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只爱你》作者:枫露茶 文案 感谢那一缕阳光,把你映入我眼帘。 火树银花的繁华,不及你灿烂的笑脸。 玫瑰,美艳,终不破你许诺的誓言。 我知道你会爱我如初,哪怕我老去容颜散尽金钱。 夕阳下你的剪影,那一刻如此美丽。 水晶球里的幻象,预言我与你的结局。 殷红,血滴,浸染初雪过后的大地。 我知道你会保我无事,每当我时运不济身陷沼泥。 你玩文字游戏, 只为偷偷说我爱你。 浩瀚星河之下, 我只想在你怀里偎依。 说声爱你并不容易, 余生只敢倍加珍惜。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余生只盼不弃不离。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婚恋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声,艾倩妮 ┃ 配角:萧楚晗,于凯,吴钦,苏丽,艾少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任世间纷纷扰扰,我只守爱你初心 第1章 初秋,暖阳,洒满一地金光。清风,和煦,吹得人心荡漾。 2007年秋季开学的第一天,新升高三的三个男孩儿早早地就去了三楼的教室,守在那散发着历史气息的木质玻璃窗旁向外张望,肚子里却不知装着什么坏水。 “照那个,声哥。”一个胖胖的男孩指了指正从教室前面那条石子路上走过来的扎着马尾的女生。 “好嘞。”一个帅气的男生应道,脸上露着一个坏笑。他的手里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碎镜片,逆着太阳将刺眼的光芒反射到那个女生脸上,光束闪过她的眼睛,她立刻望向光源的方向。可哪还看得见什么人影,那三个捉弄人的小鬼早就躲到窗台边的课桌下,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过了许久,帅男孩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见到那女生已经离开,遂做了个警报解除的手势。 三个男孩又围拢到窗边,寻找着下一个捉弄的目标。 “那个,戴眼镜的那个。”一个头围略大于常人的男孩指了指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孩。 帅男孩定睛一看,皱眉斥道:“大头啊大头,什么欣赏水平,不照,太丑!” 大头撇了撇嘴,继续搜寻目标。 “那个,声哥,那个,长得不错。”胖胖的男孩指着一位长发美女有些激动地说。 帅男孩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敲了敲胖男孩的头,斥道:“胖子,你是不是又近视了,那是谁你不认识吗,叫你们找一年级的小朋友,你叫我照隔壁班的大姐大,你又想打架了是不是?” 胖子眯起眼仔细一看。我的妈呀,果然是隔壁班混混一般的大姐大,江湖人称“雪姐”。 “她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头发,现在改扮演清纯少女啦?”大头有些惊愕,“她不是上学期打架把头磕破了,要缝针理了光头吗,头发怎么会长这么快?” “那你去问问你雪姐哪里来的头发,清不清纯?”帅男孩不屑地瞥了胖子一眼。只见胖子打了一个哆嗦,嘴里直说:“不敢,不敢。” 继续搜寻目标。 一个中发及肩,身量窈窕,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走入帅男孩的视野。他的视线随她而动,久久凝视。其他两人也发现了这个女孩,几乎同时说出了那句“这个好,照这个!” 他们示意帅男孩照她,可他却纹丝不动,像是被勾去了魂似的,死死地盯着她。大头见他久久没有反应,那个女孩又快要走过楼下,索性从帅男孩手中夺过镜片,调整好角度,阳光从她的眼前划过。 她本能地用手挡住了阳光,望向光射出的方向。就在那一刻,她纤细的指缝间呈现出粉红色的荧光。光束消失,她放下手,阳光铺满她瓜子状的脸庞,白皙的皮肤微微闪烁着光芒。她看见一个帅气的男孩坐在三楼的窗边望她,一动也不动。 “坏了,声哥怎么没躲起来?”早已躲在桌下的胖子看见帅男孩依然坐在窗边,不由地感觉露馅儿。 大头扯了扯他的衣角,这时他才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不知所措,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见那女生低下了头,然后朝前方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石子路和教学楼的边界。 “走了吗,声哥?”桌子下的两人问道。 “走了走了!”帅男孩有些不耐烦。 两人从桌下钻出,站了起来。胖子喃喃道:“这下肯定露馅儿了,还好是一年级的小妹妹,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这时候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教室,气氛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算了算了,不好玩,散了散了。”大头招呼大家都散了,可是帅男孩却一人始终坐在窗边,凝视着那个女孩刚刚伫立过的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大头使劲儿地拍着帅男孩的肩膀。 被吓了一跳的男孩不耐烦地说:“干嘛,肩膀都要被你拍脱臼了!” “是她,是她,来找你麻烦啦!”大头慌忙地用眼神指着教室门口,男孩顺眼望去,只见刚刚令他定神的女孩款款走进了教室。 他似乎有些欣喜,无意识间嘴角有一丝上扬。他倒是希望她来找他,无论是扇他一巴掌还是骂他几句,他都乐意。但是,他没能如愿以偿。女孩在前排的空座上放下书包,坐了下来,头也不回。 没过一会儿,班主任走进教室,他与那女孩目光在一瞬间交汇,然后分开。班主任站上讲台。 一小段礼节性的仪式过后,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那圆得有些夸张的镜框,说:“同学们,我就不跟你们绕弯子了,咱们开门见山。从现在开始,在座的各位就正式跨进了高三的门槛。这一年,你们全部的心思都要用来备战高考,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情都要统统放下。老师希望你们,把身上的枪擦亮上膛,把手中的剑磨利磨光,在十个月后的高考战场上,能蟾宫折桂,提名金榜,群雄之中,笑傲苍穹!” 班主任在台上一顿慷慨激昂的演讲,下面却似乎并不买账。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嗡嗡一片。 “他是不是刚看完武侠片过来的?”一个学生笑着对同桌嘟囔。 “而且还是现代兵王去了古代江湖的穿越剧。”同桌用书挡着脸轻声回应。瞬间两人笑得乐不可支。 “铛铛铛!”班主任使劲儿地拍打着讲台:“不要不以为然,你们要是高考作文里能写上这样几句,也不枉我教你们一场!”班主任厉声呵斥,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他们一个怒目。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示意那个女孩站到讲台上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女孩站到讲台右侧,腼腆而优雅。 “你做一下自我介绍吧。”班主任对她说。 她侧过头轻轻地点头回应,然后转向同学,说:“我叫艾倩妮,艾青的艾,倩女幽魂的倩,女字旁的妮,很高兴能与大家共同度过高三的时光。”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浅笑,那笑容就像新彊哈密瓜,甜而清爽。她的自我介绍不多,除了介绍自己的名字,也就是一句礼貌用语,不咸不淡,却透着低调与矜持。 男孩想从她的自我介绍中得到关于她的更多信息,比如生日、爱好,最好还有家庭住址,可他最终没能如愿以偿。但是不管怎样,他仔细地将她的名字记在了草稿本上,他不知道什么艾青,只当她说的是爱情,后面两个字他听懂了,所以草稿本上留下的是“爱倩妮”三个大字。 “大美女啊!”胖子带头开始起哄,也许是有捉弄之意,也许是由衷的赞美。但是无论出于何意,这还没蔓延开来的起哄声立马就被班主任所镇压。“胡周,你给我老实点!”班主任厉声训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是啊,每次有人叫他的大名,都会引得众人大笑。其实他的名字意思很简单,爸爸姓胡,妈妈姓周,可偏偏凑到一起就变成了谐音“胡诌”。 其实同学们更喜欢叫他的外号“胖子”,他倒不在意,还说“神仙都羡胖子好,心宽体胖无烦恼”。他自然是没有什么烦恼,父母虽没什么文化,但早年赶上好时机,下海赚了不少钱,高中毕业就准备去国外上学,当然那也都是用钱砸出来的,但不管怎样,他没有高考的压力,自然“心宽体胖无烦恼”。 班主任虽也知道这名字搞笑,但也不能叫学生的外号,平时轻易不点他名,但谁要他又开始挑头胡闹,不得不叫。 男孩看着站在讲台上的艾倩妮,那一刻她也笑了,只是用手轻掩嘴唇,腼腆而优雅。 班主任再一次拍打讲台,又是一片鸦雀无声。他示意艾倩妮回位就坐,她向班主任浅浅鞠躬,然后回到了座位。 “接下来开始调整座位。”班主任边说边拿起一张纸,然后读到:“李明,A1。王井然,A2……” 从高一到高三,不知调整了多少次座位,唯有那宣读座位表的规矩始终不变,先读姓名,后读座位号,两个要素就可以确定一个坐标。 男孩认真听着,许久以后,“艾倩妮,D5……”他在写着“爱倩妮”的草稿本上继续记下,D5。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跟在后面的号码是E5。 D5和E5是同桌,他对教室的座次是再熟悉不过。他有些激动。 班主任安排座位没有规则,也没有规律,所以他姑且将那视为天意,视作某种命中注定的缘。 女孩刚来,没什么东西,念到名字的时候就提着书包坐到了D5号座位。男孩不爱读书,也没什么东西,念到E5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 女孩瞥了他一眼:“怎么是你?” 他连连点头:“是我,是我。”用胖子的话说,那是第一次见他点头的时候还连着哈腰,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本以为暴风雨即将来临,可过了许久,还是天晴。 她忙着整理自己的书桌,没有功夫搭理他。而他却像个受虐狂一样,看着她,好像在期待着她的责骂。 她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停下来说:“你不用收拾课桌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我以为你会骂我。”男孩回道。 女孩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要骂你,因为你用镜子反光照我?” 男孩习惯性地“嗯”了一声,又突然发现自己担了莫须有的罪名,连忙准备解释。 可女孩只是笑了笑:“你们这些小孩儿就是太淘气,人不坏的,我知道。” 她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承担了捉弄她的罪名,但这换来的那句“人不坏的”,自此令他刻骨铭心。 “你说我是小孩儿,你几几年的?”男孩问道。 “90年的。” “几月份的?” “5月份的。”女孩淡定。 听到这话的瞬间,男孩拍了拍桌子,有些兴奋:“嘿嘿,哥哥我可比你整整大一个季度呢,我是2月2号的生日,那你还叫我小孩儿。” 2月2日,不知怎地,女孩听到这个日期的时候有些想笑,但是父亲告诉过她,不能随意嘲笑别人,所以她忍住没笑,也没有回应,只是扭头继续收拾东西。男孩则在一旁暗自得意。多少年过后,回想起那个画面,仍然很美。 女孩收拾完毕,瞥了男孩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笑着回道:“余声。” 女孩眉毛微蹙,疑惑地问道:“劫后余生?” 男孩起初不明白女孩的意思,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女孩是误读了他的名字。他连忙笑着解释道:“不是出生的生,是声音的声。本来是要叫余音的,取自‘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但是妈妈说像个女孩的名字,所以就取了近义的余声。” “哦,原来是声音的声,我还以为你出生的时候也遇到了什么劫难呢。”倩妮的笑容有些生硬,像硬挤出来一般。余声没有留意,只是终于又见她笑了,他很开心,许久没有过的开心。 有一种感觉,叫做初见时的心动。过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 第2章 第二天上学,余声习惯性地早到,他在家里待着没有意思,还不如去学校里热闹。 当他兴高采烈地走进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倩妮竟然比他还早。她在读英语,见余声来了,礼貌地说了句“Morning”。余声英语不好,但也用那夹杂着中文口音的英语回道:“古德,摸您!” 倩妮又笑了,这次没有掩嘴,但也是优雅的笑不露齿。 余声坐定,却发现双人课桌的中间贴了一条印着卡通图案的胶带,正好把课桌平均分成两段。 “这是什么?”余声指着胶带问倩妮。 “三八线,你知道三八线吗?”倩妮反问道。 好歹也是高三的学生了,就算历史课上不怎么好学,但至少对三八线还是略知一二的。余声点了点头。倩妮浅笑不语,但却好像在说:“那不就得了。” “你还是在怪我。”余声说。 “没有的事,这只是我的一个习惯而已,从小学到高中我都这样,不针对你。我喜欢有自己独立的空间,不想被打扰。你看,这条线的左边归你,右边归我,我们各管各的,互不侵犯,多好。”倩妮笑答。余声却有些不乐意,放下书包,拿出数学练习册,趴在桌上做题。倩妮又开始朗读英语,他们相安无事。 随意越过线是要被惩罚的,虽不会被抓去坐牢或者枪毙,但是总会让人有些不舒服。 余声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哪会谨小慎微地去留心自己的身体有没有越线。在这样的态度之下,余声越线成为了常事,一会儿头过去了,一会儿胳膊又过去了,过会儿又是脚过去了。一条胶带线划出了一个立体空间,领空、领土还有自定义的“领地”,专指桌面以下的部分。 一开始对于余声越过线的胳膊和腿倩妮都是用眼神提醒,余声也算自觉地退了回去。后来,倩妮发现他绝大多数越线都是不自觉的行为,而且他经常看不到自己提醒的眼神,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就会“咳咳”两声,假装清清嗓子,实则提醒余声。再后来,余声对于她的“清嗓”也变得无动于衷,胳膊长时间越线。倩妮实在找不到什么更恰当的方法来提醒他,于是便用笔头戳戳他越界的肢体,次数多了余声也很不耐烦。 更有甚者,一次大课间的时候,倩妮在做英语题,余声用胳膊支着头看着窗外,胳膊又越界了。倩妮又拿笔戳他,可一时没注意竟然用的是笔尖的那头,霎时间只听见余声大叫了一声“哎哟”。他回过头,发现胳膊上那薄薄的衬衣已被戳穿个小洞。倩妮见失手了,吓了一跳,忙问有没有事,叫他把袖子拉上来看看有没有出血。他没有照办,只是说了句“哎呀,真是烦死啦”,然后就起身出了教室。 大课间结束,上课铃响起。这节是英语课,老师都已走进了教室,可仍不见余声的踪影。 这节课倩妮上得心神不宁,倒不是担心余声受伤,也不是介意他没来上课,只是她想为刚才的鲁莽行为向余声道歉,她应该是温和的,不应是鲁莽的,她这样告诉自己。但令倩妮感到奇怪的是,对于余声的这种公然翘课,老师似乎也熟视无睹。 英语课结束后的那个课间,余声回到了教室,满头大汗,脸上豆大的汗珠晶莹剔透。他在座位上坐下,在课桌里一顿乱翻,他想找卫生纸擦擦脸上的汗,可怎么也找不到。 “你是要找纸巾吗?给你。”倩妮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递给余声。其实倩妮递过纸巾的时候也越到了余声的一边,可是他根本不在意。 余声看了看,说:“不用,这么好的纸用不着。”说完,他便掀起上身穿的打底衫,擦了一把脸。就在那一刻,他那轮廓清晰的腹肌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倩妮的眼前。 倩妮低头,不去注视那父亲告诫过的禁地。见他把衣服放下,倩妮才抬起头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打球去了。”余声说着拿起课桌上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刚才英语课你都没上。” “不爱上那课,叽里咕噜的都是些什么鸟语,听也听不懂,好好的中国人学什么外国话!”余声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倩妮见余声这样,也不好追问或者劝导,索性不语。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正事还没办,她转向余声,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失手了,我不是故意想弄伤你的,现在没事了吧?” “什么伤?”余声有些疑惑。倩妮指了指他的胳膊,他这才反应过来,笑了一声回道:“嗨,这算什么伤啊,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事儿啦,没事儿,没事儿……啊,男子汉掉皮掉肉都不怕,哪还怕这点儿小事儿?”余声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密密的汗珠不断从毛孔里渗出,在倩妮的眼里,那是一个多么阳光的少年。 倩妮没有过多留意他的话,只是觉得已经为刚才的过错道了歉,而且也得到当事人的原谅,事情已经了结,便不再多说,转过头准备下节课的课本资料。 下节课,数学。 新划设的“三八线”令余声感到非常不自在,从一开始的不注意,到后来的刻意控制,他不知被用各种方式提醒了多少回,他克制,他忍耐,谁要那个人曾在光束之间勾去了他的魂。 余声是从小就没有受到过约束的人,如今的克制也完全出于对心上之人的忍耐。但是每个人的忍耐都有极限,何况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 终于,他忍不住了。有一次,余声不经意间将手越过了“三八线”,倩妮用手指了指,善意的提醒。没成想余声非但不收回去,还故意把手向倩妮一侧伸去,越界的部分越来越多。倩妮见此状,明白了原来他是故意的。她放下手中的事情,一本正经地告诉余声:“手收回去!” “如果不呢?”余声有些吊儿郎当。 “你确定?”倩妮表情严肃。 “确定!”余声回应坚决。 说完,倩妮便从笔盒里拿出圆规,准备用尖的那头朝余声的手上刺去。余声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姑奶奶耶,你要下狠手啊!”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谁要你耍无赖的!”倩妮语气坚定。 “这怎么是耍无赖呢,”余声一脸无辜的表情,“我说你何必划这么条破线?” “我说过这是我的习惯。”倩妮转头避开余声。 “你有什么习惯不好,非得喜欢给自己划这么一个封闭的空间把自己关在里面,你不与别人接触,也不让别人接触你,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做了个牢笼吗,这又何必呢?”余声一时间如一个长者一样苦口婆心。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倩妮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怎么能不管呢,好歹咱们也是同桌,来来来,我来帮你撕掉。”余声继续自顾自地讲着,还企图撕掉那条胶带。倩妮见状抢先一步按住了胶条的一端,瞪了余声一眼,阻止他将它撕掉。 余声忽然把声音压低,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会有点自闭吧?没事,我来帮你,合群是我的强项。” 许久,倩妮没有回应。余声眯眼细看,她的眼里仿佛闪着晶莹的泪花。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错话,连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赶紧赔上不是:“都怪我,都怪我,整天胡说八道,这嘴就是欠抽,你怎么可能自闭呢,我才自闭,我才自闭。” 余声拼命的安慰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倩妮的眼泪都已经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滴落到了桌面,她拿出手帕纸擦了擦,想尽力掩饰自己的哭泣。她做到了,除了余声,没有其它同学注意到她的异样。 余声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担心极了,又茫然不知所措。他不敢继续安慰,因为他越是安慰她越是流泪,可什么也不做,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毕竟这事还是因他而起。 过了好一会儿,倩妮自己控制住了情绪,她面向余声,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见倩妮终于止住了眼泪,余声感觉就像见着一个动脉破裂的病人终于止住了流血一样,有些激动但又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再次撕裂了伤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他点了点头,说:“好好好。”然后又十分滑稽地指了指“三八线”,说:“留着,留着。” 倩妮被他逗笑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天都不敢再惹她。 五点半下课,同学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向食堂奔去。那群成日里复习刷题的高三学生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他们口中晚饭过后的“放风期”。下午五点半到晚上七点是学生们吃饭休息的时间,吃完饭后可以自己安排活动——操场上散步、回宿舍洗衣服、看看课外书……只要不出校门,什么都可以。 就在余声准备起身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头一行人过来约他去打球。余声说要去吃饭,大头劝他别吃了,说是刚吃完饭没法打球,还说他们都一个星期没打了,叫他要讲兄弟义气,不能见色忘友。余声只是笑笑,说跟那没关系,他只是想去吃饭。大头一行就是不依,余声也不好拂了哥们儿面子,只好答应,于是几个大男孩儿就兴致冲冲地向操场跑去。 其实,并非像大头他们所想的那样,余声并不是想去跟倩妮一起吃饭,因为倩妮的三餐并不在学校食堂吃。 按规定学生三餐都是要在学校食堂吃的,但是有些家长觉得高三的孩子学习太辛苦,害怕学校的伙食不够营养,于是向学校提议三餐可以从家里送到学校来吃。学校则主要为学生学习考虑,只要是有利于学生更好学习的事情,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安排家里送饭的学生在门卫室里就餐。 倩妮知道有这事之后就让家里的保姆每天也给她送饭,到底是家里做的饭菜可口。 那天倩妮吃完晚饭,保姆给她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个苹果和一小块蛋糕,说是怕她晚上学习会饿。倩妮告别了保姆,慢慢从门卫室信步走回教室。路上经过操场边上,她看见余声在打篮球。她远远地驻足,仔细地欣赏。在夕阳的映衬之下,余声的身影如剪影一般在球场上流转,灵活矫健。接球,运球,三步上篮,球进了,余声一套流利的上篮动作在倩妮的眼里如同一幕行云流水的表演,令人欢呼雀跃,令人酣畅淋漓。 她没有去球场边围观,只是远远地看着,见他们准备散场,她便匆忙提着小袋夜餐朝教室走去。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就爱远远地看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欣赏他最真实的样子。 晚上夜自习,余声一直在做数学题,倩妮早已做完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开始做自己买的练习题。就在一室静谧的时候,倩妮突然听见一阵“咕咕”声。 她与余声对视一眼,余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嘴里还不耐烦地低声骂着:“都怪那个死大头,非拉着我去打球,晚饭都没吃。” 倩妮微微一笑,拿出那包夜餐给他,他不敢越线,不好接。她从桌面上把袋子推过“三八线”,他从自己的一侧接过,谁都没有越界。 他打开袋子一看,一个苹果加一盒蛋糕。他拿出那盒蛋糕,笑着看了倩妮一眼,说:“确实有点饿,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这个蛋糕抗饿。这个苹果留给你吧,女生多吃苹果好。”说完他又将还剩下一个苹果的袋子原路推回到另外一侧。倩妮点点头,收起了那个袋子。 晚自习结束,余声笑眯眯地对倩妮说:“咱俩一块儿走吧,反正咱俩顺路。” “不了,我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走。”倩妮委婉地拒绝。 第3章 深秋的清晨,天有些微凉。有些树木的叶子已经开始凋落。记得有本书里写过,秋天来了,最可怜的不是树叶,而是树枝,因为树叶可以成双脱落,然后一起坠入爱河,而树枝却不行,一片一片的树叶纷纷离它而去,最后只剩自己孤单面对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 人类是群居动物,合群是他们的本能。然而倩妮在这方面似乎先天能力不足,她不喜欢旁人的打扰,自然也不麻烦旁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独来独往。她清晨独自从家里步行到学校,晚上也独自从学校回家。余声不止一次地说过晚上一个人走不安全,他们俩回家的方向一致,他可以每天送她回家,然而每次都被她拒绝。她说这里治安很好,没有不安全。其实,每次路过家与学校之间必经的那条逼仄的小巷,她都会有一丝害怕,到了那里就会加速冲过去。可是即便这样,她仍不习惯与别人同路,不喜欢他们问东问西,也不知道该与他们说些什么,而一路无话也着实有些尴尬。 她与余声已经做了一个月的同桌,但是她并不太主动找余声说话,除了对他越线行为的提醒,那次递给他吃的,以及一些日常礼貌性的寒暄,此外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余声倒是喜欢找她说话,刚开始的时候甚至像个话唠,但见倩妮总是爱搭不理,总也无趣,便渐渐地话也少了。 倩妮不常与他交流并不是因为讨厌他,否则她也不会时常趁他不注意偷偷瞥他几眼。她对于余声的冷淡更像是因为心里有某种解不开的结,束缚了她与人亲近的能力。 那天早晨,倩妮走进校门,余声便跟了进来。 “艾倩妮,早啊!” “早。” 自从和倩妮做了同桌,可能是近朱者赤,余声也变得礼貌了起来。但是两人也就这一句问候,然后无语。 他俩并肩而行,走到教室外的走廊。只见高三(1)班门外站着个学生,虽站得有些吊儿郎当,但仍然明显看得出是被老师罚站。 余声眼睛亮,一眼便看出了那人就是“雪姐”。那天她又变成了短发,想必开学那天头上顶的是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假发。她可是在学生界里出了名的女混混,从小学混到高中,架打得多了,赢得次数多了,自然也就有了一定的“江湖”地位。学生中混迹于“江湖”的,无论大小也都尊称她一声“雪姐”。 由于他们所在的2班教室比1班更靠里,他们要想进教室,势必要经过雪姐面前。余声提醒倩妮,不要四处张望,直着往前走。可不明缘由的倩妮根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余声路过雪姐面前的时候,眼睛望向反方向的侧前方,他的视线完美地避开了雪姐那一侧的空间,甚至连不明就里的倩妮用那好奇的眼神打量了雪姐一番,他都没有看见。 进了教室,早读时间。 倩妮依旧拿出英语课本,低声朗读。余声也依旧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做数学题。倩妮其实已经观察了他许久,每天早读时间都只做数学题。她也非常纳闷,他为什么要用这宝贵的晨读时间来做数学题,而不是读语文或者英语。她早就想问其原因,可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次也是一样。 晚饭后的“放风期”,倩妮捧着一本简装的小说认真阅读,从书页的新旧程度可以看出她应该读了许多遍。 “看什么书呢?”余声侧头问她。 倩妮把书页微合,封面展现在他眼前。 “了不起的盖茨比。”余声一字一字读完书名,然后好奇地问道:“讲的比尔·盖茨?” 倩妮瞥了他一眼,笑道:“这俩都不是同一个人。” “见笑见笑,都怪我平时不爱看书。”余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这本书讲得什么故事啊?”他紧跟着问道。 倩妮思索了片刻,然后向他娓娓道来:“讲的是一对名叫盖茨比和黛西的年轻男女在最美的年纪相遇,两人真心相爱,却没能走到一起,由于种种原因黛西不得已嫁给了另外一个富家子弟,可是那个男人并没能使黛西感到快乐,更糟的是他还处处沾花惹草,风流成性。几年后,盖茨比从海外回国,后来又挣了很多钱,他不惜花重金举办派对,只为了希望黛西有一天能慕名而来参加派对,两人能再续前缘……” “那盖茨比后来见到黛西了吗?”余声似乎对这个故事有些兴趣。 “见到了,黛西也没有忘了盖茨比。” “那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余声接着问。 倩妮摇了摇头:“没有,黛西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盖茨比为了她死了,可她最后连盖茨比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和那个花心但有钱的丈夫去了国外度假。”说完,倩妮还忍不住一声叹息。 “嗨,小说而已,不要当真。”余声见她有些失落,刻意岔开话题,“我看这书有些旧了,你看了很多遍吧?” 倩妮轻轻点头:“嗯,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外国名著,我喜欢菲茨杰拉德的这种极浪漫主义。” 余声努着嘴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知道菲茨杰拉德又是谁,但是管他是谁呢,只要倩妮没那么失落便好。 “只是翻译的版本终究没有英文原版的那种意境,我真想看看英文原版的。”倩妮轻声说道。 “你还能看懂英文原版啊,真是厉害,估计我一个字都看不懂。”余声笑着说道。 “我也只是想尝试着看看,”倩妮一向的谦虚,接着又有些失落,“只是国内好像没有英文原版的,书店和网上我都没有找到。” 余声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然后问倩妮:“国内买不到,那国外能买到吗?” 倩妮看着他,点了点头:“英语国家应该都能买到,毕竟是名著。” 余声笑了笑:“那好办,胖子他爸经常出国的,美国和欧洲都常去……” “常去国外又怎样?”倩妮打断了他的话,一阵激动之后又迅速变得失落。 “等他下次去国外的时候就可以帮你买这本书的英文版啊,我给胖子说一下,请他爸帮个忙。” “算了,别麻烦别人了。”倩妮摇了摇头。 余声笑着说:“你这么喜欢这本小说,我看你还这么喜欢英语,我肯定帮你实现这个愿望。我跟胖子什么关系,他会帮忙的,这个你放心。” “先不管这个了,我看你是既不喜欢语文,也不喜欢英语,唯独喜欢数学,对吧,早读的时间都用来做数学题。”倩妮终于顺势问出了那句话。 “是的,除了数学,其他的科目我都不喜欢。”余声的脸色迅速变得有些严肃。 倩妮很想问为什么,但见到余声脸色变了,她又有些犹豫。倒是余声心直口快,主动问倩妮:“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倩妮点头。 余声给她讲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他自小贪玩,不爱学习,经常不交作业,这样自然少不了来自老师的批评,有时是来自言语上的辱骂,“差生”“蠢货”“无用”都是用在他身上的高频词汇。刚开始他还很难受,但后来慢慢长大,经历得多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随便老师骂天骂地,他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老师被他逼急了,不光是骂他两句,还拿教鞭打他的手心。可能确实是因为余声把他气坏了,再加上老师憋在心里的闷气一下子释放出来,收都收不住。那次,余声的手被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可是即便这样,余声也没有哭过。 回到家,余奶奶见到宝贝孙子手被打成那样,心疼坏了,问明原因,勃然大怒。余奶奶一人气冲冲地去了学校,大闹校长办公室,还扬言要把他们都告到教育局去。那时上头都明令禁止体罚学生,当事老师和校长都吓坏了,害怕闹上去自己公职不保或者被处分。校长连忙给老太太赔不是,还当面严肃批评了那个老师,那个老师也连给老太太鞠躬道歉。好一顿安抚之后,余奶奶才算罢休,但威胁说她要带孙子去照相馆拍照留证据,以后谁要敢再找她孙子麻烦,她就把证据交到上头去。 后来那个老师被调到下面乡镇的学校去了,学校也没有再找过余声麻烦,所有的老师对余声都仿佛视而不见,听之任之。上课开小差可以,不交家庭作业可以,随意翘课去院子里玩可以,考试交白卷也可以,总之只要你不惹事,平平安安完成义务教育小学阶段,其它什么事情都可随你。 就这样,余声可以放心大胆地撒开了玩,还一度招得胖子、大头他们几个伙伴羡慕嫉妒。可是,没有人关心过他的内心是否孤独。表面上看,他是获得了别的小朋友所没有的自由,可实际上他是被老师们所排斥、所孤立。要不是他心思比较大条,又有大头、胖子两个从小熟混的伙伴,恐怕他是真的要自闭。 这种境遇的改变是从四年级开始的。那时,班里换了数学老师,一个当时三十来岁的年轻女教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了解余声之前的事情,总之,她并不排斥余声。在一次课堂练习时,她在黑板上写了一道奥数题。 烧水沏茶时,洗烧水壶要用1分钟,烧开水要用10分钟,洗茶壶要用2分钟,洗茶杯要用2分钟,拿茶叶要用1分钟,请问要想泡上茶,最少要多长时间? 这次老师叫了三个同学上讲台做题,把答案写在黑板上。其中就有余声,另外两个一看就是家里的公子哥。余声本来不想去做题的,但是老师的笑容让他觉得很美,仿佛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影像在他眼前浮现。 于是他上了讲台,本来有的学生都准备看他笑话了,没成想过了一会儿他在黑板上写下“11”。 另外两个学生抓耳挠腮硬是想不出来。老师问余声为什么是“11”,他回答道,他每天早上都给奶奶泡茶,奶奶要他先洗烧水壶,再烧水,烧水的同时去洗茶壶茶杯,再去放好茶叶,水开了就可以倒进茶壶泡茶了,奶奶说这样最省时间,不耽误他上学。那么洗茶壶加烧开水的时间就是11分钟。 老师又问另外两个学生为什么算不出,他们说每天早上都是妈妈把他们喝的水倒好了放在桌上,他们自己从来没有泡过茶。顿时哄堂大笑。这笑声既是嘲笑两个公子哥的愚蠢,也是对余声最大的鼓励。 那位老师夸余声聪明,又冲他笑了,他很开心。从那次以后,别的课可以不听,作业可以不做,但是数学不行,倒不是数学老师要求他什么,而是他觉得不能对不起数学老师。就这样,他在数学道路上的征程就这样启航了。 听了余声的故事,倩妮仿佛对他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他并不是一个天生厌学的孩子,在他内心深处他也渴望被要求上进,被人们认可,被善良对待。 在他的描述中,倩妮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被打是奶奶去学校闹事,而且家里似乎也是奶奶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于是她趁着这个气氛继续问到:“怎么听你提了好多回你奶奶,都没提你爸妈,你被老师打了,他们没去要个说法?” 余声只是一阵苦笑,说:“我哪有什么爸妈,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们就都离开我了。” 余声的父亲在他六岁那年死了,后来他妈妈把他交给了他奶奶,自己改嫁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说到父母,他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他们离开他的时候他还很小。但是他记得很深的是他爸脾气不好,还爱喝酒,每次喝完酒就爱发脾气,还经常打他妈,他害怕极了,经常跟妈妈抱头痛哭,也极其厌恶酗酒之人。 后来听老人们讲,他妈长得很漂亮,还有一定文化,要不是当初从农村出来,在城里没有根基,看中了他爸是本地人,还是国企的正式工,否则也绝对不可能嫁给他爸的。他爸除了爱喝酒,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去江里游泳。有一次正好两个爱好碰了头,他爸大中午喝了一顿酒后就去江里游泳,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余声记得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没有感到悲伤,而最强烈的一种感觉是解脱,从此以后妈妈不用再挨打,他和妈妈可以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两个月后,妈妈说她要走了,不能带着他,要把他交给奶奶,由奶奶养大。他哭了,嚎啕大哭,非常伤心。可是哭改变不了一切,以前不能阻止他爸打他妈,现在也一样不能阻止妈妈离开他。所以后来他就不哭了,被老师打成那样都不哭,哭是没有意义的。 说完自己的身世,余声还笑了笑,倒是倩妮已经不知不觉地哭成了泪人。他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的故事真有那么悲伤,还是勾起了她的其它联想。但是那一刻他顾不着想太多,止住她的眼泪才是首要的事情。他想找纸巾可又偏找不着,知道倩妮书包里有,但又不敢越线过去拿,焦急与矛盾在他身上组合就变成了滑稽。 倩妮终于笑了,被他逗笑了。他们相视而笑。 倩妮问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影像是你妈妈吧?” 余声点头:“很像。” 倩妮又问:“那你怪你妈妈吗?她当年把你抛弃。” 余声抿嘴一笑,说:“不怪,而且她也没有抛弃我。当初她离开这个家完全是不想再有任何能让她联想起我爸的东西在她面前出现,包括我。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换做别的女人也会这样。她后来给奶奶寄钱,说是要供我生活,供我读书,可是都被奶奶拒绝了。” 倩妮微微点头,然后沉默不语,那表情看不出是感伤还是惆怅。 之后,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评论,过多的安慰,但是对余声来说有人关心他的身世,对倩妮来说他可以将心里的秘密告诉自己,就这样两颗心就有足够的理由靠得更近。 那些故事让他们仿佛置身于梦境,那么余声提出送倩妮回家的申请就让一切回到了现实。 晚自习结束。 “我送你回家吧,一个人走真不安全。” “不用,我要一个人走。” 当晚无事。 第4章 周六的清晨,天刚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在边缘的地方勾勒出一条微红的晨光。慵懒的太阳都不愿在周末的时候早起,但是那群可怜的高三学生不得不在已有深深凉意的清晨早起去上学。 学校规定,高三的学生每周要上六天半的学,周日到周五全天加上周六的上午。周六的下午和晚上放假,那是一周难得的放松时间。可是有一些学霸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仍然选择去教室或者在家里继续学习。但是更多的学生用这段时间来补觉,每天熬夜学习,外加从来没有睡过一个懒觉,他们都总是觉得很缺觉,那么周六的下午就是补觉的绝佳时机。当然还有一些对学习并不上心的学生就用这段时间去玩,去疯,去放飞自我。 余声就属于最后一类。大部分时间他都会与大头几个约去体育公园打球,这是他们几个发小的传统保留项目。有时候他也会去家附近的新世纪广场里的游戏厅玩游戏,那个时候劲舞团相当火,他也爱去跳舞机上跳跳,别说还有模有样。 然而,倩妮则是另外一个极端,她从小就爱学习,学习成绩自然很好,就连她爸从她小时候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家妮妮最让我放心的就是她的学习,真是让人省心。”可能他和那个年代的大部分家长一样,认为孩子的学习就是他们的一切,学习好了便也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大课间,余声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说:“终于到周六啦!” 倩妮没有理他。 伸完懒腰的他见同桌没有一点反应,就用手支着头,凑到“三八线”的边上。倩妮就像侦获到有敌人即将入侵似的,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眼神扫向“三八线”的方向。 余声知道倩妮是在检查他有没有过线,他笑嘻嘻地说:“没过,没过,放心,放心!” 倩妮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看刚才的书。 余声见她无趣,说:“今天下午难得休息,我请你去看电影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说:“不去。” 余声继续道:“你天天这么认真学习,累不累得慌?” 她继续摇头,还问:“你放假不在家里呆着,你爸……”倩妮愣了一下,知道说错话,便立即改口,“奶奶不管你吗?” 余声没有听清她说的那句“你爸”,只当是个什么高级的语气词,他重点听到的是后面那句“奶奶不管你吗”。他一脸坏笑地说:“你刚才叫奶奶是什么意思?” 倩妮根本没有意识到余声所指的那层深意,她只是一脸疑惑地说:“什么‘什么意思’,我就是说你奶奶就放任你随意去外面玩儿?” 余声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嗨,这有什么好管的,打小她就不管我出去玩。”过了一会儿又问:“你爸管你管这么紧啊,好不容易休息半天都不能出去玩啊?” 倩妮似乎又陷入了惆怅,摇了摇头,然后低头不语。余声不懂她摇头的意思,是“并没有管她管得紧”还是“不准她出去玩”,他再详问解释,可倩妮就是不理他。 “得了,又说错话了!”余声说完转过头不再打扰倩妮。 接下来两节课,数学,他俩都认真复习,相安无事。 随着最后一节课下课铃的敲响,教室里一片沸腾,有的学生立马收拾东西走出教室,有的围成一团聊着,貌似还在探讨下午的计划。倩妮仔细收拾好书包,起身准备离开。余声叫住了她:“给我一次机会吧,送你回家,万一路上有危险呢,我可以保护你。”他说着的同时,曲了曲手臂展示了一下他的二头肌。 倩妮笑了笑:“你这傻瓜,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我还是习惯一个人走。”说完便快步离开了教室。 “好吧。”余声再一次失望地撇了撇嘴,见倩妮走出了教室,便也两手空空地起身离开。 校园里往外走的学生很多,三三两两的边走边聊,脸上都露着喜悦的笑容。学校建在一座小山坡上,倩妮独自顺着综合楼前通往校门的宽阔台阶优雅地缓步走下。刚出校门的时候,学生还挺多,可过了一个路口大家就四散开来。 倩妮独自向东拐进一条小路,路不宽,勉强够一辆车通行。小路的左侧是一座居民楼,楼下只有一个小店开门,门口有位老奶奶推着一辆婴儿车,车里有个不满一岁的小婴儿。路的右侧就是他们学校的操场,用高栅栏隔开。再往前走,小路的左侧是一个简易的公共足球场,由于缺乏管理,场边的杂草已经长得很高,隐约能看见有人在场内踢球。右侧是学校下面的那座小山坡。再往前走是一个分岔路口,水泥路向南拐弯,北边是山,无路,而西边直着向前是一条窄窄的旧石板路。那条石板路就是倩妮回家的必经之路。 石板路的左侧是一座老旧的公房,以前发生过小偷入室盗窃案件,单位就在房子四周修起了围墙,后面的这堵围墙尤其高,足足三米有余。石板路右侧还是学校下的山坡,只是之前特大暴雨的时候山体松动,为预防山体滑坡的隐患,政府在山体表面修建了防护墙,防护墙的最下端是一道建在石板路边缘的石头墙,没有左侧的砖墙高,大概两米左右。于是,就在这两堵墙的夹持之下,中间的那条长长的石板路就变成了一条狭长而逼仄的小巷。 倩妮每次路过那条小巷,心里总是充满不安,她并没有担心过余声口里的不安全因素,就像她总说的那样,这里治安很好,没有不安全。她的不安多来自于那些例如蛇虫鼠蚁的小动物,或是传说故事里的妖魔鬼怪。有一次,天还没有太冷的时候,石头墙上挂着一条二十厘米长的小蛇,吓得她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了小巷,大小腿都疼了好几天。 如今已入深秋,那些可怕的小动物们都躲藏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也不会出现什么牛鬼蛇神。倩妮并没有什么担心,她顺着小巷往前走,快走到小巷的中部,只见三个女孩子站在那里聊天,其中一个一头短发,男孩子似的。 倩妮没有多想,继续向前走。快走到她们面前的时候,短发女孩冲她说了句“慢着”。倩妮看了看她,那不是别人,就是昨天见到的站在1班门口的那个女生。倩妮有些害怕,她没听那人的话继续往前走,短发女孩随即叫了另外两个马仔似的小妹按住了倩妮的双肩。 “这年头都有人敢不听雪姐的话了!”短发女孩低着头阴阳怪气地自言自语。 倩妮现在知道了,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女生叫做雪姐。“你想干什么?”倩妮慌张地问。 雪姐没有正面回答倩妮,只是坏笑着对按着倩妮肩膀的两个小妹说:“瞧她这双大眼睛可真漂亮啊,怪不得喜欢眨巴眨巴打量人呢!” 这时倩妮想起了昨天路过她面前的时候曾好奇地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必那人相当介意,今天是专门过来找麻烦的。 倩妮头一回遇到这种半路遭人拦截的事情,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场误会。 可是根本不等她多想,雪姐便开始发号施令:“把她衣服脱了,今儿个让雪姐我也来打量打量!” 说毕,那两个小妹就开始扒倩妮的上衣,倩妮拼命地挣扎,可终是无用,不出一会儿一只袖子就被扯了下来,内衬的白色线衫都露在了外面。倩妮急得眼泪直流。 突然,一个身影从右侧石头墙上跃下,他的出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倩妮第一个认出了那人就是余声,她大喊一声:“余声救我!” 随即,刚刚还在扒她衣服的两个小妹手也不动了,倩妮趁机穿上了已被扯掉一半的外套。当她回过神来看那两个小妹的时候,只见她们仿佛是被余声勾去了魂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抓着她的手已经松开,但还保持着刚才扒扯她衣服时的状态。这也不难理解,那个年纪的女孩情窦初开又心地单纯,一个又高又帅、篮球还打得好的男孩就足以让她们倾心,至于其它的就并没有那么重要了。这两个姑娘如此,倩妮又何尝不是,只是受过不同教育的人对待感情所做出的反应不同而已。 倩妮赶紧右跨一步躲到余声背后,余声个子高,虽然那时还比较削瘦,但是也足以遮挡住身量同样苗条的倩妮。她躲在他的背后,虽然仍是惊魂未定,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慢慢产生,渐渐地她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雪姐斜眼瞟了余声一眼,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当是哪位大侠,原来是声哥,久仰久仰!”雪姐喜欢看各种武侠小说,总想象着学生界的混混圈就是武侠小说里面的江湖,而自己就是其中某位拥有盖世武功的女性英雄,就连说起话来她也爱用武侠人物的语气。 余声投其所好,也用那种江湖语气回答:“不敢不敢,雪姐在上,小弟诚惶诚恐!”说完还不忘做出一个抱拳的动作。 雪姐见余声如此尊敬,自然不胜欣喜,哈哈大笑几声,而那两个小妹早就忘了倩妮在哪,满心荡漾地看着余声傻笑。 “声哥谦虚啦,从那次恶战之后谁还敢叫声哥小弟,只是声哥自打上了高中貌似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啦?” 余声只是笑笑,微微点头。 “那今天声哥突然飞跃而下,莫不是要重出江湖?只是不知是为了英雄救美还是别有所图?”雪姐摇头晃脑地问道。 “只是看这小姑娘可怜,不免心生怜悯。敢问她哪里失礼得罪了雪姐?”余声反问。 “这姑娘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说该不该惩罚一下?”雪姐说完一脸森然地瞟了余声一眼。 余声不明就里,倩妮躲在背后轻声讲明了缘由。余声又看了看雪姐,摆出一个笑脸:“小姑娘从江夏来的,不知道雪姐在我们这儿地位尊崇,这才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得罪了,但雪姐大人有大量,又何必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呢!” “你倒是说得轻巧,三言两语就想把我打发了不成。”雪姐一脸不屑,然后有些生气地说,“她竟然敢打量我一番,我今天得把她扒光了也好好打量打量,看看她这狗眼还敢不敢乱看!” 这时,倩妮忍不了这般羞辱,准备从余声身后出来与她理论。余声见状用手拦住了她,侧过头轻声对她说:“别冲动,我保你无事!”听了这话,倩妮看了看余声的脸,是一种严肃而坚定的表情,这是她第一次见余声这样,也罢,她又退回到余声身后,她相信他,他说保她无事,她必定无事。 余声慢慢走到雪姐身侧,凑近她的耳畔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雪姐又打量了他俩一番,思索了片刻,笑了笑,说:“噢……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天走在她旁边的那个人就是你啊,也罢也罢,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声哥面子啊!”说完她又看了看露出身来的倩妮,坏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运气好,妹子!” 倩妮不语,余声赔了个笑脸,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准备带着倩妮离开,没成想雪姐叫住了余声:“这事也不能没个结果就结束了,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我很没面子。叫她过来给我鞠个躬,不掉皮不掉肉的,她没什么损失,我也不失面子。” 说完他俩都看了倩妮一眼,倩妮哪是肯向她屈服之人,自然不会上前鞠躬。余声见状笑着对雪姐说:“她是死脑筋,雪姐莫怪。雪姐说得对,怎能让你因这事失了面子,要不这样,不是我厚颜,我给雪姐鞠上一躬,想必传出去总要比雪姐说的那样更有面子吧。” 雪姐不假思索,得意地说:“那我可是求之不得。” 余声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然后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对她鞠了一躬。倩妮想要阻止,可不知阻止了他又该如何收场,即便再是不忍也只能作罢。余声的这一鞠躬避免了一场倩妮想象不到的恶战。 雪姐志得意满,便叫上两个小妹扬长而去,边走还边说:“给大家伙都说道说道,余声今天给我鞠躬了。”她们走了很远,两个小妹还不时回头看看,隐约可以听见雪姐呵斥她俩:“快走啦,别给我丢脸!” 第5章 雪姐一行离开之后,余声见倩妮仍是惊魂未定,低头看着她的脸,安慰道:“没事啦,走吧。” 倩妮看了他一眼,点头随他去。 “我说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吧!”余声在倩妮面前摆出一副滑稽的笑脸想逗她开心一下。倩妮只是点头,像一只受惊的小猫。 “这样吧,以后我每天送你上下学,我们只一起走路,我不说话,不打扰你可以吗?”余声又露出那春日里温暖阳光般的笑容。 倩妮无法拒绝,刚刚的有惊无险让她失去了再次拒绝余声的唯一理由,何况看着那副温暖人心的笑脸,说出拒绝也需要做一番很顽强的心理抗争。 她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余声甚是开心,转身到她面前,一边倒着走路,一边低下身凑到她的脸前,如一个顽皮孩童一般反复确认:“你同意了?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倩妮终于笑了,她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余声笑得更加灿烂了,他又转身回到倩妮身侧,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像是中了大奖一般得意。 走了一会儿,倩妮问他:“那个人很厉害吗,好像连你也有点怕她?” 余声回答:“她打起架来确实很厉害,有时候像个亡命之徒。这回,虽说都是女孩,但毕竟三个人,真要打起来,以一敌三我也不一定有胜算,所以最好不要惹她……” 倩妮撇了撇嘴说:“真打起来了,到底是谁以一敌三还说不定呢?” 余声不明就里,满脸疑惑。 在倩妮的追问之下,余声给她讲了讲雪姐的故事。她本名陈雪,但是学生里没人敢直呼其名,要么见而避之,要不都尊称“雪姐”。她是89年的,确实比他俩都大,她之所以与他们同级,并不是因为学习不好留级,而是因为初二的时候与男生打架,受了重伤,休学了一年。 她从小学的时候起就像二流子一样在学校里混,那个时候她跟余声还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是陈雪横行霸道的威风早已名声在外。 后来余声上了初中,发现竟和陈雪在同一所学校,那时她上初二。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她和两个三年级的男生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打架,那是余声第一次亲眼见到她有多么生猛。她一人将那两个男生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在她准备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生趁她不注意使劲儿推了她一把,一时失去重心的她顺着台阶滚了好几米远,还好命大,没有磕着脑袋,但是腿摔折了。家里又怕她去了学校受那两个男生报复,索性以养腿为由申请休学一年。至于学习,家里人早已不报希望,她自己也是破罐子破摔。 学生里大多数的混混上了高中都要收敛许多,因为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要是严重的打架是要被开除的,而不像小学初中以批评教育为主。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继续作恶,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被扫地出门。但是还有一类人例外,就比如说陈雪。 高二那年,她与三个初三男生产生争执,最后演变为打架。想当年初二的时候她就敢单挑两个初三男生,而那时她已经高二了,同样是初三男生,以一敌三又有何惧。不知是因为她轻敌,还是那三人确实是练家子,总之陈雪没有占到便宜,脑袋都被打破了,后来理了光头去医院缝针。但是在那场打斗中她依然不肯服输,最后竟拿出亡命之徒的勇气,取出书包里的水果刀准备杀了他们几个。那三人见她手里有刀,也有些害怕,然后拔腿就逃跑了。 后来学校追究此事,陈雪的妈妈请了她的哥哥帮忙。她哥,也就是陈雪的舅舅,是市里的领导,给校长打了个电话。最后学校的事件通报里将陈雪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整件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听了余声的讲述,倩妮不禁感叹:“这么说今天的事情还算我们走运?” 余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倩妮又问:“她好像知道你的名字,还提到了什么恶战,她究竟在说什么?” 听了这话,余声不禁陷入了沉思,直到倩妮问他“你怎么啦”,他才回过神来。“或许是因为我从小也喜欢混吧,有时候也会和同学推搡几下或者小打小闹一番,次数多了可能她就有些印象了吧。”余声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倩妮见他情绪不高,也就不再追问。 余声的描述如此云淡风轻,他没有告诉倩妮他从小学到初中时常打架的事情,更没有给她讲他初三时打的那场恶架,他怕她觉得自己是个危险之人,从而疏远他,不理他,躲避他。总之,那是他的秘密。 余声失去父母之后就由奶奶一人抚养,奶奶见人就说她家声儿可怜,年纪小小就没了爹娘。奶奶对他的溺爱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界限,而溺爱之下必生顽劣。 那时他们奶孙俩住在他爸单位分的公房里,公房条件有限,一层楼共用一间厨房,各家各户都把电饭煲放在共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好几个电饭煲同时冒起的蒸气让公共厨房里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余声调皮,经常跑去把各家电饭煲的插头拔掉,等他们准备炒菜吃饭的时候才发现锅里的米都还是全生的。那些邻居自然要去找他奶奶说理,而他奶奶有时态度卑微,说:“我家声儿可怜,这么小就没了爹妈,大家多担待担待。”有时候态度又比较强硬,说:“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呀,你们当大人的不在厨房里自己守着,还怪一个才几岁的娃娃,真是!”那个时候《乌龙山剿匪记》在电视上热播,邻居们就给余声起了个里面大反派“钻山豹”的外号。也正是从小被人叫惯了坏人的名字,所以初见倩妮时她口中的那句“人不坏的”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小学的时候,余声也经常打架,但他与陈雪不同,他从不主动欺负弱小的孩子,只是遇到有人冲撞了他,他便二话不说把那人痛揍一顿,那个时候也是好生威武。好在直至初三,他所有的打架都以同学或老师劝阻收场,终没有酿成大祸。 但是,初三的一次打架却与以往不同。下午体育课,操场上除了他们班还有其他几个班级也在一起运动,当时陈雪也在。 那时已过寒露时节,天气已经转凉。那个季节对于运动的人来说,穿衣是个难题。穿短袖短裤的话,热身前有些冷,但穿长袖长裤的话,运动起来又是汗流浃背。有人创造式地上身穿短袖,外面套件长外套,下身就穿一条运动短裤,这样热身前也不冷,等到正式开始运动的时候,把上衣一脱,穿着短衣短裤也甚是凉爽。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很快就在学校流行开来。那一段时间,但凡上体育课,大家都爱那般穿着,上身长,下身短,到了后来这种穿法的时尚意义甚至都超过了其实用意义。 那天,余声自然也是这身打扮,而与他产生冲突的那人就是班里的另外一个男生。那天跑步的时候他与余声绊了一下,两人在队伍中有了一些口角。那个男生的爸爸以前和余声爸爸是同事,可能是在家里听了什么闲言碎语。跑完步之后他就当着其他学生的面骂余声,一会儿是“你爸就是个酒鬼”,一会儿又是“你就是个没爹没妈的杂种”,甚至还骂他妈是小三,说她丢下他跟个有妇之夫跑了。 余声怒火中烧,怎能容他人如此侮辱他母亲,于是二话没说抄起拳头就要上去揍那人,可还没等他近身就被体育老师眼疾手快一把拦了下来。看着那人洋洋得意的样子,余声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气冲冲地披上外套离开操场跑进了教学楼。余声上课期间公然翘课也不是头一回,老师也是见怪不怪,懒得管他,继续上课,无人在意。 过了一会儿,余声回到操场,他朝那人身边走去。老师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举动,谨防有什么意外发生。老师见他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只是走到那人身边说了两句话便去了单杠区脱了外套继续运动,于是也没有多心。 原来余声走到那人身边对他说:“你等着,有种下课别走。”那人也不示弱,回了一句:“等着就等着,谁怕谁啊!” 下课铃响,同学们都纷纷披上外套和老师一起向教学楼走去,余声和那人故意放慢脚步拖在后面不走,陈雪好像察觉到了将有大事发生,所以也故意拖慢了脚步,缓步向教学楼踱去。 等到老师和大部分学生进入教学楼以后,余声先发制人,趁那人不备一把锁住他的脖子。由于脖子压得疼,那人也不敢用劲儿,竟被余声推着向后退了五六米。那人与余声差不多高,也算是人高马大,止住后退之后,他两手锁住余声的双肩,用力猛推一把,余声也向后连退了几步。周边虽还有几个学生围观,但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只是看戏似的直勾勾地看着。 第6章 战斗正式开始,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腿,不一会儿双方都挂了彩。最后,余声用力一脚踢到那人腹部,那人倒在了一两米开外的塑胶跑道上。 那人好久都不能起来,余声觉得自己胜利了,说了句“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然后便转身准备离开。没想到就在他刚转过身的瞬间,那人如一只困兽一般猛地扑了过来,余声被扑倒在地。 那人的头正好倒在余声左小腿的位置,他疯了似的一口咬上余声的小腿外侧。余声的那一声惨叫足以惊动整座教学楼里的人。阵痛之后,余声看向那人。他面目狰狞,满脸鲜血,额头和面颊的血是他自己的,而嘴里则是余声的。那人朝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小块东西,然后癫狂一般地笑了,牙齿和嘴唇上全是鲜血。余声后来才知道,那人吐出的东西就是他小腿上的一大块肉。 疯了,疯了,余声也疯了,他大骂了一声“妈的”,然后忍痛站起身来,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随即掏出上衣口袋里的一把美工刀捅进他的腹部。他刚刚回教学楼就是为了拿这把美工刀。 这时,老师和学校警卫都已赶到,立马将他们二人分开。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陈雪眼皮底下发生,这就是她口中的那场恶战。 后来那人被及时送往医院,余声也被带到校医务室做了止血包扎。还好余声那一刀没有伤到什么要害器官,那人经过救治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那人的家长不依,说余声属于杀人未遂,要把他告到法院去,要让他去坐牢。 余奶奶得知消息后急得要命,赶紧去了学校,只见那家的人也已到了校长办公室。虽说孙儿没有杀人,但毕竟是拿刀捅了人,再加上那家的人一口一个“杀人未遂”,她的心里感到特别的慌。余奶奶饱经世事,不是轻易落泪之人,可是那次她在校长办公室里痛哭流涕,还要给校长下跪求他饶了余声这回。校长及时起身扶她坐下,说这事还得等公安机关定夺。 包扎完伤处的余声听说奶奶到了学校,也连忙从医务室赶去了校长办公室。余奶奶一见他就叫他赶紧给校长跪下,求他宽大处理。这是余声长这么大奶奶第一次没有护着他。余声不肯屈服,咬着牙说:“是他先侮辱我妈的,为什么要我认错!”余奶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脚踢到余声膝盖后面的关节处,嘴里还说着“快求校长不要让你去坐牢”。余声膝盖一软双膝跪了下去,这猛然一跪让刚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被撕裂,鲜血顺着雪白的绷带迅速蔓延开来。余声想站起来,可小腿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他即便是跪着,仍不肯屈服,还咬牙说道:“坐牢就坐牢,就是坐牢也不能忍他侮辱我妈!” 余奶奶见了那沁满绷带的血,甚是心疼。她也跪坐到余声身边,抱着他声泪俱下。 校长连忙起身扶起余奶奶,还示意一旁的老师把余声也扶了起来,并向在场所有人解释道:“还是刚才那句话,所有的事情都要等待公安机关的处理意见,我没有权力让任何人去坐牢。”说完,校长劝双方家人都回家等警察消息,余奶奶这才带着余声离开了学校。她先带他去街道卫生院处理了腿上的伤,然后打了辆车回家。 奶奶觉得他从小可怜,什么事都顺着他,惯着他,看着他每天笑容满面、开心快乐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只有那天,她感到无比后悔。她可以不管他顽皮,有她护着谁都伤害不了他。她也可以不管他学习不好,她愿意养着他,永远永远,至于自己终将先他一步离开人世,她却终究没有考虑那么周全。但是,她不能不管他被警察抓去坐牢,她的孙子不能坐牢,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坐牢。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去坐牢,可哪怕她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办法不可能,那就去想别的办法,总之还是那句话,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余声去坐牢。 那家人她多少也有些了解,毕竟那男孩儿的父亲与她儿子曾经是同事。她想去与那家人和解,如果他们不去起诉余声,或许也就没事。 她去了那人家里,说他家小孩儿毕竟没有生命危险,提出想要和解。没想到那家人并不好讲话,说虽没生命危险,但毕竟挨了一刀,还不知今后落下个什么后遗症。后来余奶奶说只要他们不报案,她愿意给他们经济补偿。那家人听到给钱,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反正告到法院去,这事如何定性还未可知,可即便是余声坐了牢,他们也顶多得点为数不多的医药费,还不如多拿些钱私了利益更大。 他们向余奶奶狮子大开口,本来准备要十五万的,但怕她不答应,先直说十万,没想到余奶奶二话没说就一口答应了。只要不让他宝贝孙子坐牢,别说十万,就算是十五万,但凡是她拿得出来,她也绝不会心疼。 余声不知道奶奶究竟赔给了他们家多少钱,只是听别人说奶奶把她的棺材本都拿了出来。 后来那家人信守承诺没有报案,涉事者又都是未成年的学生,再加上确实没有造成恶性后果,公安机关决定不予立案,交由学校自行处理。 余奶奶这下总算松了一口气,校长说过了他没有权力让任何人去坐牢,她记住了这句话,他没有权力让余声去坐牢,余声终于不用坐牢了。但她仍然去学校哀求校长不要处罚余声,校长见她老人家一片苦心,再加上有老师和学生证明确实是那人辱骂余声在先,也算事出有因。学校最终决定只是对余声进行全校通报批评。而至于那人则不用校长操心,事发几天后他的父母就来学校要求转学,现在他已经转去了别的学校。 余声把他的秘密藏在了心底,从未给任何人提及,只有左小腿上那块少了一块肉的伤疤时刻提醒他不能忘了这件事,而这也是他从此以后无论多热都只穿长裤的原因。 那件事情也让他尝到了深刻的教训,奶奶的晚年过得无比拮据,这比坐牢都要让他更加心痛不已。他无比地自责,发誓从此不再打架,不再惹事,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克制,或许这是他从中最大的收获。 余声与倩妮继续并肩前行,余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倩妮期待地仰头看着余声:“好”。 “自从我知道你独自一人上下学,我就很不放心,但我之前提议送你回家,都被你拒绝了。其实我每次都远远地跟在你的后面,我知道你的家在哪,我还知道虽然你嘴上逞强,但其实心里还是害怕。你每次路过刚才那条巷子都要加速,有一次还以飞快的速度冲了过去。每次过那条巷子的时候,我都会翻到石头墙上,从上面看着你,可你一次都没有发现,足见你的警惕性太差。” 这不是她非常想知道的那场恶战的秘密。好奇心虽然没有得到满足,但这番话却让她感动不已。她驻足,微笑着看着余声:“我警惕性差没关系啊,反正以后有你保护我。” 听到这话,余声再次心花怒放,一种不加掩饰的笑容浮现在脸上,那也是倩妮所喜欢的笑容,纯净,温暖。 他俩继续前行,倩妮又问他:“刚才你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她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我们。” 余声听她问这个,露出一脸坏笑:“我说你是我女朋友,请她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你。” 听到这个,倩妮用手轻轻捶了余声一拳,娇羞道:“谁是你女朋友啊,瞎说!”这是她第一次与余声肢体接触。余声本以为她不悦,着急看了看她的脸。虽然倩妮的语气显得那般不乐意,可是不会撒谎的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红晕,这样他才终于放心。余声笑着对她说:“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其实哪有余声说的那么轻巧,陈雪岂是那种受儿女情长所感动之人。她放过他们全因余声在那句话之后还补了一句,“只要你今日放过我女朋友,来日你若有什么地方用的上我,我听你差遣一回”。从陈雪见到余声用美工刀捅进那人腹部的那一刻,她甚至觉得余声与自己相投,也有那股子狠劲儿,将来要能一起合作就觉得很不错,如今余声甘愿为此受她差遣一回,饶过他女朋友这次又有何妨,只当是送了一份见面礼而已。 感觉没走几步就来到了倩妮家的楼下,他们的告别都显得依依不舍。但就像轮船到岸,上面的乘客终得下船。余声自然恨不得永远和她一起,哪怕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楼下。最后还是倩妮主动打招呼说再见,是啊,一个下午而已,明天就会再见。说完,倩妮便向门洞走去,余声看着她的背影,就像之前的每天一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的尽头,他才肯转身离去。 倩妮就快上楼,可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大声问余声:“余声,我问你,如果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肯放过我,那你会怎么办?” 余声没有犹豫,立马大声回道:“大不了打一架呗,总之保你无事!” 那句“保你无事”让那个心有余悸的小女孩打消了心头最后一丝惶恐,她打心眼里相信今后无论遇到何等惊险,只要余声在她身边,她便必定安然无事。 余声说完,她没有回应便兴冲冲地上楼去了。余声永远都不知道她那天上楼时脸上挂着的笑容是多么的不可控制,没有什么优雅与矜持,有的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女最真挚而甜蜜的喜悦。 第7章 从那日之后,余声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倩妮上下学。虽说倩妮不喜与别人交流过多,余声也说过只是保护她的安全,不跟她说话,不打扰她,但毕竟都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哪有什么一定之规,哪有什么绝对怎样,一来二往两人也熟络了许多。不仅如此,由于胖子、大头两个好哥们儿时常来找余声,倩妮也认识了他们两个,虽不是非常熟络,但好歹也算是朋友,这大概也是倩妮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么多朋友。 开学已经三月有余,第一次模拟考试即将进行,而这也意味着直至考高前才会结束的系列模拟考试即将拉开大幕。 考试前一天倩妮问余声:“明天考试,你紧张吗?” 余声拿着水壶准备喝水,一脸茫然地摇头,回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你紧张?” 倩妮微微点头,说:“有点,毕竟这是第一次。” 听了这话,余声忍不住想笑,但嘴里偏含了一口水,一下子呛了水,接连咳了好几下,脸都涨红了。倩妮担心地问他没事吧,他拍了拍胸膛,又咳了一下然后冲倩妮摆摆手说:“没事,不要紧张,哪怕是第一次也不要紧张。”倩妮根本不懂他呛水的原因,只是看着他哪滑稽的样子,又掩唇而笑。 两天时间,所有的流程和要求完全参照高考标准。由于这是第一次模拟考试,座位安排仍按照当前座次,而下次考试座次就要参照这次考试成绩的排名来制定了。四场考试,倩妮发现一个现象,余声答题期间从不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既不提前做小抄,也不在考试时偷瞄别人的试卷,实在答不出就空着不写,提前交了试卷就去操场上打球。她曾经转过多个学校,也遇到过好几个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做她的同桌,但是余声与他们不一样,至少他是诚实的。 学生们在考场上披荆斩棘,老师们也在考试结束后披星戴月,所有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成绩就已揭晓。倩妮不用说,自然名列前茅,英语成绩更是尤为突出,单项年级第一。余声其实也不用多说,总分仍在下游徘徊,但令倩妮感到惊讶的是他的数学成绩竟然是全班第一。的确,余声喜欢数学,他为数不多的学习时间全都贡献给了数学,所以出现如此严重的偏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倩妮认真看了余声所有的试卷,许多课后习题一般难度的题目他都空着没写。她盘算了一下,如果余声把这些题都做对,整体分数上提100至150分应该不是难题。而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余声也可从现在上三本都难变成稳上二本。 她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满心欢喜地告诉了余声,没想到余声竟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管他什么二本、三本,我可没想上什么大学!” 见他这副样子,倩妮很是生气,她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散去,而一脸愁容迅速堆积。她转过头,赌气似地说:“好,你不去上大学,反正我们也就同学一年,过了高考我就去上大学了,你就随便去哪里打工吧,反正我们再也不会见面,我今天真是多管闲事!” 余声见她生气,还说什么再不会见面的话,他也着急了,心知又说错了话,懊悔不已。他凑到“三八线”边上嬉皮笑脸地说:“我瞎说的,我瞎说的,我要考大学的,肯定要考的,我要是不考大学,我奶奶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那你要不要好好学?”倩妮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要,要,好好学,考大学。”他连连点头。恐怕也只有倩妮有这样的魔力让他满口答应要好好学习,多少年来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承诺。 夜里躺在床上,余声辗转反侧,这是他第一次为学习失眠,更准确地说是为倩妮失眠。她严肃的表情历历在目,她严厉的批评深入人心。这也是他第一次考虑高考之后的事情,她的话不无道理。她是肯定要去上大学的,而且还会是很好很好的大学,而自己真的要像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去某个地方打工吗?其实如果没有遇到如此优秀的倩妮,叫他高中毕业就去打工,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行,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倩妮去上大学,而他去工厂打工,恐怕连到时候他自己都没脸再与她相见,这不正就是她口中的“再也不会见面”。每每想到这里,他就不禁毛骨悚然,这是他不可接受的事实,而想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他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将来和倩妮一起考上大学。那一夜,当他决定从第二天起好好学习之后,他的大脑竟然像是打了一剂安定针,不知不觉中就安然入睡。 第二天早读时间,倩妮惊讶地发现身边这位竟然捧起了英语书在那朗读,她的苦心也总算没有白费。余声见她来了,侧过头看了看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读着英语,她会心一笑,没有打扰。 课间的时候,倩妮兴致勃勃地对余声说:“我来帮你补习其他的科目吧,就当报答你接送我上下学。”这是倩妮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帮他做点什么。 如果她的话只有前半句,余声必然会受宠若惊般在一阵不知所措之后欣然接受,可是她偏说了那句要报答他的话。 余声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我保护你不图你的报答!” 热脸去贴冷屁股,倩妮一时间也很不自在,转过头不去理他。倩妮是个倔强之人,可余声在某些时候又何尝不是,就这样两人之间如同隔了一座冰山,整日无话。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两人都拿出练习册做习题。余声拿的还是数学练习册,倩妮刚开始拿的是英语练习册,可没过多久又换成了数学。她各科学习普遍都好,没有严重偏科的现象,但相比而言数学成绩稍逊。而这不正好,身边坐着个全班数学第一名,于是倩妮灵机一动,想了一个破冰的妙计——向余声请教数学问题,这样既可名正言顺地打破僵局,又可以切实解决数学上的难题。 倩妮指了指“三八线”,意思是申请越线。余声本来就没有把那当回事,但也点了点头予以回应。倩妮拿着数学练习册询问一道题目该怎么做,余声低头看了看,那题不难。他仔细向倩妮讲述了那道题的解法,倩妮恍然大悟,余声则喜上心头,他从来没有想过竟在学习上也能帮助到倩妮。 经历了白天的冷战,倩妮也明白了余声是一个喜欢帮助别人但不愿拖累别人之人。那么要想实现帮助他辅导学习的愿望其实也不难,换个说法就行,聪慧的倩妮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点。放学回家的路上,倩妮说她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余声能够在她的辅导之下把学习成绩提高,而且她还着重强调必须是在她的辅导之下,而不是别人。她问余声能不能帮她实现这个愿望,不用多想,余声怎会拒绝。 在倩妮的帮助之下,余声也渐渐开始对其他学科上心。是啊,他并不是一个从心底里抵触学习的孩子,优秀的数学成绩就足以说明一切。与其说他不爱其他学科,倒不如说他不爱教那些学科的人。现在有一个人主动来教他那些学科,而那个人恰恰又是他所爱的人,那么他在短时间内对那些学科如此上心也自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了。 倩妮经常向余声请教数学题,余声也渐渐觉得接受倩妮的辅导并没有什么丢人的。自此,他们的学业都走上了良性循环,尤其是余声,很快便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一晃已至初冬,气温也变得有些寒气袭人。那个时候,许多动物都已经冬眠,但那群高三的学生却不得不早出晚归,勤奋求学。晚上觉没睡饱,白天自然就困,班里的学生有的在太阳穴上涂风油精,有的用刺骨的冰水洗脸,有的猛喝咖啡,更有甚者学起了锥刺股的苏秦竟狠心用圆规头扎自己的大腿。不易,不易,一百零八般武艺全为上课不打瞌睡,下课好好做题。 相比于他们,余声和倩妮算是与众不同。余声原来不爱读书,晚上自然是不会加班学习,现在虽然在倩妮的帮助之下逐渐步入正轨,但是回到家里也鲜有学习的劲头。倩妮学习基础打得牢,学习效率非常高,利用学校里的时间就可达到复习备考的要求,回到家自然也不会熬夜读书,因为那样效率很低。正因如此,他俩白天的精神还好,总不至于成日里昏昏欲睡。 有一天晚自习,他俩仍做数学题。一道函数题难住了倩妮,可是不怕,高手在侧,安心,安心。按照程序例行公事,请示,首肯,越线。 那题确有难度,一时间竟难倒了班里的数学第一名。余声思索再三,挠腮抓耳,可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倩妮笑了笑说没关系,明天去问老师,余声却仍抓着练习册不放,说没事没事,今晚肯定给她解出来。 余声沉入解题之后,那种专注的神情简直让倩妮入迷。 余声没说大话,他确实在当晚解开了那题,只不过不是在晚自习的时候,而是在回家之后。在题目被解开的那一刻,余声欣喜若狂,如释重负,看看床头柜边的闹钟,时针和分针并拢在12的位置。其实那个时间点对于大部分高三学生来说并不算晚,只不过对于余声而言,那是头一回。 第二天,还在去学校的路上,余声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倩妮解题,生怕数学老师会抢先他一步,夺走了他在倩妮面前逞能的机会。 这回他的确逞能成功,看着倩妮那啧啧称赞的表情,他就像全身绕满光环一般志得意满。只是这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大课间的时候他竟趴在课桌上睡着了。倩妮见他这样,便也猜到了他昨晚肯定是为解那道数学题而熬夜了。她会心一笑,既是感谢也是欣慰。就在准备回头的那一刻,她发现余声的大半个胳膊肘都已越过了“三八线”,侵入了她的“领土”。她低头看书,装作没有看见。他是为了给她解题才熬夜犯困的,她不能打扰他休息,即便是自己再有不适,也应该忍着,那是爸爸教过她的感恩。可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竟不像之前那样敏感了,这回居然没有一点被别人“侵犯”了的感觉,所以又何谈什么不适。 她想或许可以将“三八线”撕掉了,反正它的存在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意义。但它现在正被余声压在手肘之下,她不能打扰,那就改天,明天,或者后天。 第8章 又是周六,上午的时候教室里就弥漫起了兴奋的味道。或许是因为一周的学习太辛苦,才显得那半天的假期是何等的弥足珍贵。 余声又想约倩妮去看电影,可再一次被她拒绝。 “我都答应你要好好学习了,你都不答应我一起去看场电影!”余声翘着嘴,脸上露出一丝愠色。 倩妮本想说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又不是为她而学,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如今,她对余声的脾气也大概清楚,要是此言一出惹怒了他,导致他从此又不好好学习,那之前的功夫岂不都白白浪费。 其实,倩妮并不是不想趁难得的假期放松一下,或者说不愿意和余声一起出去玩玩。只是看电影这种事情,孤男寡女处在那黑黢黢的封闭环境里,让倩妮始终觉得那只会发生在恋人身上,她与余声并不是恋人,一起去看电影终究不合适。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劝慰余声,就见大头和胖子凑了过来,大头对余声说:“声哥,下午一起去东湖骑车,怎样?” “这大冷天儿的,不冻死你们两个才怪!”余声把刚才那点怒气全撒到了两个哥儿身上。 到底是从小熟混长大的,谁会介意那个,大头接着说:“你自个儿瞧瞧外面的天气,这天儿在这个季节可不常见。” 余声探头看了看窗外,那可真就像是小学课本里写到的那样,晴朗的天空万里无云,天格外的蓝,蓝得叫人意外。他走到窗边向外眺望,澄澈的空气里看不到一丝雾霾的痕迹。旗帜耷拉着,道路两旁的银杏纹丝不动,空气宁静得让人都不敢大声呼吸。无风,正好。 余声回到座位,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妙计。他对倩妮说:“下午跟我们一起去东湖边上骑车吧,那儿的景色可美了,而且今天太阳特别好,还没有风,一点儿都不冷。”他一口气说出了好多个适合骑行的理由,生怕理由不够充分,又被倩妮拒绝了。 “可是我没有自行车?”倩妮回道。 “没事,我有两辆。”最后一个借口也被他堵住。 倩妮点了点头说好。其实他并不用那么小心翼翼,既然这么多人一起,也不算独处,和朋友一起出去运动运动,赏赏风景又何尝不可,倩妮肯定会答应。 下午的安排就这样愉快地决定。 那天下午天公赏脸,仍给了他们和上午一样的绝佳天气。 倩妮按照约定的时间下楼,而余声早已推着两辆自行车在她楼下等候。余声将新的那辆自行车给倩妮骑,自己骑有些破旧的那辆。他们俩骑上单车并排而行,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精致的脸上,那幅画面温暖而惬意。路过那条小巷,余声让倩妮骑在前面,自己跟在后头,就像他以前始终远远地跟在她后面保护她一样,只是现在不用刻意保持距离。 他俩与大头一行在学校前面的路口汇合,然后组成车队向东湖骑去。 不知是景美醉人心,还是心喜景更美。那天的东湖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犹如一面镶嵌在青山之中的巨大镜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他们灿烂的笑脸。 景如一幅画,人在画中游。骑行了一会儿,余声怕倩妮骑累了,便提议去湖边的凉亭休息一会儿。休息的时候,倩妮说有些口渴,准备去买水,还问他们是否需要。余声叫住了她,并从自己的自行车上取出保温水壶,那是余奶奶特意为他准备的。 “大冷天的,喝冷水不好,给你这个,温热的。”余声把水壶递给她,一脸笑意。但他见倩妮不接,怕她嫌弃,接着说:“这个保温杯的盖子可以当杯子用,我奶奶洗过了,很干净的,而且我平时不用它喝水,你尽管放心用。” 倩妮笑了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我喝过了,你待会儿渴了怎么办?” 余声听见原来并不是嫌弃他,很开心,说:“我都好说,随便买瓶矿泉水对付对付就行。” “我看你还挺会照顾人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啊?”听他这样说,倩妮怎肯喝他的水,余声也不知该如何相劝。这时,大头想了一记妙招,既可让他俩都喝上这杯中的热水,又可避免接触同一容器而显得尴尬。那就是先把水倒在杯盖里,让倩妮先喝好,然后余声再直接抱着保温杯喝,那不就得了。 余声和倩妮相视一笑,此计可行。大头还开着玩笑打趣着说:“声哥,我也想喝热水,要不你喝完了给我喝,我不介意和你用一个杯子。” 余声抬起手做了一个要打人的姿势,大头假装吓得退了几步。倩妮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温馨的画面,而比这份温馨更甜蜜的是余声的这份分享只有她一人能够独享。 休息片刻之后,一行四人推着自行车沿着湖边绿道漫步。路上经过一家很别致的小店,小店的名字叫做“水晶球的秘密”。这名字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倩妮,神秘的水晶球,里面住着王子和公主,他们在一个满天飞雪的夜晚,在彩色的霓虹之中相拥。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满脑子都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童话爱情故事。 她提议进去看看,余声等人便相拥而入。小店里面装扮得格外独特,真就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之中,四周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晶球,琳琅满目。其中还真有倩妮脑海里的王子公主雪花漫天,但是最能吸引她注意的并不是这个水晶球,而是摆在店中央一个文艺复兴时期书台模样的桌子上的那三个。 其实那三个水晶球没什么特别,两小一大,里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还不如其它的好看。可它们偏偏能摆放在店里最中心、最显眼的位置,那必定有什么奥秘。 倩妮走近一看,那桌子还不一般,桌面上开了三个口,就像投票箱一样。每个口子的下方还写了两个字,分别是“生死”“前程”“姻缘”。 倩妮思索着,这三件事情可都是人生大事,写这个做什么用呢,难不成是算命的。就在她思索的时候,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头发扎成若干个小股。倩妮觉得她有些奇怪,可跟在后面的三个男生却觉得很好玩。 那个女人微笑着示意倩妮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倩妮还真坐到了右侧的凳子上。不一会儿余声也坐到了左侧的凳子上,两人还对视了一眼。 那个女人在桌子另一侧中间的高椅上坐下,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她微笑着各看了他俩一眼。“生死,前程,姻缘。请问二位想了解哪一类?”她指了指开口下方的三个词,微笑着说道。 果真是算命的。其实倩妮和余声都不是迷信之人,不过在此之前只见过桥头有人抽签算命的,这种用水晶球算命的西式花样还是头一回见着。好奇的他们想着不如就算上一算,反正也不相信,只当是图个消遣。 倩妮还在思索,算个什么呢?要不就算前程吧,毕竟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事情她最关心,可是要是算出来不好会不会影响心情呢,本来没什么事的反倒节外伸枝了,要不算个别的?就在倩妮犹豫之时,余声不假思索地说了句“姻缘”。倩妮瞥了他一眼,余声冲她灿烂地笑。 那就算算姻缘吧。那个女人,我们暂称女巫,递给他俩每人一张红色的卡片,叫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和公历生日写在上面,然后投入姻缘箱内,还刻意强调切不可让她看见。说完,女巫闭起眼睛,做养神的状态。 他俩用手挡着在卡片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生日,写完之后便相继投进了姻缘箱内。女巫眼睛睁开,就像对他们了如指掌一般。 “请二位将一只手放在面前的水晶球上,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女巫慢条斯理地说。还要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显得无比的神秘。 余声把左手放在水晶球上,倩妮则把右手放了上去。瞬时间,水晶球亮了起来。里面的影像也各不相同,余声手下的水晶球里,一个光团由小及大,然后四散开来,如宇宙混沌初开。倩妮这边则是星星点点,然后化成丝丝细雨,缠缠绵绵。又过了一会儿,余声那边炸开的光束收拢,变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在水晶球里游来游去。倩妮这边则是丝丝细雨慢慢停下,一株艾草茁壮成长。又在一瞬间,金鱼和艾草移形换位。金鱼去了倩妮那边,还不停地冲她吐泡泡。艾草则来到了余声这边,摇摇曳曳似乎是在向他问好。 他俩相视一笑,想必心里都清楚这金鱼和艾草所指何人。又过了一会儿,金鱼和艾草都化为了一束束光线,交织在一起,在三个水晶球之间飞速流转。 女巫念了一句不知什么的咒语,只见水晶球里的光束即停,金鱼和艾草出现在了女巫面前的大水晶球里。鱼儿静静地浮在水晶球中央,一动不动,只有嘴里不停地吐着泡泡,艾草立在鱼儿身后,还时不时地用艾叶抚摸抚摸鱼儿的尾巴。水晶球上方星星点点,犹如满天灿烂的繁星。 就在这时,胖子带头起哄:“这不就是说以后余声和艾倩妮会结婚嘛,很明显这鱼就代表余声,艾草就代表艾倩妮,你看她还在不停地抚摸余声呢,这不是说他俩要结婚还能是啥?” 其实,胖子所言在场各位又何尝不知,只是这画面对于小小年纪的他们而言确实有些难为情。而且姻缘之事怎能好说,所以即便个个心知肚明,却也只是心照不宣,没想到胖子这个二愣子竟抢了女巫的活,把这话都说了出来。 倩妮一时有些害羞,站起来准备离开。余声问了一句,她直说不好玩,想走。说完,倩妮出了小店。余声瞪了胖子一眼,还没来得及听女巫解释,便付了钱跟了出去。 余声追上了倩妮,笑着问她:“怎么不听解释就走啦,胖子惹你生气啦,我回头揍他?” 倩妮看了看他,一脸正经地说:“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我们都是高中生,怎能信这些迷信的东西。” 余声笑了笑说:“没生气就好,反正就是玩玩,也别上心。不过你别说,她还算的还挺准的。”一想到水晶球里的那个画面,他的心里又是一阵春风得意。 “准什么呀,雕虫小技,就能骗骗你们这些无知少年。”倩妮撇了撇嘴说道,一时间初次见面时的那个知心姐姐再次上线。 “什么雕虫小技?”余声有些疑惑。 “你听说过后台吗?”倩妮问道。 余声点了点头,说:“后台,我知道呀,陈雪她舅舅就是她的后台。” “不是,后台就是指后方你看不到的工作人员。”倩妮解释道,见余声一脸茫然,她接着说:“咱俩不是各写了一张卡片投进箱子里了吗,上面有咱俩的名字和生日。藏在后面的工作人员,一看咱俩年纪相仿,算的又是姻缘,还以为咱俩在谈恋爱呢,那何不展现点好的,让客户高兴高兴,说不定还能多给点钱呢!” 听了这个,余声似乎有些明白,但仍宁愿相信那就是真的姻缘预示。“不会吧?”他拍了拍脑袋嘟囔着。 “你给了多少钱?”倩妮问。 “50。” “这不就得了,他们的目的得逞了。”说完,倩妮推着车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余声追了上去,说:“其实我觉得蛮好的。” 余声的话有歧义,究竟是那画面蛮好的,还是他觉得50块钱也很值。不过,倩妮心里非常清楚他的意思,因为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胖子所说的话能够成真呢。只是当前学业为重,何况她与余声的家世差异巨大,要想走到一起又谈何容易。 过了许久,胖子和大头才追了出来。他们四人骑上车,按原路返回。冬日里白天太短,快到家的时候天已有些昏暗。余声照样将倩妮送到她家楼下,目送她上楼之后才推着两辆自行车回家。 那天下午的东湖之行,美到了极点,但也不免些许惆怅。 第9章 倩妮缓步顺着台阶向上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喜悦与惆怅的情绪交织,思维有些凌乱。 她拿出钥匙开门,然后拉开门走进屋去。她一进门惊讶地发现艾少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艾少华一见她就笑盈盈地说:“妮妮回来啦。” 她很开心,但谈不上兴奋。上一次与爸爸见面还是一个月前,但是这种小别重逢的场景她从小就经历了太多,所以到了现在也失去了那种场景所应有的兴奋之情。 “洽谈的事情都办好了?”倩妮问道。 “都办好了,这次去了美洲,可跑了不少国家,收获颇丰。我还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呢。”说着,艾少华领着她来到里间的书房,只见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充满异域风情的小玩意儿,可是却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倩妮没有仔细摆弄那些物件,只是微笑着说了句“谢谢爸爸”。 说完,两人又回到了客厅。 “公司里的事情也都忙完了?”倩妮又问。 “我本来下午老早就来了,想看看你,晚上还有一个客户说请吃饭。我来了见你不在,阿姨说你和同学去东湖玩了。我本来说明天再来看你,阿姨说你明天还要上课,就今天休息半天,所以客户那边我就派你小刘叔叔去应付一下,今晚爸爸就留在这陪你吃晚饭好不好?”艾少华一脸笑容。 倩妮抿了抿嘴笑着点头。她原本虽不指望爸爸能够多待一会儿,但现在听到他说今日无事,可以多陪陪她的时候,心里仍然是滚烫的。 倩妮和爸爸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但好像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尴尬无措。这时,保姆从厨房里端出几个小菜,倩妮索性起身去帮忙端菜。 艾少华见了连连称赞道:“我们家妮妮就是懂事。” 保姆也跟着起了劲儿,笑道:“可不是吗,妮妮是又懂礼貌,学习又好,将来只怕是先生你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吧!” 艾少华听了咯咯直笑。倩妮大概也懂门槛被踏破的意思,有些羞涩地低头不语。 见菜上得差不多了,艾少华便移步去了餐桌前坐下。忽然间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自言自语地说:“只可惜她妈妈见不着这么个优秀的女儿了。” 保姆听了忙说:“先生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又何必说那些伤心事呢,何不开开心心和妮妮吃个晚饭,可千万别招惹她伤心,明天她还要上学呢!” 艾少华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连忙又故作笑脸,说:“是的,是的,不说这个,我们讲点开心的事情。” 倩妮仍是无语,坐在桌边吃饭。 艾少华问她:“听说你下午和同学去东湖玩啦,好玩吗?” 倩妮点了点头:“好玩。” 艾少华没有正面回应她,只是笑着对保姆说道:“我们家妮妮平时学习这么用功,放假的时候也是应该出去好好散散心噢。” 保姆连连点头说是。 艾少华又看了看倩妮,问道:“跟谁去的呀,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男同学……我们好几个人一起呢。”倩妮刻意强调一起去玩的人很多,但一时间仍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微妙。 “嗨,都这么大的孩子啦,和男同学出去玩玩也没什么不可,只是要注意分寸就好。”艾少华说道。 这下气氛温和了许多,倩妮点了点头又说了一遍:“好几个人一起呢。” 这时,保姆插了一句:“先生你就放心吧,妮妮最是乖巧懂事了,平时放假都待在家里学习,今天是头一回和同学出去玩。” 艾少华咯咯直笑,说:“没事,没事,我们家妮妮我最放心了。”说完之后,他的神情又变得神秘起来,接着说:“只是这次在国外听见一件事让我很是震惊。妮妮,你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和你一起玩的玲玲吗?” 倩妮点了点头,这个她儿时唯一的伙伴她怎么可能忘记。 “后来他们全家不是都移民美国了吗?”倩妮喃喃道,心里回想着那时候与她分别还哭了好几天鼻子的场景。 “是啊,所以嘛。去年就发生的事情我也是这次去了美国见到她爸才听说的,”艾少华越讲越神秘,倩妮竖起了耳朵听,“听说她去年死了。” 倩妮一时间被吓得目瞪口呆。艾少华接着讲道:“听说是去年的时候她和一个美国小男生谈恋爱,那小子长得很帅,把玲玲迷得简直是六神无主啊。可那小子后来得知玲玲家很有钱,就约她去一个荒郊野外的地方见面。” 倩妮听得有些入迷,故事讲到这里好像是在上演一段感人肺腑的虐恋,竟让她都忘了刚才说的丧命。 艾少华接着讲:“没成想这场约会竟出了人命案。”一听到这个,倩妮才回过神来。“那小子以约会之名把玲玲诱骗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然后将她绑架,还给她爸打电话索要赎金。没想到她那个爸也是鲁莽,二话没说直接报了警。得知事情败漏的白人小子想要撕票,可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看玲玲这脸是越看越漂亮,竟还对她……”故事讲得兴致正浓的艾少华突然想到在女儿面前说这个颇有不妥,遂草草收场,“反正最后把她给杀了。” 听了这话,倩妮着实感到震惊,一旁的保姆也摆了摆头,啧啧地说:“真是可惜!” 艾少华点了点头惋惜地说:“当然可惜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年纪,偏遇到这样的劫难。”说着说着,他又转向倩妮,谆谆教诲一般对她说:“所以说啊,你们现在年纪还太小,心智还不成熟,最容易上这些男孩子的当,尤其是那些长得英俊的,最好还会个什么篮球足球的,那可不得把你们这些小姑娘迷得六神无主,不知天南海北啊……”就在这时,保姆干咳了两声,艾少华这才意识到在女儿面前说的有些过了。 保姆赶紧打了个圆场:“妮妮这么懂事,一心都放在学习上面,不会跟那个玲玲似的,先生你就放心吧。” 艾少华呵呵呵地笑了几声,又说了那句“我们家妮妮最让我放心了!” 大家接着吃饭,倩妮一直低头不语。好端端的一顿晚饭又因为那个可怕的故事陷入了沉默。爸爸在这个时候讲这个故事是暗有所指,提醒她与余声保持距离,还是随口一说,找点闲聊的谈资。倩妮在心里琢磨着。 总之,不管怎样,下午的思绪还没理清,晚上的故事又平添烦恼,这顿饭倩妮吃得并不舒心。 晚饭过后,保姆又给艾少华泡了一杯清茶。他一边喝茶一边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包,然后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角几上,并转过头去对倩妮说:“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去买,千万别省着花。” 倩妮说:“上次给的还没用完。” 艾少华笑了笑,说:“那也拿着。” 一盏茶过后,艾少华起身要走。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突然感觉有些头晕。他顺手扶了一下沙发靠背,摇了摇头,总算没事。 倩妮忙问道:“爸,你没事吧?” 艾少华只是哈哈一笑,说:“没事,没事,起得太猛,这大脑的血还没供上呢!” 倩妮还是有些担心,问道:“今晚还要回江夏去?不然就住这儿吧。” 艾少华回道:“不了不了,明天还有个早会,从这过去怕是要起早床。” 倩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弱弱地点头。保姆又出来打圆场:“这地方小,先生住着也不舒服,还是回去住得好。” 艾少华又打了个哈哈,对倩妮说:“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今天出去玩也累了。” 倩妮点了点头,送爸爸出门。艾少华走后,她的表情冷静而平淡,没有过多的不舍,也没有过多的忧伤,所有的情绪都显得那么正常。 这就是艾倩妮的爸爸,独自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外贸公司。他的工作很忙,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正因为如此,公司这几年的光景不错,哪怕是在全球贸易衰退的大环境之下,仍能正常经营下去。