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少爷又在黏我》作者:二十久 文案: 娱乐圈的高岭之花温萧雨穿越了,穿成剧本中的舔狗炮灰,一生的使命就是跪舔一位富家少爷。 小少爷肤白貌美,腰细腿长,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最是勾人。其实完美的皮囊下是一个只会兴风作浪的小作精。 而他作出的妖,桩桩件件都要温萧雨去背黑锅。 原身的跪舔操作让更是让温萧雨没眼看,他堂堂天才导演,怎么可能卑躬屈膝去当小舔狗? 于是他剧本一摔,不干了! 穿过来的当天,小少爷就对他吆五喝六,见他置之不理,竟一个巴掌就挥了过来。 温萧雨攥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收起你的少爷脾气,这套以后在我这里不管用了。 可作精少爷也不干了,他气势汹汹地把温萧雨堵到墙角,满眼通红问道:谁说过要当我一辈子小跟班的? 温萧雨笑了笑:不如这次换你当我的跟班? 小作精垂下眼眸,抿着唇点了一下头:好。 高中毕业,考上同一所学校的作精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萧雨无奈地勾起嘴角,果然还是那个小作精。 * 五年后,娱乐圈一名天才导演横空出世,成了所有演员的梦中情导。 温萧雨没有想到,他会在横店再次见到小作精。 不过,小作精成了小龙套,捧着盒饭吃得正香。只是看向他的那双眼睛,仍透着当初不甘的通红。 【阅读指南】 1.前期校园,后期娱乐圈 2.1V1互宠,慢热主日常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娱乐圈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萧雨 ┃ 配角:贺希然 ┃ 其它:下本开《白月光藏起小尾巴》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到底谁才是小跟班? 立意:走自己的路,做最好的自己。 第01章 穿越 “喂,我饿了,你去给我买吃的。” 颐指气使的语气。 温萧雨抬了抬眼皮,看到一个懒洋洋趴在课桌上的少年。 少年坐在他前面的位子上,没听见他应声,索性转过身趴到他的桌子上。 微凉的秋风轻轻将水蓝色的窗帘吹起,暖煦的阳光倾斜洒了进来,落在少年微微卷曲的栗色发丝上。 他低着头,从温萧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圆润的后脑勺和修长的脖颈。 仅是这样也能判断出他皮肤很白。 几秒之后,少年仿佛做出了人生中什么至关重要的决定,抬起头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对温萧雨说:“我要吃巷尾那家的鸡蛋饼。” 温萧雨不动声色,看清了少年的脸。 空气里漂浮的光尘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跃,一双桃花眼上挑着觑向温萧雨,眼瞳像是被温泉浸过的琥珀,澄澈透光。 小巧挺直的鼻子下是两片粉嫩的唇,此时正微微翘着,透着不满:“你发什么呆呢,听没听到啊?” 温萧雨敷衍地“嗯”了一声,转眼打量整间教室。 墙上的挂钟指向4点23分,是课间休息时间,一部分同学勾肩搭背出了教室,另一部分在教室里嬉戏打闹。 再看向自己面前的课本,封面上龙飞凤舞写着:暄城第七中学,高二7班,温萧雨。 温萧雨脑海里有一刹那的空白,旋即陷入沉思…… 几分钟前,他和助理还坐在去往颁奖典礼的车上。这次的奖项对他极为重要,可以助他跻身国际知名导演的行列。 助理怕他焦虑,便随手抽了一个剧本给他缓解心情。温萧雨轻嗤一声接过来,缓解心情倒是没必要,这个奖他势在必得,解解闷还是可以的。 说来也巧,他这两年风头正盛,每天大大小小的制片、编剧送来的剧本不尽其数。助理这随手一抽,刚巧里面有个人物的名字和他一模一样。 他随手翻了两页,不禁皱起眉头。 剧本里,温萧雨是一个不良混混,终生使命就是当作精少爷贺希然的忠实小跟班,俗称舔狗。 少年时,他为贺希然参与了聚众斗殴事件,因此被学校开除。 成年后,因贺希然挑衅社会大佬,他顶替贺希然被大佬打断两条腿。 最后,贺希然进军娱乐圈,他在一场车祸中为保护酒驾的贺希然而丧生。 温萧雨:“……” 第一反应,好一个炮灰舔狗。LU 第二反应,这小少爷真能惹事。 啧。 越看心情越糟,温萧雨随意翻完“自己”的那部分,就扔到一边没再看了。 他闭上眼靠在座椅上小憩,车祸就是这时候来的…… “温萧雨,我跟你说着话呢,你就睡着啦?” 诧异的话音将温萧雨从回忆里唤醒,他抬起半垂的眼眸,看到贺希然略带幽怨的脸。 饶是温萧雨在娱乐圈见遍了浩如烟海的俊男靓女,也不得不承认贺希然的好看是独一份的。 贺希然作为剧中的主角,日后还会进入娱乐圈,相貌自然是极其出挑的。更难得的是他的气质,既具天真烂漫的少年感,又兼风流旖旎的韵味。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杂糅在一起,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微妙感,冲击着温萧雨的眼眸。 温萧雨眯了眯眼,问:“你说什么?” 贺希然坐直身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桌子下的脚踢了踢温萧雨的小腿,催促道:“我说我想吃鸡蛋饼,你快去给我买。” 温萧雨:“不去。” 他淡漠地应答完,继续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同桌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小胖子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脸来紧张兮兮地尬笑了两声。 左侧紧靠着窗户,他透过干净的玻璃向外扫了一眼。教室在二楼,临着校外一条隐蔽的巷子,几个小吃摊零散分布其中,几个混子模样的人影闪过。 上课铃声乍然响起,温萧雨转回头朝还看着他的贺希然挑了一下眉。谁知贺希然把眉毛挑得更高,噘起嘴唇命令道:“反正是自习课,你逃课去给我买!” “逃课”二字提醒了温萧雨,他想起在原剧中,原身就是上高二时逃课去给小少爷买吃的,在巷尾偶遇了聚众斗殴被卷入其中。 结果不仅被揍得很惨,再加上平日里逃课、打架等不良表现过多,最终被学校开除。 温萧雨捏了捏眉心,如果不是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穿越过来,原身就要走上炮灰这条不归路了。 他毅然决然道:“不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没有老师,只有班长坐在讲桌上边写作业边维持纪律。 周围的同学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字里行间流露出对温萧雨这种行为的不可置信。 “温萧雨怎么突然转性了?” “不知道,他平时不是最听贺希然的话吗?” “对啊,从没见他拒绝过小少爷的任何要求。” 温萧雨觉得他们说得已经很委婉了,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隐隐传来“舔狗”这个词了。 当然,其中最不可置信的那个还是贺希然。 他秾艳的桃花眼瞪得又大又圆,身体略微前倾,尾音上扬着质问道:“你说什么?!” 温萧雨眸光一动,注意到贺希然的鼻尖有一颗小痣,颜色浅浅淡淡,在白皙皮肤上如同一粒细小的微尘。 “我已经说两遍了,不想再说第三遍。” 讲台上的班长早已注意到这边的骚动,正扶着眼镜欲言又止地望过来。 温萧雨无意扰乱课堂纪律,拿起桌上的水杯站起身,隔空朝班长晃了晃。 班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巴朝门口侧了一下,示意他可以出去接水。 温萧雨走了一步,“哗啦哗啦”的金属碰撞声传来。他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裤子—— 黑色破洞牛仔裤上,从腰际到大腿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铁链子。 不看还好,这一低头又看见自己的左手上戴了几枚戒指,不是骷髅头就是十字架,骨骼分明的手腕处挂着几圈铁质手串。 风格倒是统一,很朋克。 温萧雨闭了闭眼,忍下吐槽的欲望,默念着“穿衣自由”,抬步继续向外走,动作刻意放轻了许多。 “温萧雨!”被忽视的作精少爷受不了了。 贺希然猛地站起身,凳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叱道:“你再走一步试试!” 教室里“嗡”的一声混乱起来,班长连喊了几声都没压制住。 看好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传来,温萧雨早已习惯万众瞩目,内心毫无波澜。 但贺希然颤抖的尾音还是让他停下脚步,侧头向后看去。 贺希然果然红了眼角,见他转过头,愤怒的眼神瞬间变为得意。 “过来,坐下。” 他的手指往下点了点,像在命令一只小狗。 温萧雨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教室里的吵闹声登时变得更大,班长的喝止声停下了,也加入到看戏的行列。 走到座位前,温萧雨低头看了贺希然一眼。 贺希然比他矮了大半头,背着光,夕阳在他身上投出一圈金色的光晕,耳朵上的绒毛泛着微光。可能是因为情绪激动,耳根连着颈侧都染上绯红。 温萧雨错过身,伸手拿起桌子上被遗忘的杯盖,再次转身向外走去。任身后津津有味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没再回一次头。 去水房接水之前,温萧雨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头黄毛如镀金鸟窝般灿烂,右耳戴了一枚耳钉,凑近了看,是黑金色的,泛着沉默的光泽。 温萧雨把手上的戒指手串都摘下来,裤子上的铁链也取掉,全都丢在洗手池旁的垃圾桶里。 只留下了那枚耳钉。 原身的品味虽然一言难尽,相貌倒是和他一模一样。 剑眉入鬓,边缘整齐干净。目若朗星,眼角微微上挑,不笑时有些凌人的气势。鼻梁高挺,双唇微薄,时常是紧抿的状态。 原身这时十八岁,身量已长得挺拔颀长。温萧雨松了口气,幸好没被那些铁玩意儿压低个子。 他洗了洗手,再一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回忆原身心甘情愿做舔狗的原因—— 原身家境贫寒,父母因车祸双亡,家中还有一个患有智力障碍的哥哥和年迈的奶奶。奶奶为了养家糊口,在隔壁小少爷家做佣人,连带着原身也把小少爷当做主子。 但温萧雨看着“自己”的形象,觉得原身并不像是轻易就会卑躬屈膝的人,或许小少爷身上也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温萧雨思索一番,暗悔自己没有仔细看剧本,以致关于小少爷的很多剧情都被他忽略过去了。 于是他擅自下了一个结论:因为小少爷好看。 温萧雨自嘲地笑了笑,好看有什么用。他镜头里好看的人数不胜数,“漂亮作精”的人设在他这里不吃香。 为了自己好不容易重获的新生,还是远离作精少爷为好。 去水房接完水往回走,进门的那一刹整间教室骤然安静。他走向最后一排,发现自己的桌子凳子全都躺倒在地,前座的贺希然不见踪影。 托八卦同学的福,不用主动发问,他就知道在他走后教室里发生了什么。 同桌小胖告诉他,从未受过冷遇的贺希然恼羞成怒,涨红着脸砸了他的桌子。许是觉得颜面尽失,他闷头跑了出去,班长都拦不住。 温萧雨收拾好东西后坐下,就听小胖偷偷告诉他:“我看见他翻墙出去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又有几个吊儿郎当的混子经过,往巷尾的方向走去。 温萧雨打开杯盖喝了口水,眉间微蹙,有点烫。 他把敞开的杯子放在桌角,抬头扫了一眼,全班同学都在注视着他,似乎正等着他出门去追贺希然。 目光扫到黑板时,一直无动于衷的温萧雨顿了一下,上面写着一行字:明天数学小测,作业是三张复习卷。 好家伙。 把刚收进抽屉的东西又井井有条地拿出来,找到数学课本和空白卷子后,他开始聚精会神看题。 开玩笑,他都多少年没学过数学了。而且他自从上了高一就去国外读书了,对国内高中的考试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温萧雨这一通操作导致教室里不断响起抽气声,宛如他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水杯冒出袅袅热气,温萧雨拿起来喝了一口。余光里,校外巷子里不断有人涌向巷尾。 他又喝了一口水。 啧,还是烫。 第02章 奔跑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就是这样,得不到期待的反应,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巷子里也没人再路过,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包括冒着热气的水杯,还有温萧雨的心。 一分钟后,巷尾的方向隐隐传来一声闷响。 温萧雨抬眸扫视全班,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听见,只有他觉得那声音很刺耳。 杯子里的水面荡出圈圈涟漪,温萧雨默不作声地盯了片刻。 啧,麻烦。 他满脸不耐地站起身,阔步走向讲台上的班长。 “校外巷子里有聚众斗殴,麻烦你通知老师报警。”温萧雨微微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语速飞快。 班长来不及质疑,就被温萧雨凌厉的气势震慑住了。 “快去。” “好的。” 得到满意的答复,不再耽误一秒,温萧雨疾步下楼跑向校门。 “哪个班……温萧雨?” 可能是温萧雨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学校保安抬头的瞬间就认出了他。 “你又干什么?现在开始要光明正大逃课了?”保安轻蔑地赶了他两下,“回教室去。” “保安大叔,刚才有个同学出去了,你没看到么?”温萧雨不退反进,神情悠然,说出的话却咄咄逼人,“哦对,你一直在玩手机,看不到也情有可原。” “你——”保安慌忙把手机塞进口袋,搪塞着问道,“你看见谁出去了?” 他显然并不在意温萧雨的话,温萧雨却没有耐心和时间再跟他耗下去。 “我们班的贺希然出去了,现在外边正有人打架,他如果受伤了,你身为学校保安也脱不了干系。” “打架?!”保安果然大惊失色,“这小子可真能惹事!” 他急吼吼地打开校门旁的一扇小铁门,催促道:“你快给我指指他往哪里去了。” 其实温萧雨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能不能幸免于难就看贺希然自己的运气了。 毕竟他是主角,最后的结果当然不会像原身炮灰那样悲惨。 但下一秒温萧雨说:“跟我来。” 去往巷尾的路上,温萧雨若有所思。他的穿越影响了原剧情,若剧本里的人物会因此横遭不幸,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施以援手。 就像现在这样。 巷子里做快餐的小推车被砸碎了,鸡蛋青菜和饼皮酱料洒落一地。 大约二十个人挤在一起,推推搡搡,狂妄谩骂。食物的残渣在他们脚下踩成泥浆,场面看起来极其混乱。 但温萧雨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贺希然,他在其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纯白的衬衣第一时间就刺到了温萧雨的眼。 贺希然身体紧绷地站在最深处,正试着突破重围向外走。恰巧附近有人被另一人踹了一脚,后退几步砰地撞在他身上。 那人气急败坏地转过身,不分青红皂白狠狠推了他一把。贺希然踉跄两步摔倒在地,身影蓦地淹没在人群里。 温萧雨侧脸看向保安大叔,却发现他整个人已经缩进了一旁的暗巷里,腿脚发软地靠着墙,哆嗦的手指戳着手机屏幕。 “喂110吗?喂?喂……” 他的声音滞住了,把手机拿开,屏幕一片漆黑,和他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手机同它的主人一样,“忙碌”了整个下午,电量已然耗尽,任他怎么戳都没有反应。 温萧雨无奈地闭了一下眼,再次转过头。 贺希然从跌倒的地方站起来,身形越发笔直,只是身上的白衬衣脏了一片,看起来更加刺眼。 他面色苍白,紧紧抿着唇望过来。目光穿过嘈杂纷乱的重重人影,最终落在温萧雨脸上。眼角通红,双瞳里透着倔强偏执的光。 温萧雨的手指蜷了一下,内心罕见地产生一种深深的遗憾—— 如果此刻他手里有一台摄像机就好了,这一幕着实应该被记录下来,形成可以日日夜夜反复欣赏的,凌乱却又清醒的美好。 下一刻,在保安的惊呼声中,他如一支沉默却又锋利的离弦之箭,猝然扎入人群。 他的打扮和这些社会人士如出一辙,若不是高挑的身形和冷冽的气质与众不同,他几乎可以完美地融入他们的缠斗。 凡是看到他的人都会先愣一下,像是被他的出现打乱了阵脚。可是片刻后他们就无暇愣神了,因为温萧雨出手果决且毫不恋战。 只见他动作利落地挥开向他出击或挡路的人,坚定不移的眼神和单刀直入的架势都昭示着他只有一个目标—— 那个孤立无援却纤尘不染的少年。 来到贺希然身旁,温萧雨丢下一个简单的字:“走。” 他转身踹开一个挥着拳头的人,余光却看到贺希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温萧雨皱了皱眉,下意识伸手拉住贺希然细瘦的手腕,拽着他避过一只沾满泥浆的鞋。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手腕主人的挣扎。 “放开。” 贺希然尾音有些走调,隐隐带着哭腔。像对待仇人一样瞪着温萧雨,拼命挣脱自己的手腕。 这种时候还在作,作精人设真是屹立不倒。 温萧雨没心情惯他这臭毛病,手臂猛地发力,绷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手指如铁箍似的岿然不动,攥着贺希然飞速逃离战况愈加激烈的战场。 然而温萧雨这一通恣意横行的举动早已惹恼了众人,他们默契地暂停彼此之间的争斗。 他看到一个红毛高喝了一声:“温萧雨,你他妈来凑什么热闹!拦住他!给我往死里打!” 这些团伙挺有意思,打起架来势如水火,对待共同敌人倒也算齐心协力。 温萧雨冷哼一声,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二流子,拽着贺希然锐不可当地跑出了巷子。 风声从耳边急速掠过,混乱的咆哮声紧随身后。 秋风拂起温萧雨金黄的发丝,跑得久了,汗滴顺着额角落下。他向后撸了一把头发,露出光滑洁净的额头。 突地感受到一束存在感强烈的目光,他冷冷地侧过脸,发现是贺希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挑起一端眉梢,饶有兴致地回望贺希然。 秋日傍晚的空气里飘荡着未散的热意,夕阳在天际铺展开大片的橘黄,与远处群山的雾蓝色连接在一起,交相辉映,染出一幅色彩柔和的画面。 贺希然的眼角被风吹得更红,琥珀色的眼瞳湿漉漉的。方才在街角还苍白如纸的脸颊,现已浮上两团红晕,愈显俏丽。 蓬松的栗色短发随着脚步上下跳跃,左耳戴着一枚银色耳钉,在阳光里泛着纯净的光泽。 温萧雨的手指又攥紧了些。 这时,贺希然好似忽地大梦初醒,倏然把脸90度扭了过去。却因为动作太猛,脖子骨骼“咔”的响了一声。 “嘶…”他发出短促的痛呼,转瞬硬生生止住了。 温萧雨勾起嘴角,转回头看着前方。 几辆警车从对面的方向呼啸而来,把他们两个连同后面的混子们全都包围起来。刹那间,警笛声、警察的呵斥声和混混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令人脑袋嗡嗡作响。 手心猛然一空,温萧雨转过身,看见贺希然把手腕抽了回去,双手撑膝气喘吁吁。他垂着头,后脖颈雪白纤细,浮在上面的一层薄汗泛着莹润的光泽。 温萧雨盯了几秒之后试图转移视线,却在下一瞬呼吸微滞。 贺希然的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上,肤如凝脂的小臂在外面露着,左手腕处几道青色的指痕煞是骇人。 温萧雨抿了抿唇,眼神一直徘徊在那些痕迹上,直到被一位女警察带进了警车。 他们这波人一进派出所,里面顿时变得乌烟瘴气,混子们抱着头在后面蹲成一排,还在小声骂骂咧咧。 “都给我安静点儿!再吵吵关你们十天半个月的!” 一个挺着肚腩的警察端着保温杯,瞪着眼睛一通吼,排排蹲的小流氓们霎时安静如鸡。 “不是我说,温萧雨,你怎么又跟他们搅到一块儿了?你这次搞不好真会被开除,到时候你奶奶……嗐!”他叹完气,坐到椅子上喝了口浓茶。 温萧雨在这位警察身上扫视一眼,不卑不亢道:“徐警官,我是受害者。” “受你他妈的受害者!”那个红毛混混蹭地一下站起身,“徐警官,这次是他先来招惹我们的,我们才是受害者!” 其他人纷纷应和,徐警官指着红毛,粗着声音吼道:“你给我蹲下,信不信我抽你?” 红毛应该没少被抽,不假思索地抱着头重新蹲下。 苦口婆心的徐警官准备继续念叨温萧雨,却被一个快步而来的地中海打断了话音:“徐警官,温萧雨真的是受害者!” 徐警官站起身,苦着脸道:“赵老师,你不能总是包庇学生啊。” “我包庇他个头,我恨不得捶死他!”赵老师恨恨地盯着温萧雨,咬牙切齿地说,“这次确实是他让我报的警,他还带着我们学校的保安去了斗殴现场,我们都可以作证。” 徐警官将信将疑地看了温萧雨一眼,又见赵老师拽了一把唯唯诺诺的保安,说:“贺希然,事情的经过我都听保安说了,你来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等等等等,老赵,你也来了好几回了,应该知道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徐警官挥了挥手,“都起来!上后头做笔录去!” 赵老师怒意未消,冷着脸,却还是拍了拍温萧雨和贺希然的肩膀,叹出一口气:“事不大,跟警察叔叔把实情都说出来,剩下的老师帮你们解决。” 隔着面料不算好的衣服,温萧雨竟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又听他尚不解气道:“兔崽子,净给我惹事!” 温萧雨:“……” 做完笔录出来,赵老师还没走,温萧雨看到他正对着两位老太太在竭力解释着什么。比他先出来的贺希然站在一旁,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麻烦。 大麻烦。 走得近了,他听到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太太厉声道:“我们家阿然怎么可能逃课斗殴?!” 她的两只眼睛向上吊着,神情十分倨傲:“阿然,你不用怕!告诉外婆,是不是温萧雨惹的祸,反推到你身上了?!” 贺希然从头到尾都保持诡异的沉默,一直到听见温萧雨的名字,他才嘴唇微动。 温萧雨走到他们身边时,听到他说: “是的,就是这样。” 第03章 改变 温萧雨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贺希然。 贺希然竟理直气壮地回视着他,甚至还挑了挑眉,像一只傲娇的小孔雀,漂亮的眉眼间盛满了挑衅。 温萧雨简直要气笑了。 “贺夫人,您不能这样引导孩子呀。”赵老师急得嗓子冒烟。 “哼,反正我们家阿然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他一定是无辜的。”贺夫人不屑地瞥了温萧雨一眼。 只这一眼,温萧雨就知道贺希然挂在脸上的表情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贺老太太,您不妨听听警察怎么说。”温萧雨勾起一侧嘴角,看着面前这对蛮横跋扈的祖孙。 旁边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太太蹙着眉开口了:“阿雨……” “警察怎么了?!”贺夫人高声喊道,“警察调查的结果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我就去告他们!” “哟,老太太,您这是不相信人民警察办案呐?” 徐警官拿着一沓资料走过来,他抬起手像是想拍温萧雨的肩膀,但两人身高悬殊,只好拍了一下温萧雨的背。 “我们调查清楚了,俩孩子没什么问题,还多亏了温萧雨及时提醒赵老师报警才制止了斗殴。”他说着,又指了指贺希然,“以后可不能再逃课了啊,多危险。” 贺夫人脸色一变,唰地从徐警官手中抽走了调查结果,越看脸色越黑。就算她不承认白纸黑字,但清晰无比的监控照片上赫然是她外孙翻墙走进巷尾的身影,由不得她再狡辩。 “没什么问题的话,家长签了字就能把人带走了。”徐警官说完,没再管气氛微妙的贺家祖孙,转而对另一位老人道,“温家奶奶,温萧雨今天表现得不错,你不用担心。” “哎,辛苦徐警官了。”温奶奶微一欠身。 “不辛苦不辛苦。”徐警官扶了一下温奶奶,又笑呵呵地拍了拍温萧雨的背,“说起来,刚才远远一看,这小子竟然有种判若两人的感觉。小兔崽子,以后多孝敬你奶奶,别再惹事了,小心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嗯。”温萧雨对着徐警官和温奶奶都点了一下头。 温奶奶乌沉的眼睛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她灰白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的皱纹很深,穿了一件略旧的旗袍,个子不高,瘦弱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那边的贺夫人却截然相反,身上的旗袍锦绣华美,脖子上戴着一条珍珠项链,颗颗饱满圆润。捏着纸张的手指上点缀着几枚红蓝宝石戒指,透出的光彩和她此时的脸色一样精彩纷呈。 只见她在纸上唰唰签下字塞给徐警官,怒火冲天地瞪向贺希然:“还不快走?!丢人现眼!” 高跟鞋在地板上踏得噔噔作响,贺希然也用同样的眼神瞪了温萧雨一眼,跟在他外婆身后走了。转身的一刹那,他看似嚣张的气焰消失得一干二净,怎么看都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温萧雨轻轻一哂。 他跟着温奶奶和赵老师往外走,恰好遇到了正被羁押送往看守所的红毛他们,就听红毛叫嚣道:“温萧雨!你他妈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嘿,我这暴脾气……”徐警官抡起巴掌就往那边过去了。 走出派出所大门,赵老师又换回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许是考虑到温奶奶还在旁边,只凑到温萧雨面前咬着牙小声说了一句“这事确实没完”,随即行色匆匆地回学校向校长汇报工作去了。 温萧雨亦步亦趋地跟在温奶奶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赵老师的地中海,感觉头发比下午初见时更少了。 从派出所走回家的路不算近,温萧雨不知道原身的家住在哪里,因此当温奶奶选择徒步回家时,他怕露馅就没有多问。 而温奶奶全程只留给温萧雨一个冷漠的后脑勺,他回忆一番,自从见到温奶奶,就只听到她略带责备地喊过自己的名字,其他一句话都没对他说过。 温萧雨很久都没受到过这样的冷遇了,他挠了挠自己的鼻尖,转开脸去打量原身所在的这座城市。 暄城是一座画着小桥流水的南方小城,建筑物都不高大,香樟树立在道路两旁。天色渐晚,皎洁的月光从树叶间洒下,星星点点,透着凉意。 走进一条长长的弄堂,脚步踏在平整的青石路面上,温奶奶在弄堂尽头的一扇矮小的木门前驻足。这是一座灰扑扑的小院,平房灰瓦,看起来有些破旧、颓败。 再转眼去看隔壁的贺家,院外粉墙环护,刻着精美的石头浮雕。院门高大,里面是一栋二层小楼,青砖红瓦,檐角向两边飞翘。 与这份富丽堂皇不相称的是,整栋楼的门窗紧闭,看不到一丝光亮。庭院深深,给人一种静谧肃穆之感。 弄堂里没有灯,温奶奶借着月光去找大门钥匙,又对着锁眼戳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打开。 “我来吧。”温萧雨说。 “哗啦。” 钥匙应声落地,温奶奶被吓得耸了一下肩,转过头见鬼似的看着温萧雨。 温萧雨接钥匙的动作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温奶奶根本没发现他跟了一路。也许在以前无数次类似的事件里,原主早就我行我素跑没影了。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温萧雨无奈地捡起钥匙打开大门。走进院子后他愣了好几秒,从外面看的时候觉得整个家其貌不扬,一进来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小院正中架着一座葡萄藤,上面缠着无数小暖灯,正熠熠闪烁着,好似在欢迎他们回家。院子右侧砌了一座小花池,种着至少三种不同品种的花,左侧立着一个大水缸,旁边是水龙头和小水池。 可以看出家里的情况并不富裕,没有任何奢华的东西。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朴实而用心。 穿过充满浪漫气息的葡萄藤,来到正屋门口,温奶奶侧过脸略显犹豫地说了一句:“你先站在这等一会儿。” 似乎是不确定他是否会听话,一直等到温萧雨说了句“知道了”,她才推开门进屋。 温萧雨又走回藤架下,靠着木桩回想原剧情—— 原身的父母在车祸中丧生后肇事司机逃逸,至今仍未抓获。他的哥哥温沐辰从小体弱多病,大脑发育迟缓,智力远低于常人。 家里本就失去了两个大人,再加上温沐辰身体状态不稳定,早年的积蓄已然花个精光,值钱的东西也都抵押出卖,只靠社区的救济度日。 眼看着生活难以为继,雪鬓霜鬟的温奶奶忍下失去儿女的悲伤,强撑着去了隔壁贺家做佣人。一是因为贺家富裕,出手大方,从不拖欠工资,更是因为离家近,方便照看温沐辰。 也正因如此,原身从小就把夺走一切关爱的残疾人哥哥视作敌人,对他的态度万分恶劣。 更糟糕的是,其实原身并不是温家的亲生子,他是被奶奶捡回来的孤儿。在知道这个真相后,本就叛逆的原身根本没有顾念温家是如何将他养育成人的,反而认定了自己就是一个被温家捡来的陪伴温沐辰的玩具。 于是,他抛下哥哥和奶奶,一路追随着那个光鲜亮丽的小少爷,踏上了炮灰的不归路。 温萧雨静默良久,听到屋里传来“呃,嗯!”两个怪异的音节,温奶奶掀帘出来的时候,他无意间往里瞟了一眼。 温沐辰从沙发上站起来,急着朝墙边躲闪,把门口的温萧雨视作洪水猛兽似的,避之不及。在温萧雨有所动作之前,他整个人贴在墙壁上蹭回到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进去吧,我去做饭。”温奶奶冷淡地说。 温萧雨站直身体,道:“好的,谢谢奶奶。” 温奶奶身形一滞,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盯着他,欲言又止几秒,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在踏进屋子的前一刻,温萧雨蓦然感觉到有一束视线缠在他的身上。他凭着直觉朝隔壁二楼看去,奶油色的窗帘微微飘动,一个清瘦的人影隐在后面。 下一秒,那个人影慌乱地拉紧窗帘,在窗户边蹲下,还欲盖弥彰地关上了灯。温萧雨忍下嘴边的笑意,走进了屋子。 晚饭是烧鱼、盐水青菜和年糕汤,温萧雨端着手里的汤碗,吃得出了神。 在原来的世界里,温萧雨的父母工作繁忙,还要看护他的弟弟,因此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从小到大,他最爱的一道菜就是奶奶做的年糕汤,那种软糯鲜美的味道,在奶奶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尝到过。 而此时此刻,在这个剧本世界里,他竟然尝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温暖的年糕汤将他这一整天疲惫的心渐渐软化,他抬起眼眸,看到温奶奶正在剔一块肥美的鱼肉。 她将鱼肉里的刺剔除干净,一分为二,一半夹到温沐辰碗里,另一半,她犹豫了几秒,夹到了温萧雨碗里。 “难得回来吃一次饭,多吃点。”温奶奶低声说。 “谢谢奶奶。”温萧雨心中尽是温情。 温沐辰始终埋着头把自己碗里的饭,吃得急了,呛得咳了几声。温萧雨伸手想帮他盛碗汤,却见他受惊一般猛地向后躲去,手里的饭碗啪地打翻在地。 “阿辰,阿辰,没事。”温奶奶把温沐辰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安抚,“弟弟没有要打你,只是想给你盛汤,没事啊。” 然而温沐辰仍是躲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不时地瞄一下温萧雨。 温萧雨试着对他解释,刚一开口,就见他一头钻进温奶奶怀里,连眼神都不再施舍。温萧雨叹了口气,还是给他盛了碗汤,站起来说:“奶奶,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嗯,去吧。”温奶奶对他露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 原身的卧室还算正常,并没有温萧雨想象中那样乌烟瘴气。里面有一套桌椅、一个衣柜和一张单人木床,床上用品是蓝色的,洗得褪色泛白,枕头上沾着两根金毛。 不满的神色浮上眉眼,温萧雨站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在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剪刀和一个电推子。 等温奶奶和温沐辰吃完了饭,温萧雨去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人,他想:温萧雨,是时候改变了。 金黄的发丝缕缕落下,黑色的发根显露出来,似他右耳的黑金耳钉般深沉。打开电推子,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把头发剃成板寸。 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把碎发冲干净,再抬起头时,温萧雨朝镜子里的人勾了勾嘴角,这样才顺眼。 第04章 推销 夜里下了一场雨,早上推开窗户,弄堂里的风裹挟寒意拂过,被雨打落的树叶洒落满地,空气十分清新。 这场及时雨涤荡了陈旧的污浊,从此以后,一切都是崭新的、洁净的。 温萧雨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温奶奶已经去贺家工作了,温沐辰的房门紧闭,应该还在睡觉。 桌子上放着做好的早餐,他掀开扣着的碗盘,是糯米烧麦和云吞面,面还没有坨,是温热的。 味道有一点淡,正合他的口味。 他上大学期间就忙于拍摄,基本都是跟着剧组一起吃饭,没有时间和闲心放在挑食上。 后来在业界功成名就,请他吃饭的人比比皆是,饭局上珍馐美味琳琅满目,谁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吃一次家常饭,只是从来都没机会罢了。 他摇了摇头,想这些做什么。 专心把早饭一扫而空,温萧雨走到院子里,站在葡萄藤架下伸了个惬意的懒腰。院子角落里停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他推到水池旁冲洗干净,简单修理一番便出门了。 刚拐出弄堂口,就看到贺希然捧着脸蹲在一棵银杏树下,噘起的嘴巴和鼻子之间夹着一片银杏叶,玩得趣味横生。 幼稚。温萧雨没有迟疑,瞥他一眼就加快车速骑了过去,掠过的风裹挟着金黄的叶子翩然起舞。余光里,贺希然唰地一下站起身,鼻唇间的叶子也随之飘落。 “温萧雨——!”贺希然大喊道。 那声音里带着措手不及的慌乱和不可置信的愤怒,听得温萧雨心情愈加轻快。 车轮碾过散落一路的香樟树叶,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整个人神清气爽。他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和黑色外套,转过街角时,秋风扬起衣角,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以前,身为导演的温萧雨每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引起的风波不比娱乐圈任何一位顶流的小。名门出身,行业翘楚,再加上完美的外形,无论在哪里都是焦点。 他本人从不参演任何电影和综艺,甚至连出镜宣传都尽量避免,但他仍然是摄影师镜头里的宠儿,不经意间的偷拍都能成为教科书级别的硬照范本。 把头发剃成板寸以后,立体深邃的五官显得更加干净疏朗,气质也焕然一新,在青春四溢的校园里有着与众不同的从容淡然,若再细看,眉眼又隐含着锐利锋芒。 进教室时不免引起一阵议论,而话题中心人物好像浑然不觉,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欣赏校园里悠悠飘落的枫叶。 蓦地,一个奔跑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少年穿着一件米白色风衣,阳光洒落在他柔顺的栗色发丝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泽。 踏着预备铃声闪入教学楼之前,他洁净的衣摆随风扬起,犹如一只起飞的白鸽。 温萧雨浓黑的眼睫动了动,一侧唇角微微勾起。 “你为什么不等我?!”一进教室后门,贺希然就气势汹汹朝温萧雨走来,瞪圆桃花眼质问道。 他跑得太急,潮红的脸颊沁着一层薄汗,因喘息而微张的双唇越发殷红醒目。 温萧雨眯了眯眼:“我又没说要等你。” “管你说没说!你必须要等我!”贺希然凶巴巴地朝他挥了挥拳头,坐到凳子上,又咻地转回头,“谁让你剪头发的?难看死了!” 温萧雨抱臂看着他,一个字都不搭理。贺希然好像也没打算让他反驳,接着又说:“昨天你是怎么回事!不替我去买饼就算了,在派出所怎么也不替我背锅?!” 看贺希然这霸道且理所当然的样子,若是昨天在派出所的是原身,不仅不会在乎他和他外婆颠倒黑白的话,反而会心甘情愿地替贺希然担下一切,哪怕最后会被学校开除。 温萧雨简直匪夷所思,既因原身对小少爷实在是忠心耿耿,更因贺希然对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悔意,还能振振有词地来质问他。 “凭什么呢?”厌恶之情浮上温萧雨的眉宇,声音清冷得可怕。 贺希然愣了一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个音节,就这么睁大眼睛望着他。 同桌小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吃瓜的欲望压过了恐惧,小心翼翼地问道:“温哥,昨天你们真被警察抓走了啊?” 温萧雨侧了一下脸,冷然的目光从狭长的眼缝里投落到小胖身上,吓得他打了个寒噤:“不不不是我说的,好多人都这么说。” “小胖,好好吃你的早饭。”温萧雨说着,扫了一眼小胖的课本,他的名字叫做庞洋洋,叫小胖也挺合适的。 “遵命!”小胖捧起手里的豆浆,呲溜吸了一大口。 “吃早饭的人都给我滚外边去!”顶着稀疏地中海的赵老师突然降临,用震彻整栋楼的声音咆哮道。 “噗——”小胖受到了惊吓,嘴里那口豆浆一滴不剩地喷到了前座的班长背后。 “卧槽!”一直竖着耳朵听八卦的班长仿佛要原地起飞,蹭地一下跳起来,嘴里“卧槽卧槽”叫个不停,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抖落豆浆。 “高乐!你还有没有点班长的样子!”赵老师继续吼,甚至还准备走过来抽人,“你再‘卧槽’一句试试?” “我错了我错了,老赵,您别生气。”高乐赔笑坐下,小声补充一句“再气就真秃了”。 “我看你们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老赵拍着讲桌怒喝,“说脏话的!在教室吃饭的!逃课的!打架的!” 老赵每念一个罪名,就朝温萧雨他们这个角落指一下,犹如这里是个犯罪窝点。 “统统都把你们抓进派出所才好!”他吼完之后撸了一把自己的秃头,不知是生气时下意识的动作还是在担心自己岌岌可危的发量,“温萧雨,贺希然,跟我出来!” 昨天那事闹得不算小,老赵代表校方报了警,派出所的事情解决了,学校的教育工作也不能落下,所以昨天老赵才会对温萧雨说“这事没完”。 去德育处的路上,温萧雨盯着走在前面的贺希然,再次感叹这惹事精真是个大麻烦。 办公楼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展板,一路走过,学校概况涌入眼帘。 七中的前身是一所艺校,建校以来艺术方面的成绩斐然,文化课很一般,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本届校长还兼任了暄城艺术协会的副会长,十分重视学校艺术文化的发展。 难怪温萧雨觉得整座学校的艺术气息都很浓厚,单拿他们七班来说,整间教室布置得颇具艺术色彩。 墙壁上挂着学生们自己创作的装饰画,板报甚至是一整幅女娲补天图,靠墙的角落里摆放着一盆绿植,装点得比圣诞树还漂亮。 来到德育处,德育主任咣当一声就把门关住了。他戴着一副老花镜,训人的时候会把镜框推到鼻尖,从镜框上方挑着眼镜瞪人。 “……你们倒好!一个逃课翻墙参与斗殴,一个匹夫之勇过去救人……” “何主任何主任,他们是被迫卷进去的。”老赵搓着手,笑呵呵地提醒道。 “老赵!你这样我还怎么教育学生,请你先出去!”何主任气得唾沫横飞。 老赵马上义正辞严地反驳:“不是啊何主任,教育归教育,咱们也得根据事实教育孩子不是?” 何主任噎得闷了一口茶水,手抖着指了他们半天,最后说:“所以!经过领导班子讨论,只给了两个警告处分……” “怎么还要处分?!”老赵再次打断何主任的话,大惊失色道,“处分是要被记进档案里的啊,不行不行,请领导们再斟酌斟酌,毕竟这俩孩子也算是受害者呀。” “老赵!你这是不满意校领导的决定吗!”何主任又喝了一口水,试图压下怒火却明显失败了。 “你看看这俩宝贝‘孩子’,哪个不比咱俩个子高?他们这是明知故犯!尤其是这个温萧雨,你已经背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了,再这样下去,高二读不完就会被开除学籍了!” “所以更得请领导们高抬贵手啊!”老赵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转了几圈后朝他俩挥挥手,“走走走,你俩跟我去求校长去。” 温萧雨早就被他们的怒吼声轰得耳鸣了,揉揉耳朵跟在老赵身后向外走,又听快被气死的何主任喊道:“我就知道你又要去找校长!校长今天在艺术团那边忙着,没空搭理……” 老赵充耳不闻地摆了摆手,正准备开门,门却从外面被猛地推开,和他的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卧槽!”老赵吓了一跟头,捂着鼻子闷声道,“谁啊这是……王、王校长?” 王校长一言难尽地瞪了他一眼,看见有学生在这里也不好发作,权当没看见他,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老赵收回脚步,又把门关住。就见背对着他们的王校长拍着大腿开始吐槽:“刘梅这个人!演员不合适她就换嘛,一大早在艺术团那边对我发脾气,让我这堂堂校长的脸面往哪搁?!” 他吐槽完,觉得气氛不太寻常,转过头才发现老赵和学生并没有出去,那道关门声是从里面关的。他顿时恼羞成怒:“你这个老赵!还不快带着你两个宝贝学生走?!” “王校,您说刘老师那边的演员不合适?”老赵把两个学生推到他面前,“您看我这俩宝贝……啊呸,这俩崽子怎么样?您看看这身高,这脸蛋,这形象,全校难找出第三个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温萧雨暗自纳闷,老赵这措辞颇有一种推销不正经服务的架势。 第05章 对手戏 “啊?”王校长也被老赵说得一愣,半晌后反应过来,“啊,好像还真不错。” 他掏出手机对着温萧雨和贺希然就是一通拍,边拍还边指挥:“转个圈,再来个小视频。” 这感觉更微妙了,温萧雨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王校,您别光顾着拍啊。”老赵挡住手机镜头,跃跃欲试道,“这俩崽子您尽管用,但处分的事,您看……” “就知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平时把学生护得跟宝贝一样,会让我随便用?”王校长一把将他推开,继续录视频,“事情还没定呢,得看刘老师怎么说。” “嗐,刘老师的眼光绝对没问题,她问我要过好几次贺希然呢!”老赵自信且嘚瑟地说。 王校长斜了他一眼,把照片和视频都给刘老师发过去,然后捂着嘴悄声发了条语音:“老婆老婆,你看这俩学生怎么样?合适不?” 那边的语音很快回了过来:“合适!相当合适!我给你说老王,把人给我留住了!这次再出岔子你回家等着……” 王校长适时地掐断了语音,清了清嗓子道:“咳,那什么,刘老师说不错,你俩一会儿去艺术团那边报到。” 在老赵充满恳求的星星眼下,王校长不胜其烦接着说:“给你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表现好的话可以考虑撤销警告。要是再敢惹事,就滚回来给我老老实实背处分去!” “还不快给校长爸爸道谢?!”老赵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按着他俩就给王校长鞠了个90度的躬。 好不容易从德育处逃出去,温萧雨还有点蒙圈,他抬眼看了一下门头,确实是德育处,不是什么奇怪的窝点。 老赵指着他俩喋喋不休:“去了艺术团敢惹出一点破事,回来我削死你们……” 温萧雨总觉得老赵跟得了精神分裂症似的,时而护崽如命,时而恨不得上嘴咬死他们。再一琢磨,老赵好像属于那种我自己的崽我怎么打骂都行,外人若是敢说一个不好,那就达咩达咩了。 “去艺术楼那边找刘老师报到吧,咱校艺术团周末在市里有个话剧表演比赛,估计也就是找你们跑个小龙套,但刘老师要求高,你俩好好表现啊。” “知道了,谢谢老师。”温萧雨说。 他确实得好好表现一段时间,不仅不能再犯错,还要把原身遗留的留校察看处分给撤销掉,真是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老赵拍了拍他俩的肩,又盯着温萧雨看了一眼:“确实有点不一样了哈,换了发型的关系么?” 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头顶,朝他俩甩了甩手,匆匆往教学楼跑去。 “嘁,装什么乖学生。”去往艺术楼的路上,贺希然阴阳怪气道。 “是啊,比不得小红帽乖。”温萧雨慢悠悠回了一句。 贺希然迟疑地瞪着他:“什么小红帽?” “最听外婆话的小红帽啊。”温萧雨朝他挑了一下眉。 “温萧雨!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要死!”贺希然被戳中了痛点,又羞又气满脸涨红,抬脚去踹温萧雨。 “哼。”温萧雨侧身闪开,脚尖在他另一条站直的腿弯处猛踢一下,力道不重,但足以让贺希然腿软。 果不其然,娇弱的小少爷惨叫一声就要跪倒在地,温萧雨上前用自己的腿顶住他的膝盖,又揪住他肩上的衣服稳住身形,居高临下看着他: “贺希然,收起你的少爷脾气,你这套以后在我这里不管用了,把你的嘴巴和手脚放干净点,听清楚了吗?” 温萧雨的眼里结着着一层霜,声音很沉,不带一点温度,如同裹挟着冰刃的冷风,将贺希然的眼尾磨得通红。 但贺希然忍着没有哭出来,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浸满泪水的双眸不甘示弱地瞪着温萧雨。 “走了。”确定他不会再跪下,温萧雨松开手,还顺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袖。 艺术楼临着学校操场,规模比教学楼还大,楼侧暗青色的墙壁上挂满了爬山虎,看起来历史十分悠久。大门外左右各围着半圈栅栏,蔷薇藤缠绕其上,只可惜现在已过了花期,夏天盛放时应该会非常漂亮。 一楼的大半部分被礼堂占据,温萧雨和贺希然到的时候,里面有一个老师带领着十几个学生正在排练。 “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那位女老师朝他两人招手。 她的头发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肩侧,身形又高又瘦,举手投足之间显出灵动优雅的气质。 温萧雨回想了一下他们的妻管严王校长那张硕大的河马脸,还有那头堪比老赵的地中海。 “……”温萧雨沉默半天,打了声招呼,“刘老师好。” “哟,温萧雨,大变样啊,照片里我都没认出来是你。”刘老师围着他转了一圈,摸着下巴直咂嘴,“果然男大十八变。” 其他学生齐声哄笑,评价完温萧雨,刘老师又转身去看眼圈泛红的贺希然:“早就让你进我们表演队,说了几次你都不肯来,老赵这次怎么这么好心把人给我送来了?” 贺希然垂着头不说话,她又挑起他的下巴,惊讶道:“哟,这就眼红了?行了行了我不问了,再把人问跑了我上哪去找这模样的人?” 学生们看着他们继续笑,温萧雨忽然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被姑娘们围观取笑的感觉。 刘老师指着他说:“对,就这个表情,你这形象太适合演坏人了。啧啧啧,咱团里就差这种气质的人。” 温萧雨觉得快待不下去了,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辜负老赵的一番苦心回去背处分的时候,刘老师终于高抬贵手放过了他们。 “这是剧本,你们先自己琢磨琢磨,不懂的就问队长。”刘老师甩了一下辫子,款步向外走,“我出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回来给你们试戏。” 温萧雨接过剧本,就有一个女生来到他俩面前,微微一笑,脸上的酒窝甜美娇俏:“我是队长林宁心,欢迎你们加入这次演出。” 和队员们互相认识过后,温萧雨低头翻看剧本。 剧目改编自耳熟能详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饰演的是朱丽叶的表哥,就是那个杀了罗密欧的朋友又被罗密欧杀死的人,而贺希然饰演的就是那个被他杀死的朋友。 “之前那个演员演不出来杀意,刘老师总也不满意就把他换掉了。”饰演朱丽叶的林宁心解释道,“我也觉得你很合适,你们两个要不要试一下对手戏?” 这时,饰演罗密欧的江游指了指贺希然说:“其实他不怎么合适。” 温萧雨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因为贺希然看起来比他更适合演罗密欧,这人满脸的敌意藏都藏不住。 “那我不演了。”贺希然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来,此时又被指着说不合适,于是少爷脸一摆,摔了剧本转身就走。 江游耸耸肩,示意自己很无辜。林宁心忧心地问温萧雨:“你不去劝劝他吗?” “不去。”温萧雨低头接着看剧本。 贺希然走到门口刚巧遇到回来的刘老师,又被她连拖带拽地哄回来,往温萧雨身边一推:“同学之间要好好相处啊,别在我这里闹别扭。时间紧迫,我等下还得去艺协,你俩试试对手戏给我看。” 他们两人的戏份都不多,但这场对手戏算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所以刘老师格外重视。 以前拍电影的时候,温萧雨在业界一直都是以严格、高要求著称的,现在他也算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还好他在磨炼别人演技的过程中自己也收获颇多,不至于在高中生话剧上拉胯。 让他意外的是,贺希然这小少爷也没掉链子。站上舞台的那一刹那,贺希然宛如变了一个人,浑身散发着“我就是主角”的气场,仿佛能掩盖住其他演员的所有光芒。 温萧雨心里想,这就是主角金手指么。 不过,借着对打戏的机会,贺希然对他偷偷下了个黑手,当然他在最后“杀”贺希然的时候又暗暗还回去了。这种感觉不太美妙,有种小学鸡打架的错觉。 两人演技都不差,所有人都没有看出这场戏里的暗潮汹涌,刘老师对他们很满意,当场就拍板把这两个角色定了下来。 “正好趁着大课间,大家一起把这一幕再过一遍,第三节 课都回去上课,下午社团课过来这里集合。”刘老师拍了拍手,演员们迅速进入到排练状态。 前两节主课都能被占过来排练,温萧雨再次感受到学校对艺术事业的重视,以及校长夫人至高无上的地位。 回到教室时老赵正在发测试卷,温萧雨愣在了门口,数学考试在他脑海里早就被乱七八糟的事狂轰到九霄云外了。 “怎么?还得我请你进来?”老赵瞪了他一眼,“再敢给我考不及格咱俩就得出去打一架了。” 高乐拿着卷子乐得直笑,老赵指着他:“你在他后面排着队。” 说完之后又扫了一眼全班,吼道:“我看看还有谁在笑,下了课都给我排队去!” 老赵的吼声和他的病一样大,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镇住七班活跃的气氛,换一个温柔点的估计都控制不住他们。 第06章 排练 小测不像正式考试那么正规,题量也少,总分只有100分,一节课的时间就能考完。温萧雨转着笔,心不在焉地做着最后的检查。 在原来的世界中,他上初三那年正在读小学的弟弟因病夭折,父母到那时似乎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扔在乡下的大儿子。 他们失去一个精神寄托,自然要寻找下一个。刚上初三的他被父母强行带回市里去读书,甚至因为期末考试连奶奶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他本就和父母感情不深,这件事让他恨透了他们。从那以后他开始旷课打架,父母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做得越开心。后来父母终于受不了了,初中毕业后连夜打包把他扔到了英国一所寄宿制学校,眼不见为净。 国外的课程和国内差别很大,他勉强可以应付面前这张数学卷子,就是解题过程应该会和老师教的有很大差异。老赵在他身边来来回回路过好几次,要不是正在考试,估计就要拿起卷子和他唠唠嗑了。 第四节 是物理课,物理老师姓程,是个教学热情还未被磨灭的青年教师,枯燥艰涩的物理课被他讲得逸趣横生。温萧雨听得津津有味,同桌小胖吃得津津有味。 “马上就放学了,你就不能忍一会儿回家吃饭吗?”看着满脸面包屑的庞洋洋,温萧雨实在没忍住问道。 小胖简明扼要地说:“我要是不先垫一垫,回家路上就得饿晕。” 温萧雨扶着额,竟无言以对。这时,前面的高乐嚼着沙琪玛鬼鬼祟祟转过头来:“哎,温萧雨,表演队好玩不?你跟校花有没有对手戏?” 温萧雨感觉自己的胃要叫出声了,他揉了揉肚子问:“校花是谁?” “一班的林宁心啊。”小胖接话道,“我之前也想进表演队来着,刘老师没要我。” “……哦。”温萧雨说,“没有。” 也许是原身的身体还处于青春期,再加上忙了半个上午,中午放学的时候温萧雨确实也有种要饿晕的感觉。 收拾好书包站起身,他瞥到贺希然习惯性地转过身要对他说些什么,不过看到他之后很明显地顿了一下,要说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习惯还真是个难改的东西,温萧雨脚步不停走出了教室,转身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老赵。 “来来来,跟我去趟办公室,给我讲讲你那颗优秀的大脑是怎么解题的。”老赵朝他摆手。 温萧雨可太后悔了,不仅后悔怼了有先见之明的小胖,更后悔没问他要一个面包垫垫肚子。 幸运的是,在办公室里胡编乱造说出自己的解题思路后,老赵因他奉献出这么多脑细胞而感动,慷慨地奖励给他两盒核桃奶,让他补一补解题思路偏到外国的大脑。 温萧雨面无表情地吸溜着核桃奶,单手扶着自行车骑回了家。 温奶奶和温沐辰已经吃过饭了,一见他回来,温沐辰立刻闪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正在收拾餐桌的温奶奶看到他的新发型时愣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淡定下来,没再露出见鬼的表情。 温萧雨看着干净的餐桌也有些尴尬:“我……” “饭给你留在厨房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先放在那里温着。”温奶奶说。 “谢谢奶奶。”温萧雨笑了笑。 午饭还是两菜一汤,温奶奶虽然每天都要去贺家做饭,但给自家孩子吃的也很仔细。他的饭还没吃完,温奶奶就又去贺家做工了。 温沐辰的身体状况最近稳定不少,开始回启智特殊学校上学了。温萧雨吃过饭偷偷来到他窗边,看到他正趴在书桌上画画,手边散落着几根短小的蜡笔。 顾虑到他会害怕和自己单独地共处一室,温萧雨没有敲门进屋,而是来到窗边藏在墙后面轻轻敲了敲他的窗户。 “咦?是谁呀?” 屋子里的温沐辰发出疑问,他的咬字不太清晰,听起来不太正常却又有点可爱,不像是19岁的青年说话的声音。 温萧雨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一盒核桃奶放到他的窗台上,放缓声音说:“哥,给你喝。”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温萧雨靠在墙边等着。他自认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等了不到一分钟就开始烦躁,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这烟还是在原主书包里翻到的,品质不怎么好,有点呛人。 烟抽到一半时,他看到窗户里伸出一只细白的手,迅速地把那盒奶拿了进去,然后是扎吸管的动静。 “好喝么?”温萧雨弹了弹烟灰问道。 “好喝。”温沐辰怯怯地说,“谢谢你。” 弹烟灰的动作一顿,温萧雨刚想说不客气,就见窗户里慢慢递出一幅画放在窗台上。他拿过来一看,正是温沐辰刚画的那一幅太阳、大树和小人。 他怔怔地看着这幅画,忽地想起原来世界的亲弟弟。那也是个苍白柔弱的孩子,因为需要在大医院治疗,所以常年跟在父母身边,与在乡下奶奶家里生活的温萧雨很少见面。 偶尔放寒暑假、且身体稳定的时候,父母也会把他送到奶奶家里来,那时他总会亦步亦趋跟在自己的屁股后,想要亲近却不得章法,只会慢声细语地叫自己哥哥。 但他太娇弱,碰不得磕不得,若受一点伤父母就要拿温萧雨试问。温萧雨本就没耐心带着他玩,再加上父母的态度实在让他心烦,因此对这个弟弟他从来没有亲近过。 弟弟夭折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是在奶奶家度过的,温萧雨记得那是一个台风登陆的夏天,他没办法出去玩就只好每天待在家里打游戏。 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和外面的天气一样糟糕,弟弟却高兴坏了,乖乖地趴在他身边画了一幅又一幅的蜡笔画。 终于有一天,游戏第无数次通关后,温萧雨放下游戏机去看身边的弟弟。屋子里很暗,他已经画得睡着了,睡颜很乖但睡眠很轻,温萧雨刚拿起他手边的一幅画时他就醒了。 “好看吗?哥哥。”弟弟就那样微笑地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那些画全是两个小人在一起生活玩耍的场景,很幼稚。温萧雨当时随便扫了一眼,觉得无聊就又重开了一局游戏,与之前无数次一样,未置一词。 “好看吗?”温沐辰问。 此刻的声音和画面都与那时重合了,温萧雨把手里的烟头熄灭,抬头看了看天,风和日丽,他终是错过了那些如若南柯一梦的阴雨天。 “好看。”温萧雨说。 他从墙后走到窗户前,看着温沐辰说:“能送给我吗?” “不行,这是今天的作业。”温沐辰不敢和他对视,低头咕哝了一句,猛地从他手中把画抽走,然后把窗关住从里面插上了插销。 “……”温萧雨摸了摸鼻尖,嗐,这一鼻子灰。 温沐辰下午上学的时间和他差不多,出了弄堂,他远远跟在温沐辰身后。直到看着温沐辰熟练地坐上了校车,他才骑着单车往反方向的学校驶去。 七中每周有三节社团课,都设在下午第四节 ,以艺术课为主,比如小胖加入的就是街舞社。也有少量其他性质的社团,比如高乐就是篮球社的。 得知原身加入的是钢琴社时,温萧雨的心情很复杂,但转念一想贺希然也是钢琴社的,他就释然了。 刘老师已经替他们给社团老师请过假了,但她在艺协的事情没忙完,就交代了林宁心带领表演队先自己排练。 贺希然可能是上午被他气上火了,嗓子哑得台词都念不好,但他的态度很认真,甚至隐隐透着一种对表演的虔诚。 却听和他对戏的江游叽叽歪歪道:“说的什么玩意儿,他还不如原来那个呢,就这破喉咙还怎么演啊?” 暂时没戏的温萧雨站在台下,抱着双臂看了看江游。能演上罗密欧说明这人长得还不赖,就算是比不上贺希然,但放在普通高中生里也算是不错的了,就是这张嘴太缺德。 不过贺希然也是个一点就炸的小嘴炮,这次没有摔剧本走人,开口就去呛江游。但他忘了自己现在是一颗哑炮,呜哩哇啦说了一堆,反正温萧雨是一句也没听清。 其他队员有的没憋住,当时就笑场了。去劝架的林宁心也忍着笑,下台来到温萧雨身边说:“要不先排你和罗密欧那一场吧,让贺希然休息一下。” “嗯。”温萧雨放下双手,在身侧活动了一下。 这场是朱丽叶的表哥和罗密欧的打戏,也就她表哥被罗密欧反杀的场景。他们用的道具是木剑,江游先给他讲了一下动作走位,他们才正式开始决斗。 温萧雨入戏很快,眨眼之间,狭长淡漠的眉眼透出一种冷锐之气。他穿着一身黑衣,整个人凌厉如一柄寒剑,散发着傲人气势。 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严肃下来,沉入这片剑拔弩张的氛围里。正在喝热水的贺希然把杯子放下,像看一个陌生人那样盯着温萧雨。 “他好帅。”林宁心小声说。 “帅个鸟屎。”贺希然哑声说。 第07章 暗巷 舞台中心的两人对完台词,就见江游神色一凛,提剑朝温萧雨刺去。温萧雨则手腕一翻,以剑挡剑,竟将江游手里的剑震飞了出去。 众人惊呼一声,江游捂着被震麻的手腕,咬着牙瞪他:“你……”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拿得很稳。”温萧雨走过去两步,剑尖一挑,又把江游的剑挑回给他。 江游一把接住,面露鄙夷道:“流氓果然到哪里都是流氓。” “江游,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林宁心站在台下指责道。 “我说的不对吗?”江游说着,又朝温萧雨刺来,这次他攥得很紧,剑并没有脱手。 而温萧雨也不屑于故技重施,闪身避过他毫无章法的剑锋,加快速度猛地闪至他面前把木剑往他颈边一横。江游被吓得手忙脚乱地后仰,但温萧雨没有停止逼近,将他逼得趔趄几步,最终“咚”的一声躺倒在地。 温萧雨单膝跪地,手中的剑竖插在江游耳边,垂头盯着他眯缝了一下眼睛:“什么玩意儿。” 他说得轻飘飘的,但现场一片寂静无声,因此所有人都听到了。说罢,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忽视了江游变幻莫测的脸色和其他人窃窃私语的“好帅”。 “温萧雨!你他妈——” 温萧雨转身,看到江游站起身正龇牙咧嘴地劈剑砍来。 “哎!怎么回事?!”刚进门的刘老师惊呼一声,制止了江游的动作,“你俩决斗没有这个动作和走位啊,不是在打架吧?” “没有没有,刘老师,我们就是排累了玩一会儿,他们两个打得可精彩呢。”林宁心赶忙解释。 “我就知道我不在这儿你们就不会好好排练。”刘老师把背包放下,对舞台上的两人说,“你俩给我对一遍戏看看,好好演啊,不认真的话小心挨揍。” 她有些用力地指了指温萧雨,温萧雨侧着头朝她勾了一下嘴角,收回目光时刚巧瞟到贺希然,心想这人怕不是感冒了吧,鼻尖那么红。 决斗再次开始时,温萧雨严格按照固定的动作和走位行动,效率高到他们这场戏一次过。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最后江游“杀”他的瞬间,那一剑在舞台内侧是实打实地从他肋骨边戳过去的。江游的手可比贺希然那弱鸡黑多了,他身上估计得青一块。 “不错啊温萧雨,来我们表演队吧,反正你也不练钢琴。”刘老师抚掌赞叹。 温萧雨还没答话,江游和贺希然唰地转头盯住刘老师,把她盯得一愣:“你俩这么大反应干嘛?贺希然,你也得来啊,你们回去好好考虑考虑。” 第四节 下课后他们继续排了一个多小时,从礼堂出来时高三的晚自习都上课了。去取车的路上温萧雨摸了摸肚子,决定以后书包里要多备点零食。 “饿了吧,这个给你吃。”林宁心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边,递过来一袋夹心吐司,“我们经常会排到很晚,这些吃的都要常备。” “谢谢。”温萧雨接过来,还没打开包装袋,身后突然冲过来一个人把他手里的面包撞掉了。他以为是江游,抬眼一看,却是贺希然气冲冲的背影。 “他怎么这样。”林宁心拧着眉说。 “没事。”温萧雨把面包捡起来,撕开包装袋把吐司吃了,挺顶饿的,就是果酱有点腻。 林宁和他一起走到车棚,他以为林宁心也要取车,却发现她在看到车屁股时顿了一下,然后就笑着告别走了。温萧雨也看了一眼自己没有后座的车屁股,沉默几秒,看着林宁心的背影微叹了口气。 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学校对面一家文具店准备买一盒蜡笔送给温沐辰,结果因为种类太多选了半天都没有选出合适的。 老板最后都看不下去了,问道:“给你家孩子买的?多大了?” “嗯……小学生。”温萧雨说。 老板帮他选了一盒颜色和价格都适中的,边结账边和他唠嗑:“怎么不让他自己进来选?几年级了?” 温萧雨迟疑地朝外面看了一眼,昏黄的路灯下,贺希然蹲在路边,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乱划拉。温萧雨又看了看戴着眼镜的老板,敷衍道:“一年级吧。” 从店里出来时温萧雨看了一眼手机,快八点了。他骑上自行车慢慢往前晃悠,车轮在满地枫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骑了一小段距离,他“啧”了一声转过头:“到底要干嘛?” 贺希然固执地瞪着他,因为紧跟着自行车的速度,走得气喘吁吁。被温萧雨这么一问,他眼角眉梢浮满了不悦,像只坏脾气的猫。 他没有说话,直接把手里的袋子摔倒温萧雨身上。温萧雨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是一瓶云南白药,原来这小学鸡看到江游对他使的那个黑手了。 再抬眸,就见贺希然一脸高高在上的“这是朕赐给你”的表情,心倒是好心,就是这方式太令人不爽,让人想揍他一顿。 “用不着。”温萧雨把袋子扔回给他。 小哑炮又炸了,指着他就是一通无声谩骂,温萧雨摆了摆手:“听不见。” 转身正准备加快速度骑走,却又被迎面而来的刘老师拦下了,她风风火火走过来:“还好遇见你俩了,省得我再跑趟学校。” 她递给贺希然一个大袋子:“这是朱丽叶的演出服,明天我有事去不了学校,你们上学的时候帮忙拿给林宁心。”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接电话前她又嘱咐了两句:“贺希然你得多喝热水,好好保护嗓子。还有,演出服别弄脏啊,全暄城仅此一件了。” 话音未落,她朝他俩挥了挥手,接通电话:“陈会长,我现在就过去,李主任那边……” 看着她又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一直没机会说话的两人对视一眼,见贺希然要把衣服袋子挂到自行车把上,温萧雨蹬起踏板就起飞。 骑了几十米,身后破喉咙喊叫的声音越来越远。温萧雨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猛地捏住了车闸。 贺希然在一个巷子口被几个人围住,为首的是江游和一个虎背熊腰的人。见温萧雨回头,江游远远地比了个中指,然后他们推搡着贺希然进了巷子。 温萧雨盯着那里缄默不语,面色像是夜里蓝黑色的海水一样晦暗不明。片刻后,他垂下眸子轻眨一下,锁好车进了旁边一家零食店。 * “他是不是真不来了?操,欺负个小少爷有啥意思。” “星哥,先揍这小少爷一顿啊,他气性大着呢,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想抢我的男主角。” “……” “别喊了,听不清,你手里抱的什么东西?” “是林宁心的演出服吧,拿过来先让我欣赏欣赏,不过脏了坏了都算你的。” “……” 就江游这样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流氓,再没比他更正宗的流氓了。温萧雨嚼着饼干穿过巷子,来到一小块空地,灯柱上忽明忽灭的小灯泡照亮了面前的场景。 贺希然梗着脖子站在墙边,怀里紧紧抱着服装袋,拼命挣扎着被江游扯住的手腕。另外三人蹲在旁边,看戏似的盯着他们。 “咔哧。” 温萧雨咬了一口饼干,那些人被吓得一激灵,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温萧雨对他们勾了勾嘴角:“等我呢?” 他从黑暗里走出来,黑色针织衫衬得他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冷淡的目光一一扫过另外三人,一个黑猩猩和两个小骷髅,只有黑猩猩看起来有点战斗力。 于是他朝那人挑了一下眉毛:“猩哥?” “温萧雨,你、你他妈叫我啥?”黑猩猩惊得睁大双眼,巨大的鼻孔能塞进两颗弹珠。 看来这是个老相识,温萧雨没再说话,走到贺希然身边,江游避嫌一般倏地把手撒开,退到黑猩猩身后。 温萧雨把书包取下递给贺希然,说:“拿好,里面是易碎品。” 贺希然吸吸鼻子,伸手抹了一把眼角接过书包,露出的手腕上赫然印着几道青色指印。温萧雨皱了皱眉,挡在他身前转身看向黑猩猩和江游。 气氛有点紧张,江游个怂货催促道:“童星哥,动手呀,你不是说能一拳捶倒他俩吗?” 童星给了他一个冷飕飕的眼刀子,开口说话了:“温萧雨,你不是不管这小少爷了么,现在又来管什么闲事?” “我是不管了。”温萧雨回头瞥了一眼贺希然,小学鸡正咬着唇恨不得啄他一口的模样。 他轻笑一声转回头来,对童星道:“但也轮不到你来管。” “哼,你还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舔狗。”童星轻蔑地讥讽。 温萧雨对他的挑衅置若罔闻,等了半天都不见动手,不耐烦道:“打不打?” 听到他这句话,江游又往后退了一步,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不仅如此,他还顺手推了一把童星。 “卧槽!”童星吓了一跳,但他比江游有骨气,已经迈出一步便不好再收回,顺势挥着拳头朝温萧雨抡过去。 第08章 零食 温萧雨一把攥住童星的手腕,没让他再往前一寸。大概料到会被挡下,童星另一只拳头没有停顿,顺势砸了过来。 但温萧雨比他更快,整个人像阵轻风一般闪过攻击,用巧劲捏住童星的手腕朝他自己身后用力撇过去,又蜷起两指猛地敲了一下他手肘的麻筋。 “啊!”整条胳膊霎时脱力,又酸又麻又痛的感觉让童星差点跪下。趁着他还沉浸在酸爽中的刹那间,温萧雨又对着他另一条胳膊敲了一下,并在腿弯处怼了一脚,直接让他爽跪了。 童星跪的时候没忘记提醒自己的同伙:“你们他妈的看戏呢?给我上啊!” 那两个小骷髅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童星的体格,温萧雨没费什么力气,一脚一个把他们踹得连滚带爬地跑了。那速度简直就是特意在等温萧雨出脚,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逃跑。 “操!狗屎玩意儿!”童星趔趄地站起身,黑着脸叱骂,“温萧雨,你他妈……” “砰!” 温萧雨一拳砸在童星鼻子上堵住了他的脏话,嫌弃似的甩了甩瘦长的手,沉下声音说:“不会说人话的嘴,不如不要。” “唔——”童星看起来虎背熊腰的,实际就是个没脑子的纸老虎。只见他捂住飙血鼻子往后踉跄两步,软着腿坐到了地上。 “哈——!”一阵猫咪发怒哈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萧雨纳闷地转过头,看到贺希然正一手搂着服装袋,一手抡着他的书包砸江游。 “卧槽!这书包里他妈的放的啥玩意儿啊!”江游捂着脑袋喊。 “卧槽!”温萧雨也难得喊了一声,两步走过去差点朝江游挥一拳,电光火石间想到这是罗密欧的脸,硬生生改成用脚将他踹翻,与此同时刚好接住被贺希然甩脱手的书包。 里面传出呼呼啦啦的饼干碎屑在包装袋里滑动的声音,温萧雨:“……” “哈——”贺希然还在炸毛,看样子是打上头了,走过去就要踩江游的脸。 温萧雨推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哈个屁,赶紧滚。” 江游比他滚得更快,捂着腿一瘸一拐地窜出了巷子。 “出息。”温萧雨冷嗤,就这心理素质还当男主角呢。 转眼看到贺希然气得眼尾通红却骂不出话的模样,他又有些哭笑不得,最后叹了口气,拎着自己惨烈的书包往外走。 “温萧雨!我早就劝你离这惹事精远点了!你看他能给你惹来多少事!”童星捂着鼻子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封展鹏过两天就从看守所出来了,他已经放出话不会放过你!” “封展鹏是谁?”温萧雨问。 童星气得倒仰:“就那个红毛!” 他这么一温馨提醒,温萧雨回想起红毛在派出所里叫嚣的场面。麻烦,他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刚顺下毛的大麻烦,继续向外走。 “谢了,猩猩。”温萧雨背对着童星扬了一下手。 “草,好心没好报……”童星小声嘀咕。 回到家里,温萧雨把幸存的蜡笔和部分零食送给温沐辰之后才开始吃饭。温奶奶看着那些零食欲言又止半天,问道:“阿雨,你是不是吃不饱饭?” 温萧雨愣了一下,赶紧解释:“不是的奶奶,能吃饱。就是在学校饿得快,中间要再吃点什么才踏实。” 温奶奶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年糕汤,看着他大口吃饭的样子,轻声道:“阿雨,你变了。” 温萧雨端起汤碗的手不甚明显地颤了颤,抬眸看到温奶奶慈祥柔和的神色,暗自松了口气。 早就吃过饭的温沐辰一直趴在茶几上画画,温萧雨吃完饭想走过去看看他在画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捂住不让看。 “小气鬼。”温萧雨笑着说。 温沐辰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对他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舌头:“略~” 温萧雨摇了摇头,也把自己的作业拿出来放在茶几另一边,搬来个小板凳坐下。 他这个身高坐到低矮的小板凳上其实很憋屈,修长的双腿需要时不时地替换伸展才不会涨麻。但他就这样和温沐辰头对着头,一个兴致盎然地画画,一个愁眉苦脸地写作业。 最后还是温沐辰画完先去睡觉了,还差两科作业没写完的温萧雨深深叹了口气,国内的高中生不好当啊。 * “马上要期中考试了同学们!我亲爱的同学们!学了两个月了你们的数学成绩还能考成这个屎样子,我真想掰开你们的脑壳看看里面的屎到底是什么形状!” 在老赵这样的荼毒之下,还能偷偷吃早饭的小胖简直是天生神力,且隐隐有种老赵骂得越恶心他吃得越香的趋势。 “温哥,你吃不?”小胖不好意思吃独食,递过来一个烧麦,“老赵正在气头上,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神他妈细节。温萧雨摇了摇头,下一秒就被老赵点了名: “看看温萧雨,不仅艺术团的刘老师亲自向我表扬了他,这次还使出了洪荒之屎考了八十分!八十分啊!要不是他那脑子里屎的形状太复杂,指不定能上九十!” “哇——”同学们配合地发出了惊呼,纷纷转头看过来,把小胖的烧麦都吓掉了一个。只有从早上进班就趴在桌子上贺希然一动不动,没有回头。 温萧雨无语地撑着额头,和满面惊恐的小胖对视。 又激情演讲了十分钟,老赵终于开始讲解试卷,他虽然看起来神神叨叨有什么大病似的,但讲课很清晰严谨,只用了剩余的半节课时间,温萧雨就听明白了自己那十分的解题过程扣在了哪里。 他趁着课间把大题重做了一遍,临上课之前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发现贺希然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直到最后一节上物理课时,贺希然才晃晃悠悠坐起来听课。 程老师的课还是那么风趣幽默,牛顿都要听乐了。在教室里发出的阵阵笑声里,温萧雨听到了咔哧咔哧嚼东西的声音。转头一看,果然是小胖又开吃了。 “温哥,垫一垫吧。”他递过来一袋坚果。 温萧雨看了两秒,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碎成几段的巧克力棒:“我跟你换。” 然后两人就这样躲在垒成高楼的课本后面交换着零食吃,永远都在竖着耳朵的高乐侧了侧脸,手从课本的缝隙里挤了过来,对着小胖勾了勾手指,加入了垫肚子小队。 这个角落里吃成一片,不堪其扰的贺希然扭头瞪了他们一眼,温萧雨这才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底。犹豫了几秒,温萧雨悄悄递过去一包小熊饼干。 “咔哧咔哧吃不吃?”温萧雨问。 贺希然:“……” 贺希然:“吃。” * 贺希然的嗓子还有些沙哑,但总算能说出话了。就是精神看起来不怎么好,去礼堂排练的路上,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经质的紧绷状态。 温萧雨在后面打量着他,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直到进了礼堂见到林宁心,温萧雨才想到那种怪异是什么。 “贺希然,我的演出服呢?刘老师打电话说让你转交了,我要赶快试一试。”林宁心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双手,又看向他的书包。 贺希然紧紧攥着书包带,沙哑着声音说:“弄丢了。” “!!!”表演队的所有人都震惊得看着他。 温萧雨皱了皱眉,瞥了一眼离得远远的江游,他脸上闪过的惊讶不似作假,想他那个怂样也不敢真的对演出服下手。 “我就说他不靠谱,演出服都能弄丢,上台表演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呢。”江游走过来幸灾乐祸道。 “你怎么……”林宁心蹙着眉,又看了温萧雨一眼,眸子里藏着最后一丝希望。 温萧雨摇了摇头,就见她失望又焦虑地咬着下唇,转身出去给刘老师打电话了。 “怎么回事?”温萧雨问贺希然。 回忆着江游抢夺服装袋时他拼命护着的样子,温萧雨觉得这事另有隐情。但贺希然只是重复了一句“就是弄丢了”,然后就抿紧泛白的嘴唇不再说话了。 “我看你不是弄丢了吧?”江游贱兮兮地挤眉弄眼道,“你是不是回家试了试,觉得太好看了,准备自己留着穿啊?” 贺希然攥着书包带的指骨透着青白,他猛地抬起头狠狠瞪着江游,整个眼眶都是红的,眼尾尤其湿红不堪。 “看你这眼神,我是不是说中你的心思了?原来你想抢的角色不是罗密欧,而是朱丽叶,哈哈哈……” 江游恶心的讥笑声被温萧雨凌厉的视线猝然打断,他这才发现整个礼堂就只有他一个人在笑,于是咂了咂准备找补两句。 温萧雨面色不善地把书包取下,只这一个动作就吓得江游躲到角落里假装去玩手机了。 第09章 演出服 刘老师百忙之中赶回学校,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问:“贺希然!我昨天是怎么交代你们的!你在哪儿弄丢了,现在去给我找回来!” 贺希然垂着头,除了那句“就是弄丢了”再没说别的。 半天都问不出有用的话,刘老师气急败坏地转向温萧雨:“你来说!昨天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 江游可能是怕温萧雨把昨天的事说出来,急忙打岔道:“刘老师,贺希然弄丢了你就让他赔嘛。” “那套服装等了一个月才从国外订来的,他现在去哪里赔?!”刘老师气得坐到凳子上,手指撑着太阳穴问道,“温萧雨,你……” “不关他的事,是我弄丢的。”贺希然仍垂着头,温萧雨只看到他纤细苍白的脖颈和湿红的眼尾。 “行,你就是不肯说是吧,真是有骨气!”刘老师指向他的手指都在颤抖,“那我只把账算到你一个人头上,回去背你那个什么处分吧!” 贺希然沉默地闷头走了之后,整个礼堂都鸦雀无声,刘老师双手揉着太阳穴,深呼吸了好几次,那叹息声似乎是在为贺希然感到惋惜。 过了良久,江游最先说道:“刘老师,您也别难过,贺希然这素质一看就不行,又是嗓子哑,又是弄丢服装,真上台说不定还会吓得拉肚子呢,到时候惹出什么大祸就更糟了。” 就江游这情商,安慰的话都被他说得像是诅咒,偏偏他自我感觉良好。 刘老师现在只是在气头上,他当然担心刘老师气消了之后还会把贺希然找回来,于是再接再厉道:“我觉得张一鸣演得比他好多了,要不把张一鸣叫回来?” “只能先这样了。”刘老师搓了搓脸,“把张一鸣叫回来,你们先排着,我去联系看能不能找到相似的服装。” 温萧雨昨天扫过一眼那套演出服,样式和做工确实精良,虽比不得原版,但在暄城这种小地方应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了。 刘老师出去后,林宁心反而过来安慰温萧雨:“刘老师是就事论事的人,应该不会影响到你的。” 温萧雨的眉心没有舒展,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的脸色一直晦暗不明,排练时搞得其他人也不敢说笑打闹了,甚至连得偿所愿的江游都没敢直视他,更别说再下什么黑手。 那个张一鸣来了之后,和温萧雨对了三次戏才算过关,能进表演队说明他的演技不算太差,就是看起来有点紧张,温萧雨觉得他还不如第一次表演的贺希然。 从导演的角度来看,失去贺希然对这场表演来说是一场极大的遗憾。 排练延长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温萧雨回到家书包没摘就躺到了沙发上,感觉比拍了一场电影还累。 看到温奶奶把晚饭给他端进来,他赶紧起身去接:“我哥呢,今天怎么不画画了?” “在屋里生气呢。”温奶奶指了指温沐辰紧闭的房门,“同学把他昨天画好的画弄坏了,气得晚饭都没吃多少。” 虽然很可怜,但温萧雨还是忍不住笑了,小孩儿的气性怎么都这么大。 想到这里,温萧雨放下碗筷,略显犹豫地问道:“奶奶,您今天去贺家的时候,有没有……” 他问到一半,贺希然那张倔强的脸浮忽然现在眼前,让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你是想问演出服的事吧。”温奶奶说。 也许是以前原身对小少爷的事都很上心,所以温奶奶这句话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很肯定地说出了温萧雨心中所想。 “是。”温萧雨点了点头,“贺希然说他弄丢了,但我觉得他没说实话,他回到家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嗯,我早上过去做早饭时,隐隐听到他外婆在数落他,说他不该偷偷拿着演出服去地下室给他妈妈看,那套服装和他妈妈结婚时的礼服很像。” 说到这里,温奶奶的神色有些不忍:“你知道的,他妈妈那个样子,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发病了。她看到演出服后发了疯,被他外婆又绑起来才算平息。” “我后来去阿然的房间收拾东西,看到他床底下放着的演出服……已经被毁了。”温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 静默了许久,温萧雨终于将这番话逐句消化,他闭了闭眼,直到眼中翻涌的海潮淡去后才重新睁开。 “奶奶,演出服损坏严重吗?有没有……修好的可能?”温萧雨试着问道。 他知道温奶奶的旗袍都是自己手工做的,昨天他和哥哥头对着头写作业的那段时间,温奶奶还在一旁修好了一条破旧的裙子。 “修是可以修的,可是修出来一定和原版不一样了。”温奶奶眉心微蹙道,“而且,他们家的这些事对外讳莫如深,否则早就拿出去让裁缝铺修了。就算你有心帮他,他也不一定会接受。” “没关系的,那件也不算原版。”温萧雨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轻笑一声,“我不是帮他,这件事和我也有关系。” 他放下手机,歉声道:“只是要辛苦您了。” -拿着演出服,过来。 -干嘛? -来我家,3分钟。 -不去。 温萧雨把手机揣起来没再看,走过去敲了敲温沐辰的门,敲了有一分多钟,门才被打开一条缝。 “干什么呀?”温沐辰还是满脸不高兴,嘟着嘴问。 温萧雨靠在门边说:“哥,出来画画吧,我陪你一起。” “我昨天那张画得可好了。”温沐辰嘀嘀咕咕。 “今天画得一定更好。”温萧雨说得很肯定。 温沐辰不情不愿地瞄了他两眼:“那好吧。” 他们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到茶几两头,温沐辰还是不让温萧雨看,一手掩着画纸一手拿着蜡笔在上面画,温奶奶就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两人。 一道化学题还没做完,院子外的大门就被敲响了。温萧雨站起身,看见温奶奶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院子里葡萄藤架上的小灯照熠熠生光,温萧雨打开大门,月亮的清辉遥遥洒落下来,将门外少年清瘦的身影包裹其中,呈现出一种轻烟一样的哀伤。 贺希然怀里抱着服装袋,抿着唇不说话,一双泛着水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温萧雨拿过袋子,转身朝屋里走,贺希然跟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温奶奶仔细检查了演出服的破损情况,纱裙上裂口可以绣成暗纹来解决,上面扯掉的配饰都没有丢,再固定上去就可以了。 温萧雨从网上找出了原版服装的图片,给温奶奶当做参考,商量好修补方案后,温奶奶回房间打开了缝纫机。 老式缝纫机“嗒嗒嗒”的声音从屋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温萧雨坐回小板凳继续写作业,贺希然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他对面。 温萧雨本来还怕这两个小学鸡打起来,下一秒却惊奇地发现温沐辰竟然让贺希然看他的画,而且两人的交流还挺愉快。 贺希然指着画纸哑声问道:“这个是什么?” 温沐辰口齿不太清晰地说:“是房子,我家的房子。” “哦~那这一定是院子里的小灯对不对?” “对呀,一闪一闪的。” “好漂亮呀,你能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温萧雨突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人,就听温沐辰毫不犹豫道:“好的呀。” “啪。”温萧雨把笔尖摁断了。 对面的两人同时抬头看过来,都恢复了冷漠的表情。 温萧雨:“……” 他撇了撇嘴,无声地叹一口气,低下头换了支笔芯。复杂的方程式密密麻麻挤进他的眼睛里,实际上注意力又被对面给勾走了。 贺希然:“你猜猜我画的这个是什么?” 温沐辰:“小狗?” 贺希然笑得眯起眼睛:“不对,再猜。” 温沐辰转了转水汪汪的眼珠子:“小猫咪。” “真聪明,答对啦!” “耶耶!” 两个小学鸡趴在茶几上笑个不停,一个纯真无邪,一个笑靥如花。温萧雨托腮看着,心想,今天的作业是做不完了。 缝纫机的声音彻底停下了,温奶奶拿着修补好的演出服走了出来:“你们俩看看,哪里不好还可以再修。” “哇!好漂亮!”温沐辰最先跑过去,拿着演出服在身上比划着。 温萧雨忍俊不禁,指挥着他:“转个圈。” 温沐辰把自己转晕了才停下来,温萧雨接过来和贺希然前前后后看了一遍,和原来的只有细微差别,不捧在手心里看是看不出来的。 贺希然把服装放进袋子递给温萧雨:“明天你拿过去吧。” “自己拿。”温萧雨说。 贺希然皱起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是你的事,我不管。”温萧雨站在沙发背后,给温奶奶捏着肩。 第10章 怄气 贺希然愤愤不平地走了之后,温萧雨走到温沐辰身边,还没坐下就见他又捂住了自己的画。 温萧雨无语了片刻:“你都送他一幅了,这幅就不能送给我吗?” “不能,这个没画好。”温沐辰话说得不清楚,答得倒是很干脆。 温萧雨“啧”了一声,拿起一支蜡笔:“那我也画个东西你来猜好不好?” 温沐辰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说:“该睡觉了。” 他缩着肩快速地从温萧雨手中把蜡笔抽走,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回房间了。 “……”温萧雨受挫地看向温奶奶。 温奶奶噗嗤一声笑了:“他昨天那幅画就是给你画的,所以被弄坏了才那么生气。你再等等他,等他画得满意了,自然就会送给你了。” * 第二天早上进班还没把书包放下,就听小胖叼着个糍粑口齿不清道:“温哥,老赵让你来了去趟办公室,贺希然已经去了。” 正在值日的高乐骑着扫帚就来了:“哎,我听说贺希然把演出服弄丢了被赶出了表演队,他是不是又要背处分了?” 温萧雨把书包放下,还没开口,就听高乐接着说:“但是他早上还拿着个袋子啊,是找到了还是赔了个新的?我听说那演出服是国外买来的,暄城根本找不到第二件。”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温萧雨实在好奇。 高乐嘿嘿一笑,嘚瑟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是本乐!” 办公室里,老赵正指着贺希然骂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不要惹事,前两天刘老师夸你们我还挺得意,结果今早刚来学校就被打脸了。贺希然,你是不是不给我惹点事心里就不舒服,非要背个处分你才心满意足?” 他骂完了又开始发愁:“您张张您那张高贵的嘴,把事情原委给我讲清楚,我也好去给你说情啊!” 贺希然闷了半天,低声说:“先是丢了,后来找到了,就是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贺希然!你演的是莎士比亚,不是奇迹暖暖!你还变装呢?!”老赵摸着自己光滑的头顶,气得盘起了自己。 温萧雨和刘老师一前一后进门,老赵揪住温萧雨跟他耳语道:“这小子从现在开始被我毒哑了,刘老师问起什么你来回答。” “……”温萧雨觑了老赵一眼,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刘老师,演出服是被贺希然弄破了不敢拿出来,现在已经修好了,您看看还能用吗?”温萧雨单刀直入,在刘老师开口之前就把演出服捧至她的面前。 贺希然猛地抬头瞪着他,温萧雨用眼角轻飘飘地瞥了瞥他,不搭理。 刘老师翻来覆去检查一遍,手指抚着轻纱道:“是破了以后绣了些暗纹吧?可以用,补得挺好的,离远了看不出来。” 老赵夸张地松了一大口气,搓搓手赔笑道:“刘老师,贺希然也算是将功补过了,你看这惩罚……” 刘老师收起演出服,问贺希然:“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实话?” 老赵用手肘顶了温萧雨一下,温萧雨不防,差点被他顶飞出去。 “他有病。”温萧雨言简意赅,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肋骨。 他这句话让其他三人哽了一下,竟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刘老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事情既然解决了,我也就不追究了,没闲功夫跟你们在这儿闹。” 老赵一整个大喜过望:“多谢刘老师,多谢多谢,那贺希然的处分,您看?” “这件事我没上报学校,处分的事不用担心。”刘老师瞪着贺希然,懊恼地跺了跺脚,“就是他那个角色……嗐!” 贺希然:“我不……” “刘老师。”温萧雨打断他,“您对贺希然这么好,他无以为报,就让他在队里当个小后勤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让人联想不到他是在说情。 就见贺希然比被处分了还愤怒,张牙舞爪地就要怼人,温萧雨一把摁下他的脑袋对着刘老师鞠了个躬:“谢谢刘老师,我们先回去上课了,下午我带着他去礼堂报到。” 刘老师一脸“这是个好主意”地点了点头,见她同意,老赵激动地都快哭了,温萧雨躲开他拍过来的手,拎着贺希然的后脖颈就往外走。 贺希然被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完全没了刚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蔫头蔫脑,张嘴就骂:“温萧雨!你他……唔!” 温萧雨手腕一翻,用胳膊卡住他的脖子,捂着嘴把他拖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口。 早读刚下课,来办公室这边送作业的学生来来往往,都好奇地打量着姿势古怪的两人。 “撒嘴。”温萧雨冷淡地俯视着咬住他的手不放的贺希然。 “哼。”贺希然恨得牙痒痒,又在他虎口处磨了磨牙。 “嘶…你是狗吗?”温萧雨皱起眉,看着他鼻尖的小痣,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 他抬起另一只要去挠,贺希然却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松开了唇齿。