉默地依赖他,沉默地迎合他,从未有半句怨言地迁就着他。 明明这一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她表露出丝毫的不满,可为什么,却突然提起了离婚。 - 另一边。 梁枝才不管秦瞿现在是什么心情,了却一桩大事后,虽然心里难免还有些闷闷的,但更多的还是如释重负。 上电梯时,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顿时觉得就连气色也好了很多。 走出公司大门,她仰头看向天空。 由于昨夜下了雪,今天太阳格外的好,阳光洒在路面上,恰到好处又不至于刺眼。 梁枝从包里翻出围巾裹好,正欲继续向前走,便听身边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咦?” 梁枝莫名觉得这个声音熟悉,扭头看过去时,神色微惊:“是你——” 是那天她送到医院的那个女人。 女人见梁枝认出她来,笑意盈盈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碰到你,医药费我让我的助理帮我汇过去的,你收到了吧?” “很早就收到了,”梁枝点点头,“您最近没有再过度劳累了吧?呃……” 看出梁枝在称呼方面有所卡壳,女人笑着自我介绍:“叶青苑,我身边人喜欢叫我苑姐。” 还未等梁枝自我介绍,叶青苑先一步道:“你叫梁枝对吧?我助理都给我说过了。” “嗯。”梁枝觉得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公司门口实在突兀,于是带着叶青苑往旁边走了走。 叶青苑望了一眼公司大楼,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在这里工作?” “在这里工作过,”梁枝稍微强调了最后三个字,温声解释,“这次回来处理最后一点事。” “这样啊。”叶青苑颔首表示了解,舒展着眉提议,“这会儿时间刚好,不如一起去吃顿饭?” 梁枝闻言摇摇头,委婉地推拒道:“我还有点事,今天可能没有空……” 其实有事也说不上,只是刚刚解决了离婚协议这件事,她暂时没那么心思做这些。 叶青苑并未露出十分遗憾的神情,了解后只是简单笑了笑:“这样啊……那就先不打扰你了?” “下次有机会,苑姐您再联系我?”梁枝冲她挥挥手。 “嗯,总会再见面的。” 叶青苑在转身前,冲她眨眨眼,轻快地道。 她眼神里含着几分意味深长,让梁枝总觉得,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 几天后。 江城某会所包厢内。 灯光被人调暗了再调暗,几束彩灯闪烁着落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几个公子哥儿或醉得东倒西歪,或半醉不醉,桌上酒瓶散得乱七八糟,少有清醒的人。 “我说今晚某尊大佛怎么舍得屈尊来我们这儿呢,来了也不喝,是不是好久没在一起玩儿,兄弟情都断了?” 中间有个醉醺醺的左拥右抱,一边冲着角落挤眉弄眼,一边拍了拍手里揽着的女人,暗示她过去。 “来都来了,看在咱们兄弟的面儿上,好歹也得来一杯吧?” 那人怀里的女人当即会意,从男人怀里站起来,拿着瓶酒娇笑着过去。 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靠在沙发上,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与这里的混乱格格不入,仿佛自己分离出了一个世界。 是秦瞿。 上次梁枝过来让他签离婚协议的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几天他一直在外头的另一套房子里住着,没有回去过。 这次参与聚会,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聚餐,却不想最后一群人仍拉帮结伙到了这儿来。 后头吵闹喧天,他只觉没来由的烦躁,自动选择忽略。 女人见秦瞿在她走近后也毫无反应,于是便自动认为他这是默许,过去给他添上一杯酒,坐到他身边,“秦总,不来点?” 身后还有几个人大声起哄:“今天小嫂子没来,咱们秦总就放肆玩呗!反正我们兄弟几个肯定帮你保密!” 平日秦瞿与他们这帮狐朋狗友最为脱拍,特别是在结婚后,老神龙见首不见尾,多久都不见得能聚上一回。 这好不容易约到人出来,自然得抓着可劲儿起哄。 那坐在秦瞿身旁的女人也因为这样的起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整个人拿着酒杯就作势贴上去:“秦总——” 秦瞿心里本就有事,正思索间,突然被人打断,当即不悦地挥开酒杯,坐在一旁,让女人连一点衣角都碰不着。 “回去。” 气氛沉默了一下,有人仍不怕死地接着起哄:“我说老秦你这就不好玩了啊,要来玩就好好喝酒,怎么还凶别人妹妹呢?” 秦瞿掀起眼皮,浑身气息一敛。 杨牧河察觉到不对劲,当即笑着打圆场:“人家可是有家室的人,得对家庭负责,等你们结婚就知道了!” “……不是。” 秦瞿蓦地开口。 杨牧河一怔:“不是什么?” “我要离婚了。” “……???!!!” 秦瞿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宛如平地惊雷,包厢里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不……不是,哥,你怎么回事?”杨牧河被炸得脑袋一晕,忍不住出声问道,“小嫂子做错了什么事,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想离婚?” “还是说,你真的移情别恋,不想跟她过下去了?” 毕竟对梁枝的性格的印象摆在那里,杨牧河怎么猜,也只是往秦瞿主动提离婚这个方向猜测过去。 “……” 秦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冷声道:“是她提的,让我签协议。” “卧槽?!” 不仅是杨牧河,包厢里所有人都被惊讶得目瞪口呆。 杨牧河缓了一会儿,才总算缓过了一口气来。 “不是……”他心虚地说,“难道是因为你背着嫂子做的那些事被发现了……?” “嗯?”秦瞿莫名其妙,“她也不说原因,只说她累了,况且,我哪里对不起她?” 见秦瞿一个眼刀扫过来,他乖乖闭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当我没说。” 确实也没出轨。 “老秦,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这时,不远处有个半醉不醉,显得几分含糊的声音拖腔带调地响起,“你知道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吗?你以为就是什么礼物啊钱那些的啊?人家想要的是你哄她,找时间陪她,你说你这一天天沉迷工作的,看着就不像能好好陪老婆的人!” “……” 秦瞿双手交叉着,身体往前倾,绷着唇不再说话。 那人端着酒,摇摇晃晃地向他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老秦,你相信我,我眼光没错的,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小嫂子一直跟着你,一直那么喜欢你,好不容易结婚了,又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人家只是生气你没多陪着她,跟你闹别扭呢,说离婚也是吓吓你,让你明白她也是有脾气的罢了,你看这么多年,她就算不满意,什么时候没有迁就你?听我一句劝,赶紧回去哄一哄人家,人家心一软,就给你放过了。” “小嫂子那么爱你,怎么舍得真的跟你生气?” “……”秦瞿怔了下神,“可是,她已经让我签好离婚协议了。” “就一个协议而已,还没领离婚证呢,你以为就能成真啊?”那人浑不在意摆摆手,“说真的,女人嘛,离了婚又辞了职,还能干什么?还不是得乖乖待在你身边寻庇佑?” …… 男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怎么哄女人,仿佛要向秦瞿传授毕生绝学。 秦瞿听着他说的那么多,忽然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拿出手机给梁枝发了个消息。 【我明早回来。】 等了半分钟,那边回了一个字:【好。】 …… 秦瞿盯了那个字半晌,掀了掀眼皮,轻笑了声。 说得没错。 她总是会服软的。 - 聚会结束,已是深夜。 秦瞿回到自己临时住处时,发现有个快递盒子放在自家门口。 那盒子挺小,也不知道装着什么。 秦瞿没有网购的习惯,所以断然不会是他买的东西。 而这个临时住处,是他大学时期租的房子,保留着只是为了方便,自从结婚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 那又是谁知道他现在住在这里,还给他寄东西过来? 秦瞿带着疑惑拿起快递盒,开门进屋。 换了鞋,他拿起盒子,径直进了书房。 拆开快递盒,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红丝绒盒子。 打开,是一枚戒指。 秦瞿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是同款,也就是梁枝手里的那一枚。 ——也是因为前两天赌气,所以给他寄过来的吗? 秦瞿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意勾了勾唇,不以为然地把戒指装回盒子里,放在书房角落。 既然她不想戴,那就以后再找时间还给她。 手机震动两下,屏幕上显示着有人给他发了消息。 秦瞿于是点开聊天框,发现消息来自梁枝。 【你明天早一点回来吧。】 秦瞿眼里划过一抹兴味。 这就忍不住想他了? 思及此,他懒洋洋地移动手指,给她发过去:【想让我几点回来?】 那边很快回复:【九点左右可以吗?】 这么早? 秦瞿唇角慵懒的笑意勾得更深:【行,乖乖在家等我。】 - 第二日清晨。 今天秦瞿不打算去公司,索性穿得随性了些。 回到别墅时,眼尾喻着淡淡的戏谑开门。 佣人见他回来,愣了一下,“先生回来啦?” 秦瞿“嗯”了一声,边往里走边问道,“太太呢?” “太太还在房间里……” 话音未落,楼上便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梁枝顶着还未来得及整理的头发,迷迷糊糊地往楼下看。 在看清来人后,她一下子清醒了许多,然后再看向显示着早上八点的闹钟,惊讶地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秦瞿见她这副模样,好整以暇地抱臂,挑眉道:“不是你让我九点左右?” “可没让你那么……”说到这里,她话音顿了顿,扭头回房间,“算了你再等一下,我收拾……” 说完,急匆匆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楼上关门的声音结束后,秦瞿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犯迷糊的时候,意外的可爱。 ……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梁枝终于收拾妥当下楼。 她今天穿得很素净,也没有化妆,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随着走动微微飘散。 没了职场的干练,更显温柔安静。 秦瞿看过去时,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很少这样认认真真打量梁枝这般日常的装扮。 不曾想,不过几眼,竟让他隐隐又多了些心动的感觉。 他起身,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梁枝淡声询问:“走吗?” “嗯?”秦瞿不明所以,“去哪里?” 梁枝看了一眼时间,十分轻松地说道:“民政局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先把要做的都做了再说。” 秦瞿怔愣在原地。 梁枝仿佛看不见他的反应,补刀一般陈述道:“民政局九点上班,这个时候出门,正好赶得上办离婚手续。” 第17章 . 余烬 “离开我的房子。” 秦瞿静默许久,咬牙切齿问:“所以你今天让我早点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梁枝多看了他一眼,用理所当然的口吻,“不是你说的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吗?难不成你不想离了?” 秦瞿绷紧下颌,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发白。 他朝梁枝走过去两步,阖了阖眼,几分颓然地从喉间艰难挤出几个字:“……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梁枝静静观察他两秒,笑容莫名带了几分别样的意味,摇了摇头,语气落得极浅极淡—— “可是我想。” “……” 秦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梁枝不再注意他什么反应,扭头过去开门,“走吧。” - 路上。 秦瞿今天开车的速度比以往慢得多,几乎是压着最低的限速,仿佛在故意磨蹭着什么。 心底烦躁如同羽毛一般时不时往他心上挠动两下,虚无缥缈却又无法忽略。 他一边操控方向盘,一边状似无意地从后视镜看向后座。 梁枝没有坐在副驾,似乎是在故意避着他,坐的位置刚好被座位挡住,秦瞿这样看过去,只能窥见她的衣摆和几缕发丝。 …… 烦躁感更甚。 曾经他最满意的便是梁枝的沉默,不质疑他的所有做法,也不抗拒他的所有指令,乖顺听话。 此刻他却对此感到无比的厌恶。 不知为何,他宁愿梁枝现在开口同他说上点什么,也不想让这窄小的空间里面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可她不愿开口。 眼前路灯由绿变黄,再变红。 秦瞿踩下刹车,开窗透气。 外头冷风如刀刮过他脸侧,他单手抵住下巴,桃花眼微微流转,藏了几分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斟酌须臾,他缓缓开口:“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妻子。” “嗯,我知道。”梁枝对他好像是赞誉的话照收不误。 “……你也是作为我的妻子最合适的人选。”秦瞿微哽,接着道,“是我那天考虑不周,我现在的态度是,你可以随时反悔。” 最合适的人选? 心底的郁气被秦瞿这番话一下子命中,梁枝心头暗自苦笑一声,缓慢且平静地反问他:“您说的最合适的人选,是什么意思?” “……” “是事业上最细心的助力,家庭中最听话的保姆,还是性.事上最合契的床伴?”她笑着问,唇角的弧度温柔而又讽刺,“是这些吗?” 秦瞿没想到梁枝会是这样的回答,微微一怔。 就算看不见男人的表情,梁枝也能猜想到他的反应,哑然失笑:“可秦瞿,你是不是忘了,在一段关系里,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 “……”秦瞿薄唇微张,眼神暗了暗。 “是爱。” 梁枝看了一眼前方红绿灯的倒计时,无奈地耸耸肩,“你觉得我们之间有吗?” 秦瞿眉间褶皱更甚。 他按了一下太阳穴,疲惫地道:“梁枝,其实爱不是必需品,生活才是。” 梁枝这次没说话,任汽车开动,她一双毫无波澜的眼始终望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平静得惊人。 曾经她也以为,只要她能拥有秦瞿,爱不爱的都无所谓。 只要能触碰他,拥抱他,清晨与他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她要的真的不多。 后来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她编织出来的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幻想。 没有感情的婚姻哪儿能像她所想的那样理想化,虚幻的想象不会成真,反而会像砖石一般在她心间堆积,一天一天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 车停了下来。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民政局门口的小年轻排着长队,纵使外边空气干燥又阴冷,也吹不散弥散着的温情气息。 梁枝低着头带着秦瞿穿过人群,前往离婚的窗口。 办离婚手续的人少,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过不了多久,两人拿着离婚证再次上车。 这次换梁枝开车。 去的时候秦瞿开车实在太慢,她不想回去的时候还要浪费时间。 副驾上的男人一言不发,只低着头一直看着手上的离婚证。 梁枝一边开车,一边不忘叮嘱:“现在别墅属于我,既然已经离婚了,你的东西比较多,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收拾,如何?” “……” 秦瞿不说话,梁枝就当他默认了,于是注意力重新放回前方的路段,顺手往车里多媒体屏幕上点了两下,拨通家里的电话。 让佣人把她房间里的书重新搬回书房后,她挂断电话,几分歉意地冲着秦瞿笑了笑,“抱歉我太想把我的书重新放回去了。” 见秦瞿还是没有应答,她也不恼,默默给他留足自我消化的时间。 车子稳稳停进家中停车场。 还未开门,她便听见了几声尖锐的训斥。 声音来自付羽然。 梁枝手只在门把上停留了一秒,便极为自然地开了门。 一眼望过去,便见付羽然站在书房门口,一脸怒意地往里瞪视。 而她的脚边,书籍掉落一地。 “我说了让你们动了吗?凭什么乱动我的书!!”付羽然见又有人搬出书来放在地上,尖叫声更加高亢,从人手里抢过一本就往地上摔,“ 你信不信等我哥回来了,我就能让你们全都滚蛋!” 佣人低着头,语气是被刻意培养出来的不卑不亢:“抱歉付小姐,我们只是遵从太太的吩咐。” “太太?!”付羽然此刻只觉得佣人的声音讽刺无比,“她算哪门子太太?” “嗯,确实不能叫太太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着慢悠悠的脚步声。 付羽然一噎,转头就看见笑盈盈走来的梁枝,怒火于是愈发升腾:“梁枝你发什么疯!是不是仗着我哥不在你觉得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没有啊。”梁枝回应的很简短,“现在这里是属于我的地方,我该怎么处置这些东西,也是我的自由吧?” …… 付羽然柳眉倒竖:“这儿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房子了?你把我哥找来,有本事让他跟我说啊!” 梁枝摊摊手,抿唇笑得恬静:“好哦。” 说完,她指了指身后,“那就让你哥跟你说了哦。” 付羽然总觉得又被什么东西哽住,胸口起伏片刻,这才注意到梁枝身后站着的秦瞿。 仿佛找到了靠山,她面色一喜,忙指着梁枝,开始向秦瞿撒娇:“哥!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 秦瞿此时本就心烦意乱,又听见付羽然聒噪地吵嚷,眼中不悦几乎要满到溢出来。 他冷冷扫过去一眼,“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付羽然原本欣喜的神情戛然而止。 虽然她很想再跟秦瞿闹上两句,却碍于秦瞿的眼神,只好不甘心地撇着嘴,意思意思捡起了两本书,乖乖放好。 梁枝全程像是个局外人一样,甚至笑眯眯地让佣人给她端上了一碗茶。 “太太,您需要休息一下吗?” 佣人把茶杯递给她,顺势问道。 梁枝轻轻摇头:“不必了,我在这儿看着。” 顿了顿,她又道:“我们离婚了,以后可以不用叫我太太了——” 正拖拖拉拉整理书本的付羽然一听,惊讶地转身:“你们真离了?” 秦瞿“嗯”了一声。 “那你还帮着她说话!”付羽然一听,又把手里的书撂下了,“凭什么啊,她既然要滚蛋了,我干嘛还要受这委屈。” “以后叫我梁小姐就可以……稍等一下。” 梁枝慢条斯理同佣人叮嘱完,眸光微微流转,落到了付羽然身上:“什么叫我滚蛋?” “离都离婚了还在这里待着,你要不要脸啊!”付羽然面对梁枝时,声音底气便足了,“还想驱使佣人?!” “付羽然!” 秦瞿声音整肃下来,板着脸中止她要说的话,“这个房子现在是她的。” “……啊?” 付羽然顿时僵硬在原地:“哥,你说什么……” “房子属于她,我没有决定权。”秦瞿语气不好,“收拾好了就早点离开。” “听清楚了吗?”梁枝放下茶杯,诚恳地建议,“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希望你能赶快收拾好东西,离开我的房子。” “否则……”她舒服地靠着沙发,一字一句地道,“需要我像你对待我那样说你两句么?” “比如,要不要脸啊?” 声音不大不小,明明是句狠话,却被说得温柔却清晰。 回响在客厅里,仿佛狠狠甩了付羽然几个巴掌,一下将她的底气打落。 明明梁枝还是那副安静得要命的模样,却平白让付羽然心里刺得慌。 有秦瞿盯着,她不敢造次,佣人也被梁枝叫过去,再无人帮她。 所有人的眼神都往她这处落,而她只能蹲下去,默默地收拾着被她扔了满地的书本。 - 等付羽然收拾好了,梁枝便上楼回房,继续休息。 不曾想一觉睡到了深夜时分。 起身去关好窗帘,她不想下去吃饭,于是吩咐佣人帮她把饭菜端上来。 趁着这个时间,她简单去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就算是只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裙也不会觉得冷。 刚换好衣服,她便听见敲门声,匆忙应一声后,索性赤着脚过去开门。 却在开门时,撞进了秦瞿深邃的眼神中。 在看清梁枝穿的是什么后,他呼吸微滞,“怎么光着脚?” “房间里又不冷。” 外面空调关了,和里面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有冷空气向房间里侵袭,梁枝瑟缩了一下,后退一步。 秦瞿见状,脱下外面那件衣服披在她的肩上,“穿那么薄小心着凉。” 他今天穿得随意,这么一脱便只剩一件衬衫。还特意敞开了领口,隐约露出深深的锁骨。 配上他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不经意便带了欲.望。 梁枝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摇摇头,“您关了门,就不冷了。” 秦瞿一噎。 今天一整天,他终于见识到了,梁枝说话也是会有噎人那一面的。 温温和和,不带任何冲突的感觉,只是陈述事实,却也让人无力反驳。 “……” “今天出来得匆忙,没带钥匙,客房也被收拾出来的东西占了,找不到地方睡,”秦瞿抿抿唇,解释道,“所以我今晚,想问问你,可不可以再和你一起睡一晚?” 说着,他仿佛不经意般把领口又扯松几分。 “……” 梁枝很想把手里的衣服给他穿回去:“没有床了吗?” “嗯,没有了。”秦瞿点头,忽地俯身。 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 梁枝猛地一惊,想要向后退一步,却又感受到肩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秦瞿捏着她的肩带,向上提了提。 “要掉了。”他带着三分微妙的笑意道,“还是这么不小心。” 尾音缱绻,语意隐晦,暗示性极强。 贴近女人耳垂,他沉声低笑:“所以,愿意让我在这里凑合一晚吗?” 他很清楚梁枝的敏感点在哪里,只消随意撩拨,便能使空气里的暧昧再一次升温。 “……” 不过须臾,梁枝摇了摇头,把衣服塞回他怀里。 她冷静地微低着头,睫毛轻颤:“秦总,我们已经离婚了,我没有需要满足您的欲望的义务。” 拒绝得不留余地。 “客房的床睡不了,您难道不可以睡沙发吗?沙发够大。”她想了想,软声补充道,“要是您觉得冷,也可以让佣人给您多盖两床被子。” “或者……”说到这里,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您先回您那边去,我待会儿给您叫个开锁师傅过去?” 女人话说得十分委婉,和平时的语气似乎没什么差别。 可秦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中已然平静到冷透的情感。 那双清澈漂亮的眼里,再没有了他的存在。 第18章 . 余烬 再见。 …… 秦瞿久久没有说话,沉默得就连周遭气压都低了不少。 梁枝就像压根儿读不懂气氛,再一次发问:“需要吗?” 秦瞿艰涩地开口:“不用。” “哦那好的早点睡晚安。” 梁枝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仿佛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 干净利落地隔绝掉了秦瞿的视线。 靠在门板上等了一会儿,她听见沉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轻舒一口气。 终于走了。 梁枝捏了捏鼻梁,稍有些疲惫地走向床边,将自己砸进被褥之中。 大床十分的软,她任由身体往里陷落。 应付这些东西,虽然说好了要平静到心如止水,但仍会不可避免地感觉到累。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紧紧裹进被窝之中。 有点失眠。 不知过去了多久,手机在一片静谧中震响两下。 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从被窝里伸出来,捏着手机又缩回被窝。 梁枝点开消息,发现来自秦瞿。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梁枝,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直接熄屏。 他总是这样,改不掉高高在上的语气同她说话。 可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都离婚了,为什么到头来舍不得的,居然是他? 跟了秦瞿那么久,梁枝自然明白秦瞿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低头,愿意退一步去沟通。 他想让她回来。 可她这次是真的不愿再回头。 她这个人一向如此,爱的时候是认真去爱,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拼尽全力,只求一个不后悔。 可该放手的时候,也走得比谁都干净利落。 就算是深入掌心的一根刺,她也要用刀一点一点地挖出来。 秦瞿这时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不打扰你了,给你空间冷静一下,我回那边住,明天下午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谈谈,有什么误会你当面说出来,如果还是那个态度,我再把东西搬走,毕竟还有一周时间。】 很长一段话,梁枝觉得,这应该是至今为止秦瞿发给她过最长的一条消息。 可惜确是这样的内容。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她用平日秦瞿最长回她的“嗯”字,结束了聊天。 正准备退出页面,屏幕上又显示了一个新的消息通知。 她点开对话框的时候,杨牧河已经给她发了一条接一条的消息。 【不是吧嫂子,你们真离啦?】 【嫂子你冷静一下……等等,该不会是我之前发你的那张照片惹的祸吧?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不是……你要相信他,就算那样他也是个有底线的人,真的不可能出轨啊!!】 【我们也不求什么,就求你们好好过日子,你知道秦瞿最近因为这事儿,刚才又逮着我们一起去喝酒了吗?那猛劲儿。就连我都有点受不了……】 …… 后头还发了一张秦瞿坐在包厢角落喝闷酒的照片。 “……” 梁枝直接屏蔽了聊天,没回。 - 第二日,梁枝是在半睡不醒的状态下,被任夏夏的消息吵醒的。 【姐妹你赶紧醒一醒!醒一醒!秦瞿那个王八蛋又上热搜了!!!】 一行大字撞入眼中,梁枝先是懵了片刻,随后眨眨眼,便见任夏夏给她发了张截图过来。 是微博热搜的截图。 #应晗神秘男友疑似曝光# 原博是一个三无小号—— 【天哪我真的憋了好多天,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要说!出!来!了!啊!之前去医院照顾奶奶的时候,大半夜无聊走到小门散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看到应晗在小门和一个男人肩并肩往里走,我真的震撼了啊!!!】 配图是两张角落视角的模糊偷拍。 一男一女肩并肩朝着医院里走,女人身形纤细高挑,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不可忽略。 虽然戴了墨镜,但仍能让人一眼认出来,那就是应晗。 第二张图,应晗似乎和图中男人在聊些什么,两人距离拉近,从偷拍的那个角度看过去,更是近乎贴在了男人身上,亲昵无间。 梁枝眸光微凝,去微博点开了那个话题。 如她所想象地那般,不过两张图,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底下的评论在短时间内已然上升到了一个令人惊叹的数目。 【我天啊我都看到了什么!是男朋友吧是男朋友吧!这两个人气质也太绝了!绝配!】 【还记得女神说她回国是为了一个人,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呜呜呜今天也在为绝美爱情落泪!】 【女神是生病了吗……注意身体啊……】 【咳咳咳容我多想一下,会不会是……怀孕了?女神最近好像也没什么行程诶。】 …… 网友们浮想联翩,讨论的也越来越激烈,而在这时,一个评论迅速被赞上了热门—— 【找到了!那个男人好像是珩原的那位老总,叫秦瞿!】 【我的妈呀秦瞿??那真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了啊……】 【我在珩原工作的!小道消息,前段时间听前台小妹说,应女神回国的那几天,她曾经到珩原来找过秦总……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秦总真的是我们全公司上下性.幻想的对象和女神站在一起是真的般配!!】 …… 评论怎么也翻不到尽头,梁枝往下再翻了一段,便没了兴致。 那个男人百分之百是秦瞿,她骗不了她自己。 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有点儿可笑。 据刚才她所了解到的信息,这张照片是前段时间拍的。 回溯一下时间,应该就是在她发烧的那天晚上。 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因为一个电话,秦瞿抛开正与他谈离婚的妻子,陪着初恋去了医院。 原因还不明不白的。 梁枝也不在意什么应晗到底怀孕没怀孕,要是真的怀孕了,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膈应。 想起昨晚秦瞿的那句“有什么误会你当面说出来”,她闷闷地笑了声。 有什么误会呢。 她的关注点从来不是他到底出没出轨,而是他对她的态度。 而这些,她有眼睛,都看得到,又会有什么“误会”? 把手机攥紧在手心里,她收拾好走出房间,就这么懒懒散散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这房间里的每一寸她都熟悉,每一块地方都由她亲手布置,打理。 承载了她大多数的回忆。 无论是工作生活,还是与秦瞿曾经的缠.绵缱绻,处处都留着旧日的气息。 可惜—— 自打一开始决定离婚,她就从未想过还要在这里久留。 她很清楚,这些熟悉的东西,在不远的将来,将会处处成刺,她在这里多待一天,就相当于多受一天的凌迟。 本想等到秦瞿离开,她再自己优哉游哉地搬走,刚好这段时间还有个地方落脚,在寻找新的住处时,顺便把即将到来的新工作也安定下来。 现在看来,她就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再待在这个地方。 一旦做了这个决定,梁枝便着手投入收拾。 吩咐佣人帮忙把她的东西整理好,通通打包干净后,全部堆在了客厅。 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这个家里大部分的东西从金钱方面来讲都是属于秦瞿的,真正属于她的很少。 正当梁枝苦恼着要不要先把这些东西寄回老家存放一段时间的时候,手里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来自任夏夏。 她刚一接通,任夏夏风风火火的声音便灌进了她耳朵里—— “你终于舍得理我一下啦?你自己待会儿看看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你没来得及回,真的差点把我吓死你知不知道?我生怕你看到这些之后一个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儿……” “不会的,”梁枝笑了笑,“我没那么蠢。” “哎呀我知道,”任夏夏还在絮絮叨叨,“妈的秦瞿这个渣男真不是东西!早先我还说你离婚会不会有点意气用事了,现在才发现真的就是离得漂亮!我家枝枝怎么可以受这委屈!你都不给我说一声!”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说起来离了之后你要住哪儿?找没找到房子?我在燕和那边还有套不住的房子,你要不要?要的话我便宜点给你,啥都是新的,拎包就能进!” 真是刚好瞌睡时有人送枕头。 燕和的房子有多抢手梁枝是知道的,房型也正好是她喜欢的模样,这会儿既然任夏夏主动提议了,她自然是愿意收下她的这份好意的。 “好,”她答应完,又想到了什么,轻轻跟任夏夏解释,“可能我得先租一段时间,我这边暂时没那么多钱……” “嗨!这有什么!”任夏夏表示理解,“行,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说,反正现在你住得舒服就行……哦对了,你工作找好了没,要是没有的话,要不要来我这边工作室……?” 梁枝心头一暖,摇摇头,“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工作我已经找好了,这个你不用担心。” 任夏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哪家?说来听听?你好久没做这一行,我帮你参谋靠不靠谱?” “OW。” “……” 那边传来拍大腿的声音。 两秒后,任夏夏才缓缓地道:“姐妹——牛!逼!” “那就没我事了!这哪儿还要我把关啊这……”她的惊讶持续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笑嘻嘻地说,“恭喜啊,飞黄腾达别忘了带上我一起飞!” 梁枝轻松扬唇:“行。” 挂断电话,梁枝的心情比之前明朗不少。 外头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到她身上,温暖且舒服。 好像未来的一切,都在慢慢进入正轨。 …… 收到任夏夏发来的房子地址,梁枝联系好搬家公司,把东西送过去。 而她则趁着这段空隙,上楼去换了身衣服。 出门时,梁枝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时间显示还没有到中午。 她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一下是中介吗?我这里有套别墅需要出售,嗯对没错,随时都可以……” 第19章 . 余烬 所以,她是有多厌恶他们的这段过…… 搬家公司效率很高, 梁枝加了钱,还附带了一个帮忙整理布置的服务,加之任夏夏在此之前已经叫保洁阿姨帮忙清理过房子,如今整个房子焕然一新, 完全没有需要梁枝亲自动手的地方。 待到搬家公司的人都离开后, 梁枝才关上门, 开始里里外外打量这个房子。 整体布局两室一厅, 面积不大不小,刚好适合一个人居住,客厅很大,附带一个有水池有花园的大阳台。 主卧自带走入式衣帽间,次卧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工作间, 虽然比不上曾经那个房子,但对于梁枝来说,完全足够。 这会儿刚过中午不久,空闲下来后梁枝才终于感觉到有点儿饿,于是打算下楼去吃个饭,寻思着顺便还可以买点东西, 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思及此,她正准备去披件外套, 便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门铃声。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梁枝脸上顿时漾开了几分笑意,前去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外头将自己裹成一颗球的任夏夏便借机从那缝隙里钻进来, 直直钻到她怀抱里。 “哎今天明明出了太阳怎么还是那么冷……冻死我了冻死我了……”任夏夏一边哆嗦,一边给了梁枝一个带着外头寒意的拥抱,“快给我抱抱,我暖暖身子。” 梁枝从善如流地回抱她, 笑着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今天不忙?” 被屋里空调吹得暖和了几分,任夏夏终于舍得脱掉外套,把衣服挂门口,之后她拍拍手,“最近都不咋忙,况且是你搬家诶!当然得早点来看看你!” 梁枝把门关好,刚想问她吃饭了没,便看见她脚边大包小包放着的一堆装了东西的塑料袋。 见梁枝注意到了,任夏夏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说:“过来了想起还没吃饭,就顺手去楼下超市买了点食材回来……” 梁枝会意,提起袋子转身走向厨房:“那待会儿我做饭?你这儿东西挺齐的,要不涮个番茄锅?” “好耶!”听到这个,任夏夏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可想念以前你在寝室煮的番茄锅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那么懂我?” 梁枝停住脚步,回头冲她弯了弯眼睛,“先去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 番茄锅的做法很简单,大约一个小时过后,沸腾着的汤锅便与各类处理好的菜品一道摆上了桌。 任夏夏帮着梁枝端菜,不时碎碎念着。 “以后你一个人住,我就经常来找你蹭饭了啊?”她把东西放好,一屁股坐回座位上,“之前你结婚之后,我就连在国内都不敢来找你几回,生怕打扰你生活,现在好了,你没了家里那堆琐事,我也终于能随时上门了。” “好啊,随时欢迎。”梁枝往番茄汤里下了点东西,一口应允。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别的,都默契地避开“离婚”这个话题。 见汤快被煮到见底,任夏夏关了火,把碗筷搁下,问她:“接下来还有什么计划?” 梁枝咬着筷子想了想:“也没什么了……除了工作的话,往家里添置点其他的东西,然后过年回家一趟多陪陪我妈……短期内差不多就这些吧。” “不试着开启一段新的恋爱?”任夏夏托着腮,半开玩笑问她,“听说让一个人摆脱情伤的最快方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爱。” 梁枝一愣,旋即敛着眉无奈地摇摇头:“说什么呢,我现在哪儿有这个闲心。” “不试试怎么知道?”任夏夏敲敲碗,“我这儿认识可多优秀的小帅哥了,哥哥弟弟任你选,实在不行,我表哥你记得吧?你也见过,那也不错啊。” 梁枝走过去,揉了揉她脑袋,“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确实暂时没这个打算,或者,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解决了?” 任夏夏一听,立马跟个鹌鹑一样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才慢吞吞地端起碗:“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梁枝唇角笑意勾得更大,眼神却变得愈□□缈。 哪儿敢重新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啊。 有些时候,这些教训尝过一次就够了。 毕竟,实在太深太痛太刻骨,她不愿再重蹈覆辙。 - 待送走任夏夏后,梁枝收到了来自OW的确认短信。 确认她明天过去报道。 梁枝回复了邮件后,把手机扣在茶几上,转身进了工作间。 工作间飘窗很大,上头放着两个小蒲团。 她靠着窗边,从上往下俯瞰底下形形色色的风景。 是人来人往,也是川流不息。 阳光从另一个角度射进来,没了遮挡,更为灿烂。 空缺的时间仿佛被重塑补满,心底仅存的那一小部分迷茫也伴随着充实感一扫而空。 梁枝把电脑放在腿上,再仔细了解了一遍OW的相关资料。 OW的相关资料在网上能搜得到的其实并不多,梁枝翻阅的时候,能得到的信息也只有寥寥几个页面。 明明名气极为高调,做派却低调得过了头。 甚至连创始人Yee,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剪影。 听说出席公开的场合,都只会让助理出面。 盯着网页之上那一枚剪影,梁枝心头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又怎么也抓不住。 合上电脑,她抓着抱枕往后舒舒服服靠了一会儿,很快便再次被睡意侵袭。 - 另一边。 梁枝前脚刚离开,秦瞿便回到了别墅中。 开门时,佣人低眉顺眼,一如往常一般。 房中静静悄悄,似乎缺了点什么东西,显得更为空荡荡的。 秦瞿从没有在意过家里的各类摆设,所以即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仍不清楚到底问题是出在哪里。 他见客厅没人,于是径直上楼,停在了房间门前。 犹豫片刻,他敲响了房间门。 里面毫无动静,并没有任何要开门的意思。 秦瞿微微阖眼,又敲了两下房门:“梁枝。” 无人应答。 他安静下来后,整个走廊上安静得吓人。 秦瞿低叹一声。 “梁枝,开一下门可以吗?”他语气比之前放得要温和许多,“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气,不过你应该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这样僵持着就可以解决的。” …… 他把耳朵靠近门板,仍没有听出任何的动静。 梁枝仿佛根本无动于衷。 秦瞿眉头皱了皱,最终还是用妥协的语气开口:“我知道你现在不愿见我,那就这样听我说。” 他身子微倾,再一次靠近了门板:“首先,我和应晗之间,除了过去是朋友的关系以外,没有任何多的情况。” 顿了顿,他继续解释道:“我们之间的交集,都与她的家人有关,最近她爷爷生病住院,我只是帮着她安排病房而已,刚好也算还了他们家曾经给我的人情,你不要多想。”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你才想到离婚,现在你冷静一下,再告诉我,我们之间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 等了不知道多久,秦瞿只觉自己的耐心即将告罄。 他手放在门把上,“我开门了?”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自认以这样的方式同梁枝解释这些已经是自己最大的让步,再得不到回应,只会徒增他的不满。 下一秒,房间门被他推开。 同他所想象的场景不同,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有人待在里面的痕迹。 就连衣帽间和浴室里都没有出现梁枝的身影。 秦瞿疑惑地再一次拢紧眉头,大步回到楼下。 下楼时刚好撞见来回走动的佣人,秦瞿把人叫住,冷着声音问:“太太去哪里了?” 佣人心虚地垂下眸子:“……太太已经离开了。” “离开?”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秦瞿又问:“她不在家?” “……嗯。”佣人艰难地点头回应,“她已经搬离别墅了。” “……” 秦瞿不曾想自己听到的会是这样的回答,神色愈发不满,带了点责怪的意思:“为什么不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告诉我?” 而且说好了让她今下午等他回来,为什么她反而跟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就这么一声不吭搬走了? 佣人不敢直视秦瞿的眼睛,闪躲且为难地解释:“是太太让我们不要告诉您的。” 犹豫了片刻,她又说出了剩下一点未尽的话:“她还说,让您不要再找她了,她有自己的生活,不想再受别人的干涉。” …… 一刹那,秦瞿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心中的某个角落,隐隐有了种空空落落的感觉。 半晌,他不再追问佣人其他的问题,“嗯”了一声,转而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佣人这时再一次小心翼翼地问他:“先生,请问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用,”秦瞿只觉头疼,狠狠地按压了一下眉骨,“你接着做你的事情,不要再打扰我。” “知道了。” 佣人十分知趣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后,直接撤离了一楼,给秦瞿留足了自己思索的空间。 秦瞿坐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间,他眼神凝视着眼前亮到反光的大理石墙壁,久久未有过其他的动作。 他仍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为什么梁枝甚至连他的解释和他的服软都不愿意看上一眼,就那么坚决地想要离开? 更可笑的是,就算已经到了这一步,他居然还想着让梁枝回来。 明明在他的认知里,这个妻子的作用,不过是曾经一个抵挡外界压力的工具,他从不认为自己对她有什么感情,甚至不觉得这种关系需要认真对待。 就连有结婚想法的那一夜,他也不过是补偿心理作祟,才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同她提起。 毕竟和谁结婚都没差,只是碰巧他知道了梁枝一直以来都喜欢他,所以给她一个甜头罢了。 可为什么,最后郁闷的却是他。 一支烟燃尽,秦瞿把烟头摁灭进烟灰缸里,强行将自己刚才冒头的那一点想法压下去,躺倒在沙发上。 走就走吧,也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别的影响,她既然如此决绝地想要离开,那他也当自己从来不认识她。 客厅空旷冷清,时间伴随着挂钟“滴答”作响的持续,缓慢流逝。 秦瞿静静躺着,忽然觉得这偌大的空间里,空旷而又冷清得吓人,令他顿生浓浓的不适应。 以前有梁枝同他一起回家,他从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进门那里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支玫瑰花,由于时间过去得有些久,已经变得枯萎。 他望过去时,突然又想起,圣诞节那天晚上,坐在餐桌旁等他回家的梁枝。 她一个人在家等着他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在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他的归家,却又被长时间的等待一点一点磨光耐心后,才会那么坚决地提出离婚。 “……” 闭着眼不耐地扯松领带,秦瞿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 可时钟仍在滴答滴答不停地响,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重复着“梁枝”这个词。 让他根本无法忽视。 他这才发现,“梁枝”这个名字,在他的生活中,到底占了多大的比重。 蓦地,秦瞿的记忆再一次回溯,想了起前段时间梁枝的一些做法。 回老家、交接工作、请佣人—— 原来她的离开,一早就有迹可循。 而他竟然从没有察觉过。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已经在计划着将自己默默淡出他的世界,降低自己的比重,方便随时退场。 秦瞿越想越发觉自己太阳穴传来阵阵痛感,索性又摸出一支烟点燃。 就在这时,手机上传来了消息提示。 小小的两声提示音响,打破沉闷的环境。 是杨牧河之类的那一帮狐朋狗友建的微信群,不知道是哪一位把他新拉了进去,这会儿纷纷@他,消息刷了满屏。 【兄弟你真离了啊?怎么,小嫂子还是不愿意原谅你,非得离?@秦瞿】 【不过我是真的想不到啊,你居然一回头就勾搭上了人家应晗?不是吧,又旧情复燃了?说真的要是换我,我也得气个半死,这可不能怪小嫂子不原谅你。】 