他这次出国足足去了一个月,亲自去与合作伙伴洽谈,毕竟是自己的公司,自然要比那些员工更加卖力,这回也拿到了不少的订单。 他的公司开得红红火火,事业也是蒸蒸日上。只是一人分身乏术,他将自己有限的时间都献给了自己的事业,留给女儿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 白手起家创业初期,他经常一个人住在办公室的隔间里,工作起来也是没日没夜。后来公司有了利润,他也舍不得多请员工,有些事情能自己多干就自己多干,能身兼数职就不请别人。那个时候最紧要的财务部门都由他一个人掌管,朋友还开玩笑说:“你们公司会计出纳都是同一人,不符合财务规定吧?”而他只是呵呵一笑,说:“我这又不是国企,老板兼会计和出纳有何不可?” 再后来,公司有了一定规模,相应的岗位也雇上了专业人员。按理说他也该享几天甩手掌柜的清福了吧,可偏不巧又遇上了全球金融危机。一时间外贸需求呈断崖式下滑,订单量自然也急剧减少。艾少华又是个宅心仁厚之人,既然招了那些员工,又不忍心在困难时期就将他们扫地出门,这也就是他经常给倩妮讲的善良。 收入明显减少,可开支还是那么多,不得已之下,他亲自担起了销售总监的担子,满世界跑,想抓住每一点可能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南美找到了商机。总算是挽救了公司,也保住了那么多人的饭碗,从那以后他也就养成了亲抓销售的习惯。 公司是越来越大了,但日子对倩妮而言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一直以来她就独自一人由保姆照顾,没有亲人的陪伴,她的生活就只剩下学习。可能没有杂事打扰就是她学习那么好的主要原因吧,就像她爸爸常说的那样“妮妮的学习我从来不操心”。其实,何止是学习不用他操心,倩妮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情让他操心过,所以也才会有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我们家妮妮最让我放心了”。 艾少华走后,倩妮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突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惆怅。细细想来,那并非来源于爸爸的离开,毕竟那已是常事,自己早已习惯,而真正令她惆怅不安的正是余声。 倘若真的与余声只是普通朋友,高考之后就各奔东西,那也没有什么心思杂念了。可偏偏那水晶球里的幻象提醒了她,难道自己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胖子口中所说的事吗?这一点想法她不敢跟任何人讲,爸爸不行,保姆不行,余声更是不行。 可是余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爸爸的话是否真的别有用意?为什么他口中说的长得英俊,会打篮球的形象会与余声那么相似呢? 仔细回想,其实她与余声认识不到四个月,四个月的时间,而且大部分还用于学习,她又能了解余声多少?他诚实、勇敢、会照顾人,但学习不好,听说以前还经常打架,至于他的外表,说不好是优点还是缺点,不过上次见陈雪手下两个小妹对他痴迷的样子,着实让人难免去怀疑一下他是花心还是专情。 倩妮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余声,难不成也是被他阳光帅气的外表所吸引?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怀疑过自己是否也那样肤浅。一想到这个,玲玲的故事又如同放映电影一般,每一个画面都在她脑海里呈现。多么可怕的一个故事,玲玲的模样还是她小时候见过的可爱伶俐的样子,没想到竟在异国他乡横遭此般厄运,简直不敢再想。 回想起玲玲,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突然间她发现自己与玲玲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涉世未深,性格单纯,充满幻想,家境殷实。尤其是一想到这个家境殷实,玲玲的悲剧从一开始不就是由于那个白人小子想要勒索她家的钱财而起的吗。余声家境一般,他现在还不知道她家里有钱,每天与她一同上下学,大部分时间路上只有他俩,如果余声哪天也和那人一样,那岂不是……不敢想,不敢想,越想越恐怖,越想越心烦。 “不会的,余声不是那样的人。他熬夜给我解答数学题,怕我喝凉水太冷把自己的热水让给我喝,他甚至不顾大打一架的后果把我从陈雪手中救出,那天陈雪不是要扒我衣服吗,他要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就坡下驴不就得了。”倩妮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千万条理由证明余声不是坏人。 千丝万绪的想法,翻来覆去的答案,一次又一次推翻刚才的假设,一次又一次得出相悖的结论。一团乱麻,一团乱麻,纷繁的思绪就如同一个被猫扯乱的毛线球,越理越乱,越想越烦。 索性,不想,却依旧无眠。 第10章 说来也怪,那天的东湖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镜面一般的湖面确实美不胜收,壮观到了极点,可极点也有它的不好之处,都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那就是事物到了某个极点之后,即将迎来的就是极点的逝去。就说那湖面,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或是鱼儿摆尾,都将泛起涟漪,掀起波澜,打破那极致的美景。 景色如此,人心又岂有两样。 那天以后,倩妮不得已对余声多留了一个心眼儿,本来准备撤掉的三八线,暂且还得留着。虽然仍让余声接送她上下学,但她学起了电视剧里的女孩儿,偷偷在网上买了一瓶防狼喷雾藏在书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本来横梗在他俩之间的那堵心墙已逐渐变得模糊,可在接下来这周里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余声见她露出鲜有的疲倦神态,只当她是那天骑行累着了,还连连自责,说倩妮这体力怎么能跟他们三个从小野到大的熊孩子相比,就不该搞什么东湖骑行,出去看看电影多好。他可能都已忘记,那天拒绝去看电影的人明明就是倩妮,而他却又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揽到了自己身上。 余声的自责旁人听来都是对倩妮的关心,可在那样一种思绪之下,倩妮却只记住了那句“从小野到大”的话。她与余声的生活轨迹如此不同,一个是打小被关在象牙塔里不经风霜的花朵,一个是从小四处野混如同生于荒丛中的狗尾巴草。 可能象牙塔里的鲜花都不善于撒谎,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余声也已察觉,问她原因,她说没有的事情。越是这样,余声越是好奇,越是追问,倩妮越是隐藏。虽然嘴上学会了撒谎,可眼睛却藏不住谎言。 到了周五的晚上,情绪终于爆发。“放风期”的时候,余声问她本来东湖一行好端端的,为何这周突然对他如此冷淡。倩妮仍是摇头,说没什么原因,心里却不由地想,大概是他从未受到过女孩这般冷落,所以才会说这冷淡不冷淡的事情。 无风不起浪,余声自然不接受她的这个解释。他继续追问,是不是因为他学习不好,她摇头不语。是不是因为他贪玩,她仍摇头不语。是不是因为他家境不好,她愣了一下,接着还是摇头不语。 也就是那一愣,让余声看出了端倪,他的表情有些气恼,又有些失望。“我以为你和她们不一样,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和她们一样嫌我没钱!” 这是倩妮第一次见他真的生气,他生气的样子让倩妮有些害怕,而那一遍又一遍的“她们”又让她不禁浮想联翩。然而,她并不知道那只是余声随口带出的虚词,并不特指某人。 倩妮见他这样,感到十分气恼,但一想到从小爸爸就告诉过她良好教养是不能在众人面前大喊大叫的,她便没有当众发火。为了避免进一步与余声产生争执,她索性起身离开了教室。 余声还在怪她势力,也是非常不悦,所以没像往常那样追了出去,只是按兵不动,稳稳地坐在那里,可心里却是一团乱麻,烦得要命。 晚自习快要开始,倩妮走进教室坐下,准备晚上的练习册。余声冷静了一会儿,又有些后悔,准备向她道歉,可最终还是欲言又止。说实话,虽然从小到大他遭人瞧不起也不是头一回,但那些人大多是说他顽劣,说他学习不好,这种嫌他家境不好的话却并不常见,何况这次还是倩妮用那样一种委婉精致的方法表现出来,简直比那爆粗口还令人难过。 算了,就这样沉默吧,两个人较着劲儿,就像是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一样。 晚自习结束,余声照样同倩妮一同回家,但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两人一路无话。 第二天清晨上学路上,也是一样。 就在两人拐进教室外那条长走廊拐角处的刹那间,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余声的胳膊。两人都定睛望去,原来是陈雪。 一看到她,倩妮就不禁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仍是心有余悸。余声示意她先走。于是,她便继续向教室走去,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这大白天的又是在学校,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余声使劲想挣脱被陈雪抓住的胳膊,可没想到她的手劲儿还挺大,抓得死死的。 “有什么事儿,直说!”余声眉头紧锁,一脸严肃,也没心情再次与她逢场作戏。 陈雪笑了笑,说:“紧张什么?”说完便松开了手,然后接着说:“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一听这个,余声便知道了她拦住他的目的,是要他兑现那天的承诺,听她差遣一回。“我记着呢,你说吧,什么事儿?” 余声直率地洗耳恭听,可陈雪却突然显得有些难为情,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嗨,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 余声一听,怕是有什么难事,但一向信守承诺的他既然许诺过她,自然不会遇难事就畏畏缩缩。“你尽管说吧,我既然答应你了,就肯定尽力去办,怎么着,想找我去帮你打架?” “嗨,要是打架的事情我就直说啦,”陈雪愣了一会接着说,“算啦,我们都是爽快之人,就不拐弯抹角的啦。是这样的,自从上次在那条小巷一见,我那两个小妹可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啊,我本来以为她们只是一时兴起,骂了她们几句,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俩还是天天念叨你,简直是烦死我了。我也知道,你是肯定看不上她们的,但你也帮我解个围,今天是周六,下午放假的时候你请她俩去看场电影,也算是了却了她们一桩心事。” 要是平时,余声断然是不会答应她这种要求的,自己一大小伙子,又不是三陪姑娘,怎能随便拉去陪人看电影呢。但是,一来上次他答应过她,不好找各种理由搪塞推诿,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二来这几天他与倩妮打冷战,本来心里就不舒坦,再加上提起看电影的事情,又不禁让他想起了之前每次要请倩妮去看电影都被她拒绝,一下子虚荣心作祟,他倒是要倩妮看看,想和他一起看电影的姑娘多着呢。 就还在他思考之时,陈雪以为他不愿意,接着说道:“这可比叫你去打架要好吧,又不会掉皮掉肉,还不违反纪律,要不是她们这么缠着我,我才不会浪费这……” “好”。还没等她说完,余声就一口答应了。 陈雪听见了,反倒是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意兴阑珊地说:“那就这样定了吧,下午两点半,她们在新世纪广场门口等你。”说完,陈雪离开,余声也走进了教室。 倩妮本来想问问陈雪找他做什么,但一想到还在冷战,她不能先开口,否则就输了,所以便闭口不提。她以为余声会主动告诉她,可是余声脾气也倔,什么都没说,没事人儿似的上课。 一上午,两人仍是无语。 下午两点半,余声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新世纪广场门口。那两个姑娘果然在那等他,两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中一个还穿的很少,估计是觉得那样显得更美。 她俩一见余声来了,兴高采烈的,左一句“声哥”,右一句“声哥”,叫得如同那裹了糖的蜜饯,齁甜齁甜,一点没有了那天扒倩妮衣服时凶神恶煞的影子。她俩一人挽左手,一人挽右手,拉着余声就往商场里面走,既不与余声显生分,也不介意周边人的眼神。 还在去楼上影院的扶手电梯上,那个穿的少的姑娘就抗不住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余声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她这样,没顾得太多,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披上,那姑娘自然是心花怒放,不胜欣喜。 另外一旁的姑娘则是一脸嫉妒,后悔自己穿多了,随即,就想脱了外套也学那人一样。 余声见她脱了外套,就问:“你觉得热?” 那个姑娘忙故作娇滴滴的样子点了点头。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余声非但没有关心她,还撇了撇嘴说:“那正好,你觉得热,她觉得冷,你把外套脱了给她穿,这样你也不热,她也不冷,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听这话,那个披着余声外套的姑娘不乐意了,连忙瞪了另外那人一眼,使了使眼色,那人才把本已脱掉的外套又穿了回去,嘴上还忙解释道:“好像又不热了。” 余声撇嘴冷笑。 说来也巧。倩妮那天回家,吃午饭的时候保姆说现在天越来越冷,怕是就快下雪了,想吃完饭去商场买件羽绒服,还夸倩妮眼光好,想请她去参谋参谋。 倩妮想着保姆平时生怕打扰她学习,很少提这种占用她个人时间的请求,所以也不好拒绝。再说这几天心里不舒服,出去逛逛街,散散心也是好的。 吃完午饭,倩妮和保姆就去了离家最近的新世纪广场。大概逛了一个多小时,保姆阿姨也买到了称心如意的衣服,她俩准备回家,可偏就在路过影院门口的时候,看见余声和那两个姑娘往影院里面走。那画面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不堪入目,两个姑娘一边一个,挽着他的胳膊,其中一个还穿着余声的衣服。 她心里的怒火瞬间熊熊燃烧,可保姆在侧,她尽量保持克制,只是横眉立眼看了一眼余声的背影,然后就和保姆乘电梯下楼,离开了商场。 回家之后,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如果说前几天的心境如波涛涌动的暗泉,那现如今就是惊涛骇浪的大海。 余声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这个问题再次在倩妮的脑海里浮现。看见了下午这一场景,倩妮更相信他就是一个花心大混蛋。女人对男人的认识往往就是这样,一旦发现了他的一个缺点,就会对他在其他方面是否也有问题浮想联翩。他既然与那两个姑娘如此亲密,可在她面前还摆出一副很喜欢她的样子,是不是他特别善于撒谎,善于隐藏?他与陈雪一帮经常接触,是不是本身就相交甚密,他本身也就是个喜欢暴力之徒?他每天送自己回家,是不是也是别有用心,是图财还是…… 倩妮简直不敢再往下想,但是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倾向了邪恶的一端,那一刻她好像觉得余声就是个坏人。 她摸了摸书包,还好,防狼喷雾还在。 夜已深,她躲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很久,仍旧没有睡着。就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盖棺定论了一样,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令她动心之人,本以为过了高考,上了大学,就可以抛开一切顾虑,与他坠入爱河。可没成想这才过了几个月,他的马脚就已露出,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个肮脏龌龊之人。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流泪。不能这样了,她安慰自己,或许提早发现也是件好事,晚了兴许就落得和玲玲一样的下场,那岂不是更惨。不想了,不想了,她拼命把自己从那沉醉的温柔梦境里拉了回来,接受现实。 可接受了现实又能如何,那一夜不也依然无眠。 第二天清晨,天空中似乎飘了几片雪花。晨露结成了冰霜,杂草丛中白茫茫一片。空气凝结在一起,寒气逼人,如死一般的沉寂。 余声在她家楼下等她,他跺了跺脚,哈了口气,看着自己哈出的热气腾空而起,他笑了笑,还好没有刮风。过了许久,还不见她下楼,眼看就要迟到。倩妮绝不是会迟到之人,想必是没等他,提前去了学校,余声拔腿向学校的方向一路小跑。 在那条窄窄的水泥路上,他果然发现倩妮就在前方。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倩妮的胳膊。毕竟衣服穿得厚,弄疼倒是没有,只是把她吓了一跳。由于天儿太早,又是周日,那座居民楼下也没有别人。 “松手!”倩妮横眉冷对。 余声也意识到做得有些唐突,立马放开了手,又懊悔,又气恼。要是以往,倩妮见他这幅模样肯定会忍不住笑出来,而这一笑就自然化开了两人之间的冰封,可这次却没有。 余声放手之后,在昏暗的路灯映衬之下,他发现倩妮的眼睛都是肿的。他急忙关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啦,昨晚没睡好?” 倩妮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说:“不关你的事!”这话也真是口是心非,明明是满脑子想他的事情想了一夜未眠,这下倒说不关他的事。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余声追了上去,她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冷冷地说:“不要再跟着我了。” 余声感到煞是奇怪,想当初是她自己同意让他每天接送她,保护她的,可这日子还没过多久,怎么又突然变卦了。正可谓是女人心海底针,你抓不住也摸不透。他一脸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不用我保护你了吗?” 倩妮依旧冷漠,说:“是的,从现在起还是麻烦请你不用保护我了!”说完,她继续往前走,步子也不断加快,就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追她,但又要尽量保持优雅一般,迅速而不慌张。 余声愣了一会儿,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待他回过神来,发现倩妮已向前走了好大一段距离。他连忙追了上去,仍是不停地追问。倩妮不理他,继续大步向前走,不一会儿转过弯走到了大路上,那里的学生已经很多,余声也不好纠缠,就只能默默地跟在她后面。两人一路无语,走进了教室。 雪越下越大,天空渐渐泛白,却仍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初升的太阳。 前两节课,余声得空就向她追问,可倩妮就是不理他,两人未起争执,也算相安无事。可余声心思直,最受不了这种什么不说就生闷气的事情。他想着她要是看自己不顺眼,那也应该说出来,说不定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不就得了,就算是自己做错了,以后改了不就行了,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倩妮偏就什么都不说,在她看来是没有必要说了,反正两人的关系已就止步于此,既然只是普通朋友,说那些又是做什么呢。 他也恼火,最烦这种猜来猜去的做法。索性不猜,最后再问一遍。就在大课间的时候,他侧身转向倩妮一侧,再次追问原因。没想到他的大半只手一不留神越过了“三八线”,侵入了倩妮的“领土”。 他们两人几乎同时望向那越界的手,然后转而对视一眼,倩妮狠狠地瞪着他。要是以往,他必定会连忙把手收回去,还做出个滑稽的表情逗倩妮开心,可现在,哪还有那个心情。在他的脑子里可能从来就没有做过B计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收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顺手一把撕掉了那条胶带,“三八线”没有了。 “领土”被侵犯不说,就连“国界线”都被抹掉,倩妮哪受得了这份气,可良好的修养逼迫她不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发雷霆,于是她把桌上的物品收进书包里,然后抓起书包去了最后一排的空座。 余声一下傻了眼,一脸懊悔的表情,可是又能怎么办了,事情已经做了,难不成把已经撕下来的胶条粘回去就可以解决问题?当然不可以,他也不是那般天真之人。 他也不是没想过低下身子去向她道歉,请她回来或者索性自己也坐去后面,可终是拗不过自己倔强的内心,仍是作罢。不过就算是去请了又能怎样,人家未必就会乖乖回来,就算厚着脸皮到后面去陪她同坐,难道她就不会又起身回原来的座位吗?这样追来追去也终是无趣,还不如都冷静一下也好。 他望向窗外,雪花漫天,寒意正浓。 第11章 其实,那座南方的城市并不经常下雪,而且就算是下了,也是落地即融,很少能见到积雪。可那天,鹅毛般的雪花偏偏飘了一整天,树丛里,操场上,积了厚厚一层。学生们都很兴奋,得空就去外面玩雪,虽说那积雪的厚度要堆雪人怕是困难,但打个雪仗倒是足矣。 余声与倩妮闹了一整天的别扭,就连这难得的玩雪机会也白白辜负了。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倩妮没收拾东西,背起书包就从后门径直离开。余声收拾完课桌上的作业本,扭头一看,倩妮早已不见了踪影。他赶紧冲出教室,顺着楼梯下去。那条楼梯很窄,要是不赶早可就得堵上好一阵。 余声好不容易挤下了楼,雪花还在飘落,只是比白天小了许多,零星几片。楼前的石子路上铺满了白雪,上面还有不少残留的脚印。可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功夫欣赏这美景,还得赶紧继续去追倩妮。有些路面已经结冰,他溜了一下,险些摔个跟头,还好他平衡能力不错,很快又找回了重心。 他心里着急,可步子又不敢迈得太大,紧赶慢赶终于在校门口追上了倩妮。 “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呢?”最终还是余声先开了口。 倩妮侧过头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说:“早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现在也不需要你保护了。”说完,她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余声眉头紧锁,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但又不知所措,看来这一天的冷静仍不能让他释然。“这……不是……哎……”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算了,那就像最开始一样吧,只陪她走路,不说话。 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倩妮见他还跟着自己,便转过身去,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你再跟着我,我就要告诉老师了,再不然我就报警!” 这话一出,余声也明白了,在倩妮的眼里他现在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怔怔地愣在那里,看着倩妮的背影慢慢远去。 倩妮拐入狭窄的水泥路,这条路上没什么人走过,白雪掩盖了之前的脚印,现在只剩两行印记还依稀可见。这个时候,居民楼下的店铺已经关门,足球场上也是寂静一片,只剩那昏黄的路灯与她作伴。 她继续往前走,到了那条逼仄的小巷。那条积满了雪的小巷美丽极了,如同黑暗深渊之中的一条白色小桥,指引她去到家的彼岸。小巷里一行脚印也没有,雪也堆得较别的地方高些。她踩在上面,积雪如软绵绵的棉花糖,还不时发出“滋滋”的声音。可尽管这小巷再美,却仍不能掩盖她内心的恐惧。前段时间有余声陪着,她不知不觉便走了过去,而今天她自己撵走了他,所以再是害怕,也只能咬牙独自面对。 她本想像以前一样加快步子冲过去,可雪地路滑,她尝试了一下不行,便放弃了。自从上次遭陈雪拦路,她害怕的东西里除了蛇虫鼠蚁和牛鬼蛇神之外还多了坏人这一项。她将手伸到背后,从书包底部隔着布摸了摸,没事,有防狼喷雾在。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仰头看看天空,除了零星几片雪花飘落,什么也看不见,没有星辰,没有月亮,偌大的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一片雪花落入她的眼里,她停下脚步,轻闭双眼,感觉雪花在眸中融化。 她轻揉眼睛,突然听见右上方的石头墙上传来雪被踩压的“滋滋”声。她以为是余声,他以前不就喜欢这样从石头墙上俯视她吗? 她没有理会,继续前行,脚步明显加快。突然,一个身影从石头墙上一跃而下,和那天余声出现在她面前的方式一样,可是那人却不是余声。 倩妮定睛一看,吓了一跳,那是一个个子中等,但体型健壮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脖子的地方清晰可见一块纹身的一角,一只耳垂上面挂着一个圆圆的耳环,头发向上梳起一缕髻子,光看这身打扮,肯定就不是学生里的混混。 既然不是学生里的混混,那就只能是社会上的混混了,倩妮越想越害怕。就在她思考的片刻,那人越走越近,她恐惧极了,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把书包拿过来。”那人命令式的口吻。 倩妮不依,依旧后退。 那人眉头一紧,大步流星走到倩妮面前。他一把抓住她肩上的两根书包带,把书包连人一把拉到了面前。她与他的脸就隔了十几厘米左右的空气,他狰狞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眼眸都在她眼里呈现得一清二楚,还有左眼眼角的一小段疤痕她也铭记在心。 倩妮吓得浑身发抖,害怕到了极点。那人突然一把把她的书包脱了下来,然后把她推开。总算是又分开了一点距离,没那么害怕了,但她仍一句话也不敢说。那人打开书包,只见里面全是书,他不感兴趣,随即又摸了摸侧包,一侧嘴角邪恶式地上扬,那熟悉的声音和手感,正是他要找的东西。 他打开侧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钞票,那正是艾少华上周末给倩妮的零花钱。 “哎哟,小姑娘挺有钱啊,这可得有好几千了吧!”那人洋洋得意。 倩妮不在乎那钱,可她必须得拿回书包。就在那人兴致勃勃数钱的时候,她迅速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抛向那人。 这岂不是儿戏,只见那一捧雪从那人头顶四散开来,没有任何的杀伤力。那人数钱正在兴头,一捧从天而降的雪花破坏了他的兴致。他索性不再数钱,把那一叠钞票一把揣进了兜里。他接而又转向倩妮,目光从愤怒至极渐渐变成闪烁着金光。 “小姑娘,你这是表演的哪一出啊,天女散花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坏笑,然后撇撇嘴点点头接着说,“那这散花可真好看,你这小仙女啊更好看!” 说着,那人把手中的书包一把丢到前方侧面的墙角。倩妮想上前去捡,可偏偏是羊送虎口,被那人一把抓到了面前。又一次回到那么近的距离,那种极端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小仙女啊,你看这天多冷,要不要哥哥我帮你暖暖身子呀?”那人一脸□□,说着还将手伸到了倩妮的领口想要解开她的衣服。倩妮急坏了,情急之下一口咬到了那人手上,可毕竟是力气小,那人“嗷”地喊了一嗓子之后,立马便把手抽了回来。 这时,那人已是气急败坏,“妈的,你个臭□□,敢咬老子,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说完,那人一记耳光就抽到倩妮脸上。 倩妮连连退了几步,一脚滑倒在雪地上。那人还不罢休,继续向她面前走去。 就在她惶恐万分的时刻,一个雪球“咻”的一下飞了过来,结结实实地砸到了那人左眼眼角。这一个结实的雪球还算有点威力,那人捂住左眼,恶狠狠地看向石头墙上方。倩妮也在第一时间扭头看去,还好,余声来了。 余声一手撑住石头墙跳了下来,他赶紧扶起倩妮,关心地问道:“没事吧?”他那一刻的温柔足以融化她心中几个世纪的冰川。她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人揉了揉左眼,晃了晃头,又拂了拂左肩上的残雪,冷笑一声,说:“看来今天是有人想英雄救美啊,可小心最后被爷爷我打成只大狗熊!” 面对那人的挑衅,余声不予理睬,只是让倩妮躲到他的身后,默默地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那人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来,显然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余声主动出击,猛一蹬地,两手锁住那人肩膀使劲儿一推,那人往后退了几步。余声手劲很大,要是学校里的那些学生,他这一把可以推出好几米开外,可那人毕竟身强体壮,要不是因为雪地路滑,恐怕只是岿然不动。 余声立马抓住倩妮的手往回跑。就在他抓住她手的那一刻,她那本已冻僵的手感到一阵暖流,如同冬日里的温泉,温暖且轻柔。 余声拉着她在雪地上奔跑,她却拼命地往后拽。余声看了她一眼,她着急地说:“书包,我的书包。” 余声眉头紧锁着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书包不要了。” 倩妮拼命地要回去拿书包,余声没辙,叫她先往大路上跑,他回去给她拿书包。 余声转睛望向倩妮的书包,只见它已经落到了那人身后。要想拿到它,必然要从那人面前通过,那么本可逃脱的恶战还得继续。 这时,那人也冲了过来,这次轮到他主动出击。那人挥出一拳,余声一闪,那拳落空。这时,余声已经闪过他身旁,赶紧向书包冲去。那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余声,将他扭转过来,一拳打到他的脸上。瞬间,余声的嘴角就开始流血,几滴鲜血洒在了洁白的雪地上。余声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拿到书包,他没去理会那人,一下挣开,继续向书包跑去。 余声蹲下来一把抓起书包,可就在他准备起身的那一刻,那人一脚踹来,他翻倒在地。那人也蹲下身来,双手紧锁余声的肩膀,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余声则立马把手里的书包朝倩妮的方向扔了过去。这时,倩妮也已追了回来,赶紧捡起书包抱在怀里。 倩妮已经拿到了书包,余声则已心无旁骛,可以专心与他一战。只是现在他被那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先得找到脱身之法。他使劲向上用力,想挣脱出来,可是那人力气太大,根本撼动不了。 情急之下,余声猛然卷起膝盖,用膝盖头使劲撞向那人的裆部,只听那人嚎叫了一声,手也立马松开了。余声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向倩妮的方向冲去,可就在起身的那一刻,那人一把抓住他的小腿,又将他拽倒在地。 那人现已是恼羞成怒,可比他狰狞的表情更可怕的是他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倩妮吓得目瞪口呆,愣了片刻之后赶紧大喊“余声快跑”。余声一脚踹开那人的手,一个健步站了起来。他立马拉起倩妮又往回跑,可刚跑几步就听见倩妮一声尖叫,他回头一看,原来那人一手抓住了倩妮的胳膊,一手还拿着匕首向她的腰间刺去。 千钧一发之时,余声一个转身将倩妮一拽,她躲开了刀口,而那匕首却扎进了他右侧的大腿,他一声大叫,抬起左腿用力一脚踹向那人的心窝,那人翻到在地,匕首也掉落一旁。 顿时,余声感觉到大腿处的裤子里湿漉漉的一片,伤口处剧烈疼痛。他连忙弯腰,用手压住伤口。可到了这时那人还不罢休,缓了缓劲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弯腰捡起匕首,踉跄了几步向余声走来,两眼通红,看他那样似有追杀之意。果不其然,那人举起匕首,准备再次向余声刺去。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呲呲”的声音,那人丢掉匕首,双手捂住眼睛,十分痛苦的样子。余声一看,原来是倩妮拿着一罐防狼喷雾喷到那人脸上。 第12章 倩妮赶紧双手搀扶起余声,那一刻她看得清清楚楚,余声的鲜血已经浸透了那被刀刺破的裤管。来不及想太多,她挎起书包,两手扶着余声就向人多的大路跑去。 她不停地奔跑,还不停地回头,好在那人没有追来,他们已经跑到了繁华的大街。 一群刚从KTV里出来的年轻人正好路过,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见他俩行为诡异,便上前询问,凑近一看才发现倩妮已是泪如雨下,哭成了泪人,她双手扶着的余声面色惨白,脸上一块淤青,嘴角还有血迹,顺着往下一看,更是吓一跳,被刀割开的部位已经完全染成了血红色,鲜血还在顺着他的右腿往下滴,再看看他们来时的路上,一行殷红的血滴浸染了白茫茫的雪地。 那位路人询问缘由,倩妮简单描述了一番,就说他们遭到歹徒持刀抢劫,求那人帮忙叫辆救护车。好心的路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挂完电话后又打给了110。 等救护车的时候,倩妮脱下书包垫在路边的地上,然后坐在上面。余声躺在她的怀里,右腿保持伸直,避免伤口再次撕裂。她的眼睛湿润无比,而他的嘴唇却干得快要裂开。 “雪地路滑,我怕你摔跤,所以才跟了过来,你不生我的气吧?”余声动了动嘴唇,轻声说道,他受伤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这个。 倩妮使劲地摇头,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她想用这种方式来表现自己的悔意。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随着头部的摆动四处洒落,滴到了他的唇上,滴进了他的心窝。他的嘴角上扬,看着她的脸什么都不做,微笑,只是微笑。 不一会儿,警察先来了,他们上前询问情况。倩妮一边指着那条小路一边描述之前的事情。简单了解了事情原委之后,一个指挥官派头的警察指挥另外几个警察顺着倩妮所指的小路走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救护车到了。从车上下来好几个护工,其中两人抬着一个担架。就在这时还有几家媒体记者也赶到了现场,由于有警察拦阻,他们没能近身采访,只是远远地拍了几张照片。 护工们将余声抬上了担架,又将担架送进了救护车里。一个护工从后门探出头来喊到:“病人家属上车,一起去医院。”听到这个,倩妮没有多想,一脚便跨进了救护车里。 随着警笛声响,警车、救护车纷纷向医院开去。 救护车上,医生开始对余声进行止血,他们把他右侧的裤腿从下向上剪开,可伤口处的皮肉已与裤腿黏到了一起,用了好多生理盐水才将血块慢慢化开,不知道在他奔跑的过程中伤口又几经撕裂。 到了医院,外科医生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口,好在没有刺破股动脉,但是由于伤口太大太深,需要立即缝针。 倩妮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一同前来的警察上前来告诉她,过会儿还需要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倩妮先是吓了一跳,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警察安慰着说道只是去讲述一下犯罪嫌疑人的相貌和作案的过程,方便他们办案,倩妮这才放心。可是一想到余声还在手术室里,她的心里仍免不了忐忑不安。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一位医生走了出来。倩妮忙上前询问病人情况怎么样。医生点了点头说血都已经止住了,但是失血有点多,身体有些虚弱,今晚需要留院观察。刚听到失血太多的时候,倩妮心头一紧,还好最后无大碍。 医生打量了一下倩妮,看她这么个小姑娘也做不了主,于是便问她病人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叫他们赶紧过来给病人办住院手续。倩妮连连点头,可余声哪还有什么父母,无奈之下只能把他年迈的奶奶请过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余奶奶,迫不得已只能借警察的手机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请他联系余声的奶奶来医院。跟老师通完电话,她才想起来还没有跟保姆联系,想必保姆这个时候没见她回家也很是焦急。 她又用警察的手机给保姆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保姆说她已经出去找了好几圈了,她爸爸现在也正在从江夏往这边赶。听倩妮简要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保姆可是吓坏了,说她马上通知艾先生,自己也马上赶到医院来。 挂完电话,她依旧在手术室门口踱来踱去。不一会儿,手术室的门打开,余声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倩妮看他面色微白,虽然比在街上的时候要好一些,但仍是非常虚弱。他看见她一直都在,脸上露出了笑容,血色不足的双唇一张一合:“没事了,没事了。”倩妮见他安好,也抿了抿嘴微笑,眼里的泪光还隐约闪烁。 到了病房,倩妮在病床旁陪他等他奶奶过来。余声侧过脸望着她,轻声说:“你不生气了吧?” 倩妮摇了摇头,赶紧说:“你别说话,好好休息。” 余声还接着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理我吗?” 倩妮好不容易收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忙起身凑到他的眼前,微笑着说:“那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不要再管它了,你好好休息,我们现在都好好的。” 余声听到那句“我们现在都好好的”,总算是安心了,他微微一笑,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擦干眼角的泪水,看着她冲自己微笑。 他多想时间就在那一刻停止,他就想多看一眼倩妮笑着的样子。但没过多久,只见病房的门被推开,原来是奶奶来了。倩妮见了连忙从病床边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看着余奶奶。可老太太就像没看见她似的,几个大步迈到病床前,眼里只有她的宝贝孙子。 “你是不是又闯祸了?”余奶奶一脸严肃,下意识地以为余声又打架惹祸了。 “没有!”余声瞟了奶奶一眼,眉头紧皱着说道。 “他……”倩妮本想解释一下,可老太太根本就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余奶奶摸了摸余声的脸,关心地问道:“你这脸怎么这么白,到底是哪里受伤了?” 余声掀起了右侧的被子,奶奶这才看见他右腿上包着的绷带。奶奶又凑近了看了看,关切地问这问那。倩妮担心余声话说多了累,连忙礼貌地叫住了余奶奶。余奶奶这才意识到身边还站着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倩妮给余奶奶讲了一下余声的伤势,还劝她先别问了,让余声好好休息。余奶奶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也不再追问。 安静了一会儿,倩妮方才想起医生说的办住院手续的正事。她告诉了余奶奶,还说陪她一起去办手续,可老太太摆了摆手说不用,她自己去办就行,叫她留在这看着余声。 余奶奶刚离开不久,艾少华就赶到了,他推门而入,看着倩妮好好地站在那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脸上怎么了?”艾少华看到倩妮的脸上有几道指印,不禁有些心疼。 倩妮轻声回答道:“那个歹徒打的。” 艾少华心疼地抚摸着倩妮被打的侧脸,然后又转眼看了看病床上的余声,问道:“是他救的你?” 倩妮看了看他望向的方向,知道他指的就是余声。她点了点头说:“是的,他腿上受了伤,流了好多血。” 艾少华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怎么会从小路走呢?” 倩妮正要回答,就见病房的门又被推开,进来的是她家的保姆。保姆一进来就咋咋呼呼的,“你没事吧”“你还好吧”“没受伤吧”,她一下子问了一连串重复的问题。 倩妮连连点头说没事,还示意她声音小一点,房内还有病人。保姆瞥了余声一眼,说了两句“哦哦”就闭上了嘴。 艾少华又问了她刚才的问题,倩妮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我一直就是从那条小路走的,那条路最近,走大路要绕很远。” 听了这个,艾少华甚是惭愧,女儿已经转学这么久了,他一次都没有去过她的学校,就连在家陪她的时间都是少之又少,他自然也就不知道女儿走哪条路线上学,更不知道这条路上是否安全。 就在房内沉默之时,警察见家属都来了便推门进了病房。 “两个人的家属都到了吧?”警察问道。 话音刚落,刚办完住院手续的余奶奶又推门而入,警察刚才那话她也听得真真切切。再看看病房里的这个画面,两个当事人,双方家属,警察,这每一个角色都让他想起了初三那年余声用刀捅人后在校长办公室里的场景。 可能是那件事真的让她心有余悸,她气冲冲地走到余声床边拍着他的肩膀厉声问道:“你老实给我说,你是不是又闯祸了,怎么把警察都招来啦?” 余声一时也不知该怎样解释,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倩妮看着余声如此虚弱,老太太还不停地责骂,甚是心疼,但她爸爸和他奶奶都在场,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幸好警察听了这话大概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劝阻,说:“老太太,你别动怒,你孙子是救了这位姑娘才受的伤,他这次是见义勇为,做了大好事呢。” 余奶奶一听这话,心里全明白了,赶紧坐到了床沿,哭着说道:“我的声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可也不活了!” 这时,艾少华上前去安慰老太太,说:“老奶奶啊,您先别哭,您这样的话,您孙儿心里也不好受,也不利于伤情好转,您放心,今天您孙儿救了我家女儿,我肯定竭尽全力帮您孙儿把伤养好。” 余奶奶听了这话,心里的石头才总算落地,看来余声这次真不是闯了祸,反倒是做了好事,这家人也不是来索要赔偿的,还说要尽力帮余声养伤。余奶奶也是明事理之人,没有大哭大闹,只是点头说好。 时间不早了,还要去派出所做笔录,艾少华带着倩妮告辞。临走前他走到床边叫余声安心养病,其他事情不要操心,然后还对余奶奶说改日再登门道谢。准备出门的时候,艾少华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他家的地址,来日怎么登门道谢,于是叫倩妮去问问。余奶奶告诉了她地址,她随手将其记在了笔记本上。 临行之时,倩妮与余声对视一眼,送给彼此一个微笑以作晚安。 离开病房,艾少华在倩妮的提醒下去收费处预存了余声的医药费,然后叫保姆先回家,他陪倩妮去派出所做笔录。 那天夜晚,待倩妮做完笔录从派出所里出来,时间已至凌晨一点,那时雪已停息,天空中乌云散去,皎洁的月亮和闪烁的星辰静静地躺在夜空。 第13章 那天从派出所回家之后,倩妮仍是惊魂未定,一个晚上的时间,她经历了太多的人生第一次,第一次遭歹徒抢劫,第一次亲眼见匕首刺入人的身体,第一次因牵涉案件进派出所做笔录,也是第一次为一个男生流那么多的眼泪。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令她意外的事情,那天夜里艾少华没有离开,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也没有去上班,还给她请了一天假,在家里好好陪她。 艾少华跟她聊了很多,从她的学习聊到他的工作,又谈及了她的妈妈,当然还有余声。他没有问她关于余声更多的问题,也没有问及他俩的关系,只是说这次多亏了他出手相助,改日在能帮到他的地方要多帮帮他。 倩妮听了很开心,因为至少爸爸没有反对他俩来往,光这一点可就以减轻她太多的思想压力。 那天下午,她本来想去医院看望余声,但艾少华说他伤势刚好,不要频繁去打扰,等他好利索一点再去看望也不迟。也罢,也罢,爸爸难得在家陪她,她也打消了去看望余声的念头。 一天过后,生活依旧,每个人都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日子照样往前进行。艾少华去上班,艾倩妮去上学,余声在医院静养,警察还得忙着破案。唯一的改变就是艾少华从公司调了一辆轿车和一位司机专门负责接送倩妮上下学,从那天开始,她再也不用走那条小路了。 倩妮一到学校才发现那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那晚的故事都已经上了当地的新闻。好几个人给她递过来好几份不同的报纸。她草草一看,还好所有的标题都是正面的含义,有《少年刀尖英勇救人》,还有《见义勇为之英雄,当代少年之榜样》…… 可她仔细看了一下配图,都是那夜她抱着余声坐在路牙边上两人深情相望的照片。她眉头一锁,赶紧把那几张报纸折了起来,一把塞进书包,不去理会那些人,快步走进教室坐下,照常拿出英语课本朗读。 那天上午还有学生在教室里议论,说余声和艾倩妮在搞对象。他们可能还说了些不干不净的话,被大头听见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哪能容忍旁人污蔑余声。他一掌拍到了那几人围坐的课桌上,叫他们嘴巴放干净点,不要瞎污蔑人。 那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也来劲儿了,站起来放开嗓门大声把刚才议论的话又说了一遍,什么“孤男寡女”“搂搂抱抱”“别有用心”“不检点”的词语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倩妮耳里。 她终于忍不住了,她不能容忍那人对余声的污蔑,也不能容忍他对见义勇为行为的亵渎。她起身走上前去,瞪着刚刚说话那人的眼睛,厉声说道:“当时你要是在场,估计连他一半的勇气都没有!” 一听这话,那人更加来劲了,嘴里净是些“郎有情妾有意”之类的混账话,跟他一伙的那群学生也在一旁起哄。大头又是一拍桌子,抡起拳头就要砸人。就在这时,班主任走进教室,见一群人围在一团闹事,一声呵斥,教室里顿时又鸦雀无声。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班主任厉声问道。 “他们几个污蔑余声,说他图谋不轨,老师你看,报纸上都说了余声是见义勇为!”大头连忙解释,还随手抓来几张早已在班里传疯了的报纸要递给班主任。 班主任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都给我回座位上坐好,事情定论还没出来之前谁都不要给我议论。” 听了班主任这话,大头本来还想争辩几句,只是倩妮冲他摇了摇头,这才作罢。是啊,与班主任争论又有什么意义,还是静待公安机关的定案结果出来,倩妮相信这世间正道。 倩妮和大头都有些失望地回到座位上,那几个人也四散归位。上课铃响,开始上课。 这节课是单项模拟测试。 倩妮刚答了几道题,就见外面有人叫班主任出去,这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还有事情找她。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班主任进来,走到她桌边叫她出去一下,说有人找。 她放下试卷,忐忑不安地走出了教室,班主任也陪了出来。她一看,原来是那天陪他们到医院的那个警察。警官告诉她那天沿着她指的那条小路去寻,并没有找到她说的歹徒。听到这话,班主任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倩妮,还以为他们说了谎话。 倩妮一脸疑惑,说她没有撒谎。警官舒展了一下笑容,说没人说她撒谎,他们确实发现了雪地上留下了往另一个方向的脚印,他们顺着脚印追去,但这些脚印最终在一条大马路上与别的脚印混到了一起,所以也无处查询。另外他们还接到总局通报,临近几个城市也出现过类似事件,犯罪嫌疑人专门抢劫学生,而且是流动作案,抢一次换一个地方,警方怀疑这几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倩妮有些着急,问接下来该怎么办。警官说这就是他来找她的原因,所有受害者里面只有她说过很清楚地看见了犯罪嫌疑人的脸,警方需要让她去公安局配合调查,主要是要描绘一下犯罪嫌疑人的细节特征,专业的警察会画出人像,他们再根据人像进行通缉。 听了这话,班主任也要她积极配合调查,倩妮点了点头,回教室拿了随身物品便和警官一起去了公安局。 那天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里面浮现,他的身材,他的纹身,他的耳环,他扎起的发髻,所有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最近的时候,她的眼睛距离他的脸只有短短十几厘米,她清楚地记得他脸上的每一条纹路以及眼角的一小段疤痕。 警察在她的描述之下很快画好了嫌疑人的头像,她微做调整,很快搞定,那人的影像再次呈现在她眼前。 公安局的事情办完,她并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先去了医院看望余声。 倩妮推开病房的门,余声躺坐在病床上,见她来了非常开心。 “今天不上课吗,怎么有空过来?”余声问道。 倩妮微笑着说:“刚被警察叫到公安局协助办案,弄完了我就过来看看你。” 一听又去了公安局,余声有些担心,皱眉问道:“他们叫你去没找你麻烦吧?” 倩妮笑着回道:“没有,他们找我麻烦做什么呀,他们想让我描述一下那个歹徒的相貌,他们画出一张那人的头像,接下来准备通缉。” 余声这才放心,接着又问:“那个人还没被抓到?” 倩妮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余声又关心地问她:“你刚刚回想起那天的画面还害怕不?” 倩妮轻轻点头,说:“还好是在公安局,没有危险的。” 余声也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场景,喃喃自语道:“想想那天还真是危险,那人最后真的是杀红了眼啊,要不是你带着防狼喷雾,恐怕我这小命就不保喽!” 一提到防狼喷雾,倩妮心头一紧,她生怕余声追问,可余声偏偏是问了。 “对了,你平时怎么还带着防狼喷雾啊,不是有我保护你吗,还要那玩意儿做什么?”余声一脸疑惑地问道。 倩妮有些紧张,生怕他知道这防狼喷雾原本是用来防他的,她赶紧回道:“谁说没有用啦,你刚才自己不是说多亏它救了你的小命吗,你这扭头就忘了救命恩人啦,可真是没有良心!” 听了这话,余声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哪有,哪有,怎么会忘了我的救命恩人呢,我的救命恩人是你,我得感谢你拿出防狼喷雾救我一命,不过……” 本来被他这话逗乐的倩妮一听这“不过”又突然紧张起来,急忙问:“不过什么?” 余声哈哈一笑,接着说:“就是动作太慢,早该拿出来了。” 倩妮叹了一口气,说:“放在书包最下面,被书压住了不好拿。” “那我教你一招别的防身术,准保比那个好用。”余声笑着说。 “什么防身术?”倩妮好奇地问道。 余声微微起身,一本正经地给她讲道:“比如说啊,你被一个大色狼……” 倩妮一听“大色狼”这种词语都出来了,怕他又要说什么胡话,眉头一锁说道:“什么大色狼,别瞎说!” 余声哈哈一乐:“好好,换个说法,换个说法。”说完他又一脸正经地接着讲:“比如说啊,你被一个男性歹徒……”说到这里他斜眼看了一眼倩妮的脸色,她没有露出厌弃的表情,说明这个词语通过,然后接着说,“给抓住了,你的两只手都被他抓得紧紧的,你又挣不开,那该怎么办呢?” 倩妮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等他讲出他的妙招。 余声接着说:“那你就踢他那儿,那儿是他最脆弱的地方,你一踢,他准保松手。” 倩妮仍是一脸茫然,“哪儿,你到底说哪儿啊?”她还不停地追问。 “就是那儿啊。”余声看着她单纯而好奇的表情有点忍不住想笑。 倩妮摇摇头,还是不懂他说的哪里。 随即,余声指了指自己的裆部,说:“就是那儿啊。” 倩妮这下明白他的所指,一下子脸更红了,又羞又臊,恼怒地骂道:“你个坏蛋,在女孩子面前说这些混账话,你看我还理不理你!”说完,她将头扭向一边,真的不理他。 余声见状赶紧嬉皮笑脸地陪不是,一扭身突然感觉腿上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他用手按了一下伤口,眉头一皱,牙关一紧,倒吸了一口气。 倩妮生怕他乱动又把伤口撕裂,赶紧让他躺好别动,还说自己没有生气,叫他以后不要再说混账话就好。 余声笑着连连点头。 第14章 “你什么时候出院?”为了扭转一下气氛,倩妮故意岔开话题。 “听说这周五就可以出院了,在家再养几天就可以去上学了。” “不着急,你在家里把伤养好了再来学校也没关系,你不用担心落下的课程,我会把笔记做好的的,回头我替你补课。”倩妮一本正经地说道。 余声痴痴地看着她微笑,其实他的心里哪是惦记什么课程,想早点返校无非只是想要早一天见到倩妮。 倩妮见他这样望着自己,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然后赶紧随口问道:“你奶奶怎么不在,就你一人?” “哦,快中午了,她回家做饭去了。没事儿,我一个人在这没事儿的。”余声这才回过神来。 倩妮一看表,已经快12点了,果然是到了快吃午饭的时间。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余奶奶带着饭盒走了进来。 倩妮起身说要回学校了,余声叫她留下来和他一起吃饭,她摇头说还是回学校再吃,余声有些失望,但也没辙。临走前,她还告诉他这周六要去他家,而且还要送他礼物。一听这话,余声甚是欢心雀跃,连连点头说欢迎欢迎。 倩妮告辞了余奶奶便离开医院返回了学校。 又过了两天,周三下午正在上数学课,班主任来到教室门口叫倩妮出去一下。她走出教室,原来还是那个警察找她。 “还需要我配合调查?”倩妮问道。 警察摇了摇头,笑着说:“已经结案了,那人在火车站准备出逃的时候被铁路警察抓了个正着。” 倩妮点了点头说:“那太好了。”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大学也没上,出去打工又嫌太辛苦,回来干起了这行当,”警察摆了摆头,又接着说,“我今天来就是特意告诉你这件事的,毕竟你是当事人,而且还提供了非常有用的线索,这回可是功臣啊。” 倩妮笑了笑,谦虚地说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警察也眯眼笑了一会儿,接着说:“说到立功,那个叫余声的男孩才真是立了大功,这个小伙子见义勇为真是不错,我们局里已经替他向区政府申请了见义勇为奖,应该问题不大。” 一听到还有见义勇为奖,班主任简直是两眼放金光,瞬间喜上眉梢,毕竟这也是为学校为班级争得荣誉的事情,这次总算轮到他对余声刮目相看了。 但是倩妮却突然有些担忧,她问警察:“那人以后会不会来找我们报仇?” 警察只是哈哈一笑,说:“小姑娘你就放心吧,他这次可得在牢里蹲好几年呢,等他出来你们早就上大学去了。” 听了这话,倩妮总算才安心。 周六下午,倩妮按照余奶奶留下的地址去找余声,原来他家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顺路,而是要再折转一下。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数学尖子余声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下她也明白了,原来余声每天都是在专程送她。 她到了他家门口,优雅地轻叩房门。开门的是余奶奶,倩妮礼貌地向余奶奶问好,老太太满脸笑容将她迎进了门。 余声一听倩妮来了,连忙从床上起来,柱着两根拐杖就从里间蹦着来到了客厅。防止伤口撕裂,他的右腿还固定着夹板。毕竟从来没拄过拐,他拄拐的动作并不熟练。倩妮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感觉甚是滑稽。 倩妮被他滑稽的样子逗乐了,掩唇而笑。余声知道她是在笑他,一脸的不乐意,板着脸说:“你笑什么,我还能一直拄着它啊,过几天腿好了我就把它仍喽!” 倩妮摆了摆手,控制了一下情绪,微笑着说:“别生气,别生气,我觉得你架着两支拐也蛮帅的。” 这是倩妮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夸他帅,余声一下子愠色消散,喜笑颜开。余声本来长得就好,再加上那天不顾生死地英勇救她,这样一来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怎能不帅。 倩妮环顾一周,他家的房子不大,但收拾得窗明几净。房子总共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览无余。他和余奶奶各一间房,房间都不大,勉强容得下一张单人床外加一两件其它家具。余声的房里除了床之外则是摆了一张双人书桌。 客餐厅稍大点。餐厅的位置摆着一张老方桌,方桌旁收着两把竹椅子,另外还有两把竹椅子靠着墙根放着。客厅的位置摆了一张有些破旧的双人沙发,沙发旁还摆着一把竹椅子。正对着双人沙发的是一个矮柜,柜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小电视机。顺着电视机往上方的墙上看去,有一幅充满年代感的老结婚照用一个棕色相框裱着挂在整面墙最显眼的地方。 “这是你爸妈?”倩妮用怀疑的语气问道。 余声点了点头说:“他们说是。” 倩妮又仔细端详了他父母的照片一番,隐约可以从中看出余声的影子。他可真是幸运,完美地遗传了父母脸上所有的优点,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地微微上扬。但是转念一想,空给了他这好模样又能怎样,还不是没有父母陪伴孤苦伶仃地长大,一想到这个,又哪里敢说他幸运。 正在倩妮心中无限感慨之时,余声站在她背后问了一句:“你不是说要送我礼物的吗?” 倩妮回过神来,扭头一笑:“就你还惦记着!放心,你的礼物我可不能忘。”说着,倩妮就坐到沙发上面,从书包里拿出一大叠试卷放在一旁,“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余声一看傻了眼,本来心想着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呢,没想到竟是这个。“天呐,你该不会是来监督我做试卷的吧?”余声心头一紧,眉心上扬。 “你猜的没错,准确说是辅导,不是监督。”倩妮笑着说道。这时,只听见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余奶奶也插话道:“声儿呀,你也赶紧趁这个机会把落下的功课补一补。” 余声没辙,无奈地冲倩妮做了个鬼脸,然后示意去里面书桌上写。倩妮则是笑了笑,然后拿起那叠试卷随他去了里屋。余声边走还边嘟囔:“我腿都还没好利索呢,就让我做题目。”倩妮则笑着给他一个白眼,反问道:“你做题目要用腿吗?” 余奶奶听了咯咯直乐,冲余声说道:“这个姑娘好啊,我看就她治的了你。”说完又转向倩妮,笑着说:“姑娘啊,你就在这辅导余声写作业,晚上就在这吃饭吧,奶奶一会儿就给你们做饭去。”倩妮一听非常直爽地答应了,余声听闻也非常开心。算了,只要倩妮能留在他们家吃晚饭,做这些试卷也值。 倩妮也拿出那天由于去公安局而落下的语文测试卷在桌上做题。两人共用一桌,就像是学校里的同桌一样。余声偷偷瞄了她一眼,还是那么认真的样子,还是他喜欢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快吃晚饭的时候,天色已暗,余奶奶打开外间的白炽灯,招呼他俩出来吃完饭。 吃晚饭之前,余奶奶拿出一沓钱递给倩妮,说:“昨天出院结账的时候,他们说已经有人预存了医药费,而且都还没用完。我一想肯定是你们家存的吧,这个钱我们不能要。” 倩妮则推着钱,说:“奶奶,余声这次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我和我爸心里都很过意不去,这医药费本来就应该由我们家来出,我爸这几天太忙,等他有空了还要过来登门感谢呢。” 余声一听,急忙说:“我救你是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们出医药费。” 倩妮一听这话,心里不免有些感动。想当初她还防着他贪图她家的钱财,没想到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他和他奶奶都不是贪财之人。 “你怎么哭了?”余声问道。 倩妮这才意识到自己感动之下不禁流了眼泪,可突然灵机一动,就着这眼泪,她对余声说:“你让我这么过意不去,不就是诚心要招我流泪吗?” “哪有,哪有!”余声又是那般着急而无辜的表情。 倩妮忍住没笑,一脸正经地说:“那就别再提还我医药费的事情了。” 余声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余奶奶又把钱往倩妮面前推了一推,说:“那剩下的钱总得还给你们吧。” 倩妮微笑着看着余奶奶,说:“剩下的也不用了,奶奶,您快把钱收好喽,别再提这事了,要不然我可走了,不在这吃饭了。” 余声一听倩妮要有,连忙冲奶奶摆了摆手,叫她把钱收好,此事作罢。 余奶奶这才无奈地把钱收好,放回了里屋。然后三人继续围坐着开始吃晚饭。 倩妮告诉余声:“警察来学校找过我了,说案子已经破了。” “哦,那挺好的呀。”余声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他们准备给你申请个见义勇为奖,那个警察说问题不大。” 余声抬眼看了看她,一脸严肃地说:“我救你不为那奖,我只想保你无事。” 又是那句“保你无事”,她的心里一阵暖流淌过,但没想到他会当着他奶奶的面说这话,一时间,她感觉有些羞涩,但又甜蜜无比。所有的一切,余奶奶都看在眼里,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有嘴角露出一丝不被察觉的浅笑。 倩妮告辞的时候,余声偷偷告诉她:“你能留下来和我一起吃晚饭,就是对我最好的奖励。” 第15章 三天之后的那个大课间,余声回到了学校。那一天,天气晴朗,虽已是隆冬时节,但太阳却一点也不吝啬它的光芒。余声从阳光里走进了教室,倩妮一抬头便看见了他,他依旧拄着拐,但也依旧是那么帅。 他在座位上坐好,只见大头和胖子两个好兄弟立马围拢过来,问长问短,聊得好不热闹。 待他们走后,余声侧身看了看倩妮,说:“我也有礼物送你。” 倩妮好奇地看着余声,只见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样小东西握在手上,然后送到她眼前摊开,原来是一卷和那条被他撕掉的“三八线”一模一样的卡通图案胶带。 倩妮看着笑了笑,拿起那卷胶带,然后塞进了书包。 “你不贴‘三八线’了?”余声问。 倩妮俏皮地瞥了他一眼,问他:“你想让我贴着?” 余声连忙摇了摇头。 倩妮笑着说:“我先收起来,以后看你表现。” 余声也笑了笑,说:“那我保证不惹你生气,让你再也不想贴‘三八线’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那画面那么美。 现在虽说有专车接送倩妮上下学,余声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从此倩妮愿意与他一起在学校食堂里吃饭,这又着实让他欣喜无比。 倩妮总嫌余声吃饭太快,他却总说:“不急,你慢慢吃,我等你。” 周五的早餐时间,倩妮对余声说:“我爸说,想请你和余奶奶明天去我们家里吃晚饭。”原来倩妮那天从余声家里回去,在电话里给艾少华讲了余声家的情况,艾少华担心自己登门道谢,余奶奶又要忙里忙外准备,这么大年纪过于操劳,反倒增添了他们家的负担,于是便跟倩妮商量,想这周六放假的时候请余声和他奶奶去他们家里做客,这样既可以表达感谢之情,又不会给余奶奶增添负担。倩妮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所以提前一天告诉了余声。 能去倩妮家里做客,余声自然开心不已,其实倩妮就应该一早就告诉他这个消息,这样还可以让他多乐呵几天。 周六上午放学之后,倩妮叫余声先回家,下午休息休息做做功课,四点钟的时候,她和司机开车来接他。余声说他知道她家在哪儿,自己溜达过去就行。倩妮这才告诉他她家其实住在江夏,这边的房子是为了上学方便临时租的。余声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说好,并说四点钟的时候他在楼下马路边上等她。 那天下午,余声哪还有心思睡觉或者做功课,他的心激动不已。平时不爱打扮的他竟也拿着镜子照了又照,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总算是快到四点了,他迫不及待地下楼,这时他已经可以不用拄拐,行动也勉强自如。 四点钟到了,倩妮家的车准时过来接他。他一上车,倩妮就问他余奶奶怎么没来,他告诉她是奶奶自己不来的,说她年纪大了,出远门也不方便,所以就没来。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在车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中就到了江夏。车子开进一个别墅小区,余声一脸诧异地问她:“你家住这儿?”倩妮微笑着点头。余声这才知道原来倩妮家挺有钱的,但是她却与班里其他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她刻苦上进,虚怀若谷,身上毫无骄娇二气。 车子停在一幢联排别墅前,相比那就是她家。那房子地上有三层,现代田园风格,但相比于旁边两户,她家的阳台上少了许多花草垂吊,倒没有应了这房子的田园气质。 倩妮领着余声进了房内,艾少华和保姆都在。余声一眼望去,偌大的空间里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一个下沉式的客厅加一个天花板挑高的餐厅,这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客餐厅样式。 艾少华见他们来了,连忙招呼余声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坐下,还连连询问为什么他奶奶没来。余声连忙给艾少华解释,艾少华则笑着说那就待会儿带点好吃的回去孝敬她老人家。 说着说着,保姆就端上来两杯热茶,甚是殷勤,再不是那天在医院里瞥眼看他的模样。 艾少华又与余声闲聊了一会儿,主要都是有关那天遭遇抢劫的事情。倩妮则进了厨房,帮着保姆准备晚餐。 不一会儿,夕阳西下,天色渐晚。艾少华把屋内的灯都打开,吊灯,射灯,灯带全都亮了,整个房间简直亮如白昼。 倩妮走过来说可以开饭了,艾少华便笑着起身,领着余声去餐厅吃饭。 那一桌子菜虽不都是山珍海味,但也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艾少华给余声和倩妮倒了两杯橙汁,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红酒,还笑着对余声说:“你们现在还未成年,不能喝酒。等你们上了大学,明年放假回家的时候,叔叔再请你到家里来喝酒。”余声笑着点了点头,倩妮也是满脸悦色。 过了一会儿,保姆忙完厨房里的事,也坐到了桌边吃饭。艾少华一向平易近人,保姆在家从来都是同吃同用的。 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是边吃边聊,聊聊学习方面的事情,又聊聊余声见义勇为奖的事情。突然,艾少华的手机铃响,他冲大家微笑一下,然后起身拿着手机去了下面客厅最远的角落处接电话。保姆还在饶有兴致地问倩妮那个见义勇为奖高考的时候能不能加分,倩妮摇了摇头说这个她还不知道。她俩聊得正欢,只有余声一直看着角落里的艾少华。他的声音很轻,余声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只有与余声眼神交汇的那个瞬间,他才会故作笑容,挥手打个招呼。 过了一会儿,艾少华挂断了电话,回到餐桌边,他说公司有点急事,需要现在去一趟,还向余声道歉,说他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就遇到自己有急事要离开,实在不好意思,并嘱咐倩妮好好招呼余声。余声连忙起身,微笑着说没事。 送走了艾少华,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保姆吃完饭离席去忙别的事情,餐厅里只剩倩妮和余声两人,还有这满桌的好菜。 倩妮与余声对视一眼,她笑了笑说:“没事,我都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倒是你第一次来,万万没想到吃着吃着饭主人都不见了。”说完,她拿起了艾少华留下的那杯没有喝过的红酒,准备往嘴里送。余声见状连忙拦下:“你怎么能喝酒呢?” 倩妮冷笑一声,说:“还有几个月就成年了,你还真这么较真啊,要不然你也来点?” 余声见她一脸失落的样子,便也不好再阻拦,索性不如陪君笑饮一杯。 他俩各分了半杯,皆一饮而尽。 方才艾少华和保姆在场,始终是有些拘束,聊来聊去也都是些无聊的话题。这下他们都走了,就剩倩妮和余声两人,余声这才鼓足了勇气问出那个他刚才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 “怎么从来没有见到过你妈妈?”余声谨慎地问道。 倩妮深深一笑,酒劲上来,脸上已经微微泛红。她回道:“其实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她,只是在照片上看见过而已。” 余声一脸诧异。 倩妮去客厅拿来了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她说那是她的“秘密宝盒”。她打开“秘密宝盒”,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余声,说:“爸爸说这就是妈妈,她肚子里的就是我。” 余声一看,那是一张有些泛黄孕妇照,照片上的女人虽然腹部高高隆起,但仍不能掩盖其花容月貌,眉目之间还真和倩妮是一个模子。看完以后,余声小心翼翼地把照片递还给倩妮,倩妮又仔仔细细地将照片放回盒子里,然后再将盒子收进书包。 倩妮说她也没有见过她妈妈。余声想知道她妈妈是和自己的妈妈一样去了别的地方,还是已经离开了人世。他小心翼翼地问倩妮。倩妮说她妈妈是在生她的时候去世的,这张照片也是她留给他们爷俩唯一的念想。她爸妈结婚的时候舍不得花钱去拍婚纱照,就连这张照片还是她妈妈在快要分娩之前才咬牙去照相馆拍的。原来书包里藏着她妈妈唯一的照片,余声这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她不顾死活地拽着他要回去捡书包。 余声同情地点了点头,但是仍有疑惑,想想自己家境虽不富裕,但爸妈结婚的时候都专门去区里最好的照相馆里照了婚纱照,而倩妮家看着家大业大的,她爸妈怎么会舍不得多拍几张照片呢? 余声想要追问,又怕勾起了倩妮的伤心往事,总是欲言又止。但是,不知是喝了酒缘故,还是因为对方是余声,倩妮竟主动把深藏在心里的故事娓娓道来。 听她爸爸说,她姥爷和姥姥都是旧社会资本家家里的少爷和小姐,虽说后来结婚生她妈妈苏晴的时候已经完成了社会改造,但观念上仍是根深蒂固。由于祖上还留了点东西,苏家的家境终究是比旁人家好些,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家庭成分。因为这一点,苏家在那个年代也是遭人们排挤的。艾少华家世代都是贫农,虽然是穷,也没什么文化,但终归是被旧社会压迫所致,建国之后翻身做了主人,可谓是根正苗红。 后来苏晴与艾少华认识的时候,虽说社会思想也改变了许多,尤其是年轻人已经不兴讲什么家庭成分了,可两家老人却不一样,仍然相互瞧不起。苏家嫌艾家穷,说苏晴嫁过去要过苦日子,艾家又嫌苏家成分不好,说艾少华娶了苏晴会影响他的前途。总之不管怎样,两家家长死活就是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 但是,艾少华与苏晴是真心相爱,最后实在没有办法才选择双双离家到了江夏。刚来江夏的时候,两个人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什么钱,艾少华就去工厂里面做零工,干的都是正式工不愿干的脏活累活,可拿的钱却只有他们的一半,但不管怎样总算是有了点钱租了个房子安顿下来,再也不用风餐露宿了。 那个时候,日子虽然艰辛,苏晴确实也像苏家老人所讲得那样,嫁过去了受苦受累,但是她从来没有受过气。艾少华对苏晴呵护备至,苏晴对艾少华也是体贴万分。后来苏晴又考入了当地的一所小学,成了一名小学教师。这下日子总算稳定了一些,可即便这样,要孩子的事情还是想都不敢想。 再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到了他们这里。艾少华辞了厂里的工作,南下广州进一些时兴的玩意儿回来卖,为了节约租店铺的成本,他就白天在家做做家务,整理整理货品,晚上推着一车货去镇上最繁华的街口摆地摊,只要不下雨,不管多冷多热他一天都没断过。 日子一天一天地好了,他们也准备要个孩子,后来就怀上了倩妮。1990年5月31日那晚,天气特别好,不冷不热,晚风轻拂,再加上是儿童节的前一天,各家各户都出来给小孩子买礼物,街口的人特别多,络绎不绝,到了很晚还有人来买东西。那晚赚了很多钱,艾少华非常高兴,回去的时候还不忘买了苏晴最爱吃的枣糕。 回家以后,艾少华兴高采烈地提着枣糕来到床边,却发现苏晴嘴唇惨白,满头冷汗地躺在床上。艾少华一问,原来是晚上的时候苏晴不小心绊了一跤,心想着没什么事躺一会儿就好。艾少华觉得不对劲儿,把被子掀开一看,吓了一跳,苏晴两条腿之间的床褥都已被鲜血浸透。 不由分说,艾少华赶紧骑着拉货的三轮车把苏晴送进了医院。后来由于失血过多,苏晴在生下倩妮之后不久就去世了,那一天距离预产期还有两周时间。 艾少华真的很爱苏晴,一直到现在都不肯给倩妮续娶一个后妈。后来艾少华就专心赚钱养家,很快便从摆地摊到开店面,再到后来成立外贸公司,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可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倩妮和家里的事情他都很少过问,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了雇来的保姆去打理。保姆怎么可能像家人一样尽心尽力,无非也是来找份工作养家糊口的,始终不可能取代父母那般的贴心。所以倩妮从小到大就见证了无数个保姆在他们家来了又走,就像是住店的旅客一般。现在的这个保姆还算待的时间长,是从倩妮上高二的时候来的。 可能确实是因为倩妮从小勤奋好学,学习成绩也好,就像艾少华常说的“妮妮的学习我从来不操心”那样,他对她的学习真的是关心甚少,自然也不知道当地什么学校好。就连现在她就读的这所学校也是现在这个保姆来了之后才推荐的。 可能是艾少华觉得孩子学习好了就什么都好了吧,倩妮的学业他不用操心,倩妮的其它事情他也不操心。他希望女儿成为一位淑女,像她妈妈一样,可艾少华缺乏指导,让她以为淑女就是应该不与别人合群,渐渐地走向了封闭。她从小一个人生活惯了,所以不需要朋友,她觉得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听了倩妮讲的这些,余声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终于明白了她不爱合群,性格孤僻的症结所在了。 这一番讲述又勾起了倩妮对妈妈的思念以及对自己并不愉快的童年的感伤。她的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还不禁哀叹一声。然而一阵哀伤之后,她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余声,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看着桌面。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固然可怜,但毕竟还有个爸爸偶尔能陪陪自己,而且自打记事起就锦衣玉食,从来没为钱的事情发过愁,而余声呢,无父无母,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好,小时候还不知道受过多少苦,她只顾自己伤心,完全都没有考虑过余声的感受,在比自己还可怜的人面前诉苦是不是会招来炫耀的嫌疑。 她立刻问余声:“你会不会觉得刚刚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有钱人家小姐在无病呻吟?” 余声摇了摇头:“没有,我可以理解你的难处。” “真的?” “真的。”他镇定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 倩妮冲着余声微笑,眼泪夺眶而出。一个比她还难的人竟可以理解她的难处。 余声也冲她笑了笑:“说出来就好了,说出来就好了,以后有什么难处,有什么委屈就向我倾诉,好吗?” 倩妮哭着点头,嘴角却扬成了最美的弧度。 就此,那紧闭了十八年的心门终于打开,但却只对余声一人打开。她庆幸自己最终还是没被上天抛弃,上天让她与他相遇,那个轻扣她的心门,说“我可以理解你”的人。 那一刻,她两眼迷离,眼前是阑珊的灯光和灯光下的知己,此景甚美,此情至浓。 第16章 那日江夏一聚,两人的心彼此靠得更近了。倩妮终于向余声敞开了心扉,讲述了自己心里的秘密。吃完晚饭,回去的路上,她看着窗外路灯下的街景,他看着她洋溢着笑容的侧脸。心门打开的感觉真好,或许他也该大胆讲出自己的秘密,那场曾令倩妮好奇的“恶战”的秘密。 周二晚饭过后的“放风期”,余声约倩妮去操场上散步。这时天色已晚,一点点夕阳的余晖残留在热闹的操场。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告诉她那场“恶战”的事情,他不知道她听完会怎样,会不会又再次厌恶他,但不管怎样,他觉得不应该与她之间还藏有什么秘密。 令他高兴的是,倩妮听完之后并没有不理他,而是非常关心他的那块伤疤。他卷起左边裤腿,在她面前露出小腿上那道他从不示人的伤痕。倩妮眉头紧锁,连连摇头,仿佛也可以感受到他被咬时的剧痛。 人之所以不同于机器,那是因为人类有情感。在机器看来,余声甚至和那个抢劫倩妮的歹徒一样,都是用刀捅进了别人的身体。可在倩妮眼中,他们却有着本质性的区别。她不会觉得他危险,反而觉得他更需要一个人来照顾。 心里的秘密讲出,他也如释重负,自此心里一片敞亮,两人之间再无隐秘的空间。 很快,一个学期就要结束,期末考试之后就是令人期待的寒假,毕竟寒假里还有个举家欢乐的春节。 越是孤单的人可能就越怕过节,余声如此,倩妮也是一样。每年的春节都是如此,余声与奶奶同过,倩妮与爸爸同过,就连保姆也要回老家与家人团圆。两个人的春节,岂不是孤单寂寞。 还好寒假不长,很快春回大地。新学期伊始,一想到倩妮就要从江夏回到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两人又能天天见面了,余声自然欢欣雀跃。 开学的那天,乍暖还寒。余声早早地等在了校门口,那是自倩妮乘车上下学之后,他们两人的聚合点。两人并肩前行,余声的脸上洋溢着这个年纪的少年最灿烂的笑容,倩妮的脸上也少了许多忧郁多了几分阳光。 第一节课,班主任首先宣布一则喜讯,余声的见义勇为奖已经批下,说着就从一摞复习资料上面拿起一张纸,那就是颁给余声的证书。他将证书递给余声,余声上前领取。余声接过证书后,班主任带头鼓掌,同学们也跟着鼓掌,教室里掌声如雷。班主任还说本来学校是要给余声专门办一场表彰会的,但考虑到已经到了高三下学期,到了分秒必争的时候,所以一切与高考无关的东西都从简安排,通过张贴喜报的形式对他的表彰进行全校通报。班主任还劝慰余声希望他能够理解学校的这种考虑,余声只是点头一笑,拿着证书回到座位。 倩妮兴致勃勃地想要观摩一下他的证书,可没成想余声落座之后看都没看一眼那张证书,就把它塞进了课桌里面。 倩妮觉得他不对劲,想要问问,可毕竟还在上课,也不好多言,只得安静地等到下课再说。 喜讯宣布完毕,可班主任并没有开始组织复习,而是搞了一个小活动,要同学们根据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和自己期待的目标,模拟填报一下高考志愿。每人得到一张和高考志愿表一模一样的表格,一节课的考虑时间,下课的时候把表格交给班主任。 这一下子,教室里炸开了锅,所有人本以为这高台之上的班主任立马就要作法收心,拿出复习、测试、讲题一系列招数让他们即刻清空脑子里的烟花爆竹,塞进语数英等各科题目,没想到在这分秒必争的高三下学期还有这难得的课堂实践活动。 既然有了缓冲之机,每个人都无比欣喜。毕竟都是孩子,玩心总是有的,余声喜不自胜,倩妮也觉得饶有兴趣。 一时间教室里热闹非凡,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倩妮借机先问了获奖证书的事情:“你怎么拿到证书都不给我们展示之下,直接就收桌子里啦?” “这有什么好展示的,搞得好像我是为了得这个奖才救你的!”余声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倩妮明白了缘由,原来是他又在耍小孩子脾气。她不禁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是图这个奖,但你也没必要抵触这个奖啊,它又没招你惹你,再说了它不也是我们共同回忆的证明吗?” 倩妮说出的那句“共同回忆的证明”不禁又勾起他对那天遭遇歹徒的回忆,他们俩在雪地里奔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除了腿上的刀疤,或许真的需要一个文字证明来记录这件事情。他看着倩妮清澈的眼眸,没有说话。 倩妮的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他点了点头,从桌子里拿出那张证书。他首先打量一下,然后递给了倩妮。倩妮笑着仔细欣赏,一阵暖流在心头流淌。 过了一会儿,她将证书递还给余声,还开玩笑地说:“还给你,大英雄,回家别忘了好好珍藏!” 余声被她称做英雄,自然是喜不胜收,灿烂的笑容迅速绽放,仿佛所有春光都停留在他脸上。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老师交代的正事还没有完成。那就是根据期末考试成绩和自己的目标模拟填报高考志愿。 说到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倩妮自然不必多说,仍然名列前茅,成为排行榜上的明珠。余声在倩妮的劝导和帮助之下也逐渐对学习上心。其实要想跳出成绩排行的底层空间也并非难事,因为处在那里的学生多半是平日里什么都不学的,只要谁稍微用点功就可以摆脱那垫底的宿命。 余声就是他们之中率先摆脱宿命之人。倩妮告诉他没有什么宿命,没有谁天生就是人们口中的“差生”,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你足够努力,必定苍天不负,终有出头之日。 如果这是发表在某本杂志上的心灵鸡汤,那么余声绝对不会多看它一眼,但是这话从倩妮的嘴里说出来,他就视为字字箴言,句句珠玑。真理就是真理,他按照倩妮所说的做了,如今在成绩上也确实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他就已经从下游垫底上升至中游偏下的水平。 “你想报什么学校?”余声一手支着头,仰靠在课桌上笑盈盈地问倩妮。 “嗯……老师的这个问题真是有些突然,我还想等着高考完了再想这个呢。”倩妮眼珠上翻,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思索片刻之后,她接着说,“如果非要报一个的话,那我就报北京大学吧。” 余声听闻大吃一惊,立马坐正,两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倩妮:“真厉害,志向高远啊!” 倩妮笑了笑,说:“反正也只是模拟的,还不能允许人做做白日梦啊?” 听了这话,余声倒是一本正经起来,手指在倩妮眼前摇了摇,说:“怎么会是白日梦呢,你学习这么好,想考一定能考上的,只是北京那么远,我们这好大学不也挺多吗,干嘛要去那么老远?” 倩妮想了想,又摇头说道:“不知道,就是想去,可能是因为那句‘志在四方’吧。” 霎时间,余声倒是有些脸红,那句话完整地说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一个姑娘家都这么志存高远了,他一大男子汉还整天这么不思进取,着实是觉得有些羞愧难当。 正在他羞臊之时,倩妮好像豁然顿悟一般,兴奋地对他说:“我知道我为什么想报北京大学了,兴许是因为小时候爸爸陪我去参观过北大校园的缘故吧。” 倩妮告诉他,她九岁的那年暑假,她爸要去北京出差,可偏不巧当时保姆家里有急事必须回老家一趟,一时间找不到人看管她,于是她爸只能带着她一起去了北京。 一想着能去首都,她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又碰又跳。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到了北京,她爸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带她出去玩。前三天的时间,她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在酒店里待着,简直是无聊透顶。第四天,他们准备返程,下午的航班。那天,她爸上午无事,于是就带她去了北京大学的校园里参观。 毕竟那个时候还太小,现如今北京大学的影子在她的脑海里都已变得非常的模糊。她记不得那些透着历史气息的亭台楼阁,也记不得那充满学术氛围的教学大楼。唯独有一个地方令她印象深刻,那就是博雅塔下的未名湖。 其实本市就是一个大小湖泊星罗密布的地方,倩妮长到九岁也见过不少形态各异、风景不同的湖泊,所以一池湖水本不稀奇,但让倩妮印象深刻的是它的名字。以“未名”为名,很有意思,好像有名字,又好像没有名字,它有了确切的称呼,但又留给人无尽的想象。 或许这是倩妮觉得她要填报北京大学的原因。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余声一听就明白了,她之所以对北京大学情有独钟,既不是因为它是我国最好的学府,也不是因为那有故事的未名湖,而是因为那天在北京大学的校园里,她与父亲度过一个美好的上午,她所钟情的是父亲的陪伴,她所怀念的是那种有依有靠的感觉。 也罢,能有报考北京大学的宏伟志愿本来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又何必一语道破,还不如就让她怀着最美好的愿望继续前行。 “你要去上北京大学,那我上什么学校呢,北大我是不用想了,清华也一样,打死我也考不上。”余声故意皱了皱眉,假装一脸惆怅。 “北京的好学校很多啊,只要你努力,总有能考得上的。”倩妮笑盈盈地对他说。 余声也笑了笑,连连点头。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在北京各种档次的大学都有,别说努力了,就是现在去考,也总有一个能上的,他故作惆怅就是等着倩妮去告诉他这个事实,去邀请他同去北京上大学。 “好嘞,半年之后,你去上北京大学,我去上北京的大学,就这么定了。”余声心里美滋滋的,趁着兴头,使劲儿拍了一下桌子。 倩妮吓了一跳,连忙凑到他跟前轻声说:“小声点,这都还是没影的事儿,别这么张扬,同学听了多不好意思。” 余声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还好没有引发关注。 过了一会儿,只见倩妮在志愿表上第一志愿后面写上北京大学,专业空着没写。笔尖挪到第二志愿后面,犹豫了一会儿,也写上了北京大学,紧接着又在第三志愿后面也写上了北京大学,三个专业全都空着没写。 余声一看,问她:“怎么三个都填北京大学?” “我就想上北京大学,其它的都不想去。” 余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不过在他心里一直坚信,只要倩妮想考北大,就一定能够考上。 “那专业怎么不填呢?”余声又问。 倩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学里有哪些专业,我也不知道自己特别喜欢什么专业。”其实她与大部分的高中生一样,一心只想着先应付高考,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而对他们即将跨进的大学缺乏认知和了解,对于自己的人生方向并不清楚。 “你不是喜欢英语吗,就报英语专业。”余声建议。 “英语专业?”倩妮思索了一下,“怎么感觉还在读高中一样……算了,就填英语专业吧,毕竟我最爱的学科是英语。”说完,她就在三个填写专业的横线上都填上了“英语”。 倩妮的模拟志愿总算搞定,余声的却还只字未填。 “我来帮你参谋。”倩妮主动提议献策。 “好啊。” “你想去哪个城市上大学?”倩妮问。 “北京啊,刚才说了,和你一样。”余声瞪大了眼睛。 “哦哦,忘了。”倩妮点了点头,莞尔一笑,然后开始思索,可思索了好一阵,好像也没有想出什么有效的建议。余声见她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却又得不到结果的样子,“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倩妮皱眉问他:“你笑什么?” 他一脸顽皮地说:“你这大参谋是不是把你所知道的在北京的大学都想了一遍,却发现竟然都是我考不上的?” 余声一语点醒了她,确实,她关注的学校都是顶级优秀的大学,而那些大学对于余声来说,都是那么的高不可攀,所以她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到适合他的大学。 “这有什么难的?”余声挑了一下眉毛,然后抓过那张模拟志愿书,拿起笔不一会儿就填完了。 倩妮拿过来一看,不禁乐了。他的第一志愿是北京的二本大学,数学专业;第二志愿北京的二本大学,数学专业;第三志愿北京的三本大学,数学专业。原来他所谓的不难就是用这种方法解决。 本来他是想都填三本大学的,这样他稳保能上,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模拟的,他要是这么没有追求,倩妮肯定会不开心,所以才填了刚才的志愿。可没想到,倩妮轻轻一乐之后,又变得一脸严肃,从笔袋里拿出修正带,把他的第一和第三志愿分别修改为北京的一本和二本大学。 余声一看,一脸不正经地笑着说:“你觉得我能考得上?” 倩妮则一本正经地望着他,说:“我觉得你能。” 一时间,余声竟哑口无言,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两张模拟志愿都已填完,半年之后同去北京上学,这就是他俩为自己和对方构筑的一个美梦。 第17章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帮学生们本以为班主任搞这个活动是为了让他们适应适应环境,缓冲缓冲心情,没想到这个活动本身就是班主任作法收心的第一招。 第二天上课,班主任告诉了他们模拟志愿“录取”的情况。原来这种不考虑当前成绩,一味往高处报的情况并不止余声一人,所以这才有了班主任口中的“按照你们所报的这个志愿,我看你们大部分人是不能被第一志愿学校录取的,但是看到大家能有这样远大的追求,老师还是打心底里觉得很欣慰。而且我们还有一学期的时间,老师相信,只要你们这一学期足够地努力,等到真正的高考过后,你们一定都能实现如今的梦想”。班主任说完,同学们一顿鼓掌,将整间教室里的学习积极性一下子推向了高潮。 班主任的这番鼓励或许就是为了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剂,为迎接接下来炼狱一般的高三下学期做好心理准备。 作为区里的示范高中,他们学校自然也是肯下苦功。首先学习时间进一步拉长,每天晚饭后的“放风期”缩短成五点半至六点半,而且七点到七点半的新闻联播时间也取消;周六的放假时间也缩短至只有下午半天,晚上六点半照常上晚自习。另外,上课内容方面已经摒弃了所有高考范围以外的内容,只顾高考会考的知识点,而且教学的模式也变成了单一的“考试——讲题——考试”的循环模式,考试又分为班级单项测试、年级单项测试、年级模拟考试、多校联考等多种形式。所以,这一学期说他们是身处炼狱也毫无夸张之处。 倩妮把所有心思都投入学习之中,余声也紧紧追随。很快,一学期就在煎熬之中接近了尾声,这也意味着解脱之门——高考,近在咫尺。 五月最后一周的星期一,余声和倩妮照常上学。正在两人并肩拾阶而上之时,胖子快步追了过来,凑到两人身边,一脸严肃说:“告诉你俩一件事儿,可别传扬出去。” 倩妮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余声也很好奇,皱着眉头说:“什么事儿,别卖关子了,快说。” 胖子环顾四周以后,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昨天晚上住我家对门的女生割腕了,救护车在楼下呜呜地叫,医生护士跑上跑下,闹了好一阵呢。” 倩妮和余声都是一脸惊愕,两人几乎同时向胖子发问。余声问的是“她是我们学校的?”倩妮则是问“她后来没事吧?” 胖子用目光左右扫了扫两人的脸,都是一副十分关切的表情。女士优先,他选择了先回答倩妮的问题。 “应该还活着吧,今天早上我下楼的时候和她妈坐同一趟电梯,我看她妈拿着一个脸盆,盆里放了一些洗漱用品,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保温桶。我想死人应该用不着这些吧。” 听了这话,倩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余声则“啧”了一声,冲胖子说:“别瞎说,大清早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胖子则满脸堆笑:“好好好,大早上的说点吉利话。她肯定没事的。” “她是我们学校的吗?”余声继续刚才的问题。 胖子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复读班的。” 余声恍然大悟一般叹了一口气:“哎,怪不得呢,就我们学校这变态学法,这一个学期都快把我逼疯了,何况她还读了两次。哎!不过,她这种自杀的做法我倒是很不赞同,毕竟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生命,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我们都不能蔑视生命的伟大啊,即便是不想学了,也不能选择自杀呀。算了,不说她了,还好咱们还有十几天就要解脱了,我才不管考得好坏,反正我是不会复读的,就算考砸了也不复读,这高三太恐怖了。” 倩妮一听“考砸”二字,连忙叫余声说“呸呸呸”。这是当地老人们不小心说了不吉利的话后常用的方法,意在刚刚说的不吉利话不会应验。余声一听她还信这个,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倩妮则是一脸正经地叫他赶紧说。余声见她如此严肃,才赶紧收住了嬉皮笑脸,正儿八经地说了句“呸呸呸”。 胖子看着连连发笑,余声则开玩笑地拍了拍他:“你笑什么呀,合着你是没有高考压力,在这看我们笑话呢!” 胖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依旧呵呵呵地笑。的确,他是感受不到高考所带来的任何压力,反正下学期就要去国外上大学了,高考对于他来说就和平时任何一场模拟考试一样,都只是一个过场而已,毫无实际意义,所以自然也不能真正体会到其他人所承受的压力。 这时,他们正好路过复读班教室外,三人同时望向窗内,只见几乎所有学生都已到位,都在认认真真地进行早读,一时间不禁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倩妮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复读班的窗外。余声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余声问。 倩妮摇了摇头:“没事。你说得对,无论如何也不能选择自杀的方式……” 余声这才明白原来她还在想复读班那个女生割腕的事情。“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我们不都挺过来了吗,也不会再经历一回,别太操心了。”他笑着说道。 倩妮看着他那温柔的笑容,心中的乌云才算渐渐消散,三人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室。 那天的语文课,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传来。班主任通知从5月30日起,也就是后天开始,所有人可根据自身情况来安排高考前最后一周的时间,可以选择来学校学习,也可以选择待在家里,当然也可以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学校这样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给考生们提供一个自由轻松的氛围,避免产生考前综合征,从而影响高考发挥,毕竟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临时抱佛脚意义也不大。 此消息一出,教室里顿时一片沸腾。虽说距离高考还有一周多的时间,但这帮饱受煎熬的学生们仿佛提前看到了希望和胜利的曙光。 每个人都很开心,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倩妮和余声也不例外,尤其是余声,脸上都笑开了花,因为除了可以不再受煎熬之外,还有一件喜事也即将到来,那就是倩妮的生日。她的生日就在本周四,本想着要在学校无聊地陪她过这个生日了,可这下突然从天而降的自由自然是让他喜出望外。 下课以后,余声凑到倩妮跟前,笑盈盈地说:“30号以后你怎么安排,不会这几天还要拼命学习吧?” 倩妮转过脸说:“不会,我没有那种考前抱佛脚的习惯。” 一听这样,余声更加来劲了:“周四你生日,我们庆祝一下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倩妮有些惊讶。 “你告诉过我呀,90年5月31日那天晚上,你……”说到这里,余声突然止住了话语,脸上的笑容也立马消散。他光顾着想要给倩妮庆生,竟然都忘了这一天既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妈妈的忌日。一想到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怕是又要勾起她的伤心之事,余声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懊悔。 “你怎么了?”倩妮见他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连忙问道。 “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那天是不是不该庆祝,毕竟那天是你妈妈……”余声始终还是没有说出“忌日”两个字。其实生离与死别也并没有什么两样,尝受过骨肉分离之苦的余声,又怎么忍心再将这把利刃插入倩妮的心里。 倩妮会意地笑了一下:“原来你是指这个。没事,我从小就不介意这个。爸爸每年也会为我庆祝生日,他说我们就是要快快乐乐地活着,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我们为她忧愁伤心,她看见我们活得快乐,她才会安心。” 余声点了点头,觉得她讲得非常在理。“那你也不介意我们庆祝一下啦?”余声继续刚才的提议。 倩妮点了点头:“可以啊,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我可不想高考之前气氛紧张兮兮的,那样更不利于发挥。” 余声见她如此爽快地答应,喜悦的笑容又瞬间呈现在她眼前。 “可是你打算怎么庆祝?”倩妮问。 余声用虎口拖腮,思索了片刻,说:“要不我们去KTV唱歌吧,叫上胖子和大头一起。” 倩妮眉头微微紧锁,迟疑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去KTV不大好吧,毕竟我们还是学生,再说我爸也要回家给我庆祝生日,他肯定不会同意我跟你们一起去KTV的。” 这个提议被否,余声又开始思索其他的庆祝方式。 “要不去我家里,我们可以效仿电影里,在家里准备一些自助点心,然后弄点音乐,开个生日party,你觉得怎么样?”倩妮主动提出一个建议。 余声两手一拍:“这个主意好。”说完他还在倩妮面前竖起了大拇指点赞。 两人一拍即合,但余声还是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你爸不会反对吧?” 倩妮莞尔一笑:“放心吧,他也知道我在考试之前需要轻松的气氛,如果太压抑了,反倒考不好。功夫都在平时,不在考前那一刻,他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加入我们的party。” 至此,余声的最后一点顾虑也已打消。一向心思大条的他,如此瞻前顾后实在少见,或许也只是因为对方是倩妮的缘故。 大课间的时候,两人又兴致勃勃地商量起了开生日聚会的具体细节。余声说他去帮忙邀请胖子和大头,倩妮却摆了摆手说既然是她要举办生日聚会,那就应该由她亲自去邀请客人,除了他俩,她还要邀请班里几个学习好的女生。 余声微微点头,看着她如今也会主动与人接近,不像以往那般自我封闭了,他也甚是欣慰。 两人一顿商量之后,大致细节都已敲定,接下来就按既定计划进行。 第18章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31号。倩妮已经在前一天就回了江夏的家里,本来按照他俩商量的计划,生日当天她会让她爸派两辆车把她邀请的同学从市区接过来,但那天中午的时候她接到艾少华的电话,公司又有事情,不但派不出车来去接她的同学,就连晚上的生日聚会她爸也没法回来参加。 对于后者,倩妮既习以为常,但仍不免失望。她爸因为工作忙抛下她不管是常事,但在她生日的时候不在她身边还是头一回。对于前者,则非常麻烦,从市区到江夏没有直达的公交车,需要换乘两次才能到她家附近的江滩公园,然后再步行一公里左右才能到她家小区门口。 