他低头看了看,两排深深的牙印嵌在他的虎口处,还挺整齐。 狗牙的边缘还残留着嘴唇柔软温热的触感,一硌一软相互交织,他也不知是痛是痒,暗自攥了攥拳头。 “我不要去当后勤,我再也不想去表演队了。”回教室的路上,贺希然闷闷不乐地说。 温萧雨慢悠悠地走在他的身后,闻言冷笑了一声:“因为江游?你也就配和他那种人怄气了。” “你说什么?!”贺希然忽地转头瞪他。 “我说的不对么?”温萧雨迈着长腿两步就超过了他,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我还以为你多喜欢表演呢,原来只为了这么个垃圾就放弃了。” 做了这么多年导演,温萧雨有自信自己不会看错。否则以贺希然傲娇的性格,根本不会为了逃避处分就去参演话剧,也不会拼了命地去保护一件演出服,甚至拉下面子来找温萧雨补救。 没再管贺希然是何反应,温萧雨继续走回教室,进门的那一刹那,他非常后悔自己怎么不在办公室里多听老赵唠叨一节课。 “拿出一张纸,我们先默写一遍开学以来学习过的所有化学方程式。”化学老师说。 温萧雨昨晚连化学练习册都没写完,更别说背书了。 他扶着额,笔尖在纸上点了又点,听化学老师魔鬼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个,硝酸铵和氢氧化钠的反应。” 笔尖一顿,他疑惑地问小胖:“刚才不是写过硝酸铵和氢氧化钠了吗?” 小胖悄声说:“那是氢氧化钙。” 高乐转过头:“不是硝酸银吗?” 贺希然忍无可忍:“是硫酸铵和氢氧化钠!” “最后四个在那里嘀咕什么呢?不会写就空下来!少几分就给我全部抄几遍!”化学老师紧盯着他们这边。 他们四个人竟然能有四种说法,温萧雨的求知欲在这一刻爆棚,他举起手说:“老师,您上一道不是提过硝酸铵和氢氧化钠了吗?” “那是硫酸铵和氢氧化钠!”化学老师拍了一下桌子,“就知道你们会弄错!温萧雨,你给我多抄五遍!” “……噢。”温萧雨讪讪地放下手,扫了一眼憋着笑的另外三人,目光最后落到了贺希然的后脑勺上,这家伙竟然说对了。 他们这组是重灾区,老师改完他们五花八门的默写之后,除了贺希然只用抄写一遍,他和高乐还有小胖都抄了十几遍,一整天下来眼前飘的都是不怎么规律的字母等式。 “你能不能快一点?”周四下午没有社团课,放学铃声刚一响起贺希然就开始催促温萧雨。 “嗯?”温萧雨整理好自己终于抄完的方程式交给了课代表,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着温沐辰刚发来的信息。 -zaodianhuijia 温萧雨闭了闭眼,头晕。 -haode 看来温沐辰是画好那幅画了,急着送给他。 温萧雨笑着收起手机,看见贺希然扭扭捏捏地说:“你不是说带我去礼堂报到么?” “自己去,我今天要请假。”温萧雨快速地收拾书包。 “不行!你得陪我一起去!”贺希然着急地拽住他的书包带。 温萧雨看了看他的手,对他挑了一下眉。 贺希然呐呐道:“是你给刘老师说让我去当后勤的,还说带我去报到,你说话不能不算话。” 第11章 整蛊 第一次听见贺希然说这么软的话,温萧雨沉默片刻,道:“撒手。” 去礼堂的路上他想着过去给林宁心请个假就走,结果一进礼堂就走不了了,今天所有演员要穿上演出服合成排练,刘老师亲自监督。 演员们都去换衣服了,贺希然也跟着温萧雨去了换衣室,一见他来,江游又要阴阳怪气,温萧雨直接堵住他的话音:“我今天赶时间,不说人话就免开尊口吧。” 可能是想起那天晚上童星不说人话之后的下场,江游下意识捂住鼻子,反应过来后又赶紧撤开手,装模作样地冷嗤了一声。 温萧雨正在和衣服作斗争,懒得搭理江游。其他人的服装都没什么问题,可是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他个子高,胳膊和腿都比人家长出一截,几套男装在他身上有点像偷穿了童装。 他整个人架在衣服里,肩膀都没办法舒展,活像一只提线木偶,把刘老师乐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哪里有加大号的。”刘老师抹着眼泪出去打电话。 贺希然有点嫌弃地说:“你都快把衣线撑崩了。” “滚。”温萧雨有点不耐烦,还有点郁闷。 他去卫生间点了根烟,拿出手机给温沐辰发语音:“哥,我有事要晚点才能回去,你先画画吧,不要等我。” 温沐辰这次没再发拼音,给他回了个“那好吧”的表情包,看起来委屈巴巴的。他轻笑一声收起手机,看着身边紧跟不舍的贺希然,无奈道:“上厕所也要跟着?” “我、我就是来洗个手。”贺希然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冲着手指。 温萧雨喷出一口烟,见他咳了两声就把烟熄了。温萧雨透过未散的白烟看着贺希然,烟雾氤氲,给他漂亮的眉眼染上一层梦幻和迷茫。 “你怎么……”贺希然说了半句就没音了。 温萧雨等了半天等不到下文,就去里面上了个厕所,出来的时候贺希然也“刚好”洗完了手,两人就一起回了礼堂。 他的演出服不像林宁心的那么特殊,刘老师很快就找来了一套合身的。他们排练时贺希然就在台下听刘老师的指挥做些杂事,空闲了就认真地看他们表演。 温萧雨的戏份不多,坐到贺希然身边休息时见他一直捧着剧本嘴里念念有词。 “你都会背了?”温萧雨震惊道。 “嘘——不要打断我。”贺希然嗔了他一眼,低头去看剧本。 在他的低语中,温萧雨看着舞台想象着他演罗密欧的样子,还真挺遗憾的。 排练完收拾好服装道具,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温沐辰趴在茶几上画画,知道他回来了也没有理他。 温奶奶给他使了个眼色:“生气了。” 温萧雨来不及吃饭就过去解释:“哥,我学校真有事,不是故意回来晚的。” 在温奶奶的眼神指导下,他接着问:“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 温沐辰这才点点头,从文具盒里摸出个东西递给他。温萧雨纳闷,不是画吗?他又看了一眼温奶奶,温奶奶示意他接来看看。 他把手伸过去,就见温沐辰手一松,一只大蜘蛛掉到了他手心。 “卧槽!”温萧雨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身体向后躲的动作太大直接把小板凳带翻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温沐辰和温奶奶一个拍桌子一个拍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温萧雨瞳孔紧缩了好几秒才回过神,再一细看,被他甩飞的蜘蛛不过是小学门口卖的整蛊玩具。 他一手拿着蜘蛛一手撑着地,看着面前合作得天衣无缝的一老一少,又无语又好笑:“哥,奶奶,你们……嗐。” * 第二天进教室时小胖正在往嘴里塞豆包,温萧雨坐下后神神秘秘对他说:“小胖,送你个东西。” 小胖受宠若惊得连嘴里的豆包都忘记咀嚼了,两眼放光地问:“温哥,你早饭没吃完?” “……啊。”温萧雨把兜里的蜘蛛拿出来,“把手伸过来。” 当看到掉到手心的蜘蛛时,小胖苦恼地说:“温哥,蜘蛛不能吃啊。” 温萧雨看了他三秒,面无表情地把蜘蛛拿回来。看到高乐以空手投篮的姿势走过来,温萧雨换了种方式,直接把蜘蛛扔到了他面前。 “哎!”高乐一把接住,端详片刻后兴致勃勃地给他科普,“这种是普通的高脚蛛,我养了只智利火玫瑰,等我翻照片给你看……” 温萧雨起身把蜘蛛夺回来,满心不爽地低头去补英语作文。那边英语课代表刚开始收作业,温萧雨目测了一下她的速度,走到他们这里时应该能补完。 正目测着,贺希然过来了,等他坐下后,温萧雨一手写着作文一手把蜘蛛放到了他的脖子里。 “啊!!!”贺希然伸手摸了一下,也不敢仔细看,尖叫着就窜了起来。 终于有人给出应有的条件反射了,温萧雨转着笔笑得开心,心想小学鸡的把戏竟然也能吓到小学鸡。 蜘蛛被贺希然抖到了地上,抬腿又踩了两脚。 “哎!”温萧雨赶紧弯腰去捡,这是他从温沐辰那里借来的,他哥交代他玩过了还要还回去。 抬起头就见贺希然漂亮的眉眼满含愠色,却又因眼尾被泪水浸得湿红而削弱了怒气,平添一份幽怨的娇嗔在里面。 温萧雨愣了一下,他这模样,不像是找人吵架,倒像是上赶着让人欺负。 “咳。”温萧雨清了清嗓子。 “温萧雨!你混蛋!”贺希然尖着嗓子骂他,声音里透着一丝哭腔。 同学们都好奇地转过来打量着这边,连英语课代表都加快了收作业的速度。 “我……”温萧雨刚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道歉,贺希然就转过去坐下不理他了。 他就一边继续补作业,一边在后面轻戳着贺希然的背:“跟你闹着玩呢。” “滚!”贺希然甩了他手背一巴掌。 “温萧雨,交作业啦。”英语课代表微笑看着他,“你们刚才在玩什么呀?” 温萧雨洋洋洒洒写完了作文,把本子递过去:“没什么。” 一张纸从本子里掉了出来,落到小胖桌子上,小胖拿起来问:“这是什么?” 温萧雨拿过来一看就笑了,是他哥送给他的画,原来偷偷夹到了这里。 纸上“发光”的小灯象征着他们家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位老婆婆是温奶奶,两个大人是他们的父母,还有两个小孩儿对坐着,中间放着…… 温萧雨看了半天都没猜出来他和他哥中间画的是什么东西,有点像棋盘,但以他哥那脑袋瓜绝对不可能画的是他俩对弈。 他指着那里问小胖和高乐:“你们看这画的是什么?” “围棋?”高乐说。 “也可能是五子棋。”小胖说。 五子棋也不太可能,他看了看背影仍在炸毛的贺希然,唯一有可能猜对的小学鸡也不理他了,还是回家问他哥吧。 * “是烤肉!”他哥咽着口水告诉他。 温萧雨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沐辰,温奶奶在旁笑着说:“你们还小的时候,咱们一家在院子里做过烧烤,他一直记到现在。” 这样一看,放在他们中间的那个方盘,还真有点像烤盘,上面他以为是棋子的东西原来是肉。 温萧雨笑了半天,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这温馨的一幕在温沐辰不完整的脑海里残留了这么多年,直到今天他才把这份怀念传达给弟弟。 温萧雨安静地看着温沐辰,说:“哥,你明天想去看我的演出吗?结束了我带你和奶奶去吃烤肉。” “想!”温沐辰也不知是被演出还是烤肉吸引了,睁大的眼睛里宛若落满了繁星,亮晶晶的。 “明天不行。”温奶奶说,“上个月预约了明天要去医院给他复查。” “啊?”温沐辰眼里的光熄灭了,双肩塌了下来。 “你不是最喜欢医院那个医生哥哥吗?又不想去见他了?”温奶奶哄着他。 温沐辰纠结地低下头,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 温萧雨拨了一下他的手指,也哄着他:“去复查身体重要,等我拿奖回来送给你。” “我以前唱歌比赛,也获得了一朵小红花。”温沐辰神气十足地说。 还没等温萧雨催他唱一曲,他就自顾自地开了口,边唱边跳献上了一曲五音不全的《小毛驴》。 温萧雨:“……真难听。” 然后他就获得了今天的第二个巴掌。 第12章 演出 周六的话剧比赛在暄城剧院举行,这次一共有七支队伍参赛,上午举行开幕式和前三组的表演,他们抽到了5号,排在下午第二场。 所有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温萧雨加入这次演出的时间不长,但其他人已经练了将近一个月了,能感觉到大家对正式演出的期待。 化妆的时候,他从镜子里一一扫过每个演员,心想着这些人里日后说不定会诞生一个影帝或影后。看到江游时,温萧雨蹙了蹙眉,脸上的粉底看起来太白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贺希然身上,这个小少爷这两天跟在刘老师身后忙里忙外,竟然一次小少爷脾气也没犯,真是难得。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贺希然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啧,当他刚才什么都没说。 等待上场的时间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温萧雨点开手机看着昨晚温沐辰给他画的画,为了弥补不能去看正式演出和颁奖的遗憾,他哥亲自画了一幅奖状送给他,以兹鼓励。 奖状上有一个大红色的“1”字,还画了一个黄色的小人手里拿着一张粉色的人民币,当时就把温萧雨看乐了。 “你家里人会来看演出吗?”林宁心递过来一瓶水给温萧雨,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 “我哥刚好今天要去医院复查。”温萧雨摇了摇头。 “这是他给我画的。”温萧雨笑着把拍下的奖状展示给林宁心,这一瞬间,他深深地明白了那些炫娃狂魔们的心情。 林宁心不可思议道:“确定是你哥哥画的?” “是,我哥有智力障碍,跟个小孩儿一样。”温萧雨解释。 “原来是这样,他画的很可爱。”林宁心小心翼翼地说。 温萧雨看了看她,笑着说了句“没事”。抬头看见贺希然正在看着这边,温萧雨朝他勾了勾手指。 “什么啊……”贺希然背着双手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眼睛却直往他手机屏幕上瞟,“你哥画的吧?还没我画得好看呢。”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温萧雨把手机放回包里。 这时,场务过来说再过十分钟就该上场了,让他们做准备。 贺希然看起来比这些即将上台的演员还紧张,他原地转了两圈,问温萧雨:“你一定紧张死了吧?” 温萧雨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嗯,紧张死了。” 贺希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认真地对他说:“我给你说一个缓解紧张的办法……” “江游和张一鸣呢?”刘老师准备带他们过去侯台,仔细看过去发现少了两个人。 林宁心皱着眉回想:“好像半天没看见他俩了。” “刘老师!”张一鸣拿着一卷卫生纸,满头大汗地跑回来喊道,“江游拉肚子拉得站不起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刘老师厉声道:“拉肚子怎么不早说?!” “江游不让我说。”张一鸣苦着脸说,“他怕您不让他上台。” 刘老师连骂人的话都顾不上说了,一群人跑到厕所门口的时候,江游正撑着洗手台腿软得迈不出完整的步子。 “刘老师,我可以……”厚厚的粉底此刻都盖不住江游惨白的脸色。 这种比赛是不允许调换顺序的,剩最后几分钟了,如果男主角不能上场,他们就只能弃赛了。 江游嘴上说着可以,离开洗手台的支撑之后,他直接跪到了地上。刘老师黑着脸摆了摆手:“张一鸣你去帮他把衣服换下来,我们……” 人群后的温萧雨转过身看着贺希然,贺希然睁大眼睛:“你……” “你可以的。”温萧雨说。 他没等贺希然说话,拽着他来到刘老师面前一推。正准备做弃赛决定的刘老师愣了一瞬,看着他俩即刻明白过来,指着贺希然说:“去换衣服!罗密欧!” 贺希然这几天一直跟着刘老师,他对剧本的熟悉程度刘老师也是知道的。江游哼哼唧唧地不愿意让张一鸣脱他的演出服,温萧雨上去就把他扒了,然后手忙脚乱地帮贺希然换衣服。 两人一上一下地系着衣服扣子,贺希然说:“怎么办,我没有化妆。” “你这张脸就不用化妆。”刘老师这时已经定下心了,鼓励他道,“直接上台吧,自信点。” “紧张么?”温萧雨问,“你刚才给我说的缓解紧张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咬一下自己的食指,像这样。”贺希然蜷起自己的食指,张开嘴准备去咬。 温萧雨攥住他的手指拉到嘴边咬了一口,点点头说:“嗯,确实管用。” “?”贺希然瞪大眼睛呆住了。 “还紧张吗?”温萧雨勾起嘴角看着他。 贺希然这时才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就要咬。 温萧雨顺手扣住他的脑袋往外面推:“我又不紧张,该上台了,罗密欧。” 帷幕缓缓拉开,他们这组终于有惊无险登上了舞台。 温萧雨上台的时间加起来就只有几分钟,演到被罗密欧杀死的那一幕时,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试戏的场景是自己“杀”的贺希然,还真是戏剧。 他们手里都拿着道具剑,舞台上充满了愤恨肃杀之意,贺希然用仇深似海的眼神瞪着他,温萧雨心里没有来由的一慌,面上却是天衣无缝的沉着与杀意。 贺希然提剑怒刺而来,浑身气势尖锐如他手中出鞘的剑。温萧雨目光黑沉,仿若要把袭来的少年与剑吞噬殆尽。待贺希然冲至面前,他抬剑相抵,“铛”的一声将贺希然的剑挑开。 贺希然迅速旋身,挑剑再刺。一来一回,只见贺希然突然跳起雷霆之势往下劈去,温萧雨往后急退,贺希然却趁此空档反手攻其下盘。温萧雨站立不稳之际,被他一剑刺向胸膛。 在观众的一片惊呼声中,温萧雨倒在地上,一寸一寸顺着长剑去看锋芒毕露的贺希然。那一瞬间,似有烟花在脑海里轰然炸开,眼前只留那双漂亮又桀骜的眉眼。 贺希然半跪于地俯视着苟延残喘的他,鼻尖上一滴晶莹的汗珠滴到他的脖子上,恍惚间,温萧雨有一种被烫到的错觉,不知是因为贺希然投入的演技,还是那滴汗。 最后,他颤抖地闭上了双眼。 此幕结束,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完成表演的温萧雨来到后台,耳际的心跳声依然喧嚣不止。他没有立即回去休息,就站在台后继续观看表演。 和他预想中的一样,舞台上的罗密欧惊艳了众人。穿上演出服的贺希然身形愈显挺拔,英俊的外形,流畅的台词,熟练且恰到好处的演技,观众席一波又一波雷霆般的掌声。 不仅如此,连后台的工作人员和台下第一排的评委都不断鼓掌称赞。 演出顺利结束,临时救场的贺希然不仅没有掉链子,反而给整场演出增彩不少。回到休息室发现老赵和王校长也来了,老赵像看到自家崽子拿状元了似的,抱着他俩拍了又拍。 “好个兔崽子!”老赵喊着,“好个兔崽子!” 除了这句再没有其他夸奖的话,温萧雨都听麻了,叹了口气说:“您也只配当数学老师了。” “去你个小兔崽子!”老赵给了他一下。 王校长对他们两个这次将功补过的表现很满意,刘老师则恨不得逮着贺希然亲一口,贺希然拼命往老赵和温萧雨身后躲。刚表演完大家都很兴奋,其他演员也围过来凑热闹。 一片其乐融融中,张一鸣的问题格外突兀:“刘老师,江游呢?” 屋子里蓦地静了一瞬,刘老师说:“他父母刚好来看表演,带他去医院看病了。” 气氛有些尴尬,林宁心岔开话题道:“大家来预测一下我们会拿第几名吧。” “那必须是第一名啊!” “我猜有最佳男主角!” “还有最佳女主角!” 最后两组的表演结束后,专业评委进行评分,结果是他们不仅拿到了第一名和最佳男女主角,还拿了最佳服装奖。 温萧雨在台下看着贺希然上去领奖,脑子里忽地浮现出在原来的世界里,他和他的团队无数次获奖的画面。如果贺希然是他的男主角,他一定会把他送上更大的领奖台。 男主角抱着奖杯和奖状下来时好像还是懵的,没头没脑问了温萧雨一句:“你没有拿奖,你哥会不会不理你?” 温萧雨气笑了:“那你把你的奖杯给我吧。” “我不要。”贺希然斩钉截铁地说,听起来就像是希望他哥不理他似的。 温萧雨轻嗤一声:“小气鬼。” 第13章 幽闭 比赛的所有环节结束时天都快黑了,他们把服装道具收整好一起回了学校。艺术楼的小礼堂里,刘老师做了简单的评价总结,然后大家一起商定在周日晚上举行庆功宴。 解散时所有人都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天的表演,小礼堂似乎都容不下他们亢奋的情绪。 礼堂里信号不太好,温萧雨出去抽了根烟,给温奶奶打电话询问温沐辰的复查结果。 电话是温沐辰接的,上来就问他:“你得了第几名?” 温萧雨顿了顿,说:“第一名。” “哇!那你有奖状和小红花吗?还有钱?”温沐辰的声音听起来兴奋十足。 温萧雨笑得停不下来,他哥还真的是个小财迷。为了不让温沐辰失望,他说:“都有,你先告诉我你的复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哥哥说,不错!”温沐辰咯咯笑着说,“还夸奖我,很乖!很棒!” “这么好?”温萧雨把烟头摁灭,边往礼堂走边说,“那我拿着奖金带你去吃烤肉好不好?” “好!!!” 他哥不仅财迷,还嘴馋,最后等不及他回家就要来学校这边找他。温萧雨想了想家附近好像没有像样的烤肉店,就让他们来市区这边和他汇合。 回到礼堂他发现人都走光了,只有贺希然还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怔怔地望着舞台,仿佛还未缓过神。 温萧雨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傻了?” 贺希然觑他一眼,并不说话,等他准备去拿背包走人时,贺希然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要走了吗?” 外面天色已黑,温萧雨转过脸去看他,礼堂的灯光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勾勒出蜜色的光晕,琥珀色的眼瞳闪着湿漉漉的光。 温萧雨的喉结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话。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贺希然似乎不想让他走,不仅仅是现在。 就在这时,礼堂似被拉了总电闸一般,所有灯光乍然熄灭,与此同时,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温萧雨皱紧眉头向大门方向看去,但一片漆黑之下什么都看不见,他拿出手机正要点亮手电筒,背后却突然撞过来一个人。 撞击的力度过大,手里的手机瞬间飞了出去,不知摔倒了那里,屏幕的亮光一闪即灭,传来四分五裂的声音。 不止如此,他也被这巨大的冲力撞得向前一扑,某个座椅的扶手猛地戳在他的小腹上。 “操……”温萧雨稳住身形,冷汗霎时布满后背,一股无名怒火也跟着涌上心头。 他反手要把身后紧紧抱着他的人来个过肩摔,却在动手前一秒听到贺希然低哑的嗓音响在黑夜里:“别走……” 温萧雨深呼吸两口气,压下尖锐的疼痛和怒火,咬着牙根说:“放开。” “不要。”贺希然抱在他腰上的手臂反而圈得更紧,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温萧雨被他勒得快要窒息,正欲用力拽开他的手,却倏地感觉到肩后的毛衣上传来温热的湿意。 哭了?怕黑?不至于吧。 温萧雨迟疑道:“你……” 他不知道怎么问,贺希然也没等到他想好怎么问,就发出了颤抖的啜泣声。他的啜泣声越来越急促,如哮喘似的喘不上气,紧贴在温萧雨后背上的身体也开始阵阵发抖。 这情况实在不对劲,温萧雨顾不得其他,强行转过身去问道:“你怎么了?” 贺希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温萧雨伸手去摸他的脸,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一脸的湿冷。 像是支撑不住一般,贺希然顺着他的手歪到他的肩窝里,身体一寸一寸软下去,隐隐有种快要痉挛的抽搐感。 即使如此,他仍断断续续道:“别走,别走……” 温萧雨在把他放下去查看能不能打开大门和留在他身边之间犹豫了两秒,最后选择搂住他下滑的身体,摸着扶手坐到座椅里,让他坐到自己腿上,面对面趴在自己怀里。 剧烈的心跳隔着两人的衣服传到他这里,他把手掌贴到贺希然背上,说:“不怕,我不走。” 贺希然的呼吸还是又急又乱,冷汗几乎湿透了全身,他的双手死死搂住温萧雨的脖子,指甲陷进温萧雨脖颈后的皮肤里。 温萧雨没有在意这些疼痛,用手揉着他的后心,自己的心也跟着微微收缩。 他稳了稳心神,侧脸在贺希然耳边轻声说:“贺希然,跟着我一起呼吸,听到了吗?” “呼——吸——” 他带着贺希然做了很多个深呼吸,一开始贺希然跟不上,他就耐心地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手上的动作和每一次深呼吸都是同频。 渐渐的,贺希然开始配合,无尽的黑暗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越来越和谐。 过了很久,胸膛上的心跳也缓缓平复,颤抖和痉挛逐渐停止,贺希然像脱力一般趴在他的身上。 “好点了吗?”温萧雨问。 “嗯。”贺希然的声音轻飘飘的,虚弱不堪。 “你坐在这里,我去开门好么?”温萧雨用商量的语气问道。 “不。”贺希然说。 温萧雨还是感觉到有泪水不停落在他的衣服上,打湿了他的肩头。他思索片刻,问道:“那你和我一起去,能做到吗?” 贺希然说能,但最后温萧雨几乎是半抱着他摸索到了门边。大门果然从外面锁死了,灯的开关也不管用,电闸还真是被拉了。 温萧雨的脸色比礼堂里密不透风的夜色还要阴沉,他低头问贺希然:“你的手机呢?” “在我包里。”贺希然瓮声瓮气地说。他嗓音没有完全恢复,哑哑的带着颗粒感,擦过耳膜时有点痒。 被浓重的黑暗包裹着,人的其他感官会被放大数倍,耳朵里的这点痒让温萧雨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们的背包从一开始都放在了舞台边缘。 现在过去要纵穿整个礼堂,他干脆俯身直接抱起了贺希然,放稳步伐慢慢拾级而下走到舞台旁边,把贺希然放到舞台上坐着。 温萧雨的手离开贺希然身体的一刹那又被他攥住了,左手指骨几乎要被他掐断。 “嘶…”但他没有直接抽出来,而是挠了挠贺希然的手心。感觉到他的手指有了一丝松动,温萧雨便反手握住他的手,右手继续在他记忆中的放包处摸索。 来来回回摸了好几遍,别说贺希然的包没摸到,他自己的背包也消失了。 他的手机被摔得开不了机,背包又被人故意拿走了,他们失去了与外面联系的唯一可能。 贺希然虽然没再像一开始那样恐惧,但还是靠在他怀里哭个不停,一步都不愿意离开他。 温萧雨就这样抱着他坐在黑暗里,察觉他哭抽的时候就揉揉他的后心,安安静静流泪的时候给他喂些小礼堂里存的水。 时间被无限拉长,他们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这个礼堂仿佛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落。温萧雨偶尔会产生一丝错觉,他已经与黑夜融为一体,从此没有人会再找到他,他就是黑夜本身。 而怀里的哭声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还有一个人陪着他,这个人也需要他的陪伴,寸步不能离。 贺希然的气息、眼泪、体温都告诉他,他们的存在是真实的,这样想着,温萧雨定下心神,把贺希然拥得更紧了些。 * “温萧雨!贺希然!你们在不在里面?!” 老赵的声音在礼堂大门外响起时,温萧雨快被贺希然的眼泪淹死了。 礼堂的隔音很好,温萧雨刚才在里面捶了半天门,外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亏得老赵的咆哮声很有穿透力,温萧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哎~操!” 贺希然在他腿上坐了半天,他起身时两条腿都是麻的,声音直接劈叉了。 他拉着贺希然慢慢移到门边,捶了几下门当做回应。几乎是捶门的同时他就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下一秒大门就被老赵拉开了。 灯光倏然大亮,在黑暗里待了一个多小时的温萧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看到了老赵锃亮的头顶和泪流满面的脸。 “你们两个想吓死我啊?!”老赵哭得嗷嗷的,伸手抱住他俩,“要不是你奶奶给我打电话,你们得在这儿关多久啊!” “哇——!”跟在后面的温沐辰本来没有哭,一看老赵哭成这样,也哇哇大哭起来。不知道他懂没懂发生了什么,反正哭得跟温萧雨快死了一样。 温萧雨一把推开老赵,搂住他哥哄道:“我没事我没事,哥你别哭了。” 老赵不甘放弃地再去抱贺希然,贺希然也不让他抱,还是像在礼堂里那样从后面抱住温萧雨,继续哭。 温萧雨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他哭湿了好几茬,湿了干,干了又湿,今天回去估计能抖下好几斤盐。 他被两个泪人前后夹击,老赵又从侧面张开双臂抱住他们仨。温萧雨快疯了,他一抬头,看见他奶奶站在对面,靠在墙柱上笑个不停。 “?”温萧雨麻了,这老太太心够大的啊。 第14章 烤肉 “找到了没?就是电闸被拉了……”从电房那边匆匆赶来的刘老师和王校长被这一幕场景惊得没了声音。 好在刘老师雷厉风行,很快就反应过来,走上前把老泪纵横的老赵从他们身上扒拉下来:“你跟这儿凑什么热闹,俩孩子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温萧雨说。 他把温沐辰放开,转身去看贺希然,满脸湿淋淋的,眼睛都肿了。温萧雨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说:“他好像是……” “我没事。”贺希然哑声打断他,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我就是吓到了。” 温萧雨看着他,他抬眼瞄了一眼温萧雨,垂下的眼睫湿乎乎的,一簇一簇粘在一起,看起来委屈死了。 关于猜测的幽闭恐惧症的事,温萧雨没有再提,王校长招呼大家:“没事就好,咱们都到礼堂里坐一会儿吧,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贺希然还是紧贴着温萧雨,一直拉住他的手不放。温萧雨不太适应,就一只手牵着他的手腕,另一只牵住温沐辰的,跟着大家一起回了礼堂。 他俩的书包是老赵在走廊尽头找到的,温奶奶带着温沐辰来到他学校门口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出来,打电话又发现他的手机关机了,心里不放心就给老赵打了电话。 老赵给刘老师打电话时刘老师已经回家了,以为他俩是在外面玩,但是给贺希然打电话也没人接,就一起回来学校找他们。 刘老师发现整栋艺术楼都停电就觉得不对劲了,她和王校长直接去找值班的后勤老师看电闸,老赵则在一楼听到了贺希然书包里的手机铃声,这才找到他们。 虽然过程比较曲折,但结果算是有惊无险。温萧雨把他们的遭遇复述一遍,只舍去了贺希然不正常的那部分。 “这肯定是有人故意的。”刘老师皱着眉说,“你们说会不会是……” 温萧雨看着她,她却抿着唇没有再说下去。 老赵嚎道:“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敢关我的崽,我弄……” “这件事学校一定会给你们个交代的。”王校长立刻打断老赵,横了他一眼以作警告,然后对温奶奶说,“今天大家先回去休息,明天校方查了监控就知道是谁做的了,这种人我们一定会严惩不贷。” 这一通折腾下来,烤肉是没心情再吃了。老赵是开车来的,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全都送回家。 温奶奶坐在副驾,他们三个坐在后面,温萧雨问温沐辰:“哥,你饿不饿?” 温沐辰的眼眶和鼻尖都还有点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肚子已经饿扁啦。” 一车人都笑了起来,刚才在学生面前哭天喊地的老赵本来有点尴尬,这一笑倒是缓解了许多,从车上给他们拿了几个巧克力给他们吃。 温沐辰吃得很开心,温萧雨拿了一块递给唯一没有笑的贺希然。贺希然攥着他的衣角,摇了摇头。 温萧雨盯着他看了片刻,扯开他的手不让他再揪着自己的衣角。贺希然马上抬眼瞪他,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温萧雨勾了勾嘴角,把巧克力打开放在他另一只手里,然后又牵起他刚刚被扯开的那只手。 余光里,贺希然乖乖地一口一口咬着巧克力,温萧雨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看到温沐辰嘴边蹭上了巧克力,他伸手用拇指蹭掉了。再转过来这边,贺希然两个嘴角都是巧克力,眼巴巴地看着他。 温萧雨:“……” 他从温沐辰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手帕扔给贺希然,贺希然气结道:“我不要用他的口水巾!” “这不是口水巾。”温沐辰亲自给他解释,“这是小手帕,你以前也用过的呀。” “我以后都不用了。”贺希然扔回给他。 “哼!不用就不用!”温沐辰气呼呼地把手帕收回去,嘴巴噘得能挂上油壶了。 没想到两只小学鸡能在这时吵起来,温萧雨好笑地弹了弹他哥的嘴:“不理他,回去我们在院子里烤肉吃好不好?奶奶,家里的肉还有吗?” “还有。”温奶奶笑着转过头,“以前的烤架和碳家里也还有剩的。” 温沐辰顿时欢天喜地起来,在车里给他们激情高歌一曲温萧雨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的歌,要不是场地限制,他还能再来一支舞。 在鬼哭神嚎般的歌声里,温萧雨侧过脸去看贺希然,给他擦干净嘴角问道:“要不要一起去我家吃?” “我也去蹭个宵夜成吗?”老赵嘿嘿笑着插话,“这一通忙活得肚子都空了。” 他头发不多,脸皮倒是够厚,幸好他半路自觉地下车又买了些肉和菜,不然温萧雨还真担心家里的东西不够吃。 回到家里整理好炭火和烤具,在葡萄藤闪耀的灯光下,老赵和温萧雨开始负责烤食物。 温奶奶给他们端过来一些水,看到了温萧雨脖子上被贺希然抓出的伤,顿时吓了一跳:“你脖子怎么了?” 他个子比他们一群人都高,刚才在学校站着没人发觉,现在坐在小板凳上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他把领子往上提了提:“没什么,不小心被猫挠了。” 温奶奶显然不信,但她看出来温萧雨不想说也就没再继续问。却听坐在一边直咽口水的温沐辰好奇道:“猫?” “对啊。”他瞥了贺希然一眼,“一只爱炸毛的小哭猫。” 话虽这样说,但为了引开温沐辰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多问,温萧雨夹起一块烤熟的肉堵住了他的嘴。 “好香!”温沐辰吃得满嘴冒油,满足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温奶奶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今天让赵老师破费了。” “不破费!这点东西就当做给俩臭小子的奖励了,今天他们给学校争了大光!”老赵兴致很高,喝水的架势豪迈得跟喝酒似的,要不是温萧雨拦着,他非得整两杯白酒喝喝。 听老赵这样说,温沐辰似是想起了什么,把目光从肉上撕下来问温萧雨:“你的奖状和小红花呢?” 温萧雨突地愣了一下,操!他本来打算趁温沐辰还没到的时候,去学校门口买个奖状自己写一写的。他之前没什么太大感觉,现在却非常想把那个关他们的人揪出来揍一顿,再让他去买朵小红花。 电光火石之间,他回手拽过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贺希然的背包,从里面把奖状和奖杯拿出来递给温沐辰:“在这儿呢,我嫌沉就放在他包里了。” 贺希然:“……” “哇——”温沐辰看不懂上面的字,只觉得那个奖杯比小红花好看多了,捧在手里就让温萧雨给他拍照。 温萧雨把手机拿出来才想起它已经碎了,于是要过温沐辰自己的手机给他拍。 温沐辰龇着牙换了好几个姿势,拿着手机一一检查过才满意。他看了看温萧雨那个坏手机,说:“我还有一个,小手机,可以借给你用。” 他蹬蹬蹬跑回屋子里拿着旧手机跑回来,温萧雨接过来一看,好家伙,旧式老年机,温奶奶都不用的那种。 看着他懵逼的表情,温奶奶又乐了:“这个给我用吧,你用我那个。” “没事。”温萧雨摇了摇头,又故意去逗温沐辰,“哥,你用这个,让我用你那个新的呗。” “那可不行。”温沐辰忙把新手机揣回兜里,“我这个,不好用。” 为了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他还教了温萧雨怎么用那个老年机,昧着他的小良心感慨道:“真好用啊。” 温萧雨嫌弃道:“真小气。”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另一个小气鬼,想起人家已经把奖杯借给他了,就也夹起一片烤肉塞到了贺希然嘴里。 “把你手机给我吧,我给你修。”老赵朝他伸出手。 温奶奶说:“赫拉那怎么行,不能让您再破费了。” “不破费。”老赵翻着火上的肉说,“修手机是我的副业,赚的钱不比当老师少。” “真的啊?”温萧雨不太相信。 “那还能骗你吗?”老赵拿出自己的手机晃了晃,“我这手机用了快十年了,因为会修,他妈……咳咳,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换新的。” “那成吧。”温萧雨把手机递给他,“您给修修吧,谢了。” 老赵看似很大方地说:“谢就不必了,你每次谢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这样吧,再过一星期不就期中考试了么,你给我进步个十名就行。” “我上次多少名?”温萧雨问。 老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温奶奶,似乎没脸说。倒是贺希然开了口:“54名。” 温萧雨皱了皱眉:“咱班一共多少人?” “55人。”老赵说。 温萧雨噎了一下:“排我后面那家伙是谁?” “小胖。”老赵和贺希然同时说。 温萧雨:“……哦。” 第15章 嫌弃 礼堂事件很快就查清了,王校长亲自去查了监控,江游和张一鸣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赫然在列。 第二天上午几人被叫到学校对峙,江游直到这时还在睁眼说瞎话,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去看电脑屏幕:“我不知道,监控里的不是我。” “江游,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不是抵赖就能逃避的。”刘老师黑着脸说,“你如果认错态度良好,学校可以考虑减轻处罚。” 他的父母却连声包庇:“那不可能是我们江游,他昨天去了医院后就一直在家里休息,没有出门一步。” 他们一家人都对着屏幕上江游的脸矢口否认,把老赵给气死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头顶,指着电脑说:“你们连自己儿子长什么样都认不出来吗?这不是他还能是谁?!” “也可能是和他长得比较像的学生呀。”江游的父母强词夺理,瞟了一眼温萧雨和贺希然继续道,“可能是有的同学和江游的关系不太好,故意找人来演了一出戏嫁祸给我们的江游的。” 看着这样的父母,温萧雨总算明白江游为什么会是那副不要脸的样子了。贺希然没有温萧雨那么淡定,恼得眼角通红,脑袋一扬就要跟他们呛。 温萧雨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腕拦住他,给老赵使了个眼色。老赵顺着他的提示去看张一鸣,他们一家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后面,一副想承认错误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老赵回给温萧雨一个明白的眼神,然后厉声喝道:“你们既然这样说,那就只能报警了!这次事情这么严重,干脆让警察来做个决断!大不了就是留个案底嘛,还是学生的清白更重要!” 他说到做到,拿出手机就要打110。张一鸣被吓得要哭了,他父母一听要报警,赶紧推了他一把:“你还不快给老师解释清楚?!老师老师,您别报警,我们承认错误。” 昨天江游和父母去了医院,身体好转之后不免心生怨恨,借着自己来礼堂取东西为名混进了学校躲着,等他们回到了礼堂,他给张一鸣发消息让他把温萧雨和贺希然的书包偷出来。 张一鸣也是担心以后自己在表演队的位置不保,被江游怂恿得动了心,帮他给温萧雨和贺希然一个教训。哪知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脑子,只想着拉了电闸就不会被人看见,压根没想起来还有监控这回事。 张一鸣哆哆嗦嗦地把事情经过讲清楚,温萧雨想,就这还给人教训呢,自己先吃教训吃个够吧。 江游的父母见没有转圜的余地,这才开始支支吾吾替江游求情:“我们不知道这回事,江游昨天应该也是生病生晕了才做出这样的事。他还只是个孩子,没有坏心眼的,就是和同学开个玩笑而已。” “你们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就不是了?!”说起护崽来,谁都比不过老赵,他嚎着嚎着眼睛又红了,“大晚上的被关了一个多小时,这要是有个幽闭恐惧症什么的,你们付得起责任吗?!” 老赵的话音刚落,温萧雨就感觉到贺希然猛颤了一下,往他身边又贴近了几分,还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贺希然的手心满是冷汗,温萧雨伸展手指回握住他,侧了侧身把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掩在了身后。 老赵情真意切地吼完,江游的父母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转而去揪着江游的耳朵骂道:“你这倒霉玩意儿!做出这样的事还敢撒谎,看我不打死你!” 江游被打得嗷嗷直叫,办公室里乱成一团。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演戏,处分都已无可避免,江游和张一鸣亲笔写下事情经过和检讨书后,校方表示会在周一下达处分结果。 一场闹剧到了中午才结束,温萧雨走在贺希然身边,没有刻意去提昨晚在礼堂的事,只是晃了晃自己的手腕:“能松开了吧?快断了。” “……噢。”贺希然倏地把手松开,可能觉得不好意思,没话找话说,“我的奖杯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我哥这两天正稀罕呢,等他下头了还给你。”温萧雨也知道自己有点理亏,伸手掏了掏口袋,从里面拿出十块钱递给他,“就当我租几天。” 贺希然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钱,并没有接,就这样满脸不悦地跟着他在路边走着。 “你们俩小闺蜜还闹别扭呢?”温萧雨把钱揣回去,想起他俩拌嘴的样子还挺好笑。 “谁跟他是闺蜜!”贺希然又炸毛了,挑起眼角斜瞪着温萧雨,真跟只猫似的。 温萧雨没忍住,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两人都愣了一下,温萧雨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把手拿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惬意,就像拂过脸侧的不冷不热的秋风,干燥又温和。 “晚上表演队的聚餐你去不去啊?”贺希然低声问。 温萧雨一贯不喜欢这种聚餐,更何况他和表演队的人都不熟,于是说了句“不去”。 贺希然不满地看着他,纠结了半天,最后说:“那我也不去了。” 刚才还嫌弃他嫌弃得不行,现在又成了跟屁虫,温萧雨轻笑了一下:“你想去就去啊,跟着我干嘛。” 他停下脚步站到公交车站台上,眺望了一下回家的10路车有没有来。 “谁说我想去的,我一点都不想去。”贺希然心口不一地撇了撇嘴,“遗憾”两个字都快从脸上掉下来了。 10路公交车从远处晃晃悠悠驶过来,即使是周日,中午这个时段车上的人也挺多的。 贺希然只看了一眼就蹙起眉尖:“我不要坐公交车,我要打车回家。” “那你打车吧。”温萧雨从兜里摸出一个硬币。 “你不是有十块钱吗?打车足够了。”贺希然说。 “你不是嫌弃那十块钱么?”温萧雨终于找补回来了,“我回家给我哥,他还能乐半天呢。” 公交车门打开,温萧雨捏着硬币走上去,投了一个币后他转身看着车下的贺希然,抬手抛了一下另一枚硬币,问:“上不上?” 公交车上已经没座位了,市中心这两站上上下下的人很多,贺希然往温萧雨身边挤了又挤,直把温萧雨挤得没脾气:“你给我挤下车吧。” “可我不想碰到别人。”贺希然咕哝道。 温萧雨垂眸看着紧贴在他身上的贺希然,心想这人真双标。 “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温萧雨说。 贺希然:“哦。” 后面有人走过来准备下车,他又自然而然地往温萧雨身上贴了贴。 温萧雨简直无话可说,贺希然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两人离得太近,贺希然刚一接通,刘老师的声音就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晚上的庆功宴你俩必须得来啊,别因为某些人某些事坏了心情,我刚才在表演队群里面说了,大家都很欢迎你们两个。” 刘老师说话做事都很利落,贺希然还没来得及拒绝她就把电话挂了。 他抬起纤长的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温萧雨:“刘老师说我们两个必须参加庆功宴,不能不去,要不然……她会生气,还会……” “还会什么?”温萧雨忍着笑不露声色地问道。 “还会给处分。”贺希然现场瞎编。 车刚好停下,周围人头攒动,温萧雨趁机转过脸笑了两声。看到旁边下车的人甩了一下背包,他下意识地抬手圈住贺希然,带着他往侧边避了避。 “那看来不得不去了。”温萧雨说。 庆功宴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饭店举行,他俩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一大半了,贺希然一进门就被刘老师喊过去坐到了她旁边。 她的另一边坐的是林宁心,温萧雨和她们打完招呼准备随便找个位置去坐,却被刘老师拽住说:“你也不许走,你去坐队长那边,我就不信我们劝不动你俩进表演队。” 温萧雨无奈地坐下,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于是他说:“刘老师,我已经有心仪的社团了。” “你八百年不谈一次钢琴,你休想蒙我。”刘老师指着他说。 “不是钢琴社,我准备转摄影社。”温萧雨认真地说。 “你喜欢摄影?”林宁心问,“你有摄影设备吗?” 温萧雨噎了一下:“没有,学校提供相机吗?” “提供的,不过都比较简单。”林宁心说,“大部分同学都会自己准备相机。” 温萧雨点了点头:“没关系,就算是卡片机我也能用。” 看他这么坚决,刘老师就知道劝不动他了,转而继续去攻略贺希然。 包间里充斥着其他人的说笑声和刘老师半威胁半利诱的劝哄声,温萧雨却发现好半天没听到贺希然的声音了。 他一抬眸,看到贺希然怔怔地望着他,其他所有声音都像是传不进他耳朵似的,温萧雨对他抬了抬眉毛。 这一瞬间,他如若蓦然回魂一般对着温萧雨冷下了脸,又露出了那种恶狠狠的眼神。 温萧雨莫名其妙,不过好像挺久没看到小少爷对他露出这副表情了,他饶有兴致地勾起了唇。 第16章 受伤 人到齐之后庆功宴就正式开始了,队长林宁心担任主持,刘老师致辞后宣布用餐开始,大家一起举杯庆贺。 表演队的人情商都挺高,整场庆功宴下来,没有一个人提起江游和张一鸣,就像表演队里从没有这两个人一样。 用餐结束后又玩了会儿游戏才散场,贺希然来之前那么期待,结果全程脸色都不怎么好,只管自顾自地生闷气。 不过他平时就是这副死样子,除了温萧雨谁都没有看出来,弄得温萧雨也挺没意思的。 晚上回家不太安全,男同学就担负起送女同学回家的任务。刘老师和林宁心安排了一圈,最后只把林宁心剩下来了,刘老师自然把她安排给了温萧雨和贺希然。 人都走光了,只留他们三个在门口打车,市中心的车很好打,林宁心刚和温萧雨说了两句话就来了一辆车。温萧雨打开后门让她进去,回头看着贺希然。 “我不要去送她,我要回家。”贺希然的坏脾气持续发作。 温萧雨本就是陪他来的,谁承想被他撂了一晚上冷脸,到了这时还在作。 心里一直忍着的不爽在这一刻终于爆发,温萧雨两步走回贺希然面前,冷冰冰地问:“你想好了?” 贺希然很用力地抿着唇,眼眶渐渐由粉变红。 “还上不上车啊?”司机催促道。 温萧雨没有应声,垂眸盯了贺希然几秒,转身往车边走。正打算把车门给林宁心关住,自己去坐副驾时,身后的贺希然忽地走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坐到后座上“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然后他听到贺希然在车里很大声地说:“师傅,走!” “操!”温萧雨反应过来急忙上了车。 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刚才贺希然在车下说的话林宁心也听到了,一向会调节气氛的她这次并没有开口。好在她家离得不算远,不到十分钟她就下车了。 温萧雨跟司机说了等他两分钟,送她走进旁边的小区。 林宁心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递给他:“这是我自己做的,我朋友们都说很好吃,送给你……哥哥尝尝,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 温萧雨默了片刻,伸手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林宁心笑着说,“虽然你没有选择表演队,但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看起来既真诚又甜美,温萧雨点了点头。 “我们表演队和摄影社偶尔会有合作,以后说不定还会再一起做活动。”林宁心的笑容染上羞意。 温萧雨没有再看她,往车那边瞟了一眼,说:“嗯,到时候见。” 回到车边时,他看到本来坐在外侧的贺希然移到了内侧,手托着下巴看着那边的窗户。温萧雨看不到他的表情,打开车门坐到后排,给司机报了地址。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驶到半路时,温萧雨发现贺希然总拿眼角瞥他手里的饼干盒,他心里叹了口气,把饼干递过去:“吃不吃?” 贺希然很快接过去,抬眸看了温萧雨一眼。温萧雨还没弄懂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打开车窗毫不犹豫地把饼干扔了出去。 “哎,不能往外丢东西啊。”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阻止却已来不及。 温萧雨没有说话,乌黑的眼瞳盯着贺希然,沉沉的不泛起一点反光。 弄堂里面不好进车,司机停在大路上让他们下了车。温萧雨放开步子往弄堂的方向走,没有刻意放缓脚步等贺希然。 刚走没多远,暗处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影,跟个黑猩猩似的挡在他们面前。温萧雨心里正憋着一口气,抬腿就朝那猩猩踹过去。 “草草草。”黑猩猩急忙向后退了两步,脚下被不平整的路面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眼看着温萧雨上前一步,换了只脚继续要踹,他把双手挡在身前疾声喊道:“温萧雨!你他妈看清楚!是我!” “我知道是你。”温萧雨嘴里这样说着,其实脑子里想了一番才记起这猩猩叫做童星。 “又来找揍?”他把脚放下,俯视着童星。 “去你……的。”童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灰,“老子在这儿等了你一晚上,你竟然上来就踹老……” “啧。”温萧雨不耐烦地打断他,边走边说,“有事说事,没事快滚。” “哎你别过去!”童星拦住他说,“封展鹏今天从看守所出来了,带着几个人在你家那条弄堂口守着呢。” 温萧雨皱了皱眉,眼前闪过红毛那张怂脸,麻烦来了。他瞥了一眼身后的贺希然,这大麻烦还在醉乎乎地瞪着他。 “你在这儿看着他别乱跑。”温萧雨转过来看着童星,“跑丢了算你的。” “你真要过去啊?我知道你能打,但他带那几个都是老手了,下手特黑。”童星的急切不似作假。 温萧雨说:“不然我怎么回家?” “你去我那儿啊。”童星说着,不情不愿地看了贺希然一眼,“这小少爷也可以带过去。” “那明天他再来呢?以后天天来呢?我都去你那儿躲着?”温萧雨问。 “也不是不行。”童星哼哼唧唧的,忸怩中透着点期待。 温萧雨打了个寒颤:“滚。” 他转头看着贺希然,终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在这儿好好待着。” 弄堂口种着两排银杏树,昏黄的路灯映在金黄的树叶上,反射出翩翩起舞的美意,如果没有树下蹲着的几个流氓就好了。 温萧雨这次没打算报警,他要亲自打断这些流氓的纠缠。走过去的路上他就知道自己这次不会占到便宜,不过没关系,正巧他心情不怎么好,就当做发泄了。 红毛也是倒霉,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他看见温萧雨独自走过来,歪着嘴挑衅道:“温萧雨,我以为你再也不敢出来了,老鼠洞里舒服不?哈哈哈……” “嘭!”温萧雨脚步未停,一拳砸在了他的鼻子上,砸断了他夸张的笑声。 “操!”红毛捂着鼻子弯下腰,趁其他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温萧雨一秒都没有耽搁,抓住他的头发往自己抬起的膝盖上撞去。 他没有保留实力,估摸着这两下揍下去,红毛不晕也得蒙上好一会儿。于是他把红毛甩开,回手接住一个蓝毛的拳头,用胳膊肘猛顶了一下他的胃。 “呕——”蓝毛干呕的那一瞬间温萧雨就把他踹飞了,不愿沾染一点污秽。 也就是他这点讲究让他多挨了几下其他三个人的拳头,余光看到其中有个人手往口袋里掏了一下,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不要脸,温萧雨心里的怒火再次被这把匕首点燃,他挑中这个不要脸的倒霉蛋首先撞过去。 那人的匕首还没拿稳,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撞,匕首直接脱手掉到了地上。温萧雨用胳膊锁住这人的咽喉,腰部发力,转身把他从肩上抡过,一个背摔将他轰然砸地。 他真打起架来从不三心二意地乱打,一般都是逮着谁就往死里打,不要命的样子让人心惊,因此见过他打架的人基本不会再想招惹他。 一连放倒三个,温萧雨转过身看着另外两个刚才趁机砸了他好几拳人,又见那个蓝毛吐完之后抹了抹嘴,大骂着朝他冲过来,他的眉毛皱了一下。 他的眉尾本就微微上扬,眉头皱起时,整个人不怒自威,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尤其是他狭长的眼眸里正放射出凛凛寒光。 三个人同时把他围在中间,温萧雨没有躲,对着面前一个人扑下去,按在地上开始一拳一拳往人脸上抡。与此同时,他的肋骨上和背上不知被砸了多少下。 “操你妈!”身后响起童星不上档次的粗话。 他顾不上回头,只觉得落在背上的拳头少了一些,他侧了侧脸吼童星:“不是让你看好贺……” “啊——!”贺希然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温萧雨蓦地回头,看到贺希然挥着乱七八糟的拳头捶着已经转醒的红毛。他没再管身下这个满脸是血的人,刹那间跳起身闪到了贺希然身边,用胳膊肘砸了红毛第三次,彻底把他砸晕过去。 “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温萧雨怒喝道。 “要你管!”贺希然满眼含泪地反驳。 “给我滚!”温萧雨这样吼着,左手却紧紧揽过他的肩膀,抬腿踹翻一个扑过来的人。 脚还没有收回,左边余光倏地看到被他背摔的那人捡起匕首向他刺来,落刀点是他的手臂,但他的手臂里还护着贺希然。 他来不及站稳,单腿转身用背挡住匕首,下一秒,左边肩背上猛地一凉,凉意过后,尖锐的痛意才阵阵袭来。 “温萧雨!”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小年快乐~来评论区领红包叭,么么哒~ 第17章 关心 经过小礼堂那一晚,温萧雨最怕听到的就是贺希然的哭声了。现在他突然哭了这么一嗓子,温萧雨直接头皮发麻,比肩背上挨的那一刀还让他酸爽。 “笨蛋,别哭了,死不了。”温萧雨皱着眉,带风的右膝猛地顶过去,匕首再一次“铛”的一声落到地上,那人捂着裆部哀嚎地跪趴下去。 温萧雨推开贺希然,指着他说:“再敢乱跑小心我也踹你。” 贺希然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盯着他的左肩呜呜哭个不停。 温萧雨闭了闭眼:“哭也踹你。” 那一刀刺得不算太深,他当时虽然把整个后背都让了出去,但刀尖扎进皮肤的时候他顺着力道侧了一点身,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划拉下去的距离不算短,刀口应该挺长的。 他已经彻底干倒了三个,童星那边还剩两个。童星这货的体格一个顶人家俩,反而被揍得抱着头在地上蹲着直嗷嗷。 温萧雨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捡起匕首两步跑过去跳起身撞到其中一人身上,同时用右肩去顶他的下巴。 那人正指着童星骂他窝囊,被温萧雨这么一顶,牙齿“咔”的一下合上,应该是咬到了舌尖,捂着嘴“呜呜”两声弯下腰。 温萧雨又抬起脚,用鞋尖在他小腿的胫骨上狠狠地踢了一下,心里有点遗憾今天穿的不是一双尖头皮鞋。 不过仅是这样,就足够那人捂着嘴歪倒在旁边的一棵树下。温萧雨回身拽住蓝毛的头发,匕首横在他的颈侧把他一步一步逼至墙根。 “温萧雨温萧雨,咱俩以前没仇吧?”蓝毛软着腿求饶,“今天是封展鹏叫我们来给他撑场子,没想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儿。” “那你想怎么发展?把我揍得不敢还手?”温萧雨勾起嘴角问道。 “不敢不敢,我什么都没想,咱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看见您我躲着走还不行嘛?”蓝毛苦着脸说。 温萧雨撤回匕首,在手里抛了抛,又忽地贴着蓝毛耳朵插到他头边的墙缝里,声音低沉道: “告诉封展鹏,今天这事我不会再打回去,但他要是敢再来一次,今儿这一刀我加倍奉还,听清了么?” “听……听清了。”蓝毛脸色吓得惨白,刀刃并没有碰到他,但他的耳朵仍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温萧雨把匕首抽出来,用刀面在他耳朵上拍了一下,把他吓得捂着耳朵惨叫着蹲下身。 “别嚎了,拖着你们的人赶紧滚!”温萧雨在他身上蹬了一脚。 蓝毛跪着爬到其他同伙身边,把装晕的叫醒,真晕的只能拖着走了。 “温萧雨……你没事吧?”童星鼻青脸肿地走过来伸出双手,似是想扶他却又不太敢碰他。 温萧雨看了看自己的左肩,血已经洇到腰际了,他说:“要不我划你一刀看看有没有事?” “那还是算了。”童星尬笑了两声,比哭的还难看。 温萧雨去看那个快哭抽的泪人,愁得头大,快赶上童星的憨包脑袋大了。 “您别哭了成吗?”温萧雨朝贺希然招招手,“快把我哭死了,还不快过来扶着我。” 贺希然哽咽着跑过来,张了张嘴像是想骂他,一看到他满身的血顿时哭得更痛了。 “哎呦我天……”温萧雨歪着头躲了躲,就这样被哭丧似的走回了家。 他担心自己的样子会吓到温奶奶和温沐辰,本想派童星先去打探一下他们睡了没,结果刚一进院门就被院子里的两人抓个正着。 “你们,来啦?”温沐辰看到这么多人来他家玩,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结果一看他们三个的模样,又吓得跑回温奶奶身后躲了起来。 “怎么弄的?又打架了?”心大又淡定的温奶奶也大惊失色。 “没事的,我……”温萧雨想要表示自己的伤只是看起来可怕,其实无甚大碍,但他抽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竟没能从贺希然怀里抽出来。 “……我真没事。”温萧雨咬着牙又抽了两下,反而被贺希然抱得更紧。算了,放弃了。 他就这样被几个人簇拥着回到屋里,温沐辰紧挨着温奶奶,看起来又紧张又害怕,想看他的伤却不敢正眼看。 发现温萧雨正注视着自己,温沐辰缩了缩脖子,红着眼睛小声说:“疼。” “我没事的哥,一点都不疼。”温萧雨尽量使自己笑得不那么狰狞。 “把衣服脱了。”温奶奶勒令他。 温萧雨犹豫道:“让我哥先去睡觉吧。” “没事,让他锻炼锻炼胆量。”温奶奶脸上满是焦急,伸手就要扒温萧雨的衣服,“你这血再流就干了。” “哎哎哎,我脱,我自己脱。”温萧雨拽着自己衣服下摆哭笑不得,“哪就那么严重了。” “你快别笑了,自己脸色有多难看心里没点数么。”童星提醒他。 温萧雨叹了口气,他倒没觉得有多疼,就是挺口渴的,于是对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的贺希然说:“去给我倒杯水喝。” 贺希然抹着眼泪转身去倒水,温萧雨吸着冷气把上衣脱了,出血量不大,但刚才在外面吹了风又耽误了点时间,衣服已经粘到伤口上了,脱的时候他咬着牙才没骂出脏话。 “操,下手真狠啊。”童星替他骂了。 温奶奶拿来生理盐水要给他冲洗伤口,温萧雨指着童星说:“您别沾手了,让他给我弄。” 结果童星跟患了帕金森一样,两手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温奶奶嫌弃地看他两眼,一把将他推开:“看你这熊样子,起开,让我来。” 说完,手脚利索地洗干净温萧雨血淋淋的肩背。 温萧雨早就感觉他这奶奶不一般,她乍一看还挺像全家唯一一个正常人的,其实相处久了本质就暴露了。 “要不然去缝几针吧?”温奶奶用酒精棉擦拭着他的伤口,蹙着眉问道。 “我趴您缝纫机上,您给我扎几下吧。”温萧雨说,“来个牡丹花样的。” 温奶奶瞪了他一眼,他笑着说:“这么浅的伤口,过两天就好了,真不用缝。” 他哥嗫嚅着说:“要小红花。” “这不就红了么?”温萧雨故意把自己沾了血的衣服往他身边抛了抛,吓得他吱哇乱叫。 贺希然端着水站在旁边看着他,像是看傻了一般,眼泪也顾不上掉了,就是手抖得厉害。 “你再抖就给我洒完了,快拿过来让我先喝两口。”温萧雨接水的时候捏了捏贺希然的手指。 他有点替自己心累,明明是自己挨了一刀,结果回了家哄完这个还要哄那个。不过哄完之后他感觉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很累。 第二天起床后温奶奶要给他请假,温萧雨觉得事情如果传到老赵那里又是一场麻烦,因此拦着没让她打电话。 他喝完一碗温奶奶一早起来炖的补血汤,把碗递过去说:“再喝半碗我的伤都能痊愈了。” 温奶奶不满地看着他,又盛了一整碗。 “我也想喝。”他哥也起了个大早陪他吃早饭,看着他碗里的汤直咽口水。 “你喝了会流鼻血。”温萧雨吓唬他。 温沐辰猛地捂住鼻子,瓮声说:“那我不喝了。” 吃完早饭后,温萧雨拎着书包出了门,拐出弄堂就看见贺希然在银杏树下站着发呆,旁边停着一辆踏板小电驴。 “哪来的?”温萧雨问。 “你别管,给你骑。”贺希然的双眼还有些肿,说话声音也是哑的。 “晚上又哭了?”温萧雨啧了一声,把书包放在踏板上,“怎么让我骑,不是应该你带我吗?” “……我不会。”贺希然说。 温萧雨看了一眼崭新的电动车,踏板上确实一个脚印都没有。 “行吧。”温萧雨跨上去,转头看贺希然,“上来。” “我不坐。”贺希然攥着书包带,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左肩。 温萧雨:“没事,你不戳我就行。” 小少爷竟然会替别人着想,温萧雨还挺意外的。他等了一会儿,见贺希然还不愿上来,就拧了拧把手慢吞吞地往前溜:“不坐我真走了啊。” 谁知贺希然这次还真的不矫情了,背着书包闷头向前走,路过他的时候也没有停留。 秋日天光明媚,贺希然身穿一件比天色还耀眼的湖蓝色毛衣,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他笔直的双腿,圆润的蜜桃臀煞是惹眼。 温萧雨盯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加快车速来到他身前,狭长的眼角侧过来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上来。” 贺希然抿着嘴又盯了他几秒钟,扭扭捏捏坐上了车,调整位置的时候双手碰了一下他的腰,跟触电似的唰地又甩开了。 温萧雨清了清嗓子压下笑意,边发动车子边说:“下午换条裤子。” “为什么?”以为是自己的裤子脏了,贺希然疑惑地左右各检查了一遍。 温萧雨侧过脸,正好看到他垂着头,头顶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旋。 “难看。”温萧雨说。 “哈?”小哭猫炸起了毛,终于不蔫了。 第18章 跟屁虫 道路两旁伫立着高大的香樟树,凉爽的空气里弥漫着独特的清香,沁人心脾。但匆匆路过的行人或急着上学或忙着上班,无人为这缕清香驻足一秒。 把电动车停到学校车棚后,贺希然也不管车钥匙,跳下车就气冲冲地走了,温萧雨看着他走路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走那么快干嘛?”温萧雨拿着钥匙在后面慢慢走着。 其实贺希然走得不算快,就是架势比较像要去炸学校,温萧雨不高不低说上这么一句,他的脚步更慢了,只是梗着脖子不愿回头。 “温萧雨,早上好呀。”林宁心从路对面小跑过来,微笑着和温萧雨打招呼。 “早上好。”温萧雨说。 “那盒饼干你哥哥吃了吗?”林宁心拢了拢头发,和他并排走进学校。 温萧雨愣了一下才想起那盒被贺希然丢到车窗外饼干,心里有些尴尬:“昨晚……没来得及让他吃。” 他往前面瞟了一眼,见贺希然已经停下脚步,转头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如果觉得好吃,我还可以给他做。”林宁心说。 温萧雨把目光从贺希然身上收回来,说:“谢谢,不麻烦你了。” “真的不麻烦,我经常做给我朋友吃的。”林宁心笑着说完,遇到了她的同班同学,就朝温萧雨挥了挥手走了。 那个女同学小声问林宁心:“就是他吗?” “嘘……”林宁心红着耳朵拉着她迅速跑远。 温萧雨摇了摇头,走到贺希然身边把车钥匙递给他。 贺希然没有接,就那么看着他,说:“你如果想要,我就送给你。” 好家伙,温萧雨想,刚才是一盒饼干,这直接来了辆电动车。 “我不想要。”温萧雨说,“自己收好。” 贺希然瞪着他:“不想要也得要!” 温萧雨眸光半垂,落在贺希然脸上,这电动车可比饼干霸道多了。 “行。”他把钥匙收进了口袋。 教室里好像比以往更热闹,这就是青春期的少年么,温萧雨心里感叹,果然和社畜不一样,周一早上都这么有精神。 “温哥温哥,我周六去看你们的演出了。”小胖难得没在吃东西,两眼放光地看着温萧雨说,“你俩太牛批了,怪不得我进不了表演队。” “嗐呀!温哥你终于来了。”高乐从其他同学那边跑回来说,“早知道我周六就不去打球了,谁知道你们会演得那么好,白让我错过了。” “你没去看怎么知道演得好?”温萧雨问。 “我看了视频啊!你们的演出在贴吧和微博里转疯了。”高乐晃了晃手机。 “对啊,温哥,好多人在评论里问你的信息呢。”高乐身后跟过来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说道。 温萧雨不知道“温哥”这个称呼是谁先叫出来的,之前他和别的同学交流不多,只听小胖这么叫过。刚才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和现在来找他说话的同学都这么叫了,连高乐这个班长也跟着这么叫。 温萧雨叹了口气,指了指贺希然说:“要他信息的人应该更多吧。” 气氛倏然尴尬了一瞬,刚好老赵进班了,一群人打着哈哈一哄而散。 温萧雨之前就察觉到了,贺希然在班里似乎没有朋友,和同学们关系也不怎么好。如果没有温萧雨,他估计一天下来说不了几句话。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性格差成这个样子,除了原身这种骨灰级舔狗,谁愿意忍受这作精少爷的坏脾气。可是转念又想起他哭的样子,温萧雨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有点闷。 尤其是看见他起身去交作业的背影,那种感觉更强烈了。 “你交的什么作业?”贺希然回来后,温萧雨装作不经意地找话说。 “英语演讲稿啊。”贺希然说,“周末的英语作业。” “……卧槽?”温萧雨震惊了片刻,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拿稿纸。 因为最擅长英语这科,所以英语作业一般他都放在最后写。昨天本来是打算聚完餐回家写的,谁料最后会去打个架,还被砍了一刀,演讲稿什么的早就随着他的血流走了。 幸好周一早上大半个班都在补作业,他在其中也不算突兀。而且老赵来之前他们还在津津乐道话剧演出,老赵来了之后才开始回去补,把老赵气得边盘头边指着他们臭骂。 早读上到一半的时候温萧雨把英语补完了,小胖纳闷道:“温哥,你没带手机?” “嗯啊。”他的手机还放在老赵那里。 “你怎么不早说,我把手机借给你,你也不用裸着瞎写了。”小胖指了指他的英语稿纸。 温萧雨没好气道:“谁跟你说我瞎写的。” 小胖把头探过来说:“我看你写得行云流水的,不是拼音啊?” 温萧雨:“滚。” 大课间跑操之前他去找老赵请了假,顺便把手机要回来。 老赵把他的手机里里外外都翻新了,用起来跟个新手机一模一样,温萧雨觉得自己最近可能要走财运,放学了去买张彩票试试。 “咱可是说好的,进步不了十名,你得把修手机的钱给我。”老赵威胁道。 温萧雨虽然觉得应该没问题,但还是问了一句:“修手机多少钱?” “两千。”老赵哼了一声。 “你这是趁火打劫,两千我能买个新的了。”温萧雨把手机揣回兜里,俯视着老赵。 “嘿!我就是打劫怎么了?!”老赵挺直腰板,蛮不讲理地说,“有本事你再把它摔了,把零件都还给我。” “得,我跨过十名就是了,不跟您掰扯。”温萧雨摆了摆手。 “去你个臭小子!”老赵伸手要在他背上拍一巴掌,下一秒被蹿过来的贺希然挡住了。 “哎!”老赵吓了一跳,“你来干嘛?” “我也请假。”贺希然看了温萧雨一眼。 老赵上下打量贺希然一番,说:“温萧雨说他贫血头晕,你是什么原因?” “我……”贺希然开始准备瞎编。 “他缺心眼。”温萧雨替他找好了借口。 回教室的路上,贺希然紧跟在温萧雨身后,但凡有人经过他就恨不得把温萧雨圈起来,把温萧雨弄得赶也不是,不赶又有点丢人,总之挺无语的。 楼下的公示栏围了很多同学,如果不是跑操的集合声催促,楼道口都要被他们堵得水泄不通了。 温萧雨也怕被碰到伤口,疼倒不怎么疼了,就是晚上睡觉挺烦人的。昨晚怕压到伤口不敢睡踏实,要么趴着,要么只能侧向一边睡,今早醒的时候右半边身子全是麻的。 他去一楼厕所抽了根烟,出来的时候楼下没人了,贺希然正站在公示栏前仰头看着什么。温萧雨走过去,看到上面贴的是关于江游和张一鸣的处分决定。 江游的违纪行为较为严重,再加上拒不认错、态度恶劣,学校给予了留校察看处分。张一鸣的情节较轻,且认错态度积极,学校只给了一个警告处分。 事件中的受害者“温某”和“贺某”在公告栏前对视一眼,温萧雨问:“贺某,满意吗?不满意再去打一顿。” “温某,我再也不想打架了。”贺希然说。 温萧雨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上走:“那回去揍猩某一顿撒撒气好了。” 贺希然跟在他身后说:“他是某猩。” 温萧雨:“哦。” 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这周上的基本都是复习课。很多同学都觉得这些知识已经学过了,因此上课都是懒懒散散的。 而温萧雨约等于在学新知识,一整天下来脑子里塞的东西是好几周的知识总和,晕得他脑袋要炸了。 下午放学后他留在班里写了会儿作业,接水的时候贺希然跟着,去厕所的时候贺希然也跟着。等他为了提神去抽了根烟出来后,贺希然还在门口洗手。 温萧雨受不了了,问他:“你到底想干嘛?跟屁虫。” 贺希然不忿:“要不是你为了保护我受伤,谁愿意当你的跟屁虫啊。” “为了保护你?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温萧雨说,“我就是打了个架而已。” “你打架也是因为去巷子里救我,才被封展鹏缠上的。”贺希然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半句几乎是嘟囔出来的。 温萧雨笑着说:“你自己也知道啊,大麻烦。” 贺希然皱起脸:“你!我……” “别你我了。”温萧雨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回家了,跟屁虫。” 两人骑着小电驴晃回家,拐进弄堂,远远看见“某猩”蹲在家门口。 温萧雨骑到他身边停下,两条长腿撑着地,不耐烦地问他:“干嘛?” “什么干嘛,我来看看咱奶奶。”童星举起两盒补品,理直气壮地说,“我都多久没来看她老人家了” “谁跟你咱奶奶。”温萧雨嫌弃道,“我跟你很熟吗?” “咱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怎么就不熟了?”童星越说越激愤,“要不是某人从中挑拨离间,现在坐你车后笑的人是我!” “滚!我的裤子你穿不上。”温萧雨瞥了一眼他的大粗腿,又低头看了看贺希然的腿。 嗯,换了条宽松的运动裤,怪不得下午看他走路顺眼了点。 第19章 道谢 温萧雨把家门钥匙递给童星让他打开大门,然后骑着车带着贺希然直接回到院子里。 “你自己不会敲门进?蹲在门口跟小偷来踩点一样。”温萧雨吐槽童星。 看见温奶奶在厨房做饭,童星小声说:“我那不是怕咱奶奶又轰我走么?老太太以前可没少轰我。” “出息。”温萧雨把车停好,到温沐辰窗前敲了敲窗户,“哥,出来玩。” “好!”温沐辰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又有人来他家玩,脸上乐开了花。 “猩猩!”他指着童星笑呵呵喊道。 “辰哥!”童星蹲下身,朝温沐辰张开双臂。 “哎——”温萧雨没拦住,温沐辰噔噔噔跑过去往童星身上一扑,童星果然没抗住,“卧槽”一声搂着温沐辰在地上滚了一圈。 “辰哥,你现在咋这么大劲儿了。”童星护着温沐辰的后脑勺嘟囔道。 温萧雨赶紧过去捞起他哥,上下看了一遍,问道:“没磕着吧?” 还好童星身上的肥肉够敦实,温沐辰摇着头,脸上蹭了一片灰,还是咯咯直笑。 “傻样儿。”温萧雨松了口气,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温奶奶听到动静也来到院子里,拿着手里的擀面杖就去敲童星:“你个熊孩子!” “哎!奶奶!不兴上来就打人的啊!我没摔着我哥!”童星抱着头满院子乱窜,温沐辰兴奋地拍手叫好。 这什么鸡飞狗跳的场面,温萧雨看得摇了摇头,然后觑了一眼站在花池边的贺希然。 贺希然脸上也带着罕见的笑意,见温萧雨转过头看自己,便朝他皱了皱鼻子。 “丑死了。”温萧雨用口型告诉他。贺希然立马收起了笑意,挑起眼角瞪着他。 温奶奶收拾完童星,又回厨房继续做饭了。剩下他们几个在院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蹲成一排看温奶奶种的花。 夕阳的余晖洒进院子里,落在花池里的秋海棠、木芙蓉和月季的花瓣上,青灰色的墙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的牵牛花,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开得热烈烂漫。 温萧雨掐下一朵木芙蓉簪在温沐辰耳朵边,又侧过脸看着贺希然。 “我不要。”贺希然嘴上这样说,眼睛却一直瞄着他的手。 温奶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后,幽幽地说:“谁摘了我的花?” 温萧雨和贺希然一齐指向童星:“他。” 温沐辰后知后觉地也指过去,学话道:“他。” “操???”童星简直了,张大鼻孔看着他们一群人,噎得连辩驳的话都卡壳了。 “你们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了,去街口买瓶酱油去。”温奶奶递过来二十块钱,朝他们四个挥了挥手。 温萧雨接住钱,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出发了。 来到街口的便利店,温萧雨发现里面竟然卖有刮刮乐。他摸着下巴想了片刻,问童星:“刚才我奶奶说买多少钱的酱油了吗?” “咱奶奶没说。”童星道。 温萧雨看了他一眼,对温沐辰说:“哥,你挑三张。” 一张刮刮乐五块钱,他拿了一小瓶五块钱的酱油,刚好把奶奶给的二十块钱花光。 他们坐到店里的小桌子前,温萧雨给温沐辰和贺希然各发了一张。童星又把鼻孔张大了:“我的呢?!” “自己买。”温萧雨仔细刮着卡片,头都没抬地说。 结果他并没有走财运,他和他哥都没刮出来奖,反而贺希然刮出来一个五块钱。果然有金手指,温萧雨想着,把他手里的卡抽出来给温沐辰:“哥,你去兑奖。” 温沐辰欢欣鼓舞地拿着卡片走了,贺希然不满地拍了一下桌子:“凭什么?” “凭是我买的。”温萧雨说。 “那还是我刮出来的呢。”贺希然蹙着眉嚷嚷。 “操了我就,这臭手气!”童星买了三张都没刮出来一块钱,嘴里骂骂咧咧的。 贺希然一脸如同丢了一个亿一般的表情,温萧雨嗤笑道:“电动车说送就送了,这五块钱你计较什么。” “那也得我愿意送。”贺希然黑着脸说。 温萧雨勾起嘴角,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半开的月季花,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手。 “什……”贺希然低下头愣了一瞬,“给我的?” “要不要?”温萧雨晃着手说,“不要我给某猩了啊。” 童星正气急败坏地盯着自己的卡片,闻言抬起头:“什么玩意儿?” “我说……”温萧雨刚说出两个字,手里就空了。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我说你怎么还不走,要去我家蹭饭啊?” 温沐辰兑了奖回来,拿着五块钱比看着温萧雨还亲,温萧雨笑骂了句“小财迷”,带着他们又浩浩荡荡地回家。 “就买瓶这么小的?”温奶奶拎着酱油问。 “啊。”温萧雨说,“少吃点酱油,对身体不好。” 温奶奶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剩下的钱呢?” “童星拿着呢。”温萧雨转过身,背对着温奶奶朝童星抬了抬眉毛,悄声说:“饭钱。” “C…”童星一个脏字没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十五块钱乖乖递了过去。 温奶奶还没接到手里,就见温沐辰拿出来五块钱,眉飞色舞且口齿不清地给温奶奶讲述了它神奇的来历。 “我去!”温萧雨拽着贺希然转身就往屋里跑,即使速度足够快了,也没能逃过他奶奶一擀面杖敲到他俩屁股上。 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的憨批童星更是被敲得再次嗷嗷起来,温奶奶在院子里边敲边骂:“一群熊玩意儿!才多大就去买彩票!指定就是你带的头!” “冤枉啊奶奶!”童星惨叫。 逃回屋子的温萧雨喘了几口气,把贺希然的手腕松开。似想起了什么,他垂眸一瞥,那只手腕上面果然红了一片。 也没用多大力啊,他啧了一声:“怎么这么娇气。” 出乎意料的是贺希然并没有瞪大眼睛骂他,而是欲言又止地纠结着什么。 “嗯?”温萧雨发出疑问。 贺希然抿了几次嘴,拎起沙发上的书包拽着温萧雨进到他的卧室,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他:“给你。” 温萧雨盯了他一会儿,接过来数了数,正好两千块钱。他拿着钱在手心拍了拍:“就这么点儿啊?” 贺希然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接着说:“好歹也挨了一刀呢,两千块钱就想打发我?” “不是……”贺希然的眼睫闪烁不定,咕咕哝哝地说,“你的手机是我弄坏的,这是给你修手机的钱。” 温萧雨想起老赵那颗秃头,轻笑一声:“就这么确定我进步不了十名?” 贺希然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显在说“确定”。 “不管怎样,这钱都给你。” “不够。”温萧雨说。 “那你想要多少?”贺希然竟真的拿出手机按了几下,“加上刀伤的钱,我直接转给你好了。” “贺希然?”温萧雨不可思议道,“你就只会这样道谢吗?” 贺希然的脸唰一下红了,握着手机的手指不停乱动着:“我才没有要道谢!” 温萧雨眯起狭长的眸子,把他的手机抽出来扔到桌子上,然后逼着他一步一步退到床边,一屁股坐到床上。 贺希然的脸越来越红,双手撑在床上向后退,慌乱道:“你想干嘛?!”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看到温萧雨一扬手把上衣脱了。 “温萧雨!”贺希然尖叫了一声,用双手捂住了滚烫的脸。 温萧雨拿过伤药和绷带,看着他几乎能滴下血来的耳朵,莫名其妙道:“都是男人你脸红什么?” “男人也不可以!”贺希然在手心里说。 “啧,教你怎么正确道谢呢,你能不能有点诚意?”温萧雨蹙着眉说。 “这不正确!这是错误的……不、不能犯错!”贺希然乱七八糟说着,手指错开一条缝,偷偷瞄了温萧雨一眼。 “?”他把双手撤下,呆滞地看着温萧雨,“……干嘛?” “给我换药。”温萧雨把身上的绷带解开,解到一半时自己也呆了一下,迟疑地看向贺希然,“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闭嘴!!”贺希然的脸色精彩纷呈,指着身边的位置欲盖弥彰地命令道,“给我滚过来!” 温萧雨忍下笑意,背对着贺希然坐过去后又有点犹豫:“你会吗……” “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伤口撕了。”贺希然嘴里说着狠话,手上涂药的动作却很轻,边涂还边朝他伤口上吹着凉风。 温萧雨闭上眼,原本没什么感觉的伤口现在变得又痛又痒,难耐得他手指微微蜷缩。 然而这还没够,一只温热的指尖蓦地触上了他的腰侧。他身上除了那道刀伤,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淤伤,青一块紫一块跟调色盘似的。 他低下头,看到贺希然白皙的手指正在轻柔地摩挲他腰侧连至肋骨的一大片淤青。 “谢谢。”贺希然的声音很低很低,如一阵一吹即散的轻风,不仔细听就会倏忽消散在耳侧。 但温萧雨听见了。太痒了,他攥住贺希然的手指,喉结滑动一下,说:“不客气。” “哎卧槽!我瞎了我瞎了!啥都没看见!” 两人闻声抬头,看到童星在门口捂着眼往后退,另一只手也去捂温沐辰的眼,嘴里叫嚷道: “哥!你别看!小心长针眼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琴伴 昨天下午童星嚎那两嗓子把贺希然吓得在温萧雨肋骨上猛地戳了一下,因此他直接失去了蹭饭资格,被温萧雨踹出了大门。 早上贺希然依旧等在弄堂口的银杏树下,温萧雨骑着小电动溜出的时候,看到他正在跳着去摘树上的白果。 温萧雨吹了声口哨,贺希然马上停下动作转过身。他的气息有些不稳,带着湿意的眼瞳在晨曦中闪着细碎的光,如昨天害羞时透出的光一样亮。 温萧雨偏了偏下巴:“上车。” 贺希然走过来,手在衣服口袋里掏了一下,又伸向裤口袋。 “又给钱?再给我可真要了。”温萧雨说。 “美得你。”贺希然小声嗔道,“再也不给你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对温萧雨说:“这是我……在家里找到的,可以加速伤口愈合,还不容易留疤。” 温萧雨去接的时候他却又揣了回去,跨上车含含糊糊道:“还是我拿着吧,反正还得我给你涂。” “终于长了个心眼。”温萧雨拧动车把往前行驶,从后视镜里看到贺希然扬了扬手,似乎想打他却想起他的后背无处下手,只好抿着嘴又放下了。 复习周总是学生无精打采,老师心急如焚,只有社团课一如既往的活跃。 温萧雨这周已经递上了转社申请书,现在只要学校批准下来他就能转入摄影社了,在这之前他还要继续去上钢琴课。 他会一些钢琴,只是不怎么感兴趣,比起沉稳高雅的钢琴他更喜欢自由自在的吉他。 小时候奶奶家里摆着一架父母从国外订来的钢琴,他们给他请过老师,可练琴在他眼里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他做不到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的去练琴。 父母不在身边监督,奶奶又总是溺爱,因此他只随便学了几年就停止了。后来父母总是借着这件事数落他浮躁的心性,更衬得他年幼的弟弟天赋异禀。 弟弟偶尔来奶奶家住的时候,即使没人要求,他也会每天坚持练两小时琴。他练琴的时候温萧雨心里更烦躁,每天听到琴声一响他就会出门去外面玩,几乎没有听弟弟弹过一首完整的曲子。 直到最后一个台风肆虐的夏天,温萧雨被困在家里出不去,弟弟每天只敢练两首曲子就不练了。 他记得有一次,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弟弟小心翼翼地转回头问他:“哥哥,这首曲子好听吗?” “不好听。”温萧雨淡淡道。 “我已经很努力在弹了呀。”弟弟嗫嚅着说,“为什么你还是不喜欢?” “不是我不喜欢。”温萧雨说,“是你不喜欢。” 弟弟呆呆地望着他,仿佛听不懂他说的话。 温萧雨问:“你喜欢钢琴吗?” “我……”弟弟呆了很久,没有给出答案。 而此刻,贺希然弹钢琴的身影和他的弟弟重叠了,他的手指灵巧舞动,美妙的音符从他指尖缓缓滑出。一切都是完美的,如他挺拔清隽的身姿,似他皎洁无暇的面容。 如果温萧雨能用摄影机把这个片段录下来,相信会有很多人赞叹他的琴技,同时,他们也会发现他的眼睛是空的。 那种熟练却不热爱的感觉再次浮现在温萧雨的心头。 钢琴声止,教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钢琴老师也连连称赞。贺希然起身向台下鞠躬,表情和姿态像练习了千百遍一样无懈可击。 他回到温萧雨身边,看了温萧雨两秒,问道:“怎么了?” 温萧雨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皱着眉,于是缓出一口气,摇头叹道:“没什么。” 这节课学的是四手联弹,练习曲目是《小夜曲》。理论知识乏味无趣,温萧雨听得兴致缺缺总想打瞌睡。 贺希然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说:“你不许睡,你要陪我练琴。” “我以前也没陪你练过吧?”温萧雨打了个哈欠。 贺希然拿眼角剜了他一下,强调道:“这次是四手联弹,必须有人一起练。” “你找别人去,你弹得这么好,又是老师的得意门生,肯定有很多人想和你一起练。”温萧雨无所谓地说。 老师讲完了理论,把贺希然叫上台和她一起演示了一遍,然后开始让同学们自由组合练习。 温萧雨侧身靠在钢琴上,注视着其他同学的动静,大部分很快找好了合作的琴伴,暂时没有人来找贺希然。 贺希然装作不在意地低头练自己的,期间温萧雨发现他弹错了好几个音。 等了半晌,有两个脸颊微红的女生跃跃欲试地看向这里,眼神一闪一闪的。温萧雨默不作声地退开两步,给她们让出空间。 其中一个女生深呼吸了一下,握着双手走到贺希然身边,细声细语问道:“贺希然,请问我可以和你一起练琴吗?” 贺希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冰冷得仿佛被隆冬大雪覆盖的脸,连睫毛上都挑着一层冰花。 “我有琴伴了。”他语气生硬地说。 温萧雨:“?” 那个女生满脸失望与窘迫地走了之后,另一个跃跃欲试的女生也熄灭了勇气,没有人再来询问,那两个女生组成一队去练琴了。 温萧雨头上顶着几个问号走过来,问贺希然:“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谁承想贺希然自己也是捶胸顿足地说:“我一紧张就……” 神他妈紧张,刚才他那张脸简直就是在说:你敢把手指头放到我钢琴上看我能不能给你掰断。 看他这副懊恼的模样,温萧雨强迫着自己忍下了吐槽的欲望,笑意却从眼角眉梢漏了出来。 “你再笑!”贺希然微垂的眼角满是郁闷,压着声音愤恨地说。 “你也就会窝里横了。”温萧雨轻嗤一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很久没有弹琴了,一开始温萧雨的手指还有些僵硬,节奏和音准也出了不少差错。贺希然耐心地带着他,一点一点把这首曲子顺了下来。 还好年少时有些基础,练过两遍之后,温萧雨指下的音符逐渐丝滑,引得贺希然频频转头打量他。 “你这是在对我秀琴技吗?”温萧雨微微侧头,和贺希然对上了视线。 “你怎么学得这么快?”贺希然仍端详着他。 温萧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悠悠起舞,手腕筋骨匀长,嘴角浅淡的笑意和浑身典雅的姿态透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气质。 “你弹得太急了。”他对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贺希然说。 《小夜曲》的主题是柔和抒情的,而贺希然不知是弹上头了还是怎么,指尖的动作越来越快,显得有些神思不属的紊乱。 温萧雨这么歪着头一提醒,贺希然的视线立时收了回去,洁白的脸颊上却浮起了细密的红晕,指下的情况也不见好转,竟然渐渐弹出了舞曲般热烈的气氛。 温萧雨心下不解,而且发现自己越提醒他,他弹得越乱。只好沉默下来,用指尖和缓的音符带着他压慢节奏,重新回归宁静的氛围。 两人的配合愈加默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停下了练习,全都专注地望着他们这里。 直到最后一遍结束,教室里只有琴键的余音,剩下的全是静默。良久,一个同学怔然鼓掌,掌声在空寂中乍响,如潮水般即刻蔓延至整间教室,将那些静谧的安逸拍个粉碎。 “温萧雨,你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钢琴老师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是要在转社前给我留个遗憾,让我知道自己并非伯乐吗?” 温萧雨接住这个玩笑:“只可惜您已经在转社申请书上签过字了,清醒地面对这个现实吧。” 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也配合着摇头叹息,以浮夸的演技结束了这一堂课。 回家的路上,贺希然坐在电动车上轻轻地哼着曲子,和煦的秋风裹挟着悠扬的曲调拂过温萧雨耳边,如天边流光溢彩的晚霞般令人心情愉悦。 绿灯亮起,温萧雨拧动车把前进,身后的贺希然突然说:“你骑慢点儿。” “我这还不够慢?”温萧雨示意他看旁边,“自行车都碾压我们了。” 贺希然哼了一声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会弹钢琴,为什么还要转社呢?” “我不喜欢钢琴。”温萧雨直截了当地说。 身后徒然没了声音,温萧雨看了一眼后视镜,贺希然垂着头,大半边脸隐在了他的肩后,看不清表情。 “你为什么不去表演队呢?”温萧雨也问了一个问题,但比起得到回答,他更想看清贺希然的脸。 可惜贺希然许久没有抬头,之前轻松的气氛正以控制不住的速度飞快凝滞。就在温萧雨即将放弃这份执着的时候,身后的贺希然动了动。 栗色的发丝在清风中飞舞,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姣好的侧脸被夕阳涂上了一层蜜一样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毛茸茸的温暖,缄默不语的样子令人心软。 速度再慢,也终有该停下的那一刻。温萧雨把车停在家门口,默默等待着贺希然的回应。这人在想什么呢?温萧雨暗自忖度。 贺希然从车后下来,凝视着自家紧闭的铁门。纤长的眼睫轻眨一下,目光转到温萧雨脸上。 “不喜欢的就可以放弃吗?”他问。 这个问题太大了,温萧雨没有回答,只是说:“你可以听听自己的心,它知道一切答案。” 第21章 蹭饭 贺希然什么都没有再说,熟练地从温萧雨口袋里拿出钥匙去替他打开大门,转身的那一刹那,温萧雨看到了他紧抿的唇角。 即使他不肯说,温萧雨也隐约想起来了一些事—— 贺希然的外婆是一名钢琴家,他自小就跟着外婆学习钢琴,其实他母亲也是这样,年轻时就取得了卓越的成绩,只是后来不知为何精神出了问题,断送了大好的前程。 或许是这份期待没能在女儿身上实现,贺老太太转而把希望投在了贺希然身上。想来贺希然早已把弹钢琴当做了一种习惯,甚至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根本就没有自主的意识去考虑自己是否喜欢。 所以在听到温萧雨放弃钢琴的原因只是“不喜欢”的时候,他才会哑然那么久。 把电动车停到院子里后,温萧雨没有再提起关于钢琴的话题,他之前不在意贺希然的事,所以这些细碎的信息压根就没有想起来过。 而现在,他亦不愿看到贺希然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做出什么重大决定。如果贺希然真的想改变,那也得是他自己想通了之后心甘情愿地做出喜欢的选择。 “你们怎么才回来呀?”童星坐在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欲哭无泪地望着他俩。 他的头发扎成几簇朝天辫,上面还夹着五颜六色的小发卡。 “你这什么造型?”温萧雨走过去,揪了揪他的小辫子。 “不许动,会乱的。”温沐辰拿着几根小皮筋从屋子里出来,一脸严肃地阻止温萧雨,然后坐到童星身后继续扎他后脑勺上的头发。 童星后悔不迭地说:“我来的时候不知道该给他买点什么东西玩,就随便买了个芭比娃娃,谁知道他玩完娃娃的头发继续来折腾我了。” “给我们这么大个小伙子买芭比娃娃,猩哥,你也真是个人才。”温萧雨对他竖起大拇指。 小伙子温沐辰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茫然地看着温萧雨。温萧雨又把拇指移到他面前,说:“哥,这发型做得真好。” “好看!”温沐辰的脸上笑出朵花,又眼巴巴地看向贺希然。 自从上次两个小学鸡闹过别扭以后,就没再像之前那样热络过。温萧雨碰了碰贺希然:“你也夸一个呗。” “……好看。”贺希然勉为其难地夸完,发现温沐辰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不是在等我夸他。”