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魔幻] 《佛系小蚌珠》作者:一枝竹【完结】 文案: 蚌类属海中灵物,因为灵智慢开,所以小时不分男女,不通七情六欲。 海里的小龙龙:(*^▽^*)我和宛宛是青梅竹马! 小号宛宛:不,你是我的好兄弟_(:з」∠)_ 海里的小龙龙:哇地一声爆哭出来。 鸡己找上门来的小黑狼:(*^▽^*)那我要和宛宛做好朋友!(吸取教训,先跨出一小步,再…) 小号宛宛:不,你是我的好姐妹_(:з」∠)_ 忍辱负重(心机深重)的小黑狼:…好叭,那我们以后就是姐妹了,委屈。 长大后: 俊美薄情的淮五郎在宛宛面前溜了一圈,悠悠摇着尾巴道:其实我不是妹妹,我是公的:-D,宛宛惊喜吗? 宛宛逐渐失去笑容ing:一点都不高兴…… 淮五郎遭到嫌弃,目光变暗,声音低沉地勾了她一句:高不高兴我都是你的人,宛宛只管好生接着吧:-)。(强买强卖,不接……就哭给你看:-(! - 心机boy小狼狗(长大再披一层高冷皮)X爱妹如命钢铁直海底小蚌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扶宛;淮夜 ┃ 配角:每天18:00更新,app会有一点延迟 ┃ 其它: 第1章 扶宛 东海龙宫之下,有一众自立水府,自为修炼的散仙,其中又以一位点玉蚌仙最为闻名。 这位蚌仙名为琳琅,起初因貌美闻名于海内,后因追求者甚多又闻名于仙界,再后来生了女儿扶宛,又以其生父身份的扑朔迷离而成为一桩趣谈。 琳琅顿悟升仙,被天宫列为掌露仙子的时候,女儿扶宛正逢神智开窍初识天地的阶段。 因偶然间听人说起自己杳无音信的生父,她便好奇地问娘亲:“宛宛的爹是谁?” “宛宛,你没有爹。”琳琅仙子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 点玉蚌是特殊的灵物,每一颗都天生净洁,内外如一,是极适合修炼成仙的苗子,但蚌乃是低级灵物,不但神智晚开,内里七情六欲的完善也远慢于其他的灵物。 所以扶宛只眨巴了眼睛,脸上一点悲痛之色也没流露出来:“那娘亲,我是怎么生出来的?” “你当然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琳琅仙子点着她秀气的鼻头,伸手捏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揶揄。 “呜呜呜。”扶宛还没难过,旁边东海龙王家的小神君凛海就被气哭了。 他人虽小小,却生的一双桃花眼,眉目里隐约透着来日的俊秀多情,但此时却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那委屈的神情稚嫩又引人发笑:“宛宛没有爹,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好可怜呜呜呜。” 琳琅仙子勾起朱唇一角,捏着他晕红软绵的脸蛋,放在手心揉了一把:“对呀,宛宛真是太可怜了。” 凛海吸了吸鼻涕,看向一脸淡定的扶宛,眼中偷含着期许与羞涩道:“那,那我以后一定对她好,不让别人欺负她,还要每天快快乐乐的,这样她就不那么可怜了。” 琳琅仙子只当是小孩子间的承诺,便摸摸他的小脑袋,赞许道:“凛海真是个好孩子。” 这之后不久,琳琅仙子就登上天界任职了,扶宛还小,便暂时留在水府里和海龟老仆一起生活。 凛海小神君十分守信用,定下约定后就三天两头的来找扶宛玩耍。 龙乃是海中灵兽之长,他自然比宛宛早熟,脑子也好使,于是心里不知不觉情窦初开,便是偶尔拉个友情的小手,那脸蛋都得红上半天才能消去颜色。 扶宛看上去也很喜欢他,连平日里吃的点心都可以大方的分他一半。 凛海乐不可吱,某日便扭捏着跑到她跟前,羞羞涩涩地问:“宛宛,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很重要?” 扶宛肤色雪白,五官俏似琳琅仙子,本是教旁人黯然失色的艳丽,但气质却如同天上的冷雪般,遥远不可触及,这一点许是遗传了亲爹,因此使她的眼里平添了几分冷漠。 不过她一点也不冷,只目光总是懒懒的,说话也慢吞吞地叫人着急:“…是啊。” “我一直把你…”凛海害羞的表情被她噎住,随之后的一句话缓缓龟裂,“当做最好的兄弟看待。” 谁是你的兄弟我才不要和你做兄弟呜呜呜!!! 凛海被气哭,躲着好几天都不来找她,扶宛不觉寂寞也不觉伤心,只是一个人待着有些不习惯,就去找海龟老仆解疑,“…爷爷,凛海为什么不来找我?” 旁观一切的海龟老仆暗自擦汗,它道是琳琅仙子一直把宛宛当作野生的小蚌养活,居然一点子俗理都没教授给她。 琳琅仙子也太懒了! 于是老海龟先给她普及男女之分,叫她不可随意乱称呼别人,接着又解释她还未长大,万事迷惘乃是寻常,等神智渐开,一切误会就都会自动明了了。 扶宛听它开导一番,因为年纪小所识不多,把不通七情六欲成功的理解为脑子不好使,于是在水府里呆呆坐了几日,仍然在苦思冥想着男女二字到底为何意。 这几日她依旧没等来凛海,此时恰逢西山仙境来客,几位神君携使官与仆从拜访东海,带了许多海里没有的稀奇物件过来,东海因此变得分外热闹。 老海龟见她“消沉”,便驮她出去散心,两人在东海海市正好碰见西山神君的车驾:神木鸾车之上,端端坐了几位丰神俊朗的玄衣神君。 他们有的神情冷漠疏离,有的和煦暖人,但无一不矜贵满身,自持威严,让人心中无端生出敬畏之情。 其中还有几位小神君,看上去与扶宛一般大,是粉嫩团子刚脱稚气的年纪,但俱都五官精致,且面带红晕,活像一个个年画上抱鱼的肚兜童子。 他们在鸾车上四处蹦跶,钻来钻去,时不时就露出软软的狼耳朵和小尾巴来,那可爱与惹人喜欢的憨态,让那些没见识的东海小散仙们直看得目不转睛,怎么也挪不开眼。 扶宛也盯着鸾车瞧,眼中少见地露出些许好奇。 鸾车上的小神君很快注意到了她,一个个叠罗汉似的聚在一起,先是恶狠狠地瞪她,又龇牙咧嘴作出奶凶的模样来吓她,见她什么反应也没有,他们反倒目光乱游,齐齐面红耳赤了起来。 小神君挨个缩回去,只有一个稍清瘦些的岿然不动,坐在鸾车边上,默默的像个桩子。 扶宛方才就注意到了他,现在继续瞧着他,冷不丁一下子,那桩子微微侧身,视线往后落下,准确而锐利地捕捉住了她。 桩子同是小神君的打扮,他一头黑发被金环高高束于脑后,因为天生蓬卷,显得整张脸的线条更柔和了几分,眼尾微挑,生的是一双贵气凤眸,睫羽如展蝶,压于淡淡蝶影中的目仁黑白分明,瞧着煞是好看。 与其他的小神君相比,桩子的五官也更为俊俏,但因为寒着个脸,气场也冷冰冰的,反而不受下面的人关注。 此时他只定定地远瞧着她,眸子因年幼而微圆,像小狗的眼睛,但瞳仁却清晰地收缩了一下,成了微微泛金的竖瞳。 扶宛一愣,神木鸾车随即远去,欢闹的气氛也逐渐跟着前去。 海龟老仆载着她,往路旁边悠哉地游,“宛宛可要回洞去?” 扶宛摇头,于是海龟又往前游了一段,这里有商贩坐卖玩意儿,琳琅满目的东西摆满了珊丛与石间,几乎叫人迈不开步子。 市內亦有身着玄衣的西山仆人,他们篓前有海中没有的檀木山鲜,还有宝石灵蛋,见样都是稀奇且灵气四溢的。 除此以外也有凡奇的小兔子,小刺猬,小狗崽,海中散仙皆没见过,便都热闹地走来逛去。 扶宛也落下来,被吸引着走到一处摊位之前。 这里的篓子里放的都是些没有灵智的小灰狼崽子,摊主是西山仆从,对二人言道:“买者无需钱财交换,只需带走有缘的孩子,好生饲养便可。” “西山临近凡尘,仙气不免有些污浊,它们在那处不能成精,如若待在这里有幸开启仙缘,也算是鄙人的一桩福报。” 扶宛闻言蹲下来,伸手摸摸那几只眼睛明亮又带着渴盼的小灰狼崽子,刚伸手指了一个胖乎乎的,想要,裙摆就被人拉扯了一下。 她侧眼,瞥见一只瘦弱弱的小黑狼崽子正蹲在地上,口中咬着她的裙摆不放。 它狼眸圆溜溜的,瞳仁黑白分明,隐约泛着可怜的水光,此时里面的视线正紧紧地仰望着她。 西山仆从咦了一声:“怎么这只跑到外面来了?” 扶宛犹豫了一下,把它抱起来,“我就要它了。” 回到水府的路上,扶宛抱着小黑舍不得撒手。 它浑身软绵绵的,又毛茸茸的,是她从来没摸过的触感,因此分外惹人新奇,以至于她时不时就要捏捏它的耳朵,蹭蹭它的脸,再顺顺它的毛,简直停不下来。 小黑狼乖乖地伏在她肩头,没过一会就与她熟稔,任由摸揉,甚至还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扶宛不知道咕噜声是什么意思,便问:“你饿了?” 小黑狼发出稚嫩的呜声,伸出粉舌,小心翼翼又亲昵地舔她下巴,略有些谨慎的撒娇意味。 “就快回去了,别急。”扶宛按住它的脑袋,一本正经道。 “宛宛,你怎么在这里?” 几日不见的凛海穿着银白的袍子,头束玉冠,像个小面粉团子似的,颠颠地就从珊瑚丛角落里跑了出来。 他满脸怨怨,举止扭捏,隔着老远就停下来,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瞧见了扶宛怀里的小黑狼崽子。 “这是什么?”他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好奇。 扶宛:“是幼狼崽子。” “噢…” 凛海显然对毛绒绒的东西不是太感兴趣,收回注意力,又局促不安起来,“…宛宛,我们不做兄弟好不好?” 他说罢,眼圈就红了,里面含着晶亮亮的泪水,显得一张小脸分外的委屈惹人怜。 扶宛遵照海龟爷爷的嘱咐,不再胡乱称呼人,但她依旧十分疑惑:“那…我们做什么呢?” “做、做青梅竹马呀。”凛海急急又羞怯道。 狼崽子软塌塌的耳朵一竖,警觉地立了起来。 扶宛继续迷糊:“青梅竹马是什么?” “就…就是,” 凛海刚要羞答答地开口,乖巧的狼崽子突然扭头,对它呲牙咧嘴,露出一副奶凶的姿态。 “嗷!” 凛海被吓得一屁股墩坐在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气地哇哇哭着跑开了。 第2章 呜呜 扶宛追不上凛海,便带着小黑先回到水府。 回去之后,她严肃地与小黑对视,“你讨厌凛海吗?” 小黑短又绒的狼尾巴摇得勤快,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它,里面含着清澈的水光,态度既像是认错,又像是根本没把凛海放在眼里,只顾着对她撒娇了。 扶宛捏捏它的脸,学海龟老仆的口气教导它:“以后不许随便乱叫了。” 小黑果然乖乖地不吱声了,不过依然黏着她,迈着小碎步跟在她身边简直半步也不落,活像一团会动的小煤球。 扶宛只吃露水,所以便拿出一碗晨采的花露给它填肚子。 小黑用粉鼻去嗅,闻了两下就失去了胃口。 但扶宛没注意到这一点,于是它露出勉强的可怜神色,委委屈屈地瞧了她一眼,才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去舔露水。 一下,两下,还没尝出味道来,小黑就开始团成一团,垂着小脑袋可怜地从眼眶中含起泪水了。 海龟老仆这时走进水府,瞧见扶宛给一头狼崽子吃露水,不禁汗颜:“西山的灵物都要吃富含天地灵气的肉食,只喝露水是活不了的。” “是吗…?”扶宛把装露水的碗拿起来,安抚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稚嫩的脸上多了些郑重的抱歉:“你且先等一会。” 海市上依旧拥挤,扶宛随着老海龟再度过来时,只见市上的西山仆从多了起来,他们俱都神情微肃,见人就拉着询问,好像是在找谁。 一个西山仆从眼尖,从人群之中一眼看见了扶宛。 他就是那个刚才卖狼崽的人,一见到扶宛,连忙唤住她:“等等。” 那人带着几个人疾步走过来,堵住了扶宛和海龟老仆的路。 他们先对二人拱手作揖,然后才面带愁色地道:“方才西山淮轲神君的第五子忽然丢失不见,我们正在紧急地寻找。” “五郎小神君许是无意掉下了鸾车,又流散在这人多繁杂的海市之中,才不知归路,亦或是……误入了我们赠与散仙的狼崽堆里也未可知。” “不知二位领走的狼崽现在何处,可否让我们前去一看,也好快些找到这淮家的五郎。”他诚恳道。 “那狼崽正在仙府里,几位随我一道来吧。” 海龟老仆胡须颤颤,闻言也分外紧张,神君之子丢失不是小事,他可耽搁不起,于是又带着扶宛原路返回,折回了仙府。 小黑正乖乖地蹲在珊瑚丛旁边等扶宛,本来是一脸冷漠不经心的神情,但远方一有人影出现,它的神色就立刻转变,成了可怜巴巴又委屈含泪的状态。 其变幻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扶宛正迷迷糊糊的,跟着众人走到珊瑚丛附近时,小黑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身上,不但呜呜呜地叫唤着,小尾巴也摇地异常勤快,众位西山仆从见到这一幕:“…” 这个如狗般热情的小狼崽绝对不是我们家脸臭又硬生人勿近的淮五郎…!”想来淮家五郎并不在这里,叨扰二位了。” 西山仆从面带抱歉,转身就要走,这时周围的水面掀起一阵波澜,水府由天而降一位身着玄衣的俊美神君。 他长发如墨,举止得体文雅,颇有翩翩君子的一副气派,踱步走过来,目光扫过众人时第一时间落在了小黑身上,他的眼中随之露出无奈:“五郎,怎么你也有如此顽皮的时候?” 被叫做五郎的小黑圆滚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玄衣神君蹲下身,将它抱起来,先从它脑袋上方的虚空之处凭空抽离出一枚作障身之用的金环,然后才把那软软的一小团身子放进怀中护着。 动作虽是如此亲切,但他口上却不忘责备:“淮轲兄长找你许久,你怎能如此任性,招呼不打一声就跑走?” “还是快些与我回去罢。” 小黑不情不愿地从他胳膊里钻出来,扭头看向一脸淡定的扶宛,见到她不挽留也不难过,小脑袋不禁缓缓低落了下来。 玄衣神君顺着它的视线,这时才真正注意到一旁的小娃娃:她五官精致似玉雕,眉目虽稚嫩,却有艳若桃李之色,然而神情中糅杂着与之矛盾的冷淡与漠然,让人不禁心生出一些退意。 但偏偏这神态落在了一张稚嫩的脸上,于是便显得这女娃异常的沉默与孤僻,她小小的一只站在那里,又十分纤瘦,反倒异常的惹人怜惜。 玄衣神君的目光软下来,待仔细瞧了两眼之后,他神色忽然微顿,缓缓问她道:“你…可是琳琅仙子的女儿?” “…”扶宛对他眼露一点好奇。 玄衣神君从那俏似琳琅的五官中瞧出了头绪,目中不由浮现出一丝隐隐的喜色,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顿时变得分外亲和:“好孩子,想和西山的几位狼哥哥一起玩耍吗?” 听闻这一句,被称作五郎的小黑唰地竖起耳朵,原本小可怜泪汪汪的目光之中也变得多了一点犀利。 但玄衣神君与扶宛均未注意到它的神情,海龟老仆见到自家宛宛终于能拥有玩伴了,又得了神君的眷顾,则差点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孤僻了些,琳琅仙子在的时候还能有个人逗她开心,琳琅仙子一走,这孩子就只剩下凛海小神君一人作伴了。 恰巧近几日那凛海小神君与宛宛闹了矛盾,也不来往了,只落得她一个人在仙府待着,实在是可怜的紧。 海龟老仆自是忙不迭应下这邀约,扶宛被玄衣神君揣了一块样式精致的点心,也被顺利地抱进怀里,带到了龙宫去。 扶宛虽然与凛海交好,却并未来过龙宫,所以望见晶莹剔透的瓦石,不由多驻足瞧了一会。 自称淮阑叔叔的神君对她很是亲和,拉住她的小手,也不催促,只任她到处观赏,等她四处看够了才领她去到一处水榭庭院之中。 小黑跟在淮阑屁股后头,先是悄没声息地走了一会,直到庭院之外,才扭头窜进了珊瑚丛里。 庭院里是几位西山神君的客居之所,扶宛一进去,就看见了几个滚作一团的小狼崽子:他们有灰有黑,浑身大体是深色,但掩不住身体的圆胖,所以她一眼看过去,就像看到了一堆四处打滚的小煤球。 “呜呜呜——” 几只黄绿眼睛的小狼崽子眼尖地瞄到了扶宛,各个争先恐后地冲过来,咬着她的裙摆讨好地扭屁股外加蹭来蹭去,热情的简直不像话。 “你们别吓着扶宛妹妹,快些回去清洗清洗,弄得灰头土脸的怎么好见人。”淮阑无奈地摇头笑,略微往身后一瞥,发现五郎又不见了,“…咦?” 随着他的疑惑出现,庭院内的一处依墙树下突然冒出来一位小神君。 他身着玄衣,脸庞微微脱去了稚嫩,轮廓里青涩的线条虽时而浮现,但五官逐显明晰,因此眉如长剑,眼瑞如飞凤,每一处都显出了漂亮的精致感。 此时略微蓬卷的黑发一半被拿回去的金环松松地束在脑后,一半落于肩上,将脸部的线条修饰的更朦胧柔和了几分。 “你怎么从那里出来了?”淮阑略微奇怪地问,他记得五郎明明是跟在他身后的,怎么一眨眼…… 淮五郎半垂眼帘,似乎是碍于什么原因而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磨蹭地走过来,等到扶宛面前的时候,先默默盯了她一会,然后才嗓音略显稚嫩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扶宛的眸子茫然地眨巴了一下,显然是对他的身份陷入了迷惑。 “他是…”淮阑好心帮五郎侄儿点明身份,却引来了侄儿的一记眼刀。 淮五郎的眼睛黑白分明,冷飕飕地瞧过来,很有威慑力,小脸上的神色也绷地紧紧的:“……我不是,叔叔定是认错了。” 淮阑早早就看到了五郎侄儿扑到人家怀里的那一幕,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便猜出侄儿肯定是觉得害羞了。 淮阑想想也是,五郎若是一般的灵宠也就罢了,毕竟无论是凡物还是有灵智的犬类,大多都是喜欢亲近别人的,这是骨子里就带出来的一种习性,自古以来就为仙界凡尘所共知,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 但五郎的脾气有些怪,并不同于别的兄弟姐妹,他许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径太过丢面子,才会不肯让自己说出真实的身份来。 淮阑脑补完,便会心一笑,不再多言语,贴心地给五郎侄儿打起了掩护。 “我叫扶宛。” 因为之前小狼崽的热情与眼前这位小神君的气场截然不同,所以扶宛又迷糊了,又因为五郎是从庭院后面走出来的,她完全没意识到这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幻化而成的。 “嗯……”淮夜冷若冰块的脸刚刚回暖,想顺势道出自己的姓名,但旁边那一群傻哥哥早已按耐不住,逮着一个机会就热情如火地冲到了扶宛身边。 “你的名字真好听!”一个全身灰色的小狼崽子扒住扶宛的裙角,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真情实感地对她吹出一个彩虹屁。 “扶宛,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宛宛吗?对了,他们都叫我毛毛,你也可以叫我毛毛!嘿嘿嘿我们俩的名字好配呀~” 另外一个身上带着黑毛的灰狼崽也扒住了她的脚踝,不要脸吹彩虹屁的同时,无形之间又把自己与扶宛之间的关系更拉近了一层。 另外几个小狼崽子还佯装萌凶,在她身边转起了圈圈,仿佛对她持保留且不接纳的态度,但是谁都不肯离开她身边一步的表现,早就暴露了所有人的小心思。 他们都想跟漂亮的小扶宛做朋友~ 淮夜神态如常地瞧着这一幕,起先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等到扶宛因为招架不住小狼崽们的热情,淡定表情终于松动了的时候,他的脸上才隐隐浮现出了一丝危机感。 这时,扶宛恰巧也想起了方才那只活泼可爱的狼崽子,于是便仰起脑袋,将疑惑的视线投向了淮阑空落落的怀里。 “……” 淮夜的耳尖晕出一丝淡淡的红色,他犹豫了一会,刚准备跨出一步,不要面子地认领小狼崽的身份时,却被身后一道英气而不失爽朗的声音给硬生生震住了:“哎,淮六妹原来在这里呀。” 来人是淮家的大姐,她年岁不过十五六的样子,但是派头很足,因为与兄弟们长得有四五分像,浑身又带着一股子英气,所以举手投足都是满满的飒爽之感。 她人也大大咧咧的,见到先前失踪的淮五郎好端端地待在这里,不免用打小就起的外号揶揄了他一把。 这个弟弟在西山可是出了名的爱洁净,所以从小便得了个“淮六妹”的美称。 在瞥见他干净的小脸与整洁的穿着时,她又露出果不其然的满意之色,接着扭头就把旁边滚成泥球的弟弟们给训上了:“瞧瞧你们,成什么样子了?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偏六妹到哪儿都注重干净,你们就成了活生生的泥球了?” “说起来还是到别人府上做客呢,你们也不嫌丢人。” 几个小狼崽日日被训斥,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脸皮也厚的发紧,他们继续嘻嘻哈哈地互相打闹,全当大姐的话是耳旁风。 然而扶宛却把这段话给扎扎实实地听进了耳朵里。 她目露一丝好奇与惊讶之感,看向淮夜,先是认真地瞧他了一会,然后才半确定半不确定地问:“你是……妹妹吗?” 第3章 野种 “哈哈哈,是呀。” 大姐淮辛只当是小孩子间的打趣,顺手揉乱淮夜毛绒绒的头发,爽朗笑着对扶宛道:“我们家六妹可招人喜欢了。” 淮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又被大姐一头按住,这一口大锅砸在他身上,简直让他百口莫辩,连努力摆出冷酷表情的脸蛋不禁也红透了。 淮阑抿唇一笑,顺水推舟地安排了起来:“那就让六妹先带宛宛去龙宫里逛一逛吧,咱们先把这几个小崽子给收拾干净。” 淮阑小叔向来温文有礼,做客待客也滴水不漏,这几百年来俨然已成了他们西山的一块金字招牌,所以淮辛并没有想到他才稍出去一趟,就不合时宜地带了个小蚌精回来。 她只以为扶宛是龙宫里的哪个小仙子,又因为急着给几个脏弟弟拾掇,而没有去深究淮阑话中的意思。 扶宛经由大姐淮辛的一番认证,一下子笃定了淮夜的妹妹身份,她这次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再认错,于是一路上的视线始终落在淮夜的脸上。 扶宛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什么弟弟妹妹,先前又只有娘亲琳琅一人陪伴,日常生活的趣味可以用贫乏二字来形容,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对亲情的向往,因此才有了与凛海的那一出乌龙兄弟情。 现在虽然兄弟情成功地破碎了,但是……扶宛悄悄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淮夜,看似冰冷的小脸上隐隐露出一丝纯真的期盼。 淮夜此时并不知道扶宛已经把自己看作了可以呵护的妹妹,当他正纠结于该怎么解释刚才那个误会的时候,周围已然热闹了起来。 龙宫乃是水晶宫,四处晶莹剔透不说,艳色的珊瑚丛与海藻也生的到处都是。 因为龙宫待客,此时忙着妆点宫内的仙子到处都是,人流也络绎不绝,两个人淹没在喜庆的气氛之中,一时之间有些来去无从。 西山淮家与东海龙宫因为几百年前互通婚事,所以日渐交好,淮夜打小就来过这里几次,龙宫里的仙子们也都眼熟他,于是没过一会儿就都纷纷拢了过来。 小孩子总是讨人欢喜的,漂亮的像瓷娃娃一样的扶宛立刻就俘获了一众仙子的芳心,她不但获得了满满的夸赞,怀里还被塞了一大堆糕点和小玩意儿。 淮夜那边却反差极大,大家虽然都是冲着他来的,但无奈他就是不理人的性子,怎么逗都只绷着一张脸,冷冷地瞧着众人。 西山淮家虽然对待下仙皆是态度亲和,但到底是统领一方仙境,与东海龙宫、青丘白氏并列为一的存在,他们可以放下姿态待下仙亲和,但下仙却万不能逾越规矩。 所以仙子们只是象征性地逗了一下淮夜,然后就理所当然地将目光投到了扶宛的身上。 扶宛穿着一身水凌凌的白衫,细软如黑绸的头发以淡白色的珍珠簪半挽起,这幅打扮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一张尚且稚嫩的脸却让众人颇有些惊艳: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姿容舒展,日后的美貌在眉眼间也能让人窥得一二,但偏偏不知打哪儿来的清冷气质又将她脸上的艳色给压了半截,于是原本像是跟琳琅仙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此时给众人的印象倒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孩子,我怎么瞧着像是天家来的……?”一位心直口快的仙子在面对扶宛糅杂在眉眼中的神情之时,鬼使神差地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这样说的猜测并不是突如其来: 一则是因为这孩子跟天中帝君一家的气度着实有些相似,那种感觉她虽只远远地见过一次,但却始终不能忘怀;二则是因为淮夜的身份,众所周知这个淮家五郎虽然长得讨喜,但是脾性不同于一般的孩子,能与他走在一块的除了龙宫之内的几位主子,就只有青丘或者更高一位的帝君血脉了。 “别胡说,咱们龙宫只请了西山淮家,天家并无来客。” 碍着有淮夜在这,一位面相老成且谨慎的仙子纠正她,同时又将探寻的视线落在了扶宛脸上,并且目露疑惑:像不像天家暂且不说,这张脸,她怎么反倒越瞧越像那个…… “淮夜,我等你好久了!”众人围聚在这里的时候,外面突然蹦进来一道娇俏稚嫩的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所有人都知道是龙宫之主的幺女凛禾过来了:这龙宫之主凛冰神君与西山的淮羽女君自结成姻缘以来,一共就生了两子,男娃叫做凛海,女娃叫做凛禾,因为两者长得十分像,所以干脆当做了双生胎来养。 于是扶宛见到的凛禾虽是女孩子,但她与凛海却足有六七分的相像,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简直分毫不差。 这巧合的一幕让扶宛又确信了淮夜是个妹妹的事实:老海龟曾经与她言道,凛海小神君有个长相相似的胞妹,扶宛一直未曾见过,直到现在看到了,她才发觉女孩子与男孩子原来也可以长得如此相像。 此时淮夜那略显青涩,一点也不如女孩子圆滑的线条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只是比一般的女孩子要粗犷些而已。 “你到这里都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凛禾兴致冲冲地提着裙摆冲过来,完全忽略了旁边的扶宛,一门心思就想往淮夜跟前凑。 她嘴上虽是埋怨的口气,但脸上却是红扑扑的,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待会才去见姑姑。”淮夜冷冷地答。 他口中所指的姑姑是淮羽女君,她本是淮轲神君的表妹,但因为从小养在本家,和淮轲神君的亲生妹妹并无什么分别,所以小辈们都以姑姑相称。 “那你就不能先来找我吗……”凛禾嘟囔着,表情变得有点委屈。 淮夜不搭理她。 小孩子心性总是风一阵雨一阵,她懊恼完立刻就活泛起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圆球,在淮夜眼前晃了晃,声音雀跃地道:“既然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来玩球吧!” “不玩。” 淮夜向来不喜欢这种逗狗的把戏,同样也不喜欢这个总是一头热的远房表姐,所以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 连着被驳了两次,凛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这下才终于注意到旁边打扮不起眼的扶宛,并且立刻将矛头对准了她这个生面孔,“……你,你是谁?!” 但她与仙子们一样,在清楚看到扶宛的这张脸之后,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登时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是小叔带来的,与你无关。”淮夜的语气里稍带了一些警告。 “哦,哦。”凛禾嘴上应和着,视线却一直未曾从扶宛的脸上收回。 她原本脸色涨红,情绪激动,但是突然就诡异地平静了下来,还只顾着一个劲地往扶宛这边打量。 扶宛似有所觉,懒洋洋地将视线投过去,在与凛禾的目光就要碰撞到一起时,只听凛禾语气不明地向她发出了邀请:“……你也想玩球吗?” “球?”扶宛的视线随之落在她手上,看到了那一个绿毛毛的藻球。 凛禾见她人木呆呆的好欺负,便心生一计,立刻把绿藻球塞给她,还又一次怂恿扶宛扔球玩:“你来扔,让他去接。” “淮夜,你说好不好?” 凛禾明知故问地去问淮夜,想故意让扶宛也倒霉一次,但没想到得来的却是淮夜的沉默。 淮夜似有若无地扫了扶宛一眼,压根没把凛禾的挑拨离间放在眼里,他只看见了扶宛眼中那一点好奇的色彩。 他的脸微微发热,想起自己在水府与扶宛玩耍的经历,连乖乖藏起来的狼尾巴都止不住地想再摇晃几下。 在犹豫了一会之后,淮夜出尔反尔地答应了这个要求,并且冷冷地对扶宛应允道:“你来丢。” 凛禾原本只是想看扶宛出丑,但没想到淮夜居然答应了她。 不过这也正好,既然这个野种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那头扶宛已经把绿藻球丢了出去,淮夜也在瞬间化作一头黑色的小狼崽,迈着毛绒绒的小短腿跟着跑进了珊瑚丛里。 “你娘可是琳琅仙子?” 四下无人,凛禾开门见山,质问扶宛时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鄙夷的气息。 “是。”扶宛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娘,眼睛微微亮了一些。 “哦?听说你娘姿色无双,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丑八怪?” 凛禾趾高气扬,就差没把扶宛的脸放在地下踩了,奈何扶宛根本没听懂她的意思,眼中只露些许疑惑:“……丑八怪?” “就是长得丑,你耳朵聋吗?” 凛禾一见到这张爹爹日夜思念,连画像都要妥善保存不让人碰的琳琅脸,就恨不得想把扶宛的脸也连着一起狠狠地撕烂。 就是那个贱女人,搅得他们一家都不得安生,现在连这个野种居然也凑过来了,也不知是怀的什么居心! “我不丑。” 扶宛也认真了起来,娘亲离家前所述之物甚少,但唯独好看与不好看的辨认之法是细细交予了她的,所以她不相信凛禾所说的话。 “你不丑,倒是我丑了?!” 凛禾到底还是小孩子,再多恶毒的话也想不到,此时被扶宛无意激了一遭,她便开始乱了方寸,在反问时明显已经心虚了,但扶宛却又继续认真地回答她:“不,你也不丑。” “那到底谁丑?你倒是说上一个出来啊?” 凛禾一拳打到棉花上,力气消了大半,但是仍然涨红着脸,不依不挠地与扶宛纠缠着。 “……”在场的人除了她们俩就只有淮六妹了,在扶宛被琳琅仙子灌输过的审美标准里,淮六妹虽然五官好看,但线条是有些生硬不柔美的,所以他应该是三个人里最不美的。 但是,扶宛思忖一会,选择了沉默:妹妹是用来疼的,她不可以说妹妹的坏话,所以她便一个也不选了。 然而在凛禾看来,扶宛这样的沉默却像是一个暗示,她肯定是在暗示那个丑八怪就是自己! “你这个野种……有什么资格骂我丑?!” 凛禾自己给自己使绊子,自己把自己气哭,最后反倒又把罪责怪到了扶宛的头上。 扶宛依旧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淡淡地蹙着眉,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她为什么要哭?野种又是什么意思? 正当凛禾又哭又骂,一口恶气始终吐不出的时候,艳红的珊瑚丛后掠出来一道清淡温和的声音,玄色的衣玦随之也浮现出来:“谁说宛宛是野种?” 第4章 私生女 来人正是淮阑。 淮阑的表情一贯温文尔雅,但此时却多了一点愠怒的色彩。 他方才语气之中不显急躁,但脚步却略快了一些,直到站在扶宛的面前,牢牢实实地将那一小团身影挡在身后,他才平心静气地看向凛禾。 凛禾突然看见脾气好又护短的小舅舅,脸上的泪水哗地就流下来了,她立马恶人先告状道:“舅舅,她、她欺负我!” “凛禾,是谁教你说了这样的话?”淮阑早在现身之前,就已经听到了野种这两个字。 他见这个外甥女年纪如此之小,就能轻易地对人出口恶言,不禁目光微微沉凝,还一下子就猜到了平日里这样误导她的人是谁。 面对小舅舅初时的质问,凛禾刚才就已经在下意识地心虚,想胡搅蛮缠地混过去。 然而现在一旦被提到明面上来,她藏不住事的脸上登时起了一片潮红色,但依旧不服输地狡辩:“舅舅,你在说什么呀,小禾被人欺负了,你快点帮我报仇!” 这个外甥女与淮羽长得不像,但性格倒是一样的泼辣不饶人。 淮阑虽然早就预料到淮羽会把孩子养成这样,但没想到她才这么小就能长的如此之歪。 他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之色,随后收回目光,将关注的视线放回小小的扶宛身上:扶宛的眼中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从容不迫的淡定情绪。 面对方才的辱骂,她似乎是没怎么听懂的样子,但浑身那股特殊的气质又不禁让人想到了处变不惊这四个字。 淮阑的唇角淡淡勾起,眼中隐约地掺了一些赞赏,又有些感伤与失落:……琳琅的孩子果然是好的,可惜不是与他所生。 不过……淮阑失落之后,脸色随即缓缓沉稳下来,像是在准备下一个重要的决定。 孩子的哭闹声很快引来了附近的仙子,见到淮阑神君也来了,她们纷纷行礼,然后才上来安抚已经哭成了泪人的凛禾。 期间又有另外的仙子去通报了龙宫主位的夫妇二人,也就是凛冰神君与淮羽神女。 二人本该在龙宫坐镇,等待西山淮家进正殿来拜访,但是因为中途突生了这个枝节,所以不得已提前在外露了面:凛冰神君虽然是东海之主,与西山之主淮轲乃是平起平坐的等阶,但因为淮羽是淮轲名义上的亲妹妹,所以他就自然而然地低了对方一等。 于是夫妻二人虽穿着华贵,派头十足,但此刻身后只低调地跟了几个侍从。 凛冰神君五官俊美,因为生的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所以面相多情,举止投足都显风流倜傥,不似淮阑这般气质温文。 淮羽神女来自西山,相貌自也端庄大方,但她到底不是淮家的真正血脉,虽然眼睛长得与家主淮轲以及侄子淮夜有些相似,但原本淮五郎那副标准的瑞凤眼落在她脸上,反倒劣化成了略显刻薄的眼相。 她远远地将视线投过来,瞥见的第一眼不是正在哭啼的女儿凛禾,而是被藏在淮阑身后的那个小女孩。 只是稍稍的一错眼,扶宛的那张脸就她被纳入了视线之中,淮羽神女从来时就含着客气笑意的嘴角顿时僵住。 “这是……?” 凛冰神君看到淮阑站在两个娃娃中间,自己的女儿凛禾正在哭闹,而淮阑作为小舅舅,却始终护着身后的那一个女娃娃,这幕场景让他有些一头雾水,于是便也看向了淮阑那一头。 “野种这两个字,是谁教与凛禾的?” 淮阑没有先作解释,而是面向众人,收敛起眉眼间的宽容,略显严肃地对他们质问出声。 作为凛禾的舅舅,淮阑问这些并不算逾越,并且他责问的只是那些下仙,压根没有牵扯到凛冰淮羽这夫妻二人。 但即便是这样,淮羽也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被扇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 就连凛冰神君也感觉到很难为情,自己的女儿大庭广众之下骂人野种,若这是家丑,关起门来当做没发生过也就罢了,但偏偏又被这个小舅子给撞了上来。 话又说回来,淮阑在众人眼中一向是进退有度的,按照他的性格万不可能当面就给人难堪,更别说他们是亲眷了。 若是以往,淮阑定会找出更妥善的处理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大家脸上无光。 那几个被责问的仙子皆噗通一声匍匐在地,在无形的威压下,她们的额角很快流出细密的汗珠,一个个脸色惶恐如临大敌,但偏偏没有一个人敢来背这个锅。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这里由我来处置。” 凛冰神君即便为人随意,但也不会任着小舅子在自己的龙宫里帮自己教训下人,他这点面子还是得拥有的。 所以跟着就打断了淮阑的质问,并且言辞间有为女儿辩解的意思:“淮阑小舅一向行事公正,但这次状况突然,不知你可有细细地问过这两个孩子,若是争执事出有因,那凛禾也好少受一些无谓的责骂。” “当然,无论争端是谁挑起,之后她自是要由娘亲再严加管教的。”说着,凛冰无甚感情但亲厚地瞥了淮羽一眼。 淮羽神女因为扶宛的突然出现,一直在愣神,连被凛冰神君暗示了一眼都没看见。 凛冰神君见她没有回应,脸上似有失神,便也奇怪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这一瞧,年纪尚小的扶宛又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凛冰神君第一眼就认出了扶宛,因为她与她的娘亲琳琅仙子着实长得太像了。 但他却没有淮羽神女那么失态,反而只是稍微怅然了一些,然后就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琳琅仙子有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是东海仙境众所周知的一件事。 这个孩子因为琳琅仙子自带的桃花体质,身份十分扑朔迷离且令人津津乐道。 有人猜测她身上拥有青丘的血脉,因为据说她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也有人猜测她与西山淮家有血缘关联,因为淮阑神君与琳琅仙子于少年时一度私交甚笃,两人互有爱慕再日久生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更多的人却在猜测,这个孩子或许就是凛冰神君与琳琅仙子诞下的私生女。 因为若要真论起私交甚笃,其实凛冰神君才算是琳琅仙子真正的青梅竹马。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在外界看来也更为亲密,但奈何地位相差太大,所以才有了淮羽神女这个中途插进来的正妃。 后也有八卦之徒根据这个可信的谣言进行揣测,琳琅仙子的气性甚烈,她肯定是因为不甘做小,所以才赌气不肯将女儿的生父公之于众。 这样的谣言越传越汹涌,到最后就连凛冰神君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他自己虽然始终忘不了青梅琳琅,又被责任束缚着娶了淮羽,但这不代表琳琅真的就跟龙宫有一丝一毫的纠葛,那些什么私生女的谣言更是些无稽之谈。 于是凛冰神君便命东海仙境之内不可再传此等谣言,但这一个举动却被早就心慕他的淮羽给解读歪了意思,以至于后面两个人虽然相敬如宾,但少不得要为琳琅和她的孩子争吵上几次。 凛冰神君并不想为此叨扰昔日的青梅,给她平添烦忧,于是只得一再倒霉地和稀泥,但他万万没想到还会有今日的这一出。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淮羽对琳琅的憎恶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能放任年纪尚小的凛禾对别人说出这等恶毒的话语。 娇惯些的凛禾平日都是由她来教养,皮实些的凛海则一贯散养在自己膝下,凛冰神君原以为这样便算是和和美美了,但没想到……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眼中看向淮羽的情绪也充满了浓浓的失望。 “你们几个人都杵在这里,又是在唱哪一出戏?” 一道洪亮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从珊瑚丛后响起,随之走出来的是一位身形高健,年龄稍长于众人的俊美男子。 他就是淮家家主淮轲,五官虽与淮阑有几分相像,但更显肆意张扬,皮肤因呈蜜色,浑身的阳刚之气与男人味也更足一些。 只见他大大咧咧地从珊瑚丛里跨步出来,身上不但沾了几片五颜六色的海花叶,臂弯里还夹了一团黑不溜秋死活要挣扎出去的狼崽子,这毫不做作的形象登时冲散了周围紧张的气氛,让众人即将剑拔弩张的表情舒缓了几分。 小黑狼崽子挣扎了一路,终于从爹爹令人窒息的怀抱里窜了出来,它在地上圆润地打了个滚,然后扭头衔住一直用尾巴卷住的绿藻球,忙不及颠颠地向扶宛跑了过去。 当然暂时没人注意到这一幕,因为所有人的矛盾中心都指向了扶宛。 淮阑神君将扶宛护的更紧,神色温和却滴水不漏:“凛冰神君应该知道她是谁的孩子,也理应猜到事端是谁挑起的。” 他意有所指,凛冰因为生着淮羽的气,一时没有吭声,但淮羽却回过了神来。 她因为之前被驳了颜面,带着点气性地接了淮阑的话,还一点都没有自我反省的意思:“不知淮阑何来的理应一说,莫非你是在怀疑我把凛禾给教坏了?” “姐姐所言过重了。”淮阑神色淡淡,既没有否认,也没有不否认。 然而淮羽却最看不惯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 她本就不是淮家亲生的孩子,一直以来都与淮阑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相处的不甚愉快。 近年来关系虽有所缓和,但也只有大哥淮轲从来都不与她生分,淮阑那几个自视甚高的本家人依然与她冷冷淡淡,从不多加亲近。 换在平时她倒是能当做没看见他,但现在被欺负到了家门口,这口气她是怎么也不能忍下去的。 淮羽一张矜贵端庄的脸因为暗怒,而不知觉扭曲了一瞬,她神情也变得阴沉,嘴角无形之中带出了一丝讽笑,“既然淮澜觉得我所言过重,那野种一词在淮阑眼里,理应也不算是什么过分之言。” “放在小孩子嘴里,想必就更算不得数了。” “毕竟尚不知事的凛禾哪里能知道,一个孩子没有爹只有娘,也能平安的长大呢。”淮羽慢悠悠地说完,言辞间将扶宛的身世又刻意地当做了笑柄来谈论。 “姐姐所言虽然无礼至极,但至少有一点是可取的,” 淮阑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平静的视线落在淮羽脸上,却莫名让人有些发寒:“琳琅仙子初领掌露职责,事务想必正当繁忙,而扶宛年纪又尚小,不可无人照看。” “我料东海仙境本是清净之所,是适合扶宛生长之地,但现在看来流言蜚语甚多,对她的成长极为不利。” “所以凭着与琳琅昔日的好友情分,我想把扶宛带回西山,擅自代为照顾一段时间。” “这样虽然不妥,但也好过她在这里被有心人唤作野种,受人指责来的好。” 话到这里,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淮羽,语调同时压重了一些,除了没指名道姓,完全没有想给这个姐姐留一点颜面的意思。 第5章 有“爹”又有妹 此话一出,没等身为焦点的几个人作出反应,大哥淮轲又不靠谱地出来搅混水了。 他本来见到淮阑与淮羽在争执,想板起脸拉架来着:虽然他这个家主是淮家最随和的一个,但冷起脸来所有人还是会给他几分面子的,所以每次小辈们吵架,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这招百试百灵。 但现在他却因为淮阑的这番话,而忘了要劝架这一回事。 一来是他本就心大,而且来的又迟,根本没弄清个原委,只知道两个人是在寻常地吵架,就没觉得很严重;二来是他分心,一开始忙着逗五崽子,后来更值得人注意的事情又吸引去了他的目光,于是等到他马虎地听完淮阑的后半句话,整个人都傻愣愣地陷入了震惊之中:“阿阑,你要给人当爹了?!” “大哥……我只是暂为抚养一段时间而已。” 淮阑即便处事淡定,此时听到爹这个词,也不禁脸色微微变化,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不对,那不还是给人当爹吗?!”淮轲先是信了他的解释,然后又回过神来,继续陷入了震惊。 淮阑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只得不与这个一根筋的大哥争辩,先默认下了这个爹的名号。 那头,淮羽的言辞确实比寻常过分挑衅了一些,但她就是仗着有大哥淮轲在,才会一时这么嚣张。 她知道淮阑再怎么与自己嫌隙,也是尊重敬仰大哥的,而大哥又一贯心软好说话。 况且他才初来这里,并未弄清事情原委,她只要糊弄他几下,他定是会相信自己的。 既然有大哥来兜底,淮羽就不想再顾着双方的面子了。 她本就是泼辣的脾气,以往总是被淮阑压着,心里怨气一直很深,现在正好有了合适的机会,她便想彻底又痛快地与淮阑撕破一次脸,顺便再压一压他的锐气。 但她没想到大哥压根就没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来。 她脸上隐隐浮现出来的得意迅速变成了尴尬,旁边凛冰神君也对她投来了十分责备且冷漠的目光:即便这里没有下仙在,也有凛禾这个孩子在场,他以往只知淮羽个性爽朗,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粗糙鲁莽,这倒也不碍观瞻,但没想到她这次竟当着孩子的面,就肆意暴露出这么尖酸刻薄的一面,他……以往真是小瞧了她了。 凛冰性子说好听了是随和,往难听了说就是懦弱烂好人,并且喜欢和稀泥,所以等到身边问题变得如此之大,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然后勉强自己去正视。 但现在为时已晚,淮羽早就消磨光了初时对他的情分,现在正是怨气甚足的时期,她也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颇有些不肯示弱又针锋相对的意思。 凛禾已经被吓呆了,她嚣张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也很欺软怕硬,这一点从她不敢惹淮夜就足以窥见了:——娘亲与淮家并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也不是,她们只是卑贱的外戚而已。 这是淮羽从小就给她灌输的观念,所以她也下意识地不把自己当作西山淮家的血脉,并且从骨子里就有着一种自卑之感。 但跟淮羽一样,她还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淮家的名声地位与来自假舅舅们的宠爱。 她年纪尚小,一开始只把自己的乖巧可爱视为讨好,将宠爱视作可以填补自卑的安全感,但渐渐地因为淮家人的随性和煦,她开始忘乎所以了起来。 她因年小脾性不甚稳当,本就容易走歪,原本忘掉那些自卑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偏偏又有一个故意纵容她的娘亲,于是才一步步由自卑扭曲,最终演变成了自大狂妄。 此时见到小舅舅不但不理自己,还护着那个野种,甚至要为她出头给她当爹,凛禾的眼中终于暴露出了颤抖与一些惧怕之意。 但没人理她,因为她始终是一个小孩子,没人会真的把所有罪都怪在她身上,而且现在的焦点并不在她的身上,所有人都在看扶宛。 扶宛耳聪目明,但识事并不多,她可以觉察出有人都在为自己吵架,却并不知道他们争执的野种是什么意思。 不过望见淮羽那个陌生女人看向她的厌恶神色,还有感受到淮阑动怒的姿态,她对比之下,似乎稍微能理解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不好的意思了。 可她的注意力也很快被转移了,因为她对“爹”这个词分外的敏感。 娘一直说她没有爹,但扶宛却渴望有爹,她说不明白有什么原因,只是一直拥有着这个心愿。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太孤单了,娘又忙碌没时间陪她,她才会渴望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或者一个爹。 淮阑应付完大哥以后,就转身,面带忐忑地看向了她。 扶宛知道淮阑不是自己的亲爹,所以即便意志力不坚定了一下,眼里也没有任何回应淮阑的意思。 她的目光仍然是平淡如水,但又透着纯真澄净,就像一尘不染的白纸。 