她给每个人的家里打电话通知此事,也表达了歉疚之意,还好所有的人都没有嫌路远不便,只有一个女生说她爸妈担心这个时候出去玩会把心玩野了影响高考,所有就去不了了。也罢,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 余声告诉倩妮不用担心,路上的事都交给他,保证安全准时地把所有人都带到。 其实,那个年纪的孩子哪懂什么舟车劳顿,只要能出去玩,转三辆公交车又有何妨。不到下午四点,大家就在余声家楼下集结完毕,然后一起结伴而行,一路欢声笑语,就像郊游一般,何等逍遥快活。只是坐公交车自然比专车来接要花费更多的时间,等他们到倩妮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已是初夏时节,夕阳如一个巨大的血红色圆盘,低垂在西边的青山之上。夕阳的光芒柔和而细腻,有些许温暖,但并不灼人。 倩妮已经等在小区门口,她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在夕阳的映衬下,清新淡雅。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们坐公交车来。”倩妮与他们一见面就连忙致歉。 “没事,我们一起坐公交车过来也有趣的很。”其中一个叫徐真的女生挽住倩妮的胳膊说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大家相视一笑,然后就在倩妮的引领下进入了小区。进了小区之后,大家很快就拐进了一条淡黄色石砖铺成的小道,小道两边开满了各色的月季,繁花似锦,姹紫嫣红。 徐真一直挽着倩妮,边走边聊,余声也不好上前私语,只能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看着花丛中的倩妮。她悄悄回过头望了余声一眼,两人正好对视,相视而笑,那一刻,余声眼里的倩妮竟比这盛开的月季还要美丽。 到了她家,倩妮领他们进门。一进门,徐真就被这大房子所震惊,松开了倩妮的胳膊,环顾自周,仔细打量了一番,嘴里还不停地夸赞“真大”“真豪华”。 余声终于有了机会,赶紧凑到倩妮身边,在她的耳边轻语:“你今天真漂亮!”倩妮望了他一眼,莞尔一笑。 这时,保姆从厨房迎了出来,招呼客人在客厅坐下。各位同学也向保姆打招呼问候,倩妮则告诉她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同学这边她自己可以来招呼。 说完,保姆就回厨房给他们准备热菜,倩妮则招呼他们在客厅里坐下。此时的客厅已被倩妮好好装饰了一番,摆上了自助餐架、各种饮料还有纯白色餐盘、精致高脚杯等漂亮的餐具。此外,摆放在电视柜角落的一大束白色玫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徐真参观完毕,赶紧凑到倩妮跟前,拿出一个小盒子,笑着说:“倩妮,送你的生日礼物。” 倩妮微笑着接过盒子,并表示感谢,打开一看是一个漂亮的发夹。 “喜欢吧?”徐真笑着问。 “当然喜欢,谢谢你啦。” 接着,大家也都送上了自己各式各样的礼物,有可爱的毛绒玩具还有精致的学习用品。倩妮也向他们纷纷点头道谢。 最后还剩余声和胖子,胖子示意余声先送礼物。于是,余声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个薄薄的礼盒递给倩妮,倩妮笑着接过,还轻声问道:“准备给我什么惊喜呢?” 余声微笑不语。她打开一看,盒子里竟是一本英文原版的《The Great Gatsby》。 果然是惊喜,倩妮有些激动,她看着余声的眼睛,眼里充满感激,而余声的眼里则是似水柔情。 突然,胖子从余声身后探出身来,指了指那本书对倩妮说:“这是他托我买的,也算我的一份心意喽!”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去了大头那边,而余声与倩妮的默默深情也被他打断。 余声瞪了胖子一眼,咧嘴斥道:“你可真是抠门儿!”倩妮见他们可爱的样子,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艾倩妮,你家的音响可以用吗?”大头一边看着她家的功放,一边呼唤倩妮。 “可以,当然可以,”倩妮冲余声微微一笑,然后就去到电视柜前帮大头弄DVD机和音响设备,还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找了几盘音乐光盘。虽然光盘里的歌曲不是时下最流行的,但也是一些好听的经典金曲。 随着音乐的响起,生日party的氛围也浓厚了起来。大家吃了一些点心和保姆刚端上来的熟食,又端起酒杯碰杯畅饮,虽然喝的都是饮料,但也是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你爸今晚还回来给你庆祝生日吗?”余声端着酒杯问倩妮。 倩妮摇了摇头:“他说公司有事,脱不开身,今天就不回来了。虽然他说高考之前一定赶回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讽刺地苦笑一声,接着说,“可今天不回来,高考的时候还回来干嘛,还不如别回来了,反倒是让我心神不宁,影响考试发挥。” “叔叔可能是真的太忙,操持这么大个公司也确实不容易。”余声也是头一回见她如此地抱怨自己的父亲,于是赶紧安慰道。 “算了算了,别想这些了,别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倩妮故作笑容说道。 派对渐入佳境,大头提议唱歌,倩妮家果然还真有麦克风,这回大家可以过一把在家里K歌的瘾了。 他们让女生先唱,可女生们都很害羞,推辞了一番。既然是大头的提议,那就由他先高歌一曲,热热场子。他看了看那些歌碟,果然都是年代金曲。他唱了一首刘德华的《忘情水》,别说还唱得不错。 唱完,大家拍手叫好,大头还学起了专业歌手的样子,向在座的各位鞠躬感谢。 “下面有请余声先生为大家献上一曲。”大头转瞬间又扮演起了主持人的角色,学着一口港台腔伸手指向了余声。 余声有些措手不及,瞪大了眼睛看着大头:“我也不会唱啊?” “余先生啊,就不要谦虚啦,你蒙他们可以,蒙不了我的啦!”大头依旧一口港台腔。的确,还记得小时候他俩一起学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边唱边跳,还煞有介事。随即,大头又唱了一句“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边唱还边做出费翔的那个经典动作。 余声看了倩妮一眼,她的眼里仿佛也露出渴望的眼神,再加上大家都已开始起哄,有节奏的喊着他的名字。他不是扭捏之人,利落地起身,站到了大头身边。 “你想让我唱什么歌?”余声问他。 大头想了想,看了看窗外。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气晴朗,一轮明月高悬空中,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歌单。“就这个啦,齐秦版本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大头指了指歌单回答道。 舒缓的节奏响起,明亮的灯光下,余声凝神盯着电视上的歌词,专注而安定,他的歌声温柔,深情,甜蜜。倩妮看着他的侧脸,一眼也没有离开。或许是余声唱得太棒,抑或是歌词实在动人,倩妮的眼里闪现出晶莹的泪花。 一句唱罢,大家同样鼓掌叫好。余声回到沙发上坐着,坐到了倩妮的身旁。 “没想到你歌唱得这么好。”倩妮微笑着对他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的双眸,还有她眼中的泪花,微微带笑。 大头又开始邀请胖子唱歌,就这样大家轮流上前,一下子整个客厅变成了一个才艺展示的舞台。压抑了许久,大家也就索性放肆一把,十八般武艺全都搬了出来,把这当成了高考前最后的狂欢。 所有的人都已经上前表演了一个节目,最后只剩倩妮一人。 “最后一个节目,有请咱们今天的大寿星——艾倩妮小姐登场!”大头笑着将手指向倩妮。所有的人都开始鼓掌。 倩妮有些为难,因为她确实不会唱歌,刚刚听了大家的演唱,虽说水平也是参差不齐,但好歹没有严重的五音不全,何况还有大头和余声这样的高手,自己更是有些露怯,不敢登台献唱。可是自己作为东道主,所有人都为庆祝她的生日表演了节目,自己拂了大家的面子也实为不好。正在为难之时,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她站起身来,笑着对大家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唱歌唱得不好,怕是难以助兴,要不这样,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其它的节目,不过要请大家随我到二楼来。” 一听要到二楼去,徐真最是高兴,她本来就很好奇楼上是什么样子,但是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她也不好自己上去参观,这下倩妮主动提出要去二楼,所以她第一个拍手叫好:“嗯,太棒了,我们就上去看看倩妮为我们准备了什么惊喜吧!”其他人也随声附和。然后所有人兴冲冲地鱼贯上楼。 其实,楼上也不是什么洞天福地,装修风格和楼下类似,清新淡雅。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最大的那个房间是倩妮的卧室,带有独立的书房和卫生间,另外两间大小一致,其中一间空着,没什么家具。倩妮领着他们进入了另一个较小的房间。 走进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靠墙摆放的立式钢琴,古朴的木质,泛黄的光泽,看得出它也有些年纪。 “你还会弹钢琴?”余声问道。 倩妮点了点头,笑着反问:“你们想不想听?” 众人纷纷点头,眼里都露出期待的目光。倩妮走到钢琴前坐下,轻轻推开盖板,随意按了一个琴键,嘴角微微上翘,轻轻点头:“你们想听什么,贝多芬还是莫扎特?” 大头赶紧说:“得得得,你也别给我们整什么贝多芬还有那个莫啥啥的了,反正我们也听不懂。我们都听了一晚上90年代金曲啦,你能不能给我们整点新鲜点儿的?” “对对对,来一曲流行点儿的。”徐真也赶紧插话道。倩妮思索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大家:“周杰伦,周杰伦怎么样?”众人连连点头,总算是找到了共同的偶像。 “好,那我给大家弹一曲《七里香》怎么样,这歌算新鲜吧?” 大家连连鼓掌,都凑到了钢琴旁边。倩妮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悠扬的琴声响起,那个大家都很熟悉的旋律。有人用脚打着节拍,有人随着节奏频频点头,还有人闭上眼睛陶醉其中。 伴着琴声,歌词的意境浮现在余声的脑海之中。初夏的时节,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铅笔在男孩手中显得似乎有些纠结,它在纸上来来回回,不知该如何描绘那个女孩,她是谁,她又是他的谁。秋刀鱼,猫的最爱,一切都是天性使然,或许他的初恋也是如此,那滋味就像新鲜草莓一样香甜。 这样的意境,不就是他此刻的心情。他喜欢她,就像猫喜欢秋刀鱼,可他却仍然纠结,不知道她的心意如何,不敢随意开口表白。 歌曲进入副歌部分,他随着琴声哼唱:“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窗台蝴蝶像诗里纷飞的美丽章节,我接着写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唱着唱着,倩妮回过头来一边笑着望向他,一边优雅地弹动琴键。其他人也跟着唱了起来,一时间组成了一个小小合唱团。 一曲唱罢,大家齐声鼓掌,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是意犹未尽,但有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再晚怕是要错过回城的公交。即使万般无奈,众人也只能纷纷向倩妮告别。余声最后一个来到她面前说再见,他想告诉她他刚才唱歌时的心境,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所有人告别主人之后都纷纷下楼,只有余声看着她的眼睛,怔在那里,似乎不愿离去。 “余声,快走啦,待会儿赶不上车啦!”本已下楼的大头见余声没有跟来,又赶紧跑上楼梯催他。 “我送你们去公交车站。”倩妮的话让他从梦境回到现实。 倩妮和余声下楼,只见大家都已在门口等待。 “快走啦!”大家都在催余声。 “我送你们去公交车站。”倩妮笑着对大家说。 倩妮给保姆打过招呼之后便随大家一起出门。还是从来时的那条花间小道返回,夜色之中看不见繁花的姹紫嫣红,只有那一缕缕清香告诉大家它们还在。 不一会儿,大家来到了江滩公园公交站,三三两两地站着,饶有兴致地交谈。初夏的晚风,夹杂着公园里棕竹的淡香,沁人心脾,回味悠长。公交车来了,大家边朝车门走去边回头向倩妮挥手告别。 余声走在最后,前面的人都已上车。就在他一只脚踏入公交车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冲他挥手的倩妮,突然间有一种冲动涌上心头。他立刻收回了迈入车门的腿,对车上的人说:“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 司机立马关上车门,公交车离开站台远去。他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其他几人惊讶的表情,小小的车厢就消失在路的转角。 “你怎么了?”倩妮上前询问。 “我……我想……”明明都已冲动地误了车,但一站到她的面前还是不好意思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倩妮见他吞吞吐吐,一脸疑惑:“你想说什么?” “我……我想……我想去江边转转。”这就是他随口找来的理由。 “嗨,你又不是头一回到江边,怎么还这么激动,还好刚才那辆不是末班车,要不然我看你后不后悔!”倩妮浅笑。 他当然不会后悔,就算那就是末班车又如何。他没有回答,只是摸着头傻笑。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江水,末班车还要好一会儿呢。” 余声随着倩妮沿着公园里的步道来到江边,江水有些汹涌,星光洒在江面,卷起的浪花闪着点点白光。 “这里的江水与市里的有什么不同吗?”倩妮笑着问。 余声摇了摇头:“没有。” 一时间竟也没了话题,两人倚着江边的栏杆,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 “你钢琴弹得真好!”余声开口打破沉默,他不能浪费这宝贵的时光。 “谢谢。我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了。” “哦,怪不得,我看你家的钢琴都有些旧了,跟你很长时间了吧?” “那还是这间房子之前的主人留下的,很多年了,说是搬走估计也要散掉,还不如留在这里给我用。爸爸说等高考结束了会给我买一台新的。” 余声点了点头:“哦,那挺好的。”接着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江水不好看,太汹涌了。”倩妮抬起来头,仰望满天璀璨的繁星,“还是星空好看。” 余声也抬起了头。的确,那晚的夜空太美,深邃的天幕泛着一点蓝紫色的荧光,浩瀚的星河闪烁,如点缀在蓝黑色绒布上的钻石。 “你看,那一闪一闪的星星像不像妈妈的眼睛。”倩妮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宁静而安详。 “你觉得你妈妈在天上看你?”余声轻声问。 “你觉得不像吗?” “很像,那你觉得你妈妈看到我们两个在这看她,她会开心吗?”余声看得更加入神。 “当然会,爸爸说过,只要她看到我幸福,她就会很开心。” 余声转过身来,一只胳膊倚靠在栏杆之上,歪着头看她。原来此刻的她很幸福,他的心里也不禁欢欣鼓舞。 “你觉不觉得咱俩的名字很有意思?”余声笑着问她。 “怎么有意思啦?”倩妮扭头看他。 “你看,我叫余声,你叫艾倩妮,这连起来念不就是‘余声艾倩妮’,余声爱倩妮嘛。” 倩妮先是一愣,然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所指,羞涩地扭过头去:“别瞎说,那只是刚好凑巧。” 余声微笑着凑过去看她的脸,泛红的面颊在星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粉嫩。“凑巧也是缘分。”余声笑着说。 “那你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做主语,再用我们名字的谐音造个句?”倩妮赶紧出题目,想要阻止他接着说那些让她害羞的话。 余声没有想到她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倒是被难住了,挠了挠脑袋,冥思苦想了好一阵,终于蹦出了几个字:“倩妮……与余声……牵鱼?” “倩妮与余声牵鱼?”这话都不通顺,倩妮笑着说。 “倩妮余生……余生……”他接着苦想,可仍是想不出一句通顺的句子。 倩妮看他挠腮抓耳的样子,可爱极了。“好啦,好啦,不为难你了,想不出来就算了。我们走吧,末班车该到了。” 余声又气又恨,就恨自己语文水平太差,无奈没有办法,只能跟倩妮沿着来时的步道回到了公交车站。 倩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余声也低头看着地面,但又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她。末班车很快到了,余声告别,上车,依依不舍。 望着最后一班公交车离开,倩妮在想:“傻瓜,倒过来说不就行了,倩妮爱余声,多么简单的造句。” 第19章 高考第一天,天空灰蒙蒙一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气温不高,适合考试,只是雾气较重,多少显得有些压抑。 自从那晚在江滩公园的公交车站一别,余声和倩妮就没再见面。 他们学校作为区里的定点考场,许多外校的学生也会来这里参加考试。因此,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在高考前后都会放假,他们的教室被征用作为考场。从高考前几天开始,就有外校的学生陆陆续续来学校熟悉考场环境。 高考正式开始,学校里人头攒动,但气氛却是屏气凝神。每个人都安静地赶赴考场,认真地书写答题,然后又悄然快步离开,之间没有任何关于考试的交流。相信他们的老师都告诉过他们:“考完不要相互比对答案,以免影响心情,考完的科目就不要再想了,安心准备下一场考试。” 所以,高考第一天,余声没有看见倩妮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座次都是随机安排的,偌大的学校里碰不着面也很正常,他自然也不会去找她,若是忍不住比对答案,坏了心情岂不糟糕。 高考第二天,雨下得愈发的大了,虽不至于银河倒泻,但也颇有些许滂沱之势。已是六月份的夏天,可这如注的大雨不免带来丝丝凉意。最后一门考试期间,余声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以为是雨水裹挟的寒气袭人,望向窗外,雨势没有一丝消退的迹象。 就在这时,只见两名护工抬着一副担架从教室外的走廊通过,他们步速很快,但步履轻盈,要不是正好看见,恐怕谁也不知道他们曾从窗外经过。想必是其他考场又有人晕倒,就在昨天,余声所在的考场就有一个女生在第一场语文考试时因为紧张而晕倒,就是被人用那同样的担架抬了出去。 余声不禁在心里唏嘘感叹:“这人缺考一门,估计明年还得复读一年。”此外,他并没有多想,继续专心答题。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整座学校一片沸腾。任凭外面的雨再大,也浇不灭他们心中熊熊燃烧的火苗。多半人都喜笑颜开,不管考得好坏,毕竟这炼狱的高三总算是熬出了头。余声撑着伞在校门口等倩妮,这里是整个校园唯一的出口,虽然人流密集,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 不知是他过于自信,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人群之中,等到校园里的喧嚣归于宁静,熙熙攘攘的人流也慢慢散尽,他依然没有看见倩妮的身影,只能撑着伞垂头独自向家的方向踱去。 他边走边想,自己眼力极好,按理说不应该与她错过,要不然就是她在此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学校。 倩妮早已离校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这不禁又让他联想起之前从教室外抬过去的那副担架。莫非考场上晕倒的人就是倩妮? 他越想越着急,可越着急却就越是控制不住乱想。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踱步变成快走,快走又变成慢跑。他脚踏地上潺潺流动的雨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而一双鞋早已在瞬间就被浸透。 他向她租住的房子奔去,很快到了她家楼下,他知道她住在哪个单元,却不知道在几楼几号。情急之下,他干脆从二楼开始挨家挨户敲门,大部分人家都没人开门,而少数开门的也都说不认识他说的那个女孩。 既然她没有回家,那么晕倒的那人就是她的可能性就更大。余声焦虑的感觉愈发强烈,他必须要赶回学校医务室问个究竟。 他又向学校的方向奔跑,但速度越快,雨伞受到的阻力就越大。此时的雨伞已成为他的一个负担,他索性收起了伞,任凭雨水淋湿整个身体也毫不在意。 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学校医务室,这时派驻考点的医生都已经离去,只有一名学校的职工在整理房间。他连忙上前询问,可那位职工也不知道太多的细节,只是听说晕倒的是一位男生。 这句话就足以排除余声心里所有的担忧,他长舒一口气,心里的悬石总算是落地。 忧虑刚刚散去,但疑惑又上心头,倩妮会去哪呢,难不成不与他告别就直接回了江夏?还好他有她江夏家里的电话号码,他随即撑起伞回家,准备一回家就给她打电话问个究竟。 余声走到他家楼前的小广场,远远地就见着倩妮站在楼下的门洞里,背对着外面,一会儿低头看地,一会儿又望向楼梯的方向。她没有发现余声,直到他呼喊她的名字,才扭过头望向他。 看着余声虽撑着伞,但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像刚冲完淋浴一般,倩妮关切万分但却气力不足地问道:“我以为你早已经到家了,原来你才回来,怎么全身都淋成这样?” 余声几步小跑到她面前,发现她双眼红肿,面色惨白,急忙问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这是怎么了,我看你好像哭过,是考试没发挥好?” 一时间,倩妮的眼里又噙满了泪水,她抽泣了一下,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我就没参加高考。” 余声瞬间瞪大了眼睛,如五雷轰顶一般,急忙问道:“什么?你这是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你骗我的吧,这……这……这完全没有理由啊?” 倩妮的嘴唇有些打颤,倒吸了一口气说:“我爸爸去世了,就在前天。” 余声惊吓的表情显得更加夸张。的确,就在刚才他对倩妮没参加高考的事情还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觉得不可思议,可没想到突然又来了这样一件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爸年纪不大,也没听她说起过有什么大病,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不会吧?”他惊讶地问。 倩妮轻闭双眼,颤抖着点头,泪珠从眼角滑落。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余声不相信也得相信。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不知道我能做点什么,但至少我可以陪着你。”余声眉头紧锁。 “我不能影响你考试。”倩妮摇了摇头说。 余声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你真傻,真是……” 倩妮收住了眼泪,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爸爸突然走了,家里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现在是爸爸老家来的一位堂叔在操持葬礼,他说按照老家的规矩是一定要入土为安的,否则亡灵得不到超生,现在这些新兴的葬法一律不行。可现在墓地也不便宜,我现在手头没什么钱,我想把这些首饰给卖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不少金银首饰,“这都是我每年生日的时候爸爸送我的礼物,他还一直开玩笑说这些就是给我的嫁妆,可他……”说着说着,倩妮又哽咽了。镇定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说:“把这些卖了兴许还能凑够买墓地的钱,我不认识什么人,你的朋友多,能不能帮我问问,看谁家能买,便宜点没关系,只要能立马一次性付款。” 余声心中的疑惑又上升一重,她家的资产为什么会被冻结,又怎么会沦落到需要靠变卖首饰来凑钱买墓地的境地。一时间太多的疑惑在他的脑子里交织,一切都是那么突如其来,一切都是那么匪夷所思。 他伸出手拿过盒子,又把它放回到她的包里,然后一把拉住她的手:“先别说了,走,跟我上楼。” 那一刻,倩妮无力也无心挣开他的手,便在他的拖拽下随他上楼。回想起上一次他拉着她的手,还是小巷里遇歹徒的那天,他拉着她在雪地里奔跑,虽有些后怕,但也美丽极了。 余声推开门进屋,刚一进门就听见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你个野小子,考完试不立马回家,又去哪玩啦,隔壁家李婶儿的儿子早就回来了!” 听见外面没有回音,余奶奶放下手中的活,从厨房里探出身来。一看倩妮来了,她笑着从厨房里出来,可还没来得及与倩妮打招呼,就发现了两人的异样,一个淋成了落汤鸡,一个哭肿了一双眼。 “你们这是怎么了,又遭人打劫啦?”余奶奶疑虑地问。 余声叹了一口气,又望了望身边的倩妮,然后把刚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向奶奶转述。 余奶奶听完,也是和他一样,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但毕竟是饱经世事,知道这个世上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她迅速冷静下来,双手扶着倩妮的胳膊:“来,孩子,先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跟奶奶说,说不定奶奶可以帮到什么忙。” 说完,余奶奶扶着倩妮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转向余声,说:“去里面倒两杯温水来。” 不一会儿,余声就端来两杯温水,放在小茶几上。余奶奶端起一杯递给倩妮:“孩子,先喝点水。” 倩妮摇了摇头,说:“谢谢奶奶,我不渴。” “先喝一口,润润嗓,再给奶奶细说。”余奶奶的语气温柔而安详。 倩妮点了点头,喝了一小口,的确感觉镇定了许多。这时,余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在余奶奶的细问之下,倩妮才慢慢地把事情原委讲述清楚。所有的事情都要从艾少华去年去美洲拉订单讲起。那一次,他在国外足足待了一个月,几乎跑遍了美洲所有有贸易往来的国家,确实也拿回了不少的订单,其中最大的两个订单分别来自巴西和美国的两家公司。 就在倩妮第一次邀请余声去她家中做客的那天,艾少华得到了一个令人寝食难安的消息,那天他突然离席就是因为这件事。 就在几天前,载着他们公司发往巴西价值一千多万货物的货轮在海上突遇百年难遇的巨大风暴,整艘船连人带货全都沉入了大洋深处。轮船公司出了这样的事情,立马土崩瓦解,负责人被警方控制,所有资产查封冻结。面对巨额的赔偿,轮船公司所有资产合到一起都是资不抵债。虽说按照法院的判决,艾少华的公司也应该得到赔偿,但毕竟还有那么多人命赔偿排在前面,所以给他们的赔偿判决,也只不过是一张空头支票,完全见不着希望。由于这回出现巨额亏损,艾少华的公司经营面临重大危机。有些唱衰之人觉得公司已是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与其见证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悲剧,还不如早作打算,跳槽别处挣个明天。如此一来,艾少华更得多多亲力亲为,工作强度不断加大。 正所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艾少华的公司本就是如履薄冰,艰难前行,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倩妮生日的前一天,发往美国的那船货也出了问题。按照航运公司的通知,那批货已经安全抵达了美国的港口,可艾少华的公司却迟迟收不到美国公司的货款。他用尽了一切的联系方式,可怎么也联系不到美国那家公司的任何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艾少华才决定亲自去一趟美国,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到了美国之后,他更是傻眼了。原来那家公司因涉嫌为犯罪集团提供资金援助,已被美国政府查封调查。此刻,他不得不忧虑万分,因为之前进货的成本都是从银行抵押贷款而来,眼看还款期限将至,可现如今却出了这档子事。 他本来想既然拿不到货款,那就先把那批货拿回来再说,尽快转卖他人,多少可以回笼一些资金。可是这件事办起来也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顺利,美国警方以需要配合调查为由对这批货物强行扣留。他们虽然答应案件调查清楚之后,如果这批货物不涉嫌违法犯罪,将会立即被放行,但是谁都知道,这一调查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弄个明白。 一想着银行的还款期限将至,再加上女儿马上就要高考,艾少华心急如焚。他答应过倩妮,高考的时候会回来陪她,他已经错过了她的18岁生日,绝对不能再错过她最重要的高考,所以没等美方的结果出来,他便匆匆赶了回来。 几天几夜没正经合眼休息,再加上内心无比的焦虑,飞机刚一落地,艾少华便感觉头晕恶心,但他并没在意,只当是长途飞行后的疲惫。他要求司机直接开车回家。可就在回江夏的高速公路上,他在后排座位上突然晕倒。等司机将他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确诊他已经因突发脑溢血猝死。 第20章 艾少华猝死之时正是高考前的那天。倩妮本来收拾好考试要用的东西,准备返回城里,可就在她准备出门之时,噩耗从电话里传来。 那一刻,她突然感觉全身发软,就像全身所有肌肉都在那一瞬间溶解了一般。电话听筒重重地砸落在地面,随之她瘫倒在地,一动也不动。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睁着,透过敞开的大门,看着门框里的亮光。她好像看见爸爸从亮光里走来,可一眨眼睛,他却又不在。眼泪是过了许久才夺眶而出的,但从那一刻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还是保姆把她扶进房里,又拨打了艾少华留下的紧急联系电话。接电话的是艾少华的堂弟,也就是倩妮的远方堂叔。 堂叔听闻这个消息,从艾少华的老家匆匆赶来。他只身前来,不免令人浮想联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老家竟然只有一人前来送殡,岂不是不合常理。 从堂叔的口中,倩妮得到了答案。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她父母私奔的事情引起。原来那件事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浪漫爱情故事,反倒是老家村里人口中的“孽缘”。 艾少华本来还有一个亲姐姐,比他大两岁,小名莲儿。莲儿八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村里的医生没有办法医治,要他们家送去城里就医。可那时艾家本来就穷,再加上村里人重男轻女思想作怪,倩妮的爷爷奶奶舍不得花钱去城里给莲儿看病,说是那钱要留给倩妮的爸爸读书用的。于是他们找了村里老人说的土方给莲儿治病,可莲儿的烧却依旧不退。莲儿一连烧了好几天,后来温度倒是自然降了下来,家里人很高兴,还说是那方子管用,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脑子早已经烧坏,原本一个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可怜地变得又疯又傻。 接下来艾家的日子自然更加难熬。两年之后,一个酷热的夏夜,莲儿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口气喝了一整瓶家里用来灭虫的敌敌畏,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透,她的眼睛睁着,嘴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 自此,艾少华成为了艾家唯一的孩子,也是他爸妈唯一的依靠。他后来去了城里上学,在学校里认识了倩妮的妈妈。到了婚配的年龄,艾少华的父母给他说了好几门亲事,可都被他拒绝了,最后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他喜欢上了城里的姑娘,名字叫做苏晴。 这门亲事两家人都不同意,无奈之下,两人决定忤逆父母之命,私奔去了外地。艾少华的父亲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突发脑梗,不治身亡。艾少华和苏晴当时也困难,没什么钱寄回家去。寡母一人在家,又没有经济来源,虽说周边村民多有接济,但也只能说不被饿死而已,日子过得愈发悲凉凄惨。不到两年,艾少华的母亲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咽了气。就这样,艾少华被村民们当作了不孝子的反面典型。这么多年他既没有回过老家,老家的人也没有来过这里。只有这位堂叔自幼与他有些交情,刚开始几年还有些联系。 艾少华去世的消息传回老家,那些村民没有一个愿意前来吊唁。这位堂叔也是没有办法,念在儿时的交情,想着总不至于不管不顾让他的遗体停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没人管,或是让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小女孩操持他的葬礼,最后才顶着众人的压力连夜从老家赶来。 在他的料理之下,艾少华的遗体被送到了殡仪馆,就在高考第一天的黄昏,他们通过殡仪馆的大屏发告讣闻。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其中多半还是艾少华生前几个没有利益瓜葛的知己好友,至于公司里的员工,除了少数几个同他共同创业打拼的老伙伴之外,基本无人到场。有道是树倒猢狲散,恐怕他们要比倩妮更早知道此时她爸苦心培育的大树已经轰然倒地。 高考第二天上午,一名警官和两名身穿职业套装的银行职员来到了殡仪馆。他们并非前来吊唁,而是通知倩妮,由于她爸爸突然去世,而他公司的贷款期限将至,为避免资产转移,现已将他名下所有资金资产冻结,等待审查。 堂叔盘点了倩妮手头的现金,又咨询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们的现钱勉强可以负担一个简易的发丧仪式,可是下葬的墓地价格不菲,成了摆在眼前最棘手的问题。 虽说现如今国家倡导生态葬法,价格便宜,有些甚至无需花费,但是这些方式都被倩妮的堂叔一一否定。用他的话讲,在他们老家,死了的人甚至都不能火化,依旧遵循古法进行土葬,现如今城里都要火化,没有办法,只得接受,可这火化后的骨灰是必须要埋在墓地之下的,为求一个入土为安,否则灵魂得不到超度,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影响来生转世投胎。虽说这些都是封建迷信的思想,可他却是深信不疑。至于倩妮,她虽不信那些魂飞魄散之说,但一时间也接受不了家道中落的现实,不忍心让父亲身后都没个葬身之所。 话说至此,余声和他奶奶也都听明白了。余奶奶站起身来,走进里屋,从里面拿出两扎钱。倩妮一看便明白了余奶奶的用意,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连连摇头。余奶奶把钱递给她,倩妮却推着不肯要。 “孩子,这钱我本来是留给声儿上学用的,但现在你这事情紧急,你先拿着用,我们以后再想办法,就是奶奶也没有多的,你别嫌弃,咱们一点一点凑。”余奶奶拉着她的手,一脸慈祥。 倩妮还是摇头:“奶奶,这肯定不行,您的钱我肯定不能收,我这还有些首饰,让余声帮我卖了,就可以凑够钱了。”她与余声家非亲非故,本就不应该接受他们的钱,何况一想到余声曾告诉过她,他奶奶曾因为他捅人的事情把棺材本都赔给了人家,现如今自己的晚年都过得十分拮据,她更是不能接受余奶奶的心意。 余奶奶掰着倩妮的手,想把钱塞在她的手里,嘴上还说:“你的那些首饰都是你爸爸留给你的纪念,怎么能说卖就卖呢,而且你这么着急忙慌地拿去卖也肯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可是无论余奶奶怎么说,倩妮就是不肯接受那两万块钱。见着她俩推来辞去,胶着万分,余声突然对倩妮说:“你就拿着吧,奶奶都说了这钱是给我读书用的,大不了我不去上大学了,你先拿着用。” 此话一出,倩妮和他奶奶都停止了推辞,转向他异口同声地斥道:“你胡说什么呢!” 余声撇了撇嘴,不敢回话,想了一会儿,又对倩妮说:“好了,不就是钱的事吗,我有办法,既不让你卖首饰,也不需要用我上学的钱,你告诉我买墓地需要多少钱?” “你有什么办法?”倩妮皱着眉头问他。 “行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告诉我还要多少钱就可以了。” “还差八万。”倩妮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侧着头低声说。 “八万是吧,好的,你就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余声拿起伞一溜烟又出了门。等他奶奶反应过来,赶紧追出去的时候,他早已到了楼下。余奶奶冲他大喊:“你要去哪啊,可千万别做傻事……你衣服还是湿的呢,先回来换身衣服再去,当心着凉感冒!”可任凭她说什么,余声都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挥了挥右手,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转角的尽头。 余声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找胖子借钱。胖子与余声是发小,虽说比余声还大几天,可他总是对余声一口一个“声哥”。胖子从小就体态丰盈,刚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总爱嘲笑他是“肥猪”,令他苦恼不堪。那个时候余声并没有与他在同一个班级,直到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余声和大头看有好几个学生一起欺负他,他们出手相助,唬走了那些欺负他的学生,于是他们三人也就此成为了“好哥们儿”。 到了胖子家门外,余声按了一下门铃,不多一会儿胖子打开门,一脸笑嘻嘻地说:“哟,声哥大驾光临,鄙府蓬荜生辉啊!” 余声一脸铁青,没有回应。胖子觉得不对劲儿,但仍是笑脸迎他进门。余声进门之后左右张望一下,胖子也明白他的用意,连忙笑着说:“就我一人儿,我爸妈都不在家。” 余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只见电视里正播放着当下最热门的综艺节目,沙发前宽大的茶几上还放着一筒开着盖的薯片。胖子连忙拿起那筒薯片,本来想递给余声尝尝,可刚伸出手去又立马收了回来,而且还拿起盖子盖上,把那筒薯片塞进了抽屉里,因为他知道余声从不吃这种东西,而且还反感他吃。原来余声虽不容许别人恶意嘲笑胖子,但他每次看见胖子吃这种垃圾食品,还是忍不住要数落他“都这么胖了,还吃,下次别人再笑话你,我可不帮你了”,可说归说,该帮的时候仍旧会帮,时间长了胖子也就知道余声只是嘴上说说,刀子嘴豆腐心,不会真的撒手不管。 胖子见余声这回连数落自己的心情都没有了,更是觉得不对劲儿,便开玩笑地说:“你该不会是因为高考没考好,到我这来哭诉了吧。”说完,他还哈哈大笑起来。的确,他太了解余声了,从小学开始,哪怕考试考了零分,余声也从来没有悲伤过一回,每次都跟没事人似的,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该怎么乐呵就怎么乐呵,他知道余声根本不在乎考试成绩,所以才敢在他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余声叹了一口气,看着胖子,说:“胖子,我跟你就开门见山啦,兄弟我现在有困难,需要找你借些钱,嗯……数额不低……你要是方便的话,多少帮兄弟一把。” 胖子眉头一皱,心想着长这么大,余声虽然知道他家有钱,可从来没在钱的方面占过他的便宜,今天竟主动开口借钱,一定是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怎么了,声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头关切地问,说完,他又补充道,“你放心,钱我肯定借你,但你出了什么事,你得告诉我。” 余声犹豫了一会儿,胖子不是外人,他便将倩妮的事情简要地转述给了胖子。胖子听完长吁一口气:“艾倩妮还真是可怜啊!” 余声点了点头:“可不是吗,所以我不得已才过来求你。” 胖子摆了摆手:“得得得,都是兄弟,谈什么求不求的,只是……” 胖子有点犹豫,余声则有些担心,他怕胖子觉得数额太大,不肯借钱给他,便连忙补了一句:“你要是没有八万,六万也行,实在不行能借多少算多少吧,可以吗?” 胖子撇了撇嘴:“你想什么呢,哥,什么八万六万的,只要你需要我肯定借你,只是……只是艾倩妮真的值得你这样吗?” 余声舒了一口气,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这个问题好回答,余声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值。” 胖子也是爽快之人,一听这话,双手一拍大腿,然后起身去了里面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袋子,他把袋子递给余声。 余声接过袋子,沉甸甸的,仔细一数,正好八万。他惊讶地看着胖子:“我知道你家有钱,可没想到连你都这么有钱。” 胖子微笑着回答:“攒了这么多年零花钱、压岁钱,这些钱还是有的。” 虽说余声与胖子交情至深,可这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胖子竟如此爽快地借给了他,余声此时感激不尽,可转念一想也不能全让胖子一人出钱,自己却分文不拿。他从袋子里拿出两扎钱,放在茶几上,对胖子说:“六万就够了,我奶奶那还有两万。” 胖子又拿起那两扎钱放回袋子里,玩笑地说:“得得得,要是用了你上大学的钱,害你上不了大学,你奶奶不得气死才怪!” 一听这话,余声眉头一紧,“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忌讳不忌讳。” 胖子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满脸堆笑赔不是:“呸呸呸,我胡说,我胡说。” 余声深吸一口气,又快速地吐了出来:“谢谢你啊,胖子。我给你写张欠条吧,以后连本带息还给你。” 胖子却撇起了嘴:“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啊,还什么连本带息,我又不是放贷款,咱们什么关系啊,少给我见外,欠条也不用,钱你先拿着用,还钱的事以后再说。” 余声的心里万分感激,嘴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坐在那愣愣地看着胖子。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你心上人还等着你呢。”胖子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 “别胡说。”余声说着就站起身来,出门的那刻又回头对胖子说:“大恩不言谢啊,兄弟!” “好了好了,我伟大的声哥什么时候也多了多愁善感的毛病啦,赶紧回去办正事。”大头边说边推着他出门。 第21章 余声回到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雨也渐渐停息。余奶奶做了几个小菜,倩妮依然坐在沙发上等他。余声一进门就把袋子递给倩妮:“八万块钱。” 倩妮一脸惊讶:“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放心吧,不偷不抢,找胖子借的。” 倩妮依然不放心,接着问:“胖子肯借你这么多钱?” 余声正准备把刚才的事情给倩妮讲述一遍,奶奶却突然插话:“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们赶紧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殡仪馆,我们也要去吊唁一下,你动作快点儿。” 余声连连点头:“哦,好的。我不用洗澡换衣服了,反正都已经干了,我们赶紧吃饭,吃完早点过去。” 奶奶瞥了他一眼,严肃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去吊唁要庄重一点,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显得多不尊敬,快点去洗澡。” 余声觉得奶奶讲得在理,便赶紧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吃饭的时候,他给她们详细地讲述了借钱的所有过程,倩妮说等到押在美国的那批货放行了,有了回款就立刻把钱还给胖子。 钱的事放下不谈,吃完饭余声和奶奶一起陪倩妮去了殡仪馆,远远地就能听见悲鸣的哀乐传来。进入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广场,由于之前下雨,搭了好几个雨棚,每个雨棚下面都摆了两张简易的圆桌,围着圆桌摆了一圈塑料凳子。前来吊唁的人在灵柩前祭奠完毕,就会围坐在小广场上,吃吃瓜子,喝茶聊天。小广场一侧的中部就是停灵的大厅,中间摆着艾少华的灵柩,两侧摆满花圈,灵柩前摆着遗像,围绕着遗像放着几盆菊花。 余声在奶奶的带领下按规矩上前祭奠,然后又和众人一样在小广场上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按照当地的老规矩,前来吊唁的人当夜是不能回家的,要在外面坐到第二天天明才能离开,当地的俗话管这叫“坐夜”,至于为什么要这样,传到这一代估计大部分人也都说不清了,而且人们也不会真的在这熬一整夜,顶多坐到半夜十二点,也都各自回家了。 余声没什么心情吃瓜子聊天,只是一直看着倩妮。她把装着钱的袋子交给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人应该就是她的堂叔。倩妮说了几句话,那人点了点头就去了里面的办公区。倩妮站在她爸爸的灵前,有人前来吊唁,她就向他们鞠躬致谢,没有人来,她就一直看着她爸爸的遗像。余声可以感受到她此时此刻的痛苦与悲伤,这完全不亚于当初他妈妈离开他时他所感受到的那样。 到了午夜时分,小广场上绝大部分人都已悄然离去。余奶奶坚持要在这坐夜,可倩妮担心她身体受不了,找了各种理由才好不容易劝服她回去休息。她让余声陪奶奶回去,可没想到余声把奶奶送回去之后,又独自一人来到了殡仪馆。 倩妮又劝他回去,可他却说是奶奶叫他来的,讲了一大堆不可拒绝的理由。她也没有办法,便让他在自己身旁的凳子上坐下,这张桌边再无旁人。 余声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一点十二分。小广场上零星几个人散坐在不同的雨棚下,有的支着头眯着,有的干脆趴在了桌上,此时哀乐也已停止,整座殡仪馆里万籁俱寂。 “要不要睡会儿?”余声说。 倩妮摇了摇头:“我不困,睡不着,你睡会儿吧。” 余声也摇了摇头,然后两人陷入了沉默。倩妮一直盯着艾少华的遗像,而余声则在旁静静地看着她。 夜深,风起。倩妮衣着单薄,余声问她:“冷吗?”她摇了摇头,但又偏在此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余声什么也没说,脱下身上的衬衣,这是来的时候他奶奶特意叮嘱他披上的。他要给倩妮披上自己的衬衣,倩妮起初推辞,但他又执意如此。她四处观望一番,只有他们两人醒着,便接受了余声的好意。 倩妮低着头,感谢的话太多,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余声微微仰头凝望天空,一半被雨棚遮住,一半是浩瀚星海。 “你看,今夜又是满天繁星。”余声指着天空对倩妮说。 倩妮坐得靠里,微微倾身仰望,天空果然一片晴朗,闪烁着星光。两人索性将凳子搬到雨棚外坐着,一起抬头仰望星空。 “你以后准备怎么打算?”余声轻声问她。 倩妮轻轻摇头:“不知道,还没想,这事太突然了。” “那你这回没参加高考,明年还得复读?” “书是肯定要读的,”倩妮微微点头,“等那批货变了现兴许就够支付房租和借读费了。”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就算是没有那批货的钱,我奶奶那还有点钱,肯定够你的借读费了,至于房租,我看你还不如住到我家去,我奶奶可喜欢你啦,我可以把我的房间让给你住,我睡沙发上就可行。” 余声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省钱的好点子,可没想到倩妮却苦笑着说:“就算我真住到你家去,你也不用睡沙发,那个时候你都上大学去了。” 余声沉默不语。倩妮接着问:“你高考怎么样?” “就那样呗,反正我尽力了。” 倩妮微微点头:“尽力了就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余声依然看着星空,说:“我知道,叔叔的事让你很伤心,我可以体会你现在的感受。” “我知道。”倩妮也看着星空,轻声回应。 “但是你一定要坚强,你看我,不也挺过来了吗?” “我知道。”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就像这天空一样,时而乌云笼罩,时而晴空万里,你看昨天白天还下那么大的雨,现在又是晴朗的夜空,再过几个小时太阳还要升起来呢,所以说人生无常,但总会有迎来曙光的一天。” “嗯,我知道。” 无论他问什么,她都这样回答。他扭头一看,倩妮用手捂着嘴,眼泪在眸中酝酿。 他凑过身去,轻声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在这陪你。” “当初他说高考的时候回来,我还对他说还不如别回来了,现在果然……”她哽咽着,“果然回不来了……” “这话本来就是无心的,这不怪你。” “我知道,这不怪我,其实……其实就算他活着……我也不怎么见的着他,可这下他死了……我却还是很难过……”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双手掩面抽泣。 余声凑到她面前,伸出手抚着她的背,她一头栽在他怀里,除了微弱的抽泣声,四下一片寂静。 倩妮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白,她依偎在余声怀里,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余声低着头闭着眼,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紧紧将她相拥。她看着那张憔悴却依然帅气的脸,甚至不愿打破此时的画面。但她微小的一个颤抖就将他惊醒。“你醒啦。”余声温柔地问。 倩妮羞涩地立起身来:“不好意思,昨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没事。”余声话音刚落,又不禁打了个喷嚏。 倩妮连忙脱了身上余声的衬衣还给他:“谢谢你,我披着它昨晚一点都不冷,你赶紧穿着吧。” 两人会心一笑,恐怕是此情此景下难得的笑容。 这一天倩妮依旧站在艾少华的灵前向前来吊唁的人鞠躬致谢,她的堂叔则去了陵山公墓购买墓地。倩妮一直劝余声回家休息,可他就是不肯回去,还在那帮忙端茶倒水,做些杂事。 到了晚上,余声仍然坚持要在这坐夜,倩妮却说今晚谁都不用熬夜,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殡。余声同意回家休息,但说明早会过来帮忙。 出殡那天,真正的夏日降临,烈日骄阳,未到七点,灼热的阳光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余声早早就来到了殡仪馆,帮助倩妮跑前跑后,干着这种杂活。他看着倩妮换上孝服,披上白麻,惨白的脸上写满了忧郁与凄楚。出殡的哀乐声响,倩妮亲摔丧盆,手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登上灵车。 余声随着送殡的队伍一路蜿蜒来到了陵山公墓,烈日当空之下,倩妮将黑漆骨灰盒放入事先早已掘好的墓坑里。松开骨灰盒的那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这就是她与父亲的永别。她看着一铲又一铲的黄土浇入墓坑,看着骨灰盒渐渐被淹没。她的脸上汗水与泪水交织,浸湿了她美丽的面庞。什么叫做万箭穿心,什么叫做肝肠寸断,或许都莫过于如此。 尘归尘,土归土,即便再是艰难,葬礼终归结束。倩妮回到江夏,生了一场病,躺在床上,干枯的眼睛总是不愿闭上,好像只要她睁着眼,爸爸就会在她眼前,她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偶尔活在美丽的谎言里或许更能让人感到安慰。那天回去,余声也得了风寒感冒,好在平时身体底子好,尚无大碍,未过几日便也痊愈。 第22章 似火的骄阳从艾少华出殡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去的意思。转眼两个星期过去,高考成绩揭晓。余声的分数报个北京的二本学校不成问题,这也算是实现了倩妮最初对他提出的目标。 填报志愿的那天,空气凝重得异常,乌云遮蔽了太阳,却挡不住袭人的热浪。 按照班主任通知的时间,同学们回到学校填报志愿,这是他们大多数人高考结束后第一次见面,自然聊得火热非凡。 然而,余声却没什么兴致,同桌的座位也是空荡冷清。 班主任抱着志愿表进入教室,同学们依旧习惯性地安静了下来。班主任一改往日严肃的表情,脸上的笑容可谓是喜上眉梢。虽说倩妮这位种子选手由于弃考落榜,但班里却出了好几匹黑马,足以给班主任脸上争光。 班主任把志愿表发给大家,和之前模拟报志愿时的格式一样,只是多了一些编码、公章,具备法律效力而已。班主任交代了一下填报细则以后便离开了教室,告诉他们填完了交到办公室去。 余声拿着志愿表,没什么心情填写,索性拿起来当扇子在耳边扇来扇去。突然间,他手中的志愿表被人倏地一下抽走,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倩妮。 “你怎么来了?”他喜出望外地问道。 “我来看看你报的什么学校。”她抿嘴一笑,但仍旧没有什么精神。她低头看了一下志愿表,发现上面空空如也:“我就猜到了你不知道该报什么学校,看来我今天还真的来对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志愿填报指南》,“你没买这个书吗,里面介绍了各个学校的招生指南。” “老师推荐过。” “哦,”倩妮点了点头,“你那天告诉我你的分数之后,我帮你看了好几所北京的学校,”说着,她翻开那本厚厚的指南,里面有几页的页脚被翻折起来,“这些学校以你的分数应该能上,而且它们的数学专业都还不错,你先看看。” 倩妮聚精会神地指给他看那些学校数学方面的专业名称和招生名额,可余声却是心不在焉。“我准备复读一年。”余声突然说道。 “什么?你为什么要复读?”倩妮一脸惊讶的表情,“你的成绩虽然说……但……但也算是正常发挥,你为什么要复读呢?” “我觉得我可以考得更好?”余声坚定地说。 若是因为别的原因,倩妮肯定会立马反驳,可余声给的答案却是她在内心深处所笃信的事情,这要她该如何阻止。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你不会是因为我才要复读的吧。这个没关系的,你先去北京上大学,我明年再去,这都没什么。”倩妮关切地问。 “不是,我就是觉得我可以考得更好,我去年的成绩考三本都难,现在不也可以上二本了吗,再努力一年,说不定可以上一本,你不是希望我能上一本吗?”余声微笑着回答。 倩妮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你奶奶同意吗?” 余声点了点头:“她和我想得一样。她原先怕我不愿吃苦,不肯复读,这下我主动提出来,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怕吃苦吗,再来一年?” 余声轻轻摇头:“不怕。” 倩妮的嘴角微微上翘,轻轻地点头,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的不知是欣慰还是感动。 “好,那我们先一起去给老师打个招呼。”倩妮笑着把那本《志愿填报指南》塞进了包里。 两人从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出来,余声快步朝走廊转角走去,还回过头示意倩妮赶紧跟上来。两人拐过走廊的转角,余声有些气愤地说:“你看见班主任那惊讶的表情没,好像我做出的这个决定特别的愚蠢!” “他只是觉得……” “他只是觉得这是我能考出的最好成绩了,所以才那么惊讶我为什么要复读,我明年非得给他考出个更好的成绩,让他惊讶得把嘴巴都掉地上去。”余声咬牙坚定地说。 倩妮点头:“有这个志向很好,别管别人怎么认为。” “那他后面问的那个问题呢,你怎么认为?”余声追问。 倩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和他刚才一样闪烁其词:“这里真是闷热,我们去操场上走走吧。”说完,她便顺着楼梯下楼,他紧紧地跟在后面。 其实操场上也不比走廊转角凉快,依旧是闷热得有些逼人。 “差点忘了来找你的正事儿。”倩妮回身驻足,从包里拿出胖子当时交给余声的那个袋子。她把袋子递给余声:“点一点,正好八万,你帮我还给胖子。” 余声没有接过袋子,只是问道:“美国那批货回款了?” 倩妮摇了摇头:“那批货还没有消息,这钱是我小姨给的,等那批货回款了我再还给她,毕竟她现在是我最亲的亲人了,欠她一点没关系的。” “你还有个小姨?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余声问。 “我们也是第一次见面,以前只是听爸爸说过,听说我爸妈来这之后两年多,她就嫁去了上海。”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你确定她不是骗子?”余声怀疑地问。 “放心,就算什么都可以撒谎,她和我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不会撒谎。”倩妮镇定地回答。 “这么多年都没有见面,怎么这次想着从上海过来找你?”余声继续盘问。 “前天晚上,她打电话过来问我的高考成绩,然后我就给她讲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她第二天就从上海赶了过来……嗨,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是骗子,你见过哪个骗子会不附加任何条件地给你这么多钱啊!” 余声点了点头,似乎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倩妮又把那袋钱递到他的面前示意他收下,可他仍是不愿去接,或许对他而言如果倩妮能够欠他一点,他会更加安心一些。 “怎么了?”倩妮问。 “你不用着急还钱的,胖子有钱,不缺这点儿。”余声虽然知道这话说的有些自私,可他却仍忍不住去祈祷她不要这么快还钱,而且想着如果当初自己有能力借给她钱那该多好。 “你这话说的,我缺钱的时候胖子二话没说雪中送炭,我现在有钱了怎么能拖着不还呢,那岂不是成了老赖了。”倩妮不得其解,说完就把袋子塞到了余声手里,并嘱咐道:“替我好好谢谢胖子,当然,也要谢谢你。”她的语气坚定而诚恳。 无奈之下,余声撇了撇嘴应了一声,袋子上的拉绳已被塞到了他的手里。 两人从学校离开,倩妮乘车回了江夏,余声则先去胖子家还了钱,然后再回家。回家的路上,蜻蜓飞得很低,成双结对,好似嬉笑打闹一般。余声抬头看了看天,乌云还在聚集,大有黑云压城之势。眼看着就快下暴雨了,余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午饭过后,仍未下雨,天闷热得厉害。余声无聊至极,索性睡会儿午觉,但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热得难以入眠。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着的,但却很清楚自己是被那一声惊雷从朦胧恍惚之中惊醒的。他下床走到屋外,看着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串成一条线,滴落在饱受炙烤的大地上。他敢肯定第一滴落地的雨珠一定在瞬间被炙热的大地所吞噬,化作一团灰白色的水汽腾空而起。不一会儿的时间,水汽弥漫开来,一层薄雾笼罩在楼前屋后,远处的高楼若隐若现,渐渐地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或许是久旱不见甘霖,上天恩赐的这场暴雨来势汹汹,倾盆如注。抑或是它想用这滂沱的大雨抹去所有被骄阳炙烤过的痕迹,拼命地让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两天后的清晨,闪耀着橘红色光芒的太阳依旧出于东方,空气被涤荡得无比清新,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芳香。余声推开门,突然听见有一处响动,可他并没有在意,倒是被这扑面而来的洁净空气所陶醉,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他走到屋外的走廊,凭栏远望,清晨的阳光撒在脸上,并不像盛夏该有的烈日那般灼人,倒是有了一些初秋暖阳的味道。 “余声,你洗漱完了吗,早饭做好了。”奶奶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余声应了一声,准备转身回屋,忽然间一阵清风拂来,温柔而和煦,他回头望向楼下碎石子铺成的小广场,仿佛看到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他愣了一会儿,又听见奶奶的催促声。回过头准备进屋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被风吹的虚掩的房门下有一封信,想必刚才的声音就是这封信从合页处的门缝里滑落所发出的响动。 他拾起那封信,信封上只写着“余声收”三个娟秀的大字,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倩妮为什么要给他写信,以她的性格,他不太相信会是情书,那如果不是情书又会是什么?忽然间一种惶然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拆开信封,展开信纸,果不其然,赫然写在开头的“对不起”让他愈发地心神不宁。 余声: 对不起!恐怕只有用这三个字开头,才能表达我发自肺腑的歉意。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选择复读的,然而这一年的时光我却无法再与你共同度过。 父亲的突然离世让我猝不及防,甚至直到前两日,我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成了一个无父无母,又没有经济来源的孤儿。上天残忍地夺走了我最后的依靠,却又大发慈悲地给了我另外一条出路。现如今,小姨是我活着的亲人里最亲的一个,也成为了我唯一可以指望的靠山。幸好,她对我很好,一再劝我随她回上海读书。既然我在这里已经无牵无挂,还不如随她去上海,也免得在这里睹物思人,伤心难耐。况且你也知道,上海比这里大,也比这里好,那里有更多的资源,或许这对我来说是一条更明智的道路。 这一年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与你当面告别,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所以写这封信给你,告诉你我已经离去…… 余声看到这里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焦虑万分。他将那封信紧紧地攥在手里,惶惶不安地来回翻看信封正反面,除了那三个字之外没有别的痕迹,没有邮票,没有邮戳,那么这封信一定是倩妮一早亲自送过来的。他如果现在去追,说不定还能追上她,说不定还能劝她留下。 他立马进屋换上球鞋,拔腿就向楼下跑去。奶奶发现他跑出去的时候,追到屋外一看,他早已踪影全无。他该奔向哪里,大脑高速地思索。东边一公里处有一个公交车站,那里有条公交线被大家称作“交通线”,据说连接了这个城市的各大交通枢纽。目的地明确,他一路狂奔。 今日的清晨,并不算热,但在奔跑之中,细细的汗液在他的额头上聚集,化作密密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闪亮。很快,他就来到他所寻找的公交车站,12路就是所谓的“交通线”,的确可以在那里乘到。他喘着粗气仔细查看12路公交线所经过的站点,却又在突然间不禁苦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似傻如狂。这所谓的“交通线”连接了这座城市的两座火车站、一座长途汽车站和城市候机楼,他即便上了这趟车,可又该在哪里下来呢?等他找遍了这所有的出发大厅,恐怕倩妮早已到了上海。刚刚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或许这就是命中的注定,注定他寻不到她。 作罢,作罢,他无精打采地回家。路过一棵大梧桐树时,他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站在它的树荫之下。或许一向坚强的余声此刻也需要大树的庇护,庞大的树冠替他遮住了越来越强烈的阳光。 他打开那一直攥在手里的信想接着往下看,却突然间感觉眼睛有些迷离。他又捋了捋信纸上被揉捏过的折痕,即便字迹有些模糊,可仍忍着眸子里的痛继续往下读。 ……谢谢你的出现,让我度过了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也谢谢你的陪伴,帮我熬过了爸爸刚走时最艰难的日子。你为我做的太多太多,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却无以为报,如果我的悄然离去让你觉得有些忘恩负义,我也并不反驳,或许本来就是如此。但是即便这样,我依然希望在你的回忆里我能够更好一些,希望你怀着怜悯之心记住我所有为数不多的好,唯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这一年复读必然非常辛苦,但既然事已至此,我希望你能够用功努力,不求蟾宫折桂,只盼此生无憾。 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如果没有,那就把彼此当做生命中的过客,就此别过,相忘江湖。 ——艾倩妮 从头到尾,她的信里除了道歉就是感谢,难道在她的心里,他们就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学,再无其他的关系。不是这样的,他的感觉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她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表现出的情绪并不是普通朋友的感觉,难不成那只是一种错觉,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 此时的他,后悔至极。如果那晚在江滩公园,他大胆说出“我喜欢你”,而不是玩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接招的愚蠢游戏;如果前几日在老师办公室里,他直接回答“没错,我们就是在谈恋爱”,而不是闪烁其词仓皇退出;如果他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或许她就不再是无牵无挂,而且就算最后她仍执意要走,至少自己不会像现在这般后悔与遗憾。 他不想哭,因为他早就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难道他大哭一场,倩妮就会回来,他早已不再那么天真。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感觉眼球特别的干涩,就像被沙漠里最干燥的狂风吹过一样,急需眼泪包裹滋润。或许只是因为机体本能的反应,他的泪腺不断分泌泪液,他不想哭,可泪水很快就充满了整个眼眶,即便这样,眼球还是干枯,泪腺仍不断分泌。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明明不想哭,却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突然间,他猛然一拳重重地砸向那有些干裂的树干,不一会儿,鲜血顺着手背滴入黄土。或许手上的痛可以多少转移一些心中的痛,也许手上流血了,眼里就不会再流泪。 第23章 其实,此刻流泪的不知余声一个,倩妮坐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楼房,眼角的泪顺着面颊流下。 “我知道你舍不得这里,毕竟在这生活了十八年,没关系,想哭就哭,但是你还小,到了上海,过不了多久就会适应那里的生活。”苏丽用纸巾轻轻擦去倩妮脸上的泪痕,微笑着,温柔而细腻。倩妮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头。 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倩妮谎称要回学校拿点东西,苏丽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等她。她到了余声家门口,犹豫了再三,仍不敢与他当面告别,只是悄悄地把昨晚连夜写好的这封信塞在了侧面的门缝里。 其实没过多久,余声就看到了那封信,等他追出去的时候,她并没有走远。只是她往西去了学校的方向,而他却往东奔向公交车站。他或许永远都不知道那天从学校回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因为她选择了带着没有讲述的故事无声地与他告别。 从学校回来的那天中午空气沉闷得有些逼人,乌云压顶,可雨却始终下不下来。 “妮妮,跟我回上海读书吧,不用担心转学的事情,我和你姨父都可以帮你办好。”苏丽和颜悦色地提议。 “不用。小姨,我在这很好。”倩妮断然拒绝。 “你一个人在这怎么能行,你爸妈都不在了,我不放心。” “没事的,保姆答应了再照顾我一年。”倩妮面无表情。 “妮妮,你可别把这个社会想的太简单了,保姆留下来照顾你也是要付钱的,还有学校边上租房的费用,借读的费用,总共加起来需要不少钱呢。” “等美国那批货回款了我就有钱了。” “那批货能不能变现还是另说,但是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供你读书的。只是如果隔的太远肯定会有照顾不周全的地方,你要是去了上海,就在我身边,有什么困难我立马就可以帮你解决,你说呢?” “……”看着苏丽关心的表情,倩妮无言以对。 “而且换个环境,免得你整天看着这些东西就想起你爸爸,每天伤心难过,怎么好好学习。说到学习,你应该也知道,上海的教育资源比这儿好,其实不光是教育资源,其它很多资源都比这儿好。” “我知道,”倩妮点了点头,“只是……”却又开不了口。 “只是什么?”苏丽疑惑地问道,“难道你还有什么牵挂?是不是担心给你爸爸扫墓的事情?” 倩妮犹豫了一会儿,心里想着余声,可嘴上却说“是”。 苏丽依旧露出那温和的微笑:“你放心,只要你想回来,我们随时可以飞回来给你爸爸扫墓。” “让我再想想。” “可以,你先考虑一下,我明天先去你们学校咨询一下转学的事情。” 倩妮没有在意,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窗外一声惊雷,瞬间天河倒泻。 那天夜里,她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有关余声的画面,初见那天他用镜子反光照她,夕阳西下她看着他三步上篮的身影,回家的小巷里他说的那句“我保你无事”,水晶球里金鱼与艾草的预言,银装素裹的冬日他拉着她在雪地里奔跑,浩瀚星空之下她哭倒在他的怀里……短短的一年时间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离开他,所以下定决心明天一早就告诉小姨她选择留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午十点。她拉开窗帘,天阴沉沉的,雨还在下,这样的天气,怪不得睡意如此之浓。 保姆递给她一张苏丽留下来的便笺,上面写着“亲爱的妮妮,看你还在睡觉,我就没打扰你,我得先去你们学校一趟,昨天刚报完志愿,兴许今天还有人上班。这几天我见你都睡不好,难得今天多睡会儿,起来别忘了吃早餐,中午你们先吃,不用等我,我办完了事再回来。爱你的小姨。” 下午一点,苏丽还没有回来。倩妮坐在二楼的阳台听雨,余声的阳光笑容让她无法忘记,而小姨无微不至的照顾又令她不可抗拒,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一架天平在她的心里摆来摆去。她反复地告诫自己不能变卦,不能变卦,昨夜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坚持到底。 她顺着曾经和余声一同走过的花间小道望去,两旁的鲜花都被昨日的大雨打得直不起身来。三个撑着黑伞的人沿着小道走来,与那缤纷的花丛格格不入,还好,他们很快消失在小路与围墙的边际。 门铃声响,她以为小姨回来了。她从藤椅上起身下楼,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一定要勇敢地告诉她自己选择留下。 可当她来到楼梯转角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刚才看见的三个撑着黑伞的人。保姆还在跟他们说着什么。她走上前去,保姆告诉她这几个人自称是法院和银行的。 “你好,我是市法院的执行警察,这是我的证件,请问是你是艾少华的女儿艾倩妮吗?”一个穿着司法警察制服的年轻女人拿出她的警官证向倩妮和保姆展示。 “是的。”倩妮点了点头。 “你父亲的公司现在已经破产,他之前在银行抵押贷款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现在还款期已过,鉴于他本人已经死亡,公司也已经倒闭,我们需要查封拍卖他生前名下的资产,用来偿还他在银行的贷款,你明白吗?”女警官细心地解释。 倩妮微微点头,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查到他名下的资产包括银行存款,股票债券,你们现在住的这套别墅,包括里面的所有家具,还有被美国政府扣押的一批货,这些你都知道吗?”女警官继续细说。 “押在美国的那批货也算吗?”倩妮有些激动。 女警官点了点头:“算的,加上这些都不知道够不够偿还所有的贷款。”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越是简单的道理越是令倩妮无法辩驳。 “我们现在需要进屋对所有家具进行拍照留证,防止私下变卖造成资产流失,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倩妮没有回应,愣愣地呆站在那里。女警官见她没有反应,认为她已经默认同意,便带着另外两人进屋进行拍照。 倩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马上这座房子就要被拍卖,到那时她真的就无家可归了,就连美国那批货也被抵债,她最后的希望也化为了泡影。就像苏丽所说的,房租、借读费和保姆的工资都是现实的开销,现如今除了从她那拿钱,倩妮实在想不出其它任何办法。 急促的呼吸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如果她去了上海,余声又该怎样办,虽然他说他是为了明年考得更好才选择复读的,可她的心里明镜一般清楚地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她,如果她不能陪他度过这一年艰难的时光,那岂不是对不起他,以后又有何颜面再见。她想去求求那位警官,或者银行工作人员,或许他们可以大发慈悲,给她留下点什么。她回头望去,而他们早已不见。保姆告诉她他们已经去了二楼,她立马向楼上跑去。 他们正在给那台旧钢琴拍照,倩妮一看到它,就回忆起十八岁生日那晚她与余声共同表演的《七里香》,她弹琴,他唱歌,多么的珠联璧合。她焦急地对那位女警官说:“这台钢琴是这座房子之前的主人留下的,不属于我爸爸的财产,请你们不要拍卖它。” 女警官扭项回头,微笑着说:“前主人留给了你们,在法律上属于赠予,这台钢琴被赠予你父亲之后就属于你父亲的财产了。” 警官不懂这台钢琴所承载的感情,但她所说一切都合理合法。倩妮无言以对,更是放弃了祈求他们大发慈悲这个天真的想法。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宿命,上天给了她一条“更好”的出路,或许她真的没法逆天而行。可她不能害了余声,不知道还有没有补报志愿的可能。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目送那三人离开。他们刚刚离开不久,苏丽就回到了家中。 “还好整理志愿的老师还在上班,我咨询了一下,明天就可以去给你办转学手续了,”苏丽喜笑颜开地说,“当然,前提是你愿意转学。” “你说整理志愿的老师还在上班,你有他的电话吗?”这是倩妮眼下最关心的问题。 苏丽果然记下了那位老师的联系方式,为了方便咨询转学的事情。倩妮拿到号码后立马拨通那位老师的电话,可对方回复她志愿书都已经在12点之前寄去了省里。 倩妮的心再一次跌落了谷底。她放下电话,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苏丽轻轻推门而入,和声细语地问道:“妮妮,你怎么了,怎么有些失落的样子?” 倩妮轻轻扭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苏丽:“小姨,我想好了,我跟你去上海,谢谢你们能收留我。” 苏丽瞬间喜上眉梢,快步上前双手扶着倩妮的肩膀:“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收留不收留的话,你能想通,我真的很开心,明天我就去给你办转学手续,你放心,以后小姨就像对待亲身女儿一样待你。” 倩妮轻轻点头,可不会撒谎的脸上写满了她的不情愿。 “我怎么看你有些不高兴,你不相信小姨刚才说的话?” 倩妮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突然要离开,还是有些舍不得。”明明是舍不得余声,可嘴上偏要撒谎。 苏丽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毕竟这是人之常情,她只是轻抚倩妮的头发,许久之后才笑着离开。 倩妮不知该如何向余声告别,现如今她甚至不敢与他见面。她本来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到了下学期开学他自然就会知道她已经离去。可直至离开前的那个夜晚,她躺在床上仍旧无法入眠,她说服不了自己如此残忍地对待余声,所以又从床上起来,给他写信。 她在信里写道“还来不及说爱你,就要匆匆别离,本以为会一生相随,却仍是生命中的过客。”写完这句,她又觉得不妥,于是撕掉重写。 “我也应该知足,在人生最纯洁的花季,遇到了最美丽的你,即便不能与你白头,至少有了爱过的痕迹。”写完仍旧撕掉。 到了最后或许只有把苏丽说的话写进信里,才能让她的离开不那么令他感到遗憾。 离别的清晨,她用这封信与他告别,没有对方在场,那么悄无声息。 第24章 转眼又至初秋时节。开学第一天,余声像去年一样早早来到了三楼的教室,他独自一人守在那古朴的窗棂旁边。遥想去年的今天,那是一个多么热闹的画面,可现如今,他身边的伙伴都离开了他。倩妮去了上海,至今杳无音讯;胖子去了加拿大,还“狠心”说以后要移民那里;大头虽然选择了留在本地上大学,可即便这样,与他见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乌云遮蔽了阳光,楼下的石子路上,同学们撑着五颜六色的伞,人影都被遮挡在伞布之下。余声把课桌里的东西打包,全都搬去了新的教室。 这一年,复读的学生少,学校决定撤销复读班,将这些复读的学生分到各个高三应届班里。余声的新班主任习惯按照高矮顺序安排座位,余声个子高,就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这个班一共有43名学生,还是一样的双人课桌,余声偏巧就成为了唯一单坐的那个。 如今他完全可以霸占整张课桌,再也不用蹑手蹑脚,担心越线会被惩罚。然而桌子大了,快乐却少了。所有的同学他都不认识,倒是有几个“江湖”上崇拜他的学弟主动提出想与他结交。可毕竟没有大头、胖子那样的情分,他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何况这一年他还要更加发奋图强,旁的念头统统打消。至于班里的女生,他是绝对不会动心思的,倩妮说过有缘还会再见,他笃信他们有缘。 这一年的冬天也下了一场雪,银装素裹,粉妆玉砌。那天晚上回家,他绕行了那条小巷,在小巷里徘徊,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明明只有他一人经过,雪地里的脚印却好像两人并肩前行。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新班主任没有模拟填报志愿的活动,可在余声心里,目标再明确不过,北京的一本大学。 时光过得很快,倏忽一瞬间,又到了倩妮生日的那天。还好天公作美,那晚星光璀璨。余声睡不着,等到奶奶熟睡以后,他搬着小板凳去了楼下的院子里坐着,眼里是美丽的星空,心里是无尽的思念。那晚他彻夜未眠。还好第二日不用上学,他的房里昏天黑地的睡了一整天。 高考依旧在噤若寒蝉的紧张气氛中开始,又在撕书散花的解脱场面中落幕。这一年对于余声来说确实十分辛苦,可是再苦再累,他依然坚持了下来,如今已到了出头之日。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静待成绩出来,然后填报一所离北大最近且能被录取的大学。 到了公布成绩的那天,余声和奶奶一早就守到了附近网吧的电脑跟前,一到老师通知的时间,余奶奶就一个劲儿地催他赶紧登录查询。569分。余奶奶惊喜地站了起来,竟像孩童一般手舞足蹈。余声急舒一口气,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仍然是笑了起来。这个分数虽然对于像倩妮这样的学霸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余声这个两年前连上三本都难的学渣而言,已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他和奶奶心里都清楚,这个成绩放到往年都勉强可以上一本,何况今年大家都普遍反映试题难度高于往年。 余奶奶兴高采烈地拉着余声从网吧里出来,她让余声先回去,自己去菜场买点菜,中午给他做最爱吃的红烧肉。 回家的路上,余声忍不住想笑。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似乎觉得天格外的蓝,花格外的香,只是路过那棵梧桐树,他想,如果倩妮能够知道那该多好。 回到家里,他抱起许久没有玩过的篮球去了楼下的院子里一个人投篮。早上的天气很好,清风拂面,阳光并不灼人。一个连贯的三步上篮,球进了,他露出那招牌式的阳光笑容,还好球技没有退步。 一个小时之后,阳光渐渐变得强烈,余声也觉得有些口渴。他抱起篮球准备回家。当他进屋的时候听见电话在响,可他并不知道电话已经响了许久。 为了避免手上的汗沾湿电话,他用左手的五指轻轻拈起话筒,右手则把篮球夹在腰间。“喂,哪位?”他边问边微微喘气。 过了许久电话那头才传来声音,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声音:“余声,是我,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或许这就叫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篮球滑落到地上,还向上弹起了几次。他立马把电话换到了右手,紧紧地握着,就好像抓住了它,就可以抓住倩妮一样。 “你还好吗?”倩妮问。 “还好。”他明明心里很激动,却刻意使得语气很平和。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最终还是倩妮将其打破:“我想问问你考的怎么样?” “569分。”他依旧刻意平静地说。 “那挺好的,上一本应该没有问题,恭喜你!”她的恭贺显得那么礼貌而疏远。 “谢谢,那你考了多少分?”一句云淡风轻的回问。 “整好620分。”倩妮的声音相当的平静。 “还是没考出你正常的水平,这分能上北大吗?” “估计有点悬,不过我也不准备再复读了。”他从电话里听见了倩妮有些无奈的笑声,不过还好是笑声。“小姨早就劝我报上海的大学,反正现在我这分报北大也有些危险,索性干脆就留在上海上大学吧。”倩妮接着说。 “你不准备去北京啦?”余声的脑海里又想起了他们的北京之约。 “是的,我不去北京了,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其实……”倩妮的话戛然而止。 “其实什么?”余声急切的问道。 又过了许久,只听见电话里传来深呼一口气的声音,然后听见倩妮说道:“其实……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希望你也报上海的学校,我怕再晚就来不及了,我……我想你了。” 余声有些震惊,又有些欣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见倩妮接着说:“我以为我到了上海,可以认识新的朋友,一年的时间,应该可以把你忘记。可是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我却还是忘不了你。我甚至都不愿意结交新的朋友,觉得他们都太无趣了。我知道,我去年一声招呼没打,就悄悄地离开,你肯定很生气,但是从那天开始……”她的声音开始哽咽,“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在后悔,都在自责,也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对不起……”虽然看不见她,但余声知道此时的她肯定已经泪如雨下,其实自己也已红了眼眶,只是无人觉察而已。“那时没有办法,爸爸不在了,如果不跟小姨来上海,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上学。但是如果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肯定会当面跟你告别……到了上海会第一时间与你联系,我会告诉你我新办的手机号码,想你的时候就会给你打电话。你现在肯定还在怪我,我感觉你都不怎么想跟我说话了……” “谁告诉你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每天都想跟你说话,每天都想见到你,可我找不到你,学校的老师不知道你在哪儿,你江夏别墅的新房东也不知道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原来的保姆,所有的法子我都想遍了,可就是联系不到你。你上个月生日的那天,我在楼下的院子里看了一夜的星星,我想说不定你也在看,我们看着同一片星空,也算是共同做了一件事情。” 倩妮抽泣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我……我是想看……来着,可是那天上海下雨,看不到星星……我特别的着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余声被她的话逗乐了,也算是破涕而笑:“傻丫头,别哭了,我答应你,你明年生日那天我陪你在上海看星空。” “你愿意来上海上学?你不去北京啦?”倩妮疑惑而又欣喜地问道。 “当初想去北京就是为了能跟你在一起,现在你都不去了,我还去北京干什么。你放心,我肯定报上海的大学。”余声坚定地回答。 “你不怪我啦?” “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 那一天,2009年6月22日,余声认为那是他的吉日。 一个月之后,余声也将踏上离别家乡的列车。临行之前,在火车站出发大厅里,余奶奶对身旁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孙子说:“都怪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一路折腾,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我都不能去送你,我现在心里真是扑腾扑腾不得安生。” “奶奶,您就放心好了,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坐一夜火车就到了。再说了,上海那边有倩妮接站,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余声笑着安慰奶奶。 余奶奶也露出了笑容,看着余声说:“好,好,如今都是大男人了。”虽然嘴上这样说,可余声在她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顽皮小男孩儿。 说完,她又从提包里拿出一部手机递给余声:“声儿,你这次考得这么好,我也算对你死去的爸爸有个交代了。你上大学了,肯定是要给你买件礼物的,贵的咱买不起,听说隔壁家你李婶儿去年就给她儿子买了一部手机,今年奶奶也给你买一部,我们声儿也是要上大学的人了,也应该有部手机。”她的语气那么的自豪,可眼眶却早已湿润。 余声点了点头,接过手机,笑着对奶奶说:“好,手机我拿着,我经常给家里打电话。但是昨天您给我的现金我没拿,走的时候,我都塞在您枕头下了,您回去看一下,别弄丢了。您给我的银行卡里面的钱都够了,剩下的钱您自己留着,别舍不得花。”他的心里顿时一阵酸楚。 听了这话,余奶奶有些气愤的打了一下他的屁股:“你这个死孩子,谁要你偷偷放回去的,你卡里的钱交了学费还能剩多少。奶奶有钱花,不用你省,快把银行卡拿出来,我把卡号记着,回头打你卡里。” “不用,真不用。”奶奶伸手去翻他的包,可余声却是百般阻挠。奶奶的脾气他也知道,拧起来的时候也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车站广播通知余声所乘的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他突然一个机灵,一手抓起背包,一手拉着行李箱,倏地一下窜进了排队检票的队伍里。他笑着回头向奶奶挥手,可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扭项回头进入检票门的那一刻,心酸和痛楚瞬间达到了极致。看着车窗外的站台渐行渐远,他永远都不知道奶奶此时已哭晕在他离开的那个门前。 第一次出远门,余声有些兴奋,又有些不舍。他看着车窗外,夜幕下刚毅冷峻的远山和山脚下忽明忽暗的灯火构成了一幅寂寞的画卷,他一夜未眠。列车驶入上海火车站的时候刚过早晨七点。站台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一派烟雨江南的味道。 余声随着指示牌往出站口走,偌大繁忙的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大上海的繁华或许从这里就已经开始。 过了出站闸机,他左右张望了一眼,虽然人头攒动,可他仍一眼就看到了倩妮。当然,倩妮也一眼就看见了他,两人相向而行,不知是车站太大,还是两人太急,快走的速度都已不够,两人竟在人员密集之地奔跑了起来。最后一米的距离,倩妮放缓了脚步,笑着问道:“车上还……”一句寒暄还未出口,余声就已吻住了她的朱唇。这是他早已做好的决定,不管事后她会如何生气,但他绝对不要再做逆自己心意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这是他们从未有过的亲密接触,何况还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可是就在余声吻来的那一刻,倩妮并没有立即阻止或是挣脱,而是迅速沉沦,沉沦在他温柔的怀抱,沉沦于他深情的一吻,就连心跳的速度都明显地加快。 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力度,他的味道,还有他的心跳。他紧紧地搂着她纤细的腰,她双手环抱着他结实的背,她魂牵梦绕的那种安全感又重新回到了身边。 过了许久,两人才慢慢分开,急促的呼吸声掩盖了心跳的声音。两人都抿了抿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无所适从的样子。冲动过后,余声目光游离,有些不知所措。他虽不后悔刚才的举动,但事先未征得倩妮同意,也不是循序渐进获得默许,而是如此突然地吻她,令她猝不及防,感觉多少有些冒失,恐怕她心里很不乐意。 余声索性闭上了双眼,微侧过脸颊,做好被她扇一巴掌的准备,可是暴风雨并未来临,过了许久,仍是天晴。他眯眼看她,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双颊泛着微红,也在偷眼看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直视她的眼睛,他的脸上浮现出她最喜欢的笑容。 “你在上海过得好吗,你小姨一家都对你好吧?”余声随意找了个话题,想要缓解当下无措的气氛。 “很好啊,之前电话里不是跟你讲过,你又忘了。” “嗨,你看我这记性,对对对,你是给我讲过,他们待你就像待亲女儿一样,这样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余声一脸傻笑。 倩妮看着余声这可爱的样子,也忍不住抿嘴而笑。两人相视笑着,此刻万般甜蜜。 第25章 从到达大厅往外走的路上,倩妮拿出手机递给余声,提醒他别忘了给奶奶报声平安。余声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奶奶打了个电话。 “奶奶,我已经到上海了,跟倩妮也见了面,路上一切都好,您尽管放心。” “那好,安全到了就好。一想着你上了大学,我昨晚睡得特别的香。你到了学校也不要牵挂我,我在家里都很好,你只管好好学习,听见了吗?”奶奶的语气特别的慈祥而平和,她不会告诉余声昨日她是如何被车站的医生救起,又是如何被铁路警察送回家去,也不会告诉他她是如何百般阻挠警察给他打电话,又是如何看着他空荡荡的房间彻夜未眠。 “听见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工作挣钱了我让您享福。”余声的语气那么的坚定。 “先好好学习,挣钱的事毕业了再说,生活费不够用就给我说,奶奶给你寄钱。” “好,好。”余声的眼眶有些红润。 倩妮示意余声把手机给她,余声递过手机,她拿起对余奶奶说:“奶奶,您好,我是艾倩妮,现在余声跟我在一起呢,他现在很好,您放心。待会儿我就带他去他们学校,那一片儿我之前去过,还算熟。以后余声有什么困难我也会帮忙的,毕竟这儿我比他熟点儿。” “好,好,好倩妮啊,以后你就帮奶奶盯着点他,他现在虽然好了很多,但我就怕他一时糊涂又犯了浑,你说话他最听了,他哪里做的不好你多说说他,好吗?” “好,好。”听了余奶奶的话,她突然感觉有些羞涩。 “那就好,有你管着他,我也就放心了。不过你们两个人也要相互理解,相互谦让,不要吵架,好不好?” 倩妮愣了一会儿,感觉双颊火辣辣的,看了一眼余声,他冲她微笑,她立马移走了目光,连忙答道:“好的,奶奶,我答应您,我答应您。” 又是一番问候与祝福之后,倩妮挂断了电话。余声好奇地问她:“你答应奶奶什么了?” 倩妮想了一会儿,回道:“奶奶说你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要我多关照关照。”余奶奶的话她再明白不过,那是一位老人对未来孙媳妇的交待,可她在余声面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啊,那余声就请你多多照顾啦!”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话一语双关,可是心思细腻的倩妮心里却是明镜一般,她该怎么回答,其实很简单,遵从自己的心意即可。 “没问题!”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从火车站出来,倩妮带着余声吃了早餐,然后两人一起乘公交去往余声的学校。公交车上余声看着窗外的高楼,不禁感慨:“不愧是大上海啊,楼都盖这么高。” 倩妮也看了看窗外,一座不知名的大楼高耸,她微笑着对余声说:“这还算不得高的,陆家嘴那边比这高的楼还有很多,改天我带你去外滩那边玩,那里才真是十里洋场,无尽繁华。” 余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下周一才开学。” “好,那我周末去帮你搬东西。”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永远都看不厌对方的脸。 薄雾已渐渐散去,阳光洒满了校园。大学高高的门楣十分气派,一条笔直而宽阔的水泥路正对着大门,顺着水泥路向前就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再往前前就是这所大学里最新也最高大的建筑。广场四周分出好几条小路,还好有新生报到的指引牌指路,余声和倩妮才算没迷路。 按照标准的流程,余声拿着录取通知书报到,然后缴清学费和宿管费,领了宿舍钥匙。学生会的学长带着余声和倩妮沿着一条林荫小道前往余声的宿舍。这位学长不苟言笑,只是在前面带路,一点也不像电影里的学长那般热情友爱。余声和倩妮在后面跟着,时不时相视抿嘴一笑。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透射在地面,形成一块块斑驳的光点,与路上的三人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很快就到了余声的宿舍楼下,那位学长面无表情地问余声:“你在哪间宿舍?” “啊?我不知道啊。”余声有点迷糊,接到钥匙的时候就没有人告诉过他具体是哪间宿舍。 “钥匙上刻着呢!”学长的语气有一丝不耐烦。 余声这才拿出钥匙仔细查看,果然上面刻着宿舍的门牌号,只是与钥匙同为银色,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察觉。“302,上面刻着302。”余声对那位学长说。 “那就是302宿舍,需要我帮你把东西抬上去吗?”学长的语气仍是冷冰冰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东西不多,自己能行。”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那位学长扭头就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余声朝他挥手说“谢谢”,可那人根本没有理睬,径直离开。见他走远,余声侧过头看了一眼倩妮,不禁笑了起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这么凶神恶煞的,我哪敢劳驾他呀!” 倩妮也笑了笑:“以后你还会见到更多奇怪的人呢,说不定还有比他更凶的。好了,我帮你搬东西吧。” “我就一个背包和一个箱子,哪还需要你搬啊,我一个人就提上去了。”说着,余声双肩背好背包,一手提着大号的行李箱便沿着楼梯上楼去了。 倩妮跟在后面,突然问起余声:“我怎么觉得302这个数字这么熟悉呢?” 余声立马回过头笑着对她说:“我们高三是302班啊。” 倩妮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对对对,302班,这可不能忘了。” 到了302宿舍门口,倩妮突然停住了脚步,拉着余声轻声说:“你先进去看看,这大热天的……” 余声微微一笑,明白她的意思,怕这大热天的,宿舍里的男生衣衫不整。他轻轻叩门,听见里面有人说“请进”。他又笑着看了倩妮一眼,然后推门而入。 宿舍内靠里的两张床上各躺了一位男生,衣着也都还算整齐。一台落地扇摆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左右摆头对着两人吹风。他们见余声进来,微微欠身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对余声说:“兄弟,你是咱宿舍最后一个来的啦,只剩门口那张床了,你可别介意噢。” 余声笑了笑:“没事儿,我不介意那些。” 说完,那人又躺下身去,悠然自得地享受风扇吹来的凉风。余声则转过身去,打开门对倩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进来。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两个男生看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女生进来,立马本能反应似的从床上站了起来,睡在左边铺上的那个高大魁梧的男生还不小心在上铺床沿碰了头,他一时间发出了惨烈的叫声,而右侧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则连忙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倩妮觉得自己突然进到男生宿舍有些唐突,造成那两人如此慌张,感到很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了头。余声见此情形,连忙准备解释:“这位是……”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个高大魁梧的男生一边揉着头一边对另外那个男生说道:“李博,你不是说咱们专业没有女生吗?” 那个名叫李博的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疑惑地说:“我记得昨天在老师那看见的名单上面的确是没有女生啊,我当时还很失望来着,难道是我看错了?” 原来他们把倩妮当成走错宿舍的本专业同学了,余声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女朋友,不是我们学校的,她今天送我过来,一会儿就走了。”