贺希然如临大敌地说,“他是想也给我做发型。” 温萧雨下意识看向他的头发,发丝柔软蓬松,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心中不禁失笑,果然还是小学鸡最懂小学鸡。失笑之余还有些庆幸,好在他的头发是板寸,不然等其他人走了他也要遭殃。 他摸着下巴设想着,如果老赵在这里会是什么画面。嗯……大概是中间光溜溜的,四周一圈小辫子。 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温萧雨拿出来一看,老赵像和他心有灵犀似的打来了电话,温萧雨炸起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寒颤。 “您好。”他语气生硬地接通电话。 “哎?我打错了?”老赵在电话那头迟疑。 “没打错,啥事儿?”温萧雨朝贺希然勾了勾手指,带着他逃离Tony辰的魔爪,回了卧室。 “那你个熊孩子突然那么客气,给我唬得一愣。”老赵嚷嚷道,“一会儿我去你家一趟,准备接驾!” “我们家不接两手空空的驾,刚我朋友拿了个芭比娃娃来的,您看着办吧。”温萧雨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边脱外套边说。 “我给你个棒槌你信不信?小兔崽子一套一套的。”老赵臭骂一通,也没说过来有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 温萧雨把贴身衣服脱了,对贺希然说:“老赵一会儿过来,咱俩快点完事儿。” 他低头解着身上的绷带,半天没听到贺希然的动静,一转头,发现贺希然又闹了个大脸红。 温萧雨手上的动作一顿,纳闷道:“不是,你……” “你闭嘴!”贺希然恼羞成怒道。 好吧,又是这句话。温萧雨闭上嘴把绷带拆完以后,指了指他说:“再敢戳我小心我抽你。” “你烦死了。”贺希然闷头推了他一把让他坐到床上,手指接触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收回。耳垂红得像一颗熟透小樱桃,衬得那枚银色的耳钉愈显亮泽。 好想捏一捏,温萧雨的手指倏然一动,拇指在食指指弯处搓了两下,压下了这个想法。 “疼吗?”贺希然给他涂上新买的药膏,指尖在伤口旁边的皮肤上轻柔地碰了碰。 “嘶…别乱碰。”温萧雨背上的肌肉一跳,把干净的绷带塞到贺希然手里。 “弄疼你了?”贺希然焦急地问。 “痒。”温萧雨清了清嗓子催促道,“快点缠上。” 从外边进来的童星清嗓子的声音比他更大:“咳咳!那什么,你们老师来了啊。” 童星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用绑着几个小花辫子的后脑勺接着说:“别在那里磨叽了,快点出来!” “老赵不知道我受伤这事,你去帮我挡一挡。”温萧雨说。 “哼~离开我果然不行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始乱终弃。”童星接到命令跟得了什么好处似的,傲娇地哼了一声,翘着小辫一蹦一跳地走了,坐在屋子里都能听到他回到院子后谄媚的招呼声。 “赵老师,您来啦!我们阿雨正在屋里写作业呢,他派我先来迎接您!” “卧……这什么鬼?!” 纵然看不见老赵的表情,温萧雨也能从他惊恐的声音推测出,他看到扎了一头小辫儿的黑猩猩会是什么反应。沉入想象的温萧雨笑出了声。 “笑什么?”贺希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后。 温萧雨僵了一瞬,反应过来是贺希然正在给他缠绷带。他微微垂眸,能看到贺希然的手从他的肩上和肋侧穿过,粉嫩的指尖偶尔会划过他的胸膛。 “没什么。”之前并没有这种感觉,但这一刻温萧雨格外不自在,颇用了些力气才勉强压制住心头的异样。 贺希然给他缠好绷带之后他马上穿好了衣服,没有回头看贺希然,背对着他说了句“出来吧”,就迈开大步匆匆走了出去。 他们这天回来得早,院子里还秋光大亮。老赵背着一个包,手里拎着一堆吃的站在葡萄藤下,震惊地看着童星,脸上写满了“离我远点儿”。 “这谁啊?”老赵逮住温萧雨,低声询问。 “芭比娃娃。”温萧雨介绍道,“这是我哥给他绑的小辫儿,美么?” “我去你个芭比娃娃!”老赵按捺不住怼了一句脏话,又盯着童星看了半天,下结论道,“这小子长得跟个黑猩猩一模一样。” “哈哈!猩猩,美!”温沐辰语笑嫣然地拍着双手,围着童星活蹦乱跳。 “您今天是来扶贫的吗?”温萧雨接过老赵手里的东西,引着他走向客厅。 贺希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客厅门口,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含了一些融融笑意。温暖的夕阳洒在他的身上,透出一份柔和又甜美的气息。 他的长相总给人一种纯澈又旖旎的杂糅观感,清纯下掩藏着一点撩拨人心的欲,正如刚才在卧室里他的指尖那样,悄无声息间令人怦然心动。 “贺希然,你也在他家玩啊?”老赵粗粝的嗓音打断了温萧雨的遐想。 贺希然点点头:“嗯,温萧雨叫我来的,他说要抄我的作业。” 温萧雨:“???” 我可去你的甜美心动吧!这家伙果然是个大坑货! 他正痛心疾首地腹诽着,就见老赵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狗屎玩意儿!我以为你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让我抓个正着!” “怎么了这是?”温奶奶在门外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哄闹,推门进来见到赵老师也在这里,以为温萧雨又闯祸了,不由紧张地问道。 温萧雨赶忙给老赵使个眼色,老赵心领神会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对温奶奶笑呵呵地说:“没什么,温家奶奶,我今天来做家访,顺便蹭个饭。” 说是蹭饭,其实老赵打包了很多种熟食,温奶奶简单做了个汤就可以开饭了。 温沐辰不让童星把皮筋拆了,他只好郁闷地顶着一头小辫儿,乖乖跟着温沐辰坐到了餐桌旁。 他们家的餐桌本就不大,温萧雨看着满满一桌子人,又是无语又是好笑。椅子完全不够坐,他把卧室里的椅子搬出来才坐上了饭桌。 “赵老师,您下次再来千万别这么破费了。”温奶奶给老赵盛了一碗汤递过去,“我们阿雨和阿然在学校要是犯错了,您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必心软。” “俩兔崽子这几天还真没怎么惹事,反而学习方面比以前更用心了,希望我没看走眼。”老赵说着说着又瞪了温萧雨一眼。 温萧雨这次是真的冤枉,他两辈子学习都没有这么认真过,怎么也想不到贺希然会来这样一出戏。 盛汤的时候,他借机侧过脸和贺希然耳语道:“诬陷人还好意思留下来吃霸王餐?今天你刷碗。” 贺希然在桌子下面狠狠撞了一下他的腿。 第22章 厚爱 吃完饭后,老赵拎着包神秘兮兮地对温萧雨勾了勾手,暗中指着卧室的方向说:“你跟我进来。” “你这样子我有点不敢进。”温萧雨身体微微后倾,戒备地看着像是要给他什么“宝贝”的老赵。 “我给你个巴掌你敢不敢?”老赵扬手威胁道。 “不行!”贺希然怕他不经意间打到温萧雨的伤,当即伸开双臂拦在了他面前。 童星见贺希然这么仗义,也不甘示弱地叠上一层buff,人高马大地挡住老赵:“不行!” 温沐辰没看懂,但架不住他觉得好玩儿,于是也如法炮制跟着叠上去,脆生生道:“不行!” “我去?”老赵大为震撼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可以啊温萧雨,你现在成那什么……什么团宠了。” 别说他震撼了,温萧雨自己看着面前层层叠叠的屏障也有点惊讶。听到老赵说出“团宠”这个词,他没忍住乐了出来:“没想到吧,今非昔比了属于是。” 乐归乐,看老赵一副确实有事给他说的样子,温萧雨指挥他们三个人道:“别在这儿瞎凑热闹,去帮奶奶收拾餐桌。” 然后,面前的三个人似是重影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放下手臂,排着队转身走了。 温萧雨跟着老赵进到卧室,发现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相机包鬼鬼祟祟地递过来:“这个给你用,快收好。” “……你从哪儿偷的?”温萧雨没敢接,靠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能不能说句人话?”老赵咬着牙说,“这是我十来年前用的相机,翻新过了,还能用。” 温萧雨迟迟没有伸手,站直身体问道:“怎么个意思?” “你不是要转去摄影社么,没个设备怎么行。”老赵把相机包塞进了他手里。 温萧雨盯着老赵看了半天,老赵也由他盯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万分决绝,像是他敢不收下就能把他摁到地上捶一顿似的。 略微磨损的相机包沉甸甸的,温萧雨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两下,缓缓拉开了拉链。 里面的单反确实是古早型号的,因为翻新过,整体状态还不错,只是功能要少一些,操作起来可能没有新款的方便。 不过温萧雨本就是摄影行家,后来当导演拍电影时也极注意画面美感,摄影技能是早已是刻在骨子里的炉火纯青。 以他玩相机的经验来看,摄影水平不全体现在相机本身,更多的体现在摄影者的思维、视角、抓拍能力。 因此老式相机不是问题,让他更加在意的是,相机包里面还有两个价格不菲镜头,一看就是新的。 他神色复杂地抬起头,问老赵:“赵总,我以前是不是救过你的命?” “放什么狗屁!”老赵否定道。 “那是……”温萧雨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凑到老赵身旁端详着两人的模样,“其实你是我失散多年的……” “滚滚滚!给我滚远点儿!”老赵凶神恶煞地打断他的话音,抡起巴掌就要往他背上拍。 “我就说这发量也不像啊。”温萧雨侧身一闪躲开他的巴掌,把相机和镜头都放回包里,笑着还给老赵,“这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 “怎么?还有心理负担了?”老赵双手抱臂,也不接相机,有理有据道,“我这只是借给你,你毕业了是要还我的,到时候有一点儿磕磕碰碰的你都得加倍还给我。” “还整上霸王条款了?”温萧雨把相机包放在桌子上,纠结地看着它。 若说完全不想要是不可能的,在做导演之前,温萧雨就是玩摄影出身。他高中去国外念书时加入了学校的摄影部,从此拿起了相机。 上大学之后,即使被父母强迫着去学了商,他也一直没有放弃摄影。天赋卓越加上勤学不缀,他很快就在摄影圈初露锋芒。 也正因如此,他得到了一些小众导演的赏识,开始逐步进入电影行业,最终组建自己的团队回国发展。 每次站到灯火辉煌的领奖台上时,他都会想,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最初拿起了一台普通的单反相机。 这份初心他一直未曾忘却,虽然现在穿越到一个悲惨炮灰身上,但温萧雨其人从来不知妥协为何物。得知学校有摄影社这个社团时,他第一时间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转社。 如今家里的情况负担不起任何一台普通的单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去社团领一台卡片机再次开始自己的摄影生涯。而此刻老赵把一台完好的单反和两个新镜头摆在他面前,说不心动是假的。 老赵这人说话总是很难听,时不时地会爆个粗口,根本没什么老师样子。不过这段时间以来,温萧雨已经切身体会到他对学生的关心和爱护了。 他没见过老赵这样的老师,穿越一次能够遇上,挺幸运的。 温萧雨:“您……” “你纠结个屁!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给的吗?少往自己的狗脸上贴金。”老赵不屑地说。 “……哦。”温萧雨深感自己最近总是频频翻车,麻了。 老赵接着说:“我是看你奶奶照顾你们不容易,倒了八辈子血霉捡了你这么个狗屎蛋儿。含辛茹苦把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喂成一米九的大高个子,你再不争气点孝敬她老人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赵老师,您这一段真挚的抒情,怕不是把这辈子的文学积累都透支了吧?”温萧雨脸上盛满了真诚,恭恭敬敬地问道。 “你就是个不着调的,这段时间虚伪的外表蒙蔽了我的双眼,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老赵指着他说,“把相机收好,别让你奶奶看见,不然她心里又该那什么了。” 温萧雨看着他笑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行吧,谢了赵总,回头给您拍时尚大片。” “我这造型还可以吧?”老赵摸了一把自己的地中海,嘟嘟囔囔着朝外走了两步,脚下没注意踢到了屋子里的垃圾桶。 他低下头瞧了一眼,登时停下了脚步,指着垃圾桶里洇血的绷带说:“这是怎么回事?你又打架了?” “没!”温萧雨当即否认。 他之前没料到老赵会来卧室,所以这些东西也没收拾掩饰。这时被老赵一眼看出来,他慌乱中口不择言道:“这是我哥画的画,画到绷带上了。” “你看着我。”老赵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是瞎还是傻?” 温萧雨张了张嘴,老赵没再给他编瞎话的机会,上来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哎!赵老师,您还记得‘为人师表’四个字怎么写吗?这不合适啊,不合适。”温萧雨拢住自己的衣襟,挡着老赵的手往后退。 “我知道‘狗改不了吃屎’这几个字怎么写!”老赵咆哮道。 就在温萧雨抵挡不住老赵的魔爪,即将沦陷失守时,察觉到这里情况有异的贺希然迅速跑了进来。 屋子里的战局胶着而混乱,情急之下,他挤进两人中间,面对面搂住温萧雨,隔开了老赵即将得逞的魔爪,义正辞严道:“赵老师!您不能这样!” 一直沉迷于争宠的童星紧随其后,张开双臂铺天盖地般裹住贺希然和温萧雨:“赵老师!您不能这样!” “赵老师!您不能这样!”温沐辰喊的声音最大也最模糊,在最外圈只搂到了童星肥硕的肚腩。 好么,又开始套娃了。 温萧雨撑不住这份“厚爱”,向后趔趄一步坐到了床边,手肘勉勉强强支在床上,没有压到背后的伤口。 他能感觉到和他脸贴脸的贺希然正在用力对抗着身后的重量,那边老赵也怕压坏他,竭力劝说最上面的温沐辰撒开手。 可是温沐辰玩心大起,还以为他在逗乐,嘻嘻哈哈的就是不放手。童星的腰快被他勒细了,侧着脸苦苦求饶。 一片混乱中,温萧雨的腰侧蓦地有些凉,他垂眸瞥了一眼,贺希然的手指贴在那里,隔着衣服传来了丝丝凉意。 “去干嘛了?手这么凉。”他在这一小方静谧中低声问道。 下一秒,在他唇边的贺希然的耳朵霎时染上殷红。温萧雨呼吸一滞,看到贺希然默默咬住下唇,向外偏了偏头。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老赵手忙脚乱地把套娃们拆开,温萧雨怕他再继续探究自己的伤,随即打岔道:“哥,赵老师说你给猩猩扎的小辫儿好看,也想让你给他编小辫儿呢。” “好耶!”温沐辰拍着手跳了起来,拉着老赵和童星的手把他们拖出了屋子。 温萧雨站起来整了整身上被扯乱的衣服,眼神瞟到贺希然耳上的殷红已经蜕变为粉红,和他被冷水浸过的指尖一样,湿漉漉的水嫩。 “真去洗碗了?”温萧雨担心他脸上的红色再肆意蔓延,就离他远远地问道。 贺希然背对着他,发出了一个简单又含混的音节:“嗯。” 温萧雨套上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问他:“要不要暖手?” “?”贺希然正准备迈出门的脚步猛地一刹,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地转回头。 就见温萧雨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 “保证给你暖得透透的。” “……滚。” 作者有话要说: 祝我家小宝贝们除夕快乐!谢谢大家今年的陪伴,明年我会更加努力的! 第23章 霸道 复习周匆匆结束,期中考试随着一场清冷的秋雨一同降临。 温萧雨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通过一周的认真学习,他觉得自己已经从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做好了备考准备,但进到考场的那一刻还是挺有压力的。 七中的考试是打乱班级排考场的,其实也不算完全打乱,就是按照上一次考试的成绩排名依次安排考场座位,比如上次考试理科班排名第一的贺希然就在一班的01号座。 早上温萧雨骑车带他来到学校,眼睁睁看着他进入一班的身影,心里非常不爽。 学校美其名曰这样排考场的方式是为了激励学生的竞争意识,但坐到最后一个考场的倒数第二个座位时,他的心情有多糟糕应该就只有坐在他身后的小胖知道了。 “温哥,你别黑着脸了,我都有点担心你等会儿把卷子撕了。”看温萧雨心情不好,小胖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尽量离他远点儿,以免祸及池鱼。 “卷子撕了我还怎么逆袭。”温萧雨凉飕飕地觑了小胖一眼。 “温哥,咱还是想点有实际意义的事吧,比如午饭吃什么。”小胖给他出了个主意,字里行间满是真诚。 温萧雨啧了一声,道:“小胖,下次我就会抛弃你去前面的考场,你信吗?” “呃……” 小胖犹豫半晌,在蒙蔽良心说违心话和绝不认怂之间找了个微妙的平衡点,“那你这次别再交白卷了,不会写的跟我一样哪怕是瞎蒙也全都写上,说不定下次就能往前挪几个座位了。” 温萧雨侧身靠在窗台上,问他:“你上次也全都瞎蒙写上了?” “啊,我每次都这样。”小胖点点头。 “那你怎么还没我交白卷的考得高?”温萧雨扬起眉毛问道。 他只是单纯的诧异,但发觉小胖的表情以飞快的速度萎靡下去,他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于是补救道:“我书包里放有一包牛肉干,考完拿给你吃。” “好嘞!”小胖光速振作起来。 监考老师刚好是七班的英语老师,她拿着试卷进来后,温萧雨坐正身体扫视了一遍整间教室。 这个考场汇集了理科班所有的学渣们,即使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强调了几遍考试纪律,教室里肆无忌惮的嬉笑打闹声依然没有丝毫收敛。 他们班英语老师是一位个子娇小、说话很温柔的女老师,她控制不住眼下这个场面,急得满脸通红。 “安静不下来我就不发考试卷!你们全都等着考零分吧!”但是她呵斥的声音根本压不下那些混乱声。 学渣们并没有安静一秒,甚至看到她急得跳脚的样子之后,不怀好意的玩笑声更大了。 “美女,你是几班的老师啊?也太温柔了吧。”一个剃着寸头的小混混靠墙坐在桌子上,斜着嘴角坏笑道。 他的身旁还围着好几个同款发型的男生,听他这样说全都拍着桌子附和叫好,教室里顿时更加沸反盈天。 竟然和小流氓撞发型了,温萧雨的眉间缓缓皱起,厌恶感浮满心头。 “温哥。”小胖在身后小声喊他,“你发现了没?自从你剃了寸头之后,学校里换这个发型的人越来越多了。” 次奥,温萧雨心想,他是习惯头发这个长度了,再长一点就难受得不行。万万没想到会被一群流氓们跟风,这是要逼他再换个发型么。 不过凭什么呢?要换也是他们换。 温萧雨站起身,径直来到那个带头的渣滓面前,嗓音沉沉响起:“不考试的话你可以出去。”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似刀尖一样扎在了这些人的耳膜上。渣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刹那间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认怂,赶紧挺起肩膀叫嚣道:“凭什么?!” 温萧雨低头俯视着他,眼眸里没有半点情绪,声音不咸不淡地说:“凭你碍我的眼。” 一句话宛如沉默却汹涌的海水一般侵袭而来,吞没了整间教室的所有声音。其他人纷纷噤声不语,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视线却全部集中在这里,萦绕不绝。 唯独这个渣滓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憋着嗓子道:“我偏不,温萧雨,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最后一个字音未落,温萧雨的拳头擦过他的耳廓,“砰”的一声砸到了他身后的墙上。 “你觉得我是谁?”温萧雨眯起眼睛问他。 渣滓浑身哆嗦了一下,嘴巴开开合合数次,最后脸红脖子粗地说:“滚开!你影响我考试了!” 温萧雨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秒,收回拳头转身往自己的座位走。走了几步后却又刹住脚步,转头扫了一圈他们这群寸头混混,说:“明天都换个发型。” 其中一个瘦猴寸头怯怯地举起手,请示道:“温哥,这个长度短时间内没有更换的余地啊。” 温萧雨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抛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就剃秃吧。” 说完,他没再停顿,坐回座位望向讲台上目瞪口呆的英语老师。 小胖举起胳膊晃了晃:“老师,该发卷了,再不发我就写不完啦!” 温萧雨抿唇一笑,就小胖这样的精神,完全想象不到是什么样的答题水平让他深陷最后一名的。 英语老师乍然回神,尴尬又不乏感激地朝温萧雨点了点头,开始分发试卷。 语文考试终于得以继续进行,教室里并没有完全安静下来,除了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更多的是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窗外雨幕昏昏,打湿了秋日温润的阳光,雨丝乘着凉风到处飘荡,洒入温萧雨旁边未关严的窗缝里。 他放下手中的笔,正要起身去关窗,一串缥缈的音符忽然擦过他的耳侧,须细心听才能辨别这是钢琴声。 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和温沐辰一起写作业的时候,温萧雨也会听到来自隔壁的隐隐琴声。只是那时的声音更微小,稍微一点动静就能将它覆盖。 自从钢琴社的课程结束后,他和贺希然都没有再提起关于钢琴社或者表演队的事。即使温萧雨没有加以干涉的打算,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对贺希然的选择有所期待。 在这样一个因渺渺秋雨而略显昏暗的上午,不知来自何方的琴声丝丝传来,温萧雨收回准备关窗的手,任窗沿被雨水打湿,伴着琴声做完了试卷。 上午只有一门语文考试,有不少人提前交卷走了。他和小胖坚持到考试快结束,一前一后交了试卷走出教室。 小胖搓着手笑嘻嘻地说:“温哥,牛肉干……” 温萧雨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牛肉干塞给他,说:“你快藏起来,等会儿再吃,这是我给……” 他余光一瞥,怔住了。贺希然就直直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了拳头,目光死死锁在小胖手里的牛肉干上。 他和贺希然的考场离了十万八千里远,早上说好了考完在校门口集合,哪知道他会提前交了卷子过来等。 “……贺希然带的。”温萧雨呐呐地说完,朝小胖招了招手,“胖儿,咱俩商量个事。” 小胖把牛肉干往自己怀里一揣,甩着两条小粗腿迅速跑远,边跑边向他挥手致意:“温哥!谢啦!” “庞洋洋!”温萧雨喊了一声小胖的大名,引得英语老师从教室出来轻轻“嘘”了一声。 温萧雨点了点头,看见贺希然已经冷着脸转身走了。他背上书包往前跑了两步,跟在贺希然身后往楼下走:“别那么小气,一会儿出去给你买好吃的。” 今天下雨天骑车不方便,两人本就说好中午在学校附近吃饭,早点回来教室看书的。 听到温萧雨说自己小气,贺希然站在楼梯上唰地一下转回头,瞪大眼睛责问道:“我小气?温萧雨,早上是谁说考完试给我牛肉干吃的?!” 温萧雨挠了一下鼻尖,走下几级台阶揽住贺希然的肩膀,低声说:“是我,我错了,中午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吃。”贺希然伸手推开他,脸颊有些微红。 温萧雨盯着那点红,心想这人的皮肤怎么那么薄,情绪只要稍微波动,眼角脸侧就会泛起潮红,藏都藏不住。 贺希然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又脸红了,他走下一个台阶,掩饰性地抬起一侧肩膀蹭了脸颊一下,再开口时语气软了不少:“那你为什么给小胖吃了?” “小胖……”温萧雨想起刚才交卷时看到的小胖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子,斟酌着解释道,“小胖他也不容易。” 楼外的雨比早上更大了,衬得楼道里愈显幽暗。贺希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仰着头觑向温萧雨,那眼神不怎么高兴,像只下一秒就会挠人的小猫,却依旧漂亮的惊人。 “你给我的东西,就不能再给别人。”娇蛮霸道的话被他说得理所当然。 温萧雨微垂着眼睫,静静地看着贺希然。片刻后,他勾了勾嘴角,淡淡的笑意融在眉眼间。 “知道了。”他绕过贺希然,站到下面的台阶上,几乎与贺希然平视着问道,“饿不饿?想好吃什么了吗?” 贺希然就那样背光站着,身后是走廊外的漫天大雨,面前是温萧雨深邃灼亮的眼眸。 笼罩在这样的目光里,他失神地望着温萧雨,呼吸有些紧。 等待回应的间隙,温萧雨看到他如若口渴一般吞咽了一下,白皙玲珑的喉结缓缓滚动,软乎乎的嗓音响在耳边: “我还是想吃牛肉干。”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贝们新年快乐!万事胜意!虎年大吉~ 第24章 靠谱 这几天贺希然总去温萧雨家蹭饭,每次吃完饭还都挺自觉地去洗碗。因此昨天去给温沐辰买零食的时候,温萧雨多拿了几包他哥爱吃的,琢磨着小学鸡的口味应该都差不太多。 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路况不好,温萧雨骑车带他赶来学校考试,匆忙之中忘了给他。临分开之前才想起来,就这么说了一句考完试给他吃,谁知最后阴差阳错落到了小胖手里。 温萧雨自知理亏,出了校门就先去对面的小卖铺买了一包牛肉干。 出来时看到贺希然撑着透明的雨伞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很轻松,手中的伞柄不停地旋转,伞面带起洋洋洒洒的雨水圈。 温萧雨撑起一把黑伞靠近他,把牛肉干递过去,被他转出的雨滴打湿了手背。 “给吧,幼稚鬼。”温萧雨说。 贺希然停下旋转的伞柄,接过牛肉干拆开一根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温萧雨,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讨厌。” 已经走到他前面的温萧雨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贺希然用力咀嚼着嘴里的肉干,哼道:“没什么。” 今天在学校附近吃饭的学生很多,两人又耽误了点时间,走到想吃的面馆前发现里面已经爆满。 “换一家吧。”温萧雨最不耐烦排队,只等了两分钟,他的眉宇间就覆上了一层阴云。 “不行,我就要吃这家的。”贺希然固执地说着,拿出一根牛肉干塞进他嘴里。 雨渐渐停了,他俩一人叼着一根牛肉干在门口蹲了半天,服务员终于出来说里面有位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坐下没多久就开始有吃完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外走。 贺希然拌着自己碗里的面,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嫌弃地说:“我最近看到好多人剃成他们那个发型,难看死了,跟刚坐牢出来一样。” 温萧雨尝了一口牛肉面,味道挺好的。闻言转头望了一眼,清一色的寸头。 他突然就被面噎到了,灌了口水才顺气。 “吃面还堵不住你的嘴?再拌就凉了,快点吃。”他敲了敲贺希然的碗。 贺希然低头吃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抬眸瞄了一眼温萧雨的头发,再看看他变得索然无味的脸,不禁抿嘴偷笑。 温萧雨发现了他的小表情,冷漠的眸光落在他脸上盯了片刻,也没忍住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最后吃完面,贺希然边擦嘴边呜呜哝哝地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 下午的考试科目是物理和化学,温萧雨对这两门十分头疼,因此走进考场时脸色不怎么晴朗。 教室里吵闹的声音骤然安静下来,温萧雨环顾一圈,发现那个渣滓和瘦猴头上各戴一顶鸭舌帽,欲盖弥彰地把自己的发型藏了起来。 再看其他几个没来得及买帽子的,全都默默回到自己的位子,抱着头趴在桌子上装睡。 温萧雨坐到座位上,后背靠着小胖的桌沿闭目养神。结果周围太静了,让他养着养着有点想睡觉。 “睡觉的给我回家睡去!!” 熟悉的咆哮声山呼海啸般回荡在教室里,温萧雨惊得睁开眼,看见老赵拿着试卷凶神恶煞地站在讲台上。 “谁敢在考试过程中闭一下眼,我马上拉你去厕所醒醒神!”老赵挥着胳膊指了一圈,最后落在温萧雨的方向着重点了几下。 温萧雨无辜地耸耸肩,虽然下午这两科他都不擅长,但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上午于老师既然降不住你们,这两天剩下的考试都由我来坐镇!”老赵边发试卷边怼他们,“考试期间不能睡觉!不能提前交卷!谁要是敢违反纪律,所有科目都给你画上零蛋,直接去扫厕所吧!” 老赵治学生还是挺有一套的,光是骂人的气势就差不多能压住那些歪风邪气,再加上温萧雨早上已经整治过一波,因此下午的考试纵然充满痛苦,却也格外顺利地结束了。 交上今天最后一张卷子之后,温萧雨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考晕了,眼前全是密不透风的化学方程式和库仑定律。 他恍恍惚惚地拿上书包准备下楼,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转回头,看到了老赵慈祥的脸。 “我扫了一遍你的卷子,看来确实好好复习了呀。”老赵拿着试卷袋,和他一起往楼下走。 “您之前不是怀疑我么。”温萧雨说,“必须让您大跌眼镜。” “瞧把你能耐的。”老赵笑骂了一句,“本事这么大,不如加一加赌注,再往前进步十名。” “之前那十名就又是手机又是相机的了,我怕再进步你会高兴得把房子送给我。”温萧雨淡然地说。 “我可去你的吧!”老赵粗鲁的本性立马暴露,骂完之后他可能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做贼似的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见没有其他班的学生听见才吁了口气。 “我听于老师说了上午考场里的事,她让我替她谢谢你。”老赵欣慰地说,“做得不错,小崽子越来越靠谱了。对了,下次出拳记得再隐晦点儿,别让人抓住把柄。” 两人走到楼下,温萧雨满脸复杂地看着这位市级优秀教师有些说不出话。嘴唇翕张数次,他也拍了拍老赵的肩,说:“明白了,赵总,我们就此别过吧。” 下午没有再下雨,天空却依旧阴沉。温萧雨走出学校大门,一眼就看到贺希然在一棵枫树下等他。 他这次交卷晚,又和老赵唠了会儿嗑,校园里的学生走了大半,校门口也没什么人了。 贺希然孤零零地站在枫树下,脚下都是被雨水打落的枫叶。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薄外套,湿冷的秋风吹过,偶尔夹杂着一丝细雨,冻得他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愈显青白。 温萧雨加快速度向他走去,下一瞬却深深皱起了眉。 ——几个看起来像是外校的男生围到了贺希然身边,温萧雨隐约听到他们说了几句“罗密欧”,“交个朋友”之类的话。 看来是通过那次话剧演出找过来的人,温萧雨想。当时他就觉得贺希然会吸引一波小粉丝,只是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一群男生。 而且其中一个大高个正抬手想要去摸贺希然的脸,这场面就不怎么令人愉快了。 只见贺希然嘴里怒骂着“滚开”,偏过头向后躲了一下。因为躲得太猛,后背撞到了枫树上,头发也弄得有些凌乱。 “贺希然。”温萧雨沉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之中存在感极强,那些人全都停下动作朝他这里看来。 “过来。”温萧雨只看着脸色苍白的贺希然,对他扬了扬下巴。 “嗯!”贺希然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推开那几个男生,从包围圈中挤出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温萧雨身边,呼吸略显急促。 温萧雨蹙眉看着他,抬手给他顺了顺头发,然后转眸瞥向那些男生。就见大高个带着他们那伙人晃晃悠悠走过来,站定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温萧雨。 其实温萧雨只比他略高一个头顶,然而冰冷的眸光从狭长的眼缝中落下去,显示出一种盛气凌人的俯视感。 大高个缓缓挑起嘴角,装出一副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轻蔑模样,转身问身边的人:“他是不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左手边那人也配合着冥思苦想起来,咂了半天嘴,道:“我也忘了,是不是叫那什么……温萧雨?” “对!”大高个打了个响指,指着温萧雨说,“你是叫温萧雨吧?你最近在我们学校好像还挺有名的。” 温萧雨不关心他们是哪个学校的,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有名。这俩人演技太差了,他没耐心跟他们浪费时间。 “有何贵干?”他语气冷淡地问。 大高个见他不搭话,索性也不装了。转而把手收回去,扬起脸豪横道:“我来找贺希然的,没你什么事,让开。” 见他敢在温萧雨面前如此叫嚣,贺希然微不可察地往温萧雨身后躲了躲。 温萧雨侧身看了他一眼,随后对大高个说:“贺希然和你也不会有什么事。” 气氛在刹那间冷却下去,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越发强烈。 大高个的视线在他两人之间转了至少得有五个来回,最后定在温萧雨脸上,问:“你们什么关系?” “去我家蹭饭的关系。”温萧雨回眸觑着贺希然,漫不经心地说,“能吃得很。” 贺希然本来暗自担心温萧雨会嫌他麻烦,丢下他不管。此刻听他这么说,也顾不上害怕了,手伸到他腰间拧了一把,咬着牙问:“你说什么?” 温萧雨轻轻“嘶”了一声,就听他压低声音抗议道:“那我不是也洗碗了么。” “是是是。”温萧雨把手背过去捏了捏他的手指。 等他绷着脸放开后,温萧雨赶紧在自己腰上搓了两把,对大高个说:“看见了没?还敢摸吗?” 温萧雨不着调的话把大高个整迷糊了,他看着两人之间的这些小动作,犹疑不定地探究两人的关系究竟如何。 任他盯了一会儿,温萧雨的耐心完全耗尽,面色不虞地说:“怂了就快滚。” 说完瞟了贺希然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气不过的样子,忍不住逗他道:“赔钱货,砸手里了。” “你再说一句!我……”贺希然被他气得眼角泛红,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 “丑死了。”温萧雨忍笑打断他的话,带着他往车棚的方向走。 “站住。”大高个纠缠不休,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路。 温萧雨的脸色彻底冷下来,太麻烦了,想揍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豌豆公主 就在温萧雨踌躇着要不要在校门口当街打架的时候,余光里有一群秃头从不远处的一家理发店涌了出来。他们看到温萧雨后整齐地刹住脚步,迟疑地望着他这里。 温萧雨定睛一看,才认出那些是和他同考场的寸头们。 这些人一个个的身高不算低,除了戴着鸭舌帽的瘦猴之外,其他人体格都在标准线以上。正好刚剃了头出来,往那里一站,青色的头皮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气里,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瘦猴摘下自己的帽子,示意温萧雨检查成果:“温哥,还可以不?” 秃头们隔着那几个外校生和温萧雨相望,乍一看场面还挺唬人的,暄城第七中学顿时有了第七监狱的味道。 外校生看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瘦猴的话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大高个的神情登时更犹豫了。 “不太可。”温萧雨看着一颗颗秃头感觉眼要瞎了,立刻转眸用贺希然那张俊脸洗洗眼。 听到他的否定,秃头们摸着自己的头哀嚎起来,瘦猴一马当先过来求情。这群人呼啦啦一动,大高个以为他们和温萧雨达成了某种共识,被吓了一跳。 就见他目光狠毒地扫过温萧雨,心有不甘地盯了贺希然几秒,最后虚张声势地丢下一句“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大手一挥带着剩下几人脚下生风地走了。 瘦猴看着他们慌乱的身影深觉莫名其妙,问温萧雨:“温哥,那几个是职高的人吧,你和他们有过节?” “没什么。”温萧雨说。 他虽然不怕大高个那些职高生,但在学校门口打架这种事他轻易不想做。原身遗留的那个留校察看他还没找到机会撤销,这次如果被抓住了又会增加一个处分。 所以这一群秃子来得正好,温萧雨拍了拍瘦猴的肩:“谢了。” 瘦猴的右侧脖颈连带着右脸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愁眉苦脸地说:“温哥,求你别这样。我们是真没别的办法了,刚我还问了理发师能不能接头发,人家说我们这太短了接不了,这才全剃光了。” “……”温萧雨也不知道原身给这些同学留下的是什么暴戾印象,道声谢都能被误会。 “行吧,发型这事不再提了。” 温萧雨挨个看过去,发现秃头里少了一个熟面孔,他问道:“渣滓呢?” “渣滓?”瘦猴疑惑地转了转眼睛,恍然大悟道,“你问的是查子吧?” “李查他得再等等才能去剃。”瘦猴接着说,“他被你们老赵揪过去给那位女老师道歉了,我在办公室门口偷听了一嘴,好像是要罚他扫一星期厕所。” 温萧雨又点了点头,表示非常赞同老赵的做法。 和秃头们友好地告别之后,温萧雨带着贺希然去车棚取电动车。他跨上车子看了一眼后视镜,身后的贺希然满脸不高兴,不知是被骚扰后心态崩了还是单纯被冻得,面色煞是青白。 温萧雨默了两秒,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扔到他身上,说:“穿上。” 贺希然也看向后视镜,丧着脸问:“温萧雨,你是不是又在嫌我麻烦。” 他自己都没有用疑问句,语气里透出一种心知肚明的肯定。 “我说了吗?”温萧雨勾起嘴角,“大麻烦。” “你好烦!”贺希然气恼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见他的神态又鲜活起来,温萧雨拧动车把慢慢前进,嘱咐道:“把衣服穿好。” 冷风拂面而过,吹乱了贺希然的额发。凉意穿透他薄薄的外套,渗入他的皮肤。 他慢吞吞地披上温萧雨宽大的外套,整个人缩在里面,温暖的气息将他包围。他偷偷吸了口气,清浅干净的皂香萦绕在鼻尖,熏得他的脸有点泛红。 贺希然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脸红什么,为了掩饰尴尬,他用衣领遮住大半张脸,闷声找茬道:“你能不能买件好点的衣服,这料子穿上好扎皮肤。” 温萧雨瞥向后视镜,只看到了自己洗得发白的黑外套里,贺希然那半张粉若桃花的脸。 “你是豌豆公主么?”温萧雨轻飘飘地吐槽,“你的衣服倒是贵,它暖和吗?” 发现温萧雨在后视镜里看自己,贺希然窘促地把脸埋到他的背上。属于温萧雨的浓郁气息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暖融融地将他包裹其中。贺希然觉得自己的脸更烧了。 “我懒得跟你计较!好好骑车!”贺希然色厉内荏道。 乘着冷风回到家,温萧雨身上覆了一层寒气,他回屋里正准备找一件外套穿上,就见贺希然跟着他走进了卧室。 “又想作什么妖?”温萧雨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有点脱线的毛衣外套,转身问道。 “你先别穿。”贺希然把书包放下,从里面拿出药膏说,“今天还没涂药。” “都已经好了,不用涂。”温萧雨说。 “不行。”贺希然蹙着眉把温萧雨推到床边,“还没完全好呢,坚持涂才不会留疤。” 温萧雨轻啧一声:“你怎么这么麻烦,留点疤也没事,我又不是豌豆公主。” 贺希然气呼呼地瞪向他,紧抿着嘴唇不说话。温萧雨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不仅外套没穿成,上衣也得脱了。 他身上的淤青消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浅淡的黄色痕迹。那道刀伤几乎都结上了痂,最深的地方偶尔会渗一点点血,在他眼里可以忽略不计。 比起这些,每天都要给他涂药的贺希然更让他烦恼。也许是心中有愧,贺希然涂药的时候态度分外认真,弄得他浑身都痒得不自在。 最开始两天的疼痛还较为强烈,有痛意抗衡,温萧雨也没觉得太过难熬。后来伤势渐好,痒意超过了痛意,每次涂药对他来说都成了一种煎熬。 现在终于可以摆脱这份不自在了,贺希然却还不肯放过他。 “你快点儿涂。”清凉的手指触上皮肤的时候,温萧雨不自觉向前躲了一下。 “你别乱动!”贺希然在身后呵斥他。 “唉……你别吹气了,又不疼。”温萧雨一手抓着床沿,一手扶额叹息。 贺希然不满地说:“我吹吹气,你不是能好受点儿?” 还真没更好受,反而更难受了。温萧雨正在心里嘀咕着,忽觉那股温热的气息顺着刀伤的路径从上到下拂了一遍,最后又落回他的肩上。 他闭上眼睛微微吸了口凉气,吐出去后嗓音略紧地说:“你再吹就冻死我了。” “哪有那么夸张。”希然觉得自己指下的皮肤很热,让他忍不住又从后面打量了一番。 温萧雨的身材真的很好,脊背笔挺,肩宽腰窄,线条流畅的肌肉既不薄弱也不厚得夸张。总之恰到好处,怎么看怎么顺眼。 “再看收钱了啊。”温萧雨把绷带递过去,松了一口气,今日份的煎熬算是结束了。 “再没有比你更讨厌的人了。”贺希然撇了撇嘴。 绷带整理好之后,温萧雨穿上衣服,靠在桌子上问贺希然:“今天校门口堵你的那些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贺希然的脸倏地拉了下来,“好恶心。” “听瘦猴那意思,他们是职高的。”温萧雨的脸色也不好看,“学生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不过你也要注意一些,不该撩的不要瞎撩。” “我怎么就瞎撩了?”贺希然一头雾水地问。 温萧雨顿了一下,撩人不自知才是最可怕的。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这几天自己别乱跑,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贺希然乖乖应下,咬了咬唇又说,“那你不许嫌我麻烦。” 温萧雨轻嗤道:“嫌弃肯定是要嫌弃的,但我又没说不管。” “哼!”贺希然朝他皱了皱鼻子。 明天的三门考试都不算太头疼,尤其下午的英语是温萧雨最擅长的科目。吃完晚饭后,他陪着温沐辰在客厅画画,温奶奶坐在他们旁边的沙发上织毛衣。 “过来让我比一比。”温奶奶双手架起毛衣针,对温萧雨说。 温萧雨以为她是给温沐辰织的,就拿过他手中的蜡笔说:“你去吧,这个小人我替你画。” 温奶奶笑道:“是给你织的,他这一年没有长个子,不给他织新的了。” 温萧雨愣了一瞬,旋即失笑着去逗温沐辰:“吃那么多肉也不见长个子,没新衣服穿咯。” 他坐到温奶奶身边让她比划毛衣大小,顺便接受着来自他哥的小白眼。 “哼!猩猩说你,傻大个儿!”温沐辰嘟着嘴说。 “你别跟他学,他那是在找死。”温萧雨说。 温奶奶在他腿上甩了一巴掌,批评他:“什么死不死的,不许瞎说!” “嘶——哎,知道了。”温萧雨搓了搓腿,被抽的地方火辣辣的。老太太今天看起来神色有些倦怠,手劲却不小。 “今年真是长高了不少。”温奶奶轻轻抚了抚他的肩膀,“身上这件还是前年给你织的,都旧了。” 温萧雨眉眼微弯地对温奶奶笑了笑,听着她说话鼻音有点重,便道:“旧了也能穿,降温了您也要多穿点儿,我听您像是要感冒。” “哎,我没事。”温奶奶刚应了一声,下一秒偏头打了个喷嚏。 温萧雨蹙起眉:“家里有感冒药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出去买。” 温奶奶把毛衣整理好,说:“有,我刚喝了个感冒冲剂,再喝点热水就去睡了,你们哥俩自己在这儿玩吧。” 她的脚步透着疲乏,看着她回屋的背影,温萧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生病 第二天依旧是阴天,天空是一片乌青色,阴沉沉的,乌云没有一丝空隙是白的。 早上起床的时候,温奶奶的鼻音听起来更重了,温萧雨冲了杯感冒冲剂端给她,劝道:“您今天就别去上班了,我帮您请假在家休息吧。” “不用请,没那么严重。”温奶奶喝了一口略微发烫的药水,“只是鼻子有些堵,其他没什么不舒服的。” “老太太,您就请假休息两天吧。”温萧雨再接再厉道,“您如果病倒了,我和我哥怎么办?” 温奶奶的工作没有休息日,为了多给家里挣些钱,她平日里很少请假。 以前偶尔需要请假,原因要么是原身打架了学校叫家长或者进派出所了必须得去捞人,要么是温沐辰生病住院需要贴身照顾。除此之外,她从没因自己的事请过假。 “奶奶知道你现在长大了,比以前听话懂事许多。”温奶奶摸了摸温萧雨的头,又往温沐辰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说,“你哥哥整天能吃能睡的,身体好了不少,也不用奶奶操心了。” “只要你们俩好好的,我这老太太就没有其他奢望了。” 温奶奶喝完药就准备出门去隔壁工作,温萧雨实在拦不住,只好拿了体温计来给她测了测体温。见她没有发烧,精神状态也算尚可,就稍微放了点心。 “我今天考试不难,您不舒服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带您上医院看病去。”温萧雨把她送出门,叮咛道。 “你要是耽误了考试,考个零蛋,我可付不起赵老师给你修手机的钱。”温奶奶笑着摆了摆手。 “您也太抠门了吧老太太。”温萧雨拖长声音抱怨道。 温奶奶压低声音说:“我教给你个方法,你如果和赵老师赌输了,就拿你哥的小金库去交钱,他个小财迷可攒了不少私房钱。” 听她这样坑自己的大孙子,温萧雨忍不住笑出了声。恰逢温沐辰睡醒了揉着眼睛走进院子,看见他俩站在门外笑得合不拢嘴,他自己也傻乎乎笑了起来。 和温沐辰一起吃完早饭后,温萧雨发现天空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外面的世界仿佛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云雾,灰蒙蒙的沉闷。 他站在院子里给贺希然发信息。 -走了,记得穿雨衣。 -瞎子,抬头。 温萧雨没来得及怼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他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雨衣站在门口,宛如阴霾的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温萧雨低下头又发了一条:出发,小黄鸭。 上午的考试科目是数学和生物,温萧雨觉得都不是太难,尤其是数学,自从他掌握了解题方法之后,过程分扣的就越来越少了。 老赵监考的时候喜欢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的,今天明显转得更勤快了。 一是为了瞄几眼温萧雨的试卷,偶尔发现他的解题过程又歪了,就吹胡子瞪眼盯着他的后脑勺,恨不得当场把试卷给他撕了。 二是今天考场里一堆戴鸭舌帽的,他得时常观察他们是否在低着头偷偷睡觉。 两场考试下来把老赵累得够呛,还好温萧雨解歪的大题最后又改回来了,让他欣慰不少。 出了考场,老赵凑到他身边说:“我觉得你这次指不定真能进步二十,要不要苟一苟,我再给你配个镜头。” “您可打住吧,赵总,没你这么贿赂学生的啊。”温萧雨往身后扫了一眼,附近还有不少其他班的学生,“注意点风气。” 老赵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悄声道:“我这不是为了激励你么。” “您不激励我我也会好好考的,放心吧,我不说没谱的话。”温萧雨不着痕迹地走开了点儿。 老赵嘁了一声:“就冲你最后半句话,我也绝对不会相信你。” “您歇着吧。”温萧雨心想,现在这些老头老太太怎么都这么难搞。 和老赵道别后,温萧雨看到了等在楼下的小黄鸭。贺希然今天不但穿了一件黄雨衣,连身上的外套都是黄色的,此刻正撑着透明的雨伞在绵绵细雨中徘徊,惹眼的漂亮。 大概是昨天校门口那件事把他整怕了,考完试他没再出去,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在校园里晃荡。 温萧雨吹了一声口哨,就见小黄鸭即刻踩着雨水“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 跑得近了,贺希然又满脸懊恼地喊道:“温萧雨!你叫狗呢!” “没。”温萧雨憋着笑答道,“我叫的是小鸭子。” “你说谁是鸭子!”贺希然握紧拳头要来捶他。 温萧雨抓住他细瘦的手腕把他拖到身前,一低头钻进了他的伞里。早上是直接穿着雨衣骑车来的,温萧雨忘了带伞,出去校门这一段路他得蹭贺希然的伞。 他就这样半箍住贺希然往门口走,贺希然在他手里挣扎不止:“你放开!不让你撑我的伞!自己淋雨去吧!” “小鸭子,别扑腾了。”温萧雨夺过伞柄,把歪斜不稳的雨伞举平。 旁边几个女生经过,看到两人纠缠的动作,她们脸上都挂上神秘的微笑,窃窃耳语。 “……”温萧雨觉得那些微笑颇为渗人。 走出校门,他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什么可疑人物,就对贺希然说:“今天中午不在这里吃了,我奶奶不太舒服,我回家看看她,你如果……” “那我也去你家,自己一个人吃饭好傻。”贺希然想也不想地答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温萧雨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少爷被惯坏了,还没温沐辰那个小傻瓜独立。 中午回到家,温奶奶刚好也从隔壁下班了。温萧雨本来守在院子里,听见她的脚步声,便过去门口准备接应一下。 哪知一探头,发现她并没有打伞,就那样站在雨里扶着墙,双眼紧闭喘着粗气。 即使这会儿雨下得不大,她的身上只蒙着一层雨雾,但那副下一秒就会晕倒的样子还是把温萧雨吓了一大跳。 他怕自己猛地出声惊到老太太,因此刻意放缓声音叫了一声:“奶奶。” “哎!”温奶奶倒是没被他惊到,只是没想到他今天中午会回家,睁开眼时还是有些慌乱。 温萧雨先没有多问,只动作迅速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温奶奶身上,矮身背起她往屋里走。 “没事没事,刚才就是头晕了一下。”温奶奶宽慰温萧雨,“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温萧雨没同意,轻轻松松把她背回了家。 温沐辰正在屋子里鼓捣玩具,见他们这样回来,直接吓得哇哇大哭。一阵兵荒马乱的抚慰之后,终于让他吭吭哧哧地止住了眼泪。 温萧雨态度强硬地把奶奶带去社区诊所看病,看着她听了医生的话挂上点滴,他才舒了口气。 “你刚才那张脸简直要吓死人了。”贺希然觑着他的神色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家怎么欺负老人和小孩呢。” “有么。”温萧雨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实有。”温奶奶瓮声瓮气地插话道。 “确实有!”温沐辰也噘起嘴巴跟着学话。 他的鼻尖还红红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怏怏不服地要告温萧雨的状。 这小模样太可爱了,其他人都忍俊不禁。温萧雨对他哥张开胳膊,笑着说:“过来,让我哄一哄。” “哼~”温沐辰扑过来钻进他怀里撒娇,肚子里“咕噜”响了好大一声。 “肚子饿扁啦!”温沐辰瘪着嘴抬起头,眼巴巴地仰视温萧雨。 “你乖乖地在这里陪奶奶输液,我回家给你们做饭。”温萧雨交待完温沐辰,又去请护士帮忙多加照拂。 等他回到病房一看,只这几分钟时间温奶奶就已经睡着了。她的眼窝深深凹陷,脸色看起来比早上差了很多,泛着青青的灰。 回家的路上,温萧雨盘算着多给她请几天假在家调理身体。却听身边的贺希然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请太久我外婆是不会同意的。” “生病也不能请假?”想起贺老夫人那张倨傲的脸,温萧雨眉宇间浮上不满,“她会怎么个不同意?” “一天之内不会扣工资,一天以上的话这个月薪水就要折半了。”贺希然解释道。 “折半?”温萧雨脸上的寒气又加一层,“这也太黑了,你外婆懂劳动法吗?” “她们没有签合同。”贺希然提醒他,“好在我外婆给的薪水不低,就算折半应该也够你们这个月用。” “但我家那位老太太一定不会同意的。”温萧雨愁得头大,“你帮我想想怎么说服你外婆答应请假的事。” “我说服不了她的。”贺希然垂下头呐呐地说。 温萧雨看了看他颓丧的后脑勺,或许是雨天潮湿的缘故,贺希然原本就蓬松的发丝显得更绒了,手感一定很好。 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绪跑偏了,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抬起来,放在了贺希然头上。 两人同时僵住,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温萧雨沉默须臾,索性随着心意在他的头上狠狠揉了一把。 贺希然破天荒的没有炸毛,就这么微妙地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走进他们家那条弄堂,他才抿了抿嘴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的。” “什么办法?”温萧雨侧过脸问道。 “就是,你替温奶奶去我们家工作。”贺希然轻轻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白月光藏起小尾巴》求收藏 谢时曜第一次遇见宋仰楚,是在谢家大少的葬礼上。 那是一个阴雨天,郁郁葱葱的墓园里蒙了一层湿漉漉的雾。 宋仰楚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墓碑前,那张漂亮的脸比他手中的花束还要苍白,衬得手腕上的那串黑曜石愈显乌沉。 他来到谢家十年,被谢家大少培养成为顶级珠宝设计师。但他不思报恩,反倒把人给害死了。 如今人人唾骂,倒也算罪有应得。 谢时曜冷眼旁观,只觉这人和他腕子上的黑石头同样廉价。他最看不起宋仰楚那副假清高的模样。 一个深夜,醉酒后的宋仰楚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说了句“谢二,我头晕”。 而后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好像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谢时曜冷冷瞟他一眼,目光定在他花瓣似的嘴唇上。 深渊太黑了,若是拉上这朵纤尘不染的白花一同陷入淤泥,也挺有趣。 * 宋仰楚靠在谢时曜肩头,做了一场天长日久的美梦。 十年前,他与谢时曜在一个晚春时节初遇。 他站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一朵白玉兰砸在他纤薄的肩头。 抬头望去,恣意张扬的少年坐在树上,笑道:“这是给我新买的小狗吗?” 少年的眼睛比黑曜石还要幽深,还要灼亮。 从此,谢家二少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到哪里都乖乖的。逗急了也不生气,只把又湿又红的眼角垂下,温言软语说一句:“谢二,他们欺负我。” 谢时曜为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尾巴把狐朋狗友全都得罪了,不过没关系,失去的再从小尾巴身上讨回来便是。 整整一夜的欢好,小尾巴的眼睛红了一次又一次。谢时曜吻去他眼角的湿痕,哑着嗓子说:“阿楚,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那晚,月光皎皎,天地为证,是谢时曜自己忘了。 * 你爱我,临时起意。 我爱你,蓄谋已久。 注:HE/双洁/失忆/狗血 —————————— 预收2《我知道他不爱我[双重生]》 钓系美人受×疯批偏执攻 雨松岛上有一座不知名的山,当地岛民都称它为神山。说是神山,却人人避之不及,包括对那个在山里来去自如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阮轻漾是如何在那场灾难里幸存下来的。他们只看到十三个孩子一起进了山,最后回来的,只有阮轻漾一人,嘴边尚挂着浅笑。 多年以后阮轻漾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幸存者,而是唯一一个被神遗弃的人。 他生活在漠视中,行走在唾弃里,神山的那片乌云其实从没有离开过。 直到一个外来者误入了神山,陪他一起淋雨,散步,看星星。 一个雾蒙蒙的雨季,阮轻漾在山间的破屋檐下问陆祁砚:我跟你一起走,你要不要我? 雨滴打湿了他苍白的脚趾,陆祁砚把他的双脚拢在怀里,擦干,焐热。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出去了,死亡的阴云却轰然砸下,砸碎了他的一切妄念。 ——即使他重生了。 * 洛城与雨松岛相隔2863公里,阮轻漾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踏上轮渡去找失约的陆祁砚。 然而,此时的陆祁砚已不再是那个会把他焐在怀里的少年。 他是洛城陆家的大少爷,圈子里以薄情寡义著称的二世祖。 在醉生梦死的富贵圈,阮轻漾的一颗真心最是廉价。人人笑他不自量力,想让陆大少爱上他无异于痴人说梦。包括陆祁砚本人。 阮轻漾却只淡淡敛了双眸,死神都没能阻挡他的脚步,痴梦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真心被反复践踏,陆祁砚一次次将他吃干抹净,转身却拥他人入怀。 一颗心、一双脚冷彻长夜,他这才明白,其实陆祁砚从没想过要带他走。 * 雨松岛一年四季都是潮湿的,泥泞的。不似洛城,花天锦地的温柔乡。 陆祁砚一直以为自己疯狂想要得到的人是块硬石头,掰开一看,却是软的。 他自己才是那块硬石头。 ——幸好他重生了。 注:HE/双洁/误会/追妻火葬场 第27章 暗恋 这个提议好像还不错, 温萧雨心中暗忖,只是…… “怎么了?你不愿意?”见他看起来似乎很为难的样子,贺希然这么问道。 温萧雨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愿意。” “你如果是担心工作时间和上学冲突的话, 我可以去和我外婆说情的。你就早上去学校之前, 中午和下午放学后过去就可以。”贺希然态度很诚恳地在帮他出主意,看起来比他还积极。 温萧雨挑起一端眉毛,问道:“你不是说服不了你外婆吗?这又可以了?” “只要你能把每天的事都做完就可以,我外婆……”贺希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抿了抿唇继续说,“平时很少到上面来的。” 他这话乍一听根本让人听不明白,不仅如此, 还透着深深的诡异感。恰好弄堂里吹进一股冷风, 温萧雨倏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这样麻了片刻,想起贺家对外讳莫如深的地下室。 两家是多年的邻居,温奶奶又一直在贺家工作,即使贺老夫人极要面子,从没在明面上提起过贺希然那个患有精神病的母亲,应该也心知肚明温家是知道这件事的。 贺老夫人这么多年只雇佣了温奶奶一个佣人,也许就是因为温家这三口人, 一个是傻瓜, 一个守口如瓶, 另一个还是贺希然的舔狗, 她无需担心自家的事会被宣扬出去。 “行吧,就这么说定了。”温萧雨答应道, “等送过饭我就去你家找你外婆。” 温萧雨回想了一下, 他和贺老夫人只有在派出所那一次正面交锋。贺老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 他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几乎没见过她出门,极其偶然地在弄堂里遇见一次,也都是那种冷漠的擦肩而过。 他默默思考着待会儿怎么和贺老夫人平静地交流,就听贺希然主动道:“我现在回家和她说吧,你等我给你发信息,差不多确定了你再过来。” 话落,他来不及听温萧雨回应,急得像饿了三天的小鸭子似的甩开腿跑走了。跑到温萧雨家门口的时候,他刹了一下脚步,停了少顷才背影僵直地走回自己家。 温萧雨在后面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以为自己家门口有只狗吓到他了,走近一看发现是童星叼着一根烟蹲在房檐下。 “下雨天的,你们一家子跑去哪了?我忘了拿手机,敲了半天门都没人给我开。”童星熄灭烟头,郁闷地问道。 “我奶奶生病了,在社区医院输液。”温萧雨掏出钥匙,准备打开家门。 “咱奶奶咋了?什么病?严重吗?!”童星咋咋呼呼喊道,“那咱也别进家了,正好我买了吃的,直接去医院吧!” “她感冒了。”温萧雨说,“你买的什么?” 他打开包装袋看了看,经常来蹭饭的童星深谙他们家的口味,买的都是比较清淡的菜和汤,正适合病中的温奶奶吃。 “你在哪儿买的?包装看起来还挺精致。”温萧雨把几袋子菜接到手里拿着。 “在我打工的酒吧,厨师兼调酒师做的,牛批得很。”童星竖起大拇指说道。 他其实和温萧雨差不多大,只是成绩更差一些,没考上高中,就干脆早早地出去打工了。 “谢了,猩猩。”温萧雨心生感激地拍了拍童星的背,“不过我哥看了可能得急,他现在一顿都离不开肉。” “我还能不知道咱哥啊。”童星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包,“里面有我专门给他打包的一大份烤肉呢,我怕放凉了就没拿出来。” 温萧雨一时难以说清心里的感受,他斟酌着问道:“猩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暗恋我?” 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童星两眼放光地望着他,“暗恋我”三个字说出来之前,童星神情里的期待值飚到了巅峰,说出来之后,就见他的脸色极速变绿,比极光还璀璨。 “温萧雨!你他妈的还是人嘛?!”童星气得鼻孔冒烟,满脸不可置信地吼道,“我把你当好兄弟,你居然想上我???” “卧槽?”完全被曲解的温萧雨也瞪大了双眼,“童星?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口味的屎?” “砰!” 铁门撞合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贺希然刚才煞有介事地回了家,其实就一直守在门后注意着他们的动静。听到这几句荒谬的对话后,他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的脚夺门而出。 “你们……”贺希然瞠目结舌地看着温萧雨,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温萧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静弄得一怔,反应过来之后简直无奈到家了:“你又来瞎凑什么热闹?” “我就是……随便看看。”偷听墙角的贺希然自己也有点尴尬,眼神闪烁地瞟了他们两个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退回家门。 温萧雨担心饭凉了,就没再废话,提溜着童星往医院走。 却听童星依然喋喋不休道:“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还挺能装的,哼~” “滚啊,小心我揍你。”温萧雨理不清童星的脑回路,只觉得如果他也是老赵的学生,估计会被老赵每天薅着头发骂上几百遍。 两人来到医院,就见温沐辰有气无力地趴在病床边,正在跟刚睡醒一小觉的奶奶抱怨肚子饿。 他听到动静一抬头,立即一跃而起飞扑过去,搂着温萧雨的腰叫道:“肉肉!” “我肚子上可没肉。”温萧雨示意他看童星的肚腩,“他那里肉多着呢,去啃两口解解馋。” “嘿嘿!”温沐辰能分辨出来温萧雨在逗他,但还是笑嘻嘻地拍了拍童星的大肚腩,“肉肉多!” “来吧!只要我哥不挨饿,我什么都愿意!!”童星演戏演上了头,掀开衣服就往温沐辰那边凑过去。 “哈哈哈!”温沐辰被他逗得捧腹大笑,口水都要从嘴里流出来了。 温萧雨把午饭在床头桌子上摆好,走过来在童星肚子上甩了一巴掌,笑骂道:“收起你的肥肉,也不嫌丢人!” “哟~温萧雨,这就吃醋啦?”童星眯着眼哼哼唧唧道,“别跟咱哥吃醋,我给你留着最好的五花肉呢。” “你够了啊。”温萧雨指了指他,“过来吃饭,再多恶心一句我真揍你。” 几个人围着小桌子吃完了午饭,温萧雨来到医院门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贺希然还没给他发信息,不知道那边的情况顺不顺利。 如果不顺利,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做?这样想着,他有点烦躁地点了支烟。 “哎,温萧雨。”跟着他出来抽烟的童星打断了他的思路。 “怎么?”温萧雨往垃圾桶里弹了弹烟灰,没有抬头。 “我是想说……”童星觑了他一眼,眼神和语气都透着小心翼翼,“你以后就别跟在贺希然那小少爷屁股后晃悠了,成吗?” 温萧雨斜着眸子瞥了他一眼,说:“我没跟着他。” “你放…”童星咳了一声,“我是说,咱还跟以前一样行么?那次你为他打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反正你以前也没少打。” “出息!”温萧雨轻嗤一声。 “你回想回想,就贺希然初中转学过来以前,那时咱俩多好啊,他们都说咱俩是拆不散的闺蜜…啊呸,发小。” 童星越说越郁闷,狠狠抽了口烟,接着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堕落成现在这样。” 温萧雨无语地看着他,直接忽略了后面两句话。 关于原身和童星之间的往事,温萧雨确实想起了不少。他们两人都是爱玩的性格,不打不相识。童星小时候就是个小窝囊,嘴巴坏爱惹事,是被人从小打到大的。 当了原身的小哥们后,就继续被原身打或者替原身挨打。一直到贺希然出现,成为了原身生命的中心,命运的齿轮就开始慢慢转变了轨迹。 童星虽不喜欢高傲矫情的贺希然,却也为了原身强忍着和他一起玩。然而贺希然占有欲极强,经常赖着原身不愿意让他搭理别人,从此两人开始渐行渐远。 现在的温萧雨已经不是原身了,他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回应这些往事。 不过这黑猩猩看起来窝囊,却也算是个性情中人,对原身的情谊很真挚。仅从这段时间他的种种表现来看,温萧雨也觉得这个人值得深交。 温萧雨低头抽了口烟,喷出一团清雾,道:“知道了,还像以前一样。” 听到他这句话,童星蓦地转头瞪着他哽了半天,眼睛憋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温萧雨本来没注意,把烟头熄灭后抬头一瞧,顿时哭笑不得。他搂着童星的大脑袋呼噜了一把,低声道:“不至于啊,猩儿,不至于。” “你都不知道我等你这一句话等了多久,你这没良心的。咱俩早就说好当一辈子的好兄弟,结果就为了那个作精小少爷,你说抛弃我就抛弃我。” 童星带着哭腔埋怨了温萧雨良久,缓过来后自己也觉得挺丢人的,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你对小少爷这么好,是因为他父母也没了么?” 温萧雨的心猛地空了一下,他知道贺希然的母亲被他外婆关在地下室里不见天日,却不知道他们家对外宣称他母亲已经没了。 而且,他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呢?温萧雨细致地回忆了一遍,脑海里并没有关于贺希然父亲的死亡信息。 他想问问童星是否知道些什么,但转念一想,以贺家这种任何事都秘而不宣的作风,童星是不可能知道真实内情的。 因此温萧雨薄唇轻动几下,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恰巧手机响了一声,他点开一看,是贺希然的消息。 -搞定!o(* ̄︶ ̄*)o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打赌 看着信息上那个可爱的颜文字, 温萧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见一见贺希然,或者听听他的声音也行。 于是温萧雨毫不犹豫地拨通了他的电话。 “怎么打过来了?”提示音只嘟了一声, 贺希然急切的声音就在那边猝然响起, “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愿意来我家工作了?” 还是这么娇蛮。纵使被他这样三连质问,温萧雨也彷如沉入深海后忽然重获新氧,舒服地透了口气。 “没有反悔。”温萧雨放柔语气,很轻地说, “吃饭了吗?” “还没有,我……”贺希然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似是吞咽了一下才勉强压下去, “我现在不饿, 我去找你吧?我外婆已经同意了,但她现在……有点事要处理,让你不用过来找她了。” “嗯,那你来吧,饿了我再带你去吃饭。” 温萧雨挂了电话,发觉童星的表情宛如便秘一般,纠结地望着他。 “操,想上厕所你就去, 别在我身边使劲儿。”温萧雨又往外走了几步, 方便贺希然来了一眼能看到他。 “咱俩刚刚搭乘上友谊的小船, 怎么说翻就翻了。”童星痛心疾首道, “不是说好了还像以前一样吗?你怎么不到一分钟就变卦了?他是不是给你下蛊了?” 好家伙,又是三连问。温萧雨又心累又好笑地说:“没变卦, 咱俩是还跟以前一样……” “那敢情您要脚踏两只船呗!”童星委屈地瘪起嘴, “咱俩跟以前一样, 你俩也跟以前一样,迟早有一天我还会被踢出去。” “不会了,我保证。”温萧雨说,“只要你不作死,我绝对不会放弃你。” “一言为定啊温萧雨,你要是再敢说话不算数,我一定死给你看!”童星梗着脖子威胁道。 “怎么还玩起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温萧雨轻笑一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想怎么来得这么慢。 家离这里不远,几分钟就走到了。而且这会儿雨停了,路况应该还好吧。 “那我问你。”童星磨磨叽叽地纠缠不休,“如果是小少爷作死呢?你会不会放弃他?” “……”温萧雨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乌黑的眼底泛着深邃的光。 “你会吗?”童星追问道。 温萧雨的眸光错过他的颊侧,看到马路对面停下一辆出租车。下一秒,贺希然兴致盎然地从车上跳下来,和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就笑了起来,明媚又恣意。 啧,这傻子,就这几分钟的路程还要打车,怪不得来得这么慢。真是被惯坏了,娇气得很。 或许是他跑神跑得太过明显,童星又不甘心地问了第三遍:“如果是贺希然作死,你会不会放弃他?”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温萧雨轻飘飘地怼了他一句。 三人回到病房,温萧雨和贺希然一起对温奶奶讲了他要去替工的事。 温奶奶自然是不同意的,不过温萧雨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上次我受伤的时候,您说要锻炼我哥的胆量。现在您病了,不也算是个锻炼我能力的机会么。” “温奶奶,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贺希然瞄了一下温萧雨,细声细语地说,“您放心,我不会让他在我家受委屈的。” “?”温萧雨一脸懵逼,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但再一细想,他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以贺老夫人那专横跋扈的性格,自己真不一定能和她和平相处。 他想安慰温奶奶说他不会让人欺负的,却又怕温奶奶更担心他会跟人硬刚,结果更惨烈。因此附和着贺希然的话点了点头。 “哎哟我去!”童星在一旁捂住了脸。 “去什么去!”温萧雨抬腿踹了他一脚,而后冲他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他帮自己说说好话。 最后甚至连温沐辰都被怂恿着乱七八糟地帮了几句腔,温奶奶才长叹了一口气答应下来。 “真是长大了。”温奶奶把温萧雨的手合在掌心,轻缓地揉搓,“以后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我才是!顶梁柱!”温沐辰不知怎么懂得这个词,把手举得高高的争先恐后道,“我是哥哥!我最大!” “好,你最大,哥哥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温奶奶笑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与此同时,她捏了捏温萧雨的手指。仿佛在告诉他,自己只是在哄温沐辰,其实他才是真正的顶梁柱。 温萧雨暗觉好笑,细思之下心里却又暖暖的。没有人不想被偏爱,如果没有偏爱,至少不要理所应当地厚此薄彼,这样才不会使人心灰意冷吧。 他低头回握住温奶奶的手,她的手背布满了粗糙的皱纹和沧桑的老年斑。可也是这双手,会做出最称心的年糕汤,带给他遗失多年的温暖。 *** 工作的事终于敲定之后,他们也该去上学了。 下午只剩一门英语考试,温萧雨准备提前交卷回家。贺希然坐在电动车后面取笑他:“你又准备交白卷?或者写拼音?我看我还是把修手机的钱给你好了。” 虽然是损人的话,但温萧雨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于是眼里也含上几分笑意,和他打赌道:“咱俩这次比一比英语成绩吧,谁考得高,低的那一方就要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敢不敢赌?” “好啊!我有什么不敢的。”贺希然被他勾起了兴致,跃跃欲试地贴近他的后背,“你输了可不能赖账。” “谁又告诉你我一定会输的?”温萧雨不自在地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还会在一小时之内交卷,到时候在楼下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贺希然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哼”了一声以示不屑。 温萧雨并不在意别人对原身的心理定势,索性揭过这个话题。静默了片刻,问贺希然:“你回家对你外婆说情的时候,她没有为难你吧?” 贺希然也突然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含糊地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已经说通了,你老老实实过去就行了。” “嗯。”潮湿的风迎面吹来,把温萧雨的话音携至贺希然的耳侧,他说:“这件事谢谢你。” “不客气。”贺希然道。 温萧雨听到这三个字的同时,发觉贺希然完全贴在了他的背上,下巴轻轻地搁到了他的右肩。 雨后的风明明裹着冷意,却又透着湿润的温柔,令人默然心软。 进考场之前,温萧雨对老赵说了家里的事,明示他做完试卷后自己会提前交卷。 老赵死活不愿意:“就你那水平还提前交卷,又准备选择题瞎蒙,作文题写拼音吗?” “啧,怎么谁都说我写拼音?”温萧雨瞥了一眼刚好路过的小胖,“再抹黑我一次我就要揍他了。” “没有人抹黑你!”老赵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脑袋,“你以前考试全都是写的拼音!全校都知道我们七班有个把英语当做拼音学的人!” 温萧雨:“……”这误会大发了。 “所以我不允许你提前交卷!”老赵纠结地盘着自己的头顶,“我知道你家里困难,但这不是你随便对待考试的借口。” “别薅头发了,赵总。”温萧雨拍了拍老赵的胳膊,叹口气道,“您巡逻的时候扫一眼我的答题卡,如果我写的是拼音您再按着我也不迟。” 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老赵狐疑地观察着温萧雨的神色,觉得他不似在撒谎。 但他前科累累,老赵不敢完全相信他,就敷衍着点点头把他放了进去,打算在他露出马脚时狠狠怼他一顿。 然而此温萧雨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写拼音的温萧雨了。考试过程中,老赵在他身边往返了很多次,写作文时甚至就站在小胖的桌子旁边,从后面盯着他写。 这些英语题落在温萧雨笔下就真跟写拼音似的,全程几乎没有卡壳,只有在写作文前回忆了一下于老师讲的格式。 最后挥洒自如写完整张卷子后,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用时57分钟。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口结舌的老赵,晃了晃卷子询问自己是否可以交卷。 “……”老赵一语未发地挥了挥手,表示他可以滚了。 温萧雨来到楼下眺目四顾,和预想中一样,偌大的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落叶飘落的声音,所顾之处空无一人。 他阔步向校门口走去,盘算着趁这点时间去给贺希然买点吃的。 那小子中午也不知兴奋个什么劲儿,一直说自己不饿。进校门之前温萧雨还问了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被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没想到的是,准备进考场的前一秒他好像终于冷静了下来,可怜兮兮地跟温萧雨说他肚子饿了。温萧雨气得倒仰,丢下一句“进去吃卷纸去吧”,然后黑着脸走了。 回忆完这些,温萧雨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考虑给贺希然买点什么东西吃,余光就看到他从楼上飞奔下来,站在楼道口举目四望。 温萧雨心中一动,闪身躲到了一棵枫树后,悄悄窥视着贺希然的举动。 只见贺希然绕着一楼走廊的大立柱旋转了一圈,叉着腰夸张地叹了口气。而后蹦蹦跳跳地跑到花坛边,蹲到地上摘了朵小花放在鼻下深深嗅了嗅。 后又脚步轻快地一跃而起,指尖捻着鲜花,嘴里嘟嘟囔囔地往温萧雨这个方向走来。 “……还说一个小时交卷,现在都一小时零十分钟了,个大笨蛋,快把我饿死了……” 温萧雨忍着笑,看见他晃悠了一圈又准备回去楼下,就在树后吹了声口哨。 “某人比我晚了十分钟交卷,还好意思说我笨蛋?” 他踏着满地枫叶,从树后面悠悠然踱了出来。 第29章 委屈 “!” 看到温萧雨的霎时间, 贺希然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露出了呆愣愣的表情:“你交白卷了?!” “滚蛋!”温萧雨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恶狠狠道, “再污蔑我交白卷写拼音之类的, 我真跟你急。” “唔!”贺希然捂住被他弹痛的脑门,闷闷不乐地跟着他往外走,“你居然比我先写完,这怎么可能?!” 温萧雨斜了他一眼, 懒得搭理他无理取闹的碎碎念。 而贺希然直到走出学校大门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楼下那一番幼稚的举动早就被温萧雨尽收眼底,整个人登时羞成了一片粉霞。 温萧雨低头看着手机, 问了几次“想吃什么”, 却始终听不到贺希然的回答。然后一转头,那片粉霞就直接飘到了他的眼里,连带着他的心神也随之晃了一晃。 “你……”温萧雨顿了顿,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就去旁边买了两瓶水,把其中一瓶递给贺希然。 他慢慢喝着另一瓶,瞟见贺希然拿着那瓶水在自己的脸颊和颈侧放了一会儿,仿佛在降温。 温萧雨没忍住轻笑了一声:“烧开了吗?要不要泡点茶?” “你滚!你这个人烦死了!”贺希然被他这么一逗, 窘态反而缓解了不少, 脸上的异样渐渐褪去。 可他一恢复正常, 就又开始娇蛮, 鼓着脸撒气道:“我好饿,你再不给我买吃的, 我就让我外婆扣你工资!” “这么快就学会你外婆的杀手锏了?”温萧雨冷飕飕的眼风在他身上打了个旋, 收回来沉声道, “真是继承了她老人家的优良传统。” 他不愿意再在贺希然身上看到他外婆的影子,有些事不能惯着,该提醒的时候就要提醒一下。免得在性格扭曲的路上越走越远,到最后自己都厌恶自己。 贺希然显然知道自己被讽刺了,下意识地就想抬杠。他昂然挺胸,却看到了温萧雨冷毅的侧脸──眼窝深邃,鼻背高挺,薄薄的唇角微抿,噙着似笑非笑的冰凉。 他不看人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股漠然之气,似乎任何人都进不到他的眼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是,当他漆黑如墨的眸光转过来盯着你的时候,那目光就是那一根根宛若实质的线,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化作牢笼,将你紧紧缚入其中,默不作声地吞噬殆尽。 被这样的眸光紧紧箍着,贺希然恍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落入网中的猎物,双手发凉,腿脚发软,连带着声音也飘忽起来。 “我没有真的学她。”他吞吞吐吐地说,“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干嘛这么凶。” 他的嘴角缓缓下垂,透着委屈难堪的味道。 温萧雨觉得自己也没怎么凶,但看着贺希然萎顿的神情,还是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没有凶你,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学歪了。” 贺希然还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跟在他身边走着,肩膀都塌下去了,无论问什么都不肯再跟他交流。 温萧雨叹了口气,来到一个小吃摊前,对老板说:“阿姨,要两份鸡蛋饼,微辣,不要香菜。” 他的余光一直关注着贺希然的反应。就见贺希然唰地抬头,嘴唇动了好几次,最后赌气地说:“我又没说要吃鸡蛋饼。”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么?”温萧雨付了钱,逗他道,“为了吃它,又是翻墙又是斗殴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去给我买…”贺希然习惯性说了这么一句,话音未落,自己却蓦地滞住了。 他赶紧侧开脸,装模作样地去看阿姨做饼,其实眼角偷偷勾着温萧雨,暗中观察他的表情。 温萧雨本来做好了他会炸毛的准备,他忽然这么一静,搞得温萧雨也有点莫名其妙。直到被他勾得心里越来越痒,才豁然明白他这是怕刚刚表现得太嚣张,又惹自己生气。 “咳咳……”反应过来后,温萧雨笑得呛咳起来。 这家伙还挺听话的,这么快就知道自我反思、学以致用了,看来自己刚才没白教。温萧雨右拳抵在唇边,试图掩饰自己的笑意。 可还是被贺希然发现了。 “你笑个屁!”贺希然恼羞成怒,涨红着脸痛骂道。 *** 鸡蛋饼是外酥里嫩的口感,再加上一点辣椒油,裹着青菜咬上一大口,满嘴都是油润咸香的味道。 这是贺希然喜欢的口味。还没走到车棚,他就快要吃完一份了,视线还直往温萧雨手里拎着的另一份上面瞟。 “饿死鬼。”温萧雨说,“这种饼我奶奶也会做,怎么不让她在家里给你做?” “我外婆说这个太油了,不让我吃。”贺希然努力把目光从饼上撕下来,问温萧雨,“你怎么不吃?” 温萧雨故意把饼举到他面前晃了晃,说:“这是我给我哥买的。” “放…哼!”贺希然咽下最后一口饼,又勾了温萧雨一眼才继续说,“你那份加了辣椒但没加香菜,温沐辰不能吃辣,却喜欢吃香菜,你不是给他买的。” “了解得还挺清楚。”温萧雨不像某人一样小气,此刻被戳破了也不恼怒,坦坦荡荡地把饼递给他,“吃吧,贺尔摩斯·然。” “什么鬼。”贺希然抿嘴笑着接过鸡蛋饼,又低下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两人先回了一趟温家,温奶奶已经输完液回家了,吃了药在睡觉。不过睡得不踏实,温萧雨一进屋她就醒了。 “阿雨,你回来了?”她孱弱沙哑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哎,我回来了,奶奶。”温萧雨应了一声,让贺希然待在客厅继续吃饼,自己走进了温奶奶的房间。 温奶奶仍旧不放心他去工作,絮叨着还是自己过去,不让他去了。温萧雨按住她又宽慰了好一番,直到后面药劲上来,她迷迷糊糊再次睡了过去,这才作罢。 看着她虚弱的病颜,温萧雨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老太太这些年是怎么坚持过来的。他叹息一声,给睡熟的温奶奶掖了掖被子,走出了房间。 童星躺在他们家沙发上看电视,把声音调到静音,只看着眼花缭乱的画面。温萧雨出来的时候,他就这么侧身躺着,贺希然吃完了饼,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玩手机,谁都不搭理谁。 “天气看样子还会下雨,等我哥快放学了你去街口接一下他。”温萧雨低声对童星说,“我这就去隔壁上班了。” 童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闷声道:“我不去!连个鸡蛋饼都没给带,还好意思指示人干活?” 温萧雨噎了一下,他确实把家里这只大猩猩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正想道歉,就听童星感慨道:“只怪我没有人家命好啊!受宠的人下学了有鸡蛋饼吃,努力干活的人连个屁都没有!”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他越想越气,一骨碌坐起身来,面露狰狞地瞪着贺希然。贺希然也不肯退让,冷傲地与他对视着,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僵持。 “你小声点儿!把我奶奶吵醒了,给你个棒槌吃!”温萧雨蹬了童星一脚,压低声音骂道。 “嗐!我太他妈命苦了,好人没好报啊……”童星嘴里咕咕哝哝的,更憋屈了。 温萧雨差不多能够自如地屏蔽他的抱怨了,起身掏出钱包,扔给他几十块钱,叮嘱道: “记得去接我哥,买些牛肉串你俩一起吃。我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做晚饭,清淡点儿的,别让我奶奶动手,让她好好休息。” “啰嗦,还用你说?谁让咱是一家人呢。”童星炫耀似的朝贺希然挑了挑眉,而后满脸殷勤地对温萧雨说,“我保证把咱哥和咱奶奶安排得踏踏实实的。” 真他娘的辣眼,温萧雨挡住眼睛冲贺希然摆了摆手:“赶紧走,眼要瞎了。” 回来的路上天就已经开始阴了,此刻乌云愈加浓密,黑压压地悬在头顶。 温家到贺家就这几步路的距离,温萧雨懒得拿伞,谁知刚踏出大门第一步,大雨“哗”的一声就倾洒下来,把他俩淋个正着。 “操!”温萧雨眼疾手快地拉住贺希然,咻地将他拽回房檐下。 两人懵然地仰望天空,片刻后无语对视。看着对方湿淋淋的狼狈形象,“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靠在门上乐了好半天,温萧雨抹了一把眼角挤出的眼泪,对捂着肚子乐不可支的贺希然说:“还是回去拿把伞吧。” “别去。”贺希然揪住他的衣角不放。 “嗯?”温萧雨停下开门的动作,问他:“为什么?” 贺希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咬了咬唇重复道:“反正就是别去。” 只是回去拿把伞而已,温萧雨不明白这有什么好不愿意的。他静静地看着贺希然,没有强迫他回答,却还是想听到一个理由,哪怕不那么合理也无所谓。 贺希然低头扯着他的衣角默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我不喜欢他。” “他”指的谁,温萧雨几乎不用深思,童星那张黝黑的猩猩脸就浮现在眼前。 “因为童星总是针对你?”温萧雨问。 “嗯。”贺希然点点头,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接着说:“可是我不喜欢他的原因不仅是这个。” 不知是不是雨声干扰,他的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温萧雨的眼神微动,目光在他湿润的唇上一闪而过,问道:“还有什么?” 贺希然咬了一下嘴唇,睫毛抬起又落下。从温萧雨的角度看去,他的眼尾是下垂的,落落寡欢的委屈。 “他总是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贺希然说。 第30章 小楼 雨幕把他们困在房檐下, 形成一个如若与世隔绝的小小空间。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耳边只有雨滴打在灰瓦和青石路面的啪嗒声。 这阵雨有越来越猛的趋势,等了稍许, 温萧雨道:“那就不回了, 直接跑去你家吧。” 贺希然点头:“嗯。” 即使路程极近,两人也跑得也足够快,进到贺家客厅的时候,他们全身上下还是湿透了。 小楼里静悄悄的, 门窗关得严丝合缝,隔音很好,外面喧嚣的雨声被阻隔了一大半, 传到房子里只剩模模糊糊的声响。 屋子里没有开灯, 贺希然看起来不想在大厅里多停留。温萧雨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自己的工作环境,就被他带上了二楼。 踏入贺希然的卧室,一阵淡淡的柠檬香气扑面而来,和他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异曲同工。 阴雨天显得屋子里异常昏暗,整个色调都是奶油燕麦色的,暗香浮动,给人一种隐秘却又舒适的感觉。 “好冷,这什么破天气。”贺希然甩了甩头上的水珠, 跟个小狗子似的。 “你自己非要淋雨的, 能怪谁, 快去洗澡。” 温萧雨完全是被他连累了, 冷还在其次,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 很是难受, 一想到还要忍着这份难受继续工作, 语气就显得有点急。 “我不和你一起洗!”贺希然瞪大双眼,往后连退三步。 “我说要和你一起洗了吗?”温萧雨简直无奈了,这家伙什么脑回路。 “给我拿块毛巾。”他没好气地说。 “噢。”贺希然去卫生间拿了两块毛巾出来,递给温萧雨一块,“二楼还有一间浴室,你去那边洗,我给你找一套衣服换上。” 他擦着头发走进和卧室相连的衣帽间里,打开灯翻找衣服。 “有我能穿的码么?”温萧雨跟在他身后略显怀疑地问。 “看不起谁呢!你也不比我高太多好么。”贺希然嚷嚷着,拿眼角剜了他一下。 “不多,也就十几公分而已。”温萧雨脱下湿透的外套丢进他的脏衣篓里。 “哼!你纯粹就是个傻大个。”贺希然在衣柜里扒拉着,嘴里小声念叨,“温奶奶说我还会长个子呢,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他的衣帽间里也充斥着好闻的清香,温萧雨催促道:“随便找一身吧,快去洗澡,别感冒了。” 