【你也看开点,既然离都离了,你哪儿愁女人啊?要不要兄弟们帮你安排几个?】 【别瞎说,人家玩的哪没你开?和应晗闹出那么大事儿你又不是没看到。】 …… 秦瞿被满屏幕的讨论扰得云里雾里:【什么旧情复燃?】 【……兄弟你别装了,热搜还挂着呢,我算是知道应晗都回应了,你为什么还没让人处理这事儿了,原来你压根儿没看到。】 【之前应晗出国之后,我们看你那么颓废怎么都放不下,我们就没敢再在你面前提过,没想到人一回来你又和人家重新好上了,连老婆都不管,真是个狠人啊!】 “……” 秦瞿猛地发觉了哪里有问题。 他沉默地抿起了唇,疑惑地打下几个字:【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应晗?】 群里沉默了许久,再一次炸开。 【这都人尽皆知的事了好吧?是谁在应晗出国那天先是跟我们喝了一圈,又端着一箱子啤酒跑去天台的?要不是小嫂子不放心你,跑上去看着你,我们都生怕你一个不乐意,直接从那上头跳下去了!】 “……” 秦瞿捏着手机,十分努力地回想着他们说的那段往事。 最终,他只能回:【应晗是什么时候出国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那群朋友指的是哪天,大学时期他无论是家事还是别的事情都十分复杂,导致时常伙同朋友们一起喝酒,这会儿关于喝酒的回忆过多,他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起来。 或许,他当时根本就没听说过应晗出国这件事。 可别人明显不信,在他认真地问出这个问句后,得到的只是来自聊天框的一大片嘘声。 【切,你可别装傻了啊,你当时是怎样一种情况我们可都是有目共睹!】 【就是就是,你有这个闲心不如去看你和应晗那热搜该怎么压下去!都那样了还不管管啊?】 …… “……” 知道这群人平时说话都那么不客气,秦瞿也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没有办法跟他们好好解释而感觉到了丝丝心累。 退出群聊,他不愿再去同这群人浪费时间,切换到了微博的页面。 他很少登录这种娱乐性的软件,最多转发一些公司相关,所以对微博上的大大小小的八卦消息,几乎处于一种毫不知晓的状态。 好在关于应晗的绯闻还高高挂在热搜栏上,能直接点进去。 在仔仔细细看完那一条博文后,秦瞿的表情越发变得阴沉。 再往下翻一条,便是应晗的回应。 也算不得什么回应,甚至连这件事都没有提起,只是简简单单地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看不出她是怎样的态度。 底下的评论也是众说纷纭,几乎下一秒就能吵一个天昏地暗。 【这是回应吧是回应吧是回应吧!我天这算不算是默认了!】 【所以这已经算是官宣了吗!我尖叫!】 【那些说承认的都是什么毛病……这微笑难道不是明摆着生气你们乱传谣言了吗……】 …… 评论区战火越烧越旺,也没见应晗出来做丝毫回应。 秦瞿盯着屏幕,沉思了许久。 最终,他转发了那条绯闻微博。 【秦瞿v:只是帮个忙而已,谣言请适可而止。】 由于秦瞿的发声态度很明确,评论区的画风同应晗那边的完全不同—— 【有认证!是本人!秦总居然亲自回应了!】 【好的没戏看了散了散了,都说了是朋友了怎么老有人不信?我真诚的为某些人的智商感到忧虑。】 …… 秦瞿没管评论,把自己的声明截了张图,又回到微信,第一时间把消息发给梁枝。 然而图片发过去,只得到了一个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标识。 梁枝把他拉黑了。 “……” 秦瞿不死心,再尝试着给梁枝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下一秒,那边机械的提示音响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直接换了号码,甚至连拉黑都没有考虑过。 这下他甚至连用别的号码打给她的机会也没有了。 秦瞿盯着通讯录的界面,久久未动。 他怎么也想不到,梁枝会走得那么干脆,想得那么周全,甚至连这些联系方式都给他断了个干干净净。 门铃声响起,他轻“啧”一声,烦躁地把手机丢回沙发上,走过去开门。 在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他眼中隐隐漫过一缕失望。 不是梁枝,是一个举着手机,笑眯眯的中年男人。 压下心底的不耐,他尽量使自己平静地问:“请问你是?” “中介,来看看房。” 男人伸长脖子,想要透过秦瞿往房里看,一边看还一边小声嘀咕,“房主也没告诉我这里还有人啊……” 中介? 秦瞿不解,向前一步挡着他的目光,警惕地问:“看什么房?” 中年男人这才肯上上下下往他身上打量过去。 了然地点点头,他道:“你应该是租客吧?这房子主人先前约了我过来看看房,准备卖掉,刚好有好几个客户看上了这边儿,我就想着赶紧过来……诶房主跟我说你七天之内会搬走对吧?” 秦瞿终于听懂了中介话里的意思。 梁枝准备把这套房子卖掉。 倏忽间,他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女人当初会要这套房子。 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想把关于他们过去的痕迹,全都抹除,不属于他们任何人。 ……所以,她是有多厌恶他们的这段过往? 耳边中年男人还在继续唠叨。 “这边的房子可抢手了,这么久了才碰到有人肯卖,估计价格还能再高些……” “这套卖多少?” 秦瞿倏然出声,打断了中年男人持续的碎碎念。 男人呆愣一秒,“啊?” “我问这套卖多少。”秦瞿冷笑了下,嗓音微哑,带着轻嘲,“我出两倍的价,卖给我。” - 把房子的事情委托给助理代为处理,秦瞿不愿在留在这里同人多有交涉,最终还是回到了公司。 办公室门被敲响,路娜把文件放到他身旁。 秦瞿抬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她的手,稍微顿了顿。 路娜感觉到秦瞿的目光,蓦地浑身一僵,十分小心地开口问道:“秦总,还有什么事吗?” “……” 秦瞿目光没有变化,仍盯着她的那只手,神色稍敛。 大约几秒后,抬手,淡淡指了指:“那支笔是你的吗?” 路娜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支镶着碎钻的笔。 估计是之前太过忙碌,随手抓了支笔签字后,没来得及放下。 她于是换了种方式那笔,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我的,是梁秘书之前留在办公室的,我准备有机会再还给她。” 当初梁枝离开时,告诉过路娜办公室里的各种东西她都不准备再带走。 但路娜认得这支笔,是某家首饰店前两年出的周边产品,上面的钻石颗颗都是真钻,光是想一想就知道价值不菲,她不敢直接放着,还是准备还给梁枝。 秦瞿点点头表示了解,抬手示意路娜拿过来,“那先给我。” “啊?好。”路娜闻言,有些惊讶地把笔递交给秦瞿,“秦总您如果有机会,就麻烦转交给梁秘书一下了?” 秦瞿没说话,轻轻颔首。 他把笔拿在手里,便一点一点仔细地开始顺着上面纹路摩挲。 仿佛在对待什么极为珍贵的宝物。 …… 路娜见状,心底莫名升起点疑惑。 在她的印象里,秦瞿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小事的。 但这些她也不敢当面问。 见没自己什么事,她鞠了个躬,默默准备退开。 就在这时,她瞥见了秦瞿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戒指。 只消一眼,她便将款式与记忆里的那一枚完美地重叠在了一块。 ——她记得,上次她看见的梁枝手上的戒指,和这一款是同款。 心底的那一层隐藏多时的迷雾骤然被拨开,路娜强行抑制住自己心脏的狂跳,加快脚步退出了办公室。 她刚才,好像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 路娜离开后,秦瞿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上的笔。 这是刚结婚那会儿,他送梁枝的礼物之一。 自她收到后便一直用的都是这支笔,过去了这么久,笔身上甚至连一道划痕都没有,可想而知她用得有多珍惜。 可现在她却不要了,甚至让给了别人去用。 “……” 就连秦瞿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梁枝留下的东西抱有那么大的执念。 ——会是喜欢吗? 他几乎瞬间便将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抛诸脑后。 怎么可能。 感情于他而言,是最为多余的东西。 他两根手指捏着笔,轻轻让它打了个转。 ——也许只是不习惯而已。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门外路娜公式化的汇报传来:“秦总,外面有位姓应的小姐想要见您。” 秦瞿认识的姓“应”的不多,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来找。 他这才把笔放在一旁,淡声道:“让她进来。” 几分钟后。 门开,应晗摘掉挡住脸的大墨镜,笑意盈盈地走进来。 她似乎未被网络上的传言所影响,一双眸子温柔妩媚地望向秦瞿,十分熟络地坐到了他面前:“好久不见,阿瞿。” “应小姐原来平时都是这么称呼我的?”秦瞿没有抬头,语气染上些许警告的意味。 应晗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幅度掩唇,柔声道歉:“抱歉,我以为我们关系足够好了……” 秦瞿根本不吃这一套,掀了掀眼皮,“还没到那个程度,麻烦应小姐有自知之明。” 应晗尴尬地掀了掀唇,“你总是喜欢这样开玩笑……” “你的父母还有什么事需要找我,麻烦直说,我现在很忙,”秦瞿不吃她这一套,冷淡以对,“老爷子的病情现在很稳定,也不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啊,是——”应晗一噎,张了张嘴,“我这次来没别的问题,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网上那些事的影响?” 见秦瞿仍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笑了笑,接着说,“网友们都是这样,喜欢捕风捉影,不过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你发澄清了吗?” 应晗一怔:“什么?” 秦瞿仍未抬头,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我已经发了声明,应小姐你的呢?” “我……”应晗卡壳许久,干巴巴地笑了声,“刚才太忙还没时间看,我晚点回去就发……” 她打开手机,上下翻了翻,像是不经意地把一个评论放到秦瞿面前:“你看,他们说我们很般配诶,你觉得呢?” 秦瞿耐心耗尽,抬头直直地望向应晗,没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既然忙,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或者,你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先把这件事好好澄清一下,而不是发一些模棱两可的内容。” “……” 许是这句话太过直白,切切实实戳到了应晗的痛处。 她把手机往桌上轻轻一扣,蹙着眉就连眼眶都红了几分。 美人弦然欲泣的模样本就惹人怜惜,配上微哽的声线,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秦瞿,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应晗说完这句,稍稍别开了眼,“我知道当年我出国给你造成的伤害很大,可那都已经过去了,况且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你也喜欢我,这还是别人后来才告诉我的,你要是早些说开,说不定我就不会走了……” 说到这里,她作势要去握住秦瞿的手:“阿瞿,这么多年我真的一直都还喜欢你,我都这么求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 秦瞿避过她的手,向后靠了靠,声线极为冷静:“请自重,应小姐,我想你是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应晗不死心地打断他,“如果你真的对上一段婚姻满意,又怎么会离婚?你和梁枝结婚只是为了气我是不是?现在离婚了,我们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我真的不介意。” 第20章 . 余烬 “没资格。” 秦瞿被应晗哭得头疼, 背过身去,言简意赅,“可我介意。” 看不见应晗脸上浮现的裂痕,他话语中的强硬令人无法忽视:“我这段时间肯帮你安排你爷爷住院的事, 不过是看在当年老爷子于我有恩, 两相抵消, 麻烦应小姐不要再自作多情。” “否则, 我会考虑与和盛解除合作。” 应晗呼吸一滞。 外界不清楚她家里的情况,她却不可能不知道。 和盛这些年开拓国外市场进度停滞不前,又由于缺乏打理,在国内也大不如前,已然站不稳脚跟, 能维持现状,大部分都归功于珩原的帮助。 若离了珩原,只会一落千丈。 从回国那天起,她的父母就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同秦瞿打好关系。 却不想她心思愈发活络,与他的接触愈发变多,也就愈发在流言中迷失了自己, 从无数个细节自我发散,以为他是真的喜欢她。 直至今日, 事实宛如一盆冷水猛地将她拍醒。 应晗挣扎地咬了下唇:“当年珩原起步的时候,和盛帮了你那么多,我没想到你会心狠到这个地步。” “该还的已经够还了, 非得说的话,现在是和盛在亏欠。”秦瞿声线依旧平淡,“商场上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说法,我也从不是个顾念私情的人。” “况且, 就算商业联姻,你也不是我的最优选。” 这一番话丝毫不留情面,惹得应晗脸色又白了白。 “……” 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响起,接踵而至的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门一关,办公室再一次针落可闻。 秦瞿重新转过身,在目光触及之前那支钻石笔后,将其藏进了笔筒里。 他阖上眼,将眼前废弃的文件大力撕得粉碎。 ——明明不爱,他却为什么做不到不在意。 又为什么在说出“最优选”三个字的时候,脑中仍不可避免地出现的是她的身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戒断这种习惯。 - 秦瞿的低气压过盛,致使接下来一长段时间珩原都处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 公司从上到下气氛都过分沉默安静,背地里常有不习惯的员工小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论怎样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远在江城的另一端,梁枝丝毫不受这些影响。 离开了秦瞿,她反而生活得更加悠哉。 入职当日。 负责人把梁枝带到了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口,便静悄悄地离开。 梁枝站在原地,看着门口挂着的“Yee”的铭牌,紧张得手心都有点冒着汗。 负责带她的人在她进来后便跟她说过,这位Yee女士指明了要先见她一面,她甚至已经开始猜测,这是不是迟到的面试。 好在紧张归紧张,多年在职场累积出来的经验让她不至于失了形象。 定了定心神,她敲响办公室的门。 得到应允后,她开门进去。 女人站在办公桌前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一杯花茶。 阳光有些晃眼,梁枝不敢往那边直视,眯了眯眼睛,便感觉到眼前光线暗了下来。 “不用那么拘谨。” 女人拉下了窗帘,转过身笑着看她,下颌轻抬,指向一旁的沙发:“坐吧。” 瞬间。 梁枝眨眨眼,在看清女人的脸后,蓦然怔愣住。 迎着女人浅淡的笑意,她试探着唤:“苑姐?” 叶青苑唇角挂着笑,冲她点了点头,“先坐下再说。” 梁枝震惊了片刻,便回过神来。 当初叶青苑同她告别时说的那句“好人有好报”,在此刻已然有了清晰的答案。 她没过去坐下,斟酌片刻,犹豫着说:“是因为上次我帮过您吗?如果是的话,我想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她很感激叶青苑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可若只是出于这个原因,她总觉得受之有愧。 叶青苑还是那一副带点神秘微笑的表情,过去牵着她坐下,望着她隐隐不安的神情,为她倒了杯茶。 “真不记得我了?” 这话一出,梁枝张张嘴,大脑轻微当机:“啊?” 叶青苑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眉眼带着促狭:“三年前你的老师还带你来拜访过我,忘记了?” 遥远的记忆被一点点唤醒。 梁枝眼中的迷茫渐渐转换为了然。 她“啊”了一声,点点头:“想起来了——” 那她的老师当年确实带她去叶青苑家中拜访过。 那年她的期末作业偶然入围某个奖项,老师带她去拜访作为当时比赛评委的叶青苑时,意在劝说她继续参赛。 可那时正逢公司遭遇困难,她无暇顾及,于是坚定地推掉了本可以继续参赛的机会。 她隐约还能记起,叶青苑当时捏着她的手腕,遗憾地说:“我很欣赏你的天赋,也理解你的选择,如果以后你愿意,可以尝试着来我这里。” 时至今日将这些一并串联起来,她也终于明白了,当年听完这句话,她的老师对她露出的既高兴又遗憾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叶青苑轻叹一口气,“我的身份是藏不住的,在这里待久了,将来你迟早会知道,所以我才想着早些告诉你,让你少些心理负担。” 梁枝仍有些犹豫:“可是……” “如果你仍觉得受之有愧,那就用你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叶青苑明白她的顾虑,仍是那副轻笑着的模样,语气却整肃几分,“也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我的眼光没有错。” 她身体微微前倾,向着梁枝伸手:“也让我看看,你的成长空间还能有多大?” …… 梁枝这才释然地弯唇,与她双手交握:“我明白了,谢谢您。” - 时间就在忙碌且充实的过程之中缓缓流逝。 转眼便到了过年。 房子的事梁枝没多在意,一切不需要自己出面的事都麻烦了中介代办,甚至连下一任屋主都没见上一面。 也不知道是哪位冤大头,最后谈成的价格居然是她出价的两倍还多。 有了这笔钱,她生活于是变得越加从容。 除夕夜当天一早,梁枝便驱车回了老家。 这几个月山路经过修缮,比之前要好走得多,只是仍有些弯弯绕绕,且两辆车无法并行。 过年回这边的人本就多,来来回回你让我我让你,梁枝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终于快开到自家门口。 就在她一如既往地准备将车开进邻居家后院时,车前忽然站了个人。 那人一副城市精英的打扮西装革履,背过身好像还在抽烟。 梁枝猜测也是从城里回来过年的邻居家的亲戚,以为是没注意到她车的动静,于是按响了喇叭提醒。 那人仍未有动作。 见状,梁枝疑惑地拧眉,将窗户打开,向外唤道:“先生?” 那人背脊似乎僵滞了一下。 他垂下手,把烟头熄灭,转身朝着梁枝大步走来。 梁枝这才认出了男人是谁。 她心脏猛地一跳,望着那张熟悉的脸不断朝她靠近,急忙按动了关窗的按钮。 怎么会是秦瞿?! 杨牧河曾经在私下悄悄告诉她,秦瞿在找她。 她这段时间于是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换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每天的生活两点一线,为的就是不让秦瞿找到。 本以为以那个男人高傲的心性,找个几天没找见,就会选择放弃。 不曾想,他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堵她。 他到底想干什么? 望着窗玻璃缓缓上升,就在梁枝即将松口气时,从窗缝中伸进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窗玻璃上升途中受到阻碍,又缓缓往回缩。 梁枝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一旁的小皮包上,警惕地看向秦瞿:“你想干什么?” “一起回家。”秦瞿淡声说,“回来看望妈。” 这话说得无比理所应当,仿佛两人之前离婚的事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 梁枝望着他,不怒反笑:“回家?秦瞿,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不是你的家,请你回你自己的家去,不要再来打扰我。” 话音刚落,她便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压抑许多。 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戳了秦瞿的痛处。 他在没与她结婚之前,向来避讳提到“家庭”的话题,于他而言,秦家根本不是他的家。 更别提去年秦家夫妇双双因车祸去世,到头来连那个名义上的“家”也再也不存在。 离婚后,他也算得上是孑然一身。 秦瞿下颌紧紧绷起,深吸一口气后,直接从里面拉开了车门。 “说好的要好好将事情讲清楚,上次你一声不吭就离开,那就现在好好出来谈一谈。” 猝不及防被拉出车座,梁枝踉跄着险些摔倒。 手腕上的疼痛随着秦瞿的不断捏紧接踵袭来,梁枝奋力挣扎,却被男人一把抵在了门口的石柱上。 “不要再闹了。”秦瞿垂着眸,居高临下深深凝视着她,“这次不会让你再逃了。” “……” 梁枝缓缓垂眸,攥紧了手上的包带。 旋即仰头,忽然冲他露了个浅淡的笑。 秦瞿见她这般反应,眉头疑惑地轻拧。 下一秒,便见女人扬起手上的小皮包,狠狠冲着他的脸砸了下去! “!” 脸颊上痛感袭来,秦瞿闷哼一声,后退两步,错愕地望向她。 “我没有闹。”梁枝拍了拍手里的小包,笑意仍如水一般柔和,眸光却泛着凉。 “我只是觉得,秦总现在应该没资格和我说这样的话吧?” 第21章 . 余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 梁枝手里的包方方正正, 边角很硬,加之她刻意用了力,打在人脸上,痛感令人无法忽视。 秦瞿头一次被梁枝这般对待, 错愕之后, 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他脸上泛起的红痕消退不下, 半眯着眼阴鸷地同她对视, 狼狈中透着几分危险。 梁枝脸色不变,冷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双手垂在身侧,手指不时弯曲一下。 她在等秦瞿接下来的动作。 她猜,秦瞿平白挨了这一下, 以他的性子,是绝无可能再抹下脸来在留在这里的。 却不想,男人敛了情绪后,兀地问她:“消气了吗?” “……什么?” 梁枝眸光闪了闪,目光染上迷惑。 “如果还没有,就多来几下。” 秦瞿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自己胸口, “直到你消气,愿意和我回去为止。” 梁枝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蹙了蹙眉:“你还是认为, 我在闹脾气?” “……” “那你愿意在这里等着,就继续等吧。” 鸡同鸭讲的疲惫感使得梁枝耐心耗尽,她索性打消把车停好的想法, 直接扭脸进了自家院子里。 前脚刚踏进去,便见王娣从屋子里出来。 梁枝于是收住浑身疲惫,脚步加快几分,笑着迎上去:“妈, 我回来了。” 王娣没有停下步子,“嗯”了一声后,继续往大门口走。 梁枝愣了愣:“妈?” 却看见王娣缓缓走到了秦瞿面前。 梁枝读不懂王娣这样是想要做什么,心里却没来由地泛起了紧张。 王娣停下脚步后,上下打量一番秦瞿。 男人安静地站着,犹豫须臾,手放在自己的颊侧,低低唤了一声:“妈。” 王娣没应声。 在观察了他脸上的红痕许久后,轻叹口气:“……进来吧,一起吃顿饭。” 梁枝一慌神,忙想阻止:“妈——” 王娣转过身,看她一眼。 她只得闭嘴,不再吭声。 王娣抬脚往屋里走时,秦瞿越过那道身影,淡淡朝梁枝勾起了一个成功的笑。 梁枝颤抖一下,慌乱地使劲咬住了唇。 她想不通,为什么王娣还会让秦瞿进来。 明明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 ——难道,她又不愿意他们离婚了? - 怀揣着这般复杂心思,饭桌上,梁枝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瞿坐在她身边,她甚至能很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凛冽的木质香调。 碗筷互相碰撞,不时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饭菜十分简单,都是家里有什么就炒什么,也没什么卖相,就是下饭。 梁枝努力使自己吃得快一些,想要赶紧结束这尴尬的一餐。 就在这时,碗中忽然被人加进一筷子肉丝。 “别光吃饭,”耳边男人略微放柔的声线轻缓地响起,“多吃些菜。” “……” 菜已经放在碗里,又不能浪费,梁枝只能不自在地小声道了句谢。 “这孩子性格一直都挺闷,不爱说话。”王娣在这时忽然出声。 梁枝握住筷子的手一滞,偷眼看过去。 王娣注意力全放在吃饭上,仿佛只是在随口闲谈,“而且从小性子就倔,认死理。” 一听就知道是说给秦瞿的。 梁枝的心思又是猛地一沉。 她母亲从来不怎么喜欢多说话,今天这样,已经可以称作破天荒的事。 难不成…… 她对秦瞿,很满意? 秦瞿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成功的笑意,谦逊回应:“她确实有些倔,不过有的时候,倔强一点是好事。” 说完,他不忘似笑非笑地朝梁枝轻瞥过去一眼。 梁枝捏筷子的指尖用力到苍白,深吸一口气,端起碗筷,“我去厨房一趟。” 她觉得自己再在那个地方待下去,可能会压抑到窒息。 …… 王娣目送秦瞿进到厨房后,又叹了口气,继续一字一顿地慢慢说道:“平时也不懂怎么把委屈说出来,特别容易伤心。” “……嗯,”秦瞿沉吟片刻,淡声道,“我以后会注意,让她少藏着委屈,多依赖我,不会再让她受伤害。” “不是这个意思。” 王娣把碗放下,“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你带给她的,只有伤害。” “……” 秦瞿筷子差点没拿稳,神情透出些微怔忪。 王娣没抬头,逐客令下得坚决:“让你吃顿饭,是为了补偿她打你的那一下,吃完就快点走,你也看到了,她不愿见你,我今后也不欢迎你。” …… 秦瞿走时,因吃瘪而阴沉着一张脸。 王娣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直到确认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这才扭头对着厨房说:“走了。” 梁枝出来时,还有点恍惚。 王娣见状,微微皱眉:“舍不得?” 梁枝摇摇头:“不是,我还以为你舍不得。” 王娣没说话,脸色变了变,朝她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 “乱讲。”她不满地皱眉,“你是我的女儿。” 停了一下,她又认认真真解释:“不能让你亏欠别人。” 梁枝揉了揉自己的肩,心情豁然明亮许多。 她笑眼弯弯,语调上扬:“知道了。妈,你今天难得说那么多话。” “……”王娣又往她身上拍了下,背过身闷闷道,“去洗碗。” - 吃了饭,梁枝出去把车开到邻居院子里。 邻居家的女儿听见动静,立马亮着一双眼睛跑下来接她,非得让她去家里做客。 盛情实在难却,梁枝无奈之下,只好任由她拉着回去。 小姑娘一把她带进房间,就笑着摊开眼前的练习册,几乎是明示着让她过来。 梁枝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于是坐到她身旁,“这次有哪些问题?” 小姑娘“嘿嘿”笑了两声,指了指上面几道题:“画圈的这些都是。” 梁枝点点头,细心看起了题。 小姑娘也收住了玩闹的表情,很快进入了状态。 许是讲得太过投入,待到所有问题解决清楚,梁枝从状态里脱离出来,这才发觉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小姑娘在一旁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语气变得忧心忡忡:“枝枝姐姐,你觉得我能不能考上啊……我没掌握的地方还有那么多……” 梁枝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又见她一个激灵坐起来:“算了算了,有空说这些不如多做两道题,反正足够努力就问心无愧,你说是吧枝枝姐?” “还是得谢谢枝枝姐,让我有了个那——么远大的目标!” 小姑娘侧头看过来,眼中闪着满是斗志的光。 梁枝一晃神,莫名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也得谢谢那样一个人,让她当初立下了那个对当时的她来说几乎不可能的目标。 写完作业的小姑娘浑身舒畅,看着外边天色越来越暗,从客厅抓了一把各式各样的鞭炮就要和她在院里一起放。 梁枝于是先打电话给王娣说了声,便被带着到了院子里最空旷的地方。 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梁枝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手法实在生疏。 小姑娘见状,又跑进了房中,说是干脆给她多拿点仙女棒。 梁枝站在原地等她。 除夕夜,这边家家户户都爱放烟火,不一会儿,天空上便绽开了好几朵烟花。 梁枝手里还攥着一个蝴蝶形状的小玩意儿。 她尝试着点燃,放到地上。 不知是不是质量问题,这枚烟花的引线有些过短。 梁枝还没来得及退开,便听一声尖锐的“吱”,有火星旋转着冒起来。 梁枝心头一惊,下一秒,便有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领,把她向后及时带了带,躲开了即将窜到她身上的火花。 “小心一点。” 听见这个声音,梁枝诧异地扭头,便撞进了秦瞿一双深邃的黑眸中。 她下意识挣开,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你怎么还没走?” 秦瞿看向天空,状似无意:“司机还没来。” “……哦。”梁枝点点头,没问别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谢谢。” 秦瞿:“不用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地停滞。 两分钟后。 “枝枝姐!” 小姑娘提着塑料袋跑出来,打破两人的僵持。 在看清梁枝身旁站着的秦瞿时,她疑惑地问:“他是?” 气氛终于重新活络起来,梁枝顿感舒服许多,接过小姑娘手里的塑料袋,顺口答道:“普通朋友。” “哦——”小姑娘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识趣地不再多问。 她帮梁枝拿出一根仙女棒,帮她点燃:“今年我买的是双倍长度的,不错吧!诶枝枝姐的朋友,你玩不玩?” 秦瞿摇头:“不用了。” 小姑娘于是自己点燃一根,在空气中不断画着圈。 待到烟火燃尽,她拿着剩下的那一小截被烧焦的棍子,往水泥地上写字。 一边写,一边碎碎念:“许个愿,希望中考能考上枝枝姐的学校,追随枝枝姐的脚步——” 梁枝看了看手里同样燃剩下的棍子,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不许愿?”秦瞿问。 “没什么好许的,许我能彻底摆脱你?”她回头看一眼秦瞿,看见他瞬间黑沉下来的表情,淡笑着摇摇头,“不过看她这样,倒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她眼神飘向远方,似是随意提起:“我当年想要考江大,也是为了一个人。” 感觉到秦瞿周身微低的气压,她也不再隐瞒,坦坦荡荡地说:“是你。” 秦瞿眼神暗了暗,哑声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不然哪能叫暗恋。”梁枝语气轻松,“大学那会儿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吧?可你估计没想到,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以为的还要久远,我也不是因为接近你才喜欢上你,而是因为喜欢你,而拼了命地想接近你。” 秦瞿嘴唇微动,低声道:“可我都不知道。” 梁枝无所谓地弯弯唇,“不过没关系啊,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反正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牺牲那么多,也足够了。” “……” 秦瞿嗫嚅两下,最终哑然。 梁枝确实为了他,在自己的选择上牺牲得足够多,他无法反驳。 抬眼仰望向天空,梁枝没看秦瞿,再一次轻声开口—— “是你成就了我,所以,我也不怪你伤了我。” “但无论怎样,秦瞿,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放过我吧。”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仍然轻浅得好像没有脾气。 外头有一束烟花刚好在天空炸响,绚烂的光芒映在她的侧脸上,温柔美好。 风轻轻吹起她的鬓发,她抬手,将其撩开。 秦瞿注视着她的侧颜良久。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 第22章 . 燎原 归来。 无言许久。 梁枝又点燃一根仙女棒, 低头看了看旁边台阶上放着的小烟花,想着这时候还是不宜太过尴尬,于是侧眸问他,“来不来一点?” 秦瞿面色不虞:“我回去了。” 留下这句话, 他大步离开。 梁枝没留他, 点了下头。 在秦瞿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 她蓦地开口, 声音放得很轻,近乎缥缈。 “秦瞿,下一次,不要让喜欢你的人那么辛苦了。” 不要再像对待她那样,给足了希望, 又放任她坠落。 那样太苦了。 秦瞿似乎听到了,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梁枝垂了垂。 秦瞿走后,刚扔掉手上东西的小姑娘站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疑惑地向院门张望:“诶, 他怎么这时候走了?” “谁知道呢?”梁枝找了个藤椅坐下,仿佛被卸了力气一般向后靠了靠, 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嘟”了两声后,被接通。 “喂?苑姐, 是我。” 听见那边女声惊讶地同她道了一句新年快乐后,她扬了扬唇,“嗯,新年快乐。” 今晚天气不算特别好, 月亮隐匿在云层中,看不出来。 梁枝用力眨眨被刚才烟火的气息熏得有点酸涩的双眼,继续道:“米兰的那个计划,我应该可以胜任。” - 与小姑娘告别,梁枝回到隔壁自己家里时,王娣已经帮她烧好了洗澡水。 一个满是热水的泡澡桶放在浴室,雾气缓缓向外弥漫着。 梁枝伸手进去试了下,水温正好是她习惯的。 王娣在她身后沉默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把自己浸进水中,洗去一身舟车劳顿带来的疲劳,梁枝从浴室里出来时,裹着干净的棉衣棉裤,脚下踩着双小了半个码的棉拖鞋,走得神清气爽。 衣服都是她初中时候的冬衣,她来这边没带换洗衣物,干脆直接从衣柜里抓了两件。 好在王娣习惯每年把衣服都清洗一遍晒好,以至于衣服穿上的时候,都还是干干爽爽的不带霉味。 王娣坐在沙发上烤火,看着她这幅模样,当即把她拉到了炉子边上,给她擦头发。 炭炉也是小时候放在梁枝房间里那一个,炭火烧得正旺,热意扑在脸上和手上,暖烘烘的。 梁枝眯起眼睛,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过去。 那个时候的冬天,也像现在这样,她坐在炉子前,王娣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拿收音机给她放广播,还有专门去镇上拷来的一些舞曲。 有的时候王娣也会跟着摇两下,哼唱出两句,歌声与混着杂音的舞曲此起彼伏,即使家里只有两个人,这样的时刻,却十几年如一日的温暖。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脑中霎时间飞过这样一个念头,梁枝怔了下,有些走神。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她仍会选择拼尽全力考上江大。 只是,不为任何人,只为她自己。 然后,远离一切与秦瞿有关的人和事,重新开始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浪费任何的岁月。 想到这里,梁枝清醒几分。 可惜没有如果。 不过好在浪费的时间还不算多,现在意识到,也并不算晚。 一切都还来得及。 王娣把梁枝的头发擦到半干,又伸手帮她理了理,慢吞吞地对她说:“洗干净了,舒舒服服过。” 梁枝笑着应了一声,从王娣手里接过毛巾,搭在炉子旁的小椅子上。 王娣手上得了空,坐到她身边。 这时,梁枝忽然道:“妈,我可能要出国待上一段时间。” “嗯?”王娣猝不及防听她这么通知,不赞同地皱起眉,“多久?” “过完年就出发,具体在那边待多久还没定,”梁枝解释道,“城里的房子空着,你可以过去住,那边环境不错——” 王娣一听,脸色立刻变了,双脚不自在地轮换着在地上跺了几下,嘟嘟囔囔:“去什么……都说了我又不会……到时候被笑……” “笑什么?”梁枝这次直接握住了王娣乱晃的手,笑吟吟道,“有不会的我让任夏夏来教你,她答应了的,你到时候记得经常叫她过来吃饭就行——” 王娣手上动得更用力,急切地想要甩开梁枝,“我什么都不会,丢人……” “哎呀,有什么丢人的。”梁枝看着王娣眼睛都快红了,心里酸酸涩涩的。 以前她一直待在秦瞿的阴影下,也因为出身和条件的不对等而时刻感到自卑,所以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劝说王娣,她不愿意的话,也就不再继续下去。 王娣这几年有点风湿,腿脚没有以前那么利索,家里这房子的条件不好,周边甚至连个卫生院都没有,要是真磕着碰着了,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定了定神,梁枝安抚地捏捏王娣的手背,鼻子有点发热的,脸上却仍挂着笑。 “丢什么人啊,你以后可是大设计师的亲妈,谁敢说你丢人?”她笑着调侃,“以后他们都只能在书上新闻上看见我,只有你能想见我就见我。” 见王娣仍有些犹豫,她于是狡黠地勾勾唇,继续道:“况且我已经联系好那边的师傅了,让他们过来把房子翻新一下,你这儿有些地方都老化了,你要是一个人住着,你让我在外面怎么放心。” 王娣登时睁大了眼,满脸不赞同:“我还没说……” 怕人生气,梁枝忙继续安抚,半劝半哄:“订都订好了,总不能浪费钱是不是?你就当去城里旅游一段时间,要是住着舒服你就留那儿,要是实在适应不过来,再回来怎么样?” “……” 王娣不吭声,陷入思考。 梁枝见状,立刻感觉到已经成功了一半,于是乘胜追击:“而且你女儿走的时候你总不能不送送吧?从这儿去机场多远啊——” “知道了。”王娣打断她的话,有点郁闷地无奈道,“说不过你。” 梁枝总算松了口气。 最放不下的一件事得到了解决,她也不需要担心太多。 - 梁枝离开江城那天,任夏夏在安检口抱着梁枝哭了个稀里哗啦。 “呜呜呜你好狠的心,我还没回来多久你就要跑了,我还说你自由以后多找你四处浪一浪呢……你过分!” “行行行,是我过分,”梁枝拍拍她的背,“怎么哭那么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去参与什么九死一生的计划呢。” “我这不太感性了吗?”任夏夏就着她的衣服外套擦了擦眼泪,末了还理直气壮回答道:“认识我那么久还不了解我性格,亏我还是为你高兴哭的。” 王娣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见她这样,嫌弃地递过去一包纸。 任夏夏接过纸巾擤鼻涕,顺便帮梁枝擦了擦衣服:“你别不信啊,我是真的高兴,我们家枝枝终于支棱起来脱离苦海,心里再没有秦瞿那个渣男的痕迹,我这不高兴哭的么……” 梁枝在听见“秦瞿”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失神了一阵,接着才揉揉任夏夏又染成粉红色的头发,“别染了,这发质都脆弱成这样了。” 任夏夏当即捂住头顶,果不其然被带着转移了注意力:“头可断,血可流,发色永远杀马特!” “知道了知道了,”见任夏夏止住了哭,梁枝满意地点点头,顺着她说,“别秃了就行——我走了?” 任夏夏一天,作势就要打她,“赶紧走赶紧走,我就算植发也不会让你看到我秃……” 梁枝笑了下,回头再跟王娣拥抱,小声说:“妈,我先走了。” 王娣“嗯”了一声,“注意安全。” 又与二人挥挥手,她转身,汇入等待安检的人群中。 今日暂别,来日再见。 - - - 以“年”为单位过去的日子,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漫长。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又是一年夏天。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正在下降,请……” 飞机上空姐的提示响起时,梁枝才从深度睡眠中清醒。 她摘下眼罩耳塞,调整好座椅,从半躺着的状态下坐起来。 手边的置物板上放着袋装的小零食,上面贴着来自空姐的贴心叮嘱。 机舱内空调开得很足,梁枝还不敢把毯子放下,就这么把自己裹紧,拿起小零食吃了起来。 她眼下还带着淡淡的乌青,在看向舷窗外几乎没什么变化的云层时,无聊得几乎又要再睡过去一次。 上飞机前才连续熬夜几天解决完最后一点收尾工作,这会儿就算跨过大洋彼岸,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她仍会感觉到无比困倦。 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回家再睡一觉。 飞机平稳落地,时间显示正好下午三点。 她打开手机,就看到了任夏夏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啊啊啊啊抱歉啊枝枝,我今天被拉着去参加我高中同学会了,现在正被拉着打麻将,暂时脱不开身,我让我表哥来接你了啊!】 梁枝回了个“好”字,没过一会儿,任夏夏就给她发了车牌号来。 记好车牌号,她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朝着停车场走去。 她本身身段纤细,长相又出挑,提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难免突兀,在往停车场方向走去时,不时便有人上前搭讪,想帮她分担一点行李的重量,都被一一婉拒。 刚站在停车场门口往里张望,里头便有一辆车向她打起了双闪。 远远比对了一下车牌号,确认是任夏夏说过的那辆后,她颇有些艰难地提着箱子在汽车中穿梭过去。 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长相与任夏夏两三分相似,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模样斯文俊秀,倒有几分温和儒雅的意味。 他帮着梁枝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任夏夏的表哥,叫夏谦恒,你跟任夏夏一样叫我表哥也可以。” 梁枝点点头表示明白,跟着坐进了车里。 “说起来你以前应该见过我几面,”夏谦恒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与她搭话,“大学那会儿我经常周末接任夏夏到我们家里吃饭,你们那个时候对我挺熟的吧?” “嗯。”梁枝点点头,客气地笑笑。 见梁枝没有什么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夏谦恒便也不再多说,只再确认了一遍:“是送到燕和么?” “是的,麻烦你了。” 说完这句话,梁枝调低座椅靠背,闭着眼直接开始假寐。 她真的太困了,困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睡觉。 就在她闭上眼之前,余光似乎瞄见了一辆斜后方的迈巴赫。 前面没有车,但那辆迈巴赫却仍保持慢悠悠的速度,似乎是故意不快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还没来得及多想,她便已经闭上了眼。 虽然感到奇怪,但困意一侵袭,梁枝便不愿意再睁开眼,任由自己陷进一片昏沉的环境之中。 再次睁开眼,她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她睡懵了没反应过来,转过去看向夏谦恒。 夏谦恒见她醒过来了,于是收手,无奈地笑笑:“看你睡得那么沉,本来不想打扰你的,只是我临时有个会议,可能没办法再等下去。” 梁枝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儿,跟夏谦恒说了声抱歉后,迅速下车去拿了自己的行李。 离开前,她弯腰,从车窗给夏谦恒道了声谢。 “不用谢,”夏谦恒笑了笑,举起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 梁枝一向不爱加不熟的人的微信,正想婉拒,便听夏谦恒说:“最近刚好有装修新房的打算,听说梁小姐是做这一方面的,以后可不可以找机会咨询你?” 梁枝这才舒展了眉目,点了点头。 毕竟是任夏夏的亲戚,行个方便也没什么不好。 在上楼前,她余光再一次瞥见了辆迈巴赫。 由于灌木的遮挡,她看不清车牌号,但总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是因为刚才看到过一辆一模一样的吗? 可惜里面似乎还坐着人,车没熄火,她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去多做观察,只好打消心里的探知欲,进到电梯里。 回到家中,入眼便是熟悉的装修。 房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玄关处放了个音响,插着u盘,一看就知道是王娣的手笔。 梁枝笑了笑,换好拖鞋进去。 她没在的这些日子,任夏夏不忘兢兢业业给她汇报王娣的情况。 她离开后,王娣一个人又在燕和住了大半个月,对这里的一切适应得良好,甚至没多久就提着个小音箱和小区里的一群阿姨约起了广场舞,过得有滋有味,再不说什么不乐意的话。 成功打进一群阿姨的交友圈后,她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在听说她要回国的前两天,才跟一群阿姨们约了去别的地方纳凉度假,小住个一个多月再回来。 不过她也舍不得老家那房子,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时间还是喜欢往回跑,这次知道她回国后,便又开始盘算着旅游回来后继续住在老家。 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直接劝服了一群她的朋友们一起去那边住一段。 王娣不在,家里没人,梁枝打电话过去报了个平安后,直接在客厅打开行李箱,开始一样一样地整理好东西。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所有行李收拾完毕,她刚把行李箱放进储物柜,就接到了来自任夏夏的电话。 “喂?”梁枝接通,“你表哥早就把我送回去了,你放心。” “我知道,我表哥给我说了。”那边的声音明显压低,背后有很大的喧嚣声,场面有些过分混乱。 任夏夏停了一下,似乎走动了几步,随着一道关门声,喧嚣声消失。 她用求助的语气道:“枝枝,你来这边接我一下可以吗?他们的聊天内容我实在太无语了,就先溜了,但我喝了酒没法开车……” 梁枝看了看天色,一口答应:“行,告诉我下地址。” “华鼎酒店。” 梁枝:“好。” 她接了电话,拿了车钥匙便迅速下楼,一刻也没耽搁地朝着华鼎酒店过去。 到那边的时候,透过外头的玻璃,一眼就看见了在大堂坐着玩手机的任夏夏。 任夏夏听见外边的动静便抬了头,也看见她,冲她招了下手。 这么久没见,她头发长长了许多,发色好像是染的蓝色褪色了,淡淡的灰绿的感觉,和这夜色倒是挺搭。 梁枝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下去接她。 