他背对着倩妮,不知道此刻她猛地抬头望向他,可没说一句话。 或许余声的这句话他们更不愿意听见,那个身材魁梧的男生嘴里嘟囔着:“得,本还以为有惊喜呢!” 李博仿佛刚刚结束一番思索,自信地自言自语道:“我就说我没记错吧,我们专业没有女生的。” “我们专业一个女生都没有啊?”看来女生永远都是这些小伙子们共同的话题,余声也凑上前去,本来初次见面的三人就如此自然地攀谈了起来。 “可不是嘛,虽说我们应用数学专业整天跟数字、程序打交道,女孩子肯定觉得无聊,但是至少也应该有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个女汉子感兴趣吧,这下可好,连女汉子都没有,可真是不让我们这些饿汉子们活喽,雷宇,你说是吧!”李博望向那身材魁梧的男生摇头叹息着。 “就是啊,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啊,”那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生原来叫雷宇,他也感叹一声,然后看向余声,“不过你倒是不愁了,带着女朋友来的。也好,我们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啦。” “嗨,什么竞争对手不竞争对手的,大家既然住了同一间宿舍,那就是兄弟,我这以后要是有什么资源肯定优先给你们介绍。”余声并没有多想,豪爽地表态。 那两人看了一眼倩妮,又转向余声,雷宇说道:“兄弟豪爽,要是弟妹那有什么好闺蜜还没有男朋友的,好兄弟可得帮着说和说和。”李博也在一旁笑着点头。 “没问题,我……”余声本想一口应承,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倩妮清嗓的声音所打断,他回头看了看,倩妮一脸的不悦。他立马又回过头,对李博和雷宇说道:“嗯——我先送我女朋友回去,咱们兄弟几个待会儿再聊。” 说完,余声转身冲倩妮满脸赔笑,然后推着她出了宿舍门,而雷宇则笑着轻声对李博说:“这家伙以后肯定是个怕老婆的主。” 倩妮快速下楼,刚出宿舍楼的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快步向来时的林荫小路走去,斑驳的光点落在她的身上。她突然驻足转身,紧跟在后面的余声没刹住车,差点撞到她身上。 “原来你们男生在背后就是这么谈论女孩子的呀,什么资源不资源的,合着你们把女生都拿来当资源啦!”倩妮一脸严肃地厉声说道。 余声本想解释,可倩妮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她接着说道:“你还准备答应他们什么,你还想干……”她本来想说“拉皮条的事情”,可总觉得那不该是从女孩子口里说出的话,所以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 “干什么?”余声不明就里,还一味追问。 “算了,没什么,”倩妮的语气仍有些不悦,“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你女朋友啦,你就告诉他们我是你女朋友。” 一听这话,余声有些着急,脸上挂着既焦急又无辜的苦笑:“我们都……亲嘴了,还不算是恋人啊?”虽然四周别无他人,可依然青涩稚嫩的他在说“亲嘴”二字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倩妮被他这滑稽的表情所逗乐,余声见她没有真的生气,心里总算舒坦了许多。 “那你要发誓以后只对我一个女生好,不许在外面沾花惹草。”倩妮又立马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余声笑了笑,这个誓可以发,于是他不假思索地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样子,又看了看头顶的大树,说:“以树为证,我余声今日发誓,此生只喜欢艾倩妮一人,只对她一人专情,我要守护她一生一世,否则遭天打……”他的誓言还未说完,就被倩妮拦了下来:“好了,后面的就不用说了,这样就够了。”倩妮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轻轻拉下他举起的右手。过了一会儿,她又告诉余声:“不能只让你单方面发誓,我也向你发誓……”说着,她也举起自己的右手,可立马就被余声拉住。“你不用发誓,我相信你。”余声温柔地对她说。 两人深情对望,满脸春光,环顾四周,仍是无人,余声缓缓地亲吻她的唇。 第26章 早就听说大学的生活丰富多彩,那也是无数高三学子每日刻苦学习之余所无限憧憬的事情。 到了大学校园,全新的环境,每个人都会认识新的同学,结交新的朋友。余声所在的宿舍一共有四人,除了白天已经见面的李博和雷宇,还有一人名叫祁俊祥,其实他也同另外两人一样,前一天就已经报到,今天是去了另外一所大学送她的女朋友。用雷宇的话说,这人也是带着女朋友来的,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雷宇是山东人,李博是浙江人,祁俊祥则来自海南。他们三个多少都带点地方口音,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迅速地熟络。到了晚上四人聚齐,话匣子一打开,聊得甚是畅快。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雷宇提议要称兄道弟拜把子,颇有桃园三结义的架势。 雷宇仗着自己是90年9月1日生的,想必没有谁碰巧还比他时辰更早,眼看着老大的头衔就要到手,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在余声告诉大家他也是90年出生,而且是2月份生日的时候,雷宇可谓是瞠目结舌,而李博和祁俊祥则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雷宇想说点什么,但却如鲠在喉,还未等他张口,李博就抢先问余声为何没有比他们早一年上大学。 可能这正是他们三人共同关心的问题,所以三人安安静静地凑到余声面前,期待着余声能给他们讲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其实人世间哪有那么多惊世骇俗之事,多半也都是文人墨客发挥想象杜撰而出。余声不觉得人生非得那么轰轰烈烈,倒是平平淡淡才是真。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多半讲不出什么引人入胜的故事。或许是李博等人的期望值太高,抑或是余声的故事本就没有那么荡气回肠,总之他的故事并没有掀起惊涛骇浪,不过仍泛起了他们心中的涟漪。李博点头称赞余声勇敢,祁俊祥则感叹此乃人间真爱,雷宇虽还在为谁是大哥的事情担忧,但也时不时点头,嘴里嘟囔着“不错,不错”。 余声的故事只是一段插曲,谁是老大的问题才是眼下需要商定的正事。李博和祁俊祥都提议余声是老大,毕竟他年纪最长,按道理应该如此。其实雷宇心中默认的规则和他俩一致,所以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而且称兄道弟拜把子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他一手张罗起来的,所以此时再是不情愿也只能面露难色地点头附和。余声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但并未当场揭穿,只是发表了一小段感言之后,便叫大家都早点休息。 那一夜,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间宿舍,四个正值青春的大男孩儿在李博一起一伏的呼噜声中酣然入睡。 八月下旬的上海,仍然热得厉害。但是有一件事情比这天气还要火热,那就是军训。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里做了一段短小精炼的欢迎致辞后,便把全班30个大小伙子统统交给了另外一个人——袁教官。 “我叫袁征难,”讲台上这个穿着帅气军装的人回过身干净利落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像一般人那样遣词造句描述半天,他回过头继续介绍,“我是警备区警卫一连副连长,大家可以叫我袁教官。我受命执行XX大学应用数学专业新生军训任务,根据上级统一安排,即日起开训,为期两周。希望同学们发扬革命先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斗精神,顽强拼搏,刻苦训练,大家听明白了吗?”这是袁教官被同学们热情的掌声请进教室后的一段开场白,也是不苟言笑的他一次性讲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他的语气铿锵有力,与余声所见过的其他在他面前发言的人都不一样,透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毅力与英气。袁教官中等身材,但一身健硕的肌肉仿佛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与雷宇的那种魁梧壮实不同,袁教官给人更多的是一种很精干的感觉。 有一种教育方式叫做填鸭式教育,这是这帮90后的孩子从小到大所深恶痛绝的。小时候的他们希望有一天老师不再是大水漫灌式地告诉他们一大堆知识,这样既枯燥乏味,又难以记忆。但是在某一天他们所期盼的身体力行的教育方式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们或许也没有那么欢呼雀跃。 学校希望通过军训教授给学生的所有品质,袁教官并不是采用讲故事、做笔记、划重点的方法,而是用一次又一次的亲身经历让他们刻骨铭心。 就在那一小段开场白之后,袁教官要求所有人到操场上集合。同学们觉得他命令式的口吻有些过于尖锐,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意识到那本来就是命令。 大家不情不愿地往操场上走,临行前还有个男生急忙擦了一脸防晒霜。的确,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有些灼人,袁教官那种古铜色的肤色虽然好看,却没人想自己也晒成那样。大家懒洋洋地在操场上站着,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注意——所有人面向我从右往左按由高到低的顺序成三列横队集合。”袁教官站在队伍前面一声令下,同学们停止了交谈,扭头看向他,只见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好生严肃的样子。 三列横队,上过体育课的他们懂得是什么意思,有些像做广播体操的竖队横过来的样子。同学们成三列横队站好,每一列正好十人。 “所有人集合时动作要迅速,下次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懒懒散散的样子!”袁教官的命令掷地有声,而他的表情更是狰狞得有些可怕,就像一只猛兽,谁不听他的话就会被他一口吃掉。 大家相互观瞧,有人挑了挑眉,有人撇了撇嘴,有人露出不屑的笑容,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张嘴反驳。 “知道你们在家个个都是少爷,娇生惯养,但是你们今天到了训练场上就不要再给我讲你们在家里是如何如何。在这里一切都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格训练!”袁教官义正言辞,同学们仍不屑一顾,只有余声若有所思。 “接下来,左右间隔不变,前后间隔一米,向右看——齐。”袁教官继续下达命令。同学们依旧慢腾腾地动起来。袁教官突然冲他们吼道:“都给我麻利点儿!”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迫于教官的权威,他们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起来。 所有人按照袁教官的要求站定,虽然相较于教官的标准还相差甚远,但考虑到他们毕竟只是学生,也算差强人意。 “稍息——立正,接下来的科目是站军姿。”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都是高中体育课上会使用的口令,对于这些学生来说并不陌生,只是这“站军姿”为何物,没有一个人听过这个口令。“老师,什么是‘站军姿’啊?”站在第二列队尾的一个男生探出身子问道,生怕袁教官不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袁教官转过头瞪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一脸严肃地说:“我刚才没给大家讲队列纪律,不怪大家,那我现在给大家明确一下。队列里面做任何口令以外的动作之前都要先打报告,指挥员同意之后才能行动,包括说话。之后再遇到有谁违反队列纪律,就出来给我绕操场跑五圈!” 如此严厉的惩罚,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余声不禁想到昨天带路的那位学长,同样是不苟言笑,但如今看了袁教官这张虽然英俊但却过于凶恶的脸,那位学长可以称得上是慈眉善目了。 “刚才这位同学问到什么是‘站军姿’,好,那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军姿是军人站立时最基本的姿态,要求抬头、挺胸、收腹、提臀……”袁教官耐心地讲解动作要领,可就在“提臀”一词刚出的时候,就听见队伍里一声“噗嗤”的笑声。袁教官随即停止讲解,犀利的目光在队伍里一扫而过。 “刚才谁笑的,打报告了没有,给我出列!” 队伍里没有一点反应,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承认。 “刚讲的队列纪律,立马就有人忘了,这个人是谁,最好主动承认。”袁教官肃杀的表情让火热的训练场一片森然。过了许久,场面仍是一片噤若寒蝉。 “还是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吗?那好,那就只能所有人都接受惩罚。”袁教官的目光又在队伍里一扫而过,随即下达命令,“所有人到跑道上集合。” 已经有人慢慢往跑道上走,可队伍里突然传来的一声“报告”让他们驻足回望。“报告,刚才是我笑的。”站在第三排中部的一位男生主动承认。 袁教官微微点头,眯眼观瞧,然后命令所有学生回原位站好,让那位男生独自出列。教官又仔细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跑道:“去跑五圈。”没有一句废话,如此干净利落。 其实,上高中的时候,一个班里四五十号人,台下每个人但凡有一点小动作都能被老师精确抓捕,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被准确投掷的粉笔头,而现在,教官的那双眼睛甚至比鹰眼还要犀利,他又怎会不知刚刚是谁笑出声来。对于那个被罚的学生而言,他的选择是明智的,跑五圈总比被人瞧不起要好得多。 目送了那个“倒霉蛋”跑远,袁教官继而回过头面向队伍:“另外,我再强调一点,我不是老师,请称我教官。” 这一日的白天就在袁教官的“折磨”下艰难熬过,好在余声宿舍四人都没有受到惩罚,也算暂得安然。 第27章 白天如此辛苦,晚上总可以摆脱袁教官的“魔爪”了吧,这是大部分同学的想法,然而事实却告诉他们“你们都在异想天开”。袁教官竟然也住在他们的宿舍楼里,而且是同一层最靠近楼梯的那一间。这间宿舍因为靠近楼梯,有人上下动静很大,所以平时一直没有人住,但是它却有着扼守咽喉的重要地理位置。住在这里,所有进出这层楼的人都尽收眼底。袁教官入住这间宿舍,那么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人,要想从这层楼出去,统统都得跟他请假。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请假理由。晚上吃太多了,想去外面散步消食,结果是“不准”;晚上吃太少了,想去小卖部买点零食,结果是“不准”;有点想家了又没有手机,想去楼下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个电话,结果是“少撒谎,不准”。 李博碰了一鼻子灰,气冲冲地回到宿舍,说:“真是受不了这个袁怪兽了,我说我饿了要去买点吃的都不行,这是要逼得我活活饿死的节奏啊!” 宿舍里其他三人看了他那微胖的身躯一眼,只是默默一笑。李博见大家没有反应,仍是不依不饶:“你们说说这个袁怪兽,他是红军不怕远征难,可我又不是红军,我真是怕死他袁征难了!”李博见大家仍不参与其中,不与他一同骂骂这个他们心□□同的“袁怪兽”,感觉更加气愤,愤愤不平道:“怎么回事,你们不也……”李博话未说完,只听见余声故意清了清嗓,他感觉大事不妙,扭头一看,他口口声声所说的那个“袁怪兽”现在正站在他们宿舍门口。 两人的目光在瞬间交汇,李博就像被十万伏特所击中了一样,一下子蔫儿了半截。袁教官并没有找他麻烦,什么也没说就离身往走廊另一侧走去。李博失魂落魄地望着其他三人,惊慌失措地问:“我刚才叫他袁怪兽,他听见了吗?”结果是三人一脸坏笑地异口同声道:“听见了,都听见了。” 军训的项目很多,除了站军姿,还有队列训练、体能训练,而且每一个大类又可分出多个小项,科目丰富,这也算圆了这帮大孩子们对于丰富多彩大学生活的梦想。然而,这个梦想并不轻松。两天下来,大部分人一有空闲就是哭爹喊娘。余声没有父母,便也不与他们为伍,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着他们给父母打电话诉苦。余声不能向奶奶诉苦,否则她老人家真的会心疼,他也无法开口在倩妮面前诉苦,他总觉得堂堂男子汉怎能在女朋友面前显得如此娇气。或许,这点苦相较于他小时候所遭遇过的真的并不值得一提。 这两天,大家见面最多,议论最多的就是那位大家公认“凶神恶煞”的袁教官。相反,他们惯性思维中的一班之主——班主任老师却在开学那天的一段欢迎致辞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两天下来,大家也渐渐明白了,至少在军训的这两周里,这个班里真正的“当权者”正是这位“袁怪兽”。唏嘘也好,哀惋也罢,事实证明他们悟出的道理不假,这位袁教官无时无刻不在管着他们。 “哎,真希望能下场雨啊,袁怪兽总不至于把我们拉去室内篮球馆里训练吧,全校这么多人,那里肯定装不下。”祁俊祥一声叹息后说道。 “那可不一定,”李博立马接茬道,“你看他那凶狠歹毒的模样,说不定他会去走走后门,托关系在篮球馆里给咱争一块地儿,即便别的班训不了,咱们——哼——谁也别想逃。” 余声笑了笑:“他有你说的那么坏吗?” “怎么没有,”李博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又扭过头看了看门口无人,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看他比容嬷嬷还狠毒!” 大伙都被李博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也算是难得的苦中作乐。一阵欢笑之后,祁俊祥接着说:“嗨,不下雨,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白说,咱们还得接茬儿遭罪,在操场上晒太阳。” “谁说明天不会下雨?”所有人都因为雷宇这一句话竖起了耳朵,他故作深沉地透过敞开的窗户指了指天空,说:“你们看,一颗星星都看不见,不是要下雨,还是要怎样?”大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天空漆黑一团,星月无光。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这个原理,看不见月亮和星辰是因为有厚厚的云层所遮蔽,而乌云来了,雨水还会远吗? 他们满怀期望地入眠,却在失望中被刺眼的朝阳所唤醒。 “谁说今天会下雨的!”李博的脸上仿佛上演了一场情绪的交响,失望、愤怒、恐惧的神情交织。四个人都凑到了窗边仰望天空,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早已悬于天际线之上,万里无云,只剩火热的阳光。 雷宇指了指楼下还未干透的地面:“我说今天会下雨没错啊,我又没说是白天还是夜里。” 李博和祁俊祥给了雷宇一个白眼,余声也无奈地笑着摆了摆头,然后大家四散而去。 既然是艳阳高照,那么昨晚所有的美梦也自然化为了泡影,上午的训练仍然是站军姿。夜里的雨没有下透,蒸腾起来的水汽反而使得体感更加的闷热。临近中午时分,阳光尤其毒辣,大家站在操场上,看着不远处的塑胶跑道上腾起清晰可见的热浪,空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烧焦的气味,就仿佛这跑道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一样。天上没有云朵,地上没有风,天与地围成的空间就像是一台巨型的烤炉,而这群饱受“摧残”的学生就像是烤炉里可怜的小乳猪,每个人都面红耳赤,脸上泛着微光的液体不知是汗还是油。 然而袁教官似乎并不认为他们可怜,依旧用鹰一样的眼睛在队伍之中扫描,仿佛谁不认真他就要立刻用眼神将其毁灭。这也难怪李博又偷偷赋上打油诗一首,描绘一下“袁怪兽”的无情。 骄阳似火日上竿, 热浪腾空云消散。 如此辛苦站军姿, 最是无情袁教官。 距离上一次休息已经将近三十分钟,恐怕在此之前,这帮学生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料想自己竟然能在大太阳下保持军姿站上半个小时而不晕倒。或许真理本就是这样,不挑战一下,又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袁教官看了看表,对大家说:“我现在开始检查,军姿符合标准的可以休息,不达标的就再站20分钟。” 其实,大家都对他的话不报任何希望,以他前几天“折磨”他们的架势,这话其实就是在告诉大家“做好准备再站20分钟吧”。然而,或许是他们“小人之心”,抑或是教官“弃恶从良”,总之这回袁教官的检查相当的“敷衍”,快检查到第二列队尾的时候仍统统“合格”。 余声、雷宇和李博站在最后一列,排头是雷宇,第二名是余声,李博站在第三列的中间。眼看袁教官就要从第二列的队尾检查到第三列的队尾,第三列所有人都刻意拔了拔军姿,按照教官的要求“抬头、挺胸、收腹、提臀”。 明明胜利在望,可意外却偏偏发生。 “你可以休息了。”袁教官告诉第二列最后一名学生。 “报告教官,我不累,可以继续坚持!”这人似乎并不领情,此话从嘴里蹦出。 后来也没人去问过那人当时是怎么想的,至少余声宿舍的四人没有,但是李博却告诉了他们他当时脑海里飘过了那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好,这位同学有毅力,希望其他同学也向他学习。”袁教官对他的表扬竟让所有人都无力抵抗。结果一想便知,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陪他在这毒太阳下又站了20分钟。 日子终于熬到了周五的晚上,所有人都下定了决心,明天一早就要去上海市里快活逍遥,可袁教官的那句“周末不放假”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把每个人的美梦都劈得稀碎。有人说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那么袁教官彪悍的命令也不需要解释,想请假,没门儿,任你磨破嘴皮、诉断肝肠,他仍是那句话——“不准”。 余声想到倩妮下周就要入学,他曾答应过周末去帮她搬东西,可现在他连校门都出不去,甚是焦急。他给倩妮打电话,万般抱歉。好在倩妮说没关系,她小姨会帮她安排好一切。挂了电话,余声总算安心,可片刻安心之后,一种莫名的惆怅跃然心头。 还没来得及发愁,就听见袁教官在走廊里一声令下,“每个寝室的寝室长到我房间集合。”他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穿透力,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听见。 这时,李博和祁俊祥仍在打电话,一个打给老妈,一个打给女朋友。两人同时用手捂住了话筒,继而四人面面相觑。寝室长?谁是寝室长? 李博努了努嘴指向余声,祁俊祥也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接着打电话。他俩的意思很明确,寝室长就是余声了。的确,余声作为宿舍里的大哥,无论愿不愿意,自然当仁不让。可就在余声看向雷宇的时候,他发现了异样的目光。还没等他开口,雷宇就主动凑上前来,拉着余声来到门口,轻声告诉余声其实他想当这个寝室长。余声会心一笑,总算是明白了那天他为什么对自己当大哥这件事情那般耿耿于怀。余声点头答应,雷宇则笑得像个孩子。其实,余声本来就对当XX长不感兴趣,既然雷宇这么想当,做大哥的让让他又何妨。 雷宇离开之后,余声坐在床上等待,对面的祁俊祥眉头紧锁,虽然一直在说话,但音量极小,只听见“嗡嗡”的声音,而躺在斜对面的李博则不同,虽然他的床铺离余声最远,但他巨大的嗓门让人不想听他聊天都不行。他的话里时不时蹦出“怪兽”“容嬷嬷”的字眼,显然是在吐槽袁教官,而且不乏夸张的成分。李博的妈妈可能是在电话里劝导他,可李博却并不买账,以一句“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说了”结束了通话。没过多久,祁俊祥似乎也在不愉快中挂断了电话,耷拉着头,没精打采。一时间,宿舍里陷入了沉默。 第28章 沉默被雷宇的回归打破,他双手各拿了几根绳子。李博见状又来了劲儿,起身说道:“我就说袁怪兽心狠手辣吧,知道我们被他折磨得活不下去了,这下连绳子都给我们准备好了,唉!”他一边说,还一边故作悲壮地摇了摇头。 余声忍不住笑了笑,对李博说:“别胡说,听雷宇讲讲,这绳子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雷宇清了清嗓,给大家讲了讲刚才在袁教官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原来袁教官叫他们过去,是要教会他们一项新的技能,然后再让他们回去传授给宿舍里的其他人。这项新的技能就是打背包,简而言之,就是用两根粗细不一的绳子把被子捆成一团,当然是非常整齐的一团,然后左右各穿出一条类似双肩包背带的带子,这样能够把被子背在身后。演示完这项新技能之后,雷宇还特意强调:“袁教官说今晚每个人都必须学会怎样打背包,因为他随时可能会拉紧急集合。” “等等,紧急集合又是什么鬼?”李博瞪着大眼望着雷宇,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吓人的怪物。 “紧急集合就是在听到紧急集合的哨声后,所有人在不开灯的前提下,穿好训练服,打好背包,10分钟内到楼下院子里集合,对了,紧急集合的哨声是……”雷宇想用口哨模拟刚刚在教官那听到的紧急集合哨声,可刚吹了一小段就被李博所打断。“得得得,这声音比名字还要渗人,你快别吹了。”李博搓了搓双臂,安抚了一下自己可怜的鸡皮疙瘩,然后接着抱怨道,“10分钟,还不能开灯,他还不如整死我们算了,那我超时了或者开灯了,他又能把我怎样?”他的脸上露出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 “他能把你怎样?你要是在队伍里没打报告就乱动,他又能把你怎样?”雷宇的问题竟让李博哑口无言。 “算了算了,我明天再学,我就不相信今天累了一天,袁怪兽晚上还搞什么紧急集合,不让人睡觉。”说着,李博就躺到床上,拉起了床帘。 “你真不学啦,那万一就是今晚呢?到时候你不会打背包,可没人帮你啊!”余声对李博说道。 “不用你们帮!”说着,李博将床帘拉得更严实了。 余声和雷宇又与祁俊祥对视了一眼,祁俊祥虽然也很反感,但仍然勉为其难地从床上起身,乖乖过来和余声一起学习如何打背包。 不知是余声一语成谶,还是袁教官早就定好了计划,总之,紧急集合就在当晚。一阵急促的哨声划破夜空的安宁,余声突然一下惊坐起,只听见祁俊祥迷迷糊糊地问道:“是这个哨声吗?”雷宇仔细一听,立马从床上下来:“没错,就是紧急集合哨,大家快起来打背包,记得别开灯。”说着,所有人都赶紧起身穿衣服、打背包。李博也不例外,虽然嘴里还在一直絮叨着袁教官的种种“罪状”,可手上仍忙不迭地抓起了训练服开始穿衣服。 还好当晚天公赏脸,月洒清辉,大家还有月光可借,也不算完全漆黑。余声穿好训练服后便开始打背包,还回头问李博要不要帮忙。李博仍然还是那句话——“不用。”余声打好背包,又去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雷宇的背包已经成型,祁俊祥也在有条不紊地努力中。唯有李博,背包绳被他弄得一团乱麻。余声赶紧上前去帮他把背包绳解开。没过多久雷宇也把背包背到了背上,过来问他们怎么样了。余声说他来帮李博打背包,让雷宇去看看祁俊祥要不要帮忙。在雷宇的协助下,祁俊祥很快也打好了背包,可余声这边才刚刚把那乱作一团的背包绳解开。余声看了一下表,已经用了7分钟。余声立马卸下自己的背包,递给李博,并告诉他背着它先和其他人下楼,他很快就可以打好这个背包再下去。 李博不同意接受他的好意,说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怎能拖累别人。余声转而告诉雷宇,时间紧迫,大家再这样耗下去,所有人都要超时,难道他希望看着他的寝室全军覆没?雷宇点了点头,同意余声的建议,还告诉李博赶紧背着余声的背包和他们下楼,余声动作快,能够赶得上。在雷宇的生拉硬拽下,李博随他和祁俊祥下了楼。 余声专心致志开始打背包,却发现李博的被子太薄,不好成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李博的被子打成了一个不会散架的背包,他来不及看表,背起背包分秒必争地朝楼下奔去。可就在他跑到一楼楼梯转角的时候,一声长而有力的哨音响起,他抬手看表,10分钟刚到。当他跑出宿舍楼的时候,发现在他之前下楼的人已规规矩矩地在袁教官面前站成了两列。 “第21名,站到那边去。”袁教官指了指队伍的另一侧,对刚刚下楼的余声说道。 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从宿舍楼里出来,他们统统被袁教官打发到余声这个队伍里站着。这显然就把他们分成了winner队和loser队。很快loser队已经升至9人,还差一个便满编满员。可是大家等了好久,仍然没见那人的踪影。袁教官准备打发人去寻,可那人还没动身,就见黑漆漆的门洞里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的动作甚是羞涩,原来他没有穿训练裤,只是穿了一条内裤就走了出来。大家见此场景顿时哄然大笑,但欢乐的笑声迅速被袁教官的一声呵斥所“镇压”。教官问那人缘由,那人说有人错穿了他的训练裤,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正是因为这个才耽误了下楼的时间。 教官眉头紧锁,转向队伍一脸严肃地说道:“有谁错穿了别人的裤子,主动打报告。”本以为没人会应声,反正袁教官又不会扒了他们的裤子当场检查,可万万没想到winner队里还真有人打了个报告:“报告教官,内裤穿错了算吗?”顿时又是一阵哄笑,袁教官面色铁青,竟无言以对。 袁教官没有搭理那位,只是冲着winner队说道:“我现在开始检查你们的背包,不合格的统统站到另外一队去,到时候看你们还笑不笑的出来。” 果不其然,winner队里有几位因背包太乱、背包太散等种种原因被“发配”到了loser队,最后两队人数相当,大有分庭抗礼之势。刚才打报告的那位背包打得不错,袁教官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没有随便找个理由将他“发配”以泄愤,也算是为人公正。 雷宇、李博、祁俊祥都顺利通过检查,安然站在winner队里。接下来,袁教官宣布对这两支队伍不同的安排,winner队自然免受惩罚,可以上楼睡觉了,至于loser队,每人被罚背着背包去操场上跑5圈。 无事之人喜笑颜开,被罚的人也只得认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可就在这时李博打了一声报告,他告诉教官自己背的背包是余声的,而余声其实早就可以下楼,还说他应该与余声交换位置。李博以为教官会同意他的建议,甚至可能感动得饶过了他俩,可没成想loser队就此又多了一位成员。 余声和李博去操场跑圈的时候,雷宇和祁俊祥也加入了进来,余声说李博傻,李博说雷宇和祁俊祥更傻。其实傻与不傻又有何关系,他们四人组成的小队在如水的月色下快乐地奔跑,只要快乐也就够了。 找不到训练裤的那人回去把灯打开,发现训练裤只是落到了两张床的夹缝之中。而且更是没有什么穿错内裤的事情,那人也只是想在这肃杀的气氛中博大家一乐。余声四人躺在床上,听着李博描绘袁教官当时怒不可遏的表情,在咯咯咯的笑声中不知不觉地入眠。 两周的军训,很快便到了尾声。最后一堂课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这堂课的训练科目是信任背摔。听了袁教官的讲解,所有人面露笑容,与其说是训练,还不如说是这两周以来难得的游戏。信任背摔,是参训人站上一个两米左右的高台,双手抱于胸前,背对高台的断面,向后倒身,而其他的组员则分成两列站在高台之下,一对一站着,手拉着手,形成一道网,接住倒下来的人。这个项目主要就是用来培养组员之间的信任感,故名信任背摔。 按照教官的分组,每位同学都有一次背摔的机会,而且会多次在高台下接人。每个人都面露喜色,兴高采烈地开展游戏,只有袁教官一人全神贯注地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细节,确保训练过程万无一失。 一个多小时过去,所有人都轮过了一遍。当最后一名同学背摔之后,高台下接人的学生准备散开,可就在这时,袁教官对他们说:“先等等,还有一个人。”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还有谁。就在他们左右张望之时,只见袁教官走到了高台之上,原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这回不轮到余声接人,他站在一旁看着,突然发现李博就在接人的队伍里,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心慌。李博站在台下,看着高台上的教官,心里一番五味杂陈。两个星期以来,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把这个“袁怪兽”千刀万剐,而现在仿佛有个天降的机会,如果他不小心手一滑,哪怕只是让“袁怪兽”轻轻地摔到地上,也足以让大家看到他的笑话。还没等李博多想,袁教官就双手抱于胸前,向后倒身。余声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心慌的理由,赶紧上前准备搭把手。可毕竟距离太远,还没等他跑到队前,袁教官就已经腾空倒下。 蓝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阳光温柔和煦,一点也不刺眼,这是袁征难躺在同学们用手编织的人网上看到的美丽景象,身下的每一双手都握得那么紧,那么牢不可破。余声长舒一口气,与李博相视一笑。 信任背摔的训练结束,大家围坐成一圈,轻松地聊天,以此为两周的军训画上句号,以此作为与袁教官的告别。 袁征难问李博:“你现在还怕远征难吗?” 李博怕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所以还刻意明确了一下:“红军不怕远征难?” 袁征难点了点头。 李博犹豫片刻,有些心口不一地回答:“不怕。” 袁征难面露笑容,说:“其实你说‘怕’也没事,但是你要相信,中国军人不怕。” 那是所有人第一次见袁征难笑,原来他笑起来的样子竟是那么可爱,仿佛之前那个“无情”的“魔鬼”瞬间遁形,围坐在这的只是一个阳光的邻家小哥。其实,谁也不会遁形术,他们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而他本来也就只是一个刚刚军校毕业,比大家稍长几岁的大男孩,要不是职责所在,他又何尝不想与大家一同玩乐。 第29章 军训结束后又上了几天课,总算是熬到了周六放假,余声和倩妮约好在人民广场见面。 余声担心自己不熟悉上海的交通会迟到,于是早早便从学校出发,倒了公交和地铁,在十点半左右就到了人民广场。刚从地铁口出来,只见威严的上海市政府大楼屹立眼前,虽然整座广场被林立的高楼所环绕,但哪里是中心,一眼便知晓。他不敢走远,担心待会儿倩妮来了找不到他,便按照约定在广场最中心的喷泉旁等她。 高高喷起的水柱散成水花落下,腾起朦胧的水雾,给这初秋时节增添了几分清凉之意。余声站在太阳下等候了半个多小时。这个时候的阳光虽不毒辣,但光线依然刺眼。他低着头在喷泉旁踱来踱去,就在一个抬头的瞬间,发现倩妮已经站在了眼前。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阳光映射在她的脸上,还是那样的粉嫩白皙,就宛如他第一次在阳光中看见她时的模样。 “等很久了吧?”倩妮笑问。 “没有,我也刚到。” “晒黑了。”倩妮的嘴角依然挂着微笑。 “是吗?我都没注意到。” “不过这样更帅了。”倩妮毫无保留地夸赞。 余声的脸上泛起了最真挚的笑容:“还好,你们学校军训不像我们一样,我看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少油嘴滑舌,”倩妮莞尔一笑,“现在还早,我带你在周边逛逛,待会儿请你吃饭。” 听了这话,余声撇了撇嘴说:“逛逛可以,但今天吃饭必须我请,第一次约会怎么能让你请。” “你第一次到上海,本来就应该由我做东。” 余声摇了摇头,问道:“你这么快就把自己当上海人啦?” 倩妮无言以对,只是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向喷泉里粼粼的波光。 余声笑了笑,双手拉起倩妮的左手:“好啦,就让我作为男朋友表现一回好吗?” 就在余声刚刚触碰她的那一刻,她的左手下意识地往回缩,可余声有力的双手一把将其拉住。倩妮看着他真挚的眼眸,这才意识到作为他的女朋友被他拉拉小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含情脉脉地点了点头。 倩妮领着余声在人民公园漫步一圈,余声又详细地给她讲了军训时的故事,逗得倩妮连连掩嘴发笑,而余声却告诉她:“在我面前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完全不用遮掩,而且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我都完全不会介意。” 两人手拉着手从人民公园的林间步道走出,一座大型商场屹立于眼前。余声说去商场里面吃饭,倩妮点了点头。繁华的商圈之中,这座商场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其外观而言甚至都不如他们老家的新世纪广场气派。和几乎所有大型商场一样,一楼大厅永远都是名贵珠宝、首饰和化妆品。“吃的都在楼上。”倩妮没有多看一眼,便拉着余声往扶手电梯走去。 到了楼上的餐饮区,各式各样风格的餐厅应有尽有。路过一家名叫“南山居”的餐厅,余声见店面的装修清新淡雅,与倩妮家江夏的别墅风格类似,他觉得在这里用餐倩妮一定会很喜欢。 “就这家吧。”余声拉住倩妮说道。 倩妮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这家店环境自然是好,但是这种餐厅往往流程繁琐上菜慢,我待会儿还准备带你去附近的景点逛逛呢,咱们吃点快餐好了。” “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爱吃快餐啊,你该不会是想替我省钱吧?”余声皱眉问道。 “没有,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想快点吃完带你去玩,下次我们再专门出来吃饭好吗?” 余声撇了撇嘴点头答应,然后跟着倩妮继续往前走。很快,两人找到了一家快餐店。虽说快餐店的配餐速度要比其他餐厅快很多,但店里顾客众多,窗口前仍排起了长队。 两人点了两个汉堡、两杯饮料、两只烤鸡翅和一盒鸡米花,一共一百一十五元。结账的时候,余声自然没有犹豫,但递过钞票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仍不禁感慨上海的物价真高,这个钱在他们老家可以可以炒上五六个小菜,足够三四个人大吃一顿了。 两人在靠近窗边的一个双人位坐下,余声看着对面的倩妮,微笑着说:“以后我们每个周末都出来约会,好不好?” 听了他的这个提议,倩妮有些面露难色:“小姨叫我每周末都回家住,我可能出来并不是很方便……我……” 倩妮的话结结巴巴,余声则是眉头紧锁,讶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周末也不能出来和我约会?你没有告诉你小姨我们的事情?” “我……我现在还没有说,不过你放心,我会给她讲我参加了学生会的工作,每周六的白天我可以出来找你……但是晚上我得回家吃饭。”倩妮满脸的愧疚。 余声什么也没说,只是悻悻地拿起一只鸡翅递到嘴边,可还没咬上一口,他又把鸡翅放下,看着倩妮问道:“今天晚上也是,你也要回家吃饭?” 倩妮一脸愧疚地微微点头,目光不敢直视余声。良久,余声也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慌忙地拿起刚刚那只鸡翅大咬了一口。倩妮低着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女孩,甚至都不敢去拿桌上的美食。 “吃啊,你不饿吗?”过了许久,余声指了指桌上的食物对倩妮说。 “你生我气了吧?”倩妮弱弱地问。 “没有,我凭什么生你的气啊?”余声淡淡地说。 “你这么说不就是生我气了吗?”倩妮撅着嘴,满脸委屈的样子。 余声抬眼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平和地说:“没有,你别多想了,我就是想多见见你,但是也不想让你为难。” 倩妮没有回应,愣愣地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余声拿起汉堡递给倩妮,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容。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她不告诉她小姨他俩恋爱的事情,本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可到头来还是偷偷摸摸的样子。他不问并不是不关心,只是像他说的那样,他不想让倩妮为难,她不肯让她小姨知晓肯定是有她的难处,而如果哪一天她不为难了,她自然会让他们的恋情公之于众。 然而,他的不予追问却意外地避免了一场将他自己置于失落处境的尴尬局面。同样,倩妮也害怕她追问这个问题,并不是因为她不能回答,而只是她不忍伤余声的心。 就在倩妮开学的前一天,苏丽送她去学校。短短的一条柏油马路,倩妮吸引了无数男生为她回头。虽然倩妮只是微微低着头径直往前走,但苏丽却目睹了每一位男生看她时两眼泛光的神情。苏丽笑着对倩妮说:“像你这样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子在大学里受欢迎是肯定的,尤其是你们外国语言文学专业的那些男生,肯定既浪漫又开放。你现在也是成年人了,小姨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只是如果你希望你的初恋就是你以后嫁的那个人的话,那你就一定要谨慎选择。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把爱情都想象得太美好了,而且还容易受那些浪漫爱情电影的影响,认为只要两个人觉得好就行,其它条件都无所谓,可生活毕竟是现实的,那些诸如家庭背景、物质条件等等你们不屑一顾的东西也都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你相信小姨,小姨是过来人,比你更懂婚姻,而且以你的条件绝对不能要求太低。哪怕是你们学校那些男同学你都瞧不上也没关系,你姨父那些朋友家里还有好多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公子呢,到时候这事就包到你姨父身上了,你放心,噢。”苏丽的话语重心长。虽说倩妮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劝服之人,但既然她这样说了,倩妮便也难以开口告诉她余声的事情,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余声都不可能成为苏丽心中可以接受之人。 还在倩妮回忆之时,余声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鸡肉,一边微笑着说:“每个周六白天出来约一次会,想想怎么和我们上高三时一样,每周六可以休息半天。只不过那个时候每天都可以见到你,早知道我就早点发奋读书了,和你考一样的大学,一样的专业,这样我们就又可以天天见面了。” 听了这话,倩妮也面露微笑地说:“都不是小孩子了,还做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谁说长大了就不能幻想了,”余声拿起汉堡咬了一口,可突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停止了咀嚼,问道,“下个星期咱们也只能周六白天见面?” 倩妮不懂他为什么又问一遍她刚才已经讲明的话,疑惑地点了点头。 “星期天不行吗?”余声皱眉问道。 倩妮依然一脸疑惑,微微摇头问道:“你怎么了,周六有事情不方便出来吗?” “啧,早知道我就不答应参加什么主持人选拔了。”余声眉头紧锁,面露难色。可倩妮却微微含笑,一脸好奇地问道:“什么主持人选拔?你要去当主持人?” 余声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30章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就在军训刚刚结束,正式开课的第一天,一则通知从班主任到寝室长再到他们班的每个人层层传达。通知的内容是数学系即将举办一个主题演讲比赛,演讲的主题是“最初的梦想”,每个班要选拔一名主持人和五名演讲选手。根据通知精神,班主任要求在班内首先开展预选,每间宿舍必须推荐一名主持人和一名演讲选手。收到这个通知之后,302宿舍里也炸开了锅。雷宇、李博和祁俊祥都纷纷推说自己不行。雷宇说自己一无形象二无口才,主持人和演讲选手都当不了;李博说自己普通话不标准,带有明显的家乡口音,既不适合当主持人也不适合当演讲选手;祁俊祥则说自己平时本来就是个闷葫芦,靠嘴皮子的活肯定干不了。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余声,用他们的话来说,余声形象好气质佳普通话还标准,主持人的活非他莫属。其实,他们三人所言不假,并非忙于推脱而刻意吹捧。四个人之中明眼人都会认为余声最适合参加主持人选拔,只是光有这些外在条件还不够,余声从来没有登台主持或者表演节目的经验,他始终觉得心里没底,所以一开始也不答应,直到雷宇哀求,说这是老师交代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兄弟不捧场,302宿舍最后都没人参加,老师肯定会觉得他这个寝室长很无能。余声本就不是喜欢推脱之人,何况还颇讲兄弟义气,既然雷宇这样说了,他做大哥的也只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答应了。就这样,他被推举参加班里的主持人选拔。除去余声之外,演讲选手的名额自然就落到了李博身上,普通话不标准没关系,写得一手好诗就行。他无法抵抗其他三人的吹捧加“威逼”,就这样乖乖地束手就擒。 听完余声的讲述,倩妮哈哈只乐:“主持个节目、做一场演讲而已,有这么困难吗?我看你们一个一个都像是被五花大绑去参加的。” “可不是五花大绑吗,我们都是学数学的,只会那些数字、公式、运算法则,哪个会擅长靠嘴皮子的活啊?”余声撇了撇嘴,“而且我们班里初选就是在下周六白天,这下可好,我周六不能出来,你周日不能出来,那下周的约会岂不是就白白泡汤了?” “你也别这样想,说不定这是个发掘你才华的机会呢,咱们来日方长,一周不见面没关系的,秦观的《鹊桥仙》里不也写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倩妮本想安慰余声,可此话一出,她仍不自觉地感到有些羞涩,泛红了面颊,故作笑语道,“好了,你就安心去参加主持人选拔吧,我倒希望你能够被选上。” “我倒想要你说的那个‘朝朝暮暮’,但也得不到啊。算了,既然你也支持我去参加,那我就好好参加吧。”余声无奈地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倩妮倒是真心笑了,看着他帅气的脸庞,就仿佛看见了他站在舞台上做主持人时的潇洒画面。 “别笑了,快点吃吧,鸡翅凉了就不好吃了。”余声的话把倩妮又拉回了现实。 倩妮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吃饱了,这个给你吃。” “一个汉堡就吃饱了?”余声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你不用省给我吃,不够的话我再去点。” 倩妮会心地笑了笑:“真吃饱了,你不知道减肥是女孩子一生的事业吗?” “你这么瘦还减肥啊,你不用把这个当事业,就算你以后真的长成个胖子,我也喜欢你。”说着,余声就拿起那只鸡翅喂到倩妮嘴边,“快,我喂你吃,当心下午饿。” 倩妮抿嘴一笑,优雅地咬了一口,那一刻比鸡翅更美味的是被余声宠爱着的感觉。 一顿简单的午餐之后,倩妮说带余声去豫园和城隍庙逛逛,晚一点再去外滩。余声欣然答应。其实对他来说去哪里并不重要,只要能跟倩妮在一起就好。就在两人下楼的时候,余声无意间发现了一家琴行,透过巨大的玻璃橱窗,几台钢琴的轮廓隐约可见。倩妮没有留意,径直往门口走去。余声跟着她也并未驻足,只是转头望了琴行一眼,两人便手拉手离开了商场。 两人乘坐的双层敞篷旅游巴士在城市里穿梭,一座座新奇的建筑从眼前闪过,一片片老旧的弄堂又隐匿在繁华之中。豫园里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弥漫着江南园林温婉的气息,熙熙攘攘、游人如织的城隍庙又散发着大都市里市井的味道。上海给余声的第一印象不能用一种感觉来描述,但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概括,那就是包罗万象。 游完城隍庙,两人步行前往外滩,那里是每个前来上海的游客所必到之处。两人徜徉在外滩的街头,这个曾经的十里洋场,如今依然繁华。苏州河与黄浦江在这里交汇,见证了这座城市的沧海桑田。如今的黄浦江两岸,一边是古典的西洋建筑,沉淀着历史的故事;一边是现代的摩天大楼,彰显着如今的繁华。中西方文化在这里交融,历史与当下在这里共生。 两人来到江边的观景平台,凭栏眺望对岸,陆家嘴金融区一幢幢造型各异的大厦勾勒出一条名叫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你说住在那些大楼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余声问道。 倩妮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肯定都是上海乃至中国顶级有钱的人,那里可是寸土寸金,要在那有立足之地可不容易。” 余声唏嘘感叹道:“要是能在那里面工作也行啊!” “你想在那里面工作啊?”倩妮看着余声,面带笑容道:“只要你足够努力,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上海本来就是一个处处充满机会,可以相信奇迹的地方。” 余声也微笑着点头,仿佛看到了这个美好的愿望实现的样子。 夕阳的余晖渐渐从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上褪去,天色将晚。 “其实这里最美的景色还是在晚上,等对面的灯都亮了,特别的好看,只可惜我必须要回家了,小姨还在家等我吃晚饭。”倩妮的话流露出她的不舍。余声连忙看了一下手表,原来时间走得这么快,转眼间都已经过了晚上六点。他即便再是不舍,也只能无奈地挥手告别。 送走了倩妮,余声再次回到江边的观景平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确实如倩妮所说,霓虹璀璨,美不胜收。如果夜更深一点,天再暗一些,或许景色会更美。可是余声却觉得再美的夜景没有倩妮的陪伴始终也是遗憾,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看。他索性告别了眼前的美景,逆着人流而去。 回程的地铁没有来时的拥挤,或许此刻所有人都在往繁华之地聚集,驶离市中心的列车自然人也少些。他拉着垂下的拉手,审视着车厢里的每个人,有人在打瞌睡,有人在玩手机,有人神态自若地闭目养神,有人则随着车厢的摇晃而颤颤巍巍,这就是这浮华世界里最真实的芸芸众生。列车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他们看不见路边的火树银花和空中的灿烂星河。 到了学校附近,早已饥肠辘辘的余声在一家小面馆吃了一碗牛肉拉面,可就连这一碗再普通不过的拉面也比他老家的要贵上好几块钱。 刚一回到宿舍,雷宇和李博就拉着余声交流今日的见闻,可还没等余声发言,只见祁俊祥垂头丧气地推门而入。 “老四,咋啦,被人敲竹杠啦?”雷宇玩笑着问道。 “被我女朋友敲竹杠啦!”祁俊祥一脸不悦地答道,没想到被雷宇的一句玩笑话歪打正着。 “发生什么事啦?”李博一本正经地凑上前问道。 “上海的消费实在太高了,今天中午我女朋友非拉着我在一个什么什么居吃午饭,我觉得他们家的菜也很一般啊,但是价格可不一般,两个人一顿饭就吃了三百多大洋。下午我说我们吃一顿快餐得了,她还嫌我舍不得为她花钱,说什么快餐厅条件简陋,你们说我恼不恼火。我们俩从小学就认识了,又不是第一天谈恋爱啦,还非得讲究那些虚礼排场做什么,哎!”祁俊祥一声叹息。 雷宇和李博听完之后不但没有安慰他几句,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我当什么天塌下来的事儿呢,看来我这个弟妹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李博一边乐呵一边感叹,“看来单身也有单身的好处啊!” “不跟你们瞎扯了,看来我得找个兼职才是正经事儿。”祁俊祥给了李博一个白眼,自顾自地嘟囔到。 李博仍是乐不可支,甚是还信手拈来打油诗一首: 繁华都市巷口, 车水马龙街头。 看遍申城气派, 哀叹钱少忧愁。 祁俊祥玩笑似的要去掐李博的脖子,雷宇和余声站在一旁看笑话,雷宇哈哈大笑,余声却若有所思。 第31章 那天夜里,余声突然想起白天在商场里看见的那家琴行。一台钢琴,从他的脑海里抽出一段思绪。还记得高考前,在倩妮的那场生日派对上,倩妮弹着优美的曲子,他伴着琴声唱得心生甜蜜。还记得那晚在江滩公园里,倩妮说那台钢琴太旧了,高考之后她爸爸会送她一台新的。可是还没等高考结束,她爸爸就不在了,那台钢琴也成为了永远无法兑现的诺言。 他想,或许他可以买一台钢琴送给倩妮,她一定会很开心,可是钢琴应该很贵,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恐怕实现不了这个愿望。 不行,一定要买一台钢琴送给倩妮,他倔强的心里一个想法深深镌刻。即便他现在没钱,但是他可以努力挣钱,即便他现在买不起,可等到以后工作挣钱了,一台钢琴总还可以负担得起吧。不管怎样,明天先去那家琴行看看,这是他临睡前思来想去后下定的决心。 第二日清晨,余声在学校食堂吃完早餐后就动身前往昨日去的那座商场。不到十点,他就早已等到了商场门口,本以为像自己这种等着商场开门的“傻瓜”只有他一个,可事实上他并不孤单。十点钟一到,商场大门准时打开,人们鱼贯而入,里面的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余声没有闲心瞎逛,径直来到了那家琴行。昨日没有细看,今日走进一瞧,才发现这家琴行多么精致与奢华。镶着金色花边的猩猩红地毯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旧上海时期的西洋家具,角几上的那台复古唱片机播放着婉转而不嘈杂的古典音乐,凹凸有致的深棕色护墙板上挂着一幅幅镶着金色边框的油画,画中神态各异风姿绰约的旗袍女郎栩栩如生,一缕缕幽香仿佛来自于女郎身上的芬芳,而这所有老上海特色的奢华只是为了衬托出店里那些钢琴的不菲。 店里有三位身着正装的女店员,余声进去的时候,一位店员正在向一对穿着考究的夫妇介绍店内的钢琴。那对夫妇看上去很年轻,女士的腹部微微隆起,看得出怀有身孕,但除了这点以外,她与其他那些年轻漂亮的女性没有任何区别,精致的妆容,讲究的发型,还有一双知性的高跟鞋,好像她并没有因为怀孕就放松对自己外形的要求一样。 另外两位店员站在柜台后面优雅地聊着天,见他走进店里,两人不约而同地侧过脸瞥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们的嘴角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但那过度精准的弧度对他来讲也只是没有温度的职业性礼貌。两位店员并没有任何一个离身前去招呼余声,而只是优雅地回过头,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其实,这样也好,余声可以自在地欣赏每一台钢琴,而不用担心被人问东问西。围绕着墙面摆放着一圈立式钢琴,每一台的颜色和材质各不相同,有白色的、黑色的,还有棕色的……有的是光滑锃亮的烤漆面,有的是原始古朴的原木面,但都显得那么典雅高贵。说到高贵,恐怕谁也抵不过优雅躺卧在地毯中央的两台三角钢琴,一白一黑,光滑的烤漆面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一道道白光。 余声不懂钢琴,对他而言它们也只有颜色与款式的区别,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价格。 每一台钢琴上面都放着一盏印花的立牌,上面用复古的花体书写着这台钢琴的价格。50000,80000,100000……余声仔细地数着标牌上的“0”,却发现“0”太多。任何一个标牌上的数字都远超他银行卡里的数字,数字与数字的比较,告诉了他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现实。他深吸一口气,反正买不起,断了念头可能更轻松一些,不过还好他还有时间,等到参加工作,一定有能力在这里买一台钢琴送给倩妮。 余声继续观赏那些钢琴,突然一阵琴声传来,他转身一看,原来是那位有孕的太太坐在那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前,优雅地按动琴键。熟悉的旋律传来,虽然余声不知道那首曲子叫做《致爱丽丝》,可他也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听过这首曲子,知道这是首名曲。固然是名曲,可余声却觉得不如倩妮弹得动情。他循声而去,好奇的不是她弹奏的音乐,而是钢琴顶上的数字。 300000。余声暗自苦笑一声。就在这时,琴声骤止,那位太太转头望向身边的丈夫,嫣然一笑,轻声说:“就是这台。”先生连连点头,店员则是喜上眉梢,就连柜台后的两位店员也赶紧出来,一个引导那位先生去付款办手续,一个帮忙扶起那位太太,一个则专门负责说些隐晦的恭维话。 这个场景对于余声而言,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他摇了摇头,走出了琴行,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个店员多看他一眼。 为了节省开支,余声没有在外面吃午饭,从那家琴行出来,他立马原路返回了学校。回到学校的时候还没有过食堂的饭点,他去食堂就餐,却发现祁俊祥也在那里。 “你怎么没出去约会?”余声问祁俊祥。 “我女朋友生气了,说今天不出去了。也好,省钱。”祁俊祥忧郁地说。 余声笑了笑,拍了拍祁俊祥的肩膀,说:“这都是小事,挺一挺就过去了。对了,你不是说要去找兼职吗,你准备找什么兼职?” “我就那么一说,还没开始行动呢,我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兼职。”祁俊祥一脸茫然地说。 “嗨,光想有什么用啊,一定要有行动,你等着,我去调研调研,看看我们能干点儿什么兼职赚钱。”余声的语气那么的坚定。 “好嘞,大哥发现了什么好路子到时候可得带着我啊。”祁俊祥的娃娃脸笑起来真像个孩子。 上海的高消费,还有那些钢琴高昂的价格无疑都是余声想要兼职赚钱的缘由和动力,当然除此之外,他也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奶奶减轻一些负担,或许他可以通过兼职赚钱负担自己的生活费乃至学费,这样的话兴许能让奶奶的晚年过得更好一些。 眼下他的事情很多,参加主持人选拔算是首当其冲的一件,所以找兼职的事情还得往后放。其实,对于余声而言,当初答应参加这个主持人选拔也只是为了不想让雷宇为难,他自己本无多大兴趣,但是既然决定要参加,一来不想到时候场上出丑,二来倩妮百般鼓励和支持,余声仍是是做了准备,并非草草了事。不知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还是因为其他人没有做好准备,余声在数学系的选拔一路平步青云,就连最后的演讲决赛,组委会也决定由他来担任主持人。 “‘最初的梦想’主题演讲比赛到此结束,祝各位老师和同学们晚安!”余声用他灿烂的笑容为为期一个半月的演讲比赛画上圆满的句号。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反响不错,系主任说:“我们数学系,乃至理工学院都好久没有出过主持节目这么好的学生了!” 演讲比赛结束,对于余声来说是一种解脱。当初本就是赶鸭子上架,虽说大家反响不错,但他自己却是在战战兢兢之中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 一段仓皇而忙乱的日子过后,余声总算可以闲下心来筹划以后的事情。未来一段时间,他主要有三件事情要做。 第一件是好好学习,这是奶奶的叮嘱,也是他自己的愿望。现在的余声再不是那个不爱学习的浑小子了,以倩妮为榜样,他早已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毕竟他要是更早一点发奋图强,现在就可以和她上同一所大学,实现他“朝朝暮暮”的心愿了。 第二件事自然就是好好恋爱。前阵子由于演讲比赛的事情,他与倩妮也不能保证每周见面,现在终于可以每周六约会半天,虽然只有半天,可余声也是相当知足,倍加珍惜。 第三件事就是找个兼职。这件事情他与倩妮商量过,倩妮不赞同也不反对,不赞同的理由是学生还是要以学习为重,至于赚钱的事情等到毕业之后他们两人可以共同努力,不希望余声一个人打拼得太累,而不反对的理由则是她仿佛嗅到了余声早已打定主意的气息。余声的脾气她也知道,拗起来的时候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劝告对他而言作用甚微,反倒是会惹他不悦,而且让他适当接触一下社会也未必就是坏事。至于奶奶那他根本没提这事,因为他的心里再清楚不过,奶奶是绝对不会同意他去兼职赚钱的,因为在她看来,他去做兼职肯定是因为钱不够用,这样的话她肯定会给他汇更多的钱来,那岂不是违背了他的初衷,令他更加心怀愧意。 就这样,余声在答应倩妮保证学习成绩不退步的前提下开始了寻找兼职之路。之前的演讲比赛也不算完全浪费时间,至少通过这个活动,余声认识了一些学生会的学长。从一个热心的学长那里,他了解到应用数学专业的学生所找的兼职通常有两种,一种是做家教,专教数学,小学至高中全学段覆盖;另一种是承接数学建模任务,为一些有需求的校外机构有偿建立数学模型。对于余声这个大学菜鸟而言,很显然前者才是明智的选择。 在学长的引荐下,余声带着祁俊祥很快就找到了雇主。余声所辅导的是一个刚上初一的小男孩儿,他家原来住在崇明岛上,他爸不久前发了一笔横财,便到上海市区买了一套房子,然后举家搬了过来。男孩在崇明上小学的时候,学习方面一直是班里的佼佼者,可转学来到市里,却发现自己的学习水平落了其他孩子一大截。他的父母文化程度本不高,以前为了糊口都在外面工作,现在时过境迁,家中突然发达,他爸便叫他妈辞了工作,专心在家照顾他的起居,辅导他的学习。 照顾孩子起居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并不是难事,只是辅导孩子学习还得让他奋起直追,恐怕确实为难了孩子的母亲。余声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引荐到了他们面前。第一节试讲课,小孩子很喜欢余声的讲课风格,至于家中的女主人,有这么一个帅哥每周在她家里待上半天,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根据约定,每周日下午两点至六点,余声上门为小孩男儿补习数学。这样一来,他每周日中午在学校食堂匆匆吃完午饭后就要倒公交、地铁在两点钟之前赶到男孩家。女主人会在一点五十准时叫男孩儿结束午休起床,两点钟准时开始补习。等到六点钟下课的时候,余声早已饥肠辘辘。虽然女主人三番五次留余声吃了晚饭再走,可他每次都找了理由拒绝。一开始,为了省钱,他总是会忍着饥饿回学校旁边的小馆子吃晚饭,后来他发现那家人所住的小区旁边就有一家价格实惠的小馆子,这下总算是不用饿着肚子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公交了。 付出是艰辛的,好在收获是幸福的。拿到第一个月酬劳的时候,余声的心里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甜蜜。或许钱真的能够给人底气,余声拿到酬劳后的那个周六,他请倩妮去了那家名叫“南山居”的餐厅用餐,那里环境怡人,菜品上乘,而且服务周到,上菜的速度也并不慢,除了价格有点贵,似乎也挑不出其它什么毛病。 余声喜欢这份兼职,喜欢那种可以自食其力的感觉。可是就算他再喜欢,有一个原则却绝对不能被打破。第一学期结束,那家的男主人要求余声寒假期间留下来继续为他家小孩儿补习,可是余声却断然拒绝,理由很简单,奶奶还在老家日夜盼他归去,他不会为了钱而舍弃陪伴奶奶的时间。 “你们这些穷学生搞个兼职还挑三拣四的,算了,算了,你不用来了,上海大学生多得去了,我在哪儿找不着一个能给我家娃娃补习的人啦。”对于男主人的出言不逊,余声并未计较,这事要放在前些年,没有一场恶战,恐怕结束不了。余声收拾好自己的挎包,微笑着向小男孩儿挥了挥手,便起身离去。最后还是女主人带着儿子追到了小区楼下,说了几句道歉的话,然后付了余声最后一个月的酬劳。 对于余声的做法,倩妮自然是赞成,百善孝为先,这个道理她懂得。余声离开上海的那天,倩妮去火车站送他。有道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两人又将相隔遥远的距离,分开一月之久,不舍是自然。可奇怪的是,明明是余声执意要离开的,到最后更加不舍的反倒是他自己。 第32章 大二的那个冬天,刚过大雪时节。 冬季的上海,多半日子阴冷潮湿,海风肆虐,可那一天却偏偏煦日高照,暖而无风。 “声哥,今天不出去约会啊?”李博理了理帅气的休闲西装,满面春光地问余声。 “今天是周日,我的单身日。”余声撇了撇嘴,无奈地说。 李博茅塞顿开似的点了点头,又转向一旁正捧着一本《红楼梦》的祁俊祥说:“你也不去约会啊?你的心是不是都被林妹妹勾走了,你可不能移情别恋噢。” 李博眉飞色舞地开着玩笑,祁俊祥则给了他一个白眼,厌弃地说:“我移什么情,别什么恋啊,是她又生我气了好不好,就因为我昨天开了她一个玩笑。” “什么玩笑,这么厉害?”余声不解地问。 祁俊祥叹道:“话说回来其实还是她自己先挑起来的,她非得问什么‘如果我和五百万现金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哪个?’我就纳闷了,女生怎么动不动就幻想着自己和另外一个东西同时掉进水里。” “送命题,你没答对是不是?”李博一脸的坏笑,“快说,你怎么回答的?” 祁俊祥舒展了一下愁眉道:“我本来只是想跟她开个玩笑的。我说那我选择先救五百万现金,因为我要是有五百万,你肯定会自己游上来的。” 余声和李博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看吧,这本来就是个玩笑话,她非得跟我上纲上线,说什么我只爱钱不爱她。”祁俊祥一脸无辜地说。 李博撅着嘴摇头道:“啧啧啧,还真是被我说中了,看来你女朋友还真是个林黛玉啊,多愁善感,一点儿小事就生气。” 祁俊祥则不以为然,无奈地说:“她要真是林黛玉就好了,好歹落个温柔娴静,只可惜她是林黛玉和王熙凤的合体,又敏感,又容易生气,生起气来又泼辣无比,”说着,他撸起右胳膊的衣袖,只见右小臂上有几道抓痕,“你们看,这就是罪证。” 就在余声凝神观察之时,李博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大冬天的,弟妹是练过九阴白骨爪吗,怎么隔着衣服都能抓出印来,百思不得其解,百思不得其解啊。” 余声和祁俊祥都听出了李博的弦外之音,余声乐出了声来,祁俊祥则有些恼羞成怒地冲李博说道:“你还不赶紧约会去,小心迟到了人家姑娘可不等你。” 余声的目光又从祁俊祥身上转移到了李博那里:“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竟然还瞒着兄弟们啊。” “看吧,看吧,连大哥都瞒着,看来是想挨揍了。”祁俊祥志得意满地在一旁煽风点火。 李博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全无,然后又刻意挤出一个笑脸:“你们聊,我先走一步,周末愉快。” 说完,李博拔腿就跑,仿佛屋内有洪水猛兽向他扑来一般,就在他出门的那一刻,还正好与迎面而来的雷宇撞了个满怀。看着李博的仓皇出逃,余声和祁俊祥乐不可支,雷宇不明就里地皱眉回头瞥了一眼李博的背影,一脸疑惑地问屋内的两人:“老三怎么了,见着鬼啦?”祁俊祥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故作平和地说道:“他不是被鬼吓着了,是着急去见女朋友。”说完,祁俊祥又哈哈笑了起来,而雷宇则露出了和余声刚才一样诧异的表情。 三人八卦了一阵李博的事情之后,余声看今天天气不错,提议去操场上打球。雷宇爽快地答应,祁俊祥则摆了摆手,说他要留下来继续读《红楼梦》。雷宇劝了半天,可祁俊祥死活就不答应,临走时雷宇还说了句与李博异曲同工之话:“我看你真是被林妹妹勾去了魂啦。”祁俊祥没有搭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书看,同时抬起手做了个挥手告别的姿势。 难得的冬日暖阳,驱走了刺骨的寒冷与湿气。可能是由于周末的缘故,篮球场上空荡荡的。虽然只有余声和雷宇两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运动的火热气氛。两人脱了外套,有模有样地练习着传球、投篮。年轻人总爱耍酷,每一个投篮的动作都要摆出最帅的姿势,而谁要是光顾着耍酷,闹了“三不沾”的笑话,另一个人肯定是要笑到肚子疼为止。运动加速新陈代谢,不一会儿两人都汗流浃背。 雷宇一记漂亮的传球,余声帅气地接过,准备来一个行云流水的三步上篮,可就在他腾空的那一刻,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注意力分散,手腕的一个微小颤抖,一例“漂亮”的“三不沾”立刻呈现在眼前。结果不用说,雷宇自然是按着肚子大笑,余声则用那鹰一般的眼睛四处搜寻“罪魁祸首”。不愧是眼力好,余声老远就看见祁俊祥往球场的方向跑来,八成就是这个家伙。 祁俊祥跑到球场中央,先是喘了几口气,可还没等他开口,余声倒是先兴师问罪起来:“刚才是不是你在叫我?” “你听力这么好啊,眼神也好,这么老远就看见我啦?” “他眼神肯定比你好,他老远就看见你跑过来了,可你却没有老远就看见他投了个‘三不沾’。”雷宇抱着球站在一旁开起了余声的玩笑。 余声撇了撇嘴,问祁俊祥道:“你找我有事儿吗,这么火急火燎的?” “没事我跑来干嘛,打你俩手机都不接。” “手机都在外套兜里,刚才打球热了,我们把外套放边上了,手机又调了震动……嗨,你就告诉我什么事儿得了。”余声急切地问。 “玫瑰花神来找你啦。”祁俊祥有些激动地说。 听了这话,余声和雷宇都是一头雾水。“你这话什么意思?”余声一脸疑惑地问。 “贾宝玉不是说每种花都有一个花神嘛,晴雯不就是芙蓉花神吗,今天来的这位美女那就肯定是玫瑰花神啦。”祁俊祥暗自陶醉地说。 余声大概听明白了祁俊祥的意思,可雷宇却仍不得其解,不耐烦地说:“你是不是读《红楼梦》读傻啦,给我好好说人话。” “嗨,你们跟我回去看看就都明白了。”祁俊祥懒得解释,招呼两人跟他一起回宿舍。 三人走到宿舍楼前的小院子,余声四处张望,也不见什么“玫瑰花神”,他问祁俊祥:“人呢?” “什么人?”祁俊祥反倒一脸茫然。 余声瞥了一眼祁俊祥,一字一句地道:“玫瑰花神!” “哦哦,楼上,楼上。”祁俊祥恍然大悟一般指着三楼的窗户回道。 “宿管大爷怎么让她进男生宿舍楼啦?”雷宇一本正经地问道。 “人家是花神,能不让进吗?”祁俊祥的脸上露出了顶礼膜拜的表情。 余声和雷宇不约而同地给了祁俊祥一个白眼,然后向楼梯口走去。经过宿管值班室门口的时候,余声被宿管大爷叫住:“余声同学啊,刚刚传媒学院的金牌主持人来找你,说是要商量新年晚会的事情,我想着这楼下怪冷的,也不是商量事情的地儿啊,而且大白天的,就让她去你们宿舍等你啦。” 余声下意识地点头回应,脑子里却在飞速地思索,至于女生进他们宿舍的事他倒并不关心,只是“传媒学院”、“主持人”、“新年晚会”这几个关键词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坏了!”余声突然三步并作一步地向楼上奔去。 拐过楼梯间的转角,余声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站在302宿舍门口,想必这就是祁俊祥口中的“玫瑰花神”。 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余声便可以完全理解祁俊祥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祁俊祥说她是“玫瑰花神”,可余声觉得她更像《西游记》里的美女妖精。一套玫红色修身束腰羊绒大衣,若不是拥有她那样的魔鬼身材,穿起来恐怕只能闹成笑话。一张画着黛色眼影和烈焰红唇的脸,若不是拥有她那样的高贵气质,看上去恐怕只能落得艳俗之名。她身形修长,却仍要穿着高跟鞋,她天生丽质,却仍要粉黛相饰。那样一个女人,只要你仍对女人感兴趣,就无法不为之动容。怒放的玫瑰不及她一半的妩媚。 余声走到她的面前,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是因为刚刚跑得太快还是此刻内心激动。 “请问你就是余声?”还没等余声缓过神来,“玫瑰花神”微笑着问道。她的视线与余声几乎平行,或许这就是她坚持穿高跟鞋的原因,哪怕是高大的男人,她也无需仰视。 “是的。”余声点头回答。 “你好,我是传媒学院播音主持专业的萧楚晗。”萧楚晗主动伸出右手要与余声握手,嘴角挂着经过专业训练的微笑,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打破了余声对于女大学生的认知,与其说她是大学生,不如说是某个电视台的当家花旦。 “你好。”余声刚想伸手与她握手,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打完篮球的手脏兮兮的,于是又立马缩了回来,“不好意思,刚刚在打篮球,手有点脏。”余声有些尴尬,有些手足无措,可对方只是嫣然一笑,优雅地收回了手,礼貌地说了句“没关系”。 就在这时,雷宇和祁俊祥也从楼梯间转角拐了出来。他们出现的时候,余声正好背对着他们,所以余声没有看见雷宇那两眼冒金光的样子,而祁俊祥则是已经冒完金光的样子。 “你好,我是余声的寝室长。”雷宇主动搭讪,萧楚晗还是保持那优雅的笑容轻轻点头回应。 “你找余声有什么事啊,外面冷,咱们屋里坐。”雷宇甚是殷勤。 “不用了,就几句话,我跟余声说完就走了。”萧楚晗的拒绝是那样的谦和礼貌又是那样的斩钉截铁。 雷宇和祁俊祥还赖在那不走,萧楚晗面露笑容地注视了他俩一眼,她的眼神仿佛就是一把毒剑,吓得他们两人不敢再久留,灰溜溜地逃进了房间。虽说是要“逃命”,可终究舍不得屋外的美人,虚掩的房门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是为新年晚会的事情来的吧?”余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是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从接到通知到现在已经一周过去了,你不肯屈尊来传媒学院找我,那我就只能登门拜访了。”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可这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余声自己没长脑子,游乐场里疯了一天,竟然就把系主任安排的任务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上个周六,余声刚在食堂吃完早餐,就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叫他去系主任办公室一趟。他忐忑不安地来到系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系主任已经泡好了茶在等他,态度亦十分和颜悦色。XX大学每年都会举办新年晚会,按惯例晚会主持人都来自传媒学院。由于系主任对余声一年级时主持的那场演讲比赛甚是满意,于是在理工学院的晚会筹划会上提出了让余声担任此次新年晚会男主持人的想法。这个提议是为理工学院争荣誉的事情,理工学院的筹划委员会自然是赞同。可是提议到了学校组委会,传媒学院一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理由自然是专业与非专业之说。这个提议到了这里本来就可以宣告破产,毕竟这台晚会就是由传媒学院承办的。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校长的碰巧经过改变了这即将盖棺定论的决定,而这所有的反转只因校长的那句“数学系难得出这种文艺方面的人才,还是要给别人一点机会的”。 系主任的长篇大论其实只是为了告诉余声“学校安排你担任本次新年晚会男主持人”一事。系主任的话没有命令的口吻,可是却比命令还要令人无法拒绝,毕竟太多“荣誉”、“机会”、“珍惜”的字眼让人无法说出一个“不”字。系主任滔滔不绝,可余声却如坐针毡,因为他和倩妮约好今天去欢乐谷玩,他可不想让倩妮久等。 终于等到系主任慷慨激昂的“演讲”结束,余声总算是可以让身体去追赶早已飞远的灵魂。临走时,系主任给了他一张小纸片:“这是女主持人的姓名与联系方式,你记得跟她联系,多多向她请教。” “好的,主任,那我先走了,您忙。”余声接过纸片,退出主任办公室,把纸片塞进屁股后的口袋里,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身体继续追赶灵魂。那一天在游乐场里两人玩得太疯、太爽、太累,晚上回到宿舍,余声倒头就睡,第二天起床竟将系主任昨天说过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不好意思,我……我给忘了。”余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对萧楚晗解释。 “忘了?”萧楚晗露出讶异的表情,“你心可真大,我们只剩不到三周的时间了,你知道央视春晚要提前多久准备吗?” 余声有些目瞪口呆,心里确是万般不服:“学校的新年晚会能跟央视春晚相提并论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好不好?”心里犯着嘀咕,可嘴上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看着余声呆呆的样子,萧楚晗摇了摇头:“算了。但是接下来我们可得抓紧时间了,每周一、周三的晚上,还有周六的白天,你到传媒学院来,我们开始排练,在综合楼二楼排练厅,找不到地方的话就打我电话,你应该有我电话吧?” 余声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萧楚晗起身准备离开,可还没走多远,余声便叫住了她,她回眸,余声说:“周六白天不行,我周六要出去约会。” 萧楚晗愣了一下,又嫣然一笑:“好,那就改到周日白天,如果你两天都要约会的话,那请你克服一下,学校的任务为重。” 余声点了点头:“周日白天可以。” 萧楚晗又优雅地转身,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消失在楼梯间的拐角。 晚上,余声给倩妮打电话,告诉了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倩妮没有像之前鼓励他参加演讲比赛主持人选拔那样万分激动和百般鼓励,只是弱弱地问了一句:“她漂亮吗?” “谁?” “女主持人。” “哦,还挺漂亮的。” “哦。” 虽然已经和倩妮谈了一年多的恋爱,可余声却仍然不知道在一个女人面前夸赞另外一个女人漂亮就足以为一场战争埋下祸根。希腊神话里的金苹果事件足以证明这是女人最本能的反应,天庭的女神尚且如此,何况人间的这些? 第33章 周一的傍晚,余声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传媒学院。这是他第一次踏入传媒学院的大门,那里的气质果然与理工学院不同,就连穿梭的人群都充满了浓浓的文艺气息。 萧楚晗说的排练厅并不难找,或许那帮文艺青年普遍低估了理科生的逻辑分析能力。 余声推开排练厅镶着透明玻璃的对开门,只见里面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一场舞蹈正在排练,舞蹈老师喊出富有节奏感的“1,2,3,4,5,6,7,8……”这些数字他再熟悉不过,可是却从来不曾想过它们竟能让人翩翩起舞。 余声还在左右张望,萧楚晗冲他挥了挥手:“余声,这里,快过来。” 余声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寒暄,萧楚晗就递给他一张A4纸,直入主题:“这是这次晚会的节目单,不过只是一个初版,节目和顺序都有可能再变。” 余声愣愣地点了点头,一脸茫然。 “现在排练的节目是这个——《海之恋》”萧楚晗指了指节目单上的第三个节目。 余声仍是一脸茫然。 “你先仔细看一遍,她们刚开始。” 余声点了点头,终于接收到了一个有执行性的指令。 很快,舞蹈结束,萧楚晗问余声:“刚才这个节目,你准备写个什么主持词?” 余声又是一脸茫然。刚刚那个舞蹈,他只记得舞蹈演员在台上变换着各种动作,感觉很优美,但是完全没有看懂其内涵。 “嗯——我——”余声支支吾吾,“这是你们学院的节目吗?”他灵机一动。 萧楚晗点了点头:“是的,舞蹈系的。” 余声思索片刻说:“下面请欣赏由传媒学院舞蹈系的同学们为大家带来的舞蹈《海之恋》。” 萧楚晗紧绷着脸。旁边有个歪坐在椅子上的英俊男生哈哈大笑起来:“不专业就是不专业,说了他们还不信。” 余声蹙眉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很明显,他是在嘲笑自己。余声心中的怒火燃烧,似乎要拿出当年打架的气势:“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男生也不示弱,收起了嘲笑,站直了身一本正经地说:“我说你……” “好了,都别说了!”那人话没说完,就被萧楚晗一句话呵退,“这件事情是校长定的,有本事找校长说去!” 那人瞥了余声一眼,眼里放出肃杀的剑,然后拿起手头的东西去了别处。 那人走后,萧楚晗蹙眉对余声说:“主持人不是报幕员,我们不是机械地把各个节目串联在一起,我们要投入自己的理解与情感,懂吗?” 余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突然猛地摇头,这滑稽的动作令一脸严肃的萧楚晗忍俊不禁乐了起来。这就是余声的可爱之处,刚刚还凶神恶煞地准备打架,这下又像个纯真懵懂的小孩儿。 “算了,回头再跟你细说。”说完,萧楚晗对余声上下打量一番,他上身穿着一件卫衣,卫衣外套着一件棉服夹克,下身穿着牛仔裤和一双不知名牌的板鞋。“你有西装吗?”萧楚晗问道。 “没有。”余声摇了摇头。 “晚会当天是要穿西装的,最好还是礼服西装。” “那怎么办,我从来没穿过西装,去年主持演讲比赛也就穿了一件白衬衣。” 萧楚晗愣了一会儿,仿佛在思索什么:“没事,我去帮你借一套,你身高体重三围分别是多少?” 余声一时间有些尴尬,身高体重都好说,至于三围,在他的印象中不是只有女人才有三围吗?“我身高184,体重76公斤,三围……我……我不知道。”余声有些难为情地说。 “哦,没事,不知道就算了。”萧楚晗瞥了他一眼后说道。 后来萧楚晗又详细地给他讲了一些主持的技巧,并多次让他现场模拟主持。就像刚刚那个男生所说的“不专业就是不专业”,虽说余声在数学系可谓是天赋异禀的主持高手,可是到了传媒学院也只能算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有好几个要领,萧楚晗磨破了嘴皮,可余声就是不能领会,做出来的样子也十分的搞笑。按照常理,哪个老师门下要是有这么笨的学生,应该早就被气死了,可萧楚晗却不是,她只是觉得他很搞笑,很可爱,心中竟然没有一点怒气,就连那句听上去很不耐烦的“算了算了,我也教不动你了,你怎么这么笨”,她说起来的时候嘴角也仍然挂着笑。 周三晚上,余声第二次去排练厅。舞台上正在排练他上次没有见过的节目,这回萧楚晗没有再让他根据节目内容创作主持词,而是递给他一份她已经写好的主持词。 “哇,不愧是金牌主持人,你写的这些词打死我都写不出来。”余声佩服得五体投地,“谢谢噢,我看你把我的词也都写好了嘛。” 萧楚晗瞟了他一眼:“我也没有办法啊,事实证明教会你自己写比我给你写好要难得多。” 余声连连赔笑,然后假装赏读萧楚晗写的主持词。 “谁说我是金牌主持人?”萧楚晗笑问。 余声眼睛盯着主持词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宿管大爷说的。” 这显然不是萧楚晗所期盼的答案,她立马收回了脸上的笑容,诘问道:“我还以为是你的原创。我都帮你把主持词写好了,你连句夸赞我的话都没有?” 余声抬头瞥了她一眼,发现她一脸的不悦。她说的也不错,写主持词这个大忙她都帮了,赞美人家几句也是理所应当。余声想赞美她,可是忽然间脑子短路,笨口拙舌,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词语。突然,祁俊祥的那句“玫瑰花神”闪现在他脑海,对,就是这个词,虽然她说要原创,可是她也未从祁俊祥口中得知,那么就先把这个词语借来一用,想必好哥们儿也不会追究他的版权责任。 “你就像是玫瑰花神。”余声脱口而出。 也许所有人听到这个词语的第一反应都是一头雾水,就连满腹经纶的萧楚晗听了也是同样的表情。“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玫瑰花神,”余声的脑子在飞速地回忆,祁俊祥当初是怎样解释来着,是掌管玫瑰花的花神,还是长得像玫瑰花的花神?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就是说你长得像玫瑰花一样美丽。”他随口说出,终究还是选择了错误的解释。 其实,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楚晗的脸上又露出了妩媚的笑容,这下真是玫瑰花绽放了。或许是因为女人都爱听别人夸自己漂亮,或许是因为别的。 “你为什么说我是玫瑰花神?” “因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着一件玫红色的衣服。”余声继续胡编乱造,可萧楚晗却听得津津有味,仿佛相信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这个词?”萧楚晗追问。 祁俊祥可不是那个时候就想好这个词吗,余声回答:“是的。”一时间好像把自己和祁俊祥合体为一人。 萧楚晗嫣然一笑,还好没有继续追问,否则余声真担心自己再无法继续胡编乱造下去。 “这份主持词你要烂熟于心,每一句都要熟记,听见了吗?”萧楚晗像一位妈妈叮嘱孩子一样叮嘱着余声。 “嗯,记住了。”没想到余声配合得这么恰如其分。 “还有,光死记硬背也不行,到时候舞台上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你还要灵活应变。”萧楚晗继续认真地叮嘱。 “啊?”余声瞪着那双深邃的大眼,“怎么还会有突发情况?” 萧楚晗点了点头,一板一眼地说:“当然会啊,这么大一台晚会,这么多演员、工作人员,每个人都有可能出错,要是真有人出错,那就得靠主持人这张嘴来力挽狂澜了,知道吗?” 余声默默地点头,心里感叹这动嘴皮子的活可比做数学研究难得多。 第一个排练的周日,萧楚晗告诉余声要排练一整个白天,没有午休。余声无奈地耸了耸肩,真的是很无奈。 虽说是无奈,可余声排练起来还是非常的认真。萧楚晗在一旁看着,这个男人敬业的样子还真帅。由于注意力集中,不知不觉中便到了午饭时间。 “留在这边食堂吃午饭吧,算我尽地主之谊。”萧楚晗提议。 回理工学院有点远,来回折腾太累,何况他也算是在为传媒学院出力,让萧楚晗请在学院食堂吃顿饭也不为过。“好啊。”余声爽快地答应。 周末的传媒学院食堂就餐的人不多,想必大家都去谈恋爱了吧。余声这几次到传媒学院来总能看到一对一对的俊男靓女结伴而行,这可是在理工学院不常见到的景象。由此他对传媒学院学生的印象就是,这帮人不学习的时候估计都在忙着谈恋爱吧。 那天余声运气很好,传媒学院的食堂做了他最爱吃的菜。萧楚晗问他想吃点什么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指向了那盘红绕肉。 “这个红绕肉味道还真不错。”余声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边饶有兴致地点评。 坐在他对面的萧楚晗撇嘴一笑,正好被刚抬起头的余声看见。余声愣了一下,然后把餐盘稍稍往前一推:“你要不要来一块儿,味道真的不错。” 萧楚晗笑着摇头,轻启朱唇:“我不吃,这个东西吃多了长胖,我要减肥。” 余声突然停止了咀嚼,愣愣地看着萧楚晗,一不留神把一块刚嚼了一口的红绕肉生吞了下去。他的食道显然梗得有些痛,萧楚晗赶紧递上一瓶她刚买的矿泉水,可余声摆了摆手,然后又拍了拍胸膛,好在那块红烧肉很快便顺利地滑进他的胃里。 “小心一点,你刚刚想什么呢?”萧楚晗蹙眉关切地问道。 余声清了清嗓:“我想说你怎么跟我女朋友一样……”话到这里,萧楚晗突然定睛看着余声,而余声却没有留意她的瞳孔突然聚焦的细微神情,“明明都这么瘦了,还说要减肥。” 萧楚晗愣了一下,又故作笑容地说:“女人的想法你不懂。倒是你啊,应该多吃点,要是再胖一点就更帅了。” 余声纯真地笑了笑,借机又“痛宰”了萧楚晗一盘红烧肉。他专心致志地享受着他最爱的美食,丝毫没有察觉到对面的萧楚晗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34章 一周复一周,日子很快便来到了2010年12月29日,正式演出的前两天。根据导演组的安排,29日和30日将在学校体育馆进行两晚的现场彩排。之所以说是两晚而不是两次,那是因为每一晚都将进行不止一次的彩排。 29日,第一晚不带妆彩排。第一场,以串台走流程为主,为保证每个环节都能熟练衔接,可结果还是有些混乱。导演组又反复强调,出错的环节又反复重演。第二场,按照正式演出的环节全流程演一遍。两周以来,经过萧楚晗的悉心指导,余声的主持水平也突飞猛进了许多,一场彩排下来,也还算是行云流水。 第二场彩排结束,余声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十分,他本以为今天的排练就到此结束,可执行导演站在台下拿着扩音器对台上喊道:“所有演职人员注意,我们再进行一次串台,一定要注意之前强调的那些问题。”导演又看了一眼现在正分站在舞台两端的萧楚晗和余声,拿起扩音器左右交替着喊道:“两位主持人还是要把主持词说完整。主持人,都准备好了吗?” 天呐,又要把主持词说完整,这样一来虽说只是串台,可对于两位主持人而言工作量和一场正常的全流程彩排是一模一样的。余声还在发愣,舞台另一边的萧楚晗却沉着地朝导演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其实,导演的要求在她这个专业的主持人看来本就天经地义。 “余声!”导演在台下大喊,“你想什么呢,准备好了吗?” 导演的一声大吼让余声回过神来,他连忙向导演点了点头。 “好,一切准备就绪,第三场彩排开始。”导演拿着扩音器,一声令下。 等到当晚第三场彩排结束,已经过了十一点。余声之所以有些焦虑是因为他每晚都会在睡前跟倩妮说晚安,而今天却忙到了这个点。他掏出手机,果然有倩妮打来的好几通未接来电。现在太晚了,他不想打扰倩妮休息,所以没有回拨电话,只是给她回了一条短信:“今晚一直在排练,刚刚结束,现在太晚了,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晚安。” 刚刚发完短信,余声就看见萧楚晗从一旁走来。 “今天主持得很不错。”萧楚晗含笑表扬余声。 余声摇了摇头:“这导演可真能整啊,弄到了这个点儿。” “这有什么,我们排练经常这样。”萧楚晗微微挑眉。 “看来你们文艺界这碗饭也不好端啊。”余声感叹。 “那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所看到的那些光鲜亮丽的表象都是他们在台下辛苦训练换来的。” “好了,好了,今天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啦。”余声有些疲倦地说。 “好,我跟你一起走。” “你干嘛跟我走,你们学院跟我是反方向。”余声疑惑地说。 “我今晚回家去住,明天得把你的西装带过来,明晚要带妆彩排了。”萧楚晗笑道。 “哦哦,我都忘了这事啦。你都借好了?感谢感谢,那我今天送你出去,算是聊表谢意。” 萧楚晗抿着红唇嫣然一笑,然后就径直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余声赶紧在后面跟了上来。两人沿着一条柏油小路并肩前行,昏黄的灯光洒在地上,除了他们,小路上空无一人,十分安静。突然,“叮咚”声响起,那是余声的手机接收短信的提示音。他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倩妮回复的短信:“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肯定很累了。晚安。” 原来她还没有睡。 余声瞥了一眼身旁的萧楚晗,突然觉得现在给倩妮回电话不太合适,当然不回也觉得不太合适。算了,这个时候她的室友们肯定已经睡了,打电话过去也会打扰她们休息,余声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两人很快便到了学校的大门,萧楚晗给门卫说了几句话,门卫便开门放行了。想当初李博也是差不多这个点儿突然想出去打游戏,编排了理由磨破了嘴皮可最后仍是没让出去,余声此刻不得不惊叹这个女人非同一般。 大门打开,萧楚晗冲余声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既然说要送她,那就把她送上车为止,而且他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半夜出校门的待遇,余声索性向前走了几步,跟着萧楚晗出了校门。 出了校门之后,余声发现街道上也是空荡荡的,此刻公交车肯定是没有了,可是就连出租车也是完全看不到踪影。 两人走到路边,余声左右张望,嘴里还喃喃说道:“这么晚了,估计连车都不好打了。” 萧楚晗没有回应。余声还在专心搜索着出租车顶上的绿灯。就在这时,一辆停在不远处的保时捷911跑车发动,一阵轰鸣声之后平稳地停在了萧楚晗面前。余声有些看呆了,原来她有人接,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辆车是什么品牌什么型号,但单看这造型就知道它肯定价格不菲。 余声回过神来对萧楚晗说:“哦,有人来接你啊?” 萧楚晗点了点头,朱唇轻启:“是的。” “你男朋友啊?”余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楚晗凝神看了余声三秒,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大学期间不谈恋爱的,哪里来的男朋友?这是我哥,萧楚然。”萧楚晗刻意掷地有声地念出她哥哥的名字,仿佛是要用那个与自己相似的名字来告诉余声,那个男人是身体里流淌着和她一样血液的亲哥,而不是那种情场上用滥了的“哥哥”。 还没等余声回应,车里的男人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 “好了,今天太晚了,我走啦,你也回去休息吧。”萧楚晗对余声道。 余声点了点头,替萧楚晗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明天见,Byebye!”落座的萧楚晗抬眼看着余声道。 “Byebye。” 萧楚晗拉上车门,随着又一阵轰鸣声,豪华跑车很快便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30日黄昏的体育馆,又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后台里人流穿梭,好生忙碌。萧楚晗一手提着一套用精致袋子套起来的西服套装,一手用食指和无名指勾着一双闪亮的漆皮鞋。她踩着高跟鞋从最后一点夕阳余晖中款款走来,停在余声身旁。“给你的衣服和鞋,你去更衣室换上看看合不合身。”她妩媚地笑道。 余声接过西服袋子和皮鞋,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去了更衣室。他打开袋子,拿出西装,轻轻抚摸,那优质的面料他仿佛只见过一次,对了,像极了他第一次去倩妮家做客,艾少华身上穿的那套西装的料子。皮鞋是崭新的,锃亮发光,皮子很软,哪怕是新鞋,穿上去仍然很舒适。换好了衣服,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身笔挺的西装,仪表堂堂,英俊帅气,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样子。 余声从更衣室里出来,萧楚晗自然是赞不绝口:“这衣服只有配你最合适,简直太帅了。” 如此直接的夸赞,反倒令余声有些害羞,虽然他心底里也赞同萧楚晗的观点。 “给我拍张照吧,我发给我女朋友看一下。”余声洋洋得意地把手机递给萧楚晗。 萧楚晗推了推他的手机,说:“你这什么手机啊,能拍照吗?用我的拍吧,回头发你QQ邮箱。” 也好,虽然自己的手机具备拍照功能,但萧楚晗最新款的触屏手机像素肯定更高,拍出来的效果也肯定更好。余声收回了手机,笑着点了点头。 萧楚晗摆出专业摄影的姿势,一连给余声拍了好几张,然后又把手机拿到余声面前,滑动着屏幕,给余声展示他自己的形象。 “嗯,不错,不错,很帅,很帅。”余声得意地喃喃细语。 萧楚晗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你服装换好了,现在我去换啦。”萧楚晗笑道。 余声点了点头:“好。” 刚走出一步的萧楚晗又回头道:“演出结束后衣服要还我的。” “那是自然。”余声点头道。 “皮鞋不用还了,组委会公费买的,算是对你的犒赏。” “哦,这样啊,谢谢。”余声愣愣地说,其实他是不想接受的,本来就没想过给学校干活还要什么犒赏,而且他平时习惯了穿休闲鞋和运动鞋,还从未想过要穿一双皮鞋出门,但是不知怎的,萧楚晗的美意,他仿佛无法拒绝。 说完,萧楚晗嫣然一笑,妩媚地回头,朝更衣室走去。 等萧楚晗换好衣服出来,余声本想一睹她惊艳的样子,可她却在演出服外面套了一件长款大衣,只能看到大衣下面露出的一截酒红色的绸缎裙摆。可能越是神秘的东西越令人好奇,从此刻到彩排开始,余声一直想知道萧楚晗究竟穿了一件怎样美丽的长裙。 夜幕降临,天很快就黑透了,导演又拿着扩音器喊着:“所有演职人员注意,各就各位,今晚第一场带妆彩排5分钟后开始。” 开场的音乐声响起,两位主持人分从舞台两端款款向舞台中央走去。余声看着迎面走来的萧楚晗,一身酒红色的抹胸长裙,胸口处还有几道错落有致的玫瑰花边,配上她的烈焰红唇和盘起的发髻,余声心中感叹,不愧是玫瑰花神。 当晚的彩排一切顺利,导演也没有再次折腾大家,第一场彩排结束,导演再次强调了一些明天正式演出的注意事项之后便让大家散了,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静待明晚的表演。 第35章 31日晚7点,所有演员在后台集结完毕,聊天的聊天,补妆的补妆,仍然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萧楚晗坐在梳妆台前用眉笔细致地描眉,余声倚坐在她的梳妆台上,小腿交叉放在地上,一只脚还在不停地上下翘动。 “还有不到一小时就开始了你紧不紧张?”余声回过头不安地问仍在描眉的萧楚晗。 “当然紧张了。”萧楚晗云淡风轻地说。 “原来你也紧张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紧张呢。”余声臀部发力,离开梳妆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一手撑着梳妆台,凑近了萧楚晗,笑道,“不对呀,你不是专业的吗,怎么也会紧张?” “谁说专业的就不紧张啦,上万人看着你呢,能不紧张吗?”萧楚晗上下左右侧了侧脸,变换着角度审视着自己的妆容,然后微微一笑,显然是比较满意。她接着说:“你别老想这事儿啦,越想越紧张。对了,有个事儿忘告诉你了,明天晚上文艺社的社长请这次晚会的全体工作人员在春风渡酒楼聚餐,明晚六点,知道春风渡酒楼在哪吧,就学校旁边那个。” 余声点了点头,酒楼的位置他倒是知道,可是突然冒出来的文艺社社长又在他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谁是文艺社社长?” “就是那个整天拿着大喇叭嚷嚷的导演。” 原来是他,这段时间以来导演拿着扩音器吆五喝六的样子又在余声脑海里浮现,他不禁笑了起来。沉静了一会儿以后,余声说:“不行啊,我去不了,明天元旦,我女朋友难得找了个理由不用那么早回家,我晚上要跟她一起吃饭。” 萧楚晗愣了片刻,摇了摇头说:“李社长的面子可不能不给啊,你明天带你女朋友一块儿来不就得了。” “我女朋友不像你,她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估计她不会来的,我让她今天过来看我们的晚会她都不肯。”余声撇了撇嘴道。 听了这话,萧楚晗满脸的不悦,愤愤地说道:“余声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不像我,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说得好像我是交际花一样!”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余声连连作揖赔笑,“更正一下,我是说她比较内向,你比较外向,这样可以了吧?” 萧楚晗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你都不打个电话问一声,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去呢?” 一时间余声背负着恶语伤人和武断专权的双重罪名,又可恶,又可怜。 “好,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就不相信你比我还了解她。”余声愤愤起身,去了一个角落给倩妮打电话,令他惊讶的是,倩妮二话没说,爽快地答应了。 余声慢慢地踱步回来,看上去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 “她答应了吧?”萧楚晗看着他蔫蔫儿的样子偷笑。 余声点了点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7点50分,主持人就位,余声从侧台望去,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大场面,体育馆看台上上万人的座位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8点,晚会正式开始,他走到舞台中央,还好迎面射来的灯光让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这样多少可以缓解一下他内心的紧张。 