面对这样透彻的孩子,淮阑也就不扭捏了,只稍稍回避了一下她的目光,然后就诚恳地道:“放心,我不是想做你的爹,我只是你娘的好友,见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想把你接到西山暂住几日。” “你到了那里,就可以每天都和西山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玩耍了。” 未免扶宛听不懂做客是什么意思,淮阑又换了一个针对小孩子的说法来说服她,末了他还特意提了淮夜,试图哄住扶宛道:“另外,你也可以每天都跟六妹待在一起,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他知道琳琅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或许不日就会回来,而扶宛又确实很独立,看上去似乎不需要人的照顾,但他还是不忍留她一个人。 况且在知道了淮羽的这一层怨毒之后,他就更不可能把扶宛留在这里了。 在提出了这两个诱惑之后,连不自大的淮阑也开始自信自己能说服扶宛,因为他们西山的毛绒绒崽子向来得人喜爱,成年神女神君都不例外,意志力不坚定的小仙童们就更别提了。 原本默默蹲在扶宛身后,衔着球使劲蹭她裙摆的淮夜一听到这句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立刻像染了星辰光色似的,亮晶晶地散发出了代表喜悦的光彩。 拥有一个爹的条件,是无法诱惑住扶宛的,因为她仿佛生来就比别的孩子要懂事自立许多。 但此时淮阑解释了一番,说只是邀请她去西山暂住,并且她还可以天天跟淮六妹玩耍,这两个条件叠加在一起,瞬间又动摇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 不过扶宛眨巴眨巴眼,很快又收回了脸上的渴望,但口头上已然是快要松动了:“我……” “宛宛别急,再想想吧。” 淮阑适时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打住她的犹豫,然后转身面对大哥与凛冰神君,面色中带着些许抱歉:“淮阑方才不知礼数,给姐夫与大哥添麻烦了。” 凛冰尴尬地笑了一下,因为觉得自己这边才更丢脸,所以即便被小舅子这样对待,他也没力气甩出什么脸色来,毕竟妻子淮羽给他的震惊才是最大的。 而且淮阑还是心思缜密,他分明是掐好了时机来责问他们的,要是周围有别的生人在,他想淮阑断然不会作出这么大的反应。 这样做,他倒是也给他们夫妻二人留了几分薄面。 另外又因着扶宛是琳琅的孩子,且无辜可怜,凛冰便也软了心肠,没再与淮阑计较。 淮轲是心粗的,他见淮阑已经道歉了,凛冰妹夫又没什么反应,料想不是什么大事,就对淮羽劝慰道:“阿羽,阿阑纵是有错,也是你的弟弟,你就宽心点别与他计较了。” “或者若是心里还有气,就再罚他做些劳事,消消气吧。” 淮轲心粗但不傻,即便知道淮阑不会无中生有的找茬,却也很向着一贯心思敏感的淮羽。 但淮羽还是觉得憋屈,不过她也知道大哥向来只会这样,只当他们都是跟他一样的缺心眼子,随便哄哄就能不生气了。 不过除了他又没人会纵容自己,所以就算不能咽下这口气,她也得生生地给咽进肚子里。 此番事了,原本是喜日的会亲硬是被弄成了不愉快的日子,两家人草草吃完宴席,便各自转头休息去了。 孩子们尚且有的玩乐,但几位大人之间心有龌龊,始终谈不到一块去,就算淮轲与几位淮家神君拉着凛冰把酒言欢,也耗不上几日,所以这次会亲很快就进入了尾声。 这时扶宛还没有给出答复,但她已经萌生出了几次收拾小包袱的念头。 虽然每每都被自己的坚定给止住,但退有海龟爷爷的怂恿,进有淮阑叔叔和毛绒绒六妹的诱惑,她几乎就差一个契机,就要投向有“爹”又有妹的美妙生活了。 “呜呜。” 湿润触感拱进她的手心,带来熟悉又温暖暖的一阵鼻息。 扶宛坐在珊瑚丛附近的一块石头上,正在板着小脸沉思挣扎,结果六妹又来找她玩儿了。 她落眼,见到六妹又瘦又小,浑身却毛绒绒的,并且它只要乖乖蹲坐在地上,看起来就意外的很圆润。 因为还没完全长大,它的爪子周围还晕开了一些灰色的茸毛,看上去十分的可爱又挠人心绪。 六妹虽然不说话,但是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的情绪,它似乎很想让她去西山。 “我……可以叫你六妹吗?” 扶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对待不易得的宝贝一样去抚摸它软绵绵的狼耳朵。 淮夜的眼睛因为害羞而湿润了一些,但没有阻止扶宛的动作,它点点头,随即又迟疑地摇头,眼中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情绪。 扶宛的眼中划过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不舍地收回了手。 但没等她失望,六妹跟着就幻化成了人形,语气急急又涨红着脸地问她:“我、是想说……如果我让你叫六妹,你就一定会去西山吗?” 扶宛歪了歪脑袋,因为顿然间受到了六妹的重视,而有些反应混乱,又因为心里的天平本就在偏移,所以她只是犹豫了一秒,就下意识地点了头。 “那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淮夜迅速地与她定下约定,眼中闪烁出一点虚浮的心机,随后这些情绪又化作喜悦,被层层掩藏在了他的眼底。 “六妹,你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扶宛看着可爱的六妹,突然若有所思起来。 她先前是看过六妹的,就在那鸾车之上。 六妹那时还很凶,自己只瞧了她一次,就被用力地回敬了,扶宛直到现在还留有当时的印象。 “……那,我不是那样的。” 淮夜意识到第一次见到扶宛时的情景,脸上的放松神情顿时僵住,辩解的声音也不自觉弱了下来。 但扶宛很快就解开了眼前的疑难,她眼睛突然一亮地道:“噢……那应该是你的五哥吧?” 凛海与妹妹长得那么像,六妹当然也有可能跟五哥长得很像,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反而去随便的误会六妹呢。 扶宛的小脸上顿时多了一些愧疚之感。 淮夜虽然人小心思重,但向来不屑于陷害别人,不过……陷害自己,他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在肯定这一点之后,他眼中的目光立刻变得笃定,然后真情实感地往自己身上扣了一口黑锅:“是他。” 第6章 酸桔子精 西山淮家走后,东海仙境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平静,但是没过几天,龙宫内就潜入了一个神秘人物。 凛冰神君近来心情不好,常避在书房歇息,这是龙宫里下仙们互相传递出来的小道消息。 没人敢去打扰他,于是书房附近也清清冷冷,半天连只彩鱼都游不来一个。 凛冰神君正因为淮羽的事情满脸郁郁,摇着扇子独自忧愁,眼前紧闭的门便被粗暴地一下推开了。 门外扬起纷乱透明的一阵气泡,随之踏步进来的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 男子面容俊朗如月,气质神秘中透露出一股子淡定不语的姿态,神情本也如天边的一轮寒月般,寒冷冷地肃着,让人丝毫瞧不出眼中的情绪,但光是凭刚才那踹门的一脚,他浑身的高深气息就已经荡然无存。 凛冰能当神君,自然不会被踹门的声音吓住,但他在见到这个人之后,眼中却迅速爬出了惊悚与错愕的色彩:“……你、你!” “我什么我?” “琳琅的水府里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你把我的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白衣男子再一开口,淡定的脸顿时又被暴躁的因子给毁了个一干二净,他看上去极为不耐,似乎是不想应付这个凛冰神君,但因为扶宛的去向不知,又硬是拧着眉倚在了门口。 “……你没死?”凛冰这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眼中虽然还有许多吃惊与震色,但是理智已经迅速回笼了。 白衣男子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唇边溢出淡淡的笑容,此时那种尽在掌握的淡定眼神也重回了他的眼中,不过话一出口,好不容易回来的气场就又破功了:“我凭什么要死?” “琳琅貌美如花,我死了难道让你们这些心怀不轨的来乘人之危?” 白衣男子补刀的同时顺带提了一嘴琳琅,脸上跟着流露出骄傲之色,他还不忘瞟凛冰一眼,眼中有些许提防。 凛冰神君被看作小人,老脸登时一红,但他又无从反驳,因为他的确还对琳琅有意。 白衣男子一脸“被我猜中了吧”的了然表情,脸上的神色不免更为骄傲了一些。 “凤溪,你有事说事、” 凛冰看到名为凤溪的白衣男子,很是头疼,他不但是觉得他很难应付,还被这个向来不着调的人给气得胸口疼。 顾着凤溪的身份,凛冰勉强按住额角,满脸烦躁地揉了一揉,对他下了逐客令:“没事就走吧。” “当然有事,我宝贝女儿呢?” 凤溪干脆就倚在门框上了,眼中还丝毫不掩饰对他的狐疑:“我把东海都转了三四圈,就差没把这里也摸上一遍了,愣是没找到她。” “是不是你故意把她藏起来了?” “……”凛冰闻言,神情微顿,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悦:“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了几百年,现在又来叨扰她们母子做什么?” “我、”凤溪满脸上没有任何的愧疚,看起来很是欠扁,还张口就要反驳,但他话到嘴边,又悠悠欲止了起来:“我凭什么告诉你?” “即便你想说,我也不想听。” 凛冰这时倒有了一丝骨气,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硬色,但他满鼻子满眼都是在为琳琅打抱不平:“另外我奉劝你,在你没有给琳琅一个名分之前,这些无用功就别再做了,以琳琅的脾性是不可能会接受的。” “?”凤溪的眉头微挑,看向凛冰的目光顿时多了一些诡异之色。 “至于宛宛,她不在我这里,你也别再费心去找了,我相信她不会想看见你的。” 凛冰的表情变得沉重,因为可怜扶宛这个孩子有这么一个爹,又心疼琳琅所托非人,他眼中顿时多了浓浓的怜惜之意。 凤溪的嘴角微微抽搐,内心越发觉得这个凛冰脑子有病,得治。 还有那些个喜欢他娘子的牛皮糖,一个个脑子都有病,而且爱脑补,屁都没有的事情都能让他们发展出个一二三来。 不过他是不屑于跟这群人解释原委的,因为他很享受被一堆酸桔子精嫉妒的滋味,呵呵:)。 凤溪内心略微得意了一下,又催促肯定知道内情的凛冰,稍微暗示了他一下道:“行了,别卖关子了,我娘子都没说生我气,你一个外人上赶着藏我孩子干什么?” 凤溪的话在常人听来已经多了一层弦外之音,然而凛冰却听得越发窝火,什么叫琳琅没说生他的气? 没说一个字,难道就代表她心里不痛苦了吗??这几百年也是白等的吗?! “你做梦!”凛冰突然发怒,拂袖一扫,层层水流向凤溪席卷而来,顷刻就激出了排山倒海的气势。 凤溪知道这个酸桔子精的想象力很丰富,但没想到他脑子这么有病,连个暗语都听不懂,居然还想跟自己打一架。 正巧他也不是个耐性足的,当场撸起宽袖就准备揍人了,但关键时刻,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呼:“你是……” 他转过身,看到一张长相不惹人厌,眉梢眼角里却透露着刻薄的女人面孔。 “你是凤溪太子?”淮羽见到凤溪的真容,方才的不确定立刻落到了实处,同时眼里的吃惊之色也更浓了。 这个天界的凤溪,不是早几百年就因为历劫失败不见踪影了吗?怎么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不是,你看错人了。” 凤溪当即就否认了这个身份,但一点也不避讳淮羽打量过来的目光,他目光淡淡,无论怎么瞧都有一种居高临下在看人的感觉,给人压力十分巨大:“……你是这里能主事的?” “……是。” 淮羽脸上的表情不知觉换成了谨慎与小心,同时心内又在狐疑,眼前的这个凤溪到底是不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一个。 但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她以往并不怎么上去天界,自然也对凤溪本人没什么印象,之所以能凭着背影认出他,是因为能主天界的帝君一家气度有别于其他人,而凤溪就是其中的最好辨识的一个。 因此她才借着模糊的记忆认出了他。 “那……琳琅仙子水府里的小女孩现在何处?”凤溪话落一步,突然收回了之前对扶宛的称呼,他神色也收敛成淡定的样子,没对淮羽露出一丝一毫暴躁的痕迹。 他倒不是心细如毫看透了淮羽,有意提防她,而是另有顾虑。 这种顾虑更像是卖关子,想着想着,凤溪的脸就如阴雨初霁,心情都变好了。 等他把宝贝女儿也接回天上,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一想起这事,凤溪就要美滋滋的,但他及时打住了,表面上依然平静且高深。 淮羽听到这个问题,目光明显的一停,但因为凤溪正在沉醉于自己的幻想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她的露馅。 “……琳琅仙子那处,我并不了解。”淮羽神色缓变,垂眸掩盖住眼中的疑虑,对凤溪道。 “不知太……阁下所说的小女孩,是她的什么人?”淮羽把对琳琅的一知半解表现的淋漓尽致,末了她还抬眼,向凤溪投去了迷茫且疑惑的目光。 “不知道就算了。”凤溪没有对她生出怀疑,转身打算自己把龙宫翻一遍。 他就不信了,凛冰还能把宛宛藏到地下去! 然而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毯式搜查之后,凤溪彻底信了凛冰的邪:他简直比人牙子还厉害! 一屁股坐在珊瑚丛上,老父亲凤溪顿时泄了半截子气,正当他想再冲上门找凛冰算账的时候,一个脸颊红扑扑的小仙童满脸悲伤,似乎没看见他般,挨着就失落地坐在了一旁。 “宛宛……”小仙童浑身团成奶白色的一小团,这就开始伤心地抹眼泪了,哭时还不忘奶声奶气地咬牙切齿:“西山的坏狼崽子,把我的宛宛还回来,呜呜呜。” “……”凤溪耳朵一竖,瞬间听到了不得了的信息。 西山,坏狼崽子……凤溪只囫囵想了个大概,就知道到底是谁把他的宝贝宛宛给拐走了。 他气息乱涌,周身被带起一阵不小的水波,脸上终于重显了一丝暴躁,眼中还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嫌弃:走了一个凛冰,又来一个淮阑,这群酸桔子精莫不是吃饱了撑得慌吧,非要拼了命地藏他孩子干啥?? 简直是脑子有病! 第7章 睡觉觉 被众多人叨念的扶宛此时早已跟着淮阑回到了西山。 西山是一片莽莽大山连成的仙境,因与凡境相隔不远,浊尘之气较重,所以天境雨露之官常常奉命关照这里,每回都要降下数场驱尘雨水,以涤浊物。 此时又是春雷乍响的雨季,天空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珠砸落在房檐上,滴滴答答的像是银盘坠珠,一直在瓦片上滚个没完。 扶宛从未听过这样的音色,又因为初来乍到,对西山的一切都很生疏,夜里难免会睡不着,所以前半夜才刚刚一过,她就清醒地听到了门口细弱的呜咽。 滋啦滋啦—— 还有小兽爪子在拨弄门槛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听起来分外的挠心。 扶宛从床上坐起来,满脸疑惑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结果看到了可怜巴巴蹲在门口的六妹。 它把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就倚在门框的角落里。 因为六妹本是黑漆漆的,在沉沉夜色的包围下身子就更显得瘦弱,扶宛看得动容,连忙把它抱了起来。 廊下虽有雨水打进来,但是并不多,地面依然干燥,可六妹却不知在哪儿淋了一身的雨水,浑身冰冷冷的,连小爪子也颤抖的不行。 窝在她肩头,它又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毛绒绒的小脑袋挪了挪,抬头蹭到了扶宛雪白的脸颊。 “六妹,你是来找我的吗?”扶宛用袖子给它擦了擦软毛上的雨水,满脸好奇地道。 “呜。” 六妹折腾了大半夜,看上去似乎很虚弱,原本尖尖的耳朵此时耷拉着,很没精神,尾巴也没有先前摇的那么勤快了,它勉强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将目光自然地过渡到了床榻之上。 黑白分明的兽瞳之中,有淡淡的金色一闪而过,“淮六妹”的心机视线一下子聚焦在了软绵绵的圆枕旁。 扶宛似有所感,正巧外面一阵惊雷划过,轰隆隆的声音立刻笼罩了整个天空,沉闷震响直贯人的心底,六妹虽然没有叫出声,但是颤抖的更为厉害了,它显然很害怕打雷。 “……六妹,你还走吗?” 扶宛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也有玩性,她半垂漂亮的眸子,抱住六妹替它顺了顺毛,对待它像是对待心爱的小玩具,一点都舍不得它离开。 “呜呜。”六妹很善解人意地配合她,叫了两声就窝在她怀里不动弹了,似乎是打算留下来陪她一起睡觉。 扶宛原本沉沉的眼中浮现出一丝亮色,手上抱六妹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她转身回到床榻之上,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被子上。 六妹很自觉,刚上床就乖巧地伏趴到床头的角落里,蓬松又软绵绵的尾巴因为无处可放,而只能堪堪地搭在圆枕的边缘。 它似是不好意思地抬眼,委屈地瞧了她一下,然后努力想把自己的小尾巴盘起来,但无奈地方就那么小,它怎么藏都只能把狼尾巴露在外面。 六妹这么可爱,扶宛终于笑了。 她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明明浅淡,却让人觉得极为难得。 “淮六妹”的脸也跟着腾地红了起来,但是因为毛太黑,愣是一点颜色都没显现出来。 扶宛并不知道六妹的真实想法,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六妹的尾巴也暖烘烘的,夜里抱着,让人觉得舒服又安心。 扶宛顺利入住了西山,前几天都住在淮阑的幽居别苑里。 这里很清净,也没什么人,虽然很适合养娃,但因为远隔有人的地带,也让扶宛没了交朋友的机会。 淮阑从没给人当过爹,自然也就顾及不到娃的身心健康这一点,而且他自己还处在紧张筹备的阶段,正在向生过崽子的姐姐们讨要育娃经验,根本无暇看到这些细枝末节。 于是扶宛这几天就一直留在了这里。 但她并不孤单,因为六妹每天晚上都会跑过来跟她一起睡觉,她每天都睡得很安心,连被窝都比水府的要暖和一些。 不过隔了两三天,就有人来提醒淮阑了,这人当然是淮夜的大姐淮辛,她身后还跟了一串的小狼崽子,这些都是淮夜的傻哥哥们。 他们不是来找扶宛玩儿的,而是一群坏出了水儿的告状者。 “大姐,就是这里,我都闻到小五身上的味道了!”傻二哥撅着小屁股,满脸骄傲地跟大姐告状。 旁边的傻三哥也动用自己灵敏的狼鼻子,在地上仔细地闻了一圈,然后目光突然发亮,也扯着大嗓门跟大姐告状:“大姐,我也闻到了,小五肯定来过这里!” “对对,而且它不止来过一次,你闻,这里的味道浓的都呛鼻子了!”傻三哥跟着补了犀利又关键的一刀。 四哥傻愣愣地跟着附和,眼神却并不专注,反而四处乱看,然后面含期待又羞涩地问大姐:“……那个,宛宛在哪里呀,大姐你不是说她就住在小叔的院子里吗?” “行了行了,你们吵得我头疼。” 淮辛无奈扶额,这群崽子们真是不安生,一天到晚蹦个没完也就算了,那个五弟大半夜的居然还能跑上几百里来到小叔这里。 她听到几个弟弟告小五状的时候,也是惊呆了。 果然小崽子就是精力旺盛,为了有玩伴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话是这么说,其实淮辛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小时候什么傻事都干过了,也不比她的智障弟弟们差到哪里去。 无数丑事浮现在脑海之中,淮辛微微抽搐嘴角,终于一个回神想到了正题。 对了,扶宛……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淮辛此行其实并不是为了抓包小五,而是来劝小叔,先把扶宛接到她那里去暂住的。 毕竟扶宛是个女孩子,就算要认他当爹,老跟个粗糙的男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行,要是一旦长住在这里了,那平时谁来给她扎小辫,谁来给她穿漂亮衣服呢? 还是得有个细心的姐姐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才对嘛。 淮辛的小算盘打的精妙,眼睛发光地找进了别苑,然后借着一群比狗鼻子还灵的小狼崽子,轻松找到了安静待在书房里的扶宛。 淮阑对于扶宛的到来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准备的,别苑里有负责打理一切的老管家,院子里还有千年以上的禁制古树,无论是安危还是生活都不用担心。 当然他这些准备都是多余的,西山偌大一片仙境,有谁不长眼会来他的别苑偷孩子? 如果有的话,那这个下仙可真是活腻味了。 即便如此,淮阑自己也觉得这样做不够诚心,太敷衍,于是又把自己的宝贝藏书阁给解开了禁制,让扶宛随意的进出,以便从小开始熏陶她对仙门道法的兴趣。 扶宛确实很乖巧聪慧,但可惜她还不识几个字,于是在淮阑老父亲的殷切期盼下,她在藏书阁里找到了唯一的一本连环画,然后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正瞧到有意思的一幕,阳光明媚的门外突然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猛地扑上来,一把就将她摁进了怀里。 扶宛整个人栽进一个散发着温柔香味的软绵胸口,瞬间就懵了,紧接着她又被亲热地搂着抱了几下,硬是被抱的脸都红了起来。 “小叔这里太无聊了,我想你待的也无趣,不如去西山宫玩儿两天吧。”淮辛终于将她放开,但没放过她,重重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才爽朗开口道。 “宛宛,来吧,我们都欢迎你~” 刚才还在告状的三哥此时又变了一副嘴脸,谄媚的不行,就差把自己毛蓬蓬的狼尾巴都给摇出残影了。 “我是毛毛,你还记得我吗?!” 四哥刚才就只顾着记挂她了,现在当然不会缺席吹彩虹屁的环节,见到抢先发言的三哥,他忙不迭揪住她的裙摆,也跟着满脸激动地刷存在感。 “对了,那里还有漂亮的小衣服,小发饰,都是给你准备的。”淮辛一个嘴漏,就说出了自己暗搓搓的企图。 她脸上的笑容随即一僵,在扶宛迎着看过来的视线下,惊险又顺利地把话圆了起来:“……其实这些都是六妹的,我以前经常给她扎小辫,但是她脾气不好,不让我碰,这些东西就都搁置下来了。” “现在,给你用好不好呀?”话中带了一些类似哄骗的意味。 六妹,扎小辫……? 扶宛并不反感被打扮,因为娘也喜欢打扮她,于是她乖巧地应下了。 同时她的注意力又被六妹给吸走了:扎小辫的六妹,一定很可爱吧? 好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第8章 我,我喜欢扎小辫! 淮阑因为有事在身,不在别苑,但是这里有主事的老管家,他是一颗千年的人参精,胡子白花花,脸长得很和蔼,平常总是偷懒地待在廊下晒太阳,美名其曰吸收日月精华。 听到淮辛要帮他带孩子,老人参精笑眯眯地应了,还摘了几根自己的千年人参须塞给扶宛,给她在路上当做解闷的小零食儿吃。 扶宛望着手里灵气四溢的“胡萝卜根儿”,忍不住新奇地多瞧了几眼。 淮辛与几个小崽子则习以为常,她的傻弟弟们还挨个调皮地去咬了人参精一口,各个都沾上了满嘴喷香的灵气。 离开幽居别苑,几个人坐上鸾车,去了远在云层之间的西山宫。 西山宫在淡金色的祥云之中若隐若现,是连绵在山脊之上的一座朱红色宫殿。 宫殿有数个入口,但淮辛长驱直入搅了云端,越过城墙与层层严密的把关,直接落在了一处宽阔的露台之上。 露台附近没有殿宇高屋,只坐落着几间书斋似的雅致别苑,淮羽牵起扶宛的小手,领着傻弟弟们往那边走:“走吧,咱们先去找六妹。” 傻狼崽子们听到六妹的称呼,脸上都露出了滑稽而不失嘲笑的表情,一个个憋着坏地跟了上去。 书斋里本清清静静,一拨人进来之后,立刻多出了些许噪音。 半敞的门窗里跟着冒出一张半张稚嫩的小脸,男娃女娃都有,娃娃们皆都清秀灵气,一看就是在此地修习的仙灵童子。 里面叽叽喳喳,很快引来了夫子的注意,扮相儒雅的年轻夫子见到淮家大姐来了,便拱手作揖敬了一声:“神女安和。” “嗯嗯,我是来找六妹的,他人呢?”淮辛冲他不在乎地挥挥手,急着道。 “你们来得巧,现在刚好下学。”夫子慢吞吞又温文地应了一声,然后领他们走进去。 里面的小仙童们见到淮家姐弟来了,不免兴奋,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喊着大王的名号,要扑上来凑近乎。 气氛一下子变得活跃起来,淮夜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见到大姐突然杀过来,心头突突地跳个不停,总有一种要被抓包的心虚感。 他默默地站起身,想逃跑,但是在看到扶宛静静站立在一旁的身影时,脚步又立刻止住了。 扶宛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奇,而且这里的小童子都异常热情,一见到她,就眼睛冒光地蹭上来,露出软绒绒的猫耳朵、兔子尾巴来叫她抚摸。 扶宛以前从未被如此多毛绒绒的生物包裹,一时有些失措,竟不知该先从哪个开始摸起好了,脸上同时有些难办,颊色也红扑扑的,看上去对这一幕很是心动。 “我在这里。”就在她被一只毫不矜持的小熊崽子扑住时,一道冷冷又十分具有存在感的声音插了进来,硬生打断了众位仙童对扶宛的热情欢迎。 不等众人反应,淮夜自己就从一堆毛绒绒动物堆里挤出来,大方地走到了扶宛的面前。 “你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二哥很不仁义,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揭自己弟弟的短。 “哼,别想狡辩,我们都去小叔的别苑里瞧过了,你身上的味道全都被留在那里了!” 三哥很小人,跟着就开始细数弟弟的罪行,“你这个坏蛋,居然偷偷去找宛宛不告诉我们,现在全都被我们发现了吧!” “……”淮夜面对智障哥哥们的指责,一点不为所动,黑白分明的眼眸略略流转,视线一下子落到扶宛的身上。 他目光微顿,状似不经意地道:“你们一大帮子人来这里做什么?” “来给你扎小辫呀。”淮辛坏笑着开口。 “……!”淮夜矜持冷淡的表情陡然崩塌,变成了懵逼与失措。 “宛宛,你肯定也很想看六妹扎小辫的样子吧?”淮辛继续坏坏地引导扶宛。 扶宛能瞧见六妹就已经十分开心了,漂亮的脸蛋上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应声道:“嗯。” 淮夜听到扶宛的回答,身子一颤,脸上顿时滚烫起来,原本从眼底浮现出来的誓死不从又被立刻按了回去。 不过这样的情绪还是被时刻关注六妹的扶宛给捕捉到了。 她疑惑地看向六妹,淮夜察觉到,立刻抢在她之前,涨红着脸道:“我……” “我喜欢扎辫子。”淮夜屈辱又飞快地小声道。 “哈哈,这才是乖孩子嘛。”淮辛搓了搓弟弟的头,在知道扶宛是令这个傻弟弟听话的关键之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坏了,“还有漂亮的小裙子,六妹也试试吧?” “你也不能总穿着男人的衣服呀。” “……”淮夜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羞耻了,他用力地剜了姐姐一眼,然后表情又变成可怜巴巴的样子,对着扶宛小声地道:“好。” 哈哈哈哈哈哈妈鸭!!! 淮辛差点没一个笑死在这。 旁边的几个智障哥哥也笑得满地打滚,只有被蒙在鼓里的扶宛关注点不同。 她是被淮辛大姐提醒的,六妹原来一直穿着男人的衣服。 虽然这样的六妹也十分可爱,但是她为什么不穿女孩子的衣服呢? 联想到六妹青涩不圆润的线条,和略显粗犷的身体,扶宛的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六妹肯定是没有自信,才会不敢穿漂亮的衣服,也不敢扎小辫子。 六妹好可怜。 扶宛的心中顿时多了怜惜,她想给六妹安慰,于是悄悄牵住了她的手。 正处在万分羞耻之中的淮夜原本已经想冲上去咬人了,但是在被一只暖暖软软的手拉住时,心中瞬间降落了一阵雨露甘霖,把他的怒火一下子就浇熄了。 “六妹,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 扶宛本就生着一张淡定且使人信服的脸,此时认认真真地跟淮夜说话,又顶着一张漂亮中透着可爱的脸蛋,杀伤力简直成倍增加。 “……嗯。”淮夜的心跳得像小鹿乱撞,耳根子都红透了。 “最好看的?” “你莫不是没看过我,才会说出这种没见识的话!” 一个光是听起来就自大又臭屁的声音出现在扶宛身边,扶宛侧目去看,只见不远处站了一个穿着雪白衣裳的小仙童。 与她身着的珠色绫缎不同,这衣裳是雪一样的白,仙童的肌肤也白如初雪,乍一看只让人觉得剔透至极,怎么也挪不开眼。 小仙童的眉眼很淡,但极其的漂亮,特别是那一双如含春水的眸子,让人不禁联想到媚眼如丝这个成语。 即便在扶宛的审美标准里,她也是很美的,但是扶宛只是瞧了一眼,就摇头,“不。” “六妹才是最好看的。” 扶宛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就不能再反悔,那样才会更加打击六妹的自信,而且她也没有说错,至少六妹在自己的心里就是最可爱最好的。 “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特别是在见了我之后。” 小仙童一脸倨傲与不服,他瞧了淮夜那个家伙一眼,随即满脸不屑地道:“他长得能有我好看,你认真的?” “白瑜,你又忘了青丘送你来是做什么的了?” 淮夜悄悄握住扶宛的手,脸上的红稍而褪去一些,神情恢复冷漠,语气不咸不淡地警告白瑜,“要是我把这些话告诉白俪神女,你觉得你的下场是什么?” 当然是被狠狠地打一顿屁股了! 白瑜面皮一抽,脸色顿时不好起来,同时态度恶劣地嘴硬道:“要你多管闲事,我就是比你们所有人都美都好看!” “好好好,那就跟我们一块走,去穿漂亮的小裙子呀。”淮辛嫌事儿不够大,又把向来自恋的小狐狸白瑜给拉上了。 “……我才不去,我姐姐让我培养阳刚之气呢,怎么能去那种脂粉气重的地方。”白瑜嘴上不情愿,脸上却已经流露出了五分的动心。 “那就以后再培养嘛,也不急于这一时对不对?”淮辛引诱道。 “好吧。”白瑜瞅了她一眼,脸上顿时露出骄傲自恋之色。 淮辛住在西山宫的侧殿,这里的墙外就是莽莽一片深山,因此很清静宜人。 墙内,淮辛抓着几个小崽子鼓捣了半天,终于大功告成,打扮出了三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其实淮夜最不配合,所以他只扎了小辫:原本的金环一分为二,将两拨蓬松而略带卷曲的黑发束了起来。 两团尾端卷曲的黑发松松落在他肩头,将淮夜的一张脸衬托的可爱又秀气,而发间那一个扑闪扑闪的小蝴蝶,则起到了点睛之笔的作用。 然而淮夜的脸色却不那么愉悦,反而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眼睛里也充满了浓浓的杀气。 要不是有所顾虑,淮夜就是拼了这条狼崽子命,也要把头上闪亮亮的小蝴蝶发卡给拽下来再将它碎尸万段! 相比之下,扶宛的表情若只是坦然,那白瑜就是搔首弄姿了。 他脸上涂了一层胭脂,越发显得肌肤雪白,五官生动撩人,同时那臭屁自恋的感觉也仿佛渗透到了每一个毛孔之中。 他本以为大家会围绕着他,欣赏他的美丽,但是缓缓睁眼,那群没有见识的狼崽子居然都只围着扶宛转! 扶宛虽然不如白瑜妖艳,但是耐不住气场独特,她仿佛天生就是该受人注目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异常的吸引人视线。 不过在看她不爽的人眼中,这种淡然之态就显得很气人了。 白瑜暗自咬牙,骄傲自负的心态使他自顾怄起了气,故意站在原地不理会众人,但是大家的目光都被扶宛吸走了,根本没工夫给他视线。 气气气死他了! 狐狸的报复心理十分之强,白瑜暗恨了一会,随即目光就平静下来,然后悄悄走近了扶宛。 第9章 软蓬蓬的狐狸尾巴 “你叫扶宛是吧。”白瑜走到狼崽子堆里,揣着袖子昂起下巴,满脸倨傲地对她道。 “是呀,宛宛和毛毛的名字好配呢~”四哥见缝插针,不断地给众人洗脑,眼里还亮晶晶的,只差一个红扑扑的小脸,它就能扮作娇羞的小媳妇了。 “哼。”白瑜眼中暗藏不屑,转而看向扶宛:扶宛原本的珠色绫缎虽然普通,但只是相对于东海与西山这种仙境而言,对于凡间的衣饰来说,她的绫缎还是显得太过特别打眼了。 此时穿上淮辛给的初黄春衫,再妆点一番,本就艳若桃李的面容便让扶宛触及了些红尘之气,她乍一看不像是仙境之人,反倒更似凡尘富贵里生出来的孩子。 若只是如此,不免多了半分俗气,偏偏扶宛脸上又半点不带笑,从骨子里就带着冷漠,所以瞧起来压根不似人间富贵花,而只像是雪山之巅的一捧冰珠,一片雪花或者一缕轻飘飘的凉风。 这种硬是压了白瑜一截的特殊感觉不仅没让他被折服,还使他更加的怒火中烧。 他颜色浅淡的眼眸里顿时氤氲出了雾气,看起来像是要哭,但是雾气紧接着却渗入空气之中,化作一缕细淡的烟接近了扶宛。 扶宛对此毫无所觉,只是突然觉得眼前迷蒙了一些。 她用手揉揉眼睛,眼神恢复清明,看似没什么异样,但身形却微顿了一下。 “我……”扶宛的神情里有微妙的不对劲,但是又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她突然道:“我出去一下。” 说着,她就不急不慢地离开了院子。 四哥想做跟屁虫,迈着小碎步乐颠颠地要跟过去,但是被早就看他不爽的二哥三哥给拦住了:二哥摆出奶凶的姿态,围着他转圈:“小四,你老跟着宛宛干什么?” “我,我想跟她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四哥目光羞涩,语气甜甜地答道。 说这话时,他灰绒绒的狼耳朵还害羞地压在了脑后。 “臭不要脸!!”三哥咬牙,冲过来就撞倒了小四,然后跟他缠斗在一起,两头狼崽子立刻滚成了一团煤球,一时间斗的不亦乐乎。 一直臭脸的淮夜本来没注意到扶宛走了,他还在纠结于该不该扯掉蝴蝶小发卡这个问题,但因为几个哥哥的争斗,他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转移了过来。 见到扶宛莫名离开,他也打算起身跟上去,但是立刻就被回屋又出来的淮辛叫住了:“六妹,你走什么,我这里还有还有好多发饰呢。” 说着,她还掂了掂手里的梳妆盒,满脸坏笑地示意他坐下来,要挨个地给他试用。 淮夜的脸上闪过一阵恶寒,登时后退一步,与这些充满脂粉气的小饰品立刻划开了界限:“我才不要。” “嗯?”淮辛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本来是想找扶宛克一克自己这个弟弟的,但没想到扶宛突然不见了,她脸上浮现出疑惑:“宛宛人呢?” “出去了,我去找她。”淮夜才丢下这句话,就像是躲瘟疫似的,连忙扭头离开了。 淮辛没头脑地又看了院子里一圈,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冷不丁地发现白瑜也不见了。 奇怪。 此时扶宛已经走到了墙院的尽头,提前一步消失的白瑜就跟在她身边,两个人周围氤氲起了淡白色的雾气,雾气越散越开,很快把墙面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白瑜走上前去,领着扶宛站在墙边,先伸手在上面敲了一敲,然后煞有介事地画了两笔。 神秘又暗含奥妙的符字化作隐隐白光,渗入墙缝,不一会儿又返上来,将整面墙都染成了淡淡的白色。 “走吧。”白瑜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恶劣色彩,口头叫上已经被术法控制的扶宛,让她跟着自己一起走进了白光之中。 扶宛苏醒之时,已经置身于一片深青色的山林之中。 这里的每一处都十分陌生,而且灵气浑浊,常年待在海底吸收纯净灵气的扶宛立刻就产生了不适的感觉。 “哼,害怕了吧?”旁边传来嘲笑,扶宛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白瑜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好整以暇地笑看她。 “别问,我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知道怎么回去。”白瑜在她脸上产生疑惑的时候,很无辜地把手一摊,满脸欠扁地道。 因为整人实在过于兴奋,他身后白蓬蓬的狐狸尾巴都不由得露了出来,还得意的一摇一晃着。 “……”扶宛很淡定,听到他这样说,就也走过来,乖乖坐在了石头的一边。 “你干什么?!”白瑜见她过来,态度很差地喊道,还立刻跳起来站到一旁,不肯与她待在一起。 “我等淮辛姐姐过来找,现在不能乱跑。”扶宛的思路十分清晰,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镇定地像是来踏了一次青。 “那你就坐在这里吧,我才不陪你。” 白瑜没有看到预想之中她的慌乱神情,脸上开始极度的不爽,他把狐狸尾巴一甩,扭头要把她丢下,然而在怒气冲冲地走了几大步之后,他又突然止住脚步,转脸看向石头的位置。 扶宛依然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半分都没挪动过。 见他回头,她眼中露出了诧异的情绪,还隔着远远的距离,对他面露稍许的询问之色:“……还有什么事吗?” 可、可恶!!! 白瑜肺都快气炸了! 他咬牙切齿地走回来,一屁股重重地坐在石头上,先是用力瞪了扶宛一眼,然后扭身背对她,一副很生气不想理会她的样子。 扶宛圆眼微睁,表情更加不解,但是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狐狸尾巴给吸引走了:白瑜的尾巴又白又软,蓬蓬的一大团戳在他身后,一下子就把石面占据了大半,扶宛坐在旁边,手只要轻轻动一下,就能摸到绵软如云朵的狐狸毛。 她多瞧了几眼,却没有伸手上去,而是克制住自己,把手往回收了一些。 六妹的尾巴也很软很蓬松,她有六妹就可以了,不可以随便摸别人的尾巴,不然白瑜会生气的。扶宛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清心经。 “……”故意把尾巴放在她眼前,以为她会偷偷摸的白瑜等了半天,都没抓住扶宛的丑态,心里又止不住地怄气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再一次生气,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只是转眼的功夫,深林间就走出来一个背着药篓,满身脏污的男人。 男人神情疲惫,脸色蜡黄,浑身上下像是许久没打理过,虽然穿着不差,但是隔着老远就泛出了一股子酸臭味。 “仙……仙,”男人一个扫眼过来,本是目光浑浊地在探路,但在突然看到长着狐狸尾巴的白瑜之后,他脸上的神情顿时凝固了,接踵而至的是极度的震惊与狂喜:“仙狐?!” “哼,这么激动做什么?真是没见识!”白瑜嘴里很不屑,脸上却露出了十成十的骄傲与得意,狐狸尾巴也翘的老高,还愉快地摇晃了起来。 扶宛也没见过凡人,心里根本没有害怕的意思,只是很好奇地在打量这个男人。 男人的视线很快挪到了穿着更近似凡人的扶宛身上。 扶宛肤色雪白,眉如弯月,唇似朱果,五官明艳又暖人,然而眼瞳却呈现出漆黑泛冷的色泽,加上她的神情又糅合着冷漠的色彩,这样的眼神乍一看很容易让人心头一跳,迅速地冷静下来。 男人在看向她的那一刻,浑身瞬间冒出一阵冷汗,神智清醒之后,语气顿时平缓了许多,“你是……?” 他还是把扶宛当做了凡人来看。 扶宛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在打量他。 男人瞧她目光清澈逼人,不似什么妖物,紧张的情绪逐渐消失,稍稍向两个小孩子试探着走近了一步。 “这位,可是山中成精的灵物?”男人再度看向白瑜,眼中的敬畏已然消去,悄无声息地转变成了略显浑浊的色彩。 “是啊,你称呼我为白大人就可以了。”白瑜臭屁地给自己起了一个称谓,从石头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面对凡人男子,语气高贵地道。 “白……大人。”男人勉强称呼了一次,然后动作谨慎地放下背篓,作势在里面找东西,“我是西山下的药农,几天前迷路到这里,一直没找到回家的路,不知白大人可有神通,能带鄙人安然地下山去?” “下山,当然可以,不过你要拿什么供奉来换取呢?” 白瑜很有一套规矩,他揣起袖子,板着小脸做高冷状,开始学其他的西山下仙那样,如此对待来到这里的凡人。 “供奉,我来的突然……没有带,但是这里有一包姜糖,虽然是小玩意儿,但还望白大人可以笑纳。” 凡人男子虚笑着,谦卑而恭敬地从背篓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包,佝偻着身姿,把它放在了生着青苔的石面上。 第10章 人参须陷阱 白瑜一听到有糖吃,眼睛立刻发光,连口水都要顺着下巴流下来。 他也顾不上维护白大人的威严形象了,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三下五除二把牛皮纸拆开,抓起黄澄澄的姜糖就塞进了嘴里。 扶宛坐在一旁,眉头不自觉地淡蹙,对姜糖的反应与白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瑜才不肯把糖分给扶宛,自己一个人美滋滋地吃了大半,嘴边上很快沾了一圈黏糊糊的糖渍。 男子站在原地,恭敬的笑容逐渐变淡,直至消失,眼中跟着浮现出了浓浓的贪婪之意。 “仙狐,现在可以带鄙人下山了吗?”他语气有些怪地问白瑜。 白瑜只觉得吃了糖之后,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也多了几道重影,意识模糊之中,压根没听懂男子在说什么,直接咕咚栽倒在了地上。 男子在这一刻彻底露出歹色,忍不住先笑了一下,然后才走上前去拎起白瑜的狐狸尾巴。 扶宛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面无表情,男子瞧见她的反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以为她是吓呆了,便面带戾气地恐吓她:“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放开他。”扶宛突然开口,眼中流露出的是一个孩子不该拥有的镇定情绪。 “哼。”男子不理会扶宛,自顾从药篓里找出预先备好的麻绳,动作利索地把白瑜五花大绑,捆成了一个结实的球。 “我知道千年人参在何处,只要你把小狐狸还给我,我就带你去找人参。” 扶宛声音稚嫩,所说之话不容易被当真,但因为她格外的淡定,说话也不疾不徐,三两句话就把男子成功地唬住了。 他脸上有动心,但这点子意图立刻就被按下去,替换上了一副虚假带笑的面孔:“此话当真?” “当真。”扶宛口头突然停了一下,然后略带思索地道:“不过人参成精,是会跑的,我不一定能抓到它。” “这不打紧,咱们先去看一看再说。”男子不动声色地哄骗扶宛,假装答应了她,实则对于扶宛的要求没有做出任何应承。 扶宛点点头,领着他往别的方向走。 两个人徒步走了一段距离,不一会在一颗老树旁停下。 扶宛蹲下身开始挖土,在挖了一会之后,男子果然看到土里长出来一根人参须。 这人参须不同于市面上的那种劣质货色,通体莹润,如玉石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品。 男子眼中顿时露出狂热,迫不及待把扶宛找到的人参须给夺走,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人参跑了。”扶宛抬头,表情淡然地对男子道。 “千年人参成精之后狡猾异常,你一个娃娃能找到它的须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不怪你。” 男子突然变得极其宽容,先是安慰了扶宛,然后继续用言语诱导她:“还有哪里藏着人参精,你再带我去找找,如果能多找几根须子,我就把小狐狸还给你。” “好。”扶宛一脸信以为真的样子,又领着男子在林子里到处转,这次走的路途就长了许多,两个人花费了好一会的功夫,才再次在一块石头附近停下。 扶宛伸手进去摸了两次,又摸出一根通体莹润的人参须,她乖乖地把它交给男子,视线随之挪到他身后的药篓里,表情略带担忧地道:“可以让我跟小狐狸说一说话吗?” “不行。”男子刚才还微笑着收下人参须,现在的嘴脸又变得飞快,一下子就冷了脸,不过他立刻舒缓了面庞,假笑着道:“放心,它只是睡着了而已,你再带我找几根人参须,我一拿到东西,立刻就把它还给你。” “……嗯。”扶宛犹豫地瞧了他一眼,似是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但在男子的监视之下,她又缓缓收回视线,老实地继续找人参精。 接下来两个人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更加漫长,但却一无所获。 扶宛的运气仿佛突然就用光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下一根人参须,只是不停地到处兜圈子。 男子一开始还没察觉到不对劲,但是走着走着,就觉出不对味的地方来了。 他表情突然凶狠,抓住扶宛的手,强迫她转过身面对自己,“小东西,你敢耍我?!” “我没有。”扶宛的表情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是眼中迟钝地浮现出了一丝无辜。 男子在看到她的表情时,有一瞬间被骗了过去,真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但转瞬又明白过来,这个小姑娘从一开始就很不简单,她很有可能早就在骗自己了。 想到这里,男子的目光突然瞧准扶宛腰间的小香囊,直觉很准地伸手把它抢了过来。 香囊里果然藏着一根人参须,之前的两根人参须根本就是她自己的! 男子满脸羞怒,看向扶宛的目光越发凶狠恶毒。 扶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目光越过男子,扫到了他身后的深林之处:那里除了不时散发出来的山间白瘴,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淮辛姐姐还没找过来。 扶宛的目光微微闪烁,里面终于多了一丝紧张与不安。 “小东西,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男子本就怒不可遏,见到她神情有变,气地扬手就要给她一巴掌,然而巴掌没落下,他的手臂却硬生生在半空止住了—— 下一刻,手臂开始反向用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男子的背后使劲地掰,男子疼地吸气,忍不住狼狈地惨叫起来,但那股力量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越发恐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过,男子的身体直接被扭成了麻花,除了手臂因为断裂而软塌塌地搭在背上,两只脚也被反向扭断,折成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姿势。 