话音刚落就听贺希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翻出一套宽松的卫衣卫裤递给温萧雨:“这套你应该能穿,不能穿就硬塞。” 温萧雨认命地接过来,去了另一间浴室。 这间浴室看起来没有贺希然卧室里的那间大,也是卫浴分离,比温家唯一的那个卫生间大了两倍。里里外外都很干净,角落里没有一丝灰尘,镜子和瓷砖都反着光。 即使是间几乎派不上用场的浴室,温奶奶平日里都会打扫得一干二净,温萧雨看着有些心酸。 架子上放着一瓶好闻的香薰,他呼出一口气,抬手脱掉了上衣,把身上湿透的绷带解开扔进了垃圾桶里。 事实证明贺希然给他的那套衣服是能穿的,只是长裤成了七分裤而已。他洗完澡露着脚脖从淋浴间走出来,自己看着都有点滑稽。 他担心伤口泡了雨水会发炎,因此出来的时候没有穿上衣,光着膀子凑近镜子检查了一下。 之前没怎么仔细照镜子看过自己的伤,现在离近了一看,伤口虽已结痂,但暗暗的褐色在背上蜿蜒了将近二十公分,猛一看还真挺唬人的。 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发炎的迹象,他正准备套上衣服,就听“吱”的一声,贺希然旁若无人地推门走了进来。 “!”踏进来的脚步猛然一刹,贺希然小脸一红咋呼道:“你怎么不关门?!” 卧槽?碰瓷儿的来了。温萧雨无语地往洗手台上一靠,抱起双臂就这么觑着他,慢悠悠地问:“是我没关门,还是你没敲门?” “噢……噢。”贺希然噢了两声,脸色讪讪道,“我习惯了,给忘了。” 他拿着医药包走了进来,命令温萧雨道:“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温萧雨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扳着温萧雨的肩膀一推,拿着药棉细致地在他背上擦拭。 还挺霸气,温萧雨闭了闭眼,承受新一轮的煎熬。 再睁眼时,他从镜子里看到贺希然的目光有点忽闪不定,时不时会往他脸上扫一眼。这一下和他对视上,被抓个正着,贺希然的脸颊开始泛红。 又来了,一擦药就脸红算个什么毛病。 温萧雨收回目光之前看见他的头发还未擦干,可能是急着赶过来擦药。栗色发丝往下滴着水,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水雾,像被咸湿的海风吹过。 刚洗过的白嫩脸颊浮着红晕,眼尾也洇染了暗红的湿痕。温萧雨盯着那片湿红有点移不开眼,低声说:“你先把自己弄干,再慢慢给我弄。” 他本意是怕贺希然着凉,但这冤家不知又想到了哪里去了,整张脸刹那间红个彻底。 麻了,温萧雨麻了,他木然地张了张嘴,说:“闭嘴!” “闭嘴!”贺希然几乎在同一时间也说了这两个字,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贺希然懵了一瞬,从镜子里看到温萧雨勾起嘴角坏笑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学自己。 温萧雨:“你混蛋!” 贺希然:“温萧雨,你混蛋!” “哟,失误了,忘说我自己的名字了。”温萧雨满脸可惜地说完,忍不住笑了出来。 贺希然也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微微弯下腰,涂药的手撑在了他的背上。 “温萧雨,你学人说话,幼不幼稚?” “你来来回回就这几句,想不学会都难。”温萧雨不由自主地把背挺得更直。 贺希然正要回击他,门外的走廊上忽地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 “阿然?是你回来了吗?”贺老夫人的声音在门外森然响起,又尖又细,刮得人耳膜难受。 贺希然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的笑意转瞬即逝,恭恭敬敬回答道:“外婆,是我回来了。” 贺老夫人在外面“哼”了一声,斥责道:“回来了就快点去练琴!别磨磨蹭蹭耍滑偷懒!” “知道了,外婆。”贺希然答完,就听高跟鞋走远的声音响起,门外渐渐归于平静。 他轻轻地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给温萧雨涂药包扎。温萧雨在镜子里观察着他,没再见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外面雨雾弥漫,屋子里比之前更暗了。两人回到贺希然的卧室,温萧雨把两人的湿衣服都装进了脏衣篓,问道:“洗衣房在哪里?” “在一楼走廊尽头,厨房也在旁边。”贺希然声音低低地说,“六点我外婆会上来吃饭,你要在那之前把晚饭做好。”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做三人份的。还有……不要去地下室,靠近也不行。” “嗯,知道了。”温萧雨犹豫了片刻,“你……” “你快去吧,别磨叽了。”贺希然把他往门外推了一把,闷着头说,“我外婆现在又下去了,你赶在她上来之前把所有事做完,然后赶紧回家。” 他把温萧雨推到走廊上,自己则进了卧室对面的琴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断断续续的钢琴音符从门缝里钻出来,即便温萧雨技艺不精,也能听出音符的混乱。 他拧眉站了一会儿,觉得心底某个地方和门内的琴声一样乱,甚至有渐渐蔓延的趋势。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拎着脏衣篓下楼了。 贺家的这栋小楼相当于一个缩小版的别墅,脚下是冰冷的实木地板,墙上挂着几幅珍贵的油画,似是出自同一名家之手,全是肃穆古雅的风格,略显沉闷。 一楼吊顶很高,巨大的水晶灯悬在正厅中央,折射着清冷的光。温萧雨以往送贺希然回家的时候,从没见这盏灯亮过。 不止是今天下雨的原因,他们家好像总是这么黑黢黢的。 温萧雨蹙着眉往前走了几步。小花厅置着一张圆形的大理石桌子,上面精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花。从插花样式来看像是温奶奶的手笔,总算为这个家添了一丝鲜活之气。 贺老夫人的卧室也在一楼,不过看起来没什么住过的痕迹,就像贺希然所说,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地下室的。 这样也好,他工作的时候就不用和她打照面了。 二楼的琴声逐渐流畅,叮叮咚咚地飘往一楼。温萧雨敛眸轻笑,某人今天心情不错,选择了几首悠扬的曲子练习,还偶尔会蹦错几个音。 纵然听上去不是那么完美,却透着灵动的感觉,让听者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如果是以这样轻松的状态永远弹下去,好像也不错。温萧雨想。而且做着家务还能有这么高雅的背景音陪伴,这份工作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糟心。 他把脏衣服拿到洗衣房洗了,上楼收拾好两个卫生间,接着用吸尘器把地面清洁一遍。最后站在厨房门口默默地深呼吸,今天的任务就只剩下做晚饭了。 闷在厨房里,楼上的琴声什么时候停止了都不知道。贺希然从二楼下来,站在厨房门前迟疑了一下才推开门。 一股浓郁的白烟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拨开云雾,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画面。 ──洗碗池里堆了几只烧糊的炒锅,案板上是切的乱七八糟的蔬菜,炉灶上的汤锅里正咕噜咕噜煮着什么,飘出的气味不太美妙。 温萧雨的眉间拧成一团,一手用汤勺搅动汤锅,一手举着手机仔细研究做菜小视频,态度认真到贺希然推门进来都没发觉。 “温萧雨,你是要炸厨房吗?”贺希然目瞪口呆地问。 沉迷做饭的温萧雨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的手上有油,手机没拿稳,“噗通”一声掉进了热气蒸腾的汤锅里。 温萧雨:“……” 贺希然:“……” 第31章 残局 面对着这样的残局, 俩人都愣住了。像机器人被拔了电源一般,僵直地望着那口汤锅,不知该作何反应。 贺希然呐呐地来了一句:“我不吃手机汤。” “……你怎么还幽默上了。”温萧雨手忙脚乱地关住火, 用汤勺把手机捞出来, 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 等手机冷却下来,他整个人也从暴躁的边缘冷静了。把手机擦干按了几下,果然没有反应,它可真是命途多舛。 他掐了掐眉心, 双手只在水池边缘叹了口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下子唯一一道汤也毁了,手机还没完成使命就祭汤了。 绝了。 “我用用你的手机。”他对贺希然伸出手。 “干嘛?”贺希然捂住自己的口袋退后两步, 戒备地瞪着温萧雨, “你休想祸害它。” “我查查菜谱。”温萧雨啧了一声,“小气鬼,查完就还你。我刚才已经学会一半了,有预感下一次就会成功。” 贺希然指了指池子里糊底的炒锅,当场揭穿他道:“你是不是每有一次预感就会烧坏一口锅?” 还真是这样的,温萧雨闭上了嘴。 以前在国外独自生活多年,从来没人在家等他回去做饭,他没机会也没耐心专门去学做饭。 打扫卫生这种普通家务还能应付, 即便没有温奶奶那样一丝不苟, 也算是及格了。唯独对做饭束手无策, 这也是他一开始对替工有些犹豫的原因。 “你不会做饭为什么不早说?”贺希然两步跨到灶前把油烟机打开, 撸起袖子指挥他,“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该开饭了, 你赶紧把锅都给我洗干净!” 一低头, 看到垃圾桶里满是黑乎乎的菜, 地上还粘着一些黏糊糊的不明物体,更加嫌弃道:“把这些卫生也打扫干净!” 温萧雨眼睁睁看着他在柜子里翻出一口新锅,起锅烧油的间隙,把案板上的菜重新切了切,刀功居然还不错。 “你在干嘛?”温萧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做饭啊!”贺希然理所当然地说,“你看看你都切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笨死了!” “你那样会把锅洗坏的!让开!把那瓶清洁剂给我拿来!” “你怎么把蛋液洒出来了?让开!你去擦地!” “快去把垃圾扔掉!你是怎么把菜烧成碳的!” 贺希然就这么一边气呼呼地嫌弃他,一边把一切混乱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温萧雨跟在身边给他打着下手,被他念叨得脑瓜子嗡嗡的,简直没脾气。他扔完垃圾回来的时候,贺希然已经把四菜一汤做完了,正在洗最后一套锅具。 他靠在门框上,目光在贺希然的手上逡巡片刻,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只适合放在黑白琴键上的手,它本不该如此熟练地做饭洗碗。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上移,最后落在贺希然精致的侧脸上。今晚的贺希然着实让他惊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为什么会做这些?还能做到如此熟稔? “你为什么……” 他刚张开口想要询问,就被贺希然神色慌乱地打断了:“嘘──我外婆上来了。” 温萧雨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实隐隐有一道高跟鞋走动的声音。只是距离比较远,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他看了贺希然一眼,心想这家伙还没有他这个外人放松。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却一直这么草木皆兵,只是远远地听到高跟鞋声,就露出一副提心掉胆的表情。 “快把这些菜端到餐厅!”贺希然紧张兮兮地说,“趁我外婆没发现赶紧溜走,我给你打掩护!” 结果温萧雨还是没溜成,他们在餐厅把菜摆好,一转身,就听到高跟鞋近在耳边了。 哪有人在家里穿高跟鞋的?温萧雨在心里吐槽,但当他看到贺老夫人的一瞬间,想要吐槽的话就不止这一句了。 她的着装如同参加什么晚宴一般隆重,酒红色的华衣裹身,外搭一条金丝披肩,珠宝首饰泛着奢华的光泽。偏偏她自己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姿态甚为高傲。 “你奶奶怎么样了?早上还好好的,别是年纪大了想要躲懒吧?”她一开口就十足的盛气凌人,冷笑一声接着道,“没事的话就让她赶紧回来,我看不得你在我家里瞎晃悠。” 她说话时最后一个音节总是高高扬起,就像她高吊的眉眼一般,骄矜昭彰。 温萧雨蹙起眉,原身在她眼里没留下好印象还情有可原。但温奶奶性情平和,工作认真,贺老夫人这样说纯粹就是在无事生非了。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余光瞥见贺希然微微摇了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 就听贺希然劝道:“外婆,温奶奶是真的……” “贺希然,我问你话了么?”贺老夫人双手环胸,右手手指在左臂上像弹钢琴般动了几下,肆意而刻薄。 贺希然的话音陡然一滞,微不可察地朝温萧雨的方向瞄了一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我……”他再开口时,温萧雨能听到他喉咙里干干的。 于是温萧雨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快,深吸一口气,抢先说道:“我奶奶是真的生病了,每天都要去输液,所以还要多再休息几天。比起我在这里工作,您应该更不愿意让一个感冒的人给您做饭吧?” 贺老夫人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那倒是,传染病毒可就麻烦了。” “祖孙俩都是麻烦。麻烦!”她又重复了一遍,斜睨着温萧雨阴阳怪气道,“还不快走?杵在这儿做什么?等我请你留下来吃饭?” 温萧雨攥紧垂在身侧的拳头,转身就走,带起的风扬起了贺希然的发丝。 刚走两步,身后尖酸的声音再次响起:“阿然,你去做什么?过来吃饭!你还打算去送个垃圾不成?!” 温萧雨没有回头,怒火从耳朵蹿至眼睛再到大脑,烧得他听不清贺希然是否回应了什么。 他越走越远,把那两人都甩在身后。直到走出贺家大门,弄堂里的夹着雨丝的冷风迎面袭来,他冒火的脑子才渐渐降温。 他站定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刚才经过贺希然的时候,贺希然似乎用手指轻轻勾了他一下。 他转身望向贺家高耸冰冷的大铁门,沉默良久,站在门边点了一支烟。指间的红点明明灭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白烟,他没有表情的脸在烟雾中忽隐忽现。 抽完这支烟,又一阵冷风吹过,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腕,深深呼出一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 “阿雨,你的外套呢?怎么就穿一身单衣?”一走进屋门,温奶奶就关切地问道,“冷不冷?手都是凉的,累坏了吧?” “老太太,您问题可真多。”温萧雨笑着说。 他观察着温奶奶的状态,鼻音还是很重,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态。不过可能是睡了一下午的原因,总体来说比中午好了稍许。 “臭小子!”温奶奶在他手上拍了一下,继续合在掌心替他暖手。 “出去的时候淋湿了,换了一套贺希然的衣服。”温萧雨说,“不累,您平时打理得那么妥当,我就算不动都能蒙混过关。” 温奶奶点了点头,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说:“我还以为你又学着他们赶潮流呢,大冷天的露脚脖。仔细一看,原来是阿然那小短腿的裤子。” 这话才像是他家老太太能说出来的,温萧雨乐得停不下来:“贺希然腿也不算短。” “那得看跟谁比了,跟你哥和傻星比还是挺长的。”温奶奶说,“但你俩天天黏在一起,就显不出他的优势了。” 听到“黏在一起”这几个字时,温萧雨心里突地跳了一下,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只觉得手腕上早已消失的触感隐约又有了存在感。 他蜷了蜷手指,干笑一声,转移话题道:“我哥和傻星呢?” “他俩在厨房呢,傻星说今天要给我们露一手,不让我进去。把你哥接回来后,俩人钻进厨房一直没出来。”温奶奶咂咂嘴摇了摇头,“我都担心他还没做完就被你哥吃光了。” 看来童星听了他的话,没让温奶奶去做晚饭,温萧雨满意地点了点头。 童星炖了一大锅鸡汤,味道很鲜,温沐辰一个人就吃了半锅鸡肉。这让他成就感十足,一顿饭吃得美滋滋的。 再加上温萧雨也夸赞了几句,他去上班的时候高兴得飘飘欲仙,走路恨不得蹦着走。温萧雨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嘚瑟的样子挺想把他一脚踢出去的。 时间还有点早,两人在门口各点了一支烟,温萧雨问:“你在酒吧上班靠谱么,会不会天天被揍?” “我哪有那么草包。”童星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假话,“再说了,我就一小服务员,我们那里也是正经清吧,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放心吧,不用太担心我,你总是这样时时刻刻惦记着我,我工作会分心的。” 温萧雨喷出一口烟,咳了两声。这黑猩猩嘴巴太贱了,要不是他最近表现太好,真想给他一巴掌。 “你呢?今天在他家怎么样?”童星指了指隔壁,提高声音道,“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找人来把他家给夷平了!” “别嚷嚷了,人家里隔音好得很,听不见的。”温萧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没事,能应付。” 抽完这支烟,童星就去上班了。温萧雨靠在墙边又点了一支,不过这次没有抽,只垂眸盯着指间静静燃烧的红点。 烟雾袅袅上升,他语气悠然地说:“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32章 同居 雨已经停了, 幽深的弄堂里空无一人,只有风穿堂而过,裹起几片落叶在地上摩擦出的沙沙声。 “不出来我回去了啊。”温萧雨嘴里这样说, 身体却依然懒懒地靠在墙上, 没有动作。 “吱──”隔壁的铁门慢慢打开,贺希然拿着一个大袋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头微微垂着,没有看温萧雨,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把袋子递过去:“给你。” “什么?”温萧雨问。 “你的衣服。”贺希然说, “已经烘干了。” 温萧雨早就把扔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忘干净了,刚才光顾着听温奶奶调侃贺希然的腿短,压根没想起来自己的衣服。 他没伸手, 而是扫了一眼贺希然的腿, 真的不算短,就是有点……太细了。 贺希然没有催促,就这样举着衣服静静等着。 “走近点儿,这么远我怎么拿。”温萧雨把剩余的半支烟熄灭,懒洋洋地说,“今天可累死我了。” 听他这样说,贺希然把头垂得更低了。温萧雨能看见他抿了抿嘴,抬着手又往前走了两步。 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没见面, 不知道这家伙清奇的脑回路又在想些什么, 躲在门后偷听墙角不说, 还表现得像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温萧雨盯着他看了几秒, 心里隐隐冒出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温萧雨自己也拿不准,因此什么都没说, 只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 出乎意料地在里面发现了一部手机。 “贺希然?”温萧雨问, “你又搞什么?” 贺希然仍是闷着头不说话,气压低低的。 温萧雨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心里升起些许烦躁,伸手在他尖尖的下巴上抬了一下,道:“抬头。” 贺希然被迫地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声音细细地说:“是我以前的手机,给你用。” 温萧雨把手机拿出来,放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多久以前?一个小时以前?” “……”贺希然噎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正好我想换最新款的,这个就给你用吧。” “不行。”温萧雨把手机塞回他手里,一脸严肃地说,“我要用最新款的,你用这个旧的。” “?”贺希然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喃喃道,“啥啊……” “什么啥啊。”温萧雨憋着笑,尽力保持着脸上的严肃,朝他勾了勾手,“最新款手机,给我。” “噢…”贺希然应了一声,双手漫无目的地在身上摸了两个来回,傻乎乎道,“没有。”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温萧雨笑着骂了一句,接着说,“手机你自己收着,我的找老赵给我修。” “那他要是再坑你钱怎么办呢?”贺希然仰着头问。 “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说得像他经常坑我一样。”温萧雨说,“我这次考试能进步不少,他会同意给我修的。” “你哪来的自信。”贺希然轻嗤一声,“我觉得你还是用我的比较稳妥。” “如果你觉得老赵都没理由免费给我修手机的话,你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手机给我用呢?”温萧雨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给我个理由。” 贺希然答不出他的话,又想低头,温萧雨毫不迟疑地抬手掐住他的下巴。 他躲闪不及,只好咬住了下唇。眼睛里水润润的,仿佛昭示着自己被欺负了。 温萧雨心软了一下,但手没有软,说出的话也没有软,只放轻了一些:“因为是我在你家做饭弄坏的,算是报销‘工伤’?或者是你看我穷得可怜,随意施舍给我的?” “还是……你外婆态度太恶劣,你怕我生气,再也不理你,所以想要补偿我。” 他心里真正的猜测是最后一个,并没有用疑问句,而是肯定地说了出来。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细致入微地观察贺希然的反应。就见贺希然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呼吸渐渐急促。 果然是这样,真是个心思敏感的小东西。温萧雨怕把人逼坏了,就松开垂至身侧。 贺希然再次低下头,嘴里呓语了一句什么。温萧雨没有听清,就随着他的角度歪了歪头,问道:“说的什么?” “才不是这样的。”贺希然矫情又嘴硬地说,“我干嘛怕你不理我,你这么讨厌,是我不理你才对。” *** 贺希然虽然嘴硬,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还是暗搓搓地帮温萧雨做好了一日三餐。温萧雨已经竭尽所能地给他打下手,却还是被他念叨得脑子冒火。 这天是公布期中考试成绩的日子,两人在去学校的路上谁都没有搭理谁。来到教室,温萧雨黑着脸坐到座位上,把一旁吃早饭的小胖都吓得噎住了。 高乐把自己班长的职位发挥到了极致,在成绩公布之前就去办公室把总成绩单偷拍了下来。 见温萧雨来了,他兴冲冲地从其他同学那里窜过来,举着手机汇报道:“温哥!你总分考了531分!第22名!而且英语考了满分!你是怎么做到的?温黑马?” “什么鬼。”这个分数应该不止进步了二十名,可他的脸色仍不见好。 高乐和小胖对视一眼,小胖瘪着嘴道:“温哥,你考得这么高,下次考试就要抛弃我了,咋还黑着脸呢?” 温萧雨冷笑一声:“考得高有什么用?面包都烤糊了,让人家埋怨我一早上。” “啊?”高乐和小胖都听不懂,面面相觑几秒,同时发出疑问。 就见贺希然气得跟个小河豚一样,凶巴巴地转过身道:“我都让你只烤三分钟了,你为什么要烤三分半?!还说我埋怨你?你就是个笨蛋!” “我哪知道多半分钟就能烤糊?再说了,还不是你让我去煎鸡蛋耽误了时间?”温萧雨沉声回击。 “你还好意思说煎鸡蛋?我让你煎全熟了,你为什么煎成半熟的?”贺希然越说越气,“啪”的一声朝他桌子上拍了一巴掌。 “你再给我拍个试试?”温萧雨眯起眼睛,指着他的手说。 周遭刹那间静了下来,两人之间暗潮汹涌,谁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却见小胖满脸震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呢喃道:“你俩一起做早饭,所以是……同居了?” 两人一齐瞪向小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耳听八方且大嘴巴的高乐截胡了:“同居?!天呐!这可比你逆袭的看点要火爆多了!” 他这么一嚷嚷,教室里“嗡”的一声热闹起来。 “狗屁的看点!”温萧雨黑着脸吼道。 “我们没同居!”贺希然红着脸尖叫。 然而两人的反驳并没起到多大效用,很多同学原本就在关注期中考试进步神速的温萧雨。现在来了这样一个爆料,他们自然越发兴致勃勃,那一道道闪亮的目光能把这个角落烤化。 这波热浪在老赵进班后才勉强压下。因为天气不太好,大课间没有组织跑操,老赵有了充分的时间把温萧雨揪到办公室唠叨。 “可以啊温萧雨,你可以啊!”老赵也两眼放光地看着他,“我以为你进步二十名就顶天了,没想到你能进步三十名!” “赵总,请收收您爱慕的目光,我快被闪瞎了。”温萧雨举起手挡了一下眼睛。 “去你个熊玩意儿!”老赵笑骂了一句,“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 “您别给阳光了。”温萧雨从口袋里掏出变成板砖的手机说,“您再给修一下手机就行。” “又坏了?”老赵接过来查看一番,不可思议道,“这怎么还往外吐水呢?” “……掉锅里了,又洗了洗。”温萧雨说着,自己也有点尴尬。 “温萧雨,我看出来了,你真是个人才!”老赵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这得泡了好几天了吧?怎么不早点拿过来给我修?” “昂,这不得成绩下来才有底气过来敲诈您么。”温萧雨说。 “跟我还这么见外?”老赵斜眼觑着他问,“你和贺希然同居是怎么回事?” “卧槽?这捕风捉影的黑料都传到你这儿来了?”温萧雨着实吃了一惊。 旁边的老师听着他俩对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老赵很没面子地啧了一声:“兔崽子,再说脏话小心我抽你丫的。” 温萧雨:“……” 旁边的老师更乐了,温萧雨无语地说:“没同居。我奶奶最近有事请假了,我就是替她去贺希然家工作几天而已。”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吐槽一句:“您好歹也是个老师,怎么那种鬼话都相信。” “嘿!这还真怪不着我。”老赵有理有据地说,“你俩整天黏得跟一个人似的,尤其是这段时间,比以前还变本加厉,我怀疑一下也合情合理。” 温萧雨现在格外听不得别人说他和贺希然黏在一起这件事,他要是和一个烤糊面包都能念叨一早上的人黏在一起,还不如聋了呢。 同居?吃糊面包和生鸡蛋去吧! 眼看着对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教英语的于老师慢慢蹭到这边来,对老赵说:“赵老师,我能借用温萧雨几分钟吗?” “随便用!”老赵大方地挥了挥手,“用坏了算我的,我能给他修好。” 于老师笑着点点头,带着温萧雨回到自己办公桌前,说:“你这次英语考了满分,上次演讲稿写得也不错……” “什么演讲稿?”于老师说话总是很温柔,说白了就是话音很平,温萧雨没抓到重点,就问了一句。 “周末的英语作业。”于老师解释道,“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在网上查的,后来哪里都没查到,那是你自己写的吧?” 温萧雨想起来是那次周一早读他生死时速补的作业,他点点头:“是我自己写的。” 于老师舒了口气,继续说:“是这样的,学校下周会举行一场英语演讲比赛,每班有三个名额参加初赛,我想推荐你参加。” 温萧雨略一思忖,觉得没什么问题,就应下了。 “另外两个是谁?”临走前,他多问了一嘴。 “英语课代表和贺希然。”于老师说。 第33章 渣男 温萧雨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的事被高乐知道了, 几乎是以光速在班里传开。 因此投来他这里的目光更多了,课间总有很多同学来他这里闲聊,对他这段时间的改变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毕竟以前的温萧雨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成日里只会打架和跪舔, 学习两个字就不在他的字典里。更何况他没有字典。 现在他不仅成绩进步了很多,还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这下就让同学们对他更为改观。 “温萧雨,于老师说你写的稿子特别好, 你能帮我看看稿吗?” 英语课代表是个很文静的女生,戴着一副银框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总带着笑, 和于老师给人的感觉很像。 “程雯雯, 我觉得你还是让贺希然帮你看比较好。”小胖悄咪咪地说。 他说的声音很低,还故意侧脸用手捂着嘴说的。 但温萧雨还是听见了,他看了一眼贺希然,对方似乎也听见了,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紧张”两字,和那天女生来找他练琴时的表现一样。 “为什么?”程雯雯疑惑地问道。 小胖说:“因为我温哥指不定是瞎写的,他写的时候我看了,通篇胡扯, 只用了十来分钟就写完了。” “我去你的通篇胡扯。”温萧雨踹了小胖的凳子一脚, “我写的你能看懂么。” “温哥, 你现在飞黄腾达了, 忘了我这位忠实的战友,开始搞歧视了。”小胖惨兮兮道。 他本来吃得就胖, 这样一瘪嘴, 整张脸跟个悲伤的福娃一样, 特别滑稽。 温萧雨不禁失笑,他下次考试就排到前面几个考场了,而小胖还深陷在末尾考场的深渊里。 程雯雯暂时没得到他的回应,犹豫地看向贺希然:“那……” “给我吧,我虽然烤面包会烤糊,但英语成绩比他考得高。”温萧雨瞥了贺希然的后脑勺一眼,接过了程雯雯的稿件。 这次演讲比赛的命题是“假如给我一台时光机”,温萧雨知道这个题目的时候心情有些微妙,他可不就是乘坐着某台错了位的时光机来到这个世界的么。 帮程雯雯改完稿件之后,他自己也趁着自习课写了一篇。他对于高中的比赛不太了解,下课后来找于老师帮他把把关。 于老师帮他逐字逐句过了一遍,就当他在这片温柔声里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于老师说了句:“周一早上考试的时候谢谢你了。” 温萧雨忍着没有打哈欠,只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说:“您不是让我们老赵谢过了么,别这么客气。” 于老师释怀地笑了笑:“从那时候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了,你这么正直,只要肯努力,一定会活出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生的。” 温萧雨特别想把老赵拉过来让他学习学习,这才是一位正常老师能说出来的话。 “您就没怀疑过我的成绩吗?”温萧雨问。 “没有,自从我知道你的演讲稿是自己写的之后就没怀疑过。”于老师肯定地回答道。 但下一秒她又有些犹豫,满眼透着关怀:“你不用去管那些对你成绩有质疑的人,我和赵老师早已经料到这些了,所以我们一致想让你参加这次比赛,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是真的进步了。” 温萧雨愣了愣,他知道班里那些好奇的目光中偶尔会掺杂着一些别的意味。毕竟一直稳居班里倒数第二名,一夕之间前进到中上游,多多少少会惹人猜疑。 不过他从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没有和于老师交流过,猛地被这么信任有点不适应。 “谢谢您。”温萧雨心里还挺虚的,暗自发誓以后英语课不再偷偷睡觉了。 回到教室之后就听高乐在吧嗒吧嗒说个不停,他坐下听了一会儿,慢慢了解了一些事。 英语演讲这类比赛,在其他学校或许会争得如火如荼,但在七中绝对是人人避之不及的。 于老师说每班最多有三个名额的时候,温萧雨还以为这机会很难得。听高乐叭叭分析一通,他才知道很多班级根本没人愿意参加,都是课代表不得不顶上的。 不过就算这样,温萧雨也没觉得自己被坑了。除了这是老赵和于老师对他的期待之外,更重要的是── 贺希然这个整天欺压他的小地主也参加了,他必须要反杀,以解烤面包之恨。 放学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骑电动车都不贴在一起了。温萧雨只坐个车座尖尖,贺希然则使劲往车屁股靠。中间的距离甚至能塞一个小胖。 现在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期,市中心这边路上的车和人都很多。连着遇到几个红灯,温萧雨心情烦躁地停下车等候,视线不经意间从后视镜扫过。 秋天正在向冬天过度,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路灯和车灯交相辉映,贺希然漂亮的桃花眼在后视镜里正巧和他对视上。 他倒是没在怕的,但某人显然没能像他一样淡定。大眼睛倏忽轻眨,与他的视线一触即分,似触电般闪烁不定,明亮又易碎。 温萧雨仍注视着后视镜,就见贺希然又往后挪了一点,打定主意和他冷战到底。 往前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最后还是温萧雨在后视镜里看不下去了。心想自己跟个小学鸡较什么劲,摔下去又是自己的麻烦。 “贺希然,屁股往前拱拱。”他坐稳身体,声音不咸不淡道。 “哼!”听他先开口了,贺希然反而更傲娇地往后倾了倾上半身,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你能耐!”温萧雨正气不打一出来,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暗暗勾起了嘴角。 个小学鸡,还治不了你了。温萧雨加速前进,驶到那个又黑又壮的身影边停了下来。 “猩猩,上车!” 他这几天在贺希然家工作,家里的很多事都是童星帮忙照料的。温奶奶的病情渐渐好转,温沐辰也吃胖了两斤,这些都离不开童星的功劳。 “哎,我就说你差不多该放学了,刚想着能不能在路上碰到呢。”童星眉飞色舞地和温萧雨打招呼,瞥了眼后座上紧紧抓着车边的贺希然,贱兮兮地说,“车上没我的位置啊,有人赖着不肯下来。” “中间这么大位置不够你坐?”温萧雨长腿支地,又移到车尖尖上。 一见他真的要让童星上车,贺希然马上不干了:“不行!不让他坐!” “你空出来这么大的位置,凭什么不让人家坐?”温萧雨转回头,冷漠地盯着他。 “凭这是我买的车!我想让谁做让谁坐!我想怎么就怎么坐!”贺希然霸道地冲他叫嚣。 “行,这又不是送我的车了是吧。”温萧雨冷笑一声,把侧边的支架踢开撑在地上,然后下了车,“那你自己推回家吧。” 贺希然孤零零坐在车尾巴上,抓着车座怒道:“温萧雨!” “行啊,那咱俩走吧,反正也没剩多少路了。”童星上前揽住温萧雨的肩,神采奕奕地说,“正好去菜市场买个菜,咱哥说晚上想吃锅包又呢!” 他用力揽了两把居然没揽动,温萧雨还是直直地站在车边,眯缝着眼看着贺希然。 “让他上车还是你自己推回家,选一个吧。”温萧雨说。 “我都不选!”贺希然也下了车,抬腿的时候没控制好幅度,踉跄了一下。 “啧。”温萧雨右手猛然抬起来,看他站稳后才放下。 “那你自己走回家,童星上车,咱俩一起骑。”温萧雨朝童星抬了抬下巴,招呼着他上了车。 他作势拧了拧车把,往前溜了一小步。就见贺希然“蹭蹭蹭”跑到车前,一把抓住车把不让他继续前进:“那也不行!不许你俩一起骑!” “凭什么啊?”童星强烈不满道,“我和温萧雨现在是一家人,你看不出来吗?我俩骑回去才最合适。” “你们……”贺希然说不出反驳的理由,被童星霸占自己位置的话激得直跳脚,“你们就是不许一起骑!” 最后一个字破了音,怎么听都像是带着点哭腔。眼看要把人气哭了,温萧雨心里终于舒坦了。他看着贺希然抓住车把的手,说:“松开。” “你…”仿佛没料到自己真的会被他决绝地抛弃,贺希然露出空茫的表情,张开的双唇都忘记合上。 “你什么你。”温萧雨压下嘴角的笑意,冲他偏了一下脸,说:“上车。” “可是……没我的位置了。”贺希然颓丧地说。 温萧雨嗤笑一句:“你不是爱坐尾巴尖么,成全你。” 他让童星又往前挤了挤,在硕大的臀部后给贺希然挤出了半个屁股的位置。 “坐稳了。”他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后面的状况,安排道,“抓不稳就搂住童星的腰,有什么害臊的。” 贺希然:“我不──啊!” 童星:“不行──啊!” 温萧雨猛一拧把,贺希然下意识搂住了童星的腰,两人同时惊叫起来。 “都是朋友,大家要和谐相处。”听着他们的叫声,温萧雨笑着向前驶去。 三人就这样挤着一辆小电动去了趟菜市场,又颤颤巍巍地回了家。 车刚停进温家的小院子,贺希然一秒没耽搁,满脸冒绿光地跳下车走了。 童星坐在中间都快被挤成肉饼了,身后的贺希然更是让他浑身膈应。 他龇牙咧嘴地下了车,对温萧雨说:“我数了数,小少爷在后面骂了你83次。” 温萧雨无所谓道:“骂就骂吧,再不治治他就要上天了。” “温萧雨,你还记得我上次骂你是什么后果吗?”童星哀伤地问。 温萧雨迟疑地看着他,想起来第一次在暗巷里遇见他时,自己给他的那个硬邦邦的拳头。 温萧雨:“……” “温萧雨!你就是个渣男!”童星愤愤不平地痛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诬陷 “渣男?” 温沐辰在屋子里听见他们回来了, 忙着跑出来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结果一出来就听到了一个听不懂的词汇,于是疑问道:“什么是,渣男?” “就你弟弟这样的!”童星愤恨地指着温萧雨说, “妥妥的渣男!” 院子里的夜灯映在温沐辰纯真烂漫的双瞳里, 温萧雨说:“哥,别跟他学,他有那个大病。” “比我还有病?”温沐辰懵懂地问。 另外两人同时怔住了,随后, 温萧雨深深拧起眉,问道:“哥,为什么这么说?” 温沐辰眨巴两下大眼睛, “唔”了一声, 道:“他们,这样说——” 他指了指自己,学着不知是谁的话音:“大傻子!有大病!弱智会传染!不要和他玩儿!” 温沐辰的语言能力有限,但这几句话却说得极为顺溜,听起来不像是偶尔听过一次记住的。 “操他娘的!是谁这么说你的?你带我去找他们,不弄死他们老子不姓童!!”童星直接原地爆炸,咆哮着就要拉温沐辰往门外走。 温沐辰被他吓了一跳,“啊”地尖叫了一声, 惊慌失措地望向温萧雨。 他恐慌的眼神太让人心疼, 温萧雨上前一步扯开童星的手, 把他捞进怀里摸了摸后脑勺, 嗓音微微低沉道:“没事的,哥, 不害怕。” “不怕呀, 傻星, 为什么?”温沐辰在他怀里抬起头,满脸茫然地问道。 只这几个词,温萧雨立刻就懂了。那些话温沐辰听了太多次,早已习以为常了,不明白童星有什么好生气的。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伤心,不然按照他这种心智和性格,不会把那些话记在心里。 那几句话让温萧雨气得满腔怒火,后面这个茫然的疑问更让他止不住地难受,以至于需要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喉咙里的艰涩。 “哥,是谁这样说你的……” “阿雨,你该去工作了。”病容未退的温奶奶不知何时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身上披着厚厚的披肩,走出屋子打断了温萧雨的问话。 她的声音略显生硬,除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几天里,温萧雨没再听到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奶奶,为什么?”温萧雨的眉间紧锁,不明白温奶奶阻止他的原因。 “这些事他自己能应付,应付不了也得学着去应付。你们今天帮他报了仇,以后能护他一辈子吗?”温奶奶冷静地说。 “我可以。”温萧雨毫不犹豫地说。 “我也可以!”童星的气势更盛。 “我知道你们想保护他,但他的人生和你们一样,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温奶奶的语气轻软下来,看着他们几人的目光充满了慈爱。 这道目光最后落在温沐辰身上,她道:“命运是公平的,夺走了他一部分,也馈赠给他一部分。他和你们一样,是一个完整的人,他该用自己的方式长大,我们都没有权利去干涉。” 随着温奶奶略带鼻音的声音柔柔落下,院子里一时沉寂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温沐辰一知半解,看看奶奶,又看看弟弟,最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扒拉下温萧雨搂着他的手臂,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他们,打了!” “谁打谁?”温萧雨又紧张起来,语速飞快地问。 “我打他们!”温沐辰骄傲地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鼻尖。 “哥,你是咋打的?”童星不太相信,他觉得温沐辰说不定是画了一幅小人打架,就当自己是打过了。 “奶奶教的,那样!”温沐辰把童星当做殴打的对象,踮起脚尖揪住他的头发,又朝他肚子上捶了几拳。边打还边冲温萧雨解释:“就是这样!” 好家伙! 在童星“哎哎哎,哥你别真打啊”的惨叫声中,温萧雨啼笑皆非地看向他家老太太。这老太太说起人生哲理来一套一套的,把他唬得差点忘了,她才是他们温家最大的霸王。 温奶奶朝他抬了抬眉毛,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颇有一种千年狐狸成了精的既视感,让温萧雨看得满身汗毛都立起来了。这老太太段位太高,不能轻易招惹。 再看温沐辰也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温萧雨轻叹一口气,些许放松,更多的是叹息。 他是想如温奶奶说的那样,让温沐辰自己去解决,但到底是不放心。私下里又和童星商量好,温沐辰上下学路上由童星注意着,温萧雨则抽空去了一趟启智学校,和他哥的班主任见了一次面。 他不去不知道,探听之下才发现温沐辰的人缘很好。他性格活泼开朗,长得又清秀可爱,老师和同学都对他喜爱有加。 经过几天的观察,知晓温沐辰没有遭受校园暴力,也没发现什么可疑分子在校外欺负他,温萧雨这才放宽了心。 *** 上周连着下了几场雨,这周天气终于放晴。但气温更低了,英语演讲比赛开始举行的时候,校园里的树叶已然落了一半有余。 初赛的这天下午,温萧雨刚来到学校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学生们本该对比赛兴致缺缺,然而一见到他,他们的眼神立时充满了奇异的神采,嘴里也悄声说着他的名字和英语之类的字眼。 “你又搞什么名堂?”走在他身边的贺希然问道。 “我哪知道。”温萧雨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还是漫不经心地说,“一会儿见到高乐就知道了,他准有第一手消息。” 果不其然,高乐在看见他的第一瞬间就扑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焦急地说:“温哥,你快看看!这下怎么办呀!” 他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像是贴吧里的帖子,晃得温萧雨眼晕。 “你来总结。”温萧雨坐到座位上,言简意赅道。 原来是有人在贴吧里发了一个帖子,暗戳戳讲述了期中考试第一天温萧雨维护于老师的事情,影射他能参加这次比赛是于老师对他的“报答”。 而且,他以往的英语成绩惨不忍睹,全校都知道他是把英语卷子当做拼音考试写的。这更加证明了他的成绩实属作弊,甚至点名于老师也脱不开关系。 听完高乐的总结,温萧雨不屑道:“就这种没人愿意参加的比赛,我用得着如此费尽心机去争取么。” “大家愿不愿意参加是一回事,但要是和什么不正经手段挂上钩,而且主人公还是你,那他们就万分愿意来探究了。”高乐说完还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现在下面有很多人跟帖了。”高乐盯着手机接着说,“还有人说你是准备借这个机会撤掉自己的处分,回复这条的人很多……都是说你异想天开,你要是能获奖,他们就倒立吃屎。” 高乐越说声音越低,觑了一眼温萧雨的反应。 “还有这个作用?”这段话终于引起了温萧雨的兴趣,“比赛获奖能销处分?” 高乐点点头说:“学校以往有类似的例子,不过那也得平时表现良好,比赛获奖属于锦上添花。” “那正好。”温萧雨勾起嘴角说,“倒立吃屎是么?我如他们所愿。” 事情是先从学生这边发酵的,很快就蔓延到了校方。 他们三个参赛选手做最后准备的时候,老赵黑着脸找到温萧雨,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撺掇着校长报警了,让警察去查谁是发帖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诬陷你,我不弄死他。” “赵总,注意表情和语言管理,您这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正派角色。”温萧雨严肃地说。 “我特么……”老赵瞟向旁边的贺希然和程雯雯,摸着自己的头顶咳了一声说,“你别被这件事影响状态,好好比赛,你往后的福气大着呢。” “您这是在哪儿学的台词。”温萧雨憋着笑说,“您看我像是会被影响的人么。” “那倒确实不像,这强大的心理素质,跟我一模一样。”老赵说。 “您得了吧。”温萧雨原以为吐槽两句能让老赵放宽心,却发现他的表情仍不见好转,暗忖片刻后蹙着眉问道,“于老师那边有什么影响吗?” 老赵叹了口气:“本来不想给你说的,但等你上台自己也会发现的。你们于老师被撤去了评委资格,还要接受学校的调查。” 温萧雨的脸也跟着黑了下来,冷声道:“放心吧,我会证明她是无辜的。” 老赵拍了拍他的肩,继续去处理这些事了。程雯雯一听于老师受到牵连,稿子也不背了,匆匆赶往办公室去安慰她。 温萧雨犹豫一瞬,终究没有跟着去。他不怕别人说他什么,却担心自己去了会对于老师的影响更不好。 “清者自清,于老师一定会没事的。”贺希然突然开口,老神在在的语气把温萧雨听得一愣。 “出成绩之前你不是还总怀疑我么。”温萧雨饶有兴致地问,“怎么成绩出来以后反而不听你胡说八道了?” 贺希然偏开脸说:“我不是怀疑你,我就是不相信你而已。” “这有什么区别吗?”温萧雨听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不相信你会有这么大的进步,但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作弊。”贺希然瞪了他一眼,敛下眸子说,“不过…既然你做到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相信你吧。” 温萧雨的心情忽然就好了,他挑起嘴角恶劣地说:“就算你这样说,等下的比赛我也不会放水的。” “谁要你放水!”贺希然蓦地瞪大双眼,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一口,“你就等着被我打败吧!” “要不要打个赌?”温萧雨眼里满是灼亮的笑意,“这次比赛落后的人要去……倒立吃屎。” “温萧雨!你滚!”贺希然推了他一把,“你恶心死了!” 温萧雨放声大笑起来,他很少这样笑,贺希然看得呆住了。 这呆呆的表情太可爱,温萧雨没忍住拧了一把他的脸蛋,继续恶劣道:“你别忘了我们之前那个赌约,你英语比我低了两分,是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他的手指只是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贺希然白皙的脸颊就倏地染上嫣红。 “温萧雨,你不要脸!”贺希然扒拉开他的手,指着他怒斥道,“你居然要以这样低劣的手段取胜!我不会如你所愿的!” “我要求你故意落败了吗?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温萧雨双手抱臂盯着他道,“既然这么有骨气,就和我一争高下吧,期待你接下来的表现。” 第35章 指痕 演讲比赛地点安排在艺术楼的小礼堂, 演讲顺序由抽签决定。 程雯雯手气不好,抽到了第一个,上台前紧张得面色苍白, 大冷天的出了一头冷汗。 偏偏温萧雨和贺希然都不是会安慰人的。尤其是贺希然, 跟个木头似的杵在一边,右手放在衣服口袋里不停地在动,不知在捏着什么。 温萧雨用余光关注了半天,终于闹明白了。 “把你的小手帕借我用用。”他朝贺希然伸开手。 “什么小手帕?”贺希然挑起眸子, “我才不用小手帕!” 温萧雨无奈地指了指他的口袋,道:“纸巾。” “…噢。”贺希然别别扭扭地把一包纸巾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温萧雨。 “擦擦汗吧。”温萧雨取出一张递给程雯雯, “你准备得很充分了, 正常发挥就好。” “谢谢你。”程雯雯擦了额头的汗,向温萧雨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 台上的开幕仪式已经结束,该选手上场了。她深吸一口气,身影僵直地走了过去。 看着她如此紧张,温萧雨忽然想起上次在小礼堂里那个黑暗的夜晚。他瞥了一眼贺希然,暗自思索贺希然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这样想着,他心中忽起一念,把剩下的纸巾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喂, 你怎么还私吞了呢?还给我。”贺希然下巴微抬, 不满地睨着他。 “小气鬼, 我这有用呢。”温萧雨绷起脸, 神秘兮兮地说。 贺希然睁大眼睛问:“什么用?你该不会紧张得要拉肚子了吧?” 温萧雨冷了他一眼,又朝他勾勾手指。等他好奇地凑到面前时, 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等你一会儿倒立吃屎的时候给你擦嘴呢。” “温──唔!”他们离舞台不远, 贺希然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若是完全喊出来, 程雯雯的演讲绝对会受到干扰。 温萧雨猛地抬手捂住他的嘴,架着他一步一步退到墙边,郁闷地说:“小声点,笨蛋,心里没有一点数。” “唔唔唔!”贺希然挣扎不开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瞪着他,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还敢骂我?”温萧雨本来想放开的,一听他唔了几声,反而又用了些力气,掐了掐他两颊的肉。 贺希然:“唔!唔唔!” 温萧雨:“哼句好听的就放开。” 贺希然:“唔哼!” 他急得抬腿就踢,但论打架他哪是温萧雨的对手,轻易就被温萧雨抵住腿治服了。 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水亮的双眸,温萧雨心情更好了。 他就这么兴味盎然地欣赏着贺希然炸毛的神情,直到觉得贺希然热腾腾的气息喷洒在他的指弯,弄得他有点痒,就动了一下手指,缓缓放开了手。 直起身体后他蓦然一愣,暗呼草率了,忘了还有其他二十几名选手在候场,刚才那些幼稚的场面全被围观了。 似曾相识的诡异目光聚焦到了他和贺希然身上,让他默默打了一个寒噤。就在他愣神的这一秒,贺希然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背。 “嘶…”他低声痛呼。贺希然这一脚丝毫没留余力,实打实地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温萧雨正想再骂一次他心里没数,抬眸却傻眼了──贺希然的脸颊上明晃晃地印着几个指痕,把他欺负人的罪证公之于众。 于是温萧雨也骂不出口了,脚步略微混乱地退后两步,拉开了与他之间过近的距离。 “咳,那什么,去看程雯雯的演讲吧。” 温萧雨偏开脸,不去看贺希然几欲杀人的表情,也刻意忽略了那些女生们神秘的微笑,忍着脚上的痛意朝后台口走过去。 贺希然揉着脸跟在他身后,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的头发薅秃。但也长了记性不敢再大声骂人,只能小声说着他的坏话。 “傻大个!只长力气不长脑子,疼死我了。大混蛋!混球!” 呜呜哝哝的骂人声传到了温萧雨耳朵里,温萧雨用尽全力才忍下弹他脑门的冲动。 真的弄疼了吗?温萧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他也不太清楚,只觉得柔软温热的触感隔了这么久仍未消散,惹得他好想再捏一把。 正在他心不在焉出神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萧雨,这次我们不是队友,而是竞争对手了,加油。” 他侧过头,原来是林宁心。 “你也参加比赛了,加油。”温萧雨说。 林宁心脸上的浅笑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视线着扫过他和贺希然,接着道:“刚才就想找你…们打招呼的,但没找到机会。” 温萧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移开一步站得离贺希然更近了一些。 “紧张吗?”他佯装随意地问贺希然。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该你紧张才对。” 贺希然脸上的不屑一顾不似作假,让温萧雨彻底放下心,又暗叹自己那一脚真是白挨了。 “你觉得程雯雯表现得怎么样?”贺希然问。 “没她在下面练习的时候好。”温萧雨眉间微蹙,“她太紧张了。” 程雯雯是真心喜欢英语这个科目,也是自愿参加这次比赛的,前期准备比另外两人都更为用心。 再加上她一直敬重的于老师遭到了那样的诽谤,她一心想要在这场比赛上争光。也许就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反而适得其反。 她中间背漏了一段,到后面才想起来,为了演讲的完整度又慌忙补上,到最后时间却不够用了。计时人员按下了铃声,她黯然退场,下来时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 “雯雯,你还好吗?”林宁心也认识她,上前挽住她的手柔声问道。 程雯雯垂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把眼镜都弄湿了。温萧雨把剩余的纸巾递过去,往外一看,老赵正扒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这里。 好个老父亲!温萧雨在心里为老赵鼓掌。 他们几人把程雯雯送到老赵身边,忽地发现于老师也在门外。 程雯雯一见到于老师哭得更伤心了,于老师轻声安抚着她,冲温萧雨笑了笑。她的脸色也有着苍白,但仍如往常那样温柔平和。 温萧雨对她点了点头,目送他们走远。 贺希然上台的时候,既没被这个插曲影响,也没因小礼堂不愉快的回忆而紧张,只是差点被台下莫名其妙的哄笑声给整破防。 他不知道众人都在笑什么,连评委老师们也都憋着笑,纷纷拿杯子喝水。 温萧雨看见他小幅度地噘了一下嘴,就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台上的他总是那么耀眼,自信完美,落落大方。仿佛他就是为舞台而生的,什么挡不住他的光芒。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自己的脸上赫然印着几个红彤彤的指痕,随着他生动的表情跳跃在明亮的灯光下,引得众人频频失笑。 跟个小花猫一样,温萧雨遥遥望着,笑意融在眉眼里。 “他的脸上…还没有消哎,皮肤也太嫩了吧。”林宁心惊奇地说。 是很嫩,温萧雨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还很软。 “等他下来别告诉他。”温萧雨的笑容里冒着坏水,“让他自己发现。” 林宁心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们关系真好。” “他听了可能会跟你急。”温萧雨笑了一下又收回表情,继续注视贺希然。 礼堂里回荡着贺希然抑扬顿挫的演讲声。他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有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清冽。 他的发音是很纯正的英语口语,一场灵动婉扬的演讲完满结束,似清泉入口般沁人心脾,台下的笑声化为掌声再次响起。 他自己似乎也很满意,如一位贵族绅士一般朝台下礼貌鞠躬,踏着优雅的步伐走下台。 下一秒,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温萧雨面前,高高扬起下巴,臭屁道:“怎么样?还敢不敢跟我比啦?” 温萧雨垂眸看着他的小花脸,忍着笑说:“敢。” “敢什么敢!你就是逞能!”贺希然冲他皱了皱鼻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就等着去倒立吃…嗯嗯~吧!” “嗯嗯~是什么?”温萧雨觉得再看下去就要压不住自己的笑意了,但贺希然的眼睛亮晶晶的,宛如星河光海流淌其中,令人惊艳得完全移不开视线。 “你休想让我说出那个恶心的字!你…你老看着我做什么?”贺希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疑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温萧雨迅速地说完,强迫着自己移开视线。 又等了两个选手,下一个就该他上场了。临上台前他还是没忍住从贺希然脸上瞟过,勾起嘴角说了一句:“看你好看。” 然后就闲庭信步一般走上了舞台,全然不顾身后的贺希然被他这句话炸得惊魂动魄,久久没能回神。 来到台上,温萧雨发现观众比他想象的要多上很多,且情绪特别高涨,他都怀疑高乐那些消息是不是瞎叭叭的了。 不过有一点高乐没说错,参赛选手的水平都很平均,目前为止,除了贺希然,没有特别亮眼的。 当然,还要除了他自己。 温萧雨在英国生活多年,甫一出声,一口流利地道的伦敦腔不仅听呆了学生观众,连评委老师们都明显一怔。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住他,似要在他身上烧出无数个洞。然后把里面的人揪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温萧雨。 当然不是了,一句句流畅又精彩的句子从他口中滑出。他在从容自若中暗暗想着,他会向所有人证明,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萧雨了。 他并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但现在他的身边有很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要让他们因他的改变而安心,甚至为他而骄傲。 最后一句演讲词利落结束,温萧雨眼神坚定地眺望着安安静静的台下,弯腰鞠躬,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下一秒,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在七班同学的带领下,一声一声铿锵有力的“温哥”响彻礼堂。 很多偷拍他的人再也控制不住,举起手机明目张胆地对着他疯狂拍摄,边拍边尖叫着“好帅”、“帅哥笑一个”之类的话。 温萧雨又无奈又感激地笑了笑,转身踏着沉稳的步伐走下舞台。 贺希然就站在后台入口处,呆呆地凝视着他。也不知是仍沉浸在那句“看你好看”里没有回神,还是又陷入了另一场惊魂不定里。 “怎么样?”温萧雨挑起唇角,学着他刚下台时的语气问道,“还敢不敢跟我比啦?” 幼稚且熟悉的语气让贺希然倏忽回神,绯红急速爬至耳根,他羞耻地喊道:“学人精!” 下一位选手已经上台了,他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前面。温萧雨吓了一跳,赶紧拖着他远离舞台,免得他再祸害别人。 来到后台深处,贺希然挣脱他的挟制。一个人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看温萧雨。 温萧雨猜不透他的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就靠在墙上玩手机。 突然── “温萧雨!!!”贺希然一声尖叫差点让他把手机又摔了。 他抬起头,看见贺希然正对着一面化妆镜,摸着自己脸上浅淡的指痕,崩溃欲绝地骂道: “温萧雨!你去吃屎吧!现在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胜负 所有演讲完成之后, 选手们都来到观众席第一排,接受评委的点评和宣布名次。 温萧雨走出去时,两只脚痛得快没知觉了。贺希然则一直低着头往他身后躲, 企图掩饰自己脸上又多出的几道新鲜指痕。 “你也知道丢人?”他微微侧头奚落贺希然。 “还不是都怪你?温萧雨, 你就是个疯狗!”贺希然捂着脸小声骂他。 观众席上的同学比之前更多了,比赛马上就要结束,居然还有人不断地从门口进来。 这下可把教学主任给高兴坏了。由于学校历史的影响,文化类竞赛在七中从来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如果不是强制性参与, 全校能有几十个学生前来观赛就算很不错了。 英语比赛更是冷门中的冷门,像今天这幅座无虚席的场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的盛况。 台上的教学主任满脸激动之色, 滔滔不绝地总结了初赛选手们的表现, 又对决赛进行了展望,呼吁台下的学生们都积极参与观摩。 而他不知道的是,台下有一大半学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一排那两个人的小动作上。 贺希然听到后排有人窃窃议论他脸上的红痕,因此把头埋得更低,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是他得了最后一名。 议论声中掺杂着镜头的咔嚓声,他抿了抿双唇,下意识把脸往温萧雨的方向偏了偏。 温萧雨被口若悬河的教学主任讲得昏昏欲睡,转眸一看, 贺希然因为被偷拍, 羞得整张脸都有点红, 印在两颊的指痕越发惹眼。 “怎么还越来越红了呢?” 温萧雨问道, 然后就获得了两个恶狠狠的白眼。 看着贺希然这副小花猫生气的滑稽模样,温萧雨觉得煞是有趣, 就抬起指弯往他脸上蹭了一下, 低声道:“嘶…还烫手呢, 你要火。” 后排听到这句话的学生全都捂嘴猛笑,有一个女生没有捂严实,扭曲的笑声从嗓子里挤出来,惹得众人又是一场哄笑。 教学主任以为自己的讲话戳到了萌点,于是讲得更加来劲,完美盖住了台下一波又一波的骚动。 “温!萧!雨!”贺希然被他逗得两眼冒火,咬着牙警告他不要再胡作非为,“你再敢动我一下,我就把你手指头咬断!” 温萧雨“哦”了一声,淡淡点头:“你是真狗。” 观众席上频频发生失笑事件,教学主任的讲话最后拖延了一倍时间才勉强结束。 这导致了评委的点评时间大大缩短,但他们还是着重夸奖了温萧雨和贺希然的表现。 无论是从稿子的完成程度,还是从台风表现,他们俩的画风虽然大不相同,最终好评却惊人的一致。 这让所有人都不禁期待他俩谁能压下对方,拔得头筹。 宣布名次的前一刻,温萧雨瞥到身边的小鸵鸟也偷偷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圆溜溜地凝望舞台中心,放射出期待的光芒。 之前温萧雨并没发现他对这次比赛有多么重视,贺希然的成绩是公认的优异,这些比赛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前几天准备稿子的过程中,他看起来和温萧雨一样平静淡泊,此刻却显出了前所未有的期待,看样子是被不相上下的对手激出了极强的胜负欲。 温萧雨心里好笑地看着他,把手慢慢放到了他的脸下。 “干嘛?”贺希然连着吃了两次大亏,这次非常惊醒,温萧雨的手一伸过来他就往后躲了一下。 “眼睛瞪得太大了,帮你接一下眼珠子。”温萧雨说。 “啧。”贺希然厌烦地斜了他一眼。 “还敢啧我?”温萧雨收回手时往他下巴上弹了一下。 “唔!”贺希然捂住下巴,趁机用手挡住嘴巴骂他,“温萧雨,你就是个狗,你比狗还狗!” 结果就是这一个打岔的功夫,最终的名次就已经宣读完毕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骤然响起,以七班学生所在的队伍最为激烈。 “什么啊?我得了第几名啊?” 没人能听到贺希然迷茫的疑问声,只有无情的镜头拍下了他一头雾水的照片。 “第一名,傻子。”温萧雨实在没忍住,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那你呢?”贺希然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问道。 温萧雨的微笑没有敛去,眉眼微弯地看着他,道:“第一名。” 评委们根据评分细则竟然打出来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分数,连小数点都分毫不差,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温萧雨也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和贺希然难分伯仲,即使有胜负之分也不会相差太远,却实在没料到会得了并列第一。 七班的同学一哄而上,簇拥着他们回到教室,把临窗的这个角落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至不至于?”温萧雨被他们身上的兴奋劲整无奈了,撑着额头说,“只是个初赛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什么世界级大奖。” “主要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并列第一这种名次啊!还都是咱们七班的!”高乐拿出手机冲他俩一通拍摄,然后低着头啪啪摁着手机,去微博和贴吧炫耀去了。 “也主要是温哥你太牛批了!”小胖咕噜咕噜狂饮一瓶AD钙奶,一抹嘴豪情万丈道,“你那个发音,跟我看的英剧里一个调调!太带劲了!” 一个男生接话道:“是啊,温哥,你怎么会说伦敦腔?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神功吧?” 另一男生问:“温哥,你现在不学拼音了,改看英剧学口语了啊?” 小胖说:“温哥,你给我推荐几部英剧吧,我回家给我弟弟看,反正我肯定是学不会了。” 十几声“温哥”把温萧雨喊得头大,他指了指贺希然,提醒道:“这儿还有个第一名呢,你们骚扰他去。” 贺希然一开始就像一个旁观者,和众人一起看着温萧雨,丝毫没觉得自己受冷落有什么不妥。 温萧雨这么一提醒,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而后显出一丝惊慌失措来,脊背都僵直了。 知道他以前把自己的人缘作得很不好,温萧雨有意教他重新做人,在桌子底下踢踢他的凳子,示意他配合自己。 “贺希然,有什么英剧推荐一下吗?”温萧雨挑眉问道。 “我…我不看电视剧。”贺希然结结巴巴地说。 神他妈不看电视剧!温萧雨气得倒仰,暗悔自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 幸好社牛患者高乐乐十分有眼色,听温萧雨那样说,直接就把话题引到了贺希然身上。 然而奇怪的是,话题围绕温萧雨的时候,都是赞叹他的演讲发音或者夸他太帅了之类的,来到贺希然身上之后就变成了── “贺希然,你上台的时候脸上是什么东西啊?” 有女生问:“你是不是化妆了,腮红都没有涂匀。” 另一女生问:“你用的是什么牌子和色号啊?我也想买个同款。” 她旁边的女生说:“我也想买同款,显得脸太嫩了。” 贺希然要被气哭了,他想拉起温萧雨的手摁到他们脸上,又觉得这举动太怪异了。 于是转过身,抓住温萧雨的手就啃了上去。 “操!”温萧雨冷不防吓了一大跳,抽了口凉气就想扒开贺希然的天灵盖,看看他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儿。 可是一抬眼,又见众人都神色诡异地望着他们俩。 为了不丢更大的人,温萧雨咽下一口气,拍了拍贺希然的脑袋,对众人解释道:“没事儿,狂犬病发作了而已。” 众人不知内情,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笑了起来。 “全都挤那儿乐呵什么呢?温萧雨回来没?”老赵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回来了!”小胖身先士卒,为温萧雨劈开了一条路。 温萧雨二话不说把贺希然连人带嘴提留起来,按着他的后脑勺一起逃离丢人现场。 却没想到同学们竟都跟在后面一起走出来,那架势像是跟着大佬走出牢房门似的,乌泱泱挤了一走廊。 “我就找温萧雨,你们来凑什么热闹!”老赵怒气冲冲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哪凉快哪待着去!” 高乐:“赵总,我们给温哥撑场子去!” 同学:“对!我们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诬陷他和于老师!” “对个屁的对!”老赵咆哮道,“我看你们是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打群架!” 同学:“我们不打群架!我们只是单纯地去殴打那一个傻哔而已!” 老赵:“给我滚!!!” 好不容易把这一群土匪轰走,温萧雨跟着头发快要掉光的老赵去了德育办公室。老赵可能已经筋疲力尽了,忽视了仅剩的那个名叫贺希然的跟屁虫。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你的英语卷没有问题,于老师是清白的。警察也查到了那个发帖人是谁…”老赵边推门边说,“算是咱的熟人吧。” 办公室里果然都是熟人──徐警官,王校长,何主任,于老师,还有一个青头皮的渣滓。 老赵一进去就指着渣滓开骂:“李查,你是不服气温萧雨让你剃的这个头,还是不服气我罚你扫厕所啊……” “老赵,你这话已经循环半个下午了,快打住吧!”何主任苦着脸打断了他。 “半个下午又怎么了?我家崽子没听到啊!”老赵拍了拍温萧雨的背,红着眼睛说,“他受了多大的冤枉啊!演讲比赛都没发挥好,得了倒数……” 他话音一顿,问温萧雨:“第几名?” “第一。”温萧雨说。 “看吧!得了倒数第一!”老赵气得捶胸顿足。 作者有话要说: 祝宝贝们情人节快乐!来评论区领红包叭!爱你们~ 第37章 冰淇淋 “赵老师, 他是正数第一。”贺希然都看不下去了,在旁边纠正道。 “?”就见老赵呆了一下。 下一秒,办公室的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拿出手机, 去看校园群里发布的比赛结果。 “你们这是在欺负人啊。”只有徐警官不在群里, 但他也很好奇温萧雨的排名,就凑到王校长手机前和他一起看。 片刻后,老赵呆若木鸡地抬起头,看着温萧雨说:“还真是第一名啊。” 温萧雨大为无语道:“还说什么让所有人都相信我进步了, 敢情您就没相信过我会取得好成绩呗。” “那我不是没想到你上台演讲也能进步这么大么。”老赵叽叽咕咕狡辩道,“我在这儿为你们的事儿忙了半个下午,不足挂齿的小辫子你就别揪了。” 下午老赵和于老师安慰好程雯雯后, 就一直在这边配合警察和校方的调查。 现在李查在贴吧里诽谤温萧雨和于老师的事已经水落石出, 他以前在学校就是个小刺头,身上已经背了不少处分。再加上这次涉及了刑事案件,校方商议后决定把他开除学籍。 最后一屋子大佬们盯着他,让他给于老师和温萧雨郑重道了歉才让家长把他接走。 事情全都解决之后,温萧雨主动将徐警官送出校门。 临上车前,徐警官拍了拍他的胳膊,道:“好小子,一段时间不见, 变化是真大。你看看你每次有事, 赵老师和你奶奶都要替你费多少心, 以后少惹事, 得往正道上走才行。” 温萧雨微笑着说:“我知道,为了他们, 还有我自己, 我都会更努力的。” 他的身形站得很直, 完全没了以前那种吊儿郎当的小流氓形象。 徐警官越看越满意,甚至从这个穷小子身上看出了点贵公子的味道。他赶紧晃晃头,暗忖自己这是要瞎了。 “行了,天都快黑了,你们赶紧回家吧。”徐警官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车子之前又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你俩还真是到哪儿都形影不离,比个赛都能并列第一,挺有意思。” 车子渐渐行远,温萧雨转眸看向跟屁虫:“走吧,回家。” “今天比平时晚了一点。”贺希然意味不明地说。 “是啊,还不知你外婆又要怎么训我呢。”温萧雨伸了个懒腰,呼出一口气道,“还好是最后一天了,明天就能解脱了。” 温奶奶被强制着在家休息了一周的时间,直到今天看起来感冒完全好了,温萧雨才让她明天继续去上班。 他在贺家工作的这些天里,贺老夫人时常刁难他。家务事本就繁琐,即使再尽力,也会有一些意识不到的地方被她故意挑刺。 但这些温萧雨全都忍了下来,他承认自己不是好脾气的人,一次次在爆发的边缘徘徊。 每次拉住他的,除了贺希然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翼翼,还有温奶奶的身影。他怕自己和贺老夫人的正面冲突会影响到温奶奶的情绪,加重她的病情。 今天是他工作的最后一晚,顺利结束就可以收工大吉了。 “你就那么讨厌待在我家么。”贺希然小声说着,不开心地抿了一下唇。 “你自己说呢。”温萧雨嗤笑一声,走了几步发现他还是慢吞吞地走在后面,就转过身看着他道,“你这是让我破罐子破摔,干脆回去再晚儿呗。” 贺希然的视线马上从他脸上移开,睁眼说瞎话道:“没有。” 温萧雨没有再戳破他,不过今天心情不错,挨训就挨训吧。 他看了贺希然一会儿,说:“今天咱俩并列第一。” “那又怎样?”贺希然挑起眉毛,“明天决赛的分数肯定不会再一样了,我绝对碾压你。” 温萧雨眯了一下眼睛,抬手作势要往他脑门上弹。见他吓得猛地捂住脑门,嘴里还害怕地“唔”了一声,蓄好力的手指就弹不下去了。 于是他叹口气道:“我是想说,既然咱俩都没理由去吃嗯嗯了,就带你去吃个冰淇淋吧。” 贺希然在手掌下面瞄了他几秒,含着细光的眼瞳比猫眼还漂亮,嘴里说出的话却很烦人:“谁大冷天的去吃冰淇淋啊。” “不吃拉倒,回家。”温萧雨没好气道。 “我没说不吃!”贺希然把手垂至身侧又握成拳头,气急败坏喊道,“你坚持一下会死啊!” “坚持倒是不会死。”温萧雨说,“就是会被你烦死。” 学校门口这条街上有一家专门做冰淇淋的店,店铺的上下两层都可以坐人,后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庭院。 这个时间段来吃冰淇淋的人不多,院子里更是没人坐。贺希然嘴里喊着冷,却偏偏要坐在院子里吃,即使温萧雨给他买的是很普通的那种。 “你怎么那么抠门啊。”贺希然从杯子里挑出一块生巧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每天给你哥买肉都很舍得花钱。” “我哥吃十块钱的肉串还能给我笑两声,不像某人,吃份二十八块钱的冰还说我抠门。”温萧雨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觉得这冰淇淋真是吃得透心凉。 他吃完自己的甜筒后,贺希然杯子里的才吃了一半。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洒落下来,笼在他们身上。 贺希然低着头细细品尝冰淇淋,身后是墨绿色的绿植,一切都显得清幽宁逸。 “咔嚓!” “嗯?”贺希然蓦地抬头,看见温萧雨正拿着手机对着他。 “偷拍还这么嚣张?”贺希然没了下午被偷拍时的羞赧,大咧咧地挑着眼睛瞪温萧雨。 “我这不是偷拍,是光明正大。”温萧雨说着,又咔咔咔的按了一串快门。 “你都没有在好好拍。”贺希然不满地说,“要是拍出来很丑,我就把你手机摔了!” “真是野蛮,谁说我没在好好拍。”温萧雨盯着手机屏幕说,“再往左侧一点脸,眼睛向下看。” “这样行吗?”贺希然口嫌体直。 温萧雨:“行。然后再仰起头,看房顶那盏小灯。” 贺希然乖乖照做,动作定格半天也没听到回应,只好梗着脖子问:“好了吗?好看吗?” “好了。嗯……很丑。”温萧雨说。 “你放屁!”贺希然张牙舞爪扑过来,一把将他的手机抢过去。 翻了几张后,心里的火焰似淋了一场甘霖,咻地熄灭下去。 温萧雨没加任何美颜和滤镜,用的是破手机的原摄像头。可照片里的他像是坐在一幅画里,每一张都很有味道。 即使贺希然不懂摄影,也能看出来温萧雨拍得很专业。 “这是你在摄影课上学的吗?”贺希然问道。 温萧雨模棱两可地说:“拍着玩的。” 他这周已经转入摄影社了,老师教的都是一些比较浅显的东西,很多同学连相机还玩不太明白。 一般上摄影课他只听个开头,然后就自己琢磨拍摄去了。摄影社的宋老师对他也有所耳闻,直接就放任自流,爱干嘛干嘛去吧。 “你都背叛我加入摄影社了,怎么还能拍着玩,要用心拍才行。”贺希然把刚拍的照片全都传到了自己手机里,然后把手机还给了温萧雨。 “那叫人各有志,不叫背叛。”温萧雨说。 “你就是背叛我,你以前说过不管弹不弹钢琴都会陪着我的。但是你说走就走,转社之前根本没和我商量。”贺希然抬眸死死盯着他,“你总是在背叛我。” “以前……都过去了。”温萧雨眉眼沉静,声音轻轻地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早看出来了。”贺希然不假思索说道。 温萧雨的心跳漏了一拍,沉默须臾,嗓音有些紧地问他:“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你以前还算个人,现在就是个狗。”贺希然嫌弃地说完,拿起自己剩余的半杯冰淇淋走了出去。 即便被骂成狗了,温萧雨还是深深松了一口气。 两人回到漆黑的贺家时,都有点心虚。一个是撺掇人迟到的,一个是被人随便一撺掇就同意迟到的。 “我先上楼一趟,你先去厨房,我马上就来。”贺希然习惯性用气音说道。 “好,早去早回。”温萧雨故意学着他用气音说。 “学人精!”贺希然一巴掌甩在他胳膊上,趁他反击之前脚下生风地跑上了楼。 幼稚!温萧雨摇了摇头,走进厨房没两分钟,就听到贺希然欢快的脚步在二楼响了几声,又“噔噔噔”的从楼上跑了下来。 温萧雨不禁失笑:还真是够快的。 “温萧雨温萧雨!”贺希然推开厨房门,脸上满是难掩的喜色,“我外婆不在家,给我留了字条说她出去了!” 两人像是家长不在家就可以撒泼的小学鸡一样,轻轻松松做完了饭。期间贺希然太过激动,还摔碎了一个碗。 “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垃圾带走哦。”贺希然端着两份晚饭,却没有去餐厅的方向。 温萧雨看了一眼禁忌般的地下室入口,点了点头:“我打扫完卫生一起带出去。” 看着贺希然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温萧雨去了二楼。为了让温奶奶明天的工作减轻一些,他决定把卫生全都再打扫一遍。 今天没有钢琴声,小楼里静悄悄的,仿佛有什么密而不发的东西潜伏在夜色里,稍微大一点的声音就会打破这静谧的平衡,温萧雨打扫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不少。 最后来到贺希然房间,清理桌面时,他无意间看到了贺老夫人留的那张字条── 「阿然,我有事出去一趟,切记不要去地下室看你妈妈。她今天状态不太好,如果被我发现你又偷偷下去了,有什么惩罚你是知道的。」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温萧雨深深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响彻整栋小楼,传到温萧雨耳边时,徒留哀怨惊心的余音。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评论的红包都已经发了哟,今天是元宵节,再给宝贝们发一波。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38章 地下室 “贺希然!” 温萧雨第一时间就吼了一声贺希然的名字。 他两步跨出屋子, 又听到一声尖叫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仿佛要将他的耳膜划破。 那套破损的演出服在他脑海里闪过,心跳顿时一空, 他没办法再去顾虑任何事情, 以最快的速度跑去了地下室。 无论贺希然是否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母亲,也无论贺老夫人会不会发现他违背了命令。 这一刻,他只想见到贺希然,确保他是安全。 拾级而下时, 他庆幸地下室的门是打开的。来到门口却发现里面还装有一道铁栅栏门,或许是为了防止贺母趁机外出,上面挂了一把锁。 “贺希然!开门!”他把铁栅栏拍得轰然作响。 里面不断传来尖叫, 打骂, 还有碗碟摔碎后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混乱而刺耳。 温萧雨站在门外看不见他们,只知道有一盏昏黄的暖灯,偶尔会看到灯光投到墙上的人影。 ——除了躲闪的贺希然,还有一个长发头的身影,四肢很细,动作癫狂。 “妈妈,我是阿然, 你看看我, 我是阿然呀……”贺希然的声音有着令人心碎的脆弱与绝望。 “滚!你快滚!阿然…阿然快走——!” 他的母亲厉声嘶吼着, 夹杂着哀恸的哭腔, 听起来比贺希然还要绝望。 “贺希然!我在外面!你把门打开!”温萧雨心急如焚地吼道。 可他并没有得到贺希然的回应,只好用尽力气去踹门。铁门的质量很好, 他踹了几脚都纹丝不动。 “你走开!我自己可以的!”贺希然终于回应了, 却是颤抖的拒绝。 温萧雨不再说话, 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在楼梯下的储物柜里找到了一把棒球棒。 “啊——!” 他刚一转身,就听到了贺希然的痛呼和“砰”的一声巨响。 墙上的投影昭示着贺希然摔到了地上,坐在他身上的影子高高举起一块东西要朝他头上砸。 “你敢动他试试!”温萧雨沉声喝道,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去砸锁。 “咚!” 影子动作静止的那一瞬,铁锁也被棒球棒砸开了。 温萧雨满身煞气地走进屋子,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 柜子和桌子都翻倒在地,上面的玻璃瓷器尽数打碎。贺希然躺在满地碎瓷片和玻璃碴上,身体和额头上数道伤口都流着血,紧紧闭着双眼,几近昏厥。 跨坐在他身上的贺母穿着一条白色长裙,蓬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她赤着脚,上面也有很多血淋淋的伤口。 温萧雨几步走过去,夺下她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锋利的瓷片,他不敢想象若是她真的扎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啊!不要过来!快走开!阿然!” 温萧雨的介入使她更加发狂,被夺走武器后,她猝然向温萧雨扑过来,伸手去掐他的脖子。 她的指甲在温萧雨脖子上抓出几道血痕,温萧雨即刻攥住她的手腕,却怕自己伤到她而不敢使出全力。 但发疯的人力气总是格外大,她被制住双手后,直接侧头一口咬住温萧雨的肩膀。 “呜…”她的嗓子里发出野兽撕咬猎物的声音。 温萧雨闷哼一声,却没有甩开她,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拖出满地玻璃的范围,也远离虚弱的贺希然。 躺在地上的贺希然回过神来,不自觉地蜷了一下身体,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就是这么一点声音,不知又触到了他母亲的哪根神经,她竭力推开温萧雨,又要扑向自己儿子。 温萧雨箍住她的腰,却被她不要命的架势往前带了一步。 看着哆哆嗦嗦坐起来的贺希然,他不敢再手软,两手牢牢控制住贺母往后退,边退边对贺希然喊道:“你快出去!” “不…不行,你快走。”贺希然踉跄起身,双眼通红,跌跌撞撞走过来,“妈妈,你不要这样。” 就在这时,熟悉的高跟鞋声在楼梯上“噔噔”踩响。明明是这么混乱的时刻,这道声音却如雷贯耳。 三人均是一愣,然后贺母捂住自己的耳朵开始尖叫:“啊──!” “怎么回事?!”贺老夫人迅速冲了进来,看见这幅场景,她目眦欲裂地呵斥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你给我放开她!滚出去!” 她跑过来推开温萧雨,从他的手中抢过自己的女儿,搂着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把药拿回来了,囡囡,很快就好了。” 而后动作利索地给女儿注射了一支针剂。 贺母紧紧抱着自己的头,身形癫狂地抽搐着。贺希然刚才被打成那样都没有哭,此刻却忍不住声泪俱下:“外婆,我妈妈疼……” “你给我滚!你懂什么?这样她才能安静来!”贺老夫人像对待仇人一样瞪着贺希然。 她的头发被弄散了,花白的发丝落在她皱纹深刻的脸上,看起来比她发狂的女儿还吓人。 贺希然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母亲,鲜血淋漓的手掌捂着自己的心口,哭得伤心欲绝。 针剂已经注射完了,贺母缓缓垂下了双手,温萧雨这时才看清她的模样。 她的皮肤非常白,是那种终日不见阳光的病态颜色。贺希然和她的五官很像,都是极漂亮的。 不一样的是,贺希然的神情大多是明媚张扬的,而她宛如一朵凋零的白玫瑰,透着枯萎的气息。 在晕过去之前,她好像找回了片刻意识,因为她凝视着贺希然的眼睛里充满了心疼和懊悔。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就失去了全部意识,被贺老夫人熟练地放回了床上。 “贺希然!我有没有叮嘱过你不要进来!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话!”贺老夫人咄咄逼人地走过来,指着贺希然痛骂道。 贺希然被她被她逼得退后两步,腿脚一软就要跌倒。温萧雨从背后扶住他,蹙着眉问:“他现在受伤了,你不应该先送他去医院吗?” “他活该!”贺老夫人又指着温萧雨骂道,“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有你这个野种插嘴的份?!不过是你奶奶在路边捡的垃圾,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温萧雨浑身的血液骤然冷了下去,感觉到怀里的贺希然动了一下,颤着声音说:“外婆,您别这样说,是他救了……” “你给我闭嘴!贺希然,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你不听我的话,下场就是关禁闭!这一周你哪里都不许去,好好给我面壁思过!”贺老夫人边骂边走过来,伸手要拽贺希然。 “我不要!”贺希然剧烈挣扎起来,如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用力往温萧雨身上贴。 温萧雨真是一秒都忍不下去了,他打横抱起贺希然,往门边退了几步,对贺老夫人说:“你这样是犯法的,我现在就可以报警。” 贺老夫人停下脚步,恶毒又忌惮地瞪着温萧雨。 “人我带走了,你休想关他。”温萧雨冷冰冰地说,“我和警察局的人都很熟,相信你也有所耳闻。你如果想把事情闹大,我奉陪到底。”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看了一眼床上安安静静睡着的贺母,抱着贺希然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走出贺家大门的那一刻,弄堂里寒冷却新鲜的空气在鼻腔里炸开,温萧雨深呼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贺希然。 他的脸色煞白,鲜血从额头流至脸颊,愈显触目惊心。半睁的眼睛空洞无神,嘴唇泛着灰白,细细颤抖。 “没事了。”温萧雨说。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 来到家里,他们俩狼狈的模样又把温沐辰吓哭了,刚吃完饭的几个人登时乱作一团。 温奶奶心疼地问:“从哪里回来的?怎么挨打了?” “他家。”温萧雨把贺希然放在沙发上躺着。 他说完之后温奶奶就懂了,急忙打来一盆温水来给贺希然擦脸。 “他外婆打的啊?这得报警吧,虐待青少年啊这是。”童星虽不喜欢贺希然,但家暴这种事他还是不能忍的。 “先不报警,给他简单包扎一下,我带他去医院。”温萧雨拿来医药包,蹲下来查看贺希然的伤情。 “我不去医院。”贺希然抗拒地往后缩了缩。 “这些外伤还好说,万一磕傻了呢?”温萧雨一手箍住他的脖颈不让他后退,一手仔细在他头上摸着。 贺希然摇了摇头,嗫嚅着说:“没磕到头,就是摔倒的时候晕了一下而已。” “你那不叫晕了一下,你是直接晕得站不起来了。”温萧雨吐槽,“少跟我撒娇,起来去医院。” “可是去医院医生会问的,如果报警了怎么办?”贺希然焦急地坐起来,攥住温萧雨的手腕。 发现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他的手,又立马松开。 “问的话你就说是我打的。”温萧雨说着,捉住他欲逃的手腕,细致地给他清洗伤口。 “那哪成啊。”童星接话道,“就实话实说呗,还省得咱自己报警了。” 他一句“实话实说”说得轻松,反倒让贺希然更抗拒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温萧雨气不打一出来,直接把他撵去上班了。 温奶奶把他额头和手脚上的伤口都包扎好,看着没什么重伤,他又死活不愿意去医院,就嘱咐道: “那就先不去了,什么时候难受了一定要给奶奶说。奶奶带你去医院,不会让医生报警的。” “我知道了,谢谢奶奶。”贺希然乖乖地说。 温萧雨站旁边看着,无奈道:“您就惯着吧,惯出毛病来了还得我来收拾。” “就你小心眼儿,我心里有数。”温奶奶横了他一眼。 温萧雨摸摸鼻子,心里叹了口气。 确实不是他小心眼儿,只有他看到了贺希然躺在地上的样子,那种下一秒就会碎裂的脆弱感实在让人心惊胆战,任谁看了都不会轻易说没事的。 不过他也知道温奶奶不会拿这些开玩笑,又看了看贺希然,先前死人般的脸色在这间闹腾的屋子里渐渐回温,他才把心放下。 “身上还有其他伤吧?”温奶奶摸了摸贺希然的头,对温萧雨说,“你去屋里给他弄,轻点儿,别给他弄疼了。” “没有了。”贺希然猛地把头垂下,重复道,“没有其他伤了。” “没个屁,直接躺玻璃碴子上了会没伤?”温萧雨抬手把他揪起来,命令道,“跟我进来。” “哎!”贺希然缠着纱布的手不敢用力,嘴里喊着“奶奶!”向温奶奶求助。 “喊爷爷也没用。”温萧雨对他的反抗视而不见,直接拎着他进了卧室。 门一关,把他推到床边,卷了卷袖口,道:“脱吧。” 第39章 不疼 贺希然抿着唇与他对峙, 明明满身是伤,气势却丝毫不输。 “让我动手的话,会不会弄疼你可就不一定了。”温萧雨卷好袖子, 步步向他靠近。 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 前一刻还不甘示弱贺希然慌了神。 他匆忙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声音微颤道:“温萧雨,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温萧雨去脱他外套的手一顿, 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他的眼睛很红,出了贺家大门后没再哭过,刚才清理伤口的时候也只细细吸着凉气, 唇角抿得泛白都没掉一滴眼泪。 但是此刻, 温萧雨什么还没做,他的眼泪就已经蓄满眼眶,仿佛只要温萧雨动他一下,就能立刻落泪。 “唉……”温萧雨十分心累,在他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他道,“我这是在欺负你么,你摸着良心说说…”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贺希然心口的衣服上印着一滩鲜血, 是他捂住心口哭的时候染上去的。 温萧雨闭了闭眼, 把头低下去, 问他:“手心还疼吗?会不会影响你弹钢琴?” “不疼。”贺希然回答完之后静了一会儿,而后自暴自弃般说道, “影响了更好。” 温萧雨想说些什么, 却突然感觉到贺希然轻轻碰了碰他脖子上被抓出的血痕。 “你疼吗?”贺希然问。 那些伤口上一刻还火辣辣的刺痛, 这一刻却被冰凉的指尖降了温,说不出的舒服。 “我也不疼。”他闭上眼睛说。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中间静静流淌,很久之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温萧雨纳闷地抬起头,一瞬间就愣住了。 贺希然把外套和贴身衣服都脱了,他的肩头蹭破了一大块,胸前、肋下、腰侧都是紫色的淤青。 温萧雨暗暗地想,在他到达之前,贺希然不知挨了多少打。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跑得竟然那么慢,楼上楼下的距离竟然那么远。 贺希然就这么一动不动,毫不遮掩地任他看着,表情里透着一种要把所有伤口都展示给他的决绝感。 这样的表情让温萧雨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紧缩起来,猛地站起身把贺希然拥进怀里。 手掌下是薄薄的脊背,正在止不住的发抖。他垂眸看了看,贺希然瘦白的背上有四个被玻璃碴扎出来的血窟窿,随着颤抖洇出点点鲜血。 那些伤口宛如一个个黑洞,紧紧吸附着他的目光,让他移不开眼。 他的喉结缓缓滑动一下,开口时嗓子是哑的:“你以前……” “什么都别说,也别问。”贺希然的脸埋在他的肚子上,声音闷闷地说。 “那就先把伤口处理了,乖乖听话。”温萧雨像是在哄孩子。 贺希然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在这间屋子里换过无数次药,只有这次调换了位置。 贺希然趴在床上,背部的皮肤莹白细腻,线条呈一个弧形,腰部为最低点,没入裤子之后又圆润鼓起。 本该是旖旎的画面,却因那些伤平添了一份破碎,让人不忍对他产生任何绮念。只想下手轻一些,让他不再疼痛。 处理好伤口之后,他穿了一件温萧雨的旧衣服侧躺在床上,犹如用尽了所有力气,半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坐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温萧雨准备出去给自己处理伤口。 贺希然忽然坐起身,对他说:“脱了。” 温萧雨:“……”这句话好像很耳熟。 “我自己弄。”他说。 贺希然眯了眯眼,语气冷冷道:“让我动手的话,会不会弄疼你可就不一定了。” “……你幼不幼稚?”温萧雨无了个大语。 贺希然仍固执地看着他,毫不退让。知道实在避不过,温萧雨叹了口气,抬手把衣服脱了。 看见他肩膀上的伤口时,贺希然重重地吸了口凉气。他的脖子已经够惨不忍睹了,十道抓痕长短不一,蜿蜒印在其上。 但他肩膀上的咬伤更为惨烈。贺母是死命撕咬的,即使隔着衣服,也几乎把他肩头这一块肉咬下来。 他这块伤甚至比贺希然身上的所有伤都严重,可他还是岿然不动地护着贺希然,把他稳稳地抱出了那个家。 “去医院吧。”贺希然红着眼睛说。 温萧雨点点头:“行,要去咱俩一起去。” 贺希然幽怨地盯着他,看起来又要哭。 “哭也没用。”温萧雨说,“去不去?” “疼死你才好!”贺希然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他手上裹着纱布,实在不方便涂药,只能看着温萧雨对着镜子给自己处理可怖的伤口。 说不疼是假的,比上次的刀伤还要疼。但是贺希然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那眼神让温萧雨觉得自己只要敢呼一声痛,贺希然就能号啕大哭给他看。 上次在礼堂里贺希然的哭相他还记忆犹新,因此就算再疼他也咬牙忍下了。 “你的幽闭恐惧症跟关禁闭有关系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温萧雨这样问道。问完又觉得这问题太不合适,这不是专门提醒人哭么。 还好贺希然没哭,只吸了一下鼻子,嘴硬道:“我没有幽闭恐惧症,我只是…不喜欢被关小黑屋而已。” 温萧雨了然地点点头,不跟他掰扯。却又有了另一个疑问,觑了一眼贺希然的脸色,问道:“那在地下室的时候就不害怕了?” “我说了我不害怕。”贺希然横他一眼强调道,然后又把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出神地说,“我妈妈在那里,我不害怕。” *** 两人收拾妥当走出来,温奶奶正好把一盅热汤煲好,盯着他俩坐在小板凳上乖乖喝完。 她道:“阿然,晚上就在这里睡吧,我去和你外婆说。” 贺希然把碗放下,垂眸默然片刻,摇了摇头说:“谢谢温奶奶,我还是回去吧。” “怕你外婆生气?”温萧雨蹙眉问道。 “不是的。”贺希然继续摇头,“我应该回去。” “回去干嘛?让她关你?”温萧雨的声音沉了下来。 “阿雨。”温奶奶不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有话好好说。” 好不容易把人从牢笼里弄出来了,结果人家转身就要回去,任谁都窝火。 但是看着贺希然那张失落的脸,温萧雨只好又把火气咽下,尽量冷静地问道: “贺希然,回去可以,我们也不能一直留你在这里。但你告诉我,这种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你会怎么做?” 知道贺希然不愿意提及自家的事,所以他也从来不过问。但今天发生的事着实不小,而且看起来并不止一次。刚才贺希然不让他问以前,那便不问,可是以后呢? 他还要再被打多少次?关多少天? 光是这样想着,温萧雨就觉得浑身发凉。 他不禁沉下脸来,严肃地说:“你可以报警,可以求助,知道吗?她没有权利这么对你,包括你的……” “我自己可以应付的。”贺希然唰地站了起来,垂着眼睛谁不都不看,说了句“我该走了”,就闷头往外走。 “贺希然。”温萧雨在门口拦住他,“你想清楚了,现在就回家?” “嗯。”贺希然重重点头,“我妈妈还在家里,她受了伤,我不放心她。” 温萧雨没再说话,却也没让开,就这么挡在门口。贺希然抿了抿唇,竭力把他推开,走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的温奶奶摇头叹息,温沐辰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家都不高兴。他有点困惑又有点着急地说:“去追呀!” 另外两人都愣了一下,温萧雨问:“为什么?” 他哥嫌弃地看他一眼,指了指外面,说:“天黑,害怕!会哭的。” 温萧雨垂在身侧的手指攥成了拳头,抬头看向温奶奶,见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于是转身追了出去。 他刚冲出大门,就看见某人靠在墙上偷偷抹眼泪。 应该是没料到他会追出来,贺希然惊得抽泣声都断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背过身去擦脸。却好像越擦越多,哭声也越发急促。 温萧雨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贺希然在外永远都是光鲜亮丽的,穿的用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牌,成绩优异,长得好看,活脱脱一个骄傲的小孔雀。 而实际上,他在家里会被打得遍体鳞伤,会被无情地关禁闭。会在这样寒冷的深夜里,穿着不合身的旧卫衣,脸哭得像个花猫,再没有一点精致小少爷的样子。 温萧雨无声叹息,走过去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说:“再擦就破皮了,本来就破相了,明天还怎么出去见人。” “明天我不去学校了。”贺希然鼻音很重地说。 像是怕温萧雨误会,他又赶忙补充道:“不是会被关,就是……” 他咬了咬唇没再说下去,温萧雨思忖良久,试探地问:“害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贺希然没有应声,温萧雨说:“有这样的家庭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同情我,我不需要那些无意义的同情和怜悯。”贺希然说。 果然还是那只骄傲的小孔雀,温萧雨用掌心贴住他发烫的眼睛,在他耳后恶劣地道:“那你想多了,大家都不喜欢你,没有人会同情你。” “你混蛋!”贺希然也顾不上哭了,炸着毛转身推了他一把,“温萧雨,你会不会安慰人?!” 他其实已经很虚弱了,力气并不大,温萧雨配合着往后退了两步,嘴角带着笑意说:“那明天的决赛你也不参加了?” 贺希然哽了一下,他完全忘了这件事。如果是以前,发生了今天这种情况,他绝对不会去学校,不管有没有什么比赛。 他说不清这次有什么不同,但看着面前的温萧雨,他就是做不出和以往一样的决定。 知道他犹豫不决,温萧雨也不催他,靠在墙上点了一支烟。今天这一通折腾下来,他也很乏了,但他愿意再多等一会儿。 在这样的沉默里,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太急了。贺希然在这样的家里生活了这么久,即使想要做出改变,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完成的,他不该那么强硬逼迫他的。 “我会参加。”贺希然蓦地开口,声音没有了先前的虚浮,清清楚楚道,“我明天照常去学校,然后参加比赛,赢过你。” 温萧雨怔然片刻。这个人好像总是让他打脸,给他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把剩余的烟熄灭,挥开烟雾,看清了贺希然被月光洗得明亮的脸。 改变虽然很难,但只要勇敢迈出第一步,以后就还有希望。 温萧雨笑了笑:“好啊,正好我也很想赢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偷渡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 温萧雨就开始给贺希然发信息。 —怎么样? 贺希然的消息几乎是秒回的:温奶奶做的早饭比你好吃多了。 温萧雨:?我特么问的是早饭吗? 贺希然:(偷笑) 温萧雨:笑个屁,十分钟后门口见。 贺希然:十五分钟。 温萧雨:磨叽。 他把手机收起来,坐到餐桌旁, 听见正在吃早饭的温沐辰问他:“你笑什么呀?” “没笑。”温萧雨清了一下嗓子, 埋头把早饭吃完,呼噜了一把他哥的脑袋就出门了。 弄堂里安安静静的,温萧雨靠在电动车上又检查了一遍脖子。还好初冬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可以穿高领毛衣遮住伤痕。 而且这件是温奶奶给他新织的, 毛线柔软亲肤,在这样的冬日清晨穿起来很是熨帖。 他直起身子,看了贺家的大铁门一眼, 心想贺希然就没那么幸运了。 昨天晚上贺希然那张破碎又明亮的在他脑海里再次浮现, 他呼出一口白气。 准确地说,那张脸从昨晚开始已经浮现很多次了,包括在他的梦里—— 一会儿恣意盎然地挑衅他:“温萧雨,我要赢过你。” 一会儿又楚楚可怜地控诉他:“温萧雨,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两副面孔似人格分裂般来回切换,搞得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的。 他这边正乱着,突然听到贺家铁门轻轻响了一声, 然后是低低的痛呼。 “草草草, 疼死我了……” 贺希然龇牙咧嘴地从门里走出来,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又倏地收回表情, 变回了那个骄矜的小少爷。 “我不是说了十五分钟再出来么,你这么早出来干嘛?” 小少爷头上贴着纱布, 依然趾高气扬, 像一只高高翘起尾巴的贵族猫。 “出来等你。”温萧雨神色认真地说。 贺希然懵了一会儿, 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嘴角微翘问道:“真的?” “嗯。”温萧雨说,“我昨晚就和我奶奶商量好了,你如果被关了,我就和她联手把你偷渡出来。” “怎么偷渡?”贺希然的眼睛更亮了,凑到他面前好奇地问。 “塞进口袋里就偷出来了,小猫很好偷的,就是容易被挠。”温萧雨煞有介事道。 “温萧雨!”贺希然气得把脸都皱了起来,粗着嗓子喊道,“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鬼话了!” 温萧雨的脸上扬起朗朗笑意,明明刚才已经想好以后不再欺负他了,但是只要看见他就忍不住。 贺希然的状态其实并不太好,晚上应该是睡得不安稳,眼下挂着两道青青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在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身上有更多深浅不一的伤。按照温萧雨的经验,那些伤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今天应该会更疼。 所以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有些泛白,若是眼睛再不点亮,整个人就显得太苍无力了。 “那如果我说,今天早上要是看不见你出来,我就准备把你家的门全都砸坏,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把你抢过来带走。”温萧雨眉眼微弯道,“你相信吗?” 他的话音落下,贺希然反而说不出话了。温萧雨也没指望他说什么,拿过他手里的书包放在电动车踏板上,载着他去了学校。 一踏入教室门,就开始有探究的目光看过来。 高乐近水楼台抢先问道:“贺希然,你脑袋怎么啦?” 然后是很多女生围了过来,叽叽喳喳问他伤口深不深,或者说他脸色不太好,需不需要补点腮红之类的。 贺希然“受宠若惊”,摇了摇头直接趴桌子上假装睡觉了。 小胖十分特立独行地问温萧雨:“温哥,你终于打他了?” “滚蛋。”温萧雨啧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我看着像是随便打人的人么?” “像啊。”周围的人同时转过脸来齐声答道。 贺希然趴在桌子上,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 温萧雨无奈了,像就像吧,就当听笑话了。 老赵进班的时候自然也发现了贺希然的异常,大惊失色地把他叫出去谈话。温萧雨想都没想,自觉地跟了出去。 老赵居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上来就问温萧雨:“你打的?” “?”温萧雨惊呆了,“还真把我当头号嫌疑人啊?” “主要吧,要是别人打他你肯定不愿意,而且他有伤你没伤,看起来就像是你打的了。”老赵觉得自己的分析非常完美,说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您幸亏当了老师,没去当法官,要不得冤死多少人啊。”温萧雨说。 “说的都是狗屁!我不当老师了也不用为你们这群兔崽子愁秃头了。”老赵抽了他一巴掌,又摸了摸自己头顶,没好气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温萧雨刚说了两个字,就发现贺希然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用瞪他。”老赵当然看到了他俩这些小动作,问贺希然,“既然不是外边人打的,那是你家里的事?” “不是。”贺希然旋即否定,把脸偏到一边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 “你觉得我瞎?会有人把自己磕成这样吗?” 老赵深呼吸一下,接着说:“我每次去你家做家访,都会被你外婆‘请’出去,你家的事我实在不清楚。不过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你得配合老师才行。” 接下来,贺希然用他的演技天赋上演了一出“沉默是金”,把老赵气得将他撵了回去。 温萧雨想了想,对老赵说:“家访的事,你再努把力吧,我看好你。” 然后也被老赵骂了回去。 *** 下午比赛快开始的时候贺希然发起了烧,这下不仅身上那些伤口是疼的,连骨头都烧得酸痛起来。 他的脸色红得不自然,温萧雨觉得再烧下去他就要冒烟了,比赛开始前决定要带他去打一针退烧针。 “我不去!”贺希然当即拒绝道。 “医务室又不远,能赶回来参赛。”温萧雨皱着眉说,“你这样子上去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经过昨天的比拼,最后前十名进入了决赛。决赛的内容分为即兴演讲和答辩两个环节,每个都挺费脑子的。 “One two three.”贺希然嘟噜了一串英文数字。 温萧雨“卧槽”了一声,道:“真烧傻了?” “你不是说我上去说不出一二三么,我现在就说给你看。”贺希然抬起下巴,很骄傲地说。 “行,你牛批。”温萧雨对他表达了由衷的肯定。 可是琢磨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对劲,他打量了贺希然一眼,试探地问道:“贺希然,你该不是害怕打针吧?” “我没有!”贺希然马上答道。 他回答的声音太大,正在紧张候场的参赛选手们都望了过来。他今天已经承受了很多类似的目光,快要免疫了,但温萧雨揣摩的目光还是让他不敢直视。 这样一来就显得他更心虚了,温萧雨看着他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下了然。 正想直接把人拎去医务室,外面却已宣布比赛开始,这下想去也去不了了。 观众席上热火朝天,比昨天的人还要多。之前就听高乐说过,因为他俩在初赛上的表现,再加上贴吧里那个倒立吃屎的帖子,今天的决赛引起了全校学生的关注。 这也引起了学校领导的重视,他们趁此机会决定下午高一高二最后两节课全部停上,集体组织前来观摩比赛。 温萧雨上台的时候发现不仅座位全坐满了,甚至连过道上、角落里都是搬着凳子坐下的学生,把整个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他还看见坐在台下的教学主任那张乐开花的脸,还有于老师和程雯雯支持他的微笑,以及老赵举着相机对着他猛拍的身影。 他这次抽签排在贺希然前面,刚一在舞台上站定,观众席上就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叫好,这是前面的选手都没有的景况。 温萧雨脑瓜子嗡嗡的,就听七班带队,一声声“温哥”把他喊得都羞耻起来,暗自腹诽这都是些什么中二热血少年。 要不是还在比赛,他相当想跑下台,揪住嗓门最大的高乐和小胖一人给上一拳。 他扶住话筒,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们“够了”。 没想到这傻帽姿势还挺管用,台下的声音像被他隔空施了咒法,全体戛然而止,一个错漏的都没有。 果然中二病还需中二的方式来治疗。 计时员提示他计时开始,他甚至不用调节情绪,直接就进入了演讲状态。因为他抽到的即兴演讲题目也很中二—— We can change the world. 以前的温萧雨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世界,纵然他当时已经成为了国内外电影圈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依旧认为人更应该关注自己的的内心世界。 与其去改变世界,不如先从改变自己开始。 可是他来到这个剧本的世界以后,心态渐渐变了。 他的身边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可爱的同学,无私的老师,善良的朋友,温暖的家人,还有一个整天炸毛的小猫。 他想,如果他的出现能让他们的世界有一些变化,那就好了。如果这些变化是好的变化,那就更好了。 口中的演讲和答辩稳稳当当进行着,想到一会儿还要去捉那个烧得红彤彤的小猫去打针,他心里不动声色地笑了。 最后的答辩环节顺利结束,温萧雨弯腰鞠躬。这次他有了丰富的经验,在中二病大面积爆发之前,加快速度走下了舞台。 “温萧雨。”林宁心在后台口焦急地等着,一见他过来,便迎上去说,“刚才贺希然晕倒了,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温萧雨疾步闪了过去,丝毫没有了刚才在台上稳若泰山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知道他不爱我[双重生]》求宝贝们点个收藏,拜托啦~ 雨松岛上有一座不知名的山,当地岛民都称它为神山。说是神山,却人人避之不及,包括对那个在山里来去自如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阮轻漾是如何在那场灾难里幸存下来的。他们只看到十三个孩子一起进了山,最后回来的,只有阮轻漾一人,嘴边尚挂着浅笑。 多年以后阮轻漾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幸存者,而是唯一一个被神遗弃的人。 他生活在漠视中,行走在唾弃里,神山的那片乌云其实从没有离开过。 直到一个外来者误入了神山,陪他一起淋雨,散步,看星星。 一个雾蒙蒙的雨季,阮轻漾在山间的破屋檐下问陆祁砚:我跟你一起走,你要不要我? 雨滴打湿了他苍白的脚趾,陆祁砚把他的双脚拢在怀里,擦干,焐热。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出去了,死亡的阴云却轰然砸下,砸碎了他的一切妄念。 ——即使他重生了。 * 洛城与雨松岛相隔2863公里,阮轻漾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踏上轮渡去找失约的陆祁砚。 然而,此时的陆祁砚不再是那个会把他焐在怀里的少年。 他是洛城陆家的大少爷,圈子里以薄情寡义著称的二世祖。 在醉生梦死的富贵圈,阮轻漾的一颗真心最是廉价。人人笑他不自量力,想让陆大少爱上他无异于痴人说梦。包括陆祁砚本人。 阮轻漾却只淡淡敛了双眸,死神都没能阻挡他的脚步,痴梦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真心被反复践踏,陆祁砚一次次将他吃干抹净,转身却拥他人入怀。 一颗心、一双脚冷彻长夜,他这才明白,其实陆祁砚从没想过要带他走。 * 雨松岛一年四季都是潮湿的,泥泞的。不似洛城,花天锦地的温柔乡。 陆祁砚一直以为自己疯狂想要得到的人是块硬石头,掰开一看,却是软的。 他自己才是那块硬石头。 ——幸好他重生了。 第41章 相拥(一更) 其他人见他回来, 都自觉从贺希然身边退开。温萧雨定睛一看,贺希然正坐在椅子上喝水,高高悬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你怎么回事?”他蹲到贺希然面前仔细看他的脸色。 “没事, 头晕了一下而已。”贺希然的脸比刚才更红了, 垂着眸子不看温萧雨,只低头小口小口地嘬着热水。 他扭捏地不肯说实话,温萧雨非常不爽地要把他抗走,但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叫出了贺希然的名字。 “我该上场了, 你别影响我比赛。”贺希然用尽全力推开他,焦急地问道,“我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了, 你要让我放弃吗?” 温萧雨定定地看了他两秒, 说:“你最好不要再给我晕倒。” 贺希然“哼”了一声,往舞台上走去。他今天的造型太招摇,观众席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温萧雨在台后望着他,眉宇间不知不觉浮上一层担忧,林宁心来到旁边轻声告诉他: “你在台上演讲的时候,他在后面看着看着就突然晕倒了,靠在墙上歇了好半天才醒。我们说了送他去医务室,但他不同意。” “他就是这倔脾气。”温萧雨说, “谢谢。” “估计是被你帅晕的吧。”林宁心开玩笑说, “你在台上笑的时候, 他看你的眼神都直了。” “我笑了么?”温萧雨侧脸问道。 舞台后侧稍显昏暗, 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林宁心怔然片刻, 道:“也…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温萧雨点了点头, 没再接话, 目光转向舞台。贺希然已经开始了即兴演讲,他抽到的题目是—— The person you respect most. 当贺希然说他最尊敬的人是他的父亲时,温萧雨感到一种深深的诧异。若说贺希然的母亲在他们家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那他的父亲完全等于“查无此人”。 他和贺老夫人从没有提起过关于他父亲的只言片语,连在贺家工作多年的温奶奶都不太清楚。只知道贺希然跟着母亲从外地搬回外婆家之后,他父亲从来没出现过。 上次童星简单提过一嘴贺希然的父母都“没了”,但温萧雨觉得那话也不是十分可信,毕竟他亲眼看到了贺希然的母亲还“活着”。 而今天,贺希然居然就站在舞台上毫无顾忌地讲起了自己的父亲。讲他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人,因为他的存在,他们一家人的生活是如何幸福美满的。 温萧雨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贺希然把一切描述的太过美好了,别人或许听不出来什么异样,而他作为知晓一部分真相的人,这些在他听来简直宛若南柯一梦。 若梦被唤醒,那该会是怎样的心碎。这样想着,他的心也随之酸胀起来。 “你怎么了?我觉得他讲得挺好的呀。”林宁心在一旁注视着他,不解地问道。 温萧雨摇了摇头:“没什么。” 和他担忧的一样,到了答辩环节,评委老师问的问题他回答得不是很顺利。就像是完美的谎言被戳破一样,他干巴巴地答辩完,失落地回到了后台。 温萧雨隐隐有种感觉,贺希然并不是因为自己发挥得不好而失落的。真正的原因应该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口中的那些美好早已不复存在了。 “还好吗?”温萧雨上前一步去扶住他的胳膊。 “不太好。”贺希然仿佛脱力一般,把头轻轻靠在温萧雨的肩头,良久后闷闷地说,“我赢不过你了。” 温萧雨抬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微微侧过头说:“你本来就赢不过我。” 决赛正式结束,温萧雨不负众望获得了第一名,贺希然第二,林宁心第三,剩下的都是优秀奖。 颁完奖之后,老赵比他们两个还要兴奋,拿着两张的奖状翻来覆去看个没完。 “有生之年啊!”老赵美滋滋地说,“我死之前竟然能看到你个兔崽子给我拿第一名。” “那您是不是可以死而无憾了?”温萧雨笑着说。 “你特么能不能盼我点儿好的?!”老赵也顾不得旁边还有其他同学,激动得暴了个粗口。 “您拿过来让我拍几张照啊,我等着发微博和贴吧呢。”高乐把奖状抢过来塞回给温萧雨和贺希然,指挥他俩说,“你俩举到胸前,让我拍个照。” “我不要,好傻。”贺希然捂着自己的额头说。 “你那点伤全校人都已经看过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高乐举着相机说,“上次你那张涂了胭脂的照片已经在网上传疯了,女生们都追问色号呢。” 贺希然一听更不干了,低头就要往温萧雨身后躲。温萧雨轻而易举地把他捞过来,一只手拿着奖状,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对高乐说:“快点拍,一会儿急了要挠人的。” “得嘞!等我把照片发上去,让那群孙子直播倒立吃屎。”高乐咔嚓咔嚓连拍了好几张。 他们一路上打打闹闹,周围不乏拿手机偷拍的,甚至还有女生直接来找温萧雨合照的。温萧雨以自己不喜欢拍照为由拒绝了,贺希然咕哝了一句:“睁眼说瞎话。” 温萧雨弹了一下他的下巴,道:“你是不是输给我不服气?” 贺希然别扭了半天,不情不愿道:“那倒不是,你好像真的很厉害。” “好像?”温萧雨压低声音问他,“所以好像把你厉害晕了?” “你——!”贺希然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骂道,“温萧雨,你真不要脸!” 一场轰轰烈烈的英语演讲比赛终于落下帷幕,老赵说学校甚至要在官网上大肆宣传这次活动,以展现七中崭新的教学风貌。 更重要的是,老赵借此机会帮他申请了撤销留校察看处分,坐等学校同意就行了。 *** 贺希然断断续续病了一段时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这天放学在温萧雨家换药的时候,他趴在床上,背后的蝴蝶骨高高立起,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清瘦却冶丽。 温萧雨默默别开了眼,声音有些沙哑道:“好了。” “我给你换。”贺希然爬起来,伸手就来撩他的衣服。 “我自己来,你先把衣服穿好。”温萧雨退开两步坐到椅子上,把毛衣脱了,对着镜子给自己换药。 他的伤好得更慢一些,血痂看着很狰狞。 贺希然没有动作,就这样跪坐在床上看着他,目光在他的脖子和肩膀上徘徊了很久,问道:“你那时候不害怕吗?” 温萧雨的动作顿了顿,意识到他问的是在地下室那晚,于是摇了摇头答道:“不怕。”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勇敢呢?”贺希然呐呐地问。 温萧雨愣了一下,说:“你也很勇敢,你不是一直都在保护你妈妈么。” 贺希然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头垂了下去。 他看起来纤细又脆弱,温萧雨没办法再移开视线。沉默良久,温萧雨问道:“脖子上戴的什么?” 贺希然动了一下,手掌覆上胸前悬着的项链。温萧雨之前就看见了,但每次给他换药都是匆匆结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询问。 贺希然没有回答,小心翼翼地把项链取了下来递给他。 细细的银链上悬着一枚吊坠,这枚吊坠很特别,是一个小而圆的相片盒。轻轻打开,里面夹着一张三人全家福照片。 ——是童年时期的贺希然和他的父母。 他的母亲五官和现在相差不大,看起来却判若两人。照片里她的笑容生动而甜美,像一朵明艳的红玫瑰。 贺希然明显长得更像母亲,他的父亲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斯文儒雅,是那个时代文艺青年的模样。 父母两人气质完全不同,在一起的感觉却又那么和谐,再加上乖巧可爱的小贺希然,这幅照片完美诠释了贺希然演讲时讲述的那种美好。 温萧雨看了很久,慢慢把相盒扣上。 吊坠的表面凹凸不平,他的拇指在上面摩挲,发现坠面的纹路一个机械表的机芯,齿轮的构造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它就会滴答滴答转动起来。 但它没有,时间早就停住了。 “你的父亲……”温萧雨斟酌着开口。 “他去世了。”贺希然咬住下唇,把项链拿回来想要重新戴上,颤抖的手指却对不准锁扣。 “我帮你。”温萧雨坐到床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帮他戴上。 贺希然把眼睛贴在他的肩膀上,并没有流泪,只是贪恋这一刻的温存。 两人都没有穿上衣,屋子里空气微凉,一丁点皮肤接触都让人觉得敏感。但温萧雨没有推开他,帮他戴好项链之后,右手放在他的后脖颈上轻轻揉着。 呼吸间尽是苦涩的药味,贺希然声音闷闷地说:“温萧雨,我冷。” “过来。”温萧雨揽住他的腰,让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们面对面紧紧地、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彼此身上的药味都变得熨帖。贺希然的皮肤很凉,腰肢柔软,温萧雨张开双臂牢牢箍着他,力气大到几乎要把他碾碎。 但是很温暖。 他闭上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刚才的寒冷没让他落泪,此刻弄疼他的温暖却让眼泪从眼角滑落,真是没有道理。 温萧雨感觉到肩头被打湿的那一刻,心也跟着淋湿了。他觉得自己怀里的人像一只瘦弱无依的小兽,身上长着厚厚的刺,看起来铜墙铁壁,实际上不堪一击,在寒冷的冬夜依然会冻得瑟瑟发抖。 而如果自己没有去拨开这些刺,这个倔强的小兽又要承受多少次凛冽寒冬呢。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那些被他刺伤的伤口都不算什么了。 抱起来这么柔软的人,要焐得再暖一些,离寒冷再远一点才好。 身体渐渐升温,两人贴在一起的心跳几乎都同步了。就在这时,一阵呜哩哇啦的叫喊打乱了他们的心跳。 ——“小雨弟弟!生日快乐!红包拿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再次拜托大家给预收点个收藏,拜托啦~ 第42章 生日(二更) 卧室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 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温萧雨没来得及回头看,第一时间就拿起被子裹住了贺希然。 然后边套衣服边向外走,带着从天而降的温沐辰离开了屋子。他反手把门关上, 心慌意乱地问道:“谁生日?” “你呀, 弟弟生日。”温沐辰一头雾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问道,“你们, 干嘛呢?” “没干嘛。”温萧雨往院子里看了一下眼,童星拿着一个蛋糕在和温奶奶小声说些什么,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他松了口气, 幸好是他哥进来看见了, 若是童星进来,指不定会酿成什么灾难现场。正暗自庆幸着,又听温沐辰很笃定地说:“你欺负他了。” 温萧雨僵了一瞬,立刻否定道:“我没有。” “可是,他哭了。”温沐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流眼泪,就是哭了。” “他…他那是太冷了。”温萧雨觉得自己也没撒谎。 眼看着温奶奶和童星要过来了,他还是有点心虚, 侧头叮嘱他哥道:“哥, 你别跟他们说我欺负贺希然。” 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因为心虚而降智了, 总之面前的小呆瓜摇身一变成了小聪明, 两只水汪汪的杏眼骨碌碌一转,说:“那你得给我, 红包!” “你这叫敲诈勒索你懂吗?”温萧雨咬着牙说。 “不懂!”他哥理直气壮地回答。 温萧雨咽下一口气, 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迅速塞进他哥口袋里, 说:“没准备红包,只有钱,再多没有了。” “嘿嘿。”温沐辰捂着口袋笑了两声,一蹦一跳去帮童星拿蛋糕了。 身后开门声响起,温萧雨转回头,看见贺希然蹑手蹑脚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睛和脸颊都红红的。 两人相视一笑,温萧雨把手背到身后,冲他勾了勾手指。贺希然上前几步,默不作声地在他指尖上掐了一下。 “嘶…找抽呢。”温萧雨捏住他的手指,弯起嘴角骂道。 “你俩换个药怎么也磨叽半天,伤不是都快好了么。”童星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俩的小动作,十分不快地撇了撇嘴。 “每天都要啰嗦一次,你烦不烦?”温萧雨仍背着手,捏了一下手里温热的指尖才放开。 “我跟你说温萧雨,要不是今天你生日,我非要拉你出去打一架不可。”童星指着他说。 温萧雨走上前去看着他们拿进来的蛋糕,闻言瞥了他一下,说:“那今天我不过生日了,来打一架吧。” 童星怂得缩了缩脖子,温沐辰却不愿意了,噘起嘴说:“不行!要吃蛋糕!” “他眼巴巴盼了一天了,就等着吃这个蛋糕呢。”温奶奶笑着说。 温萧雨也笑着摸了摸他哥的头,把蛋糕从盒子里取出来,下一瞬便目瞪口呆道:“……这么丑?” 整个蛋糕的奶油很厚,涂抹得非常不均匀,上面画得图案极为潦草,看起来像是几个五颜六色的小人在斗殴。 “不丑!”他哥抽了他一巴掌,气愤地说,“好看得很!” “不丑不丑!”温萧雨搓着自己的胳膊,动作忽然滞住了,“哥,这蛋糕是你做的?” “哼!”温沐辰把头偏到一旁,用眼角狠狠瞪着他,鼓着脸说,“弟弟生日,哥哥给礼物。” “这是咱哥中午偷偷摸摸去给你做的,说要给你惊喜。”童星帮忙解释道。 “原来你中午说带他出去玩就是为了这个。”温萧雨赶紧去给他哥道歉,“对不起哥,我刚才看错了,这个蛋糕特别特别好看,你真厉害。” 在原来的世界里,温萧雨的生日也是在今天。但是自从他的奶奶去世后,就没有人再为他庆祝过生日,连一碗普普通通的长寿面都没再吃过,就像没有人欢迎他来到世界上一样。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忘了这个日子。 “谢谢你们。”温萧雨轻声说道。 “一家人不说这个。”温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发,叹息道,“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长成大人了。” 温萧雨在一片烛光中许了愿,睁开眼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人,暗叹自己何其幸运,来到这个世界后能遇到这样的家人和朋友。 他的目光慢慢移过去,最后落在了贺希然身上,隔着温暖的光晕对他笑了笑。 分蛋糕的时候,温沐辰仔细给他们讲解了奶油上的小人分别代表的是谁,然后一口把自己给吃了。 “我为什么是小黄人啊?”贺希然盯着他那块蛋糕上的图案,有点下不去嘴。 “你漂亮!”温沐辰糊了满脸的奶油解释道,然后指了指童星说,“猩猩,黑色的。” “我就这么丑么…”童星一脸悲愤地说。 几个人同时发出了嘲笑,温萧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贺希然,是真的漂亮。 贺希然捂住自己额头上的伤疤,说:“不许看。” “不明显。”温萧雨把他的手拿开,拨了拨刘海,“伤口不深,很快就会消失的。” 话落,他低头看了看他哥给他画的小绿人,实在是一言难尽。不过他没有问原因,他不太想知道这绿色代表着什么。 刚拿起来吃了两口,就感觉到自己放在腿上的那只手被碰了碰。 他的心颤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手指打开,然后感觉到那只贴了纱布的手缓缓贴了过来,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钻进他的指缝里,与他十指相扣。 温萧雨把呼吸放轻,抬眸扫了一圈其他人。他们正在讨论彼此的生日在什么季节,没有人注意他俩在桌子下的小动作。 于是他轻轻地扣上那只手,不敢用力。 “我记得阿然的生日是在夏天吧?”温奶奶突然问道。 “啊?”贺希然慌了一瞬,就要把手抽出来,温萧雨却扣得更紧了。 “我也记得是夏天。”童星酸溜溜地接话道,“温萧雨还给人家放了一场烟花雨呢,我就穿着大裤衩子躲在墙后边偷偷看着,记忆犹新。” “‘我’给你放过烟花雨?好看吗?”温萧雨抬起眉毛问道,觉得自己比童星还酸。 可能是他的脸色太过古怪,贺希然迟疑了半天,小声说:“好看啊。” “……行。”温萧雨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蛋糕上的小绿人更晃眼了。 *** 吃完蛋糕和长寿面,童星就去上班了,临走前神神秘秘地把温萧雨叫出来,塞给他一个盒子。温萧雨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一个贼贵的相机镜头。 “你拿回去退了。”他毫不留恋道,“就你打工的那点工资,不吃不喝一整年买的吧?” 童星“嘿”了一声,嘚瑟道:“你看不起谁呢?我月入过万好么!” “少跟我贫嘴。”温萧雨道,“说真的,星星,现在真用不着这么好的镜头。心意我领了,东西拿回去退了。” “那不行,我做了好久的功课呢,别人有的你也得有。”童星摇头晃脑道。 “我今天还听咱奶奶说,你在那个什么什么杂志上投了稿,赚了不少钱。我这就当长期投资了,等你发达了给我分红就成。” 温萧雨盯着他看了半天,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心里暗潮翻涌,说不出话。 “我看你这段时间一直没闲着,又是学习又是拍摄的。”童星说着,也拍了拍他的背,“不用那么拼命,咱一家人都是你的后盾。” “正是因为有你们,我才要更努力。”温萧雨松开他,把镜头收好,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他是真的很感谢童星,他们家的情况和正常人家不太一样,他自己也不是很擅长处理家庭关系的人。这段时间如果没有童星在,还不知道家里会乱成什么样子。 还没有感慨完,就见童星红着眼睛哼哧哼哧要哭,硬是逼着温萧雨把他送上出租车才罢休。 看着车灯越来越远,温萧雨舒了口气,转过身,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贺希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跟出来的,连外套都没有穿,鼻子冻得通红。 温萧雨快速往回走了两步,却又猛地一停。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夜空中飘然而下,轻轻落在两人身上。 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一刻悄无声息地降临,贺希然安安静静地站在蜜黄色的灯光下,整个人像用冰雪精雕细琢而成,清清冷冷的好看。 温萧雨忽然想起初见贺希然那天,他独自站在巷尾混乱人群里的模样,那时自己很遗憾没能把那一幕拍下来。 此时此刻,在这个初雪的镜头里,那种没能永久留住并据为己有的遗憾再次在温萧雨心里浮现。 他再次抬步,几乎是跑到了贺希然身边,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了他身上,问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贺希然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他,却答非所问道:“生日快乐。” 温萧雨垂着眸,灼亮的眸光从狭长的眼睛里投落下去,对他说:“谢谢。” 两人在越下越大的雪中对视着,温萧雨微微垂下头说:“贺希然,我要提出那个你打赌输掉的要求了。” 贺希然的呼吸漏了一拍,眼睛眨巴了好几下才问道:“你要提什么要求?” 他的嗓音有些紧,吞咽了一下接着说:“不可以……过分哦。” “不过分。”温萧雨说,“不需要你做太多,你只要配合我就好。” 雪花降落得很安静,他低低沉沉的声音成了这里存在感最强的东西。 贺希然的耳朵霎时就红了,他微微垂下眼眸,嗫嚅着问:“是什么啊?” “我们社团这周的摄影作业,我想拍你。”温萧雨认真地说。 贺希然闪动的眼睫倏忽一顿,旋即睁大眼睛问道:“就这?”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逃跑~ 第43章 礼物 “不然呢?”温萧雨挑起眉毛问。 贺希然的耳朵更红了, 恼羞成怒地往他身上甩了一巴掌,说:“不拍!” 他气鼓鼓地往回走,把大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衣领里, 只露出一双写满不高兴的眼睛, 小声嘀咕道:“这么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混蛋!” 温萧雨听得一清二楚,暗自笑弯了唇角,捉住他的右手问道:“手打疼了没?” “关你屁事!”贺希然嘴里说着凶巴巴的话, 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两人就这样走进幽暗的弄堂,快要到家门口时贺希然突然停了下来,温萧雨问他:“怎么了?” “我不想回家。”贺希然的目光从冰冷的大铁门上收回来, 借着月光望向温萧雨。 洁白的雪花乘着月光而来, 落在他的发丝和睫毛上,他轻轻闭了闭眼。 这段时间他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清瘦的脸庞白得几乎透明。挂着雪花的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温萧雨抬手覆了上去,感觉到两只柔软的睫毛在他手心里不停地乱眨。 直到他把双唇印到了带着伤疤的额头上,惹人的睫毛才安静下来。 “那就不回家,带你去放烟花。”温萧雨轻声说。 回去拿衣服的时候贺希然不肯跟他一起进去, 非要站在门口淋着雪给自己降温。 温萧雨笑着摇了摇头, 几步跑进了屋子。温沐辰看起来已经玩过雪了, 正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和温奶奶一起看电视。 见他进来, 两人一同望了过来。温奶奶看了看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和雪花,并没有问其他的, 只问了一句:“阿然呢?” 温萧雨清了清嗓子, 说:“他在外面, 我们……” 他说到一半,看见他哥两眼放光地坐了起来,接话道:“你们去玩?” “不去。”温萧雨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噢……”温沐辰重新窝回沙发上,满脸失望。 这让温萧雨觉得十分对不起他哥,但要是真的把温沐辰一起带去,别说贺希然肯定会炸毛,他自己也有点不愿意。 正冥思苦想找个什么合适的借口,就见温奶奶对他使了个眼色,说:“是去他家一起写作业吧?快去吧,记得把围巾戴上。” 温萧雨松了口气,心想还是老太太厉害。他有惊无险地拿了衣服出来,还顺带把相机带上了。 两人买了烟花来到一处河边,风有些大,听见贺希然打了个喷嚏,温萧雨便给他把温奶奶织的围巾系上。 贺希然不肯配合,往后仰着脖子说:“这样太臃肿了,拍照不好看。” 刚才还恼羞成怒地拒绝拍摄,在外面降了个温就改变主意了,比摄影师还在意拍摄效果。 “放心吧,你肿成熊我也能给你拍好看。”温萧雨把人捞过来,细致地把围巾系好。 贺希然抿着唇问:“那我要是肿成猩猩那样呢?” “那我可能就要自我怀疑一下了。”温萧雨一脸严肃地说。 两人乐得笑了起来,温萧雨边乐边觉得对不起童星。他心里啧了一声,怎么好像今天晚上一直在对不起人。 于是他顺手在始作俑者的鼻子上捏了一把。 河边的风裹着雪花翩翩起舞,唯美又浪漫。 他们把烟花点燃,夜空顿时更加绚丽,贺希然的双眸被渲染得流光溢彩。 温萧雨举起相机,从取景器里端详着他。他微微仰着头,侧脸的线条干净流畅,非常适合拍大特写。 “咔嚓!”温萧雨按下了快门。 贺希然蓦地睁圆双眸看过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我还没准备好哎。”他略带抱怨地说。 温萧雨又按了一次快门,安慰他道:“没关系,你随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拍出来更自然。” 他拍了几张夜空和河面,更多的还是去拍贺希然。 烟花渐渐凋零,贺希然马不停蹄地去点燃另一个,在这份喧嚣里显得比往常更加灵动活泼。 “喜欢吗?”温萧雨问道。 “喜欢。”贺希然再次看向镜头,湿漉漉的双瞳里染上笑意。 温萧雨在镜头里凝视着贺希然这丝浅笑,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相机。 他心中倏然一动,问道:“喜欢今天这场烟花,还是你生日那次的?” 五光十色的烟花朵朵绽放,在贺希然脸上映出斑斓的光。他的睫毛也随光跳跃,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弯。 “喜欢今天的。”他说。 温萧雨对这个回答极其满意。 “今天我好开心。”贺希然继续说,“温萧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明明还在笑着,琥珀色的眼瞳却泛出盈盈水光,带着脆弱的质感。 温萧雨被其中深藏的晦涩和湿润扰乱了心神,不知不觉把相机放下。 贺希然一步一步靠近他,呓语般问道:“可是我忘了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怎么办?” “你说呢?”温萧雨的目光很深,从他额头的伤疤划过他鼻尖的小痣,最后落在他粉嫩的唇上。 这人一整晚都在试图打破他的底线,温萧雨想,真是磨人。 贺希然咬了咬下唇,双手环上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说:“我也不知道。” “撒娇也没用。”温萧雨抬手箍住他的腰,用力往自己身上按,“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怀里的人静默良久,灼热的呼吸把他的颈侧浸得潮湿发烫。 正当温萧雨不忍心为难,想要放他一马时。就见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突然直起身子,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毅然决然地往温萧雨脖子上戴。 温萧雨讶然片刻,攥住了他的手,神色严肃的看着他。 贺希然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着,一脸偏执地问:“你不要吗?” 温萧雨缄默不言,目光比刚才更深了百倍。确定贺希然是认真的之后,他慢慢地放开了他的手腕。 而后,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夜色里响起:“要。” ***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细致地装点出了暄城独有的诗情画意,温柔而美好。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骑车,温萧雨就带着贺希然去坐公交车上学。雪天的公交比往常更拥挤,小少爷当然是不愿意坐的。 “你怎么这么抠门!”贺希然在车站牌后面数落温萧雨,“你都拿我的照片去卖钱了,还不愿意带我打车。” “这话怎么到你嘴里就说得这么怪呢?”温萧雨纳闷道,“那是往杂志上投稿,正经的买卖。” “买卖哪有正经的?都一样是出卖色相罢了。”贺希然越说越来劲,痛斥他道,“还给我卖的那么便宜。” “目前来说几千的报价不算低了。”温萧雨既无语又好笑,凑到他面前说,“而且能不能卖掉还不一定呢,万一砸手里就赔钱了。” “你放屁!我一定能卖出来好价钱!”贺希然骂完又觉得不对,正好温萧雨微微低着头,张嘴就往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哎卧槽!”温萧雨往后躲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抹掉下巴上的口水,感叹道,“你现在是越来越狗了。” 旁边有女生的笑声传来,温萧雨瞥过去的时候发现她们手里还举着手机。贺希然的脸登时变红,手忙脚乱地拿出口罩戴上,顺带也给温萧雨戴了一个。 温萧雨侧过身,把他和那些视线隔绝开,悄声问道:“现在知道丢人了?” “还不是因为你总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你。”贺希然露出的大眼睛充满了哀怨。 去学校的公交车晃悠驶来,温萧雨最后又看了一眼手机,也举到贺希然面前让他看了看: “看好了啊,不是我不带你打车,是真的没有人接单。” 贺希然“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他上了公交车。车上的人比想象中还多,并且为了保暖,车窗都关得严丝合缝,空气质量很差。 两人挤到了地势比较高的后排,情况比下面稍好一点儿。但贺希然仍是紧紧贴在温萧雨身上,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口,宁愿在他干净的气息里闷死,也不愿呼吸外面的空气。 温萧雨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搂着挂在身上的人。怕把人闷坏了,就低下头说:“死之前吱一声,我好把你扔出去。” 贺希然双臂圈在他的腰上,闻言猛地收紧手臂去勒他。他这么一动,温萧雨衣服里含着淡香的气息扑面涌来,他忍不住吸了一大口。 “你吸猫呢?吸上瘾了还。”温萧雨快被他勒吐了,看着他的动作又觉得有趣。 贺希然闷着声音说:“温萧雨,我给你买辆车,咱俩以后开车上下学吧。” 温萧雨气笑了:“包养我啊?” “谁要包养你,饭都不会做,包养你天天给你做饭吃吗?”贺希然叽叽咕咕道,“是让你给我当免费司机。” 他说得有理有据,直戳温萧雨的缺点。要不是看见他耳朵红了,温萧雨还就真信了。 “再等等吧。”温萧雨默然少顷,把他抱得更紧一些,沉声道,“等我再多赚点钱,就给我们买车,到时候想去哪里都带你去。” “嗯。”贺希然把头抬起来,眉眼笑得弯弯的,声音又软又甜,“我们放学了去看电影吧,好不好?” 他上车时还丧着一张死人脸,下车的时候完全变了个样。要不是小少爷的矜持压制着本能,他简直恨不得跳着走路。 温萧雨看着他别扭又可爱的样子,笑得直摇头。 来到班里,老赵像是专门在守株待兔,堵住温萧雨就把他往走廊上推。 “哎,终于要当众体罚学生了?”温萧雨被他推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 “滚蛋!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老赵骂着人也难掩脸上的喜色,兴奋地跟他说,“俩好消息,先听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表白 温萧雨瞬间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抿唇笑了一下说:“既然都是好消息,先听哪个都一样。” “你小子怎么一点都不配合?我可都激动一早上了!”老赵咬牙切齿地抡起手,作势要扇他。 下一秒, 温萧雨突然握住老赵的手, 情真意切地问:“赵老师,您要对我说什么好消息?是我想的那个好消息吗?” “卧槽…?”老赵惊呆了,被他恶心得忘了把手抽回去。 旁观的贺希然却不干了,上去就扒拉开温萧雨的手, 生气地说:“你不许这样!” 他这无理取闹来得太突然,弄得老赵又懵了一下,连温萧雨都没想到他连这糟老头子的醋都吃。 “您快说是什么好消息, 等不及了。”温萧雨不动声色地问老赵, 手搭在贺希然肩上安抚地捏了捏。 老赵被唤回了注意力,嘿嘿一笑,道:“第一个就是,你那个留校察看处分撤销了。” “还有呢?”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温萧雨比较关心另外一个。 “你怎么就不激动呢。”老赵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第二个是你们社团的宋老师跟我说,你那套作品获得了一等奖, 好几家杂志社都抢着竞价呢。” 温萧雨扬起嘴角点点头, 这个虽然也在预料之中, 但结果确实让人开心。 他还没开口, 就听贺希然又抢话道:“您让宋老师帮他选个给钱最多的,我们等着买…好东西呢。” “财迷。”温萧雨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对老赵说, “这事我会跟宋老师再商量的, 谢谢您为我操心了。” “终于说了句人话。”老赵十分满意地说,“谢就不用了,现在既然没其他事干扰了,期末考试你就再进步个三十名吧。” “您可真敢说,后三十名跟前三十名是一个档次的么?”温萧雨指了指贺希然,“第一名还在这儿站着呢。” 他期中考试成绩虽然进步了不少,但都是靠主科在撑着,其实三门理科全都在及格边缘徘徊,这让他觉得考试前的辛苦复习全都白瞎了一样。 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各科老师都开始进入复习阶段。贺希然回班就帮他制定了一个复习计划,命令他从今天就开始跟着执行。 自习课上,高乐坐在讲台上看班,温萧雨趁机坐到他的座位上。看着满满当当的复习计划表,他对贺希然说:“照你的安排,今天不用去看电影了。” 贺希然愣了一瞬,说了句“那不行”,然后把计划表抢过去,涂涂抹抹改了一阵才扔回来。 温萧雨拿过来一看,笑着问道:“每天放学空出两个小时做什么?” 贺希然红着耳根瞪他一眼,埋头去看书。过了一会儿,抬头偷偷扫了一圈全班,轻轻把手放在了他的腿上。 温萧雨正在写作业的动作顿住了,垂眸瞄了一眼,那只弄得他浑身酥麻的手正在冲他勾手指。 “你是不是怕我抢你的第一名,故意影响我学习。”他嘴里这么说着,左手却毫不犹豫地垂了下去,把那只微凉的手扣在了手心。 “我才不怕你考第一名。”贺希然说,“一号座位挨着门,可冷了,你坐在那儿正好帮我挡挡风。” 温萧雨焐着他的手,说:“我会努力的,你再等等我。” 贺希然“嗯”了一声,手心被焐得热乎乎的,于是也不嘴硬了,软绵绵地说了实话: “我不是想让你给我挡风,我就是想以后都和你在同一个考场考试。你坐在我前面,我看见你很安心。” 温萧雨的心也跟着软了,看到他垂下的睫毛微动,卷曲浓密像一把小扇子。 小扇子扇了两下风,又抬起来,给眼睛镀上一层清亮的光。让人很想亲一口。 “知道了。”温萧雨挠了挠他的手心。 大部分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写作业。他们两个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就各忙各的去了,不过桌子下面牵着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后来班里渐渐热闹起来,连高乐都坐在讲台上偷偷摸摸玩手机,后面的小胖更是咔嚓咔嚓啃起了苹果。 温萧雨写完了物理作业,转眸看了看正在看书的贺希然,问道:“你这样怎么写作业?” “我早就写完了,谁像你那么慢。”贺希然说。 温萧雨噎了一下,戳了戳他骄傲的脸,说:“给我讲讲这道题吧,学霸。” 贺希然解题思路很清晰,比物理老师讲得还简单易懂,确实当得起一声学霸。就是讲着讲着就越凑越近,恨不得钻他怀里。 温萧雨暗自勾起嘴角,当做没看见他的小动作。等讲完题,往他嘴里塞了块巧克力,说:“讲题的谢礼。” “你就会偷你哥的小零食来糊弄我。”贺希然说着吐槽的话,根本不知道自己脸上满是藏不住甜蜜。 “你少冤枉人,我现在买零食都是买双份的,还得趁他不注意多拿点你喜欢吃的东西。”温萧雨说着,打量他一眼,“我哥这个冬天都吃胖三斤了,你怎么还这么瘦。” “我也吃胖了的,抱起来不硌手了。”贺希然嚼着巧克力,故意含糊不清地咕哝道。 两人正在讨论着硌不硌手的问题,就见班里几个女生突然跑到讲台边和高乐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开始拿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装饰教室里的绿植。 温萧雨一开始还没看明白,后面装饰越来越丰富,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平安夜,她们正在点缀圣诞树。 怪不得某人一定要今天去看电影,他明白过来以后赶紧拿出手机,问贺希然:“你想看哪部电影?我看看还能不能抢到票。” “我前几天就买过了,笨蛋,等你想起来元旦都过去了。”贺希然嫌弃地说,“一点都不浪漫。” 温萧雨心里有点愧疚,但还是松了口气,笑道:“买那么早,万一我没答应去看电影呢?” “你敢!”贺希然凶巴巴地说,“绑也得把你绑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两人背上书包就往外走。今天是周五,学生们本来就兴奋,再加上凑热闹过平安夜,整个学校都热火朝天的,满校园的雪都快被他们热化了。 贺希然订的场次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电影院就在学校附近,其实不用那么急,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赶快离开学校。 他俩在学校的知名度都不低,今天已经在各自的抽屉里发现好几封情书了。温萧雨收到的更多一些,他就很纳闷,怎么学生都喜欢在这种节日里扎堆给人表白。 然后一封未拆全都塞给了贺希然,让他去处理。 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出了学校,好在温萧雨不笑的时候气质很吓人,他冷脸拖着贺希然,就算有人想要当面表白的也被吓跑了。 这个时间学校门口同样热闹非凡,沿途有很多摆地摊的,卖一些平安果,各种各样的花,或者可可爱爱的卡通饰物。 温萧雨放慢脚步,带着贺希然随便逛了逛,问道:“有喜欢的吗?” “我想要……”贺希然站在一个摆满玩偶的地摊前犹豫不定。 温萧雨以前最不耐烦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但贺希然纠结了好半天,他竟一点都没烦躁。说起来这段时间他抽烟的次数都少了很多,好像突然就没有那个需求了。 “要这个吧。”他替贺希然做出了决定,从地摊上拿起一只表情有些冷酷的小熊塞到他手里。 贺希然捧起来左右看了看,又举到温萧雨脸边对比了一下,欢喜地说:“嗯,就要这个!” 卖玩偶的小姐姐看着他俩一直笑,温萧雨付钱的时候,她还送给他们一个会发光的猫耳头箍,说很合适贺希然。 “哪里适合嘛。”贺希然搂着小熊,边走边说,“幼稚死了。” “是,你最不幼稚了。”温萧雨把头箍戴在他头上,捏着下巴看了看,“还真挺合适的,很好看。” 因为他这句话,贺希然再嫌弃也没摘下来,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电影院门口。 这里的人并不比学校门口少,以学生和情侣居多。两人本来想去楼下的餐厅吃个饭的,结果里面爆满,只能在外面的小吃摊上随便吃了点儿东西。 “下次过节我会提前订好位子。”温萧雨给吃着鸡蛋饼的贺希然擦了擦嘴角,带着歉意道,“不会让你在外面吃了。” “那我要吃大龙虾。”小少爷狮子大开口,说完自己都笑了,“算了,我们还得攒钱买车呢。” “那也不至于一顿想吃的都吃不起。”温萧雨摸了摸他的头。 就见他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隐含兴奋地说:“那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今天只能算平安夜,你准备咋么办啊?” “你不是都给我安排好了吗?”温萧雨说,“复习计划表上明天全都给我空出来了,以为我没看见么。” “你烦死了!”贺希然被抓包后又羞又恼,嗔他一眼转身就走,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个路人。 温萧雨赶紧把他捞回来,抬眸却发现对面那个手捧玫瑰花的大高个很眼熟,皱了皱眉,想起来是那次来校门口堵过贺希然的职高生。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有事?” “没你的事。”大高个砸了一下嘴,“你怎么老在贺希然身边晃悠。” 温萧雨不想这么好的气氛被这个人破坏了,因此避免和他起冲突,一概不理地牵着贺希然往电影院里走。 但是大高个却不依不饶,跟在后面嚷嚷道:“你特么给老子站住!松开贺希然!” 温萧雨咬了一下牙,额头青筋乍起。贺希然一直在观察他的脸色,见状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我们的电影快开始了,赶紧上去吧。” 哪知大高个竟不管不顾地直接绕过温萧雨,来到贺希然面前举起玫瑰花说:“贺希然,我喜…” “砰!” 温萧雨一拳头砸断了他的话音。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党太太捂脸逃跑~ 大高个:挨打虽迟但到。 第45章 小哭包 大高个趔趄两步倒在了地上, 手里的红玫瑰散落一地,洒进雪里。周围的人被他们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好奇地看过来。 “温萧雨, 你别打架。”贺希然紧张地挽住他的胳膊, “咱们快走吧,不要理他。” 大高个今天没带帮手,躺在地上懵了半天。温萧雨目光凛然地望着他,冷声问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大高个捂着鼻子站起来, 往前走了两步,跟他面对面站着说,“老子跟贺希然表白关你毛事?又不是跟你表白!” 温萧雨抬手继续去揍他。贺希然想拦又不敢拦, 怕自己干扰到他反而让他挨揍, 急得都快哭了。 “哎——怎么回事儿?” 正在巡街的徐警官从人群里挤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伸手把大高个往后推了几步,斥责道: “程俊,我说没说过别再让我发现你惹一次事!这大过节的你是真想跟我回去蹲局子了!” “徐警官,这次真不是我惹事儿!”大高个指着温萧雨说,“是他动的手,你问问其他人, 我根本没动……” “我信你的话才有鬼!”徐警官打断他道, “你是想跟我走还是自己走?” 程俊恨恨地瞪着温萧雨, 后退两步转身跑出了人群。 “都散了啊, 开开心心过自己的节去。”徐警官挥散了众人,警示性地指了指温萧雨, 接着去巡逻了。 贺希然松了一口气, 觑了温萧雨一眼, 拉着他踏过满地玫瑰走进了电影院大楼。 电梯里站满了人,两人挤在角落里,温萧雨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趁其他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电影,贺希然偷偷搂住他的腰,小声说:“你别不开心。” 温萧雨垂眸看着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睛,叹了口气问道:“那次之后他又找过你吗?” “没有。”贺希然摇摇头说,“我天天都跟你在一起,你知道的。” 他咬着下唇,好像想起了什么,眼神有点慌张。 “真的?”温萧雨把手按到他的背上,紧紧盯着他问。 “他…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我的电话,联系过我,但我早就把他拉黑了。”贺希然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温萧雨眯了一下眼睛。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我挂掉电话就拉黑了,自己都忘完了。”贺希然解释道。 “以后有什么都要告诉我,知道吗?”温萧雨的声音很沉。 “嗯。”贺希然很用力地点头,“我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的,而且只有你知道,我已经没有什么事可瞒你了。” 这人太会卖乖,专挑让人心软的话说,温萧雨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 他微微低下头,吻了吻贺希然的头发。看着他戴着猫耳朵乖乖的样子,脸色缓缓放晴。 电影院里人山人海,他们碰到了很多眼熟的同学,甚至还和一起来看电影的表演队同一个场次。 “早知道就多买两张电影票了。”林宁心说,“我们可以一起来看,人多热闹。” “我们早就订好票了,还抢到了中间最好的位置。”贺希然臭屁地说。 “这样啊。”林宁心笑了笑,“对了,温萧雨,我们明天在剧场有演出,你要不要过来拍照?听说你们社有这样的拍摄作业。” 温萧雨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贺希然在背上狠狠掐了一下。下手可真黑,温萧雨想,刚才那副软乎乎的小奶猫模样都是骗人的。 他背过手把贺希然的手捉下来,对林宁心说:“谢谢,不过明天我有其他安排了。” 林宁心在他们的手上扫过,眼神暗了一瞬,而后抬眸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进到影厅里,贺希然得意洋洋地坐在最中间的位子上,环顾一圈后傻眼了,非常懊恼地用手捂住了脸。 “丧着脸干什么?”温萧雨冷笑一声道,“这不是你专门‘抢’来的位子吗?嘚瑟起来啊。” 贺希然订的位子确实很好,属于全场最佳观影角度。就是两人如果想要偷偷摸摸搞点小动作,四面八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已。 “我…我这不是没经验么。”贺希然红着脸嘴硬道,“我就是来看电影的,为什么不能抢好位子。” “行。”温萧雨把两人中间的扶手放下来,“你少往我这边挤,好好看你的电影。” “温萧雨!”贺希然又羞又恼地把扶手抬起来,右腿紧紧贴着他的左腿,非常嚣张地看着他。 温萧雨心里能叹有十口气,说了句“笨蛋”,然后把他的手拉过来扣在了手心。 贺希然选了一部爱情轻喜剧,虽然比较俗套,但胜在清新有趣。温萧雨以前绝对不会看这种类型的影片,这次却看得津津有味,暗叹自己也未能免俗。 黑暗里,身边的人一寸一寸贴过来,最后把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空气里飘荡着爆米花香甜的气息,他想,俗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 电影散场后,两人都没有提要打车的事,就这么默契地散着步往家的方向走。 街上的人很多,两人肩并肩走在雪地里,垂在身侧的手会时不时地碰在一起。 一开始还是偶然蹭到一次,后来越来越频繁,那只冰凉的手贴过来的时候还会在他手指上勾一下。 温萧雨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人还能作出什么妖。 见他没有反应,贺希然的动作越来越大,到最后都快演变成抽他了。 “嘶…这小黑手还是别要了。”温萧雨骂了一句,把手捉过来一起塞进了口袋里。 贺希然马上和他十指相扣,惬意地哼哼两声:“不黑,白着呢。” 温萧雨含着笑意看他一眼,确实挺白的。他这段时间没有了之前那种苍白,脸上泛着一种珍珠般的色泽,比地上的雪还细腻润白。 两只眼睛也亮晶晶的,整张脸都显得光彩照人,让人看着心里很舒服。 口袋里的手指不停地在作怪,一刻不闲地捏捏这里,挠挠那里。痒得温萧雨心头直冒火,忍不住啧了一声问他:“你累不累?” “累!”贺希然好像就是在等他这句话,立刻回答道。 “那就去打车,这里人少,应该好打。”温萧雨说着就去摸手机。 “不要打车!”贺希然蛮不讲理地按住他的手,皱着脸跟他耍小少爷脾气,“我要你背我走。” 温萧雨早就猜到了他的目的,却还是故意逗他:“丑死了,我不背丑八怪。” “你讨厌!”贺希然气鼓鼓地推他一把,自己闷头地往前走。 温萧雨两步追上去,猛地一弯腰把他背了起来,往上颠了两下。 “啊!”贺希然低呼了一声,惊魂未定地在他肩上甩了他一巴掌,“温萧雨!你怎么总是这么混蛋!” “再打把你扔了啊。”温萧雨稳稳地背着他,作势晃了一下。 “地上都是雪,好滑呢!”贺希然又叫了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口咬在他的耳朵上。 “操!”温萧雨吸了口凉气,“贺希然,你下嘴能不能有点数!” “那我当然得趁你打不了我的时候好好报一下仇。”贺希然在他耳边嘿嘿笑了两声,把冰块似的手塞进了他的衣领里。 温萧雨把骂人的话硬生生咽下去,咬着牙在他腿上捏了一把。贺希然拐着调地“嗯”了一声,湿乎乎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里。 两人顿时都安静了,平安夜的喧嚣声越来越远,空气里只有脚步踏在雪里,和两人都不太稳的呼吸声。 过了好半天,贺希然暖热的手指在他锁骨上摸了摸,随后停在他肩膀的那处伤疤上。 被咬裂的伤口已经愈合,长出了凹凸不平的新肉,摸起来手感有点粗糙。 “温萧雨,你以后不要打架了。”贺希然轻声说,“我会害怕。” 温萧雨往上托了托他,答应道:“好,不打了。” 然后,他感觉到一个温热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一触即分。 即使脚步慢得不能再慢,家门却也近在眼前。温萧雨问道:“明天想去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贺希然声音低低地说。 “那明天先带你去吃早饭,上午我们去游乐园,中午吃自助餐。”温萧雨想了想,继续说,“下午逛街喝奶茶,晚上去吃龙虾,再看一场坐在最后一排的电影。” 他感觉自己把两辈子的心思都挖空了,请示道:“这样安排行吗?” 贺希然久久没有回话,温萧雨也不催促,背着他慢悠悠地继续走。 或许是过节的原因,每家每户的灯光都亮堂堂的。在这一片沉默里,所有热闹都和他们无关,只有彼此的体温是属于他们的。 “温萧雨,你要说到做到,不许骗我。”贺希然终于开口了,声音有点哑。 “好,说到做到,不骗你。”温萧雨在距离家门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把他放下。 他刚站到地上就搂住温萧雨,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温萧雨感觉到了一点湿意,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笑着问:“怎么又哭了?小哭包。” “我没有哭。”贺希然透着鼻音说。 “嗯,没有哭。”温萧雨搂着他轻轻晃着,随口附和着他的谎话。 时间渐渐流逝,弄堂里很冷,谁都没有提出要回家。 直到一道熟悉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温萧雨下意识把贺希然藏在身后,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家门的声音,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温沐辰清亮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在门里面响起:“你出去!” 温萧雨皱了皱眉,和贺希然对视一眼,一起快步走了过去。 第46章 医院 “哥, 怎么了?”温萧雨还没进门,就先问了温沐辰一句。 “小雨!她坏!赶出去!”温沐辰拽着他的胳膊进入家门,指着院子里的贺老夫人喊道。 “外婆?”贺希然紧随其后, 惊得唤了一声。 贺老夫人从没来过温家, 她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看见他们回来,她立马气焰熏天地对温奶奶说:“你看见没?我说得怎么样?带坏我们家阿然的除了这个野种还能有谁?” “外婆,你别这样说。”贺希然焦急地走过去, 搀住贺老夫人的胳膊想把她拉走。 贺老夫人一把推开他,厉声问道:“贺希然,他把你带去哪里疯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他们两个看电影的时候把手机调了静音, 出来后也都忘了调回来。温萧雨拿出自己的一看, 上面果然也有几通温奶奶的未接。 “我…我错了外婆,我们只是去看了个电影,没有听见电话。”贺希然拿出电影票让她看。 贺老夫人“哼”了一声,亮出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她把一本杂志摔到贺希然面前,指着问道:“那你跟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那上面赫然印着贺希然看烟花的侧脸,照片下方属有温萧雨的名字。 “没我的允许,谁让你去拍这种乱七八糟的照片的?”贺老夫人尖着嗓音叱道,“你告诉外婆, 是不是他逼着你拍的?” 贺希然捡起杂志, 把上面的雪渍一点一点擦干净, 咬唇忍住眼里的泪水, 手指在温萧雨的名字上不断摩挲。 “贺希然,没关系的。”温萧雨把手伸过去。 贺希然摇了摇头, 对贺老夫人说:“不是的, 是我自愿让他拍的。” 然后指着杂志上的获奖名单递到她面前:“这是正规的拍摄, 您看,温萧雨得了一等奖呢。” “一等奖算个屁!垃圾就是垃圾,你别被他的鬼话骗了!”贺老夫人抢过杂志猛地甩到温萧雨身上。 “外婆!”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动手,贺希然也没能拦住她。 “贺夫人!你不要太过分了。”温奶奶上前两步,挡在温萧雨面前斥责道,“我们家的孩子不容你打骂。” “你还好意思提‘孩子’?你看看这俩孩子都被你养成什么样子了?” 贺老夫人指了指温萧雨:“一个疯的。” 又指了指温沐辰:“一个傻的。” 温萧雨觉得自己再忍下去就真的疯了,他上前一步,却被温奶奶拦住了:“阿雨,别冲动。” 温奶奶也气得不轻,但是为了不让温萧雨被抓住把柄,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外婆,求求你别说了,我们回家吧。”贺希然泪眼朦胧地望了温萧雨一眼,拖着贺老夫人往外走。 “啊——坏人!讨厌!”温沐辰突然冲过来,边叫边往贺老夫人身上捶打。 “哥!”温萧雨瞬间就理解了温奶奶不让他冲动的意思,赶紧上前去拦温沐辰。 但是温沐辰的脑子只有一根筋,他只知道自己被辱骂了,奶奶和弟弟被欺负了,所以要用尽全部力气去打坏人。 他的拳头又急又重,温萧雨差一步未到,就见他一拳砸到了去保护贺老夫人的贺希然的眼睛上。 温萧雨心里遽然一疼,本能地就要去看贺希然的情况。 而贺希然混乱间推了温沐辰一把,院子里的雪未化尽,温沐辰后退一步脚下打滑,直接栽倒在花池边,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花池砖上。 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染红了白雪,万分刺眼。 “哥!!”温萧雨勃然变色,跪到地上把温沐辰搂进怀里。 “阿辰!”温奶奶也吓得魂不附体。 温沐辰紧闭着双眼,低吟了两声就没了动静。贺希然更是吓傻了,捂着一只眼睛上朝这边走了两步。 “叫车!”温萧雨喊了一句,抱起温沐辰就往外跑。 幸运的是,他刚跑到街上就遇到了一个人叫来一辆空车,那人看到他们这个情况,直接就把车让了出来。 “谢谢你,谢谢…”温奶奶跟在后面,连声道谢。 温萧雨坐进车后往外面看了一眼,弄堂口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再过来。 *** 暄城第二人民医院,凌晨四点。 温沐辰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戴着氧气罩,安安静静地在病床上躺着,脸和唇都泛着失血后的灰白。 温萧雨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无声地叫了一声:“哥。” “阿雨,去休息会儿吧。”温奶奶摸了摸他的头,“你哥一定没事的,不要担心。”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要奶奶反过来安慰他,这让温萧雨心里更难受了。 他拉住温奶奶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手心,说:“对不起,奶奶。”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因他而起的,他没办法不自责。 “傻孩子。”温奶奶捧起他的脸,“怪谁都不能怪到你头上。” 温萧雨摇了摇头,声音艰涩地说:“奶奶,您怪我吧。” 温奶奶摸着他的脸,笑了:“我不怪你,也不会去怪阿然。” 温萧雨被她戳破了小心思,心里越发愧疚。 “你看我像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么?我要怪也是去怪贺老太呀。”温奶奶说,“我看得一清二楚,阿然他不是故意的。” 温奶奶既然看清楚贺希然不是故意的,自然也看见了他在那个时刻选择朝贺希然走了一步,而不是站在他哥身后。也就是这个选择,让他哥失去了最后的防护,倒在了雪地里。 让他更羞愧的是,就算他哥现在昏迷地躺在他面前,他都没有后悔当时选择贺希然。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再强大一点,把这两个人同时护在身后,不让他们受一点伤害。 忙乱了好几个小时,温奶奶也撑不住在陪护床上睡着了。温萧雨给她盖好被子,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来到楼梯间里,他拿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把手机拿了出来。上面没有任何信息和电话,温萧雨默默看了一会儿,屏幕暗了下去。 他重新点亮,给贺希然发了一条信息:睡了吗? 坐在楼梯上等了两分钟,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有昏黄的灯光陪着他。 直到这份寂静让他开始心慌,贺希然的信息终于回过来了。 —睡了。 只有这两个字,温萧雨放心的同时蹙了蹙眉。 —眼睛痛不痛?有没有去看医生? 这次等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回应,他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然而他等到的不是贺希然的声音,而是冰冷的机械音告知他对方关机了。 他的眸色渐深,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有些发白。 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没联系上贺希然,他自己也没能回家,因为他哥的情况不太乐观。 温沐辰本来脑袋就有旧疾,这次又撞到了头,受到了惊吓,醒来之后状态反反复复,一刻都离不开人。 童星一得知这件事就过来帮忙了,但温沐辰只折腾温奶奶和温萧雨,他来了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只能帮着打打水买买饭之类的。 周日晚上吃完饭,他和温萧雨在外面抽烟,苦大仇深地说:“你和咱奶奶不够义气,都不对我说实话,我看咱哥这样根本就不可能是随便磕的。” “不说这个。”温萧雨喷出一口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提醒他道,“你该去上班了,别再迟到了。” “你一天能看八百次手机,你跟我说说谁那么让你魂牵梦绕。”童星把烟头狠狠踩灭,试探地问道,“贺希然?” 只是一个名字就让温萧雨的心颤了颤,他低眉敛眸,什么都没说。 这两天虽然没能回去找贺希然,但温萧雨尝试着发了很多信息去和他沟通,却都没有回应。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他飞速地拿出来,被手里的烟烫了一下都没发现。然而那只是一条短信,并不是某人的消息。 这两天贺希然只回复过他一条信息。 —贺希然,你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安全,眼睛也没事。 温萧雨又看了一眼手机,烦躁地甩了甩手,把烟头熄灭。 童星见他这个样子,疑心更大,伸手就把手机抢了过来。一看上面是条扣费短信,并且显示余额已经没多少了。 他掏出手机就给温萧雨转了三万块钱,说:“我这儿也没多少了,这两天我去给你想办法。” 温萧雨把手机拿回来,皱着眉说:“用不着。” “你敢给我转回来咱俩就绝交。”童星指了指他,“这次我说到做到。” 温萧雨叹了口气,他这里只有之前的几千块钱稿费,这次获奖后的作品还没正式卖出去,钱自然要以后才能拿到手。 温沐辰只住了两天院,第一晚进急救室就花了不少钱,前前后后的检查治疗用药都是他去缴的费,温奶奶那里的积蓄花了大半他是知道的。 但这只是个开始,温沐辰后续的治疗还需要更多的钱。 温奶奶这份工作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再去做了,以后这个家要完全由他支撑起来,他得想办法先找一个赚钱快的工作。 “你们酒吧还招人吗?”温萧雨问,“正好我晚上有时间。” “你有个屁时间。”童星不客气地说,“你这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白天上课,放学来照顾你哥,要是晚上再去上班,你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睡觉?” “你看不起谁呢。”温萧雨说,“后半夜睡几个小时就够了,年轻人哪来那么多觉。” 童星就不信这个邪,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时间:“你早上四点下班,五点咱哥就要开始折腾人,去掉路上时间,你半个小时都睡不够,年轻人也得猝死了。” “死个屁!”温萧雨踹他一脚,没好气道,“你不帮我我自己找去,赶紧滚蛋。” 童星揉着屁股,愁眉苦脸地说:“不是,我都说给你想办法弄钱了…” “童星我告诉你,别去整那些歪门邪道,你要是敢乱来我弄死你。”温萧雨黑着脸说。 童星噎了半天,十分挫败道:“你等我去打个电话给你问问。” 他走到了一边,温萧雨又点了根烟,拿出手机看了看,然后更烦躁地塞回去。抬头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在人群里一闪而过。 他把烟一甩就追了过去,但这会儿来医院送饭的人正多,只追了几步那个身影就不见了,就像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而已。 温萧雨怔怔地站在来往不息的人群里,第一次感受到了茫然。 第47章 害怕 童星走过来就看到温萧雨呆立在原地, 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温萧雨。 他俩和好了这么久,温萧雨一直都是沉着自信的,甚至可以说是盛气凌人的, 这种空茫的表情在他脸上一点都不合适。 童星觉得自己虽然不怎么聪明, 但这两天温萧雨时常心不在焉的表现他全都看在眼里。能让温萧雨这么放心不下的人,他只能猜到一个。 好像也唯有那一个能这样牵动温萧雨的心神,这让他心里挺不爽的。但他也没办法,谁让这是他认定了一生的好兄弟。 他叹了口气, 走上去拍了拍温萧雨的肩,问道:“你愣啥呢,见鬼了?” 温萧雨倏然回神, 开口说了一个“没”字, 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怎么样?” “我问过我们老板了,他说酒吧暂时不招服务生,就想招一个驻唱歌手,会弹琵琶的那种。”童星说。 “琵琶?”温萧雨愣了一下,“吉他吧?” “对对对,吉他。”童星挠了挠后脑勺,“我觉得这个挺划算的, 一晚上八百, 日结。不过……” “就这个。”温萧雨当机立断道, “我今天晚上就去。” “不是, 主要你也不会弹琵…吉他啊。”童星一脸懵逼地说。 “谁跟你说我不会。”温萧雨瞥他一眼,“我玩这个可比玩钢琴厉害多了。” 说起钢琴, 他就像是被人踹了一脚心窝似的, 又是一阵心塞。 童星一脸“你在说梦话吧”的表情, 温萧雨懒得搭理他,推了他一把,说:“你赶紧上班去,我把我哥哄睡着了就去。” “还有…”他指着童星补充道,“这事你要是敢告诉我奶奶,我跟你没完。” 两人分头行动,温萧雨上楼的时候他哥正在闹,话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哭。 他哥的情况比较复杂,医生也不敢用药太重,只能温萧雨和温奶奶两人轮流抱着他哄。 温萧雨越哄越心疼,他哥后来哭没劲儿了,在他怀里吸着鼻子一抽一抽的,他才听清他哥嘴里说的是“害怕”两个字。 “不怕,哥。”温萧雨轻轻拍着他的背,呢喃细语地哄道,“有我在呢,不害怕。” 他的心脏紧缩着,喉间发涩,连带着眼眶有些热。好不容易把温沐辰哄睡着,他出门看见温奶奶坐在门口,眼睛是红的。 “奶奶,我哥睡着了,你也进去睡吧。”他蹲到温奶奶面前,仰头看着她。 温奶奶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你明天还要上学,今天就回家去睡吧,上课的时候不要分心,放学过来的时候路上慢点。” 温萧雨拿下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说:“我哥有什么情况您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段时间都是复习课,我在这里复习也是一样的。” 纵使再不放心,他也还是匆匆走了。中间童星给他发过一次信息,童星知道这里的情况,如果不是酒吧那边催得太紧,他是不会轻易发信息的。 温萧雨顾不上回家,从医院出去扫了辆单车就往酒吧赶。冷风从他颊侧吹过,他想起了那个温热的吻。 路上还有圣诞狂欢后遗留的痕迹,平安夜的那个承诺是他没有做到。 他大概能猜到贺希然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不和他联系。如果连他面对着温沐辰都那么愧疚,可想而知贺希然作为直接导致温沐辰受伤的人,心里该有多内疚。 就算所有人都清楚他不是有意的,但以他那敏感别扭的性格,很难不去钻牛角尖。 可温萧雨还是有点生气,气他一次面都不肯出现,让自己这么担心。而这一点点怒气消了以后,又是无尽的想念。 温沐辰说“害怕”的时候,贺希然脆弱的脸庞在他眼前划过,他的心里突然就空了一块。 他哥害怕的时候可以躲在他和奶奶的怀里哭,而自己不在贺希然身边,他害怕了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温萧雨把车速提到了最高,揪着心期待着今晚快点结束,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酒吧的名字叫做“微醺”,老板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大叔,和童星关系不错,因此对温萧雨态度也挺好的。 温萧雨在后台拿着吉他给他唱了一段,就直接被他派去前面演出了。 年底这几天来酒吧的人很多,老板在准备跨年预热,做了很多优惠活动,温萧雨登台的时候正是人最多的时间段。 不过“微醺”属于清吧,就算人多,整体气氛也不会那么闹腾,这让温萧雨唱歌也轻松了一些。 他的歌声微微低沉,伴着吉他的音符,有时温柔得像冬夜里的一杯热茶,有时又清冷得像山巅一抹化不开的雪。让人迷恋却不敢染指。 童星每次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都是一副见鬼般的表情,弄得他哭笑不得,特别想举起琵琶把他打一顿。 下班已是凌晨,老板给他结了工资,再加上顾客给的小费,他这一晚赚得不算少,可以负担他哥住院一天的所有费用了。 “唱了一晚上还抽烟,嗓子不想要了?”童星把他手里的烟夺下来,塞给他一杯润喉茶。 “提提神而已。”温萧雨揉了揉脸,把茶水一饮而尽。 “你这会儿应该回家睡觉,不用提神了。”童星说,“这大半夜的,你不会还想回医院吧?” “没,准备回家。”温萧雨说了之后发现童星并不相信,就补充了一句,“回家补作业去,两天一个字没写,跟不上计划了。” 童星盯着他看了半天,说:“温萧雨,你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这不废话么。”温萧雨嗤了一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说,“这事儿谢谢了,以后上我家吃饭不问你要钱了。” “滚蛋,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滤镜。”童星骂了一句,叹口气接着说: “咱这一关肯定能过去的,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该睡觉就睡觉,睡醒了才有精神努力。 还有…有些人本来跟咱们就不是一路的,他不来就别想着了,早滚蛋早好,省得以后麻烦。” “别说了,不是那回事儿。”温萧雨又去摸烟,想了想还是算了,把剩余的烟全扔给童星就走了。 回到家门口时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贺家小楼一如既往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不过,凌晨四点谁家也不会灯火通明的,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开门回家了。 洗了个澡出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界面还停留在他刚进家时给贺希然发的那条:我回家了,早上门口等你,晚安。 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从衣领里掏出贺希然送给他的项链。打开相片盒子看了良久,指尖在小贺希然脸上戳了戳,笑得那么开心,真是没心没肺。 他扯起嘴角也跟着笑了一下,打开台灯开始写作业,心里有点后悔把烟都给童星了。 然而他通宵写完作业后,还是没能去等贺希然,因为他哥醒来没看见他,又开始闹人,连温奶奶都没能安抚住。 若不是他早上不放心,给温奶奶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老太太还打算瞒着不告诉他。 他骑着电动车赶往医院,半途给贺希然打了个电话,还是关机。