9点30分,晚会圆满结束,一切都很顺利,没有萧楚晗口中的突发情况。就在余声和萧楚晗共同说完最后一句台词之后,早早安放在体育馆顶上的一圈烟花瞬间点燃,火树银花,绚丽璀璨。爆竹声中,余声与萧楚晗相视一笑,将近一个月的排练与演出就此落下帷幕。 看台上的观众退场,体育馆场内逐渐冷清。然而,体育馆的后台却是另外一番热闹景象,随着“砰”的一声,香槟四溅,一场庆祝活动才刚刚拉开帷幕。 动感的音乐响起,一台五层蛋糕被晚会总导演推了出来,顿时一阵哄堂的掌声。总导演站在中央的空地,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这时有人在向大家分发一次性纸杯,又有人为大家斟满香槟。总导演说了些感谢与赞美的话,他感谢了所有为演出付出辛劳的人,当然也提到了“美丽的萧楚晗小姐和英俊的余声先生”。总导演讲完,提议大家共饮杯中酒,然后尽情地狂欢。 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之后,大家便开始相互敬酒。萧楚晗端着杯子举到余声面前,虽说那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性纸杯,可萧楚晗端着它的样子,优雅得犹如端了一支水晶高脚杯。“来,干杯!”萧楚晗道。 余声面露笑容,也举起了纸杯。两杯相碰,虽听不见水晶杯碰撞的清脆之音,可这丝毫不影响两人喜悦的心情。说起心情,对于余声而言此刻最强烈的感觉仍是解脱。 “我以后再也不参加你们这种文艺活动啦,累死个人啊,你们以后也别来找我啦。”余声笑道。 萧楚晗微微一笑:“以后你参不参加也都与我不相干了,反正我马上就要毕业啦。” “哦,对噢,你马上就毕业了,我差点儿都忘了你还是我学姐呢。”余声喃喃道。 “对啊,我本来就是你的学姐啊,快点再叫一声学姐,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个称呼这么好听。”萧楚晗笑道。 余声不肯再叫,萧楚晗则不依不饶地轻轻锤他,她的力度对于余声而言简直就是挠痒痒。余声哈哈直乐,最后被逼无奈才连连叫了几声“学姐”。萧楚晗洋洋得意地昂起头,这才罢休。 就在两人嬉闹的同时,中央那块空地上已经有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那些人都穿着漂亮的演出服,一时间仿佛开启了一场盛大的舞会。 余声仍穿着帅气的礼服西装,萧楚晗虽在礼服长裙外批了一件黑色大衣,可没扣衣扣,一缕抹胸仍是那般楚楚动人。 “我们也去跳舞吧。”萧楚晗对余声说。 “跳舞?我不会跳舞。” “随便跳就行了,你以为他们都是专业的呀,还不是在里面乱扭。”说完,萧楚晗就拉着余声往空地中央走去,余声仓皇中放下手中的纸杯,而萧楚晗则笑着说:“没关系,我带你跳。” 其实余声是有跳舞功底的,虽然没有专门学过舞蹈,可是以前经常去游戏厅跳劲舞团,真跳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一曲跳罢,萧楚晗也发现了余声其实很会跳舞,瞟了他一眼娇嗔地说道:“骗子!” 余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罪名所吓到,一脸愕然,瞪大了眼睛紧张地问道:“我怎么啦?” 此时,一支新的舞曲响起,萧楚晗没有搭理他,只是含笑又瞟了他一眼,然后拉起他的手继续跳舞。 余声见她没有真的生气,也舒展了笑容,懒得去追问她为何说他是骗子。 两人挪步到了蛋糕旁边,余声用眼神指了指蛋糕,对萧楚晗道:“还真是有点饿了,你要不要吃,我给你也切一块。” 萧楚晗仍旧是摇了摇头:“我不吃,那个东西吃多了容易发胖,我要减肥。” 这回余声没有诧异,只是微微一笑,可笑容刚刚浮现又突然消失不见。萧楚晗的这句话让他联想起了最开始跟他说类似话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倩妮。余声玩得忘乎所以,演出结束后竟然都忘了给倩妮打个电话。他赶紧松开萧楚晗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果不其然,手机调了静音,而且有一通来自倩妮的未接来电。他拿着手机准备往屋外走去,可中途又突然折返了回来。 他拨通了倩妮的手机:“喂,我们晚会刚刚结束。” “哦,晚会挺长的。今天很累了吧?” “嗯,有点累了。” “那行,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睡好了再出来。” “嗯,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此时正好10点30分。 余声挂了电话,愣在了那里,他竟然欺骗了倩妮,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他第一次欺骗倩妮。此时的背景音乐和嘈杂的人群令他厌烦无比,或许他已经忘了正是因为需要这些背景声音他才中途折返的。 “你为什么要骗她?”萧楚晗质问。 余声这才回过神来,他注视了一下萧楚晗的眼睛,然后目光一闪而过,他想解释,却好像又开不了口。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余声面无表情。 “你等等,”萧楚晗移步到余声面前,笑着说,“你别想太多,我知道你也只是不想让她多心。好了,别耷拉着脸了好吗,走,陪我去看台上看烟花。” “烟花?学校的烟花不早就放完了吗?” “学校的烟花是放完了,可外面的烟花还没有放完呀,今天是新年夜,你放心,肯定会有很多人放烟花的。” 还是与前几次相同,余声无法抗拒萧楚晗的请求,他穿上羽绒外套,便和萧楚晗一起去了体育馆的看台。 此时体育馆内万籁俱寂,月色朦胧。他们坐在看台的最高处,萧楚晗指着体育馆中央的舞台:“你看,我们刚刚就是在那里主持节目的。” 余声顺眼望去,印象中巨大的舞台从这里看去还没有一块黑板擦大,于是脱口问道:“他们看我们是不是只有米粒一样大?” “那你肯定是又细又长的泰国香米。”萧楚晗笑道。 “那你呢,你是什么米?”余声笑问。 “我才不是米呢,我是玫瑰花!” 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么猛烈,那么放肆,偌大而空旷的体育馆里,他们不用担心打扰到任何人。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余声严肃地说:“刚刚我骗我女朋友的事情你明晚吃饭的时候可别给我说穿帮了。” “放心吧,我是那种出卖哥们儿的人吗?” “你说什么?你把我当哥们儿?”余声好奇地问道。 “我把你当弟弟,九零后的小屁孩儿,快,叫姐姐。”萧楚晗笑道。 “谁是小屁孩儿啊!” “快说,你是九零年那天生的?” “二月二号啊,怎么了?” 一听到“二月二号”萧楚晗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原来你是二月二号的生日呀,怪不得你这么二呢!”萧楚晗捧腹大笑。 “你才二呢!”余声着急忙慌反驳。两人又闹到了一起。 过了许久,仍不见烟花,余声起身道:“走吧,没人放烟花了,怪冷的。” “再等一会儿嘛,肯定有人放的。”萧楚晗就是不肯起身。 无奈之下,余声只得又坐了下来,等他刚刚坐稳,突然一束烟花直冲云霄,在漆黑的夜空绽放成最绚丽的焰火。 “怎么样,我就说有吧。”随着萧楚晗的话音,越来越多的焰火划破长空。 这一阵烟花持续了很久,萧楚晗看着看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羽绒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要还是不要,余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他把外套递给萧楚晗的那一刻,天空中一朵礼花绽放,两人同时抬头,焰火在两人脸上映出红晕,而此时的倩妮正望着窗外的夜空,月色朦胧,星光黯淡。 第36章 余声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可宿舍的几个哥们儿都还没有睡意。他们又调侃了余声一番,说他和“玫瑰花神”站在舞台之上简直就像是琼台上的金童玉女。余声满脸笑容,嘴上却叫他们不要胡说。那晚胡闹了很久,兄弟几个才纷纷入睡。早上余声睁眼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他赶紧起身,却发现其他三人都还在酣睡。 还好,倩妮昨晚说过今天早上可以睡好了再出去。余声天真地这样以为。 余声赶到约会地点的时候,倩妮已经等了很久,这是他第一次让倩妮等他。 “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宿舍几个哥们儿闹到很晚才睡觉,今天睡过头了。”余声快步跑到倩妮面前后,一边微微喘气一边赶紧道歉。 倩妮只是嘴角微翘,没有搭理他。这时余声突然发现倩妮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就连妆容也不像往日那般淡雅,描了浓眉,化了口红,看上去艳丽了许多。 “你今天还化了妆啊?”在余声的心里只有这样的浓妆才叫化妆。 “难道我不能化妆吗?”倩妮冷冷地说。 可能是做贼心虚,余声总感觉倩妮在生气,但愿只是因为他迟到了,而不是由于别的缘故。余声这才连连安抚,总算是撑到了晚上。倩妮虽是对他淡淡的,倒终究没有拉下脸来。 日落黄昏,夕阳西下,两人乘坐公车来到春风渡酒楼附近。这座酒楼是余声他们学校附近的一家热门餐馆,两层小楼,外立面被改造成明清宫殿的样式,什锦窗、菱花隔扇门、雕琢精美的宫灯、镶有神兽木雕的飞檐,格外古香古色,格外与众不同。 余声拉着倩妮步行到酒楼前,楼上挂着的巨大匾额和吊在飞檐下的宫灯上都赫然写着“春风渡”的大名。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那是一个能容纳三十人的巨大圆桌。圆桌中央花团锦簇,边缘处已经稀疏地摆了一圈凉菜。每个座位前摆了一整套餐具,碗、筷、杯、勺、湿毛巾、亚麻餐巾等都应有尽有。 余声牵着倩妮走进包厢的时候,李社长正和另一人站在正对门的主座边聊天,见到余声进来,李社长热情地冲他挥了挥手。“噢,余声来啦,萧楚晗在那边。”他顺手指了指左边不远处的萧楚晗道,说完,他继续和那人聊天。 余声拉着倩妮走到萧楚晗面前,笑着向她介绍:“这就是我女朋友,艾倩妮。” 萧楚晗今天同样打扮得非常惊艳,不过,可能因为她经常如此惊艳吧,这回倒没有引起余声特别的关注。 “你好,我是萧楚晗,排练的时候余声经常提到你,今天总算是见着真佛啦!”萧楚晗笑道。 倩妮也满脸笑容,说:“我也常听余声提起你,说你不但长得漂亮,还才华横溢。” “是吗,看来他还有背后夸人的习惯!他还在背后说我什么了?”萧楚晗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倩妮继续笑着说:“他还说你比我们俩都大一岁,是姐姐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叫你楚晗姐。” 萧楚晗打了一个哈哈,转向余声说道:“你还说你女朋友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我看她这个小嘴伶俐的很呢!”说完,她又转向倩妮,笑道:“承蒙妹妹看得起,那我就管你叫一声妹妹啦!” 说完,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艾倩妮笑不露齿,萧楚晗百媚千娇,可余声不禁打了个寒战,嘴里喃喃道:“什么姐姐妹妹的,真肉麻。”两个女人同时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相视一笑,而余声觉得今日的倩妮一反常态,她的表现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来,倩妮妹妹坐这儿。”萧楚晗拉着倩妮坐到她左手边的座位。倩妮端着微笑坐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余声,冷笑道:“怎么,你想坐这儿?” 余声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一点细微的表情表现出想坐在那个位子。“噢,不用不用,我坐这个就行。”余声指了指倩妮左手边的那个座位一脸无辜地说道。 没过多久,所有宾客都已落座,李社长抬手向立在一旁的服务员示意,可以开始上热菜了。不一会儿功夫,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满了巨大的圆形转盘。李社长举起精致的高脚杯,照例提酒三杯,发表了一番总结与感谢之言,然后大家便可开始用餐。 坐在李社长右手侧的那个男人并未参与此次新年晚会,想必是李社长另外请来的朋友,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光看衣着外表就知道此人和李社长一样都是富家公子哥。 用餐期间,此人第一个站起来敬酒,敬酒的对象并不是东道主李社长,而是正好坐在他对面的萧楚晗。 “听李社长说,咱们萧大美女可是传媒学院的院花呀,今日一见,我觉得不妥,以萧大美女的美貌,说是校花又有谁敢反驳啊。”那人端着酒杯,隔着长长的桌面对萧楚晗笑道。 萧楚晗冷笑一声,也端起酒杯站起身来,不甘示弱地说:“黄公子浪荡之名我也早有耳闻,只是今日一见,我也觉得不妥,其实黄公子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浪,只是……有些荡而已。” 此言一出,顿时哄堂大笑。不过那人好像已经习惯了别人说他浪荡,竟然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听说萧小姐还没有男朋友,如果不嫌弃,可以考虑一下在下,你想要什么都好说。” 倩妮和余声都面露惊色,这是他们头一回见到有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露骨地表白。 萧楚晗倒是很冷静,笑道:“黄公子的意思是无论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送给我?” 那人洋洋得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突然补充道:“不过我喜欢实际一点儿,你可别说你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我们又不是拍言情偶像剧,你说是吧?” 萧楚晗冷笑道:“这一点我与黄公子想法一样,也讲究实际一点,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要不这样吧,你立马拿一亿元现金放这桌上,我可以考虑一下做你女朋友,人民币就够了,不用美元,这个要求还算实际吧?” 对面那人看上去一时间脸都绿了,想说点什么可又如鲠在喉,硬是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李社长连忙拉着他坐下,还打着哈哈对他说道:“你今天算是栽了吧,人家楚晗是什么人,浦江集团萧董事长的宝贝千金,你那点儿东西哪能入人家法眼!” 虽然余声不知道什么浦江集团,但是看那人听完后的讶异表情,就足以证明萧楚晗的家世远丰于那位浪荡公子。萧楚晗落座后,余声投来佩服的目光,隔着倩妮对她说道:“你可真厉害,看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萧楚晗笑道:“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倩妮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一盘色泽亮丽的红绕肉,配上盘子周边一圈的嫩绿青菜,看上去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萧楚晗把那盘红烧肉让到余声面前,对他说:“余声,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不过这是上海红烧肉,跟你们老家的那种味道不同,略带一点点甜味,也很好吃的,你尝尝。” 余声点了点头,夹了一块儿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粘。他陶醉地点了点头,还不停地称赞“不错,不错”。 萧楚晗笑了笑,又转向倩妮道:“倩妮妹妹,咱俩可别吃这个。这道菜虽说好吃,但吃多了容易长胖,都让他吃。” 倩妮也笑了笑,回道:“嗯,咱俩都别吃,都让他吃。” 余声吃得津津有味,却丝毫没有留意倩妮笑容的异样。就在这时,萧楚晗突然一本正经地端详着倩妮的脸,蹙眉道:“我觉得妹妹长得好像一部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可突然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啦。”倩妮一脸茫然,余声则摆出一副笑脸道:“是吗?”他印象中的电视剧女主角通常都很漂亮,想必萧楚晗是想借此夸赞倩妮的美貌。 萧楚晗突然锤了一下大腿,兴奋地对倩妮说:“我想起来了,我是觉得你跟87版《红楼梦》里的林妹妹长得很像呢,不仅外貌相似,就连神态都是一模一样的。”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觉得呀?”倩妮端笑道。 “你是当局者迷,不信你问余声。”萧楚晗说完,倩妮与她同时看向余声。 余声一脸茫然:“我没读过《红楼梦》,也没有看过你们说的那个电视剧,不过楚晗说像,那肯定就像了。” 萧楚晗给了余声一个白眼,然后笑眯眯地望着倩妮说道:“跟他说话就是对牛弹琴,咱不理他,咱们姐妹两个说话。” 倩妮的脸上一直绷着笑容,余声则呵呵直乐。虽说没有看过《红楼梦》,但是他也知道林黛玉是位一等一的美人儿,女朋友受此褒奖,他岂不美上心头。 这时,服务员又端上一盘不知名的鱼,此鱼摆盘很有特色,酱汁把鱼头周边勾勒得圆润光滑,尾部却刻意拉得又细又长,四周点缀着一些蔬菜雕琢而成的花朵,造型十分精美。 萧楚晗把这盘鱼让到倩妮面前,笑着对她说:“倩妮妹妹,推荐你吃这道菜,它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昭君出塞’。” 余声凝神一看,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不就是一盘鱼吗,再放上几朵西兰花和胡萝卜刻成的假花,还起这么个高大上的名字。” 萧楚晗撇了撇嘴,对倩妮笑道:“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意境全没了。” 倩妮只是端笑。 萧楚晗又对余声道:“你看这道菜的造型像个什么物件儿?” 余声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难不成像一把琵琶?” 萧楚晗伸出大拇指给余声点了个赞,然后说道:“算你聪明,昭君出塞的时候怀里不是就抱了一把琵琶吗,你说这个名字形象不形象?” 萧楚晗的解释甚是在理,可余声却仍是不以为然地回道:“嗨,我还以为有什么玄机呢,这无非就是普通的菜取个好听的名字来拔高一下档次而已,那这么说,待会儿是不是还有‘群英荟萃’和‘宫廷玉液酒’啊?” 萧楚晗听了哈哈直乐:“那两样是‘太后大酒楼’的特色菜,这里没有!” 说完,余声也跟着笑了起来,倩妮依旧抿嘴端笑。 第37章 三人边说边吃了点菜,就在这时,刚刚那位黄公子竟端着酒杯走到了倩妮身旁。 “美女,我敬你一杯酒啊。”那人色眯眯地盯着倩妮道。 霎时间这一小块区域的气氛迅速紧张了起来。余声望向那人,瞳孔微缩,双拳紧握。萧楚晗察觉到了余声即将冲动的样子,于是连忙站起身来,趁那人还没有彻底激怒余声,便板着脸抢先对那人道:“黄公子,这位是我妹妹,她不会喝酒,你如果非得要喝了这杯才肯走的话,那我跟你喝,喝完了你就赶紧回你那边好好待着,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行吗?” 那人望向萧楚晗,面带愠色地回道:“行啊,既然萧大小姐赏脸,那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说完,那人端起酒杯想跟萧楚晗碰杯,可萧楚晗根本没有搭理他,径直举起杯子,将一整杯红酒一饮而尽。那人又碰了一鼻子灰后,觉得无聊尴尬,便喝了酒悻悻地回到了桌子对面。直到这时,余声的拳头才慢慢地舒展开来。 倩妮本想说声谢谢,可这时萧楚晗的手机响了,她说了一声抱歉之后,便拿着手机出了包间。就在她离席的这段时间,倩妮放下了脸上的笑容,转着转盘,每样菜夹一点品尝,却始终没有和余声讲话。 不一会儿,萧楚晗兴奋地回座。余声问她:“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萧楚晗娇滴滴地说道:“我的妈咪真懂我,知道我可能会喝多,所以待会儿叫我哥来接我回家,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开了喝啦!”说着,她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然后还准备给倩妮也倒上一杯,但是倒酒之前她还是礼貌地征求了倩妮的意见:“好妹妹,跟我可以喝吧?” 这时,余声连忙插嘴道:“我替她喝吧,她真不会喝酒。” 余声此话一出,倩妮反倒拿起酒杯凑到酒瓶跟前,冷笑道:“谁说我不会喝酒啦,跟楚晗姐喝酒我乐意。”萧楚晗笑着给倩妮倒酒,倩妮也想学她的样子一饮而尽,可发现这酒太过浓烈,呛了一口,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强忍着把杯中酒全部喝完,放下酒杯,又冷笑着说道:“他自己酒量不行,还总喜欢撑大个儿。” 可能是由于此话真的激怒了余声,他也端起酒杯凑了过去,对萧楚晗道:“给我也来一杯。” 三人一杯又一杯,最后事实证明,余声和倩妮都是彼此彼此,几杯酒下肚便开始面泛桃花,大脑亦有些神志不清。反观萧楚晗,那才真是千杯不醉,到了最后,仍是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喧闹的夜宴结束,宾客们纷纷散去。余声三人到了楼下,来接萧楚晗的豪华跑车已经候了多时。余声和倩妮同萧楚晗挥手告别,就在她乘车离开的那一刻,倩妮瞬间放下了脸上的笑容,一脸森然。 倩妮快步走向大路的方向,余声赶紧跟了过去。“你今天喝酒了,我送你回学校吧。”余声关切道。 “我不用你管,我自己打车回去。”倩妮头也不回地说道。 余声蹙眉道:“你今天怎么啦,我总感觉你一整天都在跟我较劲儿,我哪儿又招你惹你啦?” 倩妮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冷笑道:“你和萧楚晗一晚上有说有笑,打情骂俏的,你当我眼瞎吗,你不如让她做你女朋友算了。” 余声无奈地笑了一声,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倩妮是怀疑他和萧楚晗有私情。他自认为光明磊落,完全不可能做出倩妮口中的事情,便不假思索地说道:“原来你以为萧楚晗喜欢我啊,怎么可能,人家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此话一出,倩妮怒火中烧,愤愤道:“是啊,人家是千金大小姐,自然是看不上你,只有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丫头才愿意跟你。” 听了这话,余声百般懊恼,都怪自己口不择言,现在倒是百口莫辩了,何况他也知道倩妮性格比较敏感,真的就像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好了,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太敏感了,怪不得人家说你像林黛玉呢。”余声本想解释,却没想到又说了错话。 此时的倩妮咬牙切齿地看着余声,愤怒地说:“你也觉得我像林黛玉了是吧,你是不是还觉得她像薛宝钗啊,也是哦,人家动辄就是上亿元的款子,家里有钱有势,有父母疼着,哥哥宠着,我看薛宝钗都比不过她。我倒确实是像林黛玉噢,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她倒是知道怎么伤人才能直捣要害。” 余声根本听不懂倩妮的引经据典,只是愈发觉得她有些胡搅蛮缠。“她又不知道你没有父母,那些都是无心的话。”余声辩护道。 倩妮又冷笑一声:“看吧,你还在为她说话,谁知道你有没有告诉过她,你不是连你最爱吃什么菜都要讲给她听吗?” 余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我送你去前面打个车回去吧。” “谁稀得跟你吵,不用你送。”倩妮愤怒地回头,继续往大路的方向走去。余声仍然跟在后头。这时倩妮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就算她把自己当薛宝钗了,你也别把你自己当成了贾宝玉,人家就算是有金项圈,你也没有玉来配啊。再说了人家宝二爷是国公府里的公子,有父亲教着,母亲疼着,还有老祖宗命根子似的宠着,你呢,你有什么?” 余声虽不知什么“金玉良缘”,可最后一句父母疼爱的话仍如一把利剑刺痛了他的心,一时间心里一阵酸楚,翻江倒海一般。他停住了步伐,看着一辆出租车刚好经过,倩妮离开,再无他话。 余声回到宿舍,也是满心窝火,又气又恼。他洗了澡,早早便钻了被窝,趁着酒意,迷迷糊糊地感觉很快就要睡着,可又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迷离梦境突然间被李博的叫嚷声所彻底惊醒。 “快把窗户关起来,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还刮这么大风。”李博叫嚷着和雷宇一起关窗户,余声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和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滴答”声,便知道此刻外面风骤雨急。他看了一眼手机,没有收到倩妮发来的报平安的短信。一年多来,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每次约会回去,倩妮都会给他发条短信,报个平安。难道此刻她还没有回到宿舍?余声有些担心,可仍是赌气不肯给她打电话。可能倩妮此时也还在赌气,总之余声等到不自觉的睡着也始终没有等来那条短信。 元旦假期第二天,雨仍在下,只是比昨夜小了许多,寒风裹挟着冬雨,不免有些凄凉之意。其余三人都已外出,只留下余声一人守着冷冷清清的宿舍。他仍在跟倩妮置气,不肯主动给她打电话。百无聊赖之时,他瞥见了祁俊祥书桌上的那本《红楼梦》,想到昨晚自己因为没读过这本书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被两个女人讽刺来讽刺去,今日反正无聊,索性看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奥秘。 余声捧起那本《红楼梦》细细阅读,经典的魅力就在于此,当他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已经欲罢不能。祁俊祥能为此书废寝忘食,余声自然也能为之夜以继日,不知不觉中夜幕悄悄降临,他在挑灯夜读中又不知何时睡去。 林黛玉的身世不禁让余声感慨,她母亲早亡,父亲也因病去世,她寄居京城贾府,虽说锦衣玉食,但仍不免有寄人篱下的心酸,这一点倩妮确实与之很像。余声想着,前天晚上,萧楚晗说她像林黛玉,肯定是勾起了她对自己身世的联想,想到了只在照片上见过的母亲,和猝然与世长辞的父亲,所以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时自己非但没有保护她,安慰她,反倒也那样说她,这岂不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而且这两天还刻意冷着她,就连每晚必说的晚安都已经中断了两天,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已。倩妮之所以生他的气,还是嫉妒他与萧楚晗过于亲密,而这恰恰也证明了倩妮爱他,非常非常爱他,爱到不允许别的女人来争夺他的一句言语、一个微笑,反观自己,晚会的那晚竟然还骗了倩妮,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就在余声捶胸顿足、懊悔不已之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叫了一声“请进”,宿舍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倩妮。 原来那晚与余声吵架之后,倩妮在回去的出租车上就突遇天降暴雨。从学校门口到她住的宿舍楼还有好一段距离,她没带伞,只能淋着雨孤独地前行。那一刻她想,如果余声能在她身边该有多好,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外套顶在她的头上,和她一起奔跑,而这一段路程将不再那么凄凉,反倒会成为浪漫的回忆。可希望归希望,赌气却仍在进行。她回到宿舍也不给余声报个平安,而是洗了澡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她去了小姨家。苏丽吩咐保姆做了一桌子好菜,那一天姨父也在家休息,一家子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晚上,她躺在柔软的乳胶床垫上,回忆着昨晚的场景,她只顾着为自己突然失去父亲的不幸遭遇悲伤恼怒,又何曾想过其实余声也是如此,何况当年如果没有余声,她父亲的葬礼也不可能那般顺利。都是可伶之人,但相比之下,她好歹还有个既有钱又疼她的小姨可以依靠,而余声呢,为了减轻奶奶的负担,早早就去兼职赚钱了。他的家境并不富裕,可是她从未在意过这些,那她又何必说“宝二爷是国公府里的公子”这样的话来气他,想想又甚是心疼余声。思来想去,倩妮最终决定在第三天返校之前先去一趟余声那里,给他道歉。 余声见倩妮突然到来,万分吃惊,赶紧从床上下来,将手中的《红楼梦》合起。“你怎么来这啦?”余声惊讶地问道。 倩妮以为他是问她怎么进了男生宿舍,便说:“刚刚在楼下碰见了雷宇,他带我进来的。” 余声此时有些手足无措,也根本没去理会她的答非所问,反倒顺着问道:“哦,那雷宇呢?” “他在外面走廊。”倩妮低声道。 余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哦”了一声便愣在了那里。 倩妮一时间好像也开不了口开门见山地道歉,愣了一会儿,看见余声手上拿着一本书,便走到他身旁,一边伸手去拿书,一边好奇地问道:“你看什么书呢?” 还没等余声回答,她拿过书看了一眼封面道:“你怎么想起来要读《红楼梦》啦?” “那天晚上你们说了好几回《红楼梦》里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正好老四那有一本,我就借来看看。” 倩妮抬眼瞧了一眼余声,忽然发现他面容憔悴,眼下都有了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她关切地问道:“你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可能是昨天晚上看书看得太晚。” 倩妮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问道:“还在为前天晚上的事情生我气吗?” 余声刻意避开她的目光道:“没有,我没有生气。” 倩妮看着他明明受了气却始终自己扛着的样子,既是可爱又是可怜。“前天晚上是我说话太重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其实我并不是气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和萧楚晗有说有笑的样子。”倩妮满怀愧疚地道歉,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 听了这话,余声心里所有的防备也都统统卸下,他伸出坚强有力的双臂把倩妮搂到怀里,温柔地说:“也是因为我做的不好,跟她玩笑起来只顾自己开心,完全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不过你放心,我跟她没什么,你想想啊,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又经历了多少事情,我跟她才认识多久啊,在一起顶多共同主持过一台晚会,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话音未落,只见倩妮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撒娇似的问道:“你还想跟她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余声连忙准备解释,脸上摆出一副又慌又忙、又可爱又无辜的样子。倩妮见状抿嘴一笑,余声也不再解释,只是低头亲吻她的唇。 “那你别再去找她了,可以吗?”倩妮的嘴唇在余声的面颊上滑动。 余声答了一声“嗯”,可突然又摇了摇头。倩妮连忙把身子收了回来,蹙眉盯着余声。余声指了指挂在床头的那套西装,说道:“我还得去把衣服还给人家呢。” 原来是这样,倩妮抿嘴一笑:“你穿西装的样子挺精神的,这样吧,你把这套衣服还给她,我给你买一套,算我赔礼道歉的礼物。” 余声笑了笑说:“我再也不去参加那些文艺活动了,现在也用不着。” 倩妮思索片刻,点头说道:“那好,那等你毕业的时候我送你一套,你穿着它去面试,肯定很棒。” 余声笑着点了点头,又将倩妮拥入怀中,两人就这样抱着过了许久,直至雷宇实在忍受不住走廊的寒风推门而入。 第38章 元旦假期结束,余声把那套西装还给了萧楚晗,从那以后他再未主动联系过她。大四下学期,萧楚晗去了父亲集团旗下的传媒公司实习,除了毕业答辩和毕业典礼,她很少再回学校,两人也再未谋面。 很快近两年过去,余声和倩妮进行着一场甜蜜而不惊的恋爱。大四伊始,余声宿舍四人终于迎来了一次志趣相投的活动——上海市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按照比赛规定,四人一个小组,这样一来,他们宿舍四人天然形成一个小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整间宿舍里围绕着数学建模比赛开展的活动热火朝天、如火如荼。 经过兄弟们一个月的共同努力,他们的数学模型已经建成,论文亦相当漂亮,就等比赛当天惊艳亮相了。决赛定在金山举行。他们乘坐学校大巴出发的那天,倩妮去了他们学校为他们送行。 “嫂子,你就放心吧,我们肯定能拿奖。”李博胸有成竹地说。 倩妮很少跟余声宿舍几人打交道,突然听了这声“嫂子”还觉得甚为羞涩。余声明白她的意思,假装责骂着李博,道:“瞎叫什么呢,还不去检查一下比赛用的电脑带了没有。” 李博笑了笑说:“放心吧,祁俊祥宝贝似的抱着呢,他把自己给弄丢了都不会落了比赛用的电脑。” 余声也跟着一乐,然后转向倩妮:“周末不能陪你了,自己照顾好自己。” 倩妮微笑着说:“你现在不要管我了,安心参加比赛,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行。” 虽然送走了爱人,倩妮却感觉无比的欣喜。她喜欢余声那种为梦想出征的样子,也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能够载誉而归。 比赛结束,成绩揭晓,余声他们小组获得了全市第三名,这个成绩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倩妮在一个清新淡雅的小饭馆里为他们摆了一桌庆功宴。宴上他们谈笑风生,开怀畅聊,顿时整个包厢化作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余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奶奶,我是声儿。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之前给您说过的那个比赛结束了,我们得了第三名,是全上海市的第三名。”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们声儿是最棒的。”余声开着免提,奶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倩妮好久没有听见过余奶奶的声音,突然听来感觉她的声音孱弱了许多。 “奶奶,那个奖很难拿的,余声他们真的很厉害。”倩妮对着手机说道。 “噢,倩妮也在啊,余声拿奖你也有功劳,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的呀。”余奶奶嘱咐道。 “嗯,我们都好好的,您也要保重身体,等下次回老家的时候我来看您。”倩妮道。 “嗯。好,好,你跟余声一起回来,奶奶有礼物送给你。” 余声拿起电话接着说道:“奶奶,我过几天把获奖证书寄回来给您看看,我们之后还会发奖金的,等我放假回来再好好孝敬您。” “好,好,你把证书寄回来,我看了也可以安心啦。奖金你自己留着用吧,千万别舍不得花。还有,对倩妮好一点儿,听到了吗?” “听到了。”余声道。 那一天,余奶奶跟他们聊了很久。这回她不像以前那般担心电话费太贵而催促着余声只捡重要的事情讲,或许只是因为现在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重要。 2012年10月18日,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二,没有节日,没有节气,就连天气都普通得不值得描写。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从此在余声的生命里变得不再平凡。 那天早上,余声吃完早饭赶着去上课,刚从食堂出来,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可电话那头的人却是隔壁家的李婶儿。 “你奶奶走了,昨天夜里走的。你放心,她走得很安详,没有一点痛苦。她昨天下午收到了你的获奖证书,一晚上都在我们面前炫耀,她开心极了。你回来吧,她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后事还得由你来料理。” 余声没有回应,拿着电话的手忽然间无力地垂下。他哽咽了,感觉喉咙好痛。眼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里往外冒,他曾经最不相信眼泪,可此刻却真想放肆地大哭一场。 他不能哭,他不能哭,奶奶还在等着他呢,他此刻第一要做的就是回家,以最快的速度回家。他在网上订了最近一班飞往老家的机票,又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虽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他却一刻也按捺不住似箭的归心。他在去机场的出租车上给倩妮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了她所有的事情。倩妮说叫他在机场等她,她要跟他一起回家。 当天下午,余声赶到家的时候,看见奶奶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原来人死了就是如此,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点也不恐怖,一点也不令人感到害怕。 余声跪在奶奶的床前,满眼通红地看着她苍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面颊。她的枕边放着几样东西。一份存折,里面夹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090622”,想必这就是存折的密码。这是一串多么熟悉的数字,余声猜的没错,2009年6月22日,那是他的吉日。原来这一天对于余奶奶而言也是她的吉日,因为她在那天知道了自己的孙儿考上了一本大学,对她而言或许这一生的使命就在那天得以完结。看了一眼存折上的数字余声更是泪目,自己辛苦兼职赚钱,又想尽办法拒收奶奶寄来的生活费,没想到最后转了一个圈儿还是还给了自己。 摆在存折旁边的是一个崭新的红丝绒首饰盒,里面放着一整套全新的黄金首饰。余声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没有什么祖传的首饰珠宝,余奶奶想着过不了几年余声就会向倩妮求婚,所以提前为他准备了这套黄金首饰。 “这个应该就是给你礼物吧。”余声拿起首饰盒对倩妮说道。 此时的倩妮已经掩面哭得梨花带雨,哽咽地说着:“你把它收好,求婚的那天送给我,我结婚的时候要戴着它。” 两样东西下面垫着的是余声的获奖证书。从小到大余声尽顾着顽皮惹祸,学业废弛,从来没有在学习方面获得过任何奖项。每次看着隔壁家李婶儿的儿子拿回各种奖状时李婶儿得意洋洋的样子,余奶奶就满心嫉妒地冲余声嚷嚷:“你什么时候也能争口气啊,让你奶奶也能在他们面前炫耀炫耀。” 昨晚,奶奶的愿望实现了,只不过晚了这么多年。 余声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操持一场葬礼。可是,想过又怎样,没想过又怎样,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只能凭一己之力让奶奶入土为安。倩妮看着他如一个成熟的男人一样操持着葬礼上的大小事务,他坚毅的表情和担当的神态让她深感幸运,她庆幸老天在她想要嫁人的时候就赐给她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 殡仪馆里停灵的第一个深夜,万籁俱寂之中,余声卸下身上所有的担子,倒在倩妮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倩妮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就像她父亲去世时余声对她的那样。 第三天清晨,骨灰下葬,倩妮陪着余声走完了那最痛苦的一程。葬礼结束,余声在奶奶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以此作为与奶奶的永别。 回上海之前,他们还去了艾少华的墓前。倩妮献上了鲜花,看着爸爸的照片对他说:“爸爸,这个男人叫余声,你见过的,就是高三时我被人抢劫那回救我的那个男生。他现在是我男朋友,我以后还想跟他结婚,我知道我能找到这么好的男朋友,你肯定很开心。你放心吧,我们两个一定会幸福的,我们以后也会常回来看你。” 就在她说出想要嫁给他的那一刻,余声转头望向倩妮,觉得此生足矣。 两人回到上海的时候已是周五的晚上。浓重的夜色犹如余声心里的那道阴影,漆黑而沉重。 “我陪你回学校吧。”倩妮温柔地说。 “不用了,我没事的,我也想静一静。这两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余声面无表情地说。 倩妮看着他悲伤失落的样子,仍是感到心疼。“那你明天在宿舍里好好休息,有事打我电话。”倩妮轻声细语道。 余声轻轻点头,然后两人在机场告别。回程的地铁上,余声居然幸运地有了一个座位,他看着车窗外不断闪现又不断消失的广告牌,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与奶奶曾经的画面。她的关爱、她的责骂都已成了过往云烟,或许车厢里的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已经红润了双眼。 倩妮刚回到学校不久就接到小姨的电话,苏丽问她在哪,倩妮如实回复。苏丽又叫她明天回家吃午饭,倩妮想着反正明天也不出去跟余声约会了,便答应了下来。 第39章 第二日上午,倩妮如约前往小姨家。刚到门口,她就遇见正好刚刚买菜回来的保姆张阿姨。两人寒暄几句便一同笑着进门。刚一进门,倩妮就看见苏丽端坐在沙发上,她并未留意到苏丽严肃的表情,只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未见小姨夫吴鑫的身影,便习惯性地问道:“小姨,姨夫今天又不在家吃饭啊?” 苏丽道:“嗯,今天中午有应酬,晚上回来吃。” 倩妮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因为吴鑫成日里忙于生意应酬,周末不回家吃饭也是常事。 倩妮准备在苏丽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可苏丽却站起身来对她说:“来,到我房间来。” 倩妮感觉很是奇怪,还以为小姨为她准备了什么秘密惊喜,可看了看她那有些森然表情,八成也不是。她来不及多想,便跟着苏丽去了二楼卧室。 苏丽和吴鑫的卧室很大,除了床、衣柜、梳妆台等卧室家具之外,靠近巨大落地窗的地方还摆了一套沙发,单放沙发的这块区域,就和余声家那套房子的客厅差不多大了。 苏丽和倩妮在沙发上先后坐下,窗外是绿树成荫。“这周二到周五你去哪了?”苏丽开门见山地问道,倩妮从未见过她在自己面前显露过这样严肃的表情。原来周五下午苏丽正好去倩妮学校附近办事,本想叫上她一起出来吃晚饭,可去了她的教室找她,才听说她从周二开始就没有上课了。 倩妮想着小姨连时间都把握得如此准确,估计应该是知道了她不在学校的事情,至于她怎么知道的,便不得而知。其实她本来也不准备瞒着小姨,现在既然小姨问了,那她就实话实说便可。“我回了一趟老家。”倩妮道。 苏丽微微蹙眉问道:“你爸爸给你托梦了?” 听了这话,倩妮不禁苦笑一声,没想到小姨还会相信这种封建迷信的事情。其实,倩妮完全可以就坡下驴,就说自己是突然想念父亲,想回老家给他扫墓便可。然而这次陪余声回老家操办余奶奶的葬礼让她感触良多,她看到了曾经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突然间变得如此成熟的样子,那种样子更加令她着迷。她在父亲的墓前所说的话,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的打心眼儿里笃定余声就是她想要嫁的那个男人。本来就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小姨挑明这件事情,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她今天问起来了,倩妮便顺势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你跟他高中的时候就谈恋爱了?”苏丽眉头微锁着问道。 “没有,到了上海才确定关系的。” “那你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我?”苏丽继续问道。 倩妮并不着急回答,只是弱弱地问了一句:“你想知道他们家做什么的吗?” 苏丽舒展了一下眉头,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倩妮娓娓道来,把余声的家庭环境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苏丽,而苏丽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中又慢慢紧锁了起来。 “妮妮啊,你看你这么优秀,咱们家条件也还不错,你说的这个人,他们家实在是……你如果嫁给他你会受苦的。”苏丽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 倩妮反倒是苦笑一声:“你刚才的问题我回答你了。” “什么问题?”苏丽有些茫然。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一早就告诉你我在跟他谈恋爱的事情吗,我早说了不也是这个结局,你不是也一样会反对!我既然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那我还说它干什么。” 苏丽瞥了倩妮一眼继续说道:“真的,妮妮,你听小姨的,我们可以给你找个更好的。” 听了这话倩妮有些激动地蹙眉质问道:“什么叫更好的?你不如直接说更有钱的就得了。再说了,他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啦,这不是很普通的家庭环境吗?什么叫做我嫁给他就一定会受苦的,我是会饿死还是会冻死啊?” 苏丽急舒一口气,摆了摆头,就仿佛倩妮与她的想法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的确,在倩妮看来,她嫁给余生就像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婚姻一样,他们可以过着普通的生活,靠自己的努力丰衣足食,而在苏丽的眼里,像倩妮这种条件优越的女孩就应该嫁给一个比她条件更好的家庭,至于所谓的条件,经济基础占绝大部分比重。 苏丽有些讽刺地点了点头,诘问道:“你知道上海的房子有多贵吗,你说的那个人他买得起吗?” “我为什么要坐享其成,什么条件都要他给我创造好,难道我们就不能共同努力创造吗?再说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一本,又吃得了苦兼职赚钱,他很聪明的,前不久刚得了上海市大学生数学建模比赛三等奖,为什么这些事情你都没有记住,只记住了他家庭条件不好这一点。”倩妮有些歇斯底里,冷静一会儿后又接着说道,“何况高三那年要不是他把我从歹徒手中救出来,可能我就……”倩妮伤心落泪,话却戛然而止,嘴里始终说不出那句“可能我就被歹徒□□了”。 苏丽深呼吸一口气,拉起倩妮的手,温柔地安慰道:“好了,你也别太激动,小姨都知道了,他于你有恩。对了,你爸爸那个时候知道吗?” “知道什么?”倩妮闪烁着迷离的双眼问道。 “知道你喜欢他。” 倩妮在茶几上抽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摇了摇头道:“那个时候爸爸请他去家里吃饭也只是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 苏丽微微点头,自信地说:“嗯,我就猜到你爸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你们交往的。” “为什么?”倩妮眉头紧锁,瞥了苏丽一眼。 苏丽注视着倩妮的眼睛,就好像倩妮在问“一加一等于几”这样一个连一年级小朋友都知道的问题。 “为什么?你妈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苏丽瞪大了眼睛问道。 倩妮的目光刻意转移至窗外,她知道什么原因,但却不愿意去想那件事情,过了许久她仍是不肯回答。 苏丽见她这个样子,想必也是知道了她母亲的死因,否则她肯定会立马追问。想着,苏丽也把目光移到了窗外那棵大树上。 “那个时候就是因为你爸太穷,你妈还非得跟他私奔,所以就这么丧了命。”苏丽感叹地喃喃道。 听了这话,倩妮的目光又突然转移到苏丽脸上,蹙眉问道:“我妈不是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才走的吗?” 苏丽叹息一声道:“谁知道呢,你爸是这么说的,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太穷,要不然你妈用得着去当什么累人的女教师吗,那个时候离预产期不到两周了,她还在学校里辛苦地上了一天课。你爸要是有钱,你妈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在家躺着,而且你爸也用不着那么晚了还在外面挣钱,把你妈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苏丽越说越是激动。 这时,倩妮反倒是苦笑一声,感觉有些啼笑皆非,心想他们这些商人什么事情都能跟钱联想起来。母亲本来是因为一场意外大出血而亡,而他们却硬说是因为父亲太穷导致的,就好像这本就不是一场意外,反倒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不会的,我爸不会因为余声家里没钱就反对我们交往的,从小我爸就教育我不能嫌贫爱富,他说我们家以前也是穷人,他请余声去家里吃饭的时候还很开心。”倩妮微微摇头,笃定地说道。 苏丽突然冷笑一声,更加笃定地说:“那是因为他以为那人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或者说是救命恩人,他如果知道你想嫁给他,你看他会不会反对。” 倩妮依旧摇头,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他不会的。”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就都明白了。”苏丽继续说道,“你妈跟你爸私奔之后,你姥姥、姥爷都受了不小的刺激,虽说你姥爷成日里还放出狠话,说你妈是不孝女,以后再也不准她进入家门半步,但我们也都知道,那只是气话,他心里还是跟疼惜你母亲的。她的死讯从江夏传回老家的时候,你姥爷那么一个要强的人竟然也都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声泪俱下,你姥姥的情形那就更不必说了。那个时候我们苏家人都恨死了你爸,所以他在的这么多年,我哪怕再是想见你也从来没有去过你们家一次。那个时候我已经嫁到了上海,生了吴钦,听了这个消息我赶紧赶回老家。你姥爷叫大伯家的堂哥带着我去了江夏,说是就算拼了命也要把你母亲的遗体接回老家。当然,我们也没有拼命,那个时候,你爸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说一个‘不’字。从那以后,你爸可能是被这件事情刺激了吧,就拼命地赚钱,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肯定是后悔当年没能给你母亲一个安稳的生活,他也明白是因为没钱才导致她死亡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拼了命地去赚钱啊。所以说,你爸要是知道你要嫁给那样一个穷小子,再去走你母亲的老路,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听了这话,倩妮感慨万千,她本想辩驳,可突然抬头看了一眼苏丽,这才发现她也已潸然落泪。是啊,这些故事会触动自己对未曾谋面的母亲的思念,又何尝不会勾起小姨对曾今朝夕相处的姐姐的怀念呢。倩妮起身坐到了苏丽的身旁,轻轻侧头,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地说:“小姨,我们都别说这个了,你能给我讲讲你和妈妈小时候的事情吗?” 苏丽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把倩妮揽入怀中,她看着窗外的大树,细细地讲述着曾经的故事。那些稀松平常的往事,并不惊天动地,但却温馨无比。苏丽回忆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好像再也关不住了,她从印象中姐姐模糊的影子,一直讲到自己嫁入上海吴家的故事。 就在苏晴和艾少华私奔两年后,苏家在上海的一个生意伙伴给苏丽介绍了上海的吴家。吴家有三个孩子,但男孩儿只有一个,做生意的家庭为盼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便给这个男孩取了一个“鑫”字。那时的吴家住在上海的郊县,因为祖上传下了酿酒的手艺,家里开了一个酿酒的作坊,家境算是殷实。在他们成婚之前,吴鑫只去过苏家一次,那一次见面苏家两位老人对吴鑫很是满意,吴鑫见了苏丽的美貌也自然不甚欣喜,反倒是苏丽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姐姐的事情出了之后,苏家两位老人本来身体就不好,所以苏丽也没再敢惹二老生气,便就答应了吴家的提亲。就这样,苏丽嫁到了上海,到如今一晃就是二十多年。嫁到吴家之后,苏丽见证了酿酒作坊的不断扩大,到了吴鑫接手的时候,索性办起了酒厂,注册为“楠安酒业”。苏丽在吴家的日子,虽是波澜不惊,但也十分优渥,或许是由于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吧,苏丽就总想倩妮也和自己一样嫁个阔绰的家庭。可是每个人都是一个崭新的生命,谁又真的会去完全复制别人的生命轨迹呢,至少倩妮从未这样想过。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午饭时间。张阿姨上楼来叫开饭,苏丽这才止住话语。 “走,我们先去吃饭。”苏丽看了一眼倩妮,微笑着说道。 “小姨,你放心,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和你们那个时候不同了,我跟余声在一起,并不是走我爸妈的老路。”倩妮拉着苏丽的手,真挚地说。 苏丽又仔细凝视了倩妮一番,心想这孩子也跟她妈妈一样,是个不听人劝的犟种,劝她劝不动,看来只能想别的法子了,于是便对倩妮低声细语道:“这样吧,你请你那位朋友明天到家里来吃饭,我们见个面怎么样?” 倩妮犹豫片刻后说道:“他奶奶刚刚去世不久,现在正难过呢,要不下周吧,下周好吗?” 苏丽点了点头:“好,那就下周。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倩妮起身,挽着苏丽一起下楼,下楼的时候还撒娇似的问道:“小姨,你是怎么知道我前几天不在学校的呀?” 苏丽笑盈盈地说道:“我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位耳报神,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掌握之中。” 倩妮一听就是小姨在拿她取笑,便依偎着苏丽嘟嘴笑了起来。 第40章 虽说答应了小姨周末请余声来家里吃饭,可倩妮始终担心余声仍处于悲痛之中,迟迟未能向他开口。直到周四的晚上,苏丽打来电话,问具体什么时间定好了没有,倩妮无奈之下才向余声提及此事。 “小姨想请你这个周末去家里吃饭……当然,如果你觉得现在不合适也没关系,我就说你有事不方便来就行。”倩妮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事,既然你小姨请了,我肯定要去的,要不然怕是被误认为我架子大了。”余声的声音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你真的没事儿?” “放心吧,没事儿。” “你周日还要去做家教吗?”倩妮问。 “要去的。” “那就定在周六中午吧,这样免得周日中午太匆忙。” “好,那就周六中午。” “那你周六上午来我们学校,我们一起回去。”倩妮道。 “好。” 十月底的上海,温度适宜,不冷不热,再加上周六那天正好风和日丽,明媚的阳光或许可以稍稍驱散余声心里的阴霾。按照之前的约定,余声先是去了倩妮学校接她,两人在校门口见面,相视一笑。倩妮见余声脸上终于重见笑容,她的心里才算放心了许多。 “你小姨住的地方附近有水果店吗?”余声问道。 倩妮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好像没见过,你问这个干嘛?” “第一次见面总不能空着手去吧,我也不知道你小姨喜欢什么礼物,买点水果反正放家里总是要吃的,”余声说道,然后向校门口两侧张望了一下,喃喃道,“我记得你们学校门口有一家水果店的。” 倩妮点了点头说:“是有一家,就在那边,但是从这到我小姨家里还有好远的路呢,你确定要这么老远提过去?” 余声顺着倩妮手指的方向看去,找到了那家水果店,便拉着倩妮的手往那边走去,边走边说道:“没事,反正也是坐车,远点儿也没关系。” 此时,吴家别墅里,保姆张阿姨正准备去菜场买菜,临行前还专门来到客厅,对正在插花的苏丽问道:“太太,今天中午想吃点儿什么菜,妮妮的同学是今天中午到家里来吃饭的对吧?” 苏丽一边插花一边回道:“也不用刻意准备什么,今天中午先生也不在家吃,加上妮妮和客人也就我们三个人,照平常的标准弄上四五个菜就够了。” 张阿姨顿了一顿,又接着问道:“今天中午毕竟有客人,要不要买点大闸蟹回来,这个时候的阳澄湖大闸蟹正肥着呢,招待客人挺不错的?” 苏丽此时放下了手中的插花,回过头笑盈盈地对张阿姨说:“不用,那个东西性寒,我是不吃的,他们两个也都是小孩子家家的,不用那么隆重。客人是倩妮高中时候要好的同学,太隆重了反倒见外,再说了,大闸蟹虽然好吃,但始终还是不顶饱,人家大小伙子年轻力壮的,知道的说我们是山珍海味待客,不知道的还说我们诚心不让客人吃饱呢,要我说弄一大锅红绕肉就好。” 张阿姨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余声和倩妮买完水果,打了一辆车前往吴家别墅。吴家现在仍住在吴家老宅所在的街道,但是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这里现如今也成了城区。吴家所在的小区从外面看上去平凡无奇,可进去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倩妮刷了门禁卡后,出租车直接开进了小区。里面的道路并不是横平竖直的,而是依着三条小溪蜿蜒崎岖。这是一座纯别墅小区,因三条小溪在里面汇聚,故得名“三溪别墅”。小区内地势起伏不平,假山嶙峋,再加上溪流潺潺,住在里面简直就像是身处风景区之内。 出租车在吴家的27号别墅前停下,余声抬眼望去,那是一座三层的法式独栋别墅,别墅前面是一座小花园,花园中间是一条淡黄色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小道左侧种了一棵香樟树,右侧则是一套铁艺的户外桌椅。 倩妮轻按门铃,开门的正是苏丽。 “余声,这是我小姨。”倩妮先向余声介绍苏丽,然后又转向对苏丽介绍:“小姨,这位就是余声。” 苏丽笑盈盈地看着余声,又见他提着一大袋水果,笑着说:“来,快请进,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 余声没有说话,只是面露微笑地进屋。苏丽冲着厨房的方向优雅地唤道:“张阿姨,客人来了。” 这时,张阿姨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连忙接过余声提来的水果。 苏丽冲余声问道:“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哦,不用,我现在不渴,谢谢阿姨。”余声礼貌地答道。 苏丽转眼对张阿姨说:“给孩子倒杯温水吧。”张阿姨点了点头,这才提着那袋水果去了厨房。 苏丽请余声去客厅坐,倩妮拉着他跟了过去。余声一路走一路看,这偌大的房间被装饰得眼花缭乱、富丽堂皇。大理石地板拼接出各种各样的图案,客厅里本来就很好看的地上还铺了一张花团锦绣的地毯,真皮沙发显得典雅高贵,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和嘀嗒摇摆的西洋座钟更显无尽奢华。 “来,我们先坐,张阿姨做饭还要一会儿呢。”苏丽笑着招呼倩妮和余声坐下。 余声刚刚坐下,张阿姨端来两杯温水递给余声和倩妮,两人都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听妮妮说,你们高三的时候就认识啦。”苏丽对余声笑道。 “是的,我们那个时候是同桌。”余声回道。 “噢,那确实关系不一般啊,”苏丽顿悟一般点了点头道,“其实早就该请你到家里来吃饭了,只是妮妮这个小丫头一直瞒着我们,我也是前不久刚知道你们的事情。” “小姨——”倩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撒娇道。 “哦,没事,没关系的。”余声微笑着说。 “听说高三的时候你还救过妮妮一回呢,是吧?”苏丽继续笑盈盈地说。 余声明白苏丽所指,便微笑着答道:“那次是正好碰见,我也不能坐视不管吧。”他依然沿用当时两人为了瞒住艾少华而想出的统一口径。 “那也算是我们妮妮的恩人啦。”苏丽郑重其事地说。 “没有,没有,应该的,应该的。”听了这话余声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非亲非故的,怎么能说是应该的呢,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苏丽继续笑着说。 “真没有……”余声不知该如何接话,倩妮也觉得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有些难为余声,便开口道:“小姨,别说那件事了好不好,你不知道那天的场景,我现在想了都后怕,你还老提。” “好,好。不说这个啦,我们换个话题。”苏丽一脸笑容。 苏丽又问了余声关于数学建模比赛的事情,然后又聊了一些可有可无之话,却始终没有问一句有关余声家境的问题。这也难怪,既然倩妮都已和盘托出,而且在她心里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形,所以她又何必挖空心思再去套余声的话呢。 苏丽和余声聊着,其实双方都觉得无趣,但是碍于面子也不好冷场。这时,张阿姨过来叫开饭,这才使余声得以解脱。 吴家长长的西餐桌足以容纳十人同时就餐。三人仅仅占据着正对窗户的一小块儿区域,苏丽坐在桌子短边一侧的主座,左手边是倩妮,右手边是余声。 “喝点白酒吧。”苏丽对余声提议。 一听是白酒,余声连忙摆了摆手道:“不好意思,阿姨,我不太会喝酒,平时都不怎么喝的。” 苏丽笑着不依:“这可是妮妮的姨夫自己酒厂酿的,你好歹尝点。” 余声一听是他们自家酿的酒,便也不好推辞,点了点头,说是喝一小杯。这时倩妮见余声为难,便对苏丽说:“小姨,他酒量确实不好,喝两杯就醉了。” 苏丽完全没有理会,叫张阿姨去拿酒和杯子,然后回头对倩妮笑着说道:“你这话也是好笑,我还从来没见过喝两杯就醉了的人,就算酒量不好,也不至于这么差吧。再说了,你们马上就快要毕业了,到时候到了社会上男人不会喝酒还怎么混啊,还不趁现在好好练练。你看看你姨父,要不是酒量好能给厂子拿回那么多订单吗?”说完,她又转向余声,问道:“小余,你说是不是?” 这显然是一个没有双项选择余地的问题,余声只得点了点头说:“是的,是的,阿姨说得对。” 说完,苏丽冲余声一笑,然后满满一杯白酒就放到了余声面前。余声呷了一小口,感觉热辣辣,有些难以下肚。这时,张阿姨端上来一锅红烧肉。倩妮心想小姨怎么知道余声爱吃这道菜,难道是自己无意间给她讲过,可想了一会愣是想不起来,算了,只要余声喜欢,又何必究其用意呢。 “余声,你最爱吃的红绕肉。”倩妮兴致勃勃地对坐在对面的余声说。 余声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苏丽倒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原来你最爱吃红绕肉啊,我这误打误撞的看来还撞对了,你尽管吃,张阿姨今天做了很多。” 余声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夹了一块儿红绕肉送入口中,什么也没说。 第41章 饭期,苏丽不停地劝余声喝酒,余声也只能无奈地顺从。按理说酒场上没有光劝别人喝酒而自己却滴酒不沾的道理,但是这里并不是一般的酒场,而是余声第一次拜见倩妮的长辈,如果没有爱,那便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在苏丽的相劝之下,余声已经七八两白酒下肚,此时满脸通红,只冒冷汗,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对于吴家这种开酒厂的家庭而言,见惯了酒场上的胡喝海灌,倒是少见像余声这种小酒量的男人。 “把这瓶喝完吧,你看就剩个底儿啦。”苏丽站起身来,拿着那个500毫升的玻璃酒瓶,刻意给余声展示了一下瓶底为数不多的白酒。 此时的余声别说再喝一口,就是看到这摇晃的透明液体都会感到有些反胃恶心。他也连忙站起来,摆了摆手说:“阿姨,不好意思,我酒量真的不好,实在喝不下了。” 一旁的倩妮见状赶紧起身,一把从苏丽手中夺过酒瓶,蹙眉对苏丽道:“小姨,你这是干嘛呀,他明明喝不下去了,你还非得让他喝!” “嗨,我看他这么大个儿,不至于酒量这么差呀。我还以为他谦虚呢,那算了,既然真的喝不了就别喝了,咱吃菜,吃菜。” 酒瓶被倩妮放在一边,余声这才得以吃了几口菜,缓和了一些。这时,苏丽在一旁喃喃自语道:“男人啊,确实要有点酒量,这样在社会上才混得开。”苏丽此话虽是自言自语,但谁都听得出这是在含沙射影讽刺余声。余声此时刚缓和了一会儿,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任由她说去。倩妮没有好脸地瞥了苏丽一眼,但毕竟她只是陈述一个观点,并未明确所指,所以也不好开口为余声争辩。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了许多,只有苏丽一人还在夹菜往嘴里送,但是每次也只是夹一点点。她见余声和倩妮都已没了吃饭的兴致,便兴致勃勃地叫张阿姨把她给余声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余声一听还有礼物,感觉很不好意思,对苏丽推辞道:“我来阿姨家吃饭,怎么好意思还收阿姨礼物呢,不行,不行。” 倒是倩妮一听到小姨要送礼物给余声,还以为小姨接受了余声,心里不免有些窃喜,这才面带笑容精神了起来。 苏丽对余声笑道:“长者赐不可辞,这是规矩,也是应该的。” 倩妮这时也在一旁说道:“小姨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下吧,可别驳了她的好意。” 余声见不好推脱,也就勉强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张阿姨拿着一个长方形扁平状的木匣子递给了苏丽。苏丽接过木匣,将其推到余声面前。 倩妮见那木匣子格外精致,好奇地问道:“什么好东西啊,用这么漂亮的盒子装着?” 苏丽笑着望了倩妮一眼:“保证是好东西。” 说完,苏丽面带微笑地看着余声,轻声说道:“打来看看,看一下喜不喜欢?” 余声有些紧张地说道:“阿姨,要是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苏丽依然端笑:“打来看看再说。” 余声微微点头,慢慢把木匣的盖子向上翻开,原来里面黑色的海绵上对称地摆放着两张卡片,左边是一张中国银行的储蓄卡,右边是一张与银行卡同样大小的硬纸卡片,卡片上写着六位数字。 看清楚木匣内的物品后,余声连忙把盖子盖住,然后将木匣推到了苏丽一边,义正言辞地说道:“阿姨,这个礼物我不能收。” 刚刚木匣的盖子掀起,正好挡住了倩妮的视线,她没有看见木匣内是什么东西,见余声这样的反应,赶紧把木匣拿了过来,打开一看,脸立马就沉了下来。 “小姨,你这什么意思啊?”倩妮质问苏丽。 苏丽没有理会倩妮,只是转向余声说道:“小余啊,这张卡里有十万块钱,我前不久刚刚才知道你曾经救过妮妮一回,她年纪小不懂事,想报答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样报答,所以才会整天缠着你,她以为这样就是报答。小孩子不懂事,但是我们做长辈的清楚,我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家,你看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到时候找工作、租房子、讨老婆都得花钱,所以阿姨就想了这个替妮妮报答你的法子,我知道钱也不多,你也别嫌弃,好吗?” 余声心里清楚,苏丽此话就是说倩妮根本并不爱他,只是因为当年之恩才会和他保持现在关系,而苏丽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这十万块钱来买断他俩的关系,他拿钱走人,曾经的恩情扯平,倩妮与他再无瓜葛。 倩妮自然也听出了这层含义,她拼命地向余声解释:“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刚刚平复一些的余声此刻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他根本没有力气去理会苏丽或者倩妮。倩妮见余声没有反应,以为他相信了苏丽说的话,情急之下拿起那个木匣砸到地上,然后冲苏丽吼道:“你胡说!” 苏丽此时一脸森然,看着倩妮强势地说:“你跟他本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这样好聚好散对大家都有好处。” 倩妮苦笑着说道:“为什么在你们眼里做所有的事情之前都要去权衡一下利弊,考虑一下值不值得做,有好处值得做就去做,没有好处不值得做就躲得远远的。” “因为你根本就不懂这个世界,等吃了亏后悔就晚了。”苏丽严肃地说道。 倩妮摇了摇头,苦笑道:“你的世界是这样的,但是我的世界不是,我也不会后悔的。” “好了,倩妮,别跟你小姨吵了……”刚刚稍微平复一点的余声想要止住两人的争吵,可话还没有说完就实在忍不住吐了出来,呕吐物全都落到了旁边的皮座椅上。见此情形,苏丽翻了一个白眼,双手抱于面前板着脸站在那里。倩妮见他吐了,赶紧抽了纸巾,拿着自己的水杯从苏丽身后绕了过来递给余声。吐出来之后,余声总算好受了许多,他接过餐巾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水,然后一脸歉意地转向苏丽道:“阿姨,不好意思啊,把您家的椅子弄脏了。” 苏丽板着脸,不耐烦地说:“没事,没事,张阿姨会收的。” 余声微微点头,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给阿姨添麻烦了,谢谢您的招待,我先告辞了。” 说完,余声就往屋外走,倩妮瞪了苏丽一眼,然后也跟了出去。而此刻,那张银行卡正静静地躺在餐厅的大理石地面上。 屋外还是一幅大好风景,余声沿着柏油路快步走着,倩妮追上前去,拉着余声的衣袖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余声点了点头,满脸通红但却没有丝毫表情地说:“还好。” “我真的不知道小姨会说那些话,还会给什么银行卡,早知道这样我肯定不会带你来的。”倩妮以为余声在生她的气,于是连忙解释。 余声突然停住了脚步,看了她一眼,微微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些事情跟你都不相干。” 倩妮见余声没有生她的气,心里才算舒坦一些,然后又愤愤不平道:“小姨今天太过分了,他们这些人眼里只有钱,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用钱来摆平。” 余声微微一笑:“可能有钱人都是这么想的吧,反正我这种没钱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听了这话,倩妮反倒变得一脸严肃,对余声语重心长地说:“余声,别这么想,现在怎么样并不代表以后就怎么样,我觉得你总是会创造奇迹。” 余声会心一笑地点了点头,倩妮也跟着抿嘴笑了起来。 “好了,我真没事儿的,你回去吧,这样招呼都不打就跟出来你小姨肯定会不高兴的。”余声道。 “我才不回去呢,她那样说你,我才不管她高不高兴呢。”倩妮撅嘴道,“你是要回学校吗,我跟你一起走。” 余声抬头瞟了一眼太阳,然后低头对倩妮道:“今天天气不错,这周边有公园吗,我想去公园里坐坐,散散身上的酒气。” 倩妮道:“有的,这旁边就有一个公园,那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今天天气不错,公园里游人众多。公园中央有一汪池塘,或者叫做一片湖泊。那三条小溪汇聚之后流入这湖里,一处活水便带来了万物生机。余声和倩妮在湖边略微泛黄的草地上并排坐下,清风拂面,湖里泛起粼粼波光。 “我刚才吐的样子是不是很囧?”余声看着湖面问道。 “没有啊,我知道你是听了那些恶心人的话才吐的。”倩妮微笑着说。 “你倒是会替我美化得那么体面,不过我这酒量确实该练练,怎么这么差。”余声有些自责道。 听了这话,倩妮连忙转向余声,一脸严肃地说:“我不要你去练什么酒量,喝不了咱就别喝,那个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身体始终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余声点了点头,接着又感慨着说:“不过你小姨有一点说得不错,这进入社会啦,要花钱的地方还真不少,就单说房子这一项就不得了,买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不买的话开支也不小,而且心里还总觉得不踏实,哎,就希望以后能找个薪酬高点儿的工作啦。” 倩妮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咱们两个人以后可以一起努力呀,买不起房子就可以先租着,等到有钱了再买,就算这一辈子都买不起也没关系啊,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在哪儿凑合都行。” 余声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恐怕除了你以外没有第二个女孩会这么想了。” 倩妮故作俏皮道:“有我一个就够了,你还想要几个呀?” 余声只是笑,倩妮轻轻依偎在他肩上,两人看着一对鸳鸯在湖里自在地嬉戏。 第42章 那日公园小坐之后,余声仍是劝倩妮回了吴家。倩妮回到吴家并未与苏丽发生争执,只是阴沉着脸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当晚,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第二天一早就搬回学校宿舍。 从那日离开以后,倩妮再不肯回到吴家。苏丽每次打电话过来叫她回去小住,她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所推辞。既然她与余声的关系已经曝光,那么她倒是可以更加光明正大地和余声出去约会,这一阵子她就像一只逃离了鸟笼的金丝雀,头一回嗅到了自由的气息。 然而,谁又真的能享受完全不受制约的自由呢? 快乐的日子总是容易流逝,印象中那场“鸿门宴”仿佛还在昨日,可日历却悄然翻到了十二月下旬。对于西方世界而言,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即将来临,而此时正在英国读研的吴钦已经迎来圣诞假期,踏上了回国探亲的旅程。 “你表哥回家了,明天回来吃饭好吗?”圣诞节前那个周五的晚上,苏丽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哀求的气息。 “好,我明天回来。”倩妮答应了,可语气仍是淡淡的。 两个月过去了,倩妮已经记不清苏丽那日含沙射影羞辱余声时自己的心情,她只是一直暗自跟自己较劲,告诉自己不能回去,至于为什么,她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或许回去了就是对不起余声,或许也不是? 吴钦的接风宴,倩妮自然是要回去的,之前的事情与他无关,而且许久不见,说实话,她还真的有些想念这位有些风趣幽默的表哥。 周六一早,倩妮便去了吴家别墅,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背后有人冲她说道:“这是谁家的妹妹,背影如此的迷人!” 光听这浮夸的声音,倩妮便知道此为何人,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吴钦站在花园入口,摆出一副假装色眯眯的样子望着自己。 “表哥——”倩妮用既厌弃又欣喜的语气唤道。 吴钦没有停住自己浮夸的表演,故作端详状上下打量了倩妮一番,用手扶着下巴说道:“这位妹妹不仅背影好看,这脸蛋儿也是如花似玉啊,不如跟我进了这吴家,做我吴钦的妹妹如何?” 吴钦开倩妮玩笑,倩妮还真有些羞涩,涨红了脸说:“表哥再跟我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小心我告诉小姨,叫她打你。” 吴钦边笑边沿着淡黄色的小路朝倩妮走来,边走边故作紧张地说:“好好好,算我错了,好妹妹可千万别告诉我妈,你说叫她揍我她肯定得揍我,她最疼你了。”话音刚落,吴钦就走到了倩妮眼前,那一句“她最疼你了”不免又触动了倩妮的心。的确,随苏丽来上海这些年,苏丽一向疼她,甚至有些时候这种疼爱看上去都超过了她给予自己亲儿子的。究竟还要不要跟她继续闹别扭,倩妮此刻也有些动摇。 “想什么呢?”吴钦见倩妮有些发愣,问道。 “哦,没想什么?”她微微抬头仰望了一下眼前这位有些韩范儿的帅哥,突然回过神来。 吴钦继承了吴鑫的单眼皮和小眼睛,但好在苏丽的那一半基因让他拥有了极为精致俊秀的脸庞。他打小热爱运动,身材修长,去了英国之后又迷上了健身,现如今已成为一个标准的型男。倩妮以前开玩笑说“表哥以后可以去韩国当明星”,吴钦刚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就被吴鑫浇了一头冷水,吴鑫道:“当什么明星,别成天做美梦啦,倒是在英国把工商管理学好才是正事,以后酒厂还得交给你呢!” 倩妮见吴钦穿着一套紧身运动服,额头上还有密密的汗珠,便问道:“表哥跑步去了?” 吴钦擦了擦汗道:“对呀,刚跑了个5公里。” “一大早就跑5公里啊,表哥真厉害。”倩妮向吴钦投去崇拜的目光啧啧称赞道。 “这有什么,我跑10公里也是常事。”吴钦愈发地洋洋得意起来。 倩妮又故作崇拜地点了点头。吴钦笑着说:“咱别在门口傻站了,进屋吧。”说完,吴钦打开对开门,两人一起走进屋内。 倩妮进屋一瞧,一楼的客厅和餐厅都空无一人。吴钦径直朝厨房走去,边走还便冲二楼嚷嚷道:“妈,倩妮妹妹来啦。” 吴钦的话音刚落不久,苏丽就急冲冲地从楼梯往下赶,看到倩妮之后又放缓了脚步,轻舒一口气,温柔地说:“妮妮来啦。” 倩妮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轻声道:“小姨。” 苏丽笑着走到倩妮面前,拉着她去客厅沙发上坐下。这时,吴钦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正拿着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喝着。苏丽一见他这样,立马拉下脸厉声道:“叫你跑完步不要喝凉水,不要喝凉水,合着我的话在你那都是耳旁风啊!” 吴钦没有停止喝水,只是以更快的速度喝完了整瓶。苏丽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扭头不理他。吴钦倒是笑嘻嘻地一边走过来扔矿泉水瓶,一边说道:“人家都说上大学放假回家,父母好歹给三天好脸色,我这才回来第二天,你看看你们这态度,一个板着脸要吃人,一个干脆都不在家吃饭,太不给我面子了。” 苏丽一听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很有面子啊!” 吴钦冲倩妮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冲苏丽喃喃道:“还是倩妮妹妹肯赏我面子,这么早就过来看我啦。算了,看在倩妮妹妹的份儿上我原谅你和老爸了,我洗澡去了。”说完,吴钦便朝楼上走去。苏丽先是“哼”了一声不理他,等他快消失在转角楼梯尽头的时候,又迅疾朝楼梯的方向喊去:“洗澡前先把房间暖气打开,别给我逞能。”楼上没有回应,苏丽转向倩妮,脸上瞬间又恢复了笑意。 刚提到暖气,倩妮不禁感觉有些热。的确,楼下的暖气开得足,穿一件内衬毛衣足以,倩妮脱了外面那件淡绿色的长款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米色的及膝长款毛衣。 “吴钦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还是你好,又听话又贴心。”苏丽饱含深情地对倩妮说。 听了小姨说自己“又听话又贴心”,倩妮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难道说这段时间与她之间的暗战也算是“又听话又贴心”? “小姨,那是因为你太在乎表哥了,总害怕他受到伤害。其实表哥已经这么大了,你也应该放手让他自己管理自己的生活了。”倩妮此话前半句说吴钦,后半句又包含自己。可没想到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道尽了天下大部分父母与儿女之间矛盾的根源。 “嗨,你表哥虽然比你大两岁,但这心智却远不如你成熟,你说怎么能不叫人担心。”苏丽摆了摆头说。 这话虽是变相夸赞倩妮,可不知怎的,一种莫名的惆怅感反倒在倩妮心里油然而生。 倩妮没有回应,苏丽继续轻声问道:“妮妮,还在生小姨的气吗?” 倩妮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好像有点生气,但又好像没有。她的目光不敢直视苏丽,只是四处游移不定。过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抬头,望着苏丽反问道:“那小姨还在生我的气吗?” 一听这话,苏丽的脸上绽放出最真挚的笑容,对倩妮说:“哪有人对自己的孩子生气的啊,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 这话就如同一阵强有力的进攻,撼动了倩妮的心里防线。此话不假,父母怎么会真的跟自己的孩子置气呢,而这些年以来小姨不都一直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吗,倩妮在心里诘问着自己。 “今天表哥的接风宴,姨夫都不回家吃饭吗,表哥肯定会不开心的?”倩妮故意岔开话题,害怕自己一时感动忍不住落泪。 “嗨,自家孩子哪还需要讲那些虚礼啊,今天本来是要在家的,可临时有一个客户打电话说要请你姨夫打高尔夫球,那肯定要去的呀,人在商场有些地方就是身不由己。哎,其实在哪个行业都一样,人嘛,只要你在这个社会上活着,就要遵守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不然的话就得出局,你说是吧?”苏丽说了一长串自己总结的人生经验,可倩妮根本就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个社会,所以哪能回答她的问题,只能礼貌地默默点了点头。 “你跟那个余……” “余声。” “哦,余声。你跟余声现在还好吧?”苏丽问道。 “挺好的。”倩妮看着沙发点头道。 “好,只要你们两个人自己觉得好,小姨也就不多插手你的感情问题了。”苏丽轻声道。 倩妮听了这话,突然抬头望向苏丽,问道:“小姨,你这是同意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苏丽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不插手、不干涉,但是我还是觉得他配不上你,或许你现在还没有进入社会,进入社会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说不定那个时候你自己就会离开他,但不管怎样,小姨这永远都是你的港湾。” 这个回答虽不是倩妮心中的标准答案,但苏丽的态度相较于之前总算是有所缓和,“不插手、不干涉”,至少这点也能够让她有所欣慰,至于后半句话,倩妮当场就给与了回复:“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他的。” 两人相视而笑,心里却仿佛都藏着不便言明之语。这时,吴钦洗完澡下楼,他换了一件宽松的棉料运动服,边走边用吸水毛巾擦头发。 “你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呀?你这样很容易感冒的你知不知道?”苏丽板着脸对吴钦道。 吴钦根本不回答她,只是问道:“你俩聊什么呢?” 苏丽扭了扭身,说:“说你坏话呢。” 吴钦笑了笑,说:“倩妮妹妹才不会说我坏话呢,肯定是你在给她说我坏话。” 说话之间,吴钦已经走到了倩妮面前,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倩妮,道:“倩妮,这是送你的礼物。” 倩妮站起身来,笑着说道:“你每次回来都要送我礼物,这回又让你破费啦。”的确,自从倩妮来了上海,表哥吴钦也对她极好,每次从英国回来都不忘给她带一件礼物,虽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那些花花绿绿又充满异域风情的小物件也甚是受倩妮喜爱。 倩妮接过盒子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对水滴形的钻石耳钉。“表哥,你这次大手笔啊,你在国外是不是发了?”倩妮笑着问道。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哪有那闲钱。我给我妈说要给你带礼物,她叫我买这个的,也是她拨的款。”吴钦笑道。 倩妮转头望向苏丽,只见她露出母亲般的慈爱目光也同样望着自己,温柔地说:“喜欢吗?” 如果说倩妮此时的心里防线本就摇摇欲坠,那这一对钻石耳钉和苏丽慈爱的目光就是击破那道心墙的终极武器。倩妮拿着礼物,坐到苏丽身边,撒娇似的依偎在苏丽的怀里。一旁的吴钦冲她俩做了一个鬼脸,说了句“真肉麻”,然后就瘫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小姨,谢谢你。”倩妮撒娇地说。 “都是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你看看你表哥,我为他操碎了心,他什么时候谢过我。”苏丽微笑着低头看着倩妮说。 倩妮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往苏丽怀里钻。苏丽笑盈盈地对她说:“把耳钉戴上,让小姨看看好不好看?” 此时,吴钦把电视调到了体育频道,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足球比赛。解说员的声音本来就很嘈杂,吴钦还特意把音量调得很大。倩妮没有听清苏丽说些什么,于是蹙眉问道:“什么?” 苏丽转向吴钦,板着脸嚷嚷道:“声音小一点,没看到我和妮妮说话呢!” 在苏丽的反复威逼之下,吴钦只好无奈地把电视音量调小,嘴里还嘟囔着:“好好好,不影响你们俩温存。” 倩妮和苏丽相视一笑,苏丽温柔地对她说:“今天晚上就在家里住吧?” “可我上次把换洗的东西都带走了。”倩妮嘟嘴道。 苏丽微微一笑,说:“我都给你买好新的了。” 倩妮面带笑容地点了点头,撒娇道:“谢谢小姨。” 苏丽冲她笑了笑,又叫她赶紧把耳钉戴上看看。倩妮点了点头,卸下了原来的那对圆形的18K金耳钉,换上钻石的这对。苏丽微笑着左右端详,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啧啧称赞,而且她不光自己称赞,还问吴钦:“你看你妹妹戴着这对耳钉好看吗?” 此时的吴钦已经被足球比赛所完全吸引,根本没有听见苏丽的问话。过了一会儿,苏丽见他没有反应,扭头一看,原来他正瘫坐在沙发上死死地盯着电视,左腿还翘在右腿上,摆出一个“4”字形。 见他坐得如此不端正,苏丽又立马拉下脸斥道:“吴钦!”吴钦连忙扭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苏丽,苏丽继续严肃地说:“都到英国留学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儿绅士的样子都没有学到,你看你的坐像成什么样子?” 吴钦摆出一副嬉皮笑脸道:“您老那都是老观念啦,你说的那种坐得端端正正的是上上个世纪的英国人,现在的英国人都像我这么坐。”说着,吴钦还干脆夸张地抖起了腿来。 倩妮和苏丽见吴钦这滑稽的样子都忍俊不禁,苏丽笑着说:“你少胡说八道。”然后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派温馨甜蜜的家庭氛围。 第43章 一阵玩笑之后,苏丽与倩妮开始讨论一些女性时尚方面的话题,吴钦这才得以安静地欣赏足球比赛。 聊着聊着,保姆张阿姨买菜回来,倩妮礼貌地同张阿姨打了招呼,顺便看了一眼一旁的西洋座钟,正好10点。她们继续之前的话题,过了许久,门铃声响,张阿姨从厨房里出来开门。过了一会儿,只见她拿着一个大盒子走进了厨房,想必是快递。目光从张阿姨身上移走之后,倩妮又看了一眼时间,11点7分。 吴钦看的那场足球比赛都已经结束,可苏丽有关名牌珠宝、香水、服饰和包包的话题还正在兴头。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又响了,估计还是快递,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张阿姨再次从厨房里出来开门,倩妮却突然听到一个“余”字。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相信会是余声登门,可刚刚的确听到了那个字,她不自觉地向门口张望想要探个究竟。 倩妮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只见张阿姨绕过玄关对苏丽说:“太太,于凯来了。”果然没有听错,只是并非余声。说话间,那个名叫于凯的人便绕过玄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人个子与余声相仿,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巴宝莉经典格纹的羊绒围巾,手里学着上世纪初上海滩的大佬们那样拿着一支精致的藤条手掌。他梳着复古的背头,油光锃亮。他面庞的轮廓和五官的布局,属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典型的帅哥类型。或许长辈们口中常说的“仪表堂堂”就是指那人的模样。 见客人进门,苏丽和吴钦都迎了上去,倩妮无所适从,便也起身跟在吴钦身后。苏丽笑盈盈地望着于凯说:“小凯终于想着来看小姨啦!”还没等于凯回应,吴钦倒是拉着脸说:“你小子可真行啊,两手空空就到我们家蹭吃蹭喝来啦,也不知道给我妈带点澳洲特产。” 倩妮见吴钦这样对客人讲话,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心想就算表哥与那人关系要好,对方不会为此有所多心,那小姨也会因为他这样不礼貌的待客之道而责怪于他。就在倩妮为表哥捏一把汗的时候,她发现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苏丽没有一点劝阻与责怪的意思,只是满脸笑容地看着他俩。那人也没有一丝愠色,只是一边把脖子上的围巾和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递给张阿姨,一边笑盈盈地说道:“小姨是什么人物啊,要什么东西没有,哪会稀罕我那些俗物,我倒是想给小姨带只树懒回来天天逗她开心,可人家也不让带呀!”说话间,那人的眉毛还不断上挑。 “你倒是巧舌如簧,知道逗我妈开心。”吴钦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人哈哈笑了一下,然后也露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提了提手中的手杖对苏丽说道:“小姨,要不这样,我把我这支手杖送给您,下回吴钦再惹您生气,您就用这个抽他,这根藤条特别经打。” 听了这话,吴钦一时间无言以对,用食指指了指那人,说道:“算你狠!” 倩妮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见苏丽捂着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人也随即笑了,吴钦摇了摇头,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丽见倩妮有些发愣,连忙把她拉到面前,向她介绍:“妮妮啊,他叫于凯,是你表哥的发小,两人从小玩到大,每次见面都爱开这种玩笑,你可别吓着啦。” 原来他俩是在开玩笑,倩妮这才放心,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苏丽接着向于凯介绍倩妮:“小凯啊,这是我外甥女,名叫艾倩妮,他爸爸妈妈都不在了,现在跟我住一起,虽说是外甥女啊,但我可是一直当亲闺女一样疼着的,你们到时候一起玩儿可不能欺负她,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噢。” 苏丽说得煞有介事,倩妮不免有些羞涩。于凯看着倩妮漂亮的脸庞以及脸上微微呈现的一丝绯红,笑着说道:“吴钦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啊,逗她开心还来不及呢,哪里敢欺负她呀!”说完,于凯转向倩妮,正式地自我介绍:“于凯,凤凰于飞的于,凯歌高奏的凯。” 原来此“于”非彼“余”。 “你好,我叫艾倩妮,艾青的艾,倩女幽魂的倩,女字旁的妮。” 看了他俩的自我介绍,苏丽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也一直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好了,现在你们也认识了,以后你们都是朋友啦。来,都别站门口了,客厅里坐。”苏丽引导于凯前往客厅,吴钦正准备跟着过去,倩妮却拉住他的衣袖问道:“表哥,他怎么管小姨叫小姨啊?” 吴钦哈哈一笑:“好妹妹,你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的。是这样的,他们家跟我们家是老交情了,我们家是开酒厂的,他们家是开酒店的,长期合作伙伴。我妈跟他妈关系还特别好,以前别人都说是情同姐妹,这都情同姐妹了,于凯还不得管我妈叫一声小姨啊,同样,我也得管他妈叫大姨。” 倩妮仿佛明白了一点,可又没有完全理清,但还没等她多想,吴钦便推着她进了客厅。 此时,苏丽与于凯都已落座,苏丽坐在侧面的三人位的沙发上,于凯则占据了正对电视墙的四人位沙发。见倩妮和吴钦过来,苏丽拉着倩妮坐到了自己身旁,吴钦则坐到了对面的双人位沙发上。 “小凯,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苏丽笑着问道。 于凯伸出食指在面前摇晃了几下,说道:“Neither,我就想喝小姨家自己酿的‘楠安纯酿’。” 苏丽瞥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哪有一来就空着肚子喝白酒的呀,你这孩子真是。”话音刚落,她的脸色又转阴为晴,于凯也跟着面露笑容。“我知道你们留过洋的孩子都很会喝咖啡,小姨正好前不久得了一包牙买加的蓝山咖啡,听他们说是正宗蓝山上产的,你帮小姨品鉴一下,是不是真的。”说着,苏丽又转向吴钦,吩咐道:“吴钦,那包咖啡豆在冰箱里,你拿去厨房用咖啡机磨了给大家尝尝,张阿姨现在做饭正忙着呢。” 吴钦瞥了苏丽一眼,极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去了厨房。苏丽回过头转眼瞧向于凯,问道:“小凯今天怎么想着来看小姨啦?” “听说小姨家今天有大龙虾吃,我嘴馋,就过来了。”于凯笑道。 “嗨,原来是想吃龙虾呀,你爸的酒店里要什么样的龙虾没有,还专门巴巴地跑这儿来吃。”苏丽笑盈盈地说。 “那可不一样,小姨家的气氛格外的好。”于凯挑眉笑着说,眼神却一直注视着倩妮。 苏丽听了呵呵直乐。这时,吴钦从厨房里回来,两手空空。“咖啡呢?”苏丽问吴钦。 “还在磨呢,张阿姨说她一会儿端出来。”说着,吴钦又翘着二郎腿瘫坐在之前那个两人位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搜索着电视节目。 苏丽不理他,转向于凯问道:“你几时回国的?” “六月份就回来了。” “回来这么久了都不来看小姨。”苏丽娇嗔道。 “嗨,小姨可别怪我,要怪就怪我爸。我倒是想来玩儿着,可我爸每天都让我在酒店里上班,要我好好见习,周末节假日统统没有,就连今天也是听说吴钦回家了才放我半天假的,你说是不是万恶的资本家。”于凯故作无辜状。 苏丽一听又呵呵直乐:“哦,对了,你已经研究生毕业了,你比吴钦早一年上学,我倒把这事儿忘了。那我支持你老爸,你们以后都是要接手家族产业的,是该好好历练一下,不能成天净想着玩儿。吴钦明年回来了也是一样,就照着你爸这个法子安排在酒厂里见习。” 吴钦“啧”了一声,皱着眉头道:“怎么什么事儿都要带着我呀?” 于凯哈哈直乐,苏丽则没有搭理他。这时,张阿姨端来四杯咖啡,苏丽连忙叫大家品尝。四人均呷了一口,苏丽笑着问于凯:“小凯,你见识广,你觉得这是正宗的南山咖啡吗?” 于凯又呷了一口咖啡,陶醉地说:“小姨,您这咖啡百分之百生于美丽的加勒比海,肥沃的蓝山之上。” 苏丽被他逗得哈哈直乐,过了一会儿又转向身边的倩妮,说:“小凯他们家专门经营豪华酒店,对这种东西最懂了。”说完,苏丽又问于凯:“小凯,你爸今年是不是又新开了一家度假山庄?” “是的,枫露山庄,在松江那边。我就是在那儿见习,小姨什么时候有空和姨父一起带着倩妮妹妹过来玩儿,我请客。”于凯笑道。 一听着可以去度假山庄玩儿,吴钦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对于凯说:“你怎么没说带上我啊?” 于凯“哼”了一声道:“你刚刚不是说不要什么事儿都带上你吗?” 吴钦无言以对,于凯哈哈大笑起来,苏丽和倩妮也掩唇而笑。 笑声落幕,苏丽又问于凯:“你妈妈也回来了吧?” “回来了,跟我一起回来的。” “我实在太佩服我这个姐姐啦,你说你去澳洲读书这么些年,她放着家里的清福不享,跟着你在异国他乡伺候你起居,生怕你在国外吃不好,又太孤单……” 苏丽的话还没讲完,吴钦“噗嗤”一下乐了起来:“大姨那哪是去照顾他起居啊,那是去监视他,防止他干坏事。” 吴钦和于凯斗嘴是常事,大人们也都习惯了听之任之,可没想到吴钦此话一出却立马招来了苏丽的斥责。苏丽对吴钦“啧”了一声,斥道:“别瞎说!你信不信过了年我也去英国监视你。” 吴钦做投降状:“得得得,您还是在家享您的清福吧,我在英国吃得饱,睡得好,也不孤单,不需要您的照顾。” 苏丽“哼”了一声,用手指着吴钦对于凯笑道:“这小子就怕我跟了过去,他还要在英国放飞自我呢!” 于凯僵硬地笑了笑,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那种自然。 第44章 这时,张阿姨过来叫开饭。苏丽招呼一声,便起身拉着倩妮先前往了餐厅。客厅里就剩于凯和吴钦两人,于凯轻声对吴钦说:“你小子不够哥们儿啊,家里藏着这么个仙女儿似的妹妹,都不介绍给我认识。” 吴钦瞥了于凯一眼,说道:“你这个花花公子,谁敢把妹妹介绍给你啊?” 这话竟也让一向巧舌如簧的于凯无言以对,他脸上的那种表情就和吴钦刚刚被他将军时的一模一样。于凯伸出了食指指点了吴钦几下,吴钦又做出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这时,苏丽的催促声传来,吴钦这才推着于凯进了餐厅。 这才真是山珍海味啊,大理石西餐桌上海参、鲍鱼、澳龙、鱼翅应有尽有。 “哇,饕餮盛宴啊!”于凯感叹道。 苏丽笑着招呼大家坐下。她自己仍坐在之前招待余声时坐的那个主座,右手边是于凯,左手边是倩妮,吴钦则坐在于凯的右手一侧。 “喝点儿什么?”苏丽笑着问于凯。 “刚刚不说了吗,自然是‘楠安纯酿’啦。”于凯笑道。 苏丽叫张阿姨取来白酒和酒杯,倩妮这才知道上次把余声灌吐的白酒叫做“楠安纯酿”。苏丽示意张阿姨把酒瓶递给吴钦。吴钦接过酒瓶,打开瓶盖,给于凯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这时,苏丽也递过一个酒杯,笑道:“来,给我也倒一杯,你们都回来了,我今天高兴。”苏丽接过斟满白酒的酒杯,对倩妮笑道:“妮妮,这个酒度数高,你别喝,你还是喝点儿橙汁吧。”倩妮点了点头,苏丽又叫张阿姨倒来一杯橙汁。 “来,你们尝尝这个龙虾。”苏丽指着中间那一大盘澳洲龙虾招呼道。 大家都各夹了一块鲜嫩的龙虾肉送入口中,苏丽问于凯:“跟你在澳洲吃的相比怎样?” 于凯笑着夸赞:“张姐这手艺真是太棒了,这龙虾做得比那澳洲的馆子还正宗。” 这时,张阿姨正好过来加菜,听了于凯这话连连笑道:“于公子就是会说话,这哪是我做的呀,整桌菜就这道是在外面订的,而且就是在你们家酒店订的。” “是吗,哎呀,是不是有自卖自夸之嫌啦!”于凯笑道,众人也跟着直乐。 吃了几口菜后,于凯端起酒杯给苏丽敬酒:“小姨,来,我敬您一杯,祝您永远年轻漂亮。” 苏丽呵呵直乐,笑着喝了一小口,可于凯却一口将杯中酒喝完,喝完之后还刻意将酒杯倒过来展示了一番。 “谢谢小凯的祝福,小姨心领了,但没人能真的永远年轻,小姨也老了。”苏丽笑着说。 “谁说的?小姨一直都很年轻啊,”于凯故意蹙眉道,“真的,我看小姨还是和我在上海上学那会儿一样年轻呢,而且气色比那个时候还好。