不知道是因为低头久了还是喝得有点多,任夏夏朝外头走的脚步有点虚,走到门口时被匆匆赶来的梁枝扶住后,直接反手给了梁枝一个抱抱。 “终于回来了啊,想想都走多久了,都两年半了啊两年半——”她吸吸鼻子,明显十分激动,抱着她脖子就不撒手,还要认认真真打量一番,“比之前漂亮会打扮了,有长进!” 夜色的掩映使得面前女人本就精致漂亮的一张脸更显妩媚,岁月的流逝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使她更添几分别样的风情。 收了视线,任夏夏带着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欣慰地拍了拍梁枝的肩膀,“不错不错,挺好。” “行了,”梁枝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微微拧眉,“怎么喝那么多,上车吧。” 任夏夏“嘿嘿”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被她扶着往车那边走,好在脑子还算得上几分清醒,“还不是他们一直灌我酒,烦死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跑出来。” 梁枝轻叹一声,“下次还是不要来了。” 任夏夏颇为赞同:“当然不来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话间,梁枝突然听见从身后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任夏夏也听见了,突然警惕地问:“是不是他们出来了?” 梁枝往后面看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一群人站在门口,高声攀谈,于是点点头,“快点走吧。” 奈何这边停车场场地开阔,他们再想如何悄悄离开,却仍被眼尖的人发觉。 有人喊了一声任夏夏,任夏夏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回应。 有一小撮人于是朝着她们走过来。 任夏夏头皮发麻,小声对梁枝说:“我就应付两句,待会儿尽量速战速决,让他们无话可说,你稍等一下啊。” 梁枝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以前应酬多了,也经常碰到这样被人纠缠不清的情况。 记忆里蓦地出现了一个阔别已久的身影,梁枝立刻停住思绪,暗自笑了声。 那么久了,居然还把那人当做洪水猛兽,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么居然连想都不敢再想。 她思绪正发散,任夏夏那一群高中同学已然站到了她们面前。 任夏夏早已准备好开口应答,却不曾想,对方的目标好像并不是自己。 为首的那个男人模样瘦瘦高高,全身上下皆是名牌,一副无业游民公子哥儿的模样,在上上下下盯了梁枝一阵后,忽然挤出一个笑:“你就是任夏夏之前说的那个朋友?” 梁枝早已习惯被各式的眼光注视,此刻虽不舒服,仍波澜不惊:“我不知道。” “那肯定是了,毕竟长得那么漂亮,一看就知道不简单。”男人呵呵笑着,作势就要伸手去拍她肩膀,“来接夏夏回家啊。” 梁枝不着痕迹向后退一步,及时避开。 任夏夏听不过去,不满地开口:“袁中奇,你注意一点,别对别人动手动脚。” “是是是,绿毛丫头,”袁中奇嘴上答应得痛快,手上却没那么诚实,仍想碰碰梁枝,“我说任夏夏,你看你朋友多稳重,这黑发披肩带点小卷,多好看,哪儿像你这么幼稚。” 旁边有人唯恐天下不乱,也在一旁附和着:“是啊任夏夏,你说你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喜欢染这种花里胡哨的头发啊?” 那人似乎觉得自己玩笑话还说得幽默,竟然自顾自笑了起来,引得周围几个人也是同样的哄笑一片:“就是就是,非得染成动漫人物那样,以为自己还是动漫萝莉啊?” “……” 任夏夏的雷点倏然被踩爆,气得当即破口大骂:“老娘爱染什么色就什么色,你们在这儿叭叭叭叭叭叭了我一整天还不够是不是?说了多少遍不是什么动漫萝莉你们听不懂人话吗?” …… 任夏夏的突然发飙把那群人吓了一跳,气氛终于安静了一瞬。 旁边于是又有人打圆场:“哎呀,奇哥不是开玩笑吗?任夏夏你稍微宽容点,你也知道奇哥这人说话就是这样,肆无忌惮的说明把你当真朋友。” “对啊对啊,别生气了,奇哥之前不是还说要帮你搞材料吗?” …… 又听几个人出来好说歹说一阵,袁中奇原本黑沉下来的神色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点了点头,脸上冒出得意的神色。 他看向梁枝,故作友善地笑笑,“对啊,你和她一样都是搞建筑设计的,我家不是开建材厂的吗?不然加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梁枝蹙眉:“哪家?” “申奇,听过没?”袁中奇拍拍胸口,“我家的,就我随便举个例子,之前那个得了奖的什么网红店,装修的时候有几种比较难搞的材料都是我家搞来的,怎么样?” “……哦,申奇啊。” 梁枝听完后,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袁中奇以为她这是感兴趣,于是继续高谈阔论:“还有那……” “就是那个以次充好被发现很多次,因为不符合标准延误工期还被罚了款的申奇?” 袁中奇一愣,干笑着打哈哈:“你在说什么啊……从哪儿听来的,那设计师对我们效率可满意了——” “是吗?”梁枝淡淡挑眉,“可是我一直说的都是,对你们感到失望啊。” “你……”袁中奇瞳孔一缩,旋即摊摊手,半开玩笑,“你都在说什么啊,难不成你是那个设计师?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个设计师在米兰吧,难不成你还会瞬移?” 梁枝也学着他摊手:“可惜,我正好刚从米兰回来。” …… 说的大话被拆穿,袁中奇表情出现些微裂痕。 在这时,有人拍了下袁中奇肩膀,哈哈笑道:“老袁,没想到你还是个不老实的人啊,罚款罚了多少,说说看?” 对方语气满是玩笑,本想着打圆场,却不曾料,袁中奇在听了后,脸色一沉,当即就给了对方一拳。 “啊!” 对方一个踉跄,捂着眼睛坐到地上,气急了爬起来也对着袁中奇揍过去:“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呢?之前你不也这么跟我们开玩笑啊?” 你一拳我一拳,两人顿时撕打起来,场面变得不可控。 周围人光顾着拉架,再无暇管梁枝和任夏夏。 梁枝轻轻舒了一口气,带着任夏夏回了车上。 任夏夏一关上车门,就拍拍手:“好家伙,狗咬狗,一出好戏!” 梁枝也跟着笑了下,驱车离开。 在开出酒店停车场时,任夏夏扒着车窗往外看,忽然注意到了一个身影。 她当即摇下车窗:“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正是夏谦恒。 夏谦恒听见任夏夏唤他,朝她看过来:“夏夏啊,我今天开完会正好和人吃了顿饭,喝了点酒不敢开车,正等车。” “噢——”任夏夏看了眼夏谦恒,又偷眼朝着梁枝瞅了眼,突然朝着梁枝撒娇,“枝枝,这儿打不到什么车,你介不介意让我哥……” 梁枝想到今天是夏谦恒接她回去的,于是点点头,“行。” “嘿嘿,谢谢枝枝!”任夏夏笑着点点头,示意夏谦恒坐进来。 夏谦恒从善如流坐到后座,给梁枝道了声谢。 开门时,梁枝没往后看,而是摇下车窗往外看了眼。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忽然又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有什么人从窗外远远注视着她。 似乎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梁枝第六感重,有了这种不对劲的情况之后,越发心不在焉,忍不住将窗户关上,只想快一点离开。 她心里有事,面对任夏夏偶尔挑起的话题也只是简单应对,很快车内便沉寂了下来。 送走夏谦恒后,车里只剩任夏夏和她。 可那种诡异的感觉还在继续。 不是来自车内,一直都来自窗外。 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跟踪着她。 …… 车停在任夏夏家的时候,任夏夏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梁枝的口风:“诶,枝枝,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你说真话。” 梁枝拿出手机,一边翻看消息,一边随口回:“人挺好的吧。” “那你觉不觉得你们两个……” “别闹,”梁枝看出了她的意图,无奈地笑着打断她,“行了啊,才见几面你就瞎撮合。” “嘿嘿……”任夏夏挠了下后脑勺,打开车门,“那我走了啊?” 梁枝冲她挥挥手,“好,再见,路上小心。” - 送走任夏夏,梁枝再一次启动车子。 她没回家,而是先去了另一个地方。 把车停在路口,梁枝从旁边巷子进去,便找着了一栋房子的施工现场。 刚才叶青苑给她发消息,让她帮忙过去监工。 这会儿现场正在清理,一群人轮流拉着独轮车,把一车一车废弃的砖头往巷子外头运。 由于这边最近交通管制,所以这些东西只能晚上完成,刚好最近叶青苑晚上脱不开身,于是这件事便落到了梁枝身上。 正在施工的房子外头摆了个桌子,上面放着一大盘烧烤。 坐着休息的工人们完全不见外,看见梁枝过来,便热情地招呼她来一起吃。 梁枝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恰好又因为一下午没吃饭,确实有些饿,于是坐下来象征性地拿了几串,边吃边跟工人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有人讲以前发生的事情就跟讲相声似的,烟火气十足又新奇好玩,梁枝听了也跟着笑。 夏夜闷热,梁枝有点口渴,刚巧又听到有人说水都喝完了,于是自告奋勇去买水。 超市在巷子外面的街口,出巷子转个弯就是。 在进店之前,梁枝随意往路边看了看,入眼又是一辆黑色迈巴赫。 怎么又是迈巴赫? 还是同一型号。 细数一下今天从回来到现在看到过的迈巴赫,梁枝抿了抿唇,心底的疑惑愈发加剧。 是她走了那么长时间,江城开始流行迈巴赫了不成? 进了超市,由于搬不动整箱矿泉水,梁枝只能先装个几瓶,结完账后提在手上,待会儿看看还有没有人不够。 出门时她急着回去,低着头没看眼前的路。 晚上巷子的灯不够亮,梁枝只顾着闷头走,毫无征兆便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嘶——” 额头被磕着疼了一下,梁枝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没看路……” 那人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梁枝低着头,待到额头的痛感减轻了后,才睁眼。 借着巷子的暗光,她隐约辨认出了眼前的一双黑色皮鞋。 倏忽间感到不对劲,熟悉的气息让梁枝心脏无规律地跳动两下,试探着抬头。 心里有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荡漾开,她紧紧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失态。 眸光甫一向上,便撞进了一双深邃晦暗的黑眸中。 秦瞿。 这个许久没有提起过的名字瞬间在脑中炸响。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重逢,梁枝大脑空白一秒,闭了下眼,这才平静下来。 “秦先生,麻烦您稍微让让,我要过去。” 她提了提手上的塑料袋,“我还有事情。” 男人仍是熟悉的白衬衫,整齐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松了松领带,动作优雅而又带着散漫,像极了执掌一切的帝王,轻松地俯视着她,没说话。 梁枝不自觉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着装。 由于出来得匆忙,她只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一双鞋也因为在这边来回走动沾了些泥土,还沾染了若有若无的烧烤味,明明是普通的装扮,与秦瞿一比较,却平白多了种狼狈的感觉。 感觉到秦瞿没有要动的意思,梁枝皱了皱眉,软下语气再一次道:“秦先生,麻烦您——” 下一秒,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胸口,帮她掸掉不小心掉在上面的葱花。 熟悉的木质香调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侵袭感官,在逼仄的小巷内,梁枝只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葱花飘落在地,衣服上仍有油渍。 …… 秦瞿眼中多了几分讥诮的感觉,语气带着满满的高高在上,嗤笑着开口:“梁枝,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梁枝眼神闪了闪,面上仍淡淡地陈述事实:“秦瞿,我们早就已经不需要有交集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秦瞿呵笑一声,寒着语调讥讽,“是啊,已经结束了。”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他抬起手指,想要再次触摸她衣服上那滴油渍。 却被梁枝后退一步警惕地躲开。 秦瞿不着急,仍在居高临下地继续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和那帮人混在一起工作,帮人打杂买水,梁枝,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就连选男人的眼光也那么差差,应酬喝醉了酒,居然还需要你去把他接走。” “梁枝,当初如果你没有和我离婚,就不会变成这样,不是么?” 第23章 . 燎原 “这才是真正的我。” 她变成了什么样? 梁枝在听秦瞿这样说时, 颇为不理解。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又对她有了什么误会。 直到脑中再次闪现今天眼熟的那辆迈巴赫,她陡然明白过来。 “你跟踪我?”她不悦地反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需要知道。”秦瞿淡声说, “我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 “你才是我不安的源泉。” 手里的塑料袋提着太勒人, 梁枝将其放在脚边, 顺手揉了揉掌心, 话说得不客气,“劳烦秦先生惦记,可我不喜欢被陌生人监视。” 一阵夜风从巷子里穿过,将两人之间仅存的一点暧昧气息尽数卷走。 秦瞿的脸微微板起,再一次向她逼近:“我们是陌生人, 那他呢?新欢?” “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知道秦瞿指的是夏谦恒,梁枝不愿把别人牵连进矛盾中,抬手轻轻挡了一下秦瞿的进一步靠近,简单解释。 她实在不喜欢秦瞿用那般施舍一样的语气同她交流,开口难免夹带些刺:“况且, 就算我有了新欢,也与你无关。” 许是情绪起伏得稍有些激烈, 她无意识地踢了下脚边的袋子,里面的矿泉水瓶骨碌碌地滚出,散落在地上。 梁枝蹲下去将其拢回袋子里, 起身,没有再去注意秦瞿的目光,“秦先生,麻烦让让。” 秦瞿听见后方传来一阵轮胎碾过的动静, 侧过身避让。 一辆独轮车经过他身前,拉车的工人只是疑惑地看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在经过梁枝时,他倒是颇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买水回来了啊。” 梁枝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独轮车顺着巷子远去,梁枝也提着袋子往回走。 正当她准备与秦瞿错身而过时,却再一次被人挡住。 “你真的就那么甘愿混迹在那样的人之中?” 他紧紧盯着她,试图透过微弱的亮光,捕捉到她脸上任何一丝后悔的情绪。 …… 梁枝从他的反应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唇角慢慢翘起,笑得坦然。 她一语道破:“秦先生,你的目的是让我回到你的身边,不是么?” 她双眼弯成一轮月牙,带笑的眼神浅浅淡淡,却极有穿透力。 秦瞿哑然两秒,斟酌着慢慢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过得那么糟糕。” “糟糕?”梁枝仍在笑,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我生活得挺好的,我很喜欢。” “这才是真正的我,而不是活在你的阴影之下的我。” “……” “也该谢谢你愿意放过我,让我明白,做自己是那么的有意思。” 梁枝扬着唇,语调也愈发变得轻松快乐。 是啊,这样令人愉悦的夏日夜晚,她为什么要同一个与她已经毫无瓜葛的人置气。 秦瞿沉默着听完她这一番话,轻嗤一声,“希望你说的不是气话。” “当然不是。” 梁枝知道自己此刻有多清醒,甚至她觉得,不清醒的是秦瞿。 否则,他又怎么会对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死缠烂打到了这种地步。 梁枝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换了只手提住袋子,“天色不早了,秦先生慢走,注意安全。” 纤细单薄的身影经过身边,秦瞿没有回头。 他从未想过,两年半没见,这个女人仍然是这般不可理喻。 她愿意远走高飞杳无音讯,他也就放任她去。 他知道一个孑然一身的女人在社会上是多么举步维艰,由奢入俭难,他一直在等着他吃够了教训,回到她身边。 却不想,今日再见,她竟宁愿堕落到这种地步,也不愿向他示弱。 既然这样,那他又何必再给她台阶下? 秦瞿面沉如水,抬步欲离,就在这时,身后的脚步声清晰地响起,匆匆向他靠近。 他下颌倏地绷紧,面上仍做刚才那副阴沉的模样,转过身去。 小巷地面凹凸不平,梁枝跑过来时踉跄了一下,被他稳稳扶住。 “谢谢。”梁枝触电一般后仰了下,浑身连带着头发丝都打了个颤。 “冒失,”秦瞿见她手忙脚乱地站稳,脸色稍霁,“还有什么事?” 梁枝却只是朝他脚边看去。 那里躺着一瓶矿泉水。 “刚好差一瓶,刚才捡的时候漏掉了。” 梁枝坦然地蹲下,捡起那瓶水,便要往回走。 秦瞿冷着声线叫住了她。 “梁枝,”他说,“你是在开玩笑吗?” 梁枝脚步一停,回头看向秦瞿时,面露异色。 “我没有啊,”梁枝淡漠地说,“您觉得什么才叫不开玩笑?我终于肯示弱回到您身边?” 没等秦瞿回答,她便轻笑起来,“秦瞿,你这样千方百计想让我回头,只会让我觉得,你其实爱上我了。” 话语落得轻飘飘的,却使秦瞿骤然浑身一紧,僵滞在原地。 再回神,女人已转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路边昏黄的灯光闪动一下。 像是被一记闷棍敲醒,秦瞿木然地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握在掌心。 打开盒子,凝视了里面的戒指许久,他苦笑一声。 他到底在做什么。 明明是想把这枚戒指给她重新戴上的,却没想到,在看见那个陌生男人同她交往如此密切时,终究还是失了理智。 这样一来,反而把她推得更远了。 - 第二天,梁枝一觉神清气爽睡到了天亮。 她简单洗漱了下,便往工作室去。 工作室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来来往往走了一批人,如今她回来,只有几个当年的熟面孔还记得她,给她打了声招呼。 顶着其他人好奇的目光,梁枝也同他们点点头,径直朝着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 叶青苑一如往昔,笑吟吟等她上前。 “那边情况怎么样?”她问。 “地面渗水比较严重,防水问题还需要解决。”梁枝说着,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叶青苑也不挑她这些,继续听她说。 梁枝讲得差不多了,叶青苑点点头,忽地转到了另个话题,“青林路那边和你合作的那个咖啡馆,剪彩仪式邀请你,你怎么没去?不是已经订好机票了吗?” 梁枝“啊”了声,解释道,“有个设计方案临时出了问题我需要跟进,所以就推了那边。” “这样啊,”叶青苑点点头表示了解,半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和我一样,不愿意露面,想保持神秘感呢。” 梁枝笑了下,“这倒没想那么多。” 一是她一向秉持着作品高于本人的观念,二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行踪,她常常推拒出席各类活动的邀请,如此一来二去,竟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传成了第二个叶青苑。 现如今连家住哪里都被秦瞿发现了,她更不需要刻意去隐瞒什么。 叶青苑招手,示意她过去。 梁枝于是站到她的桌前。 叶青苑双手交叠,忽然笑着说:“恭喜你,今后不再属于OW工作室。” 梁枝一惊,不明所以地看向她,“苑姐?” 叶青苑转了转手中的笔,“你应该明白吧?我让你出国的目的。” “……” 梁枝不说话了,垂下眸子。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你一直留在这里,”见梁枝这副模样,心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叶青苑收敛起刚才说笑的表情,继续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你推出去。现在看来,我的眼光完全没有错。” “你现在完全可以自立门户,打出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留你在这里只会浪费你的才能。” 梁枝张张嘴:“可是……” “我知道,如果我不提起这件事,你是舍不得离开的,”叶青苑敲了敲桌子,“可我惜才,即便我知道,你留在工作室,是将成本最大限度转换为利益的方式。” “……” 明白叶青苑这一次决定不容她拒绝,梁枝沉默片刻,郑重道:“嗯,我知道了。” 叶青苑这才重新展露笑意。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文件袋,推到梁枝面前。 “前些日子有个邀请,我把你推荐过去了,试试?” 梁枝接过后,点了点头,“好。” - 从叶青苑办公室里再出来,她没有东西留在这边,于是用不着收拾,直接从大门离开。 在出门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梁枝?” 梁枝觉得这个声音自己在哪里听过,于是先应了一声,再往声源处看去。 一眼她便望见了付羽然,眼中透出惊讶的神色。 付羽然也错愕两秒,表情仿佛见到了鬼:“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面试的?” “……面试?” 梁枝摇摇头,“我回来办点事。” 付羽然没好气地点点头,尴尬地移开视线。 刚巧,晃眼间她注意到了梁枝手上拿着的文件。 最外头一张纸上,“离职”二字霍然入眼。 她神情复杂一阵,看了看她,半天才蹦出一句,“你辞职了?” 本来就不算关系好,这次见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梁枝也不想给她解释太多,点了下头。 付羽然复杂的眼神慢慢转变为了幸灾乐祸。 “离了我哥,你确实过得还不错嘛,连OW都舍得走,别是被扫地出门,”她阴阳怪气道,“也怪我,好不容易见你一次,就瞧见你灰溜溜的模样。” 第24章 . 燎原 被绿了啊?(二更)…… “总比没有离开你哥也这副模样的你好。”梁枝诚恳道, “之前不是说考研吗?又不考了?” 显然被戳到了痛点,付羽然狠狠瞪她:“梁枝,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行。”梁枝本就不在意,“那祝你好运。” “……” 看得出梁枝对她的不在意, 付羽然嗤了声, “得意什么……” 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付羽然停了嘀咕, 登时像是换了一副面孔, 笑着迎上去:“岑姐姐。” 被称作“岑姐姐”的女人冷淡“嗯”了声,在看见梁枝时,反倒颇为热络地唤她。 “小枝,回来啦?我还有顿饭没请你,下回约?” 梁枝也友善地冲她笑了笑, 颇为歉意道:“我要走了,可能没机会了。” “啊,这样,”女人有些遗憾,“没事儿,不在OW了, 咱们一样有机会约,以后常联系。” 看了眼梁枝手上的材料, 她会意地凑上去小声问:“是老大让你走的吧?” 得到梁枝肯定的回答,她赞许地拍拍梁枝肩膀:“恭喜你呀。” 付羽然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直到眼前二人互相道别离开后, 才敢小声询问:“岑姐姐,她是……” 女人收了熟稔的表情,不悦地轻睨她一眼,仿佛在对待什么麻烦。 “你母亲让我帮你一把, 我只能把你带到这个程度,”她深吸一口气,面色不虞,“剩下的只能凭你的本事,本身我做这件事就已经破格了,希望你至少不要像之前那样,临阵脱逃,眼高手低。” 态度的变换让付羽然心理不太平衡,但碍于有求于人,她只能乖乖闭嘴。 “知道了,岑姐姐。” 女人把付羽然带到面试间外面的椅子上,便款款离开。 付羽然趁机拿出手机,点开和应晗的聊天框。 【应晗姐,我看到梁枝了,她好像回国了。】 想了想,她又连忙补充:【我绝对不会告诉我哥的,你放心!】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她:【嗯,刚才有事,才看到,她在哪儿?】 付羽然回:【在我面试这儿,好像刚辞职,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这样啊。】 付羽然本就无聊,和人聊着天便来了兴致,忍不住没话找话地八卦:【说起来你和我哥怎么样了?你追他那么久,他居然还不答应你啊?】 应晗没回。 付羽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劲,于是又发了条:【没事,你别担心,我哥那人性子就这样,他在你回来之后愿意和梁枝离婚,就意味着他还喜欢你,成我嫂子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我帮你在他面前多说说。】 应晗这才回道:【谢谢你。】 付羽然刚准备打个“不谢”过去,她旁边坐着的两个似乎是朋友的女生窃窃私语起来。 “应晗为什么要回国啊……不回国也不会糊成这样吧……好歹也是个影后,怎么最近净拍些低成本小糊剧,是没戏可拍了吗?” “我觉得还是她自己的问题,回国之后明显心思不在这上面,一部比一部演技油腻,还老炒自己富二代人设,她不糊谁糊。” …… 付羽然轻嗤一声,不爽道:“人家再糊也比你们赚得多,酸什么呢酸。” 旁边人停下交谈,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她。 这时屏幕亮起,应晗又发了条消息—— 【我这边有个网剧在找演员,你要不要来试试?】 付羽然看后,眸子一亮,回道:【好好好!这次我一定好好把握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起身,“抱歉啊,这面试等着真没意思,先走了。” - 付羽然从工作室出来,下楼时,刚好碰见了停在路旁的属于秦瞿的车。 她惊奇了一秒,过去利索地打开门,直接钻进车里,“哥,你怎么在这儿?我妈让你来接我的吧?” 秦瞿没说话,单手放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突然问她,“你看见梁枝了吗?” “什么?”付羽然装傻,“哎呀你又提起她干什么,真是的……哎呀快点开车,送我去一趟万象城。” “万象城?”秦瞿疑惑,“不是回你家吗?” “呃……这不有点事吗?”付羽然一时卡壳,磕磕巴巴说。 秦瞿意识到不对,看了一眼车上的时间,语气变沉:“你面试了?” 自知瞒不过秦瞿,付羽然心虚地低下头,妄图狡辩:“这不是有把握更大的机会吗……应晗姐都说了……” “付羽然,”秦瞿敛起表情,严肃地打断她,“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 “让你少和应晗来往,不要在我身上动心思,你怎么屡教不改。”秦瞿不满地道,“现在,回去面试,我是不会送你去万象城的,少做点不切实际的梦。” “不然我会将这件事再转告给你的父母,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 …… 付羽然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霍然抬头,尖声反驳:“凭什么!我就是想和应晗姐一起拍戏怎么了?” “应晗和你交朋友,是别有用心。”秦瞿眸瞳微眯,“你应该知道的。” “每次都是这套说辞,也不见得你自己有多透彻,离都离了还装什么深情不移,应晗姐再怎么也比你那心心念念的梁枝好,她要是有本事也不至于被人炒鱿鱼!” 秦瞿眼中异色闪过:“她离职了?” 意识到自己气急失言,付羽然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啊,刚才收拾好东西从公司里滚出去,真不知道应晗姐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追着那种人不放……行了你不送我我就自己走,不劳你费心!” 说完,付羽然便打开车门,迅速跳下了车。 秦瞿无暇去管她要去做什么,弓着背向后靠了靠,陷入沉思。 脑中不断回放的,是昨晚梁枝毫不客气对她说的那些话。 ——能在OW工作,也怪不得之前拒绝他拒绝得如此果断。 可现在,她突然没了工作,又该怎么办。 想象里是女人低落着往家中走的画面。 秦瞿启动汽车,调转方向,当即往梁枝的小区方向过去。 停在梁枝的那栋楼下,他悠悠点燃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吸着。 一根烟抽到一半,他终于等到熟悉的车停进不远处的停车位。 他半阖着眼,手放在门把上,做好随时开门下车的准备。 却在此时,看见从副驾驶走下的一个男人。 是之前他见过的,在昨夜也被梁枝载过一程的男人。 男人关门后,推了推眼镜,颇为绅士地帮着梁枝开了门。 女人带着笑走下了车,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丢了工作的失落,反而心情颇为不错地与那个男人谈论着什么。 注意到这点,秦瞿心下微沉。 那个男人又对梁枝低语了两句,惹得两个人默契地同时笑了起来。 梁枝笑起来很好看,秦瞿一直知道。 可他这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得如此纯粹。 不带任何杂质,发自内心的开怀笑意,在和他相处时,他从未见过。 至少婚后,她在他的面前,就算是笑,也总会带一点讨好或是小心翼翼。 就这么把他当做洪水猛兽吗? 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秦瞿便看见两人一路交谈着,往单元楼里走。 男人还不时抬手,帮梁枝遮挡住头顶刺眼的阳光。 单元楼的门关上,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许久,再无动静。 秦瞿一动不动地目睹了全程,收回视线后,手指蜷了蜷。 手上的香烟燃尽,烟灰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往下掉。 他没管这些,只缓缓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提示音响了一阵,对面杨牧河接通了电话。 听见秦瞿的声音,对方明显愣了愣,一头雾水:“老秦,你怎么突然跟我打电话?” 秦瞿把烟头丢进手边烟灰缸,薄唇抿成一线,半晌才哑着声问:“我问你,如果一个女人同意一个男人和她一起回家,会是什么情况。” “啊,这个啊。”杨牧河停了停,一边思考一边说,“应该是邀请吧,对他有意思,期待发生点什么之类的,毕竟女生很少会让别人去家里吧——怎么突然问这个?又是哪个人对你有意思了?” 秦瞿默了默,“有没有可能,只是普通朋友?” “这……都这样了这不太可能吧?要真是孤男寡女,反正到现在我没见过这样做的还只是普通朋友的。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被绿了啊?” “……” “喂?老秦,怎么不说话?真被绿了啊?”杨牧河听见那边半晌没动静,于是问道,“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没有,随便问问,”秦瞿慢慢答道,兀地又转移话题,“今晚上有空吗?” “啊,今晚有,怎么了?” 这个话题跨度有点大,杨牧河先是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听那边人开口—— “陪我去喝点酒。” “……啊?” 秦瞿挂断电话,又保持着一个姿势,在车里独自坐了很久。 烟头渐渐堆满烟灰缸,秦瞿看着烦躁,将盖子倏地扣上,狠狠踩下了油门。 第25章 . 燎原 仿佛心脏在一遍一遍地被拧碎。…… 傍晚。 在酒吧门口碰见秦瞿时, 杨牧河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 “咋了?又失眠了?”看清楚男人眼底的黑青,他抬手往他眼前晃了晃,“你这老毛病真该改一改,又恍惚烟味又重, 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是不是下一秒就得猝死, 要不咱不喝了吧?” 秦瞿没说话, 径直往酒吧里面走。 杨牧河只好跟在他后面, 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有点怪怪的。 他不敢多猜,心中却有一个念头在不断跳动着。 ——秦瞿这个样子,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或者,真被哪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给绿了? 杨牧河带着秦瞿刚一找着卡座落座,就有相熟的人上来搭讪。 两个人心思各异, 秦瞿冷着脸一直不搭话,杨牧河也没空去和那群人玩闹,随意客套两句便没了下文。 店里的音乐倒是使得氛围感足够,但两人之间形成的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息,却不知道该由谁来打破。 桌上的酒换了一轮又一轮,秦瞿闷头一杯接一杯地喝, 不发一言。 杨牧河见状,斟酌许久, 最终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不是,老秦,你约我出来喝酒, 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那你叫我出来的意义何在?纯粹找个人看着你不让你出事?” “差不多。”秦瞿言简意赅。 “……”杨牧河一噎,这下算是彻底感觉出秦瞿的不对劲了。 他好声好气再一次开口:“你别老一个人往心里憋着事,这样身体容易出问题。” 秦瞿睨他一眼, “嗯”了声。 “不会是因为小嫂……梁枝吧?”杨牧河从他的眼神里仿佛读懂了什么,撑着身子问,“你找到她了?” “……她回来了。” “卧槽。”杨牧河端着杯子的手一抖,险些连杯子带酒还带着自己一道摔到地上,“她回来了?多久的事?” “昨天。” 杨牧河这会儿脑瓜子开始转动起来了,瞬间从秦瞿的回答里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意思:“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不会是这么多年来真就一直在惦记着人家吧?” “哐当。” 酒杯被秦瞿重重叩向桌面。 杨牧河当即会意,讪讪地止住这个问题,举起酒杯:“哎,喝,没事,喝。” 又是连着几杯下肚。 酒意上头,杨牧河最终还是忍不住将憋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老秦,你别告诉我,你今天问我那个问题,是因为梁枝啊。” 秦瞿看他一眼,不多做言语,当做默认。 杨牧河这下彻底悟了。 “所以,你约我来喝闷酒,是因为你看见梁枝和一个男的一起回了家,是吧?” 被说中心思,秦瞿眸光微敛,良久后才“嗯”了一声。 杨牧河眼神变了。 “……那我收回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他把酒放下,欲言又止。 “什么话?”秦瞿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说你被绿了的。” 杨牧河身体向前倾,语重心长同秦瞿道,“说实话,老秦,你不觉得,你这做法像极了跟踪狂吗?” 刚才酒喝得太猛,秦瞿也有了些醉意,听不太进去杨牧河在说什么。 “虽然我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是我们是兄弟,我还是得好生提醒你一下。”杨牧河仍在碎语,喝了酒胆子也大,说得直白,“你和人家都已经离婚那么久了,说句不好听的,她就带谁回家都是她的自由,不关你的事。” “非得要给你支招的话,那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放低身段哄她原谅你,让她同意带你回家,不然没辙。” “……” 那边沉默两秒,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杨牧河醉意蒙蒙,抬起酒杯直截了当:“你是不是不愿意啊,你这样能把人追回来才怪,当年人家跟你的时候,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没吭一声,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你压根儿没把她当成个人……哎我知道你这人一直都这样,要不然你们就别互相折磨了。” …… 杨牧河接下来说了什么,秦瞿已然听不真切。 他低着头,忽然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片段。 那个时候的梁枝,看向他时眼里有星星,会为了他对她的一点好开心得在夜晚抱着他呢喃,倾尽一切将所有的爱意向他尽数奉上。 可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不过短短一年间,那个记忆中本来鲜活的形象,一点一点变得麻木。 而他从未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越发把她当成自己手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儿,将她圈在自己的范围内,看作私有物,从不顾忌她的意愿。 突如其来的“啪”的一声,打断了秦瞿的思绪。 杨牧河拍了下大腿,做最后的总结:“再怎么说你也要尊重人家啊,让人家知道,你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了,将来会用行动证明……你确实爱她的对吧?” 爱她吗? 秦瞿沉吟片刻,点了下头。 许是酒精催化了情感的感知,他此刻很清晰地意识到,梁枝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要是不爱她,又怎么会在她离开后的这些年来,想起她时,总在深夜辗转反侧,不得好眠。 放下身段去道歉…… 脑中琐碎的思绪随着酒精越发上头而一点点增多,秦瞿狠狠捏了下鼻梁,拿出手机。 在翻到通讯录那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时,他忽有一种奇异的预感,试探着拨通了电话。 本以为早该停机的号码,却再一次被接通。 秦瞿手指动了动,在那边梁枝“喂”了一声后,正犹豫着准备说话,又听梁枝快速道,“啊抱歉稍等一下,待会儿我给您打回来?” 手机似乎被什么东西拍在了柔软的布料之间,他隐约听见了那边梁枝惊呼一声。 女人的声音很细,尾音放软,仿佛在撒娇:“别……” 秦瞿的脊背狠狠僵直。 从听筒里又传来一道渺远的细碎笑声,是个男声。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 秦瞿一直保持着将手机贴近耳边的姿势,即使电话被挂断,也久久未能放下。 杨牧河喝高了,正和经过这边的熟人高谈阔论。 直到听见一声闷响。 他这才转移了注意力,朝着秦瞿看过去。 借着室内昏暗的灯光,当他注意到秦瞿泛红的眼眶时,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老秦你怎么回事?” “……” 胸口闷闷地生疼,仿佛心脏在一遍一遍地被拧碎。 秦瞿深呼吸用以稳定情绪,捡起被他狠狠掷到一边的手机,咬牙勉强道:“没事。” - 另一边。 捏着猫的后颈,把小家伙放到脚边,梁枝无奈地揉揉它的脑袋,“行了,乖一点,不要闹啊。” “这说明它喜欢你嘛。”任夏夏捂嘴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夏谦恒,“表哥,你说是不是?” 夏谦恒也跟着笑起来:“是啊,它平时不怎么粘人的,对我都高冷的很,看起来它是真的很喜欢你。” 梁枝笑了笑,任由那只猫又跳到了她的腿上,顺手薅了两把。 猫是夏谦恒家养的,是只捡来的三花,今天任夏夏带它去检查,检查完心血来潮跑到了她家,说美其名曰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为了弥补之前几年的缺失,要多找她玩玩。 顺便也让夏谦恒过来把他家猫带回去。 梁枝自然知道任夏夏打的是什么样的心思,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所以在任夏夏提出让夏谦恒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的提议时,她也就随她去。 面前茶几摆满了吃的,烤盘上的五花肉滋滋作响,任夏夏夹了一块烤得焦脆的肉,就着生菜一口闷下去,幸福地向后仰躺,“果然,夏天汽水配烤肉就是坠吊的!” 梁枝笑笑,提醒她,“别把调料洒在沙发上。” “知道了知道了,会小心的。”任夏夏一面把碗筷放回茶几上,一面冲她别有深意地眨眨眼,“沙发套脏了,就把我表哥留在这儿帮你洗,他可会做这些了,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居家好男人。” “夏夏。”夏谦恒被这么打趣,也没生气,温和地提醒任夏夏。 末了,还小声对着梁枝道:“如果有冒犯,很抱歉。” “没事。”梁枝清楚任夏夏的性子,笑着摇摇头。 “知道了——”任夏夏听了夏谦恒的提醒,拖着语调坐起来,把猫抱过来,“奥利奥,小奥奥,喜不喜欢这个小姐姐啊……喜欢以后就让你爸爸多找她玩好不好啊……” 梁枝弹了下任夏夏额头,“快吃肉。” “嘿嘿,好。” 任夏夏终于不再造次,挪过去挨着梁枝。 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硌屁股,把坐到的手机递给梁枝:“喏,你手机。” 梁枝接过,突然想起刚才还有个电话。 她于是起身:“你们继续吃,我先去接个电话。” 走到阳台,她打开锁屏,屏幕上的来电记录便映入眼中。 是打给副号的。 副号是她曾经常用的号码,后来和秦瞿离婚时曾经短暂地停用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怕和一些人联系不上,于是重新激活后放手机里当副号用,但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来过电话。 即便没有备注,梁枝也一眼认出了那是谁的手机号。 又是秦瞿。 想不通为什么秦瞿会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梁枝虽疑惑,但还是拨了回去。 要是他还继续跟她说那些没营养的话,她挂断电话拉黑就是了。 “嘟嘟”两声后,那边接通。 “喂?”梁枝开口,“找我什么事?” 没人说话,只听见那边重重地呼吸了两声后,通话中断。 望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界面,梁枝只觉莫名其妙。 第26章 . 燎原 “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也许是打错了吧。 不过这也提醒了她, 好像她忘记把这人拉黑了。 这样想着,梁枝将秦瞿的号码拉入黑名单。 整个流程干净利落,丝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感觉。 毕竟这不是一个需要多做思考的问题,只不过是历史遗留罢了。 时间不愧是冲淡伤痕的好东西, 曾经她回想起关于秦瞿的哪怕任何一点细节, 都难免会有逃避的心思在里面。 现在却连回拨电话都坦然。 做完这些, 她站在阳台, 没回去。 夏夜的风一阵阵吹过,拂过她束起的发丝,挠得她的后颈痒痒的。 城市灯光闪烁,霓虹流光织就星罗密布。 她坐在外头的小椅子上,吹了会儿风。 小三花从客厅跑出来, 黏在她的脚边,时不时蹭一下她的脚踝。 梁枝被蹭得舒服,两条腿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手也垂下去,抚过旁边花槽的花瓣。 这是王娣之前买回来种上的,如今正到花期, 开得刚好。 难得有这么闲适的时刻,梁枝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从里面又传过来一阵脚步声, 梁枝从悠游自在中抬头往那边看过去。 夏谦恒缓步走来,在她身边蹲下,低头轻轻捏了下猫耳朵, 问梁枝:“奥利奥没有打扰到你吧?” 梁枝摇摇头,笑着说,“我挺喜欢猫的。” “是吗,”夏谦恒也跟着温和地笑起来, “那梁小姐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呢?” “没空呀。”梁枝想了想,回道,“刚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有想过,后来经常要到处跑,就没再有这个打算了。” “这样啊。”夏谦恒点点头,扶了一下眼镜,站起身来。 他斟酌片刻,忽然微躬着身,询问梁枝:“我能冒昧地请求你一件事吗?” “嗯?”梁枝有点意外,坐直了身子,“你说。” “我以后如果有事需要长时间出差,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奥利奥?”他问。 或是觉得自己这般请求太过唐突,他又补充:“夏夏不擅长照顾,奥利奥性子又有些怪,送去宠物店我不放心,它好像很喜欢你,所以……” “好啊。”梁枝爽快答应道,“你提前一点跟我说就好。” 夏谦恒舒展了一口气,对她感谢道,“真是帮大忙了。” 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礼盒,在梁枝面前打开。 “作为今日冒昧叨扰的感谢。”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发夹,几颗蓝色的宝石镶嵌其中,透着几分古典的优雅。 梁枝一怔,忙推脱道:“不用,这个太贵重了……” “随手买的小礼品罢了,”夏谦恒摇摇头,执意道:“买都买了,你戴上试试?” 梁枝拗不过他,只好淡笑着接过,关上盒子,收到自己的衣兜里,想着下一次找机会归还。 饭毕,天色已然漆黑如墨。 夏谦恒先行离开,任夏夏待得久一点,又与梁枝聊了几句,这才离开。 与梁枝在楼道挥手告别后,任夏夏叮嘱道:“今晚可能要下雨,记得把门窗关好啊!” 梁枝点点头,“知道了。” 晚间果然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雨,还颇有几分越下越大的感觉。 梁枝坐在窗边,打开了叶青苑给她的文件。 里面是关于一档叫做《不一样的家》的节目的邀请。 这档节目梁枝早已有所耳闻,是风雨台的长青树节目,播出期间收视率常年居高不下,早在梁枝小时候,就已经家喻户晓。 节目每一季的方式略有不同,近来这几季更是不断创新,她这季主要是邀请国内外各大设计师,为各大问题难以解决的房屋提供改造方案。 如果作品足够亮眼,不失为打出知名度的一个好方法。 也正好借这个机会,为国内的发展打好基础。 简单了解了相关资料后,梁枝把东西放在一边,觉得有点疲惫,于是简单去冲个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 第二天,生物钟一早就将梁枝叫醒。 一看闹钟,早上七点。 梁枝揉了揉眼,看向窗外。 夏日的雨,来势汹汹,连绵不绝。一晚上过去,仍没有要停住的意思。 饥饿感袭来,梁枝下床洗漱一番,随便换了昨天的那身衣服,便出门准备去吃早饭。 衣服上还沾着昨天烤肉留下的油烟味,梁枝嗅了嗅,只觉得饥饿感更甚,下楼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外面地面上已经积起了水洼,雨丝落下时,细细密密激起涟漪,整个世界都仿佛置身于湿润的环境中。 梁枝其实偏爱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刚刚好,穿着凉拖一脚踩在水洼上,带起的冰冰凉凉的水珠溅落脚踝,总让她忘记现在还是夏季。 