不过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一瞬,男子的身体立刻就恢复原状,骨头一根根自动接上,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绝于耳,听着让人莫名有一种想流口水的冲动。 扶宛盯着眼前的一幕,根本来不及害怕,一切就都已经结束了。 她看了看四周,依然没见到一个人影,脸上不禁浮现出了奇怪之色。 此时蹲在小树林里的凤溪已经感动的不行了,他忍不住捂着胸口感叹:啊啊啊果然是他生的宝贝女儿,这么聪慧可爱机智勇敢沉着冷静,爹爹真是太为你自豪了~心里激动完,已经暗搓搓跟踪了宝贝女儿半天的凤溪终于站起来,满心期待地走出了小树林。 扶宛刚刚收回目光,就看到树林之中走出来一个白衫男人。 男人五官出众俊朗,神情冷漠,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却让扶宛的心头多出了一股熟悉之感。 这种气场是淮阑叔叔身上所没有的,还与她自身的感觉很相似。 扶宛聪慧异常,自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但脸上却多了一股说不清的抗拒之感。 她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白瑜醒了过来。 刚才凤溪整治男子的时候,也顺便隔空给白瑜解了绳索,他得以脱身,脚步虚浮地从药篓里爬了出来。 白瑜脸色煞白,一见到扶宛,脸上就忍不住委屈巴巴了起来。 他刚才意识昏迷,但还有知觉,所以一路上扶宛与男子的对话都被他听到了。 想到扶宛说的那些话,他心头的委屈顿时变得更浓了,眼眶也酸溜溜的,捧着自己蓬蓬的白尾巴就凑到了她的跟前:“……呜呜。” 犬类天生都喜欢亲近别人,连狐狸也不能免俗,特别是在这种受了伤害又被救的情境之下,白瑜的一颗狐狸心顿时玻璃了起来,脆弱的一碰就碎,急切需要人来安慰他。 他眼含泪水地站在扶宛面前,一句话还没说呢,就哇地惨哭出了声,接着一头栽过去抱住扶宛,顺便把尾巴献出来,满满地糊了她一脸。 一脸懵比的扶宛:“……” ……狐狸的尾巴原来这么软。 她眨巴眨巴眼,感受着比云朵还软绵的狐狸毛,不禁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准备来个帅气登场的凤溪看到这一幕,登时站不住了,脸上预备好的慈爱微笑也立刻僵住,瞬间变成了气急败坏。 他几步冲过来,一把将哭的可怜的白瑜拉开,把自家宝贝女儿护在身后,对着白瑜满脸嫌弃道:“不害臊的野狐狸,居然敢抱我的宝贝宛宛?!” “我、我……大叔你谁啊?!” 白瑜雾蒙蒙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还想装可怜撒娇,但一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老男人,狐狸眼瞬间恢复清明,语气也不客气起来,变得十分的泼辣不饶人。 “呵,还好意思问我是谁?”凤溪冷笑一声,很有底气地反击这只不害臊的野狐狸:“大叔我当然是宛宛的亲爹了!!!” 第11章 爹爹枯了! “亲爹……?” 白瑜扭头看看扶宛,又转脸瞧凤溪的脸,脸上顿时多了几分信服,同时表情也开始变化,先是有些心虚,然后多了些窘迫,白蓬蓬的狐狸尾巴也不自觉夹的紧紧的,“我,我不是野狐狸。”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白瑜语气勉强地为自己辩解,眼神很委屈巴巴:“我就是想抱一抱她而已。” “抱什么抱,不许抱!”凤溪臭着脸道,还不忘警告这只野狐狸:“离我家宛宛远一点!” “呜呜。”白瑜当然不会死心,只要是他想撒娇的人,至今为止还没有得不了手的,扶宛自然也不例外,于是他露出雪白软绒的狐狸耳朵,可怜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扶宛。 扶宛被凤溪自顾自挡在身后,虽然一言不发,但刚才那种莫名的抵触感再度浮现在了心头。 她弯弯的秀眉微压,情绪中多了些不适之感。 “宛宛,别受这野狐狸的蛊惑,他们青丘来的家伙心眼子最坏了,动不动就要勾引小姑娘,你可千万别跟这小子混到一块去。” 凤溪语重心长,转身蹲下来细细叮嘱着宝贝女儿的时候,眼中不乏一些痛恨之色:当初琳琅可不就是受了青丘某个臭狐狸的勾引,意志坚定如她,居然也在青丘那个鬼地方流连了几月,他初见到她时,她居然还沾了一身的狐狸毛! 呵,长毛很了不起吗?!最后还不是自己这个不长兽毛的人得到了琳琅的芳心!当时的凤溪心中对此简直极度的不屑。 虽然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一点点阴影,因为只差一点,琳琅就沦陷在那个臭狐狸的毛毛里不能自拔了! 从此以后他便十分痛恨(嫉妒)有毛的灵兽,并且对它们异常的忌惮,直到现在,还忍不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也给提前教育上了。 然而宝贝女儿见到他一点也不开心,甚至脸上毫无波动,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他:“你真的是我爹吗?” 凤溪原本高涨的情绪在见到这一幕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彻底蔫巴了。 “我是,我当然是宛宛的亲爹爹呀。”凤溪的语气放柔,老父亲的辛酸不由自主渗透到了眼中,让他的眼眶变得有些红。 “可是娘亲说我没有爹,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扶宛目光幽暗不明,老实地向他复述这一段话。 凤溪听完嘴角一个抽搐,恨不得捶胸顿足以发泄不满:娘子啊你坑的为夫好惨!怎么能这么误导他的宝贝女儿呜呜呜! “你娘是逗你玩的……我,爹爹对天发誓,绝对没有骗你,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跟着爹一起回天境,到时候你娘自会向你证明一切。” 凤溪自闭关出山,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自己的娘子,彼时琳琅已经上了天境做掌露仙子。 然而这只是一个幌子,其实她上天是为了等待日后与自己的成婚,提前留在天上也只是为了熟悉各项天家事务,顺便再跟凤溪自己的爹娘嫂嫂,叔叔舅舅相处一段时间,亲近一下关系。 原本凤溪对她独自一人上天是留有顾虑的,因为自家那几个亲戚与自己都是一脉相传的死人脸,他们身处高位,心眼子不免比寻常仙人多上一些,很可能会给琳琅难堪瞧。 凤溪实在怕自己单纯善良美丽大方的娘子吃亏,所以日夜都很焦灼担忧,直到伤势终于好转,迫不及待地就冲到了天上:……嗯,他的娘子居然跟叔叔婶婶在和谐地打吊牌。 凤溪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然后发现琳琅在天上简直是混的如鱼得水,不但做事有条不紊,连自身的气场都变化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那一窝子亲戚熏陶的,她居然也学会用死鱼眼看人了……啊啊啊这个坏习惯可不要学啊! 本来凤溪想留在天上纠正自己娘子,再跟她甜蜜的待上几日,重新把夫妻感情给拾起来的,但是娘子说宛宛还在海里,一脚就把他踹下了床,让他赶紧去接回来,顺便培养培养父女感情。 对,当务之急还是重拾父女感情比较重要,毕竟他在宛宛出生之前就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是这么多年,宛宛多多少少肯定会怨怪他的。 凤溪的心情十分忐忑,同时又很庆幸当初琳琅没急着带宛宛上天,要是那样,他可就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了。 别看凤溪对待别人这么霸道不讲理,其实他的一颗老心脏早就颤巍巍哆嗦嗦的了,既激动又不安,兴奋又心慌,日夜难安这个成语最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别跟他走,你不能跟身份不明的人一起离开,会有危险的!”白瑜不合时宜地插话进来,换了一副正经防备的面孔,双手叉腰挡在扶宛身前。 “野狐狸,你可是皮痒了?”凤溪拧眉,不耐地要揪住他的狐狸耳朵,把他拉到一边去,但是扶宛却牵住了白瑜的袖子。 “娘亲也说过,我不能和不信任的人一起走。”扶宛表情认真地对凤溪道,同时作出了护住白瑜的动作。 啊啊啊娘子你坑的为夫好惨!!! ……不过宛宛果真聪慧,这么小就知道防备陌生人了,还知道保护别人,不愧是他生的娃,好有担当。 被女儿冷漠的态度打击到要吐血的凤溪时刻不忘发现自己孩子的闪光点,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简直都要精分了:1551宛宛这么聪明怎么还没发现他是她的爹爹呢?! 这完全不合理啊! 扶宛的目光中继续流露出一丝隐晦的抗拒,她随即垂下眼眸,默默地思考了起来。 这时,淮夜终于顺着味道找到了山脚下。 西山偌大无边,他一开始怎么也没想到扶宛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但是在看到白瑜这个混蛋之后,他什么都明白了。 淮夜的狼眸微眯,愤怒由心底缓缓升腾起来,聚变成浓浓的金色烈焰,覆满了整个眼瞳。 就在他蓄势待发,要冲上去狠狠地咬白瑜几口时,一个白衫男人的身影让他急急止住了脚步。 “那爹爹,跟你一起回西山好不好?” 凤溪不敢强迫宝贝女儿回天上,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她在抵触自己了,心里酸溜溜的同时又郁闷的不行,都说血浓于水,宛宛咋就一点都不亲近他这个面向和善的爹爹呢?!! 他长得就那么像坏人?!不可能啊!好歹他也是一个天界太子……应该长得还算体面的。 正心里嘟囔着,身后传来了音色稚嫩但不唐突的问候:“阁下是?” 他转头,看到了一个相貌俊秀可爱的小仙童,他眉眼不比野狐狸妖媚漂亮,但是一双眼睛如若瑞凤,眸色黑漆,让人只瞧上一眼,便再难忘却。 看上去跟他的宛宛倒像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凤溪莫名其妙在心里道出这一句,回神之际简直被吓出一身冷汗,什么玩意?他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宛宛跟这种山野小仙才不是一对,她肯定要配最好的才行! 凤溪心有余悸地稳了稳心态,才继续打量淮夜:这仙童一看就是西山里的精兽,肯定是长了毛的,但他却没有随随便便地露出耳朵尾巴,而是完整地维持着人形,嗯……凤溪总算看的还算舒服,便懒懒掀了眼皮,答道:“无名氏一个,怎么,有事吗?” 淮夜摇头,乖巧有礼地道:“无事,小仙只是来找扶宛回去的,她暂住在西山宫,若是突然消失了,小仙怕不能跟姐姐交代。” 凤溪哪能不知道宛宛是怎么来西山宫的,还不是因为淮阑那个臭不要脸的酸桔子精! 一想到这里,他就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把淮阑摁在泥坑里狠狠揍一顿才叫快活,让他贼心不死偷自己的孩子! 不过凤溪脸上不显怒色,依然淡定神秘着,嘴角虚捻一抹笑对淮夜道:“哦,恰巧本君认识西山的淮阑神君,不知小仙你可否引荐,让我与他这个旧友会上一会?” 第12章 摸摸我 淮夜淡淡应允凤溪之后,转眼就把视线投向了扶宛。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扶宛身边,刚要换上一副可爱惹人怜的表情,灵敏的狼鼻子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宛宛的身上沾了一股浓浓的狐狸臭味。 她肯定碰过白瑜了。 意识到这一点,淮夜嘴角扬起的笑容逐渐消失,眼中的情绪悄无声息变成了委屈与失落。 扶宛自顾走了一会神,回神之际凤溪已经走在前头,领着她与六妹、白瑜回了西山宫的方向。 几个人离开之后,凡人男子方才转醒。 他表面无恙,一开始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但等到站起身走路时,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原本健康的腿脚,此时已经成了高低不齐的跛脚,一只膝盖骨凸出,一只脚踝扭曲坏死,走起路来像是踩了高跷,根本无法保持平衡。 凡人男子的脸色开始僵硬发白,他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吐露出来的却是怪异粗噶的音字,音不成字,字不合调,调不连句,这样的反应明显就是个不能言语的哑巴。 噗通——凡人男子霎时间生出层层虚汗,神志恍惚间,一脸惊骇地冲着西山的深处笔直跪了下去。 此时一行四人已经回到了西山宫,凤溪不知使了什么术法,让一行人的脚步变得轻快无比,眨眼间就落入了宫殿的内部。 进去之后,凤溪本来没打算立刻去找淮阑算账的,但是白瑜扭了扭蓬松的狐狸尾巴,突然坏心眼的撺掇他:“大叔,你要去找谁来着?” “是淮阑神君吗?我知道他在哪里……” 白瑜本意是想把凤溪支走,再继续找机会跟扶宛撒娇的,他一旦有了目标,不能成功征服心里就很不甘心,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接近扶宛。 但是他没料到老父亲凤溪对他已经有了防备,是断断是不可能把他跟扶宛单独放在一块的。 而让扶宛一个人待在这里,凤溪又不放心,所以既然野狐狸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旁边又正好有山野小仙守着宛宛,凤溪就不客气地把他一起带着去找淮阑了。 白瑜被凤溪当成毛球,粗鲁地夹在臂弯里时是一脸懵逼的,等他反应过来时,惨叫声已经响彻了整个空荡的宫殿长廊:“啊啊啊啊宛宛救我!” 凤溪怎么可能给野狐狸向自己宝贝女儿求救的机会,他溜的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扶宛面对白瑜的求救,下意识地想跟上去,但是袖口被轻轻地扯住了。 她转身,见到六妹就站在她的旁边,已经默默无言了好一会。 淮夜此时神情萎靡,尖尖的两只狼耳朵不知何时从发间冒了出来。 狼耳朵因为年岁渐长,已经逐渐立起来了,颜色黑绒绒的,看起来像是上好的布料织就而成,油光水滑中透着软绵绵很好摸的既视感。 身后那条狼尾巴也是黑漆漆的,形状呈扫帚型,上细下粗,不同于白瑜蓬似云朵的狐狸尾巴,他的尾巴形状显得简洁利落许多,不过也很蓬松柔软。 扶宛自己是摸过的,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动了动,对着那条慢悠悠摇晃的狼尾巴起了渴望抚摸的单纯情绪。 六妹就像是小宠物,很乖巧,前几天睡觉的时候,二话不说就会凑上来让她摸,还会趁着夜里降温,贴心地钻到被子里给她取暖。 是以每当扶宛早上醒过来时,都能感觉到六妹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扫自己的脸。 “六妹……”扶宛习惯地伸手,想去摸摸那对狼耳朵,但是指尖才触碰到边缘,尖尖挺立的狼耳就被六妹压低,不情愿地别在了发间。 “我的耳朵是不是很丑,黑漆漆的,一点都不讨喜。”淮夜虽然生气,手上却依然扯着扶宛的袖口,一点也不肯放松,他神情蔫巴巴的,平时流光溢彩的一双眼睛也失了色,变得黯淡许多。 不等扶宛回答,淮夜又自顾自地数落自己,满脸委屈,连尾巴都不肯摇了:“还有尾巴,也这么难看……一定没有狐狸尾巴那么光鲜亮丽吧。” “我也想要软绵绵的白色,像云朵一样,那样宛宛就不会忍不住去摸别人了。”说到最后一句,淮夜的眼眶唰地就红了,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一副面色沉重,很自卑自愧的样子。 “我没有。”扶宛刚开始一头雾水,只觉得很心疼六妹又无从安慰起,但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她恍然道:“是白瑜先抱我的,并非我主动去摸他。” “六妹,你误会了。”扶宛再次将手放在她的耳朵上,安慰性地摸了一摸。 淮夜听到这种解释,不再抗拒,任由她用手去揉搓自己敏感的狼耳,脸上随之升腾起两团明显的红晕,尾巴也瞬间僵在了半空中,久久不能动弹。 如果细心去看,扶宛会发现他的尾巴正微微地颤动着,连尾巴尖儿都传递出了不一样的羞涩情绪。 解开误会,淮夜就敞开来让扶宛抚摸耳朵了,还捧起自己油光水滑的狼尾巴,满怀期盼地塞到她手里,然后不好意思地垂眸道:“宛宛也可以抱一抱我吗?” 说着,他的耳朵就颤了两下,还立刻往后压了下来,大有用捂耳朵给自己遮羞的意图,可惜效果并不佳,一张脸很快就红成了苹果。 “呵呵。”就在扶宛准备回答的时候,早就被带走的白瑜突然从角落冒了出来,他面带冷笑,满脸嘲讽地看向淮夜:“在干嘛呢?” 淮夜站在扶宛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扯了一下,也对白瑜回以淡淡的笑容。 他的神情是愉悦的,并且眼角眉梢都是懒散之色,被扶宛捧住的狼尾巴也悠悠地一直摇晃着,不是引着她用手去捉尾巴,就是调皮地蹭她的手指,简直半刻也不想停下撒娇的动作。 “你难道瞧不见?”淮夜神色懒懒的,过了一会才清声对他道,言辞中犹带隐晦的嚣张之意。 这个狗淮夜怎么比他还不要脸了?! 白瑜在瞧见这一幕的时候,内心是极其崩溃又极其震惊的,但随即他就回过神了,这个臭不要脸的土狼居然也想跟他争宠?是吃错药了吧! ……不行,在宛宛最喜欢他之前,他绝对不能让这个哈巴狗得逞!白瑜震惊之余,立刻下了这个决定。 两个小的在为扶宛较劲,另一边两个老父亲也再度重逢了。 白瑜溜走,凤溪掐着路程的距离,暂时没去管他,而是全神贯注地与淮阑对峙了起来。 淮阑作为一个新上任的老父亲,自然是紧张又忐忑的。 几日来他跟自己的几位姐姐婶婶促膝长谈,光是育娃手札就记了足有三四册,还有其他扶宛需要用到的漂亮衣裳,精致发饰,护身的符纸与净身的珠串等等,一切细致的物品他都一一备全了。 因为东西太多,他这几日才一直没工夫回到别苑,此时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这包袱款款,风尘仆仆的模样立刻引来了凤溪的怀疑。 凤溪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淮阑身后可疑的包裹,在略微使了个透视术之后,他的心情顿时不美妙了,开始皮笑肉不笑地道:“淮阑神君对我家的宝贝女儿居然如此上心,若有不知道内情的,恐会以为宛宛就是你亲生的孩子了。” 淮阑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见到凤溪这个人。 他本来略显轻松的表情也逐渐消失,换成了更加敷衍的礼貌淡笑,客气而暧昧不清地回复凤溪道:“哪里,宛宛就算不是我的亲生子,我也会待她如亲生。” 哈? 这老酸桔子精到底要不要脸了? 咋地要是他凤溪不来,他淮阑就真的准备把偷来的孩子当自己娃养了?他凭啥?!宛宛又不是他生的,呸呸呸! “淮阑神君既是这样想的,可曾问过宛宛的意见?”凤溪就差把自作多情贴四个字到这个淮阑的脑门上了,这人咋就那么厚脸皮呢?!! 然而淮阑淡淡微笑,看上去很有把握地道:“未曾,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去问一问宛宛,看她到底是想跟你这个失踪多年的爹走,还是想留在西山,跟我一起生活。” 第13章 老父亲心碎了 扶宛不知道淮夜与白瑜的争风吃醋,只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在白瑜的干扰之下,她没有忘记回答六妹,点头的同时,眼中浮现出一丝宠溺:“六妹随时都可以这样做。” 说着,她还走过去轻轻抱了六妹一下。 当然这个拥抱是很纯洁的。 即便都是小孩子,扶宛的身量也没有六妹高,所以她在抱的时候难免会有些勉强,做不到姐姐抱妹妹的那种抱法。 这样,扶宛就必须要踮起脚,才能如愿地把六妹揽在怀里了。 白瑜气愤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一头撞了过来,把两个人硬生生冲地分开了,自己则插着腰站在了中间。 扭头瞪了淮夜这条哈巴狗一眼,白瑜换上一副小可怜的表情,摇着狐狸尾巴凑到了扶宛跟前,细声道:“宛宛,你怎么能抱别的人?” “你难道不喜欢我了吗?”说到这句,白瑜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整个人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似的,变成了霜打的小茄子。 一般情况下,被白瑜使了这一招的人都会毫无招架之力,然后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一顿抚摸,但是扶宛不是一般人,她脸上流露出思虑的表情,然后耿直地回答道:“不,我最喜欢的是六妹。” 扶宛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已经认真思考了一番:她是顾及到六妹的情绪,觉得自己不能再让她失望,所以才会给出这么笃定的回答的。 至于白瑜,他比六妹要自信活泼许多,就是没有自己的喜欢,肯定也会每天都很开心的。 白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了一张好人卡,但是得到这个回答的他无异于经历了一次晴天霹雳:他、他头一次在讨人喜欢这件事上,竟然输给了别人!!! 而且输给的人还是淮夜这条西山的臭狗!他到底哪里好看了?!黑的跟个煤炭似的,不对,难道宛宛是喜欢他油光水滑掉毛少……不可能,不掉毛的毛绒绒根本就是没有灵魂的!!!啊啊啊啊啊他居然输了呜呜呜! 白瑜崩溃了好一会,依然没办法找回自我,连哭腔都出来了:“呜呜那你也喜欢喜欢我嘛,我很好撸的而且乖巧不粘人……” 自荐的时候,白瑜的心里又重新涌出了浓浓的自信,他就不信自己都这么可怜了,宛宛还不动心,呵呵:),没有人可以招架住白色毛绒绒的威力! 但悲剧的是,两位老父亲这时候跟上来了。 凤溪时间掐的准,即便跟淮阑吵了一架,也没有耽搁时间,很快就赶回头来找自己的宝贝女儿。 这一回来,白瑜的情况就不妙了,因为淮夜刚才被挤到了一边,他自己正站在扶宛的面前摇尾乞怜,那副样子不用看都知道是图谋不轨,看在凤溪的眼里,就更是心怀鬼胎了。 这野狐狸,怎么净做不要脸的事!他这才走了一会,它居然又贴到宛宛的身边来了,真是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 凤溪当即脸色就差到了极点,走过去一把将野狐狸连着尾巴拎起来,接着手中白光氤氲,颜色浅淡的禁锢圈浮绕在白瑜周身,将他老老实实地困在了半空之中。 淮阑目睹这一幕,只是略皱起了眉,并没有阻拦:白瑜虽是青丘来的贵客,但是性子不受管教,还时常做些调皮之事,让人很是头疼。 现在受了教训,淮阑不但不想管,反而还觉得白瑜该吃点苦头才对。 不过其中也有他骚扰了宛宛的原因在,两个人虽都是小孩子,但是到底男女有别,要是他这样一直缠着宛宛,那情况就太不美妙了。 淮阑并不是什么老古董,之前也一直允许淮夜跟着宛宛,不过那是特殊情况,自家孩子总是有分寸的,不像青丘那些不知分寸的狐狸精…… 想到这里,淮阑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人,他挂在嘴边的淡淡笑容不由得止住,变成了僵笑。 那个人差点让琳琅就此留在了青丘,淮阑即便自己不得琳琅的喜欢,也没办法对那人生出平常心来,所以心情顿时就变得糟糕了起来。 这头,凤溪已经像老母鸡似的,担心地护住了自己的宝贝崽子。 “宛宛,爹回来了。”凤溪的神情变得小心翼翼,心里又开始泛酸水,一想到宛宛对他这个爹毫无感觉,他的心就一阵阵的抽痛。 唉。 扶宛也瞧见了凤溪的失态,她目光变了变,眼中多了一些迷茫与不知所措的色彩。 “……”就在扶宛莫名的于心不忍,准备回应凤溪老父亲的时候,淮阑淡笑着插上了嘴:“宛宛,你想离开西山宫吗?” “?”扶宛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走了,面带不解地看向了他。 “宛宛,跟爹一起回天境吧,那里有爹还有娘,宛宛想要什么,爹就给你找什么,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的。” 凤溪努力地对宛宛承诺,可惜这样看似丰厚的筹码并不能吸引到一个尚且幼稚的孩子,特别还是扶宛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生活很独立的娃娃。 在这样的前提下,淮阑的条件就被对比的十分诱人了:“宛宛,留在西山宫虽然暂时不能见到娘亲,但是有六妹陪着你,还有其他几个哥哥姐姐,你想跟他们一起玩儿吗?” 扶宛刚刚才因为娘亲而动摇了几分,紧接着淮阑的条件就让她目光明显地亮了起来。 六妹的吸引力果然还是很大的。 淮阑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默默站在一旁的淮夜看到扶宛的反应,不禁红了脸颊,挺立的狼耳朵也悄无声息地耷拉了下来,作害羞状。 凤溪冷笑一声,淮阑这厮果然不安好心,不过他也有筹码,不就是玩伴吗?天境有的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不知道给宛宛生了多少个表兄表姐,她要想有人玩,玩上三天三夜都可以! 于是他连忙道:“宛宛,天境也有许多哥哥姐姐,你跟他们玩耍就可以了。” 不过那些娃因为外表的原因,可能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凤溪想到自家百分百死人脸的血脉传承,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然后想到宛宛,心里又不禁安慰了许多:幸好宛宛那么可爱,没有继承到这种讨人嫌的特点,不然一个总是顶着死鱼眼的奶娃娃,那得多……= =算了,不缩了,想起来就令人头皮发麻。 扶宛面对两个相当的诱惑,脸上浮现出左右为难的色彩,但是她很快就下了决定,因为还是六妹在她的心里比较重要。 至于娘亲那里,扶宛本来是想托爹爹带个信的,但是一见到凤溪的脸,她就心生抵触,很不想说话了。 是的,扶宛不是笨娃娃,相反她很聪慧,连白瑜都看得出来凤溪是自己的爹爹,她又怎么能瞧不出呢。 可是她就是难以亲近他,连说一句话都觉得难办。 或许是等待太久了,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爹爹,反而不符合她幻想里的期待,所以老父亲凤溪悲剧地被扶宛藏到了心里的角落,暂时还没办法被她接纳。 扶宛一想到幻想中的爹爹形象,便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淮阑,眼中跟着流露出不生不疏的安心感。 凤溪脸色一僵,在经历了宛宛对自己的欲言又止,与她对待淮阑的特别态度之后,危机感立刻爬上了心头。 不会吧……比起失踪多年的爹爹,宛宛她,居然更喜欢淮阑这种无耻之徒吗? 想到这里,凤溪一口老血噎在喉咙之中,脸色唰地变白了。 “那就是先留在西山宫了。”淮阑得到这个答案,忍不住笑容更浓了些,接着开始张罗道:“既然如此,宛宛今夜就先待在这里吧,不必回别苑了。” “西山宫有许多同龄的女娃娃,宛宛这几天就跟她们在一起玩耍吧。” 淮阑的考量很周到,淮夜虽然靠谱,但依然是个男孩子,宛宛一直跟他待在一起,未免不妥,还是跟真正的女娃多接触为好。 “……嗯。”扶宛的眼中多了一丝期待。 虽然被宛宛拒绝了,凤溪还是很厚脸皮地赖在了西山宫,这里也没人会赶他走,因为他可是天界太子。 淮轲神君甚至盛情款待了他,然后一群八卦的狼啊虎精什么的就围上来了,纷纷要问他失踪这么多年的原因。 太子凤溪无故失踪几百年,是除凡界仙尽皆知的事情,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缘由。 此次他突然出现,肯定会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而天界也肯定会举办盛大的宴会来为他接风洗尘,所以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凤溪自然不会让人有八卦的余地,嘴把的很紧,但这样就免不了被人纠缠喝酒了,于是他一时间没办法脱身,也暂时没机会去找自己的宝贝宛宛。 此时宛宛已经见到了新的玩伴,她叫陌默,是淮轲神君的义女。 陌默长相清秀,与扶宛一般大,性格也很活泼,不过她对扶宛的兴趣并不大,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就把她丢在了旁边。 与之态度相反的是,在见到白瑜与淮夜之后,她立刻就扑了上去,还满脸喜悦稀奇地问道:“咦,你们今日怎么一道过来了?!” 第14章 淮夜不是女娃! 陌默算是淮夜的妹妹,但因为她是义女,并不计入家谱,所以淮夜还是最小的一个。 两个人的关系不亲不近,尤其陌默还是一只黄鹂鸟,一个是天上飞的,一个是地下走的,淮夜跟她就更没什么好交流的了。 但陌默倒是很亲近他,而且也很讨淮家人的喜欢,就连早早嫁出去的淮羽也对这个大哥的义女多有照顾,每次回来探亲时,都不忘给她带些新鲜的小玩意儿。 白瑜也经常被陌默黏着,他对于这个随时吹捧自己的彩虹屁小鸟是不排斥的,平时也会把尾巴施舍给她摸上一摸。 但现在不行,他的目标是扶宛,在把她也变成小彩虹屁之前,自己不能让任何人近身,因为他现在是属于宛宛一个人的! 于是在陌默朝着两个人欢快扑过去的时候,淮夜面色平淡,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白瑜则态度明显地让到了一边,神情之中多了一抹抗拒之色。 “陌默,怎么只你一个人来了?”为了解除尴尬,白瑜脸色不自然地问她道。 明明他之前还听到淮阑神君说,淮家的几个小姐妹们会来这里,怎么现在就只来了陌默一个? 陌默见到两个人都躲着自己,也不失落,依然满脸活泼地笑道:“姐姐们都去凡间看灯会了,我留在这里给她们放风。” “哦,原来是这样。”白瑜问完就没话讲了,因为他实在对陌默与那些淮家的小姐妹们不感兴趣,他现在最感兴趣的是…… “宛宛,你也想去看灯会吗?我可以带你去的~”白瑜转脸就换了一副可爱撒娇的面孔,扭着毛蓬蓬的狐狸尾巴对扶宛献起了殷勤。 扶宛被丢在一边冷落了半响,自己虽毫无感觉,但未免有些无聊。 现在被白瑜一下子凑到了跟前,她茫然地开始眨巴眼睛,慢吞吞地道:“我不想。” 先前那个凡人男子给扶宛留下了一丝阴影,让她有些不想离开西山以外的地方。 宛宛说话耿直,白瑜已经习惯了,他在经受了白天的那次惊吓之后,其实也不太想去凡间,谁知道那里又会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还是待在西山宫要来的更安全一些。 但是陌默是初见扶宛的,她并不了解扶宛,所以一感觉到她冷漠的态度,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过随后又舒展开来,对着众人提议道:“那我们去哪里呢?你们不会无聊到就在这待一个晚上吧?” “我留下,你们想玩就去玩吧。” 淮夜站在扶宛身边,身后黑漆漆的狼尾巴因为心情颇佳,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频率明显比平时少了几分散漫,多了一些积极。 “我才不走!陌默,你要走就走吧。”白瑜怎么可能听狗淮夜的鬼话,他恨不得整只狐扒在宛宛身上,此时一点也不想离开,甚至想把陌默这个电灯泡给支走。 陌默咬唇,脸上轻松的色彩消失不见,变成了对扶宛的打量与探寻。 扶宛静静站在一旁,此时已经换回了原本穿着的珠色绫缎,她一身肌肤被衬的越发雪白,就像莹莹泛光的宝珠,即便在黑夜里五官让人瞧不清楚,也极其的吸引人注目。 “你刚才说,你叫作扶宛?”陌默上前一步,走到扶宛面前,终于正面与她对话。 “嗯。”扶宛气质高冷,但其实面冷心热,这一点在六妹身上已经得到了完美的验证,所以她对待陌默的态度也不比对六妹差。 淮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眼中隐晦地多了一丝忧患意识。 陌默笑笑,神情又开始活泼起来,主动牵起扶宛的手道:“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你可以叫我默默。” “嘿嘿,我的名字是不是很讨巧?不管大家叫陌默还是默默,都像是在叫我的小名。” “嗯,默默。”扶宛声音放轻一些,也叫了陌默的小名。 “……”扶宛的左手被陌默牵住了,还剩下右手是空的,淮夜在白瑜嫉妒又鄙视的目光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也牵住了宛宛的手。 扶宛左手一个妹妹,右手一个妹妹,脸上满足地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但是白瑜不乐意了,原地撒泼哭唧唧地道:“我也要牵手!” 他不说还好,一说,扶宛又要开始耿直了,而且耿直的还很有道理,只见她面带谨慎地先问了一句:“白瑜,你是男娃还是女娃?” 扶宛自从被老海龟教导过之后,就不好再随便认人了,所以在男女之分面前,她必须得到确定的答案,才会肯定对方的性别。 “我当然是男娃了!”白瑜虽然自恋,但脑子还是好使的,他两手叉腰,骄傲地扬着狐狸尾巴,大方地回答了扶宛的问题。 “嗯……海龟爷爷说过,哥哥姐姐要保护弟弟妹妹,你想牵手是可以的,但是这里只有两个妹妹,没有弟弟。” 扶宛说的很认真,因为态度严谨,很容易让人产生信服的感觉,差点把白瑜都要带沟里去了,“海龟爷爷还说过,男娃与女娃不可太过亲近,你是男娃,也不能跟两个妹妹太过于亲近,所以还是不要牵手为好。” “另外,你之前抱过我,这样的举动也不合适,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白瑜听到这一番话,如同遭了雷劈,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连尾巴尖儿都颤颤巍巍的,显然已经崩溃到不能自控:“凭、凭什么?!” 是男娃就不能做宛宛的小宝贝了吗?!明明他比女娃还要可爱一万倍,哪里比不过陌默和狗淮夜了! ……等等,淮夜什么时候变成女娃了??! 白瑜崩溃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住,然后被浓浓的狐疑之色替代。 扶宛说这话时诚恳中带了一些私心,表情不免心虚了一些,她深信老海龟教导的同时,其实也是想多亲近两个妹妹,所以才说了这样的话。 但是,她也觉得这样做不妥,所以便立刻松开了两个妹妹的手,纠正道:“……那,你来,” “宛宛说的对。”淮夜准确地牵回了她的手,义正言辞地对白瑜道:“你别有事没事就凑到我们跟前来。” 本来他还想冷冷地说出烦人两个字,但是为了在宛宛面前维护自己的形象,他硬生生忍住了对白瑜的讨厌。 “吼?我不能凑过来,那你就能了?”白瑜这下明白了,为什么宛宛这么护着淮夜,他原来是在装女娃!简直有够卑鄙无耻的! “……”淮夜面无表情地瞧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光。 两个人正对峙着,站在一旁的陌默眼中也露出了了然之色,她微笑着上前帮淮夜打圆场:“别吵架呀,想牵手咱们可以轮流牵嘛。” “不行。”淮夜冷冷地拒绝这个提议,他很明显是在针对防备白瑜。 “我,那你也不行,你又不是……!”白瑜刚要揭穿狗淮夜的丑恶面目,陌默就又插嘴打断了他:“我们别干站在这里了,要不去千花亭坐一坐吧。” “你们俩去拿吃的,再拿些果酒,我和宛宛先去等着。”陌默很有主人家的风范,看上去很自如熟练地指挥起了白瑜与淮夜。 白瑜除了在青丘被姐姐奴役过,在西山还从未有过被使唤的经历。 但现在他也顾及不上这些,毕竟现在自己更注重的是在宛宛面前表现出乖巧的一面,所以就不跟陌默计较了,也没摆脸色给她看,反而顺从地答应了。 淮夜也有话跟白瑜说,他险些暴露身份,方才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淮夜脸色沉下来,他得用新学的术法牢牢封住白瑜的嘴才行。 于是他也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两人一走,宛宛与陌默便单独待在了一处。 陌默很活泼,话题信手拈来,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发间的珍珠,眼睛稍微发亮地道:“哇,这珠子好漂亮呀。” “我也好想要……” 陌默说话直爽,小孩子心性很足,渴望的同时就把心思道出口了,不过她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太过放肆,不好意思地吐了舌头:“啊,我刚才说错话了,对不起宛宛。” “没关系。”扶宛抬手,摸了摸发间的珍珠钗子,又迟疑地收回手,对陌默道:“这是我娘留下的生辰之礼。” 说罢,她又摸了另一个打磨更加细致的珍珠簪,表情中带了些许回忆的朦胧色彩:“这是姥姥留下的遗物。” 还有耳垂上的一对细珠粒,也莹润润地散发着光彩,把扶宛白生生的脸颊都浸染的更加细腻,下巴的线条也变得更加温和婉转。 “这是我小时自己温养的,可以送给默默。” 扶宛方才瞥见陌默眼中的渴望色彩,便已经下定决心要送她珍珠了。 但是其他的珍珠都有来历,不能随便送人,只单单这一对耳珠是她自己打磨而成的,虽然光泽不比其他几副,但是应该也能送的出手。 未免默默误会,她还细心解释了所有珍珠代表的意义,然后就把耳珠摘下来送给了她。 陌默收到扶宛的一对耳珠,脸上笑容不减,眼中却划过了一丝不明显的嫌弃色彩。 她显然是觉得扶宛在说谎,还编出几个由头来,非要正当地塞给她这副不起眼的耳饰,明明其他几个才更好看嘛。 不满意地收下耳珠,陌默就再没提珍珠的事,甚至连带都没打算带。 而扶宛经由她无意间的提起,则想到了送礼一事。 她是海中的小蚌,虽然年轻尚小,但已经可以养珠了,既然送了陌默珍珠,那她是不是……也应该送一送六妹呢? 扶宛陷入了沉思,开始认真地考量起到底该送六妹什么饰品才好。 想了许久,她终于有了灵感:六妹曾经说过自己喜欢扎小辫,那她……不如就送珍珠做的发环吧。 第15章 算计 扶宛走神的很明显,陌默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笑着凑上来道:“宛宛还想给谁送珍珠,是六妹吗?” 陌默这么容易就猜到这一点,是因为她把扶宛对淮夜的特别看在了眼里。 对于“六妹”这个称谓的误会,她也很明白其来源,因为她是生在西山里的,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知,关于淮夜的一些小趣事当然也很耳熟能详。 “嗯。”扶宛轻轻地道。 “这样啊,那宛宛先不要告诉六妹这件事,等珍珠选好了,再给他一个惊喜也不迟。”陌默的法子听起来很不错,扶宛眼里一亮,慢吞吞地应允道:“好。” 此时白瑜与淮夜已经各自回来了,他俩当然不可能自己端着盘子捧着果酒过来,那样多不美观,于是二人头一次很默契地带了一串小跟班:淮夜这边是几头未开灵智的山野狼崽子,白瑜那边则是初生懵懂的几头灰狐狸,两边互不对付,但狼崽子跟狗崽子习性差不多,一点都不高冷,很喜欢亲人,所以见到白瑜就呜呜地扑了上去。 白瑜自恋成瘾,即便讨厌这堆哈巴狗,也很沉醉于被人追捧的感觉,因此并没有避开,而是任由小狼崽子扑到了自己的身上,同时还得意地看向了淮夜:哼,连你的跟班都不给你面子,瞧瞧,还是我比较受人欢迎吧~当然了,在宛宛的心里他肯定也比淮夜要更受欢迎~然而他立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在那个狼崽子撞到他身上之后,淡淡的黑雾转眼就将他笼罩,雾气蒸腾,流转迅速,顷刻便化作一团瞧不清形状的物什,灵活地窜进了他的嘴巴里。 淮夜无意扫了他一眼,在白瑜满脸惊愕的情况下,面带挑衅地冲他微笑,然后淡淡然地领着狼崽子们离开了。 他刚才……是被狗淮夜暗算了?! 千花亭是一处奇观之所。 千花指的并不是花花草草,而是指红尘俗世里的一年一岁,一情一景,人间万般姿态,每一幕都能通过千花亭里的小镜池显现出来,供西山里的神女神君解闷消愁。 不过现在西山宫正在款待天境来的贵客,神女神君里理应面见陪同,所以这里没有人,只有幽幽静静的山风在拂过,又因为宴会比较秘密的缘故,小娃娃们不必上座,因此扶宛与陌默一路无阻地来到了这里。 此处庭院高筑,临山近云,周围不时吹过凉凉的山风,天色虽然已至黑夜,但是远处依然紫霞遍布,残云织灿,相比千花亭一处胜过一处清澈的小镜池,高挂寒空的天云也不失为一方奇景。 两个人只来了一会,淮夜就率先找到了这里。 小狼崽子们也各自提溜着果酒坛子,把东西放置在亭下的不远处,然后就排成一串“糖葫芦”,乖巧地迈着小碎步跑了出去。 淮夜慢步走进千花亭,正到有淡青帘纱遮挡的亭外时,斜刺里突然蹦出来一个黑影,把他下意识一惊,往后退了半步。 “淮夜,你今天怎么不理我了?”来人是陌默,她一脸他大惊小怪的样子,脸上也带着嗔怪,“有了新朋友就忘了我这个妹妹吗?” “……”淮夜黑如点漆的眸子半压,面对这个妹妹惯常喜欢混淆他态度的习惯,眼中多了半分抵触之色,但他没表现出来,因为心思根本就没放在她身上,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问:“宛宛呢?” “哼,就知道你第一时间要问她,宛宛去小镜池里了,一时半会上不来,你就别跟着去了。”陌默掐头去尾,把扶宛想去找小石子养珍珠的意图掩盖,只说了她模糊的一个去向。 “嗯。”宛宛是海中灵物,亲近灵水乃是理所应当的,淮夜没多奇怪,只抬脚避开陌默,准备坐到亭子里等她回来。 “唉,等等我呀,哥哥,我有东西给你看……”陌默亲昵软糯的称呼,立刻惹来了淮夜的不适,他的声音迅速冷了下来,脸绷的紧紧的,明显是感到了一丝不悦:“你今天为何如此反常?” “我哪有?”陌默撇撇嘴,有点委屈地道:“默默不能叫你哥哥吗?” “我不喜欢与别人过分亲近。”淮夜眸线微横,衍出冰冷薄锐的一道弧度,只丢下这一句简洁的话,便不欲再和她口头纠缠。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陌默不依不挠地拦住他,冲他点了一下自己的耳垂,笑容欣喜地道:“你瞧,这耳珠我带着漂亮吗?” 此时扶宛送的那副耳珠粒已经坠在了陌默的耳垂上。 她带着倒也合适,珍珠莹润润的,在夜色之中泛着淡白偏温的色泽,将她整张脸都衬的沉静了一些,珍珠粒又小,一点都不抢眼,反之起到了点睛之笔的作用,将主人的气质衬的更加清秀温雅。 淮夜见到突然漂亮的陌默,不但脸上没有丝毫波动,还迅速地黑成了锅底色。 这珍珠……是宛宛耳朵上的。 那么亲密的物件,她居然随随便便就送给陌默了。 淮夜的心里一下子嫉妒的发酸,他先是怨怼宛宛为什么不在意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陌默,而自己却没有份,然后才酸溜溜的,忍不住一直盯着那对珍珠粒,恨不得抢过来刨土藏进地里,让陌默永远都找不到。 在兽性发作(?)的这一刻,淮夜脑子终于清醒了,他忍住蠢蠢欲动的狼牙,控制住不咬人,然后步态僵硬,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亭子里。 噗通,坐下,淮夜整个人如同被掏空,连目光都幽幽地没了劲儿,呜呜呜,宛宛难道这么快就不喜欢他了吗……? 想着想着,他整个狼崽子又委屈的不行,连尾巴都耷拉着不肯动了。要不是宛宛不在这里,他少不得要把可怜垂泪之相给好好地表演上三四五六七八次=(。 ……呜。 这当口,被封嘴的白瑜终于赶过来了,他是一路跳着脚跑过来的,整只狐都濒临在气炸的边缘。 “啊啊啊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混蛋!”无声地狠狠骂了淮夜一句,白瑜猛地扑过去,直接化作一道残影,飞进了亭子里。 “呀!”白瑜揍人心切,却没想到亭子里还有别人,于是悲催地撞倒了陌默。 两个人滚作一团,白绒绒的狐狸毛与黄黄的鸟羽飞作一团,扬了大半个的亭子。 扶宛好巧不巧,正好挑了小石子回来,她一踏进亭子,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你们?”扶宛微微睁圆了眼睛,满脸迷茫地看向两个人,白瑜嗖地一下跳起来,拍拍狐狸尾巴,惊心未定地与陌默划开了界线:“我不是冲着你来的,我想揍的人是淮夜!” 话说的很明白,可惜他现在嘴被封住了。 陌默也不解释,只是脸红着怪罪了白瑜一句:“你们青丘来的狐狸都这么冒失的吗?烦人!” “你说的对。”淮夜见到宛宛回来,在半空中幽幽飘荡的小魂儿立刻回了身体里,他站起身越过两人之间,不忘踩白瑜一脚,然后表情不经意地看向了陌默。 陌默被他瞧的小脸一红,接着就见到淮夜将视线收回,明知故问地对扶宛正声道:“宛宛,你的耳珠怎么给陌默了?” “……默默喜欢珍珠,我便把耳珠送给她了。”扶宛解释缘由时态度不偏不倚,但是却引来了淮夜又一轮的嫉妒。 他心里暗波涌动,面上不显,只是情绪平淡中犹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欢:“是吗,其实……我也很喜欢珍珠的。” 第16章 六妹:我就要撒娇~ 扶宛面对萌萌哒的六妹,差点就忍不住松口了,但是陌默给她及时地使了一个眼色,让扶宛登时醒了过来。 她口头停顿了一下,面色不自然地想回应六妹,但是没找到合适的理由,于是陌默出场了,她继续笑着打圆场:“六妹,海珠不易得,你且等宛宛有另外一对耳珠了,再跟她要吧。” 扶宛紧张地松了一口气,瞥见六妹瞬间失落的神色,心头又涌上一股莫名的愧疚感。 她还是舍不得让六妹伤心。 这时陌默笑眯眯地调节气氛,道:“既然果酒食物拿来了,那我们就别浪费了,赶紧拿来吃呀。” “哼。”白瑜拍拍屁股掸掸灰,脸色黑沉沉地一墩子坐在了石凳上。 淮夜被拒绝,心里更酸了,也委屈巴拉地坐在石凳上,位置紧紧地靠着扶宛。 陌默开始忙活,把装着各色点心的碟子从食盒里拿出来,又让白瑜与淮夜斟酒,嘱咐完两人,她特意对也想帮忙的扶宛说了一句:“宛宛便坐着吧,你是来客,由我们来照料你就可以啦。” “……嗯。”扶宛应了,但是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依然流露出很想帮忙的意思。 没一会儿,四人都顺利入座了,但是两只崽子安分是不可能安分的,只有随时搞事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于是扶宛才伸手去拿酒杯,裙子上就多了一条软绵绵的尾巴。 那油光水滑的尾巴搭在她腿上,灵活地绕住她手腕,悄咪咪传递出一股子想撒娇的意味。 扶宛下意识低眼,然后就看到了六妹黑漆漆的一条狼尾巴。 她若无其事地抬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那是被妹妹主动亲昵的愉悦之色,但是白瑜却从中瞧出了猫腻,脸上的狐疑之色甚浓。 不过他没有吱声,而是也悄咪咪地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陌默喝了几杯果酒,开始醉醺醺的,说话时也逐渐放开,与扶宛不再只是单单的客套了,她面带趣色地问扶宛:“宛宛家在何处?来这西山作甚?” “她只是来做客的,你无需多问。”淮夜语气平淡地插嘴,拦住了她的询问,同时尾巴缠着宛宛的手腕,摇的欢快至极。 “唉……其实我只是好奇而已,之前我好像没见过宛宛这样的面孔,所以才想着问一问她的。” 