我刚还想问小姨来着,您现在用的什么护肤品啊,给我妈推荐一下,我看她在澳洲呆这几年,人都憔悴了。” 苏丽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嗨,也没有刻意怎么保养,不过今年用了一个法国牌子的套装,感觉还不错。我那正好还有一套没拆封,你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带给你妈,说我想她了,告诉她改天我去看她。” 于凯没有丝毫客气推辞的意思,爽快地说了句“好嘞”。 一旁的吴钦坐不住了:“妈,他拍你马屁呢,你还没听出来,就这样轻轻松松让他骗走你一套化妆品?” 苏丽喜笑颜开地说:“我就是喜欢小凯这孩子,被他骗了我也乐意。” 于凯对吴钦耸了耸肩,洋洋得意,然后他们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倩妮看着此情此景,她除了陪笑,还能做什么呢? 说话间,于凯和吴钦已经喝了好几杯酒,苏丽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也喝完了整整一杯。 于凯看着坐在对面的倩妮,突然笑着说道:“倩妮妹妹什么时候有空来枫露山庄玩吧,我们那有高尔夫球场、马场、游泳池……哦,当然现在这个天有点冷,露天游泳池不开放,但是我们有温泉,冬天泡泡温泉最好了。” 未等倩妮回答,吴钦就饶有兴致地插话道:“你们那还有马场啊,不错,不错,改天我要去玩一下。” 于凯顺势说道:“可以啊,我们约个时间,你带倩妮妹妹和小姨、小姨父一起过来玩。”说完,于凯又转向倩妮问道:“倩妮妹妹会骑马吗?”倩妮轻轻摇头。于凯又笑着说:“没事,我可以教你,我在澳洲读大学的时候还得过我们学校赛马冠军呢。” 倩妮微微一笑,说:“赛马太刺激了吧,我估计我受不了。” “我又没说要带你赛马,我们可以骑着马慢悠悠地欣赏风景嘛,就像那《还珠格格》上面唱的,‘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于凯边说还边陶醉地想象着骑马的样子。 “那还不是‘策马奔腾’。”倩妮弱弱地说。 “啊,打个比方,打个比方。”于凯仿佛从梦中惊醒,然后又接着问道,“倩妮妹妹会打高尔夫球吗?” 倩妮依然摇了摇头。 “那这个我也……”于凯本想说他也可以教倩妮打高尔夫球的,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苏丽笑着打断。 “嗨,你们这些男孩子啊成日里喜欢的就是运动,人家女孩子能跟你们一样吗,我们妮妮虽然不会什么骑马、打高尔夫球,但是她那一手钢琴可是弹得极好的。我上次还在跟她姨父说呢,等她以后在家里常住了,我们也买一架钢琴,天天听妮妮给我们弹琴听,那才叫享受呢。”苏丽边说边陶醉。 “是吗,倩妮妹妹还懂音乐呢?我对你们这些懂音乐的艺术家真的是高山仰止。” 倩妮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说:“艺术家谈不上,些许会弹几首曲子而已。” “会弹几首曲子就已经很厉害了,不像我,唱个歌都五音不全。”于凯自嘲道。 “对对对,别人唱歌要钱,他唱歌就是要命。”吴钦在一旁起哄,然后又转向于凯说道:“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伴娘,让你接亲之前一定要唱首歌,不唱歌不让接新娘。” 于凯瞪了吴钦一眼:“你到底站哪边儿的,要我唱歌你不得跟着一起唱啊?” 吴钦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你傻呀,我结婚的时候你不得当伴郎啊,她们叫我唱歌,你以为你逃得掉?” “哦,也是噢,”吴钦回过神来愣愣地说,“不过我又不怕,我唱歌这么好听。” “得了吧你。”于凯一脸厌弃的表情。 “其实我也不会唱歌。”倩妮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哟,那这么说来,咱们三个都不会唱歌啦,看来还是有共同特点的嘛。”于凯笑嘻嘻地说。 “谁跟你有共同特点了?”吴钦显然坚持自己很会唱歌。 “刚才说的是弹钢琴,不是唱歌啦,你们几个都跑题了。”苏丽插嘴道,企图将话题又转移回倩妮的强项。 “对对对,刚说弹钢琴的事呢,”于凯笑着转向倩妮说道,“我们山庄那边的餐厅也有一台钢琴,倩妮妹妹下次去玩的时候我可要请你为我们弹奏一曲噢。” 倩妮抿嘴一笑,心里却是纳闷,自己明明没有答应要去他家的山庄玩,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山庄一游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难怪表哥说他巧舌如簧。 “对了,我还没有问倩妮妹妹现在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于凯问道。 “还在上大四,明年夏天就毕业了。” “哦,大四了呀,那下学期就要毕业实习了,要不你来我们山庄实习吧。” “哦,谢谢啊,不过我准备申请去外文出版社实习,我学的是外国语言文学,去那里专业比较对口。”倩妮微笑着说。 “噢,你原来是学外语的呀,那也没关系呀,我们山庄长期接待外宾的,在我们那你正好还可以练习练习口语。” 倩妮摇了摇头说:“我还是更喜欢笔译,翻译一些外文著作,我觉得很有趣。” 于凯耸了耸肩说:“好吧,不过你要是改变主意了,什么时候想来我们山庄,我随时欢迎。” 倩妮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接话。 这时,吴钦想要给于凯的空杯里倒酒,却才发现桌上的四个500毫升的酒瓶都已经空空如也。除去苏丽象征性地喝了两小杯之外,其余那些白酒都被于凯和吴钦所平分。此时的吴钦有一些微醺,但除了脸颊有一丝微微泛红之外,其他一切都恍若常人。至于于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神情让倩妮不禁回忆起两年前在“春风渡”酒楼聚餐时萧楚晗千杯不醉的样子,只不过那时她喝的是红酒,而此刻于凯灌进肚子里的是一杯杯高度白酒。 吴钦想让张阿姨再拿一瓶酒来,可被苏丽拦了下来。“好了,知道你们两个能喝,不过也不能喝太多了,喝多了伤身体。”苏丽蹙眉关切地说道。倩妮看着苏丽对于凯的样子,与那天招待余声的时候判若两人。 “没事儿的。”吴钦不依,仍要张阿姨拿酒来。 苏丽立马拉下脸来对吴钦斥道:“你是不是喝多了待会儿想吐啊,上次有个人到家里来吃饭,喝了几杯就吐了我满椅子都是,可恶心了,你是不是想学他?哦,对了,他就吐在你坐的这把椅子上。” 吴钦一听立马站了起来,一脸厌弃地说:“什么!你干嘛不早说,我都在这坐这么长时间了。” 苏丽给了吴钦一个白眼,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倩妮有些肃杀的眼神,她立刻收回了那有些得意的神情,刻意招呼于凯吃菜。 吴钦一边把一旁的椅子和自己这把交换,一边不带好气地问道:“那人谁呀,酒量这么差?” 苏丽又瞟了倩妮一眼,故作云淡风轻地回答:“我的一个朋友。”吴钦一听是苏丽的朋友,心想肯定是什么叔叔阿姨之类的,便也没有多问,换好椅子后接着坐了下来。 “听小姨的话,今天喝酒就喝到这里,你们多吃点菜,好吗?”苏丽笑着对于凯说道。 “没问题,我都听小姨的。”于凯笑道。 “小凯这孩子就是听话,和我们家妮妮一样的。”苏丽笑着又打量了一眼倩妮,然后左右观瞧了倩妮和于凯几回,笑着说道,“你看你们俩今天穿的衣服好配呀。” 倩妮听了苏丽这话才注意到于凯脱了那件羊绒大衣之后里面穿着的是一套米白色的羊毛西装,颜色确实与自己穿的这件毛衣相近。她没有说话,只是抿嘴微笑。对面的于凯倒是笑嘻嘻地对苏丽说道:“这说明我跟倩妮妹妹有缘啊,我们又没有提前商量过,对吧?” 苏丽含笑点头,倩妮沉默不语。 第45章 没有了美酒的助兴,这场“饕餮盛宴”很快便也到了尾声。于凯起身说要告辞,苏丽叫倩妮去送一下客人。倩妮起初有些惊讶,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情苏丽一般都会交给吴钦来做,不过她看了一眼有些微醺的吴钦,猜想苏丽肯定是担心吴钦喝多了,所以才让自己去送于凯的,于是也没有多说,便点头应允了。于凯穿戴好大衣和围巾,拿着手杖和苏丽送的护肤品便和倩妮一起出了吴家别墅的大门。 两人并肩向小区门口走去,瑟瑟的寒风正好迎面吹来。倩妮把脸往下埋,减小寒风打到脸上的横截面积,同时把头使劲儿地往衣服里钻,避免寒风顺着脖颈吹入衣服里面。 于凯见倩妮这个样子,发现她脖子上没有系围巾,便摘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她,说:“我看你这么冷啊,把我的围巾围上吧。” 倩妮摆了摆头道:“不用,不用。我穿着羽绒服呢,不冷,你看你就穿一件大衣,应该比我更冷才是。” 于凯哈哈一笑,说:“我刚喝了那么多酒,身子正暖着呢,给你戴吧。”说着,他再次把围巾递到倩妮面前。 倩妮也再次推辞,这回把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将围巾推回到于凯面前。“对了,你喝了那么多酒还好吧?”倩妮想岔开话题。 “嗨,这才喝多少啊,要不是小姨拦着,我跟吴钦还能喝。”于凯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围巾一直拿在手里,这回倒是没有再次递给倩妮,但是也没有给自己围上。 “你可真厉害。”倩妮随口一夸。 “我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以后你慢慢就了解了。”于凯得意洋洋地说。 倩妮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他厉害也好,不厉害也罢,这些都与她无关,而且过了今天就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见,所以又何谈“以后”。 “对了,你跟小姨究竟是……”于凯显然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措辞,右手半握拳在面前边绕边说,“我好像没太搞清楚。” “你是想问我跟小姨的关系吧?”倩妮心领神会,于凯点了点头。倩妮接着说:“我妈妈是她亲姐姐。” “哦,这样啊,”于凯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看来你是她正宗的外甥女啦,不像我,是冒牌货外甥。” 倩妮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英俊的男人极具幽默细胞,就这个“冒牌货外甥”逗得她掩嘴笑了起来。 “终于把你逗乐了。”于凯说。 倩妮又恢复了礼貌性微笑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回应。 两人很快便走到了小区门口。倩妮说:“给你打辆车回去吧。” “哦,不用,我爸让司机送我过来的,他就知道我会喝酒。我给司机打个电话,叫他来小区门口接我就行。” 倩妮蹙眉道:“哦,原来你有专车呀,早说嘛,这里车子可以开进去的,早知道让你司机在小姨家门口接你就行,咱俩还在寒风中走了这么远。” “是吗?哦。”于凯故意装傻,其实在倩妮来上海之前,他常和他母亲一起来吴家玩,那个时候都是乘车直接到吴家别墅门口的,他又岂能不知这一规则,今日无非是想借机和倩妮单独走走而已。他拨通了司机的电话,司机将宾利轿车从吴家别墅地下的停车场开了出来。 冬日的午后,容易滋生倦意。送走了于凯,倩妮回到吴家别墅,吴钦和苏丽都已回房休息。倩妮也回了自己房间,躺在柔软的乳胶床垫上,拨通了余声的电话。 “你在干嘛?”倩妮问道。 “在建数学模型,今天上午刚接的一个急活,明天就要交,不过还好不是太复杂。”自从上次数学建模比赛获奖之后,余声的小组陆续接到一些公司请他们建立数学模型的活,有时候白天上课忙,他们就会晚上熬夜加班,但是酬劳也算不错,所以总是会有一些成就感。“你们接风宴结束了?”余声问道。 “嗯,刚吃完了。” “吃什么好吃的了?”余声随口一问。 倩妮不想刺激余声,便也随口说道:“也就是些鱼啊虾啊什么的。” “今天还是三个人吃饭啊,你姨父回来了吗?”余声显然还在忙着手里的活,随意找了些不相干的问题。 “姨父没回来,不过倒是来了一个表哥的朋友,我们四个人吃的。” “哦,这样啊。” “表哥今天送了我一对钻石耳钉,不过其实是小姨出钱买的。我今天晚上就住小姨家了,换洗的东西她都给我买了新的。” “你跟你小姨和好了?”余声问。 “嗯。” “嗯,我就说别跟你小姨置气吧,她还是对你挺好的。那对耳钉好看吗?” “挺好看的,水滴形的。” “等我以后挣钱了也给你买,这段时间数学建模还有上家教课我赚了不少呢,下次约会的时候我请你去好一点的馆子吃饭。”余声说。 “你也别太辛苦了。你明天还要去教课吗?”倩妮心疼地问道。 “要去的,哦,对了,有件事忘记给你说了,我教课的那家小孩的爸爸想让我一月份的时候给他家孩子突击补一下数学,周末两天和寒假期间每天都去上课,反正我现在寒假也不用回老家了,所以我就答应了,不过这样可能陪你的时间会少一点了,我主要是想趁现在有机会就多挣点,早一点给你安稳的生活。” 倩妮微微点头,心里觉得有些酸酸的:“那你少接点建模的活,别白天去上课,晚上又搞建模,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好,你放心,你睡会儿午觉吧,我得抓紧时间赶工了。”余声温柔地说。 “好。”倩妮挂了电话,甚是心疼余声。 当晚,苏丽洗完澡,正在梳妆台前进行一整套护肤流程,吴鑫推门进来。苏丽见他今天没有喝酒,调侃道:“今天怎么没有喝酒,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吴鑫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酒鬼似的,每天不醉不归。” 苏丽“哼”了一声道:“虽然不是每天吧,那不也是三天一小喝五天一大喝。” 吴鑫边脱西装外套边笑嘻嘻地说:“那今天就是第三天和第五天之间的第四天——不喝酒日。” 苏丽笑着瞟了他一眼,撇嘴说道:“我看吴钦这孩子爱贫嘴的毛病就是从你那儿学的。”说完,她继续对着镜子认真地往眼周涂抹雅诗兰黛眼霜。 “你也别老叫他孩子了,都这么大人了还真跟个孩子似的,你看他现在这样我怎么敢把酒厂交到他手上。”吴鑫叹息道。 “你着什么急啊,你才多大岁数,就着急忙慌要交班啦。”苏丽一边按摩眼周一边说道。 “那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呢?”吴鑫随口一说。 苏丽听了这话,立马放下手中的小棕瓶,回过头来对吴鑫蹙眉道:“有什么万一啊,你赶紧去洗澡吧,我怎么这么不爱听你说话。” 吴鑫打了一个哈哈,然后就钻进浴室洗澡去了。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苏丽正半躺在床上,手里翻阅着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吴鑫坐在床沿一边擦脚一边扭身问苏丽:“于凯今天来了吗?” “来了,我叫吴钦请他,他肯定回来的,他俩关系那么好。”苏丽答道。 “你让他带点什么东西走没有?”吴鑫接着问。 “有啊,他正好问到我有关护肤的事儿,我就顺势让他带一套化妆品回去送给他妈,也好,省得我再去想送点儿什么好呢,不过这小子也真是不客气,推辞的话一句都没说。” 吴鑫擦完脚,笑哈哈地掀起被子的一角钻进了被窝,对苏丽笑道:“怎么啦,舍不得你的化妆品啦,人家枫露集团可是咱家的摇钱树啊。” “谁说不舍得啦?”苏丽娇嗔道。 “对了,他跟倩妮怎么样?”吴鑫问。 吴鑫的这个问题问到了苏丽的心坎上,她立马放下手中的杂志,认真地说:“看今天的样子,于凯对妮妮有点意思,只是妮妮好像冷冰冰的,对于凯并不是很感兴趣。” “她是不知道你今天给她做了这个相亲局吧,她肯定还迷着上次来的那位呢?”吴鑫边笑边说。 苏丽眉头微蹙,纳闷道:“我就不明白了,这于凯不是哪儿哪儿都比那个余声强吗,人长得仪表堂堂,还有留洋背景,家里条件又那么好,妮妮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呗。”吴鑫捧起一本财经杂志,漫不经心地回应。 “你认真一点儿好不好,”苏丽瞥了吴鑫一眼,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虽说于凯优点不少,但是他高三时候那件事儿确实让我有点耿耿于怀。” “嗨,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着这事儿呢,”吴鑫说得云淡风轻,“当时他们家不是赔了那女孩儿家一大笔钱吗,后来胎也打了,你还担心啥,再说于凯那时不也被他爸打了个半死,后来送去澳洲,他妈全程监视,他也受到教训啦,现在不敢乱来了。再说了,男人年轻的时候谁能没有点儿风流韵事?” “你说什么!”苏丽恶狠狠地瞪了吴鑫一眼。 吴鑫连忙打着哈哈说道:“我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男人。怎么着,你打退堂鼓啦?” 苏丽瞟了吴鑫一眼,说道:“当然没有。对了,那件事情别让吴钦知道了,他这个大嘴巴要是知道了回头准告诉妮妮,那样就更没戏了。” 吴鑫一边比划着“OK”的手势,一边说道:“OK。你放心,倩妮跟那个穷小子肯定成不了。”吴鑫的语气带有几分笃定。 “为什么?”苏丽好奇地问。 “你想呀,倩妮以前有艾少华宝贝似的宠着,现在有你宝贝似的宠着,她打小就养尊处优,没吃过苦头,现在只不过是被那穷小子所迷惑,她要真跟他一起过了,她受得了那种挤在狭小的房间里,整天讨生活的日子吗?” “你说的也对呀。”苏丽赞同道。 “还有啊,你刚才不说于凯对倩妮有意思吗,他多会追女孩儿啊,今天送个包,明天送个钻石,天天糖衣炮弹轰着,倩妮总有沦陷的一天,你们女人不是就喜欢糖衣炮弹吗?” “谁喜欢糖衣炮弹啦?”苏丽娇嗔道。 第46章 正如余声所言,从元旦假期开始,他变得尤为忙碌,没法和倩妮再跨着大半个上海约会,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打打电话讲一下自己当天的经历而已。余声忙起来了,倩妮倒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元旦假期第一晚,吴家一家四口难得聚齐吃一顿晚餐。 吃饭的时候,吴钦接到于凯的电话,请他明天带着倩妮去枫露山庄度假。他回家的这段日子,整天待在家里,本来就闷得慌,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出去潇洒一番,于是笑嘻嘻地对苏丽道:“妈,刚于凯打电话叫我明天去他们山庄。”吴钦刻意隐藏了那个“玩”字,生怕他爸妈不同意他出门,而且他并未提及带倩妮一起去,其实他一向是蛮照顾这个表妹的,只是担心带着倩妮一起,他肯定种种行为都会受到约束,始终不如一个人去嗨来得尽兴。 就在吴钦忐忑不安之时,苏丽笑着说:“可以啊,但是你要带着倩妮妹妹一起,我看她在家里待着也挺无聊的。” 吴钦看了倩妮一眼,她谈不上很想去,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算了,要是不带上倩妮,老妈估计不会同意他出门的,吴钦这样想着,于是便笑着应承了下来。 没法出去和余声约会,倩妮确实也觉得有些无聊,所以并没有拒绝苏丽的提议,只是她仍然还有些害怕与陌生人打交道,便对苏丽说:“小姨和姨父跟我们一起去吧。” 一听倩妮要邀请吴鑫和苏丽同去,吴钦不免有些紧张,心想倩妮跟着一起去也就罢了,毕竟还是同龄人,要是他爸妈跟着一起,那他潇洒的山庄之旅就真要泡汤了,那还不如窝在家里看一天足球比赛算了。 吴鑫看出了儿子表情的异样,对倩妮笑道:“倩妮啊,那个山庄我和你小姨都去过,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们要是去了你们就放不开了。” 苏丽也连连点头,并对倩妮说:“我前几天买了一套香奈儿的套装,还没穿呢,你明天穿那身去,反正咱俩身材差不多,你肯定能穿。” 吴钦见他爸妈不会同去,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倩妮则一脸惊讶的表情:“有必要穿那么正式吗?” “当然,那里可是高级酒店,你们去那也代表吴家的形象嘛。”吴鑫点头说道。 听了这话,吴钦赶紧插话道:“妈,你明天把你那辆雷克萨斯借我开吧,那也是关乎吴家的形象。” 苏丽“哼”了一声说道:“那你怎么不用你爸的宝马呀,他那辆更高级。” 吴钦偷偷瞥了他爸一眼,心想他爸要是肯把宝马给他用,他怎么可能瞧得上她那老款辆雷克萨斯。其实完全没抱希望,可没想到吴鑫却说:“那你就用我那辆车吧,反正我明天也不出门,你说得对,第一次去开什么车也代表吴家的形象。” 吴钦暗自欣喜,心想今天真是自己的幸运日,那还不如勇敢地再进一步,便轻声对苏丽说:“妈,你那辆雷克萨斯还不够高档,不如淘汰给我吧,你再买辆更好的。” 苏丽一听,板着脸说:“少得寸进尺啊,你要是有车了,那不得撒了欢成天在外面跑啊。” 得,幸运日就此终结,吴钦看着对面的倩妮尴尬一笑。 第二日上午,天公作美,暖阳高照,非常适合出游的天气。倩妮穿上香奈儿套装,手里拿着一支香奈儿手包,一下子从一个学生妹摇身变成了时髦名媛的样子。她从转角楼梯下来的时候,吴钦已经换好一身精致的藏青色西装在大厅里等她。两人驾着吴鑫的宝马X6前往枫露度假山庄,路上倩妮见吴钦这套西装不错,想起来过完年余声就要准备实习应聘了,她曾经答应过要送他一套西装,算算日子现在也差不多该定制了。 “表哥,你这套西装不错哦。”倩妮说。 “那当然了,花了我六千多呢。”吴钦有些得意地说。 “你在哪家店定制的呀?” “这是我从英国带回来的,怎么啦,你要定制西装?” “哦,没有,我随口问的。”倩妮的神情有些紧张,还好吴钦正专心开车,并未察觉异样。倩妮心想自己肯定没法去英国给余声定制西装,索性便不再多问,以后再找别人打听哪里有不错的西装店吧。 “新天地里面有一家洋装行也挺不错的,我爸以前经常在那定做西装,我陪他去过。”没想到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倩妮窃喜,只是“哦”了一声,并未接话。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吴钦对倩妮说:“待会儿停车了,你不要主动开车门,会有服务人员给你开门,然后等我去接你下车,下车后走路的时候你要挽着我的胳膊。” “为什么?”倩妮疑惑地问。 “绅士和淑女都应该是这样的。”吴钦一板一眼地说。 倩妮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现在的绅士不是应该翘着二郎腿瘫坐在沙发上抖腿吗?”倩妮用吴钦自己说过的话调侃着他,吴钦也跟着忍俊不禁。 车子开到山庄酒店前的广场,于凯早已在停车处等候。车子停好,一切都按照吴钦所描述的程序进行。吴钦打开车门,一位负责泊车的服务员接过他手中的钥匙,另外一位服务员在他开门的瞬间走到副驾驶车门边为倩妮拉开车门,吴钦从车子前部绕过来到副驾驶门前,倩妮扶着他的手优雅地下车,然后挽着他的胳膊一同走到于凯面前。 “靓女靓仔啊!”于凯用粤语夸赞,说完又笑着对倩妮说,“倩妮妹妹,这么快又见面了。”的确,上个星期送他离开吴家别墅的时候还想着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见,没想到再见来得如此之快。 “于先生,你好。”不知是不是受刚刚的气氛和这一身穿着的影响,倩妮的措辞都变得如此正式。 “哟,倩妮妹妹,谁教你这么客气的呀,是不是吴钦,我待会儿不让他骑马,”于凯故作严肃地指着吴钦对倩妮说道,然后又露出笑容接着说,“叫我于凯就行了,都是自家人,不要见外。” 倩妮腼腆地点了点头,然后于凯引着两位往酒店大厅里走。倩妮看了看眼前这座占地面积不小的三层建筑,□□墙、小青瓦,屋檐翘起,典型的上海传统民居造型。然而,当她走过酒店转门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用于凯的话来说就是“酒店的外观设计仿照老上海民居,古朴亲民;酒店的内部装潢参照法国枫丹白露宫,奢华典雅。这座建筑是中西合璧、土洋结合的典范之作。” 在听取了于凯对酒店的一番简单介绍之后,吴钦和倩妮被他引到了一处相对静谧的咖啡角。于凯对一位服务员说:“可以通知夫人过来了。” 吴钦一听连忙问道:“怎么啦,大姨要过来?” 于凯笑了笑,对吴钦说:“别紧张,她听说你们第一次过来,非得要亲自迎接一下,你放心,她坐一会儿就走了,不会影响到你玩儿的。” 没过多久,一位体态略微发福,但通身气派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过来。吴钦连忙起身叫“大姨”,倩妮便也知道了那人就是于凯的母亲。倩妮跟着起身,也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于太太只是冲吴钦礼貌地点头回应了一下,便径直走到了倩妮的面前,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说:“你就是妮妮吧,早就听你小姨说你这孩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今天一见啊,我看她还忘了一点,你还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呢!” 听了于太太这话,倩妮羞涩得满脸通红,连忙说道:“阿姨过奖了,实在不敢当。” 于太太满面春风地说:“别叫我阿姨了,跟着吴钦叫我大姨。”于太太的语气极为温和,可那种气势却叫倩妮不可抗拒,只能乖乖地叫了一声“大姨”。 于太太应了一声,那样子仿佛倩妮叫的不是“大姨”而是“妈”。倩妮请于太太在沙发上坐,于太太却笑着说:“我就不坐了,我在这待时间长了,怕是有人不乐意。”说着,她又转向吴钦笑眯眯地问道,“是吧,吴钦?”在家与苏丽斗嘴时一向骁勇善战的吴钦,在于太太面前犹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吓得连连赔笑道:“没有,没有。” 于太太又转向倩妮,笑着说:“我刚得了一个LV新款的手包,你们待会儿走的时候带回去,如果你小姨嫌弃的话那你就拿着用,你可千万不能嫌弃哦。” 本来还想礼貌地推辞一番,可于太太的这种气势让倩妮觉得她不得不接受,所以只能说了声“谢谢大姨”便接受那件礼物。于太太保持着一贯的笑容说:“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于凯带你们好好玩。”说完,于太太转身离开。倩妮与于太太的第一次见面不超过十分钟,可她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场却令倩妮永生难忘。倩妮下一次与她见面,还是一年后的那个夏天。 见于太太走远,吴钦凑到于凯身边,轻声说:“兄弟,澳洲这几年辛苦了。” 于凯给了吴钦一个怒目,然后举起拳头佯装做出要揍他的样子。 第47章 一阵玩笑之后,于凯引着吴钦和倩妮前往酒店后面。如果说酒店内部只是简单的奢华而已,那酒店后面才真的叫别有洞天。从酒店后面的转门出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修剪整齐的法式花园,花园中央有一座巨型喷泉。沿着花园里的小径前行,穿过花园之后则是一座露天泳池。 泳池边的立牌上写着“仙境瑶池”。吴钦看着那块立牌,有些嘲讽地问道:“‘仙境瑶池’就是这个游泳池子?”于凯笑眯眯地说:“怎么样,这名字有没有意境,我起的。”吴钦笑着指点着于凯,说:“你也不怕王母娘娘从天上下来揍你。” 倩妮望向那座泳池,泳池的造型独特,并不是常见的矩形,而是用若干条弧线所围成的不规则形状,若非要说是“瑶池”,也有几分神似,只是隆冬时节,泳池并不开放,泛绿的池水里漂浮着几大片枯烂的树叶,完全没有美感,池边的一大片空地上虽铺满亮闪闪的瓷砖,可许久没有人打扫,也显得萧条不堪。 或许所有人都看出了这座泳池的萧条,于凯连忙解释道:“你们别看这座泳池现在看上去不怎么样,可到夏天的时候,这里是最受欢迎的游乐设施。我曾经就想,我到时候结婚一定要选在盛夏,然后就在这个泳池里办一个泳装婚礼,那场景不要太美哟,盛夏之夜,所有人都穿着泳装,喝着香槟,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然后大家在水中嬉戏,溅起清凉的水花,那才真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佳人如梦心儿醉啊!”于凯显然已经沉醉于自己的幻想,吴钦连连清了好几回嗓才让他回过神来。 要是没有倩妮在场,吴钦肯定会开玩笑说:“你就直接说你想看比基尼美女得了。”可是毕竟有女士在场,两人便也不好开这种粗俗的玩笑,吴钦反倒提醒他不要再讲下去了。于凯回过神来,倩妮笑着说:“你说的这种泳装婚礼恐怕新娘子不会喜欢吧。”没想到倩妮此话一出,于凯一脸坏笑地问道:“倩妮妹妹怎么知道新娘子不会喜欢,难道倩妮妹妹要做我的新娘子?”吴钦听于凯在倩妮面前失言,连忙使劲清了一下嗓,然后对倩妮说:“别理他,他做白日梦呢,先别管新娘子会不会同意这个什么泳装婚礼,他爸妈这关他就过不了。”于凯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连连向倩妮赔笑,说他刚刚是开玩笑的。 吴钦带着倩妮匆匆离开离开了泳池边,于凯又引着他们走回了大路。三人乘了一辆小型观光车沿着大路前行,沿途于凯向他们介绍了高尔夫球场、温泉小屋和影剧院。最后,观光车在马场边停下,骑马是吴钦来这儿的最主要目的。 从观光车上下来之后,吴钦和于凯不由分说地朝马场更衣室走去,倩妮却拉着吴钦说:“表哥,咱别骑马了好吗?” 吴钦一脸诧异,他本以为大家都知道来这的主要目的就是骑马,可倩妮却突然说不要骑马了,何况就在马场门口,这岂不是功亏一篑。 于凯也停住了脚步,回身问道:“怎么了?倩妮妹妹是担心不会骑马是吧?”倩妮没有回应,于凯继续笑着说,“没关系的,我可以带着你骑,咱俩骑同一匹马,保证不会让你摔着。” 经过刚才游泳池边的那一幕,倩妮是决然不会让于凯带自己骑马的,何况她在电视剧里也经常看到有些好色之徒借带女人骑马之机,以保护女人安全为由在她们身上摸来摸去的场景。虽然她现在不能断定于凯也是好色之徒,可是一向守身如玉的她断然不会去冒这个险。她抬头望向吴钦,发现表哥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与哀求,是啊,他过关斩将似的获得了小姨和姨父的许可,兴致勃勃地想要来这骑马,现在到了马场门口,却突然被告知不能骑马了,换做谁都会失望透顶,就算告诉他“你去骑吧,我在这等你”,他依然会很失望。倩妮不想让表哥失望,所以犹豫片刻后又故作撒娇地说:“那表哥带我一起骑好不好?” 虽说吴钦本来是想策马潇洒一回,带上倩妮肯定就只能闲庭散步了,但是一想到至少可以实现骑马的愿望,他的脸上立马又浮现出笑容,点头说“好”,何况他怎么受得了这么漂亮的妹妹在自己面前撒娇呢。 “好,那就让你表哥带你骑吧,只是他这下不能策马奔腾喽。”于凯笑道。 在马场转了十几圈之后,吴钦也算过了骑马的瘾,这才作罢。三人结束骑马,换好衣服后便一起前往了酒店餐厅。 三人在一处靠窗的卡座坐下,窗外正对那座带有喷泉的花园。在于凯的推荐下三人点了西餐,一套完整的西餐。等餐期间,于凯指了指一旁的三角钢琴对倩妮说:“倩妮妹妹,什么时候可以听到你优美的琴声啊?” 一想到于凯今日悉心的招待,倩妮便也不好推辞,她莞尔一笑,朝那架钢琴走去。弹首什么曲子好呢,世界经典名曲还是当代流行音乐?考虑到吴钦和于凯都不懂音乐,她要是弹奏一首贝多芬或者莫扎特的名曲,他们问起来总感觉有些炫耀卖弄之嫌,于是她选择了后者。回想起初中的时候,她特别喜欢一个女子组合——S.H.E,她喜欢她们唱唱跳跳的样子,羡慕她们那样的活泼可爱,她也幻想着自己能够那样充满活力与激情,可是——。那就谈一首S.H.E的《不想长大》吧,致敬曾经的偶像。 明快的琴声响起,于凯和吴钦侧过身,饶有兴致地听着。听着听着,吴钦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我就会失去他……”可刚唱了一句,就立马被于凯所叫停:“别唱了,难听死了,好好听倩妮妹妹弹琴。”一曲弹罢,于凯献上了最热烈的掌声,餐厅里其他就餐的顾客也相继送上掌声,倩妮微微欠身向大家表示感谢,就像是一位刚刚开完演奏会的知名钢琴家。 倩妮回座之后,于凯再次表示恭维,倩妮腼腆一笑,再次表示感谢。这时,服务员端来头盘,三小碟鱼子酱。三人开始用餐,于凯和吴钦都有留洋背景,吃西餐是常事,倩妮大学学的英语,西餐礼仪也是必修课程之一。三人手持刀叉进餐的样子,优雅得就如同《唐顿庄园》里的场景。 “倩妮妹妹,你这杯白葡萄酒跟你点的鳕鱼排很配噢!”于凯笑道。 倩妮微笑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优雅地端起那杯白葡萄酒喝了一小口。 于凯见吴钦只吃牛排却不动一旁的红酒,问道:“吴钦,你也喝酒啊,怎么着,难道你也在等我告诉你‘你这杯红酒跟你点的菲力也很配噢’!”于凯的语气故意学得有些肉麻。 “嗨,待会儿还要开车呢,我可是守法公民。”吴钦有些无奈地说。 “这怕什么,我待会儿让司机送你们回去不就得了。”于凯眉飞色舞地说,然后又补充道,“Lafite哟,不喝就浪费了。” 吴钦犹豫了片刻,如释重负地说:“那好吧,你待会儿派个司机开我们的车回去。” 于凯点了点头。吴钦呷了一口红酒,然后又切了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咽完嘴里的牛肉,吴钦对于凯随口问道:“你弟现在还在美国?” “对呀,他很少回来的。” 倩妮有些好奇地问于凯:“你还有个弟弟?” “对呀,你表哥没给你说过啊?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比我小四岁。”于凯一边优雅地切着牛排,一边答道。 “他这个弟弟打小在美国长大,我都没见过几回面,”吴钦补充道,然后又问于凯,“你弟弟叫什么来着?” “于歌,歌声的歌,我俩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凯歌’,胜利的歌声嘛。”于凯洋洋得意地解释道。 见于凯陶醉其中,吴钦冲倩妮耸了耸肩没再插话,倩妮也抿嘴一笑,接着享受眼前的美食。 午餐进入尾声,服务员端来三小块提拉米苏,与餐后甜点同时送来的是午餐的账单。 “于先生,您的午餐共消费三千五百块。”服务员面带迷人的微笑礼貌地对于凯说。 于凯轻轻点头,笑着应了声“好”,然后从西装内侧胸袋掏出一只爱马仕的皮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双手接过信用卡,然后保持着之前的笑容转身离去。 于凯招呼倩妮吃餐后甜点,倩妮则是一脸讶异地望着他。倩妮并不是惊讶于餐费的高昂,毕竟这些年跟着苏丽她也见过不少大世面,但是像于凯这样在自家酒店请客还要像普通客人一样付钱的事情她还是头一回遇见,所以她好奇地问了于凯,想要了解究竟。可还没等于凯回答,吴钦就抢先插话道:“这就是我大姨父成功的秘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赊账,for anybody。” 午餐结束之后,于凯本来提议给吴钦和倩妮在楼上开两个套间午休一下,然后下午带他们去泡温泉,晚上去影剧院看演出。倩妮一听要和两个大男人一起去泡温泉,自然是不愿意,所以找了个理由说要回去。吴钦来这的目的就是骑马,现在目的已达到,何况他对泡温泉和文艺表演都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也说要和倩妮回去。于凯耸了耸肩,无奈地说了声“好吧”,然后给司机打了电话,并差人拿来了于太太赠的手包。 于凯送倩妮和吴钦到酒店前的停车处,与他们挥手告别。枫露山庄半日游到此结束,吴钦如愿以偿,自然是欣喜,倩妮倒是觉得一般,骑马、吃昂贵的西餐都不是自己的愿望,只算是无聊时光中的片刻消遣而已。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重回枫露山庄,却不料这座山庄将见证她最光鲜亮丽与最黯然神伤的一刻。 回到吴家别墅,倩妮向苏丽转达了于太太的话,并拿出那只LV手包递给苏丽。苏丽怀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笑容把手包推回到倩妮面前,说:“你这傻孩子,没听懂人家于太太的话,她的意思就是把这只包送给你了。”倩妮到最后也没有弄清于太太的话究竟是不是如苏丽所言,但是她知道苏丽说要送给她那自己就没有办法不接受。她收下了昂贵的手包,却束之高阁,从未使用。 第48章 中国的寒假来临,吴钦却要踏上返回英国的旅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舍,可能英国那边有更精彩的花花世界,倒是倩妮在机场与表哥告别的时候还不禁落了几滴眼泪。苏丽调侃着说:“你呀,心思太细腻,你哥呢,又像没长心似的,你俩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倩妮破涕而笑,苏丽微笑着搂住她的腰目送吴钦远行。 此时的余声已开启他全新寒假日程,以往的寒假他会买放假当晚回乡的火车票,以此保证能让奶奶在一觉醒来的清晨就看到她期盼已久的笑脸。然而,现在的他再也不用着急去赶那趟深夜的火车,只是一觉醒来却发现宿舍里只剩自己一人。他的寒假日程排得紧凑,每周除了周二、周四、周六的下午,其他的白天都会去做家教。他利用空闲的时间,去与倩妮约会,天气好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去学校操场练习投篮。他又接了一个数学建模的活,要得不急,过完年上交。晚上的时间除了和倩妮通通电话,其余的都用于这个建模。紧凑的日程的确很累,但它的好处就是,余声并未感到寂寞。 放假后的第一个周二下午,倩妮坚持要余声陪她去新天地商场约会。她拒绝提前告诉余声此行的目的,但是余声也没有追问,便从学校门口辗转公交和地铁,前往倩妮所说的新天地商场。即便不知道此行的目的也没有关系,因为倩妮坚持要他去,就算是个圈套,他也会毅然前往。 临近春节的商场,张灯结彩,人流如织。两人在商场5号门见面,倩妮穿得非常时髦,那件套装虽不如苏丽那套香奈儿奢侈,但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余声穿的那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是去年遇着打折促销买的,不过还好他底子好,看上去仍像是某个大众服装品牌的形象代言人。 “约我来这儿干嘛,不会是想让我请你在这儿吃顿大餐吧?”余声的脸上浮现出他招牌式的阳光笑容,“没问题,我上个月挣了不少,三千多呢,这个月还能挣更多。” 倩妮俏皮地笑了笑,可笑容背后却闪现出一丝莫名的惆怅,过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惆怅的缘由来自那个数字——三千多,前些日子在枫露山庄吃的那顿午餐不就花了三千多吗? 见倩妮没有回应,余声微微俯身,低头凑到她面前,瞪着大眼睛问道:“现在可以揭晓谜底了吗?” 倩妮回过神来,微笑着说:“带你来定做西装呀。” “定做西装?”余声一脸疑惑,“定做西装干嘛?你该不会是前段时间跟你表哥还有那个于公子一起玩,见他们都穿西装,所以也要我学他们一样吧。嗨,没必要,他们都是公子哥,成天锦衣玉食惯了,我给那小孩补课又不需要穿得那么正式,别浪费钱了。”这就是倩妮不肯提前告诉他此行目的的原因。 倩妮的脸突然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我觉得他们能够拥有的一切,你也同样值得拥有。”倩妮一本正经地说。 余声连忙点头答应,他没有去仔细思索倩妮此言的意义,而只是见她有些不开心了,单纯地不想让她生气而已。 倩妮又露出笑容,故作诘问的语气说:“那你下学期实习应聘也不需要穿那么正式?” 余声不曾想到那么远,现在想来才真是佩服倩妮的高瞻远瞩,他连忙笑着点了点头。倩妮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开始寻找表哥所说的那家洋装行。倩妮一边四处搜索一边问余声:“两年前我答应过你毕业实习的时候要送你一套西装,难道你忘了?”余声说:“没忘,不过我以为你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当真呢。”倩妮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说话没当过真啊?”余声连连点头哈腰外加赔笑,就像雷宇之前所说“这家伙以后肯定是个怕老婆的主”。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齐天大圣转世,不怕大闹天宫与地府,但自从倩妮出现的那天,他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世尊如来佛。 那家洋装行店面很大,找起来并不费劲。倩妮挽着余声的胳膊优雅地走进店内。一位身着制服、画着浓妆的女店员从柜台后迎面走来,她面带微笑礼貌地冲余声和倩妮问道:“欢迎光临,二位是定做西装还是洋装?” “给我男朋友定做西装。”倩妮微笑着回答。 “好的,二位这边请。”女店员保持着一贯的笑容引导余声和倩妮前往西装的选样选料区。“二位可以看看这些,都是最新款的版式,如果想要体验一下它的面料的话,可以抚摸一下旁边这块板上的面料样品……但是请不要触摸成品西装。”女店员礼貌地解释。 倩妮微笑着冲店员点了点头,然后又望向余声,轻声说:“你看看喜欢哪一款?” 余声认真地端详着模特身上的每一套西装,其实对他而言感觉都大同小异,难以定夺。倩妮一边审视着西装的版型,一边用手感知样品面料。这时女店员也在一旁问道:“请问是平时工作的时候穿,还是出席庆典活动穿?” “哦,平时工作的时候穿。”余声回答。 “那我给您推荐这一套,”女店员指着一套西装对两人介绍道,“这套的版型时尚大方,特别适合这位先生的年纪,而且面料既细腻又耐磨,既显得高档又经久耐穿。” 倩妮抚摸了一下样品面料,触感不错,看着成品版型也觉得挺好。她问了一下余声的意见,余声点头说挺好的。 “这一套做下来多少钱?”余声问。 “哦,我刚刚还想跟您说呢,这一套价格也适中,全套做下来的话四千块钱,我们还送您一件衬衣和一条领带。”女店员微笑着说。 余声望向倩妮,眼神里写满了“太贵了”,可是他不好意思开口,生怕会丢了倩妮的面子。倩妮并没有回应,只是优雅地说了句“好,我们再看看”,然后就挪步前往另一套西装前面。 “这一款面料感觉更好一点噢。”倩妮一边感受着样品面料一边喃喃道。 “小姐好眼光,这一款是纯羊毛的面料,我们店刚刚进的新品,很畅销的,你们来之前一位先生刚定做了一套。” “余声,你觉得这一套怎么样?”倩妮问道。 余声看了一眼这套西装,看上去和刚才那套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摸了一下样品面料,才觉得手感比刚才那套更好。“那这一套要多少钱?”余声问。 “这一套价格就会稍微贵点,得一万出头了。”女店员含笑说道。 “一万多?”余声显然已经绷不住了,露出了一脸惊讶的表情,然后转向倩妮,摇着头说,“这太贵了。” 倩妮拉着他的胳膊,微笑着说:“你喜不喜欢嘛,喜欢我就送你这套。” 余声摇了摇头道:“不喜欢。这也太贵了,刚刚那套我就觉得贵,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倩妮知道余声是个倔强之人,既然他嫌这一套太贵,就算她强行给他定下来,也会惹他生气的,于是她问店员:“之前我们看的那款有什么颜色的?” “各种常见的颜色都有。”店员微笑着答道。 说着,倩妮又拉着余声回到了之前店员推荐的那款西装前面,对店员说道:“我不知道该做什么颜色好,你能推荐一下吗?” “如果是第一套西装的话,我推荐做藏青色的,比较经典,适用的场合也比较广。” “那除了藏青色呢?”倩妮继续问道。 “如果是日常工作穿的话,深灰色或者烟灰色都不错,如果是日常休闲穿的话,米白色也不错的,您男朋友皮肤好,能撑得起来。” 倩妮微微点头,胸有成竹地说:“好,就这一款吧。” “好的,我们量一下尺寸。”女店员说完便取来皮尺给余声仔细丈量各个部位的尺寸,并用各种“专业名词+数字”的形式报给了另一位站在柜台处的女店员。所有的尺寸量完,女店员收好皮尺走回柜台处,一边用眼睛扫描着刚刚记录下来的一系列数字,一边云淡风轻地笑着说:“这位先生的身材挺好的。”店员对于身材好坏的判断来源于一系列数字,而倩妮则是来源于自己的感觉。 倩妮认同女店员所说的话,余声的身材的确挺好,但是他的这种好并不同于那种经过专业健身训练而雕琢出的完美,更多的是一种由于长期热爱篮球运动而积淀下来的自然之美。就如倩妮一直认为的那样,余声永远都不可能成为CK广告里的男模,因为他身上缺少那种带有一丝忧郁的性感,但是他适合代言一切面向年轻男士的大众品牌,因为他身上饱含青春所特有的阳光活力。 “请问,颜色选哪一种呢?”女店员问。 “藏青色和烟灰色。”倩妮说。 “好的,两套是吧?”女店员再次确认。 倩妮点了点头:“是的。” 余声蹙眉,讶异地看着倩妮,比划出一个“2”的手势。倩妮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他瞪大的眼睛微微一笑。 倩妮刷完卡后,店员把收据交给余声收好,年后就可过来取衣。倩妮挽着余声的胳膊,在女店员的欢送中离开了洋装行。 “干嘛要做两套?”余声问。 “以后上班了每天都得穿西装,你难道都穿同一套啊,那不得让同事笑话死了,还以为你家有个女葛朗台呢?” 两人相视一笑,余声的心里一阵暖流淌过。 余声加强版的家教日程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八。他决定留在上海过年,反正无论在哪儿,都是一个人过,既然如此,又何必去花那冤枉的路费钱呢。 倩妮想约余声去吴家过年,因为她担心他一个人会孤单寂寞。这显然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想法,经历了那场“鸿门宴”之后,余声又怎么可能再与苏丽围坐一桌呢,更别提是共度佳节。 余声告诉倩妮,不用担心,之前接了一个数学建模的大活,年后就要上交,前段日子太忙没时间做,他正好可以利用春节假期赶赶工,所以有电脑相伴,他并不孤单。 既然余声并不孤单寂寞,倩妮也没有强求,因为她也不希望再见到苏丽与他产生冲突,毕竟大过年的,谁不图个欢乐祥和? 然而,倩妮并不知道,其实余声所说的那个数学模型,他早在年前就已经完成,过年的这几天,他也只不过靠一个人去操场投投篮球打发时间。 寒冬过后,春暖花开,余声期盼已久的开学季终于到来。随着雷宇、李博和祁俊祥的回归,302宿舍又恢复了往日的盎然生机。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毕业实习和论文答辩。人才招聘周的第一天,余声穿着倩妮送他的西装早早就去了人才市场。到了那里,他才发现,原来最繁华的商业广场都不及人才市场一半的繁忙。他投了很多份简历,每份简历上都赫然印有“上海市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第三名”的字样,可是每一位招聘官都只是蜻蜓点水般将简历一扫而过,余声甚至都怀疑他们是否看到了他所获的这项殊荣。那些招聘官把他的简历随意放入一大叠求职简历之中,然后露着一脸狡黠的微笑对他说:“同学,请保持手机畅通,如果你被录取,三天之内我们会与你电话联系。”他们的那种笑容给余声一种预感,他不会被录取,“第三名”也没有用,因为“第一名”都已经被他们统统收入囊中。 他的预感很准确,到了第四天,仍然未收到任何用工单位的电话。反观倩妮,毕竟就读于名牌大学,而且自从甩掉数学这个“讨厌鬼”之后,她的成绩门门优秀,这样的人才找工作自然不难,投递简历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外文出版社的电话通知。 余声凭着锲而不舍的小强精神,愈挫愈勇,他计划跑遍上海各区县的人才市场,就不信找不到一份称心的实习工作。 星期四的下午,余声继续投放简历。突然,他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玫瑰花神”。此时的萧楚晗穿着一件干练的正红色套装,画着烈焰红唇,踩着高跟鞋,看上去还是那么妩媚迷人。 “萧楚晗,怎么是你?”余声露出惊讶的笑容,“你不是早就毕业了吗,怎么也来这应聘啊?” 萧楚晗目光微动,投来摄人魂魄的迷人眼神:“我不是来应聘的,我是来招聘的。” “哦,我说呢,”余声恍然大悟,笑着说,“看来你现在是当领导了呀。” “领导谈不上,我现在在浦江传媒人事部见习,今天跟我们主任过来的。”萧楚晗边说边指向不远处一个正襟危坐的年轻男人。余声随眼望去,只见那人桌前的广告牌上的确写着“浦江传媒”几个大字。 “你怎么会去人事部见习,你不是做主持人的吗?”余声疑惑地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说。”萧楚晗微微一笑,接着问,“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实习?” 不得不承认,听到萧楚晗邀约的那一刻,余声确实有一丝心动,毕竟浦江集团是上海知名的大企业,如果能去那里历练一番,哪怕只是实习而已,那也会在他未来的职业生涯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然而,鉴于倩妮曾经怀疑过他与萧楚晗之间有私情,所以余声还是打起了退堂鼓,因为他不想因此与倩妮产生任何的不愉快。于是,余声委婉地拒绝:“我学的是数学,去你们传媒公司恐怕专业不对口吧,而且我其实是想去当一名数学老师。”当一名老师,余声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这些年他为小孩子补习数学,看到他辅导的学生取得进步,他觉得这也是一份能令自己充满成就感的工作。 “当老师?”萧楚晗微微蹙眉,然后又嫣然一笑:“首先,我对老师这份职业是十分尊重的,但是我觉得如果你从经济角度来考虑,或许你来我们浦江,能够挣到高得多的薪水,除非你完全不在乎薪水多少。” 不在乎薪水多少?怎么可能。自从上次被苏丽含沙射影地讥讽,余声也意识到了他想要给倩妮更美好的生活,经济基础必然是回避不了的因素,而现如今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他眼前,难道他就要轻而易举地放弃吗?不行,不行。他告诉自己,他与萧楚晗之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为了他与倩妮未来,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而就在他思索犹豫之时,萧楚晗继续补充道:“至于专业这块儿,你的观念就狭隘了,我们传媒公司也是需要数学人才呀,比如市场部就需要通过构建数学模型来进行市场调研,这样才能准精指导业务部进行相关节目的制作,更好适应观众的需求。对了,数学建模不是你的强项吗,上海市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第三名,对吧?” “你怎么知道?”余声纳闷萧楚晗怎么会关注他获奖的事情。 “我们可是传媒公司,大大小小的信息哪能逃过我们的手心。”萧楚晗笑道。 原来如此,余声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我们宿舍四人是一个团队,我们合作起来会更高效,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他们。”余声说。 “怎么着,你这算是接受我的提议了?”萧楚晗问道。 余声笑着点了点头。 萧楚晗满面春风地微微点头:“可以啊,只要是人才,我们来者不拒,叫他们把简历传真过来就行,只不过我们公司招聘向来只凭真才实学,从来不搞裙带关系哟,包括你在内。” “明白,明白。”余声连连笑着点头。 说完,萧楚晗上下打量了余声一番,笑道:“这身西装不错哟。” “倩妮送我的。”余声微笑着说。 萧楚晗微微点头,没有回应,然后又望向他的皮鞋,一眼就认出那就是当年她假借传媒社公费犒赏之名送给余声的那双。“那双皮鞋你还在穿呀?”萧楚晗问道。 余声低头看了看,也想起了它的来由,笑着说:“从那次晚会之后我就从来没穿过,基本都是崭新的,这次应聘要穿正装,正好可以搭配一下,省得又花钱买新的了。” 萧楚晗默默地点了点头,仿佛已失去了刚刚的兴致。两人没有继续叙旧,萧楚晗接过余声的简历,然后递给他自己的名片。余声刻意看了一下她的职务——浦江传媒人事部经理助理,一个极为普通的职务。 回到宿舍,余声把这个机会分享给了大家。虽说其他三人都不准备毕业后留在上海,但是兄弟四人能够在一起共度最后的毕业实习时光,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于是其他三人也将简历传真给了萧楚晗,现在只剩静待佳音。 周六的上午,四人陆续接到了浦江传媒人事部的电话通知,从下周一起他们就可以去浦江传媒公司进行实习。四人都把手臂曲成一个“W”的形状,一齐大喊“耶”,以此庆祝他们这个团队又一次取得胜利。 余声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倩妮,希望与她分享此刻喜悦的心情。他告诉了倩妮单位的名称和它的江湖地位,但为了避免她多心,却刻意隐瞒了萧楚晗的存在。 第一次听到“浦江传媒”,倩妮感觉有些耳熟,但是也回想不起什么究竟,可能就像余声所说,这家公司在业界闻名遐迩,所以就连她这个行外之人也都略有耳闻。 第49章 周一的清晨,春风和煦,余声四人迎着最灿烂的朝阳前往浦江集团报到。按照集团规定,他们将首先前往位于陆家嘴金融区的集团总部移交人事关系,然后再带着集团内部的人事命令前往各个分部报到。 四年之前,余声曾站在外滩仰望黄浦江对面摩登繁华的陆家嘴金融区,他盼望自己毕业之后能在那儿的某座大楼里工作,而现在,距离他的梦想已近在咫尺。浦江集团总部所在的写字楼时尚、简约、智能,用时下最流行的话来讲就是典型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余声四人在浦江集团总部办好人事手续,然后被告知去往浦西的另一处地点报到,那里才是浦江传媒所在的位置。 那个地址地处繁华的街区,交通便利,地铁直达。浦江传媒所在的大楼看上去极为普通,甚至有一些老旧,无法与总部的大厦同日而语,然而当他们进入公司内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那里充满着同集团总部一样的盎然生机。 他们先去了人事部报到,接待他们的正是萧楚晗。 此时,人事部的大厅里已经聚齐了十几位毕业实习的大学生,每个人都西装革履,看上去十分精神。李博嘴甜,一见着萧楚晗便叫了声“楚晗姐”。其实萧楚晗未曾见过李博,就连她唯一一次去302宿舍的时候,李博也正好因为出去约会而无缘与之谋面,所以他与萧楚晗的关系就像是男粉丝与女明星之间的关系一样,他认识萧楚晗,但萧楚晗并不认识他。 萧楚晗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然后干练地接收了他们的人事命令。手续办完后,萧楚晗面带职业性的微笑对在场所有的大学生说:“好了,从现在起,你们正式成为浦江传媒的实习员工,希望你们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在半年之后顺利转正。当然,这个愿望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实现,因为根据集团总部命令,最后转正的名额只有百分之三十。” 萧楚晗的开场白仍然像极了当年她与余声主持晚会时的样子,坚定、自信。她的话讲完,大家面面相觑,余声的眼里却闪现出奋勇直前的光芒。 “下面我先来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我们浦江传媒以及在这里工作所要遵守的规章制度。”说完,萧楚晗领着众人一边参观一边介绍。从她的介绍中,余声了解到,浦江集团从传媒业发家,虽然现在已经成功转型为以金融和房地产为支柱产业的集团化企业,但是浦江传媒作为集团最原始的产业,仍然有着举足轻重的象征意义。这座大楼,是浦江集团最老的办公楼,把传媒公司留在这,也有饮水思源、不忘初心的意味。 浦江传媒作为浦江集团全资子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设有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负责总管公司一切事物,两位副总经理予以协助。公司下设行政部、财务部、市场部、业务部等多个部门,每个部门的经理直接对总经理办公室负责。每个部门又分为各个小组,每个小组由小组主任对部门经理负责。比如余声所在的市场部就分为两个小组,一个是市场销售组,专门负责拉客户、拉项目;另一个是市场调研组,转门负责调研市场需求,对业务部的业务开展提供指导性意见。正如萧楚晗之前所说,余声四人都被分到了市场调研组。 介绍完公司的情况,萧楚晗继续介绍公司的规章制度,奇怪的是她所讲的第一条规矩竟然不是惯常的“严格考勤制度,决不允许迟到早退、不假旷工”,而是“工作期间,每名员工对于比自己行政职务高的领导,要称呼其职务,比如说我,现在是人事部经理助理,大家可以称呼我‘萧助理’”。余声偷偷撇了一眼身旁的李博,发现李博正冲他做着一个鬼脸,然后凑到他身边轻声嘟囔:“给我们下马威呢!”余声撇了撇嘴,回给他一个鬼脸。 虽说只是简单介绍,可萧楚晗讲起来却是滔滔不绝。等她介绍完毕,已经到了中午的饭点。大楼里有员工餐厅,余声四人正好围坐一桌,可能因为是新面孔,那些老员工排队打饭期间总爱偷眼望向他们这桌,而余声并没有特别留意。午餐期间,萧楚晗看见了余声,可她并没有与之搭话的意思,而是礼貌地点头回应之后便径直走向了人事部经理那桌。 用过午餐之后,萧楚晗将众人分到了各自的部门,然后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市场部的经理姓叶,是一个三十出头、还算和气的男人,他为分到市场部的六人随机安排了办公隔间,他们的座位并不扎推,而是穿插在老员工之中,听说这样有利于老员工对他们进行帮带。很不巧的是,余声的座位被分配在最东南的角落,而其他五人则相对集中地分布在西北角落附近,就这样,余声被无情地“孤立”。 据余声对面那位男员工抱怨,市场调研组一共只有三位女员工,严重的阳盛阴衰,性别比例失衡,而且这三位还有两个共同的特点,一个是都长得其貌不扬,另一个则在于她们的英文名字。浦江集团虽不是外企,但是与外国企业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按照集团规定,每名员工都必须有一个英文名字,虽说不一定会用,但是一定要备着。 那三位女员工分别是入职十年的Shirley(雪莉)、前年入职的Carry(凯莉)和去年刚入职的Lily(莉莉)。不知道她们起英文名的时候是否考虑过它们翻译成中文看起来会貌似一家三姐妹,这也难怪一些恶搞的男员工背后给她们起了一个绰号,叫做“莉氏三支花”。 Carry喜欢八卦,第一天下午余声就从她那得知浦江传媒的总经理原来就是萧楚晗的亲哥哥萧楚然。这也难怪,既然浦江传媒在浦江集团有着举足轻重的象征意义,那么让他有过在这里履职的经历,对于日后接任集团总裁也有巨大的助益。用Carry的话来说,萧楚然就是言情小说里典型的霸道总裁,所以大家背地里都不称他为“总经理”,而直接称其“总裁”,这样一来,总经理办公室也就自然被戏称为“总裁办”。 虽说余声只是实习员工,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直接与“总裁办”打交道的,但是拜“总裁办大秘”Lucy小姐所赐,他被叶经理钦点去总经理办公室帮Lucy一点小忙。 Lucy的办公区在萧楚然办公室的外部,之间有一道玻璃幕墙相隔,一扇玻璃门内外相通。那道幕墙隔音效果不错,关上门一般没法听见里间的声音。可有一次,余声正在给Lucy帮忙,玻璃门没有关严,玻璃墙上百叶窗帘也没有放下,余声透过玻璃墙看见萧楚然坐在老板椅上,一直对站在他面前的那人低身说些什么。余声本想辨认一下另外那人是谁,可还没等他看清,就只见萧楚然将一大叠文件砸向那人胸前,然后高声大骂:“要么你就给我好好干,要么就打包滚蛋!”Lucy挑动了一下眉毛,好像这样的场景稀松平常。见余声有些惊讶,Lucy对他低语道:“淡定,淡定,霸道总裁发飙也是常有的事,否则怎么叫霸道总裁呢?。”余声撇了撇嘴,心想这哪是霸道总裁呀,分明就是残酷暴君。被训之人从里间出来,Lucy礼貌地说了句“黎经理慢走”,余声这才知道那人就是Lucy之前给他说的那位最近让萧总看着“很不爽”的业务部黎经理。 提到Lucy,就不得不提他给余声起的绰号——浦江万人迷。这个绰号余声还是好久之后才从萧楚晗口中得知。或许是因为整个公司很久没有招到过像余声这般相貌出众、阳光帅气的男员工了,他第一天上班就吸引了隔壁市场销售组的小姑娘们隔着玻璃墙前来围观。看着她们欣赏余声的神态,就仿佛他的脸上写着“秀色可餐”四个大字。 其实又何止她们,余声上班的第三天就惊动了“总裁办大秘”Lucy小姐“降尊纡贵”前来搭讪。余声对这位Lucy小姐早有耳闻,而且印象深刻,因为她的名字和Lily同时出现,难免给人一种英语课本里的Twins从书里走出来的感觉。要知道,哪怕余声当年并没有认真学过英语课文,但是迫于老师的反复洗脑,“Lucy and Lily”的大名仍是如雷贯耳。 这一天,学习了一上午文件的余声正在扭动着脖子放松筋骨,只见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扭动着腰肢款款走进市场部的大厅。那个女人仿佛在市场部很受欢迎,一路走来都有人跟她打招呼,没错,他们都称她“Lucy”。就在余声低头准备继续翻阅文件的时候,Lucy走到他跟前。余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只见她正用胳膊撑在他办公隔间的隔板上,微微低头看他。余声从来没有从女人眼里见过那样的神情,原来“色眯眯”也可以用来形容女人。 第50章 果然征战于商场中的女人就是与学校里的女学生不同,她们总喜欢扑上厚厚的粉,化上浓浓的妆,然后喷上香水,显得格外迷人芬芳。Lucy就是她们中一个典型的代表。 “你好,我是Lucy。”她的烈焰红唇一张一翕。 “你好,我知道,你是总裁办大秘。”余声很有礼貌的回答,没想到旁边那位男同事喷饭似的笑了起来,而Lucy则紧绷起脸左右瞥了一眼。 Lucy瞥完了那位发笑的男同事,然后又转向余声,一本正经地说:“你呀,刚到这儿,要长个心眼儿,别被人骗了还在给人数钱。我是总经理办公室第一秘书,不是什么‘总裁办大秘’。” 余声有些发愣,弱弱地问了一句:“有什么区别吗?” 那几位男同事又一次喷饭,Lucy先是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然后又转向瞪了那位发笑的男同事,那位倒是识趣,立马找了个理由去了别处。 “你这个小年轻呀,真是愣头愣脑的,不过,”Lucy挑眉笑道,“还挺可爱。” 余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心想她凭什么管自己叫“小年轻”,听起来像是她的晚辈一般,还有凭什么说自己“愣头愣脑”,这不是明显在占自己便宜吗? 算了,算了,人生地不熟,外加好男不跟女斗,这回就饶过她吧。 余声还在做心理斗争,Lucy却一边审视着他,一边陶醉地说:“还真是不错。” “什么不错?”余声疑惑地问道。 “你长得不错。”Lucy快人快语。而这回,轮到余声无语。 过了一会儿,余声见Lucy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请问Lucy秘书找我有事吗?” 听到这个称呼,Lucy忍俊不禁:“你这是什么称呼啊,听起来比他们那个还要搞笑。” 余声瞪着茫然的大眼问道:“萧助理之前给我们讲过,对于职务比自己高的领导,都要称其职务,我刚来,你们肯定都比我职务高,那我不得称你为Lucy秘书啊,要不然该说我不遵守公司规定了。” Lucy哈哈大笑道:“你呀,还真是傻得可爱,我只是总经理的秘书,不是领导,你叫我Lucy就可以了。” “真的?”余声有些怀疑,毕竟这里处处是“陷阱”。 “真的。”Lucy的眼神看上去还算很真诚。 “萧楚晗也就是吓唬吓唬你们这些实习生,其实她平时是一个极好相处的人,不像她哥……”Lucy做了一个打寒战的样子,然后接着说,“你知道她是总经理的妹妹吧?” 余声点了点头,没想到“总裁办大秘”带头违反规定。 “不过你刚才说的也对,我们公司是有这么一条规定,工作时间就算萧楚晗见到他哥也要叫一声‘萧总’。” Lucy煞有介事地说。的确,余声后来也曾亲眼见过类似的场景,地点仍然是在Lucy的办公室。那一天玻璃门紧闭,但是百叶窗帘没有放下,余声亲眼所见萧楚然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和萧楚晗两人,萧楚然依然神气地坐在老板椅上,萧楚晗则毕恭毕敬的站在他面前汇报工作,这与两年前,他见到的那个哥哥深夜来接妹妹的场景大相径庭。那时余声不禁感慨,这些人都太厉害了,竟然能将工作与人情分得如此清楚。 “不过楚晗这个人呀,还是跟他哥哥不一样,你别看她有时候冷冰冰的,那是因为她跟你还不熟,要是熟起来了,她可是很会闹腾的。”看Lucy的样子似乎与萧楚晗很熟。 “我知道,其实我……我以前就认识萧助理。”余声的话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你和楚晗以前就认识?”Lucy惊讶的表情显得有些夸张。 “对,我跟她是校友,她也算是我师姐,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的,但是我们思修老师是同一个人。另外,我们还共同主持过一台新年晚会。” “哦,看来还有点交情,”Lucy左右观瞧了一下,见无人关注他俩,便凑到余声耳边低声说,“那楚晗这条大腿你可要抱紧了,听说她很快就要升职了。” 余声微微蹙眉,本想向Lucy解释他刚刚说那些话并不是为了和萧楚晗套近乎拉天线,可Lucy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低语道:“总裁办机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听说萧楚晗下个月就要升职为部门副经理,不过那也只是过渡,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接手成为部门经理。” “她要去什么部门?”余声问道。 “这个目前还不明确,不过八成儿是业务部。第一,她是业务部出身的,干回老本行天经地义。第二,萧总这段时间看业务部黎经理很不爽,估计想借此机会把他顶掉。”Lucy讲得头头是道。 “怎么有种机关重重的感觉。”余声感叹道。 Lucy冲他撇了撇嘴,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市场部叶经理走进了办公大厅。叶经理看见Lucy,非常客气且带有一丝恭敬地问候道:“Lucy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肯大驾光临我们市场部呀?” “嗨,叶经理,我专程过来就是想请您发发慈悲帮我一个忙呢。”Lucy满脸笑容地说。 “哟,Lucy小姐有什么需要,打个电话吩咐一声就得了,何必还亲自劳驾过来一趟呢,”虽说Lucy只是一位秘书,但毕竟是总经理身边的红人,所以就连叶经理对她也是百般巴结,“敢问Lucy小姐是想请我帮什么忙呢?” “嗨,叶经理大驾我可不敢劳请,就是最近办公室有很多文件要整理,Helen又在休婚假,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我想着叶经理这里不是刚分来几个实习生吗,反正他们现在也没有正式的工作任务,不知道叶经理肯不肯挪一个人这几天去我那帮帮忙呀?”Lucy笑盈盈地说。 “当然没问题,”叶经理满脸堆笑,“请问Lucy小姐有合意的人选吗?” 余声有一种不良的预感。果不其然,Lucy冲他抛了一个媚眼,然后故作轻描淡写地指了一下他,说:“要不就他吧,刚跟他聊了一会儿,感觉这人干活还比较踏实。” 余声瞪着大眼讶异地看着Lucy,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叶经理就已经一本正经地给他下达命令:“小余啊,这几天你就去总经理办公室给Lucy小姐帮帮忙,这也算你的工作业绩。” 作为一名实习生,余声显然不能抗拒经理的命令,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如此的安排。 叶经理笑着对Lucy说:“Lucy小姐,一个人够吗,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派一个。” Lucy笑着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实在感谢叶经理。” 叶经理满脸春风,笑盈盈地说:“那我还有点事儿,先失陪了,Lucy小姐慢聊。” Lucy笑着点头。叶经理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又驻足回头,对余声说:“小余啊,Lucy小姐来咱们这儿是贵客,你给她倒杯咖啡。”说完,他又与Lucy相视一笑,然后转身彻底离开。 叶经理走后,Lucy歪着头看着余声,好像在说“我的咖啡呢?” 余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喝什么咖啡?” “卡布奇诺。”Lucy挑眉说。 就在余声起身准备前往茶水间的时候,Carry和Lily也相继举手,异口同声故作撒娇地说道:“余声,我们也有点渴,能不能帮我们也倒杯咖啡。” 余声无奈地点了点头:“你们喝什么?” “一杯美式。” “我要拿铁。” 临走前,余声刻意看了一眼Shirley,还好她没有跟着凑热闹。 Shirley没有跟风请余声帮她倒咖啡,可这并不表示她不会去在别的地方麻烦余声。为了尽快熟悉业务,也为了半年后能够顺利转正,余声经常独自一人晚上留下来加班。三个星期后的一个晚上,他发现下班之后Shirley也没有回家,而是正在电脑上认真地写着什么。余声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打扰Shirley,可没想到Shirley却笑眯眯地凑到他跟前,那种笑容一看就是有事相求。 “小余啊,能不能帮姐一个忙啊?”Shirley的语气有些哀求的味道。 “怎么了,雪莉姐?”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叶经理说之前那个有关明星真人秀的市场调研总结报告要提前到明早上班前完成,还说萧总明天上班就要过目。我本来以为这事不着急呢,所以都还没有开始写。本来今天晚上加加班也能写完的,可偏偏不巧,今天我女儿6岁生日,我要是不回去给她过生日,她会伤心的。所以我想说看看你方不方便帮我把这个总结写一下,我看你反正每天晚上都在这加班,你实操一下更有利于业务水平的进步。”Shirley说了一大串理由以后,脸上露出恳求的表情,她生怕余声不答应,还连忙补充道,“要不这样,我这个月的加班费分你一半,请你务必帮我这个忙,好吗?” 一听她说要分给自己钱,余声连忙摆手说:“雪莉姐,我怎么能要你的加班费呢,我……”其实余声可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更可以切身感受到她的女儿强烈盼望妈妈回家陪自己过生日的那种感觉。同样是6岁的生日,那是他妈妈陪他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很想答应Shirley。如果是任何他擅长的工作,他绝对会义不容辞地一口答应,可是Shirley所说的这个总结报告,他从未接触过,何况萧总还要亲自过目,这个“暴君”,他可不敢得罪。 Shirley见他吞吞吐吐,以为他不愿答应,于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自怨自艾地说:“女儿啊,原谅妈妈,你以后会明白的,为了生活,妈妈也是身不由己。” 余声听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雪莉姐,是这样的,我不是不肯帮你的忙,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写你说的这个总结报告,听起来好像挺复杂的样子。” 听见余声这样说,Shirley又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满脸笑容地对余声说:“嗨,这个一点都不难,我把之前别的项目的总结给你找一份,然后你就把这次项目的特色之处替换进去,改一改,然后润色润色就可以了,真的,一点都不难。” 就这样,余声算是答应了Shirley的请求。Shirley对他简单指导一番之后便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公司,留下余声孤身一人迎战实习以来的第一次考验。 Shirley说的方法听上去简单,可实际操作起来还是相当的复杂。那晚,余声除了和倩妮短暂的通话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于完成Shirley留下的总结报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将报告修改到至少令自己满意的程度,看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凌晨2点23分。这么晚了,早已没有了回学校的公交,而且一来一回也是折腾,所以他决定就留在公司里过夜,他记得销售组那边的会客厅里有一张长沙发,就在那里凑合一夜吧。 第二天上午,余声被销售组的同事叫醒,睡眼惺忪的他看了一眼手表,8点55分,距离上班还有5分钟。饥肠辘辘的他赶紧打了卡,然后回到了办公间,翻遍了抽屉也找不到任何零食,这个时候他该多么后悔自己没有养成爱吃零食的习惯。 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感觉马上就要饿死的时候,只见Shirley端着一块独立包装的蛋糕走了进来。她将蛋糕递到余声面前,并再次表示感谢。余声打开蛋糕盒,没想到还有惊喜,里面有一张卡片,卡片上用幼稚的字体夹杂着汉语拼音写着对余声的感谢,并邀请他参加“小荔枝”的7岁生日派对。这张卡片显然来自Shirley的女儿。那一刻,余声的内心是激动的,他帮助一个小女孩实现了生日夜一家团圆的心愿,就仿佛自己儿时同样的梦想成真了一般。 第51章 实习的第一个月里,虽说与萧楚晗在同一个楼层办公,可余声却没有和她正经说上几句话。每次在走廊见面,萧楚晗都只是与他礼貌地点头示意,就仿佛余声只是一个并不相熟的同事而已。 余声曾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参加了工作就把昔日学校里的情分都统统忘记了,但是转念想想,在人才市场遇到她的那天,她还是一如往常的热情,他又没有得罪过她,她的态度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余声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萧楚晗亲口告诉了他答案。 那是在余声与Lucy第一次见面的一周之后。中午用过午餐,大家习惯性地聚在茶水间的休息室里聊天休息。余声不爱与他们聊那些八卦,他总喜欢利用这点休息时间去阳台上看看热闹的街景。就在他沿着走廊路过一道消防门的时候,那道门突然被推开,推门的那人正是萧楚晗。她示意余声进来,余声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一番,并无他人注意。他灵活地闪进消防楼梯,萧楚晗迅速地关上消防门。 显然要被训话,余声发现萧楚晗的眉头紧蹙,拉着一张臭脸。“你竟然告诉Lucy我们之前有过交情,你没见我这段时间都在刻意回避你吗?你倒好,在人家那什么事情都不打自招了,要不是她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有这事呢。”萧楚晗严厉地说。 “我不能告诉他们咱俩之前认识啊?为什么?”余声愣愣地看着萧楚晗问道。 萧楚晗本想大骂他愚蠢,可一看到他那英俊无比的脸,和脸上有些无辜的表情,心一下子又软了。她急舒一口气,然后轻声说:“他们要是知道咱俩以前就关系要好,以后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留在了浦江,他们都会说你是靠‘裙带关系’进来的,你想他们这么看待你吗?” 余声摇了摇头,说:“不想。” “而且浦江有明文规定严禁一切搞裙带关系的行为,就连我哥和我也是和其他员工一样通过了公司的严格考核才留在公司工作的。集团董事会要是知道了我搞裙带关系,咱俩都得走人。我以前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给我做好的规划,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离开浦江传媒。你呢,你不是也喜欢这份工作,想留在这儿吗?”萧楚晗仍然眉头紧锁。 “是啊,我是想留在这工作,而且我现在也正努力地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我有信心靠自己的实力通过公司的考核。我从来没有想过靠裙带关系留下,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有搞过裙带关系呀,对吗?” 余声话音刚落,萧楚晗便不禁讥笑一声。就是那声讥笑,让余声瞬间明白,原来自从他进入浦江传媒的第一天起,他对萧楚晗就有着不可言表的亏欠。不论他知不知情,都不可否认,要不是因为萧楚晗不顾自己声誉扫地的风险,背后操作了浦江传媒的招聘结果,余声宿舍四人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全部进入浦江传媒实习。 见余声的表情落寞,萧楚晗又不免心疼。她叹了一口气后,安慰着余声说:“我知道以你的奋斗精神,通过这几个月的努力,一定能够靠自己的实力通过最后的转正考核。你也别怪我,你也别难过,我们现在一切都好,我们一切都往前看,好吗?” 余声仍是没有回应。萧楚晗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容,温柔地对他说:“好了,别想这事儿了,放心吧,Lucy是我死党,她不会说出去的。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与你分享,董事会准备下个月提升我做部门副经理,前两天我向总部表达了个人意愿,我提出想到市场部来,今天听说董事会原则上同意了。这件事情公布之前可是机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原来貌似无所不知的Lucy对于这件事情也只是了解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到故事的结尾。 那日的消防通道一叙,余声的心里如同长了一颗肌瘤一般,总感觉不是滋味,总感觉耿耿于怀。还好,他没有把这种不适当做消沉下去的借口,反而更加努力地提升自己的能力,他一定要在转正考核中证明他余声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实力留在这里。 一个月之后,萧楚晗果然被董事会任命为浦江传媒市场部副经理,这一任命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唯有余声,没有任何出乎意料的惊喜。 萧楚晗就任的那天,Lucy来到市场部对她表示祝贺。Lucy在市场部的再次出现,让余声突然意识到好像从那日消防通道一叙之后,Lucy就再也没有找过他去帮任何一点小忙。 来不及思考太多,萧楚晗就已来到他面前想要与他握手。她满脸笑容,谦和礼貌。她与市场部的每一名员工握手,尽量表现得一视同仁。这一场景像极了那首歌里唱的“为了拥抱那一个人,笑着哭着拥抱了整个班”。 萧楚晗在市场部主要分管市场销售,所以与余声在工作上也没有太多的交集。不过,作为他的直接领导,她倒是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与他来往。 毕业实习期结束,雷宇、李博和祁俊祥都从浦江传媒退出,回到学校安心准备毕业论文与答辩,只有余声继续保留与浦江传媒的人事协议,一边忙着毕业论文,一边准备转正考核。初夏的六月,302宿舍悲喜交加,喜的是所有人都顺利毕业,悲的是毕业即意味着离别。四年的风风雨雨、苦辣酸甜,并不是离别前的那晚烂醉就能让它化作云烟消散。其他三人都离开上海回了老家,听说雷宇后来考上了当地的公务员,李博则一直在他家的小公司里上班,相对于他们平淡无奇的生活,祁俊祥的毕业即结婚听上去要更加轰轰烈烈一些。 从学校毕业之后,余声再次回到浦江传媒。为了节省租房开支,在学校宿舍被清退之前,他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仍然回到学校睡觉。听萧楚晗讲,只要他转为正式员工,公司可以为他提供两人一间的宿舍,这样也能方便许多。 七月的中旬,炎热的盛夏。距离公司的转正考核还有不到两周,一心想留在浦江的余声当前的干劲儿就像这烈日一般如火如荼。 下班时间到,可骄阳却没有离去的意思。余声还不感觉饿,所以准备再加会儿班,把明天下班前要上交的一份市场调研报告做最后的润色。 就在他一字一句仔细校对之时,突然听见有人在轻叩他身后的玻璃幕墙。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萧楚晗。就在他犹豫的片刻,萧楚晗满面春风地从玻璃门绕了进来。 “还好你没有走,我正想找你加个班呢。”萧楚晗笑道。 “啊,找我加班?”余声有些纳闷,虽说萧楚晗是他的上司,可她分管的是销售工作,从她就任以来还从来没有直接给他下达过任何任务,今天怎么会突然找他去加班? “对呀,”萧楚晗点头道,“你待会儿陪我去跟客户吃个晚饭。” “陪客户吃饭?”余声甚是疑惑,眉头紧蹙成一个“八”字形,“这个不是销售组的工作吗,再说了,你手下有这么多漂亮的小姑娘,你不找她们去陪客户吃饭,怎么找上我啦?” 萧楚晗嫣然一笑:“她们都下班回家了,你不正好还在嘛。再说了,今天的客户是一位美女,这回需要你为公司牺牲一点色相了。” 余声无语。他向来不喜欢别人拿他的相貌开涮,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用无语来表达不满。 “你在忙什么呢?”萧楚晗凑过去看了看电脑屏幕。 “一份调研报告,明天下班前就要上交,我还准备再润色润色呢,这可是我头一份独立完成的调研报告,我想做得尽量完美一点。”余声喃喃道。 “嗨,你这自我要求也太高了吧。这样,你今天陪我去见客户,明天我帮你一起修改,怎么样?”萧楚晗眉飞色舞道。 “算了吧,我又不会说话,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去干嘛呀?”余声摆了摆手道。 萧楚晗笑道:“谁说你帮不上忙了,你坐在那儿什么也不用说,就你这张脸就可以把人家女老板迷得晕头转向的,那个时候我再想拿下她的单子不就是轻而易举了吗?” “你……”余声再次无语。 “我什么我,怎么着,我这个堂堂副经理在你们调研组安排个工作就这么难呀,看来明天我得找你们主任好好谈谈了。”萧楚晗刻意摆出了领导的架子。 “好好好,我墙都不扶就服你,”余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我这个调研报告要是搞砸了算你的。” 萧楚晗志得意满地嫣然一笑,余声则露出一脸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然后保存好文件,关上电脑,和萧楚晗一起出了公司的大门。此时夕阳西下,风景正好。 第52章 萧楚晗带着余声前往附近的一家高档餐厅。那家餐厅装修色调简单明快,家具布置时尚简约,崇尚现代的优雅,散发内敛的奢华。两人在二楼靠窗的座位落座,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 服务员送来菜单,萧楚晗让余声点菜。余声有些纳闷,客户还没来就点菜,这哪是一个专业销售人员应该干出来的事情? “客户还没来呢。”余声瞪着大眼提醒道。 萧楚晗一听哈哈直乐,然后故作镇静地说道:“客户已经来了。” “什么?”余声感觉莫名其妙,看来看去这桌附近也只有他们两人,透过萧楚晗那有些诡笑的神情,他恍然大悟,一脸无语的表情,“你可真够可以的呀,还骗我是什么美女客户。” “我哪里骗你啦,难道我不是美女吗?”萧楚晗放着电眼含笑说道。 “是是是,这世上数你最美。” “这话可不能乱说,让你女朋友听见了可不得了。”萧楚晗有些醋意地笑道。 “你说吧,约我出来干嘛,我忙着呢,一大堆工作还没做。”余声无奈道。 “没事就不能约你出来吃饭呀,就当叙旧不成吗,再说了,你陪领导吃饭也是工作。”萧楚晗一边翻阅着菜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这算哪门子工作呀,”余声有些气愤地喃喃道,过了一会儿,有些气消,他又接着说,“算了,看你请我来这么好的馆子的份上,我就把你当一回客户吧。” 一听这话,萧楚晗连忙放下手中的菜单,看着余声,笑得心花怒放。余声也随即笑了起来,还是那阳光灿烂的笑容。 两人点了餐,萧楚晗还刻意点了一瓶红酒。 “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用叫你萧经理了吧?”余声问道。 “当然不用,那你想叫我什么?”萧楚晗郑重其事地反问。 萧楚晗的这一反问让余声突然感觉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套,对呀,不叫她“萧经理”,还能称呼她什么呢? 余声舒了一口气,没有回答,萧楚晗则笑眯眯地说:“不如你还是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样,叫我‘姐姐’。” “我什么时候管你叫过‘姐姐’,”余声神情紧张地矢口否认,见萧楚晗坏笑的神情,他便知道她又在拿他开涮,于是板着脸说,“你少占我便宜了,小心便宜占多了,自己嫁不出去。” “你什么时候还关心起我的个人问题了?”萧楚晗娇嗔道。 余声突然感觉自己刚刚所言有些唐突,连忙解释道:“嗨,我瞎说的,你别当真啊,以你这么优秀的条件怎么可能嫁不出去,只怕是追你的人都从这儿排到外滩了吧。” 萧楚晗伸出食指在眼前摇摆几下,说道:“恰恰相反,没有人追我,我也没有男朋友。” “怎么可能?”余声知道她又在说谎,脸上泛着轻松的笑容,“我都知道有人追过你。” “谁?” “那年我们聚餐的时候,酒桌上不就有个黄公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追求你吗?” 萧楚晗讥笑一声,说:“你知道吗,那个黄公子已经结婚了。” 余声见萧楚晗有些落寞的神情,还以为她真的对那个黄公子有意,便连忙安慰道:“我只是举个例子说有人追过你,并不是说你和那个黄公子合适,你俩不合适的。” “我俩当然不合适,他跟他现在的太太那才叫绝配。他太太在家稳坐钓鱼台,过得怡然自得,黄公子呢,成日里在外面风花雪月,活得也是风流潇洒。两人可取所需,互不影响,你说是不是很合适?”萧楚晗的眼里放出有些嘲讽又有些失落的目光。 从来没有想象过世上还有这样的夫妻关系,余声实在有些大跌眼镜,一想到刚才还在把黄公子和她配对,突然感觉实在有些对不住萧楚晗。“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提那个黄公子了。哦,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讲你为什么要放弃专业改做行政了?”余声故意岔开话题。 “我如果说‘生于豪门,身不由己’,你会不会觉得我在炫耀,有些做作?”萧楚晗反问。 “哦,”余声顿时豁然开朗,“我明白了,政治安排。” “政治安排?”萧楚晗觉得这个词归纳得恰如其分,苦笑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政治安排。我哥迟早是要接任集团董事长的,至于我呢,他们原来的计划是在我结婚之前把我培养成浦江传媒的总经理,然后在我结婚的时候,把股权全部转到我的名下,就让浦江传媒作为我的嫁妆和我一起嫁入夫家。要不是前几年我一直跟家里闹别扭,我哥也不用到现在还在这替我守着这个摊子。” 余声一向并不八卦,所以也没有追问萧楚晗过去的事情。他见她情绪不高,故意逗她说:“哦,你这嫁妆不得了啊,将来敢娶你的男人那肯定也是非富即贵呀。” 萧楚晗苦笑一声:“原来你跟他们的想法也一样啊。” 余声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大部分俗人都是这么想的,我也是俗人呀。” “他们给我介绍过很多你所谓的那种‘非富即贵’之人,我也曾努力去尝试过,可是我的心始终接受不了。” “为什么,难不成他们个个都像黄公子一样?” “那倒不是,只是因为我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再没有容纳别人的空间了。” “已经住了一个人?”余声有些吃惊,然而仍是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问道,“谁呀,我认不认识?”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这都看不出来,那个人就是你呀。”萧楚晗郑重其事地说,余声再次大跌眼镜。他停止了咀嚼,屏住了呼吸,望向对面的萧楚晗,感觉整个空气都已经凝固了一般。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见萧楚晗突然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我就喜欢看你这种又紧张又无措的表情,简直太可爱了。” 萧楚晗一直在笑,余声的心里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带这样玩的啊,你说你今天一晚上都拿我开了几回涮了?你再这样我可走了噢。” “好好好,别走,别走,今晚陪我多喝几杯,我保证,再不说这种话了。” 萧楚晗保证不再拿他开涮,余声这才舒展出笑容。可笑容刚现,手机响了,是倩妮打来的,他神色紧张,仿佛真的在和别人偷情。他接电话之前刻意给萧楚晗做了个手势,叫她不要说话。他告诉倩妮他晚上临时有个应酬,和领导一起在陪客户吃饭,晚点回去再联系。就这样简单说了几句,他便挂断了电话。 “你又骗她,我发现你对你女朋友一点都不诚实。”萧楚晗像审视一个犯人一样盯着余声。 余声无奈地撇了撇嘴,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一共就骗过她两回,都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 “怎么啦,咱俩又没有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大可实话实说呀。” 余声因为不想跟她解释倩妮是怎样敏感的性格,所以只是简单说了句“算了,你不了解她,咱换个别的轻松点儿的话题吧。” 萧楚晗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儿,含笑对余声说:“你知道吗,Lucy给你起了一个外号,叫‘浦江万人迷’。” “什么?浦江万人迷,为什么?”余声讶异,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几个字。 “因为你迷人啊,你看,无论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是已经奔四的大姐,都被你迷得不行不行了。她们也就算了,你呀,长这么帅,只是小心,别到时候连男人都对你动心了。”萧楚晗边说边笑。 又被萧楚晗打趣,余声咬着牙指了指她,发出警告:“再拿我开涮我可真走啦。” 萧楚晗连忙俏皮地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余声被她这滑稽的样子所逗乐。“我说咱们单位这些人整天闲着没事老想着给别人起外号啊,光我知道的就有雪莉、凯莉和莉莉被并称‘莉氏三支花’, Lucy被称为‘总裁办大秘’,还有你哥,不用说,‘霸道总裁’,现在连我都有了外号,”余声边说边看着对面妩媚动人的萧楚晗,“你好像还没有外号嘛,改天我给你起一个。” “谁说我没有外号啦?” “什么外号?” “‘玫瑰花神’啊,这名字还是你起的呢,你自己都忘了?” 很久没有再提及这个名字了,距离祁俊祥第一次说出这个词,都已经过了将近三年。“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啊?” “当然。”萧楚晗轻启朱唇,接着问道,“你知道我的英文名是什么吗?” 余声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场合听过别人叫她的英文名,他自然也不会主动问及。 “Rose,好听吗?”萧楚晗露出迷人的微笑。 依然还是玫瑰。“好听,你这么喜欢玫瑰花啊。”余声感叹道,不知怎的,这一刻他竟然不敢再直视萧楚晗那双充满深情的眼睛。他在慌乱中随意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然后又喝了一大口红酒,总算让自己镇定了一些。 “你呢,你的英文名是什么?”萧楚晗回问。 “Justin,但我一次都没用过。”这是他得知必须要有一个英文名时,央求倩妮帮他取的。 “Justin。很好听,”萧楚晗点了点头,然后也喝了一口红酒,“真巧,我最喜欢的一位歌手也叫Justin,Justin Timberlake。你听过他的歌吗?” 余声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这个人。” “拜托,人家可是国际巨星。”萧楚晗笑道,“那你爱听谁的歌?” “高中的时候爱听周杰伦的,后来上了大学就不怎么听歌了。” “周杰伦的歌我也爱听,你最喜欢他哪首歌?”萧楚晗问。 “七里香。”余声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要确定最喜欢哪首歌并不一件容易的事,但是自从那个初夏的夜晚,倩妮与他一弹一唱,那么的珠联璧合,《七里香》在他的心里就有了不可比拟的地位。 第53章 那晚,萧楚晗喝了不少红酒,但是鉴于她千杯不醉的酒量,余声并没有担心,也没有阻拦,索性让她喝个痛快。等他们结束晚餐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然而窗外仍是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天上仍是月华如水的美丽夜空。 两人从餐厅出来,余声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绅士地替萧楚晗拉开车门,而自己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萧楚晗从车里探出头来,娇嗔道:“你明明知道我喝了那么多酒,你就这么放心我一个人回家啊?” 这时司机也回过头来望着余声,他的脸上好像写满了余声不够男人,不够绅士,不懂怜香惜玉等多条罪状。 余声再次拉开车门,无奈地钻进车内。萧楚晗喜笑颜开,完全不去掩饰自己喜悦的心情。 出租车在霓虹璀璨的楼宇间穿梭,光晕映红了萧楚晗满含笑意的脸庞。没过多久,出租车就停在了一处高档小区的门口,想必那就是萧楚晗住的小区。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在绅士风度和美人娇媚的夹持之下,余声一直将萧楚晗送到她家。 萧楚晗的家面积很大,但是只有内外两个房间。客厅、餐厅、办公区域都巧妙地被融合在外面这个无遮挡的大厅里,只有卧室与外间有墙体相隔,就像美剧里单身精英常住的那种大平层公寓。 “你一个人住?”余声看着这个不同寻常格局的房间问道。 “是啊,不然跟谁住?”萧楚晗反问。 “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跟你父母一起住。”余声解释道。 萧楚晗笑道:“我都25岁了,还跟父母一起住啊?” 算了,她这种在父母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对于父母的感情自然不如余声这种孤儿来得强烈。 这时,她家巨型的落地窗和窗外陆家嘴火树银花的繁华夜景一下子吸引住了余生的目光。“你家可以看到陆家嘴金融区呀!”余声惊叹道。 “对呀,这里离外滩很近的。” “你可真爽呀,想看对面的美景都不用冒着严寒酷暑去观景平台上拥挤,只要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就可以看见。”余声继续感叹。 萧楚晗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天天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早就没有了那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余声努嘴点了点头,心里还是认为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好了,把你安全送回家了,我该走了。”余声说。 “等等,既然都来了,不参观一下吗?”萧楚晗挽留道。 的确,头一回到人家家里,刚来便要离开,就连一句赞美她家精美别致的话都没有留下,想想也实属不礼貌。既然她邀请了,简单参观一下也无妨。 余声留步,转身,双手插兜,悠然信步,像参观博物馆一样四处观瞧。其实,要说萧楚晗的家像一座现代主义博物馆也不为过,她家长长的边柜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别致物件,墙上也挂了不少现代风格的油画,可是余声并不懂这些艺术品,也不敢随意评论。转了一圈之后,经过她卧室的门口,卧室门没有关,余声不经意间朝卧室里瞥了一眼。按理说,女孩子的闺房,他是不便进入的,可是他偏巧看见了一样不同寻常而又似曾相识的东西,急于看个清楚,于是还没来得及征求她同意,就径自走进了她的卧室。 他看到的那件物件是一个和他一样高的人体模特。在卧室里摆放这样的物件,可不是寻常人家的摆设。人体模特没有五官,所以谈不上长得像谁,但是它身上穿的那套西装,余声再熟悉不过。 “这套西装是……”余声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指着那套西服想再次确认,却始终无法描述出当年的那个场景。他回头,萧楚晗已经跟进了房间,她的眼眸闪闪发亮,他还从未见过她眼含泪水的样子,竟然也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没错,就是晚会的时候你穿的那套。”她越走越近。 “那套衣服不是借的吗?”余声眉头微蹙,有些茫然。 “没错,我找我自己借的。” “什么?”余声越听越迷糊,“你什么意思,我有点糊涂了?” “我什么意思?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什么意思吗?”萧楚晗似乎有些激动,“当初我按照你的身材定做了那套西装,然后你穿着它和我一起主持晚会,一起跳舞,一起看焰火,再后来你把它还给了我,我就把它挂在我的床头,我每天看着它入睡,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余声彻底明白了她的心意,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她怎么可以喜欢自己。“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是有女朋友的。” “有女朋友又怎样,我遇到了心爱的人难道我就不能与她公平竞争吗?”萧楚晗的眼眶已经红润。 “公平竞争?”余声似乎无法理解萧楚晗的那种疯狂,一脸的不可思议。 萧楚晗看见他的表情,苦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跟她公平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她想的这个样子,余声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跟她竞争,以你这样的容貌,你这样的才学,你这样的家世,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你何必要和别人去竞争呢,你这不是自贬身价吗?” “我想要你这样的男人,跟你一模一样的男人,我能得到吗?在你面前我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我还有什么身价?”萧楚晗的泪水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滴。 余声有一些心慌,他正处于两难的境地,萧楚晗一向待他不错,他不忍心让她伤心,可是她却想要他永远给不了她的东西。 “对不起,我对倩妮发过誓,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余声即便再是不忍,也只能装得冷冰冰。 “难道我就这么不如她吗?”萧楚晗的声音哀婉得有些可怜。 “不是说你不如她,你已经近乎完美了,只是就像你之前说的,你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再没有容纳别人的空间了。对我而言也是一样,我认识你的时候倩妮已经住在了我心里,所以我也没有其它的空间再来容纳你了,你懂吗?”余声仍在尝试着解释。 “我不懂!难道她就真的比我更爱你?我在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了你,从此我就陷入了你的陷阱不能自拔,而她呢,你扪心自问,难道她也是在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了你吗?”萧楚晗愈发地激动,她歇斯底里地质问,伴着红唇明显地颤抖。 就在她话音刚落之时,余声如一头猛兽一般声嘶力竭的回应:“但是我是在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爱上了她!”他的身体也在颤抖,他不能容许任何人质疑倩妮对他的感情。 萧楚晗笑了,一种似疯非疯、似傻非傻的癫笑。她彻底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输,其实在比赛开始之前,她就已经输了,因为无论她如何卖力地表演,也敌不过裁判站在对方的一边。她完全理解他现在的感受,他拒绝她就像她拒绝那些豪门公子一样。 应该不会是因为酒醉,极有可能是因为心碎,萧楚晗突然两眼翻白,向身后倒去。余声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腰肢,然后急切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并摇晃她的身体。过了许久,萧楚晗的眼睛缓缓睁开,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余声的怀里。她笑了,那种收获了满足的微笑,她看得出余声的眼里流露着关心的神情。或许,她也想得寸进尺。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凑上前去亲吻余声的嘴唇。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余声完全来不及抗拒。 “你喝醉了,早点睡吧。”余声将她推开之后,准备径直离开房间。萧楚晗突然从背后紧紧地将他抱住,用几近卑微进尘埃的声音哀求道:“余声,你别走,求求你,你别走!” 余声受不了这样的场景,两根绳索向相反的方向拉拽着他的心,一头是不可违背的初心,一头是不忍伤害的真心。现在唯有下了狠心赶紧离开,才能减少每个人所遭受的伤害。他淡淡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拉开萧楚晗的双手,加速朝门口走去。就在他打开大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萧楚晗追到外厅,大喊一声“你站住”。他回头望去,萧楚晗蓬乱着头发,脸上的妆也已花,曾经妩媚娇艳的玫瑰花神原来也有如此落寞神伤的样子。 “你不许走,我命令你不许走,你今天要是走出了这道门,你也不要再进浦江的门了!”或许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或许他会为了生计而退步。 然而,她没有看错余声,他就是那个她想象中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此时的她多么的矛盾,看着他毅然离开的背影,那一刻她多么希望他并不是那个她想象中的的大丈夫。 第54章 无论前夜经历了什么,第二日的朝阳都会依然升于东方。也不管那晚萧楚晗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意味着什么,第二日清晨余声依然踏上了开往市区的地铁。她让余声不要再进浦江的门,是气话,还是威胁?不过无论怎样,她的权限尚不足以开除任何一名员工,包括实习生在内。 那天上午,余声仍专心于修改那份本该昨晚就完成的调研报告,他认真地逐字逐句校对,努力做到万无一失、尽善尽美。午餐时间,他没有见到萧楚晗去餐厅用餐,他找了个理由向销售组的同事打听萧楚晗的动向。他们只知道她上午并没有来公司上班,其它的事情也一概不知。 下班前一个半小时,余声的办公电话铃响。那个尾号为“110”的号码他自然不会忘记。想当初Lucy告诉他她的电话号码是XXX110的时候,他还开过她的玩笑,说她是浦江传媒的警察。