伞撑在眼前,她看不清前路,直到快要撞到人身上时,她才发现楼下不远处还站着个男人。 还是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秦瞿没撑伞,高大的身躯倚在石栏上,浑身被雨淋了个透彻。 他恍然不觉,手里还夹着一根被水浸湿,半死不活的烟头,夹杂着淡淡的颓然。 再靠近一点,便能感觉到淡淡的烟草味。 即便经历了雨水的洗礼,也挥之不去。 感受到梁枝向他靠近,他掐灭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静静盯着她。 男人的眸中布满血丝,眼底乌青浓重,整个人都透着不正常的憔悴时。 当注意到这些细节时,梁枝心一惊,近乎条件反射地脱口问道:“你不会在这儿站了一晚上吧?你的车呢?怎么不在车里等着?” 秦瞿点了下头,又摇摇头,哑着嗓子回答:“三点喝完酒走过来的,没车。” “……” 梁枝听着他语气恹恹的,好看的秀眉深深拧起,无法理解他这番做法意欲为何。 望见雨丝一直往秦瞿的脸上飘,她抿了抿唇,伞骨往那边倾斜了一下,“你在这里等着我,是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想看看你。”秦瞿眼神略有飘忽,似乎试图在她身上寻找什么痕迹,“你把我手机拉黑了,我本来想告诉你,后来实在打不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枝总觉得自己从刚才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微的委屈。 她深吸一口气,把伞递过去让他拿着,自己开始在兜里翻找有没有纸巾,准备给秦瞿擦脸,“你先拿这个擦擦,我待会儿上楼给你拿把伞,你赶紧找辆车回去。” 秦瞿眼中划过几分希冀,看着她从兜里掏出纸巾:“你这是在关心我?” “没有。” 梁枝一口否认。 她动作有些匆忙,本只想拿出那一小包纸巾,却在动作间不小心带出了昨晚放进兜里的小礼盒。 盒子从她包里跌出,里面的发夹滚落在地上,沾了雨水和灰尘。 梁枝见状,忙把手里还未拆开的纸巾一股脑扔给秦瞿,蹲下去把东西捡起来,又就着衣摆把水渍擦干净,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才揣回兜里。 毕竟到时候还要还给别人,不能有磕碰。 起身时,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气压变低,下一秒,手腕便被男人抓住。 望着梁枝手里明显是礼物的发夹,他眸光变得黑沉,“他送的?” 心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痛蔓延开来,秦瞿倏地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得厉害,却仍强撑着表情,用质问的眼光牢牢注视着她。 他了解她,若非极为熟络的关系,她不是那种会贸然收下别人礼物的。 况且她还那么珍重。 没明白秦瞿所说的“他”指的是谁,梁枝刚想回头让他松手,却忽然感觉到了自手腕传来的滚烫的感觉。 是秦瞿的体温,高得吓人。 “……” 梁枝心思再次一沉,试图挣脱开秦瞿的手,扬起的声音沾染了点急切:“你发烧了你知不知道?” 秦瞿仿佛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即便头疼得厉害,也固执地握着梁枝的手腕不放。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再一次用逼问的语气问她:“他走没走?” “那个男人,我等到现在也没有等到他出来,他是不是还在你家?” “秦瞿你烧糊涂了?”梁枝一头雾水,感觉到手腕被他握得近乎发汗,她难受得甩了两下,努力试图甩开,“什么哪个男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感觉到男人捏住她手腕的力道放轻了许多。 正当她打算乘胜追击,从秦瞿的桎梏中脱离时,却发现随着自己的牵动,那道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向她倒过来。 下一秒,便落入男人宽阔的胸膛中。 …… 一想到梁枝同夏谦恒一同远去的背影,秦瞿后槽牙便不自觉用力咬得发酸。 雨伞被掀翻在地,雨点毫无顾忌地落在他的脊背上。 双臂箍住怀中女人,他稳住身形,在思绪翻涌无数次后,终是颓然地将下巴搁在了她的颈窝。 “梁枝,跟我回去好不好?” “……那栋房子是我买的,什么都没有变过,书架上属于你的位置也都还空着。” 秦瞿低叹一声,嗓音越发变得暗哑,更似喃喃。 “你想要的爱,我可以给你,如果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 第27章 . 燎原 他倏然红了眼眶。 身体还残留着对男人拥抱的反应, 梁枝不自觉地软了腰身,迎合着他的力道。 她没有抗拒,看似乖巧下来。 雨水一点点浸润衣料,她穿得本就单薄随意, 如今只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潮湿黏腻的感觉, 不大舒服。 病人终究是病人, 就算强撑着用力, 也没有办法坚持太久。 梁枝在等。 自知力量差距的悬殊,她怕秦瞿神志不清之下还会做出别的事,只能等着他自己放开她。 随着秦瞿环住她腰部的力量一再放松,她缓慢从他怀里退出,弯腰去把被吹远的雨伞捡起。 秦瞿踉跄着想去拉她, 被她巧妙避开。 天色阴沉沉的不见亮,天际是一种近乎泥土的棕灰色,又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雨丝织成的纱蒙住,天地都只剩淅沥的雨声,一切都缥缈,一切都企图将时间拉长。 “你真的爱我吗?”梁枝蓦地开口, 声音混杂在雨声之中,落得极轻。 秦瞿浑身震了震, 而后点头。 他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就连呼吸也粗重许多。 “……可是,我不爱你了。”梁枝镇静地说, 眸光一如既往的恬淡柔和,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残忍。 秦瞿僵滞在原地。 梁枝说这句话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默认只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若是放在前两年, 梁枝觉得,自己可能还会有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感。 可现在她根本就不在意。 不愿再在这种场景下浪费时间,梁枝一手提着伞,一手过去揪住秦瞿的衣袖,把他往外带。 她怕自己现在回去,秦瞿会在她楼下再站上一天。 身上各处都已湿透,打伞也无济于事,她索性收了伞,带着他出了小区,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原本见秦瞿浑身湿透,不愿载他,直到梁枝承诺说赔偿车内坐垫的钱,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要把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半强硬地塞进车里,实属不易。 特别是这人还是个病人。 梁枝感觉自己就跟在照顾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一边确认他坐好了,一边温声提醒:“到楼下之前记得给佣人打电话,让人出来接你,我会提前和他们联系,你打过去他们就知道了……林医生还在吧?你自己记得提前联系。” 林医生是秦瞿的私人医生,不过梁枝在家的时候不常请他,所以与他不相熟。 她天生擅长照顾人,叮嘱得周到,说完后便要关门,却被一只手挡住。 秦瞿手掌拦在门缝,隔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固执地盯着她。 “最后送我一趟吧。”他近乎恳求。 梁枝闭了闭眼,再次开门,俯身离他近了些,拿出手机同他对峙。 按亮屏幕,那是拨号界面。 “秦瞿,待会儿我数三下,然后关门。” 她温温淡淡开口,语调毫无起伏,沾染些许强硬,“你要还是不让我关门,我会叫救护车直接把你接到医院。” 顾及着车内还有第三个人,梁枝声音放低,“到时候,全江城都会知道,珩原的掌权人为了前妻,做出了那么丢人而且幼稚的事情。” “……梁枝。” 梁枝看得到秦瞿的眼中映出的自己,不为所动。 不给秦瞿思考的时间,她倒数:“三、二——” “一。” 拨开秦瞿放在门框的手,梁枝干脆利落地关上车门,伸过头隔着副驾驶半开的玻璃,对司机说:“麻烦您把他安全送回去了。” 司机不明所以地“诶”了声,被刚才梁枝的一系列动作整得有些懵,“小姑娘,你真不管你男朋友了啊?” 梁枝不做解释,冲司机挥了挥手,“您送到就好,谢谢。” 车窗缓缓上升,关得严严实实。 出租车启动后,梁枝回头,用最快速度在门口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冒着雨大步跑回家。 - 由于天气不好,路上车辆不多,出租车司机一路畅通无阻地前行,车窗被雨打得“啪啪”作响,又被雨刮器刮得干干净净。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刷了会儿短视频,一首接一首的嘈杂音乐震响在车内,吵得秦瞿原本就发晕的脑袋愈发疼到仿佛要裂开。 他浑身无力,只能象征性地按了按太阳穴,虚弱地出声提醒:“麻烦小声一点。” “啊,行。”司机见他这幅有气无力的模样,目光映出同情。 他关了短视频软件,专心开车。 车内一时只剩下偶尔的导航提示音。 司机觉得无聊,路上半是好奇地又和秦瞿搭话:“小伙子,和女朋友吵架了?” 秦瞿烧得难受,听得见他说话,却没心思回他。 司机当他默认,于是打开了话匣子,“嗨,你也别生闷气,有什么问题就改,你女朋友看着好像对你很强势,但也是在关心你,你看她跟你说话的时候讲得多详细周全,而且一看就是温柔的人……” 秦瞿闭着眼,听着司机的声音在耳边一直萦绕,脑内不断浮现刚才的场景。 他无端勾了勾唇,说不上是自嘲还是别的。 是啊,她一直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用着最缱绻柔软的声线,却如最薄最锋利的刃,在他心上缓慢划过一刀又一刀—— 说不出的疼。 下车时,来接秦瞿的佣人见他这幅状态,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扶回家中。 医生赶到时,秦瞿已洗了澡换好衣服,虚弱地躺在床上。 当问出秦瞿昨夜的动向后,他严肃地皱起了眉头:“最近那么忙,又抽烟喝酒还淋一晚上雨?不要命了?” 秦瞿沉默着不说话。 医生见他这副模样,也明白他此刻听不进去他的建议,例行检查完后,严肃地勒令他卧床休息两天,又去与佣人嘱咐了一会儿,便离开。 这样折腾了许久,秦瞿烧总算退了下来。 佣人知道秦瞿此刻情绪不太好,知趣地将冲好的药放在床头柜,帮他将窗帘打开了一点,便安静地退开。 走时,她一不小心碰倒了办公桌角落上斜靠着的相框。 好在房间里铺了厚厚的地毯,玻璃相框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仍然毫发无伤。 秦瞿注意到了佣人的小动作,在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时,眼中闪过别样的情绪,让人拿过来。 相框有些重,边角锋利且冰凉。 由于常年放在办公桌上最边缘,前面被各种文件或者小物件层层叠叠地挡住,早被忽略多时,甚至落了些灰。 秦瞿皱着眉,仔细观察着玻璃中封存的照片。 那是一张他和梁枝的婚纱照。 准确来说算不上婚纱照,只是在家中院子里所拍的普通的写真罢了。 那时他们才领证不久,恰逢时间宽裕,梁枝看到网络上一组婚纱照,心血来潮,便约了个摄影师想要与秦瞿一起去拍。 秦瞿倒也没意见,毕竟结婚时太过低调,也算是委屈了梁枝,这会儿能补偿,便给她尽量补偿。 原本出行的机票都买好了,却又因临时有事,不得不将这个计划搁置。 最终,两人只在院里,就着门口开放的簇簇鲜花做背景,潦草地拍了几张做背景。 但梁枝毫无怨言,在拍照前进衣帽间挑选了很久,最后像模像样地选了一条白纱裙,有几分像是婚纱。 那天阳光正好,别墅门口被精心修剪好的玫瑰正当怒放,梁枝摘了一片玫瑰花瓣在手里,问他像不像她今天的口红色好。 拍完后,她脸颊红红地请求摄影师将照片好好封存在相框里,当晚紧紧抱着他的腰,乖顺地任由他要了好几次。 有很多次他覆在她身上时,都听她小声又认真地在他耳边低语,说她好开心好开心。 相框寄回家中,她便将其郑重地放在了书桌上,还有一个相册,被她自己不知道藏在了哪儿。 照片里,女人一身素白的长款纱裙,上面碎钻闪闪,衬得她整个人纤细漂亮得不可思议。 那时梁枝面容尚且青涩,抱着他的手臂的动作有些小心,脸上仍挂满幸福与憧憬的笑。 秦瞿猛然意识到,原来那个时候,梁枝也曾经那样纯粹地对他笑过。 并且这样的笑,过去只属于他。 而现在,又会属于谁呢? 她会像曾经对待他那样,对那个男人笑得眉眼弯弯,温柔的眼睛里蕴着纯澈的光。 她会接受他的礼物,与他约会牵手、拥抱接吻,甚至……也那样乖顺地躺在他的身边。 秦瞿骤然急促地深吸一口气,向后仰头,后脑勺狠狠嗑在了床头。 越想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琐碎的画面越会如浪潮一般涌上,充斥他的脑海。 照片里女人的如花笑颜仍在眼前,他狠狠咳嗽两下,将相框反扣在床头。 端起还冒着热气的药,他一饮而尽。 苦味霎时间蔓延至整个口腔。 秦瞿面无表情地将碗放回去,睁着眼睛许久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黑,室内安静且压抑。 许久,他倏然红了眼眶,心口疼得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揪住,弓着腰闷闷地哽咽了一下。 原来,这药那么苦。 第28章 . 燎原 礼貌又客套。(二更) 梁枝到达滨城机场时, 收到节目组那边发来的信息,说这边来时前方出了车祸,道路堵塞多时,会晚些到。 她回了句“好”后, 随便在到达出口外找了个就近的店坐下, 顺便点了杯咖啡。 外头接机的人聚了很多, 热闹喧嚷, 不时还有几个为首的人出来维持秩序。 这边店里人也多,服务员给她拿咖啡过来时,她多嘴问了一句:“是哪个明星么?” “不清楚是谁,”服务员迷惑地摇摇头,便回头去收拾另一桌了。 梁枝低低“哦”了一声, 也没在意。 须臾,她又听见那边传来齐刷刷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小帆妹妹!!!!” “小帆妹妹我爱你!看这里看这里!” “小帆!小帆!” …… 听见他们这么称呼,梁枝才从自己对那个圈子贫瘠的记忆里,稍微搜刮出了一点相关的资料。 初小帆,最近因为一档选秀节目而正当红的少女偶像,梁枝能对她有记忆实在是因为她人气太高, 即便她对此不怎么关注,也常常能在微博上刷到她。 铺天盖地的尖叫声朝那边压过去, 梁枝隐隐约约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窥见了小姑娘的身影。 小姑娘摘了口罩,冲众人挥挥手,笑容甜美, 确实是很讨喜的类型。 梁枝本就有点无聊,于是没有直接收回视线,一路观察着那边的动静,直到那一群粉丝跟随着小姑娘的身影一路出了机场, 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边的咖啡上。 就在这时,接机口又传来一阵动静。 那边还剩了一小波人,似乎是在等着另一个人出来。 梁枝听见她们喊:“晗女神!” “……” 心里那个猜测陡然升起,梁枝的目光再一次朝那边投过去。 刚好同应晗走出来的身影撞上。 她在穿搭上很下功夫,看得出在努力维持着人设。 旁边等待的人稀稀拉拉,加之刚才目睹了初小帆的盛况,此刻梁枝只觉得对比惨烈。 时隔那么多年再次见到应晗,梁枝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场合。 她的印象里,应晗应该是鲜花着锦万人簇拥,却不知为什么,今日她竟然从姿态中看出了对方的勉强。 服务员再次从梁枝身旁经过,忽然想起了什么,跟她提到:“哦,记起来了,应该是一起拍一个网剧吧……我记得之前看到过,初小帆是女主来着。” 梁枝点点头表示了解。 她本不准备再注意那边,却莫名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她疑惑地再一次望过去,正巧碰上应晗的脸转向她这个方向。 即使墨镜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梁枝总觉得,她的确是在看着她。 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一秒后,应晗迅速转回头,匆匆离去。 甚至有了种落荒而逃的滋味。 梁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 节目组接到梁枝时,已经是下午。 梁枝上车后,导航便响了起来—— “开始导航,全程一百零八公里,大约需要三小时五十分。” 摄影师向梁枝解释道:“目的地在山里,所以从这边过去还得要走一段比较长的路,您可以先睡一会儿。” “嗯,知道。”梁枝看了看窗外,应道。 说完,她便真的闭上眼,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车已进山。 经过一处停满车的地方时,她揉揉眼睛,打开窗,问:“是这儿吗?” 摄影师打了个哈欠,看过去,摇摇头,“不是,那好像是在拍戏吧,不过放心,和我们的拍摄不冲突,我们那边在更里面,互相不会打扰。” “噢……” 汽车又颠簸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停在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十分老旧的院子,里面住着一位老画家和他的孙女。 老伴去世后,老画家的儿子儿媳又相继患病去世,去世前为了治病,卖了城里的房子,又清空家里所有家当,却在医院里待了半年后,最终仍撒手人寰,只留下孤苦伶仃的祖孙二人,蜗居在乡下早已破百的祖宅里,靠着老画家一点微薄的养老金过活,就这么生活了好几年。 志愿者是今年三月联系到这家人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讨论与计划,最终决定求助节目组,让他们帮忙改造生活环境。 此前他们请过人来鉴定过,这里的房子木质结构受损严重,若是不加以修护,山上雨水多,恐怕过不了半年,就会倒塌。 而这一家又是相对特殊的一家。 由于没有收入,参与改造的预算并不丰富,而志愿者们想尽办法筹款,也难以得到成效,所以在与节目组商讨后,决定将预算努力压到最低,再由赞助方赞助一部分。 梁枝一下车,就有志愿者过来迎接她,带她在屋子里转了转。 确实如给出的资料所说,房屋整体老旧,生活不便,祖孙二人甚至只能挤在一个狭小的房间内,因为只有那个房间才不会漏水。 房间角落堆满了各种半成品的画与画材,有些因为太久没用,竟然长了霉。 老画家已经被节目组送到了临时安置的房子里,小孙女则还在隔壁屋里收拾要搬走的东西。 小孙女叫柳之薇,刚满十二岁,今年在志愿者们的安排下,才重新回到学校去读小学三年级。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见到梁枝后,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才肯怯怯地与她交握。 梁枝看到她手边的箱子里放着几张被裁成a4纸大小的画,虽然画得生涩,但保存的很好,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足以看出其珍重。 她于是笑着问柳之薇:“很喜欢画画吗?” 柳之薇连忙捂住了箱子的口,害羞地摇摇头,“没有,都是爷爷的。” 梁枝弯了弯唇,揉揉她的头,没有拆穿。 回到车里,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了之前节目组给她传来的生活记录,仔仔细细地开始分析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便已完全黑沉。 梁枝二倍速看完最后一个视频,手里的笔点了点纸上罗列出的各类问题,将这些东西整合好放在电脑里,这才又从车里出去。 柳之薇正在把收拾出来的东西一箱一箱往车里放,志愿者蹲在一堆箱子旁,帮她清算要搬走的东西。 “薇薇,你这砚台都碎了怎么还要带着啊,姐姐不是给你换了个新的吗?” 有个年轻女生提起箱子里的一个巨大的砚台,砚台很重很沉,已经碎成了两节,又被透明胶厚厚缠住。 柳之薇看过去,固执地摇摇头,“这个不能丢,是以前妈妈送的生日礼物。”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只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 那个志愿者却浑身僵了僵,讪讪“哦”了声后,把砚台放回了箱子里,“带着吧,这个确实不能丢……” 梁枝鼻子忽然有点发酸,走过去帮着柳之薇搬东西。 小姑娘似乎不习惯有别人帮她,动作别扭着,很多东西不让碰。 梁枝只好站在一旁,偶尔搭把手。 她朝着摇摇欲坠的房子看了一眼,又问柳之薇:“对房子的改造还有什么要求吗?说给姐姐听,姐姐尽量满足。” 柳之薇低着头,似乎仍在专心搬东西。 许久之后,她才小声开口:“想要照到很多的太阳。” 梁枝微微怔了怔,随后淡笑起来:“好。” 远处又有汽车引擎声响起,伴着极亮的远光灯,一路朝着这边靠近。 梁枝正疑惑这么晚了还会有谁过来时,旁边工作人员小声在她旁边附耳:“赞助爸爸今天想来看看这边的情况,本来应该能早点来,谁料底下那个剧组把路堵死了,结果到现在才上来。” “说起来也挺倒霉,他们就比你们晚走那么一点点……” 见那边车门被打开,工作人员知趣地止住了声音,没再继续八卦。 毕竟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男人逆着光从车上下来后,立刻有人上前去接待。 车灯开得太亮,刺眼睛,梁枝没看清那人的脸,便转过了头不再去关注。 也不关她的事。 有人过来叫柳之薇,让她去给人介绍一下屋里的情况。 注意到小姑娘浑身畏缩地向后退了一步,梁枝把人挡在身后,自告奋勇:“还是我去吧,天这么黑,屋子里光线暗,比较危险。” 负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梁枝,点点头,便带着她过去,“麻烦梁小姐了。” 直到看清来人的那张脸时,梁枝错愕了一秒。 又是他。 “秦总,介绍一下,这位是负责这次改造的设计师,梁枝梁小姐。” “梁小姐,这位是……” 负责人在旁边介绍着,梁枝差点没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脱口而出。 只用半秒她便平复了心情,但上次雨天发生的事让她心里没底,害怕秦瞿从中又做出什么让她猝不及防的事情,于是犹豫了一秒,率先伸手:“你好,秦——” 手掌仅被握住一秒,那只手便迅速收回。 秦瞿眉眼淡漠,看她时神情陌生得仿若初次见面,声线礼貌又客套。 “你好,梁小姐。” 第29章 . 燎原 只要能在你身边。 梁枝疑惑地眨眨眼, 也垂下了手。 男人沉静的眸光匿着深浓的黑色,似乎还有一些晦暗的情绪藏在中间,让人无从解读。 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秦瞿这样做到底是真的放下了, 还是迂回地换了一种方式。 亦或是, 顾及着正事, 暂时压抑住了一些想法。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方式, 都至少证明,在这样的场合,她暂时是安全的。 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时,梁枝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她竟然会害怕秦瞿。 “秦总,跟我来吧。”她略微欠身, 带秦瞿过去。 假装陌生人的戏码她最为得心应手,甫一开口便在无形之间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仿佛在此之前他们真的从未见过面。 男人走在身侧,脚步稳健,不紧不慢,浑身透着上位者的优雅从容。 与前些日子在雨里死死抱着她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也许是真的放弃了。 收了心思, 梁枝心头的警惕又放松几分,将注意力放回了面前的公事上。 在其他几个此前堆积杂物的房间里不过随便转了转, 梁枝最后带着秦瞿进了卧室。 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老旧的暗黄灯光还虚弱地发亮,开关是一个悬着的按钮, 贴着墙满是灰尘。 梁枝过去打开开关的时候,还意外地被电了一下。 “嘶。”她低呼一声后,下意识甩开,电线带着按钮狠狠磕在墙壁上, 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就闪闪烁烁不稳定的灯光在此时竟直接熄灭。 室内陷入一片漆黑。 梁枝低声对秦瞿说了声抱歉,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我们继续。” 秦瞿在此刻出声:“不用了,已经可以了。” 梁枝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走出屋子,晚风带着山间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梁枝本想带着秦瞿回到之前那个地方,却听见身侧脚步声停了下来。 她于是也止住了步子,侧头询问:“您还想继续么?” 秦瞿只轻瞥她一眼,便转过了身,将目光重新投到了房子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后,他问:“梁小姐的计划如何?” 梁枝早已猜到秦瞿会问这个问题,于是如实回答:“原本想用pc结构做出原本的功能区,可是老人家的要求是尽量保留原本的墙面,所以只能尝试加固墙面,置换横梁……就是如果这样的话,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预算会有点超出预期。” 梁枝说话的时候语调很轻柔,语速也不急不缓,听着很舒服。 虽然是在诉说令自己苦恼的方面,却丝毫听不出急躁或是有别的目的。 秦瞿静静听完她的初步计划,“嗯”了一声,“预算方面不需要担心,我会解决。” 梁枝一怔,便又见他微微侧过身,斟酌着缓缓道:“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点帮助。” “……这样啊,谢谢您。” 既然秦瞿这么说,她便不再追究到底他心里所想的是不是如此,至少这是件好事。 气氛再一次变得安静,两人话题终结,却都没有再迈出一步,仿佛有共同的默契,站在原地静默吹风。 须臾。 “梁枝。”秦瞿蓦地开口唤。 不是“梁小姐”,而是全名。 这样的称呼变换让梁枝突然一下神经紧绷,应了一声,退到与秦瞿保持最为安全的距离,“秦先生还有什么事?” 秦瞿见她这幅满是防备的模样,手指僵了僵,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面上却不显:“你不用怕我再做什么,我只是为我曾经的做法感到抱歉。” 他低声解释道,尽力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克制:“一直以来太过傲慢,是我的错。” “……” 梁枝半信半疑望着他,不明白他这突然的态度转变到底源自哪里。 秦瞿却没再继续说话,而是抬步向那边热闹的光源处走。 话题结束,梁枝也跟了过去。 柳之薇和几个志愿者已经被送走,那边剩下的人这会儿聚集在一块儿,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直到看见梁枝和秦瞿两个人肩并肩走了回来,他们才犹豫地上前,准备沟通。 经过一番描述,梁枝大概明白了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 梁枝所坐的那辆车,司机在尝试换一个地方停靠的时候,意外被地上的钢筋扎穿了轮胎,一时间没有办法开走。 而所有人挤一挤,这边节目组的车也不够用,总会多出一个人。 眼下最为便捷的方法,便是让其中一个人坐上秦瞿的车,可不清楚秦瞿同不同意。 梁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秒,便隐约感觉到了情况的不妙。 果然,身边的秦瞿不过沉吟片刻,便向她提出了邀请:“不如让梁小姐坐我的车?” “……”梁枝与他目光交汇一瞬,便收回视线,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秦瞿的车,“不如让摄影老师坐吧?” 摄影师闻言,为难道:“可我的东西都还在后备箱……不方便拿出来。” “……” 梁枝原本还想继续提出别的意见,却忽然感觉到耳廓微热。 不知不觉,两个人的距离竟然已经离得那么近。 秦瞿薄唇贴在她的耳侧,低声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放心,只有一段路,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凑近更多:“他们都不方便,现在只有你最合适。” 耳朵本就是梁枝的敏感点,突然被秦瞿这么一撩拨,她身子软了软,提起手边的包往他身上直接招呼了过去。 好在有夜色的掩映,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起来没有那么明显,那声动静再大,也只当是梁枝手滑。 梁枝隐约听见秦瞿闷哼一声,没太在意,抿了抿唇,不愿再掰扯太多,冷着脸上了秦瞿那辆车。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秦瞿恐怕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就知道,他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让放手就果断放手的人,是她放松警惕得太过轻易了。 - 节目组的几辆车在前方开路,秦瞿的车落在最后,慢悠悠地顺着山路开。 秦瞿坐在副驾驶,梁枝与他始终保持对角线的距离。 一路上除了车内的音乐悠扬,再没有响起别的声音。 梁枝觉得车里空调吹得闷,于是开窗透气。 掠过耳边的风不时响动着呼呼的风声,忙碌一天的疲惫使得困意涌上,梁枝正准备闭眼假寐时,秦瞿状似无意地问道:“梁小姐,请问你还单身吗?” “与你没有关系。”梁枝想也不想便回,直接闭上了眼。 秦瞿眼中浮现出无奈,被她这么一呛也没脾气,反而笃定地说:“你没有。” “……随你怎么想。” 梁枝懒得理他,心底的郁气仍存,不欲同他多嘴。 “那和你一起回家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秦瞿接着问,“炮.友?” “你都在想些什么?”梁枝掀起眼皮,总算明白过来他这么一系列问题的意图,看了眼司机,提醒道,“这里还有别人在。” “他受过专业培训,不会透露隐私。” 秦瞿警示地看了司机一眼,司机知趣地戴上了耳机。 “满意了么?”秦瞿透过后视镜,语气自然地接着道,“如果真是炮.友关系,你看我够不够资格?” 他语气认真了点:“你清楚我的能力,如果你愿意,我们也可以从这样的关系开始。” “……?” 梁枝没想过秦瞿会说得那么直白,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忍无可忍,“秦瞿,我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不堪?” 空气再一次凝滞住,甚至车内的气氛颇有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秦瞿脸色黑沉,没有转过头,良久后,才颓然地阖了阖眼,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梁枝,你看不出,我这是在示弱吗?” “我在迁就你,因为我想重新追你,不论用那一种身份,只要能在你身边,我都可以。” …… 梁枝眼睫颤了颤,“何必呢?” 她用一种近乎苦恼着讲道理的语气说道,“秦瞿,你所谓的示弱只是从你的角度出发,可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 秦瞿不语。 “这就是你的爱吗?”梁枝反问他,“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的表现吗?你还是觉得一点退让就能让我心软,放轻警惕,甚至对你感恩戴德吗?如果你还是这样的想法,我就算跟着你回去,也不过是重蹈覆辙罢了,你自己想清楚。” 言尽于此,她控制住情绪,脱力地向后跌坐。 汽车骤然刹车,惯性又带着她往前狠狠一倾。 梁枝撑住前座,稳了稳身形。 “前面有人,稍等一下。”司机解释道。 紧接着,驾驶座车窗被摇下,从外面探出了个头来。 司机恭敬道:“付小姐,下次不要再拦在车前,很危险。” 付羽然笑意满面:“知道了知道了!” 她身上还穿着繁琐的戏服,趴在窗口越过司机朝副驾驶的秦瞿看去:“表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这儿还有一场,简直要累死了——” 没等秦瞿回答,她又扭头向自己身后张望一阵,急慌慌地说:“你等我一下!应晗姐也在那边,我去找她过来!” …… 梁枝一边尽量缩在椅背后面降低存在感,一边偷眼望向秦瞿。 她差点忘了,这人之前还和应晗纠缠不清。 待到付羽然风风火火离开后,她轻轻颔首,语气耐人寻味:“这些年,和应晗的关系怎么样了?” 第30章 . 燎原 心疼,揪着疼。 她以玩笑的语气说起这件事, 不仅仅是旧事重提或是转移话题,更多的则是一种警告的意味。 至少在她看来,应晗永远是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一道疤。 既然还跟应晗有拉扯,就不要再来招惹她。 “没发展过, 也从来没想过有发展。” 秦瞿言简意赅地回应。 “当初和她的交集, 大多只因为帮着处理她爷爷住院的事, 没有别的原因, ”他缓声解释道,“之前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惜后来你走得太快,没法好好说。” 终于找到机会把这个陈年旧账翻出来。 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秦瞿甚至都不明白, 当年为什么会发酵到那个程度。 他说完后安静了一会儿没再说话,想听听梁枝的反应。 梁枝也没说话,不置可否地望向窗外。 时至今日,再听到解释,她甚至觉得已经没了意义。 她这才明白,那些时日自己耿耿于怀的, 根本不是应晗和秦瞿之间到底还有没有那段无法忘却的初恋感情。 而是那些被抛弃的选择,被冷落的瞬间, 和身份地位不对等的羞耻自卑,还有一次次希望又落空的心如死灰。 一颗赤忱的真心被燃烧后,剩余的灰烬再无法升起丁点火花, 也就无所谓希望或是失望了。 她一直很沉静,漂亮的眼眸也平和得仿若一潭死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秦瞿的解释。 透过紧闭的车窗玻璃,梁枝望见提着裙摆往这边跑过来的应晗。 车窗贴了膜, 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是以梁枝靠在窗边,正大光明地观望。 女人一身装扮繁复琳琅,配色也端庄华丽,跑动时甚至能让人想象得到随之而来的叮里当啷的声音。 梁枝观察了一会儿,客观评价道:“很漂亮。” “……” 解释的话语被自动忽略,秦瞿放在窗边扶手上的手指用力蜷起,青筋微突。 他刚想再重复一遍,就听见从车外传来的“咦”的一声。 后头梁枝已经矮着身子,又半躲着了。 应晗很快就站到了司机的车窗边,弯下腰去对着车窗里的秦瞿问:“羽然刚才让我过来,你叫我吗?” 她一张妆容得宜的脸上笑意盈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怎么这么晚还在这边,荒郊野外的,是知道我们来这儿拍戏了呀?” 应晗不往后面看,梁枝便饶有兴趣地看戏。 “你放心,”应晗自顾自道,“我知道你是来关心羽然的,她被我照顾得很好——” 秦瞿偏过头,眉眼满是不耐:“……开车。” 司机带有顾虑地看了眼应晗:“秦总……” 秦瞿轻抬下颌,示意他快点。 司机只好对应晗小声道歉后,踩下油门。 应晗要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车窗上升,载着里边的人扬长而去。 在车窗完全升上去前,她记得自己隐约看见了,后座坐着个人。 是个她有点莫名熟悉感的女人。 …… 回到片场,付羽然给应晗递过去一瓶水,冲她挤眉弄眼:“聊了些啥?” 应晗笑而不语。 旁边有个小演员好奇,从剧本里抬头,问应晗:“晗姐,刚才是谁找你啊?” 应晗没有回,反倒是付羽然在一旁率先抢答:“我表哥,珩原的秦总。” 付羽然是秦瞿表妹的事早已不是秘密,那小演员看了眼应晗,眼里突然出现了点了然的情绪,讨好地笑笑,“原来是这样啊。” 正当小演员要离开,应晗瞥了一眼她手里装着水果的盒子,轻声询问:“我可以吃一点吗?” 小演员愣了愣,有点为难:“这是之前有人让我转交给初小帆的……” 听到“初小帆”这个名字,付羽然就一肚子火,不爽地直接上前去抢过人手里装着水果的盒子,“又是初小帆……你到时候直接跟她说是我拿了就行,真是的,就那么点水果还要斤斤计较个什么嘛……” 小演员敢怒不敢言。 付羽然仗着自己这一层身份,早在之前就横行霸道多时,背后有资本撑腰,不是她能够招惹的。 付羽然拿了水果就转交给应晗,笑道:“应晗姐,下次有什么事就找我。” 应晗点点头,对她露了个微笑:“谢谢你了。” 付羽然嘿嘿一笑:“不谢不谢,小事情,我现在就希望你能和我哥在一起。” 应晗眸光微闪,略过这个话题,又装作随口问道:“你哥最近身边有别的女人?” “没有啊,”付羽然迷惑地摇摇头,凑过去跟她小声八卦,“你别看我哥总是那副招女人的样子,这么多年总有女的不断往他身上扑,但就没有一个接近得了他的……梁枝那是意外,不过是找个人凑合过日子,所以我说应晗姐你再怎么也是特殊的啊,都能跟我哥聊得起来,要是别的女人过去,估计我哥直接让开车走了……” “……啊,这样。” 应晗指甲使劲掐进掌心,故作自然道,“早知道你哥连聊天时间都那么金贵,我就多聊会儿再让他走了。” “嘿嘿,我就说是嘛。”付羽然给她喂了一块凤梨,“他最近也和梁枝没什么交集,你放心。” “嗯。” - 另一边。 车里。 梁枝不曾想秦瞿会那么果断地开车走人,往后张望了一会儿,坐直身子,“真不多说两句?” 想了想,她诚恳地说:“其实你和应晗在一起挺好的,真挺般配。” 秦瞿无法理解梁枝三番五次想把他推出去的举动:“……既然和她在一起都算挺好,那我和你在一起呢?” “你啊……” 梁枝弯弯眸子,“我又不傻,一个火坑凭什么要我跳第二次。” “……” “说真的,”秉着不想再被秦瞿纠缠的态度,梁枝理性地同他分析,“江城那么多女人对你有意思,只要你想,靠近你的一抓一大把,总有能让你满意的,何必执着于我一个人不放?” 像他那样地位的男人,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可我只想要你。” 秦瞿抑制住心里那团无名火,压着嗓音道,“梁枝,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要把我推给别人,好不好?” “……” 梁枝眼睑微低:“随你。” - 由于时不时要回去看一看进度,梁枝的计划开始后,便直接在滨城定了连续三个月的酒店。 施工队的效率很快,不到两天,外面的各项拆除进度已经完成,在进行了房屋横梁的置换,还有各处翻新,将安全隐患排除后,施工队开始对屋顶进行处理。 由于柳之薇有对于光照的要求,梁枝在屋顶上设计了天窗,考虑完防水等一系列问题后,还要再顾及到整体设计的和谐,最终她决定亲自去木材厂选择窗框材质,确定尺寸。 几天下来接连跑了好几个木材厂,最终总算是定下了木料,这一切做完,她又回到了施工现场。 此时工人们正在用钢结构铺设阁楼,梁枝于是站在一旁看着,就在此时,她在摄像机旁边又注意到了秦瞿的身影。 男人正低声与施工队的领队交谈着,似乎是在了解此次的装修计划。 梁枝本想假装没注意到她,奈何她刚才的目光投过去,恰好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秦瞿的视线越过人群,朝着她看过来。 须臾,便大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面对着镜头,梁枝没有办法做出抗拒的反应,在他走过来时,只能借故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秦瞿始终走在她身侧,问她:“你要做什么?” 梁枝偏了下头,不看他,“过去看看情况。” 说完,她已走到脚手架前,作势便要向上爬。 “危险。”秦瞿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随着她的动作托住她的腰。 梁枝感觉到男人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腰,思维有些涣散,忍不住轻叱一声:“放手。” 秦瞿感受到她的不乐意,只好听话地松手,但仍站在下面,看着她往上爬。 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件黑色T恤和一条七分裤,裤子下露出的一截小腿又细又白,沾了些灰尘,纤细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断晃荡,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秦瞿收了视线,一双桃花眼中暗色渐深。 头盔有点碍着视线,梁枝努力仰头,上面有人看见她想上来,于是过去给她搭把手。 在上头站稳身形后,梁枝四处望了望,在与工人交流了一段时间后,又叮嘱了几个细节,这才放心地又从脚手架上下来。 下来时她走的另一边,没注意□□上有一根的高度有点偏差,一脚踩上去却猝然踩了个空,直挺挺朝着地面跌了下去。 “砰——” 失重的瞬间,梁枝脑袋空白一片,只来得及扶稳自己的头盔,调整了下姿势,尽力使自己少受伤害。 地上不知道放了什么,电光火石之间,梁枝只觉膝盖磕到了什么东西,一阵剧痛袭来,旋即便落到了地上。 意外发生得太快,引发了一系列不算小的动静,立刻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工作人员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去搀扶。 梁枝膝盖还在疼,摆摆手示意旁人退开一点,试图自己站起来。 奈何腿部稍一用力,痛感便猝不及防加剧,梁枝只得保持跌坐的姿势,眼里不自觉沁出生理性的眼泪。 身后忽被熟悉的气息所笼罩。 “伤到哪儿了?” 秦瞿微喘着的声音响在耳边,不等梁枝拒绝,便将她打横抱起。 害怕又动着伤处,她抱紧秦瞿稳住平衡的同时,不忘小声说:“膝盖别碰着,疼……” “知道了。”秦瞿沉声应道,不等梁枝继续说话,大步将她抱上了车。 原本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而有些混乱的节目组,在看见梁枝直接被人带走的情景后,面面相觑,都惊讶地目送秦瞿的背影离开。 有人追上去问:“秦总,您是要带她去医院吗?” 秦瞿睨他一眼,脚步不停,淡淡道:“嗯。” 了解情况后,工作人员愣了愣,停住脚步,不再追过去,“啊,好,那麻烦秦总了。” 直到目送秦瞿的车离开拍摄现场,才有人忍不住上前去询问:“怎么样了?” 那人回想着秦瞿刚才急切的模样,挠了挠头,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你别说,秦总人看着挺冷啥都不在意的,其实还是个挺好的人。” 车里。 秦瞿板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开车。 梁枝坐在后座,腿伸在座椅上。 随着颠簸,膝盖不停传来的痛感让她时不时地轻“嘶”一声。 猫儿似的痛呼挠得秦瞿思绪时不时被带偏,他双手紧握方向盘,提高了车速:“都说了让你小心,怎么还是不注意。” “……可能是这两天没怎么睡,有点恍惚。”梁枝自知理亏,小声解释,“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秦瞿打断他,“好好休息,不要再熬夜。” “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梁枝刚应完声,又是一个颠簸,她忍不住又“嘶”了一声,“开慢点。” …… 车速减缓,秦瞿无奈地勾唇:“行,知道你疼。” 过了会儿,他眯了眯眸,自嘲般道:“你这一疼,我也跟着疼。” 梁枝假装没听见:“……” 秦瞿摇摇头,兀自低笑一声:“心疼,揪着疼,就算都被你戳成筛子了,还是会疼。” “……” - 车子就近在一家医院停下,秦瞿带着梁枝折腾了一阵。总算是有了结果。 除了膝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好在膝盖只是脱臼,没有骨折一类的事情发生,复位后固定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秦瞿不放心又带着她去检查了别项,最后查出来最近疲劳过度已经出现了低血糖的症状,需要多加休息。 结果出来后,梁枝松了一口气。 本想直接回去修养,但秦瞿还是不放心,最后仍联系了住院,打算在医院多观察两天。 “这两天你就好好休息,不要去管那边的事。”秦瞿坐在床边,斟酌着用委婉的语气道,“事情基本都被你安排好了,也不需要操心别的,也就一段时间,过了再去看也不着急。” 梁枝点点头。 确实,以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好过去。 秦瞿见她妥协,眉眼微舒。 望着她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出神的模样,他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发,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克制地收回:“嗯。” 梁枝感觉到了秦瞿的蠢蠢欲动,不自在地低头玩手机。 秦瞿也看出她的不自在,抿了抿唇,“我去外面抽根烟。” 梁枝提醒:“医院里面都不能抽。” “知道了,”秦瞿轻咳一声,“我到楼下去。” 回车里抽了根烟,又开着窗开着空调来回等了许久,直到身上烟味消散得差不多了,秦瞿这才回到住院部去。 开门时,梁枝正在打电话,见他进来,给他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啊,好,我知道了……不行,你们先不要动,我会处理的。” 说道这里,她秀气的眉毛紧锁,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最后落了声:“我马上来。” 秦瞿闻言,见她挂断电话,皱着眉问:“你要去哪里?” 梁枝把手机往床边一扣,作势便要下床,“……木材厂那边出了问题,订做的尺寸有偏差,要价也临时改口,现在需要重新去掰扯……秦瞿,可不可以麻烦你送我去一下?” 秦瞿脸色一黑,不容拒绝地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回了病床上,“这件事我去处理都行,你把要求告诉我,节目组那边的团队解决不了,我来。” “太麻烦了,”梁枝犹豫道,“而且我不亲自去,总不放心……” “出什么问题我来承担,相信我,嗯?”秦瞿声线沉稳,有理有据,“你把我联系方式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有什么问题我可以随时和你联系,况且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亲自去了,也没有办法好好谈。” “……” 梁枝被说动,在拿出手机时,又有些顾忌。 看出梁枝顾忌着什么,秦瞿揉了揉眉心,暗自懊悔自己曾经的一系列冒犯做法:“放心,我不会纠缠你其他的话题,要是让你感到不适,你随时再把我拉黑也可以。” 梁枝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行。” 答应好后,她低头操作一阵。 怕梁枝临时反悔,秦瞿将手放在门把上,询问“那我先走了?” “嗯。” 刚回到车里,秦瞿手机便震了震,收到了一条消息。 来自梁枝。 秦瞿挑挑眉,点进聊天框。 映入眼中的是一条转账。 三倍医药费,备注两个字——“谢谢”。 秦瞿盯着屏幕,兀地轻哂了声。 还真不留任何一点亏欠的可能。 第31章 . 燎原 危机感。(二更) 收了红包, 回了句“不用谢”,秦瞿心念微动,点进梁枝的朋友圈。 也许是当初直接拉黑,现在又直接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梁枝忘记了对他屏蔽好友圈, 也因此给了他可乘之机。 梁枝朋友圈发得少, 设的一年内的可见限制, 上下翻一翻,也不过寥寥十几条。 大多是工作方面的转发,再然后是偶尔的日常。 最新的一条是前段时间发的。 【回国后与友人的第一餐。】 配图是在自家客厅,烤盘上的烤肉滋滋冒油,三个装着饮料的杯子相碰, 焦距模糊了背景。 三个人…… 秦瞿看了眼发布时间,忽然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中是难得的轻松适意。 