他也说不清楚是担心还是生气,总之脸色应该挺难看的。 温沐辰和温奶奶看见他都有点发怵,他反应过来后赶紧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调整好状态后才回来。 温沐辰这种离不开他情况,让他不得不给学校请假了。第二天老赵过来看望他们,顺便把这两周的复习资料全都给他带了过来。 几人聊了一会儿天,老赵拍了拍脑门,说:“我以为贺希然是跟你一起请假的,怎么不见他在这儿?” “他也请假了?”温萧雨即刻问道。 他的语气太急,老赵愣了一下,说:“你不知道?他直接请到期末考试了,说自己在家复习。” 温萧雨的脸色沉了下去,很强势地对老赵说:“上次说的家访的事,要不您提上日程吧。” 老赵又被他唬得一愣,张了张嘴想骂他,但看着他的脸色实在太差,最终也没能骂出口。 “别和老师那么说话。”老赵走了之后,温奶奶教育他,“跟人家欠你几个亿似的。” “我也没几个亿让他欠啊。”温萧雨像往常一样开玩笑,说完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温奶奶端详了他一会儿,问道:“晚上是不是没睡好?眼里血丝怎么这么多?” “熬夜学习来着。”温萧雨拍了拍一沓资料,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现在装备齐全了,我白天在这里复习完了,晚上回家好好补觉。” 温沐辰下午终于肯安安稳稳睡觉了,温萧雨就守在病床旁边学习。 复习完今天的内容,他看着那张涂改得乱七八糟的复习计划表,心里又涌起一阵酸涩。 他搓了搓脸,想想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睡了,再这么下去可能要露馅,因此还是没忍住出去买了包烟。 来到楼下,那种贺希然似乎就在人群里的错觉又出现了。他捏着烟,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乱。 刚把烟点燃,老赵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边抽边接通了电话。 “你小子不是在抽烟吧?”老赵上来就问。 温萧雨呛得咳了两声,说:“没,什么事儿您说。” “我去过贺希然家了,他家那个死老太啊呸!”老赵赶紧改口,“他外婆是不是真有什么毛病啊?” “她病得还不轻。”温萧雨冷笑一声,“她又把您赶出来了?” “那倒没有,门是让我进了,就是说了一堆阴阳怪气的话。”老赵没好气地说,“她问了你们家的情况,我给她大概说了说,然后她竟然还让我催你奶奶去上班,给我气死了!” 温萧雨皱着眉,又狠狠抽了一口烟,深呼吸吐出烟雾后,他问:“贺希然怎么样?” 老赵说:“他没什么异常啊,就是看起来有点蔫,是情绪不好?” “您问我呢?”温萧雨咬着牙问,“他眼睛还好吗?” “眼睛?”老赵又疑惑了,好像感觉到了温萧雨濒临爆发,他急忙找补道: “他家那黑咕隆咚的样子我也看不太清啊,而且他站得那么远,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我又被他外婆气得不轻,哪能注意到那么多细节。他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温萧雨实在不想跟老赵提那天晚上的事。 不过贺希然既然能随意外出,就说明他请假不是被关禁闭了。这既让温萧雨安心,又让他更加生气。 上次在地下室受伤后他都坚持着没有请假,而现在这样,完全就是又缩回壳子里的表现。这让温萧雨觉得他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挂了老赵的电话,他又抽了根烟才回去病房。温沐辰已经醒了,虽然还是虚弱,但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温萧雨和他玩了半个小时,看他打了几个哈欠,就开了个动画片给他迷迷糊糊看着。 两人歪在一起打盹,温奶奶进来看着温萧雨,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温萧雨瞬间就醒了,问她:“奶奶,怎么了?” 温奶奶蹙着眉纠结了一会儿,对他招了招手,把手机递给他。 温萧雨拿过来一看,是一个十万块钱的转账信息,署名是贺希然。 很好,温萧雨想,几天不见人影,发过来的信息加在一起也没有这条转账信息上的字数多,这人真是想挨揍了。 温奶奶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阿然不让我对你说,但我觉得不能瞒你。钱我已经给他转回去了,你别跟他生气。”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这几天看着你这样子我也不好受,这会儿你哥没事了,去找阿然说说话吧,别留什么误会。” 老太太的语气格外小心翼翼,这让温萧雨推断出,自己现在的样子可能像是要去杀人。 他闭了闭眼,把手机还给温奶奶,喉咙里像含着滚烫粗粝的沙子,哑着嗓子说: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第48章 作妖 温萧雨走到楼下刚好遇见来送晚饭的童星。 “你终于要去杀人了?算我一个。”童星拎着两袋子菜就凑了过来。 “我看你是想当第一个送人头的。”温萧雨冷冷地说, “我出去一趟,你上去陪他们吃饭。” “你去干嘛啊?”童星看着他大步流星越走越远,喊道, “别忘了咱俩晚上还得早点去上班呢!” 温萧雨转回身, 警告性地指了指他,童星立马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回家的路上,温萧雨骑着小电动骑出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刺骨的冷风能没能浇灭他心中的怒火。 他以为自己和贺希然也算是心意想通了, 不会有什么狗血的误会。 贺希然不肯过来见他,没关系,他可以纵容贺希然那些别扭的小心思。沟通被拒绝, 也没关系, 那就等他自己缓一缓。 只要贺希然能想开一点点,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他来走完,温萧雨一直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一条转账信息。 他以前就知道,贺希然有那种不肯好好说话,就喜欢用钱解决问题的臭毛病。他以为自己把贺希然带回正道了,结果今天直接被这条信息当头棒喝。 来到贺家,他几乎是砸开了那道冰冷的铁门。贺老夫人尖叫着说他擅闯民居, 要报警抓他。 温萧雨就站在她面前, 说:“你现在就报警, 我等着。” 贺老夫人登时改了口:“你奶奶的工作不想要了吗?你们家还等着她这份工资养家糊口呢!你要是敢乱来, 我马上把她开除,让你们一家子都去喝西北风!” 温萧雨听得浑身发凉, 和看到那条转账信息时的心情一样。贺希然的臭毛病都是从她这里继承来的, 他必须做个了断。 “你听好了, 我只说这一次。”温萧雨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森森寒意,“我奶奶以后不会再来你家工作了,从今以后,我们两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休想再拿这件事来压制她。” “什么?你……” 他这番话完全出乎贺老夫人意料,她早已认定了温家人这辈子都是他们贺家的寄生虫,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决绝地撕破了这个约定俗成的“契约”。 因此她只能震惊地指着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温萧雨上前一步,盯着她说,“以后任何莫名其妙的脏水,你都别再想泼到我们家。我哥这次的事,我看在贺希然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如果再想纠缠,我们立刻报警,我奉陪到底。” 贺老夫人退后两步,颓然地坐到凳子上。 她自然不敢报警,先不说那些事情她占不占理,只是那一个她不愿为外人所知的地下室,就堵住了她的嘴。 温萧雨冷漠地瞥她一眼,不屑地转过身,而后被楼梯上那个瘦弱的身影牵走了全部心神。 “温萧雨……”贺希然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显然也听到了他刚才的话,整个人失魂落魄地望着他。 只这一眼,温萧雨所有怒火倏然熄灭,仅剩下纯粹的心疼。他几步跑上楼梯,拉着贺希然来到房间,关上了门。 拨开贺希然略长的刘海,捏起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温萧雨想,真该给老赵配个眼镜了,这也能叫没事吗。 贺希然整只左眼都是肿的,眼球充血,眼角裂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已经过去几天了还这么严重,可想而知当时会有多疼。 温萧雨不敢用手碰,只轻轻亲了亲他眼皮,把他拥进怀里,问道:“去看医生了吗?” 贺希然没有回答,用力挣扎着把他推开,说:“不用你管!” “贺希然。”温萧雨沉下声音,“其他的我可以不管,现在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贺希然甩开他的手,“你不是和我没关系了吗?我凭什么跟你走!” 温萧雨皱了皱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贺希然瞪着他问,“你刚才说的话不就是要和我们家、和我撇清关系吗?!”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贺希然,你讲点道理。”温萧雨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奶奶辞职是工作上的事,和我们两个互不干涉。” 贺希然咬了咬下唇,说:“这怎么不是一回事?如果我外婆没有辱骂你们,如果…如果我没有打你哥哥,你奶奶会辞职吗?” 听他果然把温沐辰受伤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温萧雨不禁严肃下来,语气十分认真地说:“你没有打我哥,贺希然,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这只是一个意外而已,没有人会怪你。” “你怎么没有怪我,你这不就来和我撇清关系了吗?”贺希然一脸执拗地说。 眼看着话题又绕了回来,温萧雨意识到自己和这偏执的家伙根本掰扯不清,于是决定以毒攻毒。 “是,我怪你了。”温萧雨说,“但你不是也给我们转了十万块钱么,看在钱的份上我又不怪你了。” 贺希然一下子噎住了,瞪了他好半天,泫然欲泣道:“在你眼里钱比我还重要?温萧雨,我真是看错你了。” “卧槽?”温萧雨比他噎得更狠,难以置信地问,“贺希然你脑子到底什么构造?我叫你一声学霸你真的敢答应吗?” 贺希然还在伤心处没缓过来,打开门推着他往外赶:“我才不要讲道理。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温萧雨生平第一次被人轰出家门,站在门口直接气笑了。他的手机一直在响,是童星催他去上班。 前两天他在酒吧演出的效果很好,老板让他以后每天再加一场,直接给他三倍工资,他理所当然地应下了。 挂掉童星的电话后他叹了口气,朝贺家二楼看了一眼,原本敞开的窗帘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唰”地拉上了。 温萧雨简直无奈了,不过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 虽然今天他和贺希然这一架吵得很潦草,但至少见到了人,该说的话也都说了。 贺希然的牛角尖得他自己钻出来,像这样撅着屁股捂住耳朵不肯听人说话,谁都叫不醒他。 温萧雨深深地吐出一口连日来憋在心里的浊气,其实他真的挺想往贺希然屁股上打几巴掌的,舍不得罢了。 *** 之后几天,温萧雨没再来找过贺希然。 他白天在病床前守着他哥,学习老赵和高乐小胖他们发来的复习资料,晚上和童星去酒吧上班。 每天凌晨回家随便睡几个小时,好好洗一个澡才敢去医院。 他知道温奶奶一定是看出来端倪了,老太太是个聪明人,他再怎么掩饰疲态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劝不动温萧雨,而且目前来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是眼里的担忧和频繁的叹息总也藏不住。 好在温沐辰的状态正在渐渐好转,现在偶尔会哼哼唧唧喊脑袋疼之外,没有之前那么磨人了。这让两个“家长”都宽心不少。 这天下午,温萧雨去水房打水回来,再一次看到了走廊拐角处鬼鬼祟祟藏着的某人。 最开始温萧雨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出现了幻觉,所以眼前才会闪过贺希然的身影。后来反应过来,那家伙从一开始就自己偷偷找过来了,只是嘴硬什么都不肯说而已。 而且这个笨蛋已经被他们抓到好几次了。 第一次是温奶奶在电梯里看到了他,他戴着帽子面对角落站着,打死都不肯回头。 第二次是童星来送饭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他,他撒腿就跑。 第三次是温萧雨本人亲手把他捉住,他梗着脖子说自己是来看病的,死活都没和他进温沐辰的病房。 温萧雨气不打一处来,后来直接无视他,让他自己作妖去了。 紧接着又发现,不理他他反而越来劲了,整天穿得花枝招展的来医院,也不知他是想被人看见还是不想被人看见。 比如现在,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地躲在拐角处,其实脚上那双限量版的球鞋暴露得一览无余。 温萧雨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仍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接路过他往病房走去。 “温萧雨!” 一道呼唤打断了他开门的动作,他转眸看去,出乎意料的是林宁心来了。 “你怎么来了?”温萧雨诧异地问道。 “我听说你请了好几天假,就去找你们赵老师打听了一下情况。”林宁心是跑过来的,气息有些不稳地说,“你哥哥还好吗?” “好很多了,谢谢。”温萧雨打开病房门请她进去,“你今天没去上课吗?” “你忘了啊,明天元旦节,今天学校放假了。”林宁心笑着说。 “还真是忘了。”温萧雨点了点头。 他知道明天是元旦,因为今晚酒吧有跨年演出,但学校放假的事他确实没想起来。 临走进病房前,他往拐角处看了一眼。就见那只花孔雀完全曝光了自己的行踪,大喇喇地站在那里。 即使戴着帽子和口罩,两只眼睛冒出的怒火也势不可当地朝这里烧来。 温萧雨勾起嘴角,站在原地对他伸出手。哪知小孔雀傲气得很,看见林宁心进去了,他凶巴巴地一跺脚转身就跑了,徒留温萧雨伸着手站在走廊里。 ……行。温萧雨握紧拳头,不好好治一治这家伙就要飞上天了。 回到病房,温萧雨互相介绍了一下,林宁心拿出自己做的甜点送给他们,温沐辰坐在病床上吃得很开心。 “你喜欢就好,上次让温萧雨带回去的饼干你还想吃吗?明天我再做一盒给你送来。”林宁心说。 “饼干?”温沐辰歪着头冥思苦想。 “想不起来别想了,小心累着脑袋。”温萧雨赶紧又塞给他一块小蛋糕。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他还要为贺希然撒谎,真想把人揪过来揍一顿。 几人在病房里聊了会儿天,大部分都是温奶奶和林宁心在说话,温萧雨没怎么参与,只默默在一旁坐着。 “你已经复习这么多了?比我们在学校的进度还快。”林宁心看了看温萧雨的复习资料,有点惊讶。 她指着贴在墙上的复习计划表,问道:“这是你自己规划的?” “是贺希然给我的。”温萧雨早已把那张表烂熟于心,但还是贴在墙上每天陪他一起复习,就像那人就在身边一样。 “怪不得。”林宁心洒脱地笑了笑,“你们俩真的很好。” “嗯。”温萧雨赞同地点点头。 后来童星过来了,一进门就盯着看了林宁心好几眼,然后贼眉鼠眼地给温萧雨抛媚眼。 温萧雨简直没眼看,幸好林宁心告辞了,他把她送到楼下,说道:“谢谢你来看我哥,饼干就不用麻烦了,明天好好庆祝元旦吧。” 林宁心犹豫了一瞬,然后落落大方地告诉他:“温萧雨,我是喜欢你,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意,不会因为这件事再来纠缠你。” “今天我来,也是因为以前听你提过你哥的事,想来探望他而已。无论我哪个朋友或者同学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都不会假装不知道的。” 温萧雨松了口气,说:“谢谢,你…” “你要给我发好人卡吗?”林宁心挑起眉毛问道。 温萧雨噎了一下,林宁心看着他笑了起来,他也无奈地摇头一笑。 把林宁心送上车,温萧雨抬眸就看见贺希然站在路对面哭得稀里哗啦的。 他心里顿时骂了声“操”,这么大冷的天,贺希然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穿得衣服是很好看,但是感觉一点都不暖和。 他黑着脸往那边走了两步,下一秒就看见贺希然对着他遥遥地比了个中指,随后抹了一把眼泪坐进旁边一辆出租车,狂飙离去。 “你们俩真的很好。” 林宁心的话在耳边回荡。 真好,温萧雨的牙根都咬酸了,真他妈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盖章 跨年夜, “微醺”酒吧。 温萧雨和童星来上班的时候,酒吧还没开始营业,但门口的队伍已经排得很长了。 一见他来, 好多脸熟的顾客都和他打招呼。还有一些是第一次来, 激动地和同伴小声说着:“就是他就是他。” 温萧雨冲他们点点头,阔步绕到酒吧后面的小街,从后门进去了。 “你现在在这一带的酒吧里算是最火的驻唱了。”童星说,“咱老板昨晚上还跟我说, 今天有一半的顾客都是冲你来的。” “哪有那么夸张。”温萧雨喝了一口热茶。 “怎么就夸张了,你一晚上收的小费快顶我一个月的工资了,而且还有那么多小哥哥小姐姐要你的联系方式。”童星嫉妒地说。 说完后他眼神一亮, 拍了一下桌子继续念叨:“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致富大法, 我去卖你微信号,私家垄断,一桌卖一百块钱,咱俩平分。” “滚蛋!”温萧雨骂道,“今晚敢有一个人加我微信,我就给你一巴掌。” “真操蛋,有钱不赚都是傻蛋!”童星叽叽歪歪道。 温萧雨站起来要抽他,他边嗷嗷边往后躲, 连忙转移话题道:“今天来医院的那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温萧雨皱了皱眉, “就一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我可不信。”童星迈着小碎步凑过来, 贱兮兮地问道, “是不是有情况?人家大过节的专门跑到医院看你,‘普通’俩字可概括不完吧?” “童星, 你再瞎逼逼我真抽你啊。”温萧雨严肃地警告他, “一点情况都没有, 别给人家小姑娘抹黑。” 见温萧雨真的急了,童星也不敢再犯贱,正经说道:“那怎么能叫抹黑呢,你既不低人一等,人家也长得那么漂亮,你俩站一块儿称得上一句‘郎才女貌’。而且年龄也正合适,大好的青春年华,喜欢了就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去你娘的不好意思。”温萧雨抬起腿,对着童星的屁股就是一脚,“我不喜欢,听清了没?不喜欢!” “听清了听清了!”童星揉着屁股嚎了两声,嘀嘀咕咕道,“合着是人家一厢情愿呗,那么漂亮的小姑娘都不喜欢,你还真喜欢男的啊?” “我喜欢男的怎么了?你有意见?”温萧雨眯了眯眼,冷声问道。 “我当然有意见了。”童星本来正准备换工作服,听见他的话后急忙攥紧了衣襟,捂住自己的胸说,“你不要乱来啊,我要叫了哦~” “你他妈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温萧雨配合着说完了台词,上去就是两拳。 酒吧8点开始正式营业,卡座散台全都爆满,温萧雨走上台,话筒还没摆好下面就炸了一波叫好声。 他笑着道了谢,宠辱不惊地拨动琴弦,开始唱歌。今天来加他微信的人格外多,他只要一休息,就会被前赴后继的男男女女堵在舞台边上。 那些顾客也很有意思,上来就塞一把小费,然后把二维码递到他面。温萧雨说自己没带手机,大部分顾客懂了他的意思就知难而退了。 有个男生给了小费后不依不饶地缠着他,借着自己喝了点酒,柔若无骨一般,使劲往他身上贴。 温萧雨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但童星一直在跟他使眼色,他也知道这节骨眼上不能给酒吧惹祸,就半开玩笑地说:“这小费我不要了,你收回去吧。” 那男生的朋友们也觉得丢人,一起上去把他从温萧雨身上撕下来,拖着他赶紧走了。 这样一耽误,他又没时间休息了。不过很快就到零点了,他唱完这几首就能多休息一个小时。 他喝了点水,刚上台坐定,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他的贺希然。 酒吧里气氛正值火热,暧昧的灯光和醉人的酒精在空气里流淌着,笑闹追逐的人群往来不息。 只有贺希然唇角紧抿地站在那里,剔透双眸折射出执拗的光,在温萧雨心里震起层层涟漪。 这一刹那,灯光下的憧憧人影全都成了无足轻重的虚幻布景,他满心满眼只容得下这个不可一世却又不堪一击的少年。 贺希然换了一身和白天不一样的衣服,上衣是一件黑色v领针织衫,裤子是温萧雨最不待见的紧身牛仔裤,并没有穿外套。 温萧雨眉头紧锁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的大衣是被旁边一个人拿在手里。再仔细一看,那人是大高个程俊。 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头直蹿上来,让他一时没办法很稳地开口演唱。台下的观众正期待着,见他半天没动静,纷纷开始鼓掌或吹口哨催他。 贺希然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之后跟着程俊一起坐进了卡座里,从头到尾眼睛就没离开过温萧雨。 温萧雨则眼疾手快地揪住从台前路过的童星,让他去接待贺希然那一桌,只给他上无酒精饮料。 然后他坐回座位向观众们道了歉,等着骚动安静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下,指尖划动,拨出一串流利的音符。开口,歌声暗哑而低沉。 这是跨年夜零点前的关键表演,不能搞砸,否则今晚翻倍的工资就泡汤了。他不断地在心里暗示自己,而后硬生生地把目光从贺希然身上移开,重新投入演唱。 晚上11点半,他前半夜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跳下舞台,他发现贺希然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他找到忙得不可开交的童星,问道:“贺希然呢?” “刚还在那儿呢,估计去厕所了吧,他喝了好几杯呢。”童星正在给客人点单,头也不回地说。 温萧雨知道现在打扰他不合适,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没喝酒吧?” “没,我给他偷偷换成无酒精鸡尾酒了。”童星颇为得意地说。 温萧雨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还没进去,就听见贺希然在里面说话,他暗自松了口气,但贺希然说话的内容让他停下了脚步。 “…对啊,你别看他特别牛逼的样子,其实他就是我的小跟班,我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温萧雨几乎能想象到贺希然脸色臭屁的神色,他收回推门的手,退后一步,靠在墙上点了根烟。 “我看他也不怎么牛逼,顶多就是装逼罢了。贺希然,你把他踹了吧,以后我给你当跟班。”这是程俊的声音。 “那可不行!”贺希然严词拒绝道,“我这辈子就要他一个小跟班,他生是我的小跟屁虫,死是我的小跟屁魂!” 随着他荡气回肠的余音,卫生间大门被他一把拉开,然后他看见了温萧雨隐在蒙蒙烟雾后的脸。 “小跟班?”温萧雨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下台后没来得及喝一口水,现在嗓子火烧火燎的疼。 贺希然怔怔地看着他,待烟雾散去,傻乎乎地对他说:“你好帅呀。” “咳咳!咳!”温萧雨直接咳了几声,烟灰抖掉了一半。 “哈?”程俊也被傻得冒泡的贺希然惊呆了。 温萧雨瞟了他一眼,把剩下的烟熄灭,对贺希然说:“拍马屁不顶用了,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他完全不给人面子的话把贺希然激怒了,呵斥道:“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还真拿我当小跟班了?”温萧雨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他。 明明一点酒味都没有,贺希然整个人却像喝醉了一样,眼眶都红红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喝无酒精鸡尾酒把自己喝醉的,真是有出息。 “难道你不是吗?!”贺希然气势汹汹地拱了他两下,把他堵到墙角满眼通红问道,“谁说过要当我一辈子的小跟班的?” 温萧雨看着他满是偏执的脸,笑了笑:“不如这次换你当我的跟班?” 贺希然垂下眼眸,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提议。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一样震颤,弄痒了温萧雨的心。 就在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的时候,贺希然却像害怕他反悔似的,抿着唇点了一下头:“好。” “贺希然??”程俊完全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神气活现对他吹牛逼的人,转眼就答应给人家做小跟班了。这反转让他始料未及,直接看傻了眼。 “干什么啊?”贺希然转回头不耐烦地说,“你别叫我!要不然温萧雨又要生气了,你快滚!” “我靠?”程俊一副活久见的模样,“贺希然你玩我呢?我一接到你的电话就跟个狗一样陪你来这里玩,你喝我买的酒的时候怎么不叫我滚呢!” 温萧雨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钱扔到他身上,说:“滚吧。” “你他妈…”他骂到一半,看见温萧雨的脸色跟揍他那天一样黑,就指着他们放狠话道:“真他妈晦气!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温萧雨冷笑一声,看着他捡起地上的钱,脚不沾地地跑了。 “温萧雨…我好想你呀。”贺希然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里,“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不是你说再也不想见我的吗?”温萧雨并不抱他,只淡淡地说,“都会找人出来喝酒了,还让我要你做什么。” “我那是说的气话,不是真心的。”贺希然站直身体急切地看着他,“而且,是你先和林宁心有说有笑的,我吃醋了才会故意来气你的。” 这家伙喝醉了反而不别扭了,竟然句句都是实话。温萧雨忍笑看着他,问道:“那你刚才说要做我的小跟班呢?是不是真心的?” “当然是啦!我就是你的小跟班,一辈子的小跟班。”贺希然冲他扬起一个乖乖的笑脸。 温萧雨摸了摸他的头,道:“真乖。” “那你原谅我好不好?”贺希然睁大无辜的双眸,眼角微微下垂望着温萧雨。 他的眼睛还没有痊愈,眼周泛着青色,再加上满眼委屈的泪光,看着让人心疼。 “原谅你什么?”温萧雨问。 “原谅我对你发脾气,原谅我推倒你哥哥,原谅我这么坏地来气你。你都原谅我吧,好吗?我好怕你讨厌我,再也不要我。”贺希然说着,眼泪如珍珠一般滑落下来。 温萧雨的心也跟着那些眼泪缓缓下沉,他抬起贺希然的下巴,吻去他脸颊的泪水,轻声说:“好,全都原谅你,不会不要你的。” 贺希然环住他的脖子,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像是只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啄着。 温萧雨揉着他的后脑勺,没有做声,也没有其他动作。 贺希然不满足,抱怨着对他撒娇:“温萧雨~”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酒吧里的人开始跨年倒计时:“十,九,八……” 在这样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温萧雨俯到贺希然耳边,哑着声音对他说:“贺希然,小跟班都是要盖章的,你知道么。” “…五,四…” “嗯?”贺希然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泪光,重复道,“盖章?” 他看起来迷迷糊糊的,黑色衣服把他衬得愈加白皙,v字领口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精致的锁骨也暴露在空气中,明晃晃的惹眼。 “对,盖章。”温萧雨低下头,唇峰划过颊侧,脖子,最后在他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 “呃!”贺希然紧紧攥着他的头发,低吟了一声。 “…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贺希然。”温萧雨放开他的锁骨,在他耳边柔声说道。 第50章 喜欢 凌晨四点, 工作一结束,温萧雨就跳下台去了员工休息室。 贺希然裹着他的羽绒服,窝在沙发里睡得酣甜。他蹲到沙发旁, 伸手把衣领往下拨了拨, 露出了一张酡粉的小脸。 真是可爱,温萧雨无声地笑了笑。 零点锁骨上的那一口,他直接把人啃晕了。 当时贺希然“呃”了一声,旋即软趴趴地倒在他怀里, 一点动静都没了。给他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下嘴太狠,给人啃出什么毛病来了。 结果搂紧怀里一看, 小醉鬼呼呼呼睡得可香了。就像现在一样。 他又把羽绒服往下拨了拨, 露出镶着牙印的锁骨,好像是咬得太狠了,现在还在往外洇血。 他从童星柜子里拿出一个酒精棉,在牙印上轻轻擦了擦。 “唔…”贺希然轻轻哼了一声,整个人又往衣服里缩了缩,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透着点不满的意思。 温萧雨放轻动作,一边擦血迹, 一边徐徐往伤口上吹气。 贺希然又细细地哼唧了一声, 温萧雨觉得太可爱了, 就贴过去亲了亲热乎乎的脸蛋。 “温萧……卧槽!”童星推开门的刹那间, 整个人当场石化。 “小声点!”温萧雨斥了他一句,站起来说, “把门关上。” 童星跟个机器人似的“咔咔”把门关上, 一步一步走到沙发边, 看了看那个窝在沙发里的人。确实是贺希然。 他又“咔咔”转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温萧雨。这也确实是自己兄弟,自己没瞎。 “温萧雨,你到底什么情况?”他昨晚还在怂恿他兄弟谈恋爱,只不过是跨了个年而已,上来就让他看见这么刺激的一幕。 “就是你看到的情况。”温萧雨说。 他弯下腰,把贺希然裹得更严实一些,连人带衣服一把抱了起来,对童星抬了抬下巴:“去给我打个车。” 童星仍是一副被地雷轰过的表情,懵懵地说:“现在哪能打到车啊,外面全是刚散场的人。” 走廊里传来其他同事回来的声音,他勉强缓过神,咬了咬牙说:“你还是去我那儿吧。” 童星在酒吧附近租了个小公寓,这几天温萧雨偶尔太累了,下班就去他那里凑合几个小时,起床直接去医院。 可现在有一个问题,他的小公寓里只有一个卧室,温萧雨本来独自一人的时候是借沙发睡的,现在怀里抱着个贺希然,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他在客厅站了几秒钟,和童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童星认输了,顶着一脸牙疼的表情,十分不情愿地把卧室让了出来。 童星看起来是个糙老爷们儿,其实小日子过得比温萧雨精致多了。单人床上的床单被罩是小碎花样式的,床头柜上放着几支鲜花,屋子里飘着干净馨香的气息。 温萧雨把贺希然放在床的内侧,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毛巾来给他擦了擦脸。把他安顿好了之后,温萧雨在外面悄声关上门,来到了客厅。 童星正坐在沙发上,满脸深沉地吞云吐雾。温萧雨坐过去,问他要了一根烟。 “说吧,小心憋死了。”他现在已经过了困劲,童星如果太欠揍的话,打一架也不是不可以。 童星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怎么就非得是他呢。” 温萧雨以为他这纠结的样子,至少得从性别论起,没想到人家直奔主题了。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脑子里有一百种回答,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就非得是他了。” 童星“唰”地一下站起身,没头没脑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几欲抓狂地说:“我真是想不通,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怎么…他到底哪里好?你是不是真被他下降头了?” 温萧雨安安静静地抽着烟,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童星满屋子扑腾,就差做一套广播体操了。最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垂头丧气地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只不过不敢深想而已。” 也许这件事真的让他很难接受,温萧雨把烟摁灭,拍了拍他的背,说:“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朋友。你要是真的接受不了,我就…把你揍老实了,你再接受。” “去你娘的!”童星骂了一声,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真是服你了温萧雨,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丧心病狂的人。赶紧滚进去睡觉,我现在脑子转不动了,等我睡一觉再好好说服我自己。” “谢了,猩猩。”温萧雨晃了一把他的脑袋,起身往卧室走去。 床上的人睡得七扭八歪的,温萧雨躺到外侧,毫不客气地把贺希然整个塞进怀里。 “嗯?”贺希然迷迷糊糊睁开眼,口齿不清道,“睡觉啦?” “嗯,睡吧,晚安。”温萧雨亲了亲他的眼睛。 “晚安,温萧雨。”贺希然在他怀里拱了拱,枕在他的肩窝里一动不动地又睡着了。 温萧雨微微歪着头,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他清浅香甜的呼吸,回忆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想,如果他要和贺希然继续走下去,那他就必须帮助贺希然从那样的家庭里走出来。否则贺希然永远都会缩在壳子里,以最尖的刺去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没人能真正关他禁闭,除了他自己。 他既然能救贺希然一次,就能再救无数次,只要贺希然愿意跟他走。 *** 温萧雨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得起床去医院了,虽然睡得少,但绝对算是他这些天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了。 临起床时,他盯着贺希然看了好一会儿,明明睡颜这么乖巧,醒来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人。 锁骨上的牙印已经不出血了,留下一圈深红的印痕。温萧雨很满意,幸好自己给他盖了章,以防他宿醉醒来后不认账。 “你不带他一起走啊?”童星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眼睛问,“你把他留这儿,不怕我俩打起来吗?” “不怕,你俩还不一定谁能打过谁呢。”温萧雨说,“说不定就是捶对方胸口小拳拳,啧,我还挺想看看的。” “操!那你把他揪起来和我打一架,给你来个现场直播。”童星没好气地说。 温萧雨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乐了,笑着说:“让他再睡一会儿,醒了估计要挠你,以后我再给你报仇。” “赶紧滚吧,看见你这春光满面的样子我就烦!”童星厌烦地摆了摆手,丢给他一个后脑勺,躺回沙发去睡回笼觉了。 元旦的清晨阳光正好,风都显得温柔了许多。 温萧雨来到医院,温奶奶和温沐辰正在吃早饭。他拿了双筷子加入他们,温奶奶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正在喝粥的温萧雨差点呛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 “有哇!”他哥拿筷子戳了戳他的脸,“在笑。” 温萧雨敛眸喝了一口粥,说:“今天过节,高兴。” “我也高兴!”他哥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推到他面前,眉飞色舞地说,“护士姐姐,只送给我。我分给你,新年快乐!” “谢谢哥,新年快乐。”温萧雨揉了揉温沐辰的脸,捏着那颗糖轻声问道,“哥,贺希然也喜欢吃这个糖,但是没有人给他,我可以给他留着吗?” 他们这段时间都没有当着温沐辰的面提过贺希然,担心他哥会有什么应激反应。他今天早上没直接带贺希然过来,就是想提前试试他哥的态度。 说完这句话后,他和温奶奶都紧张地注视着温沐辰。 只见他哥低头想了半天,又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扭扭捏捏地递给温萧雨,小声道:“这个给他,牛奶味的,好吃。” “你愿意给他?”温萧雨惊诧地问道。 “愿意呀。”温沐辰抬起头说,“可是他不来,没办法给。” “你不怪他推倒你吗?”温萧雨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不怪呀,我自己,滑倒的。”温沐辰低下头,嘴巴一噘一噘地说,“我打他眼睛,他生气了。” 温萧雨和温奶奶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和惭愧。 他们在这儿小心翼翼地不敢提这件事,结果温沐辰和他们的思路简直称得上是南辕北辙,倒显得他们小心眼儿了。 “他没生你的气,他是害怕你生气,不敢来见你。”温萧雨解释道。 “真的嘛?”温沐辰双眼睁得圆圆的,还眨巴了两下。 “真的。”温萧雨笑着说,“他一会儿过来找你,你愿意跟他和好吗?” “愿意!”温沐辰把口袋里所有糖都掏出来,乐呵呵地说,“都给他!” 温萧雨的心终于完全安定下来,故意逗他说:“你对他那么大方,怎么对我这么小气。” “嘿嘿~”温沐辰狡黠一笑,又教育他道,“你不许,欺负他。” “我没欺负他。”温萧雨小声辩驳,自己也有点心虚。 快中午的时候童星来了个电话,温萧雨当时正站在走廊上,眺望着从医院大门进来的人群。 他接起电话就问:“人醒了?” “何止是醒了!差点把我家给拆了!”童星嗷嗷道,“温萧雨,你是养了个哈士奇吗?” “去你的哈士奇,我们那是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温萧雨幸灾乐祸地说。 “你少恶心我!给我毒聋算了!”童星发泄一通,终于绕回了主题,“那什么,人是抹着眼泪跑的,我先澄清一下,我可什么都没干,你少听他恶人先告状。” “到底是谁恶人先告状了,你怎么老给我们泼脏水呢。”温萧雨今天心情很好,忍不住多恶心了童星两句。 果不其然,下一秒童星就开始在电话那头咆哮。温萧雨把手机拿开,视线依旧定在大门口,倏然就看见一只小孔雀跑进了医院大门。 即使隔了这么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贺希然。 “人来了,不跟你说了。”他直接挂断了童星的电话。 目光随着贺希然缓缓移动,他看起来没回家,还穿着昨晚那身骚包衣服。 来到楼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镜子,偷偷摸摸对着它整理了一下发型。 似乎还是不太满意,他左右看了看,往一楼的洗手间方向跑去。 他这一系列小动作被温萧雨尽收眼底,温萧雨噙着笑意想了想,快步走到电梯门口。 直到电梯门第五次打开,梳妆打扮好的贺希然才从电梯里出来。他一脚踏出电梯门,看见靠在对面墙上的温萧雨,身形一下子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僵住了。 温萧雨仿佛盯着一只势必会落入掌心的猎物一般,悠悠然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就见贺希然转身要走回电梯,但后面的人一股脑地又把他挤了出来,他就这样完全懵逼地跟温萧雨对视了几秒,拔腿就往楼梯间跑。 温萧雨轻笑一声,暗道正好。几打南边来了个疯步追过去,扳着贺希然的肩膀把他推到墙上,而后伸手关住了这层楼梯的门。 “你…你干嘛?!”贺希然逞强地说,“我是来看病的!” 又是这个理由,温萧雨冷笑一声:“看什么病?” 贺希然也学着他冷笑道:“我昨晚被狗咬了一口,是来打狂犬疫苗的!” 温萧雨眯了一下眼睛,朝他步步逼近。 贺希然紧紧贴着墙面,退无可退,又怂又嚣张地说:“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哦!否则…” “否则怎样?”温萧雨把他抵在墙上,抬手拉开他的衣襟,看着自己盖的章问道,“否则就要抵赖了?小跟班?”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慢,气息扫过贺希然的耳廓,眼睁睁看着耳尖的红色蔓延至脸颊、耳根、颈侧。 他低下头,唇追随着那片红色一寸一寸下移,最后没入衣领里,含住了锁骨上的章。 贺希然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觉得手脚软得发抖,仰着头拼命呼吸。 楼梯间没有人经过,幽静无比的空气里,偶尔响起滋滋的水声。 良久,温萧雨把脸抬起来,眸色灼亮,透着极具侵略性的光。 “还敢抵赖吗?”他哑着嗓子问。 “不…不敢了。”贺希然浑身脱力一般,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低低喘息半天,说:“我没想抵赖,我早上醒来发现你不在,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你哪来这么多小心思。”温萧雨搂紧他,下巴在他头顶蹭了蹭,“说过不会不要你的,我说到做到。” 贺希然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笑了几声,而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说: “温萧雨,我好喜欢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老夫老妻 腻歪归腻歪, 正事还是要做的。 贺希然偷偷来医院这么多次却不敢正式露面,除了和温萧雨闹别扭之外,更主要的是不敢面对温沐辰。 现在温萧雨知道了他哥的想法, 自然是要带贺希然过去, 让两人解开误会。 牵着他来到病房,温奶奶笑着说:“阿然来啦?” 她的语气很温和,就像每次留贺希然在家里蹭饭时的一样,平淡随意, 不给人压力。 “温奶奶,对不起,我来晚了。”贺希然半躲在温萧雨身后, 垂着头道歉。 “傻孩子, 来了就好。”温奶奶指了指病床,对他说,“阿辰也正在念叨你呢,快去找他玩吧。” 温萧雨还挺想看看这俩小学鸡会怎么和好,哪知小学鸡们的脑回路就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 只见温沐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两手比划出一个很大的圆形,夸张地说:“我磕个大洞!这么大!缝十三针!” “我的眼睛肿成了一个大馒头!”贺希然不甘示弱地说,“医生说我差点瞎了, 你看现在眼底还充血呢!” “我也流血!好多好多!”温沐辰恨不得比出一缸的出血量。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 很快就坐到一起, 又是画画又是吃糖的, 把温奶奶看得捂嘴直乐。 温萧雨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当然更多的是放心。 他总为这两个笨蛋忧心忡忡的, 其实人家俩连句道歉的话都用不着说, 吹几句牛逼就和好如初了。 这件事过去之后, 贺希然就开始光明正大地来医院找他们。 白天和温萧雨一起学习,中间休息了就陪温沐辰玩一会儿,厚着脸皮蹭完晚饭,趁着天黑偷偷摸摸地拉着手下楼散步。 每天最后的流程就是温萧雨把他送回家,在昏暗的弄堂里被他缠着厮磨半天。直到童星一个电话接一个地催促,他才依依不舍地放温萧雨去上班。 童星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去医院的次数都减少了,总害怕自己看多了什么不该看的眼睛会瞎。 但他慢慢习惯了以后,至少对贺希然不那么有敌意了,这也让温萧雨心里挺感激的。 *** 期末考试就在这混乱又安宁的时刻到来了,由于期中考试成绩的进步,温萧雨这次分到了三号考场,彻底把他的战友小胖抛弃了。 虽然没能和贺希然同一个考场,但这种越来越近的感觉似乎更让人内心荡漾。总觉得自己在努力追逐着期待中的美好,对于终有一天能并肩而行的结果坚信不疑。 贺希然同样也有这种感觉,他是最了解温萧雨是如何拼命努力的,甚至比温萧雨更相信他能做到。 考完试返校的那天,他从一大早就开始兴奋,坐在电动车后面恨不得高歌一曲。 “贺希然,你只是去领个成绩单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领结婚证呢。”温萧雨看了一眼后视镜,挑起嘴角嘲讽他。 贺希然正在兴头上,闻言并没像以前那样炸毛,反而厚着脸皮贴到他背上,在他耳边吹着气咕哝:“也不是不可以~” 他吹着气,手还不老实地伸进温萧雨衣服里,笑嘻嘻地去摸他的腹肌。 温萧雨额角的青筋都快爆了,制止几次都不管用,被他细腻的手指摸得直冒邪火。眼看学校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回手在贺希然大腿根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贺希然闷哼一声就老实了,脑门抵在温萧雨背上,喘了半天粗气,抬头委委屈屈道:“温萧雨,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要是把我玩坏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你在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温萧雨压下小腹蹿起的邪火,车头不太稳地拐进车棚,黑着脸道,“下车!” “哼!”贺希然趁着姿势方便又摸了他一把,然后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裤子,才慢吞吞地抬腿下车。 两人都觉得自己走路的架势不太自然,也幸好是冬天穿得够厚,看不出什么异样,一路风风火火地走进了教室。 “你俩终于露面了。”高乐看着他们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呢,一起请了那么长的假。” “有私奔去学习的么,小心把老赵感动哭了。”温萧雨笑着说。 “你别说,老赵还真差点被你感动哭了。”高乐把手机撂给他,示意他自己看,“我早上过去偷拍成绩的时候,他正对着成绩单抖肩膀呢。” 温萧雨点开照片,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排名,和贺希然中间只差了一个名字,全班第三名。 周围的同学都过来起哄,吵着让温萧雨请客吃饭。 在这片闹腾的气氛里,贺希然却小声说:“如果没有那件事影响,说不定你就真的考第一了。” 他的语气很是惋惜,温萧雨在桌子下面碰了碰他的膝盖,反驳道:“说得像是你没被影响似的,但你还是考了第一。” “那我也没有每天晚上都去上班啊。”贺希然蹭着他的膝盖,神情失落地说。 “别这样想,我说了会努力的,再等我一次。”温萧雨没忍住,戳了戳他下撇的嘴角。 “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进步这么大还不高兴?这简直就是一飞冲天了啊!”高乐觉得莫名其妙,把手机抢回来,和小胖抱头痛哭去了。 老赵进班之后,那激情澎湃的声音差点把房顶掀了。反复被他表扬的温萧雨都有点丢人,干脆撑头望着窗外枯丫丫的树枝,不回应他充满爱意的眼神。 每次考完试都是这样,几家欢喜几家愁,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被即将到来的寒假冲散了。 温萧雨没能逃过同学们和老赵的魔爪,被他们簇拥着一起去吃饭。 在老赵的带领下,他们来到学校附近一个比较平价的餐馆。温萧雨犹豫地对老赵说:“要不咱换个好点的吧。” “这里就挺好的,又好吃又实惠,还方便你们闹腾。”老赵摆摆手回绝了他。 “对啊,我们经常来这里聚餐。”高乐补充道,“只不过你俩以前没参加过,以后可不能再不合群了。” 其他同学也纷纷点头附和,一群人打打闹闹进入了包厢。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他们班男生比较多,玩得特别嗨,拿着饮料当交杯酒乱喝一气。 贺希然坐在温萧雨左手边,似乎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只吃了一点,就开始看着胡吃海喝的同学发呆。 温萧雨被老赵揪着说了半天话,余光看见贺希然这副呆样子,就在桌子下面握住他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怎么不吃了?不喜欢?”温萧雨借着倒饮料的动作,俯过来小声问他。 “不是,很喜欢。”贺希然扣紧他的每一根手指,掌心是热乎乎的汗。 “谢谢你,温萧雨。”他眨了眨眼睛,把想要流泪的冲动压下去,“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和同学们在一起可以这么开心。” “傻瓜。”温萧雨笑了笑,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冒着酸水叹息不止,怜爱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哎!你俩干啥呢?”高乐指着他们打趣,“你俩这老夫老妻的,不交一杯说不过去吧?”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全都敲着碗起哄,连老赵也挥着手喊道:“来一杯!” 温萧雨简直无奈了,严重怀疑他们喝的饮料里掺了假酒。再看一眼贺希然,脸蛋比喝了假酒还红,可爱得让人心里痒痒。 于是他使坏地凑到贺希然耳边说:“就当今天领了证,喝喜酒了。” 贺希然的脸一瞬间爆红,浑身冒着热气,连双眸都染上粉红的水光,炽热无比。 两人在一众叫好声中交饮一杯,好几个女生都拿着手机,一边捂嘴笑着,一边光明正大地偷拍,眼睛里射出诡谲晶亮的光。 温萧雨放下杯子,顺手抹掉了贺希然唇边残余的饮料,然后那些目光就更亮了。 这顿饭吃到一大半,温萧雨出去接了一通社团老师打来的电话。 原来是他上次的获奖作品已经正式卖出去了,而且那个杂志社准备在年后做一次摄影展览,邀请温萧雨投稿。 温萧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选择的这家杂志社叫做《简影》,在摄影界算是名气比较大的。 近几年摄影界一直着重注入新鲜血液,有很多成名的青年摄影家都是通过这家杂志走出去的,所以他选择了这家当做日后往电影圈发展的跳板。 当然这家出价最高也是其中一个理由,他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觉得踏实不少。 趁着众人还在里面吃饭,他来到大堂准备结账。结果就见老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完了账,正拿着小票往回走。 “赵总,您是不是钱多烧得慌。”温萧雨说。 “嗐,怎么就被你抓个正着呢。”老赵叹了一声道,“你家现在什么情况我是知道的,别跟我抢这个,等你以后出息了我再好好敲诈你。” “又是这句话。”温萧雨斜睨着他说,“你怎么就确定我以后会出息呢,就不怕这买卖赔大发了?” 老赵哼了一声:“你别说,我以前真不敢确定。但这半年来我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现在还真敢放下这个大话,你以后绝对有大能耐,我不会看走眼。” 温萧雨摇头失笑,搂了搂老赵的肩膀,说:“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等我出息了,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植发,以弥补你为我愁秃的发囊。” “去你大爷的!”老赵咆哮道。 *** 寒假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距过年还有几天的时候,温沐辰终于可以出院了。一段时间的清淡饮食让他整个人清瘦不少,趁着过年,他又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大口吃肉。 把温沐辰住院的费用结清之后,温萧雨把童星给他的三万块钱也还了。即使这样,他剩的钱也足够一家人用上好几个月。 所以当温奶奶提出要再去找工作时,温萧雨一口否决了。他现在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老太太也拧不过他。 过年前后正是酒吧营业的高峰,温萧雨不舍的放弃那么好的赚钱机会,晚上就继续去酒吧上班。 好在放了寒假可以睡懒觉了,每天凌晨回来后,吃点东西直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这让贺希然颇有微词,追到家里指着他的鼻子骂。温萧雨正睡得昏天暗地,起身勒住他的腰把他摔到床里面,搂着继续睡。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温萧雨,你就是个大骗子。”贺希然蹬掉鞋子,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嘴里说着不满的话,手指却一刻不停地在人喉结上作怪。 “我怎么就骗你了?”温萧雨捉住那只白嫩纤细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你说过放假会好好陪我的,但整天都不见人影。”贺希然感受着手指上柔软灼热的触感,渐渐红了脸。 “我每天陪一整个下午的人是谁?哪只狗吗?”温萧雨依然闭着眼,还未完全清醒的嗓音又沉又哑。 “那不够,那不够!”贺希然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使劲地撒娇。低头在他脖子里拱了半天,一头散发着清爽气息的发丝拱得乱糟糟的,抬起头说:“你才是狗。” 温萧雨闷闷笑着,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拨开他的衣领去看他的锁骨。 上面的血痂已经脱落了,剩下一圈浅淡的疤痕。温萧雨的指尖在上面缓缓摩挲着,说:“不要再用药了,就让它留在上面。” “嗯,我没有舍得涂药,每天都看着它一点一点愈合的。”贺希然的双眸含光,凝视着温萧雨,声音如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泉,汩汩淌入心间。 温萧雨的眸色渐深,他把贺希然往上提了提,想在他另一边锁骨上也盖个章。但到底是不舍得让他疼,这次只用了唇舌,没有用牙齿,吸得很用力。 “嗯……”贺希然紧紧搂住他的头,手指攥着他的头发,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藏在被子里双腿不自觉地绞住温萧雨,仿佛承受不住他的攻势,急促喘息着开始与他摩擦。 一场纠缠过了很久才结束,贺希然趴在温萧雨身上,领口大敞着,雪白的皮肤上面满是殷红的痕迹。 “还好吗?”温萧雨揉着他的后脑勺问。 “嗯。”贺希然宛若被吸走了魂魄一般,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而后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他的睡衣领子拉开,摸着他肩膀上更为严重的疤痕,凑过去亲了亲。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应该是童星来了,他昨天说要过来一起去置办年货。 温萧雨扶着软趴趴的贺希然坐起来,给他系好上衣的扣子,顺了顺凌乱的头发。 两人如果以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估计全家人都得瞎了。于是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隔了老远的距离,各自平静各自的。 童星和温沐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诡异的画面。 “吵架了?”童星率先问道。 “没。”贺希然回答。 “你欺负他?”温沐辰质疑自己弟弟。 温萧雨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像怎么说都是撒谎。但又想了想,他跟他哥较什么真。 “没有,小秃子。”他理直气壮道。 温沐辰头上缝针的地方都被剃了,现在后脑勺还是光秃秃一片,严重影响了他可爱的形象。 “你讨厌!”温沐辰鼓起小脸,气呼呼地扑过去打他。 这么一闹腾,两人那股劲都过去了。 起身出门的时候,温萧雨落在最后面。他看了一眼前面两个背影,又看了看走在他身前的贺希然,低头在他白皙的后颈上嘬了一口。结果没控制好力度,嘬出响声来了。 “什么声音?”温沐辰好奇地回头问道。 贺希然涨红着脸,捂着自己的脖子不知所措。温萧雨则坦然地说:“猩猩放屁了。” “卧槽?”童星睁大鼻孔道,“温萧雨,你就不算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欺负 几个人吵吵闹闹来到院子里, 温奶奶看着他们心烦,连早饭都没让温萧雨吃,直接把他们踢出去买年货去了。 他们边走边商量买什么, 温沐辰等不及, 先跑出弄堂去玩了。 温萧雨不放心,加快速度跟过去。结果刚走出弄堂,就见两个熊孩子点燃了一小串鞭炮往温沐辰身上扔,还拍着手喊着“傻子”之类的字眼。 “操!”温萧雨拔腿就冲过去, 把那一串鞭炮踢飞老远。 温沐辰吓得吱哇乱叫,贺希然也赶紧跟上来,扶住他问:“有没有炸到你?” 那两个小孩见他们来了, 转身就要跑。温萧雨一手抓住一个, 也不训人,扬扬下巴吩咐童星去附近买了两挂鞭炮回来。 “来吧,不是爱放炮么,今天让你们放个够。”温萧雨一人塞给他们一挂鞭炮,从另一头点燃,盯着他们不让放手。 他看起来太像个坏人了,俩小孩既不敢放手,又害怕被炸, 鬼哭神嚎地乱喊。 直到鞭炮噼里啪啦放到一半, 温萧雨才同意他们扔了, 俩熊孩子哭了一脸的眼泪和鼻涕, 呜呜哇哇地跑走了。 他这通操作把其他三人惊呆了,温沐辰不仅没被炸伤, 连哭都忘了, 傻愣愣地望着他, 打了个响嗝。 这个嗝像开启了什么开关,几个人突然齐声大笑起来,路边一只旁观了全程的小黄狗都跟着汪汪直叫。 童星抹着眼泪说:“温萧雨,你真他妈的绝了,以后惹谁都不能惹你。” “对。”贺希然笑得直不起腰,捂着肚子说,“我也不敢惹你了。” “你惹得还少?”温萧雨轻嗤一声,用指弯蹭去他眼角挤出的眼泪。 他们没有去超市,而是听从了温奶奶的指挥,来到物品种类齐全,且价格更为公道的农贸市场。 温萧雨手握经济大权,一进去就挪用公费,一人买了一份粢饭团边走边吃。 临近年关,农贸市场上人山人海,买家卖家几乎都是吆喝着对话,气氛沸反盈天。这里卖什么的都有,米面油粮、糖果糕点、山珍海味,充满市井烟火气。 温萧雨一手拉着贺希然,一手揽着温沐辰,担心把人挤丢。可是他哥嫌麻烦,甩开他的手跟童星捞金鱼去了。 贺希然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一路上都在好奇地问东问西,看起来很兴奋。 温萧雨把他整个人护在怀里,问道:“你们家都在哪里买年货?超市吗?” 贺希然抿了抿唇,说:“我们家从不买年货的。” 温萧雨垂眸看了他一眼,试着问道:“今年来我家过年吧?” 贺希然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想陪我妈妈一起过年。” 然后抬眼瞄了瞄温萧雨,嗫嚅着说:“对不起。” 自从温奶奶不去贺家工作之后,贺老夫人没有再雇长期佣人,只叫钟点工过去做饭或者打扫卫生。 如此一来,贺家就更冷清了。温萧雨并没有愧疚,但也不妨碍他心疼贺希然。 “没关系,笨蛋,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一起过年的。”温萧雨摸了摸他的头,问道,“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当做送你的新年礼物。” 吃的用的那些贺希然自然是不需要的,他纠结了半天,又在一个玩偶摊前停了下来。 看着那群红彤彤的小福娃娃,温萧雨特别想捂脸叹息。 “你什么意思啊?”贺希然面呈不满道,“你根本就没想送我礼物。” “想的想的。”温萧雨敷衍两句,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怎么就喜欢这些小娃娃啊?” “你不懂!”贺希然自己也有点脸红,压着嗓子说,“我晚上想你的时候,可以搂着它们睡觉。” 温萧雨想起上次给他买的那个神似自己的小熊仔,又觑了一眼他通红的耳根,眯着眸凉嗖嗖问道:“就只是搂着睡觉?” “温萧雨!”贺希然慌忙捂住他的嘴,像小偷似的左右看了看,把他推到人少的地方说,“你太不要脸了!” “是我不要脸还是你不要脸?”温萧雨憋笑憋得辛苦,“我就随便问了一句,你想到哪儿去了?” 贺希然红着脸吭哧半天,抬眸看见温萧雨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破罐子破摔道:“我不仅搂着它睡觉,我还对着它干坏事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温萧雨沉沉笑了几声,趁着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说:“我除了喜欢你,还能把你怎么样?” *** 大年三十那天,温萧雨在家门口挂上两只大红灯笼,又和温沐辰配合着把家里所有的门都贴上了春联。 温奶奶在厨房准备他们买回来的那些鸡鸭鱼肉,他们兄弟俩都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打打下手,还一直被老太太骂着太笨。 温萧雨蓦地就想起他给贺希然打下手被嫌弃的那段时光,忍不住笑出了声。 恰逢他把一根菜切得乱七八糟,老太太一巴掌甩他背上,叱道:“你还好意思笑!多骄傲!” 年夜饭就这样手忙脚乱地进行着,最后还是童星来了,帮着温奶奶料理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 童星的父母早就离异,有各自的家庭了。他跟个小可怜似的爹不疼娘不爱,今年好不容易跟温萧雨和好,这才有了个家可以过年,要不然还得守着那个小公寓孤零零地吃泡面。 一家人热气腾腾地吃了年夜饭,又排着队给老太太磕头领红包。 老太太穿了一件红色的棉旗袍,花白的头发绾成一个漂亮的髻,坐在那里喜气洋洋的。每发一个红包,就摸着他们的头说上一句“健康平安,无病无灾”。 温萧雨听着又是温暖又是心酸,他想,老太太苦了大半辈子,该享清福了。 新年零点时分,他们几个到院子门口放炮。 童星个大块头连鞭炮都不敢点,和温沐辰挤在一起捂着耳朵,粗犷的吼声和清脆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盖过了炮响,把忙于点炮的温萧雨震得脑袋嗡嗡的。 往常幽暗的弄堂里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出来放鞭炮和烟花,一派欢天喜地的景象。 只有贺家一如既往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动静。温萧雨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拿出手机给贺希然发了条信息:新年快乐,贺希然。 这次贺希然没让他等待,几乎是同一时间发过来的:新年快乐,温萧雨。 下面附带一张照片,是在集市给他新买的福娃娃,和那个小熊肩并肩坐在一起。 温萧雨的指尖小心地描摹着两只小崽子,笑弯了眉眼。 夜空的烟花簇簇绽放,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没什么能阻止他们前进。 待喧闹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把电话给贺希然拨了过去。 “喂?不是已经祝福过了么,怎么又打来啦?”贺希然的语气软软的,含着娇嗔与甜美。 “想你了。”温萧雨说着,眉宇间浮上笑意。 “我也想你。”贺希然像是在捂着嘴巴说话,用气音低低地说,“超级超级想你~” 温萧雨低低笑了几声,眸色渐渐变得深沉而坚定,他问道: “贺希然,过几天我准备去外地摄影采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 说是去外地,其实就是临近暄城的一个海滨城市,距离并不算远,但自然风光优美,很适合采风,因此成了文艺青年们的聚集地。 这也是温萧雨从酒吧老板那里打听到的,他年后又去上了几天班就辞职了,老板很惋惜,私下里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出发去澜城那天,温萧雨一大早就带着贺希然坐上了大巴车。车上的人并不多,贺希然黏着温萧雨,要窝在他怀里补觉。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节节后退,陌生新鲜的景色映入眼帘。他窝在温萧雨的怀里,不老实地一直动弹。 “贺希然,你能消停会儿吗?”温萧雨在他扭动的腰上捏了捏痒痒肉,他才咯咯笑着老实下来。 “我高兴。”贺希然坐起身,双手朝两边扯了扯温萧雨的脸,笑嘻嘻地说,“你怎么总让我这么高兴呀,温萧雨。” “反了天了。”温萧雨纵容着他孩子气的举止,故意作势去咬他的手指。 他是真被温萧雨咬怕了,小声尖叫着乱扑腾。 这并不是贺希然第一次出远门,他以前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经常去外地甚至出国。 但这次的心情迥然不同,就像小孩子第一次春游,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期待,一路上更是精神十足。 温萧雨订了一家青年旅舍,两人到的时候,那些文艺青年们才都刚刚起床,正坐在大厅里喝茶醒神。 整个旅社的气氛都懒懒散散的,贺希然没忍住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温萧雨笑着捏捏他的脸,就听正在登记信息的老板说道:“别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等到了晚上,整座澜城都装不下他们。” “板哥,你把我们的老底都给抖搂出来了,我们还怎么带坏新人啊?”一个瘫在沙发上的长发男子懒洋洋埋怨道。 “新人?让我康康。”一个短发女生从另一个沙发上爬起来,朝外面看了一眼,瞬间就清醒了,“哟,一下子来了俩帅气的小哥哥。” “帅气的小哥哥?让我康康。” 他们就像套娃一样,一个一个支棱着坐起来看向门口的两人。 温萧雨笑了笑,带着贺希然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这些人来自天南海北,有大学生,有自由职业者,也有无业游民。 两个高中生还是头一份,他俩就跟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一群人围观着,不过这些人都很有意思,倒也不觉得尴尬。 “就你们俩出来旅游,家长放心啊?”短发女生李娇问道。 “没什么不放心的。”温萧雨瞟了一眼贺希然,微笑着说,“我们追求人格独立。” “有个性!”长发男子韩驰一撩头发,称赞道,“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不简单,差点给你喊声哥。” “你拉倒吧。”板哥也加入了他们的吹牛行列,“你昨晚上喝多的时候,恨不得给每个人喊爷爷。” 一屋子人都哄笑不止,后来不知怎么的,大家竟都开始给温萧雨喊“温哥”。 这让贺希然很不服气,因为自己明明和他一样大,却只获得了“小贺”这个称呼,李娇甚至还亲切地叫他“希希”,更让他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两人回到房间里,他气咻咻地满屋子乱转。 “是他们不给你喊‘哥’,你和我闹什么?”温萧雨边收拾东西边说,“你有本事像扎我一样,出去扎死他们。” “可是他们人都很好,我不好意思那样。”贺希然纠结地说完,意识到温萧雨只是在敷衍他,气得把他手里的东西都扒拉开,只让他抱着自己。 “我不管!反正我不开心!”贺希然霸道地说。 温萧雨看着怀里的人,既觉得欣慰又觉得郁闷。 欣慰的是他发现贺希然明显在进步,能看到并正确接收别人的好意。不像以前那样,稍有不满就与人交恶。 郁闷的是,他的坏脾气似乎只对着自己发作,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一点点小事就要炸毛。 不过这也没关系,贺希然把刺都留给他,同样也把最柔软的肚皮只露给他一人。只要他稍微挠一下,小刺猬整个人就软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出去把他们打一顿,让他们喊你哥?” 温萧雨低声问着,把手覆到他的后腰上,只揉了两下,他就浑身酥软,哼哼唧唧地往温萧雨身上贴。 “那样好像不太好…”贺希然细细喘息,仰起头,眼里的水几乎要溢出来。 果然尝到一点甜头就乖了,温萧雨亲了亲他的眼角,问道:“那你说,想让我怎么样?” “我想…”贺希然转了转水汪汪的眼珠子,绽开一个小狐狸般狡黠的微笑,“如果你给我叫声哥,我就是这里的老大了。” 温萧雨气笑了,这不是变乖,这是蹬鼻子上脸。 “小跟班还想当老大?我看你是想上天。”温萧雨掐住他的腰,张嘴去咬他的脖子。 “温萧雨!你不许欺负人!”贺希然想去推他,手搭上去却不知不觉环上他的肩膀。 没过两分钟喘息就开始黏腻,求饶着说:“疼,你轻点~” 嘴里喊着疼,双手却越搂越紧,让人只想欺负得更狠一些。 最后实在被欺负得受不住了,像个糯米团子一样,软糯糯地喊了无数声“温哥”,把人的心都叫软了,温萧雨才把他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接吻 澜城要比暄城更温暖湿润一些, 两人下午和青旅里的人一起散步去海边。 那些人说话做事都很随性,颇有一种艺术家的洒脱在里面。带着他俩穿梭在澜城的大街小巷里,给他们介绍这个历史悠久的城市。 这里的建筑大多已存在了几百年, 却不让人感到陈旧, 反而散发着一种古朴典雅的气息,充满了故事感。 这让温萧雨一路上都没放下过相机。 街角的一缕阳光,巷子里奔跑的孩童,布满青苔的墙壁上缓缓爬行的蜗牛, 都是他镜头里的主角。 一行人走累了,就在街边的一家咖啡馆休憩,聊天。 韩驰的话是最多的, 好在他风趣幽默, 不惹人烦。李娇总是呛他,说他没有一点艺术家的涵养。 他们俩认识的时间最长,关系也最铁。通过他俩的互相吐槽,温萧雨了解到,韩驰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舞者,李娇是一位小提琴家。 和温萧雨一样,他们都是来澜城采风找灵感的,只是一来就被这里吸引住了, 待了小半年都没走。 他们中还有一位也是搞摄影的, 叫做白安, 是一名电影学院的学生。因为年纪相仿, 和温萧雨聊得比较来,两人交流了很多摄影方面的经验。 温萧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 贺希然就坐在一旁乖乖看着。纵使他听不太懂那些专业术语, 仍不妨碍温萧雨的形象在他眼里又添了几分魅力, 以至于望着他的眼神都闪着崇拜又自豪的光。 温萧雨也分出了几分注意力放在贺希然身上,余光发现他又乖又呆地望着自己,不禁觉得可爱。 “想什么呢?”温萧雨给他的杯子里添了些果茶。 “想你。”贺希然下意识说了实话。 过了两秒才发现全桌人都在看着自己,他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的绯红霎时燃到了耳根,垂下头绞着手指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小模样惹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李娇,一脸的姨母笑。 温萧雨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掌滑到他的后颈上安抚,眉眼带笑地对其他人说:“脸皮薄,见笑了。” 傍晚时分,他们再次出发去往海边,这段路上温萧雨没再拍照,只专心牵着贺希然散步。 虽然在家时也没怎么太过克制,但就是觉得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更自由。就算有人盯着他们的手看,两人从头到尾也没有松开过。 海滩上已经有人燃起了篝火,围在一起唱歌跳舞。咸湿的海风拂过每一个人的发丝,他们都在笑。 天色将暗未暗,墨蓝的云彩蔓延至天空尽头,与大海融为一体。火光将那些笑颜映衬得愈发灿烂,极具感染力。 韩驰他们也加入了那些人,他们好像都是老熟人了,很自然地组成了一个小歌舞团。 李娇挥洒自如地拉起小提琴,其他还有长笛、吉他、小鼓等协奏配合,风格各异,却又组成一幅无比和谐的画面。 温萧雨拍了很多照片,在取景器里看着一幕幕生动的场景,也看着笑意融融的贺希然。 似乎感觉到了他在看自己,贺希然侧过脸来,通过镜头与他对视。 拿着相机的温萧雨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他明明眉目沉静,神情淡然。若仔细再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像黑曜石一般,灼亮得直烫人心。 贺希然望着他,止不住地怦然心动。 “怎么了?”温萧雨收起相机,走过去问他。 贺希然勾住他的手指玩了一会儿,抬起头若有所思地问道:“温萧雨,为什么你拍摄的时候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啊?” 听他这样问,温萧雨心想,总算是问到正道上了。 “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温萧雨神色认真地说,“就像你每次走上舞台,或者在我的镜头里,身上都是带着光的。” 贺希然似乎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垂眸默然良久,然后问道:“那我弹钢琴的时候呢?” “弹钢琴的你一切都很完美。”温萧雨斟酌着措辞,“但是那种完美太空洞了,你应该比我更能了解那种‘空’。” 他的话音落下许久,贺希然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载歌载舞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幕彻底降临后,歌舞也渐渐平息,大家都坐在沙滩上喝酒聊天,很多人像讲故事一样娓娓讲出自己的经历,亦或是人生。 他们的灵魂都是孤独却自由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追寻着自己的梦想,或者仅仅是追求自我本身。 贺希然靠在温萧雨的肩头,听得入迷,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人与天地。或许他曾经向往过,但他被关在那栋漆黑的小楼里太久了,除了裹紧自己,其他什么都不敢去做,不敢去尝试。 篝火里的木柴噼啪作响,他默默起身,往远处走去。 温萧雨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火光的时候,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他想,他的少年正在化茧成蝶,过程或许会有迷茫,但终有一天会挣脱束缚,去拥抱自己真正想要的,而自己一定会陪着他完成这个过程。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火光与声音都被甩在身后。直到耳边只剩下海浪的翻滚声,贺希然终于停下脚步,面对着大海坐下来,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温萧雨坐到他身边,听到他问:“温萧雨,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带我来这样的地方,故意让我遇见这么多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温萧雨侧过脸,静静地看着他说,“我想让你做喜欢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你喜欢的生活。” 贺希然抿着唇,月光盛在眸子里,满是泪光。温萧雨最后一个字落下来的时候,他俯过身,吻了上来。 嘴唇触碰的瞬间,温萧雨拿回了主动权,扣住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海浪声越来越远,耳边只有两人不分你我的喘息。直到再不分开就要陷入窒息,温萧雨才松开手,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抚着后背给他顺气。 贺希然靠在他的怀里,失神许久,喃喃地问道:“温萧雨,你是不是和别人接过吻?” “嗯?”温萧雨没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刻问这个,愣了一下回道,“没有。” “你撒谎。”贺希然直起身子,捧住他的脸,满脸不高兴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这么会?” 温萧雨失笑道:“贺希然,你讲点道理,你自己不会,就不允许别人会吗?” 贺希然严肃地审视着他,但他的眼神太过清亮坦然,根本看不出一丝撒谎的迹象,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我不会,你要教我才行。”贺希然摸了摸温萧雨的眉毛,把双唇印在他的英挺的眉间、鼻梁,然后来到他的唇角,轻轻在他嘴唇上蹭着。 两人的鼻尖都是对方灼热的气息,目光遇在一起,纠缠不清。 “还说你不会?你最会磨人了。”温萧雨声音暗哑,一手箍着他的腰,一手捏了捏他的下巴,“张嘴。” …… 第二天早上,青旅的艺术家们又陷入了宿醉未醒的循环。 温萧雨虽然没有喝酒,但某人学会了干坏事,兴奋地缠着他到了后半夜才睡,以至于早上去拍日出的计划差点泡汤。 “这也太早了,天还没亮呢。”贺希然揉着眼睛在他身后抱怨。 “这不废话么,天亮了我还拍什么日出。”走到青旅门口,温萧雨伸手拉住他提醒道,“注意门槛。” “你抱我过去。”贺希然索性闭着眼站在原地,抬手环住他的肩膀。 “麻烦。”温萧雨弯身圈住他的腰,一只手就给他拎了过去。 贺希然腾空时叫着笑了两声,双腿直接盘到温萧雨身上,捧住他的脸就亲了下去。 “别闹。”温萧雨侧身靠在墙上,双手托着他,无奈又纵容地和他接吻。 难舍难分之际,旁边的木门突然响了一声,同样背着相机的白安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在幽暗里纠缠的两人后吓了一跳,怔在了原地。 贺希然赶紧从温萧雨身上跳下来,抹了抹嘴巴,躲在他的身后。 温萧雨清了清嗓子,打招呼道:“出去拍照?” “嗯…嗯。”白安支吾了两声,闷头闷脑地转身又往回走,“我东西忘带了,回去拿一下。” 他的背影透着慌张,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感觉。 真他娘的尴尬。温萧雨睨了贺希然一眼,哪知对方在捂着嘴偷乐,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温萧雨在他脸上掐了一把。 清晨的海边比夜晚更冷,海风透着刺骨的寒意,却出乎意料的来了很多人。 有的和温萧雨一样是来拍日出、散步的,还有的坐在沙滩上冥想打坐,或者单纯地看日出发呆。 这是除了日出以外很好的摄影素材,温萧雨在取景器里端详着这些状态各异的人,最后慢慢移至贺希然身上。 他正遥望着海上冉冉升起的太阳,抬起手张开五指,阳光透过指缝在他脸上留下明亮的痕迹。 他抓了抓,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孩子气,仿佛想把阳光抓进手里,永远留在自己手心。 这人值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温萧雨想,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那么美好。 “再偷拍我可要收费了哦。”贺希然走过来,看了看他相机里的照片,“拍得这么好?能卖出一万块钱吗?” “想什么呢。”温萧雨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这张我要自己留着,不卖。” “不行!那岂不是浪费了我的美貌?”贺希然臭屁道,“你必须卖!还得把钱全部都给我。” 温萧雨挑了挑眉毛:“这么霸道?连点辛苦费都不给留?” “哪来的辛苦费,你以后要上交工资的知道吗?让我开心了,才会给发点零花钱给你。敢让我不开心,想出去和哥们喝酒都让你没钱买单。” 贺希然说到最后,自己都笑得直不起腰。 “从哪部八点档电视剧里学来的东西,小伎俩一套一套的。”温萧雨勒住他的肩膀,使劲揉搓着他的脑袋。 两人闹了半天,贺希然笑够了,趴在温萧雨怀里,语气向往地说: “我想以后在这里买一套房子,就我们两个住。早上来海边看日出,中午我做饭给你吃,晚上我们两个窝在沙发里看电影。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 他的声音如暖阳般和煦,说完之后,仰起头看着温萧雨,执着于他的回应。 他看起来总是这么固执,让人误会他的要求比登天还难。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想要的生活再简单不过,只是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拥有罢了。 “好,我们以后就这样生活。”温萧雨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潜规则 两人都不能离家太久, 而且马上就开学了,因此在澜城只待了两天就要踏上返程。 车窗外,大海渐渐远去, 退变为一条淡蓝色的线, 消失在视野里。 熟悉的景色开始映入眼帘,贺希然靠在温萧雨的肩上,状态和来时截然相反,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但温萧雨每次垂眸看他, 他都是睁着眼睛的。察觉到温萧雨的目光,还会对他浅浅地笑一下。 “别不开心,以后还会再来的, 你不是连想买的楼盘都看好了么。”温萧雨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一下一下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贺希然轻笑一声,说:“可是等我们能买得起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卖光了。” “这么看不起我啊?”温萧雨捏了捏他的耳垂,望着窗外的落日夕阳,承诺道,“等我们今年把车买了,就开始攒首付,争取毕业就能住进去。” 听到这里, 贺希然终于来了精神, 直起身子, 两眼放光地说: “我们还要好好装修呢, 我要在卧室装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每天早上都能被阳光叫醒, 晚上还可以看星星。阳台要挂一个吊椅, 还要缠上许多小串灯, 就像你家院子里的那样。” 温萧雨听着听着就笑了,问他:“这么馋我家的小串灯啊?” “嗯,我早就想偷走来着。”贺希然傻傻地笑着说,“就是怕你哥找我打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萧雨的手机连着响了几声。他点开看了看,是白安给他发来的照片。 在青旅退房之前,韩驰和李娇他们拉着他俩鬼哭狼嚎的,哀叹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小鲜肉,结果这么快就走了,然后让白安给他们拍了很多搞怪的合照。 贺希然拿着温萧雨的手机,边翻边乐:“他们好搞笑,等我们下次再来,还找他们玩儿。” 也许等他们下次来,这些随性的艺术家们都继续去流浪了,但温萧雨还是微笑着说:“好。” 翻完这些稀奇古怪的合照,贺希然的手指蓦地一停,不再说话了。温萧雨看了屏幕一眼,上面是他和贺希然在海边看日出的画面。 两人依偎在一起,海风吹乱了头发,阳光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金色,暖融融的惬意。 照片下面附了一条消息,白安说这是他在海边无意间拍下的,觉得很美好就没有删,把原片还给他们。 贺希然把所有照片都传到了自己手机上,还把这张换作了他俩的手机屏保。 操作完了之后,他点进白安的朋友圈翻了翻,斜着眼睛问温萧雨:“他是电影学院的啊?” “嗯。”温萧雨说,“之前不就知道了么。” “是你想考的那个电影学院?”贺希然继续问。 温萧雨有点琢磨过来了,挑起嘴角说:“对,以后就是校友了,还挺有缘。” “哼!”贺希然把手机摔他身上,翻过身离他远远的,面对着窗户嘀咕道,“有缘个屁的有缘,还能比我有缘么。” 他撅着屁股自言自语半天,竟然没等到温萧雨去哄他,心里气得不行,猛地跳起来坐到温萧雨身上,扯住他的脸就啃了下去。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温萧雨感觉唇上一疼,血腥味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和着两人口中的津液,被彼此吞了下去。 他们坐在大巴车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前两排都没有坐人,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温萧雨趁他换气的时候,说了句“不要胡闹”,然后把他拽下去扣在了怀里。 “你…你还敢不敢啦?”贺希然像一只意犹未尽的小兽,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气息不稳地说,“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和谁有缘?” 温萧雨抹掉唇上的血珠,道:“和狗最有缘。” 贺希然捶了他两拳,又靠在他怀里嘿嘿笑了几声。温萧雨问他:“那你呢?有没有想考的学校?” 笑声淡去,温萧雨心里倏地一空,垂眸看了他一眼。只见贺希然一双眼瞳明亮如星,整张脸像初春早晨含苞待放的花蕾,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我不告诉你。”他调皮地说。 *** 旅行结束,寒假也走到了尾声。 贺希然虽然没有明说自己想考哪所大学,但他的小心思温萧雨根本就不用去猜,从他开学后提交了转入表演队的申请就知道了。 两人既然都确定了理想中的大学,新学期一开始,贺希然就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比老赵都关心温萧雨的成绩。 温萧雨每天被他按头学习,不知多背了多少书,做了多少题。两人桌子上的习题资料都垒成山了,成绩渐渐不分上下,不似竞争,胜似竞争。 高乐和小胖一个身为学霸的同桌,一个身为黑马的同桌,不知不觉间也被他们带动,每次学科小测的成绩都会往前进步一些。 他们这个曾经的“犯罪窝点”逐渐转型为全班学习的榜样,把老赵高兴得地中海都回春了。 期中考试那天,贺希然终于如愿以偿地和温萧雨进了同一个考场。即便两人一个座位挨着教室前门,一个挨着后门,但在同一间教室、同一条线的感觉就是很美妙。 两天考试下来,贺希然数不清自己回头看了多少次,温萧雨也有很神奇的预感,每次都能正好捕捉到他的视线。 骑车回家的路上,温萧雨训他:“你不好好考试,总看我做什么,也不怕老师判你作弊。”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贺希然笑眯眯地趴在他背后道,“我喜欢看着你,多看你几眼我就能多考几分。” “下次我坐你前面,让你看个够,直接考满分。”温萧雨说。 贺希然轻轻晃着他的肩膀,耍赖道:“那不行,那样下下次我就又坐到你前面了,可我只想坐在你后面。” 两人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心情却格外放松。半路上去了一趟超市,给贺希然买了盒小串灯带回家。 自从上次给温奶奶辞职之后,温萧雨再没来过贺家。明明快到夏天了,贺家小楼里仍冒着森森凉意,怪不得贺希然总是怕冷。 来到贺希然卧室里,就见他“啪”的一声把门反锁上。温萧雨愣了愣,说:“只是来挂个灯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呢。” 贺希然像被戳中了心事一样,小脸猛地一红,推着他往里面走,怒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不要脸!快给我挂灯!” 温萧雨轻笑一声,看见他摆在枕头边的两个小玩偶,拎起来扔给他,说:“对,你最要脸了。” “讨厌死了。”贺希然咕哝着,抱着玩偶坐到了床边。 温萧雨选的小串灯是灯光比较柔和的款式,他把一整串小灯泡顺着窗户框绕了半圈,然后挂接到床头的铁架子上。 动作间,袖口露出筋骨匀长的小臂,衣摆下面的腰腹线条精实而有力。挂好灯后,他转身看向贺希然,正好遇到他看得入迷的眼神。 “想什么呢,呆瓜。”温萧雨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只好摇了摇头,打开小灯开关,蜜黄色的灯光铺洒下来,给整个房间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窗帘拉上,在昏暗中也不显刺眼。 “这样行吗?”他来到贺希然身前,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贺希然从怔愣中回神,看了一眼如星辰般浪漫的小灯,点点头道:“嗯,我喜欢这样,以后我们的房间也要这样装饰。” 灯光在他耳廓和颈边映出酒液般的瑰丽,像一个诱人沉醉不醒的美梦,透出摄人心魄的绮丽诱惑。 他透过灯光望着温萧雨,目光缠绵悱恻。 “好。”温萧雨的喉结动了动。 贺希然咬住下唇,丢开手里的玩偶,直直地凑了过来。 现在的气氛很好,喜欢的人又是如此漂亮,温萧雨不是不想接吻的。但他顾忌着这是在贺家,一时有些犹豫。 “温萧雨~”见他没有反应,贺希然难耐地撒娇。 温萧雨抬手轻轻掐住他的脸颊,只觉得指下的皮肤太嫩了,仿佛毫不费力就能掐出水来。 只是这一点点软,就让他整条胳膊霎时间卸了力气,再也抵挡不住,任由贺希然的唇一寸一寸靠近。 鼻息缠绕咫尺,甜美的渴望,粉嫩的舌尖,本想浅尝辄止,却在唇齿交缠的那一瞬间彻底沦陷。 房间里回荡着两人的喘息声和黏腻的水声,许久都没有停下来。就在这时,温萧雨忽然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他即刻从贺希然的唇间退了出来,抬头望向卧室门。贺希然还迷迷糊糊地躺在他身下,对他突然退出的举动十分不满,揪着他的领子还要继续索吻。 “乖,有人来了。”温萧雨哑着嗓子,抹掉他嘴角溢出的涎水。 贺希然抖了一下,蓦地睁大双眼,半撑起身子紧张地看过去。 “贺小少爷,你在里面吗?”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是贺老夫人,是家里请来的钟点工。贺希然顿时松了口气,清了清嗓子说:“我在里面,你不用进来打扫了。” 门外应了一声“是”,没再有动静。 卧室里也安静下来,贺希然趴在温萧雨身上,眼神朦胧地望着床头的小灯,睫毛眨得又轻又缓。 “温萧雨。”他柔声唤道。 “怎么了?”温萧雨抚着他的后背。 