陌默问的也有道理,西山虽是四大仙境之一,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 而且仙境也分等次,人界钟灵毓秀之地也叫仙境,海上灵气汇聚之岛依然可以叫做仙境,这些地方居住的多是些下仙,或者染了尘气的精怪,即便是想来西山供奉觐见神君,也是没什么机会可言的。 这样一来,西山等地常常来往的就只有够资格的天境仙官了,或者各路神眷亲属,还剩下的就是得了觐见帖子的下仙,野仙。 陌默好奇的就是宛宛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种。 她脸上探寻之色甚浓,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是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还细心地给扶宛举了例子,示意她瞧着白瑜:“白瑜是青丘来的,他的姐姐是白俪神女,爹和娘亲自不必说,与淮爹爹一样是一山之主,以后他自然也是神君。” “所以他算是我们西山的贵客,要走要留都不是随便哪一个人可以随便决定的,得爹爹来主事决断才行。” “宛宛的家中可有这些责当神君神女的姐妹兄长?”陌默解释的十分清楚,然后便类比着问了扶宛。 “没有。”扶宛思索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是下仙了。” 陌默的脸上露出了然的意思,很知趣地没再问下去,但转而又把话头指向了淮夜,还聪明地给淮夜圆了谎:“六妹是怎么碰见宛宛的呢?” “我记得你应该是不喜欢出门转悠呀。”如果长居宫内,就没办法碰到身为下仙的扶宛了,因为下仙是没有资格进入西山宫内里的。 “……”扶宛这厢对俗事礼教不通,淮夜却已经觉出味儿了,他目光逐渐沉下来,不悦地道:“你问的未免太深了。” 陌默一愣,回神时勉强笑道:“……那我不问了。” “宛宛,对不起呀,是我说话太过冒失了。”她又转头对扶宛致歉,声音稚嫩中带着一丝歉疚。 “那就问我!”白瑜屁股往这边挪了挪,也靠近宛宛,顺便把尾巴往桌下塞,目光心虚闪烁地道:“我不怕,宛宛想问什么都可以。” “可惜宛宛对你并没有兴趣。”淮夜冷笑以对,嘴毒地刺了他一下。 宛宛此时压根没工夫分神理会这两人的拌嘴,因为她发现又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落到了自己的裙摆上。 宛宛:“……π_π。” 此时那坨狐狸尾巴也缠到了她的手腕上,并且试图把狼尾巴赶下去,狼尾巴不肯退让,硬是依着扶宛的手心,想让她继续撸自己。 这样一来,狐狸尾巴就不乐意了,在桌下一个劲烦躁地摇来摇去,一个不小心就自动暴露,直接蹦到了扶宛眼前的桌面上。 陌默冷不丁瞧见这一幕,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在看到扶宛为难无措的表情之后,她的嘴角又多了一丝淡淡的讽笑。 “宛宛,你这是……?”陌默的表情换成了迷茫与不解,同时向扶宛投去了强烈的询问目光。 扶宛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想要解释,而陌默却又突然想起来方才自己说的话,连连抱歉地道:“算了我不问了,宛宛不必什么事情都回答我的。” “嗯。”这下轮到扶宛茫然了,但她处世不深,也没品出话中的深意,便只诚然然地应了下来。 淮夜的视线终于关注到陌默,淡淡扫了她一回,他收回目光,眼中多了一丝厌恶。 千花亭小镜池里的景象精彩多姿,但四个娃娃还小,品不出里面的酸甜苦辣,倒真的只是解闷找乐子来了。 加上四个人里有三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最后便只剩下宛宛一个人盯着镜池观了大半响。 回去时,宛宛应住在淮辛之处,陌默也跟着走过去,亲密地挽着她的手臂道:“宛宛,今晚我与你睡一处吧。” “我也要!”白瑜不死心地扒着宛宛,对于纠缠她这件事简直是见缝插针,半刻都不带消停的。 “我也去。”淮夜在一旁很不爽,但是也不肯丢掉每日陪/睡(单独被撸的机会。 “你们干什么呀,白瑜你是男娃,怎么可以跟我们睡在一起,还有六妹……我也听说了,先前你日日都要缠着宛宛,现在该舍得把她借给我几天了吧?” 陌默埋怨似地自顾说着,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突然冷脸的淮夜打断了:“你知道宛宛住在小叔的别苑?” 既然她已听到了自己去陪宛宛的事,那也应该知道宛宛是小叔带过来的了。 “啊?”陌默又是一怔,口头顿时结巴了:“你在说,说什么呀……?” 淮夜勾起唇角,冷笑淡不可见:“你心里既然明白,就不用我多说了。” 她先前那一番上仙下仙的比较,果然是故意提出来贬低宛宛的。 淮夜认定过的事从未让他失望过,远至淮羽、凛禾,近至这个陌默,都让他分外的疏离,今日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可爹是个傻子,对人掏心掏肺,又是个热心肠的,名声虽好,惹来的麻烦却也太多。 收回飘远的思绪,淮夜默默地放出耳朵,熟练地凑到了扶宛跟前。 扶宛不清楚陌默与淮夜那弯弯绕绕的对话,但是察觉出了她们之间冷凝的气氛。 六妹似乎不喜欢默默。 而且……虽然扶宛不想承认,但是六妹的确一直都对默默没什么好脸色。 陌默满脸尴尬地站在原地,脸上很委屈,又无奈地向扶宛投出了求助的目光。 扶宛的小脸因此开始紧绷了起来。 正巧六妹自己凑了过来,扶宛便抬手,轻轻捏住了她的狼耳朵。 淮夜的耳朵从一开始就乖巧地立着,凑过去时被扶宛使了些力气,重重揉了两下。 以往宛宛都是轻轻摸的,现在突然使了力气惩罚他,让淮夜很不习惯,而且耳朵又是很敏感的地方……他的脸顿时像是染了红墨汁,红的不像话,嘴上还忍不住轻轻呜了一声。 白瑜在一旁简直嫉妒死了,但是宛宛忙着教训六妹,一时间已经忘了他还在这里,更别提给他目光了。 白瑜半天得不到注目,脸都快皱成了酸桔子,他气嘟嘟地盯了两人一会,突然扭头跑走了。 野狐狸当然不是半途而废的狐,对于自恋这种事,白瑜是不可能输给任何人的:),所以他拼死也要把扶宛变成自己的彩虹屁,让她日后每天都只想着吹捧自己,从此眼里再没有别的人! 于是野狐狸开始准备陷害淮夜了。 具体陷害的过程很简单:宛宛不是有一个暴躁老爹嘛,呵呵:-D,他这就把这个爹给引过来,看淮夜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还能得意到几时? 第17章 我知道你是公狼崽子! 白瑜走后,就换成淮夜扒着宛宛不放了。 眼尖如他,自然看到了白瑜偷摸摸溜走的一幕,聪明如他,当然也会想到白瑜是不怀好心,这一遭离去肯定没什么好事,说不定立马就会带来麻烦。 一提到麻烦,淮夜立刻想到了正确答案:想必白瑜是去引宛宛的爹了吧。 呵,想坑他,这种头脑未免太不够看。 淮夜噙着半分冷笑,不紧不慢地化作一头小黑狼崽子,迈着小碎步,表面乖巧地跟在了宛宛的身后。 宛宛的爹虽然对公崽子有所提防,但是面对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宠物,他总不会刻意地去针对,除非他是真的讨厌有兽毛的动物,否则只会忽略自己,或者不把自己当一回事。 淮夜的算盘打的精妙,狼尾巴因此摇的更欢快了些,只差一丁点勤快,就俏似冲主人撒娇的狗尾巴了。 陌默被淮夜暗怼,沉默着走了一路,扶宛时不时瞧着她,满脸都是关照之色。 但是陌默不理,她心不在焉地找了个由头跟扶宛告辞,说是别日再来与她睡在一处,此刻就不叨扰了。 扶宛留不住陌默,只能任由她仓皇离开。 不过这一次她不再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清楚地知道陌默生气就是因为六妹,所以不由自主地沉了脸。 “呜呜,”淮夜不安分地扯着她的裙角,上蹿下跳地寻找存在感,扶宛似是禁不住他的撒娇,干脆蹲下身来抚摸他。 淮夜一个高兴,尾巴摇的更欢快了,然而立刻就快落不起来了,因为扶宛又揪住了他的小耳朵。 扶宛觉着之前用的力度还不够,又重重捏了六妹的狼耳,板着脸稚声对他道:“六妹,你变坏了。” “……”淮夜哪顾的上回答她,一被揪住敏感的耳朵,就撅着屁股一个劲地往后退,想脱离她的钳制,但偏偏心里是欲拒还迎的,就算耳尖传来的酥麻感觉令人心颤,他也舍不得挣脱开。 于是他支支吾吾地开始拖延时间,最后干脆举了白旗投降,蹲坐在地上,把整个毛绒绒的脑袋都拱进了她的手心里。 呜呜~ 淮夜满足中多了一丝得意忘形,缠着宛宛拼命撒娇,不想让她管关于陌默的事情,但是悲催地忘了还有暴躁老父亲这一茬。 于是在他连番打断扶宛的谴责时,身子突然腾空而起,后颈被人气愤地揪住,当作麻布袋似的轻松拎了起来。 “小子,你想干什么?”一道如同恶魔般的低声吐息在他耳边响起,让人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地。 ……! “别动,我知道你是公的,你骗的过宛宛,可骗不过我。” 被白瑜告过状的凤溪冷笑着把弱小无助的淮夜捏住,给暂时粗鲁地夹在了臂弯,然后换成笑容可亲的一副面孔,跟扶宛打招呼:“宛宛怎么在这里呀?” “……”扶宛的目光淡淡划过他,笔直地落在了六妹身上。 凤溪的笑容瞬时僵在嘴角:……又被嫌弃了1551。 “我这就回去睡觉。”扶宛眼巴巴地盯着他怀里的小黑狼崽子,想把六妹讨回来的意思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凤溪怎么会错过宛宛眼里那点子微不足道的要求,但是唯有这个他不能答应,因为……这臭狼崽子他就是个公的! 公的还想跟宛宛睡一张小床?!呵呵,就算他用毛脸给宛宛捂脚也不行! 凤溪对毛绒绒生物的讨厌瞬间达到了顶峰,不过面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他尽量不泄露情绪,努力温和地哄她道:“宛宛乖,你要是想养狗崽子,爹爹改明儿就给你抓一只,要什么毛色品种的都有~” “……呜呜,我不是狗崽子。” 淮夜从刚才被凤溪抓住,就老实地待在了他的臂弯里,此时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地一动也不敢动,这一副模样任谁都知道他是害怕了,但是关键时刻,他又语气可怜地给自己提了一波存在感。 啧啧,这心机。 白瑜一脸“你演技真好”的鄙视表情,目光与淮夜的视线对上,毫不掩饰地用力瞪了他一眼。 淮夜居高临下地睨回去,表情淡淡中犹带可怜委屈,可惜凤溪是个无情的老父亲,还是个说不喜欢毛绒绒就不喜欢,不但不喜欢还非常讨厌的人:)。 “……”扶宛不言不语,默默地与凤溪对峙,她人虽小,可却分外固执,一分也不肯让他,蹊跷间,眉眼倒与凤溪更多了几分相似之感。 凤溪十分为难,既不敢惹毛自己的宝贝女儿,又不肯把她再放着与西山小野狼继续相处,况且这里还有心怀不轨的一只野狐狸,她一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家家,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所以自己必须快点把她接走,一刻都不能等了! 主意出炉,说办就办,凤溪假意说和,把小狼崽子暂时还给了宛宛,用来稳住她,然后立刻去找了淮阑那个酸桔子精。 淮阑此刻正假装清高地站在城墙上吹冷风,见到凤溪怒气冲冲地过来,脸上的云淡风轻顿时化作防备:“你有何事?” “宛宛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凤溪单刀直入,脸上的神色比他更加防备,外带嫌弃地对淮阑道:“还有,快点把那只公狼崽子带走,我来前还没发觉,他怎么总喜欢黏着我家宛宛!” “淮夜……他一直跟着宛宛的确不妥。” 淮阑这才意识到淮夜的不对劲,他略略凝眉,这一次居然跟凤溪站在了统一战线上:“我会教训他的,你不必如此惊慌,淮夜一向知礼数,断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就是占便宜,那也是他主动给宛宛摸脸摸耳朵,可能还外带一条狼尾巴。 淮阑对于自家狼崽子的性子还是有把握的,他们西山狼族连同这一片的下仙精怪,没有哪个是不肯亲近人的,淮夜大约就是年纪到了,潜藏的意识被触发了出来,才会如此黏着宛宛。 这一点算是好事,他之前太过冷漠,家里人还时常为此烦忧,现在倒好,总算正常活泼了些。 淮阑这头宽慰,凤溪立刻不乐意了。 他见淮阑还想继续拖延和稀泥,硬霸着自己女儿不放,便毫无预兆地放了大招,收拢起一身淡然神秘的气质,噙着意味不明的微笑道:“淮阑,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琳琅此次去天境,是要准备与我成婚的。” “你想着关照宛宛也就算了,可是利用孩子的玩性,硬把她扣在这里,也未免太不地道了吧?” “还是……你在期待着什么别的邂逅?” 凤溪正经起来气势还是很吓人的,不但冷漠,一张脸的嘲讽感也是十足,这都多亏了自家死人脸的特点传承,不把人吓死都不带偿命的。 淮阑倒没被他吓住,只是脸色瞬变,神情怔然失措,浑身游刃有余的气场被这几句话一下子给击溃了。 凤溪被压制了好几天,这下终于占了半分上风,可暂时轮不到他得意,因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瑜这只野狐狸又悄咪咪地跟过来了。 同时跟来的还有淮夜这只小野狼。 白瑜偷听完两人的对话,刚转脸,就看到了狗淮夜的那张面瘫脸:……! “宛宛要走了。”淮夜突然笃定地下了结论,眼中划过一丝失落与不舍。 “噢。”白瑜在心里嘲讽了他一顿,呵呵,让他得意,现在活该痛心了叭! 不过白瑜自己并不伤心,因为他有办法留下宛宛,嘿嘿嘿。 “你想把宛宛带到青丘?”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淮夜冷不丁就戳穿了他的计划。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什么!”白瑜满脸的震惊已经收不住,只能嘴上反驳反驳,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实际的遮掩效果。 淮夜勾唇一笑,神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平静,接着以淡然不争的姿态与他一起合谋:“你一人肯定不能成事,我也来帮忙罢。” 第18章 坏事都是淮五郎干的! 扶宛回到淮辛给她准备的客房,还没睡下,扭个身再转脸就发现六妹不见了。 她有点着急地到处找,才找了一会,六妹又从外面走了回来。 它提溜着小步子,一脑袋扑进她的怀抱,呜呜地摇着尾巴,不减亲昵之态。 “行了,赶紧干正事吧。”白瑜也从门后冒出来,虽然对淮夜的撒娇行为依旧十分羡慕嫉妒恨,但是这一次没上赶着揭穿他。 “什么……正事?”扶宛听到白瑜突然其来的话,有些懵。 “呀,就是……宛宛,你爹要强行把你带走!” 白瑜想都不想就往凤溪身上泼了一瓢子脏水,然后满脸担忧地凑到她跟前,举爪提议道:“你跟我去青丘吧,那里最安全了!” “宛宛,我也跟你一块去。”淮夜舒服地趴在宛宛的臂弯里,不甘示弱地举起了粉嫩嫩的小爪子。 “……”扶宛的脸色一愣,目光中熟悉的抗拒之色又流露了出来。 她显然十分的不喜欢凤溪这个爹爹,面对这种不靠谱的提议,居然有点犹豫了。 淮夜再添了一把火,小爪子揪住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乞求道:“宛宛,我不想离开你。” “……”白瑜见到淮夜这幅不知羞耻的模样,简直都惊了: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不行,自己不能输给他! 正当他也要上去比拼不要脸的程度时,扶宛有了答案。 她看上去已经偏向他们这一边了,但不忘补充道:“那我先去跟淮辛姐姐打个招呼吧。” ……啊,不能打招呼,一打不就暴露了吗! 淮夜目光微变,赶在第一时间扑上宛宛的肩头,然后倏地埋首,咬住了她细嫩的脖颈。 黑色的雾气弥散开来,如同有毒的因子,迅速地渗入血液之中,扶宛双目随之蒙翳,两三息便陷入了沉睡。 “呜呜。”淮夜小心翼翼地咬完,又心疼地舔了舔小到看不见的伤口,脸上的神色很是紧张踌躇。 “呵呵,你完了,等宛宛醒过来我要告诉她你做的坏事!” 白瑜小人得志,坏笑着围绕他转圈,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淮夜的目光淡淡掠过白瑜,若无其事地剜了他一眼,等视线收回时,眼底同时流露出一丝不安。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主意,神色逐渐平静,冷着声对白瑜循循善诱道:“用这样的法子把宛宛带走,她醒来时必定会生气,到时对你我、乃至计划都不好。” “关我什么事,人可是你咬的。”白瑜才不上他的当,继续微眯着狐狸眼,得意地嘲讽他。 “是我咬的,不过到时候如果宛宛生气要回来,那就是我们俩共同的责任了。” 淮夜的解释有条不紊,只是两三句,就顺利地把锅分了一半给白瑜,接着又主动给出解决之策:“听闻青丘人人修习幻术,你应当也会一些,如果能把方才咬宛宛的我,换成另外一个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凭啥?”白瑜没那么傻,他立刻就意识到,淮夜这是想在宛宛面前洗白,呵呵,做他的梦吧。 然而淮夜没那么坏,至少面对宛宛,他是怀了十二分真诚的,所以他所谓的办法,只是换一种方式来主动背锅而已:“我说的换人,是指让你把六妹咬了宛宛,改成……淮五郎咬了她。” 淮夜装女娃这件事,白瑜心里是门清的,所以在淮夜解释之后,他反倒不那么抗拒了,甚至有一点点想帮淮夜的意思。 不过这个帮忙可不是好心而为的,白瑜根本就是个坏宝宝:),既然能有这种好机会去陷害淮夜,他怎么会不答应呢? 呵呵,他不但会答应,还会添油加醋地积极陷害他! 很快夜尽天明。 等扶宛醒来时,她眼前已然变成了一片广袤散烟的陌生地带。 身下是青青草地,远处是不知何处而来的淡白色瘴气,层层叠叠地笼罩了天际,将周围的环境变得神秘又引人探寻。 扶宛的脖子上有些刺痛,她蹙着眉,下意识地搜寻昏迷之前的记忆,很快,支离破碎的印象浮现出来:她……好像被一个人咬了。 重影摇晃,脑海之中的人虽然脸很模糊,但是身份异常的清晰。 她记得这人,似乎……是一个叫作淮五郎的,他是六妹的哥哥。 那唯一一次见面继续从她脑海中被牵引出来,淮五郎冷漠而排斥的一瞥给她的印象极其深刻,乃至于过了这么久,都让她没有完全地忘记。 “宛宛,你终于醒了~” 白瑜凑上来,肌肤剔透如雪,小脸蛋稍作讨好的表情,就显得分外可爱,此时他满脸担忧地看着扶宛,眼中浮现出些许责备:“都怪六妹的哥哥,他突然就冲出来咬了你,还擅自把你带到了这里来,呜呜呜对不起呀,我和六妹都打不过他,只能一起跟到青丘来了。” “……?”扶宛不明白只有一面之缘的淮五郎为什么会做出这一连串的举动,脸上不禁出现了少见的诧异之色。 “宛宛你可能不知道,西山狼族时常会发疯的!” “他们看人不顺眼就会咬,还喜欢把猎物到处叼,宛宛你身上香喷喷的,那个发疯的淮五郎一路都舍不得放,直到了青丘,他怕被人瞧见自己吓人的一张脸,才落荒而逃了。” “唉,这个淮五郎真是讨人厌,宛宛我跟你说呀,他还有很多让人不齿的事迹……”白瑜越说越来劲了,小嘴叭叭的,就差把淮夜妖魔化成见不得人的怪物了。 假装六妹的淮夜脸色差劲地打断他,语气中多了一丝急迫与紧张:“好了。” “好个啥,我还没说完呢?” 让白瑜不趁机埋汰淮夜是不可能的,毕竟他这个人又讨厌,又喜欢跟自己抢东西,还总是臭不要脸对宛宛撒娇,现在宛宛的心已经偏了,要是再不除掉他……那是绝对不行的! 然而空旷无人的野地就像是与他对着作怪似的,立刻就冒出来几个白衣仙人,吸引去了三个人的目光。 “唉你听说了吗,凤溪太子出现了!”八卦总是无处不在,西山宫能捂得紧凤溪的踪迹,东海可不行,于是没几天这小道消息就顺海传到了青丘。 “听说了又怎样,咱们又不能见着他。” 凤溪这一遭回来,天境肯定是要大办仙宴的,不过他们这些小仙就没可能去瞧瞧了,唉,地位太低,伤不起~“谁说不能,听说他去东海是去找女儿的,有女儿就有娘子,这次回来,可不得是为了成亲?” 另一位白衣仙人说到兴处,毛绒绒的尾巴都不由得露了出来,摇的很愉快,还接着道:“天家有喜,咱们虽不能上座,但是去天境溜一圈还是足够资格的。” 若有喜事,天境会暂时开放,此时下至野仙,上至神君神女,都可前去觐见拜会,顺便还能有美酒佳肴享用。 这些富满灵气的东西食之可延年益寿,增长修为,是再好不过的增补之物,谁都想蹭上两口,别说眼前这几个野仙,就是一些山旮旯里的神君都求之不得呢。 “不过,这女儿得找到啥时候啊?”另一位仙人陷入了疑惑,摸摸下巴道:“听说她一直下落不明?” “是啊,要不咱们帮忙找找吧。”开始那个仙人很是热心,不过他的热心单纯是为了贪嘴吃酒席,顺便看看热闹~“她小名宛宛,听说是只成了精的小蚌……”某位最八卦的仙人捋捋胡子,给众人提了一些细碎的信息。 东海离这里尚远,消息能传过来,但是不怎么完整,而且传播的时间又短,所以青丘的这些人大概只知晓这么一点关键之处。 淮夜与白瑜默默听完了这些八卦野仙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了扶宛。 扶宛未消化完这略复杂的消息,神情还处在茫茫然之中,然后她的嘴就被六妹软软的小爪子捂住了。 “宛宛,他们都要抓你,咱们快点藏起来吧。”淮夜作出如临大敌的样子,声音软软地恳求着她。 白瑜落后一步,气愤地也想冲上去找存在感,然后就悲催地被几位野仙看到了:“咦,是白狐?”一位仙人眼尖地道。 “那里坐着的,可是白家的子孙?” 长狐狸尾巴的仙人随之停住脚步,目光落在白瑜身上,直把他叫的浑身一抖,心虚极了。 在看清那的确是只小狐狸后,狐狸仙人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含着责问之势对白瑜道:“狐狸,此时乃是修学的时间,你怎么偷偷跑到了这里?” 第19章 对,就是我偷的孩子! 白瑜心很虚,吓得不敢转头,连忙向淮夜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啊啊啊我们是一伙的你快点帮我! “……”淮夜面对白瑜的惊慌,若无其事地掠过他,随后缓缓露出森白的牙,微笑了一下。 幸灾乐祸只在一瞬,淮夜立刻又乖乖地趴回了宛宛的怀里,作出弱小无辜状。 ……! 面对淮夜的臭不要脸,白瑜简直震惊了,不过他又立即急中生智,一头扑到宛宛的裙摆上,呜呜地向她求救:“宛宛他们要抓我走,你快点救救我呀~” 宛宛肯定是不能暴露的,不过眼前几个仙人压根认不得她的相貌,所以她暂时还没有危险可言,但白瑜自己就倒霉了,如果被抓回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一想到被姐姐狠狠打屁股的自己,白瑜就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连忙把扶宛抱的更紧,死活都不肯离开她。 淮夜瞧着这一幕,知道白瑜是要用激将法,让自己救他。 他一开始无动于衷,但是白瑜实在太过于牛皮糖,抓住宛宛就死犟着不动了,淮夜无法,直到那几个仙人过来,才将将心生出一个主意,顺便打算帮一帮白瑜。 几位仙人见到穿着普通的扶宛,以为她是个不知名的小野仙,便都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问她道:“小仙,这白狐是打何处来的?” 扶宛反应慢,并不代表脑子笨,相反她随机应变的能力比笨笨的白瑜要强得多。 所以扶宛在意识到危险与仙人们给予的压力之后,便语气轻稳地道:“我不知。” “不知,那就是打青丘里跑出来的了。” 狐狸仙人对白家的子孙很了解,因为他就是白家众多狐狸里的一只,只不过身份不高,是个血缘偏远的旁系。 即便如此,他也深知狐狸是最为自傲的,断不会随便在别人面前伏低做小。 现在这小白狐对着这小野仙蹭来蹭去,又非要她抱,肯定不是想亲昵,而是想巴着她解救呢。 下定了结论,狐狸仙人就准备抓白瑜了,这时淮夜身着玄衣,发束金环,从扶宛身后走了出来,对着众人道:“等一下。” “我要见白俪神女。” 淮夜道出这个名字时,几位仙人已然认出了淮夜的身份:能作这番打扮的,除了西山淮家,再没有别的人了。 所以淮夜顿时就迎来了几位仙人崇敬的目光,其中那位身份略高的狐狸仙人打量了他一番,拱手作揖道:“不知阁下是淮家的哪一位?” 若是像他这样的边缘旁系,贸然就想见白俪神女是不太可能的,但是瞧这位淮家人的口气姿态,他并不像是没什么地位的,所以狐狸仙人谨慎地多问了一句。 “你把这个交给白俪神女,她自会知道我是谁的。” 淮夜手中掠出一只轻盈小巧的纸鸟,落入狐狸仙人手中时,如羽毛般舒展开来,变成了一张写着二字的纸,上面写的是:淮夜。 似乎是为了验明正身,名字旁边还按了一个小巧的墨汁爪爪印。 西山淮轲神君的五个孩子,虽不是人人皆知,但名字总是有人知道的,所以狐狸仙人由这二字瞧出了淮夜的真实身份,他原是淮家的第五子。 狐狸仙人收敛起眼中的最后一丝疑惑,注意力暂时转移到了淮夜身上,道:“请与我来罢。” 青丘不比西山,有群居而建的宫殿,这里到处都是狐狸洞窟,稍微美观一些的,就是掩藏在丘陵浓雾之间的深宅。 狐狸自古拥有惑人之术,凡间也常有荒野宅子与勾人狐狸精的异闻,这些传言大多是不好的,但却很真实,因为差不多都是狐狸精们为了作弄人而故意惹出来的玄虚。 狐狸精们既钟情于荒野宅子,青丘当然也不能免俗,于是这里到处都是这种弥漫着神秘气息的野屋。 清风一吹,偶尔露出的灰暗屋檐与随之传来的娇俏笑声,幽幽荡荡的,能把人的魂都给吓掉了。 狐狸仙人领着几人只走了半路,便遇到了拦路的狐狸精:有一栋宅子总是出现在他们的周围,拦着道儿,狐狸仙人绕着走了好几次,都未能让开。 这一次这宅子干脆堵在他们面前了,狐狸仙人以为是什么不知礼数的野狐狸,便不悦地遥声道:“西山贵客在此,尔敢放肆?” “是我,留下他们吧,这些娃娃我都认识,不必送到白俪那里去了。” 里面的人声传出来,莫名带了些许勾人的音调,但又清凉幽冷,让人不敢妄生旖念。 狐狸仙人听声辨人,待察觉出此人是身居高位的白念神君之后,登时出了一身虚汗,惶然道:“我不知是神君到来,还望恕罪。” “行了,放下三人便走吧。”白念神君似是嫌他碍事,下一句就开始打发他离开了。 狐狸仙人允诺,面色紧绷地走开,片刻就融身在了雾色之中。 三个娃娃被扔在原地,白瑜四顾张望了一会,头一个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总算逃过一劫了。” “都进来。”名为白念神君的人突然说话,吓了他一跳。 扶宛见到被雾气笼罩的宅子阴暗黑漆,只余一个入门之处是泛着光的,便拉住了六妹的手,安慰她道:“六妹,你跟在我后面吧。” 淮夜愣了愣,然后露出乖巧腼腆的笑容,离得她近了一点。 白瑜看到这一幕,嫉妒的又要咬坏小手帕,不过这是在青丘,是自己的地盘……想到这一点,白瑜便露出了恶霸般的笑容。 呵呵:),看他不整死淮夜这个白莲花小婊砸! 白瑜想的美妙,却忘了白念神君是个什么糟糕的人物。 待三人进入宅子之后,里面浮现出的景象与外面大相径庭:里屋居然不是宅屋,而是开阔的一片草地。 这里鸟语花香,还有一湾清澈如镜的小湖,此时一位蓝衣男子正临湖垂钓,他身姿卓然,处处都显出不凡的气息。 蓝衣男子正是白念,他听到动静,略转脸,一眼便瞧见了漂亮的扶宛。 白念长着一双狐狸眼,相貌偏阴柔却不女气,跟白瑜的五官有相似之处,只不过更成熟冷淡了一些。 既然是亲戚,性格说不定也很相似。 淮夜只是这么猜测,没想到一下子就说准了:只见白念神君一说话,那满脸的冷淡就见了鬼,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哎呀,哪里来的漂亮娃娃,快过来给叔叔瞧一瞧~” 扶宛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在白念热情的呼唤下,很有警觉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顺便拉着六妹也往后,离这个怪叔叔远了一些。 “……噗。” “不吓你了,其实我是你娘琳琅的旧友。”白念神君接近扶宛的说辞与淮阑如出一辙,但却不得她的信任。 扶宛的脸上浮现出思虑之色,片刻提问他道:“……你可是哪一种旧友?” 在宛宛的心中,娘的形象是无比纯净高大的,所以她自然不觉得这样的白念神君会是娘的朋友,于是才如此疑问道。 “嗯……当然是小孩子不懂的那种旧友了~” 白念见到宛宛如此聪慧,脸上兴趣甚足,还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宛宛要是想细究,那就过来坐着,陪叔叔一边垂钓一边详谈吧~” “……”扶宛的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爹爹。 沉默片刻,扶宛走到小湖边,挨着白念神君,坐在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板凳上。 白瑜也想跟过来,但是白念不许,还很嫌弃他:“一边玩儿去。” “呜呜呜舅舅,你不认得我了嘛?” 白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攀亲戚,随口叫了一个称呼,顿时惹来白念的调侃:“你这蠢孩子,什么时候能搞清辈分?我不是你舅舅,别瞎叫。” “……”那是个啥啊! 白瑜只觉得脑壳疼,他明明觉得白念神君的脸很熟悉,偏偏又叫不出他是谁,真是急死个人了! 淮夜蹲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白念,倒是没有凑上去被他骂。 他之前从淮阑小叔与凤溪两人争执之中,就已经察觉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现在白念又突然蹦出来,对宛宛异常的亲和,这就更让他笃定了心中所想:宛宛的娘是个万人迷,自己的小叔,白瑜的亲戚,乃至于东海的凛冰神君,都对她留有好感,甚至…… 嗯……不管这几个人怎么想,都不关自己的事~反正他又能和宛宛待在一起了。 淮夜一想到这一点,就安心地滚进一旁的草地里,重新做回了快快落落的小黑狼~宛宛坐在白念神君身旁,默默地与他对视,神情一点都不怯,反而很能给人以压迫感。 “乖孩子。”白念神君夸赞了她一句,然后从袖中拿出一只纸鸟,对着它点了一下。 纸鸟舒展开来,变成了烫金泛红的请帖。 “你爹凤溪即将回天,不日便有洗尘宴要办,你可要跟着一起回去?” 白念神君向她解读请帖内容时,毫不避讳凤溪这个称呼,与淮阑和凛冰的隐晦态度截然不同。 那两个人都是因为琳琅与凤溪生了娃娃,想要避嫌才做出那种隐忍之态,但白念不同,他很大方。 不过这种大方并不代表着释然,反倒像是不肯放手的意思,白念微笑:“当然叔叔也会去。” “你如果一起回天,就能知道叔叔说的旧友是何意了。” “……”扶宛不愿回去,因为爹爹也曾说过要带她去天境。 她不想与这个尚且陌生的爹爹待在一处,所以同样不肯答应白念的要求。 见扶宛久久不说话,白念摸清了一点她对凤溪的态度,突然轻笑出声:“你可是不喜自己的爹?” 扶宛继续不言语,小脸微微紧绷,泄露了一丝抵触的情绪。 呵,凤溪,你可真是可怜呀。 白念在心里冷嘲一句,随后就做了一个本分的狐狸精该做的事。 他重新捏出一只纸鸟,写上寥寥几字,然后将它放了出去。 ——没错,是我偷了你的孩子。 ——速来,不然我就认她做干女儿。 ——呵呵。 第20章 跟爹爹回家 西山宫。 凤溪的话把淮阑一顿打击,虽然不至于让他一蹶不振,但是也足够他萎靡上一阵子的了。 除去这个最大的阻碍,凤溪立马就能把宛宛带回天境,可是他依然紧张,因为宛宛讨厌他这个爹爹,十有八九是不会跟他走的。 怀着这样酸溜溜的情绪,凤溪心情忐忑地去找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结果发现她人突然不见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淮家第五子淮夜,白家第三子白瑜。 这两个人都是身份贵重的小家伙,仅仅没出现这么一会儿,就引来了宫内下仙的恐慌。 下仙们把西山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连与凡尘接壤的地方都摸索了好几回,可是一无所获,这两个娃娃定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凤溪一开始也以为是这两个野狼野狐把自己女儿给拐跑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封神秘的飞鸟信件。 上面第一句话的口气像是个人贩子,一下子就拎紧了凤溪的心,让他倍感紧张,但第二句话……他怎么就瞧着那么不对味呢? 最后略显婊气的呵呵两个字,又加重了他的怀疑,他左思右想,从琳琅众多的追求者里揪出了一个怀疑对象。 这人,该不会是……那个差点勾了琳琅魂的臭狐狸精白念吧。 凤溪的面皮狠狠抖了两下,脸上的表情开始惊疑不定,他居然还贼心不死,对琳琅念念不忘? 琳琅那么漂亮,这臭狐狸忘不了倒是不奇怪,可是……自己都回来了,他还搞这么一出,不会是想光明正大地撬自己墙角吧? 想到此处,凤溪暴躁的情绪居然又稳定了下来。 他开始对这样的贼心不死见怪不怪,毕竟连相对要脸的凛冰、淮阑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那个臭不要脸的白念又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大好的机会? 他倒是比前面两个人更大胆了,居然还想认宛宛作干女儿…… 呸!认他个大头鬼,他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来偷自己的宝贝女儿,这种操作简直是酸到姥姥家了! 凤溪确定了目标,等不及离开西山,去到了青丘。 白念料到凤溪会来的很快,但是没想到他会来的如此之快,自己还没跟琳琅的娃娃玩儿够呢,这讨人厌的家伙就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了。 扶宛跟白念相处的这么会子功夫,态度依然坚定,任由他怎么哄,都不肯给他一个停留的目光。 白念对此倒是惊奇,莫非是他想错了:其实宛宛并不讨厌自己的爹爹,她虽然表面上不肯承认,但其实心里还是有凤溪的? 不然为什么他两次三番地逗她开心,都不得其法呢。 不过等到凤溪以来,白念顿时就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因为宛宛对凤溪的态度跟对他的压根没什么分别,都是冷冷漠漠的,脸上的表情还很抵触。 凤溪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一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就抑制不住心里澎湃的情绪了。 他也不管丢不丢脸,上去就把自己的娃娃紧紧抱住,满脸心酸又担忧地道:“宛宛,这个怪叔叔没欺负你吧?” 扶宛的眼前被阴影笼罩,然后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她年纪尚小,在爹爹的怀里就像个糯米团子似的,一被他张臂拢住,整个小小的身体就被宽大的袖子给遮掩了。 扶宛动了动,没作声,但也没挣扎。 她曾经被娘抱过,娘的怀抱是软软的,香香的,让人觉得很安心,那种感觉与爹爹的很是不同。 此时,她眼中暗暗地浮现出一丝奇妙之色,小心翼翼地伸手,拍了拍爹爹的胸口:是平的……而且好硬,趴着一点都不舒服。 扶宛眨巴眨巴眼,不甚满意地悄悄往后退了一下,但又没彻底挣扎开。 她眼中似有犹豫与不舍,还想再感受一下这种陌生又温暖的感觉。 “凤溪,你往谁身上泼脏水呢?”白念慢悠悠地反驳他,神态很是自如。 “当然是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了。” 凤溪一点都不跟他客气,虽然说话很暴躁,但脸上的冷色甚足,眉眼之中的神色也越发冷漠无情,这种高不胜寒的气场很容易让人生出胆颤之意。 “哦?”白念的表情很坦然,都没有反驳,还顺利地转了话题:“我接到洗尘宴的帖子了。” “过几日便要去天境,想必到时能与琳琅见上一面,再和她叙叙旧。” “你可省点心吧,琳琅压根就不想见你。”凤溪越看这狐狸精越不要脸,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人了。 “我还没去,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我?”白念似有若无地微笑,气场中掺了些迷之自信。 凤溪冷笑,再次搬出杀手锏:“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答案很简单啊,只要我给琳琅吹一吹枕边风,不许她见你,你肯定就见不到她了。” “枕边风,你们已经成婚了?”白念没料到有这一出,脸上的表情有些陡然的凝滞。 “哪有那么快,至少也要把宛宛接回去,才算是完整的一家三口嘛。” 凤溪的表情反而松弛,略有些淡淡的自得,他故意气白念:“不过成婚这么重大的事,也行不得拖延,大概……两三月后,你就可以再来天境一次了。” “到时候你肯定能见到琳琅,不过只能是在我们的喜宴上。” “这样啊,那也不错。” 白念的笑容略僵,很快消化完了这信息量略大的几句话,先淡淡回了他一句,然后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算盘打的那么好,可有顾及到一件事?” “什么事?”凤溪眉头微紧,总觉得白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宛宛,你愿意随你爹回去吗?”白念不理会他,转而把话头指向了扶宛。 “……”扶宛埋头在自己爹的怀里,默默地不肯说话。 凤溪见此,连忙急道:“宛宛不愿意的话,咱们就在青丘多住些日子。” 他小心地摸摸宛宛的脑袋,护住她,嘴上继续软了下来,“反正还有几天才办洗尘宴,要是宛宛依旧不愿意,那、那爹也不回去了,就待在这里陪你。” “凤溪殿下可真是爱女如命。”白念见到这一幕,没来由地夸赞了他一句。 “这还要你说?”凤溪嫌弃地瞧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转为自得。 “可是你这么喜欢宛宛,这么多年来,为何一日都不曾见过她呢?” 白念一针见血,把凤溪扎的瞬间漏了气,他浑身的气势顿时虚下来,满脸慌色地看向怀中的宛宛:扶宛方才已经有些困了。 她以为自己是疲倦,可身体却轻飘飘的,周身也暖洋洋的,整个人如同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梦境,意识变得模糊而又分散。 眼前忽而浮现出一块冰冷冷的玉石。 玉石为淡淡的白色,上面晕着海底细碎的蓝光,扶宛只是远远地瞧着,就觉得很是冰寒,不自觉间便蜷曲起了小小的身体。 玉石一直不动,只是静静地浮在半空之中,里面很快流出更多的寒色,仅仅一时半刻的功夫,便覆盖住了周边略显透明的淡白色。 扶宛的身体也随之变得更加冰冷,呼吸逐渐微弱,白如细雪的脸上似是覆了一层冰霜,悄无声息地凝住了她的生命迹象。 这时,周围淡如飘絮的金色里,突然多了一道缥缈模糊的声音:“琳琅……我定会保住我们的孩子,你且……安心。” 话音落下,四周迅速变的炎热,扶宛却意外的觉得很舒服,浑身如同浸泡在了温水之中,整个人的意识也跟着活泛了起来。 暖暖的金红色液体从金色飘絮中落下,开始渗入小小的玉石之中,液体凝为血线,注入后聚拢在玉石的中心,缓缓形成了一颗圆润的红点。 乍一瞧,居然像是一颗精巧的心脏。 扶宛的心里冷不丁一烫,倏然睁眼,果然感觉到一股异常温热的暖流淌过了她的心田。 “……” 就在凤溪以为宛宛又要对自己失望,不肯理会自己的时候,扶宛斟酌几番,却说出了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回答:“……爹爹,不用了。” “我可以随你一道回去。” ……啊啊啊宛宛肯搭理他了! 不对,是宛宛终于肯答应他的要求了。 凤溪差点一个心脏跳停,激动的不要不要的。 白念瞥见突然改变态度的小扶宛,眉间多了一丝淡淡的皱痕,终于停止了口头上的挑拨。 扶宛既答应了爹爹,就不会反悔,再者……她好像有些记不清方才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了。 她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浓浓的迷茫,除了答应爹爹,她还想去天境问一问娘亲,那个梦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淮夜在草地快落地滚了一圈,回来时嘴上叼了一枝色泽浓艳的小野花,他颠颠地凑到扶宛跟前,还没等看清楚旁边站着的凤溪,就被扶宛的一句话给震的魂都飞了:“六妹,我要走了。” ……! 扶宛面带不舍与抱歉,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捧住他软绒绒的毛脸,轻声道:“对不起。” 淮夜整张狼脸都木了,呆滞片刻,他可怜兮兮地含着泪水,嘴巴一张,呜呜叫出了声。 娇才撒了一半,淮夜就被凤溪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许乱作妖。 淮夜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压根不打算理会凤溪,但是宛宛淡然的目光又让他受了严重的打击。 呜呜,宛宛这个表情肯定是不会反悔的了。 “爹爹说,过几天……天境有一场洗尘宴,你是可以去的。” “六妹,你还会来吗?” 扶宛不想让六妹生气,于是心里很忐忑地想挽留她,还无意间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失口变成了钓小狼的胡萝卜:“到时候,我想送你一副珍珠做的发环。” “真的吗……?” 淮夜本来很伤心,但是抵不过这个巨大的诱惑,脸上一下子容光焕发,萎靡耷拉着的耳朵也跟着立了起来。 “是呀,你不是说很喜欢扎小辫吗?” “珍珠发环一定很适合你的。”扶宛说到此处,想起六妹当初扎辫子的可爱形象,不禁露齿微笑了起来。 “……”淮夜与她相反,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一言难尽的委屈。 呜,宛宛你这个魔鬼(′;ω;`)。 第21章 宛宛有皇位要继承 与六妹依依惜别之后,扶宛就被爹爹带去了天境。 天境是一片脱离俗尘的洁净之所。 这里随处可见祥云仙鹤,四下可摘仙草灵芝,远远之处有着经久不散的梵离钟声,近身之距亦有淡如雾气的瑞紫灵烟。 然居住于此的自古只有一家,其源祖乃是历经世间种种磨难,最后得道飞升的天帝。 天帝也可称为人神,其下的子子孙孙都具神性,亦可留存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此时天境正逢热闹之际,除去在天任职的仙官,四处都有忙碌的仙子们在打点收拾屋子,她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洗尘宴做准备。 凤溪熟门熟路,未免自己一路过去,仙子们行礼行的没完没了,便直接带着宛宛抄了一道僻静的小道。 这里直通内殿,只走了一段路,两人就遇到了外出遛弯的老天帝。 老天帝精神矍铄,长着一把雪白蓬松的胡子,身姿不弯不曲,如松柏般笔直。 他五官与凤溪有六分像,即便已经年老,也能显出几分风流俊雅之态。 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双目: 凤溪虽让人看着不好相处,但目光至少足够镇定平和,不似老天帝的眼睛,瞧着压沉沉又直勾勾的,将神色也衬托的稍显凶肃,浑身威压也因此显得太足。 稍微心智不定的人,怕不是要觉得自己被他给讨厌针对了。 不过其中真实的缘由,只是因为老天帝的眼睛长得太特色了而已,甚至特色到子孙都被他附加上了死鱼眼的效果= =。 此刻若是见到别人,老天帝或许会收敛几分,努力装作一个慈祥的老头子,但是眼前站着的可是自家儿子,他就不虚假做作了,随口问道:“这就回来了?” “是啊爹,对了,这是我与琳琅的女儿宛宛。” 凤溪一路上就没停止过迷之微笑,此时等不及地跟老天帝介绍起了宛宛。 老天帝听到宛宛这个名字,登时被噎了一嘴,电光火石之间,他硬生生挤出一个满是褶子的慈祥笑容:“哦,是宛宛呀~快过来让爷爷瞧一瞧。” 扶宛从刚才起一直盯着这个满嘴白胡子的老爷爷看,当然没错过他前后神情的变化。 因为他表情的反差太大,就算她是个很淡定的小宝宝,也不免露出很新奇惊讶的目光。 凤溪就知道老爹会吓着宛宛,于是作护崽状,嫌弃老天帝道:“爹你还是离远一点吧。” “凭啥?”老天帝三句不到,一脉相传给凤溪的性子就暴露了出来,立刻满脸不悦地反驳他。 “就凭你长得吓人。” 凤溪一点都不跟自己的爹客气,嘴上顺滑地如同抹了油。 “……咳咳。” 换在往常,老天帝少不得要暴打这狗儿子一顿,但是有从未谋面的孙女在场,他就豁不出这个老脸了,所以硬是把这口气给憋下了肚,想等着日后再好好算这一笔账。 此时既然孙女来了,老天帝也就不再到处无聊地遛弯,他选择抢走狗儿子的娃娃,然后愉快地晒起了孙女~有老天帝带着扶宛到处串门,很快天境四处就都知道了这一消息:凤溪太子回来了,还把一个疑似他女儿的娃娃给带上了天。 天境毕竟有仙官任职,场地虽大,仙人却也多不胜数,所以一时半刻这消息就落下了天,传遍了东海西山乃至于青丘。 就连驻守凡间的土地仙都收到了准确的小道消息,一时间各处的庙宇泥人都被火热地塑了起来。 老天帝天后都健在,老天后是真正的端庄慈祥,但除此之外的天家亲戚都很不好相处,而且他们都很单纯很不做作,并没有因为宛宛长得可爱就选择屈服,反而一个个排着队刁难起了她:比如名为凤潭的小叔非要跟宛宛下围棋,他执着一枚黑棋子,满脸无情地欺负小孩子:“下赢我就让你叫叔叔。” 老天帝牵着宛宛的小手,雪白的胡子抖了一抖,啐他道:“你干什么你?跟个小孩比下棋,你可真有本事。” 当初媳妇琳琅来天境,也是这样被诸多刁难,当然她天生聪颖,这些技艺自不在话下,轻轻松松就把一众小辈给折服了。 可宛宛还是个小孩子,让她下棋就是故意为难人了……换成下五子棋还差不多。 凤潭怎么可能下五子棋,他可是最刁钻的一个,说要下围棋就必须下,不然肯定是哄不好的(。 “嗯。” 扶宛这孩子也是够实诚的,不急不慌地就坐在了石凳上,她居然……真的准备下棋了! 老天帝只得也坐在一旁,就当逗小孩玩乐了。 然而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在凤潭简单教了宛宛几遍如何下棋之后,她居然顺利地上了手。 他孙女这么聪明的吗?! 老天帝自豪之中透着庆幸:看来孙女不像爹像娘呀,太好了~(家里的皇座终于有人继承了。 凤潭也觉得宛宛孺子可教,明明是个小娃娃,却不骄不躁,认真下着每一步棋,虽然把把都输给他,但是至少不哭呀呀的,烦的人脑壳疼。 行吧。 凤潭收回手中棋子,敛眸掩起眼中慑人的目光,对扶宛兑现承诺:“你可以叫我叔叔了。” “叔叔。”扶宛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凤潭期待的欢快之色,她比他还淡定,只软软地叫上一声居然就没下文了。 ?? 这小屁孩是怎么回事? 凤潭有点心里不平衡,恰巧这时琳琅跟凤溪过来了。 琳琅同在海中仙府一般,依旧着素白绫光的衣衫,她容貌艳如春光,举止随性却不失端庄,相比起这张脸,一身淡若自处的气质则更令人倾心。 “娘。”扶宛看到娘亲,眼睛一亮,噔噔跑到了她的身边。 “多日不见,宛宛又漂亮了。” 琳琅的赞美自然的像是吃饭喝水,扶宛长时间被娘亲熏陶,也就很自然地收下了这些夸奖,还一点都不觉得害羞。 老天帝与老父亲凤溪同时露出了迷之微笑,并对琳琅的夸奖不以为意,因为她说的明明就是实话嘛~暗暗观察的凤潭嘴角一抽,对扶宛这个小屁孩有了初步的认识:感情这种“淡然不惊”的脾性,是嫂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有琳琅在,各种来自亲戚的刁难就暂时消失了。 毕竟琳琅是实打实地收服了人心,大家都超喜欢她的,现在母女相聚,总要有几天单独相处的时间,其他人没必要紧着这几天来玩她的孩子_(:з」∠)_,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扶宛与娘亲呆了几日,令众仙期待已久的洗尘宴终于拉开了序幕。 