原来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意外得知了实情,秦瞿心情颇好地点进那条朋友圈,刚好看见了底下任夏夏的评论。 【我表哥帅吧?下次再一起聚一聚?】 梁枝回复:【好啊,有空聚。】 秦瞿其实已经忘记自己什么时候加上的任夏夏了, 似乎是当年梁枝离开后,他为了问出她的行踪, 所以加了想要打听。 可惜任夏夏口风实在太紧,死活不告诉他,他只得作罢, 于是就此躺列。 没想到还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 看起来,任夏夏很想撮合梁枝和她表哥。 而梁枝—— 态度不明。 原本放松下来的心情无形之中收紧,秦瞿眯了眯眸,眼底浮现出隐隐的危机感。 不再在车上耽搁时间, 他咬着一根烟,打开导航。 - 秦瞿办事效率梁枝一向信得过,不过两个小时后,她便收到了消息。 是一张测量图。 【这个尺寸,是对的吗?】 梁枝点开图,确认了长度后,回他:【嗯,是对的,麻烦你了。】 说完,她又给秦瞿打了一长段要求过去,并叮嘱:【一定要是严格按照这个标准来,差半毫米都不行,到时候防水这块儿会出问题。】 过了许久,秦瞿回了她消息。 是一条语音。 不是很长,就三秒。 想不通为什么一段三秒的回复都要用语音,梁枝点了语音条,把手机听筒对准耳朵。 “嗯,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男人声音磁性,混点气音,尾音不着痕迹压低,莫名带了一种缱绻的性感。 响在耳边,仿佛正附耳与她暧昧低语。 不过一句简单的话,愣是被说出了一种不可描述的感觉。 就像是,夜深人静时,每个缠绵悱恻的片段。 …… 梁枝浑身一个激灵,迅速把手机拿远,耳朵却本能地红了红。 故意的吧…… 秦瞿又给她接着发了几条消息,却都是公事公办的消息,再无其他越矩的举动,好像那一条语音里的那点暧昧意味,也只是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 她要是抓着那条语音不放,反而显得是自己有了别的想法。 梁枝有点郁闷地回归正题,回复得愈发公式化。 - 解决完那件事后,梁枝休养了一阵,直到腿伤痊愈,这才重新投入工作。 好在设计上对细节的完善和考量在梁枝这里向来细致入微,整体装修工作自始至终有条不紊,除了偶尔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小问题,一切都算是顺利。 时间一晃眼便匆匆过去,三个月后,装修彻底告一段落。 验收成果那天,梁枝起得很早,好好把自己捯饬了一番,这才启程上山。 她对自己这一次的作品很满意,所以不存在特别紧张的状态,但隐隐的期待仍是让她双颊显出点点红晕。 开门时,她迎面便被柳之薇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老人也走过来,与她高兴地握手。 梁枝心里的石头终于完全落地。 柳之薇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梁枝一边趁机给人介绍房子里各项设计的功能,一边跟着兴高采烈的小姑娘走上阁楼。 阁楼上是一块很大的天窗,阳光从上面直射下来,阁楼的地板上也有几块长方形的镂空,装了玻璃,侧边也有留出空隙,刚好能让光线透过。 整个屋内因为这一项独具匠心的设计,一扫往日的黑暗沉闷,变得通透起来。 阳光洒在阁楼上,柳之薇小心地拉着梁枝走到书桌前,指了指旁边柜子里放着的书,“这些都是给我准备的吗?” 考虑到预算,阁楼上书桌和书架是梁枝后来亲手拿屋里的破旧餐桌碗柜翻新,并被重新设计的,而上面放着的书,则是一开始家里没有的。 梁枝眸光往那些书上扫了一眼,轻笑了声,“嗯,送给你的。” 柳之薇怔忪了下,眼里分明有光。 望着小姑娘小心触碰书桌上的画具,又装作不经意收回手的模样,梁枝低声道:“喜欢的话就坚持吧,不要总是遮掩。” 从包里悄悄递了张名片过去,她蹲下去,微笑着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 心思被看透,柳之薇双手捏着名片良久,重重冲她点了点头。 梁枝适才满意站起,柳之薇也在注意到镜头朝这边扫过来后,默默地将名片揣进了兜里。 摄影走过去,跟她低声说:“老人家让我来叫你下去,想跟你讲讲他的那些画,说是小柳不想去就不去了……因为她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 “啊,好。”梁枝应了一声,没立刻跟着走,而是偏头问柳之薇:“一起去下去吗?” 柳之薇低头犹豫两秒,冲她伸出了手。 - 节目录制结束,当晚有个庆功宴。 梁枝本想推掉,奈何自己算得上是主角之一,所以只得无奈赴宴。 地点在滨城某知名大酒店的包间内,除了节目主要的负责人之外,还有各家赞助商的代表。 进到宴会包间里时,梁枝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圈,在确认里面没有秦瞿的身影后,松了一口气。 毕竟算得上是正式的场合,梁枝的穿着不似以往工作时那么随意,一身烟灰色长裙配黑色针织外套,脚下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她本就属于精致的美人,稍一打扮便能吸引许多目光。 桌上几位男士见了她,纷纷眼前一亮。 “久仰梁设计师大名啊,没想到业务能力那么强,居然还那么漂亮。” “是啊,百闻不如一见,这次能见到本尊,实在是荣幸啊!” “哈哈哈,梁大设计师,快来坐快来坐,你才是我们这回的主角!” …… 梁枝不卑不亢地欠身,平静以对。 这样的应酬她应付起来还算有经验,落座后便尽量避开风头,必须回答时说出的话滴水不漏,碰上敬酒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好在无人为难。 …… 中间觥筹交错好一会儿,她秉着避风头的原则低着头专心应付自己眼前,却突然感觉被一道眼神盯得不舒服。 她正对面坐着个高瘦的小眼睛男人,大抵是喝醉了,脸上泛起微红,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望着她,她一抬眼,便与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对上。 梁枝对这人没印象,刚才介绍的时候好像是属于赞助商那边,她随意点了个头就糊弄过去的那种。 抿了抿唇,梁枝避过目光,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那个男人在意识到两个人目光交汇后,便突然站了起来,狠狠清了清嗓子,跟周围人敬酒。 一圈下来,他停在了梁枝身边。 “梁小姐杯子怎么还是满的?是不满意今天的招待吗?” 男人举着酒杯意味不明地问她,“还是怕喝了酒回去,被你老公发现?” 有酒精的刺激,饭桌上大家的情绪放松下来,便有人没了顾忌。 男人半开玩笑地说完这句话,便又有人插嘴:“人家梁小姐还是单身,别误会了!” 大家都只当这开玩笑,气氛甚至在一瞬间变得更为活络,几个男人交换着暧昧的眼神,哄堂大笑。 “哦,单身啊,”小眼睛男人更是笑得有几分深意,上下打量了梁枝许久,更加放肆地冲着她示意,“那梁小姐就更该给我个面子了,我干了,你随意?” 梁枝不喜欢这样被当做商品一样的打量方式,不想再与人多做拉扯,干脆把手边的酒一口饮尽。 她本想坐下,又被男人制止。 “不过说来,梁小姐都二十七八了吧?怎么还没结婚,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吧?”那人啧啧叹道,“可惜了,要是你年轻个两三岁,说不定我也能成你的追求者之一。” “……暂时没这个打算。”梁枝不满地皱了下眉头,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回道,“抱歉,我并不是很像回答这类问题。” “别这样嘛……”男人呵呵笑了两声,又靠近梁枝一步,“听说录制节目的时候,梁小姐的膝盖还伤着了,不如让我看看好了没有?你看,像这种意外受伤,要是有个男朋友能依靠……” 他一边说,一边朝她伸出手,一个劲儿地朝着她腰上搂去。 梁枝当即坐下,直接躲开。 “别这样啊,”男人见状,又堆着笑去扶她肩膀,想把她拉起来,手又不安分地朝她腰上去,“这不是开玩笑吗?这样,我自罚一杯,你要是再跟着我喝一杯,到时候我这儿有几个想要装修新房的朋友,我都给你介绍过来?” “啪。” 梁枝这次直接毫不留情地拍开了男人的手。 响声清脆突兀,引得整个包间都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小眼睛男人大概也是没想到梁枝会做出这般反应,笑容僵住,揉了揉被用力打到发红的手:“梁小姐,你这样就不给面子了啊。” 说完,他又嚷嚷道:“看看,这就是对待赞助方的方式?玩笑都开不起?” 导演大概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清了清嗓子打圆场,“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梁小姐,一杯酒的事情而已……” 梁枝眉眼仍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只是周身漫过冷然。 她将手边杯子满上,静静地又喝了一杯。 小眼睛男人的神色这才自然了些许:“这才对嘛……” 酒杯放回桌上,梁枝忽略耳边的声音,手捏着包,随时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当看清来人时,导演一愣:“秦总?” 小眼睛男人也在这时换了副表情,惊喜道,“秦总,您也来了啊?” 秦瞿往桌上扫了一圈,淡淡“嗯”了声,目光若有若无地放在梁枝身上。 梁枝调整了下坐姿,不自在地避开视线。 小眼睛男人还站着,此时借着这个优势,直直迎上去:“秦总,咱这就让人加套碗筷……” 秦瞿睨他一眼,懒声道:“不用,我只是来接个人。” 说完,他下颌轻抬:“我有些事想与梁小姐咨询,梁小姐可否跟我离开一下?” 梁枝巴不得找个借口早些离开,心头虽疑惑,但也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包间门,梁枝这才敢小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秦瞿不语。 刚走两步,身后那个小眼睛男人的声音又在走廊里响起。 “秦总,您走得太快,我都忘记敬您一杯了!” 男人快步走到秦瞿身前,手里端着一杯酒,“桌上一圈都敬了,总不能忽略了您。” 梁枝不想再看到这张堆满油腻笑容的脸,小心退到一旁。 秦瞿“嗯”了声,兀地抬手,“酒给我。” “啊?”男人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仍把手里装着酒的杯子递了过去。 下一秒,秦瞿抬手,直接将酒液从男人头顶迎头浇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到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男人被浇了满头满脸,浑身一震,愕然地看向秦瞿。 “这就是你的待人之道?”秦瞿掀起眼皮,慢条斯理冷笑了声,“对我的人都那么放肆?” …… 梁枝在听见秦瞿说出“我的人”三个字时,即使知道那是在给她解围,背脊仍不习惯地僵了僵。 下一秒,手腕便被人捉住。 秦瞿拇指摩挲过女人的手背皮肤,他散漫地下定论:“看来是没吃过教训。” 男人张了张嘴,哑然无声,眼中恐惧划过,在听清秦瞿话里的意思后,震惊地看了眼梁枝,面色顿时变得灰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人。 谁都知道珩原秦总手段狠戾,性情薄凉,一旦招惹,便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 男人嗫嚅两下:“秦总,都是误会……” 秦瞿无视男人宛如天塌下来的神情,牵着梁枝的手从他身边走过,落下的声线冷硬,带几分讥诮:“误会?” 他警告道:“你以为,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杯子骨碌碌滚到男人脚边,他心肝发颤,不敢再做挣扎,“扑通”一声后,跌坐在了地上。 - 梁枝被秦瞿一路牵出了酒店。 秦瞿松了手,她揉揉被捏得有点疼的手腕,再次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不是不来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女人手腕细腻的触感仍在,秦瞿手握成拳,抵在唇下轻咳了声:“……放心不下你,一直在这附近等着,安排的人告诉我了情况,我就过来了。” “……” 怪不得出现得那么及时。 原来是一直守着。 梁枝心头漫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轻声道:“谢谢。” 站在他身边时,竟莫名的多了一点安全感。 夏日早已过去,这会儿夜晚风凉,倏地吹来,梁枝觉得有点冷,便拢了拢针织外套。 外套有点漏风,挡不住凉意,她又轻轻跺了跺脚,调整了下姿势。 须臾,肩上突然一热。 秦瞿脱下外套,盖在了她的肩头。 沾满男人温热气息的外套裹在身上,梁枝抿紧了唇,不太习惯地扯了下来,递回给秦瞿:“我要打车去机场了,订的晚上回江城的飞机,就不再麻烦您了。” 秦瞿没接,站在她面前。 一抬眉,他悠悠道:“巧了,我也是晚上回江城的飞机,待会儿就要去机场。” 第32章 . 燎原 他根本忍不住。(二合一)…… “……” 梁枝“哦”了一声, “好巧。” 秦瞿看着天色,拿车钥匙在指间转了转,“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不安全。” 梁枝还抱着秦瞿的外套, 怎么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 她手指收拢, 默了默, 敛眸:“那麻烦你了。” “以后别跟我说麻烦, 反正都是朋友,顺路的事,”秦瞿道,转身走向停车场,“你就在这儿等我下, 我把车开过来。” “……嗯。” 秦瞿脚步停住,在原地等了半秒。 他下意识伸手往兜里去,想摸烟,又止住。 末了,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面走。 秦瞿把车开过来后,梁枝先把外套给她叠好放副驾驶, 才坐到后座去。 “还有行李要拿吗?”他问。 “没了,都寄回去了。” 梁枝关好门, 门锁立刻“咔啦”一声扣上。 “那直接过去?” “嗯。” 到机场的路不算长也算不上短,机场高速旁边的景色清一色的单调,梁枝往外看了会儿, 觉得无聊,于是打开手机,处理刚才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有条来自夏谦恒的未读消息,问她在不在江城。 梁枝回他:【待会儿的飞机, 就要回江城了,有什么事吗?】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大概三分钟后,才给她回过来一段:【我过几天有事要去洛城出差,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可以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奥利奥吗?】 后头还跟了一张奥利奥的卖萌照,小猫两只眼睛睁得很圆,乖巧地坐着望向镜头。 【你看他是不是看起来就很有礼貌?】 梁枝盯着夏谦恒发过来那句话,突然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行,什么时候我来接它?】 【到时候我提前跟你联系,送过来吧?】 梁枝回了个“好”字,转头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车上玩手机容易头晕。” 秦瞿冷不丁开口,梁枝小小地被吓了一跳。 “哦……”她突然觉得确实有点头晕,于是熄了屏,闭了会儿眼。 “刚才和谁聊得那么开心?” “夏……朋友。” 梁枝差点把夏谦恒的名字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迅速改口。 秦瞿轻轻颔首,不再追问,继续专心开车。 梁枝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秦瞿又问:“梁枝,那我们现在,可不可以勉强算作是朋友?” 怕她误会,他强调:“普通朋友。” “……啊。” 梁枝还没仔细思考过这一点,看着窗外沉吟许久,才慢吞吞道,“也许算吧。” 仔细想想,一直逃避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平心而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确实有感觉到秦瞿的性子比起从前来改变了许多,也帮了她许多。 没有再出现罔顾她意愿的逾矩,也绝口不再提起曾经。 假如一直保持这样的距离,也不是不可以做朋友。 但仅限朋友。 她的话音落下后,秦瞿也读懂了言外之意,“嗯”了一声,反应似乎很淡,“那就好。” 虽然他并不愿意只承认朋友关系,但至少她没有再那么坚决地躲开他。 是个好开端。 在梁枝看不到的地方,他一只手继续操控着方向盘,另一边手肘抬起,轻轻搭在了车窗边。 手心微微湿润,沁出的细汗被风一点点吹干。 - 直到过了安检,梁枝边看着手机上的电子登机牌,边对比着寻找登机口:“38……” 秦瞿捏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方向:“后面。” “啊,好。”梁枝看清指示牌,点了点头,往那边走。 走到一半,她才蓦然发觉不对劲。 皱了皱眉,她试探着问秦瞿:“你又在哪个登机口?” “和你一班。” 秦瞿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晚上只有这一班。” “……” 梁枝头也不回地走向候机室。 登机时,梁枝没有行李,轻松地找到位置落座。 她坐的窗边,待会儿不需要让旁边的人,于是直接系好了安全带,抬头时,发现秦瞿还站在她旁边。 梁枝心头一紧:“你不会……” “又挺巧。”秦瞿看了一看自己的登机牌,半眯着眼坐到了她身边,“我也是第八排。” “……” 梁枝的表情蓦地变得古怪。 “这么巧也是缘分,”秦瞿见她的反应,意料之中地笑笑,“对吧?” “……不是。” 梁枝缓缓指了指他,解释道,“这不是第八排。” 秦瞿:“?” “这是第七排,”梁枝说,“第八排在后面。” “……” 秦瞿一愣。 当抬头看清上面的座位标识印着大大的“7”时,他眸色变了变。 望见男人微沉着脸坐到后面去,梁枝忍不住勾了勾唇。 看人吃瘪还挺有趣。 后面登机的乘客陆陆续续上来,见梁枝身边迟迟没有人坐下,秦瞿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梁枝压根儿没在意秦瞿到底是什么反应,给任夏夏发过去了个机舱内的照片,表示自己已经顺利登机。 秦瞿也不时看一下手机,却只盯着上面不断滚动的时间。 快到停止登机的时刻,他眉宇微舒,将手机扣在了身侧。 却在这时,听见前面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差点没赶上……” 那声音带点喘,似乎在和乘务员核对升舱的信息。 “对,登机口升舱那个,诶好,我自己去就行。” 梁枝也听见了那道声音,往前面看去。 视线里出现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在走到她身边时,看了眼手里的机票,“诶,就这儿。” 确定了后,他坐到了梁枝身侧。 “打扰了。”青年低声说着,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当抬头看清梁枝的脸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挠了挠后脑勺,转过头去。 过了会儿,他又忍不住转过头来:“小姐姐,你是回江城还是去江城旅游啊?也是一个人?” 梁枝礼貌地点点头,“回江城。” “是吗,那么巧,我也是!”青年眼睛一亮,仿佛一见如故,“你是江城哪个区的?” 梁枝刚准备回答,便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低沉的咳嗽声。 她笑了笑,没回答。 见梁枝这般反应,那青年也明白自己唐突了,连忙道歉,“啊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自来熟……” “没事,”梁枝感觉到飞机在动,于是低头调出了飞行模式。 昨晚这些,她从随身的包里找着眼罩戴上,径自睡了过去。 那青年也看出梁枝没心思搭理自己,于是闭了嘴,不再打扰。 梁枝这一觉睡得不错,中间飞机飞行到稳定的高度后调了下座椅,舒舒服服躺下后,再掀开眼罩,便已经开始提醒飞机即将降落。 她于是调直座椅靠背,穿好了鞋。 坐起来时,薄薄的毛毯从身上滚落,梁枝恍惚了一下,疑惑地整理了一下毯子。 她记得,她没要毛毯啊? 旁边青年见她醒过来,笑了笑说,“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打了个小喷嚏,我怕你着凉,就要了个毛毯。” “这样啊。”梁枝点点头表示了解,“谢谢你了。” 身后隐约传来“嘎嘣”一声。 像是有什么薄薄的塑料片被崩断。 梁枝下意识往后瞥了一眼,没怎么在意。 青年这时从兜里掏出手机,“不用谢啊,我还想让你帮我拍拍外头的景象呢。” “啊,行。” 举手之劳而已,梁枝大方地接过手机对着窗外照了几张。 这时候飞机早已经向下降落多时,越过薄薄的云层,下方陆地的颜色隐约可见。 把手机还给青年,她又往前弯腰,低头穿鞋。 “拍得不错。”青年手指在手机上划过去划过来了一阵,赞叹道,“小姐姐,你一定很会拍照。” “一般,”梁枝坐起来,淡淡道。 “这几张真的很好看,不如待会儿飞机停稳了,我们先加个微信吧?”青年把手机屏幕放在她面前,提议道,“我到时候发给你。” “嘎嘣。” 这次塑料断裂的声音比之前还要清晰了几分。 梁枝又往后看了一眼,从座椅的缝隙中隐约与一道深沉的目光交汇了一瞬。 秦瞿收回视线,若无其事。 梁枝于是转回头。 空姐从旁边走过,停在秦瞿那一排时,低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先生,需不需要我帮您把杯子扔掉?您这都快捏碎了……” 梁枝听见后方传来微小的一阵窸窣声,“……嗯。”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婉拒了青年加微信的要求,她摇摇头,“抱歉啊,我不怎么喜欢用微信。” “哦,这样啊……”青年失望地点点头,“那好吧。” 梁枝没再管青年,又往窗外看了看。 飞机一路缓慢下降,下方场景慢慢移动。 她盯得无聊,扬手伸了个懒腰。 手腕忽然被人捉住。 只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 拇指的薄茧轻轻刮过她手腕皮肤最薄的地方,似试探,似撩拨。 梁枝迅速收回手,扭头透过座椅的缝隙警告地瞪了一眼秦瞿。 秦瞿没看她,薄唇轻启,无声地冲她道—— “不小心。” “……” 不小心个鬼:) - 飞机落地,在滑行了一阵,即将停稳时,梁枝听见身后秦瞿的手机铃声响起。 秦瞿的手机铃声很好辨认,一小段小提琴曲加震动。 她听见男人轻声对旁边人说了声“抱歉”,便接通了电话。 “喂?”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等了一会儿,秦瞿用十分不耐地语气回道:“这件事我没有办法解决,付羽然,你真的以为我已经神通广大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了?” 那边不知又说了什么,秦瞿的不耐愈发加重,语调也冷硬得仿佛能把人冻僵。 “……这件事我不会帮忙,希望你能吸取教训。” 付羽然,出什么事了……? 梁枝第一反应便是打开手机。 然而还没打开微博,她就被微信上的未读消息吸引了注意力。 是任夏夏发来的。 【到了没到了没,我在停车场D区等你,你还记得我车牌号吧?】 【赶紧的啊,我就不出来接你了,停车场这边蚊子多,你注意一点。】 【明天在你家附近处理点事,能不能收留我一下?[可怜][可怜]】 梁枝扬了扬唇:【行。】 再回过神来,她点进微博,在热搜上扫了一圈,忽然忘记了自己要搜什么,于是退出去后,给王娣发了条到达的消息。 王娣回了个“ok”的表情,给她发了张图。 正和她那几个小姐妹在家里打麻将。 乡下那房子在改造的时候,王娣在城里和那群老太太们一早就建立起了深刻的麻将友谊,随着广场舞将姐妹情进一步推进,便提议将空出来的房间腾一个做麻将室,方便姐妹过去娱乐。 挺好的。 梁枝脸上挂着笑,注意了一下时间,叮嘱王娣不要结束得太晚,便退出了聊天框。 节目组的微信群里有人发了洋洋洒洒的道歉信,仔细一看正是之前饭局的那个小眼男。 后头有几个在场的人也跟着发了对她的道歉。 那人是生是死梁枝都没心思理会,随意看了两眼便退了出去,也没回应。 廊桥对接完毕,下飞机后,梁枝没等秦瞿,大步往外走。 奈何秦瞿个高腿长,就算落在她后面,长腿迈上两步,便追上了她。 梁枝回头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秦瞿寸步不离,直到跟到了停车场入口,才停下脚步。 梁枝回头多看他了眼,留下一句“再见”,便匆匆离开。 目送女人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秦瞿低笑了声,倚着旁边的柱子摸出根烟,咬着也不点燃,漆黑的眸瞳里满是无奈。 这个女人,太招人觊觎了。 看见别人靠近她,他根本忍不住。 他走到一旁的吸烟室,才把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气入肺,隐隐化作郁结。 ——有什么办法,是他自作自受。 把自己折磨死算了。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秦瞿看了一眼来电人,当看清“付羽然”三个字,直接摁了拒接。 - 停车场角落。 梁枝打开车门坐进去,长舒一口气:“你怎么停得那么角落,害我好找一顿。” 任夏夏指了指眼前,语调夸张:“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车位!你居然还嫌弃!哇——枝枝,又是三个月不见,你变残忍了!” “你也变戏精了。”梁枝戳戳她脑门,系好安全带,“好了,走吧,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好嘞!”任夏夏做出一个“遵命”的姿势,把车开出停车场。 回到燕和,任夏夏熟门熟路地开门进去,问梁枝:“今晚我睡哪儿?和你一起?” “行啊,”梁枝欣然点头,“睡前记得洗个澡。” 任夏夏想了想,果断摆摆手,“算了算了,开玩笑,我明天要早起,怕打扰到你,你好好休息,我睡沙发。” “也可以。”梁枝说完,从门口储物柜里丢出一张浴巾,“我帮你铺床,你去洗澡。” “好滴!”拿了浴巾,任夏夏给梁枝抛个媚眼:“这就去~” 待到梁枝也洗完澡,把头发吹干走出来,任夏夏已经借了件宽松的睡裙穿着,盘腿坐在沙发床上,吊儿郎当地玩手机。 梁枝把吹风机递过去:“吹头发,吹干睡觉。” “诶好,等等我看个东西……”任夏夏说着便要接过,却在这时大声喊了句“卧槽”,差点没接稳吹风机。 她拿了东西便结结实实往后一仰,末了看一眼梁枝,把手机递给她:“枝枝你快看这个!卧了个大槽!” 梁枝于是接过手机去看。 映入眼中的是一条营销号发的微博—— 【娱乐吃瓜酱:据某瓣小道消息,初小帆被同剧组十八线小龙套开车撞伤,对方听说背后有点势力,撞了人还对着初小帆叫嚣,对此各位怎么看?[吃瓜][吃瓜]】 配的是一条视频。 梁枝一眼就认出了视频里那个主人公,凝了凝眸。 在车灯照耀下,付羽然跋扈的神情显得几分狰狞,身后聚了许多人,场面极为混乱。 只见付羽然高高抬起了手,用一种极为嚣张的态度尖声道:“追什么责啊什么责,我撞到谁了??” 她满脸通红,说完这句话,眼神涣散了一下,站姿也不太稳当,似乎还喝醉了。 底下有人说:“你都把人小姑娘撞得起不来了,怎么说话的?” 付羽然狠狠往镜头方向瞪了一眼,扯着嗓子:“什么起不来她就是装!更何况我撞了又怎么样!你们来罚我啊!我哥是秦瞿!” …… 又是一阵混乱,视频结束。 “看完了?”任夏夏凑过来,给梁枝使了个眼色,“怎么样?跟秦瞿有关,这人我是不是还挺眼熟,那个秦瞿表妹,老对你阴阳怪气那个?” “……差不多。”梁枝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之前秦瞿接到的那通电话。 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哎这可是大瓜啊,还是和你有点关系的人的大瓜,老天是不是故意的,选在我要早起的时候给我吃上这么一瓜,”任夏夏一边刷评论,一边说,“又是酒驾又撞伤人……要你觉得,秦瞿那人会不会保她啊?” “不会的。”梁枝笃定道。 “真的啊?那么肯定。”任夏夏稀奇地看她一眼,又觉得有道理地跟着附和,“也是啊,那么大个事,就算想保也保不了啊,说不定就激起民愤了。” “你说初小帆最近那么火,一个粉丝一口唾沫都能把付羽然淹了,她怎么想不开开车去撞人家……看起来还是酒驾哈。” “谁知道呢。”梁枝懒得去在意这些事,点了点任夏夏额头,“好了,快睡觉。” “诶,好,等等我再吃会儿瓜……” 梁枝本来就对这种瓜不瓜的不甚在意,甚至在知道付羽然这件事的时候,都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 以付羽然的跋扈性格,她从以前就总觉得出事是迟早的。 回了房间,她处理了一下手边的其他事务,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又睡了一觉。 - 第二天,当梁枝神清气爽地起床时,意外地看见了黑眼圈浓重的任夏夏。 任夏夏见她出来,惊了一下:“你怎么起那么早?” “睡够了。”梁枝解释道,秀眉微挑,好整以暇打量着她脸色,“你呢?” “我……没咋睡。”任夏夏从床上蹦起来,“也差不多该去办事了。” 她一边从梁枝身边走过,一边忍不住提起:“诶你知道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吗?” 梁枝:“嗯?” “就,因为付羽然那句话,秦瞿微博底下评论沦陷了知道吗?都要求他道歉。”任夏夏用看戏一样的语气八卦道,“还有人扒出了之前付羽然仗着秦瞿在剧组横行霸道的事,理直气壮抢别人东西给应晗什么的,啧啧,真就没脑子。” 梁枝反应仍然平平。 这也是以付羽然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 “哦对了还有——”走到浴室门口,任夏夏折身回来,“就这些料,然后一群现世福尔摩斯网友就开始推理了,发现应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付羽然做什么最后占便宜的都是她,还有人说付羽然会这么围着她转,可能因为……秦瞿是她金主——” 任夏夏观察了会儿梁枝的表情,确认她面色无异,才继续说道:“有人翻到同一剧组的另一个小演员的访谈,说是有天他们在深山老林拍戏的时候,秦瞿还专程开车来山里找应晗,两个人不是前两年就有过一次绯闻吗,可能是真的……咳,昨天瓜吃的我眼花缭乱的,太精彩了。” 山里…… 梁枝听完任夏夏的讲述,稍微消化了一下,忽然感觉有哪儿不对。 山里,晚上,见了应晗。 不会是她还在车上的那次吧。 盥洗室里水声哗啦啦的响,一阵儿后,突然传出塑料牙杯掉到地上的声音。 水声停住,里面一阵叮里哐啷的动静后,任夏夏嘴里还塞着牙刷,便夺门而出。 “卧槽!这回秦瞿是因为被骂得太狠了吗?怎么回应得那么快!我他妈还要去办事啊这瓜能不能稍微延迟一点!!” 说完,她一边刷牙一边挨在梁枝身边,把手机凑过去,含糊不清道,“吃瓜就得姐妹一起吃,你快帮我点开看看都是些啥——” 第33章 . 燎原 澄清。 【秦瞿v:与应晗女士并无任何瓜葛, 上山另有目的,勿恶意揣测。】 下面还配上了行车记录仪的相关视频。 视频里虽然没有出现应晗的脸,声音也有些许失真,但熟悉的说话语调还是让一部分粉丝率先认了出来。 “羽然刚才让我过来, 你叫我吗?” …… “我知道你是来关心羽然的, 她被我照顾得很好——” “……开车。” …… 整个视频时长很短, 能听出秦瞿拒绝得干脆, 丝毫没有与应晗多做交流。 反倒是应晗的说话间的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 “这得一夜不睡吧调出这些……”任夏夏口齿不清地嘀咕着打开评论,让梁枝先帮她拿着会儿手机,自己去盥洗室又收拾了一下。 梁枝拿着手机躺进沙发里,慢慢往底下翻了翻评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应晗你看到了吗, 这不就又被打脸了吗?叫你别作妖怎么就不听呢,天天倒贴要不要脸啊?】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当年好好的影后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演员靠作品吃饭呗,她越演越烂越演越油腻能怪谁?怪这个世界吗?】 【纯路人,这就那么一段视频,谁知道有没有恶意剪辑呢,大家就信这一面之词?】 【楼上路人麻烦把微博转发清一下嗷, 好端端珩原掌权人会做出这么丢份的事?别把你们家女神想那么重要哈。】 …… “诶快给我看看都说什么了。” 任夏夏收拾完出来,接过手机去看。 看了会儿, 她若有所思:“对啊,就一个视频也没什么说服力吧,谁知道他前后还说没说话……更何况大晚上深山老林的, 除了他们剧组,秦瞿上山还能做什么?” “确实没说话。” 梁枝冷不丁开口,任夏夏撑着身子坐直,“你怎么又那么肯定了?又不是亲眼见证, 干啥那么信那渣男……” “……咳,”梁枝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当时也在车上。” 任夏夏:“……” 任夏夏:“???” 顶着任夏夏惊疑的目光,梁枝看了眼时间:“你差不多该出去了吧?回来再说。” “不,我过会儿还可以飞奔过去。”任夏夏不依,坐着没动,“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梁枝理了下头发,无奈将节目的来龙去脉简略解释了一遍。 “……大概就是这样。” 任夏夏的表情越变越微妙。 “牛的,秦瞿真的牛的,”她比了个大拇指,“这算不算得上是千里追妻了?” 她叹了声,阴阳怪气地评价:“男人都是在这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枝枝,你可要记得教训,千万别又被骗沦陷了啊。” 梁枝冲她安抚地笑笑:“当然不会,你放心。” “行,”任夏夏这才放心地打算出门,临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多嘴两句,“我知道你心软,你想报复回去玩玩他也行,就是千万别再动心……” 梁枝仍在笑:“知道啦。” - 任夏夏离开后,梁枝没赶着收拾家里,而是反手关门后,又看了会儿手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秦瞿出马的缘故,这件事最后结果出来得很快。 不多时,就连评论里不断有人追着询问的付羽然事情的处理结果,江城警方的官方号都迅速表明了态度。 【平安江城v:关于付姓女星醉酒后撞伤人一事,将会依法惩处,望各位引以为鉴!】 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再无异议。 甚至在这之后,就连《不一样的家》节目官博都跑出来蹭了一波热度。 【不一样的家v:巧了,#秦瞿上山目的#竟是小家!作为赞助商爸爸,秦总可以说是相当负责了~欢迎各位届时收看《不一样的家》,每周六晚九点,咱们不见不散!】 评论里都是一片“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家牛逼!这都能蹭!】 【爷青回!这节目我从小看到大的呜呜呜,没想到又要出新的一季了吗!!】 【小家小家,跪求节目播出时秦总入镜!大帅哥谁不想看呢!】 …… 梁枝笑了笑,给那条微博点了个赞。 过了会儿,微信弹出个消息提示。 来自秦瞿。 是好友圈提示,他莫名其妙给她昨晚回江城时发的那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她正疑惑,就见他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回来了。】 寥寥三个字,没有配图,时间显示“刚刚”。 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 回到江城以后,梁枝修整了两天,便再次投入了忙碌,生活充实且有趣。 一晃便又是半个月。 某天清晨,梁枝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眯着眼睛,没看来电人,便接通道:“喂……” “梁枝,还记得猫的事情吗?” “啊,哦。”梁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清醒几分,坐起来,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下床,趿着拖鞋往外走,“你稍微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昨晚熬得太晚,没想到和夏谦恒说好的下楼去接猫过来,最后还是睡过了时间。 梁枝简单洗漱收拾了一下便不再耽搁,迅速下楼,当看见单元楼外站着的男人身影时,脚步又加快了许多。 “抱歉啊,让你久等了。” 梁枝说着,顺势接过夏谦恒手里的外出箱,掂了掂,有点沉,“奥利奥又长胖了呀。” “是啊,这孩子最近很能吃。”夏谦恒笑笑,用宠溺的眼光看过去,“接下来这小一个月的时间,就麻烦你了。” 梁枝摇摇头,“不麻烦的,它多可爱。” 夏谦恒轻轻摇摇头,半是无奈地叹道,“它皮得很,要是出现了什么让你觉得棘手的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再另想办法。” 梁枝也不忸怩:“好。” “给它准备的东西应该过两天就能寄到,那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在之前都发给你了,”夏谦恒微微躬身,隔着外出箱的门敲了敲里头的猫,自然地提议,“今天有空吗?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就当做感谢。” “不用了,”梁枝摆摆手,婉拒道,“家里还有吃的,今天不吃完怕浪费。” “这样啊……”夏谦恒眸光动了动,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朝着梁枝的身后看了一眼后,笑着朝她挥挥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嗯,好,回来见。” 梁枝与他挥手道别后,刚提着箱子转身,抬眸想看看天空,便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眸子里。 她微仰着头,眨眨眼。 一阵风恰好从背后吹过来,梁枝长而柔顺的发丝被风拂起,落到男人胸前。 梁枝的眼睛本就大而有神,此刻蕴着少许的迷茫,竟意外的柔软可爱。 秦瞿心念微动,抬手将她被吹乱的鬓发重新别回耳后。 手指在发间停留一秒,便克制地收回。 梁枝盯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天气又开始转凉,她只披了件薄外套,风一吹后背便有些发冷,更加不愿意再这里多做停留,于是脚步轻移,想避开他继续往家里走。 秦瞿挡在她身前,淡声道,“刚巧路过。” 说得跟真的一样。 “刚巧”能巧到她楼底下。 梁枝歪了歪头,用玩笑的语气拆穿他:“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一起上楼坐坐?” 秦瞿默了一下:“……既然来都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不如带我上去坐坐?” “……” 梁枝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的脸皮能有那么厚。 她敛了敛眉,反问,“可是我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秦总就算上去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做呀?” 秦瞿低了下头,沉默地望向梁枝手里提着的箱子。 奥利奥透过箱门,直愣愣跟他对视,似乎在好奇着什么。 秦瞿微微偏头,略微生硬道:“我喜欢猫,想摸摸它。” “喜欢猫?”梁枝就跟听了什么笑话一般,拢了下被风吹开的衣服,轻哂了下,“可是我记得秦总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洁癖,还对猫毛轻微过敏?” 犹记当年大学时,秦瞿的室友不知从哪儿捡回来了只野猫说要养,当天秦瞿便因这个理由连夜搬出寝室的风云事迹。 自那之后,梁枝在秦瞿面前时,再没提起过关于养只动物的话题。 “……” 秦瞿薄唇轻抿,迎着梁枝带笑的目光,眸中的情绪微妙地变了又变。 他又斟酌片刻,欲盖弥彰地解释,“以前那只是怕麻烦的借口……现在没有了。” “是吗?” 梁枝状似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再拆台。 注意到周围来来往往路过的人似乎多了起来,她怕有心人认出秦瞿,不想跟他再在这个地方僵持,于是无所谓地耸耸肩,从他身边绕过去:“那到时候过敏自负?上来吧。” 秦瞿“嗯”了声,跟在她身后上楼。 进到电梯里,梁枝正望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发呆,耳边忽然又响起秦瞿的声音。 “他来过你家多少次?” 梁枝走了下神,照实回答:“就一次,来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身边男人的气息变得轻松几分,就连眉眼都舒展开了些。 “那就好。” 第34章 . 燎原 动了真心。(二更)…… 梁枝回到家里, 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他房间的门都关上。 随便用桌上杯子倒了杯白开水放着,她一边把奥利奥放出来,一边抬头看向秦瞿:“呆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 秦瞿收回环顾四周的视线,长腿一跨, 便坐到了沙发上。 面前茶几上摆着一个花瓶, 里面插着的香槟玫瑰开得正好。 无论是角落里摆着的手绘挂画, 手边裁剪得独具匠心的小个抱枕, 还是阳台上随风微微飘飞的雪白裙摆,处处都透着十足的宁静与生活气,看得出用心经营的痕迹。 她是真的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如此念头闪过脑海,秦瞿端起桌上热水喝了口,氤氲的白气扑到脸上, 微微模糊了视线。 他敛眸,眼里的情绪不明,说不上到底是觉得高兴还是遗憾。 梁枝抱着奥利奥,抬了个小马扎坐到茶几对面,跟秦瞿始终保持距离。 奥利奥乖乖躺在梁枝的怀里,舒服地摊起小肚皮, 任她轻挠。 秦瞿手里一直捧着水杯,望着眼前的情景。 女人眉眼柔和安宁, 全幅注意力都放在怀中,下颌微低,几缕发丝垂下, 外面的光照进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光晕,美好得不可思议。 而他置身于这样的情境中,忍不住轻轻地放缓呼吸。 连带着喝一杯白开水, 都被他带出了一种品茶的感觉。 梁枝在这个时候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他:“喝完了吗?” 秦瞿神色松动,把杯子放下,“嗯?” 梁枝起身弯腰,直接把奥利奥放到了他怀中,“一直在等你手上有空呢,来,你不是想抱着它吗。” 怀里蓦然多了只小东西,秦瞿先是不适应地浑身一震,随后下意识望向始作俑者。 梁枝安静地笑,眼中隐约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 秦瞿难得生出点手足无措的感觉。 他抬手,笨拙地捏了捏奥利奥的耳朵。 奥利奥被送到陌生的怀抱里,也不太习惯,毛茸茸的背部耸动了两下。 秦瞿又不敢动了。 梁枝见他这幅好像吃瘪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声提醒,“要顺毛摸哦。” 秦瞿愣了一会儿,没看她,低低“嗯”了声。 梁枝见他专心致志应付奥利奥,淡淡勾了勾唇,“那我不管你了,先去收拾下别处。” 说完,她从电视柜底下翻出个小花桶,又拿了把剪刀,往阳台走去。 秦瞿听见阳台门被打开的声音后,朝那边看过去。 女人背影纤细,穿着简单的棉布长裙,叠着一件薄毛衣,趿拉着拖鞋走得又静又缓,悠闲自得。 攥着裙摆在花槽边蹲下,梁枝拿着剪刀,给里面的花修剪枝叶。 秦瞿辨认不出那是什么花,但是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气。 那是与他一同生活时,他很少能感觉到的东西。 ……也许是从一开始就忽略了。 那样的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而今鲜花与梦想又让她重新闪闪发光。 秦瞿头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曾经错得有多离谱。 梁枝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往后转了下头。 他迅速压低下巴,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手上。 直到梁枝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手上的事情,他才重新抬起头,继续看着她。 空气很安静,只有不时从外面传进来的些许微小动静。 在这片小空间里的气氛,竟有了些诡异的和谐。 女人似乎是觉得长发垂下来碍眼,于是拢了拢头发,随意用一旁的花枝盘了起来。 微仰的脖颈暴露在阳光下,修长且白皙。 秦瞿无端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旖旎画面,脑中一根弦紧了紧。 他自认不是一个重欲的人,这三年来身边来来往往不断有人想要接近,也从来无动于衷,甚至有狐朋狗友看不下去,迂回问过是不是禁欲太久身体出了问题。 被说得多了,有的时候他甚至也会自我怀疑。 可在与梁枝重逢后的短短时间内,他已记不清身体产生过多少次的冲动。 也许是对她的气息太过熟悉,无论是哪一处,他都曾仔细留下过缱绻痕迹,食髓知味后,便一辈子都忘不了。 只有她能轻易勾起他的欲望。 明明近在眼前,却连碰也不敢碰。 秦瞿指节抵着下颌,闷闷地自嘲了声。 突然出声吓到了怀里的猫,它叫了一声后,挣扎着从他怀中跳了下去。 秦瞿怕它乱跑打翻客厅里的摆设,忙伸手去捉。 在将它从地上捞起来时,却只觉手上小家伙抗拒得厉害。 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上便传来两道尖锐的疼痛。 秦瞿吃痛,松开手,奥利奥跳回地上,飞速跑向了阳台。 梁枝刚好把最后一点花枝修剪完成,听见动静后转身,便见着朝她跑来的奥利奥,和不远处捂着手,面色冷沉的秦瞿。 她蹙了下眉,顿觉大事不妙,把桶放下后大步走到秦瞿身边,“怎么了?” 秦瞿抬起另一只手盖住伤痕:“……被猫抓了,没事,小伤。” 梁枝没有被秦瞿安抚到,眉头蹙得更深,“让我看看。” 秦瞿拗不过她,于是把手背摊开给她看。 冷白的皮肤上青筋凸起,与血管方向截然不同的躺着两根鲜红的血印,甚至隐隐有一点渗血的感觉。 “……” 梁枝当机立断:“走,去医院处理一下,顺便打狂犬疫苗。” - 好在伤口不算深,处理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打好了针,楼层电梯人太多,梁枝干脆跟在秦瞿身边,从医院楼梯走下去。 楼梯倒是没几个人,梁枝于是慢悠悠地往下走,不忘叮嘱秦瞿,“记得过来打第二针第三针,别忘记了。” “知道了。”秦瞿点点头。 梁枝这才满意地把手里的单子都还给秦瞿,而后想到什么,轻叹一声,“是我的问题,没看好奥利奥。” “不是的。” 秦瞿把病历单折了下,手垂在身侧,开口道,“是我非得去你家看看,才出的事。” 梁枝还是有点儿愧疚,“你手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话音在这时猝不及防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趁我不在你就偷偷去跟初小帆献殷勤,应晗我帮了你那么多,你要不要脸啊!” 梁枝“咦”了一声,停下脚步,就看见有两个人停在下层楼楼梯口,似乎在争吵什么。 而且两个都是熟面孔。 应晗扯了墨镜,一双眼责怪地盯着面前的付羽然,“可是这次是你做事不小心,把我牵连进去的,得怪你自己啊?” 付羽然被拘留了半个月,刚被放出来,浑身上下的气质都蔫吧了不少,站在应晗身边,显得憔悴很多。 她双眼一瞪,嘲讽道:“什么叫牵连?那些被扒出来的事大多数都是你指使我做的吧?你别想装无辜,我演艺路毁了,你也别想靠着讨好初小帆洗白自己!” “我哪里想靠初小帆?”应晗双手抱臂,理直气壮,“我也在努力为你争取,让她能原谅你啊,之前我给你提供机会,让你圆梦,也没亏欠你什么吧?” “对我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讨好我是为了接近我哥,不是吗?”付羽然指着她,说话声音又尖了几个度,“亏我还一直以为我哥其实对你特殊,你这戏演的真不错啊,明明我哥根本对你没好感,硬是能把我骗得团团转,拿你当未来嫂子好生供着!” 