要知道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Lucy讲过话了,这一突然的来电令他有些心生恐慌。 没错,电话那头正是Lucy,她通知余声带着他的调研报告来总经理办公室,萧总要亲自审阅他的报告。萧总要亲自过目一个实习生的报告,余声自己都难以相信,但是来不及多想什么,他赶紧带着早已打印好的调研报告去往楼上的总经理办公室。进入萧楚然的里间之前,他发现Lucy向他投来一道怜惜的目光,仿佛是在告诉他自求多福。 余声走进里间,萧楚然正襟危坐在老板椅上。 “萧总,您找我?”余声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问道。 “哦,余声是吧,报告写好了吗,拿过来我看看。”萧楚然一如常态地说,似乎并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场景。 “哦,萧总,我已经写好了,请您过目。”余声走上前去,将调研报告双手交予萧楚然。 这是余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萧楚然,大家都说他比萧楚晗大十岁,可看上去他却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萧楚然全神贯注地审阅着余声的报告,看得出他虽然为人霸道,但绝不同于那些玩世不恭的富二代,至少他对待工作严肃认真,兢兢业业。 然而,就在余声刚刚对萧楚然产生丁点好感的一刻,那厚厚的一叠报告就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胸前,那么的猝不及防,甚至还有些隐隐作痛。余声下意识地含胸低头,就在那一刻,他听见萧楚然的怒骂:“写的什么狗屁报告,就凭你这能力也想留在浦江,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就在余声再次抬头望向萧楚然时,只见他翘着二郎腿倚靠在椅背上,目光森然,发指眦裂,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 如果只是单纯因为这份报告的质量不好,大不了他可以推倒重新再来,但是显然不是因为这个,要知道当初他帮Shirley临时写的那份总结都没有招致任何的非议,何况这份报告他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其实从被告知总经理要亲自过目一个实习生的报告之时,余声就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而这种预感没法不牵扯到昨晚与萧楚晗之间的事情。只是他心怀一丝侥幸,以为只是自己多心,以为只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然而侥幸并没有出现,那的确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 “萧总,请问您是因为萧副经理的事情生气吗?”余声鼓足了勇气问道。 萧楚晗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如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余声。虽说萧楚然没有余声个子高,可他哪怕仰望余声的样子都露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势。 “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这件事。”萧楚然的语气充满了愤怒与嘲讽的气息,他挪动步子打量了余声一周,接着讥讽地说,“我原本以为她魂牵梦绕的男人会是怎样的极品,哼,没想到她的眼光竟然如此之差,差到会对一坨垃圾动心。” 萧楚然的话就是□□裸的侮辱,余声一忍再忍,没有像小时候一样一言不合就将对方暴揍一顿。他之所以忍并不是因为萧楚然是老板,而是因为他自认亏欠萧楚晗的真心。 “我就纳闷了,她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会为了你和爸爸闹翻,而且不顾名誉扫地的风险操纵招聘结果,就为把你招进公司。”萧楚然冷笑道,“你知道她为你付出了多少吗,而你又是用怎样的冷酷对她进行的报答。” 余声从来没有想过萧楚晗还会因为他和家里人闹翻,心里的内疚之情一下子将愤怒完全淹没。 “萧总,请您请我解释……” “你不用解释,你也不要自作多情地以为我是在替我妹妹挽留你。其实说实话,我很乐见现在这个结局,虽说楚晗这次遭受了不小的打击,但是长痛不如短痛,长远来看,她离你远远的仍然是利大于弊。”萧楚然冷冷地说。 “我知道。”余声面无表情。 “行,你知道就好,那你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萧楚然又坐回他的老板椅,仍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萧总,我这就去办辞职手续。”余声弱弱地说,心里感觉有一丝隐隐作痛,几个月来的辛苦付出就这样付诸东流。 萧楚然没有正眼瞧他,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离开。就在他转身走向玻璃门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萧楚然在电话里命令道:“Lucy,进来把这堆垃圾收走。” 余声办好了离职手续,很快也收拾好了要带走的东西。大家都对他的突然辞职感到意外,本以为他会顺利通过转正考核,与大家成为长久的同事,却不料风云变幻,世事无常。他们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为余声感到遗憾,他们在背地里指责“霸道总裁”冷漠残酷,然而这些都改变不了余声被迫离开的结局。 倒是有一个人可以改变这个结局,然而余声却没有选择改变。就在他抱着收纳箱低头穿过走廊的时候,萧楚晗再一次出现在那扇消防门的门口。只是这回,她选择了站在门外,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余声的胳膊。她化了很浓很浓的妆,却依然掩饰不住她红肿的眼圈和憔悴的面容。 “你说,你想留下来,后面的事情我来解决。”萧楚晗拉着余声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轻声说。 余声无动于衷。 “你说呀,告诉我你想留下来。”萧楚晗显得有些着急。 余声仍是无动于衷。过了一阵,他将胳膊从她的手中抽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离去如昨晚一样坚决,而萧楚晗的眼泪却不像昨晚那样泉涌而出。 余声走出了浦江传媒的大楼,他突然发现怀里抱着的收纳箱上印有浦江传媒的Logo。这一刻,他不希望再与这个让他两难的地方有任何的瓜葛,正好身边就有一个垃圾桶,他毫不犹豫地把整个收纳箱全都扔了进去。就在他扔完收纳箱抬头的那一刻,他惊讶地发现倩妮突然出现在眼前。 “今天早退哟!”倩妮笑盈盈地指了指手表和余声开起了玩笑。 余声有些措手不及,僵硬地笑了笑,还没有做好准备告诉倩妮他辞职的事情。“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他随口问道。 “今天我们主任带我在这附近拜访一位外国作家,我们出版社想翻译出版他的一部著作。我们谈得很顺利,主任一高兴就提前放我下班了。”倩妮满脸喜悦的神情,“我后来想起那里离你公司很近的,所以就过来接你下班了,是不是有些小感动?” 要是平常,余声一定会故意夸张地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逗倩妮开心,可是此时的心情,让他怎么也提不起那样的兴致。倩妮似乎察觉了他的异样,但只是以为他工作太累,于是挽着他的胳膊微笑着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还没来得及等余声回应,两人的目光都被急停在身旁的一辆保时捷轿车所吸引。后排车窗落下,只见萧楚晗如一位高冷的女王一般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倩妮一眼就认出了她,时隔多年再次见面仍有一些意外。倩妮有些惊讶地同萧楚晗打招呼,可萧楚晗根本没有正眼瞧她。 萧楚晗盯着余声,眼里放出肃杀的箭。她将手伸出车窗,两指捏着一枚水滴形的钻石耳钉,冷冷地说:“昨天晚上,你落在我卧室的。” 余声仔细看了一眼,然后连忙把手伸进裤兜反复找寻,却无果而终。没错,那枚耳钉正是倩妮一直佩戴的那对中的一个。前天两人约会之后,余声担心天气太热倩妮辗转公交太辛苦,于是便打了辆车送倩妮回了三溪别墅。三溪别墅那里不好打车,倩妮便叫余声仍乘这辆车回去。就在回学校的路上,在夕阳的余晖里,后座上一个小小的物体一直闪闪发亮。余声拾起来一看,原来是倩妮的表哥送给她的水滴形钻石耳钉。他将耳钉放入裤兜想要在下次约会的时候给倩妮一个惊喜,所以便没有提前告诉她。那晚,倩妮发现丢了一枚耳钉,但对她而言那并不是什么要紧之物,所以也没有向余声提及。一定是昨晚,在萧楚晗的卧室里,他将手从裤兜里抽出时不小心将耳钉也带了出来。但是不管怎样,那枚耳钉现在出现在萧楚晗手里,而且她口中的时间和地点都暴露了余声的谎言。 余声接过耳钉,后排的车窗快速升起,随着一声轰鸣,保时捷轿车扬长而去。他转向倩妮,只见她的眼里写满了失望与愤怒,就在短短的瞬间太多的思绪在她的脑海中闪现。当初听说浦江传媒便觉得似曾相识,明明在春风渡酒楼里李社长清楚地说过萧楚晗是浦江集团董事长的千金,不知是自己太傻还是太信任余声,她竟然没有将二者产生联系。余声与萧楚晗一起共事五月有余,而他却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昨晚,他说他在陪客户吃饭,而证据却显示他在萧楚晗的卧室。月明星稀浪漫之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是那般的妩媚动人,一个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自己遗失的耳钉肯定是被他拾起收入裤兜里,而耳钉又从裤兜里掉落到了萧楚晗的卧室。接下来的画面她不敢再想,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不想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倩妮转身快步离开。余声赶紧追了过去,拉拽着她的胳膊央求她听他解释。倩妮不想听他解释,她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她四处张望着出租车的踪影,可是目所能及之处却一辆都没有看见。 “倩妮,你听我解释,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余声拼命地解释。 “哎呀,你别跟着我了,好吗,余声,求求你啦,让我走吧,好吗?”倩妮那种带有哀求的拒绝竟然比雷霆之怒还要令人难受。 如果她想骂他,余声就任她骂,如果她想打他,余声就任她打,可是她偏偏在求他,余声竟然茫然不知所措。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停在了倩妮的面前,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车门,钻进车内,然后又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她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好像她再多看余声一眼就会立马忍不住呕吐。或许,此刻的余声在她的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令人作呕之人。 看着出租车消失在最近的十字路口,余声有些心慌。他掏出手机给倩妮打电话,可是被直接拒接,他不停地打,又不停地被拒接,直到后来电话里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编了一条长长的微信讲清了事情的原委,可是对方没有回音。 他学起了小学生写了一份检讨书发了过去,就连之前在学校体育馆里欺骗的她的事情也一并做了检讨,忏悔得深刻而诚恳,可是仍然没有回音。 他去外文出版社堵过一次大门,可倩妮当着同事的面再一次上演了哀婉的拒绝。 从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外文出版社门口等到过倩妮,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出口,或者她为了躲他甚至辞去了工作。 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他辗转前往三溪别墅。只要能够获得她的原谅,他甚至可以登门道歉,然而到了那里他才发现,联系不上倩妮,他根本进不了三溪别墅的大门。 两周过去了,他还没有求得倩妮的原谅,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学校那边又传来了宿舍清退的通知。他在外文出版社附近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并给倩妮发去微信告诉她这件事情。 “学校的宿舍不能住了,我在你们单位附近租了一套房子,这里地段好,租金也贵,但是离你单位很近,我想如果你住在这里,以后上班就很方便,不用每天长途开车,早晨可以多睡一会儿,晚上又可以早早回家。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什么时候可以原谅我?” 没有回应。 生活还在继续,开销也不会停止。他必须重新找份工作。还好之前做家教时积累了不少的人脉和不错的口碑,很快,他又做起了家教,一份、两份、三份……他接了好几份家教工作,尽量让自己的空闲时间少之又少。因为他恐惧那种一回到房间就孤身一人的孤独,他害怕那种发了无数条微信却都是石沉大海的落寞。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他仍然没有收到倩妮的任何回信。他本来以为可能就要这样失去倩妮的时候,一部电影的上映,让他似乎看到了一线转机。 第55章 2013年8月30日,根据经典名著《了不起的盖茨比》改编的同名电影在中国大陆盛大公映。倩妮曾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外国名著,余声想她一定愿意去看这部电影,只是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他仍不确定。 然而不管怎样,总要尝试一下,万一能梦想能够成真呢。 “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上映了,我想请你去看,可以吗?”30日的下午,在反复斟酌了措辞之后,余声向倩妮发出了这条微信。 本来没报太大的希望,可没想到十分钟后,他竟然收到了倩妮的回信——久违的回信。余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了微信,上面写着“可以,什么时间,哪家影院?” 他有些激动不已,有些欣喜若狂。他迅速打开订票软件搜索着距离外文出版社最近的影院。他掐表一算,想要留出请倩妮吃晚饭的时间。“就在你们单位附近的那家保利影城,晚上7点半开始,可以吗?我去接你下班,然后在附近一起吃个晚饭,好吗?”余声回复。 “直接在电影院见面就行,不用来接我,也不用一起吃晚餐。”倩妮冷冰冰的回复。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余声再次哀求。 倩妮没有回复。 余声叹了一口气,不过总算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倩妮的话对他来说就变成了圣旨。她说不要去接她,他就真的不敢出现在她单位的门口,否则她一怒之下,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就可能付诸东流。 当晚,余声穿着新买的短袖衬衣和休闲长裤,还刻意整理了发型,就好像这一次见面是和一位陌生姑娘的初次约会。他带着提前买给倩妮的礼物早早去了影院,取好票坐在大厅里等候。7点20分,倩妮从电梯里出来,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化着淡妆,看上去十分优雅迷人。 见倩妮走出电梯,余声连忙起身迎了过去,满脸笑容地说:“来啦。” “嗯。”倩妮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余声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愣了一阵之后赶紧把手中的礼物递给倩妮:“向你赔罪的礼物。” 倩妮瞥了一眼,是一个蔻驰的纸袋。“这是什么?”她并没有去接纸袋,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一个口袋包。”余声说。 倩妮瞥了他一眼道:“你还知道口袋包?” 余声抿了抿嘴道:“以前不知道,买这个包之前临时了解的。” 倩妮没有接过礼物,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电影快开始了”,便径直往影厅检票处走去。余声连忙追了过去,将电影票递给检票员。 电影开始,倩妮一直盯着荧幕,不与余声进行任何交流。余声起初还三心二意地在荧幕和倩妮之间来回观瞧,可没过多久也被电影画面所深深吸引。 闪耀的钻石,芬芳的鲜花。奢侈的派对,俗世的浮华。纸醉金迷的背后是一个有关爱与牺牲的故事。 倩妮在盖茨比动怒的那一刻终于紧紧地抓住了余声的手,而到了盖茨比中弹倒入泳池的时候她早已泪如雨下。 余声递给她一块纸巾,她头也不扭地接了过去,轻轻擦拭了脸上的泪痕。 电影在萧条的落叶中进入尾声,用最后一刻补上的“The Great”作为句点。影厅内的灯光亮起,片尾的字幕开始滚动。余声微微起身侧头对倩妮轻声说:“走吧。” “再等等。”倩妮似乎还沉浸在电影的情感之中。 “好。”余声轻轻点头,然后又坐回原位。 悠扬的主题曲响起,倩妮闭眼聆听。 一段深沉的低吟之后,沧桑的女声唱遍了世间的浮华,随之而来的是直指人心的拷问——“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听到这里,倩妮轻轻睁眼,微微侧头,看着余声。还是那张令她神魂颠倒的英俊面庞,还是那个对她痴心不改的阳光男孩。 她知道他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是仍然静静地陪她听着,只因为她的一句“再等等”,他便不需要任何理由地陪她再等等。她也在心里问余声同样的问题——你是否会爱我如初,哪怕我逝去了年华、老去了容颜?你是否会爱我如初,即便我浑浊了灵魂、散尽了金钱? 不用他回答,歌词和她的内心都给了明确的答案——我深知你会,我深知你会。 他转头望向她,眼眸清澈如水,她的目光躲闪,如初见般羞涩。 偌大的影厅里,空荡得只剩他们两人。他慢慢地靠近她的身体,尝试着轻吻她的嘴唇。 就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她突然闪躲,站起身来,一把抓起那只蔻驰包包,问:“你怎么想起来要送我包包?” 余声感觉情景转换有些突然,只是弱弱地说:“电视上都说‘包治百病’。” 倩妮忍不住被他逗乐,然后又立马故意绷起脸说:“以后再不许买这么贵的礼物给我了,我们将来买房子还要的是钱。” 说完,倩妮提着余声送她的包转身离开。余声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喜上眉梢地跟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你原谅我了?”余声想要再次确认。 “那你先得告诉我你犯了什么错误。”倩妮故作冷淡地说道。 “检讨书里不都说了吗?”余声喃喃道。 “你都不愿意再说一遍?” “不是,不是,愿意,愿意,”余声哈腰连忙解释,然后一本正经地做起了检讨,“第一,我和萧楚晗在一起的时候我不该骗你我在干别的事情,而且还是累犯;第二,我不应该隐瞒我和萧楚晗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事情;第三,我千不该万不该,都不应该深夜去她家里。” “就这些?”倩妮瞥了一眼余声问道。 余声有些茫然,不知道还遗漏了什么事情。他又飞速地思索了一遍那晚发生的事情,突然想到了萧楚晗还偷吻了他,他神情紧张地连忙解释道:“她偷吻我的事情跟我完全不相干噢,太突然了,我都来不及避开。” “什么?她还吻了你?”倩妮眉头紧锁,仿佛遭受了某项重大损失。 “这真的不干我的事,我……” “好了,我知道了,我没有说这是你的错,”倩妮撇了撇嘴说,“你呀,你真正的错是你完全不相信我,你如果一早就告诉我你和萧楚晗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即便我对她有所介怀,但是只要你说你喜欢这份工作,我也会倾尽全力支持你留下的,你懂吗?” 余声连连点头,心里感动得涕泗横流。 “你还想回浦江上班吗,如果想的话,我给萧楚晗打电话求她帮帮忙。”倩妮说。 “别别别,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了当一名老师。”余声摆手道,倩妮点了点头,没有做声。过了一会儿,余声又弱弱地问:“你这样算原谅我了吗?” 看着他无辜可怜的神情,倩妮忍俊不禁:“傻瓜,不原谅你会要你送的包吗?” 争取了一个多月的一句原谅,此刻让余声欣喜若狂,他冲到莱昂纳多的人像立牌旁,勾着它的肩豪迈地说了句“多谢,老兄!” 当他回过头时,只见倩妮满怀幸福地冲他微笑。 “请你吃宵夜去,看你这一个多月都瘦了,算我补偿你的。”倩妮挽着他的胳膊向电梯厅走去。 两人等电梯的时候,余声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的存根准备扔进旁边的垃圾箱。倩妮见状赶紧拦下,说:“别扔,给我留作纪念。” 前往大排档的路上,两人谈论着刚看的电影。 “你觉得这部电影好看吗?”倩妮问道。 “挺好看的呀,就是结局不太好。”余声随心地回答。 “你不喜欢这个结局?”倩妮好奇地问道。 “我觉得这个结局有些悲惨,最好是盖茨比不要死,然后黛西和他一起远走他乡。” “原来你喜欢中式大圆满结局啊。”倩妮笑道。 “中式大圆满结局有什么不好?”余声笑问。 倩妮思索了片刻,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并不是说中式大圆满结局不好,只是如果这部影片真像你说的那样结束的话,第一,太俗气,第二,也没法体现盖茨比的伟大呀。” 余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嗨,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能说是俗气呢,再说了只要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伟不伟大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吧。”倩妮耸了耸肩,一副不敢苟同的神情。 深夜的大排档里,倩妮好奇地问余声:“你对萧楚晗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动心?要是有的话也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你了。” 余声瞥了她一眼说:“好端端的又提她干嘛?” “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倩妮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没有,一点都没有。”余声坚定地说。 “为什么?”倩妮接着问,“她长这么漂亮,家里还这么有钱有势。” “因为我的心只为一个人而动,所以不可能再对别人动心了。”余声甜蜜地说。 “这个人是谁呀?”倩妮瞪着大眼明知故问。 余声笑了一下,看着她深情地说:“这个人就是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守护的艾倩妮呀。” 倩妮笑得很开心,心里装着满满的幸福。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余声问。 “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你都不回,但是这次约你看电影你倒是答应得这么爽快?” “因为我喜欢这部电影,本来就准备来看呀,那你约了,我就顺便呗,正好还不用我买单。”倩妮说得云淡风轻。 “这么不浪漫?”余声满脸诧异,“难道就没有一丁点跟我有关的缘故?” “有啊。”仍是云淡风轻。 余声兴致勃勃地等待着答案。 “刚刚不说了吗,因为你买单啊。”倩妮故作一本正经地说。 余声一脸无语,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浪漫答案。倩妮见他的囧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知道你没说实话,明明想我却偏偏躲着不见我,现在还拿我开涮。”余声指了指倩妮说道,然后拿起一串羊肉串递给她,板着脸说,“罚你把这串羊肉串全吃了。” 倩妮笑了笑说:“不吃,吃了长胖。” “不行,罚你的,必须要吃。”说着,余声就把羊肉串送到她的嘴边,两人甜蜜地会心一笑,倩妮优雅地咬了一口。 “待会儿你去我那住吧,我租的房子离你上班的地方很近,这么晚了,你再回你小姨那也不方便。”余声说。 “不了,我回单位宿舍住,我这段时间都住在单位。” “都住在单位?”余声一脸诧异,过了一会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我好几次去你们单位门口等你,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就是等不到你,原来你根本就待在里面没出来呀。” 倩妮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今天可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你真的不去我那?”余声再次问道。 倩妮摇了摇头说:“不去。” “你该不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吧?”余声皱眉问道。 “2007年8月30日,艾倩妮和余声第一次见面。”倩妮故作漫不经心地说。 “原来你还真记得。”余声甚为惊喜。 “当然。你要是敢忘了,我可饶不了你哟!”倩妮故作河东狮,余声诺诺连声说“是!” 第56章 关于性,倩妮持极端保守的态度,她不主张婚前同居,并坚决反对婚前性行为。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即便两人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可每当余声留她在他那里过夜,她依然会坚定地拒绝。由于倩妮的这种态度,这么多年以来,余声也只能忍耐。 这一年,两人都在为未来共同的生活而打拼。余声仍做着上门家教的工作,每天晚上他都会去学生家里给他们补课。至于节假日,日程更是排得满满当当,他会在好几个家庭之间来回辗转。倩妮劝他如果实在是喜欢教书,可以尝试着考编制内的老师,或者在某个固定的培训学校里讲课,这样就不用每天晚上工作到那么晚,而且节假日也可以得到休息。像现在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实在太辛苦了。 面对倩妮的关心,余声只是满脸幸福地笑笑,他说他很满意现在的工作状态,那些选择上门家教的家庭都愿意开出比固定培训班更高的报酬,还好现在他口碑不错,生源也不断,这个时候绝不应该放松,而是应该趁势而上。何况工作日的白天,他还可以承接一些数学建模的单子,他开朗地称其为“外快”。至于辛苦不辛苦的问题,他说这不是他首要考虑的因素,年轻人嘛辛苦一点不算什么,何况他也并不觉得太辛苦。 余声说不辛苦,可倩妮仍然心疼他。每天下午,余声都会去外文出版社的门口接倩妮下班。然后倩妮和他一起去他的住处,并赶在他去上课之前为他做一顿晚饭。毕竟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倩妮哪懂该怎样做饭,一开始不是炒菜时把锅底烧焦,就是煮饭时水放得太多或者太少。有好几回,余声等啊等啊等到快要出发的时间,厨房里传来了宣告晚餐失败的“噩耗”。倩妮一脸愧疚地看着他,而他却笑着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方便面,一顿晚餐便这样搞定。 几周过去,倩妮的厨艺有所长进,至少菜不会烧糊,饭不会太软或者太硬,只是菜的口味仍实在不敢恭维,不过余声每次都能把它们硬塞进肚子里,然后还浮夸地为她点赞。 平淡而甜蜜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大半年,眼下又到了倩妮生日的那天。那日黄昏,余声照常去接倩妮下班,手里捧了鲜花,见面便祝她生日快乐。倩妮笑盈盈地当着同事的面给了余声一个大大的拥抱。 “今天我请你在外面吃,给你庆祝生日。”余声微笑着说。 “怎么啦,到现在还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啊?”倩妮故作娇嗔道。 “天地良心啊,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做饭不好吃啊,”余声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我只是不忍心让寿星大人今天再下厨操劳嘛。” 倩妮会心一笑,问道:“那今晚你不用去上课吗?” “不用,我都请过假了,今天什么事情都不如陪我女朋友一起过生日重要。”余声笑盈盈地说。 “就你嘴甜。”倩妮幸福地微笑。 两人就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共进晚餐,那里虽谈不上奢华,但也是格外的别致。 晚餐过后,余声说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她,叫她务必和他一起回去。 站在余声的房外,倩妮的心跳明显地加快,不知他故弄玄虚背后究竟是怎样的惊喜。 房门被余声缓缓地拉开,只见一台原木色的立式钢琴优雅地立在正对门的墙边。倩妮一手捧花,一手立马捂住了嘴,显然收获了惊喜。她走进屋内,将鲜花放在玄关柜上,然后缓缓走到钢琴边,用手指轻抚光滑的琴盖。她仔细地欣赏着这架钢琴,虽说这并非她见过的最高端的一台,但绝对是最有温度的一台。 余声悄悄地走到她的身后,将她环抱于胸前。他微微低头,在她的耳边磨蹭,轻声问:“喜欢吗?” 倩妮微微点头,轻声说:“喜欢。” “喜欢这个颜色吗?我本来想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但是又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就擅作主张了。我记得你家里原来那一台就是原木色的,我猜想你应该会喜欢这个颜色。”余声低语道。 “喜欢啊,你送我什么颜色的,我就喜欢什么颜色的。”倩妮深情地说,然后她接着问道:“这台钢琴多少钱?”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俗气啦,动不动把钱挂在嘴边。”余声不肯告诉她价钱。 “快点说嘛,到底多少钱?”倩妮不依,执意问道。 威逼之下,余声只能告诉她实情:“五万。” “什么?五万?”倩妮惊讶地回头,只见她的双眼已充盈着泪水,“你干嘛花这么多钱买这个,五万块钱都可以买一辆车了你知不知道?之前我说买一辆车,让你开车去上课,你都不肯,我还以为你没钱呢,我说……” 倩妮的话还未说完,余声用手指轻轻按住她的嘴唇,温柔地说:“艺术家别说这么俗气的话了好不好,别破坏了气氛。” 倩妮心疼地一笑,问道:“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因为这是你曾经的愿望呀,你不是说原本高考之后你爸爸就会送你一台新的钢琴吗,可是后来……总之,他没法让你实现这个愿望了,那么就应该由我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不好意思啊,钢琴实在太贵了,我用了这么多年才让你的愿望实现。” 倩妮转过身,紧紧地抱住余声,她的脸倒在他的怀里,面颊抑制不住地颤抖。多少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余声竟然像守护珍宝一样守护了这么多年。此时,她的心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 余声双手环抱于倩妮纤细的腰间,享受着这甜蜜的温存。 “谢谢你,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倩妮轻语。 “没什么,其实这也是我多年的心愿。”余声豁然地笑了笑,“好了,没什么好感动的,你赶紧试一下钢琴的音色怎么样,卖钢琴的人都说这一款音色纯正,我也不懂,得让你这个专业人士鉴定一下。” 倩妮将头抬起,这时两人同时发现她的泪水已经将他的衬衣浸湿了一大块。 “别人都是以泪洗面,你这是以泪给我洗衣服啊。”余声玩笑道。 倩妮嘟嘴瞥了他一眼,不理他,转身坐到了钢琴凳上。她轻轻地打开钢琴盖,有力地按下一个琴键,然后说了句“音色不错”。就在她准备弹点什么的时候,余声凑到钢琴凳左侧想要坐下,可倩妮给他留下的位置不够完全落座,于是他笑嘻嘻地对倩妮说:“这凳子这么宽,完全够咱俩坐了,你往那边挪一点,咱俩一起坐。” 倩妮一脸嫌弃的表情,可仍旧往右边挪了一大块。余声坐好,笑着问道:“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像高三的时候坐同桌的样子?” 倩妮笑道:“这可比那个时候要挤得多,咱俩都挤一张凳子上了。” 余声笑了笑,说:“那说明咱俩更亲近了呀,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还在咱俩的桌上贴了一条胶带,不准我越线,那个时候别说坐同一张凳子了,就是我的胳膊稍微越点儿线,你就拿出你的笔头啊、圆规啊各种各样的武器来对付我啦。” “谁要你老是越线的,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嘿,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引起你的注意。”余声坏笑道。 倩妮轻轻捶了他一拳,笑骂他是“坏蛋”。一时间两人就真的如同回到了高中年代,纯真得就像两个不经世事的小孩。 一阵童稚般的嬉戏之后,余声说:“你再弹一遍《七里香》吧,我给你伴唱。” 倩妮轻轻点头,她知道余声是想怀念当初他们共同表演的感觉。 琴声响起,优美动听,余声轻声伴唱,还是那熟悉的歌词,还是那甜蜜的画面,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心再不必纠结,他不用再去揣摩她的心意如何,不用再去考虑该如何向她开口表白。此时的两人,只有甜蜜,如新鲜草莓一样香甜。 初夏的晚风从窗口拂来,清新淡雅又沁人心脾。一曲弹罢,还是那般珠联璧合。 “我教你一起弹吧,你帮我按和弦。”倩妮提议道。 “什么?我跟你一起弹?”余声惊讶地摆了摆手,“不行,不行,我哪里会弹钢琴啊。” “没事,很简单的,我教你。”倩妮说着就握起余声的大手放在琴键上,然后帮他调整好指尖的位置,说:“你就跟着我的节奏按动这几个键 ,我们先来一首简单的,两只老虎,好吧。” 见倩妮如此坚持,余声也只能勉强为之。一开始,余声还勉强能跟住倩妮的节奏,可是毕竟是外行,没弹几句便乱了节奏,他稍稍停住,嘴里轻念着节拍,想在下一个节点跟上倩妮,可是他偏偏弄巧成拙,做出的样子十分可爱滑稽。 倩妮被他逗乐,不禁掩嘴笑了起来。余声转向她,说:“想笑就放开了笑,在我面前不需要矜持。”说完,他又独自学起了自己刚才滑稽的样子,这一回倩妮真的是抛开了所有的束缚放声大笑。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如此放肆地笑过,本来就没有完全坐满的倩妮突然一下失去了重心向右后方倒去。一瞬间,余声侧过身想要将倩妮拉住,可没想到一个踉跄自己也跟着倒地。余声轻压在倩妮身上,他的眼睛离她美丽的脸庞不过十几厘米的距离。 此时,两人的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许多。血脉贲张的余声缓缓俯下头亲吻倩妮的嘴唇,她没有闪躲。热吻之时,他的脑海有一种冲动闪现,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轻轻地抚摸这倩妮,触及曾经从未试探过的领域。 本以为这一举动会引来倩妮的抗拒,甚至会招致她愤怒的耳光。可是,倩妮顺从地接受了他的爱抚,似乎在一瞬间完全被他的男性荷尔蒙所征服。她将双手缓缓抬起,尝试着轻抚余声宽阔而结实的后背。就在这时,余声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抱起。倩妮看着他的眼神,野性而温柔。余声抱着倩妮进了卧室,将她温柔地放在床上,然后继续亲吻她的嘴唇,爱抚她的身体。 此时的窗外,夜色已深,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洒入屋内,温柔如水。在月光的映衬下,倩妮如玉的肌肤显得格外白嫩无瑕,吹弹可破。 余声的鼻尖在倩妮的颈间缠绕,他的嘴唇在她的锁骨上游移。 “你喷的什么香水?”余声闭眼轻问。 “我没喷香水。” “那为什么你身上这么香,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香香公主。” “别油嘴。我突然发现其实你很色耶。” “我只对你一个人色。” 倩妮曾经认为余声只是阳光,而非性感,然而这一刻她彻底知道错了。她的手轻轻划过他的肌肉,每一缕线条都令她充满了欲望。 那一夜,两人都体验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描绘那个场景,那就是唯美;而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描述那种感觉,那就是幸福。 余声用右手将倩妮环抱于怀里,她的头紧紧依偎着他宽阔的胸膛。她将左手放在他的大腿上,右手则轻轻划过他结实的胸肌。两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明月的光辉里晶莹剔透,闪烁着荧光。 突然间,倩妮的左手摸到了一块凸起之物,她来回抚摸了几次,然后扬起头问余声:“这是什么?” “你猜。”余声嘴角上扬。 倩妮又来回抚摸了几次,仍然猜不出来,于是撒娇道:“猜不出来,你告诉我好不好!” 余声微微一笑,说:“傻丫头,这是之前留下的刀疤呀。” 倩妮一时间如梦初醒,微蹙着眉头问道:“是你救我的那回?” “对呀,就是那回。”余声一脸轻松。 余声话音刚落,倩妮突然立起身子,想要把被子掀开,可刚掀开一个角就被余声按了下去。“你干嘛?”余声一脸紧张的神色。 “我要看看那道伤疤,之前都没仔细看过。” “可我没穿裤子耶。”余声一脸难为情地低语道。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要看什么?”倩妮义正言辞,趁余声不备,她将被子一把掀开。 那是一道新月状的伤疤,足足有四厘米长。沿着“月牙”有一道微微的凸起,凸起的两边分布着如蜈蚣脚一样的白色印记。那道凸起是由于当时伤口太深,愈合后没法长得完全平整所致。而那“蜈蚣脚”则是缝针之后,随着针线脱落而留下的印记。 倩妮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伤疤,心里有一些隐隐作痛。她抬起头问余声:“现在还疼吗?” 余声轻声一笑:“现在还疼什么,好了之后就不疼了。” 倩妮又将被子盖上,重新倒回余声的怀里。“那你当时疼吗?”她喃喃地问道。 “早就忘记当时的感觉了,反正那个时候只想着救你,我还真不记得疼不疼了。”余声轻松地回答。 “谢谢你噢,不顾生命危险救我。” “又提老话啦,”余声严肃地说,“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要感谢你啊,要不你鼓励我好好学习,估计我现在就是一个混社会的浑小子。” 倩妮轻声一笑,说:“不过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受伤了。”她的语气那般的坚定。 余声又舒展出笑容,淡定地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保你无事。” 听着这话,倩妮感动地直往余声的怀里钻。 “我觉得你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余声轻声说,脸上露着一丝坏笑。 “我怎么变了?”倩妮天真地问。 “有一种玉女变……” 还没等余声说完,倩妮就反应过来他在拿自己调侃,连忙直起身来捂住他的嘴不准他继续说,还故作娇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管,你以后要对我负责。” 看着她撒娇的样子,余声哈哈大笑起来,又将她环抱于怀中,安抚道:“我肯定要对你负责呀,我巴不得要对你负责呢。” 倩妮脸上又舒展出笑容,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直起身子,说:“你向我求婚吧。” 余声曾经设想过无数种求婚的时机和方式,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倩妮会主动提出要求他求婚。果然,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它足以改变任何一个人。 “好啊,”余声连连点头,又惊又喜,又茫然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我还没有买求婚钻戒。” 倩妮看着他可爱的表情,笑着说:“奶奶送的那套首饰里不是就有个金戒指吗,就用那个吧,没关系的。” 余声点了点头,说:“好,只要你不嫌弃。” 倩妮冲他甜甜一笑。 余声穿好裤子下床,想要找衬衣可怎么也找不到。只听见倩妮在身后轻轻一笑,说:“你是被幸福冲昏了头吧,你的衬衣在我身上呢,你另外再找一件吧。” 余声回头一看,倩妮果然穿着他之前穿的那件衬衣。那件有些修身的衬衣穿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大大的,就像一件宽松的睡袍。他另外找了一件衬衣穿上,看上去很郑重其事的样子。他在书桌的柜子里拿出奶奶留下的那套黄金首饰,从里面取出一枚戒指。他转过身,在如银的月光中单膝跪于倩妮的床边。 “你愿意嫁给我吗,我最美丽的同桌,艾倩妮同学。”他的声音温柔如水。 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出要他求婚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可见了眼前的场景,倩妮仍然感动得潸然泪下。 “我愿意!”她的语气坚如磐石。 余声将戒指戴于倩妮左手的中指,两人相视甜蜜地微笑。 初夏的深夜还是不免有一丝凉意。就在余声顺利求婚之后,一阵凉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喷嚏。倩妮叫他赶紧上床来,两人盖着被子又聊了一会儿。 “你真的不嫌弃我没钱啊?”余声问。 “你挣了一百块钱,九十九块都给我用了,我觉你比他们都要富有,我还夫复何求?”倩妮一边欣赏着手中的戒指一边云淡风轻地说。 “那我每天忙着工作,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平淡,一点都不浪漫呀?你不是喜欢《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那种极浪漫主义吗?”余声接着问道,然后又苦笑一声说,“他那种奢侈的派对我估计一次都办不起。” 倩妮微微一笑,用食指往余声额头上一戳,说道:“你呀,电影都白看了,真正的浪漫不是那些纸醉金迷的奢华,而是奢华背后的真心,有了你的真心,我觉得我的生活已经很浪漫了。再说了,平平淡淡才是真呀,只要两个人真心在一起,不一定非得要惊心动魄、轰轰烈烈啊。” 余声揉了揉额头,努嘴调侃道:“大艺术家又变大哲学家喽!” 倩妮不搭理他,钻进被窝里仍然欣赏着手指上的戒指。余声看着她天真单纯的样子,心里一阵暖流淌过。 那一夜,两人睡得格外香甜。 第57章 第二天上午,余声睁眼的时候,早已红日满窗。他睡眼朦胧地扭头望向倩妮那侧,却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他突然一下惊坐起,想起今天是周末,还要去做家教。他慌忙地拿起手表一看,还好还有一个小时。 余声叫了一声“亲爱的,你在哪呢”,只听见倩妮在外面应声:“你醒啦,我在做早餐,你先起来洗漱,马上就好了。” 他幸福地笑了。 余声走出卧室,正好碰上倩妮系着围裙端着两个煎蛋从厨房里出来,这回还不错,煎蛋色泽金亮,没有煎糊。“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家庭主妇耶。”余声调侃道。 “那你喜不喜欢家庭主妇的样子?”倩妮俏皮地问道。 “你扮演什么角色,我就喜欢什么角色的样子。”余声一脸坏笑,走上前去亲吻倩妮。 倩妮显然没有听懂他的深意,满心欢喜地与他亲吻后忙催他快去洗漱,别忘了待会儿还要去做家教。 余声用很快地速度完成了洗漱,倩妮不禁感叹道:“你是怎么做到在五分钟之内就能洗漱完毕的?”余声轻松笑道:“我又不像你们女生还要擦香抹粉的。”倩妮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笑着叫他过来吃早餐。 由于赶时间,这一顿早餐吃得相当匆忙,但是余声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或许只要有真爱,一顿匆忙的早餐都能让人幸福满满。 临走之前,余声给了倩妮一把房门的钥匙,说:“这把钥匙是专门给你配的,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吧。” 倩妮微笑默认,两人甜蜜吻别。 余声走后,倩妮看着房间有些杂乱,于是准备好好替余声收拾一下房间,或者说为他们收拾一下房间。都说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一旦遇到了心爱之人,瞬间也能为君洒扫房间做羹汤。 打扫完房间之后,倩妮又弹了一会儿钢琴,突然间想起一个主意,她要为余声准备一次别具匠心的晚餐,等他回家之后给他一个惊喜。就在她饶有兴致地在网上搜索各种食谱的时候,突然接到了苏丽的电话。苏丽在电话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倩妮叫她赶紧回家,家里出大事了。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吴家别墅里,苏丽正半躺在贵妃椅上怡然自得地看着时尚杂志,而吴鑫却突然阴沉着脸回到了家。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加班吗?”苏丽见吴鑫突然回家,有些讶异地问道。 “出大事了。”吴鑫面如土色地坐到苏丽旁边的沙发上,一脸愁云惨淡。 “出什么事儿了?”苏丽立起身子,微微蹙眉,一脸茫然。 吴鑫气恼地瞪了苏丽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他瞟了一眼苏丽手中的时尚杂志,实在是说不出“圣贤书”三个字。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苏丽眉头紧锁。 吴鑫也懒得解释,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打来电视。苏丽凝神看着,心里也明白肯定是出了大事,否则也不会上电视。 果然,不出吴鑫意料,本地电视台正滚动播出那则有关楠安酒业的新闻。 “本台突发消息,昨夜XX村两位村民醉酒后突然暴毙,经法医鉴定,两位村民所喝的酒为由工业酒精勾兑的假酒,除此之外,还有多人在喝了该假酒之后产生不适症状,几位重症患者有失明迹象。据调查,该假酒产自本地知名酒厂——楠安酒业。目前,警方正在就此案展开深入调查,本台也将持续……” 未等新闻播完,吴鑫关掉了电视。苏丽不可思议地望向吴鑫,说:“怎么可能出现假酒呢,这可是最基本的安全底线啊?” 吴鑫苦笑一声,破口大骂:“可是史怀仁这个王八蛋就他妈的傻呀!” “假酒他弄的?”苏丽皱眉问。 “他想着从农村进点便宜的原料酒,在我们酒厂勾兑一下,再以我们的牌子以次充好卖出去,从中牟利。他前面已经干了好几次了,我竟然都不知道。前几次都很顺利,他也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一回部分原料酒里竟然掺了工业酒精,他也没有仔细检查,这才酿成了大祸。” “那现在警察怎么说?”苏丽接着问道。 “史怀仁是直接责任人,已经被刑事拘留了。酒厂被勒令停产,所有资产冻结待查。吴钦现在也正在赶往现场善后。” “那你呢,你不会……不会坐牢吧?”苏丽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鑫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我没有直接参与,没有直接的刑事责任,但是作为企业法人,我们是要负民事赔偿责任的。” “那我们要赔多少钱?” 吴鑫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初步算了一下,赔偿、罚款加上停工停产的亏损,要想不破产至少需要三千万资金的注入。” “要这么多呀?”苏丽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八”字形,然后叹息着说,“可我们一下子哪凑得到这么多钱啊,难道这是要逼得我们卖房子还债吗?” “卖房子?”吴鑫冷笑一声,“且不说咱这房子值不值三千万,就算卖了它能把债还清,那我们一家三口住哪儿去?是你能受得了我们挤在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还是吴钦未来的女朋友肯接受吴钦没房没车的现实?” 吴鑫□□裸的驳斥竟让苏丽哑口无言,的确,任何一个由于没钱而导致的窘境都是苏丽所不可接受的情景。 过了许久,苏丽弱弱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求过于家,毕竟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现在我们困难时期,他们或许可以拉我们一把?” 吴鑫冷笑道:“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的,我问过于国权了,他的态度很明确,三千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也不可能说借就借,但是他们家于凯倒是非常喜欢倩妮,要是我们肯答应让倩妮嫁给于凯,他们倒是乐意把这三千万作为彩礼奉上。” 苏丽苦笑道:“于国权可真是只老狐狸啊,这不是明摆着趁火打劫吗?” “趁火打劫怎么啦?”吴鑫厉声道,“人家肯趁火打劫,说明还瞧得起咱家倩妮,你还应该谢天谢地,要是人家看不上倩妮了,那咱们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你先别激动啊,我并不是反对把倩妮嫁到于家,我原来不也极力想撮合他们两个嘛,可是倩妮她不喜欢于凯,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倩妮为了钱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吧。” 听了这话,吴鑫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苏丽,令她一时间感觉很不自在。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苏丽疑惑地问。 “你刚刚这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别扭呢,难道你当年嫁给我不是为了钱吗?”吴鑫的语气有一丝讥讽的味道。 苏丽有些气恼又有些羞耻,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吴鑫再次提起当初的事情。原来苏晴当年与艾少华私奔的时候,苏丽已经有了一个在书店里认识的男朋友,那人名叫秦盼。秦盼喜欢读书,长得也是一脸斯文,虽说家境一般,但苏丽仍是满心的喜欢。苏家父母被苏晴与艾少华私奔的事情气得身体每况愈下,所以苏丽也不敢将她与秦盼的恋情公开,于是就将谈恋爱的事情转移到了地下。两年后,苏家的朋友给她家介绍了上海的吴家,苏家父母甚是欢喜,同意把苏丽嫁给吴鑫。苏丽不敢像姐姐那样惹父母生气,无奈之下只好与秦盼分手。 嫁到上海之后,本以为上一段感情已经了结,可万万没想到秦盼竟是个没骨气的种,他知道了苏丽的夫家有钱,便来到上海勒索苏丽找她要钱,如果她不答应,他就把两人之前的事情告诉吴鑫,告诉他苏丽其实并不喜欢他,只是为了吴家的钱才嫁给他的。苏丽刚刚嫁到上海,人生地不熟,吴家的经济又牢牢把持在婆婆的手里,她实在是付不起秦盼所索要的数额。最后她主动向吴鑫交代了这件事情,吴鑫当时怀着鄙夷的心态讥讽了她几句,后来给了秦盼回程车票的钱,并警告他要是再敢来骚扰他们,就会被以敲诈勒索罪告上法庭。秦盼吓坏了,灰溜溜地逃回了老家,再也没有出现在苏丽的面前。然而这件事情让苏丽在吴鑫面前好久都抬不起头来,幸好不就之后她就怀孕了,而且还生了个男孩。吴家向来都是母凭子贵,苏丽这下算是坐稳了在吴家的位置,吴鑫也从此再没有提过她和秦盼的事情。从那件事情之后,苏丽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样相信坚贞不渝的爱情,在她的心里,金钱和地位才是可以让人安生立命的基石。 吴鑫的话让苏丽一时间哑口无言,她委屈地微微低头,感觉就快垂泪。一日夫妻百日恩,吴鑫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免觉得刚刚的话太重,于是连忙安慰道:“算了,算了,是我的错,不该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现在也是着急没办法,只有倩妮这一根救命稻草了,我但凡有个亲生女儿,哪还轮得到她嫁到于家去啊!” 苏丽抬眼瞧了一下吴鑫,他的这句话似乎在她的心里引起了共鸣,她也同样笃信于家是个绝好的归宿,如果她有亲生女儿的话,她也会希望女儿嫁给于凯。“那我打电话叫妮妮回家,我们再跟她好好谈谈。”苏丽轻声道,吴鑫眯眼点了点头。 第58章 倩妮来到吴家别墅,进门一看,苏丽和吴鑫都正襟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言语声,没有电视声,没有音乐声,一切静谧得有些令人窒息。 “姨父,小姨,我回来了。”倩妮的声音划破了空气中的死寂。 “哦,妮妮回来啦,来这边坐。”苏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招呼倩妮坐到自己身边。 倩妮笑着走过去,突然注意到通往院子的回廊处新添了一架三角钢琴。倩妮驻足眺望,嘴里问道:“小姨,你们什么时候买了钢琴呀?” 苏丽道:“哦,那是于凯送的,他知道你喜欢弹钢琴,就订了一台送到这来,哪知道你都好久没回家住过了。” 一听是于凯送的,倩妮瞬间失去了兴趣,扭头走到苏丽身边坐下。苏丽强撑着笑容习惯性地拉起倩妮的手,却突然发现她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黄金戒指。“妮妮呀,你什么时候买了这么个戒指啊?这款式看上去好老气呀,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什么时候也喜欢黄金首饰了?”苏丽习惯性地当起了时尚评论家。 倩妮一听这话,一脸不悦地将手迅速抽了回来,然后用右手盖住左手的戒指放于腿上。 “这是余声送我的求婚戒指。”倩妮一脸严肃地说。 “什么?求婚戒指,那个穷小子向你求婚了?”苏丽急忙问道。 每次听到他们说余声是穷小子的时候,倩妮都感觉厌恶至极。她避开苏丽的目光,望向角落的一处绿植,云淡风轻地说:“对呀,昨天夜里,我叫他向我求婚,他就求了,然后我就答应了。” “什么?你都没跟我们商量,就同意他的求婚了?”苏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婚姻自由都快一个世纪了吧,难道我自己的婚姻我自己还做不了主吗,还需要你们点头同意吗?”倩妮也有一些激动。 苏丽被气得无言以对,用手捂着嘴,看上去有些可怜的样子。这时,吴鑫插话道:“倩妮呀,你之前可是你小姨的贴心棉袄啊,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你小姨讲话的,你现在是怎么了?” 还没等倩妮回答,苏丽就哀怨道:“还不是被那个穷小子给带坏了,现在一点家教都没有了。” “还有,你刚才说他昨天夜里向你求婚,在哪里,你们同居了吗?”吴鑫继续问道。 一听到“同居”两个字,苏丽又立马提振精神,一脸严肃地望向倩妮,问道:“你真的跟他同居了?” 其实关于“同居”的话题,倩妮受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影响,仍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对于苏丽的问题,她选择了默认。 明白了倩妮的回答之后,苏丽表现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你爸爸以前是怎样教你的,我又是怎样教你的?难道那小子一蛊惑你,你就把礼义廉耻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吗?” 倩妮有些委屈,眼里已噙满泪水:“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婚前同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看见没,看见没,还说没受到那穷小子的蛊惑,我们家倩妮以前是绝对开不了口说这种话的。”苏丽望向吴鑫,讥讽地说道。 其实倩妮和余声有没有婚前同居并不是吴鑫所关心的话题,他生怕苏丽因为这件事将倩妮逼走,从而影响到他的大计,于是连忙从中转圜,对苏丽说:“好了,好了,倩妮说的也是,现在年轻人的想法跟我们那个时候不同了,婚前同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是找倩妮回来有事情说吗?”吴鑫给苏丽使了个眼色。 苏丽瞟了吴鑫一眼,然后转向倩妮,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同意你嫁给那个穷小子……” 苏丽的话还没说完,倩妮就义正言辞地将其打断:“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叫人家‘穷小子’好吗,人家有名字,叫做余声,而且他现在也在很努力地工作赚钱,我并不觉得他很穷啊。” 苏丽讥讽似的点了点头,又有些傲慢地问道:“你说他在很努力地赚钱,他现在什么工作啊?” 倩妮愣了一阵,然后回答道:“他现在在做家教。” “做家教?”听了这话,苏丽竟然嘲讽地笑了起来,“大学生兼职做做家教也就算了,毕业了还把做家教当做一份职业,看来他还真是没有长进。” “谁说他没有长进,他以前可是在浦江集团工作的,浦江集团你应该知道吧?”倩妮辩驳道。 “那他为什么现在没有留在浦江集团工作啊,哼,肯定还不是能力不够,人家不要他。”苏丽自问自答,一副鄙视轻蔑的表情。 “那是因为……”倩妮似乎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她不想提到萧楚晗,不想把问题越来越复杂化,“那是因为他喜欢现在的工作,既然他喜欢,那我就支持他。” 苏丽苦笑一声,然后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个傻丫头,看来还是好日子过惯了,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 吴鑫见苏丽半天讲不到正题上,有些焦急,于是便自己开口说道:“倩妮啊,你小姨的意思是她还是主张你嫁给于凯,而且于凯这孩子确实是真的喜欢你。你看那台钢琴,那可不便宜,人家知道你喜欢弹钢琴,二话不说就送来一台,足见他的真心了,而且他父母也非常喜欢你,跟我不知提了多少回想让你嫁到他们于家去。人家父母都这么表态了,你也应该放心了,你如果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的。你对余声的感情,我们也理解,毕竟是初恋,要分开那肯定是不舍,但是你回头想想啊,你已经有过那样一段感情了,也就足够了,后面漫长的生活还是要现实一点,余声能给你的于凯都能给你,但是于凯所能给你的东西可不是余声都能负担得起的噢。” 倩妮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于凯他们家确实有钱,对我也很大方,但是我不喜欢他,我没法为了一个你们所谓的现实生活而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对不起,我做不到。” 苏丽再次抓起倩妮的手,安抚道:“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相信小姨,小姨都是为你好。你说于凯有哪里不好,论相貌,论才干他都不比那个余声差呀,我们又不是逼你嫁给一个丑八怪或者残疾人,你说呢?”苏丽的眼神有一丝哀求的味道。 苏丽的话,倩妮无以辩驳,只是说了一句“如果小姨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劝我离开余声嫁给于凯的话,那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还有事得走了。”然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倩妮刚刚起身的那一刻,吴鑫连忙叫住了她,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倩妮呀,你觉得你小姨、姨父还有你吴钦表哥这些年对你如何?” 姨父问出这样的问题,倩妮感到有些吃惊,同时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跃然心头。她转过身,回道:“姨父和小姨这些年都像亲生父母一样疼爱我,表哥也像亲哥哥一样照顾我,这个我心里都清楚,但是不知道姨父今天问我这个做什么,又跟我嫁给谁有什么关系?你们放心,无论我将来嫁给谁,我都会好好孝敬您二位的。” “那我们现在就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孝敬我们。”吴鑫一脸森然,然后将整件事情以及他们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倩妮。 听了他的话,倩妮十分震惊,既震惊于假酒事件,又震惊于他们要她嫁给于凯的真实目的竟然是为了从于家获得救命钱。“我不会嫁给于凯的。”倩妮坚如磐石地拒绝。 “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到我和你小姨倾家荡产、流离失所,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到你表哥打一辈子光棍?啊,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孝敬?!”吴鑫越来越激动地质问。 此时,苏丽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 这是一个多么两难的境地,可是倩妮仍要守住她的初心,她眼里闪着泪光,义正言辞地说:“可是我也不能为了挽救这个家,就牺牲了我自己的幸福啊?” “看看,看看,你可真是艾少华和苏晴的女儿啊,你就跟你爸妈一样,只顾这自己所谓的幸福,就完全不顾家里人的死活,孽缘啊孽缘!”吴鑫一边敲打着茶几,一边凶恶地说道。 苏丽惊讶地望向吴鑫,没想到他会如此狠心地揭开倩妮的伤疤。 此时的倩妮抑制不地泪如雨下,她不停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就好像极力想要装作没有哭过的样子。过了好久,她哽咽道:“孽缘也好,善缘也罢,总之我不会离开余声的。”说完,倩妮扭身想要逃离这个令她两难的处境。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苏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等她回头的时候,只见苏丽正双膝跪在她的面前,用极为卑微的语气哀求道:“妮妮,求求你,救我们这一回吧。” 就是苏丽的这一跪,如一万把利剑瞬间插入了她的心脏一般,她的心千疮百孔,血流成河。“小姨,你快起来,我求求你。”倩妮扶着苏丽的手,再次瞬间泪崩。 可苏丽就是不肯起身,嘴里还喃喃道:“我也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倩妮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唯有逃离是她认为最正确的选择。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拨开了苏丽拉住她的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吴家别墅。 第59章 回单位宿舍的路上,天阴沉得如同倩妮此刻的心情,阴郁,沉重。曾经那个她心中无比单纯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原来自己只是一个交易的筹码,终究逃不过利益的枷锁。 接下来的几日,倩妮把自己关在单位狭小的单人宿舍里。她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单位领导请假,同时又以最近工作太忙为借口躲避着余声。她想逃离这个世界,她想与世隔绝,她不接同事的电话,不接苏丽的电话,也不接余声的电话。 期初,余声真的只是认为她工作太忙,顾不得接听他的电话,可是几通无人接听的电话过后,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千种可能的解释在余声的脑海中萌芽。可越想越是害怕,因为每一种不自觉的想法都是他不可接受的结局。 余声疯了似的去她单位宿舍找她,可她只是隔着门说她想一个人静静。无论余声如何追问,她不肯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知道倩妮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意外,余声也便不再追问让她为难,只是买好一日三餐放在她门外,提醒她静一静可以,但不能饿着肚子。那一刻,倩妮甚至想过,如果余声没有那么爱她,或者说他干脆随便和哪个女人劈腿,这样她的心里或许会更好过一些,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种心都快要被撕裂的感觉。可是,他偏偏不是那样的,他满心想的只是如何能够更爱她。 她接受不了失去余声的世界,同样也不想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矛盾充斥这她的整个身体,就好像随时会炸裂一样令人寝食难安。难道她的情路就是注定要这样坎坷不安吗?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可是倩妮内心的矛盾仍然没有丝毫化解的意思。傍晚时分,就在她翻来覆去挣扎之时,她收到了一条来自苏丽的短信,短信上说吴鑫被送进了急诊监护室,叫她速去医院。 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要逃离就能够逃离,当人的情感在生死边缘徘徊之时,往往会意想不到的脆弱。 倩妮按照苏丽发的地址赶到了医院,只见苏丽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容憔悴,心神不宁。 “姨父怎么样了?”倩妮焦急地问。 苏丽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说:“今天听律师说我们要是付不起赔偿金和罚款,你姨父也会去坐牢,他心脏本来就不好,一受刺激当场就晕倒了,送到这来,医生说可能要做心脏搭桥手术。” “姨父什么时候心脏不好了?”倩妮皱眉问。 “像他平时那样喝酒,心脏能好吗?”苏丽哽咽道,“不光心脏不好,肝呀肾呀估计也都坏得差不多了。” 倩妮很无奈地望向手术室的大门,正好这时手术室门打开,一位医生出来。倩妮连忙拉着苏丽上前询问,医生说病人现在的状况很危险,里面的医生正在全力抢救,要她们先去收费处预存一下医疗费。 苏丽听了医生的话,直接瘫坐到走道边的座椅上,她从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递给倩妮,说:“妮妮,你去收费处缴一下费吧,我现在腿有些发软,实在是走不动了,你表哥还正在往这边赶,密码是他的生日。” 倩妮点了点头,接过信用卡前往收费处。过了一会儿,她拿着卡回来,满面愁容地对苏丽说:“小姨,他们说要预存二十万,怎么会这么贵,而且这卡也刷不出来,是不是额度不够,要不要换一张储蓄卡试试?” 听了这话,苏丽苦笑一声:“手上的现金都被吴钦拿去善后了,我们储蓄卡里哪还有钱?” 听了这话,倩妮最初的反应是诧异,愣了一阵之后,她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我手上倒是还有几万块钱,但是远远不够呀……” 这时,苏丽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你现在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这个社会不是你想象中的童话世界,处处都是要用钱的,你去告诉医生,求求他看在你多么多么善良,对爱情多么多么忠贞的份上,免费救救你姨父吧,你去试一下,看看你会不会成功?” 倩妮知道苏丽此时是焦虑至极,口不择言,于是也不与她计较,但这并不表示苏丽的话是雁过无痕,那些冷言冷语仍然刺痛着她的心。 就在这时,吴钦赶到了医院。距离上一次两人见面不过一个多月,可没想到他的模样竟然也沧桑了许多,再不是曾经那个她心目中鲜嫩的偶像明星了。 “爸现在怎么样了?”吴钦心急如焚地问苏丽。 “刚刚医生说现在状况很危险,正在全力抢救。”苏丽一边啜泣一边说。 吴钦抬眼望向手术室的门口,倩妮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泪光在闪动。那一刻,那个曾经顽皮地与苏丽斗嘴的男孩如今也脆弱得不堪一击。看到表哥的神情,倩妮不禁想起了当年她失去父亲的感觉。多么类似的场景,一个是因为脑溢血,一个是因为心脏病,当年她连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她不想表哥也和她一样,见到父亲的时候,对方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就在她沉入回忆之时,苏丽突然镇定地对吴钦说:“现在需要预存二十万医药费,我们现在已经没这么多现金了,你马上给于凯打电话,以你的名义找他借二十万,记住,一定不要让他爸妈知道了。于凯毕竟还年轻,心没有他爸妈那么狠,凭你们从小玩到大的这份感情,你开口他会借给你的。” 吴钦愣愣地点了点头,就在他点头的时候,泪水从眼眶中溢出。他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给于凯打电话,过了一会儿回来对苏丽说:“他答应借我钱了,说是一会儿亲自过来送卡。” 苏丽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转向倩妮,含沙射影地说:“关键时刻还是人家于凯能帮上忙,我就说我不会看错人的。” 倩妮不理会她,只是不时地望向手术室的大门。 手术室外陷入一阵死寂,空气沉重得如即将凝固了一般。大概又过了四十分钟,吴钦的手机铃响,总算打破了这沉重的气氛。 电话是于凯打来的,他叫吴钦下楼和他一起去收费处缴费。 吴钦走了之后,苏丽冷眼望向倩妮,用一种刻薄的语气说道:“看吧,在你姨父的生死关头还是人家于凯帮了大忙,你的男朋友呢,现在能做什么?” 倩妮不语。 苏丽接着说道:“就算你姨父这次被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可后面一大堆事情还是会把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许你觉得我们的生死跟你都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会这样袖手旁观啊。” “小姨,你怎么这么想呢,你和姨父待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我可以把我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帮姨父渡过难关。”倩妮拼命解释道。 “你的钱?”苏丽冷笑道,“你能有多少钱?三千万有吗?” 倩妮哑口无言,三千万对她而言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没有三千万,就不要说什么帮我们渡过难关。”苏丽赌气似的说道,“你以为我们叫你嫁给于凯完全就是为了他家的钱吗?小姨是真的替你的未来着想。当然,我的心你是不会理解的。这些年我把你当亲女儿一样看待,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了,可你呢,关键时刻还是只想着你自己。说到底还是隔了一层肚皮的缘故,外面捡的狼终归养不熟,怪只怪我没有个亲生女儿……” 苏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这一刻,倩妮的心是崩溃的,犹如大坝决堤,万丈洪水向自己奔腾而来,她逃无可逃,只能无力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好,是不是我同意嫁给于凯,我就是顾全大局,就不是忘恩负义,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倩妮弱弱的声音反倒比歇斯底里来得还要凶猛。 “怎么?你同意嫁给于凯了?”苏丽含泪的眼眸闪烁着亮光。 “你们不是都指望着我报恩吗,那我就一次性把恩都报了吧。”倩妮面无表情地说。 听了这话,苏丽立马站起身来,抱着倩妮,边哭边说:“妮妮啊,谢谢你,你要相信,这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这时,吴钦交完费回来,看着两人相拥而泣,还以为父亲遇到了什么不测,于是心急如焚地问道:“是不是爸出什么事了?” 听见吴钦回来了,苏丽这才松开了倩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笑容说道:“没事,没事,你爸爸好好的,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吴钦似乎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听说父亲没事,他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说抢救成功了,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此时的倩妮怔怔地伫立在那里,面如枯槁,心如死灰,看着苏丽母子欢呼雀跃的样子,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第60章 浪漫的初夏本应是恋爱的季节,可倩妮和余声却要在这个时候分手。 吴鑫的病情稳定之后,需要做一系列心脏搭桥手术前的检查。苏丽交代吴钦陪他父亲在医院里做各项检查,而她却忙不迭地带着倩妮去了枫露山庄。 在那里她们受到了于氏夫妇的盛情招待,表面上大家虚情假意地说着些“患难见真情”的话语,私下里却是在心照不宣地进行一场□□裸的婚姻交易。 就在倩妮默许嫁给于凯的那一刻,于凯喜出望外,苏丽喜上眉梢,于太太看着儿子高兴,当场眉开眼笑地摘下自己手上那枚满天星钻戒让于凯给倩妮戴上。 戴上那枚钻戒的那一刻,倩妮首先感觉到的是一种解脱,从孝与不孝和善缘与孽缘的挣扎中解脱,从此除了余声,她再不亏欠任何人。 第二天的日落黄昏,她约余声在黄浦江边一处相对僻静的公园里见面,却不肯提前告诉他约会的目的。余声心想这可能又是她策划的惊喜。为了这一神秘的约会,余声刻意推掉了晚上的家教,郑重其事地前去赴约。 余声穿着白色的衬衣和笔挺的西装裤习惯性地提前来到了约会的江滩公园。他凭栏望着西方,初夏时节的夕阳温润而不刺眼,阳光在粼粼的江面上投下一道血红色的光柱,随着浪花的翻滚闪烁着碎镜一样的波光。高耸的跨江大桥和江对岸的高楼大厦还是给人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江风徐徐,弥漫着一丝自然的海味。 或许是眼前的景色太美,完全不像是分手的氛围,余声满心期待地等着,心里没有一点点防备。 倩妮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她从夕阳中走来,右手撑着一把碎花洋伞。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真丝连衣裙,脸上略施粉黛。 “怎么想着在这约会,是不是觉得这里和我们曾经一起看星空的那个江滩公园很像?”余声总爱把他与倩妮的事情往最浪漫的方向去想。 “或许碰巧吧,我只是觉得这里比较安静。”倩妮面无表情淡淡地说。 余声仔细凝视了她一眼,问道:“还在为之前的事发愁?你现在肯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忙?” 倩妮微微点头,说:“我约你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的。” 余声点了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还记得于凯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表哥要好的朋友?”倩妮平静地问道。 “嗯,记得。他怎么了?” “前几天,他向我表白了。”倩妮云谈风轻地说。 “什么?”不知怎地,余声突然有一种预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不过喜欢你的人多也是正常的。你就为这事苦恼啊?”余声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异样。 “是呀。”倩妮的回答非常的镇定。 正是这一种镇定引起了余声的警觉,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有告诉他你已经订婚了吗?” 在余声的心里,那一句坚定的“当然告诉了”是理所当然的唯一答案,然而倩妮却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不太明白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余声神色紧张地问道。 倩妮叹了一口气,说:“他当时向我表白的时候,我也觉得我应该坚定地对他说‘对不起,我已经订婚了’,可是我却犹豫了。或许那种状态才反应出了最真实的我,我其实无法对于凯可以为我带来的财富和地位说不。” “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的。”余声连连摇头,凝视着倩妮的眼睛。 倩妮笑了一声,是讥笑,是苦笑,无从得知。“你又凭什么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她边笑边说,“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我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就真的能够那么毫不犹豫地陪你一起为生活打拼吗?我如果嫁给了于凯,我可以拥有比原来更好的生活条件,难道我就真的不会为之心动吗?” “你不会的,我知道你爱的人是我,你不会爱他的。”余声笃定地说。 倩妮再一次发出了与刚刚一样的笑声,说:“余声,你也不要太自恋了,没错,我曾经爱过你,我承认,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会因为环境的不同而改变。现在的我可能更爱于凯一些,或者说更爱嫁给他可以获得的一切。” “你撒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余声的眉头微蹙,瞳孔微微收缩。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里不是那样想的?你还要我说的更直白一点你才能懂吗?他可以给我买别墅,买豪车,买名牌珠宝、名牌包,哦,对了,他也送了我一台钢琴,一台三角钢琴,比你买的那台高级多了。”倩妮一边说一边用左手在面前比划,就在她抬起左手的时候,中指上的满天星钻戒在夕阳的余晖里闪闪发亮。余声凝视着那枚钻戒,倩妮也发现他注意到了它。这时,她刻意把钻戒在余声面前展示了片刻,然后说:“这是于凯送我的,好看吧?他向我表白后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我想要天上的星星,结果第二天他就送给我这个。”倩妮刻意把于凯刻画得多情又浪漫。 余声看着那枚钻戒,光从尺寸大小就足以断定它的价格不菲,不知怎的,一种惆怅的感觉突然跃上心头。“你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你没有必要把自己说得那样不堪。”余声眉头紧锁,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倩妮会背叛自己,透过她的眼睛,他依然能够看到她对自己的爱意。 “我明明就是见利忘义的人啊,”倩妮开始变得有些激动,“你忘了,我曾经为了能来上海上学,甚至没跟你打声招呼就离开了你,难道你就不长记性吗?” 余声不敢再去看她的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敢想象倩妮竟然要跟他提分手。 两人沉默了半晌,余声才弱弱地说了一句:“可咱俩已经订婚了。”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订婚了又怎样?就算结婚了也可以离婚呀,再说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们订婚吗?” 余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苏丽撑着一把洋伞边说边迎面款款走来。 这时,倩妮也闻声回头一看,苏丽已经走到了身后。“我不是叫你在车里等我吗?”倩妮蹙眉道。倩妮本来是要一个人来的,可苏丽却说担心余声一时恼羞成怒对她造成伤害,所以坚持要陪她一起来。其实倩妮心里也清楚,苏丽这样做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押解,她要亲眼见到自己与余声分手,看到他俩彻底断绝联系。下车的时候,苏丽本来想要一起过来,可倩妮坚持不肯,无奈之下这才取了一个折中的做法——倩妮一个人来见余声,苏丽则在不远的停车处观望。 苏丽走到两人面前,先是一脸阴骘地瞪了余声一眼,然后转向倩妮,讥讽着说:“我就知道他会纠缠着你不放,不过你也太心软了,既然已经想好了要分手,又何必这样磨磨蹭蹭、藕断丝连呢,他送你的戒指呢?” 倩妮没有回应,只是下意识地护住了肩上的爱马仕单肩包,目光望向远处驶来的一艘货轮。苏丽趁其不备一把抓下她的单肩包,然后迅速从中翻出了余声送她的那枚黄金戒指。 苏丽将那枚戒指重重地交回到余声手上里,然后春风得意地说:“现在戒指还给你了,我们家妮妮也不欠你什么了,大家就这样好聚好散,你以后也别再来纠缠我们妮妮了。” 说完,苏丽就拉着倩妮想要离开,可余声却叫住了倩妮:“倩妮,你等等,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你也是这样想的。” 倩妮望着他,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她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断地练习如何和余声分手,她想象着那个画面,试图提前把该流的眼泪流完,或许这样到了真正分手的那天,她能够表现得更坚决一些。然而,她不是一个好演员,此情此景之下,她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把所有的不舍全都显露无疑。 看到了她眼里的泪光,余声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呼吸有一些急促。他忐忑地等待着她的答案,就像一个罪犯等待着法官的宣判,或许从遇见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注定要被囚禁在她爱情的牢笼里。 见倩妮仍是犹豫不决,苏丽又扭过身来,对余声森然地说道:“我说你是不是就认准了我们家妮妮心肠软,你就这么欺负她。好,有些话她心软说不出口,那我替她说。你跟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给不了她她本应得到的生活,就这么说吧,你看这个包,你需要给人家补多少次课才能买得起,可人家于凯就不同了,只要妮妮的目光在这个包上多停留几秒钟,他立马就买下来送给了她。对你呀,我先不去计较你能给妮妮带来什么,你只要不老去占她的便宜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占她的便宜?”余声眉头紧锁,觉得苏丽越来越不可理喻,“我占她什么便宜了?” 苏丽冷笑一声:“就连你毕业找工作要穿的西装都要倩妮给你买,你还说你没有去占她的便宜。” 听了这话,余声望向倩妮,倩妮则蹙着眉头望向苏丽。其实这事并不是倩妮告诉苏丽的,而是正好碰巧,他们去定做西装的那天,吴鑫刚好在那家店里定好衣服出来,在店外的回廊看见倩妮挽着余声进去。 “你当初要给我定西装,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在这里羞辱我。”余声质问着倩妮,他的瞳孔微缩,嘴唇发颤。 倩妮没有回答,只是抽泣了一下,然后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流。 苏丽阴骘着脸,厉声说道:“没错,你这种吃女人软饭的男人被羞辱一万回也不为过。就你这样,你还想追我们家妮妮,你这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丽的话音未落,余声突然一下双手锁住她的领口,双拳死死地将她拽住。她的洋伞从手中坠落。她紧咬牙关对余声横眉冷对,那一刻,她的眼神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余声咬牙切齿地冲苏丽大吼。 那一瞬间,余声凶恶的样子不禁让倩妮浮想起他曾经将美工刀捅进同学腹部的场景。她吓坏了,连忙丢掉手中的洋伞,上前去拉余声的手,可余声的力气很大,她的挣扎也只是蚍蜉撼树。 “妮妮,小姨没事的,如果这样的话能让你看清这个人的本质,小姨觉得很值。”苏丽表现得像一位愿为“正义”慷慨赴死的“巾帼英雄”。 突然间,余声感觉像是中了一个圈套,他的手微微发颤,闪躲的目光看看倩妮,又看看周边围观的人群。倩妮的神情惊恐不安,就仿佛他真的会一拳揍到苏丽的脸上,而周围的人群则指指点点地说着些“男人打女人”的闲言碎语。 余声将手慢慢松开,怔怔地后退了几步。倩妮连忙冲上前去关心苏丽,就在她再次回眸的时候,余声从她的眼里看到的只是失望与恐惧,曾经的爱意幻灭全无。 “对不起,我……”余声想解释,但不知从何开口。 “你不用解释了。小姨说的对,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所能给我的于凯都能给我,而他所能给的你未必都能负担得起,我们分手吧。”倩妮面无表情地说。 “我能给的,他都能给你,他能给的,我未必能负担?”余声苦笑一声,然后做着最后的确认,“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是的!”倩妮的语气坚定而绝情。 余声咬了咬牙关,又点了点头,轻声说:“我肯定有他给不了你的东西。” 倩妮的目光闪躲,余声转身离开。 “你等等……”还未走出两步,倩妮又将余声叫住,愣了一会儿,接着说,“或许萧楚晗还在等你。” 余声幻想着她会有一丝挽留,可没想到最后的一句话还是对他的羞辱。他迎着夕阳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坚实的背影在最后一缕阳光中渐渐幻化为剪影,很快便消失在黄昏与夜幕的边际。 原来伤心的时候心脏真的会有隐隐作痛的感觉,他按着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叫了一辆出租车。回程的路上,曾经从不相信眼泪的他当着出租车司机的面嚎啕大哭,哭过之后才发现,心里空落落的,或许属于倩妮的那一部分心就在刚刚已经被一把刀所剜去,这样一来才正好解释了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 出租车开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余声在街边的烟酒行买了一瓶高度白酒,也许它是大部分男人失恋后虽好的倾诉伙伴。就在结账的时候,他看着玻璃柜里琳琅满目的香烟,顺手又买了一包软中华。 回到公寓,他径直走进卧室,掏出香烟塞进嘴里,点燃之后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深吸一口。第一次吸烟,难免会呛上一口。他连连咳嗽了好几声之后,总算是喘过了气来。他叼着烟打开了酒瓶,摘下香烟又灌了一口白酒,仍然呛得厉害。 抽完一支烟后,他的目光在笔记本电脑上停留了片刻。他起身从书桌上拿来笔记本电脑,半躺在床上,用电脑播放着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 他又点了一支烟,倒了一杯酒,一边抽烟,一边喝酒,一边看电影,或许这样他就可以停止去想倩妮,或许这样他就可以不再感觉那么心痛。 看完电影,他不禁苦笑一声。难道她这么喜欢这部电影,是否在冥冥之中就早已预示着他与倩妮之间会有盖茨比和黛西那样的结局。不对,就算倩妮为了荣华富贵与他分手,但至少他还活着。他曾经也想过,愿用三生烟火换她一世繁华,而如果她嫁给于凯所得到的一切才算是繁华,那么,他索性放手也罢。 这一夜,倩妮在星空下孤独地流泪。她回想起那神秘水晶球里的幻象,她曾经那么笃信那就是她与余声生活在一起的预言。可是上天跟她开了一个文字玩笑,此“于”非彼“余”的玩笑,而就是这样一个玩笑夺走了她七年的感情。的确,水晶球并没有撒谎,她终究要嫁给一个姓“yu”的男人,只是她自己错误地臆断那人就是余声。或许,水晶球里的幻象本就是镜花水月,从一开始就预示着那是她得不到的东西。然而,她仍不肯放弃,后悔当年没有听到“女巫”的解释,她在婚后曾借回老家为父亲扫墓之机,再次探访了东湖边的那家小店。到了那里她才发现,如今那家小店只是一个极普通的旅游纪念品商店,更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女巫”。 有人说思念是一种病,没有体验过的人只笑那是无病呻吟,而体验过的人才知道那种痛苦的折磨会让人刻骨铭心。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脑海里都是她的画面,能够因她不思茶饭,能够因她寐不能安,能够因她浑浑噩噩,能够因她精神恍然。什么叫做魂牵梦绕,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白天的时间,余声会给自己安排满满当当的工作,这样就可以不给思念倩妮留下空隙。最难熬的还是晚上,他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倩妮的样子,耳朵里响起心跳加速的声音,难以入眠成为了一件折磨他的事情。他在网上搜索“如何治疗失眠”,可是试遍了所有的方子,仍然只是徒劳。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解决失眠的“良方”,那就是喝酒,只要喝了足够多的酒,那一夜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入眠。余声曾经最厌恶父亲酗酒,却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也会变成他曾经最厌恶的样子。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会经常在夜梦中惊醒,醒来后发现倩妮不在身边,床上只有自己孤单一人。他从床上下来,幻想着倩妮可能在外面为他煎鸡蛋,可打开房门的时候,才只能承认幻想终究是幻想,一切都是虚无的幻境。 第61章 八月初,夏未央。如于凯所愿,他与倩妮的婚礼在上海最炎热的时节举行。 婚礼的前两天,一个意外让倩妮再一次找到了联系余声的借口。于凯的弟弟于歌本应作为第一伴郎从迈阿密回国参加他们的婚礼,可偏偏不巧的是佛罗里达州遭遇百年难遇的飓风,所有出城交通全部切断。于歌的一通越洋电话打来,于凯心急如焚。临时再找一个伴郎倒不是难事,难的是婚礼将至根本没有时间再来比着伴郎的身材定做礼服。 倩妮熟记余声的身材尺寸,她自然知道那套现成的伴郎礼服穿在余声身上会正好合适。要不要向于凯推荐余声,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看着未婚夫如此焦急,她肯定应该责无旁贷地献上自己的妙计。 上午十点,余声在朦胧醉意之中接起了电话。 “余声,是我。”电话里传来那令他熟悉而又朝思暮想的声音。 余声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有骨气,明明是那个狠心的女人甩了自己,可听到她声音的时候还是会心跳加速,神色紧张。“哦……有事儿吗?” “有事求你帮忙。”无论倩妮如何掩饰,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望余声来当伴郎的真实目的,很简单,想见他,而现在唯一能够见他的办法就是有事相求,她知道,只有她有事相求,余声才会答应前来参加她的婚礼。 “哦,什么事?” 倩妮讲明了事情的原委,余声不出意料地轻易答应。他再一次怀疑自己没有骨气,竟然会答应参加前任女友的婚礼,可是没有办法,心里只想见她。 “你快点起床吧,四十分钟后会有车在你楼下接你……”一句话仿佛还没说完,就酸酸地戛然而止。 余声起床洗漱,看着镜子里颓废的自己,他不想以这样的面孔与倩妮再次相遇。他洗了澡,剃了胡须,换上一件干净的白T恤,还刻意整理了发型。他在楼下的面包店吃了早餐。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停在了路边。他接到了司机打来的电话,没错,那就是于凯派去接他的专车。 分手两个月之后再一次与倩妮见面是在枫露山庄的宴会厅里。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打造婚礼现场,婚礼司仪则在给两位新人和伴郎伴娘交代婚礼的流程。余声被酒店工作人员引荐到于凯和倩妮身边。倩妮挽着于凯的胳膊,就在她回眸的那一刻,还是那般美丽动人,只是更增添了些珠光宝气。 曾经以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只是一句美丽的诗,可当清瘦的余声再次映入她眼帘之时,倩妮才明白原来那是一个心酸的现实。 两人对视一眼,倩妮连忙将挽着于凯胳膊的手放下。明明是自己的未婚夫,可她却表现得刚刚好像在偷情。 “于凯,这就是我高中同学余声。” “余声,这是我未婚夫于凯。” 一小段简单的介绍,却给两个人的身份贴上了标签。是啊,或许此刻在她的心里,自己就只配作为她的高中同学,余声在心里告诉自己。 于凯上下打量了余声一番,竟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我太太不会挑错人的。”于凯满面笑容地说道,余声却有些提心吊胆,他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难道他害怕于凯知道他是倩妮的前男友吗?知道了又何妨,何况于凯才是那个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就在余声的内心构建防御工事之时,于凯说出了后半句话:“你这身材真的和我弟一模一样,他那套礼服你穿起来肯定合身。” 余声坦然一笑,原来并没有紧张的气氛。 于凯笑了笑,然后故作神秘地对余声说:“我叫于凯,你叫于声,咱俩的名字连起来是‘凯声’,也可以解释为胜利的歌声,竟然和‘凯歌’有异曲同工之妙,怎么会这么巧,你该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吧?” 于凯突如其来的玩笑让余声有些不知所措。这时,一旁的吴钦连忙替余声救场,对于凯责难道:“人家好心好意过来给你救场,你还闹人家,我看你要是得罪了人家,你该怎样收场?” 这时倩妮也连忙对于凯解释道:“你俩的姓不一样,他是另外一个‘余’。” 于凯惶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笑道:“哦,我知道了,‘多余’的‘余’,是不是?” 倩妮很不喜欢他的这个组词,本想换一种组词,可还没等她开口,余声就苦笑道回应:“没错,就是‘多余’的‘余’。” 于凯一听,笑盈盈地说:“都一样啦,姓什么都是好兄弟。” 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名字的缘故,于凯从第一次见余声起就爱与他以“兄弟”相称。 婚礼的彩排就像是电影中的一幕,而电影中的女主与男二之间却始终没有任何交集。 婚礼的当天,闷热得厉害。余声穿着全套礼服西装从走出酒店大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汗流浃背。 玛莎拉蒂婚车上,余声和吴钦坐在后排,于凯则坐在副驾驶座位。 “我就纳闷儿了,你干嘛非得选在这大热天里结婚啊,我现在全身都湿透了。”吴钦不停地抱怨着。 “你给我少废话啊,我之前不就说过要盛夏的婚礼,盛夏的婚礼,你以为我开玩笑的啊?”于凯不耐烦地说着,然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余声,接着说:“你看人家余声,不跟你穿一样多吗,人家怎么没抱怨,就你事儿多。” 吴钦与余声面面相觑,无奈地冲他做了一个鬼脸。 在吴家别墅里,当苏丽第一眼看见余声的时候,她完全不敢相信余声会成为于凯的伴郎。为了不引起于凯的察觉,她仍然若无其事满面春风地迎接了余声。只是在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刻,她拉过余声对他严肃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来做伴郎有什么阴谋,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破坏妮妮的婚礼,我绝对饶不了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听了她的警告,余声挣开了胳膊,觉得她十分可笑。他笑着摆了摆头,然后转身追上迎亲的队伍。 在倩妮的闺房外,伴娘们要求新郎唱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于凯指了指吴钦,做出一个“叛徒”的口型。 于凯要伴郎们跟他一起唱,还好余声没有被他们的五音不全带跑调。 这一天,枫露山庄停止一切对外营业项目,专为这一场豪华婚礼所服务。可即便这样,山庄里仍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只是这众多的宾客之中,余声却看不见一个曾经的朋友。 豪门的婚礼,光彩夺目,它处处充斥着纸醉金迷的浮夸。婚纱三米长的裙摆本已十分大气,可上面仍要镶满熠熠生辉的碎钻;新娘高高盘起的头发本已贵气十足,可上面仍要洒满闪闪发亮的金粉。而这一切的珠光宝气只是为了展现于家富裕的根基。 豪门的婚礼,严肃庄重,它不需要别出心裁,只用得体大方。于凯所期盼的泳装派对自然不会出现在婚礼的现场。中规中矩的婚礼仪式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 婚礼之前,两位新人与伴郎伴娘在月亮门前合影,此时众多宾客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留下这些金童玉女的美颜。 “于凯,咱俩与余声单独合张影吧,毕竟人家这次救场帮了大忙,我们也没什么好感谢的,就合张影留个纪念吧。”倩妮对于凯提议。于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余声过来,三人在月亮门下留下了一张合影。 盛大的婚礼开始,余声作为第一伴郎,圆满地完成了他所有的表演,也亲眼目睹了倩妮如何一步一步成为了别人的新娘。于凯当着众人对倩妮说“我爱你”,倩妮没有犹豫,当即回复“我也爱你”。遥想曾经,那个初夏的夜晚,江夏的江滩公园,两人心里都藏了一句“我爱你”,可那时青涩的他们无论山回路转也始终开不了口,现在终于都长大了,然而一句云淡风轻的“我爱你”却只能说与旁人听。 婚礼仪式结束,婚宴正式开始。倩妮去了楼上的化妆间更换礼服,余声则去了宴会厅外的走廊尽头准备抽支烟。就在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塞进嘴里正准备点燃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左肩。他回头一看,竟然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雪?我没认错人吧?”余声惊讶地问道。本以为这场盛大的婚礼上除了倩妮,其他的都是陌生人,可没想到竟然还能遇到曾经的同学。 “你这表情和倩妮刚看见我时的一模一样。”陈雪笑道,一头大波浪长发显得女人味十足。 “你怎么会在这?”余声好奇地问道。 “我是新娘的化妆师兼发型师啊。高中毕业了我就来上海学美容美发,我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巧。” “哦,原来是这样啊。”余声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打量了陈雪一番,笑道,“几年没见,你变了好多噢,再不是那个只会欺负人的假小子了,现在这样很好,越来越漂亮了。” “变的人不光我一个哟……你也变了,变得越来越有魅力了。”陈雪笑道。 “此话怎讲?”余声一脸惊讶。 “我曾经觉得你这个‘问题少年’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抽烟,你看你现在也会抽烟了,是不是越来越酷了。”陈雪调侃道。 听了这话,余声苦笑道:“我就知道你在取笑我。”说完,他笑着将那支还未点燃的烟又塞回了烟盒里。 两人先是玩笑了一阵儿,然后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当得知新娘子是艾倩妮的时候,我原本以为新郎是你,可没想到……”陈雪失望得就像是一个纯真的少女知道了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一样。 余声苦笑一声,然后望向窗外压抑的天空,轻声说:“我也原本以为会是那样。” 一个话题就可以让气氛变得沉重得要命,完全没有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之情。 “好了,她让我带你过去,可能有话要对你讲。”陈雪说。 “她找我,有话讲?”