各路神君仙人齐齐拖家带口上天,天境顿时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等到西山东海青丘这三处的神眷前来赴宴,热闹喜庆的气氛又跟着达到了顶峰。 天帝一家向来不喜欢玩那些虚头巴脑的,所以等人一齐,立刻就开席了。 众人在灵气浓郁的琼池一一入座,面前是美酒佳肴,仙果药芝,凭着这丰盛的餐食,三三两两的仙人举杯相饮,气氛很快变得融洽了起来。 有些人只关注眼前延年益寿的仙食,有些人则不然,他们不但不觉得有多开心,还脸黑的不行。 这三个人当然是淮阑、白念、以及凛冰神君了。 除此之外,满心不安的还有坐在凛冰身边的淮羽神女。 她揣着对近日流言的诸多怀疑,对着不远处的天帝一家仔细瞧了几番,果不其然看到了现任掌露仙子职位的琳琅,还有那个曾来过水晶宫的小女娃扶宛。 “这杯酒,淮羽想敬予凤溪太子,” 淮羽在淮阑、白念这两个酸桔子精故作沉默之时,端起酒杯,恭敬地叫出了凤溪的名讳,接着话锋一转,就转到了他身边小小的扶宛身上。 她面带些许明白的疑惑,姿态从容地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另外,淮羽也想替众仙问上一问,日前关于太子的那些谣言,是否是属实的?” 第22章 你们都是坏心眼子 “当然属实,这消息正是我传出去的,有什么问题吗?” 凤溪不拘一格,在淮羽面前应以本尊自称,但他嫌麻烦,随意就略去了这个称呼。 淮羽因为先前就对凤溪不了解,此时便被这种口气给误导了。 她以为凤溪是个粗放容易算计的人,于是目光微变,转笑道:“原来如此,那……太子的亲缘血脉可是从东海仙府降生的?” 此时的众人或多或少都已知道,太子凤溪的娃娃出生自东海,她名为扶宛,是琳琅仙子养在仙府的独女。 想到这里,一小撮人视线怪异地避开上座的琳琅仙子,纷纷落在了别处。 琳琅仙子在东海早已出名,到了天境之中,同样小有名气:她虽只是掌露仙官,但与天帝一家私交甚好,时常会聚在一处,饮酒作乐,谈诗论赏,偶尔也会打打吊牌什么的。 这种私交看着极为寻常,放在一小撮仙官们的眼里却不是同样的感觉。 他们总觉得琳琅有后台,或者很会钻营,才能与天帝一家相处的如此之好,因为这种看法,这些人暗地里没少议论编排她。 当然大部分仙官乃至于下仙关注的不是这一点。 琳琅的容貌出色至极,每每与他人共事,都会招蜂引蝶,惹来不少的麻烦,若是换作旁人,仙官们少不得要发怒与之争吵,但是与她却生不出半分气来。 一则是她过于美貌,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二来琳琅并不是什么贪图享乐的无能之辈,无论是配合江河龙王的降雨,还是驱除大旱等紧要之事,都不曾迟过一分半刻。 自赴任以来,她也是游刃有余,未曾出过一丁半点的错,如此一看,琳琅尚且年轻就已得道升仙,在大部分仙官们的眼里竟已成了理所当然,再合理不过的事。 那些编排她的人自是少数,所以此时大部分的仙官里都没有挪开目光,反而对琳琅露出颇为欣赏憧憬的神色。 琳琅仙子现在留于上座,与凤溪太子坐在一起,其中的含义再明白不过,仙官们也不是傻子,所以从开席就互相交换了眼神,之后俱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 原来琳琅仙子就是那个与凤溪太子生了娃娃的神秘女子? 其实这几日来谣言飞天,传到这时,琳琅就算不出现,她的身份也早已被扒个干净了。 如果扒不出来,自然也有淮羽这样别有用心的人前来找茬,再假装无意地挑开她的名姓来历。 不过用不着淮羽上赶着来挑,因为天帝一家都很单纯很不做作,他们压根懒得遮掩琳琅的身份,谁爱掀谁就掀吧。 至于之前一直没宣布凤溪与琳琅二人的婚事,也只是因为凤溪还没回来,另外众人还得顾及着宛宛这个娃,毕竟在爹娘成亲之前,她总得回家不是? 所以婚事暂时不能办。 还有,为了让所有人重新审视宛宛这个天帝孙女的身份,天帝一家子认为必须要有一个场合,来让诸仙见上她一面才行。 这洗尘宴就不错,基本上一些脸熟的面孔都来齐了。 不过要让人重视宛宛,只有这一层身份未免还算不够。 当年凤溪与琳琅遭了一些天来之难,未能早日成婚,且直到现在才得以再次相逢,其中缘由虽是唏嘘,却也导致了现在的宛宛成了别人眼中的私生子。 于是天帝一家就合计了,他们要怎么掰回众人的看法呢? 解释吧,未免显得欲盖弥彰,而且这样做根本不是天帝家的风格。 那就不解释了,直接用另外一种简单粗暴又有效的办法吧。 天帝一家既早有预谋,就需得在这宴席上找个出头鸟,正巧淮羽自己撞了上来,呵呵。 凤溪都不知道自己的一窝子兄弟姐妹已经准备坑人了。 他还在疑惑凛冰的妻子为什么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干嘛,突然这么关心自己家女儿,之前他在东海的时候,她怎么还说不认识自家宛宛的呢? 这女人一看就是别有用心。 当然相比淮羽别有用心,他更相信是凛冰有问题。 这倒不是淮羽长得有多么面善,而是因为凤溪根本没把这号人物放在眼里,事实上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她是哪位。 不过幸好他不知道,要是他知道淮羽是淮阑的姐姐,肯定就要以为淮阑与凛冰是合起伙来想砸场子了:)。 此时凤溪还没回话,老天帝半面隐在淡淡的瑞紫云雾里,这就满身威严地开口了:“凤潭,既有人存疑,你便将凤溪之子扶宛的来历与众人说清楚。” 天帝突然的发话,让众人始料未及。 毕竟他老人家向来是沉默不言的,这种沉默相当于万年不动的石像,眼前石像居然说话了,所有人自然是震惊不已。 淮羽先于所有人脸色骤变,片刻又勉强镇定下来,目光微闪地听凤潭道:“扶宛出自东海,乃是琳琅仙子所诞之女。” “凤溪太子为其父,爱女甚笃,可惜因天阻之祸耽搁,日前才得以与独女相见,所以未能及时公布其身份。” “此次乃是众仙云集的洗尘宴,虽主要是迎太子回天,但也可喜迎天帝之徒孙,二者并不相排,亦能互为美满。” “说的不错。” 凤溪没想到凤潭这个弟弟嘴叭叭的,几百年不见就这么会说人话了,他简直想为他鼓鼓掌,再拍拍马屁。 然而凤潭的重点并不在此,毕竟他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能只说了这么一点不痛不痒的话,就结束了呢? 于是他在众人欢笑一阵之后,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古朴却不简单的墨砚,淡淡微笑道:“这是本尊珍藏多年的点芳砚,因与点玉蚌的名字甚为相合,便想着送给叫我叔叔的宛宛。” “这样,也可聊表几分血浓于水的亲情。” 这弟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凤溪简直不敢相信,然后丝毫不手软地收下了这个砚台。 扶宛刚收到小叔给的珍贵礼物,台下就开始躁动了,这凤潭神君都送礼物了,他们这些仙官是不是也要跟着表示表示? 不然得多没脸啊。 不过第一个觉得没脸的并不是出头鸟淮羽,相反她跟众人压根不在一个状态里。 她从凤潭为扶宛出头的那一刻,就被肚子里那些阴暗的脏水给堵住了喉咙眼,还死活噎着吐不出来。 而且也没地方能让她吐了: 她拐了几个弯子,无非就是想说扶宛来历不明,母亲琳琅作风不检点,但这样的泼脏水只建立在天帝一家不信任琳琅的基础上。 要是他们信任琳琅,并且肯为她和孩子说话,那自己撞上去,无非是自寻难堪。 说不得还要被予以处罚。 淮羽心内惊颤,脸色煞白,在众人欢笑之时,头都不敢抬一下。 能让她怂到这种地步的就只有老天帝了,这尊沾满了仙气的活石像居然都肯为扶宛发话,那其他人对待她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差,更别提那个把宝贝女儿挂在嘴边的凤溪太子。 淮羽惧怕的同时,心内又涌上一股怨恨与嫉妒。 能让她如此激动的人当然不是扶宛一个小小的娃娃,只有琳琅与凛冰这两个人,才能时刻调动她的怒意。 凛冰从头到尾未曾与淮羽说过一句话,事实上他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就跟淮羽分床而睡了,平日里也都冷漠以对,仿佛跟她之间是个陌生人。 现在宴席之上,凤潭一番证言下来,又有老天帝做引,众人对淮羽的观感就很微妙了。 不论其他目的,大部分人仅凭老天帝发话这一点,就觉得淮羽此人很不可深交。 不然为什么天帝一家早不说晚不说,非得在她问及扶宛出身的时候,才道出这番话? 在仙官们看来,天帝一家当然是想杀鸡儆猴,阻止仙境里再有人传谣言才这么做的,只是淮羽太不识趣,居然直直白白地就问了出来。 然后她就必须得倒霉了:因为她内涵的可是天帝的孙女,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凛冰对她的目的则更是清楚,所以满脸沉默与避让,一直隐形到了现在。 如果他一直这样表现,淮羽倒不会转惧为怒,但偏偏他对于凤潭的话意动了。 加上此时众仙又都谈论着送礼的事,凛冰逐渐觉得,他一个统领东海的上位神君,理应先作出表率才对。 急着表率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淮阑。 淮阑相比白念要内敛许多,也不比凛冰,会给自己找一个义正言辞的理由来关注琳琅的孩子。 他起初是准备低调行事的,觉得就算要给宛宛送礼,那也得跟在别人后面才是。 可淮夜比他还急。 “叔叔,你快点送礼。” 淮夜眼巴巴地瞧着台上的扶宛,油光水滑的尾巴又不自觉摇晃了起来,见淮阑不动弹,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挣扎,然后熟练地出卖了自己:“你要是送,我就……给你撸耳朵。”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因为淮夜从来都不肯给兄弟姐妹撸耳朵尾巴,所以他这头小狼显得异常紧俏,是个西山淮家的人都想撸上一撸。 淮阑听完哭笑不得,摸了摸他圆润的狼脑袋,应允道:“那叔叔,就送一个比凤潭神君那方墨砚还要贵重的礼物吧。” 第23章 打起来打起来 淮阑神君所送之礼,是先前就准备好的养娃用具。 他从中挑了一样用于避尘护身的白山玉珠串,放入面前的青莲瓷盘之中,然后满目淡然地看向凤潭:“在座仙官皆为天家之下属,既有凤潭神君以身示范,聊表心意,我等也应当效仿一二。” “这是西山千年难得一出的白山玉,因浸润灵气甚久,便多了些驱邪避秽的效果。” “神力尚足的仙官虽用不着这种宝物,但它也不算废石,给初入尘世的小娃娃带着,许是能多庇佑她一些,让她平安长大。” 淮阑神君话一出口,就让周围的仙官里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叫它也不算废石?! 如果嫌宝贝多烧的慌,请把这种千年难得一出还能辟邪的废石送给他们谢谢! 众所周知,仙境虽多,却不是除广袤人间以外的唯一地带,这之间还有荒天瀛洲等等一些专门滋生污秽邪魔的野地。 邪魔邪祟,不论从哪处出来,都需以人的七情六欲为食,并且吃的越多就越能壮大自己。 因此随便哪一个邪祟,成长中的必经之路就是去人间溜达一圈:它们会先吃的皮滚肚圆,再长成魔鬼,到处祸害人。 这时候天境乃至一众仙境的心情就不愉快了,因为弱小无助又可怜的人间一境,毫无疑问是他们手下罩着的小弟,他们怎么能眼看着这些魔鬼滥杀无辜,顺便欺负小弟呢? 于是荒天瀛洲两大野地每隔千年就要被天境征伐一次,其余的小地方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基本都要跟着被清扫几番。 但无奈邪祟这种玩意儿,就是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每次割完一茬,下次还会有一茬,简直令人脑壳疼。 幸好仙境人才济济,不说淮家的淮轲向来骁勇善战,就是天家的凤潭也能独当一面,上阵杀敌。 不过这都是千年前的旧事了,昔日的战神淮轲如今已经奶娃奶的乐不思蜀,凤潭神君也怠惰的不行,直接提前养生了(据说他最喜欢找人下围棋,下不过人还喜欢森气。 按照上面的情况,此时应是青黄不接之季,加上千年一过,新一波的邪祟又将滋生出来,要开始到处作乱了。 这样看来,如果真到了刀戈相见的时候,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派谁去上阵杀敌呢。 在这种局势之下,作为浑身沾满灵气的仙官们,本是不怕邪祟这种脏东西的,但是架不住某些邪祟力量强大啊。 谁还没有个出门在外的机会,要是到时候倒霉碰上一个厉害的,而自己又弱小无助,那可真就是被生吞活剥的命了。 因此辟邪宝物这东西,对于仙官甚至是神力低微的下仙们来说,一直都算是紧俏的物品。 淮阑神君作为神君,自然不懂得“民间疾苦”,他是真的觉得白山玉没什么用处,那就是块稍微贵重一些的石头,送礼是足够体面了,但实际的用途并不算多。 而且这块石头还是几个狼崽子在后山里嬉闹刨土的时候,给无意中扒拉出来的。 这就更不显得有多金贵了,不过也算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勉强能入淮阑自己的眼。 比起花瓶的点芳砚,他自然是觉得一块千年的白山玉要更加贵重一些。 当然他这种想法根本就是柴米不知油盐贵,要是被仙官们知悉了,少不得又要被嫉妒上一番。 面对淮阑“急不可耐”的献礼,眼尖如凤溪,自然看出了他这串珠子的来历:这就不是当初老酸桔子精为了养宛宛,随便搜罗来的小玩意儿吗? 意识到这一点,凤溪冷哼一声,不由心道:这酸桔子精够厉害的,光是随便准备一样东西,就肯花这么大的本钱,要是宛宛真被他扣在了西山,天天被这么花钱如流水的供着,到时候还真有可能给他拐走了。 不行,自己不能输给他! “淮阑神君真是好手笔,本尊先替宛宛道上一声谢。” 凤溪的态度顿时温和,这诡异的转变把周围几个天家的小辈们弄得虎躯一震,一个个满脸都浮上了怪异之色。 “不日之后,本尊与琳琅仙子就要大婚,此后我们其实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想带宛宛去外界游历一番。” “这外界虽缤纷多彩,却也十分危险,现在有了这能驱邪避秽的白山玉珠串,我夫妻二人就不必担忧宛宛的安危了。” 尽管凤溪一番感谢之言说的十分陈恳,但是淮阑的脸色从刚才起就愣是没好转半分,反而直接黑成了锅底。 仙官们也听出了不对味的地方:怎么这凤溪太子这么谦虚的,明明凭他自己一人就足以保护女儿了,还要什么白山玉手串? 而且再厉害的手串也比不过他天帝之子厉害啊。 众人因为不懂凤溪与淮阑之间的纠葛,皆是满头雾水,他们只以为凤溪太子是太给淮阑神君面子了,才会说出这样妄自菲薄的话。 不过这种思维太过简单了,一下子就被他们默契地否决了,于是他们又默契地想到了更为复杂的目的:不对,凤溪太子难道是……想借此暗示他们这些两手空空的看官??! 在这样的脑回路之下,众人对凤溪说的话的理解就变成了:你们瞧瞧,这第一个送礼的我都昧着良心夸到这种地步了,你们就快别磨蹭了,场面这么冷清,我天帝之子难道不要面子的嘛?! 误会一产生,在座的仙官们就开始骚动了,他们一个个都跟在淮阑的屁股后面,要上赶着来给宛宛送礼。 淮阑的献礼太过贵重,仙官们如果既要送礼,又不想丢面子,那就得狠狠地大出血一次。 换在平时,他们是不愿意的,而且会很意难平,觉得太子就是在压榨他们。 不过……眼前送礼的对象既然是个娃娃,还是个可爱又惹人喜欢的娃娃,那他们这些大人就没必要多计较了= =,毕竟那样也太小气巴拉的了。 如果非要计较,嗯……那就玩一玩孩子聊表些许的“痛心”叭。 宴席很快到了末尾,这时大家都可随意走动,于是送礼的仙官们就都借着这个机会,近距离接触到了扶宛。 说起来,这场宴席大半部分的话题都是围绕着扶宛打转的,然而她本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但没有意识到,她还很置身事外,只懒洋洋地坐在玉椅上,斜着雪白纤细的半截脖颈,眯着眼睛都快要睡着了。 扶宛自己并不是一个瞌睡虫,她之所以昏昏欲睡,是在认真地吸收天地灵气,润养体内的珍珠= =。 此时因为吸收灵气,她浑身都晕散着淡淡的光华,光色将肌肤衬托的更加雪白剔透,五官也越见灵气逼人。 加上扶宛周身源自天家的一股特殊气质,此时她闭上眼睛,倒现出了半分整肃。 于是整个人不似美人春睡图,反成了天帝座下的一尊宝相庄严的灵童石像,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出了敬畏之情。 当然,仙官们只关注了她漂亮的脸蛋,特别是女仙官们,从看到这一幕脚就牢牢粘在了原地。 “太子殿下,微叶此行来的匆忙,没有备下什么可见得人的礼物……但家中有一小儿,他性情善良温和,若能上天给扶宛小殿下做一个微不足道的书童,那就是我们叶灵山的荣幸之至了。” 女仙官这手笔,把周围的仙官都给震惊住了:送、送儿子,你的娃该不会是路上捡来的吧?说送就送了?! 凤溪也被这女仙官给吓到了,不过立刻就自得起来,自家宛宛果然是人见人爱啊,唉,真是没办法( ̄▽ ̄)~但他嘴上是要拒绝的,“不,书童就不必……” “要的,我也有儿子,就让他来给小殿下当侍卫吧!” 另外一个男仙官立刻回过神来,明白了女仙官的心机,感情她这是想从小抓起,让小殿下跟她的儿子成为青梅竹马?! 这可不行,这么漂亮的娃娃可不能被抢、不是,这种心怀不轨的人,可不能让她得逞! 有男仙官插嘴抬杠,别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都要求送儿子送闺女,场面顿时变成了“孩子都是捡来的”大型悲惨现场。 凤溪对此表示脑壳疼,当他正忙着应付这群“热情”地要为宛宛打起来的仙官们时,一直划水的琳琅突然发话,引来了众人的视线。 只见她微微一笑,容色艳人:“诸位,暂且稍安勿躁。” 宛宛的娘一发话,众人沉醉在美颜之下,立刻很有默契地不闹腾了。 凤溪走到琳琅面前,刚想谢她为自己解围,就迎来了轻飘飘的灵魂质问:“相公,我与宛宛何时答应你要外出游玩了?” “……!” 凤溪吹牛被抓包,脸色乍红,心慌慌地要跟琳琅解释,“娘子你听我说……” “青丘也要送礼!” 凤溪才支支吾吾了两声,就被一个报信的小仙童给撞开了,他扭头一瞧,居然又看到了那只不害臊勾引宛宛的野狐狸?! 白念神君跟在白瑜身后,踱步走来,面上带笑,眼波流转间,一双轻薄的狐狸眼显得分外勾人:“诸位既然都要送书童侍卫,那青丘不如也来凑个热闹。” “不知,以一只尚未结亲的九尾天狐作礼,小殿下可否会觉得满意?” 第24章 结亲是不可能结亲的 如果说方才女仙官突然要卖儿子,是把众人给吓到了,那现在白念神君突如其来的允诺,就无异于是平地一声惊雷。 在场的人都被震惊的差点呆滞,白念很满足于众人的神色,伸手把白瑜揪过来,牵给琳琅瞧了一眼。 白瑜突然被卖,也满脸懵比,不过狐狸天性就躁动多情一些,结亲这事儿放在别的小朋友眼里,当然是特别害羞恼人的,但放在他眼里就不了。 他表示:结、结就结啊,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反正自己这么可爱漂亮,宛宛的娘还能看不上自己?! 话是这么说,他想到结亲两个字,也不禁红了脸蛋。 那什么,他还没跟姐姐商量这件事呢,这么快就决定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琳琅淡淡扫了白瑜一眼,在众人诡异的视线下,居然没有觉得白念胡闹,还真情实感地评价思考了一番,然后回道:“不可。” “嗯?”白念成功与琳琅搭上话,狐狸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反问道:“为何不可?” “琳琅莫非也是那种迂腐之辈?还是被身边的某些人感染,越发变得拘谨了?” 白念意有所指,说的凤溪眯起了眼睛,神色很危险。 他捏了捏拳头,很想揍人,但是琳琅又跟着发话了:“不,是这小狐狸与宛宛不合适。” “为什么?!” 这话说的白瑜就不乐意了,琳琅对他轻笑,艳光四射的容貌差点晃了小狐狸的眼:“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 ??!这是什么道理?! 白瑜看起来是有些雄雌莫辨,因为他现在还小,轮廓骨架都与女孩子差别不甚大,不过只要仔细瞧上一瞧,其实还是能看出差别来的。 当然先撇除这些不谈,如琳琅所说,他第一眼看上去明显就是一个漂亮的娃娃嘛。 “宛宛怎么能找一个跟自己差不多漂亮的相公,她日后肯定是不愿的。”凤溪插上一嘴,顺着娘子的话说了下去。 白瑜听完,很不爽地扁了扁嘴,但又无法反驳。 “……噗。” 白念神君见到琳琅自发话起始终神色自若,一眼都不往他这边瞧,便缓缓收敛起眼中的复杂情绪,突然轻笑出了声。 接着,他用扇子敲了一下白瑜的脑袋,调侃他道:“方才我只是说笑的,你莫非还把它当真了?” “?!” 这下轮到白瑜满脸震惊了,就在他露出要咬人的表情的时候,白念又悠悠然地转身,走了。 啊啊啊这个大坏蛋! 小狐狸气愤地追过去,留下一众看客满脸的啧啧:这青丘来的狐狸,果然是非同凡响的大胆,居然张口就是提亲,而那小狐狸居然也不害臊,啧啧啧,吾辈还需继续学习这种精神~凤溪等到两只狐狸走了,才松懈下满脸的防备与警惕,暗自抹了一把汗,心道:这狐狸精比酸桔子精果然难对付多了,真是可怕。 “相公,你怎么了?”琳琅瞧见他汗津津的模样,面露不解道。 “唉,娘子,幸好你方才机敏过人,不然说不得就要被那狐狸乘虚而入了。”凤溪喟叹的同时,不忘给自家娘子吹了一波彩虹屁。 “……相公,你这话可是认真的?” 琳琅见到一如既往傻白甜的凤溪,不由勾唇轻笑,“我方才那些推拒之言,只不过是说笑罢了。” “而且你瞧不出吗?白念神君的允诺是一个字也作不得数的。” “??”凤溪还真的就当真了,连白念方才对白瑜解释的话,他也以为是为了挽回面子的退让之言。 他懵了一下,突然满脸委屈:“我……” “这个暂且先不管,你方才为何要撒那个谎?” 琳琅兜转一圈,居然还没忘了他之前的嘴滑,凤溪简直要枯了。 但是边枯他还必须得解释,于是小心翼翼地说明了自己的打算:“其实咱家宛宛……娘子你想必也瞧见了,她生的漂亮,就极容易招蜂引蝶,这一下子的功夫便招来个不省事的狐狸精。” “另外还有你没看见的,在西山的小狼崽子,东海的小面团子,他们都跟牛皮糖似的,见着宛宛就沾,见不着还天天想。” “这要是总有机会让他们碰面,那宛宛光是应付他们,不就得累死了。” “所以,我想着如果能带宛宛四处游历的话,既能培养我与她的父女感情,又能避开这些扰人的家伙,这样咱们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的有理。”琳琅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还微笑着很赞同:“相公总算聪明了一回。” “是嘛,”凤溪在别人面前都很有威严,唯独在娘子面前乖的不行,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同时信心倍增地道:“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琳琅轻飘飘地答应了一句。 “那娘子定要保密,这件事咱们谁也不能告诉。” 凤溪美滋滋地告诫琳琅,避免那群酸桔子精再偷摸跟上来,打扰他们一家子的美满计划。 娘子这边一旦搞定,就差宛宛点个头了,凤溪满脸愉悦地转头,结果发现刚才还好好坐着的宛宛居然不见了?! 此时扶宛已经找到了六妹,她是来履行承诺,送珍珠发环的。 淮夜等了一整个宴席,差点变成了望宛石,任凭五湖四海过来的小伙伴们怎么呼唤,他也不肯跟着一起去玩耍。 直到扶宛过来,他才眼睛一亮,略显扭捏地站了起来。 “六妹,”扶宛刚刚到来,还没让他开始露出快落的神色,就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这是我先前答应送给你的发环。” 扶宛说罢,拿出了两颗莹润饱满的珍珠。 因为是发环,所以扶宛用珠光绫做了绸带。 此时散发着奇异淡光的绸布与珍珠互相映衬,竟显得异常漂亮又夺目,还将周围几个女娃娃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多日不见的凛禾第一个跳进扶宛的视线,满脸羡慕地道:“呀,好漂亮的发环。” 本来很抵触发环的淮夜听到这句话,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上前一步,挡住了宛宛。 虽然收发环什么的太羞耻了,但是这个发环……必须是他的,谁都不能抢(?;ω;`),呜呜。 他的目的是想藏住宛宛给自己的礼物,不被别人给发现,但是凛禾异常敏感,特别是在她抬头,发现持有发环的人是扶宛之后,脸上的表情立马就不对劲了。 不过与之前那次不一样,凛禾这下没敢再上去挑衅她。 方才宴席上淮羽出的丑,要说是谁记得最清楚最深刻,当属跟在她身边的凛禾。 那种被迫跟着丢脸的羞耻感觉,即便凛禾还小,也压的她差点抬不起头来。 而且这下她终于知道了:扶宛这个野……这个没爹的孩子,她原来也是有爹的。 还有,她真正的家原来是在天境,家里和自己一样,也有一堆子的亲戚眷属。 不过那些亲戚跟自己的不一样,他们一个个似乎都很喜欢扶宛,特别是那个凤潭神君,居然还把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了她。 她听周围的那些人说,那块点芳砚可是人间君王悟道之后留下的物件,此等灵宝,天上地下只得一块,当得是珍贵无比的东西。 光凭这个,凛禾或许不会那么忌惮扶宛,但通过淮羽这件事,她被灌输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为扶宛说话的人都很厉害,而且他们都是娘亲惹不起的存在。 比如那尊始终藏在云雾里的高大石像,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娘亲的脸都给吓白了,之后在宴席上她也神情恍惚,还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凛禾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与淮羽同样的冲击。 她本来是极其大胆外向的,但是宴席之后,一直没怎么到处结交朋友,直到刚刚才稍微舒缓了一点心结,逐渐放开来玩耍了。 可这下子又碰到了扶宛,凛禾脸色一抽,挂在嘴角的笑容顿时黯淡,眼中一闪而过烦闷憋屈之色。 她不自觉退后一步,心里尽管闷闷的,仍然异常排斥讨厌扶宛,但是却没有蠢笨地显现出来。 如此可见,她终于聪明了一回,知道该如何正确地掩藏情绪了。 周围都是淮家的几个娃娃,见凛禾止步不言,也都好奇地凑了过来,其中还有同是淮家人的陌默。 陌默见到扶宛,便甜甜一笑地凑上来,道:“宛宛,你终于知道下来跟我们玩了~” “嗯。”扶宛被淮夜挡在身后,觉得与陌默说话有些不方便,便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出来,她与陌默就站在了一处。 众人站在外围,都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向了她们。 其他人倒没发现什么细节,只有凛禾因为方才的原因,对扶宛多关注了一些,然后她就瞧出了奇怪的地方。 陌默耳朵上的珍珠粒,瞧着与扶宛的似乎很像,不对,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这一对珍珠粒,陌默先前来时是没有佩戴的,然后不知何时,耳垂上就突然多了这两颗小小的珠饰。 女孩子都爱美,大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不同。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深究的,几个人随便夸夸就完事儿了,毕竟她戴起来还挺好看的。 凛禾也是这样做的,直到她看见了扶宛。 扶宛也重新带了一副珍珠耳粒,相比陌默的清秀,她的五官更显灵气出尘,精致艳丽,因此不起眼的珍珠也被衬托的越发/漂亮惹眼。 凛禾仔细扫了一眼两人,嘴角扬起一丝笑,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个可以供自己解气的法子。 “陌默与扶宛殿下佩戴的可是同一副耳饰?” 她满脸好奇地问了出来,然后看似无心地评价了一句:“殿下的似乎要漂亮一些,可是多做了些特别的打磨功夫?” 这么一说,众位好奇心甚浓的女娃娃就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陌默与扶宛的身上。 她们一瞧,觉得确实是这样,殿下的珍珠看着是要漂亮一些~“应该是殿下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带什么都好看,嘿嘿~” 凛禾一带头夸,小彩虹屁就跟着出现了,一个淮家女娃对着扶宛的那张脸,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羡慕表情。 “呜呜,我也好想要珍珠做的耳饰噢。”另外一个稍大些的女娃角度就不同了,她也想打扮的更加漂亮一点。 其他人跟着插话,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只有陌默不动声色地落下唇角,低了低眼。 凛禾藏在人群之中,视线幸灾乐祸地盯住了扶宛,心里提前开始暗爽: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25章 宛宛怎么走了?! 凛禾与淮家的几个姐妹虽不常玩在一处,但彼此之间都是知道些“底细”的。 比如凛禾就知道陌默看着大方,其实很小气自卑。 她就喜欢所有人都围着她,还总喜欢装活泼可爱,博取娘亲和其他人的喜欢。 凛禾看她十分不爽,每次见面都想找茬,但无一例外都要在陌默手中吃个哑巴亏,偏偏自己还拿她没办法,真是可气! 不过现在就不同了,陌默在西山很招人喜欢,不代表在天境就是一样。 连凛禾这个恃宠而骄的都知道,她就是再活泼可爱喜欢到处现,也比不过扶宛这个亲生的天二代。 正好,凛禾同样很厌恶扶宛,而且丝毫不逊色于对陌默的讨厌,于是她就想出了一石二鸟的计策。 哼,陌默那小心眼子她还不懂? 被自己拐弯抹角地说她不如扶宛好看,现在指不定心里有多不痛快呢,待会儿她要是不下手整扶宛,自己的名字就倒着写~然而等了一会,陌默并不如她所料,既没有整扶宛,也没有变脸,甚至连一点恶意都没从眼中释放出来。 陌默脸上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也消失无踪,温暖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不费力就转移了话题:“宛宛,宴席上坐在云雾里的人,是你的爷爷吗?” 这个问题问的很聪明。 如果直接说天帝两个字的话,大家即便是小娃娃,也都会生出几分敬畏惧怕之情。 但如果只说是扶宛的爷爷,那这个天帝就一点都不高冷,反而显得很亲切慈祥了。 扶宛完全不知道陌默与凛禾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只思考了一秒,便知无不答地道:“嗯,默默想见爷爷吗?” 扶宛这么说,完全是因为爷爷很喜欢娃娃。 这几天到处带她遛弯,他也是干捡着有娃娃的地方去,可惜宛宛自己的表哥表姐无一例外都很早熟,而且不亲人不喜欢凑热闹。 他们各个都跟个小大人似的,见到宛宛也只是礼貌冷漠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各自回屋长起了蘑菇。 关于这种性格,宛宛其实不太能感受的出来,因为她也是冷冷淡淡的性子,只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老天帝曾一度为此捶胸顿足:这些都是个什么怪胎啊!为什么可爱活泼粘人的娃娃永远都是别人家的!心痛!! 这邀请似乎正中陌默下怀,她眼睛一亮,立刻同周围人激动地道:“你们也要跟着去吗?” “去呀~”大家异口同声,满脸都是兴奋欢快之色。 淮夜被淹没在一堆女孩堆里,本来是有点不适应和不开心的。 这种情绪导致他从刚才起就开始沉默,一直到现在也没插一句话。 此时面对陌默的问话,他本来可以说不去,但是……不行,不要嘛,他都好久没见到宛宛了(;ω;`)。 淮夜瞬间倒戈向宛宛的一边,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混在女孩堆里什么的,忍一忍不就好了,有森么大不了的(;ω;`)。 给自己洗脑了一番,淮夜又变成快落的一只小黑狼,颠颠跟上了宛宛的脚步。 凛禾见到众人都要去见天帝,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她一想到娘亲方才所受的羞辱,再听到天帝二字,心里就止不住地打冷颤,差点连身子都跟着抖了。 此时她根本来不及想别的,慌张就道:“我,我不去了。” 然后飞快地转头走了。 大家都奇怪凛禾怎么突然这样害怕,但是小孩子顾及不到许多,只叽叽喳喳讨论了两句,就又把注意力转到了神秘的天帝爷爷身上。 陌默对着凛禾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的微笑有些隐晦的幸灾乐祸。 接着,她也随众人转回了自己的视线。 有那么多可爱的娃娃跑过来找天帝玩,天帝这个老头子自然乐不可支。 不过自身威严的形象还是要维持的,所以他没展现出自己慈祥的一面,只是允许了这几个娃娃可以待在自己的身边。 另外,他不肯暴露真目面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怕宛宛生气。 宛宛在老天帝的眼中一直是个缺失父爱的小可怜。 光是这两天,他这个爷爷已经脑补了很多关于她的性格:宛宛的身世那么可怜,肯定是个心思敏感的娃,她肯定害怕孤单,渴望亲情,不喜欢被冷落,不合群等等等。 因为被这些脑补严重影响,老天帝时不时都要关注一下自家孙女,然后他发现孙女好像不是这样婶儿的:小娃娃们都很喜欢宛宛,总是在她身边转圈圈,这是老天帝喜闻乐见的画面。 但是,他发现宛宛相比起跟人玩耍……似乎更喜欢抱着一只黑狗崽子不放? 起先老天帝以为这是头狼崽子。 他虽然有点老眼昏花,但还能辨认出这是西山淮家的小辈的,可是……他怎么越瞧越不对劲呢? 狼崽子为何这么喜欢摇尾巴? 狼崽子居然会捡球球? 狼崽子还会满地打滚求摸肚皮? 不对,淮家应该没有这么卑躬屈膝的小辈。 它们可是随天地混沌初开而降生的万古灵物,连老天帝当年想驯服一头淮氏狼,都废了不少功夫,他还因此被骗的很惨:这些狼都狡猾异常,摸一摸撸一撸是被它们允许的,但想把它们当宠物却是万万不行的,不但不行,它们一个不高兴了,还会把你往死里咬。 所以眼前这一只大约、可能,或许,是有点像淮氏狼的狗崽子精吧。 此时,有点像淮氏狼的狗崽子精正欢快地被宛宛摸脑袋撸尾巴,一点都没有翻脸想咬人的迹象。 宛宛也玩的很开心,直到身边飞来一只小巧的纸鸟。 这是凤溪偷偷递给扶宛的信。 他发现宛宛消失不见之后,立刻就出去找了,但是找到一半,又开始忐忑了起来:到时候见面了,他该怎么把话说出口呢? 宝贝女儿可不像好说话的娘子,哄两句就答应了,而且宛宛其实还很抵触自己,这一点凤溪是知道的,也预料到她可能十有八九不会答应出游。 一想到这点,老父亲凤溪就有点慌张,于是当了缩头乌龟,用寄信的方式把话告诉了宛宛。 宛宛从信中知悉了爹爹的计划,确实有些惊讶,可是她的反应并不如爹爹所想,居然还是有点开心的。 因为娘亲也要一起出游。 她除了六妹,最喜欢的就是娘亲了,能和娘亲出去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凤溪跟着沾了娘子的光,这次好歹没有被宛宛嫌弃,不过直接被无视也是很惨了= =。 “六妹,我要与爹娘出游一段时间,可能暂时不好去找你玩了。” 信里说了,他们只是出去一年半载的时间,很快就能回来,所以扶宛说话时的语气没有那么沉重。 淮夜趴在宛宛膝盖上,安心的昏昏欲睡,因为她的语气没有多少变化,便迷迷糊糊地略过了这句话,压根没仔细听。 不过为了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话,他硬撑着困倦地呜了一声,然后就刹不住脚步,彻底陷入了香香甜甜的沉睡。 洗尘宴一办完,盛大的天境婚事就跟着来了。 对于仙官们来说,这场婚事自是用真金白银,奇珍异宝堆叠起来的,一点都做不得假,连那天境的犄角旮旯里,都值得他们这些穷仙官细细地去观摩一番。 但在娃娃们的视角来看,此时的天境只是多了永不散开的漫天红霞,还有细碎到飘不完的灵山金粉。 淮夜这些天又是非常的快落,他待在天境简直是乐不思蜀,每时每刻都不忘要黏着扶宛。 而且他的脾气也不自觉变好了,遇到扶宛的亲戚过来,居然还能允许对方摸一摸自己的狼耳朵。 当然这仅限于扶宛在的时候。 快落的日子如流水一般的过,婚事举办了八天八夜,终于堪堪进入了尾声。 此时淮夜还没有意识到噩梦的来临。 回到西山之后,他按捺住自己,先在宫殿中安分地待了几天,然后才请求淮辛大姐带自己去天境做客。 当然,为了让淮辛大姐答应这个要求,他又熟练地出卖了自己,被不情不愿地撸了好几次脑袋。 贡献完毛绒绒的小脑袋,淮夜以为自己又可以快落地见到宛宛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宛宛他们一家三口,居然悄无声息地出游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宛宛怎么没告诉他?!呜呜呜! 淮夜如同遭逢了晴天霹雳,久久都不能从打击之中醒过来,整只狼崽子蔫巴巴地自闭了好几天,紧接着又等来了另外一个噩耗。 这噩耗是相对于天境、青丘、西山来说的糟糕态势。 先前早已被仙官们提过的荒天瀛洲,历经千年的韬光养晦,终于又吹起了滋养邪祟的春风,这之后不经百年,大量的邪祟就会侵往人境,开始壮大自身,为祸世间。 依照眼下的情况,西山的淮轲神君理所当然被第一个召去了荒天,凤潭神君则去了瀛洲。 两者相距不远,但需分别镇守,不得松懈,所以两个已经生娃养老的人又被无情地丢到了战场之上。 走之前,淮轲瞧着眼前态势还算稳定,便准备带只崽子一起上路。 荒天那处寸草不生,千里之内不见丝毫人烟,他要是只跟一群大老爷们儿待在一起,那场面可就是肉眼可见的无聊乏味了,倒还不如撸崽子来的快活~不过,要挑哪只小王八蛋跟着他走呢? 淮轲思虑再三,总是拿不下主意,就在这时,自家一向不喜近人的老五巴巴凑了上来。 为了能出门,偷跑出去见宛宛,淮夜再一次熟练地出卖了鸡己,可怜兮兮地跟老爹道:“爹爹,我也想去荒天。” “你带我一起走叭。” 第26章 去西山见长大后的六妹 淮夜如愿跟着爹爹去了荒天,却没能见到心心念念的宛宛。 说起来他也是倒霉,淮轲一行将领士兵刚到达荒天,就遭到了邪祟的埋伏,紧接着战事瞬起,虽然并不至于惊动天境,但也足以让众人抽身乏术。 淮夜这个崽子在这样的危险状况之下,当然是要被重点保护起来了。 于是一度被“监/禁”的淮夜就逐渐从萌萌哒的(;ω;`)变成了整日=(的表情。 如果只是失落难过,淮夜这只弱小无助的黑狼崽子倒还能忍受,可是因为天降变故,战事接连吃紧,他不但没被放松看管,居然还被越圈越严了! 淮轲见小儿子整日蔫蔫的,也反省过是不是该把他送回西山,但每当自己提出来这事,淮夜都会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既然不要,那就行吧。 淮轲心粗,见到小儿子满脸的固执坚定(闹脾气,还以为他是个不惧血腥杀戮的可造之材,于是便顺意而为,开始着手培养起了他。 因为这个不甚美丽的误会,淮夜“顺利又情愿”地留在了荒天,还得了个随父出征,不畏艰险的美名。 荒天生异,瀛洲也未能幸免于难。 两者之中,地域更广更偏的荒天自然是最为凶险之处,但瀛洲相较起来也不遑多让:这里是连通人境的唯一出口,河水皆为镜子,可照出人世间的千变万化,千花亭小镜池的出处就是来源于此。 但两者的不同之处是,小镜池只作观赏,并不可通过池水进入真实的世间,瀛洲镜河却可任由邪祟进出。 邪祟来势汹汹,凤潭几度镇压不住,很快人间便也大乱。 扶宛被爹娘带着,本欲归返天境,可眼前民不聊生之态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凤溪瞧着虽不着边际,但正经起来还是很靠谱的,眼下这种态势,他自不能回天境去享乐,所以便携妻女继续留在了人境,准备大展一番身手。 有太子作引,其他仙官下仙们怎敢怠惰,都纷纷下山出世,扮作疯和尚癫道人,拳打妖怪,脚踢邪祟,把人间闹的是不亦乐乎。 凤溪作为其中最厉害的领头羊,自然是要一拳一个嘤嘤怪了,有宝贝女儿在身边,他则显得更加卖力,同时也耍了一个小心机:他之所以把宛宛留在身边,就是为了让她看到爹爹如此英勇大义的一面,有了这些事迹的影响,她定会改变以往的看法,从此崇拜敬佩爹爹的~然并卵。 宛宛见到爹爹济世救人,幼小的心灵里自然留下了一些磨灭不去的印记,与他之间也亲近了许多,可亲近不代表亲和,更不代表亲密。 宛宛也曾夸赞过爹爹,但在凤溪听来,这种夸奖总是让他觉得没有灵魂。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老是觉得女儿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连夸赞都像是在敷衍他……枯了枯了。 因着这个缘故,老父亲的纠结从这时起就没断过,直到近些时候,宝贝女儿终于初长成亭亭少女,他才在紧急之中下定了决心:不行,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宛宛的态度给扭转过来! 如果再等上一段时间,等真的大了,她哪还会想着再亲近自己? 凤溪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到那个时候,自己也老了,又丑又干巴,像个讨人嫌的老橘子,那样岂不是让宝贝女儿更觉得嫌弃? ……等等、 ……等到自己老了? 老了除了会变丑变干巴,应该还会得上许多病,再不济,也会腿脚不利索,眼睛不灵光的。 这是凤溪由凡间总结来的所见所闻,他自己虽然不会跟凡人一样腿脚不利索,也不会眼瞎耳聋,但是,他可以适当装一装呀。 有了隐约的奔头,凤溪又对着“老了”两个字琢磨了一会,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扶宛停留人间已有数百年,这几百年的时间对仙人来说确实不算什么,甚至不足以让小小的仙童长足心智,但却可以让她从不知世故变成真正沉稳透彻的性子。 除此以外,自年岁渐长,容色初开,扶宛也引来了不少的小桃花,凤溪当时是万分紧张的,生怕女儿被这些“用心险恶”的凡人给拐走了。 不过后来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 因为宛宛性情淡漠,对要死要活的男婚女嫁虽略见过一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可言。 她每每经过一处,倒是对灾难之中姐妹情深的几幕稍有感触,偶尔眼中还会多出一些怀念之色。 老父亲表示:?? 凤溪不清楚宛宛干什么老喜欢盯着人家姐妹瞧,不过这样也还算不错,至少他这个老父亲可以放下心,暂时不用担心那些烂桃花会飘进宛宛的心了~人间数百年,弹指一挥间。 邪祟之祸在众仙官的治理之下,终于暂时销声匿迹,偌大一方人境也变得平定安稳了许多。 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荒天瀛洲皆传来了初战告捷的喜讯。 其中自有淮轲凤潭的功劳,不过最受人瞩目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在这荒天一战之中,已然年少成名的淮家第五子,淮夜。 此刻的天境,小殿下将要回天的消息,已在众位仙官的耳朵里都传了个遍,而淮夜将要受封神君的消息,也没落入下风,在天境乃至西山等地都被热切地谈论着。 扶宛本是不急着回天的。 她虽日日夜夜都在想念六妹,甚至每到一处,总要触景生情心里难过一番,但济世救人显然更为重要,而且是不可怠慢的一件事。 这一点扶宛是完全继承了凤溪的作风,加上她性子偏直,聪慧异常,对人事所感甚多亦深,就更放不下这里的担子了。 此刻人间初平,娘亲与爹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还是想清扫一下余祸,等到世间真正清明的那时,才要功成身返。 扶宛自是不反对他们,并且很愿意跟随。 可天意扰人,她常留凡间,所经所历都让人感触颇深,难免会因此悟上一些道。 久而久之地积累之下,她竟心内圆满,似有顿悟,很快就要历经命中该有的一道劫数。 此劫非真正的悟道劫,而是从中分离出来的悟心劫,另外一个则是悟身劫。 这两劫按照以往的情况,会一同出现,最后合作悟道二字。 比如扶宛的娘亲琳琅,就是同时历经这两劫,最终洗去身心尘气,成功去了天境。 类似扶宛的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存在。 往早一些找,是有一些稀少例子的,比如老天帝自己就是如此,不过他是先悟了身再悟的心。 往晚一些找,也有淮家这样的,比如西山山主淮轲,当初便是因为于战场之中不断经历生死危险,才悟了身劫。 而年少成名的淮夜,除了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大半部分也是因为早早悟了身劫,才名声远播,甚至在凡间都有了专于供奉的寺庙。 悟心劫既与悟身劫相似,那就也得有一个供自己洗涤心神的地界,这样一来,就跟一些下仙的去处殊途同归了。 有些下仙机缘资质不够,只能通过剥去七情六欲的束缚,才可艰难登入仙道。 而若要剥去感情,彻底成为心如止水的仙人,则需得下凡去历劫数。 这劫数也有讲究,七情六欲,单是那最能影响自己的一情或一欲,才能成为劫数。 扶宛本身便无欲无求,这次历劫,可想而知很容易就能圆满结束。 不过人活百年,虽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却也不算短了。 在这少有的闲适空隙里,扶宛左右思虑,终于定下了主意,她要暂时回一趟西山,去见见六妹。 扶宛小殿下归期未定,淮家五郎倒是先着她回来了。 整座西山气氛欢腾热烈,喜庆的像是娶了新娘子,且到处张灯结彩,连果树上都挨个挂了红彤彤的灵引灯笼。 宾客也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来,差点把整个山头都给挤满了。 来人都是祝贺淮五郎胜战得归,又新晋神君的,因此各个穿的喜庆红火,这样一看,就把不知情到来的扶宛给衬的有些突出了。 扶宛着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肤色凝白似雪,乌发垂如缎墨,如月般清冷的眉眼稍作舒展,露出即将与六妹见面的淡淡喜悦之色。 她欲走,想避开热闹之处,却一下子被某个人拦住了。 来人着玄衣,身量高挑瘦直,眉眼阳光俊朗,黑发半束金环,一张脸瞧着异常陌生。 “……”玄衣少年见扶宛停步,眉眼之中透出些许不解,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脸红无措着道:“殿下,是我呀,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是小时跟你在西山见过面的毛毛。” 毛毛……? 扶宛的眼中即刻划过一丝恍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舒和之色,“嗯,我记得。” 淮四郎以为扶宛不记得自己了,正失望着呢,没想到宛宛她……他立刻脸红到了脖子根,连一字半句都问不出口了。 “六妹,她在西山吗?”扶宛见他脸红着不说话,便神态平和地换了一个话题。 这些年她应对总也断不掉的桃花,已经到了娴熟自如的地步,所以即便毛毛脸上的爱慕之色明显,她也依然很淡定。 “啊,六妹呀,” 淮四郎思及幼年时的玩笑,表情一下子很懵然,然后抬手挠了挠头,很抱歉地看向扶宛:“殿下,我们家……其实一直只有五个孩子。” “六妹,就是五弟淮夜的一个外号而已。” 第27章 你可知,我被你辱了清白…… 扶宛听到他的坦白, 原本脸上淡淡的神色消去, 多了一丝凝重。 