被戳中痛点,应晗面色一白,跺了下脚虚增气势:“你那不都是一厢情愿吗?自己脑补的还怪我了?” “什么叫我一厢情愿??”付羽然质问着,抬手就去抓应晗的头发,咬着牙就要扇人耳光:“我让你知道我这什么叫一厢情愿、一厢情愿!” 应晗手里的墨镜掉地上,也不肯示弱地揪住付羽然的头发,两个人就这么厮打起来,动静越发激烈,就连楼道口的防火门都被推动,发出嘎吱嘎吱地声音。 直到有人发现后,找人过来拉架。 梁枝始终无动于衷,等着那边的人上去解决。 围观一场好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当年两个人姐妹情深在她面前晃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倚着栏杆平静地望着,心里难免有些唏嘘。 两人被分开后仍不死心地挣扎着,骂声也一刻不停。 压根儿就没人注意到一直在不远处看戏的梁枝和秦瞿二人。 梁枝被吵得耳朵发疼,不愿再在这个地方待着,于是低声对秦瞿说,“上去坐电梯吧。” 秦瞿赞同:“嗯。” 梁枝没想到秦瞿回答得那么干脆,顺嘴问道:“你表妹你不管一下?” “不需要。”秦瞿情绪很冷,毫无感情地评价,“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承担,医院里有人保证她的安全。” 梁枝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抬步上楼。 走了两步,她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如芒刺一般扎着她不舒服,在转角时回头瞥了一眼,刚好与应晗视线对上。 应晗也是听到了脚步声才意识到楼梯间有人,狼狈得从混乱局面中抬头,便刚好看见了梁枝与秦瞿的背影。 ——他们什么时候又勾搭上的? 慌张与怒意在刹那间盈满胸腔,应晗本就气得头昏脑涨,盯着梁枝背影的眼神也愈发凶狠。 但在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她狠狠怔忪了一下。 曾经她最为看不起,在暗地里打压示威过无数次的女人,此刻站在比她高的台阶上,淡漠的眼神轻轻落在她身上,就连嘲讽似乎都显得浪费。 身边的男人,是她可望而不可即,费尽心思却得不来一个回眸的终极目标。 反观她自己,浑身凌乱,头皮和脸颊都火辣辣生疼,被人用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按住,毫无形象可言。 只是这样简单的对比,就已预示着她输得彻底。 耳边付羽然的声音还在叫嚣,“你不是说我哥对你是真爱吗?勾引了那么多年还不如一个被你赶走的梁枝,怎么,还想继续把我当枪使?” “……” 应晗不甘地张张嘴,却什么也反驳不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秦瞿那么凉薄散漫的一个人,居然会对那个女人……动了真心。 第35章 . 燎原 “是我在单方面追她。”…… 刚才的事就如同一段与他们完全不相关的闹剧, 两人上了电梯后,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什么样的选择早就最后什么样的结局,这一切都是她们的咎由自取。 梁枝是个不喜欢记仇的人,就算当年付羽然那样针对她, 她也从没想过要主动做些什么报复回去。 就和曾经叶青苑给她说过的“好人会有好报”一样, 她一直相信善恶因果, 恶人自有恶人磨。 所以就算发生了刚才那样的事, 也只不过当时唏嘘一阵,便将其淡淡揭过。 这些恩怨都与她生活无关。 改坐电梯后,秦瞿和梁枝在负一楼的电梯间分道扬镳。 原本秦瞿想要送她,被她婉拒。 “秦总,我还要去其他地方处理一点事情, ”她看了眼刚才收到的新消息,摇摇头,“我就送你到这里,先上去打车了?” 语气又和之前一样客客气气的,稍微疏远地保持距离。 秦瞿微哽,像是刚准备伸出去的手半路上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那般稍感憋屈。 “要去哪里, 我可以送你。”他斟酌了一下,自以为有道理地说, “医院门口车难打,而且比较贵。” “离得很远。”梁枝仍是拒绝得坚定,“秦总应该很忙吧?就不打扰了。” 秦瞿本想脱口而出的“不忙”, 最后又被她一个浅淡的眼神堵了回去。 仔细想想,他的确有些忙。 这几天为了关注梁枝的动向,确实忽略了一些工作,虽然他很想一直跟在她身边, 但正事无法耽误。 最终他只能妥协:“那你注意安全。” 梁枝“嗯”了声,便转身离开。 望着梁枝的背影被电梯的厚重铁门再一次遮挡,秦瞿朝着车停的位置走去。 刚开车出地下停车场,他便接到了一通电话。 由于没戴耳机,他打开车载多媒体,接通了电话。 顺时,杨牧河的声音在车里的狭小空间内回响。 “老秦,今天轮到我做东,晚上华悦城聚一聚,来捧个场吗?” 自离婚后,秦瞿参加这类酒局的次数多了不少,此前杨牧河是不敢多找秦瞿的,这两年习惯了,便每次都不忘问上一嘴。 秦瞿专心开车,只淡淡回:“不了,最近忙。” “哦这样啊,也行,知道你工作狂,以后有空再说。”杨牧河很自然地便接受了这个回应,但没挂电话,仗着隔着电话线秦瞿打不到他,忍不住多八卦两句,“诶,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梁枝回来了吗?怎么样,还准备追不?” “……” 秦瞿喉结滚动了下,没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 待到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才道:“现在暂时是朋友关系。” “朋友?”杨牧河微讶,“你们两个能和平相处了?” “……算吧。”秦瞿看了眼窗外,眼神不自觉地飘忽了下。 杨牧河愣了愣,随后道:“嘶……听你这语气,好像还是想把她重新追回来啊?” 秦瞿没否认。 “那以后呢?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当朋友守在她身边了?她又是什么态度?” 秦瞿眼神凝了凝,“等她什么时候愿意接受我,再说别的。” “……” 杨牧河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语重心长:“老秦,说真的,你这样等,估计等到地老天荒人家都不一定接受你。” “你看之前老四不也看上了个姑娘吗?就是这么个迂回战术,本想从朋友关系慢慢转正,结果眼睁睁看着人姑娘有了男朋友,然后结婚了,问题是那姑娘还真的以为他们只是朋友。” “老秦,你不跟人家说你想重新追回她,到头来她也许真的觉得你就只是想放下恩怨和她做朋友,你舍得这样啊?” 杨牧河也跟着着急,说不上原因,但他就是一直觉得,纠纠结结这么多年,还是这两个人最合适。 甚至他隐隐有预感,要是不能和梁枝重新在一起,他这兄弟可能真得疯掉。 “你要追就直接追,别打着朋友的旗号,说什么只想守着她,你舍得一辈子不碰她?老四现在天天找人借酒消愁,你可别啊。” “……” 秦瞿望着由红转绿的路灯,挂断电话。 捏了捏眉心,他一脚踩下油门。 - OW工作室。 梁枝刚一走进去,前台接待的小姑娘见了她,就把旁边放着的一封信递了过来,“这个是给您的吧?之前苑姐给我说过。” “啊,是。” 当看见上面工工整整的“柳之薇”三个字,梁枝笑着接过。 当初节目结束后,她给柳之薇留下了电话号码,但是没有地址,之前柳之薇想给她寄个东西,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她在哪里,于是在多番查找后,在OW的旧版官网页面里找到了她,于是直接把东西寄了过来,直到快到了才给她发短信说明了这件事。 一个鼓鼓囊囊的小信封,里面除了信似乎还装着些别的东西,也怪不得要寄过来。 梁枝道了谢,在门口等待的座椅上坐下,便先把信读了。 是一封感谢信,配了几张柳之薇自己与新房的合影,还有小姑娘亲手画出来的新房的风景画,独具匠心地做成了个钥匙扣。 梁枝把钥匙扣扣到自己的包包旁边,继续读信。 信里大致都是些表达感谢的话,到最后问她要家庭住址,说是以后方便时不时寄点小礼物土特产什么的过来,不敢用短信直接问她,让她收到信看到这段之后直接给她发消息过来就好。 还是个心思挺敏感的小孩儿。 怕她不读信,专门在最后设置了这个小细节。 梁枝眼前仿佛一下子便浮现起了初见时柳之薇那副怯怯的模样,笑了笑,把地址电话直接通过短信发了过去。 在点击了“发送”按键的同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转头,便瞧见叶青苑带笑的脸。 “苑姐。”她微讶之后,朝旁边坐了坐,给人让出一点位置。 叶青苑从善如流在她身旁坐下,问,“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梁枝想了想,道,“过得还算充实。” “那就好。”叶青苑眉目舒展,又问她,“你那期这周六就要播出了,紧张吗?” 梁枝摇了下头,又轻轻点头:“是有点,我也不太清楚,我的风格会不会被人喜欢。” “怎么不会?”叶青苑拍拍她肩,安慰道,“别忘了你以前那些成就,你这个人性格就是这样,喜欢妄自菲薄。” 她扬了扬手机,上面刚好是视频页面,“刚才看完了预告,我很期待完整地见证你的作品。” 梁枝心境平复了些,把信收好,弯了弯眸,“嗯,谢谢苑姐。” 她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了?” 叶青苑颔首:“嗯,我不送了啊。” 待到梁枝转身时,又听她特意叮嘱道:“今晚记得看啊。” “好——” -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晚间,梁枝本来早已打开了电视,但是由于接了个临时的事儿,只能又把看节目的事情往后面推了推,直至晚上将近十二点半,她才从工作中抬起头。 错过了电视上的播出,她只能用电脑打开视频网站,看回放。 她没关弹幕,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内,这期节目竟然已经满屏都是弹幕。 毕竟梁枝作为这次节目的主角,已经参与了整场,所以里面的内容显得也没有那么重要。 她更多的则是观察弹幕,看看上面人的反应。 好在除了几个杠精之外,好评颇多。 【小破家居然请得起那么好看的设计师,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我好爱!姐姐看看我!】 【哈哈哈哈哈钢结构yyds!】 【我天啊这什么神仙设计,也太漂亮了吧!】 【本季最佳,果然女设计师都更容易共情,呜呜呜这些小细节也太有人情味了,泪目了。】 …… 看完全程,反馈都还算满意,梁枝便愉悦地关掉了页面。 下一秒,任夏夏给她打来了电话。 “这么晚还没睡?”梁枝接通,有点惊讶。 任夏夏似乎是已经在被窝里了,被子摩擦的声音响了一阵后,焦急地冲她道:“你看你那期节目了没?” “刚看完,怎么了?”梁枝疑惑疑惑地问。 “花絮呢?也看了吗?”任夏夏追问,说到一半又顿住,“算了你别看了,赶紧先去微博瞧一眼,出事儿了。” “嗯?”梁枝心头一惊,点开微博的页面。 电脑屏幕上热搜排成排,其中有一个标有上升趋势的话题映入她的眼中—— #梁枝和秦总太甜了# 梁枝:“??” 她顿觉不对,想也没想便直接点了进去。 在浏览了一阵后,算是明白了来龙去脉。 在正片播完后节目组放出的花絮里,秦瞿有偶尔的入镜,在被敏锐的网友们嗅到不正常的火花后,大家变身福尔摩斯,翻来覆去地从正片和花絮里翻出了好几个两人同框的镜头。 加以脑补后,纷纷喊甜。 【卧槽所以梁枝跌下去的时候秦瞿那是……直接把人公主抱起来了?】 【后面还亲力亲为帮人家跑腿做事,那是秦总诶,如果不是对人家有意思那用得着自己出马?】 【这个眼神好苏好苏,想到那句歌词,什么我的眼里都是你——】 【等一下我发现了华点……秦总上次说的上山另有目的,不会就是梁枝吧?他一个赞助商何必天天跑过去视察?要说不放心进度,我可不信,除非为了某个人……】 【!!!楼上姐妹,我觉得你应该是真相了!!】 …… 任夏夏的声音还在耳边:“你看到了吧?都炸锅了,你要不要发个澄清什么的?” 梁枝应了声,打开自己的微博页面。 随着这个热搜的不断上升,她微博也被人挖了出来,粉丝数短短几个小时便已疯涨了好几万。 她正准备打字,又听任夏夏惊呼一声:“卧槽啊秦瞿他怎么回事?他疯了吧?快快快去看他刚才又发了些什么!!” 梁枝不明就里,感觉到任夏夏的急切,将发微博的心思暂时搁置,搜了秦瞿的微博出来—— 【秦瞿v:不用猜了,是我在单方面追她。】 来自两分钟前。 第36章 . 燎原 三合一。 “完了完了枝枝你这回是真的要火了……”任夏夏嘀咕道, “所以秦瞿这家伙是玩真的啊……” “……” 梁枝深吸一口气,满脑子都是猝不及防的震惊和疑虑。 “没什么事的话,先挂了。” 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原本已经按下了秦瞿的电话号码, 梁枝稍犹豫了会儿, 又退出了通讯界面, 用微信给秦瞿发的消息。 【怎么回事?】 她完全没有想到秦瞿会在这个时候直接公开承认这些, 以致于她现在用手机刷新微博界面,界面都是一阵卡顿。 即使不知道大家都在讨论,但这个卡顿已经足以说明刚才秦瞿发出来的消息有多震动。 卡了一阵,热搜页面终于刷新。 #应晗追不到的男人属于她#这一热搜横空出现,高高挂在了刚才那个#梁枝和秦总太甜了#旁边。 梁枝看到话题的时候, 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在这些事上牵扯到其他的人,更何况是用应晗同她比较。 这个热搜比起上一个的热度飙升更快,短短几分钟,评论已经炸开了锅—— 【卧槽!我刚磕的cp是不是要成真了!火速入坑躺平!】 【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戏码没错了吧?这回绝对没错了对吧对吧!】 【这也太般配了,已经脑补出一出忠犬总裁追妻路了怎么办呜呜呜呜呜有太太吗,笔给你求你写!】 【怪不得应晗追不上, 姐姐闪闪发光的气质太棒了!和应晗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 梁枝面无表情地退出话题。 过了会儿,她切换回和秦瞿的聊天框:【不是说好只做朋友吗?你先把事情解释清楚。】 沉寂了许久, 秦瞿终于回了她:【嗯,想要重新试着追你。】 接着又是一条:【梁枝,我也想过和你今后只用朋友的方式相处, 可我发现我忍不住,真的做不到。】 不知为什么,竟然读出了一种谨慎克制却又小心翼翼想被她注意到的感觉。 梁枝盯着上方。 “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手指悬在半空,继续等着。 【这件事上你不需要表态, 只是我单方面的事,我想告诉你我的心意,仅此而已。至少给我一个撞南墙的机会。】 “……” 梁枝慢慢删掉了刚才打出一半的质问的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用这样的语气同她交流,甚至卑微到说出只是他单方面的事这样的话,已经足够让她意外。 心一软,她轻叹一口气,回他:【好吧。只要不影响到我,你随意。】 她也说不上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心软。 也许像她那样体验过了无望,那些执念散去,他就不会再那么执着了。 ——是这样吧……? 更何况,她也阻止不了他。 算了。 梁枝轻轻晃了晃头,直接把手机扣在桌上,放弃那些无谓的胡思乱想。 只要她的生活不受影响就好。 - 这次节目的播出创造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致使梁枝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 颜值在线、才华横溢、被珩原掌权人公开追求……即便梁枝从未发过任何回应,首页最新一条微博一直停在她转发节目组的预告上。 但微博粉丝水涨船高,更是有大批人开始考古。 【原来Cepheid咖啡厅就是她设计的!!那个地方我经常和我朋友去,拍照真的太棒了!】 【哇……以前还属于OW工作室,同Yee大神有过合作,呜呜呜两个都是我超爱的设计师,双厨狂喜ing】 【求问咖啡厅坐标!周末想去打卡!】 【想去打卡+1!姐姐微博怎么不发自拍!这张脸不出道简直可惜了!】 …… 彼时,任夏夏正坐在工作室的窗台前,故作夸张地给梁枝读着评论。 “嘿,你别说,那家咖啡店最近真的挤爆了!本来上次火过一阵后,热度已经开始慢慢降下来,结果这次节目一播,又是一大堆人为了你过去打卡,我今天为什么来得那么晚?就是为了给你打包那杯咖啡,结果硬生生拍了两个多小时的队!” 任夏夏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继续嘀咕,“不过说实话,这个咖啡味道确实还可以,下回我还要去的话给你打个电话,到时候走个后门儿啊。” “我直接让老板送过来都可以。”梁枝笑了下,眼睛依旧盯着手上的画纸,不时在上面打几个点。 任夏夏站起来,好奇地倾过身,过去看,在看到纸上写了很多繁复的细节时,皱了下眉,“这什么?” “这个单子要求有点复杂,大体构思有了,还在推敲细节,”梁枝回答道,“等这件事完工,年后打算组个小团队,也方便一点。” 任夏夏点头赞同:“确实,你这样单打独斗的,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外面门铃声穿透门板,隐约入耳。 任夏夏听后,自告奋勇去开门。 梁枝欣然应允,就见人从飘窗上跳下来,赤着脚就往外跑。 她出声提醒:“地上凉。” “知道了,”任夏夏头也不回,“反正就一会儿。” 外面防盗门开了又关,任夏夏抱着一束花进来。 奥利奥也跟着从门缝里挤进来,跳到梁枝腿上。 “这家伙我一出去就拖着我脚,非得跟进来,没法。”任夏夏把花放到桌上,无奈道,“粘人精。” 梁枝弯了弯唇,抬手给奥利奥顺了顺毛,然后从花束里把卡片拿出来看了眼。 任夏夏冲她挤眉弄眼:“玫瑰诶,谁送的?” “秦瞿。” 梁枝也不避讳,把卡片扔抽屉,又从花束里抽出几支玫瑰,取了剪刀在底部斜着剪了下,插到手边花瓶里。 “哇——” 任夏夏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感叹道,“他这回动真格啊?” “随他。”梁枝给花瓶里的花拍了个照,礼貌性发过去张图,就没再管那边回了什么。 这几天秦瞿都有送她花,在她几次三番提醒不需要那么麻烦后,仍锲而不舍。 她只好接受,毕竟人不无辜,花无辜。 最后的结果就是家里花瓶几乎都换成了玫瑰花。 “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人用每天送花的方式追人,好土啊。”任夏夏评价道,“还是我表哥聪明,用猫……”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连忙止住话音,小心地观察梁枝反应。 见梁枝好像没听到她说什么的样子,她松了口气,欲盖弥彰地朝奥利奥伸手:“奥奥,来姐姐抱!” 奥利奥高冷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窝在梁枝腿上。 任夏夏也不恼,反而嘻嘻笑了两声。 梁枝一只手放到奥利奥下巴上挠了挠,另只手操控鼠标,刷新了下邮箱页面。 又是好几个征询的请求。 在这里面,她不时能看到几个熟悉的人。 是曾经同秦瞿有过商业往来的客户,她记性不算差,在以前处理公事的时候,对一些人的名字隐约还有印象。 无端地,梁枝忽然升起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 随着知名度的增长,梁枝手上接到的订单也越发多了起来,甚至有好几个品牌向她发出了代言的邀请,最后都被她一一推掉。 她并不习惯被长久曝光在那样的镜头下,这次突如其来的万众瞩目已经让她有了些不自在,现在她只想安静投入工作。 就连时常来找她蹭饭的任夏夏也减少了过来的频率,只偶尔在休息日的时候来坐上片刻。 这样平静的状态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被一通电话打断。 “枝枝,你看到微博了吗?” 清晨六点,任夏夏给梁枝打了个电话过来。 惊讶于对方这么早的联系,梁枝从床上慢吞吞地坐起,回她:“嗯?又怎么了吗?” 任夏夏少见地沉默了很久,才略带些艰难地出声:“……你要不然去看一下,昨晚发生的,现在还在热搜上。” “就,你先去看看,我一个晚上没睡,一直憋着不敢告诉你来着……” 听出任夏夏话里的意思,梁枝直觉事态不对劲:“嗯,那先挂了,我看看去。” 挂断电话,她心跳隐约加快,带着不详的预感打开了微博。 #梁枝 小三#这个话题已经窜到了前五。 起因是深夜营销号的一个爆料。 【有人知道秦瞿以前是已婚状态吗?后来又离婚了,根据曾经在珩原任职的知情人爆料,梁枝以前是秦瞿的秘书,她离职以后,秦瞿就离婚了……再结合秦瞿现在追求梁枝的事情,不得不说这个瓜有点大啊……[狗头][狗头]】 配图是几张打了码的聊天记录,爆料人贴出了曾经公司年会的时候,梁枝站在秦瞿身边的图片。 由于这个瓜属实夺人眼球,就算是深夜放出,现在凌晨六点,讨论不断。 【卧槽?!这个是大瓜啊,睡不着了……有课代表总结一下吗?怎么我有点看不懂?】 【大概就是怀疑秦瞿当年离婚是因为梁枝的介入吧,毕竟秘书嘛……再参考现在梁枝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说不准那会儿是养在秦瞿身边的小情人呢……】 【所以当初这俩人已经有一腿,气走原配之后秦瞿还想追梁枝?哇,不得不说,原配太惨了,那会儿和应晗的事也沸沸扬扬吧,前有应晗闹绯闻,现在前夫还正大光明追小三,是我我得气死。】 【合理怀疑之前那个#应晗追不到的男人属于她#是梁枝买的热搜了,太蹊跷了,不会是两个人当年争秦瞿,现在梁枝赢了在示威吧?】 【不得不说,梁枝也太白莲了,装什么岁月静好。】 …… 网友们的各种猜测齐齐上阵,更有人已经义愤填膺开始骂起了梁枝,引来许多附和。 梁枝越翻越没了睡意,心跳因为情绪的波动迅速加快。 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陈年旧事居然还有人扒出来妄加揣测,甚至最后发酵成了这副模样。 铺天盖地的恶意向她袭来,甚至有许多人已经转移战场,到了她的微博首页下一条一条地骂过去。 私信更是成了重灾区。 譬如“你什么时候去死”“不要脸”之类极尽恶毒的用小号给她发的消息层出不穷,私信的红点不断跳动,梁枝越发觉得刺眼,关掉私信后,直接退出了微博。 她深吸一口气,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突如其来的浩荡阵势令她还没能反应过来,便被刺激得头晕目眩。 微信的软件右上角也有一个不断跳动的红点。 梁枝恍惚了一阵,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 是来自任夏夏的消息。 【枝枝,你现在还好吗?】 【要不然早点澄清一下,不然会出问题的。】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那些都是谣言,你也知道的,有些人就是喜欢乱带节奏,你别太生气啊……】 【你不用回我,先睡一觉平静一下心情,我去找秦瞿,看看他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待到心跳平复回正常的速率,她才给任夏夏回道:【我没事,我想想怎么处理。】 回完这一条,提示框又弹出了一个消息提醒。 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把手机放在一边,迅速下床,简单收拾了一阵后便出了门。 - 咖啡厅内。 “抱歉,我们在讨论后决定,不再继续与您合作。” 对方一句话落下,坐在对面的梁枝面色微变,轻轻敲了下桌上的草稿,理据力争,“可是我认为,目前这个方案,应该不会再有人能够胜任。” 对方望着她,满脸公式化的笑意:“是吗?作为新人设计师,您未免对您的作品太过自信。” 梁枝眼神沉了沉,便又听那人道:“原本我们选择您,只是看在秦总的面子上,可我们方才了解到关于您和秦总的一些关系……实在抱歉,恕我们无法继续。” 又是秦瞿。 梁枝忽然觉得有一点屈辱。 出门前在网络上收到的那些恶毒字眼再一次钻入脑海,挥之不去,不断刺激着神经。 明明她已经脱离了那个状况,与秦瞿没有了什么瓜葛,可为什么,那么多人还是一厢情愿地认定,她在仰仗秦瞿。 梁枝忽然淡淡笑了声。 然后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草稿撕成了两半。 “既然这样,麻烦贵公司按照合同支付相应的违约金。”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用陈述的语气接着道:“事已至此,我还是认为,您这样的主题,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胜任,就算是按照我的初稿,也难寻找到有能力进一步完善的人。” 对方不置可否,只当梁枝这是恼羞成怒后的气话,“梁小姐,有的时候,盲目的自信不是一件好事。” “可我认为,这不是盲目的自信。” 梁枝淡声说到这里,点到即止。 她起身,拿起手边的包,轻声说,“祝您找到更为合适的人选。” 走出咖啡厅,冷风直直灌入袖口。 梁枝扯紧袖口的束带,一边戴上耳机,一边抬步往自己的车里走去。 手机铃声响起,梁枝接通电话。 一句有些别扭,带着浓重外国口音的话倏地入耳。 “MU,好久不见!” 梁枝好久没有听过这个语调,愣了一下后,失笑地用意大利语流利地回应:“用母语就好,安德鲁。” “哦好的,我只是向你炫耀一下新学的中文,MU。”对方半开玩笑地转回了意大利语,“回到那边的感觉怎么样?” 梁枝坐到车里,把手机放在一边,顺手系好安全带,“过得还不错,找我什么事?” 安德鲁是她在国外这几年认识的业内好友之一,同她有过不错的交情。 “我有个客户,刚才打听到你这段档期似乎空出来了,想让我帮忙问问,能不能让他插个队?” 安德鲁话匣子一打开,就颇有收不住的趋势,“虽然很抱歉泄露了你的行踪,但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被人中止合作?” 说到这,他笑着提议:“如果你用MU的名头,似乎能减少很多麻烦。” 梁枝轻笑了声,搪塞道:“那个称号得来的都是运气,我没有那么多精力。我近期出了一些小事,这段时间暂时没有投入工作的意愿,帮我转达一下,抱歉。” “噢,那真遗憾……” 梁枝听着对方小声感叹的语气,无奈笑了下,挂断电话。 回家路上,她又接到了来自王娣的电话。 她有些犹豫地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夏夏都告诉我了。” 梁枝愣了下。 王娣沉吟一会儿,又跟她说:“夏夏不敢打扰,让我告诉你,清者自清……是这么说的吧。” “……” “你要是不开心,可以回来住一住。”王娣说话的语速很慢,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山上空气好,冬天城里老是起雾霾……” “……” 梁枝呼吸蓦地放轻。 她感觉到自己鼻腔有些发酸,悄声道:“妈,我知道了。” 她没挂电话,王娣便也不挂,知道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于是耐心地等着她继续开口。 梁枝等开过了一个路口,才缓缓出声。 仿佛做了个重要决定,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松,问道:“妈,玉山那块地,还在不在啊?” 王娣愣了下:“那边种不起东西,一直卖不出去……怎么了?” 梁枝笑笑:“没,就问问,屋子还在吗?” “……你说那个木头屋子?这个你得自己去看看。” “好。” 跟王娣说了再见,那边挂断电话后,梁枝在路边停下,去买了杯咖啡。 旁边有路人看到她,突然惊了下,试探着问:“你不是那个……” 梁枝细眉微拢,对她礼貌道:“你应该是认错了。” 说完,她便捧着咖啡,回到了车里。 回到小区,电梯门打开时,她意外地碰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秦瞿站在她的门前,静静等待着。 梁枝怔忪了一会儿,从电梯里走出来时,拿起手机假装看消息,越过男人打算开门。 “梁枝。” 秦瞿叫住了她。 梁枝脚步顿了下。 手上手机无意识地被她滑着屏幕,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划到了微博的页面。 热门里的第一条微博入眼。 【刚才好像看到了梁枝,她还能那么淡定地出来买咖啡,这心理素质我也是服……】 配图一张她上车的背影。 这个时候,事件还在发酵,梁枝做什么都能成为吸引众人视线的风向标。 【这不是心理素质好这是不要脸好吗?跟我念,不要脸!】 【怎么没跟秦瞿出双入对了?哦我忘了,秦瞿还在“追”她呢,笑死了。】 【有心思买咖啡没心思回应一下?】 …… “梁枝。” 秦瞿再一次唤她。 “嗯。”梁枝不想再说些有的没的,果断打开门。 “这件事原因在我,”秦瞿说,“你想要我怎么澄清?” 他怕引起梁枝的误会,又放缓了语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想要隐瞒我们之前结婚的事情,我可以换一种方式,把这件事压下去。” 梁枝闭了闭眼,摇摇头,轻声道:“不是你的原因,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谁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猝不及防的状况。 这些历史现在能挖出来,就算暂时风平浪静,她名气一大,也总会有有心人发现。 只是秦瞿的事情太过引起震撼,间接加速了曝光而已。 秦瞿微哽,低头,“我会多加注意,以后不会再把你置于这样的风口浪尖。” “……” 梁枝手放在门把上,忽然被秦瞿的声音勾起了情绪。 今天所受到的铺天盖地的谩骂以及被拒绝的委屈在刹那间尽数涌上,想起他人用微带蔑视的语调说出的那句“合作只是看在秦总的面子上”,她愈发觉得难受得要命。 定了定神,进门后,梁枝没有面对秦瞿,用温温淡淡的语气平静道:“秦瞿,这件事你也看到了,只要你接近我,我们就会处在风口浪尖,谁又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所以……还是保持距离吧。” 她的确不怪秦瞿,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很心累,往事与现在的纷扰接连堆叠在心间,她急需找个地方静一静。 否则,情绪可能真的会失控。 话音落下,她便慢慢地关上了门。 - 不多时,微博上,梁枝做出回应。 【已婚是和我,离婚也是和我,此前确实曾在珩原任职,后因个人原因辞职,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一切不过出于和秦先生理念不合,请勿再做谣传,我的私生活本不欲与人分享,也请大家不要恶意揣度。年前闭门谢客不接任何事务,到此为止。】 配图十分简单粗暴,一张离婚证的照片,足以说明一切。 这又使网络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神反转……所以其实是秦总浪子回头的故事?】 【怪不得花絮里梁枝对秦瞿的反应那么微妙……原来是真的有一段啊。】 【这么一想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爆料人既然对秦瞿的婚姻状况那么了解,怎么连对象是谁都不知道?】 …… 当天下午,秦瞿再一次发出声明—— 【秦瞿v:@应晗小姐,关于您恶意传谣的律师函已发出,这件事严重影响了珩原名誉,将会追究到底。】 这条微博一经发出,给本就沸腾的局势再添了一把火。 【所以辣菜应晗的那条热搜是应晗自己买的?她疯了?】 【这是准备糊前把人一起拉下水,这也太恶毒了吧?】 【之前骂梁枝的人打脸了吗?一个两个骂得倒是欢,说别人蹭热度,恐怕还不知道人家早就把节目所得的收益全部捐出去了吧?】 【天,代入一下我都要哭了,那么善良的女孩子,离了婚还被骂小三,捐了款还被骂蹭热度,要是我得委屈死。】 …… 一时间,#应晗滚出娱乐圈#和#欠梁枝一个道歉#双双登顶热搜。 事态影响扩大,珩原的态度摆上来,与应晗有合作的品牌纷纷宣布解约,撇清关系,就连所在公司都紧急发布声明,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准备将她雪藏。 与此同时,应晗家中。 经纪人焦头烂额地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接进来,不时骂两句脏话,望向坐在一旁,满脸惊慌的女人。 待到终于有时间喘息,她才训斥道:“你说你惹谁不好,非得惹珩原?你疯了吧?” 应晗本就慌乱,扯过经纪人的手,便染了哭腔:“我是一时冲动……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嫉妒心上头,既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在网络上混了那么久,她最懂得如何引导网暴,在刻意买通营销号,放出混淆的信息后,她甚至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然而清醒了之后,她还没来得及后悔,便已经收到了珩原发来的律师函。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甩开她的手,在又接了一通电话后,摔门而去,“就这样吧,我先回公司了,你好自为之。” 空余应晗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颗心不断下坠。 她明白,自己这算是彻底完了。 - 事情还没有平息几天,又有人找出了关于梁枝的其他信息。 【先说一下情况,我是家里有点小钱的那种留学生,学建筑设计的,由于家族关系,接触过很多这方面的朋友,上次买了栋朋友的别墅,由于是我偶像MU设计的,当时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他,在跟他闲聊的时候,突然好像知道了些不得了的事情——MU是个华人设计师,本名叫梁枝,最近回国了……所以,是我想的那个吗?】 这是发在一个匿名问答区的帖子,时间在节目播出前,原本这个帖子已经沉了下去,这两天又被有心人挖了出来。 【MU?!那个传说中总是在练手的MU大神吗?她的作品回回说练手回回震撼我全家[狗头]】 【不会吧……在营销号看到过有人流传她的作品图,不像现在的风格啊……】 【人家那本来就是冲破原有的风格,当然不像,而且最近不是梁枝个人主页上说停止各项工作直到年后吗?MU的官网最近也发了类似的通知。】 …… 就在众说纷纭的时候,楼主再一次出现。 【我是楼主,刚才问了朋友,确定了就是一个人。】 - 此刻仍在话题中心的梁枝却再没搭理过这些纷纷扰扰。 小区楼下。 把奥利奥交还给夏谦恒,梁枝最后再揉了它两把。 夏谦恒见她恋恋不舍的模样,笑着问:“它没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梁枝摇摇头,“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她精神安定剂一般的存在。 夏谦恒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 梁枝转身欲走,夏谦恒又叫住了她。 “梁枝,”他斟酌了一会儿,说,“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都了解了,你现在情绪好些了吗?” 梁枝背脊一僵,淡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夏谦恒点点头。 梁枝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重新面向了他,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问一问,”夏谦恒清了清嗓子,放低了声音:“我还有机会能和你再近一步吗?” 梁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点惊讶,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直到和夏谦恒的眼神对上,她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哑然失笑,摇摇头:“抱歉啊。” 是早已能猜到的结果,夏谦恒遗憾地笑了笑,最终只是很自然地揭过了这个话题,“没事,只是之前以为,也许奥利奥会有奇效。” 梁枝被他逗笑,问他:“那就这样了?我回去了?” 夏谦恒微微弯腰:“在此之前,我能邀请你一起吃顿饭吗?” 梁枝想了想,欣然应允。 路上,手机响起。 梁枝对夏谦恒说了句抱歉后,接通电话。 那边是一个客客气气的女声:“您好,是梁枝小姐吗?” 梁枝微微蹙眉,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意图:“嗯?我是,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是中恒国际的,关于之前与您中止合作的那项计划,我们想重新与您建立合作关系。”女声的姿态放得很低,“我们在寻找了很多家后,发现目前的所有选项中,只有您可以胜任这个计划,您看愿不愿意……” “抱歉。”梁枝眉眼弯弯,语气不温不火,“我这个新人自认能力不够,暂时闭门谢客,麻烦另寻高就。” 结束通话,夏谦恒问她:“怎么了?” 梁枝看着窗外,轻描淡写:“没事。” 吃饭时,梁枝偏爱靠窗的位置,于是选择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边,外面就是街景。 夏谦恒是个很会把握距离感的人,说话进退得宜,话题也是刚好能相谈甚欢的那种。 一顿饭下来,梁枝全程都保持着笑意。 吃完饭,结账时,梁枝又往窗外看去,发现外边有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她“啊”了声,惊觉自己没有带伞。 “我送你回去?”夏谦恒问。 梁枝先是摇了摇头,“我待会儿打车吧。” 而后却在打车时,发现等待的名次已经排到了第75。 这里是最为繁华的商业区,之前夏谦恒停车时都好费了一番周章,她早该想到打车不易。 眼睁睁看着雨越下越大,她选择放弃挣扎:“那好,麻烦你了。” 夏谦恒轻笑一声:“一点也不麻烦。” 两人于是共打一把伞,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边走,夏谦恒边问,“闭门谢客,是准备这段时间多放松放松,在家里多休息?” 梁枝摇摇头:“不是放松,更多的应该是……放空吧?打算换个清净的地方住,等过完年再回来。” “这样啊……”夏谦恒道,“需要我转告夏夏吗?” 梁枝摇头,“我跟她说过了。” …… 上车时,夏谦恒体贴地帮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进去后,才走到另一边。 开门前,他似是无意地往某一处看了眼,而后淡淡笑了一下,才收了伞,进到车里。 汽车开动,缓缓消失在雨幕中。 街角。 秦瞿望着扬长而去的车影,阴沉着脸收回视线。 又是那个男人。 从他们一起到餐厅吃饭开始,他便一直默默关注着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和梁枝现在是怎样的关系。 他有些无法用“普通朋友”来说服自己。 至少,那个男人对梁枝,别有意图。 撑着的伞不知不觉有些歪斜,秦瞿感觉到肩膀有一片湿润,索性收了伞回到车里。 到底是自己闯了祸,太过急功近利,导致本想拉近距离,却偏生再一次把对方推远。 就算有人趁虚而入,他也只能远远的观望,不敢再出现在她身旁。 明明因为别的男人的靠近而嫉妒得发疯,却只能远远观望,就连对方隔着空气向他示威,他也只能生生克制住上前的脚步。 他怕再这样莽撞地出现,会让梁枝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 想起梁枝毫不犹豫地坐进男人副驾驶的动作,秦瞿心脏越发紧缩着疼,红着眼一拳打到了方向盘上。 后悔。 第37章 . 燎原 雪夜。 每个冬日, 江城周边最早下雪的总是玉山。 热搜上挂着#江城的第一场雪在玉山#时,梁枝正在屋里,同王娣视频。 屋里很暖和,旁边壁炉里刚烧起火, 将前方一小片天地映得通明。 桌子摆在窗边, 窗角厚厚堆起来的雪占据了半片位置, 外面雪花仍在不断飘落, 模糊了远处树林的踪迹,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风与雪。 梁枝蹲在窗下,面前是好几个大大的快递包裹。 “妈,你怎么给我寄了那么多东西。”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快递包裹里翻出些冬衣, 还有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 桌上的手机屏幕里映着王娣的脸,她心情不错,大概是刚和小姐妹打牌赢了钱,满脸都是笑意。 她呵呵笑两声:“下雪了,怕你下山不方便。” 透过梁枝手机的前置镜头,她观察了会儿梁枝屋里的摆设, 叮嘱道,“注意安全……也别冷着, 住太久不好。” “知道啦。”梁枝笑着应下,“等冬天过完我就回来。” 自那次闭门谢客后,她便搬到了玉山这边来。 这里算是她家曾经分到的一片荒地, 种不出什么东西,以致于很久以前就被搁置,他们很多年没有回来过。 她刚过来时,屋子早已破旧不堪, 她索性重新改造了一番,将其搭建成了座有自己风格的小木屋。 虽然由于时间关系,处处都做得简单,但也蕴了别样的简约美感。 把衣服叠好先放回旁边沙发上,几经折腾将包裹腾空,梁枝这才回到桌前,手里拿着最后一个小盒子,晃了下,“这里面是什么呀?” 王娣没直接告诉她,而是催她:“快打开看看。” 梁枝于是照做。 盒子打开,里面还有个小盒子,看盒子上印着的logo,大概是首饰一类的东西。 “怎么还给我买这些啊……”梁枝一边疑惑地小声嘀咕,一边打开盒子。 当看清里面的戒指时,她微惊,“买戒指做什么,那么贵——” 王娣见她这样反应,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拖腔带调笑她:“假的!小薇送你的!” 梁枝闻言,才仔细又打量了一番。 做工算得上精致,就连上面镶嵌的钻石也亮闪闪的,乍一眼看过去跟真的一样。 不过多看两眼就能看出端倪。 梁枝放了心,又听王娣继续催她:“快戴上给我看看。” “行。” 梁枝也跟着笑了两下,拗不过王娣,把戒指往手指上套。 这个戒指不能调整大小,她在右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试过去,最后只有无名指刚好合适,不松不勒。 梁枝手指本就纤细修长,戒指戴上去,衬得一只手更是精致漂亮。 “真好看。”王娣赞许地点点头,“小薇眼光好,你戴着玩玩挺合适。” 梁枝把手抬起来,直直对着光线看。 戒指上除了中间镶嵌的稍大一些的钻石,周边还有几颗小的水钻,像小时候衣服鞋子上贴的那些,倒是一眼能看出真假。 梁枝一下子想起了小学的时候,自己喜欢和朋友一起去操场找那些掉在地上的小水钻,收集在一个小盒子里。 那个年龄段的小孩儿,果然都喜欢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梁枝正漫无目的地想着出神,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敲门声。 她轻车熟路对身后道:“放门口吧,谢谢。” 王娣见她这幅熟悉的样子,好奇:“谁啊?” 梁枝想了下,解释道,“应该是来送菜的。” “好啊,”王娣有些意外,“菜都要人给你送,过得挺好。” 梁枝笑了笑:“你不是都说了吗,下山不方便。” 她这边属于山上比较偏远的地方,周围没几户人家,要采买一些生活必需品,都得走上一个多小时下山去镇里。 所以,她直接联系了几个固定在镇里卖菜的农户,让他们帮忙送菜过来。 “你这样,注意安全。”王娣多看两眼,不放心道,“现在出去拿,我看着你。” 梁枝于是听话地起身,“好,这就去——” 然而在开门时,她没有看见门口地上放着的熟悉的塑料袋,而是看到了一双皮鞋。 上面虽沾了雪水,不复整洁,可从鞋面的质感看来,价值不菲。 男人影子投下,将她整个身影笼罩住,仿佛一堵坚实的墙。 梁枝愣了愣,心头震动一下,抬眼看向门口站着的男人。 秦瞿与她眼神交汇,也不闪躲,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被外头飘飞的雪花冻住,万籁俱寂。 男人眼底泛着疲惫的乌青,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有速食的味道。 一辆房车停在木屋前,已经堆了点雪。 看起来是从江城一路开车到了这边。 梁枝的唇瓣无意识地咬得发白,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要做什么反应,手搭在门把上,甚至忘记了要开还是关。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还能找得到她。 秦瞿动了动唇,忽然被梁枝无名指上的那颗钻戒吸引了注意力。 他蓦地一僵,将目光死死锁定,不可置信一般颤着声问:“你和谁结婚了?是他吗?” “……” 突如其来的质问把梁枝打蒙,她避开秦瞿向她伸过来的手,双手背在后面,没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秦瞿眼神不自觉地闪躲,“……来找你。” 没想到会被人这么快找到,梁枝闭了下眼,“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玉山这个小地方过于偏僻,如果没有人专门告知,是不会有人想到她到这里来了的。 …… 秦瞿下颌紧绷,直接避开那个问题,往屋里观察片刻后,又收回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周边的情况。 当意识到环境的荒凉,他严肃地皱起眉,不由分说便又要去牵她的手,“事情都处理好了,不会有别的问题,我们回江城,好不好?” 触碰到男人冰凉的掌心,梁枝抗拒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有意与他拉开距离。 女人手本就纤细,秦瞿握的时候不敢用力,她抽出去也是轻而易举。 须臾间,掌心被冰凉的戒圈硌了一下,凉意顺着中指一直滑到指尖, 秦瞿仿佛被一棍子敲醒,手足无措地停下动作,眼神染上少许慌乱。 梁枝没再看他,低着头,睫羽轻颤:“我说过闭门谢客,就是闭门谢客,秦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住在这里挺好的,但是抱歉,请回吧。” 说完,她仿佛没有注意到面前男人瞬间崩塌的神情,用一扇门将他的视线隔断,锁门时她故意磨蹭了一下,平复好了不知为何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手机上的视频电话还在继续。 摄像头是正对着门口的,也就意味着王娣看完了他们的整场争执。 顶着王娣欲言又止的目光,梁枝忘记了刚才两个人聊到哪儿,往桌子上随便扒拉了两下,语调故作轻快,“妈,我就说,这么大雪天,送菜的怎么可能上来。” “嗯……”王娣好像在沉思,过了会儿,试探着问,“刚才那是秦瞿吧?” 梁枝顿了下,见无法狡辩,点了点头,淡声承认,“是啊,不知道他怎么找过来的。” “……” 王娣心里似乎憋着事,突然沉默了半晌。 梁枝见状,以为是找不到话题,于是半是玩笑地道,“妈,你这么突然不说话,吓我一跳,不会是你告诉他的吧?” 她本来只是当一个玩笑似的说出这句话。 却不曾想,王娣在悄悄抬眼看了她以后,低声承认:“嗯……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 梁枝一时语塞,心跳速度再次加快,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娣慢吞吞解释道:“你走之后,他就来我这儿找你,怎么赶也赶不走,还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帮做菜,每天就睡车里,大清早起来把家里那两头猪都给喂了……好好一大小伙子,我都不知道他能做那么多事。” “然后……有次劝他的时候,我跟他说,玉山那地方多远啊……说完才发现,漏嘴了。” “……” 梁枝不知道说什么好,望着满脸小心翼翼的王娣,耐心道:“没事,我已经让他走了。” “哎……” 王娣小声叹气,“以那小子性格,可能走不了。” “不会的,这种天气,难不成他还能待着不走?” 梁枝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王娣。 语毕,她目光往窗外飘了飘。 倏忽间。 停住。 秦瞿没走,修长的黑色身影就这么立在车旁,面对她的方向,与周身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他周身气息很沉静,孤寂地挺直腰板,好像什么都入不了眼,却又偏偏将一切都尽收眼中。 雪下得又大了些,模糊了他的神色,他那一身衣着单薄,唯一能防寒的风衣还敞开着,衣摆空荡荡地迎着风雪乱飘,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梁枝不自觉地轻颤了下。 “是吧,我说他不会走……”王娣还在嘀咕,“这天可冷了,一直站着那还得了,会出人命的。” 梁枝赞同地“嗯”了声,想了想还是切屏给秦瞿发了条消息过去。 【回去吧,太冷了,会冻生病。】 她看见秦瞿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可是在看了一眼后,又置若罔闻地放回去。 继续站着。 很快,肩头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王娣观察梁枝的表情,便知道结果如何。 