贺希然收回目光,把头支起来,亲了亲他的下巴,说:“我们表演队五一要去B市演出,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你知道我有安排的。”温萧雨叹了口气。 他这半年来参加了几次摄影大赛,作品频繁地刊登在业界知名的杂志、网站上,再加上《简影》摄影展上的宣传,不少广告公司开始陆续找他合作。 平时因为需要上学,他只能接一些简单的工作,节假日这种难得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这个五一他就要去H市给两家公司拍摄广告,实在挤不出时间陪贺希然去演出。 “我知道的,可我还是想让你陪着我,这样我才安心。”贺希然低声说着,眼里满是委屈。 温萧雨扶着他坐起来,捋顺他凌乱的额发,说:“以后你还会有很多演出,有时候在剧组一待就是好几个月,我不能时时刻刻都陪着你的。” 贺希然抿了抿唇,闷头纠结了半天,然后像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道: “那我以后就只演你拍的电影,做你的男主角,还允许…允许你潜规则我。” 第55章 小别 五一放假之前,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温萧雨以一分险胜贺希然,拿下了理科班总分第一名。在暗地里偷偷打赌的同学们都炸了锅。 贺希然比自己考了第一还高兴,把五一的离别愁绪都冲淡了几分。 暄城机场的厕所里,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贺希然像只永不知足的小野兽,紧紧缠着温萧雨,哪怕下一秒就要窒息也不愿放开。 温萧雨把他抵在门上,想到马上就要几天见不到这个人, 也禁不住渐渐发狠。既想将他碾碎了吞吃入腹,又怜惜他支离破碎的呼吸。最终还是保留一丝理智,竭力压下欲渴, 捏着他的后颈勉强退了出去。 贺希然靠在他的肩头, 拼命喘着粗气,身体剧烈颤抖。温萧雨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觉得三魂七魄都被怀里的人缠走了。 但他还是不停地安抚贺希然,侧过脸一下一下亲着他汗湿的额角。 颤抖缓缓平息,他看了看贺希然,抬手拨弄一下他的嘴唇,哑声说:“都肿了,看你一会儿出去怎么办。” 贺希然抬眸睨他一眼, 眼角潮红, 带着勾人的媚惑, 反击道:“你顶得我好疼。” 好不容易压下的邪火又蹿了上来, 温萧雨眯了一下眼,掐住他的下巴又吻了下去。 …… 贺希然的航班已经开始检票了, 温萧雨想尽办法把人从身上撕下去, 拖着他往登机口走。 “出门在外, 跟人家要好好相处,不能像现在这样脱离队伍。”温萧雨教育完,不听他应声,转身捏了捏他的脸颊,严肃地问:“听见没有?” “听见了。”贺希然闷闷不乐地说。 温萧雨叹口气,却见贺希然也突然严肃起来,问道:“温萧雨,你还记得我们的家训吗?” “我们还有家训?”温萧雨莫名其妙。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贺希然上前一步,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沉声道,“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看。管好自己的镜头,不要乱拍。管好自己的手机,不要乱加微信。记住了没有?!” 温萧雨大为震撼,随即笑了起来:“记住了。” 贺希然对他的笑声极其不满,指着他道:“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认真对待,我会随时随地查岗的。敢让我发现你去勾搭谁,或者谁勾搭你时你没有拒绝,我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温萧雨乐得不行,又被他看似蛮横无理的话弄得心软,也没管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忍不住把他拥在怀里轻哄:“只你一个都快把我磨死了,我哪有心思去勾搭别人?” “那要是有人非要勾搭你呢?”贺希然依旧不放心,“我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很大。” 温萧雨现在的工作多了起来,接触到的顾客同行之类的人也越来越多。贺希然不想自己看起来太小心眼,强忍着没有天天查他手机,但还是会经常看到有人给他发模糊不清的消息,看得他心惊肉跳的。 “你看我搭理过他们吗?”温萧雨问,“就这么不相信我?” 贺希然急切地说:“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又怕我不要你?”温萧雨轻声问着,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心口。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但贺希然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自己那颗慌乱不安的心也随之平静,升腾起满满的安全感。 五一假期出行的人很多,来到登机口,队伍还在缓缓前进。但他俩去个厕所去了这么久,还是免不了被刘老师训了一顿。 两人干了半天坏事,自然是心虚地乖乖挨训。临登机前,贺希然欲言又止地看了温萧雨很久,最后还是抿抿嘴,满脸失落地转身走了。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温萧雨心里也空落落的。两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很快适应。 贺希然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里,温萧雨也匆匆赶往自己的登机口。其实他一早就该走了,H市离暄城没那么远,他如果早上坐高铁现在也已经到了。 不过,他还是选择给合作的公司请了半上午的假,订了一趟比贺希然稍晚的航班,先把他送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贺希然的情况要好上一些,除了有些累,演出之余的时间都能自己支配。 不过他也没什么兴趣和队员们出去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等温萧雨的消息。 温萧雨是真的忙得废寝忘食,好在他专业素质过硬,和其他工作人员配合得很顺利。第一个公司的产品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拍完了,比预期的效率要高上不少。 但他没有休息,紧接着联系另一个客户,背起摄影器材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二家公司。 挂了客户的电话,他看了看贺希然给他发的一串信息,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通了:“喂?现在不忙了?” 地铁上的信号不太好,贺希然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却又软得让人心痒。 “嗯,在干嘛呢?”温萧雨柔声问道。 贺希然像是伸了个懒腰,语气懒洋洋道:“刚结束表演回到酒店,累死我了,我可没功夫想你。” “是么。”温萧雨忍下笑意,故意满不在乎地说,“那正好我还在忙,你先休息吧,等你有功夫了再想我。” “温萧雨!”贺希然立马炸毛道,“你混蛋!你敢挂我电话试试?!” “你不是说不想我么,我好心让你休息,你又跟我发什么脾气。”温萧雨说。 贺希然被他逗得支吾了半天,扭扭捏捏不肯说实话。 “真的没想我?”温萧雨如诱哄一般,低声问道。 贺希然的声音先是飘忽不定,而后一咬牙,道:“我当然想你了,一整天都在想你,快想死你了!但是你一点都没有想我,你心里只有工作,根本就没有我。” 说到最后,怎么听怎么委屈。 “你少冤枉人,我哪次忙起来之前不是先给你报备的?每次回复的‘想你’都被狗吃了?”温萧雨的眉宇染上笑意,透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贺希然嚷嚷道:“你才是狗,我脖子上都是你啃出来的印子,两天了还没消,每次化妆我都心惊胆战的。” 温萧雨冷笑一声:“那不得时刻提醒着你检点点儿么,免得你又穿着大v领出去晃悠,找人请你喝酒。” “你还有完没完了啊,这事儿能揭过去了嘛…”贺希然顿时就心虚了,开始撒娇卖萌,“我除了演出,就是老老实实等你联系我,满脑子都是你,哪有心思出去晃悠呀。” 两人腻歪了一路,直到温萧雨踏进公司大门才挂了电话。这次的拍摄要比上一家更复杂一些,光是摄影师就请了三个,温萧雨意外地在这里遇见了白安。 他到的时候,白安正在被导演训话。那导演字里行间都是侮辱人的意思:“你拍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简直污了我的眼!要不是你们孙老师推荐的你,我现在就让你滚蛋!” “对不起。”白安垂着头道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太过用力而泛起一片灰白。 但是他的歉意并没有得到谅解,旁边的工作人员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没有一个敢去调和。 导演继续指着他骂:“对不起有个屁用!你浪费的是……” “郑导。”温萧雨走过去,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我是温萧雨,这次广告的人像摄影。” “你就是那个高中生?”郑导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哼道,“现在真是什么人都好意思称自己是摄影师了,以为得了几次奖就…” “郑导,我看天色马上就暗了,咱们还是赶紧开工吧。”温萧雨转身扫了一圈,礼貌问道,“请问灯光师是哪位?” “这里。”灯光师已经等了半天了,见有人叫他,立马跑了过来,和温萧雨商量着如何打光。 经温萧雨这么一打岔,工作人员都开始各司其职动作起来,郑导阴晴不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甩手坐回屏幕后面。 当天晚上收工之后,白安特意追过来道谢,温萧雨摆了摆手,说:“没什么,我看你拍的没有问题,是他在没事找事,我也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 “但是其他工作人员都没有说一句话,真的谢谢你。”白安冲他笑了一下,“我能请你吃个饭吗?” 白安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上一点,长得清清秀秀的,笑容很干净,不似贺希然的那样明媚,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卑微与讨好。 “真的不用了。”温萧雨退后一步,晃了晃手机,“我点过外卖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要视频,家属查岗。” “这样啊…”白安点了点头,眼里的晦暗一闪即逝,“那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明天见。”温萧雨说。 接下来的两天,郑导把矛头转向温萧雨,阴阳怪气了好几次,但次次都被温萧雨不痛不痒地怼了回去。 这个郑导在影视圈成绩平平,前几年拍过一部红极一时的网剧,后来就查无此人了,只能靠着一点人脉关系接一些广告拍摄。 但曾经的巅峰依然被他挂在嘴边,无论说什么都透着一股自命不凡的劲儿。 在这个行业工作的人,眼睛都要更亮一些。仅仅是两天时间,大半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看出来,若真论起导演的专业性,这个郑导与温萧雨之间简直是云泥之别。 因此他们都向温萧雨靠拢,凡事都来请示他的意见,甚至连项目经理都默许了他们的做法。 郑导眼也不瞎,见此状况索性甩手不干了。这把整个项目组都高兴坏了,直接光明正大地让温萧雨当上了导演。 原定四天的拍摄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最后一天下午剪辑的时候,温萧雨看了好几次手机。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一直在关注他的白安问道。 其实到了现在摄影师已经可以收工了,但温萧雨还是习惯性地想亲眼盯着剪辑。至于白安为什么留下来,他并没有刻意去问。 “你如果有事就先走吧,我可以帮你盯着。”白安说,“有什么事我会联系你的。” 温萧雨有些犹豫不定,就听剪辑大哥粗着嗓门开玩笑说:“温导,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啊,我做剪辑十几年了,难道一个广告还剪不好?” “陈哥,我没那个意思。”温萧雨笑了笑说,“那我就先走了,确实有点事,剩下的辛苦你们了。” 项目经理亲自把他送了出去,白安也紧随其后。 “我这是职业病,不用麻烦你了。”他对白安说。 白安抿着唇,点了点头:“再见。” 温萧雨跟他们告了别,行色匆匆地打车去了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争吵 H市飞往B市的直达航班已经售罄了, 温萧雨先飞去另一个邻近的城市,然后坐高铁去了B市。 可惜他紧赶慢赶,辗转来到B市世纪剧院时, 今晚的演出已经结束了。 观众们如潮水一般从里面涌出来, 温萧雨逆着人群,走进了剧院大厅。 他靠在柱子上默默等了一会儿,人群渐渐散去,表演队的同学从楼上走了下来。 “温萧雨!”林宁心是第一个看见他的, 惊讶地和他打招呼。 温萧雨看了一圈没看见贺希然,对他们笑了笑,问道:“贺希然呢?” “他在后面, 刘老师在和他说话。”林宁心说, “他今天状态好像不是很好。” “表演失误了?”温萧雨皱起眉毛询问。 “不是失误,演出效果挺好的。”林宁心笑着安慰他,“是刘老师看出来他情绪有点低落,就说和他聊会儿天。” 温萧雨放下心,转眸看见贺希然独自一人从楼梯形走下来,一脸的高冷。 “他在表演队一直是这个死样子吗?”温萧雨按捺着冲上去拥抱他的冲动,问林宁心。 “总之,和在你面前差别很大。”林宁心说。 贺希然越走越近, 目光一直落在地板上, 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字。 “我先出去了, 不打扰你们。”林宁心微微一笑, 转身赶上了其他成员。 温萧雨紧盯着贺希然,见他竟然一次眼睛都没抬, 就这么闷着头往外走。眼看就要错身而过时, 温萧雨上前两步, 挡在他的面前。 贺希然眉头蹙了蹙,向左移了一步,温萧雨也跟着移了一步。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又向右移了一步,温萧雨继续跟着移动。 “你是不是瞎……”贺希然满脸不耐烦地抬起头,刹那间愣住了。 “是我瞎还是你瞎?”温萧雨嘴角上扬,目光灼灼地问道。 贺希然瞪大眼睛看了他好久,温萧雨挑了挑眉,任他看着。 突然,贺希然“啊!”的尖叫一声,整张脸瞬间染上了鲜活的色彩,然后直接原地起跳,扑到了温萧雨身上。 温萧雨早就防备着他冷不丁的发疯,急忙用双手托住他,往后退了一步稳住身形,避免了一场当众出糗的惨剧。 “你怎么来啦?!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贺希然兴奋得快要哭了,捧着他的脸就要亲。 那边表演队的成员还没走出去,因为刚才的尖叫声正好奇地转过头来,看见这一幕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温萧雨赶紧松手把他放下来,贺希然一开始还不满意,余光一看那么多人都盯着他们,脸倏然红到脑门,一头扎进了温萧雨怀里。 “同班同学感情就是好哈!”林宁心尴尬地替他们打掩护。 这时刘老师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见温萧雨也挺吃惊:“哎?你来了?” 然后看了一眼闷在他怀里的贺希然,狐疑道:“他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差点摔一跤。”温萧雨笑着撒谎。 “走,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刘老师朝他俩招了招手,“今晚是最后一次聚餐了,贺希然也必须来。” 前几天表演队的晚餐贺希然都没有参与,每天演出结束之后,他就自己一个人回房间点餐吃。今晚是他第一次来,整顿饭都吃得恍恍惚惚的。 温萧雨也有点心不在焉,他前面争分夺秒地工作,就是为了挤出时间来找贺希然。现在人就在身边,却不能摸也不能亲的,实在有点难熬。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十点了,一行人回到酒店,温萧雨自然而然地进了贺希然的房间,谁都没有觉得不合适。 门一关,温萧雨刚把行李放下,贺希然就再次扑了上来,那不管不顾的架势像要吃人。 温萧雨和他接着吻,搂着他来到床边,曲起一条腿撑到床沿上,扶着他的腰往下压,没有了以往的克制与温柔。 贺希然渐渐喘不上气,心里浮现一丝恐慌,意识到自己这次是真的惹到了他。也意识到,这样下去的后果也许是自己无法承受的。 “不…”他开始挣扎,用软而无力的手去推拒温萧雨。 温萧雨攥住他的手腕,放开他的唇,声音沉沉问道:“怕了?” 贺希然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汗湿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潮红的脸上。明明这么会引诱人,却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在可恶。 “不,不怕你,就是有点害怕。”贺希然颤着声音呢喃道。 他说得语无伦次,温萧雨却听懂了,笑着把唇贴在他的额角,轻拍着他的背,说:“不用怕,不欺负你。” 等怀里的人平静了,他起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也熄灭某人不知死活点起的火。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贺希然还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躺在床上。看见他出来,脸色一下子红得几欲滴血。 “还知道害羞?”温萧雨擦着头发坐到床边。 他刚刚动了情,冷水也冲不去身上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发丝上的水滴流下来,滑过喉结、锁骨,没入衣领里。 贺希然的心脏情不自禁地狂跳起来,顾不上温萧雨的调笑,起身从床的内侧爬到他身边,下巴搭在他的肩上,顺着脖子亲上去,向他索吻。 温萧雨向后撤开一点,捏着他的下巴说:“贺希然,你能不能老实会儿?” 正当两人纠缠不清时,温萧雨的手机催命一般连着响了好几声,吸引走了贺希然的注意力。 “谁的信息?”贺希然问他。 “应该是工作上的。”温萧雨说。 他伸手去拿手机,贺希然比他更快一步拿走,盯着他说:“我也要看。” “看吧。”温萧雨抬手抹掉他唇边的水迹,笑容里都是宠溺。 贺希然用自己的指纹解锁了手机,下一秒看到了屏幕上一串的“白安”,脸色瞬间就阴了下去:“怎么又是他?” 温萧雨无奈道:“我不是报备过了么,第二个工作跟他有合作。” “那为什么工作结束了他还要联系你。”贺希然点开信息看了看,越看脸色越黑,猛地把手机砸到温萧雨身上,“什么狗屁工作!他的工作就是偷拍你吗?!” 他这一下砸得不轻,把刚才那点挥之不去的旖旎全都砸没了。温萧雨皱了一下眉,拿起手机看了看。 最开始几条是广告剪辑后的成品,还有其他的工作汇报。温萧雨没想到白安还是留下来盯完了剪辑,他上了飞机就把这些事抛诸脑后了,满脑子就只有贺希然。 再往下翻,白安发来了几张他工作时的照片,说他可以把这些用在以后的简历上。紧接着又提起了第一天的事,再次感谢他帮忙解围。 其实都是挺普通的内容,落在贺希然眼里,却成了扎人的刺。 “你帮他什么了?让他这样心心念念想着你?”贺希然瞪着眼睛问。 “只是第一天我到的时候导演正好在骂他,我去岔开话题拉快工作进度,就是这样而已。”温萧雨耐心解释道。 “这样而已?怪不得后来你当上导演了,你就是想把人挤走,好保护他不再挨骂!”贺希然气得肩膀开始发抖,泪水渐渐蓄满眼眶。 “贺希然,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怒火从心头窜起,温萧雨掐住他的下巴问道,“我把五天的工作量挤压到三天完成,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贺希然的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了,却还是倔强地不肯眨眼,坚持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他打开温萧雨的手,声音有些不稳地说:“你别拿过来找我当借口!他为了感谢你,又是给你拍照,又是帮你善后工作的。谁知道你为了他都做了些什么!” 这些脱口而出的话化作一把把冰冷的利刃,直冲温萧雨刺来。 他这两天睡眠严重不足,饭也没怎么好好吃。仅凭着心里的那份念想,千里迢迢奔波而来,却被心里想着的人如此猜忌。 他头昏脑涨地闭了闭眼,在怒气战胜理智之前,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烟,起身往外走。 “温萧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贺希然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你敢走,我就!我就…” 他哽咽不止,在脑子里搜刮了无数句威胁人的话,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就怎么样?”温萧雨的嗓音哑到极致,把烟盒一扔,回身来到床边,一把将贺希然揪到面前,近在咫尺地说,“贺希然,你想好了再说,记得要说到做到。” 他目露凶光,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狠戾。贺希然又委屈又害怕,禁不住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唔!”一个破碎的“我”字刚说出口,就被双眸赤红的温萧雨封住了唇舌。 他们像两只穷途末路的野兽,互相撕咬,口中是浓重的血腥味,混着咸湿的眼泪,谁都不愿认输。 氧气快速流逝,贺希然的身体越来越软,无力地挣扎着。 但温萧雨箍在他身上的手臂纹丝不动,动作发狠地仿佛要将他溺毙。贺希然实在支撑不住,嗓子里挤出一丝低低的痛苦的求饶声。 只这若有若无的一声,就让温萧雨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肌肉已经用力过度到发酸的程度。他放松手臂,把几欲昏厥的贺希然捞进怀里,抚着后背给他顺气。 房间里一时只有两人混乱不堪的呼吸声,过了许久才回归安宁。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依偎着,若是有人看见这个场景,定然会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温萧雨垂眸看了看怀里的人,贺希然双眼紧闭,满脸的泪痕,破损的嘴唇还在向外洇着鲜血,显得脸色苍白至极。 当初把他从地下室救出来的画面在脑海里倏忽闪过,温萧雨忍不住心疼道:“贺希然,你究竟想让我怎么样?我心里想的人是谁,你真的不知道吗?” 贺希然的睫毛动了动,几近无声地说:“可是你分心了,你想我的时候,中间还去保护别人。” 温萧雨深深地叹了口气,再一次解释道:“我没有保护他,我是真的想快点结束工作来找你。” 贺希然又没了声音。温萧雨看了一眼时间,低下头去舔干净他唇上的血,温柔又无可奈何地说: “生日快乐,贺希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约会 “你……”贺希然倏地睁大双眸, 嘴唇微颤地说,“你没有忘记?” “我怎么会忘记。”温萧雨沉声说道,“我最开始是怕赶不过来, 所以没有提前给你许诺。不然你以为我拼死拼活赶过来是为了什么, 让你气我吗?” 贺希然的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连眼睛都没有眨,两串泪珠就那么猝然滑落。 “对不起,温萧雨, 对不起…”他伸开双臂环上温萧雨的脖子,哭成了泪人,凑过去就要亲他。 “你少来。”温萧雨抵住他的下巴, 阻止他靠近, “刚才放狠话的时候也没见你一丝愧疚,现在说对不起可晚了。” 他这次确实被气狠了,贺希然喜欢吃醋他是知道的,只是那些话太伤心人,他黑沉的脸色半天都没有回暖。 “温萧雨~”贺希然耍赖皮地喊了一声又一声,他也知道温萧雨是真被自己气到了,讨好地去亲他的手指。 温萧雨整条手臂一麻,手指蜷回手心, 半推半就地让他亲了上来。 这一次, 贺希然从一个小野兽变成了小猫咪, 乖乖舔去温萧雨唇角略微干涸的血迹, 双唇轻轻贴着他,时而轻啄, 时而吮吸, 亲一下就说一句“喜欢你”。 他哭湿的睫毛一簇一簇的粘在一起, 看得人心软。亲够了,温萧雨撩开他的衣服看了看。 贺希然的手腕、腰侧,全是刚才发疯时被他掐出的指痕,斑驳的青紫色印在雪白的皮肤上,可怜又惹眼。 “弄疼了没?”温萧雨问。 “疼死了。”贺希然赶紧趁机撒娇。 “活该。”温萧雨嘴里骂着,手却隔着衣服,放缓力道给他揉搓。纵然生气,也确实拿这个家伙没有办法。 “温萧雨。”贺希然整个人贴在他的身上,哼唧着问道,“我的生日礼物呢?” “脸皮真厚,刚气完人,还好意思要礼物。”温萧雨捏了捏他的脸,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扔到了床上。 贺希然笑嘻嘻地拿起来,红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猛地合上,不可思议地问温萧雨:“你买车了?” 不等温萧雨回答,他再次打开,把车钥匙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更加不可思议道:“是我喜欢的那一款?你不是说性价比不高吗?” “谁让你喜欢呢。”温萧雨说。 贺希然快感动死了,把对白安的醋意咽回肚子里,哭唧唧凑近温萧雨,又要抱又要亲的。温萧雨觉得再亲下去俩人的嘴都不能要了,于是伸手把他摁在怀里,强行哄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的。昨天一场闹剧折腾到那么晚,温萧雨实在是身心俱疲,抱着贺希然酣睡如泥,差点把回程的航班给耽误了。 一阵兵荒马乱地回到暄城,所有一切都回归正轨。 这次的工作顺利完成,越来越多的公司开始找温萧雨合作。中间白安联系过他几次,都是为他介绍工作,其中不乏待遇优厚的,一律被他婉拒了。 他在百忙之中抽空把驾照考下来了,但也不可能真的每天开车去上学。除了去外地工作开过几次,他还带着温奶奶和温沐辰去兜过几次风。 知道他买车,温奶奶嘴上念叨他乱花钱,其实心里也为他高兴。他哥则是没心没肺的,兴奋地指挥着他到处跑。 当然,这辆车最多的还是用在和贺希然约会的时候开。只是两人一个忙于上表演课,一个忙于外出拍摄,约会的次数也大打折扣。 尽管如此,贺希然心里仍然很满足,这让他感觉到,他们真的在向他喜欢的生活一步步靠近。 期末考试时,他看着坐在身前的温萧雨。夏日明艳的阳光洒在他坚实的肩头,仿佛只要他在,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所有的承诺都一定会实现。 温萧雨考完试回家睡了两天,这段时间他被贺希然盯着复习,又被客户催着交稿,整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温奶奶看着心疼,强硬地勒令他在家休息一个星期,不许再接工作。 “我这在家里混吃混喝的,也不是个办法啊。”温萧雨蹲在门槛上,边吃西瓜边说,“我哥都去上班了,我在家闲着算是个什么事儿。” 温沐辰今年从启智学校毕业后,去就业见习基地学习了一个月,最近被分配到一家餐饮企业工作。 “咱奶奶让你休息你就好好休息吧,也不看看你这段时间瘦了多少,脸颊都快凹进去了。”童星蹲在他身边,嘴里吐着西瓜籽。 “瘦了么。”温萧雨摸着自己的脸,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我奶奶也瘦了不少。” 正说着,温沐辰背着小包从屋里走了出来,踢了踢他的屁股,语气骄傲道:“让开,我上班!” “行,我让开。”温萧雨挪了个位置,纳闷道,“谁让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工薪阶级呢。” “哼~”温沐辰神气活现地抬了抬下巴,蹦蹦跳跳地去上班了。 看着他哥开开心心去上班的背影,温萧雨用手肘戳了戳童星,说:“哎,他也说不清楚他工作到底怎么样,我不是很放心,要不咱俩偷偷跟着去看看吧。” “行啊,别让咱奶奶发现。”童星附和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温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属你心眼小,我看你哥将来都比你能成事。” 温萧雨尴尬地咂咂嘴:“老太太,这话听着太偏心了啊,怎么能把我跟你家的小傻子比呢?” “我家小傻子怎么啦,小傻子有大智慧,天天没心没肺地活着不比什么强。”温奶奶很有范儿地教育他,“不像某人似的,把什么都压在自己身上,一米九的个子也得给压弯咯,这样的人可没资格说别人傻。” 这话把温萧雨噎了个彻底,讪讪地闭了嘴。他难得吃瘪,童星在旁边笑得肩膀抖个不停。 在家里待了整整一周时间,连贺希然都去上表演课了,他才被放出来重新投入工作。 整个暑假两人聚少离多,温萧雨时常去外地拍摄,一走就是一两个星期不见人,惹得贺希然和他吵了好几次架。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自然会有烦躁的时候,但更多的是觉得亏欠。 临开学前几天,他终于忙完了最后一个拍摄,可以回来好好陪一陪贺希然。 夏末黄昏时分,夕阳温和,微风清徐。他开着车来到学校门口,接贺希然下表演课。 他连着熬了几个通宵,在家睡了一下午还是觉得困,在车里等着等着,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砰砰!” 窗户的敲击声把他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了贺希然精致又怒气冲冲的脸:“睡觉还是约会,你选一个吧!” 还是这么霸道,温萧雨笑了一下,降下车窗,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揪过来,在他嘴唇上“啵”的亲了一口。 “!”贺希然呆了一瞬,赶紧捂住嘴巴站直身体左右看了看,呜呜哝哝骂道:“温萧雨!这是在学校门口,你还要不要脸!” 嘴里骂着人,眼睛里璀璨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快上车,有东西送你。”温萧雨说。 这次两人有将近半个月没见面,他在深山老林里拍一个短片,信号不好,联系外界全靠天意,电话都没机会打,心里当然也很想念贺希然。 “什么东西?”贺希然匆匆绕到副驾,还没坐稳就问道。 兴许是觉得自己急吼吼的有点丢人,他赶紧补充了一句:“你这么没有浪漫细胞的人,肯定不会送什么好东西,别是山里的土特产吧?” “早知道你想要土特产,我就不这么费力整这玩意儿了。”温萧雨从后座拎起一个大盒子递给他。 “我才不想要土特产。”贺希然端起沉甸甸的盒子看了看,从外包装上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呀?” “打开看看吧,动作轻点,别给晃散架了。”温萧雨嘱咐道。 听他这么说,贺希然更期待了,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渐渐露出全貌,他的眼眶唰地一下红了。 ——那是一座手工制作的房子模型,里面的设计全都和他想要的装修一模一样。他曾经畅想过的未来,温萧雨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 见他盯着小房子半天不吭声,温萧雨说:“暂时还买不起房子,就先做个给你玩儿,以后会给你买真房子的。” “温萧雨。”默然良久,贺希然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我想和你结婚。” 温萧雨猛地一怔,看着他红红的鼻尖,心都化了,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送个假房子就向我求婚了?” “你能不能不要破坏气氛?!”贺希然凶巴巴地说,“我还正感动呢!” 温萧雨乐了:“不是为了让你感动才送给你的,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儿,别老和我生气。” “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生气的,我就是想每天都见到你。你都不知道如果见不到你,我会有多心慌。”贺希然的声音很轻,隐隐带着一丝哭腔。 温萧雨把小房子拿开,俯身把他拥进怀里,安慰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想要的以后。我知道你想要的很简单,但是你要考虑一下我们两个的家庭。我还有奶奶和哥哥需要照顾,你…” 温萧雨顿了一下,继续说:“或许以后,我们可以把你妈妈接出来,送进正规的疗养院,这都需要很多花费的。” 他的话音未落,贺希然如被电击一般,呼吸都停滞了。他难以置信望向温萧雨,眸光瞬息闪动:“真的?你真的这样想?”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萧雨拂去他悄无声息掉下的眼泪。 “温萧雨!”贺希然张开双臂搂住他,力气大到几乎要把他的腰勒断,浑身颤抖地说,“我要和你结婚!现在就去!” “民政局已经下班了,今天是结不了了。”温萧雨揉着他的后脑勺说,“就先去新婚旅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变故 去年那个被毁掉的圣诞约会温萧雨一直没有忘记, 他不喜欢食言,说过的话都会想尽办法做到。 南城区的游乐园最近刚好开业,他准备带贺希然去那里约会。 在停车场里停好车, 温萧雨习惯性地转身去拿放在后座的相机, 贺希然一把按住他的手,警告道:“你今天要还敢拍照,信不信我能把相机给你砸了。” 温萧雨收回手,似笑非笑地觑着他, 说:“你穿得这么好看,难道不是想让我拍照吗?” “你个普信男!”贺希然脸红着骂道。 开门下车的时候,温萧雨听见他自言自语地嘀咕:“明明是因为要和你约会, 才穿得这么好看的。” 温萧雨笑了一下, 走过去牵起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紧紧扣住:“这么好看的人,可不能弄丢了。” 贺希然的眼眶仍有点泛红,但笑容十分明亮,扬起下巴道:“那你要拉紧我,一秒都不许放开。” 因为还在暑假,游乐园的夜场也有不少游客,很多项目都排了很长的队, 把温萧雨看得脑袋疼。 “你不会是不想陪我玩吧?”贺希然狐疑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怎么会。”温萧雨强颜欢笑道, “你想玩哪一个?” 贺希然拿着游乐园的宣传册研究了半天, 最后一抬头, 指着摩天轮说:“想玩这个。” 温萧雨早就猜到了,失笑着点了点头。 “你笑什么。”贺希然微微脸红地拧开了脸, “现在上去看落日正好, 你到底懂不懂浪漫?” “你这不是整天都在教我怎么浪漫吗。”温萧雨带着他去排队, “我会为你学会的。” 他们坐上去的时候,远处正是日落西山的画面,天空弥漫最后一丝明媚。 橘黄色的余晖渐渐消散,落幕之际,夕阳缓至。一点点微光在贺希然的睫毛上跳舞,他们坐在静谧的座舱里安安静静地接吻。 下了摩天轮,天色已暗,贺希然又拉着温萧雨直奔灯火辉煌的旋转木马。两人拉着手在木马上起起伏伏,灯光落在贺希然的眼眸里,反射出的光比夜空的星辰还耀眼。 连着玩了几个普普通通的项目,温萧雨迟疑地问道:“贺希然,你该不会不敢玩那些刺激的项目吧?” “谁说的?!”贺希然的反应非常大,一看就是在欲盖弥彰,“我还想着下一个就去鬼屋玩呢,就怕你不敢!” “我不敢?试试就知道了。”温萧雨不容拒绝地搂住他往鬼屋的方向走。 进入“惊悚医院”里的前一刻,贺希然还保持着气势凛然的样子。 然而,当一脚踏入浓得化不开的阴暗里时,他立刻现了原形,死死搂住温萧雨的胳膊,声音都打着颤:“这里不会真的有鬼吧?如果真的有,混进人里面我们也认不出来啊。” 温萧雨压低声音说:“这个还真是说不好,你可以先试试你右手边那位是人是鬼。” “啊——!”贺希然吓得尖叫一声,浑身僵硬地闭上眼。 温萧雨忍不住笑了几声,贺希然一只眼睛睁开一条缝,往右边一瞄,没有人也没有鬼,完全是温萧雨在吓唬他。 “温萧雨!你王八蛋!” 两人吵吵闹闹经过一个病房,房间里看起来空空荡荡的,温萧雨正在揣摩鬼会从哪里出来,就感觉到脚腕上一凉。 他还没来得反应,贺希然就在身边“呀”的惊叫一声,跳到了他的身上。 “卧槽!”温萧雨没被脚下的鬼吓着,倒被贺希然扑得往后踉跄了两步,被病床腿一绊,倒在了床上。 “靠靠靠!”床上有一个鬼在被子里闷了半天,都快睡着了,被他俩这么一压,魂差点儿被压出来,咆哮着就从床上跳了下去,一头及腰的秀发都摔掉了。 床下的女鬼好奇地探出头来,“噗嗤”一声就笑了。这一幕太有喜感,被吓到的贺希然也不好意思叫了,讪笑着从温萧雨身上爬了下去。 但他对脚下已经有了阴影,出了这个房间,他缠着温萧雨背他走。 温萧雨逻辑严谨地跟他分析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我背上,如果后面来了只鬼,会先吃谁?” 贺希然倒抽一大口冷气:“那你抱着我走。” “好。”温萧雨点点头,“如果前面来了只鬼,我一紧张,把你扔给了他……” “温萧雨!!”贺希然愤怒又惊惧地打断了他,“你敢把我扔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们在这儿讨论了半天,角落里的鬼都听不下去了,抡起血淋淋的斧头就朝他们冲来。 “操!”温萧雨也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拽住贺希然往前跑。 来到楼梯前,他护着贺希然先下去,结果贺希然腿软得差点滚下楼梯,他想都没想,弯下腰就把贺希然抱了起来,几步跨到楼下,躲过了斧头鬼的追击。 结果这一层的走廊上全是丧尸,他就继续抱着尖叫连连的贺希然往前冲,突破重围,直接冲出了鬼屋。 门外都是刚从里面出来没多久的人,正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刚才的经历。他俩以这个姿势冲出来,那些人的讨论声刹那寂静,全都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们。 温萧雨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人,面色僵硬地晃了晃怀里的人:“下来。” “不要。”贺希然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肩窝,死都不愿意抬头。 反正已经这么丢人了,温萧雨又不能真的把他扔了,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往前走,快速地逃离这个尴尬之地。 晚饭吃的是贺希然心心念念的大龙虾,温萧雨一边剔虾肉,一边发愁地说:“你这个长不大的样子,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贺希然大口吃着虾肉,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有你在,长不大就长不大呗。” 温萧雨摇头叹气,眉眼间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 “温萧雨…”贺希然放下筷子从对面转移过来,咬着下唇坐到了温萧雨身边。 “又想作什么妖?”温萧雨斜他一眼。 “不是作妖。”贺希然含糊不清地说,“我没有订到电影票。” “你在车上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订好了吗?”温萧雨将信将疑道,“还专门强调了抢到最后一排的‘好位置’。” “我…我那是瞎说的。”贺希然敛下眸子,眼睫毛乱眨。 他只要一撒谎,眼睫毛就是最先出卖他的。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唯有温萧雨一清二楚。 “是么。”温萧雨就静静看着他作妖,语调拉成一条直线问道,“那怎么办呢。” “你要实在想看电影的话,刚才在路上,我看见有一个汽车电影院,我们可以去那里看。”贺希然看似很为他着想地说。 原来是这么个套路,温萧雨勾起嘴角,说:“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汽车影院今晚放的是一部很经典的老片子,讲述了一个上个世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温萧雨把车停到了最后一排,两人一开始还专心看着电影,后来不知怎么对视了一眼,就亲到一起去了。 “过来。”温萧雨握着贺希然的腰,扶着他跨过来坐到自己腿上。 贺希然捧着他的脸深吻,感觉到他的手伸进了衣服下摆,在自己腰侧丈量。 “是不是瘦了?”温萧雨问。 贺希然细细地吸着气,声音不太稳地说:“刘老师说快要艺考了,让我们控制体重。” “你现在这样正好,再瘦上镜就不好看了。”温萧雨含住他通红的耳垂,用牙齿磨了磨。 “嗯…”贺希然被他磨得眼角潮红,眸泛水光,可怜兮兮地问,“如果我以后不好看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什么傻问题。”温萧雨被他问笑了。 “你以后当大导演了,身边全都是俊男靓女,总会有比我好看的人。”贺希然不依不饶道。 “不会的。”温萧雨很笃定地说,“再也不会有比你还好看的人了。” “你情商好低啊。”贺希然不满地嚷嚷,“你就不能说,不论我好不好看,你就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温萧雨沉沉笑了起来:“你都替我说了,还让我说什么。” “你烦死了!我每天说那么多句喜欢你,你每次都好敷衍我。”贺希然噘起红肿的嘴唇,嘴角下撇,十分委屈。 温萧雨看着好笑,又觉得诱人,凑过去想亲,他却猛地把脸拧到一边,嗔道:“不让你亲!” 一道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打散了这团黏稠的空气。 温萧雨习惯性地去摸手机,却被贺希然更生气地拍了一下手背:“我都不让你亲了,你还有心思去接电话!” 说着,就捏着温萧雨的脸,恶狠狠地啃了下去,边啃边口齿不清地问:“快说,喜不喜欢我?” 温萧雨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也放弃了接电话。 在一片持续不断的铃声里,他搂住贺希然的腰,很想把他揉碎在自己怀里,呼吸混乱道:“喜欢。” 手机铃声第三次落下的时候,贺希然终于被夺光了氧气,眸子浸满了水光,趴在温萧雨肩头喘息不止。 温萧肚腩要疯雨亲了亲他毛茸茸的发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贺希然瞬间恢复了力气,唰地从他手里抢走了手机,点开一看,尴尬了两秒,悻悻地还给了他:“是你哥的电话。” 温萧雨冷笑一声,拿回手机把电话拨了回去。不知为何,提示音的“嘟”声响起时,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温萧雨没来得及问,就听他哥在那边哭喊道:“奶奶!奶奶!” …… 温奶奶在医院昏睡了一天一夜,医生告诉温萧雨,是胃癌晚期。 他还从医生那里得知,温奶奶去年那次生病后,自己来做了检查,早已清楚自己的病情。 这一年多以来,她隐瞒得滴水不漏,若不是这次实在疼痛难忍,在家里晕了过去,全家人没有一人能发现这件事。 童星得知后也来了医院,和温沐辰一起守在病床边掉眼泪。 温萧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回想着医生说的话,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弓下背把脸埋在手心,使劲搓了搓。 白炽灯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投映在他身上,显出一种深深的无助和迷茫。 贺希然买了吃的东西上楼,远远看见温萧雨这个样子,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紧,疼痛不已。 在他的印象里,温萧雨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强大,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挡在他的身前,或者把他护进怀里,仿佛任何事情都不会将这个高大的身影打倒。 可是现在,他看起来是如此脆弱。贺希然走到他身前,把东西放在旁边,伸手搂住了他。 温萧雨把脸埋在贺希然身上,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那颗寒冷又不安的心一点一点回暖,连带着眼眶也跟着发热。 “温奶奶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贺希然轻抚着他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安慰他。 “嗯。”温萧雨应了一声,但嗓子太哑了,并没有发出声音。 贺希然收回胳膊,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捧着他的脸,说:“不管怎样,我永远会陪在你身边的,你不要害怕。” 温萧雨红着眼睛,嘴角微微弯了弯,侧脸吻了吻他的手心,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雪夜 高三开学后, 温萧雨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学校还要多一些。 老赵时不时的会过来坐一坐,他倒是不太担心温萧雨的成绩,只劝他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班里的同学知道了他家的事情, 派高乐和小胖为代表前来探望。他俩转达了同学们想要为他筹款的意思, 被温萧雨拒绝了。 温奶奶年事已高,病情也严重,手术和化疗已经没有了意义,到了现在只能进行保守治疗。她自己也知道, 其实就是在耗时间罢了。 但这种话她不能提,每次被疼痛折磨过后,下意识地说出这种话时, 温萧雨露出的表情都比癌症带给她的疼痛更强烈。 她本来就瘦, 现在越发瘦骨嶙峋。隆冬时节的深夜,病房里开着充足的暖气,温萧雨握着她干枯冰冷的手,只觉得怎么暖都暖不热。明明以前她的手是那么温暖而有力,一双手就可以撑起一个家。 “您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温萧雨红着眼睛说,“我们家现在情况越来越好了,您不想多享享清福吗?” “只要你和你哥好好的,我就是享福了。”温奶奶的声音很虚弱, 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疲惫。 “对呀, 您想想我哥。”温萧雨轻声哄着老太太, “他才刚刚长大, 您就多陪陪他吧。” “傻阿雨,你比你哥还要傻。你哥虽然脑子不好使, 但一辈子都能无忧无虑的, 更何况他还有你。可是你呢?”温奶奶握紧他的手, 慈祥的眼神里满含忧虑,“你总是把别人的人生背负在自己身上,你自己怎么办呢?” 温萧雨低眉敛眸,掩饰眼中的情绪,原本坚毅的脸上盛满了说不尽的哀伤。 “奶奶,我不怕累,我…”他顿了顿,压下喉间的哽咽,继续说,“我曾经失去过很多东西,再也不想尝到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了,所以我要努力,把我想要的都牢牢抓在手心。”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温奶奶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半阖着眼睛说,“你要知道,失去才是人生常态,很多事情你不是仅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在这个过程中,只要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她说完这番话,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迅速干瘪下去,微微阖上了眼睛。温萧雨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一股无法遏制的恐惧将他包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而温奶奶像是仅仅打了个盹儿,养足精神后,又重新睁开眼睛,露出一如既往温和的微笑,连声音都比刚才有力了一些:“我让你回家找的那个盒子,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温萧雨暗暗呼出口气,起身去窗边的桌子上翻自己的背包。 一抬头,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雪,到处都铺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鹅毛似的雪花正在无声地降落,夜空也是沉寂的,像是什么东西在默默流逝。 他压下极度的不安,拿着那个木质锦盒回到了病床前。盒子裹着一层深蓝色的锦缎,边边角角有些磨损,看起来很陈旧。 温奶奶亲手打开,里面放的是几张老照片,有她和爷爷年轻时的黑白照,也有他们一家人的全家福,更多的是他和温沐辰小时候的照片。 她一一摆开,瘦削的手指在上面细细描摹,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轻声细语地讲给他听。最后,她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小袋子。 袋子失去了光泽,是暗红色的,上面用同样暗淡的金线绣着一个“囍”字。温奶奶从里面倒出两枚样式朴素的金戒指,放在手心爱惜地捻摸。 她的脸上慢慢显出一种温萧雨从未见过的光彩,原本混沌的眼神也逐渐清亮,她说:“这是我和你爷爷的结婚戒指,家里最难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把它们卖掉。” 她拉起温萧雨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手心。掌心合拢,微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温萧雨有点慌,想把手抽出来,却又不敢用力,说:“奶奶,您留着以后给我哥吧,我……” “你哥那个小财迷,给他钱就行了,这些给了他他也不会用。”温奶奶说着,另一只手也抚上来,把温萧雨的手整个握住。 她的手不再那么冰凉,也不算暖,有一种温温的熨帖。温萧雨闭上眼睛,把头垂下去,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 她抽出一只手,抚摸着温萧雨的头发,叹息道:“只是阿然那样的家庭…你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温萧雨猛然睁开双眼,惊诧地抬起头,却又瞬间明白了。他家老太太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我们会好的,奶奶,您不用担心。”温萧雨露出一个连日来难得舒展的笑脸,“贺希然现在很乖,我会把他带出去的。” “好,好。”温奶奶眼中闪着湿润的泪光,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只可惜……” “奶奶。”温萧雨打断她不吉利的话,如若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对她撒娇道,“您快好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带着他去给您磕头领压岁钱。” “没问题,我给他包个大红包。”温奶奶笑着,眼中的忧虑却仍未消散。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们两个太年轻,脾气也都太倔强。两个人在一起,想要走得长远,最重要的是互相理解互相包容。阿然生在那样的家庭,养成那样的性情也不是他的错。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你要多让一让他,知道吗?” 老太太说完这些话,声音已经淡到不能再淡,纵然放心不下,却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半垂的眼睑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强撑着,不愿意完全落下。 温萧雨把她的手放到脸侧,轻轻地说:“知道了,奶奶,您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的。” 伴随着温萧雨轻柔却又坚定的声音,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缓之又缓地闭上了双眼。 温奶奶昏迷了三天,没有等到新年的来临,在这场隆冬大雪停止的那天,与世长辞。 丧礼办完之后,温沐辰发了一场高烧。他对生死已经有了概念,知道去世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每天都在睡梦里哭喊着要奶奶,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人心里跟着难受。 温萧雨应付完学校的期末考试,一秒没有耽误地跑回了家,进门时他哥正哭得撕心裂肺,童星在旁边哄着他,自己也在抹眼泪。 “你跟这儿凑什么热闹。”温萧雨把温沐辰接进怀里,踢了踢童星的脚,说,“去睡一会儿吧,眼袋掉地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就你这副鬼模样,下一秒猝死了我都不奇怪。”童星鼻音很重地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个不吉利的字,连忙朝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 “不说了不说了,我做晚饭去。”他摆摆手,略驮着背走了出去。 温沐辰见到温萧雨,情况稍好了一些,而且嗓子已经完全哭哑了,哭不出来声响,只靠在他怀里抽泣。 “不哭了哥,我放假了,天天在家陪着你。你想奶奶了就看看我,我也看看你,咱俩互相看着,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他搂着瘦了很多的温沐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可是,还想奶奶,特别想。”温沐辰断断续续地用气音说道。 “我知道,我也特别想她。”温萧雨的嗓子也哑了。 贺希然从外面端了水进来,看见这个画面,眼睛也红红的。他把水放到旁边,伸手搂住了温萧雨,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依偎在一起,看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暗。 大年三十那天,家里没再挂红灯笼和贴春联,仅是少了一个人,却显得格外冷清。 童星在厨房忙活了一下午,温萧雨给他打着下手,总算是做出了几道像样的菜,年夜饭不至于太过潦草。 温沐辰现在吃肉都不香了,应该是刚刚自己偷哭过,眼睛还有点肿,也不说话,只闷着头扒饭。 童星给他盛了碗汤,问道:“哥,我做的饭好吃不?” 温沐辰点点头。童星想逗他开心,便开玩笑说:“那你以后管我叫奶奶吧,我天天给你做饭吃。” 温沐辰还没吭声,温萧雨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骂道:“你特么占谁便宜呢。” “哎哟!”童星夸张地叫道,“我天天管你吃管你喝的,给我叫声奶奶怎么啦?” 他们在这边闹着,就听温沐辰“噗嗤”笑了一声,一粒大米从鼻孔里喷了出来,自己都惊呆了。 童星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温萧雨也笑着给他擦了擦鼻子,这顿年夜饭总算有了些其乐融融的感觉。 吃完饭,温萧雨给温沐辰发了一个厚实的红包,童星也趁机打劫了一笔,和温沐辰坐在沙发上,边看春晚边数钱。 温萧雨笑着摇了摇头,拿着烟盒到院子里抽烟,看了一眼隔壁黑洞洞的小楼。 刚拿出手机,童星就从屋子里出来了,问他:“你们不是快艺考了么,你专心去准备你的考试,我请假留在家里陪咱哥。” “倒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就是考试比较麻烦,得去B市待一段时间。”温萧雨说。 “放心大胆地去干!温大导演,我还等着你给我电影分红呢。”童星大手一挥道。 温萧雨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用你说,就你这两年为我们家做的,分你多少都不嫌多。” “哼哼,那必须的,我都把我大好的青春奉献给你了,不得给我点补偿么。”童星叼着烟,一脸嘚瑟道。 “啧。”温萧雨一脸嫌弃道,“这话听着有点恶心,我得去洗洗耳朵。” 两人聊了会儿天,外面就开始放烟花和鞭炮了。童星回屋去陪温沐辰,温萧雨又抽了根烟,准备进屋时,隐隐约约听到了敲门声。 虽然不太确定,但他还是去打开了门。往外一看,贺希然正站在门口,一脸乖巧的笑意被漫天烟花映得明艳动人。 “新年快乐,温萧雨。”他笑吟吟地说。 “新年快乐。”温萧雨把他拉进家门,抱住他问,“怎么现在过来了,不用在家陪妈妈吗?” “她已经睡了,我想陪你过年,就过来了。”贺希然歪在他的肩头,像只小狗一样嗅了嗅他的脖子,说,“我今晚在你家睡吧。” 回到房间,贺希然熟练地把门反锁上,还未转身,就被温萧雨抵在门上吻住了。 他们许久没有亲热,唇齿交缠便再也控制不住,温萧雨把他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肌肤相贴的一刹那,那颗在隆冬雪夜里冷透的心才真正缓缓回温。 窗外的烟花点亮了夜空,而后渐渐降落,回归沉寂。 满室急促的喘息声平静下来,他们用手为彼此纾解了一次,舒服得骨头都酥软了,窝在暖暖的被窝里,谁都不想动。 两人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贺希然有点害羞,面对着墙给自己降温。 但温萧雨偏偏不放过他,从后面贴过来,问道:“不喜欢?” 他现在哪里好意思说喜欢,脸直接红到了脖子,用手肘去推温萧雨,咕哝道:“你离我远点儿。” 温萧雨低低地笑了两声,没有说话,伸手拥住了他。 贺希然觉得左手无名指蓦地一凉,那点凉在灼热的温度里十分明显,把手拿出来一看,上面套着一枚金戒指。 这一抹金色让他难以抑制地动容,转身的同时眼睛迅速红了,颤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 温萧雨在他眼角亲了一下,说:“我奶奶留给她孙媳妇的定亲礼。” 第60章 高考 年后, 他们加入了艺考大军的行列,好在他俩只有一个目标——B影,不用四处奔波。 但B影作为全国最顶级的艺术学院, 要求自然也是十分严格的。导演系和表演系都有四场考试, 持续了半个月才全部考完。 温萧雨从表演系大楼里出来的时候,比他先考完的贺希然已经在楼下等他了。因为天气太冷,贺希然像个小白兔似的跳来跳去,嘴里往外呼着白气。 他一边加快脚步, 一边吹了声口哨。贺希然猛地回头,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你怎么那么慢,我快要冻死啦。” 温萧雨张开双臂接住他, 敞开棉服把他裹进怀里, 问道:“考得怎么样?” “那还用问?”贺希然扬起一个明媚的笑脸。 温萧雨特别喜欢看他这种嘚瑟劲儿,总觉得他一笑,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饿不饿?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去机场。” “嗯!我们去吃烤鸭吧,前几天都没胃口吃,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只!”贺希然跃跃欲试道。 “走,吃不下也得给你塞进去。” 温萧雨揽着他的肩往外走,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他的名字。 贺希然比他还警醒, 刚听到一个“温”字就唰地把头转了过去。 只见白安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他原本的黑发染成了栗色, 风把他的额发吹乱了, 露出了洁白的额头。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棉衣,在这样的季节看起来很瘦弱。 他跑到两人面前, 拨了拨头发, 左耳上戴了一枚银色耳钉, 温萧雨没注意看,但贺希然看得一清二楚。 “还好赶上了。”他气喘吁吁地笑着说,“知道你们考试,没敢打电话,你们现在准备去哪里?”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温萧雨问的,而温萧雨还没开口,贺希然就抢话道:“我们准备去机场了,赶飞机。” 白安看了看手机,一脸惋惜道:“这么急吗?几点的航班?我还想请你们吃个饭来着。” 上次只是因为这个人的几条信息,他俩就吵成了那个样子。如今面对面看着白安的模样,贺希然的醋意又抑制不住地冒了上来,瞪着眼睛问:“我们干嘛要让你请吃饭?又要拿感谢温萧雨当借口吗,你不是已经好好地感谢过了吗?” 他摇身一变,从刚才的小白兔变成了一只开启战斗模式的小公鸡,扑棱着翅膀去啄人。 白安被他怼得面色有些发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上次只是因为工作需要,我没其他意思的。” 见他一副受欺负的样子,贺希然更生气了:“我说你有其他意思了吗?” “阿然,好好说话。”温萧雨摸了摸他的头,对白安说,“抱歉,吃饭就不用了,我们有安排了。” 白安低了一下头,抿着唇眨了眨眼睛,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换回了往常那种带着讨好的微笑:“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就是想着以后大家都是校友了,而我又比你们高两个年级,你们来艺考,我请你们吃顿饭是应该的。” “谢谢你的好意,没有误会,是我们真的有安排了。”温萧雨说着,把手放在贺希然的脖子后揉了两下。 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了贺希然的神经,明明一秒之前还那么抗拒和白安去吃饭,他刚拒绝完,就听贺希然话锋一转,对白安道:“好啊,吃饭就吃饭。我要吃那家最贵最有名的烤鸭,你请吗?” 白安愣了一下,望向温萧雨,仿佛也有点摸不清头脑,征求温萧雨的意思。 “请不请你说句话,总看他干什么?!”贺希然看他和温萧雨眉来眼去的,气得拳头都攥紧了。 温萧雨实在理解不了贺希然的脑回路,蹙着眉对他说:“我说了我带你去吃,又叫他请做什么?” 贺希然正气血上头,脱口而出道:“怎么,你舍不得让他花钱?” 温萧雨的脸色瞬间就冷了,闭了闭眼压下怒意,淡声道:“贺希然,想好了再说话。” 贺希然说出口的那一秒就后悔了,被温萧雨这么一凶,他倔强地偏开了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白安慌忙摆了摆手,说:“你别凶他,是我不好,你们快去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这顿饭终究是没吃成,两人都没了胃口,温萧雨对白安再次道歉,气氛僵滞地告了别,带着贺希然去往机场。 因为他最后的那句话,贺希然一直到上飞机眼眶都是红的。 看着窗外厚厚的云层,温萧雨想起了温奶奶去世那晚的大雪,也想起了她最后留下的话。 他叹了口气,放缓脸色,伸手握住贺希然放在腿上的左手。贺希然仍拧着头,甩了一下手,力气并不大,并没有甩开。 温萧雨和他十指相扣,摩挲着他的无名指,说:“戒指不想要了就还给我吧。” 贺希然猛地回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眼睛更红了。 “那是我的。”他强忍着眼泪,声音满是不甘。 “既然知道是你的,你又乱发什么脾气?”温萧雨沉声道。 “我没有乱发脾气。”贺希然固执地不肯承认。 温萧雨换了个问法:“那你后来为什么又要和白安去吃饭?” 一提起这个,贺希然又来气了:“还不是因为你要护着他?” “我怎么就护着他了?”温萧雨纳闷道。 “你捏着我的脖子不让我和他说话,不就是害怕我欺负他吗?”贺希然气鼓鼓地说。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温萧雨被他的思路搞麻了,说:“你那是看你快气成个球了,给你放放气而已,怎么到你眼里就成我为别人着想了?而且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吵过一次架了,你还要重来一次吗?” 贺希然自知理亏,哼哼唧唧道:“反正我不喜欢他,你多看他一眼我就生气。” 温萧雨说:“我们将来和他是一个学校的,我也会有其他的同学同事,难道你都要挨个咬上一口?” 只是想想温萧雨以后会被其他人围着,贺希然就心烦难耐,但他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小心眼儿,只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我又不是狗!” 温萧雨戳了戳他的鼻尖,尽量耐心地说:“我真是把你惯坏了,以后不许那么没礼貌。我不会因为多看谁一眼就喜欢谁,别人也不会跟我多说一句话就喜欢我,知道了吗?” 贺希然没说话,张开嘴朝他指尖上咬了一口。 *** 艺考结束,学校也开启了模拟考的轮番轰炸。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温萧雨把工作都推了,全神贯注地迎接最后的高考。 之前过年的时候,童星搬来他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来直接把那个小公寓退了,搬来家里,天天换着花样给他和温沐辰做饭吃。 结果温萧雨因为高考压力大,一点没有吃胖,温沐辰断断续续地生病,比以前更瘦了。只有童星自己吃胖了不少,天天在家里哀嚎没天理。 高考前几天学校放假了,温萧雨张罗着在院子里做一次烧烤,既是为了让他哥高兴,也为了把老赵请来吃顿饭。 老赵喝了点酒,拉着他和贺希然感慨道:“一转眼就要毕业了,你俩这三年真是让我操碎了心。以后在大学里可不能太闹腾,到时候所有的事都要靠你们自己解决了。” 贺希然听着听着鼻子就酸了,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温萧雨呼撸一下他的头发,压下眼里的热意,笑着对老赵说:“您放心吧,到现在还信不过我吗?” 老赵往他肩上捶了一拳,又使劲搓了搓,说:“信得过,信得过,谁能想到你这两年变化能这么大呢,我还以为你会成为我手里第一个被开除的学生。” “哪能啊。”温萧雨笑着说,“我还准备给您考个一本,让学校多给您发点奖金呢。” 老赵也笑了,笑了半天又苦着脸说:“你俩的成绩,考艺术学院实在有点可惜,怎么不得考个985,让我好好风光一把。” “都是一样的,将来贺希然当上大明星,您不是更风光么。”温萧雨说着,发现贺希然脸红了,便暗中捏了捏他的手。 “那倒也是。”老赵满面红光地说,“将来你俩拍电影了,给我留个小角色客串一把,过过明星瘾。” “赵老师,那您得排到我和我哥后面,我们俩已经提前预定好了。”童星插话道。 老赵指着他说:“你个傻星!让他拍一部电影,咱几个一起上去不就行了?” 院子里明亮的小串灯下,几个人吃着烧烤,哈哈大笑起来,温沐辰半懂不懂的,也跟着乐呵了一会儿。 高考那天,温萧雨早早起了床,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和贺希然的身份证、准考证和考试用品。 童星比他俩加起来都紧张,开车送他们去考场的路上,喋喋不休地念叨了一路:“你俩放平心态,好好发挥,考不好再一起复读一年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萧雨一脚踹到椅背上,骂道:“说的都是屁话,闭上你的乌鸦嘴。” 童星“呸呸呸”了三声,赶紧闭上了嘴。 贺希然一巴掌甩到温萧雨腿上,说:“别乱踹,这是咱家的车。” “噢。”温萧雨抓住他的手,发现手心有点冷汗,放在手里搓了搓,问他,“紧张?” “有一点点吧。”贺希然扭扭捏捏地说。 “不用紧张,三次模拟考你赢了我两次,肯定没问题。”温萧雨安慰道。 “我那两次都只超过你1分,但你一次就超了我3分。”贺希然说。 “还真跟我较真了啊。”温萧雨勾起嘴角说,“那我们再比最后一次,谁输谁给对方准备一个礼物,敢不敢比?” 贺希然立马被激起了斗志,翘起下巴骄傲地说:“有什么不敢的?你输定了!” 他这个小模样看得温萧雨心里痒痒的,凑过去在他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 “哎哎哎!马上就要进考场了啊,你俩不会憋不住了吧?”童星无意间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惊得方向盘都有点打歪了。 贺希然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温萧雨抬脚去踹椅背,想了想又收回了脚。 “专心开你的车,老司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机会 考场里很安静, 连监考老师的脚步声都放轻了,只有笔尖落在答题卡上的沙沙声。 最后一科是温萧雨最拿手的英语,他答完了题, 习惯性地抬眸看了看。 高三一年里, 他和贺希然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前后桌。贺希然第一次坐他前面那个位置的时候,他明白了贺希然所说的“安心”。 那种最重要的人就在自己眼前的安全感,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替代的。 窗外的夕阳透过玉兰树的枝叶洒了进来,他看着落在试卷上的光斑, 回忆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事情。 他想起哥哥送他的画,奶奶为他做的年糕汤,人前护崽如命人后恨不得捶死他的老赵, 挨了他的拳头又替他挨揍的童星, 爱吃的小胖和八卦的高乐。 还回想起,刚一见面,就被他拉着跑的少年。 只要一想到交完这份答卷出去就能见到贺希然,并且他们很快就会开启新的生活,他就恨不得拉着他去跑个马拉松。 但是他没来得及去跑马拉松,也没来得及和贺希然腻歪,甚至连毕业散伙饭都没有吃上。高考完的第二天,他就被之前在H市合作过的那家影视公司拉进剧组去拍电影了。 制片人十分欣赏他的才华, 恰好公司准备做一个短片拍摄的项目, 特意等他高考完, 邀他进组当导演。 这个影视公司在圈内不算特别有名, 做的都是一些小成本项目,但温萧雨连夜看了策划和剧本, 觉得只要做好了, 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助他正式踏入电影圈。 片子只有四十分钟时长, 时间和成本都有限,计划在十五天内完成拍摄和制作。 温萧雨进了剧组就开始忙碌起来,他需要和相关人员接洽,和编剧讨论修改剧本,和工作人员及演员们磨合。好在这个剧组大部分都是大学生,沟通起来还算比较顺畅。 前几天很少有时间能联系贺希然,但每晚睡前都一定会打一个电话给他。有时候聊着聊着温萧雨就睡着了,贺希然不舍得挂电话,就听着他的呼吸沉默许久,直至自己也入睡。然后第二天晚上再把他痛骂一顿,往复循环。 他骂的时候,温萧雨就抽着烟听着,想象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就觉得好玩。有时候听着听着还能笑出声来,这都快成他每天固定的娱乐项目了,乐此不疲。 唯一会有些心烦的是,贺希然醋缸子太容易打翻。剧组里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更何况还有白安在,温萧雨进组的第一天就给贺希然全都交代清楚了。 贺希然这次明显控制着自己不把话题往白安身上引,但当他得知另一个摄像师是个相貌俊美的混血男生时,那股浓郁的醋意就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一通二十分钟的电话,他不知第几次提起了这位名叫科林的摄像,温萧雨把烟掐了,问他:“贺希然,你到底是想让我关注他,还是不想让我关注他?” 贺希然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片刻后撒气地说:“你愿意关注谁就关注谁,反正我也看不见。” 温萧雨叹了口气,说:“我作为一个导演,当然谁都要关注,因为我关注我的作品,我需要大家一起把它呈现出来。我关注的是整体,而不是某个特殊的人。听懂了吗?” 那边安静了很久,贺希然闷闷的声音地传了过来:“听懂了。” 温萧雨一听他这个语气,心就软了,轻声哄道:“还有几天我就回家了,回去带你去澜城玩,好不好?” “嗯。”贺希然委委屈屈应道,“我好想你。” “乖,我也想你。”温萧雨说着,又点了一根烟。 挂了电话,他抬眸看见白安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似乎想来找他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过来,转身走了。 他这段时间好像在刻意和温萧雨保持距离,关于之前道谢或者吃饭的话题,一个字都没再提起过,温萧雨自然也松了口气。 最后几天,温萧雨几乎就没出过剪辑室,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地进行剪辑、配乐等后期工作。 第十四天,他拿着满意的成片和公司开了个会,做了最后的调整,终于漂亮地完成了这个项目。 这天晚上举行了杀青宴,温萧雨被灌了不少酒。大家年纪相仿,和他一样,这部片子也是很多人参与制作的第一部 片子。 纵然仅有四十分钟,也承载了他们的梦想,所以这天晚上的气氛尤其热烈。 温萧雨的心情当然也很好,而且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贺希然,心情就更好了。 最后他喝得步伐都快飘了,也没忘记给贺希然打电话,迷迷糊糊说了几句便睡了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温萧雨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手机差点被几十个未接电话给炸了。 他捏着眉心给贺希然回拨过去,发现自己已经被拉进了黑名单,微信也是一样。他皱着眉躺了好一会儿,起身去洗了个澡醒醒神。 去楼下退房时遇见了两位摄像师,白安只和他打了个招呼,科林尴尬地告诉他,昨晚送他回房后他的手机一直在响,就替他接通说了一下情况。 按贺希然的脾气,只要电话对面不是温萧雨,那么无论是谁都一定会气炸了,更何况当时还是在酒店房间。 温萧雨头疼不已地对科林道了谢,打车去了机场。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澜城,把之前贺希然看中的那套房子的定金交了。 他其实和中介一直有联系,只是这一年来他没接多少工作,家里花钱的事也一出接一出的,直到这次的工作完成,他才有底气去交定金。 等到手上这个片子卖出去,加上以前的积蓄,首付款就可以交了。 签完了合同,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他用温沐辰的手机给贺希然打了个电话,这次贺希然倒是接了,温萧雨在这边解释了半天,对面就是不说一个字。 但他还是隐隐听见了贺希然的哭声,于是闷了一肚子的火也不舍得发,哄到后半夜,贺希然才嗯了几声去睡觉了。 温萧雨放下心里绷紧的最后一根弦,一场高烧势不可挡地骤然袭来。 在这十五天的高强度工作之前,他经历了奶奶去世,哥哥反复生病,艺考高考,还有贺希然时不时闹的小脾气,实在是有些累到了。 他在别人眼里始终就像个巨人,这始料不及的一病,把家里其他两人都吓得不轻。 童星又开启了老妈子模式,做饭念叨两不耽误。温沐辰则亲自盯着他吃药,还经常看着他掉眼泪,那架势就像他马上就死了一样。温萧雨昏睡期间偶尔醒来,看见他这副模样简直哭笑不得。 贺希然虽然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去了,但心里的别扭似乎还没有过去,不肯主动和他联系。温萧雨也不想告诉他自己生病了,就准备再等两天,高考分数下来后过去找他。 期间他还接到了制片人的电话,说有一个发行公司的老总看了他们的片子,表示很感兴趣,点名要见一见温萧雨本人。 那个发行公司在影视行业非常有名,他们的片子所是能由这家公司发行,将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局。制片人说,这次十有八九会成功,让温萧雨到时一定要去跟他们开会。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温萧雨自然答应了。 *** 查分那天,温萧雨盯着电脑屏幕,半天都进不去系统。 他抬眸看着坐立不安的童星,说:“您能安生会儿吗?快给我晃晕了。” “我紧张啊!”童星理直气壮地说。 “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个屁。”他说着,看了看搂着他胳膊的温沐辰,问道,“哥,你也紧张?” “嗯。”他哥咽了口唾沫,点点头,而后问他,“这是什么呀?” 温萧雨真是想翻个白眼,暗自腹诽道,这一家都是些什么神仙。 “是个很重要的考试,我在查成绩。”他解释道。 “哦~”温沐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能考一百分吗?” “我能考六百分。”温萧雨对他挑了挑眉毛。 “呜哇!”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分数的温沐辰惊呆了。 “别吹牛逼了,快看看能进去了没?”童星快崩溃了。 温萧雨看着他笑了一下,又刷新了一遍网页,进去了。 “卧槽卧槽!”童星把眼睛捂上,连温萧雨输准考证号的动作都不敢直视。 “出来了。”温萧雨盯着电脑屏幕,弯起了嘴角,677分。 童星凑到近处,手指错开一条缝,下一秒吐槽道:“你不先查你自己的,查贺希然的干什么呀!” “查他的就知道我的了。”温萧雨胸有成竹地说,“我675,你信吗?” “我今天还就不信了!”童星把他推开,撸起袖子大手一挥,“我来给你查!” 温萧雨笑着坐到一边,看着童星的表情从紧张到懵逼,再到不敢置信。 “操!675分,还真是一分不差啊!”童星质疑道,“你提前查过了?” “没,心有灵犀。”温萧雨自豪地说。这份自豪既为贺希然,也为他自己。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贺希然打个电话,贺希然却比他先打来了。他眉眼带笑地接通,问:“查过了?” 却听贺希然边哭边语无伦次地说:“温萧雨!你快来,我妈妈她,我…我叫不醒她!” “不怕,我马上到。” 温萧雨还未完全退烧,猛地站起来的瞬间倏然晕了一下,但他一刻没停地拿起车钥匙跑去贺家,轻车驾熟来到地下室,看见贺希然正背着他母亲往楼梯上走。 他过去把贺母接到背上,三两步跨上楼梯,跑到弄堂外把她放进后座。贺希然和贺老夫人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地坐进了车里。 发动车子时,他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只要贺希然是安好的,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他什么都没说,开车去往医院。 贺老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去…去静湾医院。” 她的声音不似往常那样尖锐,带着沙哑的颤抖。 她所说的“静湾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地势比较偏僻。温萧雨蹙了蹙眉:“现在不应该去最近的医院吗?” “那里有熟识的医生,了解她的病情。”贺老夫人道。 “就去那里吧温萧雨,你再开快点好吗?”贺希然哽咽着说。 温萧雨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吓坏了,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大颗大颗的眼泪仍在向外涌。 “好,不哭了。”温萧雨心疼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嗯,已经开始预备跑了。 有点心疼我温哥,大家看起来好像都很期待他老婆赶紧跑路(哭笑不得) 第62章 恨你 静湾医院里的病人并不多, 医护人员的动作也都安安静静的,整个医院给人一种洁白却压抑的感觉。 贺老夫人坐在精神科主任的办公室里,依然保持着高傲的姿态, 却不知喝茶时微微颤抖的手指已经将她出卖。 走廊里, 贺希然的眼泪就没有停下过,温萧雨坐在他旁边,握住他发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揉搓。 “没事了, 护士不是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么,你妈妈很快就会出来了。”他拂去贺希然的眼泪,宽慰道。 贺希然点了点头, 吸吸鼻子说:“你不要走, 就在这里陪着我。” “好,我不走。”温萧雨柔声道。 贺母的情况到了晚上才稳定下来,一直在沉睡。她住的病房是一个大套间,宽敞的病床上,她瘦弱的身躯陷在厚厚的床垫里,那张与贺希然八分相像的脸毫无生机,苍白透明到似乎一触即碎。 温萧雨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便出去了,他的手机不停地在震动, 比心电图机的频率还稳定。 刚一出来, 贺希然就紧跟在他身后出来了。 “你去哪里?”贺希然不安地问道。 “我不走, 只是去买点吃的。”温萧雨摸了摸他的脸, 问道,“想吃什么?” “我不饿, 他们这里24小时提供点餐服务的, 你哪里都不要去, 留下来陪我。”贺希然说完,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伸手抱住了他。 医院里开的冷气并不低,但他的身上还是凉丝丝的,温萧雨能感觉到他发出的阵阵颤抖。 温萧雨用力抱了抱他,说:“我哪里都不去,你先点些吃的,我打个电话就回来陪你。” 他去往廊尽头,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贺希然孤零零地站在走廊里,医院惨白的灯光从他的头顶倾泻下来,如同冰冷的河水般把他淹没。 温萧雨知道,自己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抛下。 拿出手机,温萧雨皱起眉毛,是制片人的电话。接通之后,对方也未责怪他不接电话,只是嘱咐明天和发行公司的陈总开会,让他务必准时到场。 温萧雨沉默良久,对制片人道了歉,说家里有人生病了,实在走不开。 制片人在那边直接炸了,一再强调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如果他不去,可能整个项目都会因为他而搞砸。 两人争论了半个小时,温萧雨没有松口,最后制片人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后果你自己承担”,就把电话挂了。 温萧雨想抽根烟,回头一看,贺希然还站在原地,直勾勾地凝望着他。 他把烟塞了回去,快步回到贺希然身边,道:“怎么还站在这里,快点进去,我给你点餐吃。” 贺希然一动不动,双眼通红执拗地看着他。温萧雨对他笑了笑,说:“我答应你哪里都不去的,我说话算数,你也要乖乖听话。” 接下来的几天,温萧雨都陪贺希然待在医院里。那部片子的发行最终被搁置了,期间剧组的人也不断给他打电话,他避开贺希然,一一对他们解释。有人沉默,也有人臭骂,他都不动声色地接受了。 贺母醒来后,每天都在长时间的发呆,偶尔也有神志清醒的时光,但是都很短暂。 办理出院那天,她趁着贺希然和贺老夫人不在身边,叫住了温萧雨。 她真正清醒的时候,温萧雨发现她其实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女性。 “那次真的很抱歉,也真的很感谢你保护我的阿然。”她的声音又轻又柔,提起贺希然时,她的面容绽放出鲜活的光彩,眼睛很亮。 “您不用这么说,我保护他是应该的。”温萧雨笑着对她说。 她的目光移向温萧雨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微笑着说:“你在他心里一定很重要。” 温萧雨捏住项链吊坠,指尖摩挲了几下,抬眸真诚地望着她,说:“他在我心里也一样重要。” 贺母安安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眼睛逐渐泛起湿意,她说:“或许我这样说非常不负责任,但我还是想拜托你,带他离开这个家,否则他迟早像我一样,会疯的。” “阿姨,您别这样说。”温萧雨安抚道,“我会带他走的,等安定下来,我们也会把您接出去,让您接受最好的治疗。” 贺母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你能带他走,我就已经很感谢你了,真的谢谢你。我把他交给你,请你一定要保护好他,拜托你了,我…我会为你们祈福的。” 温萧雨一阵心酸,承诺道:“您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会给他最好的生活。” 推门的声音响起,贺母急忙擦掉眼泪,目光坚定地对温萧雨点了点头。 回家后,温萧雨带着贺希然一起填报了志愿。他们俩艺考成绩都名列前茅,文化课在艺术生里也算佼佼者,剩下的就是坐等B影的录取通知书了。 晚上,两人一起在院子里乘凉。贺希然说:“你是不是故意比我考低两分的?” 温萧雨笑了一下:“你把我想象得也太厉害了吧,高考分数我都能算得这么准?”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贺希然若有所思地说。 “故意比你低两分,对我有什么好处?”温萧雨问。 “那倒也是。”贺希然点点头,又凑近了些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低的那个要给高的准备礼物。” “当然记得。”温萧雨想起那几个提醒他交房子首付款的电话,顿了顿说,“已经在准备了,不过你要多等一段时间。” 贺希然却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只要你记在心里,等多久我都愿意。” 他靠在温萧雨肩头,望着花池里依旧被照料得很好的花,轻声问道:“温萧雨,我妈妈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温萧雨愣了一下:“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出来她哭过,而且她看我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贺希然斟酌了一下措辞,“她以前好像特别特别担心我,但是现在,她看起来很平静,很安宁,像是把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样。你答应了她一些事情,对不对?” 温萧雨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说:“她把她的宝贝儿子交给了我,我当然要答应她。” 贺希然的眼眶瞬间湿润,泪光闪烁地看了温萧雨很久,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唇贴过去,热气轻轻呼在他的唇边:“那你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离开我。” “不离开你,绝对不离开你。”温萧雨吻着他,伸手把他抱进了卧室。 盛夏的夜晚,漆黑的夜幕上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辰,一阵晚风吹过,带来了浅浅淡淡的昙花香气,似海潮在低吟,又似繁星在浅唱。 第二天,明媚的阳光爬上枕头。温萧雨醒来,看了看怀里的人。 贺希然的嘴唇微微红肿,衬得脸色有些发白,眉头轻轻蹙着。温萧雨想,还是把他弄疼了。 昨晚准备得不够充分,贺希然又缠人缠得厉害,他不是什么圣人,爱人软着腰伏在自己身下,他没办法不动情。 他掀开被子,想看看贺希然的情况,却被贺希然误以为他要出去,眼睛没睁开就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地说:“你不要走。” “我不走。”温萧雨摸摸他的头发,抱着他低声哄道。 贺希然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温萧雨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也许是他妈妈发病的原因,总觉得他最近的情绪不太对,似乎比以前更加偏执,笑容也变少了。 一直想着暑假要带他去澜城散心的,却又被这么多的事给耽误了。想到澜城,又想到了房子的首付款,温萧雨头疼地闭上了眼睛,得抓紧时间再找个钱多的工作了。 *** 一切看似回归了平静,但贺希然的脾气却越发阴晴不定,时时刻刻要黏着温萧雨,总怕自己找不到他。 盛夏炎热的下午,童星在厨房榨西瓜汁,温萧雨过去帮忙。 童星见贺希然不在他身边,就问道:“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贺希然他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听说的是人早就没了呢?” 温萧雨想着童星也算是自家人了,就简单说了一下:“你切记别往外说。他妈妈患有精神疾病,被他外婆关在家里,对外就说是人没了。” “操!我咋觉得他外婆更有病呢?他家这病该不会是遗传的吧?!”童星一惊一乍道。 “滚蛋!”温萧雨踹他一脚,“闭上你的臭嘴。” 童星揉着屁股“嘶”了一声,又说:“太可怕了,贺希然也真够可怜的,我决定以后不那么讨厌他了。” 温萧雨嗤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过了一会儿,童星仿佛鼓足了勇气,含含糊糊地说:“对了,那什么,你俩晚上小点声,我倒是没什么,就怕把咱哥给带坏了。” 温萧雨罕见地尴尬一次,“嗯”了一声,刚好手机响了,就闪身出去接电话。 接通之后才发现打来的是白安,他犹豫了片刻,问道:“有事吗?” “温萧雨,你听我说。”白安的声音听起来急切中充满了期待,“我联系上了发行公司的陈总,他同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今天晚上六点他在B市‘醉雨轩’吃饭,明天就要飞国外了,请你一定要过来,行吗?算我求求你了。” 温萧雨没有立即答应,点了一支烟,问他:“你是怎么联系上陈总的?” “这你就别管了,但这个机会是真的,我绝不骗你。”白安说,“算我求你了,温萧雨,错过这次,若想再遇到这么好的发行方,我们的片子还不知会被搁置多久。你替我们整个组想一想,也替你自己想一想。” 温萧雨陷入沉默,垂眸抽着烟,白安没有再催促,只能从听筒里的呼吸听出来他并不平静。 抽烟这支烟,温萧雨摁灭烟蒂,说:“好,我去。” 他挂了电话,转身看见贺希然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问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公司的事。”温萧雨走到他身前,解释道,“我晚上要去B市谈片子发行的事,搞定了就马上回来,你乖乖在家等我。” 贺希然像是根本没在听他讲话,紧抿着嘴唇,把手伸到他面前:“把你手机给我看看。” 温萧雨蹙了蹙眉,说:“是白安给我打的电话,他……” “给我看!”贺希然打断了他的话音。 温萧雨深吸一口气,把手机递给了他。他手指颤抖地点开通讯记录,盯着白安的名字和通话时间沉默了许久,而后抬眸看着温萧雨说:“你不许去。” “我真的是去谈片子,这是我的工作。”温萧雨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一下甩开。 “你的工作为什么是他来通知?