淮四郎看到立刻慌了, 心里后悔不迭,暗道自己嘴皮子也太快了,居然一顺溜就把这秘密说出了口:“那个, 其实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殿下千万别当真……” “淮五郎, 现可在西山?” 扶宛薄如雪的眼帘微垂, 掩住了里面的若有所思。 “……在的。”淮四郎脑子糊涂了一下, 紧跟着又清醒过来:他刚才……到底是在害怕个啥呀,这误会左右不过是孩时的玩笑, 殿下瞧着那么宽容大度,理应不会过分当真的。 把事情想通,淮四郎就恢复了正常,脸色也逐渐阳光, 露出一口白牙,轻轻松松就把弟弟给卖了:“五郎刚回来,现在宫殿之中歇息,我带殿下进去吧。” “劳烦了。”扶宛跟在他身后。 西山宫殿里依旧张灯结彩, 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 宫内下仙也捧着造型精致的瓜果点心盘, 排成规整绵长的一列又一列队伍,从扶宛眼前悠悠地离开。 淮四郎对宫内极为熟悉, 直接带着扶宛抄了近路,不花多少工夫, 二人就来到了一方略显清冷的殿宇之内。 两人一进来,院中青树之后便滚出来一团灰扑扑的毛绒圆球。 一眨眼,这圆球化作相貌清秀的半大小厮,走过来对二人拱手作揖,面带恭敬地询问道:“淮拙神君与这位女客可是来找主人的?” 淮四郎名为淮拙,他对神君的称呼还有些不适应,因为觉得自己没什么功绩,很名不副实,所以只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嗯,这位是扶宛殿下,你快些通禀五弟,让他出来见客吧。” 听闻是久久不曾出现的扶宛殿下,小厮不由自主惊讶地看向了扶宛:扶宛神态一如方才的舒和,气质仿若蒙辉之月,浓艳似牡丹的一张脸被覆上这样的清冷淡漠,便少了几分原有的高调之感。 “哦、哦。”小厮只匆匆瞧了一眼,便面红耳赤,立马扭头回殿了。 这里虽然是五弟的宫殿,但到底是自家的地方,淮拙象征性地通报一声,就领着扶宛进入了外殿等候。 二人在偌大的厅堂里才将坐下,由内就来了一人。 此人五官俊美,面冷如冰,一双狭长凤眼黑白分明,睫羽浓密,瞧着甚为瞩目。 他也着一身玄衣,且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身量竟比淮拙还要再高挑上一截。 许是来时匆忙,他衣着有些不整,雪白的内衫略显松散,半露形状精致的锁骨,这样乍一看来,竟显得有些风流了。 扶宛视线微落,面不改色地看向了别处。 淮夜小憩方醒,漆黑的眸子里蒙了微不可查的淡雾,直到看见扶宛那淡漠的神色,他才神智方醒,语气复杂地道:“……扶宛殿下。” “五弟,那个,咱们小时的事情,你先与殿下说个清楚吧……”淮拙说着,给弟弟使了个坦白从宽的眼色。 “不用。”扶宛抬眼,轻飘飘地掠过淮夜的那张脸,语气凉凉地道:“我已明白了。” “那太好了,不过殿下可别生气呀,大姐那时候也是无心之失,她就是随便逗咱们玩儿的。” 淮拙耳根子还红着,他怕扶宛不高兴,便由心哄了她几句。 “我自不会那么小气。” 扶宛瞧见淮拙的紧张,莞尔一笑,终于没有再紧绷神色,只是眼中有怅然与怀念,更多的则是释然:“既然此间事了,我也不必再牵挂这里了。” “啊……那殿下要去哪里?”淮拙紧张出声,脸上忍不住蹦出了挽留之意,“不在西山多住几日吗?” “不了,我即将渡心劫,会在凡间停留百年,此次回来,只是想见上六妹一面而已。” 扶宛说到此处,面上又多了柔悦,“此行我带了不少人间的书籍乐典,还有其他的一些物品,本是想一一赠与你们的,现在六妹既然不在,那就把她的那一份送给陌默吧。” 听到有礼物可以收,淮拙立马很高兴,就差把尾巴都放出来摇了,他简直开心的不得了:“好啊好啊,陌默知道一定很高兴的,不过她去了东海探亲,暂时不在宫内,殿下要不要多等一些功夫,等她回来再亲自送呢?” “不了,日后亦会有再相见的时候,也不急于这一刻。” 提到陌默,扶宛的脸上虽有怀念,但远不如方才对六妹的情感深厚。 淮夜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看着四哥与扶宛相谈甚欢,神色缓缓变化,蒙上了一层不明的暗色。 淮拙心大,收到扶宛的礼物,更是乐不可支,恨不得抱着不放手了,完全没注意到淮夜逐渐阴沉的脸色。 不过他是卖弟弟卖的很快乐,恨不得此刻扶宛眼中只有自己一人才好,就是注意到了也未必会搭理。 弟弟什么的,根本不重要,就暂时丢在一边叭~扶宛没坐一会客便走了。 淮拙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她居然都没跟淮夜说上一句话。 “四哥,这书为何名,我仿佛在哪里瞧过?” 不咸不淡的问候从淮拙耳边响起,那寒冷的语气瞬间就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噫,这句话里透出来的怨气都快实质化了。 淮拙的狼鼻子还是蛮灵的,他立刻就察觉出淮夜的嫉妒,反应也极快,唰地藏起了自己的宝贝小书。 对于淮夜这种实属弟弟的行为,淮拙终于拿出了作哥哥的威严,教训他道:“赶紧整理整理衣服,待会大典开始,你要是还这幅样子,可不得在众仙面前丢人了?” “桐生,去跟着扶宛殿下。”淮夜垂眸,对哥哥的教训不作理会,语气淡淡地吩咐了小童子一句。 “嗯!”桐生偷偷捧了捧发红的小圆脸,还沉浸在刚才扶宛的美颜中,有些无法自拔。 此时有主人发令,他便忙不迭滚成一团灰扑扑的小狼球,颠颠又欢快地跟上了扶宛离去的脚步。 “你想跟着去凡间?” 淮拙一眼瞧出了他的目的,不过想法很单纯,还以为他是要找扶宛殿下要礼物:“你若是非想要书,那跟陌默求上一本不就得了吗?” “……”淮夜不说话,薄唇抿紧,神色变得不悦。 淮拙见他如此不高兴,又往深处想了一点,然后顿时恍然大悟了:方才扶宛殿下明明就是生气了嘛! 不过她生气的对象是淮夜,对他人倒是没有波及。 想到此处,淮拙感到庆幸,然后又觉得弟弟好活该_(:з」∠)_,瞧瞧,让你小时候骗人,现在倒霉了吧? 而且看扶宛殿下单单落了淮夜一个人的礼物没给,又连目光都不想给他的态度,她肯定是很讨厌自己的五弟了。 唉,淮拙不禁又有点同情弟弟。 淮夜见到四哥对他又是憋笑又是同情,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一丝情绪,眉头重重压下,转身就走回了内殿。 此时扶宛已经走上了回人境的路途。 她和淮夜一样,亦是心绪不宁,不过这都是因为心劫将至的缘故,并未让她多加在意。 赶了几日的路,扶宛渐渐常觉疲劳,她心有所感,便在一个名为云朝的地域停留了下来。 传过纸鸟与爹娘,先报了平安,两三日之后,她便彻底消失了踪迹。 云朝地域甚广,疆域之内国泰民安,疆域之外则常有外敌侵扰,所幸朝内善战者多,连年战乱下来,也能保得边疆安稳。 近年来,虽有青黄不接之象,但天佑云朝,在沈大将军府人脉凋零之际,又夜降一婴儿,因他是夜来,则被取名为沈夜。 沈夜自幼修习兵法武学,十四上阵杀敌,如今不过两年便凶名在外,将边疆暂且平定。 他返回京都复命,一时风头无两,得了京中许多世家小姐的青眼。 与他风头不相上下的还有一人,那就是云朝唯一的长公主扶宛。 扶宛之母乃是当今太后,其弟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若说风头,以往是没什么人能盖过她的,现在虽有沈夜,但是沈夜父母尚在,倒不如长公主的身世更叫人有兴趣谈论。 太后是开国女皇,有一名不见经传的丈夫,二子皆是与他所生,但丈夫自二子生下就不知所踪,至今下落不明。 这奇闻让人一论便是十几年,本应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但是偏偏近日,那女皇失踪的丈夫兼长公主的爹居然又有了消息。 有人说是在破庙里瞧见了他,又有人说他在街边乞讨,形容凄惨,晕倒半日都不见得人来管。 各种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让京中之人重新有了可谈的八卦,相比之下,沈夜的风头倒显得稍逊了一筹。 此刻,扶宛殿下正在长公主府里,因被外面的小道消息不甚烦扰,心绪难宁,便想回屋小憩一番,未曾想这大中午的,竟也有一个匆匆来客。 来者是从无交集的沈夜,他先前并无送来拜帖,此刻贸然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扶宛带着侍女去了前厅,第一个见到的不是沈夜,而是浑身脏污的一个老乞丐。 “大胆!”侍女秋令神色愠怒,连礼仪都不顾了,对着空气喝声道:“无耻小人,怎敢如此羞辱公主!” 沈夜着玄衣,身长如玉,宽肩窄腰,容色俊美,此时恰好走进厅内。 面对秋令的斥怒,他面不改色,反勾起一丝淡笑,越过秋令对扶宛道:“臣下见过公主。” 说时,他低身半屈膝,给扶宛行了个不卑不亢的礼。 “那是何人?” 扶宛见到沈夜周身气度,便知他不是那种听风谣言的人,于是没有多追究,目光缓缓越过他,落在了那个老乞丐的身上。 “他自称公主失踪多年的爹,臣下巡街之时遇见了他,因被纠缠,便干脆送到了这府上来。” 沈夜瞧了一眼老乞丐,语气不明地道。 “宛宛,是爹啊。” 老乞丐闻言抬头,露出一张老的不成样子的脸,眼眶唰地发红,流下两行热泪道:“你不记得爹了吗?” 扶宛的目光瞬时顿住,停留在了他的脸上。 老乞丐虽老,五官却是一等一的好,连侍女秋令都瞧得出他不是平庸之人,于是收起了脸上的怒色,面带疑惑,搀着扶宛走近了老乞丐。 未免有诈,秋令给周围的仆从使了眼色,让他们随时注意,自己还挡在了扶宛的身前,以备不时之患。 扶宛凭着小时对爹爹的印象,对老乞丐仔细地打量了几番。 许是血脉相连,心有灵犀,即便眼前老乞丐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她也依然有所触动,眼睛不自觉地开始酸痛,心里也跟着淌过一股暖流。 等到她回过神来之际,眼眶已经微微发热,几欲含泪了。 “……爹。”扶宛仿佛叫过许多次,一张口便叫出了声。 “哎。” 老乞丐闻言浑身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子里溢出酸楚与喜悦,又是两行热泪流下来,把他一张老脸糊的更加难以直视了。 父女相认,如此温情感人的场面,旁人理应识趣退让,给初见面的一老一小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但沈夜他不,他非得坐下,悠悠地沏上一杯茶,瞧着老乞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扶宛哭诉。 扶宛本就心地善良,又渴望爹爹归来,给自己一个温暖幸福的家,此刻便越加无言地心疼,等不及便着人送信去皇宫,想带着爹爹一起回去探亲。 这些还不算最重要的,眼下需得着人把府内打扫干净,给爹爹一个舒适的住所,于是扶宛顾不上沈夜,匆匆之中便先行离开了。 一时之间,厅堂里只剩下沈夜与老乞丐两个人。 老乞丐坐在圆桌前,一手抓着肥油滋滋的鸡腿大口啃食,一手捏着精致的糕点往嘴里硬塞,丝毫不顾及形象,更加不怕一直盯着自己的沈夜。 等他吃饱喝足了,才端起一杯茶,恢复正经高冷的形象,上来就给了沈夜一个嘲讽的冷脸:“小子,你又想乘人之危?” 老乞丐正是凤溪假扮而成的,此次他过来当宛宛的爹,当然是想修复父女感情了,于是才变成了这幅又老又残的样子。 而这个沈夜,呵呵:),凤溪是装老眼晕花,又不是真的眼瞎,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劳什子的沈夜,就是淮家的那个狗崽子?! 他以为安个金狗圈放在身上,就能作障眼法了? 呵呵,道行这么浅也敢出来显摆,看他不锤爆这臭不要脸的狗头! 凤溪吃饱喝足,撸起袖子就要揍人,沈夜不惧地一笑:“太子殿下蛮不讲理,与后辈大打出手,若这事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哦?你以为我何时怕过被人笑了?”鬼才吃他这一套,凤溪嘲讽道:“谁要是敢发笑,我便挨个揍过去就是了。” “那如果,我将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立刻告诉宛宛呢?”沈夜镇定自若,继续微笑。 “你敢……等等,谁让你叫我女儿小名了?!” 凤溪很暴躁,后果很严重,这回他是真的要打人了,谁成想沈夜居然不再纠缠,立刻就请辞告退,与他和和气气地道:“太子殿下,来日再会。” “……!!!”这个心怀不轨之徒! 太后琳琅的丈夫失踪多年,如今一朝归来,顿时引起了整个京都的震惊。 凤溪被梳洗干净,先被送到了皇宫里觐见太后,不过走之前他跟女儿扶宛说了,必须在府中留一间房,他会随时回来探望她的~父女初见,情感虽被触发,但也需要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凤溪老谋深算,深谙其中道理,于是便取了这折中的法子。 而且远香近臭,多离开宝贝女儿两天,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凤溪美滋滋地去了皇宫见娘子,走时不忘防备淮家那个狗崽子,把长公主府上上下下都用道法圈禁之术给封了起来。 这样严密的保护,连只成了精的蚊子都进不了,更别提狗崽子了。 扶宛对此毫不知情,她忙碌折腾了一天,回到闺房,因为连日来堵着心口的石头落下,浑身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侍女秋令服侍公主睡下,室内灯火微弱,气氛逐渐沉静,是让人好眠的征兆。 然而扶宛只睡了一会,便睁开了眼。 睁开眼时,她周围一片模糊朦胧,只有一只黑漆漆的狗崽子端坐于自己面前,叫人瞧的清晰。 这狗崽子瞧着分外眼熟,无论是圆绒绒的小脑袋,亮晶晶水汪汪的圆眼睛,还是可爱稚嫩的小爪子,亦或毛蓬蓬又顺滑的尾巴,都让扶宛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狗崽子坐在原地,怯怯地瞧着她,眼中有细碎的光芒在闪烁,明明是满脸期待,却不敢走过来。 扶宛也不知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对它伸出了手。 还娴熟地捏住了它的小耳朵。 狗崽子娇娇地嘤叫一声,立刻瘫倒在地,对她露出了软乎乎的肚皮。 扶宛继续熟练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肚子,还有脑袋,尾巴,和粉扑扑软绵绵的小爪子。 摸着摸着,狗崽子突然长大了一些,扶宛此时压根没有察觉,还继续幸福地撸着狗。 梦本迷幻,奇怪的事开始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 狗崽子紧接着又长大了一些,再长大了一些,等到扶宛后知后觉地发现时,她整个人已经被包裹在了顺滑的黑色绒毛里。 她身边正趴坐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黑狼,它毛发顺滑如黑缎,又软绒绒的,摸着很暖和舒服。 狼的耳朵完全不同于狗崽子,此时正高高地立着,瞧着莫名的倨傲。 黑狼本是瘦长矫健的体型,但因为毛发旺盛,脸颊处一旦发毛,就很蓬松柔软,看起来就像个好捏的团子。 不过扶宛有点不敢上手了,因为它的兽瞳是慑人的金色,稍稍对她一瞥,就把她吓得浑身是汗。 扶宛原本肤如凝雪,容色娇艳,此时脸被吓白,不由虚惫可怜,更添了几分柔弱之感。 但黑狼瞧着很不悦,也不管她柔不柔弱,便冷声质问道:“你怎么不摸了?” “……”扶宛还以为它的目光那么危险,是要咬死自己,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她的表情就呆住了,还满脸不解地看向他。 “若是摸够了,就请把我的尾巴松开。” 黑狼面上看着很生气,态度措辞却不那么生气,让人听着不禁觉得很是奇怪。 扶宛琢磨着,没找到头绪,低头一看,自己居然还抓着人家毛蓬蓬的尾巴不放……! “对不起。”她小声飞快地说了一句,面色惊慌地松开手,脸红的不行。 “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 黑狼变得很不讲理,偏偏态度又逐渐转好,语气也循循善诱的,一点都不凶:“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世间要礼法律例做什么?” “那你想怎么样……?” 扶宛被他弄乱了脑子,满脸迷茫地被牵着走:“我府中有金银珠宝,绸缎玉帛,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用来补偿你。” “这些俗世之物,于我都无用。” 黑狼说到此处,不自然地拍打了一下油光水滑的尾巴,继续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知你可否答应。” “……你说吧。”扶宛心不在焉地回答。 她向来大方,对于能用允诺解决的事,自不会多加在意,加上那漂亮柔软的尾巴又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总之就是无法让她集中精神去关注别的事情。 黑狼顿了一下,道:“我于凡间有一化身,他名为沈夜,是孤苦伶仃之命格,若你答应要补偿我,便去满足他的一个愿望吧。” “不行。”扶宛凭着直觉,当即就拒绝了,她不知为何满脸的不悦:“我不喜他。” “他救了你的爹爹,是个好人。”黑狼尾巴一僵,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摇了起来。 “换一个吧。”扶宛很坚定,死活就是不肯同意亲近沈夜。 “……你可知,你方才辱了我的清白。”黑狼的声音越发变得缥缈,却随口就把扶宛给吓醒了。 扶宛不再分神,被他一句话吓得满脸通红:“你信口胡言!” “我是头公狼。” 黑狼表明身份,还低下高傲的头颅,让她验明正身,奇特的金色兽瞳里同时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温驯:“我没有骗你。” 扶宛依照黑狼的指引,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果然,看着蓬松,摸着也很柔软。 “母狼比公狼瘦削,脸也天生小上一些,你要是不信,可回去仔细查阅野兽典籍。”黑狼说完,又不悦地制止扶宛:“好了,你已经摸过了。” “哦。”扶宛失落地收回手。 “你不承认轻薄我,不如将我想作人间的男子。” “如今我的年岁已经不小,换算起来,与人间十五六岁的少年应是差不多大的。” “我听闻这种年纪的男子,早一些的已经成家立业,晚一些的也已经订下了婚约,可你却对我做了这种事,我还知道他们成婚之前都是清白之身,可我却……” 黑狼说到此处,威严的语气中居然多了一丝莫名的委屈,这让善良单纯的扶宛不忍心了,也因此产生了浓浓的愧疚感:“对不起,是我鲁莽冒犯了你,这都是我的错。” 男婚女嫁,本是人生大事,扶宛竟不知对成了精的狼来说也是一样,她真是太孤陋寡闻,以至于铸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 “……”黑狼依旧不肯接受她的致歉,金色的兽瞳淡淡地俯视她,散发出冷漠的气息。 “我明日……就去找沈夜。” 扶宛的犹豫不是想退缩,而是她觉得自己犯的错太大了。 她越想越不对,如果顺着黑狼的话来看,那她岂不是辱了一个十六岁少男的清白? 想起自己方才摸肚子摸耳朵,还摸小爪子的冒犯举动,她的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出沈夜的脸,天哪,她居然还摸了他的脚…… 此时的扶宛已经羞愧的不行了,她知道女子是最不能露脚给人看的,就算被人看上一眼,那也是清白受辱的事,若是烈性一点的,恐怕就要投河自尽以证清白了。 现在换位思考,扶宛简直觉得自己比那流连烟花柳巷的浪荡子还要过分。 “嗯。” 黑狼眨了眨眼,眼中重新浮现出温驯,态度开始转暖,口头也微松:“既然你有悔过之心,那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左右我不是凡人,以凡人的规矩来斥责你,到底站不住脚。” “你要……实在是想摸我,那就只摸脑袋吧,其他地方不可以再碰。” 黑狼一进三/退,把原谅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同时又悄无声息地与她亲近了一步。 它小主意打的精妙,但是没料到扶宛长期在礼教甚严的凡俗中成长,早就变化了许多。 “这怎么可以,你既是公的,又懂凡人礼法,就不能再随便让我碰你。” 扶宛十分正人君子,而且她正在忏悔自己犯下的错,怎么可以又跟着犯同样的错误,那样岂不是死不悔改了? 再说了,自己随便摸一个十六岁少男是错,但他反过来也应该对自己有所防备,怎么能放任自己接近,再让自己冒失地对他下手呢? 这凡间的礼法,狼即便成了精,想必还是不能精通的。 扶宛觉得黑狼还是太单纯,为了让它对旁人有所警惕,便自觉往旁边走了几步,隔了他好远才将将地停下来。 不懂得保护自己的黑狼:“……”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 “总之,你一定要完成沈夜的愿望,否则,我还会来梦里找你讨个说法的。” 黑狼说了这句话,还没等说出道别,就听扶宛承诺道:“我会的,不过要是我完成了他的愿望,你就不要随便与我来见面了,这样不好。” 黑狼:“……”目光瞬间幽怨,接着有点失落地磨起了爪爪。 “好。”黑狼沉默片刻,这下终于转身欲走了,没成想扶宛突然叫住了他:“……你等等。” 黑狼闻言顿住脚步,停下转身,重新蹲下来,惯常垂落的尾巴在身后悄悄地开始摇摆。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扶宛倒是忘了这一茬,到最后才突然想起来。 她还想起来这黑狼一开始好像是个小狗崽子,而且对自己很有好感,直到后来才突然翻脸……她越想谜团越多,还一头雾水,于是忍不住满脸迷茫地拦住了他。 “睡吧。”黑狼突然俯身,整个巨大的身体压下来,把她笼罩在了一片温暖的暗色之中。 扶宛一夜睡得安稳。 第二天醒来时,秋令并春谈、夏蝉,冬雪四个侍女来服侍她起床穿衣。 扶宛思及昨夜的梦境,脸上有些恍惚迟疑之色。 当她正准备开口,想让秋令着人准备进皇宫探望爹爹时,耳边忽然传来缥缈之声:“约定尚在,不可悔改。” 这微冷的声音一经消失,就没了踪迹可循,却让扶宛立刻改变了主意。 “秋令,给沈大将军府下请帖,就说我要见沈夜……感谢他对爹爹的救命之恩。” 第28章 我要做驸马 长公主莅临沈大将军府, 乃是阖府上下的荣幸。 帖子一拜送过来, 整个将军府就忙活开了, 府内四处喜气洋洋,下人仆从们也都打起精神,变得比往日更精明能干了些。 公主自有公主的礼制, 长长的护送队伍一直延伸到街尾,再加之热情围观的民众, 只是寻常的一次出巡, 竟然把宽阔的街道都给堵塞了。 扶宛公主乃是云朝唯一的长公主, 又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沈大将军府的众人自不敢怠慢。 即便此刻沈夜风头正盛, 连带着沈大将军府也重复了荣光,这府内主事的也免不得着急忙慌,赶紧找全了各房的子嗣,让他们出来拜服接见。 一通繁复之礼做下来, 扶宛坐在首位,已然觉得有些无聊乏味。 这礼数她从小便见过百千次,以往不觉麻烦,现在有事在身, 倒觉得异常碍事了。 所幸沈夜是跟着众人一道出来拜见的, 扶宛的目光在人群之中寻掠了一番,便找到了站在沈老将军身后的他。 “宴席就不必劳办了, 公主此行只是来找沈小将军道谢的。” 秋令站在扶宛身边,肃着脸说完, 又着一个府内管事道:“另外,此行公主府带了些谢礼过来,你找些得力的家仆,先随我去搬吧。” 听说有谢礼,管家眼睛都亮了,不过他还算稳重,立刻就应声了:“是。” 沈大将军府早十几年便有衰败之相,彼时圣宠收回,府中上下的用度便越发拮据,到了如今沈夜归来,重得圣上眷顾,府内境况才好转了一些。 不过这十几年的拮据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抹去的印记,就算这段时间沈府已经富得流油了,听到赏赐,一向精打细算的管家还是忍不住露出喜悦之色。 其他人就更乐了,特别是那三个病歪歪、色眯眯又贼眉鼠眼的沈家男嗣,借着行礼之时,高兴地直盯着扶宛瞧,就差把眼珠子都贴到她身上了。 夏蝉上前一步,挡住他们让人倒胃口的视线,顺便警告地剜了他们一眼。 沈家家主沈林,也就是沈老将军。 他知道这几个二房三房的东西一向不成器,但没想到公主驾临,他们也敢肆意张望,还敢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真是胆大包天,连个正形都没有了! “爹,我去照应公主就可以,你们先歇息吧。”在他生怒之时,儿子沈夜在他身后淡声道。 沈林膝下无子,兄弟虽各生了三个儿子,但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倒是这捡来的沈夜,让他处处都满意舒心,不是亲儿子,却胜似亲儿子。 “嗳。” 他一口放心地答应下来,想到公主的尊贵之躯,又不由得愁脸,提醒自己的宝贝儿子道:“你那三个兄弟不是省事的,若有冒犯公主的地方,你不必对他们客气,狠狠地揍上一顿就是了。” 沈林知公主身边守卫森严,那三个不成器的肯定是近不了身的,但未免有疏忽,才特意嘱咐了沈夜一句。 沈夜微笑,谨遵父命:“是。” 不一会儿,一切安置妥当,扶宛与沈夜终于得以单独见面,在沈家园林里一起散起了步。 身后跟着几个侍女,扶宛不便谈及那梦中的荒唐事,于是停步在众人可见的小湖边,先让侍女们退了下去。 “臣下当时只是举手之劳,公主实在不必特意登府感谢。”沈夜见侍女走远,对扶宛言道。 “其实我此行找你,是另有一事……” 扶宛不知该怎么与他说那梦境之中的约定,脸上闪过犹豫,话头不由含糊了一些。 “若公主有难言之隐,不如先听臣下说一说昨日的梦境。” 沈夜似是与她心有灵犀,脸上浮现出一丁点的迷惑,道:“臣下昨日,梦到了一匹黑狼,它说臣下是它在凡间的一个化身。” “……我也梦到了。”扶宛先是对他这句话露出了满目惊讶之色,接着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它说我是孤苦伶仃之命格,” 沈夜瞧了瞧满脸喜悦的扶宛,狭长漆黑的凤眼中也带着笑意,继续道:“不过无需我担心后半生,因为它已托了一人来照应我,据说那人是金贵之躯,可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那个人,就是我。”扶宛恢复端庄,抚了抚袖子,对他坦白道,“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本以为你会很难相信这件事,没想到那黑狼已经先给你托了信。” “如此甚好,我就不必再和你多解释一遍了。” “殿下……?”沈夜听到她的回复,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惊诧与怔然,片刻脸上恢复平静,稍压眼帘抑住眼中的神采,这才重复向她确认道:“殿下说的,可是真话?” “是真的,我也不会赖账,你先好好想一想,看有什么愿望可以让我允诺给你的?” 扶宛此刻心中还有愧疚,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轻薄了长得像沈夜的人,脸上就忍不住一阵羞臊,她一堂堂公主,居然做出这种事,真真是丢人极了。 “不必想了,沈夜心中早有一愿。” 沈夜嘴上说的太顺,一下子便引来了扶宛的疑惑,她似有所察地观了沈夜一眼,然后表情又迷糊起来,“哦,那是什么愿望呢?” 说这话时,扶宛心里莫名多了些不好的预感。 其实在梦见黑狼之前,她对这个沈夜是很无感的,甚至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对他有着那么一点点奇怪的避让情绪。 而此时扶宛对沈夜态度稍显亲近,也是因为黑狼的缘故,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接受了沈夜。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扶宛不免对沈夜存着一些疑虑,偏偏他方才又如此配合,这就让她不得不警惕了。 她总觉得沈夜会让她允诺下一个不得了的愿望。 然而事实并非她所想,沈夜的愿望平平淡淡,甚至要求都算不上:“如果公主愿意,可否时常见一见臣下?” “啊?”扶宛愣了一下,不禁道:“……这样就可以了?” “嗯。”沈夜俊脸上淡淡的倨傲消失不见,眼中自然流露出了谦逊知足的神色。 扶宛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但仔细瞧着,又觉得自己之前是把人家错看了。 这气质看着明明就很纯良呀,她先前怎么非要把人家往坏处想呢? 扶宛思及沈林将军满脸的忠厚正直,不免猜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沈夜虽不是沈林将军亲生,但是没准能继承他的一身气度也说不定。 自己可不能以貌取人。 再者,沈夜这个愿望,其实也不算没有来由。 这府中与他年龄相仿的几个兄弟,无一不是贪图酒色的草包之辈,他们平日里跟他定是谈不来话的,而沈夜又常年在战场上,近日才回来,身边没有称心的朋友也是理所当然。 他想让自己时常召见他,应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待着很孤独,想有人说说话罢了。 这也正应了那孤苦伶仃其中一个字的意思。 “那好,本公主择日便举办个赏花宴,到时会给你寄请帖的。”扶宛应答道。 “谢公主。”沈夜继续知足,不漏丝毫马脚。 几日一过,长公主府果然办了赏花宴,京中王公贵族流水地前来,一辆辆精致华贵的马车又塞满了宽阔的道路。 扶宛凭着当日对沈夜愿望的理解,还多挑了几位年轻的世家公子小姐来这里。 她想着,沈夜如今既是人人都想亲近的香饽饽,那么在交友这上面定是不会受到冷遇的,她只需给他提供几个机遇,之后应该就可以万事不烦忧了。 谁曾想花亭一座座,到处都是可赏的春日美景,他不去交友,偏偏又要找到自己这僻静的一处地方来。 “殿下。”沈夜生的异常俊美,身段也高挑,本应是惹人注目的皮相,但扶宛却从没注意过这一方面。 此时他突然坐下来,离她分外的近,倒让她不得不盯着他的脸瞧了。 “……你来我这处做什么?”扶宛一开口就有赶他走的意思。 她目光多在沈夜白皙的脸上停留了两秒,本是单纯的在欣赏打量,却没想到这个举动让沈夜垂了薄薄的眼睑,视线飘忽,耳根也随之微红。 扶宛冷不丁瞧见这一幕,不禁噎了一下,连忙解释:“我……” “公主此举光明磊落,不必解释。” “是沈夜不周,因先前在园林中不忘公主和善,此时便忘乎所以,贸然就坐了下来。” 沈夜嘴上说的好,也让扶宛觉得自己不那么丢人了,但她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呢? 而且,什么时候他连称呼都从臣下变成沈夜了。 扶宛回想起方才沈夜悄然耳红的一幕,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道:“沈夜,这花宴之中就没有合你眼缘的?” “……臣下,只信一见钟情。” ???? 扶宛又被吓了一遭,心里的警钟越敲越响,遂略有些口干地解释道:“不,我说的是……” 是能做朋友的那种合眼缘,而不是姻缘的缘…… “公主的原意,莫非不是想给我当红娘?” 峰回路转,沈夜脸上有淡淡的不解,他凤眼虽漆黑如夜,此时看向她时,却并无暧昧之意。 “是。”扶宛得以置身事外,心里立刻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眉间微松,满脸善意地道,“我就是想给你做红娘的,你没有误会。” “可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沈夜的脸上浮现出为难之意,幽幽的目光投向她,虽然没有故作可怜,但总有一种暗暗的预示感。 “……”扶宛低眼,不吱声了。 未免气氛尴尬,她还挑了半块茶色的糕点送入口中,细细地品尝了起来。 娇艳的朱唇微微张合,因吃了东西,柔腻的口脂稍洇开一些,将两片唇瓣衬的越发饱满欲滴。 没过一会,扶宛就把桌上的糕点都吃了,沈夜依旧不走,还不急不慢地也陪着她一起品尝。 扶宛撑都撑饱了,这时终于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暗示了他一句:“将来,要是本公主也与沈将军一般,有了心上人,可是会将他带回公主府做驸马的。” “这是自然。”沈夜的脸上毫无不悦之色,反而神色从容地赞同了她。 “……”扶宛又没话说了,这时沈夜不再跟她周旋,唇角轻勾,又跟着道:“沈夜与公主一样,并不在意这些虚名。” 所以他这意思是,宁愿卑躬屈膝做驸马,也要跟她在一起……? “春日多病,沈将军瞧着有些不清醒,不如喝上一杯花药酒解解热气吧。” 扶宛忙不迭打断他,秋令机敏,走过来马上给沈将军斟了一杯茶,还恭敬地推到了他面前。 沈夜:“……” 秋令退下时,心有余悸地瞧了沈夜一眼,心内不由害怕:得亏公主反应快,不然这场面可就没办法收拾了。 同时秋令也很无奈,以往有登徒子肖想公主,她自是要当仁不让地冲上去,把那狂徒好好教训一顿的,可是眼前……眼前是沈将军在向公主毛遂自荐当驸马啊= =。 浪荡的世家公子秋令也见过,但就是没见过这么大胆的,而且他居然一句都不饶过公主,三番两次的歪曲公主本意……这是给脸还不要脸了。 不过这大胆,似乎也怪不得人家,好像就是公主自己惹出来的,毕竟是公主盯着人家沈将军看,他才…… 面对这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秋令表示脑壳很疼:……她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哟? 第29章 来,吃葱吃姜吃蒜~ 秋令在烦恼, 扶宛当然也在纠结, 所幸的是,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打破这尴尬的环境了。 来人是三位打扮得体的世家小姐,她们先给扶宛恭敬地行了礼,然后在扶宛的应允下, 于圆桌旁顺利地落了座。 扶宛暂时摆脱了沈夜,得以松气, 对这三位世家小姐便不由自主和颜悦色了些。 其中一位叫乔倪的, 长相十分娇俏, 也很能言善道,博学广识, 几句话就从皇城根下说到了边疆的趣事。 这就不免把沈夜也拉进来聊天了,可沈夜却爱答不理,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只这转脸的功夫, 就换成了冷漠走神的脸色。 扶宛&秋令:“……”沈将军,你刚才可不是这样婶儿的。 此时的沈小将军俊脸沉凝,肤色如玉,眼眸深邃, 浓黑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打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光晕流转间,竟显得他那一双溢满冷薄之色的凤眸柔和了许多。 “沈小将军……”乔倪神使鬼差, 微微脸红地瞧着他,大胆地又唤了一声。 不过随后, 她就抬起扇子半掩小脸,作出矜持羞涩之态,等待他回神。 “我有事在身,就先走了。” 沈夜抬脚,先一步站起身,欲辞别众人,扶宛眉目跟着舒展,就差把高兴之色溢于言表了,连忙送别他道:“沈将军慢走……” “……殿下,那我们也先行告辞。”乔倪为首的三个小姐见沈小将军如此不待见她们,脸色唰地红了,连忙慌张地要离开。 特别是乔倪,她是又羞又臊又觉得丢人,红润的脸庞顿时失色,成了红白交错的惨相。 等那三位小姐匆忙离开,原本站起来的沈夜又不急不慌地坐下,与扶宛微笑道:“殿下,沈夜并不急着离开,不如多陪公主一会儿?” 说罢,他还意有所指地看向那三杯冒着热气的茶,语气贴心周到,几乎让扶宛挑不出错来。 她们都走了,我怕公主一个人孤单,不如留下陪您说说话吧。 沈夜大概是这个意思,扶宛悟出来后,又哑巴了,还忍不住口干舌燥起来。 在沈夜似有若无的灼人视线下,她继续左立不安,为了转移这磨人的烦躁感觉,她不由得端起一杯花茶,慢吞吞地饮尽。 ……这个沈夜,果然是个坏人。 扶宛略有些忿忿之意,自己在沈大将军府的时候,居然还以为他是个性子纯良的,现在看来,他不仅不纯,性格还很恶劣。 本来自己是公主,身份高于他,也不必怕他耍什么花招,就算是现在,也尽可随便地赶他走,可是…… 扶宛想到此处,脸颊不禁微微发烫,心中又涌起熟悉的羞愧之感:可是自己不能赶走他。 因为,要是沈夜是个恶劣的人,那先前轻薄他、不,是轻薄相当于十六岁少男的黑狼的自己,岂不是大大的恶劣不堪之辈了。 况且自己承诺在身,岂有半路反悔的道理? 扶宛小小地哀叹一声,心里不再左右摇摆,但是现在让她再大大方方地瞧着沈夜,用平常心去与他交谈说话,是不太可能的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互相较劲,硬是一言不发地坐了半个下午,到了这时,沈夜才起身告辞。 走时他并没有再让扶宛办什么宴会,也没说次日要再来拜访她。 扶宛以为自己可以暂时从中解脱了,很是高兴。 不过她并没有放松警惕,第二天为防沈夜突然上门,她还起了个大早,以探亲为由进了皇宫。 扶宛以为这样就可以成功避过沈夜了,甚至有点美滋滋的,收拾了衣服准备在皇宫住上几日,预备求个彻底的清净。 但她没想到,沈夜也可以进皇宫呀。 而且相比别的官员,他要进皇宫可是容易的多了。 当今圣上也就是扶宛的弟弟,正是少年多顽的年纪,见到沈夜这个年龄稍长的将士哥哥,岂有不宣他进宫之理? 另外沈夜圣宠在身,就算是在众臣面前做个样子,圣上也得时时召见他,可不能凉了功臣的心。 种种原因之下,扶宛才刚坐着轿辇进宫,就又不凑巧地碰到了沈夜。 沈夜身边从简,只带了个侍从,路遇扶宛殿下的轿辇与护送的队伍,他往路旁让了一让,只简单行了个礼,竟然没有顺杆爬地纠缠上来。 扶宛对此很是不解,同时心内松了一口气。 等到御花园,圣上已经在亭内等候多时了。 圣上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不笑时尚有几分威严,一笑起来就只像个单纯的少年。 此时周围仆从皆退,他连忙迎上来,先搀扶住扶宛,然后满脸亲昵地道:“姐姐,你可来了。” 扶宛还未回答,圣上弟弟又笑着迎道:“今日沈夜将军也被我召来了,我让他来陪我们一起用膳,不知姐姐上觉得如何?” “……”话才说罢,沈夜就从御花园处的一角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人都来了,扶宛还能说不吗? 她当然是只能硬着头皮跟沈夜同坐一桌了。 因为是家宴,并不作什么讲究,所以沈夜得以与圣上公主坐在了一处。 这样其实已经算逾越,但圣上对沈夜可不是对待宠臣的态度,他根本就是十分极其特别地崇拜沈夜了。 扶宛甚至怀疑要不是自己在这里,他这个圣上很有可能会热情地给沈夜夹菜吃,= =。 沈夜宠辱不惊,面对圣上的热情,神情还是与寻常一般。 不过他很快就不能独自绽放,继续高贵冷艳了,因为扶宛是来探亲的,这顿饭前,圣上除了让沈夜来,还依照扶宛要求,请来了自己的爹爹。 凤溪高高兴兴地来,本是阳光灿烂,满脸的慈父表情,却没想到沈夜这个臭不要脸的也在这里。 在见到沈夜的那一刻,凤溪的脸简直阴沉地要滴下水来。 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这回居然学乖了,不但没有上去就把沈夜臭骂一顿,还立刻收回臭脸,带着慈笑坐在了沈夜的旁边。 沈夜挑眉,给他让了位置,脸上丝毫不惧。 扶宛看爹爹修养了几日,脸色从枯黄变得红润了许多,不由展开笑颜,给他夹了一片竹笋。 凤溪见到女儿不但对自己笑,还很有孝心地给他夹菜,心内不由老泪纵横,被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感动之后,他就越发讨厌沈夜这个心怀不轨的狗崽子了:)。 这臭不要脸的,竟然想靠近自己善良美丽又可爱的女鹅,简直是做梦想屁吃! 心里阴嗖嗖地活动了一番,凤溪抬手夹了一筷子菜,在圣上与扶宛惊讶的目光下,把这热气腾腾又香喷喷的姜片放在了沈夜的碗里。 圣上瞪大了双眼,“爹,你……” 扶宛也睁圆了眼睛,忍不住看向沈夜。 沈夜看了一眼碗里,拿起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作自如地把姜片夹到了凤溪的碗里,并礼貌回道:“臣下的筷子尚未入口,是干净的。” 所以您放心趁热地吃。 扶宛默默地帮沈夜补充了未说完的一句话。 等骤然回神时,她冷不丁浑身发寒,冒出一身冷汗:自己何时与沈夜那么心有灵犀了?? 仿佛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沈夜眼含察觉不到的笑意,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凤溪被将了一军,嘴都要气歪,他还想仗着自己身份高,把姜片再夹回去,但是圣上这个小迷弟怎么会允许有人欺负沈将军呢? 他笑着打了个圆场,按住爹爹的手道:“朕的爹在外面流浪久了,脑子有些糊涂,偶尔会做些奇怪的事情,沈将军不要见怪。” 啊!!!谁脑子糊涂了?! 凤溪简直气地想大吼三声,但他在宝贝女儿面前还是要脸的,所以硬是把这口恶气给忍了下来。 忍归忍,捣乱还是要捣的,既然这狗儿子说他人老了糊涂,那他就继续糊涂,反正倚老卖老没人管的了他,谁怕谁? 这一下子,饭桌上就不得安宁了。 凤溪不是夹葱就是夹蒜,要不就是故意夹一堆花椒八角给沈夜,这欺负人的样子到最后连扶宛都看不过去了,于是她小声叫了一句:“爹……” 凤溪被宝贝女儿叫的一个激灵,刚才得意的不行的一张老脸,顿时萎靡了下来,然后他就不敢放肆了,只皱巴着脸,一声不吱地看着桌面,仿佛很委屈的样子。 圣上一个少年,此时竟然有点苦大仇深,这个胡搅蛮缠的爹,真不是一个省事的料,唉! 沈夜的碗里堆放了满满的葱姜蒜,放眼望去,竟然没一个能吃的,当然他也没有吃的意思。 瞧见凤溪老父亲的一蹶不振,沈夜突然大发善心,把碗推了过去,恭敬道:“臣下见太皇脸色不佳,许是身体有恙,这姜蒜能驱热解毒,预防风寒,不如……” “我不吃!!!” 凤溪脸黑的不能再黑,被他这么一激怒,愤而起身,噔噔蹬冲离了御花园,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沈将军别跟朕的爹计较,他脑子不好使……” 圣上的脸,苦的像黄连,为了打圆场,他勉强苦笑,跟沈夜又解释了一次。 “臣下无事,劳烦圣上挂心了。” 虽是这么说,沈夜的脸色却不那么好,仿佛真的被打击到了似的,眼神有些许的受伤黯淡。 也对,沈夜从小定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在这方面肯定没受过什么挫折,现在被爹爹莫名其妙欺负了好几次,心里肯定很难过吧。 扶宛如此想,不禁对沈夜同情了一些。 然而饭毕之后,她就一点也不同情沈夜了,因为他居然又要自己履行承诺……π_π。 这回沈夜的花样翻了新,他对扶宛道:“明日臣下有事,会途径慈安寺,不知公主可否有礼佛的打算?” 明日是慈安开寺的日子,按照以往的规矩,京中的一些贵妇小姐的确是要去礼一礼佛的,不过更多的则是想去求一卦好姻缘。 扶宛也打算去,但……经由沈夜这么一说,她又不想去了,因为她听他方才的口气,觉得怎么像是要私会一般? “做什么?”脑子里一想歪,扶宛口头就没好气了,说话时也故意偏着头不看他。 “……”沈夜不言,视线落在扶宛如雪的脸颊一侧,缓缓地上移:“没什么。” 他似是退缩了,但扶宛又开始后悔,她想了想先前自己的承诺,心摇不定之下,突然小声地不能再小声道:“我去。” “不过你可不能偷偷摸摸地来见我,这样于理不合。” 扶宛拿出公主的威严,重着口气,以训斥的态度敲打了他一句。 听到这凶巴巴又软绵绵的警告,沈夜敛眉顺目,薄薄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臣下明白了。” 翌日,扶宛赴约,起驾去了山上的慈安寺。 她莫名有些心虚,所以刻意来的早了一些,且一来就去了单人的禅房,躲的严严实实,仿佛生怕被沈夜找着似的。 等到了日头正上,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高了。 扶宛早早礼完了佛,便坐在禅房里专心喝茶吃点心。 她闻着室内气味清淡的熏香,坐在窗前晒太阳,神色懒洋洋的,这样瞧着不像是来礼佛,倒像是专门来品尝美食的。 享受了不一会儿,沈夜终于姗姗来迟。 他换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肤色被衬的越发白皙,一张俊脸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眼角眉梢的冰冷薄情都仿佛被这温暖融化,让他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殿下。”他如常称呼一声,走过来行礼时,袖中无意间掉落了一根漆红的信签。 “那是什么?”扶宛看出了那是信签,只是不知道沈夜居然也信这个,还特意去求了一签。 “是姻缘签。”沈夜的脸上突然多了一分不自在,他似是怕扶宛看见一样,立刻就把信签收了起来。 “里面可有好言?” 扶宛就怕他坐下来再与自己提那驸马之事,于是立刻找了话头,准备先发制人,不让沈夜有岔话的机会。 因为莫名的心虚,她又端起茶,故作正经地小抿了一口。 “嗯,信签里的意思是,臣下的好事已近,而且有缘人就在慈安寺里。” 沈夜一句话就把扶宛吓得呛住了。 她捂住胸口,咳的脸色发红,缓了好一会,才满脸蔫蔫的,有点结巴地道:“本公主听说慈安寺的信签并不灵验,沈将军还是不要过于相信的为好。” “嗯。”沈夜不作反应,从容在她对面坐下,也端起了一杯茶。 看这架势,是又要跟她耗上一下午? 扶宛见到沈夜动作,心中简直叫苦不迭,但无奈又不能赶他走,于是只能如坐针毡地与他大眼瞪小眼。 不过幸运的是,沈夜这次没那么厚脸皮了,他只坐了一会就要走,走时还留了一盒点心给她。 太好了。 扶宛笑眯眯地收下点心,还嘱咐他快点走、不,是慢点走,小心山路滑,跌了跤。 沈夜假装没看到她那迫不及待赶他离开的小表情,先应下她不走心的叮嘱,然后意味不明地留了一句话:“殿下别忘了尝尝这点心,臣下觉得味道很不错。” 哦。 只要他走了,扶宛就开心了,她顺从地打开食盒,从里面拿了一块还算热乎的茶色糕点。 这糕点与赏花宴上的别无二致,扶宛见了,不觉奇怪,只道是沈夜喜欢吃,便让沈府的厨子也做了同样的。 她吃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又吃了第二口。 第二口还没下肚,她就看到糕点芯里塞了一个叠成方块的透白色纸条。 瞧着像是糯米纸。 她好奇地拿出来,展开,发现上面用墨汁写了一行小字:“殿下,明日皇城静湖边,渡舟垂钓否?” 第30章 要么,我就给他一个名分罢 扶宛看到里面的内容, 愣了一下, 脸上缓而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 这、这不就是私会吗?! 想歪了一瞬, 她脸更红了,心里十分抗拒,一万个不想赴约, 可是……总有一股奇怪的情绪围绕在她心头,阻止她做出这样仿佛会后悔的决定。 扶宛意识到这种动摇之情, 内心纠结的不行, 忍不住从盒子里捡起香甜的糕点, 一口气吃了好几块,才稍稍解了满脸的郁结。 辗转难眠一夜, 她第二天果然还是去了π_π。 静湖是一方僻静之地,因为临近皇城,所以周围没什么平民过来,反倒是贵族公子哥们会在这里渡舟垂钓, 饮酒赏春。 世家小姐们偶尔也会来这里,不过都是捡着早晨人少雾多的时候,还会随身带着一大帮子丫鬟侍卫,不让人接近。 此番扶宛本也是要带着一堆人的, 但是一想到私会两个字, 她浑身都不对劲了,于是就只从简带了两个亲信的丫鬟, 一个侍卫。 她来时是清晨,宽阔的湖面上只漂着零星的几条小舟, 放眼望去,小舟之上皆是守卫,只除了一条,它孤零零地在水上浮着,上面居然连个渡舟的渔人都没有。 沈夜想必就在那舟上了。 扶宛坐上一条小舟,使人往那边划,等互相的船头船尾砰地一声相抵时,便叫秋令前去打一声招呼,让他过来面礼。 臣下就是臣下,这规矩是不能免的。 扶宛暗暗地想整治沈夜一番,连脸色也故意摆的冷了一些。 