她摇摇头:“实在不行,你就拿薇薇送你的戒指戴在手上给他看,假装结婚了,让他知……知难什么什么退,到时候他要是不相信,来我这里,我帮你说说。” “如果都做了,他还不走,就随便他了,等不到就会走的。” “……” 梁枝“嗯”了声,“那妈,我先挂了。” 挂断视频,梁枝闭了闭干涩的眼,又是一股无力感泛上来,带着隐约的纠结。 他怎么,就不懂得放弃呢…… - 不知不觉,冬日的夜幕早早落下。 雪没有白天下得那么猛。 梁枝吃了饭,静静地坐在窗边看书。 男人还是像白天那样,一动不动站在那。 飞雪落满了肩头,甚至堆积成了厚厚一层,他恍然不觉,仍是那副沉寂的模样,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冷。 他的视线越过层层雪幕,望向木屋里坐着的女人。 梁枝背脊挺直,专注地看书,未曾看过来一眼。 屋里炉火烧得正旺,照在玻璃窗上。 女人偶尔抬手撩发时,无名指上的钻戒反射着刺目的光。 秦瞿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将注意力投到那颗钻戒上。 积雪埋掉他的半只脚,几乎已经没了知觉。 偌大的雪夜安静得吓人,雪片遮盖了来时的痕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片土地。 不知又过了多久。 梁枝合上书,起身,离开了窗边。 窗帘被毫不留情地拉上,过不了多久,从窗帘缝隙偷偷漏出的光也暗了下来。 秦瞿紧接着收到了一条来自梁枝的短信。 【你看到了吗?】 秦瞿眼中掠过苦涩,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看到了。】 梁枝没再回她。 左上角又出现了一条消息提示。 来自杨牧河:【兄弟,你在哪?】 秦瞿手指裸露在外的部分已经僵硬,动作有点迟缓地继续打字。 【玉山。】 对方明显是惊了下:【好家伙,跑那么远,去看第一场雪了?】 秦瞿抬眼往已经漆黑一片的木屋又看过去,半晌才回杨牧河:【去看月亮。】 【看月亮?大哥你跑那么远就为了去看月亮?能有月亮个鬼!那么冷的天,赶紧回来一起喝酒啊!】 …… 【不用了。】 秦瞿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把手机放回兜里。 而后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半步。 许久。 雪停了。 上空月亮慢慢显现。 秦瞿掀起眼皮看了看,哑着嗓子笑骂:“不是这个月亮啊。” - 第二日,清晨。 梁枝起了个大早,还没怎么完全醒过来,下床后去到客厅,迷迷糊糊地打开窗帘。 当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影时,眨了眨眼,骤然清醒。 ——这个男人,不会真的,在雪地里……站了一晚上吧? 她昨晚睡得早,甚至不知道雪是什么时候停的。 收到秦瞿的回复后,她便以为那人听懂了她的意思,知难而退。 没想到早上看见的第一个人,居然还是他。 男人肩上还有雪,见到她后,抬手拍了拍,冲她勾起一个笑,无声冲她做口型—— 早安。 看起来状态不算差,除了脸色更为苍白,看起来比之前还要疲惫一些之外,没生病,也没晕过去之后被埋进雪里。 梁枝直接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窗帘。 走去厨房做早饭时,她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安慰—— 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该怎么赶人都试过了,是他自己坚持呆在这儿,做了什么出了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可就算这么想着,她一颗心还是莫名七上八下不舒服。 直到听见门口敲门声,送菜人的声音穿透门板传到屋里,她几乎想都没想,就过去打开了门。 送菜人见梁枝那么快就开门,还有些意外:“平时不是让放在门口的吗?怎么今天那么早,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这儿,以后还是等我放了再开门吧。” 梁枝笑了笑,接过一大袋子菜,“刚好离得近,叔您慢走啊。” 送菜人也不觉得奇怪:“好嘞!” 他往旁边看了眼,顺口问道,“新买的车啊?真气派!” 梁枝刚想摇头,却突然抓到了关键点,往秦瞿停车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房车门窗紧闭,再没了男人的身影。 终于肯放弃了吗…… 梁枝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下来,没跟送菜人多说,便回了房。 重新打开窗帘,再次确认秦瞿原来站的那个地方没了人影,这才回到厨房。 把菜放好后,切了点青菜碎进锅里。 青菜粥好时,梁枝的饥饿感恰好袭来。 闻到粥的清香,她食指大动,盛了一碗便坐到桌前。 粥的热气不断向上氤氲,梁枝舀起一勺,吹了吹,余光却突然透过雾气,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 秦瞿换了身衣服出来,拉开车边的炉灶,竟然自顾自开始做起饭来。 看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梁枝手上动作一愣。 他这是想干什么…… 是准备住在房车里了吗…… 早上化了雪,气温比昨晚还要更低,秦瞿趁着热油,双手拢在一起,吹着气暖手。 他余光似乎注意到她的眼神,但并没有朝这边看过来,而是拿锅铲往锅里翻了翻。 油被烧热,烟气上升,秦瞿将菜下锅时,有些手忙脚乱,却又意外地没有出错。 可梁枝总觉得有点担心,生怕他一不小心闹出点火灾爆炸什么的。 毕竟她好像真没见过秦瞿正儿八经做饭。 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在干什么。 摇了摇头,她将已经有些冷的粥送进嘴里。 手机不偏不倚地在这时响起。 秦瞿不知道是趁着哪一步的空当,给她发了消息。 梁枝忍不住多看一眼,发现对方还在认真地对付锅里的东西。 【你是一个人住,对吗?】 【不用理我,我只是觉得,这附近也没有安全保障,你一个人住太危险,至少有我守着能有个照应。】 【实在不行,我可以开远一点。】 “……” 梁枝看完消息,说不上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连带喝粥的时候都有点出神。 一碗粥见底,她把碗放回水槽,便任由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秦瞿的身影在脑海中越发挥之不去,她狠狠捏了捏鼻梁,心头的思绪又变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执着到在雪里站一晚上都没放弃。 他以为自己还是因为那件事生气吗。 那件事过去了那么久,其实梁枝早就冷静下来,好好想过一遭。 这件事无论怎样错都不在秦瞿,只是他们都太小看网络舆论的力量。 她除了平时刷刷资讯,不怎么会玩微博,这次也是头一回遭遇规模那么大的针对她的网暴,一时招架不住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诚如当时她同别人所说的,她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冷静下来的空间。 而走前对秦瞿的态度,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有些欠妥。 大约是迁怒,或者逃避的心态作祟。 直到现在,她也仍在逃避。 逃避什么呢。 逃避面对自己的感情……吗? 心底最敏感的那一块被戳到,梁枝猛地坐直,头皮有些发麻,不愿再去细想。 敲门声适时入耳。 梁枝猜到了会是谁,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找出一袋感冒药,攥在掌心背在身后,慢吞吞去开门。 门开,秦瞿站在她面前。 他抿着唇,鼻尖似乎被冻得微红,仍不减周身的优雅冷峻。 梁枝看见他手里端着的盘子,里面装着两个像是油炸丸子一样的东西。 由于天气太冷,不过一会儿,已经凉透。 她抬眼,疑惑道:“你做什么?” 秦瞿把盘子往她面前送了送,嗫嚅一会儿:“我做的蔬菜丸子……尝尝?” …… 见梁枝用一种见鬼的眼神望着她,他默了默,又解释道:“我尝过一个……味道应该还算可以。” 他面上表情仍保持平淡,但梁枝总能从里面读出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在……紧张? 不小心瞥见男人另一只手悄悄攥紧又放开,梁枝失笑,把盘子推回去,礼貌地婉拒:“我吃饱了。” 说完,她看见男人眼中闪过的遗憾,假装没注意,把手里的感冒药塞进他手里,便关上了门。 关门后,门外没传来什么动静。 梁枝站在门前等了会儿,才听见缓慢远去的脚步声。 窗外,男人一只手捏着感冒药,另一只手端着盘子,单薄的背影稍显落寞。 走到灶台前,他把盘子放在一边的小桌上,用筷子戳了一颗,背对着她,自顾自吃了起来。 即便是身处那样简陋的条件,他的姿态仍是以往那副自然的模样,背脊挺直,慢条斯理。 只是,梁枝看着看着,竟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委屈的气息。 说不上为什么能感觉到,但就是有点滑稽,却又有点反差的……可爱。 第38章 . 燎原 “三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自那天以后, 梁枝的家旁边就多了一辆赶也赶不走的房车。 秦瞿好像也是第一次尝试房车生活,最开始梁枝偶尔看着他做事,总能看出不适应的感觉,后来一回生二回熟, 才慢慢熟练起来。 梁枝甚至觉得, 在车前面架个摄像头, 他就能做野外生存直播了。 她本以为他做这些事不过是闹着玩, 过两天等储备的资源都用光了,就会放弃继续在这里守着。 毕竟玉山的冬日漫长且辛苦,像他那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又怎么可能适应。 却不想,这个男人一待就是好久。 在此期间,他甚至有样学样地学起梁枝, 去镇上找人定期送东西过来,在那之后,就更加安稳地继续住了下来。 中间有一次梁枝忍不住发消息问他:【你真的要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得到的回复是男人发过来的语音。 沙哑的嗓音慵慵懒懒,尾音上扬,带点戏谑—— “三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梁枝, 你哪次见我等你,不是等到最后你把我赶走才放弃?” 【……】 梁枝回了他一段省略号:【那我这次也赶你了, 怎么还不走。】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到最后秦瞿只回了三个字。 【不敢走。】 过了会儿,才又发过来一条: 【怕走了, 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梁枝捏着手机,心情有些许复杂。 在那之后,两人再没交流过,好像断了联系。 又好像, 那段对话,只是生活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只有梁枝感知得到,自己的防备在一天天地卸下。 - 【诶诶诶!!!!!枝枝你快看!!咱们江城终于开始下雪了!】 临近一月的一个清晨,梁枝一睁眼,就看到了任夏夏给她发过来的消息。 她拿起手机,刚看完对方给她发的消息,便又收到了一堆图片。 大多都是江城街道上的雪景。 梁枝艰难地打开了第一张,便由于信号不好,退出去不再看。 正当这时,任夏夏又给她发过来了好几条消息。 【某人在那边倒是过得挺滋润,我馋了那么久雪景,江城终于给力了那么一次。】 【今年的雪比去年要大得多,可惜你今年是看不到江城的雪景了。】 【好了我不继续刺激你了啊,你那边过得怎么样?】 “……” 梁枝换了个姿势在被窝里躺着,睡眼惺忪地回她:【大雪封山。】 昨天晚上雪下得前所未有的大,直接把上下山的好几条道堵了,这边本来就偏僻,道路也很少有人关心,现在外面还在下大雪,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想不到梁枝那边是这种情况,那边任夏夏先是发过来一串问号:【???我看看去!】 没过多久,估计是去了解了下情况,然后问她:【你那边东西够吗?】 梁枝想了下,回她:【应该是够的,放心。】 任夏夏很快回:【那就行,注意安全。】 梁枝:【嗯。】 放下手机,她下床去洗漱,洗漱完后裹着毯子点了壁炉,窝在沙发上继续昏昏欲睡。 身子歪倒下去时,她稳了稳身形,忽然想起刚才任夏夏的叮嘱,起身去厨房。 当摸进空空荡荡的储藏间时,她忽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对。 原本反应有些迟钝的大脑在这个时候终于勉强转过了弯来,梁枝默了默,静静关掉了储藏间的门。 她忘记了,昨天送菜那人因为有事跟她约了今天来。 然而今天猝不及防出了这事儿,怕是来不了了。 刚巧这个时候送菜人给她打过来了电话。 梁枝接通,由于信号不好,她只能听见那边断断续续传过来的声音。 好在梁枝大概懂得他打过来的意思,艰难地回应完后,挂了电话。 把手机丢在一边,她在屋里寻找了一阵,也才找到了几包孤零零的小零食。 还是当初从江城带过来的,她嫌不好吃,这才一直搁置。 难不成接下来这段时间就靠这些过活啊…… 梁枝丧气地又往沙发上一躺,有气无力地扯开一袋零食,边吃边在心里盘算着这大雪封山要封多久,路多久能通,难不成接下来这段时间,她就要一直将就着这点零食过活? 不然还是吃雪球吧…… 有点扎嘴。 梁枝的思绪不断发散,越想越往无厘头的方向飘飞。 最后被敲门声抓回来。 没人来这山上,那能敲门的肯定只剩一个人。 打开门,果真看见秦瞿站在门口。 男人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梁枝仔细看过去,发觉是一袋子菜。 “你来干什么?”她盯着菜问。 秦瞿掂了掂手里的袋子,神态自若,“给你送菜,这段时间都没见有人给你送过来,觉得应该快没了。” 确实是没了。 这人的做法简直可以说是下了一场及时雨。 毕竟是关乎到温饱的问题,梁枝便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地从秦瞿手里接过袋子。 袋子很重,里面菜很多,她一个人吃的话,能吃好几天。 梁枝感受到袋子传来的重量后,稍微犹豫了两秒,问他:“你自己呢?现在封山了,别到时候你也没得吃。” “我没事啊,”秦瞿语调轻松地答,“没菜了我能让直升机送过来。” 梁枝抬眼:“……?” 直、升、机? 她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过了那么久,竟然一点也没有后顾之忧。 “……知道了。”梁枝提着袋子反身,顺手把门往后推了一把。 木门还没合上,就被一只手挡了回去。 “梁枝。”秦瞿唤她,盯着她背影的目光灼灼,忽地扬眉,“不留我吃顿饭,表达感谢?” “……” 梁枝后脚跟往地上踏的力道大了点。 ——这个男人,当真把她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知道她不爱亏欠,这时候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借着这个由头,登堂入室。 虽然对秦瞿的意图门儿清,但梁枝还是认输般轻叹:“进来吧,我去厨房做饭。” 她没回头,便也没发觉男人眼底倏然闪现的亮光。 把菜放到厨房里,她正准备洗一洗,便听客厅传来手机铃声。 接着是秦瞿在唤:“你电话响了。” 梁枝应了一声,出去接。 手机倒扣着放在茶几上,一旁的秦瞿泰然自若地坐着,一双长腿屈起,见她出来,帮她指了指。 沙发的大小对于梁枝来说刚好合适,对更高的秦瞿来说,这样坐着确实不舒服。 他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视线自始至终没从梁枝身上放开。 梁枝看都没看他一眼,匆匆拿起手机,在看清来电人后,走到窗边去接。 窗边的信号比别的地方好些,但仍不怎么能听得清晰。 梁枝透过窗玻璃的反光,能看见秦瞿一直有意无意朝她这边观望。 她不喜欢被人偷听到电话内容,于是颇为不自在地压低声音,“刚才没听清……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是王娣,是在任夏夏告诉她大雪封山之后,放心不下打过来问情况的。 听着那边王娣的叮嘱,梁枝不时轻轻点头,温声回应。 “嗯,我知道的,我会注意。” “不用,这边我真的住得挺习惯。” “嗯……我知道了,会早点回来的,你在那边也要注意安全。” “好,拜拜。” …… 梁枝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轻掩着嘴,声音放得很低。 不远处,秦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紧张,又沉沉暗下。 他身体向前倾了倾,试图听清梁枝说什么。 却只能偶尔从梁枝柔软的声音里,辨认出一点细碎的话语。 ……是谁。 那么熟稔,又那么亲近。 一个猜测不经意从脑海里划过,他使劲捏了捏指节,隐约发出“咔咔”的响声。 梁枝说完“拜拜”后,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让她没有直接挂断电话。 那边说完,她突然勾起了唇角,语调带了些许俏皮。 “嗯,知道啦,我也想你。” “……” 这句话秦瞿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瞳孔瞬间缩了缩,浑身紧绷。 梁枝打完电话,愉悦地转身,便对上了秦瞿黑沉沉的目光。 眼神交汇的刹那间,男人稍一别开视线,再看向她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仿佛压抑着什么,让人看不出他具体的情绪。 梁枝没理会他,把手机重新放下后,抬步走回厨房。 经过沙发旁的时候,手腕被他轻轻抓住。 秦瞿的力道很轻,只用拇指和食指在她手腕周围围了一圈,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易碎的东西,不敢往下用力,但却牢牢地让她脱离不开。 半晌,他单手费力地剥开一个带过来的砂糖橘,塞到她的手上,薄薄的眼皮敛起,没看她。 “?” 梁枝捏着手心的橘子,觉得莫名其妙。 随后,便听秦瞿低声开口:“吃个橘子。” “……??” 感觉到手腕被松开,梁枝愈发摸不着头脑,说了声“谢谢”,便准备继续往厨房走。 “梁枝。” 秦瞿这时又突然出声,但没看她。 他自顾自又给自己剥了个橘子,顿了下,声音努力放得平和:“刚才……谁跟你打电话?” 第39章 . 燎原 “求求你。” 梁枝手里还捏着男人给的橘子。 客厅壁炉烧着, 整个室内都暖烘烘的,只有手里橘子冰冰凉凉,捏着还挺舒服。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看着秦瞿,摘了一瓣橘子往嘴里送。 橘子入口也是冰冰凉凉的, 酸甜的味道直冲口腔。 秦瞿剥了橘子之后没吃, 屈着手指在摘上面的橘络。 他清了清嗓子, 欲盖弥彰:“就随便问问, 你不想说就——” “我妈。” 梁枝说完又送了一瓣橘子进嘴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悠悠地弯了弯眸。 秦瞿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他点了下头,“阿姨他……” “挺好的。” 梁枝笑了笑, 转身径自回到厨房。 她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秦瞿也跟了进来。 小木屋里的厨房本就有点小,这人长腿一迈跨进来,本就狭窄的空间变得更为逼仄。 “你进来做什么?”梁枝有点意外,问道。 秦瞿环视了一圈厨房里的锅具, 问:“今天要做些什么?” “啊,我看看……” 梁枝低头往袋子里翻了翻, 低声说:“炒个青菜吧,然后炖个萝卜汤,呃……你怎么还买了香肠?” 翻开一堆蔬菜, 最底下压着一大截香肠。 秦瞿看了一眼,解释道,“家里佣人自己做的。” “哦。”梁枝点点头,“那就再蒸个香肠。” 说完这句话, 她自己都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的感觉到,两人之间好像多出了点生活气。 明明早已没什么关系,对话模式却像极了老夫老妻。 大约是曾经相处时培养出的默契作祟。 她正走神,却见秦瞿已经熟练地把要用的食材从袋子里拿出来,开始处理。 洗菜时用的冷水,修长的手指泡在冷水里,骨节泛了红。 梁枝看不下去,过去拧开了另一侧的热水阀门。 出来的水顿时带了点温热。 她收手时,手背掠过秦瞿眼前。 秦瞿瞥了一眼,问:“你的戒指呢?” 梁枝“啊”了声,不怎么在意道,“觉得戴着麻烦,就摘了。” “哦。” 秦瞿停顿了一会儿,手指动了两下,手里那片菜叶被撕得破破烂烂。 他低着头把菜叶丢进旁边垃圾桶,故作客观评价道,“戴着确实挺麻烦。” 梁枝注意到了他的那点小动作,突然抿着唇静静地笑了笑。 仿佛看透了什么。 蒸好的一小节香肠从锅里拿出来,有点烫手。 梁枝把它放在砧板上,等它凉了些,再去找菜刀,打算切成片。 菜刀刚入手,她身后就站了个人,从她身后伸出手来,想要拿走她手上的菜刀。 “我来切吧。” 梁枝微怔:“你能切好吗?” 秦瞿想了想:“应该可以。” 梁枝不怎么信任他,把削好皮的萝卜递到他跟前,“你先试试这个,切成片,稍微薄一点。” 秦瞿犹豫了一下,便伸手去接过。 确实如梁枝所顾虑的那般,秦瞿切萝卜的时候,切两下便要重新换一种握刀姿势,却几次三番都切不好,甚至隐隐显得几分滑稽。 刀有些锋利,梁枝想拿回去自己来,却被秦瞿拒绝。 “我可以,你去做别的。”秦瞿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萝卜,继续努力尝试。 终于在消耗了小半根萝卜后,切出来的形状勉强算得上工整。 梁枝一直关注着他那边的情况,见状终于放松地舒了一口气,转而去烧油炒菜。 两边都安静地做着事,除了做菜切菜的动静,没人再出声。 窗外就是漫天飞雪,被一扇玻璃将内外阻隔,外头偶尔有雪花打在窗户上,衬得室内的氛围更显温馨。 梁枝正翻炒着锅里的青菜,秦瞿蓦地又问她:“来这边这么久,你的丈夫就那么放心你,不过来看一眼?” “……?” 梁枝微哽,眼神奇怪地看过去。 秦瞿没往她这边看,手上切菜的动作还在继续。 过了会儿,他洗了下砧板,又把香肠放上来。 没有听到梁枝答复,他握着菜刀的手紧了紧,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样的话,他是不是对你并没有那么关心。” 香肠有些难切,他切片时要比切萝卜要用力。 梁枝耸耸肩,随意将这个问题扔回去:“你老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吃醋了?” 诡异的沉默一阵。 接着是男人轻“嘶”一声。 菜刀放下,秦瞿抬起手指,指尖渗出了血。 刀锋很利,伤口过了会儿才不断开始冒出血珠,顺着手指往下滑。 怕滴到砧板上,秦瞿后退一步,任其落进地板缝隙里。 梁枝见状,关了火放下锅铲,出去找了创可贴进来,让秦瞿伸出手,帮他贴好伤口。 秦瞿垂着眸子,听话地伸手。 他皮肤本就泛着冷白,这会儿上面蜿蜒着红色的血迹,更显鲜艳刺目。 梁枝帮他先用面前擦了擦血迹,然后才贴好创可贴。 她回头看一眼切得歪歪扭扭的香肠,忍不住小声道:“活该。” 谁让他非得切,这下好了,切到手责任自负。 好在菜刀没生锈,不然这时候也找不到地方打破伤风。 秦瞿听了也不反驳,待到创可贴贴好后,把手垂到身侧,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也不说些别的,就这么默默站着,等候发落。 梁枝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一软:“还是我来吧。” 回头把锅里的青菜炒好,装好盘后,她过去切香肠,一边切一边小声絮叨:“注意是这样斜下来一点,会比较好切……待会儿你端上桌去,我再煮会儿汤……” 话音落下,香肠片好。 她往盘子里放了一圈,扬着下巴转头,轻声唤道:“秦瞿……” 与身后男人呼吸相交织时,声音戛然而止。 秦瞿就站在她身后,正微微俯身,她转过头时,唇瓣险些擦过他的下巴。 梁枝愣住,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 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暧昧的距离,她却本能的还是会大脑空白。 男人的气息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木质香调,轻易便能调动她脆弱的感官。 她身子也跟着转过来,后退到脚后跟碰到阻碍,才背着手撑住台面,身体跟着停止。 秦瞿顺势抬手,也撑在了台面边缘,看起来像是把她禁锢在了自己怀中。 梁枝张了张嘴,警告地开口:“秦瞿,你不要这样。” 秦瞿掀了下眼皮,一双桃花眼黑沉深邃,有克制不住的情绪汹涌而出。 与梁枝紧张的眼神对峙良久,他苦涩地牵牵唇,扣着她的后脑勺,就把人按进了怀里。 稍有些用力,带着点失控的狠劲儿,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也把她往自己身上带,仿佛要把人嵌入怀中。 梁枝被铺天盖地的占有欲包裹,心头一慌,还没来得及挣扎,便感觉到男人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咬牙切齿摊牌:“是,我是在吃醋,心都要疼死了。” 秦瞿的声线发着抖,显然仍在被理智拉扯着,想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失控。 他的手指动了动,穿插进梁枝的发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调:“让我抱一会儿,可以吗?求求你,就一会儿,没人会发现的。” 这段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被感情和理智拉扯,日夜折磨,近乎发疯。 理智让他明白,如今的梁枝属于另一个人,他只能远远看着,不能再近一步,更不可以做出越界的事。 但失控的感情却又主导着他,让他不受控地朝她靠近,不断自我安慰,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他是不是可以,稍微再靠近她一点。 两方就这样艰难地将他的心弦紧绷,互不退步。 终于在这一刻,理智彻底崩盘。 鼻尖萦绕着女人淡淡的发香,秦瞿用仅剩的一点清醒抑制住自己身体的冲动,也止住了吻下去的念头。 他的手指顺着女人顺滑发丝缓缓向下,哑着声,将姿态再一次放低:“……一分钟,可以吗?” 梁枝说不上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她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能意识到这都是因为什么。 ——为她。 她睫羽闪动,本想将人推开的手最终无力放下,轻轻攥住了自己的两边衣摆。 “……嗯。” 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 曾经那段关系里,秦瞿作为主导者,予取予求,而她出于自卑,如同木偶一般,只为迎合他而活。 最终只能在患得患失中失去自我,愈发变得可有可无。 而现在,角色互换,主动权落在了她的手上。 由她来主导这一切,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秦瞿坚定不移地选择,生杀大权尽数交予。 恍惚了一阵,梁枝感觉到男人将她从自己的怀抱里松开。 温热的触感从身前撤离,男人指尖的伤口因为用力,再次渗出了血,渗透创可贴。 他却置若罔闻,稍微避过梁枝,一手端起一盘菜,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转身便走出了厨房。 沉默着一句话不说,甚至不敢观察她的反应。 “……” 梁枝望着他的背影,倏然笑了声。 第40章 . 燎原 “好爱你。” 饭桌上。 梁枝把最后一道汤摆上, 袅袅雾气上升,将两个人阻隔开来。 深吸一口气,萝卜汤的清香钻进鼻腔。 梁枝先给自己盛了一碗,小口小口喝着, 然后对秦瞿说:“饭在电饭煲里, 自己记得去舀。” 秦瞿点点头, 拿着碗起身去厨房。 却在起身时一不小心碰掉了摆在桌上的筷子。 筷子在地上翻滚两下, 掉到了梁枝脚边。 见此,梁枝小声说:“我来吧。” 她弯下腰,将筷子拾起,却在同一时间,触碰到了男人的手指。 秦瞿单膝跪地, 从她手里拿过那双筷子,两只手相触的瞬间,他迟疑片刻,而后迅速道:“抱歉。” 说完,他便起身,大步去到厨房。 梁枝余光注意到他指尖已经洇了一小片暗色血渍的创可贴, 忍不住出声提醒:“记得换一片创可贴。” 秦瞿“嗯”了声,没停。 厨房水流声持续了一会儿, 须臾,他又端着一碗米饭,坐回了座位上。 两人相对而坐, 各自埋头吃饭,不再说话。 梁枝饭量小,小半碗饭慢悠悠吃完后,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她很满意今天的萝卜汤, 咸淡刚好,清新不腻人,是她喜欢的味道。 端着碗轻轻吹气时,热气氤氲在眼睫上,她喝一口,便一直捧着碗暖手。 对面秦瞿解决完碗里的饭菜后,缓缓把左手放到了桌下,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又夹了几筷子菜入口,他才将筷子放下,站起身来。 “我去洗碗。”他说完,便拿着碗筷离开饭桌。 梁枝出声问:“吃好了吗?” 秦瞿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个“嗯”字,语调刻意的疏离,“吃好了,谢谢款待。” 看来是有心想要同她拉开距离。 他的动作显得十分云淡风轻,却在走过去几步后,半路上又折返了回来,对着她的空碗伸出了手。 梁枝莫名其妙,又听他淡声道:“吃好了么?吃好了把碗给我,我去洗。” 梁枝“啊”了声,摇摇头,“我再喝点汤。” “嗯。”秦瞿不着痕迹地把手缓缓收回,没再多问,转而回了厨房。 在他看似轻松地转身时,梁枝斜眼睨过去,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他的左侧裤腿膝盖处,有一圈褶皱。 看起来像是被努力攥住过。 联想到他之前左手放在桌下的举动,梁枝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 是在隐忍吗。 想清楚这一点,她眼尾慢慢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这个人,原来也不像看起来那样淡定嘛。 厨房的动静持续了一段时间,再停住时,秦瞿洗了碗从厨房出来。 他举着湿淋淋的手,问梁枝:“创可贴在哪里?” 梁枝放下碗,让他先坐到沙发上,然后往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翻找:“稍微等一下。” 秦瞿于是先摘了原先被濡湿的创可贴,低着眉眼望着女人找东西的背影。 茶几的抽屉里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譬如指甲刀、小牙签、裹成卷的两三个塑料袋、一些应急的药物。 创可贴在最里面,梁枝拿出来时,顺便把一个小盒子也给带了出来。 小盒子是塑料质地,能一眼看清楚里面装的戒指。 戒指折射出来的光线扎眼,秦瞿一下子别开视线,不愿意去看。 他斟酌了许久,最后把语气放得尽量委婉:“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换个地方放比较好。” 梁枝好像没听见他说的话,扯了一片创可贴,往两边各剪了一刀后,才丢给他:“两边剪开的地方交叉着贴,你伤在指尖,这样服帖。” 姿态异常的熟料。 秦瞿“哦”了一声,把创可贴接过去,听她的话贴好。 他低头应付创可贴,梁枝则是转而把抽屉里装着戒指的小盒子打开,把戒指戴在了手上。 秦瞿瞟到她的动作,指尖蜷了蜷,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伤口。 关上抽屉,梁枝坐在秦瞿旁边。 秦瞿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挪开了一小段距离。 梁枝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从手指上再次摘下戒指,递到秦瞿面前,说,“你看看。” “……” 秦瞿戒指的反光刺得心脏一疼,他偏过头不去看,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努力不去提这个话题了,梁枝却偏偏还要将这些东西放在他面前。 是故意刺激他,用以报复吗? 梁枝好像还是没发现他的抗拒,手仍然举在那儿,等他看过来。 秦瞿见没办法躲,索性抬手捂住了眼,向后微仰,认输般苦笑着道:“梁枝,你说,你是不是就想折磨死我。” “不是,”梁枝斩钉截铁道,随后舒着眉,提醒他,“你仔细看看。” 听出梁枝语气里的端倪,秦瞿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捂着眼的手,从她手里捏起戒指。 …… 对着光观察了两秒,他从一片安静中抬眸,试探地询问:“假的?” 梁枝喻着笑点了下头,解释道:“是之前节目里那个女孩子送的,就一个戴着玩的小玩意儿。” “……” 瞬间。 仿佛从不断的凌迟之中得到赦免。 秦瞿恍惚了一阵,在意识到梁枝态度的变化后,眼神微亮。 “……突然告诉我这个,”他把戒指还给梁枝,视线牢牢盯向淡笑的女人,紧着嗓子问,“是允许我……追求你了吗?” 梁枝仍在笑,没有正面回答:“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秦瞿深深看着她,须臾,笑起来。 好像浑身压力都被卸除,他扶着膝盖站起身,一双桃花眼泛着浓浓的愉悦:“遵命。” 梁枝看着他起身后便低下头去,摊着手专心观察手里的戒指。 手心猝不及防又落了个小玩意儿进来,梁枝下意识握住,再看,也是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梁枝无比熟悉,是那枚曾经的婚戒。 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时机下再一次见到它,梁枝愣了愣。 秦瞿这是……一直带在身边? 头顶男声再一次响起。 “戴那个不如戴着这个玩儿,反正是你的,别还我了……要是觉得碍眼,卖掉也行。” 秦瞿说完这句话,便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 …… 门关,室内只剩梁枝一人。 她坐在沙发上,歪了下头,看着手里的戒圈。 戴着玩儿吗……? 梁枝勾着唇,连着两个戒指一起丢进了刚才的小盒子里。 - 晚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你看这个!不行了笑死我了,这都什么沙雕操作!】 梁枝窝在床上,被窝温暖舒适,怀里的热水袋温度刚好,将所有寒冷驱赶在外。 她手里握着手机,莹莹幽光落在脸上,不时闪动一下。 她点开任夏夏给她分享的链接—— #江城人民冬日迷惑行为大赏# 视频确实好笑,特别是加上唢呐的配乐,梁枝看着看着,忍不住抖着肩闷笑。 退出视频,她也给任夏夏发了一段“哈哈哈”。 任夏夏接着又给她分享了好几个视频:【不行了我真的笑死了,我怕我今天根本睡不着哈哈哈哈哈哈!!】 梁枝回:【你要睡不着,可别带上我。】 任夏夏抗议:【不行!你必看!必跟我一起笑!】 梁枝招架不住,回她:【行行行,明天看,先睡了。】 任夏夏本就是开玩笑,也不计较:【好哈哈哈哈哈那我再去找点儿,明天早上争取让你笑醒!】 梁枝退出聊天框,发现收到了一条未读消息,来自秦瞿。 【睡了没?】 梁枝换了个姿势更舒服的抱着热水袋,回:【准备睡了。】 【嗯,冷不冷?】 也许是秦瞿这几个字勾起了梁枝的感官,她忽然感觉到背后好像有点冷,于是把被子又裹紧了下,回:【不冷。】 【那就好,晚安。】 【嗯。】 梁枝手机熄了屏,放到床头,身体蜷了蜷,莫名想起了从前。 从前他们发消息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占据了大部分的工作方面的对话之外,就只剩她偶尔的主动。 诸如“很忙吗?”“还在开会吗?”“需要给你准备咖啡吗?”一类的问题,她都需要斟酌许久,才敢选一个清闲的时候给他发,生怕他厌烦。 就连偶尔问出这些问题时,也会惶惶不安地害怕自己打扰到了他,然后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了。 公司里的女生们跟她亲近,偶尔闲聊的时候会与她分享恋爱日常,也不止一次听到过抱怨男朋友回消息太慢,或者嫌弃男朋友太粘人的。 语气虽是埋怨,但眼里常蕴着幸福的光,男朋友再发过来一个消息,便又恢复了喜笑颜开。 当然会羡慕。 想肆无忌惮地找他,也想得到同等的回应。 屏幕再一次亮起。 她脸颊擦过柔软的枕头,窸窸窣窣地换做趴在床上,下巴垫着枕头,拿过手机看消息。 秦瞿:【睡着了?】 梁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 强迫症一时泛了起来,回复也不是,不回也难受。 犹豫了会儿,她正准备打字,就看见秦瞿又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秦瞿:【好爱你。】 下一秒,撤回。 第41章 . 燎原 晚安。 “……?” 梁枝手指一下子停在打字界面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 好像,不小心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抿了下唇,耳朵尖微微发热。 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她正准备熄屏, 然后好好睡觉。 …… 这时, 自门外传来一道细小的碰撞声。 “咔。” 是木门的锁头被撬开了的那种, 闷闷的响声。 却无比清晰。 接着, 又是一道极轻的开门声。 木板与木板互相摩擦,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一片黑暗中,梁枝蓦地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应该只是风把门吹动了一下……不对,也可能不是外面那道门, 是厨房的门? 那撬锁又是怎么回事…… 冒出的猜测一遍又一遍被推翻,梁枝不断地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雪已经停住了,夜晚安静得吓人。 那两声突兀的响声结束后,外头便止住了动静。 即便给自己说过很多次“没事的”,梁枝仍捏着手机,就连熄屏也不敢。 将整个人闷在被窝里, 梁枝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 直到过去了良久, 奇怪的声音没有第二次响起,她才松了口气,给手机熄了屏, 脑袋探出被窝,恢复顺畅呼吸。 “哒、哒——”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这次绝对没听错。 外面有人。 梁枝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心脏骤紧。 是谁…… 她轻轻屏住呼吸,听着仍未停下的脚步声。 大概是以为梁枝睡着了, 脚步声比之前要放肆一点,没有再停顿,而像是……在客厅里不断翻找什么。 同她只有薄薄的一门之隔。 梁枝浑身紧张地绷起。 这也是她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只觉得那脚步声一下又一下踏在她的神经上,让她头皮发麻。 一片漆黑中,其他的感官被暂时蒙蔽,只有听觉愈发清晰。 怎么办……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梁枝把手机重新摸在手里,给秦瞿发消息:【我家好像进人了。】 不到三秒,秦瞿回她:【我马上到。】 梁枝攥着被子,轻呼出绵长的一口气。 得救了。 这是她第一次庆幸秦瞿还在她附近。 她伸出一只手,从床底摸索到了一条木棍。 然后轻手轻脚地下床,蹲在了门边。 那个闯进家里的人似乎没有要进到她房间里的意思,脚步声几次经过她房门口,都没停顿。 可梁枝不敢放松警惕,她门没加锁,轻易就能打开。 不多时,又是一道开门声响起。 她听见门外一个粗嘎的声音低低骂了句脏话,而后脚步声变得慌乱,急于逃走。 门板比较薄,她听得清那人近在耳边的动静,不过片刻便又安静下来,接着便是另一道沉稳的脚步声渐近。 房间门被敲响,门板轻震,那边秦瞿的声音响起—— “梁枝,开门,是我。” 得救的感觉顷刻间涌上,梁枝当即扔了木棍,攀着墙壁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开了门。 客厅灯光大亮,一道身影遮挡了半扇门的光,立在她面前。 蹲下又站起,脑袋暂时缺血使得梁枝有些头晕,紧张与恐惧交加下,在看见眼前高大的男人时,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歪倒在了他的胸前。 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秦瞿似乎来得匆忙,外套里头的衬衫只松松垮垮穿着,上头几颗扣子还扣歪了。 被投怀送抱,他一怔,想要顺势把人拥进怀里,却在触碰她的瞬间克制地停住,只虚虚扶着她。 “没事了……”他轻声安抚道,“我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人,可能已经走了。” 梁枝平复好了情绪,忽然踮起脚,在他颈侧轻声提醒了两句。 她听得出刚才那个人的行动轨迹。 他只是躲起来了,还没能逃。 秦瞿一愣,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待到梁枝重新站直,便见男人大步走向厨房,径直打开了储藏间的门。 下一秒,他抬手,稍一用力,便轻松地将里面躲着的人扯了出来。 是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看不清长相。 被扯着衣领,挣扎得厉害。 “你放开我,我还什么都没做,妈的,你不能抓我!” 秦瞿眯了下眼,径直扯着他往屋外走。 他力气很大,瘦小男人完全无法招架,只能踉跄地被他拖在身后。 直至被拖入雪中。 男人还想逃,却被秦瞿往腿弯上狠狠踢了一脚,直挺挺往雪里栽了下去。 天寒地冻的,梁枝站在门口,看着就是一个激灵。 秦瞿却丝毫没有同情之感,单脚踩在男人肩膀上,一双桃花眼眯出绮丽的弧度,状似无意地问他:“都拿了什么?” 瘦小的男人被冻得瑟瑟发抖,扯着嗓子仍在垂死挣扎:“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就追着人不放——” “砰。” 一拳直直砸向他的脸。 男人“嗷”了一声,不动弹了。 秦瞿踩着他的力道重了些,语调懒洋洋的:“交出来。” 男人梗着脖子,咬紧牙关。 秦瞿把人从雪里提起来,直接照着肚子就揍过去。 那人一声闷哼后,他手一松,又把人摔在了地上。 他蹲下去,卡着人脖子,似笑非笑问:“再说一遍试试?” 明明是戏谑的笑,周身气息也带点漫不经心的懒散,却又意外的让人感到胆寒。 桃花眼弧度依旧,眼底戾气隐约闪过,手上力道不减,他膝盖又抵在了那人背上,从鼻腔里轻哼:“嗯?” 男人痛苦地□□出声,自知躲不过,只能颤抖着手把兜里藏着的小盒子递给了他。 秦瞿接过,眯着眼往透明盒子里看了看。 两枚戒指,一个没缺。 他这才满意地松了力气,站起来踢了他两脚,问:“下次再敢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听到了么?” …… 梁枝站在家门口,远远望着眼前雪地里的场景。 秦瞿弯着腰又跟那人说了什么,这才挺直脊背,手里捏着戒指盒,向她走来。 把东西交还给她,他笑道,“给你找回来了。” 梁枝接过时,触碰到了秦瞿的指尖。 冰凉一片。 她低了头,有点愧疚:“……麻烦你了。” “还好我在这,”秦瞿收了满身戾气,笑意轻松,“不然这里真挺不安全。” 梁枝这回没反驳。 雪地里又有了动静。 那人费力地站起来,眼眶青紫,不敢往这边再看一眼,跌跌撞撞便往远处跑去。 很快便隐匿在了边上的树林中。 …… 梁枝担忧地收回视线,问秦瞿:“不报警?” 秦瞿淡声解释:“现在封山,人也进不来,玉山这边监管没那么严,经常出这类事情,都不愿意大费周章去处理。” “啊……这样。”梁枝闻言,遗憾地敛起视线。 可就这样让他逃了,她心里始终有点儿忐忑。 秦瞿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抚地笑了笑,沉着声道,“没事的,我问了他的名字,王平富,住在上面,记得之前在镇上就听有人说过,这人游手好闲,经常在村里各家做些小偷小摸的事。等这边道路通了,我亲自去找那边所里的人说说。” 梁枝“嗯”了声,稍微放下心来。 神经极度紧张后,再松弛下来,先前被忽略的困意涌上,梁枝偏过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于是转身回房:“好困,先睡了。” 却听见身后秦瞿也跟着她,径直走进了房中。 梁枝疑惑地眨眨眼:“?” 回头,看着男人娴熟无比地把门关上,落了锁,又找了把椅子别着门,这才走到沙发前,坐下。 “今晚我睡沙发,守着你。”他顿了顿,询问,“可以吗?” 梁枝犹豫片刻,最后心中的忐忑还是战胜了其他顾虑,点了点头后,回房间去给他拿了一床被子出来。 秦瞿受宠若惊地接过,“我不怕冷的,你可以不用……” 说到这里,他话音迅速停住,迅速拉开了被子。 梁枝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了勾,去关客厅灯。 - 回到黑暗的环境中,一沾床,梁枝又有点害怕起来。 毕竟刚才才经历过那件事,怎么说都会剩下些心有余悸。 她按开手机,便看见秦瞿给她发的一条消息。 【不要害怕,早点睡,我一直在。】 她回了个【嗯。】 想到外面还有人守着,她确实安心了不少。 半晌,秦瞿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刚才那个撤回的消息,你怎么不问问我发了什么?】 梁枝故意装傻:【什么?】 想了下,她一念忽起,饶有兴致地发过去:【难不成是什么真情表白?】 外头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秦瞿回她:【……没,就是打错了字。】 明明是自己问出来的问题,这会儿却又不敢承认了。 不敢让她知道,却又不甘心不让她知道。 想到外头那动静,梁枝抿着唇,无声在被窝里笑得轻抖。 在手机上,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哦。】 那边又是长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大概是想摊牌,却又最终选择放弃,梁枝等了半分钟,只收到了两个字:【晚安。】 梁枝仍扬着唇角,回他:【嗯,晚安。】 第42章 . 燎原 升温。 梁枝睡着以后, 难得一夜好梦。 她再醒来时,还是凌晨六点。 想了想没必要那么早起床,于是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扣,又睡了过去。 却没想, 再醒时, 已临近中午。 她顿时清醒, 坐起来理了理头发, 直奔卫生间。 开门时,屋内已有一股食物的香味飘出。 梁枝一愣,便与端着碗走出来的秦瞿打了个照面。 秦瞿早已收拾整齐,身上还围着围裙,手里端着两碗面, 走时步履自如。 见梁枝出来,他勾了下唇,“吃饭了。” 梁枝看看秦瞿,又看了看刚起床满身不修边幅的自己,脸上表情微微透露出些不自在。 转身迅速跑进卫生间,她用最快速度洗漱好, 又对着镜子好好收拾了一通,这才慢吞吞地出来, 坐到桌前。 客厅已经被秦瞿收拾了一遍,昨天翻乱的地方都恢复了齐整。 就连她昨晚给秦瞿盖的被子也重新叠好,被认认真真放到了沙发的最边缘。 壁炉被烧起来, 她就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睡裙,也不会觉得冷。 面条是番茄鸡蛋面,这还是梁枝第一次尝到秦瞿的手艺,一口下去竟有些惊艳:“不错。” 秦瞿一本正经:“你要是喜欢, 我可以天天过来给你做。” 梁枝:“……” 不、要、脸。 她默默不语,低头吃面。 吃面时,她从手机上找出一个视频,放在手边看。 秦瞿目光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颇为好奇:“这是什么?教你怎么养花?” 梁枝看到中间一段,又把进度条往回拉,再看了一遍:“不是,教插花,等下山的路通了,打算去买点花回来。” 说完,她往屋里看了一圈。 家里没些鲜花做点缀,怪沉闷的。 秦瞿点了点头,不再多嘴。 梁枝乐得安静,慢条斯理舀了口汤喝。 …… 面吃到一半,梁枝忽然听见秦瞿闷哼一声。 抬眼,便见男人单手扶着肩,面露痛苦之色。 梁枝以为他故意引起她的注意,瞥了一眼,不怎么关心地随口问:“怎么了?” “昨晚睡得浑身疼……”秦瞿锤了两下肩膀,又“嘶”了声,苦笑道,“僵着了。” 说这话时语气里还有点儿委屈。 确实,以秦瞿的身量,挤在那么小一个沙发上,是挺难受的。 梁枝抬了下眸子,看了眼沙发后,没理人。 见梁枝还是那副反应平平的样子,秦瞿有些泄气,自己又揉了几下肩膀,可手法不得当,越揉越不舒服。 他于是收了心思,继续吃面。 吃了面,厨房收拾好,秦瞿正要离开,抬手去扶门把的时候,又捂着肩膀缓了会儿。 