余声讶异地问,“她都已经跟别人结婚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讲的,难道跟朋友一样叙叙旧?”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离开你吗?”陈雪蹙眉道。 “我……”余声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心里明明一直在找寻这个答案,可是仍不好意思在陈雪面前表现得那么放不下旧情。 “好啦,别磨磨蹭蹭的了,”说着陈雪就拉着余声的胳膊往楼梯间走去,边走还一边笑着打趣道,“我看你跟艾倩妮在一起待时间长了,都被她传染了扭扭捏捏的毛病了。” 余声跟着她往楼上走,嘴里还辩护道:“她才不扭扭捏捏呢。” “你看,心里还是想着她吧,还不许别人说她坏话啦。”陈雪笑道,余声无语,一时间仿佛回到了纯真的高中年代,大家能够为一句无心的坏话而争论不已。 那是一间犹如生在玫瑰花苞里房间,倩妮穿着一条酒红色的敬酒礼服站在余声的眼前。 “你们俩抓紧时间,我去外面把门。”陈雪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不知怎的,余声与倩妮的独处如今竟显得如此局促。他试图想要把陈雪留下,可陈雪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笑着“残忍”地将房门合上。 或许是太久没有独处过,两人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对方,心里虽都有千言万语,可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可独自留给倩妮换衣服的时间本就不多,每沉默一秒都是对时间的浪费。最后,还是倩妮首先打破了沉默,颤颤巍巍中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余声毫无保留的交代。 听完了倩妮的故事,余声有些愤恨又有些不甘地拍了拍额头。“这么说你是为了他们家的钱才嫁给他的?”说完,他急舒一口气,只恨自己没有那三千万。“那你现在后悔吗?”他平和地问道。 倩妮没有回答,眼里闪动着泪光。这是一个无需回答的问题,后不后悔又能怎样,难道她还能现在和余声一起从这婚礼现场私奔? 就算是私奔,她也是于凯的合法妻子,毕竟在吴家收到那三千万现金当天对的上午她就已经和于凯领了结婚证,在这个红本的束缚下,即便是逃又能逃去哪儿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倩妮的沉默也让余声明白了一切都是覆水难收。 就在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陈雪推门而入,急切地说道:“不好,新郎过来了。” 倩妮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倒是余声显得异常的淡定。他的心里有一种冲动,如果于凯推门而入,他就向于凯摊牌,告诉他倩妮爱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就在余声这样想时,陈雪推着他藏到里间去。虽说有些不情愿,可他最终还是就范。就在陈雪把里间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于凯的声音:“亲爱的,衣服换好了吗?”然后是陈雪的声音:“新郎这就等不及了,马上马上,我再给新娘子补个妆。”然后屋外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陈雪打开门,告诉他他们已经离开。这个时候,余声心里的冲动渐渐散去,庆幸刚才陈雪将自己藏了起来,否则他一时冲动当着于凯的面把事情戳穿,这要倩妮日后在于家该如何做人?他冲陈雪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便离开了房间,继续扮演伴郎的角色。 第62章 婚礼的当晚,家长们都已回去,于凯如愿以偿地在“仙境瑶池”举办了夏夜Party。被清扫一新的“仙境瑶池”再不是倩妮初见它时的萧条景象,泳池里湛蓝的池水在黑夜里显得分外灵动,泳池旁五彩的瓷砖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此时,天上的黑云大有压城之势,空气凝重得很,没有一丝风,闷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派对现场的火热氛围完全不受这天气的影响,泳池旁的空地被临时改成了一个露天舞台,于凯从澳洲请来了一支乐队,为这盛夏的派对营造活跃的氛围。室外没有空调,但是酒店提供了好几大块冰块,用巨大的风扇吹着,也不乏一丝清凉,没想到一个世纪之前的纳凉法竟然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由于不是正式场合,男宾们都脱去了西装外套,解开了脖子上的领带,并将衣袖挽起,尽可能地让自己凉爽一些。至于女宾,也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那些澳洲来的洋妞更开放一些,直接换上了比基尼在泳池里嬉戏。倩妮换了一套酒红色的真丝长裙,既能获取清凉,又不失得体端庄。 侍者端着各种各样的酒在派对现场穿梭。余声取了一杯红酒自饮了一杯。这时,听见宾客中有人起哄,说要新娘子表演个节目。于凯满面荣光,他正想在大家面前炫耀一下他太太高超的钢琴技艺。 自己的新婚派对,倩妮无法拒绝,她走到钢琴前坐下,思考着要弹首什么曲子。就在这时,吴钦起哄道:“新郎给新娘子伴唱。”此话一出,众位宾客也跟着起哄。 于凯笑着说:“我倒不是怕出丑,我是实在不敢再污了各位贵客的耳朵,毕竟今天上午接亲的时候各位也领教过我的歌声了,要不这样,我请我的第一伴郎余声先生和我太太共同表演一曲,他的歌唱得极好。” 对于于凯的提议,余声感到惊讶,他朝于凯指了指自己,想确认自己没有幻听。于凯笑着点了点头,并招呼他过去。其实,伴郎帮新郎解围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不是他与新娘的特殊关系,没有谁会为此感觉不自在。余声走到于凯身边,倩妮侧眼望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在那一刹那交汇,余声仿佛在倩妮的眼里看见了渴望的眼神。 余声对于凯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他的请求。于凯拍了拍余声的肩旁,说了句“真是好兄弟”,然后便用手托起下巴,做着思索状自言自语道:“该表演一首什么曲子呢?” 此话一出,倩妮立刻回应:“周杰伦的《七里香》吧,那首歌的意境和这个夏天很配。” 于凯努嘴点了点头,又问余声:“这首歌可以吗,你会唱吧?” 余声瞥了倩妮一眼,然后又强颜欢笑地对于凯点了点头。于凯带头鼓掌对两位表示鼓励。 表演开始,还是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旋律,熟悉的组合,可此情此景之下,总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曾经的每个美好瞬间还在脑海里放映,可如今它变成了挥之不去的回忆,每每回想起它都令人肝肠寸断。 表演结束,众宾客报以最热烈的掌声,可余声的心却仿佛回到了冰河世纪。 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节目刚刚结束,另一个表演又接踵而来。此时,倩妮刚刚从钢琴凳上起身,只见一位伴娘端着一杯红酒向两位新人走来。 “新郎刚刚不肯唱歌,那我罚你一个你的长项如何?”伴娘对于凯嫣然笑道。 于凯笑了笑,豪爽地说:“罚我喝酒是吗?可以,没问题。”说完,他就伸手准备去拿伴娘手上的酒杯,可伴娘却把酒杯往回一收,媚笑着说:“那可不是简单的喝酒,我可是有要求的。这杯酒要你和新娘子一起喝完,但是先喝的那个人要喝下层部分的酒,P.S,禁止用一切具备吸管功能的工具。” 于凯一听哈哈直乐,用手指点着伴娘,说:“想看我和新娘子接吻就直说,还搞这么个游戏。” 伴娘笑而不语,把酒杯递给了于凯。 于凯接过酒杯,将倩妮拉到身边。他先是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含在嘴里,然后跟倩妮接吻,此时众人开始鼓掌起哄。他将酒送入倩妮的口中,然后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还将酒杯倒扣向众人展示一番。接着,那位伴娘与众人一齐鼓掌。 就在于凯与倩妮接吻的那一刻,余声感到心里有些隐隐作痛。就在众人欢笑着鼓掌起哄的时候,余声默默地离开了两位新人身边。就在所有人都注视着于凯倒扣的空酒杯时,余声从侍者那里拿了一杯同样的红酒一饮而尽。 在这个余声看来有些恶俗的游戏之后,于凯带着倩妮与各位宾客喝酒聊天。余声独自走到泳池与花园相接的一处角落,孤独地看着眼前这个热闹非凡的场面。 见余声落单,吴钦微笑着向他走来。 “怎么,觉得无聊?”吴钦笑着问道。 “有点,主要是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余声强颜欢笑地回答。 “嗨,于凯的朋友多,别看我跟他这么熟,有好多我也不认识,就是有几个他的前女友我还稍微熟点儿。”吴钦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他还邀请他的前女友来参加他的婚礼?”余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别这么惊讶,那有什么,他们都是好聚好散的,日后都还是朋友。”吴钦说得十分轻松。 听了吴钦的话,余声苦笑一声,心想,是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他自己不也是新娘子的前男友吗?只是吴钦所说的“好聚好散,日后还是朋友”,他却不知该如何实现,恐怕这一辈子他与倩妮之间都不会再有“朋友”这样一个级别的关系了。 这时,吴钦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盒,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盒雪茄。吴钦拿出两支雪茄,递给余声一支,问道:“要不要来一支?” 余声起初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一想到今天忙了一天都没有抽一支烟,便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吴钦将雪茄剪掉烟头之后递给余声,并替他点燃了雪茄,然后他又用同样的流程为自己也点燃了一支。两人一边抽烟一边聊着,吞云吐雾间引起了倩妮的注意。其实倩妮一直都在偷偷关注着余声,只是为了不让于凯发现,她才不能一直盯着他看。这时,余声和吴钦站在一块儿,她可以借找吴钦之机正大光明地来到余声身边。 见倩妮走来,余声刻意回避她的目光,看往远处的泳池。倩妮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抽烟的样子看上去那么熟稔。的确,从他们分手的那天起,余声就开始抽烟,而且越抽越多,严格算来,他已经有了整整两个月的烟龄,已经不算新手了。 看着曾经那个阳光少年现在变得如此颓废,倩妮既心酸又愧疚。由于有吴钦在场,她不好对余声多说什么,便转向吴钦,质问道:“表哥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啦?” 吴钦满脸堆笑地说:“这是雪茄。” “雪茄就不是烟吗?”倩妮板着脸继续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 “好妹妹,你把你老公管好就行了,今天就放过我吧,好吗?”吴钦笑道。 “不行,我就是要管你,我不许你抽了,你再抽我就告诉小姨,看她回头怎么收拾你。”倩妮毅然说道。 “这雪茄古巴来的,很贵的。”吴钦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行,抽了伤身体,再贵的也不行。”倩妮态度坚决。 无奈之下,吴钦只好在身旁的石墩上按灭了手中的雪茄,恋恋不舍地将其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向倩妮耸了耸肩,做了一副圆满完成任务的表情。这时,倩妮又瞥眼望向余声,只见他夹着雪茄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将烟吐出,做出一副故意气她的样子。其实余声心里再清楚不过,刚刚倩妮给吴钦所说的那一番话明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是,以他们“高中同学”的关系,她又凭什么再来关心自己呢? 是啊,她又凭什么再去关心余声,倩妮也在心里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而答案就是,自从她在夕阳下抛弃余声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关心他的权力。 她眼睁睁地看着余声将那支雪茄抽完,心里痛但却说不出口。这时,于凯笑盈盈地走过来,对倩妮说:“原来你在这呀。” “我看见吴钦在抽烟,过来阻止他。”其实于凯并没有问她在这的原因,倩妮却着急忙慌地开始解释。 “抽什么烟呢?”于凯问吴钦。 “雪茄。”吴钦答道。 “哟,你还有雪茄呢,给我也来一支。”于凯笑道。 听了于凯这话,倩妮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有些气恼地说:“那你们抽烟吧,我先走了,我闻不得烟味。” 见倩妮要走,于凯笑着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说:“别走啊,咱俩敬两位伴郎一杯,他们今天辛苦了。”说着,他示意侍者端来一盘酒,并取了两杯分别递给了余声和吴钦,然后又取了两杯递给倩妮一杯。四人干杯,除了倩妮小抿一口之外,其他三人都一饮而尽。 喝完酒之后,侍者收走了酒杯。于凯伸出手找吴钦要雪茄,吴钦偷眼瞥了一下倩妮,倩妮只是有些不悦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可是并未直接阻止,于是他放心大胆地拿出烟盒,给于凯和余声各分了一支,自己也重新点了一支叼在嘴里。 “咱别待这儿了,回泳池边上吧,那儿凉快。”于凯提议道。 余声和吴钦叼着雪茄点了点头,准备起身,而倩妮则立马扭身快步朝泳池边走去。见倩妮快步离开,于凯连忙追了过去。余声隐约听见于凯问倩妮不是不喜欢他抽烟,后来又说了什么“星空”“惊喜”之类的话。 听到“星空”这个词的时候,余声抬眼看了一眼夜空,乌云遮蔽了星海,黑压压的一片,何来什么“星空”。 余声并没有多想,只是又取来一杯酒,站在泳池边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泳池里的宾客嬉戏打闹。一杯酒喝完,突然“砰”的一声从远处的小山坡上传来,同时只见一束绚烂的焰火直冲云霄,然后在天空绽放成满天星的图案。随之而来的有更多的焰火,但是它们无一例外的全都绽放成了满天星的图案。原来于凯所说的“星空”就是这个,明明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天,他也能将它变成倩妮喜欢的“星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漫天烟花所吸引,唯有余声,他凝视着倩妮又惊又喜的表情,心里一片怅然,酒劲上来,不禁又引发一阵心酸。 侍者端着酒盘从余声面前走过,他又端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那晚,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但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喝的最多的一次,也是唯一喝断片儿的一次。第二天上午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窗外下着瓢泼大雨,而自己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在那持续了很久很久的满天星礼花结束之后,于凯再次亲吻倩妮。 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昨夜喝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可倩妮却会对那件事刻骨铭心——看着于凯亲吻倩妮,余声急需一杯酒来浇愁。侍者经过,他又取了一杯酒,用最快的速度喝下,可这杯酒刚刚下肚,就有一种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找到了刚刚抽烟的地方,那里相对僻静,不容易引起大家的察觉。他在一块草垛边干呕,却没有发现吴钦正躲在旁边抽烟。 吴钦眯眼确认那人就是余声,然后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问道:“余声,你还好吧?” 这时,余声直起身,扭头一看,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了于凯。他醉醺醺地转过身,癫笑着指着吴钦说:“你会后悔的。” 吴钦感觉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地问道:“我会后悔什么?” “你会后悔娶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 “什么?”吴钦眉头紧蹙,仍不懂他所言何意。 “我说艾倩妮她并不爱你,她爱的人是我,她嫁给你只是为了你的钱,为了拯救她小姨家。你娶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你会后悔的。” 听了余声这话,吴钦大概也明白了醉酒的余声是把他当做了于凯,可是就算是认错了人,余声所说的话依然令他瞠目结舌。就在他茫然不知所措之时,另一个人走了过来,原来正是倩妮。倩妮担心余声喝酒过多,想着过来关心一下,可看见吴钦那大惊失色的样子,她的心里不免有种不祥的预感。余声顺着吴钦的目光望去,这回他没有认错人。 “正好,她来了,不信你问她,她到底爱的是你还是我?”余声指着倩妮对吴钦说,“不过,她很有可能嘴上说爱的是你,可是心里真正爱的却是我。” 吴钦与倩妮对视,仿佛有一种质问的意味。看到余声喝醉的样子,倩妮大概也还原了刚刚的画面,她目光闪躲,不去看吴钦,只是走到余声身边,扶着他往泳池后的花园里走。吴钦见她并不解释,大概也明白了余声所言不假,可是这一切能怪倩妮吗?当然不能,因为这时他已恍然大悟原来倩妮是为了拯救他们吴家才会走上如今的道路。以倩妮的力气要想搬动喝醉的余声仍是相当吃力,看着她可怜的样子,吴钦连忙上前帮忙,把余声扶到了花园里的喷泉旁坐下。 倩妮不想解释什么,因为余声所言正是她心里所想。吴钦也不需要她的解释,说来他对倩妮还有着难于言表的愧疚之情。吴钦对倩妮说:“你放心,刚刚的事情我不会对任何人讲的。” 倩妮并没有多想什么,随意点了点头,然后对吴钦说:“他喝醉了,你帮我把他送回家。你先扶他去酒店门口等着,尽量别让他乱说话,我去叫辆车。” 吴钦点了点头,搀着余声穿过酒店,来到酒店前的乘车处。没过多久,倩妮也赶到了酒店门口,交给吴钦余声公寓的钥匙和一张写有地址的纸片,而她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泪痕。 “钥匙回头记得还给我。”倩妮补充道。 吴钦看了倩妮一眼,好像要问什么,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那晚,吴钦带着余声离开后不久,磅礴大雨,入注而至。 第63章 有人说,一旦真心爱过一个人,那这个人就失去了爱另外一个人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对每个人而言都是如此,但至少对倩妮来说绝对就是这样。 一年多的婚后生活,倩妮尝试着去相信日久生情,然而,她却发现自己仍然想念余声,想念他灿烂的笑容和他笑着拥抱她时的温暖感觉,而这种感觉于凯永远都无法给与。既然得不到爱情,或许她可以享受于凯给她带来的财富。然而,失去了温度的宝石即便再光华夺目,也只能给别人看看而已,贴身佩戴的人终究只能感到刺骨的寒意。 虽然于家不指望倩妮赚钱养家,可是倩妮仍然坚持要去上班,因为上班的时候她可以逃离那个黄金牢笼,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她甚至都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了工作,整天待在于家的大别墅里,会不会最终就像于凯送她的那只金丝雀一样,死在了金色鸟笼的门口。 余声仍过着灰暗而单调的生活,每日除了工作就是抽烟和喝酒。如果非要提到一点不同之处的话,倩妮生日的那晚,他对着流星许愿算是一个。2015年倩妮生日的那晚,余声独自在公寓的天台喝酒、抽烟、仰望星空,外加思念倩妮。浩瀚的星空里一颗流星划过,电影里都说对着流星许愿能够梦想成真,余声本是不信那些的,但此情此景之下许个愿望又有何妨,只是自己不要太在意就好。 元旦后的隆冬时节,初雪降临申城,这场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真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壮观景象。 雪停的那个夜里,余声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窗外的雪景。酒劲发酵,引发睡意。他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脑海里萦绕着他与倩妮曾经在雪地里奔跑的场景,他对倩妮的思念仍然挥之不去。他本以为他就要这样在思念中了此残生,他本以为余生只能与倩妮在梦中相见,可那一夜凌晨的一通电话,让梦境走进了现实。 时间倒回到五个小时之前,倩妮下班回家。她回到卧室准备换回居家服,可就在她上身脱得只剩内衣之时,突然从穿衣镜里看见一个人影从床边的沙发上坐起。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用衣服挡住了上身,连忙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于凯。自从与于凯认识的第一天起,倩妮都只当他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之人,可今天他的脸色、他的神情好像有些醉意。 “挡这么严实干嘛,连你老公都不能看吗?”于凯微醺似的说。 “我怎么知道是你?”倩妮瞥了他一眼,一边将刚刚脱掉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于凯站起身来,眯着眼冷冷说道:“或者你是要留着给别人看的。” “你什么意思?”倩妮感到他这话莫名其妙,于是一边面露愠色地问道,一边朝沙发那边走去。当她靠近沙发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她的“秘密宝盒”出现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茶几上还放着几张纸片,显然于凯翻过她的“秘密宝盒”。 “你翻我的东西干什么?”倩妮艴然不悦又神色紧张地说道。 “找答案呀。”于凯有些神经兮兮样子。 “找什么答案?” 于凯没有回答,只是把那几张纸片拿起来生硬地放置到倩妮的眼前。倩妮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斜过眼不去看它。 那是小报上剪下来的照片,她与余声的第一张合影。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飘着雪花的夜晚,余声救她于那条逼仄的小巷,小报记者记录下了她在路边抱着余声的景象。第二天,她从同学那里夺来了那些报纸,晚上回到家仔细看了每一篇报道,没想到那些小报为了博人眼球,将事实尽可能地夸大,失去了真实的情感。她本来想把那些报纸统统扔掉,可就在她再次拿起报纸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虽然文字是假的,可配图确是真实的,而且那也是她和余声的第一张合影。她将报纸上的照片仔细剪下,然后放进装有她母亲照片的木盒子里珍藏。 倩妮本想要解释,却又突然感觉没什么必要,只是苦笑着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把从于凯手中夺过那几张纸片,绕过沙发来到茶几边,想要整理被于凯翻乱的物件。 “就连两张电影票也要珍藏,想必也是跟他一起去看的吧?”于凯冷言冷语道,“为什么要珍藏这两张电影票啊,是不是看完了这场电影你们还做了别的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啊?” 一听这个,倩妮突然站起身来,怒目冷对道:“你知道什么呀,你知道我最爱读什么书,最喜欢哪首歌,又为什么那么喜欢星空吗……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天天睡在我身边的女人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另外一个男人。”于凯嗔笑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对我不感兴趣,原来你心里爱的人本就不是我。那你为什么要嫁给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于凯的一声大吼吓了倩妮一跳,她缄默不语。“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贪图我们家的钱才嫁给我的?”于凯眯着眼问道,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 “是的,我就是为了你的钱才嫁给你的。”倩妮冷眼盯着于凯坚定地说道,那样子好像马上就要慷慨就义。 “呵,你倒是直言不讳。”于凯苦笑道,“你这是精神出轨你知道吗?” 听了这话,倩妮一脸嘲讽的笑容。“就算我精神出轨也总比你□□出轨要好吧,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只是懒得管而已。”倩妮讥讽地说道。 倩妮的前半句话是对于凯的罪行□□裸的揭露,而后半句话则是对两人的婚姻关系最无情的藐视。然而,无论哪一方面的意思都足以令于凯恼羞成怒。就在她话音刚落不久,于凯重重的一记耳光就打到了她的脸上。倩妮感觉脸火辣辣的,嘴角有一丝咸咸的味道。伴随着这记耳光而来的是于凯的雷霆大怒与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真是个臭□□,用着老子的钱却想着别的男人。” 从小到大,倩妮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可那一刻,她看着于凯猛兽一般凶恶的目光,却笑了,一种得以解脱的笑。她并不想解释什么,也无意打骂回去。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被于凯翻出来的东西统统抱入怀里,然后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把怀里的东西在梳妆台上。她拿起平时背的爱马仕包,准备把那些东西收进包内,可刚拿起那只昂贵的包时,一想着那是于凯送她的她就觉得无比恶心。她迅速在衣帽间里找到了余声送她的那只口袋包,虽然用了很久之后已经磨损得相当严重,可是她却把它从吴家一直带到了于家,因为她知道余声再不会送她任何东西,这样一来,带有余声回忆的物件,如果丢一件就会少一件。她把爱马仕包里的东西和梳妆台上“秘密宝盒”里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地收进了余声送她的口袋包里。 看着她如此迅速地收拾东西,于凯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说:“怎么着,想离家出走?我看你是忍不住想去找你的老情人吧,好啊,你去找他啊,有种你就不要回来了。” 倩妮肯本不搭理他,收拾好东西后径直乘电梯来到地下车库。看着眼前这辆白色的POLO,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它如此亲切。因为当初她坚持要去上班,所以需要一辆汽车。对于于家而言,她想要什么样的豪车没有,可是她却坚持要用自己的钱买了这辆POLO。想当初,余太太嫌弃这辆车有损他们于家的面子,但现如今只有它作为倩妮在于家唯一的伙伴能够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离开于家别墅之后,倩妮并没有去找余声,从婚礼那天一别两人再没有过联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她自认为再没有颜面也没有理由去纠缠余声,她只是期盼能够有个比她更爱他的女人快点走进他的生活,或许只有他幸福了,她才能心安。 她驱车来到与余声分手的那个江滩公园。那里本就相对僻静,再加上正值腊月隆冬,江风吹来,寒冷刺骨,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别人在夜晚来到这里吹冷风。她站在江边,仰望夜空,星月黯淡,然而高耸的大桥和江对岸的高楼仍是一片灯火辉煌。回想起与余声分手时的画面,她的眼泪在寒风里凝结。她多想时光能够倒回到她提出分手的前一秒,她一定会在美丽的夕阳下紧紧地抱着他,亲吻他。然而,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时间,这一秒过了,它就永远不会回来。任凭她在寒风里哭瞎了双眼,时间一去不回就是一去不回。 站在波涛滚滚的黄浦江边许久,她不是没有想过不如跳进江里死了算了,与其这样痛苦地了此残生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是余声曾告诉过她,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生命,无论遇到怎样的困境,我们都不能蔑视生命的伟大。他不喜欢蔑视生命的人,如果他最后知道她是因为自杀离开了这个人世,他肯定会对她非常失望。她不能再让他失望了。 算了,“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电影《乱世佳人》里的经典台词在她的脑海里回荡,暂且先找个酒店住一晚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就在倩妮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间几个黑影在她身后闪现,然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的嘴捂住,另外一人协助将她快速转移到路边的面包车上。车门关闭,车子迅速发动。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她的眼睛就被一块黑不透光的布带所蒙住。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拼命挣扎可终究是徒劳。 这种种行为让她不得不相信真的遇到了绑架,徒劳的呼救之后,她尝试着与绑架者沟通。“我没有得罪过你们,你们绑架我做什么,你们绑错人了吧?”倩妮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 “你的确不是我们的第一选择,但是要怪就只能怪你老公和你公婆都太狡猾了,他们警惕性很强的,我们尝试过很多次都没有得手,不像你,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到偏僻的江边,算了,你好歹也是于家的媳妇,也算是个筹码。”那是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 “什么筹码?你们是谁?”倩妮激动地问。可是再也没有人回应。 第64章 车子开了很久,先是一走一停,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倩妮感觉车子就从来没有停过。该不会是上了高速公路吧,否则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有遇到一个红灯。倩妮的脑海里想象着一千种女人被绑架后的悲惨结局,发现无论哪一种都比她直接投江死了要更为痛苦。 就在她瞎想的时候,车子突然一个急转弯,然后没开多久就停了下来。他们把倩妮押下车,然后从她手中夺走了她的包。 “你这个包用的也太辛苦了吧,你老公这么有钱都舍不得给你买新的呀。”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倩妮本想抢回她的包,毕竟那里面都是她最珍爱的东西,可是为免打草惊蛇,她刻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淡淡地说:“今天出来的急,拿错了包,那里面没值钱的东西,不信你自己看。” “哼,我自然是要看的。”依然是那个年轻的声音。 一听他真的要看,倩妮心里感到十分紧张,生怕他们弄丢了她的心爱之物,可是又不敢再多说什么,那样反倒会更加引起他们的注意。 “好了,别跟她废话,赶紧把她带进来。”那个沧桑的声音从前面稍远一些的地方传来。 倩妮感觉到有两个人押着她往前走,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显然她现在已被带到了室内。然后她又感觉自己被押着下了好多级台阶,最后被按在一把冰冷的椅子上坐下。坐定之后,她眼前的黑布被掀开,强烈的灯光刺得她低头眯起了双眼。再等她睁眼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室内的灯光并不强烈,反倒是有些昏黄。昏暗之中,她看见了三个人影,一老两少,其中一个年轻人个子很高,而另一个年轻人手上正提着她的包。 那个年老一些的男人慢慢走近倩妮,她看着他的面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一时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那个年老的男人用一种阴森的语气问倩妮。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倩妮有些茫然。 “你公公杀了我儿子,我本来想让你们于家血债血偿的,可是就算杀了你我儿子也回不来呀,所以便宜你们于家了,拿两千万来,我让你回家。”那人面色铁青地说道。 听到那句“血债血偿”,倩妮突然想起了那人是谁。半年之前,有一次跟于凯一起回家,刚进大门,就听见屋内有人嚷嚷:“于国权,你等着,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血债血偿。”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从屋内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在门口的回廊那人恶狠狠地看了于凯和倩妮一眼。现在回想起来,眼前的这张脸就与当时的那人一样,那样的面目狰狞。 后来,倩妮从于凯那里了解到,那人名叫陈齐州,他儿子陈唐是枫露集团的一位财务副总。就在他们婚后不久,陈唐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司两千万现金去澳门赌博,可没两天就输了个精光。后来东窗事发,于国权在集团大会上当着众人的面扬言要陈唐把牢底坐穿,而陈唐却就在那一天失踪了。一个星期之后,陈唐的尸体从距离于家不远的一个小湖里被打捞起。一时间谣言四起,说是于家对陈唐造成公司巨大损失一事怀恨在心,所以下狠手杀了他并将尸体投入湖里。陈齐州去警察局报案,说是于国权雇凶杀人。警方确实也对此事立案调查,可最后种种证据均表明陈唐并非他杀,而是畏罪自杀。陈齐州自然不肯接受警方的这种解释,所以最后想到了用绑架的方法自己来为儿子报仇。 那两个年轻人是陈唐的远房堂兄,两人高中辍学之后就一直干点坑蒙拐骗的小勾当混口饭吃,曾经也因盗窃罪入狱几年,去年刚刑满释放,后来听说跟着堂叔能够干票大的,便欣然入伙,但是他们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只勒索钱财,不害人性命。 “我没有钱。”倩妮有些异常镇定地说。 陈齐州给了那个提着她口袋包的年轻男人一个眼色,那人迅速拿起她的包准备翻看。这时,倩妮感到心里一紧,生怕他们把她的心爱之物弄坏。不过谢天谢地,那人只是从包里拿出了她的钱包和手机,其它那些“烂纸片”、“烂照片”他们根本不感兴趣。 那人翻开她的钱包,里面只有一千块钱现金,然后又掏出包里的银行卡,冷漠地问道:“密码多少?” “900202。”所有人都为倩妮的直言不讳而感到惊讶,他们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撬开她的嘴。 那人把包放在一边,然后拿着银行卡快速上楼。这时,另外两人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没有人理会她。她环顾了一下左右,这里仿佛是一个堆砌杂物的地下室,粗糙的墙面密不透风,各种杂物凌乱摆放。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倩妮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阵骂骂咧咧声音:“叔,你确定没有绑错人,这他妈哪是什么豪门阔太太啊,卡里总共就一万两千块。”没错,那人又回来了。 这时,陈齐州眯着眼睛看着倩妮,眼里含着肃杀之气。“打电话给你丈夫,叫他派人送钱过来,否则你就等着去给我儿子陪葬吧。”陈齐州森然说道。倩妮并不回话,只是瞟了他一眼。 陈齐州夺过倩妮的手机,恶狠狠地问道:“密码是多少?” 倩妮仍不回话,陈齐州一把抓住她身后椅背的两个犄角,凑近了她的脸大吼道:“密码是多少?” 倩妮被他的样子吓坏了,颤抖着嘴唇说道:“告诉过你们了,900202。” “这他妈是你生日吗?”陈齐州一边拨弄着手机,一边不耐烦地喃喃道。 倩妮不用回答,她也不会告诉他这是谁的生日。 此时午夜刚过。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于国权和太太刚刚应酬完回家,客厅里黑黢黢的,于太太打开灯,却被吓了一跳,只见于凯独自一人有些微醺的坐在沙发上,失意落寞的样子。于国权和太太连忙上前询问,过了许久于凯才把他和倩妮之间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现在还没回家?”虽说是明知故问,可于太太还是想确认。 于凯摇了摇头。 “这么晚了,她能去哪儿?”于太太疑惑道。 “肯定是去找他了。”于凯面无表情地说。 这时,于太太才注意到于凯手上拿着一个相框。“这是什么?”她边问边过去拿起那个相框,原来相框里的照片就是婚礼那天他们三人在月亮门下的合影。 “她把这张照片放在梳妆台上,每天看啊看啊,我还以为她在看我,原来她只是在看他。”于凯落寞地说。 于太太眉头微蹙,又将相框递给了于国权。 “你有这个人的电话吗?”于国权声如洪钟地说。 于凯点了点头,说:“之前请他当伴郎的时候留过电话。” “直接给他打电话。”于国权道。 于凯抬头望了一眼父亲冷峻的表情,说:“那我该跟他说什么?” 于国权瞳孔微缩,眼神肃然,说:“你打通了我跟他说。” 于凯低头拨开了手机,可就在他找寻余声的电话号码之时,手机大屏上显示倩妮来电。他有些激动地接通了电话,问道:“你在哪里?”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你老婆现在在我手里,拿两千万来赎人,否则就等着替她收尸吧。”听到这话,于凯神情紧张地从沙发上窜了起来,激动地说:“你不要乱来,有事我们好商量,你究竟是谁,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太太。” 一听到“绑架”这个词,于国权警觉地示意于凯把电话给他。于国权接过电话,用低沉的声音镇定地说道:“我是于国权,你是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然后说道:“于国权啊,于国权,你是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的软肋竟然被我牢牢抓在手上。” “陈齐州。”于国权准确地判断,沉稳地说道,“你儿子不是我杀的,你绑我儿媳妇做什么?” “哪有杀人犯自己承认自己杀人的?”电话里传来嘲笑的口气,“不想跟你废话,派人送两千万现金到我指定的地点来,否则就等着给你儿媳妇收尸吧。” “两千万现金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不可能这么快筹到钱的。” “给你一天时间,晚上十点,在我指定的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知道两千万对你来说并不吃力,我这算是便宜你了。地址待会儿会发到你手机上。” “等等,我要跟我儿媳妇通话,我要确认她还活着。”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威胁的声音:“不用确认了,她好像不太想跟你们说话。不过我劝你最好是相信我说的话,我只是一个失去了独子的糟老头子,我不怕给你儿媳妇偿命的。记住,不要报警,否则她会死得很难看。”说完,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声。 于家三人面面相觑,都被这件事情所震惊。过了许久,于凯有些激动地说:“爸,给他们赎金吧,我不想倩妮出事。” 于国权思考了片刻,说:“于凯啊,两千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们损失了多少,而且现在政府严打公款吃喝,我们豪华酒店行业也不如前些年景气了。虽说凑一凑两千万也是能凑出来的,可是用这些钱交了赎金,集团的一些项目就会严重受损,你觉得值吗?你和倩妮结婚之前,我们都觉得这个姑娘不错,无论相貌品行都是难得,所以那个时候吴家狮子大开口我们也没有讨价还价,可是现在……刚刚你也说了,她爱的是别人,你觉得你还值得为她这样付出吗?” 于凯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的问题,他选择了沉默不语。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我和你妈憋在心里好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谈起?” “什么事情?”于凯问。 “孩子的事情,”于国权直言不讳道,“你和倩妮结婚一年半了,可是她的肚子至今都没有动静,我们都知道你的身体肯定没有问题,毕竟之前……总之,我们怀疑倩妮……不孕不育。” 于凯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 “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家庭,孩子是很重要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就让倩妮这样自生自灭?”于国权的话还未讲完,于凯就有些激动地插话道。 “不是让她自生自灭,我是说我们要想想别的办法救她。”于国权解释道。 “除了拿钱赎人,还有什么办法,难道直接报警?”于凯叹息道。 这时,于国权看了看手中三人的合影,有些阴森地说道:“给照片里的这个人打电话,或许他有什么对策。” 午夜时分,余声在醉意朦胧之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由于刚刚喝完酒睡下,一看是陌生号码,他烦躁地挂断了电话。可是同样的号码不停地打来,这令他感到有一丝不安。他接通电话,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于凯。于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余声如五雷轰顶一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你家住哪?我马上过来。”余声急切地问道。 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出租车,余声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于家别墅。由于深夜光线昏暗,再加上此时的他根本没心情留意周边的环境,他并不记得于家别墅有多豪华,只是别墅门口那个巨大的喷泉令他有些印象。 余声到了于家别墅,屋里暖气开得很足,温暖至极,豪华的客厅里,于国权坐在黑色皮沙发上,于凯则倚靠在一旁并未点火的壁炉边。 看着余声也有些微醺的样子,于凯不禁苦笑一声:“你也喝酒了?” “我每天睡前都喝酒。” 余声与于国权对向而坐,于凯则站在两人中间。 于凯苦笑着点了点头,来不及过多寒暄,直接进入话题:“你有什么好对策没有,我们一下子凑不齐那么多赎金。” “刚刚在车上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余声说。 两人都瞪着眼睛望向余声,等待着他的锦囊妙计。 “我去换她做人质。”余声说。 “那歹徒怎么可能让你去换她回来?”于凯苦笑道,显然对他的这个计划很失望,“他们要抓的是我们于家的把柄,他们要你做什么?” “我不是以我的名义去,我是以你弟弟于歌的名义去,我不是充当他的身份给你当过一次伴郎吗,我还可以再一次充当这个身份。你想啊,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儿媳妇,哪个筹码分量更重?” 余声的这个解释让于凯若有所思,他与父亲对视一眼,只见于国权点了点头,说:“这个办法我看可行,而且你不用改名叫于歌,你就用你余声的名字,于歌不常回国,知道他的人不多,况且这两个姓本身读音都一样,而且你的‘声’字和于凯的‘凯’字连到一起本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为‘胜利的歌声’,你突然改名字我怕你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倒容易暴露。” 余声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本以为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于凯又突然问道:“那如果你去了,他们仍然不肯放了倩妮,那该怎么办?毕竟人质越多越好。” 余声只想快点救出倩妮,根本没有想到这点,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于国权对余声发话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帮你解决,只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只要能救出倩妮,什么我都愿意。”余声坚定地说。 于国权暗自点了点头,掏出一只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余声。余声接过一看,纸上写着“B先生”和一串手机号码。 “你跟这个人联系,他可以帮你解决刚说的这个问题,愿不愿意按他说的做都由你自己决定,跟我们没关系。”于国权淡然地说。 余声点了点头,将便签纸收进了口袋里。 一个问题刚解决,于凯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可以假装是我弟,可是我弟又凭什么去换嫂子做人质呢,这个动机很牵强啊。” “我就说我喜欢她。”余声不假思索地说。 听了这话,于凯不禁苦笑起来,说:“对哦,我竟忘了这个,多好的理由,多真实的理由。”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先把倩妮救出来要紧。”于国权蹙眉提醒于凯,然后又转向余声,镇定地说:“你看要不要从家里带点什么东西去,这样显得你更像是这家里的人。哦,对了,待会儿你把于歌第一次与倩妮见面时候穿的那套西装带去,你穿着那件衣服去,倩妮一看就会知道你的用意。” 余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茶几上三人的合影,对于国权说:“那我把这张照片带走吧。” 于国权微笑着点了点头,于凯则不屑地瞟了余声一眼。 从于家别墅离开的时候,夜空中又有一颗流星划过。 第65章 按照于国权给的手机号,余声联系了“B先生”,对方告诉了他一个地址,并说晚上八点准时到那里取给他的东西。 那一整个白天,余声心神不宁,一夜没有合眼的他感觉头痛欲裂,可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没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幕降临,他洗了澡,剃了胡须,换上了于歌的衣服,然后前往“B先生”告诉他的地址。 “B先生”的方法显然十分危险,怪不得于国权急于撇清关系,然而余声却二话没说,毅然同意。从“B先生”那里离开,余声需要赶紧前往陈齐州约定的见面地点。十点,那是一个绝对不能迟到的约会。 他想叫一辆出租车,可是那条小巷根本见不到出租车的影子。他穿过一座繁华的广场。或许是前些天下雪待在家里憋坏了的缘故,即便今夜星月黯淡,还刮着凌冽的寒风,可是仍阻挡不了人们户外活动的热情。宽阔的广场上人头攒动,单跳广场舞的队伍就有好几支。一个小女孩拿着刚买的烤鱿鱼冲余声微笑,津津有味地享受美食。小女孩的妈妈则在一旁唠叨着叫她少吃点,不卫生。曾经觉得静好的岁月过于平淡,现在即将奔赴战场的他才明白这平淡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也幻想着有一天倩妮也像那位年轻妈妈一样唠叨他们的孩子少吃路边摊的东西,他也幻想着有一天他们都已白发苍苍,他与倩妮还能在广场上翩翩起舞。就算为了这些最平淡的日常,他也要立刻、马上救倩妮于水火之中。 穿过人流密集的广场,他来到一条大街,在那里他很容易地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疾驰奔向与倩妮见面的地方。一路向北,灯火辉煌的街景渐渐消失在身后,车子沿着一条没有红绿灯的乡间小路开了很久很久,余声甚至都不确定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上海的地界。 出租车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前停下,司机告诉余声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从停车处到工厂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司机却不肯把车开进去,因为路口的警示牌上醒目地写着“危险区域,闲人免进,违者后果自负”的警示标语。 余声不强人所难,他付了车钱,然后径直朝废弃工厂的方向走去。前往工厂的小路上积满厚厚的一层白雪,看得出至少这几天没有人去过里面。工厂的大门已被拆除,周围的断壁残垣显得破败不堪,看得出这座工厂已经被废弃多年。原本是大门的地方拉了一条警戒线,旁边的一块立牌上同样赫然写着“危险区域,闲人免进,违者后果自负”。余声顾不得那些。他跨过警戒线,沿着铺满白雪的小路走向废墟的更深处。 他很快找到了约定中的那个“烟囱后面的平房”,平房的入口处写着“毒料区”,墙上依然张贴着“危险区域,闲人免进,违者后果自负”的警示语。余声依然无视那些标语,走进了那间巨大的平房。虽说是“房”,可是屋顶早已完全脱落,只有一些剩下的横梁可以证明这里曾经是一座封闭的厂房。走进厂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走道,上面同样铺满了白雪,由于今夜月光昏沉,所以看不见白雪反射的光芒。那条长长的走道两旁并没有护栏,而是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池子,池子并不深,从露出的池底来看,应该不足两米。 余声看了一下手表,九点五十分,希望对方能够遵守承诺,十分钟后准时出现。就在他这样想时,突然听见黑暗的走道尽头有一个声音问道:“你是来找艾倩妮的吗?” 余声看不见对方,只是点头回答:“是的。” “把钱放下然后离开,我们自然会放人的。”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我没带钱,我想跟你们谈谈。” “没带钱?”那个声音显得有些轻蔑,“没带钱也敢来,看来你们两个今天都想死在这里啊。” “你先听我说,我叫于声,于国权的小儿子,于凯的亲弟弟。我想跟你谈一个交易。”余声镇定地说。 那个声音没有再次从前方传来,余声左右张望,生怕那人消失。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出现在他身后,这一回显得更加真实:“你刚刚说你是谁?” 余声回身一看,陈齐州和那个矮个儿的年轻人迎着昏暗的月光慢步踏雪而来。 “我是于国权的小儿子。”余声回答。 陈齐州思索了片刻,好像的确听陈唐说过于国权有个小儿子常年待在国外。“你既然不是为了送钱,那你到这来干什么?”陈齐州冷冷地问道。 “我刚刚说了,想跟你谈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人质交换的交易。我在这做人质,你放我嫂子回去。我爸说凑不出那么多钱来,他已经准备放弃了。他并不知道我来这里,或许如果人质是我的话,他应该会再考虑一下。”余声按照之前的计划说着。 陈齐州在昏暗中上下打量了余声一番,然后笑道:“要做人质交换也应该由你哥来呀,小叔子来救嫂子,这算怎么回事儿,于国权该不会设了个什么圈套,随便找个人来冒名顶替吧?” 听了这话,余声心里有些紧张,生怕他的计谋在没有见到倩妮之前就被对方揭穿。还好光线昏暗,对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刻意控制了一下紧张情绪,故作镇静地说道:“我叫于声,我哥哥叫于凯,我们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凯声’——胜利的歌声,这是爸爸当时给我们兄弟俩起名的寓意。”余声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对方相信他就是于家的公子。 胜利的歌声,陈齐州对这句话也有些印象,仿佛陈唐在某个场合跟他讲过。他好像有些相信了,但是仍想做最后的试探:“我相信于声是于国权的儿子,但是谁知道你是不是冒用了这个名字呢?” 是啊,他该如何证明自己就是于声呢,毕竟身份证上的姓氏、住址都与于声的身份不符,为此他还特意没有带身份证过来。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于声突然有些焦虑,焦虑之中他想到了一步险棋,虽是险棋,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证明‘我就是我’的这个问题,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今天先回去,明晚同样的时间,我带我护照过来给你看,见了护照总能证明我就是于声了吧?”余声故作镇定地说,说完假意回头向对面的门口走去。 “你等等,”陈齐州叫住了他,余声心里暗喜,看来他的虚张声势起了作用,“就算我相信你就是于声,那你哥都不来救他老婆,你来这做什么?” “因为……我喜欢我嫂子。”余声犹豫片刻,然后饱含深情地说。 听了这话,那个年轻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说道:“小叔子爱上嫂子,你们豪门可真够乱的呀。” 余声没有理会他的嘲笑,说道:“我嫂子呢,我现在就要见她。” “可以啊,但是我们要先对你搜身,你可别带了枪,见到人质就跟我们硬抢了。”陈齐州说道。 一听要搜身,余声心里有些忐忑,然而现在的每一步棋都非常关键,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可以啊。”他故作镇定地说。 陈齐州派那个年轻男人过来,那人对余声仔细地搜身,从上到下摸排了一番,没有发现可疑之物,只是觉得他上身穿得很厚,玩笑地说了句:“有那么冷吗?” 余声没有回应。 摸排了一遍之后,那人又叫余声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给他看。余声身上总共没带几件东西,屈指可数。一部手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一张照片。手机是肯定要没收的,烟和打火机那人不感兴趣。那张照片他本来也不感兴趣,可是拿着一看,中间那位就是他们绑架之人,所以索性也和手机一起没收。那人拿着余声的手机和照片回到陈齐州的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陈齐州拍了拍手,忽然间厂房里的灯光亮起,虽然还是显得有些昏黄,但是至少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面容。 陈齐州打量了余声一番,又看了看他带来的照片,然后掏出另外一部手机观瞧片刻。他现在越来越相信余声刚刚所说的话了。他那部手机上的照片就是陈唐在于凯婚礼当天,在月亮门前用自己手机拍下的于凯、倩妮和余声三人的合照,这就足以证明余声的这张照片没有作假。 “把人带出来吧。”陈齐州声如洪钟地说。 余声回头张望,没有看到倩妮,但是看到对面的墙脚放着一台音箱,想必刚开始的声音就是从这台音箱里传来,看来那几个人足够狡猾。 没过多久,从对面的空门里走出两个人影,一个高大魁梧,另一个则显得娇小单薄。倩妮被那人推搡着进来的样子,可以说是疲惫,也可以说是倦懒。其实对于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她似乎已经并没有那么在意了。如果真的就丧命于这起绑架案,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既可以逃离这个令她心灰意冷的世界,又不至于用自杀的方式令余声失望。然而,就在她用那慵懒的眼神抬眼望见余声的时候,她突然又不想那么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第66章 “余声,你来这里做什么?”倩妮一脸惊讶与焦急所交织的表情,而陈齐州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余声快步朝她走去,左手食指放在唇前做出“嘘”的手势。倩妮想挣脱抓住她的那双大手向余声奔去,可是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余声走到倩妮面前,看着她脸上暗红的指印和嘴角已经结痂的血块,又激动又心疼地问:“他们打你了?” 倩妮摇了摇头,眼里的泪花晶莹闪亮:“他们没打我。” “那你的伤哪儿来的?”余声接着问。 倩妮沉默了许久,才弱弱地说:“于凯打的。” 余声紧握双拳,真想一拳将于凯锤得粉身碎骨,可是对方并不在场,而且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救人而不是复仇,戏还要接着往下演。 “你不要说话,你听我说,”余声首先叮嘱道,然后再接着说,“我曾经告诉过你,我要比哥哥更爱你,哥哥只是擅长讨女孩子欢心而已,而我虽然比哥哥笨,但是我也会用笨办法来表达我爱你。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保你无事。” 短短的一句话里,余声一直称于凯为“哥哥”,倩妮起初觉得有些诧异,可突然间她注意到余声所穿的衣服,那不就是于歌与她初次见面时所穿的那件,由于当时她还不小心把饮料撒到了他的衣服上,所以她的印象格外深刻。就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余声一定是刻意为之想要救她,虽然她尚不知道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是她明白此刻她只有顺着他的话讲才能保护他和他的计划。而那句熟悉的“保你无事”让她再次感受到许久没有过的安全感。 她的唇在颤抖,泪止不住地流:“是啊,你就是比你哥哥笨,他会保护自己,而你尽知道干蠢事。” 余声明白她已经理解了他的意图,有些欣慰地笑了,眼里也闪烁着泪光:“你知道吗,去年你过生日的那天,我看了一夜星空,那晚有流星划过。我对着流星许了一个愿望,我祈求上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能够给你哥哥给不了你的东西,本来没当回事,可没想到上天可怜我,竟然成全了我的愿望。” 此时的倩妮早已泪崩,分手那天她对余声说他能够给她的东西于凯都能给她,而余声就为了证明这个悖论而毅然置身险境。此时她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余声口中那个他能给而于凯却给不了的东西就是他的生命。 一片梨花带雨之间,倩妮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立刻停止了哭泣,有些焦急又十分严肃地对余声说:“你快走,我不要你救我,你快走,他们有枪……” 倩妮话音未落,余声听见身后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猛一回头只见陈齐州正端着一把□□瞄准了他。 “别冲动,我没想过要逃走。”余声将双手微微抬起,故作轻松地说道。 陈齐州用那阴骘的眼神一扫而过,森然地说:“我劝你最好还是想想人质交换以后你该如何救自己,赎金不到,你这个大英雄恐怕也小命不保。” 这下倩妮算是明白了余声的计划,她激动地对余声说:“什么人质交换?我不要你做人质交换,你回去,你现在就回去!” “哼,看来你嫂子不是完全不爱你啊。”那个矮个的年轻男人冷笑道。 余声没有理会,只是面露微笑对倩妮温柔地说:“你回去告诉爸爸,我替你做了人质,爸爸会拿钱赎我的,你放心,我没事的。” 倩妮再一次泪崩,这话说出来骗骗不明真相的绑匪还成,可是她心里明明知道他与于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于家都不肯拿钱救她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来救他。“我不走,我不走……”倩妮颤抖着说。 “好啊,既然都不想走,那两个人都留下呗。”陈齐州阴阳怪气地说。 听到这话,余声有些心慌意乱,他抱着倩妮的头,用命令的口吻激动地说:“你必须走,你记住,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有活的可能!” 此时倩妮的大脑已是一片混沌,唯有那句“只有你安全了,我才有活的可能”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循环。 “好,我走,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你。”她颤颤巍巍地说。 说完,倩妮看见余声的脸上露出了即将取得胜利的喜悦笑容,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在一片朦胧之中转身准备离开。余声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她的背影,他多么希望她就这样顺利地离开,至于之后的事情那就一切随缘吧。 然而,人性的贪婪就如最初预料的一般,陈齐州突然一声呵斥:“你给我站住,他让你走了,可我还没同意让你走呢!” 话音刚落,那个高个的年轻男人又一把抓住了倩妮。余声则激动地对陈齐州说:“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陈齐州冷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把你扣在这就放她回去了?所谓的人质交换也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对我来说,人质多多益善。” 余声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他横眉冷对陈齐州,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事已至此不得不用“B先生”提供的危险方法了。他一手从衣袋里掏出那只打火机,一手解开上衣的衣扣。 “放她走,要不然大家同归于尽!”余声命令式的语气带有浓重的威胁意味。 这时,陈齐州看着余声衬衣后面黑乎乎的东西,才突然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他立马再次将枪口对准余声,呵斥道:“你不要胡来!” 余声冷笑一声,解开最后一颗衣扣。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类似防弹衣的背心,而他却说:“是你不要胡来!最新款的炸弹背心,我按下我手中的遥控器和你一枪打过来的后果都是一样的,‘嘣’,大家共赴黄泉。” 倩妮听着余声的话,不知怎的,心里反倒有一丝甜蜜,嘴角也微微上扬,仿佛和余声一起“共赴黄泉”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然而,陈齐州和那两个年轻人却很显然都有些紧张,他们同时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后陈齐州说道:“好,大家都不要乱来,你说你想要什么?” “放我们走。”余声说。 “那不可能。”陈齐州斩钉截铁,“顶多放一个。” “那好,按照之前说的,放她走,我留下。”余声说。 “可以,没问题,但是你现在对我们构成威胁,我们得把你绑起来。”陈齐州说。 “可以,让她走,其它都没问题。” 白茫茫的雪地里,余声被反绑在一把椅子上,他的手里紧握着那只酷似打火机的炸弹遥控器。他迷离的双眼看着倩妮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地,那一夜他在没有酒精作用的情况安然入眠。 那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倩妮穿越了一片田野,逃离了那片废墟。她费尽了周折,终于在凌晨一点赶回了于家别墅。此时,别墅里灯火通明,仿佛都在等待一个会在深夜宣布的审判结果。 看见倩妮安然回家,于凯激动地从沙发上蹿起,他紧紧地抱住倩妮,就好像一松手她就会离开一样。他兴奋地冲上楼大喊:“爸,妈,倩妮回来了。” 没过多久,于国权和于太太穿着睡衣急切地从楼梯上下来。于太太叹了一口气,笑道:“阿弥托佛,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叫李姐给你下碗海鲜面……” “妈,不用了,我现在不饿,”倩妮有些急切地说,“你们都不问问我是怎样回来的吗?”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这时倩妮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或许也参与了这个人质交换计划的制定,否则余声又怎样能够拿到于歌的衣服呢。可是,她仍想听到他们亲口说出。“你们是不是知道余声要去换我做人质的事情?”倩妮面无表情地问道。 “好了,你现在平安回来就好了,一切往前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于凯蹙眉说道。 那一刻,倩妮前所未有地感到她所嫁的这个男人竟然是如此之恶心,她慢慢地后退,摇着头激动地说:“你知不知道我的命是余声用他的命换回来的,你要我一切往前看,难道我就应该把他的牺牲忘得一干而尽吗?” “他死了?”于凯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巴不得他死了,”倩妮讥讽着说道,“不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死的。” “好了,倩妮,我们没有人希望他死,我们希望你们两个都能活着回来。”于国权沉稳地说。 “好啊,爸,你说你希望他活着回来,那你付给绑匪赎金,赎余声回来,”倩妮先是一阵义正言辞,可看着于国权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竟不自觉地哀求起来,“爸,我求求你了,救余声回来吧。” 无论她怎样的哀求,于国权都是一言不发,无动于衷。是啊,他要是真的愿意拿钱赎人,哪里还需要费如此周章。 就在空气凝结成一片死寂之时,家里的固定电话铃响。这样的一个深夜,这样的一种氛围,那每一声铃响都拨动着在场每个人不安的心弦。电话响了很多声,然而每个人都像被魔法诅咒了一般,愣愣地站在那里没人去接听。 最后,就在电话快要挂断的时候,于国权快步走上前去接起电话:“喂,我是于国权,请问哪位?” “……” “我小儿子叫于歌,他现在在美国。” “……” “我不认识什么余声,你要是再敢打电话来我就报警了。”于国权愤怒地说完,然后重重地放下了电话。 第67章 就在于国权不顾余声生死曝光他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倩妮完全被惊呆了,一种被世界玩弄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心头,一种世界就快崩塌的恐慌充斥着她的颅脑。她来不及多说什么,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去救余声,虽然她不知道该如何救她,可如果真的没法救他,那她宁愿跟他一起死在那一片雷光火石之中。 她转身快步离去。在门口玄关处,她望着玄关上的车钥匙,停住了脚步,就在她抓起于凯的车钥匙之时,于凯也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不许你去!”于凯命令式的口吻。 倩妮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想要挣脱。然而于凯抓得很紧,她根本无法挣脱。此时,分秒必争的她脑海里一个画面闪过,然后她用膝盖用力地顶了一下于凯的裆部。于凯瞬间松开了手去护住裆部,一脸痛苦的表情。倩妮借机赶紧逃离。这还是余声多年前教她的法子,没想到真的会有一天派上用场。 还好离开那座废弃工厂的时候用手机定了位置,倩妮调好导航,一路狂奔,心里只想着一定要见到余声。 可就在她赶到那座工厂门口的时候,只见警车闪动的警报灯把现场照的亮如白昼。门口拉了警戒线,好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在门口把守。她想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还没等她近身,一个警察就命令她立即离开。她退后几步,发现有几个村民在路口叽叽喳喳地聊天。她上前询问情况,对方说的是方言,她也不太能听懂,但是大概了解到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听见从这个工厂里传来了一声枪响。 一个小时之前,那不就是于国权挂断陈齐州电话的那个时候。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去认为这枪声来自于警察对陈齐州的开枪,可是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念头。 想从正门进去肯定行不通,还好她还知道另一条进入工厂的路,那就是她从里面逃出来时所穿过的那片田野。她把车开到田野旁的路边停下,然后跳进田间,踩着柔软的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工厂后门的方向挪动。 当她再次进入那间废旧厂房的时候,空旷而昏暗的厂房里空无一人。余声被绑的那把椅子侧翻在地,麻绳松散地落着,雪地上的脚印显得杂乱无章。循着脚印望去,她发现了一连串的血滴,最后血滴连成一条完整的血印,消失在了走道与毒料池的边界。倩妮惊慌地望向血迹指向的那个毒料池里,可是里面并没有人。突然间,她听见不远处警察的声音:“快,把这个区域封锁起来,取证组进去拍照取证。” 惊慌之中,她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连忙从一个侧门蹿出,然后又慌张地顺着那片田野跑到了路边。惊魂未定的她靠在车边哭泣,哭得很伤心。虽然究竟发生了什么尚未可知,可是她却哭得就像是自己已经害死了余声。 就在她心有余悸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那个人影似乎给了她想要的希望,她满怀期待地抬眼,可失望再次出现在眼前。那人不是余声,而是于凯。 “这里太乱了,我们回家吧。”于凯抓住她的手说。 倩妮现在精疲力竭,她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于凯把她推到副驾驶座上,然后用安全带将她绑好。他回到驾驶座,将车子发动,开往回家的方向。一路上倩妮面如枯槁地倚着靠背,头偏向窗外,沉默不语。 “听听音乐吧,死气沉沉的。”于凯自言自语道,然后打开车载收音机,调到24小时音乐台。 一首莫文蔚的《真的吗》将倩妮的心境烘托地更加伤心,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止不住地往下滴,她害怕“你真的不再回来”,她不想只是在思念中了此残生。 不知是不是由于事故过于重大,就连音乐台都插播起了这则突发新闻。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一个小时之前市北一家废弃化工厂里发生了一起枪击案,犯罪嫌疑人为一个三人团伙,目前已被警方锁定,受害者为一名年轻男性,据了解受害者腿部受严重枪击,目前正在医院全力抢救中。” 这则新闻如同一记兴奋剂,让倩妮又迅速恢复了战斗状态。 她拿出手机拨通114查号台:“喂,你好,麻烦帮我转一下音乐台的热线电话。” “你在干嘛?”于凯侧过头紧皱着眉头问道。 倩妮并没有理会于凯,只是专注地听着电话。电话很快有人接听,倩妮镇定了一下,说:“你们刚刚报的新闻里有人受枪击被送进医院,你能告诉我是哪家医院吗?” “……” “我知道你们要保护个人隐私,可是这个案件我也是参与者,我也是受害者,我有权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倩妮有些激动地说。 “……” “没错,我知道这个案件所有的经过。”倩妮坚定地说。 “你跟他们说这些干嘛?”于凯想要阻止倩妮的通话,甚至尝试着去夺她的手机,可就在这时差点撞上一辆迎面驶来的卡车,他迅速转回了方向盘,吓得一声冷汗。 “……” “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家医院,我可以接受你们的独家采访。” “……” “好的,市北的公安医院对吧,好的,谢谢你噢。”说完,倩妮有些兴奋地挂掉了电话。 “你还要接受采访?你知不知道我们集团一旦跟这种刑事案件牵扯上关系会蒙受多大的损失?”于凯拉长着脸说道。 “停车,就在这里停车。”这就是倩妮对他的回答。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究竟是要干嘛?” “我要你停车!”倩妮冲他大吼道,恐怕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凶悍地冲一个人发怒。 “好了,好了,咱们都冷静一下,好吧?”于凯仍没有停车的意思。就在这时,他见倩妮解开安全带,然后打开车门的保险,手放在门拉手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开车门从疾驰的车上跳下去一样。于凯吓了一跳,嘴上嚷嚷着“你疯了吧”,脚上连忙踩了一脚急刹车。急刹之下,倩妮的额头磕在了仪表台上,可她只是揉了揉额头,然后毅然打开车门下车。 此时的于凯坐在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倩妮在路边拦车,竟然也没有下车阻拦的意思。是啊,她都愿意为了见余声一面而跳车,他那点苍白无力的言语又怎能阻拦得了她呢? 倩妮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市北的公安医院,那家医院不大,专门负责一些刑事案件中的医疗保障。当晚只有一台手术,倩妮循着人流很快便来到了手术室的门口。可就在她冲向手术室大门的时候,一位警察立马从一旁的凳子上起身将她拦住。倩妮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简要说了一下与这件案子的关系。听她讲完,那位警察的脸上露出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表情。他朝另外一名警察示意了一下,然后冲他大声说道:“队长,这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第五双脚印’的主人。” 那位队长走到倩妮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说:“那行,你跟我们去局里做个笔录。” “可以,我可以跟你们去做笔录,但是我要先见一下被害者,你能告诉我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倩妮哀求地说道。 “他膝盖中枪,然后被人推进了毒料池里,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失血过多,现在正在全力抢救中。”那位队长回答。 一听到失血过多,倩妮一下子怔住了,就好像她母亲大出血死亡的悲剧又要再次上演一样。她的包从肩膀上滑落,包里的物件散落一地,可她仍仿佛沉浸在另外一个时空,丝毫没有察觉。 “女士,你的包。”那位队长善意地提醒。 倩妮这才回过神来,她蹲下身子去捡包里散落出来的东西,就在她捡起那张《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电影票时,她再一次怔住,她的脑海里有一个画面闪过,那就是盖茨比中弹后倒入一片池水之中,然后就再也没有活着出来。不,她不要余声做盖茨比,她也不要余声了不起,她不需要任何深刻的结局方式,如果说中式大圆满的结局是俗气,那么此刻她希望余声的结局是无以复加的俗气。 就在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之时,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她急于询问余声的状况,猛然一起身,然后瞬间眼前一片黑暗。 她再一次睁开眼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手上插着点滴,而之前那位队长正守在她的病床边。 “哦,你醒啦,”那位队长温和地说,然后递给她一碗糖水,“来,把这碗糖水喝了,你是过度饥饿导致低血糖才昏迷的。” 倩妮顺从地接过糖水,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感到过饥饿。 “你放轻松,我们就像聊天一样聊一下,可以吗?当然如果你想休息,我们可以明天再聊。” 倩妮摇了摇头,轻声说:“我睡不着。” “我叫刘北乔,负责这次的枪击案。”刘队长刻意用轻松的语气来缓解现场紧张的气氛。 “你好,刘队长。”倩妮礼貌地说。 “你现在能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经过吗?”刘队长问。 倩妮点了点头,把她所知道、所经历的案发经过全都告诉了刘北乔。 “请问你跟被害者是什么关系?”刘队长问。 这回,倩妮陷入了沉默,她与余声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是一个难以厘清的问题。 见倩妮不说话,刘队长说:“你就说法律意义上的关系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倩妮弱弱地说:“我跟他在法律意义上没有任何关系。” “很明显,他喜欢你。”刘队长的脸上露出一丝八卦的笑容。 “我知道。” “那你喜欢他吗?”刘队长问。 “这个也跟案件有关吗?”倩妮疑惑地问。 “嗯——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我个人好奇。” “那我选择不回答。” 刘队长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那行,今天先问这么多,你先好好休息。”说完,他就起身要走,倩妮连忙叫住他问道:“你能告诉我被害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刘队长驻足答道:“你放心,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那我现在可以见他吗?”倩妮急切地问。 “暂时还不行,你先别想那么多了,先养好自己的身体。”说完,刘队长转身离去。就在他离开倩妮的病房之后,他刻意叮嘱另外一名年轻警察,叫他把倩妮看好了,原因是“她与犯罪嫌疑人有同伙的嫌疑”。 第68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倩妮一直住在那间病房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就算她身体恢复正常之后也并没有人来撵她离开。她并没有多想,对她而言,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因为她留在这里就可以在第一时间了解到余声的情况。她从未离开过公安医院附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医院门口的饭店和超市。隐隐约约间,她也感觉到一直有人在背后跟踪她,可是这里是公安医院,她不相信在这儿还会再次出现绑架案件。然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也没有见到过余声。她无数次地向刘队长提出想要见余声,甚至无奈之下将自己与余声的往事都说了出来,可是他们仍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她的请求。 就这样,日子很快便到了案发后第十二天。那一天,阴沉的天空下着绵绵细雨,萧条得无以复加。中午吃完午饭,倩妮回到自己的病房。没过多久,刘队长兴冲冲地推门而入,满脸喜悦地对倩妮说:“今天给你带来了好消息。” 倩妮瞥了他一眼,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毕竟这些天他给她带来了太多的坏消息。“什么好消息?”倩妮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的嫌疑被完全排除了,你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受害者。”刘队长兴奋地说。 “什么嫌疑?我们本来就是受害者呀,难道你们这段时间就是在调查这件事吗?”倩妮的脸上挂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不是说绑架案,那件案子很简单,早就破了。而且你刚刚说的‘我们’并不准确,你是受害者不假,但是余声,更准确地讲,他是绑架枪击案里的受害者,同时也是非法持有爆炸武器案件里的首要犯罪嫌疑人。”刘队长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非法持有爆炸武器?”倩妮一脸茫然。 “这个你不知道吗?他去救你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炸弹背心,而且他还穿着它经过了一个人流密集的广场,并搭乘出租车,这些都有危害公共安全的嫌疑。” “那个炸弹是假的,是他用来吓唬绑匪的!”倩妮眉头紧锁着辩解,至少在她心里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刘队长摇了摇头,说:“那是货真价实的炸弹,当时要是被引爆了,估计那座厂房都省得再费力拆除了。” “这不是真的,我现在就要见他!”倩妮义正言辞地说道。 刘队长点了点头说:“可以啊,但是全程要在我们陪同下,因为我们不确定他会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毕竟他……” “他不会的。”倩妮坚定地打断了刘队长的话。 刘队长努着嘴点了点头,然后将倩妮带至楼上的一间病房,病房外还有两位警察守着,就好像病房里关着的是一位危险的罪犯。倩妮在刘队长的陪同下进了病房,只见余声斜躺在一张被摇高的病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面容憔悴而苍白。她以为他在睡觉,所以刻意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可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的脸上有多处淤青。一看到这个场景,倩妮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下。 其实,余声并没有睡着,顶多算是闭目养神。他感觉到倩妮的到来,缓缓睁开眼睛,还是那个住在他心里的女孩。 “你来了。”余声面带微笑地轻声说。 “嗯,我来了,”倩妮点了点头,连忙用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微笑着说,“我来了就不走了,我在这陪你。你的枪伤好了吗,我看看。”说完,倩妮就要去掀被子,可余声迅疾地抓出了她的手,轻轻摇头说:“没事,子弹当时就直接穿过去了,现在伤口都快愈合了,养一养就没事了。” 就在余声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彻骨。“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倩妮蹙眉问道,余声没有回答,她又转向刘队长,有些愤怒地说:“你们就不能给他一床再厚一点儿的被子吗?” 还没等刘队长回答,余声就抢先说道:“不是他们的问题……再说也不用着了。” 余声的话让倩妮感觉莫名其妙,可是她来不及多想,因为此时她最关心的问题就是那个炸弹背心究竟是不是真的。 随着余声的亲口承认,倩妮的心仿佛一下跌进了万丈深渊,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黑暗与绝望。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过了许久许久,倩妮才强忍着泪水,用颤抖的嘴唇强颜欢笑地对余声说:“你放心,不管判多少年,我都会等你。” 她的话音刚落,余声突然笑出声来,摇了摇头说:“你等我做什么,你有你自己的家庭,回去跟于凯好好过日子,我们之前的事情就都放下吧。” “不,我放不下,难道你能放下吗?”倩妮直指心灵的拷问让余声难以回答,明明很清楚答案,却不能在这时说出口,于是他只能选择缄默。 “我想好了,我要跟于凯离婚。”倩妮毅然说道。 “为什么?” “因为这辈子我想跟你过。”倩妮用一种笃定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余声。 余声感到眼里有泪水充盈的感觉,他躲开倩妮的眼神,刻意不去看她,然后也坚定地回了一句:“可我不想跟你过。” “理由?”倩妮问。 “理由很多啊,当初是你甩了我,我记仇;你已经结过婚了,我嫌弃……” “还有吗,你还能想到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没关系,你不用怕打击我,因为我知道那都不是真的。”倩妮反倒轻松地笑了起来。 余声词穷,他再也想不到任何一个能让自己不爱倩妮的理由。就在这时另一个警察推门而入,余声知道,一个帮助他逃离这个两难境地的机会已经来临。 “刘队,车来了,现在可以转移嫌犯了。”那位警察在门口说道。 说完,另一个警察推着一辆轮椅进来,刘队长又对余声说了一串公文术语,倩妮听得迷迷糊糊的,总之大致意思就是余声将被依法刑事拘留,择日进行审判。原来刘队长如此爽快地答应让她见余声一面,是因为马上就不再那么容易能见到他了。 倩妮不愿但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想去扶余声坐到轮椅上,可是却被余声所拒绝。余声要求警察在他下床之前先带倩妮离开,可是倩妮却用极尽卑微的声音哀求他不要。无奈之下,警察当着倩妮的面将余声扶到了轮椅上,可就在他毫无遮挡地坐到轮椅上时,倩妮如五雷轰顶一般发现他的左腿只剩下膝盖以上的部分。 倩妮吓坏了,颤抖着连连退了几步,直至她的背重重地撞到墙上。就在惊慌失措之间,她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将余声推出病房,而她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那死寂的病房里才传来了嚎啕大哭的声音。 从那个阴冷的午后一别,倩妮再一次见到余声还是在对他进行审判的法庭上。在此之前,她本以为可以在绑架枪击案的审判中见到他,毕竟他们两人同为此案的受害人,可是那场庭审余声授权律师全权代理此案,倩妮知道那是因为他在刻意回避她。 倩妮后来从刘队长那了解到她离开工厂后的大致的案发经过。陈齐州得知余声并不是于家少爷之后恼羞成怒,他一拳砸向正在沉睡的余声,慌乱间整个椅子都翻倒在地,余声手上的炸弹遥控器也掉落到一旁,那个矮个的年轻绑匪眼疾手快地将炸弹遥控器踢飞。那时,余声失去了制衡他们的武器,只能任凭他们拳打脚踢。就在他们殴打余声的过程中,绑着余声的麻绳自然脱落,余声趁机站起身来,将面前的陈齐州一把推倒在地。余声赶紧向门口跑去,可刚冲出不到十米,一颗子弹就穿过了他左腿的膝盖,他应声倒地。那颗子弹来自陈齐州手中的□□,他的枪法极准,当年还有□□的时候,他可以在林子里准确地击落一只快速飞过头顶的麻雀。余声忍着剧痛,拖着受伤的腿起身想继续往门口前进,可他的速度太慢,陈齐州悠然地走到他的身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陈齐州本想对着他的头补上一枪,可被两个远房侄子所制止。只勒索钱财,不害人性命,况且余声跟于家没有丝毫关系,就算杀了他也不算是为陈唐报仇。最后,陈齐州一脚将余声揣进了毒液池里,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几乎所有池子中的毒液都已被抽干,但不巧的偏偏就是余声跌落的这个池子里还残留着一些毒液。鲜血顺着弹孔不断地往外流,毒液却顺着弹孔不断地往身体里钻。总之,后来伴随着大失血的还有严重的伤口感染,为了能够保住性命,只能忍痛进行了截肢。 一个沉重而压抑的故事,要是放在以往,倩妮只会伤心着被这个故事所打倒,可是现在,她必须要打起精神,必须要为余声的有利辩护而战斗。 她给余声的辩护律师讲了一大堆故事来证明余声是个善良的人,可是对方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这些都不能作为呈堂证据。或许是实在不忍心再让眼前这个天真的女人失望,抑或是他需要给她找点事做以防她再来烦他,当倩妮对律师讲到余声曾经获得过区政府颁发的“见义勇为奖”时,那位律师告诉她把证书找来,或许可以作为有利辩护的证据。 倩妮不确定能不能找到那张证书。虽然当年她告诉过余声一定要将它珍藏,可是余声那个时候大大咧咧的,她实在不敢保证他就会那么乖乖听话把那张他并不怎么喜欢的证书收藏起来。但是不管怎样,她必须尝试着去找一下。还好她随身带着余声那间小公寓的钥匙,当她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台承载了她与余声欢声笑语的钢琴。仿佛那晚的欢笑就在昨天,可如今却一切都是物是人非。 她拉开厚厚的窗帘,尽可能地让阳光驱散阴翳。余声的东西不多,她很快便在书桌里找到了一个木盒子,原来余声也有他的“秘密宝盒”。 她打开盒子,放在最上面的是那枚他曾经用来向她求婚的金戒指,戒指下面是一些两人的合影照片,原来余声喜欢把他们的照片洗出来珍藏。她拿起那叠照片,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还好,余声当初听了她的话,收藏好了那张“见义勇为奖”的证书。她拿起证书时却发现证书下面还有一张纸,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普通的草稿纸,但是上面用可爱的娃娃体书写的“爱倩妮”“D5”让这张普通的纸变得如此珍贵。倩妮看着余声写错的名字和她的座位号码,会心一笑,甜蜜得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那天。 庭审当天,倩妮坐在旁听席上,余声全程没有看她一眼。审判结束,余声因非法持有爆炸武器以及威胁公共安全被判有期徒刑,但鉴于他主动交代犯罪经过、作案动机是救人以及并未造成实际危害,法院采用较轻的量刑标准——三年六个月。 而就在法官对余声宣判的那一刻,倩妮也在心里对自己宣判,她宣判自己与于凯离婚,她宣判自己必须嫁给余声。 第69章 那日宣判以后,余声被押往老家的一所监狱服刑。第一个去监狱看他的人是大头,而他再一次见到倩妮则是在半年之后。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余声被通知有人来探监,他以为是大头,便同意接受探监。可当他拄着拐杖进入探监室的时候,才发现那人原来是倩妮。 “怎么是你?”余声明明很惊讶,但故作平淡地问。 “不然你以为是谁?”倩妮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余声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你来做什么?”他弱弱地问。 “当然是来看你啊,”倩妮轻声回答,“原谅我这么久才来,之前办离婚和工作调动的手续忙了好一阵。” “你离婚了?”余声一脸讶异的表情。 “对呀,之前就告诉过你我要跟于凯离婚啊,”倩妮的表情看上去相当轻松,“我的工作也调动到老家这边的分部了,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 余声没有回答,沉默半晌之后,轻声问:“于家怎么会同意你离婚的,是不是很艰难?” 倩妮微笑着摇了摇头:“很简单的。当我提出愿意净身出户的时候,他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毕竟我手里有于凯婚内出轨的证据,如果闹到法院去得话,估计他们又得有‘经济损失’了。而且……”倩妮顿了顿,微微低头接着说,“而且他们觉得我生不出来孩子。” 听了她的话,余声先是怔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点头,叹息道:“也好,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 “当然,”倩妮嘴角上扬,“我当然值得拥有更好的人,你就是那个更好的人。” 余声微微苦笑:“我哪里是什么‘更好的人’,我一无所有,坐过牢,还只有……只有一条腿……” “可是那又怎样?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完美的人。”倩妮斩钉截铁地打断道。 “随你怎么说,不过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别到时候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后悔都来不及。”余声有气无力地说。 倩妮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轻声问道:“你现在还酗酒吗?” 余声苦笑道:“这里谁给你买酒?” “那烟呢?” 余声摇了摇头。 “这样最好,我可不希望我未来的丈夫既是个酒鬼又是个烟鬼。”倩妮故作俏皮状,企图让气氛不再那么压抑。 可是她的努力也只是徒劳,余声没有被她逗笑,反倒长叹了一口气。随着那声叹息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本就不长的探监时间被这样白白浪费掉。直到狱警宣布探监时间结束的时候,倩妮才着急忙慌地告诉余声:“我的手机号码没变,如果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什么就给我打电话,记得,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然而,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倩妮从来没有接到过余声的电话。不光没有他的电话,就连她下一次探监的时候都被狱警告知,犯人不接受探监。她在监狱的服务部为余声订了很多吃的用的,而且写了一张纸条请狱警转交给余声。狱警告诉她如果要往监狱里面递东西,这件东西是会经过很多手检查的,而且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她说没关系,只要余声能够看到就行,至于还有其他多少人过目,她都不在乎。 她递给余声的第一张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我用一年半的时间失去了你,我要用加倍的时间把你追回来。” 从那以后,给余声写信就成了她生活的日常。她用她的文字记录生活中有趣的事情,她用她的信件传递她对他的爱意。一年多来,她没有得到余声的任何回信,但是她只要知道他看过她的信,那就够了。 春节之前,倩妮去了陵园给余声奶奶扫墓,她在墓前泣不成声,她觉得自己愧对余奶奶,想当年余奶奶为了不让余声去坐牢,连自己的棺材本都赔给了别人,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因为她进了监狱,而她现在唯一能够补偿余奶奶的就是用她的余生来好好爱他。 春暖花开之季,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一个花鸟鱼市场发现一条断了一只尾鳍的红色金鱼。她想要把那条金鱼买下,老板却问她为什么偏要买这条,这一条既不好看而且病怏怏的。她告诉老板,她觉得自己和这条断尾金鱼有缘,老板笑着说既然有缘那就送给她了,因为自从这条金鱼的一只尾鳍自然脱落之后,就从来没有人关注过它,鱼缸里其它的金鱼都渐渐被人买走,可就留下它始终卖不出去,本来也没想着卖出去了,可没想到今天偏有人这么喜欢它。临走的时候,倩妮还买了另外一条红色的金鱼给它作伴,这样一来它的每一个白昼与黑夜都将不再那么孤单。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条断尾金鱼在倩妮的悉心照料下又重新变得活蹦乱跳起来,而余声也终于在入狱一年之后倩妮生日的那天同意与她见面。毋庸置疑,这就是倩妮收获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2019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由于服刑期间表现良好,余声被减刑四个月,在这个繁花盛开的季节刑满释放。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而又朝气蓬勃的清晨,倩妮和大头在监狱门口等待余声被释放。电动门打开,余声在警卫人员的协助下,拄着两支拐杖走出监狱的大门,踏上自由的土地。那一刻,他看见倩妮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阳光铺满她瓜子状的脸庞,白皙的皮肤微微闪烁着光芒,一如初见时的模样。而在倩妮的眼中,他虽然经历了沧桑,却仍不改当年的样子,永远都是她心目中的阳光少年,无论他是贫穷还是富裕、疾病或者健康。 倩妮迎上前去,紧紧地拥抱余声,他的拐杖在那一刻摔落,他下意识地要去拾起拐杖,倩妮却告诉他:“不用捡,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拐杖。” 后来余声装上了义肢,努力尝试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他做得很好,不仔细观察,光凭他走路的样子并不易察觉他只有一条右腿。他和大头合伙开了一家校外辅导班,他又重新做回了数学老师。倩妮下班之后也会利用休息时间来这里教小孩英语,两个人的日子也一天好过了一天。 四月的珞山,余声在漫天的樱花雨中坚持单膝跪地向倩妮求婚,倩妮感动得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 领结婚证的前一天晚上,两人躺在皎洁如银的月光里,余声问倩妮:“你真的不嫌弃我坐过牢?” “那你嫌弃我结过婚吗?”倩妮反问。 “不嫌弃。”余声斩钉截铁。 “那不就得了。”倩妮云淡风轻。 “那你嫌弃我残疾吗?”余声再问。 “那你嫌弃我有可能生不出孩子吗?”倩妮再次反问。 “不嫌弃。”余声仍旧斩钉截铁。 “那不就得了。”倩妮仍旧云淡风轻。 两问之后,余声亲吻倩妮的唇,又是一个唯美的夜晚。虽然余声只有一条腿,可在倩妮眼中他始终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 他们没有举办婚礼,只是在一个普通但干净的餐厅里请了一桌晚宴。晚宴上大头、胖子、雷宇、李博还有祁俊祥均悉数到场。晚宴虽不盛大,但宾客都是当年的朋友,大家谈笑风生,每一句话都可以毫不掩饰地说得那样真实。晚宴过后,没有漫天的烟花,可是慷慨的夜空也送上了它的结婚礼物,那片浩瀚的星海胜过所有的焰火。 倩妮生日的那晚,两人来到珞山顶上的观星台。那一夜,初夏的清风温柔和煦,漫天的繁星灿若银河。倩妮在余声的怀里偎依,她的头枕着他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安静的夜色里只听得见他的心跳,那令人安宁的心跳。她的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宁静而安详地问道:“你看,那一闪一闪的星星像不像妈妈的眼睛?” “你觉得妈妈在天上看你?”余声轻声问。 “你觉得不像吗?” “很像,那你觉得妈妈看到我们两个在这看她,她会开心吗?”余声看得更加入神。 “当然会,爸爸说过,只要她看到我幸福,她就会很开心。” “那你现在很幸福喽?” “那是当然。” 余声甜蜜地微笑。 “还记得那个游戏吗,用我们的名字谐音造句?”倩妮轻声问道。 “嗯。” “我想出了一个用我名字作主语的句子。” “什么?” “倩妮余生爱你。” “余生爱我?” “是的,爱你,只爱你。” 余声露出微笑,抬头仰望星空,一阵暖流在心中流淌,如最明媚的春光洒满他的心田。 有一种感觉叫做初见时的心动,过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 就在他心动之时,倩妮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余声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 倩妮抚摸着肚子,故作娇嗔地说:“你还好意思问,从十二年前认识你,到现在孩子都有了,你竟然都没有给我写过一封情书……” “我这语文水平你也知道……”余声尴尬地笑了笑。 “所以说我也不为难你了,我给你写了一封,也算是补上了这个重要的环节。” 一听是倩妮写给他的情书,余声惊喜万分,连忙拆开信封,就着灿烂的星光仔细地读着: 感谢那一缕阳光,把你映入我眼帘。 火树银花的繁华,不及你灿烂的笑脸。 玫瑰,美艳,终不破你许诺的誓言。 我知道你会爱我如初,哪怕我老去容颜散尽金钱。 夕阳下你的剪影,那一刻如此美丽。 水晶球里的幻象,预言我与你的结局。 殷红,血滴,浸染初雪过后的大地。 我知道你会保我无事,每当我时运不济身陷沼泥。 你玩文字游戏, 只为偷偷说我爱你。 浩瀚星河之下, 我只想在你怀里偎依。 说声爱你并不容易, 余生只敢倍加珍惜。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余生只盼不弃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