他最近也是太过放肆了,若一直放任他这么变相要挟自己,以后还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来,所以扶宛觉得现在必须及时止损,让他好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厢她都准备好了,小舟上的人却不是沈夜。 秋令回来,毕恭毕敬地向她禀报了一声:“殿下,舟上的是旁人,并不是沈将军。” “哦。”原来是个误会。 这么一想,扶宛就更加觉得沈夜放肆了,明明是他说要来垂钓的,怎么现在好让她来等人? 真是胆大包天。 扶宛自己给自己生了一肚子气,然而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沈夜方才还不见人影,现在居然就来了。 只听船尾被咚地撞了一声,随后就有沉稳的脚步声踏上来,用作遮光的竹帘被乍然掀起,外面初晨的阳光轻飘飘地落进来,化作碎金洒了一地。 “你竟然还知道赴约?”扶宛随口而出这一句话,脸上怒气冲冲的,带着一丝嗔怨,说完她自己都呆了。 “沈夜来迟,请殿下恕罪。” 沈夜周身沾了清晨的寒意,似是匆匆而来,本来他面容是一贯的冷漠,此时听到扶宛的抱怨,却是满脸的冰雪初融,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扶宛总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居然只被撩拨了几下,就这么轻易地被他掌控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她不由得又羞又怒,立刻拿出了公主的派头道:“你出去。” “殿下莫急。” “沈夜只是觉得公主重诺,想必一大早没有进食就过来了,所以才耗上些时间,去准备了这些。”说罢,他将手中提着的盒子放在了扶宛面前的矮桌上。 扶宛正生着气,只吝啬地对食盒瞧了半眼,里面显然又是点心一类的东西,甜丝丝的香味因为热乎的缘故,此时还未淡去,往这边悠悠地飘过来时,让她腹中顿时生出了饿意。 ……好想吃。 “公主先吃,臣下过一会再进来。” 沈夜表面上的态度依然恭敬有礼,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话,扶宛是不会动食盒的,所以打了声招呼就要出去。 “不行,你坐下。” 扶宛连忙让他留下,在沈夜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她微微别脸,耳根发烫地道:“你出去了,别人不就知道你跟我在一条船上了。” 虽然凭她长公主的威严和名头,受到非议的多半是沈夜,但是……她就是不想让人误会自己与沈夜的关系。 “嗯。”沈夜若有所思,乖乖地与她隔桌坐下了。 扶宛打开食盒,发现里面摆满了各色糕点,还有一碗香喷喷的杏奶羹。 她略显矜持,只取了一碗杏奶羹,一小勺一小勺地送入嘴里,等肚子填的半饱,就把羹碗放下不再吃了。 此时秋令突然撩开帘子进来,面色略显奇怪地与沈夜行了礼,然后通禀道:“沈将军,外面有人寻你。” “不见。”沈夜很会自取自用,扶宛只是喝了半碗杏奶羹的功夫,他就从船舱内的小柜子里取了一册话本子,给自己消磨起了时间。 扶宛听闻有人找沈夜,自是与秋令一样的奇怪,这静湖如此偏僻,湖上人也不多,且沈夜只是上船的时候露了一下面,怎么就会有人找上了门来? 还有沈夜的回答,她怎么总觉得他知道这人是谁呢? “为什么不见?”扶宛故意给沈夜添堵,想让他知难而退,“秋令,把人召进来。” “……”沈夜听到她这么说,也不反对,凤眸之中的漆黑更显深暗:“既然公主要求如此,那么臣下便见一见。” 来人一瞧便是不凡之人。 打头进来的是一位相貌温雅的女子,她身着淡白色的衣衫,衣如轻云袖似雾,明明瞧着很普通,周围的气息却极其的独特。 同样的还有后两位,他二人是一男一女,男子风流俊俏,一双桃花眼很是吸睛,女子活泼俏丽,五官与男子有几分相似。 他们穿着的衣裳布料独特,像是水波荡漾在周身,粼粼光色如海上波澜,让人瞧着异常的迷离心动。 扶宛身在皇宫,见过许多奇珍异宝,但却没见过今日这几个人穿着的衣料,她理应甚为稀奇,可是却毫无惊讶之感,心中还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觉。 “哥哥,原来你在这里。”相貌温雅的女子打头走上来,见到沈夜目光一亮,满脸都是欣喜。 “你认错人了。”沈夜头都不回,若是他方才与扶宛说话的语气有五分热,那现在的语气就是十分冷了。 “我、”温雅女子脸色一滞,随后看向扶宛,顺着沈夜的话理解道:“你是怕这个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要不然我让她先睡、” “出去。”沈夜的声线骤冷,其中暗含了些许警告的意思。 “你们是沈夜的何人?我以前怎么未曾见过?” 扶宛努力回想当日去沈大将军府的情景,但任是她怎么搜寻,也找不到这三个人的影子,于是张口抬问了那为首的文雅女子。 “无关之人而已,公主的要求我已完成,就不用多管他们了。” 沈夜根本不给那女子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向扶宛透露这几人身份的意思,只见他执手端出一碟枣泥糕,用小壶倒了些花蜜在碗碟里,然后俱数推到她跟前,服侍人的动作做的是流畅而又一气呵成。 扶宛:“……”她明明叫你哥哥来着,别以为我没听见。 温雅女子被沈夜没好脸了两次,终于有点生气了,她涨红着脸把一本薄册子扔到沈夜面前,直呼其名道:“淮夜,此番又不是我上赶着来的,要不是淮四哥巴巴地求着我,说你非要我手中的乐典,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来这里找你?” “对啊,我们又不是吃撑了没事干,眼下邪祟未除,表弟,我们可都忙死了,怎么就你最会享清闲。” 方才还在装高冷深沉的凛禾这下按捺不住了,对着沈夜的后背就嘀嘀咕咕了两句。 在她一旁的凛冰则一言不发,目光由之前的清明化作怔忪,视线一直停留在扶宛的脸上,久久都未曾移开。 “我要你手中的乐典?” “这话是淮拙说的,还是你自己编造出来的。” 沈夜淡定如初,视线落在陌默脸上的时候,让她耳朵迅速地红了起来,不过这不是害羞,而是羞怒:“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要骗你吗?” “我从未与四哥说过要乐典的话,你若是没有说谎,难不成是四哥对你说了谎?” 沈夜的分析有理有据,打脸效果甚足,可惜扶宛从刚才开始就听不懂了,她一头雾水,认真瞧了这几人一会,还是弄不懂这突然而来的纠葛。 不过此时既有人缠着沈夜,扶宛自己就得以松了一口气了,她慢悠悠地吃起了枣泥糕,一边看戏一边很乐得自在。 沈夜没给陌默回话的机会,接着把矛头对准了凛禾,他语气中隐含着浓浓的疏离感与不客气:“堂姐此话何意,不如在这里说个清楚明白?” 凛禾说沈夜会享清闲只不过是图一时嘴快,此时已经后悔说这话了。 她之所以后悔,是因为知道淮夜可不是好惹的。 从小时候他就讨厌自己,中间虽然多年不曾见面,但凛禾还记得那种被冷待的感觉,再加上娘亲多年给她灌输的卑微理念,她瞬间就在淮夜面前怂了。 “凛禾,淮夜表弟刚刚从荒天回来,你说这话未免失礼,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凛冰,说的第一句话就偏帮了淮夜,他还胳膊肘往外拐,劝陌默与凛禾道:“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二人了。” 不听他说话还好,一听他说话陌默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特别是在看到扶宛抱着淮夜给的枣泥糕吃的一脸开心的时候,她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了隐晦又恶意的情绪,其中还掺杂着一闪而过的嫉妒。 掌心被她死死掐着,等松开时,已然多了一片青紫的痕迹。 等扶宛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枣泥糕时,那三个人早都走了。 她回想起为首那个女子说会再回来的话,与那女子当时略有不甘的神情,不禁看向了沈夜:……她莫不是喜欢他吧? “怎么了,殿下?” 沈夜坐在一旁,倒是没少闲着,不是翻翻话本子,就是擦一擦那本被丢在地上的乐典,还有,看她吃完了枣泥糕,他又十分顺手地拿了一盘桂花糕给她。 她又不是猪,怎么能吃的下这么多东西……? 扶宛怨怨地瞧了一下在她眼中已然变得甜腻的桂花糕,收回目光,随口找了个话题道:“沈将军不是说要垂钓吗?” “……与殿下相处令臣心平气和,倍感心静,臣下不想垂钓了。”沈夜反悔的理由令人猝不及防。 扶宛愣了一下,脸红之余竟然结巴了:“你、你……” “……他们怎么叫你淮夜,还有,那女人是谁,你对本公主还有什么隐瞒的,一并细细道来,不然本公主可不会轻饶你。”她心慌之下,飞快地转移话题,倒是令沈夜也猝不及防了一次。 只见他面露诧异,随后眼中含了些笑意地道:“既然殿下想知道,臣一定知无不言。” “说罢。”扶宛避开他的目光,眼神闪烁心虚道。 “淮夜是我的本名,那些人是我以往的亲眷,不过关系不深,殿下若是遇到,不必因为臣的缘故理会他们。”沈夜居然真的解释了起来,而且内容还一点都不带隐瞒拐弯的。 他两三句就说完了,扶宛却还心不在焉着,目光游离地落在桂花糕上,一双漂亮的眸子因含了水光,像是漆夜里依然透彻明洁的一面深湖,似有若无地吸引着沈夜的视线。 “殿下,沈夜这段时间,是否太过叨扰你了?”沈夜不动声色地瞧着扶宛,莫名问出了这句话。 “……还好。”扶宛的面皮又是烧红,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了。 她这次答的很快,让沈夜还有些奇怪,不过他立刻便欣然应了:“殿下不觉得叨扰便好。” 扶宛的小脑袋压的低低的,公主的威严尽失,心里满是丧气π_π,之前她明明说好要惩治沈夜的,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被沈夜的厚脸皮一再压制,扶宛觉得自己很失败,连话都不想说了,人也蔫蔫的,但是沈夜脸上多出来的快落就不是一点点了。 这之后,沈夜不时就叫她出去骑马涉猎,游园踏青,还经常登门公主府,给她带些好吃的。 哦,据他说这之后的糕点都是他自己做的,连秋令瞧了,都要夸赞一句沈小将军真是有心意。 扶宛本来就左右动摇,现在被他五次三番地缠着,不由得也松了口,是沈夜……非要当驸马的,自己就是给他一个名分又如何。 她想的是一劳永逸,不然要是以后别的男子也学他一样过来纠缠,且一个两个三个都这样,那自己可就受不得了。 不断给自己找理由的扶宛,潜移默化之中便给了沈夜可以随便在她眼前乱晃的权利,甚至连来到公主府,都不用他下请帖了。 这一幕令公主府的人喜闻乐见,因为沈夜虽然瞧着冷漠脸黑,但是他对下人是如沐春风,没的话说的。 沈大将军府的人就更开心了,特别是单纯老实的沈林,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儿子硬缠着公主要做驸马的内情,反而觉得是公主赏识有加,把沈夜当做了千里良驹看待。 唯一不高兴的只有凤溪这个老父亲。 当他在皇宫里左等右等,都等不来扶宛人的时候,心里是酸酸的,当他知道沈夜频繁出入公主府的时候,心里是想打人的,当他听到京中流传的小道消息,说沈夜与公主郎才女貌时,他彻底坐不住了,怀着自家水灵白菜就要被猪拱了的惊恐愤怒之感,忙不迭冲到了公主府。 这时沈夜刚好留在公主府做客,本欲告辞时,凤溪突然冲了进来,扶宛站起身,满脸惊讶地道:“爹……你怎么来了?” “……爹爹,想来公主府住上几日。”凤溪恶狠狠地瞪了沈夜一眼,随后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颤颤巍巍地被扶宛搀着,坐在了椅子上。 沈夜抽了抽嘴角,站在一旁,没说话。 “好,我让他们把屋子收拾一下。”扶宛虽觉得爹爹来的匆忙,却也没怠慢,连忙就把这事交给秋令去办了。 “还有,让这沈将军也别走了,就住在这里吧,我想……跟他学一学武艺,练练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凤溪话锋一转,开始作妖。 “沈夜领命。”扶宛还没说话呢,沈夜就一口答应了,她表情莫名其妙:“……”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 夜晚很快到来,沈夜被安排在了与凤溪附近的一个屋子里,两者暂时相安无事,送信的人也回到了将军府,一时间,沈夜得太皇赏识的消息又传遍了整个京都。 公主府中。 扶宛也将歇下了,秋令去关窗,但窗子才刚刚关起来,就忽而被一阵清风吹了开来。 秋令奇怪,走过去看,院内无人,天色发暗,乌云盘踞之上,滚滚流散时,恰好掩住了遥遥挂在空中的一轮冷月。 看这样子,许是要下一场大雨了。 她关上窗,才往屋里走了两步,眼前便一黑,然后软倒在地,整个人失去了反应。 扶宛见秋令久久不曾回来,便走了出来。 此时窗子还大开大敞着,窗外已经下起了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如玉落珠盘,人一出去,定是要给浇的浑身湿透了。 “扶宛。”扶宛隔着一道珠帘,还没走到秋令在的地方,就被幽幽的一声给叫住了。 门咔嗒一声被打开,外面走进来一个人,那人步子缓慢,轻巧无息,直到一帘之隔,他才停了下来。 扶宛被吓得后退一步,她睁大眼睛,仓皇间瞧了珠帘后的那人一眼,还未害怕,紧接着就陷入了迷茫与疑惑。 眼前这人五官不甚明晰,但是自有一股风流俊俏之气,衣裳料子也很特别,即便是在暗沉沉的天色下,也如水光潋滟,散发出让人无法忽视的朦胧光色。 这莫非,是前几日在静湖上来找沈夜的那一个人? 第31章 珍珠发环,也可以当作项圈用~ 能在守卫森严的公主府中如入无人之境, 此人的身手肯定不普通。 而且瞧方才的情况, 总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想到前几年时有流传的邪祟一说, 扶宛怕了。 “你是……?”互相沉默了一会,她硬着头皮,问他道。 “你不必问, 你现在应该记不得我了。” 扶宛渡心劫成为云朝长公主之后,相貌上有所变化, 所以之前陌默与凛禾没有认出她来。 但凛冰因为直觉, 自静湖一面之后就产生了怀疑, 加上淮夜也在这里,他的疑虑便成了肯定。 扶宛得到他的回答, 表情更是懵然,什么不记得他了? 他们明明未曾见过,何来记得之说? 凛冰瞧见她的面色,虽然知道是有原因, 心中也不免怅然了几分。 “近日京都不甚安平,公主还是不要去静湖那等偏僻之所了。” 凛冰口头嘱咐了一句,神色稍霁,未免让扶宛产生不解, 他给自己编了个身份:“我等几人师从紫英道门, 日前不久从山上下来,专为驱魔除妖, 今日冒犯理不应当,望公主海涵。” ……怪不得。 既然是道士, 扶宛的惊吓就稍稍减少了一些,但她对这般无礼之举依然不解,脸色逐渐难看道:“若有此等消息,你何不择日登门拜访,为何偏要挑这种时候,强闯我的闺房?” 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被谁撞见了再传出消息去,那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扶宛自己都能想到那消息该怎么传了,堂堂云朝长公主,竟在府中私养俊俏面首…… 想到此处,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往珠帘后又退了一步。 “因为,长公主府也不干净。” 凛冰说话时,外面天空之中的滚滚乌云还在席卷,冷月始终不见,天空一片黑暗,大雨倾盆而至,看着只像是个平凡的雨天,但空气之中却隐含着一股子腥臊味。 他其实日前便打算登门长公主府了,但一直到方才也没勇气见扶宛,只敢在门外徘徊着,不让人发现。 这邪祟突然出现,倒给了他一次难得的机会,于是凛冰就借救人之故出现了。 未免她不信,凛冰挪步一二,走到了秋令的身旁。 此时她已昏迷许久,明明方才还唇颊红润,现在却脸色惨白,唇瓣干瘪,活像是被吸了精气一般。 扶宛见状也迟疑地走出来,果然看到了秋令的异状,她眼露担忧,凛冰安慰她:“无事,我在这里,那妖怪不敢进来,等雨过后它便会消失,到时这位姑娘也会醒过来。” “哦,那你……”扶宛瞧了瞧他,欲言又止,凛冰俊眼微垂,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我就先留在屋子里吧,冒犯公主了。” ……扶宛的思想虽古板了些,但也不是不知变通,眼下秋令有事,她不能不管,此外,那外面的风雨的确有异:就在她开始怀疑的时候,大开的房门突然吱扭一声,缓缓关上了。 屋内的灯火也蓬地几声,尽数熄灭,扶宛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哒哒哒、 一串细小零声的脚步从门口的方向兀然出现,然后向她走来。 扶宛闻到了一股子浓厚的腥臊味,猛然间咳嗽了两声,脸上微涨。 惊慌之中,幽蓝水光突然一掠,周围的灯火又跟着缓缓点亮了。 扶宛睁开眼,只看见门口留下了一串湿黏冒着水泡的足迹,这印迹像是小兽的脚,并不像是什么形容恐怖的邪祟。 “……它跑了。”凛冰收起稍微鼓起的袖子,视线对扶宛避让了一些,掩住心虚道。 “哦、”扶宛安心了一些,不过一颗心仍然提着。 两个人就这样等到了天明,互相无言,期间凛冰还打了个盹儿,扶宛见他睡熟了,便也偷偷放下防备,小睡了一会。 雨下了半夜,直到天明才将褪去,奇怪的是,有府中仆人夜起之时发现,原本下了一整个京都东面的雨,到了后半夜,竟只盯着公主府这一处下了,这是何等奇怪之事? 而且也有人发现,前半夜的环境简直可以用风雨乱涌,黑云漫天来形容,要是有个真道士在这里,少不得要说是邪祟将至了。 但后半夜却是清风和雨,祥和一片的。 这是什么情况? 连凡人都觉得讶异了,沈夜怎会不知道昨夜生了变故。 奈何他屋子周围被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制,还有凤溪这个神力浑厚的压在他屋顶上,就算他想神魂出窍,去给扶宛托梦都不行。 于是只得到了第二天,沈夜才得以去拜见扶宛。 凤溪也注意到了昨日的景象,但他丝毫不担心。 他走过的桥比这些毛头小子吃过的盐还多,能不知道那个在公主府中兴风作乱的是什么邪祟吗? 他当然是把这东西摸得很清楚了。 那东西名为求露鬼,平日里喜欢躲在乌云之中,高兴了就下一场装神弄鬼的大雨,然后进屋吓唬人。 要是有天生阴气重的,少不得要被它弄晕过去,睡上个一天半载的。 不过扶宛他就不用担心了,因为这求露鬼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别说是它了,就是再厉害些的邪祟过来,指不定都会对扶宛有所忌惮,不敢靠近她。 他们凤家的血脉还是有点用的,对于震慑这些妖魔鬼怪,更是有奇效,只不过此时扶宛是凡人,这血脉的效用不免会被稍减。 当然对付这求露鬼是显得绰绰有余了。 凤溪分外放心,同时也被提醒了一遭,要是他的宝贝女儿真遇到厉害的家伙怎么办? 他思前想后,突然想到一物。 那白山玉手串,他到现在可还留着呢,若是交给扶宛,自己这个老父亲应该就不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了。 白山玉手串本是淮阑那个老酸桔子精送的,这东西虽然贵重,但谁知道上面沾了什么奇怪的术法,凤溪才不会把它交给自己的宝贝女儿…… 他之所以一直带着,也是因为觉得淮阑肯定会设什么跟踪的术法,或者窥视,呵呵,要是他敢这么做,凤溪早已做好了准备。 不,应该说是他时时刻刻都做好了准备,这么多年来每天都不忘跟娘子秀恩爱,要是淮阑真的借此窥探的话,那他肯定要被气的吐血了:)。 现在这白山玉手串突然有用,凤溪也就不想理会淮阑是否窥探了,他用自己的神力把手串囫囵清洁了一番,甭管是什么术法还是灵垢,都让他尽数抹了个干净。 此时凛冰已经离开,秋令幽幽转醒,扶宛以为她被吸了精气,身体虚弱,便问道:“秋令,你现在如何?” 秋令的眼睛恢复清明,觉得自己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地方都没有异处,便有些奇怪地向主子禀报了一声:“秋令无事,殿下无需担忧。” 清晨。 被困了一晚的沈夜,因为暂时没有由头可以去找扶宛,又怨怨地见到凤溪离开的背影,表情不禁有些郁结。 这时,院内青树后滚出来一团小灰球,这是非要跟着他过来,想见扶宛殿下的桐生。 看到桐生化为原形,在地上滚的不亦乐乎,沈夜也心痒痒的,摇身一变,成了一头高大体壮,油光水滑的黑色巨狼。 他蹲在原地,因为毛发旺盛,整头狼都显得毛绒绒的,本是流畅矫健的体型,也因为春季发毛,而变得圆润了许多。 特别是脖子,看着很想让人深深地把脸埋进去,再用力地蹭上一蹭。 黑狼默默地蹲在院口的地方,朝外看了一会,然后瘫倒在地,眼中的神情有些了无生趣。 等过一会,扶宛出了闺房,他才能去见扶宛,现在是不阔以的。 丧了一丧,黑狼又埋头,从蓬软深厚的毛发中叼出两串绸带做的珍珠发环。 这绸带颜色淡雅中透着朦胧的亮光,与圆润的珍珠一起散发出了柔和的颜色,即便是在白天,被结合在一起的两者瞧着也很漂亮精致。 发环的圈很小,只有婴儿的半拳那么大,虽然可以解开,但显然是不可能给黑狼套在脖子上的。 不过黑狼有办法,他用硕大毛绒的脑袋去拱了拱发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脑袋居然就钻进了里面,还把发环完好无缺地带在了脖子上。 就是有一点不好,因为毛发过于多了,_(:з」∠)_,发环看上去勒的有点紧。 毛发被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上下都跟着蓬了起来,与他庞大的身躯对比,小的可怜的珍珠一经戴上,就被淹没在了一片柔软的黑毛里。 呜。 黑狼用宽厚的脚掌,拨拉拨拉珍珠,玩了一会,然后又丧丧地瘫在了原地。 此时的公主府外。 陌默循着前几日突然消失的凛冰,也来到了扶宛所在的地方。 她不傻,见凛冰在这里待了许久,直到昨晚才离开,便也猜到了扶宛的身份。 十几年前,仙境四处都传扶宛殿下要回天,但她却并没有回,之后也杳无音讯。 天境消息捂得紧,众人皆以为她还逗留在凡间,没成想她是来渡心劫了。 陌默在公主府前停留了一会,想通这些之后,并没有进去,而是神色莫名,目光复杂地返身去了城郊。 那里日前才有邪祟作乱。 据说一个村子突然惨死了十几户人,到现在都未曾找到缘由。 若无意外,他们三人的下一个落脚点就是那里。 在这之前,三人都是对邪祟赶尽杀绝的,但现在陌默改变主意了。 她这次不与凛禾凛冰一起走,要单独一人去,另外,她还要活捉那个邪祟。 第32章 狗狗抱 关于邪祟的小风波过去, 公主府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扶宛得了爹爹送的一串白山玉手串, 因他嘱咐要每日佩戴, 所以便日日不离身。 沈夜自被凤溪押在了公主府,离扶宛是很近,却日日都不得见她, 又因为凤溪三番五次地阻拦,他很快知难而退, 居然轻易就向扶宛辞别了。 扶宛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沈夜先前可是百折不挠的= =, 他没道理会这样无故后退呀。 可沈夜这次像是来了真的,足足好几日都不曾来拜见过她。 扶宛心中随之涌起一阵怅然, 不过很快,她就把心态放轻松了:这不就是她当初想要的结果吗? 叹个什么气,她该高兴才是。 高兴是高兴了,扶宛夜间却睡不着了, 她一连几天辗转反侧,闭上眼就是沈夜的那张脸,睁开眼就清醒到天明,足足几天, 她发困身虚, 连床都不想起了。 秋令当殿下是病了,便以扶宛的令牌, 召来御医为她诊治。 御医道她是夜间多思,只有体虚神倦, 其他并无大碍。 开上三方安神的汤药,服尽再睡一夜即可恢复了。 扶宛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迷糊间,似乎又见到了那只梦中的黑狼:它蹲坐在她面前,浑身毛绒绒的,乍一看像是一块丝滑柔软的黑色绸布,仔细瞧,又像是微波澜澜的海面,上面正倒映着一双色泽淡褪,温和柔意的金色太阳。 “你病了。”它嘴边柔顺的狼毛动了一动,对她道。 ……许是,想你想病的。 扶宛脑中一闪而过这个羞耻的念头,头不自觉往胸口埋了一点。 “你来做什么?”扶宛岔开话题道。 “我的化身近日不便来此,过上一日,他会来探望你的。”黑狼解释道。 沈夜不能来,是因为凤溪对他防备的缘故:他在公主府内寸步难行,相反,只要出了公主府,他就压根进不去那个地方了。 即便如此,沈夜前几日还是没有硬留在这里,而是与扶宛告辞,选择消失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沈夜捉摸着凤溪的警惕应是消减了,不会再每天守着扶宛的屋顶,才上赶着来托了梦。 没想到扶宛却生了病。 “唔。”扶宛答应着,在沉沉暗色覆盖眼前的时候,终于沉沉又安心地睡去了。 休息了一日,扶宛恢复了精神,但天色又逐渐暗了下来。 京都上空阴云遮日,冷风阵阵,看着似是要下上几日的雨。 沈夜听闻公主病体抱恙,特来登门拜访,这理由很是正当。 而且他此次是随着圣上前来,一同拜访的,凤溪就是想把人挡在外面都没法子动手脚。 于是扶宛再次见到了沈夜。 不过两个人没多说话,沈夜也只是简单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扶宛:“……” 夜晚来临,圣上栖于长公主府,听闻京都之内近日不甚安稳,沈夜便被留下来护了驾。 扶宛对此不知,只是喝了汤药,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长公主府上空很快乌云密布,但却久久不下一滴雨。 一丝黏腻的血色从云中浮现,随后又鬼祟地消失无踪。 扶宛昏沉之间,又回到了梦境,她手心里暖洋洋又软绵绵的,像是有动物的脑袋在拱自己。 她随手一拍,把它的脑袋撇开了,但是那动物又不死心地凑过来,还干脆蹲在床边,把脑袋搁在了上面。 毛毛软蓬蓬的,就算动物离她不是很近,兽毛也蹭到了她的脸。 扶宛在兽毛上不自觉地蹭了两下,又伸手摸了两把,迷糊间,居然伸手抱住了那软绵绵的一团。 被搂住脖子的黑狼浑身僵住,悠悠摇着的尾巴突然不动,小心地垂落了下来。 扶宛还不知足,就着黑狼温热的胸脯,埋头就躺了进去。 黑狼:“……” 意识昏沉的扶宛还有一点知觉,她随手动了动,就摸到了一圈柔软的布料,还有一颗像是铃铛的小石头。 ……是狗圈? 那被她抱住的应该是条狗。 弄清楚这一点,扶宛越发安心,直接把黑狼当成柔软的抱枕,一股脑地圈住了。 黑狼沉默不作声,用蓬松毛多的尾巴圈住她的脚,给她带来了温暖的热意。 此刻满室温馨,室外却黑云暗涌。 后半夜,门外突兀传来“铛铛”的敲门声。 随后,一声细腻略尖的女声透着门缝,传入了室内:“殿下,我是秋令,您该喝药了。” 扶宛朦胧初醒,睁眼一瞧,身边无人,只有枕边的床褥是温温的,还残余着一丝热度。 她又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于是对着门外哑声道:“进来吧。” 第33章 求娶 门外的人听到扶宛应允, 先是安静了一会, 然后紧闭的门被小小推开了一角。 秋令时常穿着鲜艳的颜色, 此时站在门外,拎着一盏光色晕黄的灯笼,理应能露出衣裙的颜色, 但门缝里却是一片冷冷的惨白色。 扶宛躺回了被子里,迷迷糊糊地裹紧自己, 并未看到这一幕。 她只听到秋令吱扭一声推开门, 用细碎轻巧, 听起来似乎有点奇怪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路过珠帘时,秋令停步, 仿佛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扶宛被一股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暗暗盯住,冷不丁便惊醒了,她倏地睁开眼, 额头生出薄薄一层汗珠。 等她转开视线,下意识看向珠帘的方向时,却发现那里是空荡荡的,只余几串长珠在空中微不可查地轻摇。 秋令突然不见, 扶宛觉得奇怪, 下床喊了一声:“秋令?” 珠帘旁还覆着一层纱帘,纱帘并未垂地, 此时被外面漏进来的风轻轻一吹,便露出了半面白色的小巧布鞋。 布鞋似孝, 上面沾了一点已干成深红的血渍,远远地瞧着,竟分外刺眼。 “殿下,秋令在这里。”细腻略尖的声调突地从纱帘后传来,把扶宛吓了一跳。 “……你别过来。”求生欲骤然涌上心头,扶宛勉强维持平静,脸色却苍白的不像话。 “殿下,秋令要喂殿下吃药,怎可不过去?” 藏在纱帘之后的身影逐渐清晰,但现身的方式异常渗人,一滩红血附着在薄薄的纱帘之上,很快将布料渗透,粘稠的血一滴滴流淌下来,不一会儿就在地面积聚成了一汪血池。 那人影瘦骨伶仃,被鲜血括出了形状,仍然迟迟不出现,只是伸出一只惨如白膏的手,似有胆颤与不甘地抓住了纱帘。 扶宛瞧见那猩红刺目的根根长甲,额头不由渗出更多的薄汗,以至于忽略了手腕上散发出淡淡莹芒的白山玉手串。 她视线微颤,胡乱往四周看了一下,忽然看见纱帘之后又多了一双黑色的靴子,看起来像是男人的。 未等她再瞧上一眼,室内昏暗的灯火就骤然熄灭了。 仿佛烈火烧灼骨肉的声音细细传来,滋啦滋啦的,听起来明明聒噪,但却将室内其他的地方衬托的异样寂静。 细腻尖声有一下没一下的从黑暗中冲出来,凄惨哀怨,“殿下,殿下,你该吃药了——” 扶宛被扰乱心神,眼前甚至出现了血淋淋的幻觉,身上也突然剧痛难忍。 但冰凉独特的玉质触感缓缓灌入她的手腕,又将她从粘稠沉重的幻境之中拉了出来。 她毫发无损,再度睁眼时,周围已然一片宁静祥和,血不见了,女人的惨叫声也不见了,纱帘之后只留下一双静静停住的黑靴,向她证明这并不是一场梦,而是恐怖褪去后的真实。 那双黑靴子停了一会,转步要走,扶宛眼角微跳,连忙叫住:“等等!” “殿下。”仿佛是故意要叫她发现一般,来人立刻用声音报上了身份,这冷冷的音色正是来自于沈夜将军。 “沈夜,你怎么会在这里?”事情的发展已经让扶宛顾及不到凡俗中的细枝末节了,她胡乱地问,沈夜却没有回答,而是静默地站在了原地。 许久,他才略有些隐晦的心虚,口气仿若不淡定地道:“殿下,臣错了。” …… 扶宛还有点不习惯沈夜这口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臣下去守门,公主先安睡吧。”沈夜不等她追究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自己的闺房里,提脚便要往门口走,然后不出意外地被扶宛叫住了:“等等。” “谁让你走了。” 想起梦里那个温暖的狗头与毛绒绒的垫子,扶宛突然茅塞顿开,那条狗原来就是黑狼。 再想起眼前一切不可思议的事,还有那日突然出现的几个不凡之人,加上……那个对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的男子,扶宛由此更加断定沈夜也不是寻常人。 况且他根本不是沈将军所生的,他来历不明,若非要挑出一个来历,那就肯定是山野狼精了。 扶宛显然已经知道,黑狼就是沈夜,沈夜就是黑狼,什么化身不化身的,都是用来诓骗她的幌子。 沈夜被她略显傲慢地叫了一句,果然不动了,抬手撩开纱帘,露出一张灯下如玉的俊美脸庞。 “过来,既要守着本公主,那就搬张凳子坐在床边好好地守。” 气氛陡然转变,先前是沈夜处处纠缠她,种种行为让扶宛反驳都不能,现在两个人的地位一下子反转,扶宛轻轻松松一句,就把他给制住了。 扶宛经先前生病的几日,已然看透自己的心意,她此时也不打算变,就是想好好整治一番沈夜。 沈夜许是知道自己错了,低眉顺眼,将一身矜贵与冷淡的气息收敛的干干净净,不言不语地依照她话,搬了凳子坐在床下。 扶宛也不管他,把他罚在自己跟前,就钻进暖暖的被子里闭眼睡着了。 沈夜沉默了一会,许是知道这样不好,便道:“臣还是出去……” “你方才进来时,怎么没有这个顾虑?现在就想起要避嫌了?”扶宛一句话,把沈夜说的彻底闭了嘴。 “殿下睡吧,沈夜不走。”等扶宛迷迷糊糊地快睡着时,沈夜突然幽幽地来了一句。 一夜好眠。 第二日,扶宛一早就醒了。 沈夜还原样坐在她床下,因为一夜未睡,下眼处有了淡淡的青影。 扶宛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想起自己昨夜说了什么,沈夜却很清醒,站起身,朝她行半跪礼,语气严肃沉重道:“沈夜想求娶殿下。” 扶宛有点懵:“……” 两个人僵持片刻,沈夜一动未动,似有她不答应就堵着她不让她走的意思。 扶宛脸色微红,目光游移,口头含糊道:“你若是能让爹爹答应,我就答应。” 这话乍一听起来已经是同意了的口吻,但实则是婉拒。 因为凤溪不可能答应沈夜做自己的女婿,现在扶宛给出这种说辞,当然也就是代表着拒绝的意思了。 不过扶宛完全是想罚一罚沈夜才这么说的,她本意并非如此。 但沈夜当真了,垂眸道:“臣领命。” 凤溪就在公主府中,沈夜要找到他十分的容易。 当他将来意禀报时,凤溪满脸嘲笑:“你以为摆出这幅恭敬的样子来说服我,我就会答应?” “淮夜当然知道凤溪太子不会答应,不过,淮夜有事相告于太子。”他们两个人单独待着,自然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淮夜先扯皮,很大方地坐下来谈起了条件。 “凤溪太子来到云朝,扮作老乞丐,又上演了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目的为何,淮夜不清楚。” “但淮夜知道,在天境之时扶宛殿下并不亲近你,这话我说的可对?” 对、对对你个头。 凤溪脸上有些怒,也因为被戳穿了事实,神情有些萎靡。 淮夜此番并不是来找他茬的,所以继续神色平淡道:“淮夜还听闻,凤溪太子与琳琅仙子早年相遇,情浓甚笃时,凤溪太子却消失了,直到数百年前才出现,也就是扶宛殿下被接回来的那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和琳琅那时情浓甚笃?!”凤溪脸上浮现出浓厚的犹疑与怒意,淮夜一句话按下了他的暴躁:“是小叔告诉我的。” 这老酸桔子精,嘴也没个把门的! 凤溪是气愤,不过不至于认为淮夜是长舌妇,会把这事到处宣扬……就算他到处宣扬又如何,自己与琳琅早就成婚了,真有花花草草借机沾染上来,他也能一个个理直气壮地拔了! 然而淮夜的重点不在这里,他只道:“淮夜以为,凤溪太子爱女如命,理应不会无故消失,所以当年太子突然失踪,应是有了不得已的苦衷。” 这话说的还算让人舒心。 凤溪很是受用的认下了,淮夜继续攻心:“小辈也曾有过猜测,许是凤溪太子的不得已,就是由扶宛殿下而起的。” “是……”凤溪被突然出现的小辈二字岔了神,又因为方才被恭维了,有点飘飘然,这下立马就说漏嘴了。 不过他立刻就回过神了,满脸心虚地遮掩道:“是什么是!” “那就是了。”淮夜不容他收回方才那句话。 凤溪目光逐渐深沉:“……”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治你?”凤溪的威胁反而让淮夜放松了表情,他眉目舒展道:“凤溪太子,小辈只是想帮你一把而已。” “你有这么好心?”凤溪一脸狐疑,满脸都是不相信的色彩。 “扶宛殿下一旦看破心劫,便会恢复原本的性格,凤溪太子到时定然又会被疏远,不如趁现在就把误会解释清楚吧。”淮夜的意见十分中肯,凤溪却突然沉默不语了。 “你说的倒是容易。”凤溪松口,但是满脸难色,仿佛一点都不愿意把这个心结解开:“可我要怎么让宛宛知道?” 事实上他怕的不是宛宛知道自己为何离开的原因,而是怕她知道了之后,感到内疚伤心,那是一个父亲最不想看到的画面,所以凤溪宁愿自己被嫌弃疏远,也不肯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吐露实情。 “凤溪殿下可以传梦给她。” 在凤溪为难心痛的时候,淮夜眼中对凤溪的冷淡逐渐消去,变成了隐隐的认同与尊重,“这法子,淮夜曾试过一次,或许会对凤溪殿下有用。” “哦,那我……”凤溪刚想说自己要试试,结果一愣,脸上立马浮出了暴躁要打人的表情:“你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第34章 成婚 凤溪差点又想揍沈夜了, 但在他的提醒下, 又及时恢复了清醒:他要赶快试一试这个法子, 没准能有用呢! 这头扶宛也再次见到了沈夜,他带来了凤溪的亲笔书信,里面一言一词都写着对沈夜的赞许肯定, 大概意思就是接受他当自己的女婿了。 扶宛细细读完后:“……”她回想当初爹爹对沈夜的态度,怎么总觉得, 这信里的溢美之词看起来有点不走心呢? 不过瞧这狗爬的字迹, 应该是爹爹本人写的没错了。 她脸红了些许, 放下信纸,没想到沈夜手段如此厉害, 竟然轻易就把她设下的障碍给越过了,而且一点也没吃到亏,这着实让她不爽。 不过,自己若是两次三番地把人往外推, 未免也太过矫情。 况且自己要是真想整治他,成婚之后反倒更加方便一些。 想到这里,扶宛就含糊地答应了:“行吧。” “那殿下,臣择日便去皇宫向圣上请旨。”沈夜脸色微动, 看似淡定, 实则说完话就急着出了府,扶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心头莫名空落落的:“……” 日子过的如流水一般快,沈夜圣宠在身, 又极得圣上赏识,加上扶宛自己默许,两个人很快便定下了婚约。 沈夜一直未曾过来拜访,但信件是不断的,其中大约就是问她府中婚房该如何布置,有何喜好与不喜之物,事事俱详,最后问到扶宛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干脆列了一长条的清单,给他送了过去。 至于沈夜为什么不亲自来,扶宛不得而知,直到婚夜当天,她方才知晓,原来他是太忙了。 扶宛先前让他做驸马,可是个玩笑话,实则她还是要嫁入将军府的,不然怎么找他的茬儿= =,所以一切事务就落到了沈夜的头上。 他有功劳在身,早该加封进爵,此时又逢与公主大婚,自然不可能与沈家一家子挤在一处。 于是圣上另赐了一处新府邸,他这些日子一直往返劳烦的也是这处,而不是原来的家。 扶宛一心想整治沈夜,便故意没管这些琐事,没想到他真的一个人把这些都处置妥当了,这让她不禁觉得心虚了些。 公主出嫁,京都一时间热闹非凡,看热闹的民众从公主府一直排到了沈小将军府,简直成了长龙。 贵宾来客也是多如牛毛,流水席摆不尽,酒也喝不进,扶宛拜完洞房,自是可以躲在后宅享个清净,但沈夜就不行了,他作为新郎官必是要陪酒的。 酒过三巡,人已醉醺醺,扶宛算着时间,总觉得沈夜已经喝了不止三巡,她料想他回来必会酩酊大醉,满身酒气,便先梳洗,躺在了床上。 公主身份贵重,这府中主事的又只有沈夜一人,她想躺便躺,没人会来管束,于是沈夜踏步回来,发现室内的灯火已经熄了。 并没有喝酒的沈夜:“……” 扶宛睡了一会,已有些迷糊,忽而见到室内亮起一盏红烛,便不由眯起了眼睛:“秋令?” “是我。”沈夜端着烛台走到床边,沉沉的黑影覆在她身上,莫名让人觉得安稳。 沈夜将烛台置于灯笼罩子里,自己则坐在了床边。 扶宛只着中衣,这样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妥,便裹着被子,像个虫子似的拱坐了起来,然后满脸迷糊与困倦,脸颊红扑扑的道:“我让人给你放热水洗个澡吧,你这满身的酒气,先别上床……” 话才脱口,扶宛嘴边就顿住了,她眼睛困的睁不开,但是鼻子可是灵的,沈夜身上……哪里来的酒气,她好像连一丝都没闻见。 “我没喝酒,只是周旋应付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沈夜应答,脸上神色淡淡的,视线掠过她嫣红的唇角,眉目不着痕迹地动了一下:“我去洗澡,你先睡吧。” 沈夜话中有话,末了还伸手,抚去了她脸颊上的发丝。 冰凉如玉的触感贴在她脸蛋上,一触即离,让人很难不想去回味留恋,况且这孤男寡女又共处一室,扶宛就是见得多,也未必能抵得住这种突破以往界限的亲密举动。 不过她因为沈夜先前闯过闺房,此时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更不会觉得两个人单独相处有什么问题,因为之前两人早就单独待过很多次了,虽然是在禅房船上以及其他的地方,但也很大程度提高了扶宛的接受能力。 此时一个轻轻的碰脸,并不能让她心绪不平,最多只能把她吓醒。 于是等到沈夜磨蹭地洗完澡回来,被吓醒的扶宛在这会儿功夫里就又睡着了。 慵懒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的沈夜:“……” 扶宛本来已经快入睡了,未曾想背后突然出现一个温热宽阔的怀抱,将她紧紧拥住了。 “宛宛。”低沉略哑的声音传入她耳畔,吹拂过来的呼吸莫名热的发烫。 扶宛冷不丁被惊醒了,“沈夜?” “嗯。”沈夜不动,呼吸有一阵没一阵地落在她脸颊上,异样的气氛让人不由得开始浮想联翩。 “……你做什么?”扶宛脸开始发烫,也不再困了,满脑子都是出嫁前看的那些……想起来就叫人难堪。 “没什么。”沈夜呼吸顿了顿,忽然埋头在她脖颈处亲昵地蹭了一下,这动作像是狗在向主人撒娇,扶宛的耳朵瞬间就红了。 可是……她又不好指责沈夜,毕竟他们二人都成婚了,这样亲密也是应当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并不排斥他这么做。 沈夜撒完娇就没动静了,抱着她不说话,似乎已经睡了。 “沈夜?”这回轮到扶宛来扰人清梦了,她心中略有一点点失望,在被子里动了动,轻踹了他一脚。 “嗯。”沈夜又蹭了蹭她,呼吸贴着她细嫩的脖颈擦过,顿时激起一阵战栗与酥麻。 “你……起来!”扶宛这下忍不住,面红耳臊地要挣脱他的怀抱,沈夜不依,臂膀紧紧箍着她细软的腰,反而抱的她更紧了一些,“太累了。” 这话一出口,扶宛就立刻泄气了,还异常的心虚,毕竟这些日子她可一点忙都没帮上,现在还…… “那你睡吧。”她不作了,默默收回小脚,自己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不,我还要洞房。”沈夜也不知是半梦半醒,还是如何,幽幽地就接了一句,扶宛羞臊不能已,又要挣扎,然后被他熟练地按住,叫道:“宛宛。” 扶宛这次干脆不答了,气地直接闭上眼睛,故意假装睡着。 沈夜见她不作声,抱了半天也没反应,眸中不由露出淡淡的收敛之色,“……” 一夜过去,二人相安无事,睡到天明。 成婚之后亦有诸多琐事,但都有沈夜事无巨细地包办,所以扶宛乐得清闲自在,连要整治他的目的都给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不过就算她还记得,也不能时常捉到沈夜,因为爹爹自他们成婚之后便时常来府中做客,一做就是好几日,这几日里沈夜日夜不得归,要不就是陪着爹爹练武艺,要不就是大半夜被拉着下棋,简直半刻也不得闲。 这种情况之下,连扶宛都有点心疼沈夜了,于是某一天寻了个由头,把他从爹爹手里给要了回来。 二人同住,迟迟没有圆房,沈夜不急,扶宛更不急,事实上她还有些抵触,光是那夜被抱着,回味起来便有些心慌慌的,若是更进一步就更让她不能接受了。 加上这几天沈夜不在房里,她便更加放松了起来。 这一朝把他要回来,扶宛忽略了两个人还没有圆房这一点,后知后觉中开始满心紧张,躲在被窝里,愣是一句话都没搭沈夜的。 沈夜心情颇好,也没在意她是不是搭了话,熄灯之后便也上了床。 他依然抱着扶宛睡觉,不过没有更进一步,而是下巴压着她的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了她:“今日怎么想起将我叫回来了?” “……你不想与我睡在一处,出去便是了。”扶宛越想圆房这两个字,就越紧张,口头也不由语气奇怪了些,仿佛在怨怪他不回来似的。 “不要。”沈夜压的她更近了些,语调慵懒。 扶宛红了耳朵,不作声。 小夫妻情意浓蜜之时,屋顶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打破了这少有的和谐气氛。 “别管。”沈夜对屋顶上突然的动静一点也不惊讶,语气很是平静。 “是鸟吗?”扶宛动了一下身子,有些疑惑。 此时蹲在屋顶上的凤溪气不打一处来,这臭不要脸的狗……女婿,说好了帮自己入梦的,结果这一连几天都拖着他,到底讲不讲信用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纸鸟从黑暗中飞来,化作沉沉黑雾,落在了他的眼前。 凤溪认出是沈夜派来的,便徒手抓住了这黑雾。 屋子上动静消减,扶宛渐渐睡着,迷迷糊糊中,她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的梦依然是黑狼带来的,它蹲在她面前,神态不再冷肃,而是温驯至极的一副样子。 见到扶宛睁眼,它走过来,用毛蓬蓬的尾巴圈住她,低下巨大威严的头颅,用脸颊蹭了蹭她。 “我……”扶宛说了一个字,突然哽住,心头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觉。 黑狼眼神柔和,一双金眸像是两轮即将落下人间的太阳,正温温地照耀着她。 “你已经完成了承诺。” “所以呢,”扶宛嘴巴干干的,心内忐忑地问它道,“你要说什么?” “我是来与你告别的。”黑狼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低头,用湿润的鼻尖又蹭了蹭她的脸。 扶宛的心顿时收紧了,她现在已经知道那化身之说是假的,所以立刻明白了黑狼口中的意思:沈夜,他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扶宛急了,语带哽咽地问,还把脸埋进它温暖的毛发里,抱住它就不肯再放手。 “放心,你会知道的。”黑狼的话语安抚人心,却很缥缈不可寻,它又缓缓地道:“扶宛,来日再见。” 第35章 回天境 黑狼说完这话, 便消失在了朦胧的梦境之中。 紧接着, 周围迅速变幻, 扶宛很快见到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周围是一片淡金色的雾,雾中有一块冷色的玉石,此时正悬立着, 悠悠地面向她。 玉石本是冰寒的色泽,此时因为被注入了一丝金红色的血线, 而变得整块石头都暖融融了起来。 扶宛的心中猛地被烫了一下, 一股暖流从胸口缓缓地流淌而过。 “琳琅, 我走之后,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如若等宛宛长大了,我依然回不来……那你便把她爹爹消失的缘由告诉她罢。” 此时云雾之中缥缈的男声已变得虚弱至极,但还不忘调侃自己,只听他勉强笑了一声, 似是在透过重重金雾看这块小小的玉石,语气柔软又心疼:“这样,也不枉我牺牲自己,把她这个宝贝带到这世上来。” “夫君又脑子不清醒了。”悲伤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琳琅分外温和的声线响起, 语气却很无情,“伤养好了, 你便快点回来,不管多久我和宛宛都会等你的。” “娘子……你也不安慰安慰我。”深沉的一面被打破, 凤溪也不装作严肃了,干脆对着娘子委屈地撒起了娇。 气氛逐渐融洽,还带着一丝温情,扶宛置身于温暖的金雾之中,也不禁从长久的疑惑不解中明白了过来:原来这里是娘的肚子里,而自己还未曾出生。 不……自己差一点就不能出生了,是爹爹救了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她一直被困惑住的心头逐渐清明,仿佛解开了一个心结似的,变得不再狭隘,多了数不尽的柔和与包容。 同时再想到爹爹,她不由怔忪了一下,心头竟是满满的暖融之意,还有……扶宛抬手,发现面颊早已被泪水湿透,那冰凉的有些刺骨的温度,一下子便将她惊醒了。 睁开眼睛,身边依然是熟睡的沈夜。 扶宛望着还算新红的绸帐,呆呆迟钝了一会,然后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突然扭身,钻进了沈夜的怀中。 沈夜被弄醒,还没说话,怀抱就被塞的满满当当的。 他怔了怔,随即轻笑,手臂在她腰间收紧:“可是做了噩梦?” “……你走之前,” 扶宛本是想说,让他先与自己把房圆了的,这样两人留个孩子,她至少还有个念想,但……扶宛脸红着,到底没说出口,只是含糊改口道:“走之前跟我立个字据,不许变心,还要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来找我,不然我就不等你了。” 说出这话,扶宛自己其实是没什么底气的,因为沈夜在梦中并没有给她明确的允诺,他说来日再见,或许只是个想摆脱她的幌子而已。 