梁枝轻叹一声,“回来,坐沙发上来。” 秦瞿脚步顿住,满是期待地坐回沙发上:“你终于肯留我在这儿?” 梁枝不明白这个男人的话怎么越来越多,没回答他,只说:“伸手。” 秦瞿虽疑惑,但仍听话地伸出手。 梁枝往他手上看去。 男人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又不突兀,青筋若隐若现地蔓延至手腕,带着一种别样冷感的性感。 创可贴还留在指尖上,只是经历了昨晚那一场折腾,已经有点要掉不掉的感觉。 她垂眸,回过头去又从抽屉里扯出一张创可贴,给秦瞿换上。 原先的创可贴被丢掉,露出里面已经缓缓开始结痂的伤口,上面沾了水,伤口边缘有些泛白。 梁枝细眉轻轻拧起。 秦瞿连忙解释:“可能是做饭的时候沾到了水,下次注意。” 梁枝轻轻点了下头,帮他用酒精喷了下伤口后,才换上新的创可贴。 指尖刺痛持续了一段时间,秦瞿听话地一动不动,眼神中却难免蕴了遗憾。 原来只是重新包扎…… 换好后,梁枝站起身。 按往常的相处模式在,这个事情结束后,梁枝应该会直接下逐客令。 秦瞿十分自觉地双手撑着沙发,随时准备起身离开。 却见梁枝站起来后没说什么,而是绕到了他身后。 不多时,一双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秦瞿浑身僵了僵,旋即听梁枝温温淡淡地道:“放松。” 他于是放松下来,愣愣地向后躺在了沙发靠背上。 梁枝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捏得人很舒服。 纤细的手指在他肩周游弋,偶尔擦过颈侧,若有若无的肌肤相触,勾得他心头泛痒。 没过多久,秦瞿便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僵硬放松了许多。 梁枝稍微松开手,他眼底还保留着恋恋不舍的情绪,照着指示活动了几下肩膀。 疼痛感变得极为轻微,他活动时几乎感觉不到。 下一秒,耳边响起梁枝的询问声:“好了吗?” 秦瞿的动作猛地一顿。 随后,他慢慢地躺回原本的姿势,低声道:“……还有些僵,想再揉揉。” 梁枝将他的反应观察得一清二楚,失笑:“行。” 她怎么看不出这人的心思。 可在经历了昨天那件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至少,这样的情况下,有他在的话,真的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 又按了一会儿,梁枝觉得有点手酸。 秦瞿感觉到她动作有些放缓,便明白过来。 他默了默,有些不舍地轻声道:“好很多了。” 梁枝于是收手,看着他站起来,半开玩笑:“终于舍得回去了?” 秦瞿挺直脊背,须臾之后,摇了下头。 他抬起手,揉了揉手腕,用一种十分小心的语气提议:“我觉得……我可以再帮你按一下。” “……” 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死皮赖脸了。 梁枝心里吐槽一阵,淡声拒绝:“不用了。” “……好吧。” 秦瞿眼底盈了点失落,面上却不显,起身时,转而又望向她问:“晚饭需要我来帮你做吗?” 梁枝这次没干脆利落地拒绝,而是想了想,撑着沙发靠背,沉下肩膀:“……也行。” 几缕发丝垂下,晃晃荡荡地垂落直锁骨处,隐匿入衣领。 她抬起双手,把长发向后拨。 睡裙的领口开得有些大,本就因刚才俯身的动作向下滑了些,她这样一抬手,领口又朝中间落了落,隐约透露点点春光。 大约是习惯了一个人在家中时这样随意的穿着,梁枝自己并未发现这个细节。 “……” 秦瞿收回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背过身去。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在看见自己喜欢的女人这副模样时,都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更何况,那是他日思夜想,唯一想要拥有的女人。 光是平时的一些细小接触,就足以让他压抑得近乎疯掉。 梁枝双手撑回沙发上,见他站着没动,问道:“怎么了?又站着不动。” 女人声音有些软,尾音因为疑惑而微勾着上扬,恰逢此时落在心间,轻易便激荡起了一层电流,将心头的最后一丝防线击溃。 ——想碰她。 一念忽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秦瞿原本欲离的步子折返回来,弯下腰,撑在沙发靠背的边缘,身体稍微往梁枝身前倾。 这样的做法使得两人距离拉得极近,几乎额头相抵。 男人本就生得优越,一双桃花眼带着略微勾引的感觉看着她,爱欲盈满,铺天盖地汹涌,仿佛下一秒就能吻上来。 梁枝微愣,一时间竟然忘了推开他:“你干什么?” 那么突然。 他眼眸微微流转,撑在沙发靠背上的手不着痕迹地朝两边挪了挪,带有几分得寸进尺的意思,覆上了她的手背。 一只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另一只手顺着她手臂上升,暗地里朝她腰际靠近。 腰窝被那只手隔着衣服布料轻轻按了一下。 他沙哑着嗓子,低声哄道:“抱一会儿。” 梁枝大脑的反应在男人凑过来的那一刻便有些迟缓,这会儿敏感处忽受刺激,双腿一软,清醒了几分。 好像,自己心底一些久违的欲念,被隐秘地勾起来。 空窗了太久,光是这一点熟悉的刺激,就能让她有所反应。 更要命的是,她并不排斥,甚至……有些想要更多。 “……” 猝不及防之下,梁枝呼吸一滞,便又感觉到男人的指腹在她手腕皮肤上摩挲了下。 她咬着牙,小声警告:“秦瞿,你再这样,晚上就别来了。” 秦瞿这才安分下来,松手与她拉开距离,感觉到她并没有过分抗拒,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桃花眼中的光亮愈发璀璨。 他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随后帮她整好衣领,闷笑:“抱歉,没忍住。” “……” 厚脸皮。 梁枝脸色微红,绕过沙发,轻轻踢了他一脚,“赶紧走。” 这一脚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秦瞿眼底笑意更甚:“所以,还是晚饭见?” 梁枝别过头,不想理他。 这个男人,真的越来越敢在她面前放肆了。 关门声响起,她跌坐回沙发上,平复了一下心情。 摸索到手边叠得方方正正的厚被子,她身体向那侧歪倒,将仍泛着红晕的脸颊埋了进去。 今天壁炉的温度,是不是比前些天要高了些…… 第43章 . 燎原 “抱着我。” 接下来连着的好几天, 秦瞿都借着各式各样的理由,过来找梁枝一起吃饭。 又总用保护她的安全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她这里过夜。 从沙发变成了稍微舒服一点的地铺。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多了那么一层微妙的平衡。 外头的雪又接连下了好几天, 终于有了减小的趋势。 是件好事。 雪一小, 山路清雪的工作便如火如荼开始进行。 很快便清出了一条下山的道。 送菜人打电话来, 说明天就可以把菜送过来。 梁枝于是颇为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转眼便看见秦瞿给她发消息。 【我待会儿要下山一趟,要一起吗?】 梁枝正裹着毯子在壁炉前边烤火,置身在暖烘烘的环境里根本不想动。 她抬头望了眼窗外,一阵风裹着丁点雪片卷到窗户上,仿佛下一秒就能直直地扑面而来。 裹紧了毯子, 她回:【不了。】 秦瞿大约是猜到了她不想去,很快又问:【需要我帮你买点什么回来吗?】 梁枝想了想:【有几个快递,你帮我拿一下吧,去驿站说我手机尾号就行。】 【好。】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聊天模式。 明明一开始上山的时候打的是独居的主意,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有个人参与她的日常生活。 梁枝把手机扣在一边儿, 没再继续想下去,打了个哈欠, 趿拉着拖鞋往房间里走。 这才中午吃了饭还没过多久,居然又困了。 她进到房间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便睡了过去。 - 中午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闭着眼迷迷糊糊的,也算不上睡着。 总感觉心里有一块闷闷的憋着,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这样的预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于是过去把房间门落了锁。 这把锁是之前秦瞿给她安上的,自从那件事后,他给家里每扇门都安了把新锁。 落锁后,梁枝不安的心情总算定了定,回床上躺着,这次终于睡了过去。 再睁眼,她是被外面的踹门声吵醒的。 她还没从刚睡醒的状态中脱出,便意识到了不对。 外面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梁枝顾不得穿鞋,赤着脚走到房间门前,贴着门听外头的动静。 “砰——” 就在下一秒,她似乎听见了门被踹一把踹开的声音。 “妈的,这新锁还撬不动了!” 外头那人说话根本没有避讳,嗓音张扬得很,像是故意要让梁枝听见。 认出外面那道声线,梁枝脸色微白,蓦地便忆起了那个夜晚的骇人状况。 居然又是那个王平富。 而且看这样子,他恐怕是为了蓄意报复。 心头警报声轰然炸响,梁枝狠狠抿了下唇,手抵在胸口,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 没事的……冷静下来…… 她尝试给秦瞿发消息。 【他回来了。】 【那个王平富,好像是专门来报复的。】 发完这两条,梁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秦瞿的回复。 她一急,又发过去:【秦瞿,你快回来,我害怕。】 …… 那边仍没有回复。 外头的脚步声又重又响,王平富大摇大摆地向着里面走,很快便停到了梁枝的房门前。 门被推了一下,没推开,锁头碰撞的声音一响,王平富便骂起了脏话。 “操!连房间都给上锁了?” 隔着一道有些薄的门板,梁枝又从床底捡起了那根木棍,然后把房间里的桌子拖着,努力往门边推。 桌子很重,上面的各种瓶瓶罐罐小杂物都没被清开,梁枝费力地拖着走,桌腿在地板上摩擦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外头的王平富听见了动静,顿时发了狂。 他使劲往门板上踹了一脚,朝里面狠声叫嚣:“我知道你在里面!好不容易等到你落单,你给我等着!老子马上把你门给踹翻!” “砰!” 又是一声撞门声。 梁枝心都在颤,动作也随之一抖一抖的。 桌上的瓶瓶罐罐偶有落到地上,每次一响,便又能引起她浑身一惊。 可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只想快一点用桌子堵住门。 “给老子开门!” “砰!” 感觉到梁枝那边的堵门声,王平富踹门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和撞门声不断交织,梁枝双腿发软,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恐惧压垮。 桌子终于抵在了门板上,每次王平富一踹,都会带动上面的东西跟着稀里哗啦响。 梁枝脱力般蜷缩在墙角,手里抱着棍子,脑中一片空白,手上还不断给秦瞿发着消息。 可那边仍没人回应。 梁枝的心一点点沉到谷底。 是没看到吗…… 薄薄的门板仿佛经不起几次碰撞,随着王平富的每一次撞击发出哀鸣,好像随时会倒塌。 王平富大概是踹累了,开始尝试用别的东西砸门,叮里哐啷不断在门上响动,然后落在地上。 甚至偶尔会把刀片伸进来,嘴里不断叫嚣威胁,一声比一声刺耳。 疯子…… 梁枝的神经高度紧绷,早已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手上甚至连打字都打不稳。 “啪嗒”一声,她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手机坠地的那一瞬间,她听见外面撞门的声音也停了半秒。 梁枝摸索着去捡手机。 捡起手机的那一刻,她隐约能听见外面的王平富低声咒骂—— “操!怎么烧起来了!” 接着便又是一阵渐行渐远的急促脚步声。 许久。 “……?” 撞击声没有接着响起,梁枝眼睫颤抖了两下,有些疑惑地望着门的方向。 ——王平富,他好像就这么,跑了? 双腿恢复了知觉,她扶着墙站起来后,过去钻到桌子底下,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 没再听到脚步声和踹门声,反而是听见了些微小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当鼻尖隐约闻见焦糊的味道,梁枝一颗心再一次高高悬起来。 她把桌子拉开一点,尽量用最小的动静打开了门。 门刚开一道缝,便有浓烟扑入。 梁枝猝不及防被结结实实呛了下,挥开源源不断的浓烟,把门缝开大了些。 当看清外面景象时,她瞳孔骤缩—— 壁炉外,烧着的木头散落得遍地都是,甚至在离她这道门不过一步之遥处,都还燃着一根。 显然,王平富刚才砸门的时候,用了这些木头。 而不远处,沙发正熊熊燃烧。 由于用的是易燃的材料,火势蔓延得极快,从刚才王平富离开到现在,已经烧成一片,开始波及旁边的木质家具,不断冒出的浓烟直接盈满了整个狭小的屋中,梁枝不过看了两眼,便已被呛了好几口,眼里满是泪水。 火光凝聚成的热意直挺挺地扑过来,梁枝在感觉到脸颊传来的热意后,第一反应便是——快跑! 她试图走出房间,可是浓烟使得她根本无法跨过那道门,不过往前跑了两步,便迷失了方向,周围好像四处都是被燃着的家具,她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才能出去。 憋着的一口气泄了一半,梁枝没注意,又呛进了一口烟气,接连咳得满脸是泪。 无奈之下,只好后退一步回到房间,紧紧关住了门,又去将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保持通风。 她也想从窗户翻出去,可是窗上有几条防盗的铁栏杆,根本容不下她出去。 火势蔓延得极快,梁枝蹲在门边,能听见外面不时有东西倒塌的声响。 噼里啪啦。 ……怎么办。 梁枝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满脑子只剩这三个字。 都说生死之间能激发出人最深的潜力,可她现在什么也想不到。 她拿出手机,发现秦瞿还是没有回复她。 “……” 心头那根弦又绷紧了三分,她狠狠咬了下唇,直接拨通了秦瞿的电话。 和微信的消息不同,提示音只响了一下,便被接通。 那头似乎有风声。 “……枝枝。”秦瞿声线沉着,“我都看到了。” 带着安抚意味的嗓音入耳,几乎是瞬间,梁枝攥紧手机,恐惧急切交加之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土崩瓦解。 她近乎带着哭腔地颤声:“秦瞿……你快回来,我害怕。” 她真的好怕。 秦瞿沉默了一会儿,听着她咬着唇低声呜咽。 那边一阵莫名的响动后,梁枝忽然听他道:“开门。”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闪过脑海。 梁枝不管不顾地站起,虚软着手把门打开。 口鼻忽然被一块湿润的布料捂住,帮她遮挡了灼热的烟气。 梁枝错愕抬眼,便闯入一双熟悉的黑眸中。 秦瞿抬手,直接揽过她纤细的腰肢。 女人瑟缩了一下,狼狈且脆弱地跌进他怀中。 “走。”秦瞿拿被水浸湿的外套披在了梁枝身上,帮她掩去周围灼热的感觉,声线坚定。 话音未落,他低头又瞥见了她赤着的双脚,皱了下眉,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 “抱着我。” 梁枝一只手用湿布块沿着口鼻,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环住了他的脖颈。 第44章 . 余烬燎原 “然后,交颈厮磨,旖旎痴缠…… 秦瞿再没说话, 抱着梁枝一路穿越层层浓烟,直到逃离木屋后,才停下脚步。 他抱着梁枝没撒手,狠狠喘了两声。 梁枝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带任何防护措施。 男人脸上已经被烟雾熏脏, 额头汗珠细碎, 慢慢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干。 同她一样, 满身狼狈, 甚至衣服上还被烧出了两个破洞。 冰天雪地的,梁枝扔掉捂住口鼻的布料,感官终于慢慢回笼,结结实实被冻到打了一个寒颤。 心脏仍在狂跳不止,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继续燃烧的屋内, 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冷吗?”秦瞿笑了声,问。 “嗯。”梁枝点点头,吸了下鼻子。 身上只穿了条睡裙,外面还披着件湿透的外套,双脚光着暴露在这样的温度中,怎么可能不觉得冷。 秦瞿于是抱着她, 准备带她回房车里。 一直被人用这个姿势抱着,梁枝晃晃腿, 有点儿不适应:“要不然,你放我下来?” “想都别想。”秦瞿回答得言简意赅,“脚不想要了?” “……” 确实, 要她现在赤着脚在雪里走一段,恐怕得被冻坏。 感觉到怀里女人安分了,秦瞿抱着她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偏过头咳嗽两声后, 跟她慢悠悠解释道:“回来路上看到你给我发消息,怕耽搁时间,直接借了别人的摩托回来,就没看手机,也没空回你。” 他低低地笑笑,“还好赶上了。” 梁枝往周围一看,果然看见了不远处停着一辆摩托,“嗯”了声后,小声道:“……谢谢。” 正准备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瞥见一个握着长棍的男人,正朝着这处不断逼近。 她瞳孔骤然紧缩。 秦瞿全副身心都落在梁枝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逼近,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同梁枝笑道:“前两天跟江城那边的局长说了下情况,今天正好他们过来,估计也快到了——” “秦瞿!” 梁枝倏地扬起语调,提醒他:“后面有……” 话音未落,视线里一根长棍直直地照着秦瞿的后脑勺狠狠拍下。 “砰”的一声响起,梁枝嗓子里卡着的“小心”还未说出,便见秦瞿脸色蓦地变得极为难看。 他力气一松,把她放下。 梁枝双脚沾地,刹那间,刺骨的凉意从脚底蔓延向上。 秦瞿阖了阖眼,身体摇晃了两下。 旋即一只手护着她后脑勺,另一只手挡在她的后颈处,身体沉沉地照着她压过去。 两人狠狠跌入松软的雪地里。 突遇变故,梁枝张了张嘴,几近失声:“秦瞿……” 一滴鲜血从男人后脑勺蜿蜒向下,滴在了她的脸上。 一旁的王平富见状,怔愣了下,傻眼地喃喃:“我没想杀人啊……我没想……” 他只是看到两个人逃出来,报复心理作祟,想要补上一棍子泄愤而已…… 头一回碰上这样的情况,他登时清醒过来,扔了棍子便飞快转身跑走。 空旷的环境重归一片死寂。 背后是冰凉的雪,冻得梁枝几近僵硬。 但她仿佛没有感觉到冷,即便被男人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她试探着出声:“秦瞿?” 安安静静的,没人应答。 梁枝又唤了声,抬手去摸秦瞿的后脑勺。 当摸到了一手的粘稠鲜血,她骤然清醒。 ——他受伤了。 伤得很重。 挣扎着从男人怀里脱出,梁枝拍了拍身上的雪。 骨头已经被冻得稍微动一下便是“咔咔”的僵硬响声,梁枝狠狠咬了下舌尖,逼迫自己回过神来,转而进到房车里,去找有没有处理伤口的东西。 只找到了一包遗落在角落的绷带。 梁枝拿了便迅速跑出去,跪坐在秦瞿身边,把绷带一圈圈缠绕在他头上,试图止血。 远远的有汽车的声音响起。 一辆警车停在了这附近。 里面的人下来时,刚好目睹了眼前这一幕—— 女人衣着单薄,纤细的身板仿佛能被风一吹就倒,却执着地跪在男人身边,手上、脸上、身上尽是鲜血,手心里的绷带一圈又一圈地按在男人的后脑勺处,也不断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所染红。 她仿佛没有感知,仍机械地重复着这一动作。 所有人皆是一愣。 队长和秦瞿相熟,见此状况,很快冷静下来,沉着声联系江城的医院—— “嗯,对,开到玉山脚下,赵教授还在江城吗?麻烦联系一下他。” 打完电话,周围人也很快上前,将秦瞿抬进了警车中。 队长见梁枝还呆坐在雪里,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梁枝这才又从放空的状态回过神来。 膝盖发疼,她有些站不稳,低声对人说了句“谢谢”后,尝试了一下自己往警车那边走。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双脚早已麻木得毫无感官。 经过停在那儿的摩托车的时候,梁枝突然看见车篮上还放着一束花。 她愣了下,然后拿起来,继续走回警车。 警车呼啸着一路开下山。 下山路上,梁枝一直紧紧攥着手里那束花。 一张卡片从花束的隐匿中随着颠簸跳出来。 梁枝眼神微闪,将卡片打开。 里面是秦瞿的字迹,潇洒有力,下笔极重,能看出认真写过的痕迹—— “看了你那天看的视频,觉得还是这束最适合摆在家里,也最适合你。” “亲手做的,舍不得用这束花来表白,就用它来请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以前是我混蛋,我罪不可赦,可是,我还是想要请求你,给混蛋一个机会。” “可是这个混蛋真的,好爱你。” 倏忽间。 梁枝将卡片合上,眼睛眨了眨,仿佛终于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直直落下泪来。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严重的事件,在清醒之后,愧疚几乎占据了整颗心脏。 如果不是她,秦瞿也不会被拖累,伤得那么重。 前面副驾驶坐着的队长不时回头,看着梁枝哭得那么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默默递给她几张纸。 警车从山上开下去,便正好碰上过来接应的救护车。 梁枝眼见着秦瞿双眼紧闭着被抬进救护车,也跟着坐了上去。 胡乱中塞在衣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震了下。 梁枝接通后,任夏夏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枝枝,你现在在哪儿?” 她声音轻快,听背景音似乎是在车上。 梁枝嗓子有点哑,低声回答:“……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想来你那边看看,可以……什么你去医院了?” 轻快的语调戛然而止,一听到“医院”两个字,任夏夏便提高了声调,“你去医院做什么?!你生病了?!” 梁枝深吸一口气。 “……不是我,”她轻声说,“是秦瞿。” “……” - 江城一院。 手术室外,任夏夏提着一袋子衣服步履匆匆赶来。 见到梁枝,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把袋子里的衣服扔给她:“赶紧换上,怎么穿得那么少。” 梁枝在手术室外等了三个小时,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她木然地接过衣服,把外套囫囵套在了身上。 任夏夏看出梁枝很难过,坐到她身边帮她整了整衣服,安慰道,“别这么担心了,操刀的是赵教授,不会有问题的。” 良久,梁枝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任夏夏又陪着梁枝说了几句话,故意略过了关于秦瞿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的问题。 梁枝听她说一句,便轻点一下头,手里捏着一枚戒指。 这是秦瞿的那枚,在送进手术室前,有人从他衣服里找到,交给她的。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还随身带着。 任夏夏还有自己的事,只聊了一会儿,便抱歉地起身离开。 梁枝最后点了下头,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任夏夏冲她挥挥手,“等他手术成功了,你好好回去休息一下,别这幅不修边幅的样子。” 梁枝扯出任夏夏给她带过来的湿巾,抹了把脸:“嗯,好。” 任夏夏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反是梁枝冲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 “……但愿吧。” 任夏夏叹口气,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 过了几分钟,梁枝手机又响了两下。 任夏夏给她发了条消息过来—— 【我刚才看到那个付羽然上楼了,估计是来找你的,你注意着点。】 梁枝正准备回一个“好”字,电量耗尽,手机自动关机。 “……”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梁枝阖了阖眼,靠在背后冰凉的墙上。 电梯提示着这一层。 门开,有一道气势汹汹的脚步声朝她靠近。 梁枝不用睁眼也知道是付羽然。 待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身边时,她抬眸,便见一个巴掌铺天盖地朝她袭来。 梁枝偏过头避过,巴掌扇了个空。 付羽然跺了下脚尖锐地冲她责备:“你还敢躲?要不是你,我哥能成现在这样?” “你不知道现在公司知道这个消息以后,都乱成了什么样,还不都是因为你!要是他不去找你,哪儿可能会变成这副模样?!” 说着,她的神情越发激愤,作势便又要扇过去一个巴掌。 梁枝掀了掀眸,轻松握住了对方迎面而来的手腕。 她蓦地笑了笑,目光如利刃一般,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付羽然刺穿—— “付羽然,你在害怕什么?” 付羽然眼神闪躲了一下,梗着脖子大声说:“我哥的公司关我什么事——” “是啊,这不就说出来了吗?” 梁枝轻轻打断,而后一字一句道:“你是在害怕,你哥出了事以后,你不再有那些特权了吧?” 被戳中最深处的小心思,付羽然微哽,企图解释,“才不是,我是真的关心我哥……反倒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凭什么还那么嚣张!” “出去。” 梁枝这两个字落得极冷,付羽然被震慑了下,随后不可置信地问,“你让我出去?” “医院里不允许喧哗。”梁枝头也不抬,“如果你来只是为了兴师问罪,那也大可不必。秦瞿出事还没有通知过别人,公司的规模成熟,暂时离了他也能正常运转,你担心这些不如担多担心下你哥的状况。” “你要是真的关心你哥,不如等他转出ICU,过来帮忙照顾一下?” “……” 付羽然心一虚,声音又跟着变高:“好啊梁枝!你这就是不想承担责任照顾我哥是不是——” 还没轮到她嚷嚷完,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下。 “姑娘,麻烦你声音小一点,可以吗?” 护士真诚的眼神望向她,有些为难,“我们这里……” 连续吃瘪,付羽然已经没了耐心,狠狠瞪了护士一眼,“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这儿待了行不行!” 说完,她便转身,带着几分仓皇地离去。 梁枝望着她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旁边护士见状,给她倒了杯水。 梁枝接过,又说了声:“谢谢。” 已经不知道是自己今天多少次说谢谢。 - 好在,手术很成功。 从下午五点持续到深夜十一点,这场手术一共持续了整整六个小时。 手术室的门打开时,梁枝霍然站了起来,却又因腿软,重重地跌坐回去。 太紧张了。 手术结束后,秦瞿便被送往ICU病房,待到三天后,各项生命指标都稳定下来后,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三天实在让梁枝不好受。 就算后来转到普通病房,秦瞿仍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安慰。 医生告诉她,如今秦瞿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了大碍,现在只需要看他什么时候醒来。 梁枝坐在病床边,始终认真听着,末了轻轻点点头,道声谢。 秦瞿的手很凉,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头,上面管子滴滴答答。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手心干燥微凉。 情绪在此刻再一次涌上。 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另外一种复杂交织的感觉。 梁枝抿了下唇,手伸进衣兜里,捏住那枚戒指。 自此之后,梁枝便揽下了照顾秦瞿的任务。 病房是单人病房,旁边有张陪护床,她甚至不需要离开病房,每天就这么寸步不离地待在秦瞿身边,等待他醒过来。 然而。 三天过去,秦瞿没有醒。 一周过去,秦瞿仍未醒过来。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秦瞿昏迷一时顿时被传得沸沸扬扬,珩原的股价也因此暴跌。 瞬间,珩原被置于了整个江城商界的风口浪尖,公司里各大股东虎视眈眈,皆在观望时机。 危急之时,梁枝戴上原本的婚戒,以秦瞿未婚妻的身份,暂时揽下珩原的管理权。 甫一上任,便引议论纷纷,不赞同的声音铺天盖地传来。 梁枝仿佛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凭借多年对珩原的了解,转手便力挽狂澜。 短短几天内,“梁枝”这个名字,再次冲上了热搜。 以另一种方式。 而梁枝本人对此充耳不闻,每天只机械地在工作和看护秦瞿之间打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愧疚不足以成为她揽下这些的理由。 转眼半个月,秦瞿仍未醒来。 某个半夜,梁枝从梦中惊醒,突然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嘈杂响声。 她揉揉眼,走出去想提醒他们小声一点。 出门,却刚好看见一张病床被推出,上面蒙了白布。 家属跟在病床边,有的大哭,有的呼唤,有的默默别过脸,抹着眼泪。 梁枝沉默片刻,最终静静地关上了门。 她没有继续睡,而是坐在了秦瞿身边。 突然心慌。 双手轻颤着握紧了秦瞿的手,回想起刚才眼前的场景,梁枝深吸一口气,眼眶突然红了。 真的,好心慌。 心慌到几乎浑身都要跟着不安地颤抖。 堆积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的契机,她俯身,额头抵在了男人冰凉的掌心。 “混蛋啊。” 她语气带着颤,却落得平静到吓人。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机会吗?” “你再求我一次,说不定我就原谅你了,你不试试?” “……当然,也有可能不原谅,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这一晚,她碎碎念了好多好多,语句琐碎到甚至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琐碎到最后近乎哽咽,失声地趴倒在他的病床边。 那是好漫长的一夜。 可是秦瞿仍未醒来。 第二十天。 江城又落了雪。 王娣过来看梁枝。 彼时梁枝正好结束一个视频会议,在瞧见王娣后,放了手里的电脑,迎上去:“妈,你来了?” 王娣“嗯”了一声,打量了她好久。 最后慢吞吞挤出一句话:“……要不然,回去住几天吧。” 梁枝摇摇头,冲她温吞地笑一下,“没事的,都习惯了,等他醒了我就回去休息,很快了。” 最后的“很快了”三个字落得很轻,让王娣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连梁枝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没有人感断言秦瞿什么时候能醒来,即使是主刀的医生,也只能告诉她一个模糊的区间。 王娣心下都明了,微叹了声后,转移了话题:“吃饭了吗?” 梁枝摇摇头:“我不饿。” 话音刚落,梁枝肚子适时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她一怔,有些羞窘地看向王娣:“忙忘了……” 王娣无奈又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转身走出病房:“我去给你买。” “好——” 梁枝也不拒绝,乖乖应下。 待到王娣离开,梁枝又坐到了秦瞿身边,去端详他的脸。 即使昏迷多时,男人的面容一如既往俊朗到让人移不开眼,脸色微微的苍白反而让他多了一种病弱书生的感觉,温和且安静。 注意到秦瞿的胡茬又长了出来,梁枝从一边拿出剃须刀,细心帮他将青黑的胡茬统统刮干净。 拍拍手,梁枝又观察了一会儿秦瞿的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轻声道:“快点醒过来吧。” 随后,她坐到一边,帮他捏了捏手指,松活肌肉。 昨晚没睡好,她捏了一会儿,便觉得困意再次上涌,本想就在病床边趴一会儿,却没想,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病房里重新陷入安静。 半晌,秦瞿手指忽然动了动,随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病房。 他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可是已经忘记了梦里的内容。 但依稀能感觉到,他这一梦,好像梦了很多很多天。 身旁的仪器还在滴滴作响,秦瞿听着听着,突然一下便有了实感。 他真的醒过来了。 病房墙上有挂钟,上面显示着日期。 距离他昏迷,整整二十天。 那么久了啊…… 秦瞿恍惚一阵。 动了动手腕,他忽然触碰到了一片细腻的肌肤。 低头,女人宁静的睡颜入目,恬然且安静。 秦瞿怔了怔,迟疑着抬手摸了上去。 是真的。 梁枝睡梦中被打扰,柳眉微蹙,似是不满地含糊说:“别闹……” 秦瞿于是收了手,歪着头,细细盯着她瞧。 梁枝这二十天就没怎么睡好,闭眼时眼睫投下的阴影使得黑眼圈更加明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 秦瞿望着望着,心脏突然疼了起来。 钻心的疼,疼到他想要落泪。 红了眼眶,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低声道:“瘦了好多。” 她怎么那么傻,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舍得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明明他一点都不值得。 他哽着声音,低声喃喃:“怎么可以瘦那么多。” “……” 像是有了什么感应,趴在床边的女人身体忽然颤了颤,缓缓坐了起来。 当对上秦瞿微红的双眼时,她狠狠僵在原地。 “秦瞿……?”她试探着问。 “嗯,”秦瞿说话还有点鼻音,笑着看向她,“我醒了。” 梁枝还以为自己刚醒来迷糊着,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含混着声音问:“真醒了?” 说着,她站起身,凑上来,想去仔细辨认秦瞿的脸。 凑得极近,一双眼含着水光,在他面前扑闪扑闪。 淡淡的发香萦绕鼻尖,秦瞿手掌狠狠攥紧,又松开。 “真醒了?”梁枝不确定地问,很快又变得紧张兮兮的,“没什么不舒服吧?身体别处没出什么问题吧?” 温软微哑的声线挠在心底,秦瞿终于一个没忍住,抬起了胳膊,扣住面前女人的后脑勺,便重重吻了下去。 这一吻来得猝不及防,梁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欲望的旋涡中。 唇齿交缠,气息中泛着淡淡的药味,微苦,却又透着无比的暧昧缠绵。 秦瞿吻得又重又急,宛如狂风骤雨。 梁枝无法招架,呜咽一声,被迫承受。 许久后,她试探着抬手,缓缓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仿佛受到了鼓励,秦瞿身子微滞后,吻得更深了几分。 窗外阳光照进来,将两人影子不断拉长,投射在墙壁上。 情动之下,秦瞿任由欲望控制自己,抬手从梁枝衣摆之下钻入。 梁枝只微愣一下,旋即乖顺地软了身子,任由他胡来。 只一瞬,箭在弦上。 恰逢此时,病房的门被打开。 王娣提着饭盒往里张望:“吃……” 屋内弥漫的情.欲气息猛地一滞,梁枝被这一道声音扯回理智,挺直身板与秦瞿分开。 她回头,刚好对上王娣尴尬的目光。 尴尬对尴尬,持续好一会儿。 王娣闭了嘴,小声说:“我先出去,待会儿再来。” 说完,病房门被“砰”地一声,再次关上。 梁枝脸色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秦瞿轻咳一声。 梁枝回头瞪他一眼,又过去帮他把手背上的针头重新固定好。 室内的氛围重归宁静。 …… 刚才的战况太激烈,梁枝的唇还是肿的。 坐在他身边,按了呼叫铃,安安静静地等着医生过来。 秦瞿在情迷意乱的情绪过去后,很快清醒过来。 他脸色变了变,不敢面对梁枝。 他差点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至于做出那样出格的举动。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梁枝对她是怎样的态度。 心情跌入谷底,秦瞿望着梁枝平静的反应,手足无措到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生气了吧。 终于在几次三番后,他低着眸子,开口道歉:“抱歉……是我刚才情绪激动,冒犯了。” 他顿了顿,小心地扯过梁枝的袖口,说,“我知道我逾越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你别抛下我。” 梁枝没说话,甚至低头在看手机。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几位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梁枝手腕挣扎一下,从秦瞿手里脱开,起身给医生让位。 秦瞿盯着梁枝离他远去的身影,心情顿时跌入了低谷。 梁枝没管他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心无旁骛刷手机。 …… 医生给秦瞿做了一个大致的检查,确定没有别的问题后,转告给梁枝听。 梁枝点点头,送走医生。 关好病房门,梁枝又坐回了床边。 秦瞿再一次捏住梁枝的袖子,不愿意放开。 “枝枝……”他慌了神,“不要丢下我……” 梁枝垂着眸放下手机,神色仍没有透露什么准确的信息。 就像是钝刀割着肉,秦瞿心里又疼又煎熬。 他别无办法,只能哀声一遍遍低唤:“枝枝……” …… 忽然,梁枝抬头,对他绽出一个淡淡的笑。 “没想过要丢下你。”她轻松地笑道,“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我推不开你?” 秦瞿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梁枝话里的意思。 细细咀嚼一阵后,骤然被巨大的狂喜所包裹。 他抖着声音,不确定地问梁枝:“……真的?你同意了?” 梁枝轻轻点了下头。 这么多天在医院里待着,见多了各种人情冷暖,她似乎也看开了些什么。 她几乎确定了自己对秦瞿的感情,并且不再觉得承认自己还对他有感情是件多么羞耻的事。 毕竟人生那么短那么短,意外又那么多那么多,谁又能保证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她可以选择在感情被消磨干净的时候果断地抽身离去,也可以在意识到复燃的端倪时大胆承认。 反正,如今她与秦瞿是站在平等的高度上,若这段关系让她感到不舒服,她大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思及此,她又补充道,“不过,一切还得看你将来的表现。” 秦瞿忙不迭点头,又感觉到后脑一阵晕眩,轻“嘶”一声后,低着头突然陷入思考。 过了会儿,他踌躇着再度不确定地开口:“……你真的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了?不是因为这件事,也不是出于什么愧疚或者怜悯,而是真的……有点喜欢我?” 想了下,他认真地清了清嗓子,又补充:“这绝对不是我的苦肉计,但我也绝不想凭借这样不算光彩的方式同你重新在一起。” 梁枝听着他的絮语,只是挑眉笑了笑,而后俯身,毫不忸怩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偏头微笑:“你认为呢?” 秦瞿再一次呆愣。 许久后,他眼眶红着红着,竟然沁出了两滴泪。 他抬头,捂眼:“……太高兴了。” 急急慌慌擦干眼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得寸进尺:“……不然再亲一个?让我再多点真实感。” 梁枝睨他一眼,他便乖乖闭了嘴。 跟个听话的小孩儿一样。 梁枝满意地弯弯唇,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把屏幕对着他。 “在此之前,不如先给我解释一下,你这初恋是怎么回事?” “初恋?”秦瞿皱眉,“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手机界面上是应晗最近新发布的一首单曲。 影视的路走不通,她改走音乐,却因上次的大面积脱粉事件,捧场的人寥寥无几。 就算新歌以“初恋”为噱头,也没能激起什么水花。 但这首歌的名字,一下便让梁枝忆起了过往的细节。 “那我就更奇怪了,”梁枝淡淡收回手机,“当年你和应晗出双入对,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别的不说,就应晗出国那次,你喝了酒,在天台抱着我哭应晗走了,这还能说真没喜欢过?” 这才是她所关注的点,如果秦瞿坦然地告诉她,他确实喜欢过应晗,那她便可以直接把这件事放过,毕竟感情这种事,她目前秉持的是不谈过去,只说未来的心态。 但为什么秦瞿还会一再强调,自己不喜欢应晗? 听了梁枝的话,秦瞿低着头,思考了几秒,便苦笑着解释:“大学时和应晗的接触,都是因为当年和她的父母有一些商业往来,他们让我帮应晗做些事,我也就顺手帮了,闹得沸沸扬扬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那么忙,你跟我总待在一块,不可能不知道。” 他停了停,接着回想:“至于抱着你哭那件事……大概那天刚好碰上我外婆去世,她是家里唯一关心我的长辈,所以那会儿心态一时有点失控……我真不知道应晗那天出国。” 叹口气,他又继续:“外婆不喜欢张扬,所以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她的事,没想到引起了这样的误会。” …… 听完秦瞿的解释,梁枝心头豁然开朗。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整理了一番思绪后,她背过身,摇了摇头,一阵失笑。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些事,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大概真的是因为当时的自卑吧,甚至连光明正大问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陈年的迷雾被拨开,梁枝心情开阔了许多,正准备出去找王娣,袖口再一次被秦瞿拉住。 男人一双桃花眼又恢复了神采,满心期待地望着她:“不亲一个了?” “……” 梁枝低声轻叱:“幼稚。” 嘴上虽这么说,仍俯身,在秦瞿脸颊上亲了一下。 唇瓣即将触碰的刹那,秦瞿转了下头,原本该落在脸上的吻于是自然而然落到了他的唇上。 紧接着,他抬手,悄悄捏了捏梁枝的脖颈。 感受到男人唇齿的贴近,梁枝触电般回退,脸颊红了红。 仿佛偷到糖的小孩,秦瞿唇角上扬,满是得逞的笑意。 - 秦瞿醒了后,又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待到确认再没有任何问题后,顺利出院。 出院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梁枝,去了一趟外婆的墓前。 秦瞿牵着梁枝的手,恭恭敬敬对着墓碑鞠了三个躬,介绍道:“外婆,这个就是以前大学时候跟你提过的,经常跟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她叫梁枝。” 说着,他兀自笑起来,“您当时跟我说,我俩会在一块儿,我还不信。” 单膝跪地,他重新摆了摆放在墓前的花,低声喃喃:“下回来看您,我争取带个您的小外孙一起来。” 笑了声,他补充:“亲生的。” 梁枝悄悄站在他身后,踢了他一脚。 没个正经。 证都还没重新领回来,算是“试用期”呢,就净说些这样的话。 秦瞿回头看她一眼,绮丽的桃花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 离开公墓,两人先是去街上吃了顿饭,这才启程回家。 回的是曾经那套别墅。 到家时,夜色已深。 再次回到几年前住的别墅,梁枝颇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真的几乎没有变过,所有的摆设都还是梁枝记忆里的模样。 不用秦瞿介绍,她便脚步轻移,径自四处转悠了起来。 一层一层地重新观望了一边家里的布局,梁枝抬步上楼,到了顶层的天台。 别墅楼层不高,站上去刚好与院子里的树齐平,梁枝随手摘了两片树叶,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秦瞿也跟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两罐啤酒。 梁枝怔了怔,突然有种自己回到了过去的感觉。 也是这样的夜色、天台、啤酒,她和他。 靠着天台边缘,梁枝放眼向外望去。 看不到太多东西,只能看见远处的建筑物鳞次栉比,灯光闪烁,除此之外,就是这片别墅区的绿化,和零星亮起的别的院子的灯光。 秦瞿开了一罐啤酒,递给她,自己也开了一罐。 冬天喝冷饮,梁枝有点受不住,抿了两口便将罐子放在一边。 秦瞿站在她身侧,与她有一搭没一搭随便聊着,不知不觉便解决完了一罐啤酒。 聊到中途,梁枝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找出之前那枚戒指,递给秦瞿:“忘记还你了,这个是你的……我的好像掉在玉山了。” 秦瞿接过戒指,对着月色随便端详两眼,忽然笑起来,手伸出天台外面,直接将其丢了出去。 梁枝见状,一惊:“你干什么?” 将空罐放在一旁,秦瞿随意望了望天空,走到梁枝身后,弯着腰把下巴埋在她颈窝,轻轻蹭了蹭。 “过去的就不算数了。”他慢慢地说,转而把女人揽进自己怀里,帮她挡着天台的风,“这些东西也是,我们重新开始,以后就都得重新准备。” 梁枝被男人温暖的气息包裹,周身也染了淡淡的酒气,听他继续喃喃:“戒指、婚纱、婚礼、结婚照、蜜月……都得重新规划,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有些突兀地中断。 就在梁枝正疑惑时,秦瞿忽然低叹一声,薄唇贴着她耳朵,压低的声线带了不易察觉的艰涩。 “……枝枝,怎么办,越说越发现,我真的好爱你。” “可是越爱你,我又越觉得难受,我越来越不能原谅曾经的那个自己。” …… 梁枝手指勾住了他的掌心,反身轻巧地吻住了他。 秦瞿错愕间,她勾住他劲瘦的腰身,踮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不需要你这样对我忏悔。” “……” “以后,用行动向我证明。” 向她证明,她再一次的选择相信,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而不是重蹈覆辙,再经历一次失望后,惨淡退场。 月光下,女人一双眼眸潋滟夺目,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心生绮念。 她眼尾弯弯,静等着眼前人的回应, 秦瞿捧起她的脸颊,怔愣许久,最终忍不住低头,克制地在她漂亮的眼睫上吻了吻。 他声音微微发颤,缓慢而又郑重道—— “好。” - 月色是情感最好的催化剂。 总有人在经历了追逐、挣扎、迷惘、分离与重逢、懊悔与折磨后,仍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从余烬中重燃爱火。 然后,交颈厮磨,旖旎痴缠,至死方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