想到这里,扶宛不禁生气,但沈夜听了之后,居然毫无意外,缓缓地应道:“立字据,是应当的,不过宛宛你也要立一份。” “……嗯。”扶宛慢吞吞地答,听着像是不情愿似的,但喜悦早已掩饰不住,挂在了眼角眉梢。 二人第二日起,便着笔墨,立了字据。 拿到字据,扶宛的心安了些,见到沈夜这张脸,也像是吃了蜜般的甜。 此刻即便她心悦于他,那话也是说不出口的,于是便支使他闭上了眼睛。 沈夜顺从,松松搂住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扶宛凝视着他神情松和,却依然俊美冷淡的一张脸,咽了咽口水,原本只是想细细观摩他的心,也逐渐变得不安分起来。 她缓缓靠近,视线不住警惕着沈夜,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就睁开眼,看见自己这幅丢人的样子。 所幸,他异常顺从,直到扶宛的呼吸都铺洒在他的脸上,他也连眉毛都没舍得动一下。 扶宛目及那色泽略粉的薄唇,一个意乱神迷,便亲了上去。 不过片刻就拉开,睫毛颤颤地避开了眼:“好、好了。” “宛宛,你可是爱上我了?” 沈夜令人猝不及防的问话,让扶宛脸红的像个虾子,她拧起眉毛想要凶凶地反驳,但见到沈夜那副颇为认真的神情,她顿时就说不出违心的话了,只得小声慢慢地应和:“……嗯。” 说完这话,沈夜的脸在她面前就变得模糊了,扶宛甜蜜蜜的心情也随之凝住,迅速地沉于一片黑暗之中。 “那就好。”将要离去之前,她隐约听到了这声满足的叹息。 天境。 扶宛殿下的突然归来,让天境立刻变得不平静起来,众人皆不知她为何在天下安定之后,还要在凡间停留那么久的时间,于是便到处八卦。 这一八卦就不得了了,西山之处突然传出一个惊天的消息,说是扶宛殿下之所以停留凡间,是因为有了个凡人夫君……! 据说那凡人夫君刚刚与她成婚,扶宛殿下便无情离开了凡间,以至于人家一连苦等了几个月都不见她的踪影。 几个月对仙人来说根本算的什么,但对于凡人来说,却已是漫长的一岁又一年。 于是这凡人夫君便等不及了,顺着西山之境,历经艰险,终于找到了一个山野仙官来托信。 他让仙官告诉扶宛殿下,当日字据尚在,她若没忘了自己,便请来西山见上一面。 这消息简直惊呆了众人,原来扶宛殿下是如此无情无义的一个女人,简直好带感、不是,是好渣啊。 这信件内容逐渐传的四海仙境皆知,作为当事人与被问话的对象,扶宛却久久未曾回信,直到某一日,天境之上又传出一个小道消息:夭寿啦,那个凡人夫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淮轲神君带着他上天啦! 这凡人真是好手段,眼神也是稳准狠,知道淮轲神君是个大大咧咧好骗的,便专门对他下手,哄的他把这凡人当做了亲儿子看待,最后居然还让他冒着天帝一家生怒的风险,把这凡人给带上了天。 啧啧啧,怪不得他当初能迷惑了扶宛殿下,把她压着数年不回天境,原来竟是手段非凡的一个人物。 四海风向陡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斥责起这个贪心不足的凡人,不过又都很兴奋,各个期待着后续的发展。 此时,凡人男子沈夜已经到了扶宛的寝殿附近,他被安排暂住在一座水榭楼台里。 这是扶宛下的命令,他一开始进来可不是住在这里的,而是待在另外一处宜居之所。 两者相比,那宜居之所处处方便,离扶宛的住所也近,而眼前的屋子虽也距离她不远,但冬寒夏热,因是寒玉铺就,深夜又极冷,简直是个特别折磨人的小破屋子,任是哪路的大罗神仙,也是不愿意久待在这里的。 扶宛如此对待这个凡人夫君,天境下仙就不由得讨论开了:这个凡人夫君到底是招扶宛殿下喜欢的,还是不招呢? 若是不招,那殿下还把他留在这里做什么?尽管扔到下界去便是了,但若是招的话,这待遇怎么看也不像是宠妃的待遇呀_(:з」∠)_。 就在众人万分疑惑的时候,这个假的宠妃如入无人之境,在深夜时分去了一趟扶宛殿下的寝殿里。 扶宛容色如盛艳花朵,气质似蒙辉之月,与凡间相比,更是美貌了不止一个层次。 这相貌身份,连各路神君都不敢妄想高攀,但是沈夜这个凡人,却一点都不生惧,还敢不打一声招呼就进了寝殿之内。 殿内空旷却不冷,反而四处都散着淡淡的暖雾,缥缈不似凡尘。 沈夜佯装没见过世面似的,四处端详了一番,然后目光落在了正垂眸翻阅手中典籍的扶宛身上。 她肤色如雪,乍然一瞧,竟比身上的白衣更显白净,又因为周围泛雾,肤质更显朦胧晕白,偏偏唇也娇艳滴红,眼眸似水,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 沈夜喉结滚了滚,神色依旧淡然,静立在殿内,等扶宛发现他。 许久,扶宛终于懒懒抬眸,见殿下站了一人,不带情绪地道:“你是何人?” “在下……沈夜。”沈夜简洁地答。 “不识。”扶宛随口回绝,又低下眸子,翻开了另一本书。 沈夜:“……” “殿下当日立了字据,如今可是要反悔?”当初本是扶宛自己要立的字据,如今却被沈夜拿来做了把柄。 扶宛平静的面色一顿,抬头道:“我已让你住在了天境,你还要我如何?” 这话要是传播出去,止不定外面就又要换风口了,但沈夜岿然不动,坚持要更进一步:“殿下与我乃是夫妻,怎可分房而睡,纵是天上,也没有这个道理可言。” 扶宛对他的不满,没有任何动容,但她下凡历心劫一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冷冰冰的扶宛,因为她不光历了亲情之劫,还有情劫。 所以此时耳朵不免微红,不过她早已瞧出这个沈夜便是淮夜了,一想到是淮夜……她心中唯剩的一丝疏离又浮上了面庞:“那又如何?” “殿下说过的话,可还记得?”沈夜不再步步紧逼,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他提的自是扶宛当初离开之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扶宛立刻就记起来了,她面色终于不再平静,没办法再赖账了,沉默一会,才道:“从今日起,你便与我住在一处,但不可让别人看见。” ……虽然这厢扶宛已经接受他了,但言语中还是有所嫌弃的,这就是六妹这个误会造成的深远影响了,让她到现在都对淮夜有所芥蒂。 沈夜微微一笑,并不落寞伤心,而是打蛇顺杆爬,道:“那,沈夜便谢过殿下了。” 第36章 殿下的新宠是小狼狗 天境一片平和, 流言还在四处飞散, 不过有停滞之势, 因为那位凡人许久都不见动静,仿佛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众人都以为他那点小伎俩已经被扶宛殿下看穿了,却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天宫清华殿。 这几天, 扶宛与淮夜日日待在一处,几乎不曾分离。 扶宛喜好清闲, 又故意忽视淮夜, 所以他们二人倒没说上几句话, 只是吃饭闲坐会聚在一起。 字据在身,凡间的种种又做不得假, 两个人就是想装傻也不行。 但以扶宛现在这态度,是万不可能与淮夜回到先前那种亲密程度的,她不讨厌他就已经算是好的了。 所以淮夜既要留在这里,就只能打地铺过日子。 清华殿内有暖云祥雾, 夜晚并不冷,但是耐不住扶宛要折腾淮夜,让他日日不得安睡。 资质不佳的下仙渡劫之后,理应会变得更加清心寡欲, 但扶宛不同, 她反而沾了些人味儿。 自回天之后,她与爹娘时常聚在一处, 言语之间已然改变了态度,对凤溪亲切许多, 这是自然而然的变化,再没有先前的那种隔阂与疏离。 对于淮夜,她也秉承了凡间的姿态,悄然无声便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于是淮夜就不得安生了。 昔日他曾常给她带点心,扶宛夜醒,缓缓睁开眼,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这物。 她翻了个身,面对床下正安分躺着的淮夜,神态清明,语气却顿了一下,似是小声的梦呓道:“……我要吃桂花糕。” “我去做。”像是早早就等着她似的,黑暗里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应声,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纵容。 “不用了。”扶宛皱眉,翻了个身,又收回了那句话。 淮夜仿佛没听到,起身去了自己私设的小灶房,大半夜的忙活了起来。 扶宛在床上默默地辗转反侧,等了好一会,始终没起身。 直到淮夜端着一盘还算温热的桂花糕回到了寝殿,她才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淮夜也不多言,回头就准备睡下了。 这时扶宛才瞧见他衣衫稍显凌乱,雪白的中衣露出外面,内外衣襟都半敞,胸口一片光滑紧实,连着精致的锁骨,牢牢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她掠眼看过,压低眼帘,咬了一口甜腻的桂花糕,方才还让她惦念的东西,此时竟然觉得食之无味,让她只浅尝完便再没有兴趣了。 淮夜面容困倦,不掩俊美,略微卷曲的黑发落在身后,因为夜间不曾梳理,而显得乱蓬蓬的一团,乍一看起来,竟然有点像犬类那软软又好摸的毛发。 扶宛瞧了一眼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突然开口:“你今晚……便睡在床上罢。” “……”如同答应了一个寻常的条件,淮夜转身,冰冷的面容稍霁,“那我、” “我说的不是这种睡,而是在邪祟夜来之前的那一种。”扶宛话锋一转,让淮夜脸上淡淡的笑意瞬间凝住了。 “唔。” 这声应似乎多了一丝委屈,但淮夜依然服从了,扶宛闭眼再睁眼,就看见一头毛发软蓬的黑色巨狼动作小心地挤上了床。 幸而床够大,不然可能挤不下这种体积的豢宠。 依依地趴在床前,淮夜纹丝不动,只有毛发蓬实的尾巴在悠悠地摇晃,时而掸在扶宛洁白如玉的脚面上。 扶宛这下倒没了束缚,神态悄无声息地松弛,挪过去,动作自然地抱住了它。 前后被差别对待的淮夜:“……”果然有毛毛就是好。 关系一朝缓和,扶宛与淮夜的相处便更为融洽了,不过是另一种关系的融洽:类似主人与豢宠。 只要淮夜一变会原身,扶宛的态度就会明显好转,并且也愿意与他亲近了,亲亲摸摸更是不再话下,不过都是他被摸,连鲜少被人触摸过的软软肚皮,都被肆意揉了个遍。 当然,这些亲亲摸摸不带丝毫暧昧,只余满满的宠爱与亲昵。 淮夜又愉悦又心酸,心情一时很复杂,不由得把尾巴摇的更欢快了。 外面风波渐小,紧接着又传出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听说,扶宛殿下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头黑狼,此刻正值宠爱的时候,三不五时就要带着它出门遛弯,昨日还特意带它去了某个仙境踏青,跟它快快乐乐耍了好一会儿呢。 众人知道之后,大部分并不关注这黑狼是哪里来的,只道那凡人是没得救了,这一朝被打入冷宫,以后就定然是出不来了。 不过有人却想着投其所好,讨好这位尊贵的殿下。 于是,青丘很快来了使官,拜访天境的同时,给扶宛带来了一只正值成年,毛发旺盛,可撸可揉的白色狐狸。 第37章 殿下不要狐狸 青丘使官来拜见扶宛时, 扶宛正巧在宫殿之内遛狗, 于是一狗一狐不约而同, 面对面地停了下来。 青丘使官身穿仙飘飘的白衣,身后正跟着一只媚眼如丝的白狐。 它毛发如雪,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 耳朵软绒偏圆,脸颊较瘦削尖长。 整体瞧起来, 虽然不如黑狼姿态矫健, 体格威猛高壮, 但作为养尊处优的豢宠,是最适合不过的选择了。 使官作为狐狸中的一员, 嘴角总是噙着一抹高傲与自信,他觉得青丘的白狐就算放到天上地下人间四海,也是很能打的存在,因为没几个长毛的能比的过它们的魅力。 而且, 起初他以为扶宛殿下身边的狗是只普通的狗,并不足为惧,但没想到这狗……它不是只普通的狗,它根本就是头狼啊! 光是看到那双溢着淡淡压迫感的暗金狼瞳, 使官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被盯上的猎物, 两腿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呜。”此时,在使官眼中已然成了狩猎者的大黑狼, 见到那头蠢头蠢脑的狐狸,心中危机之感突然涌现, 扭头嗷呜一口咬住了扶宛的袖摆。 扶宛袖口都被它咬湿了,她随手一拍,把它脑袋毫不留情地推了回去。 “听闻殿下喜爱豢宠,正巧青丘有一迟迟未能触及仙缘的九尾白狐,如果也能作为殿下的豢宠在天境修行,日后青丘定当携礼另谢。” 这种结缘的方式,在西山宫人去龙宫的时候,扶宛就见过一次,若是放在以前,她或许会接受,但现在就不了。 “不必,我已有豢宠,再多养一只,它们会打架。”扶宛压着袖子,抚了抚,转身便要走。 使官见到自己被回绝,眼皮直跳,果不其然,下一刻身边的白狐就抬起爪子,用力地挠了他一下。 “神君……”使官下意识回头,屁股又被狠狠地咬了一口,瞬间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他简直要哭了,抬腿就追上扶宛,也不管什么礼数,扒住她的袖摆就没脸没皮道:“殿下,你就是不要它,只给它找个能住的窝就行,它不挑的,它只想潜心修仙,以后再报答殿下的大恩大德!” 天境乃是福地,青丘与西山亦是,但因为临近凡尘,未免差了一个层次,所以使官这么着急把狐狸托付给她,也不是完全的胡闹。 扶宛低眼瞧了一下那瑟瑟发抖,小心翼翼和她对视的白狐,神色微平,终于改口:“那就让它去爹爹那里,这样也能修炼的更快一些。” 正要含羞带臊抛个感激媚眼的白狐:“……!” 使官也:“……”这跟白瑜神君预想的情况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啊……(虽然成功留下是成功了。 “怎么,不愿吗?”扶宛见使官脸色青白交错,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愿愿愿!”使官忙不迭答应下来,一副生怕扶宛反悔的样子。 他偷偷给白狐使了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然后拜礼道谢,没等白狐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 白狐不开心了,黑狼却很开心,它情不自禁地围绕着扶宛转圈圈,还要求抱抱,但是扶宛抱是不会抱的,只有每时每刻嫌弃它才能维持了生活这样子。 但黑狼不在意_(:з」∠)_,因为它简直开心的要冒泡泡,拱着一颗狗头就往扶宛手里钻,也不管自己头大不大,那谄媚献宠的样子简直……啧啧啧、白狐冷冷地盯着一人一“狗”,尖尖的狐嘴微微抽了一下,暗自对这条不要脸的狗表示了鄙视。 天宫不允许野兽随地乱跑,于是不时就有一位仙子过来,依照扶宛的意思,把白狐牵去了凤溪殿下的住所。 而扶宛则带着淮夜溜回了自己的清华殿。 淮夜回到殿内,一般都会因为憋的太久,立刻化作人形,但此时他却没急着在扶宛面前找存在感,而是顺着宫墙自己把自己遛了一圈。 四肢矫健,浑身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的黑狼走了几步,在扶宛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原地蹲了下来,然后扬起略微湿润的黑色鼻尖,在墙面上蹭了一下。 淡淡的黑色雾气随之散开,很快顺着墙线延伸到了另外一头,把整座宫殿都封闭在内,变成了一个蚊子精都闯不进的地方。 扶宛这头终于发现淮夜不见了。 她等了一会依旧看不到它的身影,顿觉一丝心烦意乱,情绪也缓缓地低落了下来。 这时,淮夜终于悠悠地从墙后走了出来,一身宽松的淡蓝衣袍衬的他长身玉立,肩宽腰窄,微卷的黑发散落身后,略显凌乱,但不失野性。 一双狭长的沉黑眼瞳落在日光之下,隐隐泛着淡金色,看着夺目异常且气势压人,但若与略显青涩的下颌线条糅合在一张脸上,那令人侧目的少年气便又悄然地占了上风。 同样隐晦而诱人的喉结滚了滚,淮夜目光微侧,一截修长的脖颈落入雪白的中衣交领内,“殿下,今日……” “今日你睡屋外。” 扶宛明明方才心情还不错,甚至带他出去溜了弯,但没想到这转刻的功夫,居然就翻了脸,还要无情地把他赶出去睡。 已经帮扶宛捂被窝捂习惯了的淮夜:“……” ……呜,我只是想问你今天要吃什么(;ω;`),委屈.jpg。 第38章 野狐惨嚎 深夜。 扶宛说一不二, 居然真的把淮夜赶出去睡了。 不过她也没有说不准他进屋子, 所以淮夜自己提着爪子在外面溜达了一圈, 就立马悄悄地回了寝殿。 扶宛还没有闭眼,她近几日有软绵的狼腹相伴,睡眠一度香甜, 此时床边空荡荡又冰凉凉的,竟让她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听到外面传来的悉悉卒卒的动静, 她身子微动, 目光反而侧到了床里。 那股小心翼翼出现的动静越发靠近, 伴随着轻微均匀的喘息,最后停在了床边。 蓬松软绵的尾巴轻轻落下, 像一把轻摇的扇子,拂在了她光滑雪白的手背上。 “……”扶宛不理,但是眼帘缓闭,眉目不自觉地舒展, 逐渐有了困意。 黑狼乖乖地趴伏她身侧,先安分了一会,然后想起身钻进被窝,但突然之间, 外面传来一道凄凄惨惨的狐鸣, 尖利又醒神,几乎一下子就把它给震住了。 扶宛转醒, 朦胧困倦间,转身抱住了躺在一旁的它, 然后下意识在它胸脯上埋脸,不轻不重地蹭了两下。 黑狼身子僵住,进退为难,既想老实快落地当扶宛的枕头,又想立刻出去,把那只果然心怀不轨的狐狸给干脆处理掉:)。 最后,还是扶宛这边比较吸引人一点,黑狼忍不住用脑袋圈住她,盘在床头,尽情地贡献出了自己毛发蓬松旺盛的胸脯。 外面的狐狸叫并没有消失,只是低低婉转的继续鸣着。 未免扶宛被吵醒,黑狼贴心地用软软的爪子捂住了她的耳朵。 但不知怎的,扶宛居然缓缓地醒来了。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近在咫尺的金瞳,此时是夜晚,金瞳不免越加明亮如昼,但却不显突兀,而是暖暖的、淡淡的映照出了她的脸。 扶宛面上神情微顿,似是逃避一般,又低头闭眼,窝在暖暖的毛团里不作声了。 但黑狼像是预感到了扶宛态度的改变,等她重新抱住黑狼时,摸到的却是坚实有力,肌肉紧致的腰线。 “……” 扶宛无甚反应,不过很自觉,默默地收回了乱放的手。 然而那温热的躯体却自动靠过来,与她挤着枕了同一个枕头。 一热一微冷的呼吸相交,很快微冷的那个便被沾染上了一些温度,变得也暖热起来。 淮夜安分的很,伸出修长有力的臂膀,抱住她,就不再乱动了,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直到外面又高高响起一声悲惨的狐鸣。 “你出去看看。”扶宛表面镇定,但从方才开始却身子僵硬,连一次都没挪动过,此时她瞧准了机会,等不及就要把淮夜给支走。 “……不去。”淮夜突然就不听话了,偏又语气冷冷的,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扶宛方才睡了一会,又窝在温暖的狼毛团里,不免唇颊嫣红,眸子里也泛着淡淡的水光,显得她的神情有些走神,“……” 面对淮夜态度的陡然变化,她开始不作声,默默垂下眸子,气势莫名其妙弱了半分。 淮夜却蓦地靠了过来,他眼眸略深,里面的黑色缓缓流转,像一汪深不见底又暗流涌动的潭水。 扶宛缠落在肩头的发丝被拨开,随之袭来的是脖颈上一阵酥麻的舔舐感。 “你、”扶宛还未惊叫出声,就被淮夜用犬牙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微微的刺痛感从敏感的肌肤上发散,很快渗透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你做什么?!”扶宛这下从意乱情迷中彻底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就用力踢了他的一脚。 但淮夜已然刹不住,在她收回脚之前,轻松捉住了她光滑细瘦的脚踝,修长有力的五指顺着精致的踝骨直到小腿,滑入轻薄的裙摆之内,一路肆意粗鲁地揉捏了进去。 扶宛神情怔忪了一下,随后脸上迅速地浮现出一团红晕,眼尾也被逼出了淡淡的一抹红。 她手撑在淮夜的胸前,缓缓收紧,然后徒劳地抓乱了他的衣襟。 淮夜埋首在她耳际,情不自禁咬了一口之后,就越发控制不住地一路吻了下去。 衣衫半褪,灯影轻摇,本是良辰美景的时刻,但外面野狐狸的怪叫又不合时宜地冲了出来。 逐渐沉迷的扶宛登时清醒,她满脸通红,侧过脸,神情勉力恢复成平静镇定,声线也骤然冷下来,仿佛含了冰渣子:“下、下去。” 原本是极有威慑力的两个字,因为突然的结巴,让一度失控的两个人一下子陷入了短暂且诡异的沉默气氛里。 “好。”淮夜音色暗哑,敷衍地答应着,却没有半分实际的行动,还越发不留情地加重了力气。 扶宛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她咬紧牙关,侧过一贯冰冷如雪的面庞,勉力维持平静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长夜漫漫。 烛火直燃到早晨也未曾停歇。 清华殿一连闭门几日,直到某日初晨又起,才有了动静。 此时殿内所到之处,已是一片狼藉,扶宛满脸淡淡地扫了周围一眼,没反应,只慵懒地歪斜在椅子里,捧着一卷书仔细地评阅。 “这乐典是我送给旁人的,为何到了你这里?”扶宛眉头轻蹙,语气不善地问淮夜道。 被罚不准聒噪只准安静打扫的淮夜被召过来,满脸迷茫与疑惑地看向了这本乐典。 他看完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满脸复杂地撇开了目光。 正当他心中淡淡,想开口解释自证清白的时候,扶宛突然道:“你择日还给陌默吧。” “……”淮夜不愿,一双狭长深黑的眸子盯着她,有点不满与委屈。 “你若真的想要,我重新抄写一份给你便是了,那乐典原是送给六妹的,里面都是些温和婉转之曲,与你气质不合。” 扶宛语气不自在了一点,说到最后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明显的难为情之感。 体验了一把扶宛胳膊肘往外拐又拐回来的感觉,淮夜的心情顿时好转,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松和的笑意:“好,我等着。” 不用再被扶宛嫌弃,淮夜每天都快快落落的,甚至不用扶宛领着,都有心情出门自己遛自己了。 于是天宫殿内时不时就会冒出一头浑身黑漆漆的小狼崽,到处采花惹草,还不时留下一串串小巧又鲜明的脚印。 伺机潜伏已久的白瑜怎么会不抓住这个机会,他早就试过闯宫门了,但那该死的淮夜居然先一步就设下了禁制,阻止他进去。 禁制不是不能破,但白瑜本就是偷摸进来的,怎么可能搞出大的动静,于是他只能满不甘心地嚎叫了一夜,然后才悲伤地离开了。 此时淮夜一朝出来,他不上去狠狠地和他打上一架,这天境之行无异于白费,所以在淮夜滚进花丛的时候,白瑜露出了独属于狐狸的阴险表情,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但他没想到,淮夜也料到他会来,因此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站在花丛中的天境下仙。 下仙正在携着篮子采花,他视在一旁滚来滚去的狼崽子于无物,时不时还投去友好善意的微笑,但一见到眼前突然窜出来的白狐,他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何方杂兽,竟敢扰乱天宫安宁?” “……”白瑜被双标仙人斥责了一句,然后就被无情地拎住后脖颈,硬是给提溜了起来。 ……??? “嗯?你……莫非是凤溪殿下豢养的灵兽?”仙人像是失忆又恢复记忆一般,脸上先是嫌弃,然后是惊讶,对他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你这小兽,怎么到处乱跑?” “难道不知天宫是不可随意出入的吗?” 白瑜被训斥了一番,眼神幽幽地落在了装嫩的淮夜身上,目光意有所指。 “啊,它是扶宛殿下的豢宠,体格小又不爱捣乱,而且还自愿跟着我,它倒是不碍什么事。” 双标仙人一说到扶宛殿下,表情就很憧憬,许是有爱慕扶宛的意思,这面貌清秀的年轻仙人还红了红脸,一副很害羞的样子。 这表现把白瑜成功噎住,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时双标仙人终于发了好心,掏出一个散着淡淡金光的绳索,干脆利落地把项圈套在了它的脑袋上。 白瑜:“???” 套头来的突然,没等他觉得“屈辱”想要奋力挣扎时,仙人就表情严肃地提了一嘴:“幸好你遇到了我,不必受到责罚,现在我立刻就送你回凤溪殿下的住处,你可别再偷跑出来了。” 听到这话,白瑜突然不动了,他还没忘记自己是只不能成精的狐,现在要是冲动地现原形,那之后被赶出天境,想再回来可就难了。 淮夜这时叼着一支鲜艳的小花,仿佛没看见他似的,颠颠地就往清华殿的方向跑了去。 白瑜成功被这一幕激怒,狐狸脸被气的扭曲,连精心打理过的狐狸毛都炸了开来。 ……这臭狗到底有什么好嘚瑟的! 第39章 假意 那本乐典被交给淮夜之后, 迟迟都没送出去。 当然不是他故意不送, 而是因为他在天境乐不思蜀, 完全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恰巧,天下渐而大平,下界的仙官们因为除邪有功, 都纷纷上天领了官职,功劳稍微小一些的, 也有宴席可吃。 西山东海都来了人, 其中就有陌默与凛禾几位兄弟姐妹, 于是她们就不免要与扶宛见上一面了。 说是见面,其实是觐见, 扶宛不拘这些礼,便推脱了其他的拜帖,只留了陌默一人的。 未曾想,跟她一起来的还有凛冰凛禾两兄妹。 凛禾自小就与扶宛不对付, 所幸碰面并不多,除了那几次冲突,之后再没有更多的摩擦。 而且现在扶宛的地位已非她所能及,她就是想摆脸色, 也是万万不敢的。 但这不妨碍她内心讨厌扶宛, 并且抓住她的“把柄”暗地里指指点点,有心嘲笑一番。 这所谓把柄, 就是近日流传的凡人传闻。 凛禾下界时,虽是随陌默去找淮夜的, 也顺便见到了和他在一起的扶宛,但因为容貌变化,她并不知道那人就是扶宛。 而且扶宛消失了那么久,出现之后也没有做出什么解释,众人只知道她下界与人成了婚,然后就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现在那凡人正在天境,听说已经被冷落了许久,不过这凡人倒是坚定,居然还要赖在这里等扶宛回心转意。 凛禾身为不染尘埃的仙人,骨子里自是瞧不起凡人的,她觉得凡人就像是那浑浊污秽的烂泥,任是哪个自持洁净的仙人都不会轻易沾染他们。 没想到扶宛居然如此不挑,还与这低贱肮脏的凡人成了亲,这简直是玷污了众仙的名声,她根本配不上如今这个尊贵的身份! 不过事不关己,这愤怒自然也是轻飘飘的,凛禾只在心里暗嘲扶宛,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还借着陌默的名头,进了一趟天宫殿。 淮夜自扶宛知会,告诉他清华殿要来客之后,就闷闷不乐了起来。 他未免陌默几人认出自己来,也不化成人形了,只团成一头毛色灰灰的卷尾巴狗,懒洋洋地蹲在扶宛的裙摆边,晒起了太阳。 扶宛不知他为何作这番打扮,但没拆穿,边撸狗头,边静静等着陌默到来。 这三人彼此巧合的心照不宣,都是一副渔船上的当日的打扮,其中陌默多带了一副珍珠耳粒,一下子就让扶宛投去了注意的目光。 数百年的时间,足以让珍珠被温养的圆润光滑,烨烨生辉,但前提是要主人一直戴着它。 眼下陌默这幅显然是很久都没戴了,连原本莹润的珠色都显得蒙尘不已。 扶宛不觉意外。 那珍珠耳粒并不是什么稀罕物,陌默身为西山淮家之女,若整日只带着它,也说不过去。 常留凡间,让她明白了许多俗世道理,所以此时反倒觉得这种情况很符合常理。 而且珍珠只是在她看来显得蒙尘了,在常人的眼光里,只会觉得它已经足够莹润有光。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让扶宛奇怪的是,陌默一过来,便笑眯眯地提了一嘴:“宛宛,你可还记得这对珍珠耳粒?” “记得。”扶宛略略挑眉。 “你多年不曾出现,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这些年便只能时常佩戴这珍珠,以聊表相思,你以后可千万别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这话本是怪怨她的客套话,但是扶宛抿了抿唇,没有选择用同样的方式来回应陌默。 陌默见她神色不动,有些尴尬,“宛宛?” “……嗯。”扶宛心不在焉地答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把方才那一点怪异的情绪撇离了心中:“默默,你此来正好,这乐典已在我这待了一段时日,你若是想拿回去,便顺道带走吧。” 扶宛对淮夜在自己这里的事没有丝毫遮掩,陌默不知怎么的,也没有提起淮夜,只是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目光顺道在旁边的绒狗身上停留了一下。 她眸色轻暗,似有情绪地咬了咬唇,但什么话也没说。 凛禾与凛冰等在宫墙外面,凛禾根本就不想见到扶宛,她只想去天宫殿里转悠一圈。 但凛冰却魂不守舍,依依地立在门口,目光不住地往外瞧。 不一会儿,陌默跟扶宛说了还有两个人,知会一声后,便让他们也走了进来。 凛禾不知那绒狗就是淮夜,进来便悄悄地将周围环顾了一圈。 见那凡人不在此处,她便失了兴味,跟扶宛勉强不失恭敬地行了个礼,就要离开,然而突然之间,目光也落在了那绒狗身上。 绒狗灰扑扑的,本不引人注意,但毛绒绒就是很让人喜欢,于是凛禾停住脚步,靠近了这狗。 绒狗目光懒懒,大尾巴卷成一团,此时正不紧不慢地摇着。 见到凛禾冲扶宛假笑了一声,就要凑过来,绒狗眉头的毛毛皱起,扭头就撅着屁股,呜地一声跳到了椅子上,往扶宛的怀里钻了去。 仅仅是这样,凛禾只是尴尬而已,但它在扶宛身上蹭了蹭,又缓缓转过头来,如同一条普通的狗那样,裂开嘴冲她呲起了牙。 “汪汪汪!” 听到这一串没有节操又异常亮耳的叫声,扶宛默了:“……” 淮夜,是演戏演上瘾了么。 居然真把自己当成了狗狗。 她垂眼,脸上的笑意微微漫开,忍不住抬手,撸了一下眼前毛绒绒的狗头。 第40章 择好日 凛禾从小被捧着, 还从来没有被一只狗这么嫌弃过。 她面色扭曲了一瞬, 眼中闪过些许戾气, 控制不住地剜了这绒狗一眼。 毛扑扑的狗子被瞪,立刻埋头趴在了扶宛的颈窝里,呜呜地叫唤了起来。 一时间, 扶宛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在了。 淮夜还不消停,扭着胖乎乎的身子, 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不仅对凛禾没有丝毫惧意。还故意嚣张给她看, 简直是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了! 众所周知低级灵物对仙人都是天生心怀敬畏的。 这绒狗不知是打哪儿来的野东西, 居然敢不把人放在眼里,凛禾不相信它是因为灵智长于别的精怪,才会这么故意而为,她只觉得是扶宛在教唆它, 专门用这一招来下自己的面子,不给自己好脸瞧。 “……”凛禾越想越怄气,本来只是猜想,但看见扶宛那一张淡定自如, 压根不理会她的脸, 她立刻就这么认定了。 “殿下、”她突然开口,本来眼中的怒气冲冲突然戛然而止, 在扶宛看见她的时候,已然迅速变成了恭敬:“凛禾有事想问殿下。” “何事?”扶宛摸了摸绒狗的尾巴, 示意它安分一点。 绒狗埋头,果然乖巧地不动了。 “那逗留天宫的凡人,是否真的在此处?亦或只是传言而已。” 听闻凛禾相当于质问的口气,扶宛还没急着回答,窝在她怀里的绒狗就先一步忍不住了,它抬头,佯装是在蹭扶宛雪白的下巴,其实私下里微微凑近,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张了嘴,然后小小地咬了她一口。 些许刺痛蔓延开来,酥酥麻麻的,这样的程度不仅不会让人生气,相反只让人觉得是小动物的顽皮之举,俏皮又可爱。 扶宛哽了一下,直口冷面道:“在。” “那殿下,预备将他如何处置?”一直沉默的凛冰突然开了口,还用了处置这个略显冒犯的词。 他显然对这个凡人没什么好感可言。 陌默也缓缓移了目光,看向扶宛。 绒狗被几双眼睛一起盯着,不但不安分,反而越发放肆了,盯着扶宛的下巴又舔又咬,不过倒没那么频繁,只是懒懒地随时咬一口,再舔一下。 力度也放的十分之轻微,只在撒娇的范围里游走,不过这样的程度,用来警告扶宛不要乱说话是完全足够了。 扶宛默了又默,心知此时如果不给淮夜一个名分,让他安心,等着几人走后自己肯定捞不着什么好果子吃。 这些天来,她其实是不怕淮夜生气的,不高兴了依然会随时给他脸色瞧,但若是触到了他哪个不能碰的点,那房内的烛火怕是……要烧到天明了。 扶宛脸色变了变,不欲再回到整夜劳累,被折腾的不得安睡的时候,于是紧接着就道了一句:“不日,我二人便会成婚,到时他会自明身份……” 话说到这里,本该了了,但是绒狗又不满足地埋头,干脆扭了个边,再借着尾巴的遮挡,又嗷呜一口咬中了她的手指。 “也会亲自给三位下帖子,望你们都来。” 殿下如此平易近人,亲口邀请他们参加她的新婚宴席,换作是别的任何一个人,都免不得激动兴奋,但眼前这三个人却各怀心思,一个人都不觉得开心。 其中凛冰目光微不可查地黯淡,微微鼓起的袖子被他按住,里面似有若无出现的活物动静,也被一并按了下来。 陌默神色淡了一些,第一个开口,略带勉强微笑地道:“宛宛,就是你不说,我们也自会来的。” “是。”凛禾心中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偏偏陌默起头了,她就不得不陪上好脸色,于是也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凛禾也是如此,请殿下放宽心。” “嗯。”扶宛总觉得眼前这两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相比有过矛盾的凛禾,她更在意的是陌默,思及今日初见的种种,她心中时隔多年的思念隐隐淡了些,对陌默的亲近也不由自主地减少了许多。 这种疏离的感觉令她说不清,但就是出现了,扶宛疑惑,直到隔天淮夜请来了自家的大姐淮辛。 淮夜昨日得了扶宛的允诺,像是吃了好些个甜果子似的,原本冰冷的神情中始终含着笑,让人不觉如沐春风,又俊美难言。 “既定了婚事,那我就不再遮掩身份了,让大姐来代表淮家,一起择个吉日吧。”淮夜这么说,扶宛也无法反驳,便淡着脸应了。 她表面上放不下面子,其实心中也是……很喜悦的。 凛家兄妹走后,本该没什么余留之话了,但过了几日,东海处又送上来一物。 这是凛冰献给扶宛的,扶宛收到后一瞧,表情有些迷茫与惊讶,一时竟不知凛冰送她这东西的缘由。 这东西,乃是一个小小的邪祟,因为只会捣乱而不害人,所以得了个不受贬低的雅名,名曰求露鬼。 第41章 狗印 求露鬼一停留在某处, 就会积云聚雨。 天境虽不是凡间, 但也免不得被它聚集水汽, 于是清华殿内顿时变得幽暗了许多。 这一反常,淮夜立刻瞧出不对劲了,他顺藤摸瓜, 也就知道了是凛冰送来的求露鬼。 扶宛此时早已将这茬忘到了脑后,正巧淮辛到来, 她们二人便叙起了旧, 一时交谈甚欢。 淮夜换回黑漆一片的玄衣, 眉眼狭长,与衣同色, 微卷的黑发被金环半束而起,浑身矜贵的气质显露出来,差点让天宫殿内见惯他凡人打扮的下仙晃了眼,认不出他是谁了。 见到大姐淮辛坐在一旁, 淮夜不减眼中怨色,甩着袖子往旁边一坐,这就开始语气冰冷地质问了:“听说东海送来一物。” “是什么?”淮辛见到弟弟一脸黑的过来,张口就问这话, 不禁莫名其妙, 替扶宛回了话。 “是求露鬼,日前在云朝京都出现过, 我住在长公主府时,也曾见过这番景象。” 淮夜的聪明劲一下子都用到了这方面, 把凛冰出现的时机一猜一个准,只见他唇边微笑淡淡,带着一丝寒凉之意道:“我当日只觉得这求露鬼出现的蹊跷,却没想到,原是跟凛冰神君有关。” 那时凛家兄妹来到云朝,他并不多在意,只觉得陌默这个义女是别有用心,而忽略了其他人。 没想到凛冰居然认出了扶宛,还借着求露鬼进了长公主府。 想必那时也跟她见过面了。 呵。 被钻了空子的淮夜自觉不爽,不过相比起凛冰,他更在意的是扶宛的态度,所以立马上赶着来找她的错了:)。 被淮夜质问,扶宛起初是淡定的,因为她压根就不记得云朝时与凛冰到底说过什么话了,也不记得那次碰面,她只记得淮夜那让人不禁头疼的屡次纠缠,现在想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理取闹了。 有了这些回忆,她理应该觉得理直气壮了,因为自己压根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但是此时淮夜一说凛冰,却又让她莫名心虚了起来。 “凛冰神君,是……东海的那个凛冰吗?那与宛宛是老乡啊。” 淮辛大姐说话大大咧咧,先是这么总结了一句,然后又转口道:“不对,宛宛,你们小时可是认得?” 若是不认得,那凛冰干什么要来找她? 虽然去云朝是凑巧,但若是凛冰为她特意去了长公主府,那就肯定不是无意之举了。 “认得。”扶宛诚实回了一句,抬眼时恰好撞上淮夜冷冽的眉眼,心中一惊,差点没结巴:“不过,自我与爹娘出游之后,就……再没联系了。” 她也不知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解释其中的缘由,顺便撇清自己。 但一见到淮夜那副冰凉凉的表情,她莫名就心慌了起来。 淮辛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见到淮夜表情凶凶的,而扶宛肤色雪白,身娇体弱,此时眉眼一低垂,就活像个可怜的小动物。 她刚才可不是这样的。 方才的扶宛明明落落大方,举止淡定有加,比她这个山野里的神女要端庄矜持上百倍。 淮辛英眉一蹙,旋然间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好啊,这蠢弟弟,还没成婚呢,居然就敢压着自己媳妇儿,任意欺辱了。 这要是成婚之后还了得! 她既有了怀疑,便二话不说捉起扶宛的手,细细察看了起来:薄袖上拂,露出一片雪肌,到这里还算完好,但等到淮辛眼尖地将视线落在扶宛脖颈处,就果不其然看见了隐晦的咬痕。 衣裳堪堪遮住之处,尚有这种不浅的伤口,那别处就不用提了。 “淮夜,你闭嘴。”淮辛见到这伤口,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狠狠地揍一顿。 听到扶宛的解释之后,心中疑虑顿消的淮夜,被姐姐突然骂了一句,一头雾水,满脸迷茫地看向了她:“……” “看我干什么?让你少说几句话还错了?”淮辛继续教训他,简直是气势凌人:“往后你若是再敢这么对宛宛,那这姻缘不结也罢,省的你祸害了宛宛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淮夜被骂的狗血淋头,方才冷冰冰的态度顿时蔫了,乖乖偷瞧了扶宛一眼,见到她也是一脸茫然,先是安了心,知道自己没有过分惹人厌。 然后就不懂了,淮辛怎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 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淮辛临走之前,把他拉到小角落里,恶狠狠地警告他:“宛宛又不是你碗里的食儿,你乱咬人家干什么?若是牙痒了,我日后给你寄几块西山的仙石,你自个儿磨个痛快去,再把人家折腾的满身是伤,丢淮家的面子,我第一个拿你是问!” 淮夜听到这个歪出天际的理由,不禁默了。 默完之后,他突然想起淮辛大姐……似乎还没有成婚,也没有婚约。 所以…… 所以她不懂就不懂叭。 无辜地顶了一个黑锅,淮夜又很不长记性地去咬扶宛了,并且还咬的很开心。 烛火正燃,帘帐之内一片朦胧春光,扶宛雪衫凌乱,乱七八糟的皱料堆在身上,竟宛若无物,于是滑腻柔白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之中,便亮的分外晃眼,上面布满了青青紫紫的许多痕迹,尤其是纤细脆弱的脖颈,更是多了好几处明显的犬齿咬痕。 扶宛黑发如缎,此时微微濡湿,沾在冒着密汗的粉颊,弧度诱人的胸口上,更添几分难言的意味。 她唇色嫣红,眸色似水,唇咬了又咬,依然不忍泄出几丝呜咽。 淮夜不肯放过,捏着她软成一滩水的身子,又重重地伏下了身。 两人肌肤相贴,扶宛小声啜泣地被制住了手腕,压在身后,浑身则软弱地趴着,任取任予。 细细的哭吟声与求饶直到烛火燃尽许久之后,才逐渐停下。 扶宛如墨的眸子里一片水光,眸色微散,仿佛失了焦距。 淮夜还未曾离开,压着她,耳边是低沉而又逐渐平缓的一串喘息。 “……我有点困乏。”扶宛咬了咬唇,勉强压住喉间似有若无的吟声,声音虚弱到了极点。 “还早。”淮夜轻轻咬住她的耳朵,无情地驳回了她的求饶。 “东海的帖子该下了,你可要添上几句,给那凛冰作为答复?”淮夜声音又变得低哑,突然问起了与今夜毫不相关的一档子事。 扶宛浑身出了一遍又一遍的热汗,发间湿透,半干半黏地覆在不盈一握的腰间,依旧难掩春色。 “没什么可添的。”这时候,扶宛大多说的是实话,见她困倦到了极致,连薄薄的眼帘都只能半压着,淮夜也就不折腾她了,刚要起身,却被轻轻扯住了衣袖,“……现在就要去写帖子吗?” “……能不能待会再去?” 扶宛仿佛睡眼朦胧,眼尾泛红地小声呢喃了两句,唇瓣鲜红欲滴,依然是任人采撷的颜色。 淮夜喉结滚了滚,眸色由清明渐深,复又依着她弱小的力气,一点也不反抗,被她慢吞吞地扯到了光色昏暗的帐下。 第42章 万年好合 这几日, 天境很快热闹起来, 四处都在为扶宛殿下与淮夜神君的婚事做准备。 当然更热闹的是天境以外的四海: 原本是凡人夫君的淮夜身份一朝揭开, 就引起了众仙哗然,顺带把所有吃瓜群众的瓜都震掉了。 咦?!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怎么原本心机叵测的凡人,突然变成了尊贵又让人敬仰的淮夜神君呢! 这下四海的仙人都坐不住了, 特别是那些说过他坏话的,一个个都慌的不行, 生怕哪个谄媚的上天去告发他们, 让淮夜神君震怒降罪下来。 然而此时淮夜并不如他们所想, 他人是下界了,但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是来挨个送喜帖的。 喜帖并不是只送几处有名的仙境,而是处处都送,为此淮夜还特地化作一只普通的绒狗,作了伪装。 四海仙人皆知扶宛殿下养了一条豢宠, 却不知原来是如此普通的一条小狗。 如果非要说些特别之处,它只不过是比寻常的狗儿圆润了些,眼神精神了一点。 不过狗儿的平平无奇,并不妨碍他们吹彩虹屁, 一个个仙人都恨不得在它面前把扶宛殿下夸上百八十遍, 让这狗儿转告扶宛殿下才叫好。 而某些心虚说了坏话的仙人就更夸张了,连带着也把淮夜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跟扶宛殿下是天造地设,金童玉女的一队, 没有人能比他们俩更相配了! 淮夜悄咪咪地听着这些马屁精拍他马屁,表面不动声色,其实狗尾巴欢快地摇着,一直没停下来过。 挂着小篮子,领着几位使官仙人四处散完了喜帖,淮夜又黏着扶宛,回西山住了一段时日。 两方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扶宛乃是天帝血脉,淮夜身上亦有混沌初开之时延续下来的灵兽血脉,两者谁都越不过谁,于是婚事便在天境与西山各办了一场。 喜宴先是在西山绵延百里,上至神君神女,无数仙官,下至成了精的小妖小精,都来吃了酒。 到了天境就没有那么随意了,前来观参宴之人都需有一定的身份,至少都要有个下仙的名头在身才行。 而且就算能进入天境,他们也是不能见到扶宛的,只有至亲的几位才能与她见面。 扶宛此时已经被送入殿中,正等待着淮夜从西山驾着飞兽过来,与她拜天地,敬诸神,结下永年之好。 外面本是一片静悄悄的,突然之间却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听着不像是人的,而像是某种兽类。 扶宛第一时间以为是淮夜等不及,自己变成小兽偷跑过来了。 他先前常做这种事,以至于她压根不奇怪了,此时也很淡定地走了出去,打算抱他进来。 但没想到藏在殿中窗外的是一只毛色如雪的白狐。 再一回眼,站在窗外的已然变成了一位姿容绝色的男子。 男子眸胜清泉,貌若艳花,比之扶宛竟然丝毫没有逊色之分。 见惯了淮夜那张脸的扶宛,乍一见到如此惑人的面目,差点没稳住心神,晃神起来。 “扶宛,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男子冷淡开口,眸中似有清泉之水缓缓流动。 “不记得。”扶宛眨了眨眼,恢复神智,面色逐渐淡定。 “不记得?好啊,那你定是忘了小时轻薄于我的事了。” 男子冷笑,语气斥责又怨气,“我身为九尾白狐,纵是外界风言风语,说狐性本媚,也自岿然不动,留守清白,却没想到打小就被你摸了最最重要的尾巴,这笔账,你当如何算?” 扶宛对他的质问怔愣片刻,顿时陷入了回忆与沉思。 不过她想的倒不是这只突然前来讨债的白狐,而是淮夜。 他亦同样向她讨债过。 但那是个实实在在的圈套。 之后,扶宛心甘情愿地中了套,然后才逐渐喜欢上了他。 若要追究起来,其实淮夜是瞧准了时机,专门去凡间钻了她的漏洞。 此举并不光明。 但……扶宛却从未怪过他。 其中的理由她也未曾想过,现在陡然回忆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是从识破他是六妹的那一刻起,心中就早有其他的微妙之感了。 那感觉埋藏在心中,起初被她误认为厌恶,但现在细细想来,若真的是厌,她又何必处处针对淮夜? 她先前那性子,旁人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冷冰冰的不似活人,平时连半分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又怎么会对一个讨厌的人多给半分目光? 所以…… “我记得,你是白瑜。”她目光逐渐清明,“当日在西山林中,我并没有摸的尾巴,是你弄错了。” “另外,我知你只是胡闹而已,真实之心意其实未明,不用再耗费时间在这里,你或许可以去下界看上一看。” 扶宛一眼看穿白瑜的顽性,令他漂亮的一张脸有点僵硬,但若说他真的不喜欢扶宛,那就太过矫枉过正了。 他其实还是喜欢的,只不过凭着顽性与随意,一直没认真与淮夜争而已。 (淮夜:说的你认真就争得过一样?:) 白瑜默然未言,扶宛要关窗,他听到动静抬头,满脸的欲言又止。 “若不是真心诚意,就请去喜宴上做个正当的客人,那样我与宛宛夫妻二人,依然是欢迎你的。”淮夜不知何时,突然冷不丁地从窗内现出了身形,笑容不轻不淡地道。 “……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白瑜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扶宛,然后咬牙切齿地回敬了一句,也算是把礼做全了。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原地,扶宛轻舒一口气,觉得一桩心事总算了解了,然而淮夜却很不爽,脸色发黑地道:“他诅咒我们。” “?”扶宛满脸不解。 “百年好合,不就是祝我们早点分开?宛宛,你别信他的,我们是万年好合。”淮夜也咬牙切齿,极为小气地补了一句。 放在往常,一向板正的扶宛会纠正他,顺便取笑一下,他们怎么可能万年好合?那也活的太长了吧。 但现在她不做猜想,居然眼睛都不眨地附和他:“嗯,我们是万年好合。” 满脸发黑的淮夜:“……”回过味来,脸一点点被这句话给蒸红了。 “那你不许骗人。”淮夜突然俯首,声音低低地道了一句,接着轻慢地舔了一口她细嫩如雪的脖颈。 好香。 “不咬吗?”扶宛有点诧异,他今日居然不下口了。 “留着以后慢慢咬。”淮夜抬眼,眸若漆夜之星,此时正烨烨生辉,里面的温柔与包容足以溺毙任何人,“反正我们是……万年好合。” 时候还长。 我们要永永远远,相伴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