又是在所谓地感谢你?”贺希然瞪着眼睛问。 他这样一说,温萧雨就知道以前那些事在他心里就没有过去,只是被他掩藏下去了而已。 “你也知道他是这个剧组的,片子的未来事关每个人的利益,不存在感谢什么的。” 温萧雨不想再因为一个外人吵架,他们刚发生了关系,本应该是温存的时候,让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氛围实在是可惜。 可贺希然显然没这么想,甚至比以前更加激愤:“你永远都在护着他,现在为了维护他,把整个剧组都搬出来了,我怎么知道你晚上过去是去做什么?!” 温萧雨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忍了下去,强势地抱住贺希然,说:“别这么说,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你可以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什么都不说,由你来问,好不好?” 贺希然在他怀里挣扎着,喊道:“我才不要听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温萧雨,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总是在骗我!我恨你!我不要你了!” 贺希然发疯一般用力推开他,猛地把手机砸到了他的脸上。温萧雨偏了一下脸,手机错过眼睛,砸在他的颧骨上,然后啪地一下掉到地上,屏幕裂开一条缝。 他脖子上的项链也随着两人纠缠的动作被弄断了,“叮”的一声,落在了手机旁边。 童星和温沐辰都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从屋子里出来看着他们,却不敢靠近。 温萧雨目光如海般深沉,看着他问道:“贺希然,你说什么?” 贺希然早已泣不成声,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跑了出去。 隔壁的大铁门开启又闭合,声音森然而沉重。 温萧雨闭了闭眼,从地上捡起手机和项链,放在手里挨个检查了一遍。手机只是屏幕裂了,还能用,项链的锁扣断了,换一个就能修好。 但是贺希然的坏脾气什么时候才能好呢?温萧雨黑着脸叹了口气。 “疼不疼?”温沐辰走过来,怯怯地问他。 “不疼。”温萧雨揉了一下被砸麻的脸,应该是肿了一块,“没事的哥,我一会儿喷点药就好了。” “怎么吵成这样?”童星小心翼翼地问道。 温萧雨摇了摇头,看着他俩的样子,想来自己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没想到贺希然会说“恨他”和“不要他”,这两句话就像是两把刀捅进了他的心窝里,他的心也是会疼的。 童星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听说人在那什么过后,患得患失是很正常的,别跟他计较那么多。” “我哪敢跟他计较。”温萧雨冷声道,想了想,又对童星说: “我工作上有事,要出去一下。他如果有什么事,你帮忙多照顾着点儿,我尽量早点回来。” 第63章 弄丢 飞机降落到B市, 温萧雨第一时间查看贺希然有没有给他回消息。 他即使生气,也如往常一样给贺希然报备了自己的所有行程,甚至订了一趟凌晨回暄城的航班, 把航班信息都发给他看。 但贺希然始终没回他消息, 打车去“醉雨轩”的路上,温萧雨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发现他关机。 又开始作妖了,这个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温萧雨握紧手机, 屏幕咔嚓又裂了一条缝。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晚高峰耽误了不少时间,赶到“醉雨轩”时已经过了六点。白安在楼下接他, 看见他脸上的淤青愣了一下:“你的脸……” “没事。”温萧雨边走边问, “抱歉迟到了,陈总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白安的脸色有些泛白,抿着唇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你进去后还是要意思一下的。” “我知道,走吧。”温萧雨说。 他进去包厢之后,就知道白安刚才说的“没有”是骗他的。连他本人到场都会被酒桌上的人说“摆架子”、“艺术家清高”之类的话,白安一个摄像师肯定听了更多的难听话。 温萧雨上桌先自罚了三杯白酒, 他现在无权无势, 何况还是自己之前放人家鸽子, 这些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陈总本来就很欣赏温萧雨的作品, 如今一见他本人这么豪爽利落,反而对他更添一层好感, 哈哈笑着没再给他难堪。 在座的都是行业内的各种老总小总, 还有一些知名媒体人, 就算他们不刻意灌酒,温萧雨作为一个新人导演,挨个敬过去,也确实有些扛不住。 但他脸上不露声色,白安看着他面色隐隐发白,便小声问他:“你撑得住吗?” “撑得住。”温萧雨勉强弯了下唇角,看了看他,问道,“我来之前你被灌酒了?” 白安垂下眸,淡淡地说:“没关系的。” 温萧雨呼出一口气,说:“谢谢。” 白安歪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温萧雨看见他左耳上的那枚银色耳钉,恍了恍神。 不知道贺希然现在在做什么,还在哭吗?他想再看一眼手机,却听陈总对他说:“小温,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是不是跟我们这群老年人吃饭没意思,想走了?” “怎么会,陈总,我再敬您一杯。”温萧雨站起身敬了一杯酒,把话题拉回自己的片子上,“上次的事情您别见怪,我再自罚三杯,还望您再考虑一下我们的作品,不要同我计较。” 温萧雨面不改色地连喝几杯,白安也慌忙站起来陪他。 陈总敲着面前的杯子,慢悠悠地说:“小温,年轻人容易心高气傲,这也不是坏事。只是你刚进这个圈子,以后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能有傲气,知道吗?这点你应该跟你的朋友小安学一学。” 温萧雨腰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道:“知道了,多谢陈总赐教。” “行了,别站着了,坐下吧。”陈总冲他压了压手,“片子发行没有问题,本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陈总说完,当着他的面打了个电话,把他们的片子提上了日程。 温萧雨一直闷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一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包厢里回荡的声音在脑海里嗡鸣不止。 “你没事吧?你喝得太多了。”白安把手抵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抚了两下。 “没事。”温萧雨摇了摇头,这一摇只觉得更晕了,但还没忘记把白安的手推开。 事情解决了,他也不可能直接甩手走人,后来不知又陪着喝了多少酒,中间去厕所吐了两次,他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只觉得胃酸都吐出来了,回来却还要若无其事地继续喝。 散场的时候,人都走光了,只剩他独自一人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白安把其他人送走,气喘吁吁地跑回楼上,蹲到他身边晃了晃他的胳膊,叫道:“温萧雨?你醒一醒。” 被连着晃了四五下,温萧雨慢慢睁开眼睛,喝醉后他的眸色更深了,定定地看着白安,让他莫名心惊。 “你能站起来吗?我给你开了一个房间,送你过去休息。”白安说。 酒后有些口干,温萧雨吞咽了一下,哑声道:“不用了,我直接去机场。” 他站起身,一步还未迈出,就觉得天旋地转,刹那间失去了所有意识。 *** 第二天,天刚破晓,淡蓝色的天幕上还镶嵌着几颗稀稀疏疏的残星。 温萧雨猛然从睡梦中醒来,顿时感到头痛欲裂,胃也疼得要命。他恍恍惚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闭了闭眼,再睁开,依稀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阿然?”他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来到沙发旁跪下,摸了摸柔软的栗色发丝,“阿然,你怎么睡在这里,跟我回床上。” 他伸手去抱贺希然,沙发上那人动了动,露出了真实的模样,白净的脸,清秀的五官,是白安。 “温萧雨……”白安轻声唤着,把手伸向他。 温萧雨骤然把手收回,起身退后两步,坐回床沿上,双手搓了搓脸。 “抱歉…”他几乎哑得发不出声音。 白安从沙发上起身,给他端了杯水。 “谢谢。”他喝了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把灯打开,驱散了满室的昏暗。 “昨晚你喝醉了,我就在这里开了个房间。”白安踌躇地站在屋子中间说道,“没有事先征求你的同意,对不起。” 这个房间规格并不低,房卡上印着“醉雨轩”的烫金logo。 温萧雨摇了摇头:“我醉成那样你也征求不出什么意见。谢谢你,等下我把房费转给你。” 他这一醉把航班耽误了,又一晚上没和贺希然联系,还不知贺希然会怎么和他闹。 但是他从桌子上拿起手机一看,碎裂的屏幕上,一条信息和未接都没有,连提前定的赶飞机的闹钟都没有显示。他皱起了眉,问白安:“我手机昨晚响过吗?” “响过一次,是你的闹钟。”白安说,“但我叫不醒你,你半夜是有什么事吗?” 温萧雨捏了捏眉心,说:“原本打算的是去赶飞机。” “啊,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应该叫醒你的。”白安惊慌失措道。 “没事。”温萧雨起身,忽然感到一阵心慌,他抬手去摸胸口的项链,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项链昨天断了,他放在了裤子口袋里。 然而他把所有口袋都摸了个遍,却只找到了那个断裂的锁扣,项链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白安问道。 “项链…”温萧雨浑身发冷,回到床边翻找了一遍,又检查了房间的所有角落,一无所获。 “你看见我的项链了吗?”温萧雨的心脏狂乱无规律地跳动着,声音颤抖地问白安,“是一个机械表样式的相片盒,你看到了吗?” “没有,可能…可能是昨晚回来的路上弄丢的。”白安扶住他的手臂说,“你别急,我们去问问工作人员,找不到的话就去查监控。” “醉雨轩”作为高端的酒店品牌,工作效率非常高。经理询问了昨晚相关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寻遍了温萧雨的行动轨迹,未果后,又查了所有涉及到的监控。 监控上显示,昨晚是白安背着他回的房间,并没有假借他人之手,路上也不见项链掉落的画面。 温萧雨的脸色比昨晚还要惨白,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似乎都绞在了一起,疼得他呼吸困难。 白安立刻拉开自己的包,把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裤子口袋也翻了出来。他上身穿着一件衬衣短袖,毫不犹豫地去解自己的扣子。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什么。温萧雨攥住他的手腕,说:“够了,别这样。” “不,我不想你怀疑我。”白安挣开他的手,一颗一颗把扣子解开,上半身一览无余。 他甚至还要去解裤子,温萧雨沉声道:“够了!” 然后拢了拢他的上衣说:“把衣服穿好。” 白安红着眼眶去系扣子,温萧雨蹲下去替他收拾包。 经理也很尴尬,带着歉意说:“我看监控里您去了几次卫生间,有可能是那个时候掉了,被其他客人捡走了。您也知道,晚饭时间我们这里的客人非常多……” 温萧雨站起身,闭了闭眼,说:“我把联系方式留下,若是找到了,不管什么时候,请一定要通知我。那条项链对我来说很重要,拜托你了。”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经理应道,“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帮您寻找的。” 出了酒店大门,外面天光已然大亮,夏日的阳光灿烂却刺眼,在这样的天气里,温萧雨竟然没有感到一点温暖。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要不要去趟医院?”白安担忧地问他。 “不去了。”温萧雨捂住刺痛的胃部,说,“我得回家了。” 他侧脸看了白安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回忆一遍昨晚和今早的所有事,他说:“白安,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白安微微咧开嘴,笑容看起来像是哭泣:“没关系,温萧雨。” *** 回程的飞机上,温萧雨的头和胃都剧烈地疼痛,这种疼痛几乎让他无法承受,去卫生间又吐了一次,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空乘人员给他送了热水和胃药,他吃了丝毫没有好转,后来要了些止痛药,才勉强支撑着下了飞机。 暄城昨晚下了一场雨,看样子是大暴雨,地上的水迹经历了一上午的暴晒也没有干透。路边的树枝折断了不少,清洁工人正在清扫。 一路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刚进门,童星像见鬼似的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大惊失色地问:“这是咋了?出门工作咋还丢了半条命呢!” 温萧雨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摆摆手,一头栽到床上,把自己蜷起来,虚弱地问他:“贺希然有没有来过?” “没有,昨天走了之后就没再见过人影,他没跟你联系?”童星说。 “没,我手机宕机了,用用你的。” 童星赶紧把手机递给他,他拨过去还是关机。 “操!”温萧雨狠狠地骂了一声,右拳死死地抵在胃部,额头上满是虚汗,嘴唇疼得发紫。 他这副样子就算是下一秒猝死都不为怪,童星难得严肃地说:“别操了,赶紧起来,我带你去医院。你说你回来家干嘛,直接去医院多好……” 他说着,发现温萧雨忽然没了动静,简直要把他吓疯。他狂吼了两声“温萧雨”,背起他就往外跑。 温萧雨在无尽的疼痛里做了一个梦,梦里黑洞洞的,就像贺家的那栋小楼。 一道令人心碎的哭声引领着他,从肃穆华丽的客厅走上二楼,经过摆着一架钢琴的琴房,来到一间闪着浪漫小灯的卧室。卧室的一切都是奶油燕麦色的,看起来很温馨很舒适,却空无一人。 哭声忽远忽近,他步履不停地追随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想让那人再哭了,永远都不要再哭了。 他转身,随着哭声一路向下,来到更加黑暗的地下室。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面前是一道冰冷的铁栅栏门,屋子里昏黄的灯光飘忽不定,把那人清瘦的身影投在墙壁上。 他在哭。温萧雨心急如焚,可他说不出一个字,也打不开那道铁门。似有一把冰冷至极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脏,他痛苦地弓下腰,手指扶住铁门。 突然,他发现那道铁门打开了,就像从未上锁一样。他心里莫名有一种感觉,这把锁只为他而开。 他忍着剧痛走进去,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贺希然闪着泪光的眼神是那么绝望,无声流淌的眼泪透着浓重的悲哀。 “温萧雨,你把我的项链弄丢了,把我也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消失 “阿然…别哭, 贺希然!” 温萧雨从梦中惊醒,白炽灯煞白的光线刺入他的双眸里,把他从幽暗的地下室里倏然拉回, 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医生!医生!人醒了, 您快来看看!”童星带着哭腔的声音一连串地咆哮。 随后,医生护士把温萧雨团团围住,经过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检查和问诊,他们才陆续散去, 温萧雨混沌的大脑也逐渐清醒。 温沐辰趴在病床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温萧雨想对他哥笑一笑,却连弯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颤颤巍巍地抬起手, 轻轻放在温沐辰的头上,看到了自己手背上扎着的吊针。 “哥,几点了?”他问温沐辰。 “八点了。”温沐辰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到嘴边吹了吹气,“疼…”说着,眼泪就哗哗落下。 “不疼,哥,我不疼。”温萧雨急切地说。 “你不如照照镜子, 看你自己信不信你说的话。”童星和医生说完话, 进来呛道。 温萧雨看了一眼外面黑透的天色, 又看向童星。 “不用跟我要电话了, 我给他打了一天,还是关机。”童星说。 吊瓶里冰凉的液体流入他的血管, 梦境里心碎欲绝的哭声仍回荡在他的耳边, 温萧雨觉得心悸得厉害, 他说:“我要回去找他。” 对贺希然的想念如藤蔓,发疯一般肆意生长。他不管不顾地挣扎起身,毫不犹豫地扯掉手背上的吊针,一线血珠随之喷洒而出,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你疯了!赶紧躺下!” 他看起来那么虚弱,但仅凭着心中那份执念,童星居然也按不住他。 “你先躺下,我去把他给你带来不行吗?”童星急得都快哭了。 温萧雨忆起梦里的那道铁门,说:“你带不来他,只有我去才行。” 他的样子很可怖,温沐辰在旁边吓得哇哇大哭,医生和护士前来帮忙,一起把他按回病床上。 童星苦口婆心劝道:“你非得这个时候回去干嘛?等你这瓶药输完了,我带你回去,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儿。” “不行,他现在需要我。”贺希然那张潸然泪下的脸又浮现在他脑海里,让他一分钟都没办法再等下去。 这次,所有人都困不住他,医生正在考虑要不要给他打一针镇定剂。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童星说:“算了,让他去吧。” 社区医院离得并不算远,温萧雨却觉得永远走不到尽头。夏日温暖的晚风拂面而过,他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贺希然在哭,贺希然需要他。 只这一个念头,支撑着他忍下所有疼痛和虚弱,跌跌撞撞走回了家。 “贺希然!”他砰砰拍着贺家的铁门,连声呼唤贺希然的名字。 没有任何人应声,连贺老夫人那讨厌的声音都没有出现。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温萧雨一阵心慌,他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去踹门。 弄堂里其他邻居都探出头来一看究竟,童星带着温沐辰回来,见他这个状态,不知该阻止还是帮忙。 正当他游移不定时,只听“哐”的一声,厚重沉硬的大铁门被温萧雨踹开了。 脚踝顿时蹿起一阵钻心的痛意,他什么都无暇顾及,趔趄着走进贺家。 进入客厅的那一刹那,面前的场景和梦境重合了,耳边隐隐又传来贺希然的哭声。 “贺希然……”他磕磕碰碰跑上二楼,打开所有灯光,把永远萦绕在贺家的黑暗全都驱散。 可是没有人。贺家仍是他印象中的样子,什么都没变,只有人不见了。 他找遍了一楼和二楼,却在站在地下室的入口处陡然停下脚步。他第一次对地下室产生了恐惧,如果,如果贺希然不在那里,他又该怎么办。 童星把温沐辰安置在家里,跟在温萧雨身后目睹了这一切。他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地下室,胆战心惊地问道:“怎么了?不下去看看?” 温萧雨深吸一口气,攥紧垂在身侧的双拳,道:“去。” 他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地下室那盏昏黄的灯光也熄灭了,他看不到投在墙壁上的身影。幽暗中,他抬手轻触铁栅栏门,“吱”的一声,铁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贺希然。”明明铁门是开着的,他却害怕得发不出声音。 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手指颤抖地打开灯,黯淡的灯光洒落满室,空无一人。连常居于此的贺母都不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枯萎颓败的气息。 “靠…太吓人了。”童星搓着胳膊环顾四周,此时是盛夏时节,这里却阴森无比,透着刺骨的冷意。 “全家人都不在家?”童星说,“是不是有事出去了?” 站在空寂的阴暗里,温萧雨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在家里等着,如果他回来了,第一时间联系我。”他对童星说。 “你去哪里?我替你去,你这个样子就别乱跑了。”童星苦着脸道。 温萧雨一意孤行地往外走,说:“我去一趟静湾医院。” 他出去就买了部新手机,把手机卡换上,坐在出租车里继续给贺希然打电话。 周而复始的关机提示音给他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号码从此再也不会接通,他永远都听不到那道黏人的声音了。 童星按他的指示去联系贺老夫人,对方却也是杳无音信。 道路两旁的路灯忽闪而过,温萧雨面沉如水地看着窗外,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他什么都不敢深想,所有的一切归纳下来,只有“贺希然”三个字。 来到静湾医院,却得知贺家的人根本就没来过医院。 温萧雨站在夜间幽长的走廊里,想起贺希然当时在这里抱着他,说的那句“你哪里都不要去,留下来陪我”。 他苦痛地闭上双眼,腿下一软,扶着墙坐到长椅上,从来都笔直的腰背弯了下去,双手抱住自己低垂的头。 是因为他食言了,还把项链弄丢了,所以贺希然在惩罚他吗?可是为了惩罚他,需要全家人都消失吗? 他不怕惩罚,只怕贺希然不安全,不快乐。 只要一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贺希然是哭着走的他就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恨透了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追过去紧紧抱住贺希然,告诉他,他爱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 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将温萧雨重重包围,五感似在一瞬间丧失了全部功能,宛若置身于又冷又黑的海底深渊,气息奄奄,耳鸣不止。 后来很长一段时光,温萧雨觉得自己的时间停止了,停在了那个他一无所知的雨夜里。贺希然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访遍了暄城所有医院,哪里没有贺家人的就诊记录。他联系了老赵和刘老师,还有一切和贺希然有过关联的人,甚至连职高的那个大高个都联系了,却如石沉大海,未有期待中的回应。 最后,他去派出所报了警,徐警官告诉他,这件事构不成立案标准,但会替他留意贺家人的踪迹。 夏日炎炎,他就这样奔波于暄城的各个角落,但凡是贺希然去过的地方,他都要去寻找一遍。 他甚至还去了一趟澜城,走遍了大街小巷和海边沙滩。青旅的艺术家们已经换了一波,没人认识他。板哥惊讶于他的消沉,告诉他贺希然没有来过。 当时已是黄昏,板哥留他住一晚,但他还是披着夜色走了。他没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白天,他仍是那个沉着冷静、不动如山的温萧雨。 然而每到夜幕降临,他就原形毕露,无尽的恐慌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找不到一个可靠的支点,漫山遍野都是贺希然的那句“我恨你,我不要你了”。 他把自己蜷缩起来,躺在贺希然的床上,捂住自己空空荡荡的心口。 被贺希然的味道所包围,缓解了他身上日复一日难忍的疼痛。但这么多天了,贺希然的味道越来越淡,他就要闻不到了。 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那个他不在的雨夜,贺希然也曾躺在这里哭泣吗?也像他现在一样,那么想念对方吗?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贺希然走得如此决绝,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的少年,到底去哪里了? 外人或许不知道温萧雨这种状态,但最亲的人一定是最清楚的。眼看他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温沐辰都跟着变蔫儿了,童星更是急得团团转。 “他怎么可能不回来了?那么辛苦考上的大学都不上了吗?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想想他回来后你该怎么解释。” 温萧雨闷声不语,童星唠叨完,转念一想,又道:“不对啊,要解释也该他给你解释。狗日的玩意儿,说走就走,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我早就说了他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走了就别回来了,省得以后……” 他的话音被温萧雨可怕的眼神硬生生打断,摆摆手说:“行行行,我不说了,我这不是替你不值得么。” “没什么不值得的。”温萧雨的嗓音如被刀割般嘶哑,“是我不够好,不论他回不回来,我都等他。” 童星听得难受,他不懂温萧雨有哪里不好,对贺希然还能怎么好。温萧雨为他做了那么多,现在都快把命搭进去了,到底怎么做才算好。 他摆摆手,说:“不说这个了,等就等吧,反正快开学也该回来了,你们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吧?” “嗯,我今天去学校拿。”温萧雨说。 来到学校,老赵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没事。”温萧雨笑了笑说,“贺希然有联系您吗?” “没有,他如果联系我,我指定第一个给你说。”老赵叹了口气,“他的录取通知书你给拿回去?” “嗯,给我吧。” 老赵把两份通知书交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说不定人家一家人去国外度假了,总会回来的。” 温萧雨和他拥抱了一下,鼻息微颤地说:“谢谢,赵总,您为我做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以后会常来看您的。” 老赵拍着他的背,眼眶通红地嗯了一声:“祝你前途似锦,一帆风顺。” 他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高乐和小胖。因为他之前疯狂寻找贺希然,班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这时看见他,两人都有些欲言又止。 温萧雨和他们打了招呼,得知高乐考去了H市,小胖则留在本地读大专。他们俩观察着温萧雨的神色,始终没敢提起贺希然。几个人约好以后常联系,就这样说了再见。 走出学校大门,温萧雨回头望了一眼。夏末的校园郁郁葱葱,只可惜,那张明媚的笑脸消失不见了。 他缓步走进旁边的巷子里,来到巷尾,买了一份贺希然最爱吃的鸡蛋饼。一边吃,一边给贺希然发消息: “拿到录取通知书了,我要去我们的大学了,你还不回来吗?” 他这段时间给贺希然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到了现在,他已经不再提心吊胆地期待回应,只把这当做是自己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走回家里,他去厕所吐得昏天暗地。自从找不到贺希然以后,他几乎每天都吐,把胃伤到了,又没有好好调理,很难治愈。 吐到最后,他看到马桶边沾上的斑斑血迹,自嘲地笑了一下。清理好一切,他用冷水洗了把脸。 电话铃声响起,是澜城房产公司打来的电话:“温先生,您预定的房子已经到了最后的交款期限,请问您还需要这套房子吗?” 温萧雨直起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煞白,双目赤红。 “不要了。”他说。 第65章 热搜 五年后, B市。 凌晨下了一场秋雨,路旁的桂花树被蒙蒙细雨沾湿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昨晚熬了一个通宵, 白天接着在郊区拍戏, 收工后温萧雨只睡了三个小时就赶回B影参加校庆去了。 这几年他在电影圈风头正盛,当初他拍的那个短片一上映便大获好评,在青年导演电影展上帮他拿下了第一个新人奖。 入校后,正式拍摄的第一部 片子就拿到了金格奖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等奖项。 之后, 他导演的每部片子都参与了国内外各大电影节,拿了数座很有分量的奖杯,被业界评为最年轻的“天才导演”。 有了如今的地位, 温萧雨却依旧不骄不躁。但凡B影有什么活动, 只要他在B市就一定会应邀参加。 用童星的话就是“B影就剩你一个名人了啊?逮住一只羊就往死里薅”。B影活跃在大银幕上的明星大腕儿多的是,只是大多都难请,唯有温萧雨总是二话不说就接受邀请。 娱乐圈里人人皆知,这位天才导演只钟情于幕后工作,甚至连自己电影的发布会或者颁奖典礼上都很少露面。 旁人不知道这样的温萧雨为什么会频频出现在B影的活动现场,其实真正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他与那人共同考上的大学。 只这一点,就让B影在他心里与其他场合处于完全不同的地位,即使那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今天是B影的百年校庆日, 半个娱乐圈的明星校友都来了, 但温萧雨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动。 “学长好!” “学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我能和您合张影吗?” “温导, 请问有时间做个采访吗?” 一入校门, 各种各样的问好与请求声扑面而来,温萧雨微笑着点头回应, 被众人簇拥着往里走。 费了些时间来到后场, 又和一众领导老师问了好, 应付完各路明星的攀谈,这才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 “你可算来了,我就知道不能蹭你的车。”一个身姿窈窕的男孩娴熟地坐到他身边,大腿贴到他的腿上。 温萧雨瞥了一眼乔初漫,今天他穿了一件骚包的孔雀绿丝绒衬衫,衬得他肤白貌美,很符合他傲娇贵公子的人设。 一头亮泽的黑发打造出凌乱勾人的效果,他的眼角有一颗泪痣,斜飞给温萧雨一个嗔怪的眼神,看起来娇俏而诱惑。 温萧雨却不为所动,把腿移开,语气毫无波澜地道:“我没有迟到,是你来得太早了。” 乔初漫也不在意他明显的抗拒,宛若撒娇地说:“我得化妆啊学长,你以为娱乐圈有几个人跟你一样素颜上镜都那么完美的。昨晚拉着人家拍了一整晚夜戏,我如果不提前去做个护理,今天的热搜第一估计就是‘曾经的B影校草今日沦为B影之耻’了。” “哪那么夸张。”温萧雨轻笑一声,“今天的热搜恐怕轮不到你。” “温大导演,你情商好低啊,你就不能夸我,无论化不化妆都是最好看的嘛?”乔初漫蹙着秀眉埋怨道。 因为这句话,温萧雨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 乔初漫是低他一届的表演系学弟,父母都是国宝级演员,在业界被称一声“艺术家”都不为过。乔初漫身为他们的独子,也算得上是娱乐圈的“贵公子”了。 偏偏这位贵公子不仅出身好,在演戏上也颇有天赋,更难得的是,他愿意付出努力。因此他恣意骄矜的性格似乎也成了一种惹人喜爱的真性情,资本与媒体对他宠爱有加,观众缘也极好。 他参演过温萧雨的两部电影,第一部 是大学时期拍摄的,他当时已有一座金格奖的“最佳新人奖”傍身,而温萧雨只给了他一个小角色,他却欣然接受了。 合作的第二部 便是最近正在拍摄的一部民国时期的电影,这次他拿到了片中的男一号,与温萧雨强强联手,拍摄期间就将这部《暗涌》多次送上热搜。资方笑称,宣传的钱都省了。 “你愣什么啊?是不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乔初漫对他抛个媚眼,“不如今晚……” “滚蛋。”温萧雨言简意赅道。 “嘁~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乔初漫骂骂咧咧地回去补妆了。 走红毯的时候,乔初漫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上场,笑靥如花,明艳又张扬。 温萧雨穿了一身纯黑色定制西装,显得整个人越发身形笔挺,气质凛然,似一把墨色冰冷的利剑,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俊美如乔初漫,也没能掩盖他的光芒。 他们俩一上场就成了全场的焦点,两边的欢呼声和耀眼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当天晚上,乔初漫如愿以偿地上了热搜,不过不像他说的那么凄惨,而是和温萧雨一起,被媒体戏称为“今年最登对的荧幕情侣”。 这个话题到了第二天还待在热搜上,甚至一度挤到了热搜前五。只要点进去,那就是活脱脱的尖叫鸡现场。 “啊啊啊乔初漫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美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呀!” “啊啊啊跪求温萧雨自导自演一部电影!只当导演简直白瞎了这么有味道的一张脸!” “啊啊啊绝配啊姐妹们!快看图五!这就是大写的‘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 “啊啊啊而且两人是第二次合作了!温导什么时候一个演员用过两次啊?说他们之间没点什么,我家的猫都不相信啊!这对cp我磕定了!” 这清一色的赞美和磕cp的言论每分钟都能刷出来上百条,而把这个话题再次推上高潮的是一条格外独特又扎眼的评论。 ——“温萧雨不是已经英年早婚了吗?” “怎么可能?!温萧雨入行五年连半桩绯闻都没被拍到过,简直就是禁欲系男神的典范!他和谁早婚去啊?” “嘶…他不经常上镜以前没发现,你们放大图三看看,他左手无名指上是不是戴着一枚金戒指啊?” “还真是!不过明星戴首饰很常见啊,不一定戴金戒指就代表什么吧,你让那些指环王们怎么解释?” “但是那枚戒指看起来很普通啊,和他今天的造型也不搭,我不信温导的品味会如此随意。” “不是吧不是啊,难道我刚磕上就塌房了?哎?你们说他早婚的对象会不会就是乔初漫?他俩认识好几年了叭?” “啊啊啊啊kswl!妈妈!我磕的cp是真的!” 这些似真亦幻的言论不断发酵,温萧雨作为当事人根本就不关注这些,即使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也毫不在意。 他在娱乐圈待了这么久,早已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对于这些没有根据的传言,不予理会便是。不出几天热度就会下去,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新鲜八卦。 但相对于他的淡定,童星就明显坐不住了。他刚从阳台打完电话回来,就见童星跟个鹌鹑似的扭扭捏捏问道:“跟谁打电话呐?” 他这黏糊的语气让温萧雨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道:“说人话。” 童星立马换了副口吻,粗声粗气道:“过来!把今天的养胃粥和药赶紧吃了!吃不完老子捶死你!” 在温萧雨抬脚踹他之前,他一溜烟跑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下。看着温萧雨老老实实喝粥,他小心翼翼地问:“说真的,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啊?” “童助理现在连打电话都开始管了吗?”温萧雨冷漠地问。 童星就是个操心的命,温萧雨带着一身病去上大学以后,他实在放心不下,和温萧雨一商量,带着温沐辰一起来B市发展了。 头两年他主要照顾温萧雨和温沐辰的饮食起居,等温沐辰适应了B市的生活节奏,在公益机构的工作稳定之后,他就开始专心给温萧雨当助理了。 说是助理,其实除了那些大咖之外,在片场谁见他就要叫一声“星哥”。工资也是按电影分红定的,温萧雨的电影部部大卖,他自然也是赚得盆丰钵满。 “我不是管你打电话…”童星觑着温萧雨的脸色,见他神情淡淡的,便猜到了几分,于是更为小心谨慎问道,“还是那个私家侦探啊?都跑了几个国家了,这样大海捞针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温萧雨掀了一下眼皮,咽下嘴里的粥,懒懒地说:“那不如你给我想个计策?” 听他这样说,童星的眼睛还真就亮了起来:“要我说,其实我觉得那个小乔就挺不错的,模样好,家世好,事业好,还对你……” “等等等等。”温萧雨打断他,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乔初漫啊!”童星一拍大腿,把微博热搜举到他面前,“你看乔初漫还转发了这条微博,态度显然是很愿意啊,咱干脆和他商量一下,趁这个机会官宣了吧。” “童星,你收拾收拾回老家吧,这个家容不下你了。”温萧雨黑着脸说。 “不是,乔初漫这条件你还不满意啊?”童星啧了一声,冥思苦想半天,接着道,“白安也成,人家在哪个剧组不能当个正经摄像师,但就是死心塌地在你这儿当个摄像助理,跟了你这么多年,也该上位了。” 温萧雨冷笑一声:“还有么?接着说。” “还有那个亦彩传媒的梁总,之前合作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他看你的那个眼神啊……” 童星说着说着就闭上了嘴,温萧雨这几年气质变化很大,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个冷血杀手,他感觉自己再说下去后果肯定很严重。 “怎么不说了?还能列出来挺多的吧。”温萧雨的声音里毫无情绪。 “我这不是觉得你这几年为了找那谁都快魔怔了,想让你转移转移注意力嘛。”童星有理有据道,“再说了,你又没试过,怎么就知道其他人不行呢?” “除了他,谁都不行。”温萧雨一句话截断了他所有的规劝。 童星气结地划拉着手机,嘀咕道:“什么禁欲系男神,憋死你算了。” 温萧雨把手里的碗勺一丢,嗓音泛着寒意:“你有刷微博这个闲工夫,不如去找找‘云官’的选角,这部电影的分红再给你加一成。” 第66章 重逢 “我把整个娱乐圈能找的都找了, 那不都被你否了嘛。” 童星苦着脸道:“娱乐圈的花美男是不少,资方和制片那边推荐来的人你也都筛遍了,你以为第二个乔初漫是好找的啊。” 在这部正在拍摄的《暗涌》里, 乔初漫饰演的是一位豪门小少爷, 经历了民国时期的动荡,国恨家仇交织错乱,最后与身为军官的爱人轰轰烈烈地死在了战火里。 而那位“云官”是一名戏子,长相和身段都与小少爷有七分像, 自以为可以做小少爷的替身。 因为对军官爱而不得,他使手段截断了军官与小少爷的书信往来,导致两人阴差阳错地误会彼此, 错失了一起出国的良机, 走向充满悲剧色彩的结局。 而他本人,经历了那个时代的沧海桑田,变得疯疯癫癫,孤独终老。 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演绎起来很复杂。他亦正亦邪,对军官又爱又恨,对小少爷既有嫉妒又有羡慕,对自己时而顾影自怜时而恨之入骨。 放眼整个娱乐圈, 能和乔初漫的外貌相媲美的演员已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还要驾驭如此高难度的演技。 也不怪童星提起这个角色就头大, 温萧雨也是挺烦躁的, 电影已经开机半个月了,这个角色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既然那些知名的都不合适, 咱干脆去影视基地逛逛吧, 那里默默无闻的小演员多, 指不定就能遇到一个合适的。”童星出主意道。 温萧雨皱着眉考虑,这部电影他们筹备了很久,之前这个角色定了一个编剧很看好的演员。可是拍了几天,温萧雨发现他也就是和乔初漫长得有些相似,其实演技尤其是气韵并不达标。 在工作方面,温萧雨从来就是极其严格的,业界很多影评人都说他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童星的提议虽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成功几率肉眼可见的渺小。 “你就别纠结了,有这个时间咱都去到了。”童星拿起车钥匙说,“就当是去散散心,放轻松点儿,说不定一眼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人。” 剧组今天放了一天假,趁这个机会过去看看也好,机缘巧合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这样想着,温萧雨和童星一起来到车库。 “咱能换辆车吗,温导?”童星坐进驾驶室里说,“你这辆轿跑从高中开到现在,卖二手都没几个人要。而且这略显骚包的外观实在不符合您的气质啊,换辆X7明显更适合你。” “不换。”温萧雨坐在副驾,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童星探头一看,见他果然在看暄城家里的监控。那年临走之前,温萧雨在温家和贺家都装上了监控摄像头,只要有时间就去看回放,跟个变态偷窥狂似的。 别人吃饭的时候看下饭神剧,他则对着一成不变的监控视频发呆,难怪胃病怎么也治不好。就像现在,他坐个车都看得极为专注,刚才吃下去的那碗粥还不知道怎么在胃里翻腾呢。 走到半路,他的脸色果然开始泛白。他蹙着眉收起手机,左手抵在胃部,对童星说:“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童星瞟了一眼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叹了口气。 温萧雨这几年像不要命了一样学习、工作,仿佛这样把自己的思绪全部填满、不给自己一丝喘息的余地,这个空荡荡的世界就不会坍塌一样。 若不是童星和温沐辰在旁边守着,他还不知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他最初以为是自己在照顾童星和温沐辰,后来才发现,他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那天起,他就开始好好吃饭,天凉加衣。把那些疯狂的想念压在心底、隐在深夜,努力过上看似正常的生活。 然而,他或许是一个合格的导演,却不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那些藏也藏不住的眷恋早已溢出,否则家里另外两个人为何从不敢当面提起那人的名字,否则这么多年他身边的诱惑数不胜数,为何他始终无动于衷。 在去往影视基地这段不远不近的车程里,温萧雨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贺希然还是少年时的模样。纤细的身影面朝大海站在沙滩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来,点亮了他的发丝与侧脸。 他转回头,在温暖的晨光里笑意盈盈地说:“温萧雨,我现在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幸福,你不要再找我了。” 他笑得那么明媚,温萧雨在梦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心碎。他潜意识里知道,这并不是贺希然想要告诉他的话,这是他自己日复一日忧思成疾,编织出一个自欺欺人的梦境劝慰自己罢了。 没有他在身边,爱哭的少年还不知会如何彷徨不安。明明当初就快要把他从那个家里带出来了,只一念之差,两人付出的所有努力全都化为乌有。他没办法不痛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他甚至不知道,贺希然是否还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哭泣。他无数次祈祷贺希然离开他后真的能幸福快乐,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真正安心。 温萧雨从哀恸的梦中醒来,脸色比睡之前更差了。他怔怔地看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眼底泛着一抹微红的潮湿。 曾经他以为贺希然什么都没有带走,后来他发现,贺希然带走了那枚金戒指和那个神似他的小熊仔,除此之外,还把他的心神都带走了。 他也以为贺希然什么都没给他留下,现在想来,贺希然把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都留下了,也把他留在了原地。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童星本想让他多睡一会儿,把车速降得特别慢。结果见他睡也睡得不踏实,醒来仍是那副走不出阴霾的死样子,终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都已经五年了,想回来的早就回来了,不想回来的你等多久也等不到,要不就算了吧。” 温萧雨对他后面的话充耳不闻,只喃喃地重复道:“五年……” 五年,从少年到青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音容笑貌了。就算贺希然五年后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来。 就像他每次回暄城去看老赵,老赵都会先一愣,再叹息着说他变化太大了。 温萧雨的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人人都说他变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仍停留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再没前进过。 “……别耽误你工作,行,我们马上就到。”童星挂断电话,看见温萧雨终于回了神,解释道,“是曹冰阳,他最近在这里拍戏,我提了一嘴咱要过来,他非要接你一下。” 曹冰阳是温萧雨曾经提携过的一个导演,对温萧雨非常敬佩,他其实比温萧雨还要大上好几岁,但见面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叫他“温老师”。 见到曹冰阳,温萧雨问道:“没耽误你拍戏吧?我们就是来随便逛逛。” “没有的,温老师,现正好是剧组吃午饭时间。”曹冰阳说,“听说您有个角色一直没定下来,我这部戏的演员多,演技大多还算过关,您愿意的话过去看看吧。” 见他说话这么拘谨,温萧雨开玩笑道:“我要是把重要角色给你抢走了,你接下来的戏怎么拍?” 曹冰阳笑了笑,也放松下来:“您现在是所有演员公认的‘梦中情导’,只怕不用抢,他们全都自愿跟您走。” 三人聊着天,来到了片场。剧组的几十个群演正在领午餐,场面闹哄哄的。 曹冰阳问了一个拍摄方面的问题,温萧雨正侧身回答,忽然听到一道清亮的声音透过嘈杂的环境,不轻不重地落到他的耳朵里:“麻烦让一让。” 顷刻之间,温萧雨如遭雷击,身形猛地一僵。剩下的半句话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嗓音艰涩,再没能说出一个字。 “温老师?”曹冰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叫了他一声。 温萧雨骤然回神,转身朝那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端着一份盒饭,盘腿坐在墙边的一处空地上,塑料餐盒里是已经凉透的饭菜,他却吃得津津有味,两颊都塞得鼓囊囊的。 似乎感觉到了温萧雨情绪浓烈的视线,他迟疑地侧脸看过来。只这一眼,就让他那双澄澈的桃花眼刹那通红,满满的一嘴饭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他慌忙拿起旁边的水,“咕噜咕噜”灌下去半瓶,垂下的眸子再也没敢看过来。剩下的半份盒饭也不吃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一阵微风徐徐拂过,吹乱了他栗色的发丝,纷纷扬扬的落叶随风而至,其中一片落在了他的肩头。 这五年,他又瘦了不少,似乎也长高了一些。身形从柔弱的少年长成了挺秀的青年,略长的头发隐隐遮住他雪白的后颈,凌乱的步伐中透着难以掩饰的张皇失措。 温萧雨想,他刚才怎么会怀疑自己会认不出这个人?这个怀疑太小看了这人,也小看了自己。 在童星魂飞天外的一声“卧槽……”中,温萧雨稳住心神,开口叫住了那个几步之外想要继续逃跑的人。 “贺希然。”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章写哭了好多次,心疼温哥,也心疼贺宝,幸好他们再次相遇了。 第67章 诱捕 这些年, 温萧雨动用了一切关系去寻找贺希然。但无论他如何寻找,贺希然离开以后,就像石沉大海, 再无音信。 他曾无数次地幻想过和贺希然重逢的场景—— 或许是他回暄城过年的时候, 烟花绽放在夜空里,有人在外面“咚咚”敲门,他打开,是语笑嫣然的贺希然, 告诉他“我回来了”。 又或许是他在B影的某间教室上课,一个迟到的男生鬼鬼祟祟从后门进来,坐在他身边的空位上。他转眸一看, 是穿着白衬衣的贺希然在调皮地问:“同学, 这里有人坐吗?” 再或者,是他拿着相机穿梭于世界各地的某个街头,贺希然就那样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的镜头里,然后笑嘻嘻地走过来说:“偷拍是要给钱的哦。” 凡此种种,周而复始地幻想,已经成为他往后人生里为数不多的闲暇娱乐时光。仿佛只要这样想下去,总有一个场景能成真,他就可以伸手把贺希然抱在怀里, 说上一句“我很想你”。 可是,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让他认清了真正的现实。他只好把离别与重逢全都写在了电影里, 字字泣血。 在这一刻之前, 他每分每秒都在说服自己别再抱有任何期待。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寻遍天涯海角, 最后竟然在眼皮子底下遇到了这个人。 这个后脑勺都透着倔强的贺希然, 是他的贺希然。 “温老师, 您认识他?”曹冰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好奇地问道。 而温萧雨的目光紧紧锁在贺希然的背影上,思绪万千,耳鸣得微微颤抖,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四周来来往往的群演们也都注意到这里的气氛不对,纷纷停止喧哗看过来,又在认出温萧雨之后开始窃窃私语。 剧组的场务是个很圆滑的人,他见温萧雨面色有异,赶忙上去推了贺希然一把:“小贺,温导叫你呢。” 贺希然的情绪也十分不稳,被他一推,往后趔趄了两步,却在下一秒撞进了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里。 他下意识地往左偏了偏脸,看见了扶在自己左肩上的手,也看见了修长手指上的金戒指。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他却始终不敢回头。 “还不快给温导问声好?”场务催促道。 “温、温导,您好。”贺希然的鼻音听起来很重。 温萧雨只简简单单“嗯”了一声,他怕此时开口说话,会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要是这会儿再看不出来两人有什么,其他人也不用在娱乐圈里混了。就听曹冰阳说:“温老师去休息室里坐坐吧,小贺也来,我给你讲讲戏。” 来到休息室,温萧雨勉强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但他看出来贺希然还没有调整好,整个人显得很紧张,尤其是曹冰阳和童星要出去的时候。 “你们也一起坐吧。”温萧雨说着,察觉到贺希然紧绷的肩背略微放松了一些。 他拧开脸闭了闭眼,贺希然明显的逃避让他很难过,但还是拼命地说服自己,贺希然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他等得够久了,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却也希望贺希然明白,他现在的让步以后都是要加倍讨回的。 “曹导,我看你这部片子的服化道挺有意思的,你给他讲戏,不介意我旁听吧?”他尽量自然地说。 “当然不介意,温老师如果能加以指点就更好了。”曹冰阳是个戏痴,一提到戏什么都顾不上了,坐下就开始给贺希然讲戏,完全没注意童星递给他“撤退”的眼神。 童星只好纳闷地跟着坐下,他不明白温萧雨为什么要让他们留下,这种时候不正应该是享受独处时光的好机会吗? 温萧雨自然也没注意童星疑惑的眼神,准确来说,他的注意力和目光从头到尾都只放在了贺希然一个人身上。 从柔软的发丝看到脏兮兮的鞋子,从低垂的睫毛看到紧抿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再到他空荡荡的无名指上。然后又看他战战兢兢听着曹冰阳的讲解,再一丝不苟地表达自己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无论从外表还是神情,温萧雨都能准确地感觉出,他过得并不好。 贺希然是谁?他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是恣意张扬的明星学霸,是被自己捧在手心千娇百宠的枕边人。 他站在舞台上永远都是那个最夺人眼球的男主角,什么时候需要如此低眉顺眼地和别人讲话?就算是对着温萧雨本人,他也从来都是霸道蛮横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温萧雨心里很生气。这个人太可恶了,他怎么好意思大大咧咧跑进自己梦里来,说他过得很好很幸福呢? 贺希然一直没敢抬头看温萧雨,纵使这样,也能感受到他沉甸甸的目光,只好把头一低再低。 曹冰阳倒是发现温萧雨的脸色愈显不善,他试探地问道:“温老师,您看我们说的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挺不错的。”温萧雨虽然思绪繁杂,但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就能听出来贺希然的理解和曹导传达的意思是一致的。 曹冰阳点点头,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扫了个来回,斟酌地说:“那你们……” 贺希然再次紧绷起来,温萧雨盯着他,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咬了咬牙问道:“你们该开工了吧?” “是啊,差不多了。”曹冰阳看了看手表,“您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去现场看一下?下午刚好有小贺的戏。” “好,那就打扰了。”温萧雨觉得自己没有立刻把贺希然抓走,已经算是足够体贴了,所以这个小小的邀请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下午的那场戏贺希然发挥得并不算好,他饰演的是一个小人物,整部戏里就出现了三个镜头,看起来无关紧要,其实正是整个阴谋的开端。 温萧雨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投入角色,呈现出来的效果游离于人物之外。 “CUT!”曹冰阳的叫停声第六次响起,把贺希然叫过来,皱着眉说:“你之前的理解没有问题啊,上午表现也挺好的,怎么这会儿这么不在状态?” “我…曹导对不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贺希然一边道歉,一边鞠了个躬。 “算了,你去找找感觉,我先拍其他人。”曹冰阳摆了摆手。 贺希然懊恼地走出去,拿着剧本坐在角落里,把脸埋在臂弯里发呆。 温萧雨知道是自己影响了他的发挥,看着他颓丧的样子也很心疼。然而忍了几忍,终是没忍住,拿了一瓶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把手掌罩在了他的低垂的脑袋上。 柔软的发丝弄得他手心有点痒,时隔五年,这来之不易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他把手放上去的瞬间,就感觉到贺希然的身体蓦地一僵。温萧雨强迫自己收回手,用水瓶轻轻碰了碰他紧握的拳头。 贺希然的手指颤了颤,慢慢张开,温萧雨把水塞进去,说:“我走了,你好好拍。” 曾经花枝招展的小孔雀变成了灰扑扑的小鸵鸟,温萧雨想知道原因,却不急于一时。他几乎想感谢贺希然消失这五年对他的磨炼,让他能在这样的场合中控制住自己。 来到车边,童星难以置信地问:“真走啊?” “走个屁!”温萧雨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烟雾说,“那场务你认识吧?让他随时汇报贺希然的行踪。” 见他整个人的精神气都鲜活起来,童星心里也很激动,高喊了一声“得令”,低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一阵敲击。嘴里唏嘘道:“他跟变了个人似的,要不是你认出来,我根本就发现不了他。” 而后又一头雾水地问:“哎,你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几年能找的地方你都找遍了,怎么可能在身边却没发现呢?” “我也很想知道。”温萧雨几口抽完了一支烟,眼神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劲儿。 童星觑着他的神色,说:“反正人已经找到了,不管发生过什么,马上就能知道了。” “马上就能知道?”温萧雨冷笑一声,“你没看见他躲我跟躲鬼似的么,他若是固执起来,我什么时候赢得过他?” 童星挠了挠头,贺希然的心思他从来都没猜对过,只好也点了根烟陪着温萧雨一起抽。 温萧雨犹如一根大烟囱,抽完了自己那包,又去抢童星的。他的大脑处于极度的兴奋中,既有重逢的狂喜,又要抽出一丝理智,思考诱捕猎物的策略。 直到两人的烟都被他抽完,夜色渐渐降临,贺希然的身影才磨磨蹭蹭地从片场出来。 他的姿势宛若防贼一样,垂着脑袋闷头闷脑地往前走,眼角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有一辆车从他身边路过,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温萧雨目不转睛地瞪着他,气得牙痒痒。天知道他下午费了多少力气才没冲进去把这家伙押走,对于这种可恶的猎物,直接扑上去咬死就是最佳策略。 “开车,堵他。”温萧雨把空掉的烟盒扔进垃圾桶里,坐进后座对童星道。 这边贺希然受完那辆车的惊吓,刚刚放下防备,就见一辆眼熟至极的轿跑冲进了他的视野里。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后车门唰地打开,一双劲瘦有力的手探出来,猛地把他拽进了车里。 一阵天旋地转中,他感觉到那双强势的手细心地护住了他的头,使他避免了和车顶来个亲密接触的悲剧。 “砰!” 温萧雨把车门关上,扣住怀里挣扎的人,对童星说:“出发。” 于是,他们这辆沦为“绑架黑车”的轿跑终于有机会发挥自己的实力,引擎“轰”的一声,带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影视基地。 第68章 折磨 “温萧雨, 你放开我!”这一切太让人猝不及防,温萧雨的行为真跟绑架似的,贺希然快要急哭了。 “放开?”温萧雨一手箍着他, 一手捏起他的下巴, “怎么不叫‘温导’了?”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贺希然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慌忙把眼神移开,语气僵硬道:“温导, 请你放我下车。” 温萧雨的脸色霎时变黑,怒火和难过把他的嗓音烧得嘶哑不堪:“贺希然,五年了, 五年换来一句‘放你走’,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车子快要驶入市区,窗外的夜景渐渐变得繁华,瞬息变幻的灯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他们脸上留下模糊的光斑。 贺希然抿着唇不肯说话,抬手拍了拍童星的座椅,说:“我就住在前面,麻烦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 童星当然不敢应声,从后视镜里请示温萧雨。 “直接回家。”温萧雨沉声道。 “我不去。”贺希然敲了敲窗户, 急声道, “我到了, 你停车。” “贺希然。”温萧雨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声音透着寒意,“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 他已经忍让了一下午, 五年来练就的耐心在这片刻里迅速流逝。他可以纵容贺希然的回避, 纵容他伤人的话, 但若是触及到了“离开”这条底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退让。 “可是我真的到了,我有住的地方,不需要去你家。”贺希然不安地说。 温萧雨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行,停车。” 童星刚把车停到路边,贺希然就摆脱温萧雨的桎梏,从车上跳了下来。 转眸一看,温萧雨也跟在他身后跨下了车。他一下子变得更紧张了,磕磕巴巴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温萧雨冲他抬了抬下巴,“带路吧,既然你不肯跟我走,我跟你走就是了。” 贺希然僵立在原地,讪讪地偏开头说:“我住的地方很小,没有待客的地方。” “待客”两个字又让温萧雨心尖一疼,他深吸一口气,说:“要么带路,要么跟我回家,你自己选。” “温萧雨,你别这样好吗?”贺希然眼底闪着细碎的泪光,“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了。” 温萧雨静静地看着路灯下的青年,锋利的剑眉下,眼瞳如黑夜里的大海一般幽深。他想,他的少年好像真的长大了,而他还停留在原地。 “我送你到家门口。”他心里空空地说。 贺希然稍微松了口气,在原地站了几秒,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转身朝一条偏僻的巷子走去。 巷子里很黑,月光似乎都不愿光顾这里。来到一栋老式楼房前面,贺希然背对着他说:“我到了,你可以走了吗?” 楼前挂着一盏昏黄的灯,黯淡的光线落到他的身上,背影消瘦又寂寥。温萧雨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迟到五年的拥抱,是在梦里都不敢染指的期待。直到两人的体温逐渐相融,温萧雨才真正地舒出一口气。贺希然回来了,就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要回避我?”温萧雨压低声音说,“你还在恨我吗?贺希然。”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怀里的人猛地颤了一下。他把贺希然转过来,两眼通红地问:“已经五年了,你到底还要惩罚我多久,才肯原谅我?”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没想过要惩罚你。”贺希然咬住下唇,拼命摇着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联系?”温萧雨终于有机会问出压抑了五年的问题。 贺希然不肯回答,目光晦暗不明。不知想到了什么,喉头艰涩地翻滚几下,把难言的苦楚吞了下去。 仿佛有无尽的悲伤占满了他的身体,温萧雨不想强迫他,但这些问题在他心上压了太久,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病,他没办法不追问: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贺希然,除了你恨我,我找不到其他理由。” “不是的。”贺希然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眼里的情绪,睫毛闪了两下,他看似冷静地说,“我妈妈当时需要出国治疗,走得比较急,没来得及告诉你。后来…我把手机弄丢了,联系不到你。” 这些谎言也太拙劣了,温萧雨又疼又气,掐着他的肩膀,眼眶发热地看着他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些话?五年时间都不够你编出一个完美的谎言吗?还是你根本连骗我都懒得骗?” “不是的,温萧雨,求你别问了。”贺希然死死咬住下唇,细微的颤抖从他灵魂深处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于全身,哀沉又绝望。 他难过成这个样子,更代表着他有巨大的苦衷说不出口。温萧雨竭力压下即将爆发的情绪,心疼地拥住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待他的颤抖逐渐平息,温萧雨想了想,问道:“你妈妈还好吗?” “嗯。”贺希然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温萧雨眉头微拧,继续问:“你…外婆呢?她们现在在哪里?” “在国外。”他的回答还是很简单,然后轻轻推开温萧雨,面露疲倦地说,“我好累,想回去睡觉了,你快走吧。” 什么都问不出实话,还被这样接二连三地推开,这种滋味并不好受,温萧雨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 “我送你进去,看着你进门我再走。” 贺希然不肯挪步子,顽固地和他对峙着。就在这份僵持无声地蔓延时,黑洞洞的楼道里响起踢踏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从里面走出来,指着贺希然说:“小贺,我总算逮到你了,你这个月的房租到底什么时候交?已经拖了两周了,租不起现在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贺希然慌忙转过身,拉开与温萧雨的距离,支支吾吾地说:“王阿姨,我…我明天就能攒齐了,拜托您再宽限一天吧。” “一小时都不能再宽限!”王阿姨叱道,“你知道我一天去地下室找你多少次?腿都给我跑疼了,你这种年轻人是最不讲信用的,我不会再租给你了。” “地下室?”温萧雨沉沉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贺希然把头垂下去,紧紧闭上了双眼。 “你是谁?是他朋友吗?”王阿姨上前拽住温萧雨,指着他说,“赶紧帮他把租金交了,八百块钱。” “我自己可以交的,你别问他要。”贺希然颤着声音说。 “你这个朋友看起来很有钱嘛。”王阿姨打量着温萧雨,“刚才看你俩搂搂抱抱的关系挺好呀,让他先替你交了,你再还给他……” “带我去地下室。”温萧雨冷冷地打断她。 “你别去!”贺希然焦急地阻拦他。可是温萧雨是真的生气了,他根本拦不住。 王阿姨带着他往地下室走,看到门口那片昏暗的灯光时,温萧雨几乎是晕了一瞬。这噩梦一般的地方,贺希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逃出去过。 走进满是霉味的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只小熊仔孤零零地坐在床上,行李箱立在床头,上面放着半瓶喝剩的水。 墙面满是洇湿的痕迹和大片的霉点,床上连被子都没有,一个外套铺在上面,看起来就是被子了。这就是贺希然所谓的“过得挺好的”。 这一幕似一块烧红的烙铁戳入温萧雨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宛若痉挛。他曾想过要给贺希然最好的生活,可是他满世界遍寻不到的爱人,仍被困在这样阴暗的牢笼里。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打转,他痛苦地弓起脊背,捂住胃部,冷汗骤然布满额头。 “温萧雨,你怎么了?”贺希然挽住他的手臂,又惊又怕地问。 “拿好你的东西,我们走。”温萧雨疼得青筋暴起,颤着手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扔下一沓钞票。 见贺希然手足无措地傻站着,他直接把小熊和衣服塞进行李箱,咬着牙拎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童星在车里睡了一觉,出来蹲在马路边抽根烟,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温萧雨打个电话,就见他脸色白得跟个鬼似的,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 “我靠。”他赶忙把烟扔了,上前接过东西,看了一眼后面哭得稀里哗啦的贺希然,问道:“这是咋了?” “回家。”温萧雨坐进车里,无力地靠在后座上,没再睁眼。 贺希然跟着坐进来,哽咽着对童星说:“去医院吧,他…他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好像疼得很厉害。” 童星熟练地把药和水递给温萧雨,冷嗤一声:“你不知道,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再跟他折腾下去,他的胃就不用要了。” “是胃疼吗?”贺希然把手贴在温萧雨的胃部,轻轻揉搓着。他刚才在楼下难过成那个样子都没哭,看到温萧雨疼得直不起腰,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往外涌。 他在片场待了整整一天,早已弄得灰头土脸,眼泪这样淌下来,冲花了和五年前一样漂亮的脸。 温萧雨疼得眼前发黑,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另外一只温柔又细致地给他擦干净哭花的泪痕,声音很虚弱,轻似叹息般说道:“贺希然,别再折磨我了,好吗。” 贺希然哭得更凶了,直到跟着他们回到家,眼泪才渐渐止住。他拉着行李箱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无措。 “我……”他攥着行李箱的拉杆,欲言又止地瞟了温萧雨一眼。 “你什么?想走?”温萧雨吃了药稍微缓过来一些,气势又变得凌厉迫人,乌沉的目光压得他不敢继续说下去。 温沐辰见到好久不见的贺希然表示很惊讶,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穿着睡衣绕着他走了好几圈,兴奋地说:“小阿然,你回来啦?” “嗯。”贺希然呐呐地说地点点头,“我回来了。” “哥,太晚了,去睡觉吧。”童星拽着好奇心旺盛的温沐辰,火速逃离暗流涌动的现场。 夜色确实很深了,折腾了一天,两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倦色。温萧雨找了一套新睡衣,把贺希然塞进卧室的浴室里。 他自己去外面的那间洗了澡,回来躺在柔软的床上,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疲惫得昏昏欲睡。 贺希然洗了很久才出来,卧室里飘荡着清新干净的气息,是温萧雨的味道。 床头开着一盏暖灯,他透过蜜黄色的灯光和温萧雨对视良久。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慢吞吞地爬到床上,和温萧雨面对面地躺下。 “不走了?”温萧雨嗓音干涩地问。 “要走的。”贺希然看着他的眼睛说。 “为什么?”温萧雨一晚上问了无数个为什么,他以为自己依旧得不到答案,但这次贺希然却对他敞开了心扉。 “温萧雨,我撒谎了。”贺希然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声音有些飘忽,“你看到了,我现在过得不太好。” 温萧雨闭上眼睛,掩住眼里的湿润。听到贺希然继续说:“我以前也不够好,所以面对那么好的你,我总是患得患失,忍不住对你发脾气。现在的你越来越优秀,我也想努力变得更好,这样我才配得上你。” “你没有配不上我。”温萧雨睁开双眼,坚定地说,“你就是你,就算不够好,我也爱你。” 听到“爱”这个字,贺希然的表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他迅速抬起手挡住眼睛,喉咙哽咽良久,放下手后眼角被逼得通红,却没有流泪。 “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温萧雨,我不想再躲在你身后被你保护了。我想成为和你一样好的人,我想和你肩并肩站在阳光下,也被无数人称赞一句……” “我和你是最登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替身 夜色寂静, 月色朦朦,似乎整个世界都睡着了,卧室里只剩下浅淡绵长的呼吸声。 贺希然说完那些话后, 仿佛放下了心中积压已久的大石头, 很快陷入了沉睡。 而温萧雨却彻夜未眠,他在温暖的灯光里看着熟睡的贺希然,这张脸褪去了曾经的明媚与脆弱,多了一份让人出乎意料的坚毅。 以前他总担心贺希然长不大, 现实却是,在他没有参与的时光里,贺希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坚强勇敢的大人。这让他既感到无尽的心酸, 又觉得欣慰, 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惭愧。 这个曾困在地下室里哭泣的人,已经敢自己独自住在地下室里了。面对那条所谓“登对”的热搜,这个人也不哭不闹,竟然冷静地说出了要和他肩并肩站在阳光下这样令人心动话。 温萧雨想,相较于在五年内飞速成长的贺希然,他反而是那个在原地踏步的人。贺希然说自己配不上他,其实事实刚好相反,现在是他配不上贺希然了。 他总觉得是贺希然在黏他, 现在想来, 是他离不开贺希然才对。如果贺希然天亮了真的要走, 他可以放手, 因为他会努力跟上贺希然的步伐,肩并肩一起走。 至于那些贺希然还不愿说出口的事情, 他也不会再去逼迫, 反正他们还有半辈子时间要走下去, 终有一天,他要贺希然心甘情愿地对他讲述一切。 毕竟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比贺希然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更重要的事了。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贺希然,从更深露重到晨光熹微。在贺希然眼睫轻动,即将睁眼的前一刻,他不动声色地闭上了双眼。 黑暗里,身边很久都没有动静,但他知道贺希然睡醒了,就像贺希然知道他根本没睡一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听见贺希然在换衣服,沙沙沙地写字,然后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了出去。 温萧雨以为自己会舍不得,然而在黑暗里听着这些细微的声音时,他竟然感受到了恍如隔世的安心。 直到门被关上,一切回归沉寂,他才睁开眼。贺希然留了张字条,上面有联系方式,还说自己最近都在影视基地工作。 真的长大了,温萧雨想,知道他会担心,还报备了自己的行踪。 外面的天色将亮未亮,墨蓝色的天空正在泛起莹莹曙光。 温萧雨的指尖描摹着纸上的笔迹,他不强迫贺希然留下,但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什么也不做。 天刚一亮,他就和制片方做了沟通,安排童星带着编剧和选角导演去往影视基地,招募“云官”的选角。 童星即刻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有点不敢相信地说:“给贺希然开后门啊?温导,这对你来说可是史无前例的事,你坚守了五年的职业道德观呢?” “你们就按正常流程选,他能选得上,别让他有负担。”温萧雨轻松又果断地说。 贺希然既然知道那条热搜的事,一定也知道他们剧组的情况,毕竟他们为了云官的选角扫遍了整个娱乐圈。 他会给贺希然,以及那些和贺希然处境相似的人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能否被抓住,就看贺希然自己的能力了。 “啧啧啧,你哪来的自信,万一人家根本不去试镜呢?”童星挑衅道。 “我了解他,他既然决定入这一行,就不会拿角色开玩笑。”温萧雨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指着他说,“把报名要求提到最高,节省时间,决定权交给副导,你在他们面前切记别露馅儿。” 影视基地那边浩浩荡荡开始选角,剧组这边正常开工。 温萧雨披着满身朝霞来到片场时,乔初漫正在化妆,见他来了,便从镜子里看着他说:“学长今天气色不错嘛,是不是想到能见到我,一大早心情就是好的?” 温萧雨没搭腔,化妆师笑着说:“初漫,整个剧组就只有你一个人敢叫温导‘学长’,咱们铁面无私的温导想不对你特殊都难啊。” “那他本来就是我学长嘛。”乔初漫撒娇道,“而且叫他‘温导’的人那么多,我才不要当其中一个。” “照你的说法,白安还比温导大两级呢,怎么不见他叫温导‘学弟’?”化妆师对他眨眨眼。 乔初漫瞥了一眼外面正在调试摄像机的白安,不屑地哼了一声,小声道:“他不配。” 他们两个在这边嘀嘀咕咕说着小话,温萧雨却压根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听到“温导”的那刻起,他满脑子都是贺希然的脸,时而倔强无比,时而冷静坚毅,时而又泪流满面。 “学长,好看吗?” “好看。”温萧雨下意识地回答,才发现是乔初漫在问他。 “我就知道。”乔初漫的明眸一下子更亮了,他凑近温萧雨,软绵绵地问道,“学长,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化妆师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温萧雨想起那条热搜,冷冷地拉开距离,对乔初漫说:“初漫,别开这种玩笑。” 乔初漫的神色瞬间黯了下去,他上前一步,一脸偏执地说:“如果我不是开玩笑呢?” 温萧雨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论你是不是开玩笑,我都不接受。” 乔初漫怔怔地看了他良久,在眼底的心碎显露之前,扬起一个璀璨的微笑:“我当然是开玩笑的啊,学长,你不会当真了吧?” 他到底是天之骄子,盔甲满身,不愿让自己的狼狈显露一分,也不会让别人伤害自己一毫。 温萧雨转身走出屋子,白安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点点头,见摄像师不在这里,便问道:“宋老师呢?” “宋老师吃早饭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您找他有事?”白安这几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乖乖的样子,一直跟在温萧雨剧组里做摄像助理。 “嗯,找他和统筹有些事商量。”温萧雨说。 “是要调整拍摄计划吗?”白安观察着温萧雨的神色,试探地问,“难道是云官的选角定了?” 温萧雨笑了笑,眼神有些温柔地说:“还没,不过快了。” 他这样的笑容十分罕见且让人着迷,白安也跟着他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乔初漫出来就看到两人相视而笑的场景,觉得格外刺眼,颐指气使地对白安说:“你,过来给我拍几张照片,我要发微博的。” 白安的笑容逐渐消失,睁着无辜的双眸看向温萧雨。却见温萧雨正心不在焉地向远处张望,见宋摄和统筹回来了,直接抬步向他们走去。 *** 调整好后面的拍摄计划,剧组就开始投入接下来的拍摄日程。 童星第五天才把千挑万选“云官”带来,温萧雨一个场景拍到一半喊了中间休息,剧组的人都迷惑不解,但没有一个人敢问原因。 在他们纳闷的眼神中,温萧雨毫不在意地匆匆去往停车场。 “怎么这么慢?”他在电话里问童星。 “这还慢啊温大导演,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演你的电影吗?差点把我们三个累死。”这些话童星每天都要吐槽一次,可见他的确怨念极深。 温萧雨远远地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人,笑着说:“给你们加奖金。” 贺希然越走越近,温萧雨忽然有种预感,这次不仅仅是他给贺希然提供了机会,更是贺希然帮他渡过选角的难关。 他看了现场传来的试镜视频,贺希然能从层层选拔中脱颖而出,和他自己优秀的表现密不可分。他究竟会如何完整地演绎这个复杂的角色,温萧雨作为导演是万分期待的。 来到近处,副导打趣道:“我一开始就说可以去影视基地试试,你不愿意,现在不还是从那里挖到宝了?小贺,快给温导打个招呼。” 贺希然偷偷握住拳头给自己打气,然后大大方方上前一步,对温萧雨说:“温导,您好,我是贺希然。” 温萧雨没有收回自己眉宇间的笑意,盯着他说:“你好。早知道影视基地藏有宝贝,我早就去了。” “我就说嘛,能让咱们三个同时满意的人,温导肯定满意。”编剧也喜笑颜开地说,“我看见小贺的第一眼就觉得没错了,故事里的云官就是他这个模样。” 副导附和道:“而且上镜更让人惊艳,他这个演技怎么也得是B影毕业的吧,结果一看简历,只有高中毕业,这就是天赋啊……” 这几句话说完,他忽然发现气氛不太对。贺希然刚才的自信弱了下去,温萧雨脸上的笑意也变为了他看不懂的神情,童星则不断地给他使眼色。 他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找补道:“不过现在什么学历科班之类的都不重要,关键是你在镜头前有没有演技,演技能说明一切,说明一切,哈哈…” 温萧雨调整好表情,对贺希然说:“既然副导和编剧都这么看好你,接下来要好好表现,知道么?” 他这话透着浓浓的宠溺意味,贺希然点点头,耳根有些泛红。另外两人听得怔了一下,童星翻了个白眼,打掩护道:“咱赶紧进组吧,都等着呢,让小贺也去熟悉一下场地。” 温萧雨亲自带着贺希然去了片场,看到他的刹那间,白安脸上的血色遽然褪去,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贺希然和剧组的人一一打了招呼,目光扫过白安,落到乔初漫那张精致又充满探究的脸上,然后顿了一下,默默敛起眉眼。 “学长,这就是我的新替身吗?”乔初漫来到温萧雨身边,上下打量着衣着普通的贺希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项链 乔初漫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轻视, 温萧雨看了他一眼,道:“你如果把云官当做替身,就说明你还没把沈嘉玉这个角色吃透, 回去再研读一遍剧本吧。” 他的语气很冷淡, 乔初漫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卖乖道:“我开个玩笑都不行嘛,你对别人都不这样,就只对我这么凶。” 片场有很多乔初漫的簇拥者, 听他这么说,有人奉承道:“初漫,那也是因为温导最看重你啊, 他对其他人都没有这么多话的。” 温萧雨皱了皱眉, 童星在他发作之前赶忙岔开话题:“上一场不是还没拍完吗?赶紧接着拍吧,我们先带小贺去熟悉剧本。” 他给温萧雨使了个眼色,贺希然这才第一天进组,如果刚一进来就让导演和主角之间起了龃龉,可想而知他以后的风评会如何发展。 温萧雨知道他的意思,没再多说什么。但乔初漫已经几次越界了,他不能坐视不理,之后的态度就越来越疏离。 乔初漫何等聪明的人, 就算心有不甘, 在片场却也暂时收敛了一些。他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只怕温萧雨对他像对其他人一样冷淡。 贺希然进组前两天都是在观摩学习, 温萧雨有意不给他那么大的压力,第三天才给他安排了第一场戏。 今天要拍摄是云官被岳重霖, 也就是那名军官所救的场景。 云官是梨园里初登台的旦角儿, 因其身段好、嗓子亮、相貌最拔尖, 又整日端着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园子里不少戏子都嫉妒他,甚至厌恶他。 在某次与别人发生口角后,几个戏子趁着师父不在,联手把他推进了园子的荷花池里。他不会游泳,那些人就在岸边哄笑着看他陷入窒息。 幸好岳重霖在前堂看戏觉得无聊,出来散步时看到了这一幕,跳进池子里把他救下。他也因此对气宇轩昂的岳重霖一见倾心,把他当做自己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镜头里,贺希然被推搡至水池边的时候,温萧雨在监视器后面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安。贺希然是真的不会游泳,在即将溺毙的恐惧下要演出人物心绪的几番转变,无论对谁来说都会是个极大的挑战。 “扑通——”云官被推至池中,入水的那一刹那,他惊恐万分,但骄傲使他没有立即开口求救。 他疯狂拍打着水面,喝了很多池水,沉沉浮浮几次,他开始缺氧,死亡的阴影逐渐袭来。 “救命——!救、救我,求求你们!”他把最看中的尊严抛弃,痛哭流涕地向那些同门求救,换来的却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他湿润的眸子中盛满绝望,寒冷的池水让他浑身抽搐,他渐渐往下沉。池水没过头顶,没过他举起的手臂。 直到只剩一段纤细苍白的手腕时,有人坚定不移地攥住了他,把他带出深渊。 这场戏是拍了七才遍过的,贺希然独自落水的场面没问题,但和岳重霖从水里出来的画面不够完美。他们在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听到温萧雨喊了一声“过”。 温萧雨每次看见水面上那只绝望无助的手腕时,都会有一瞬间的恍神。五年前,贺希然消失之前也对他伸出过手,是他自己没有抓住,转身去赴了那场饭局,还弄丢了他们的项链。 从监视器后起来,他快速来到水池边,工作人员已经把两位演员拉到岸上了。深秋的风裹挟着浓浓的凉意,刚从水里出来,风透过湿衣钻进皮肤,冻得两人面色发白。 饰演岳重霖的姜言被两位助理扶起来,裹着一条大毯子回了休息室。 贺希然孤零零地跪坐在岸边呛咳不止,他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显得身形纤薄瘦弱,剧烈的咳嗽几乎要把他的胸膛震碎。 在场务想起自己忘了温导的吩咐,手忙脚乱地去找毯子时,温萧雨已经脱下了身上的外套披到他身上,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轻哄道:“没事了。” 周围的人看着这个画面都有点懵圈,乔初漫站在较远处,透过人群看着他们,眼中燃起两簇妒火。 晚上收工后回到剧组住的宾馆,童星在温萧雨的房间里急得团团转,指着他数落道:“你就不能矜持点儿么,哪有导演亲自下场哄人的?你的高岭之花人设快崩得稀碎了你知道吗?” “什么高岭之花,不过都是媒体塑造出来的形象罢了。”温萧雨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挥着手把他往门外赶,“你快回家吧,哥一个人在家吃饭不香。” “你哥俩真是能把我烦死,保姆都没我这么惨的。”童星嘀嘀咕咕地骂着,看见温萧雨拿着一盒感冒药也要出去,立刻警醒地问道,“给谁送药?” “你说呢?在冷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姜言人家有助理,贺希然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病了都没人知道。” “那也用不着导演去送吧?”童星严肃地说,“你就不怕有心之人污蔑你俩之间不清白?” “我的剧组,规矩不是摆设。”温萧雨看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再说了,我和他之间本就不清白。” 一句话把童星呛得气急败坏地走了,温萧雨去往贺希然的房间,在走廊里遇到了白安。 “温导,这么晚了,您去哪里?”白安对他笑了笑。 “去给贺希然送点药。”温萧雨举了一下手里的袋子。 “你们……”白安欲言又止,鼓足勇气问道,“你们和好了吗?” 温萧雨知道白安问的是情侣关系,他和贺希然现在虽未正式在一起,但对彼此的感情和以前一样,是毋庸置疑的。于是他答道:“我们从未分过手。” 白安怔了一瞬,神色很复杂地说:“我以为五年前……” “五年前他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们没有分手。”温萧雨说。 白安的声音含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试探:“那他当初为什么离开呢?他没有去B影,也从没找过你,这五年去哪里了呢?” 温萧雨的眉宇间浮起一层不悦,白安一直跟在他的剧组,以前也知道他和贺希然的关系。对于贺希然整整五年都没有音信的事,他知道也不奇怪,但温萧雨还是觉得他的问题太多了。 “他家里有事出国了,和我们的感情没有关系。” 温萧雨答完之后便失去了耐心,对他点了点头,继续往贺希然的房间走。白安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贺希然打开门,脸色还是青白的,头发湿淋淋的冒着寒气,温萧雨皱着眉问道:“怎么还没去洗澡?” “正准备洗呢。”贺希然站在门边,没请温萧雨进去。 “洗完把药喝了,预防感冒。”温萧雨把感冒颗粒递给他。 “谢谢。” 贺希然接药的时候,手指碰到了温萧雨,潮湿又冰冷。温萧雨的眉头皱得更紧,抓住他的手,把他往里面推:“你去洗澡,我给你烧水泡药。” “我、我自己可以的。”贺希然有点慌,没敢看温萧雨,伸手想去拦他。 温萧雨毫不费力地突破他的阻挡,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来到浴室打开花洒,出来的全是凉水。 “热水坏了?怎么不跟前台联系,让他们给你换个房间。”温萧雨走出去准备给前台打电话。 “我联系过的,他们说没有多余的房间了。”贺希然说。 温萧雨一听,脸黑了下去:“你这几天都是洗的凉水澡?他们没派人来修?” “可能还没来得及安排吧。”贺希然小声说,“没关系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温萧雨动作强势地半搂半推着,带回了自己房间。 “进去泡澡,不够半个小时不能出来。”温萧雨把他塞进浴室,然后给场务打电话让他去处理这件事情。 挂了电话,他看着磨砂浴室门里透出的暖灯光线,除了心疼之外,心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这几天在剧组,贺希然对他的态度可以用小心翼翼四个字来形容,什么要求都不敢提,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一丁点熟稔都没有。 他赞同贺希然独立,却不能忍受他刻意远离自己。 浴室门从里面打开,贺希然很听话地泡了半个小时才出来,整个人热气腾腾地坐到沙发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他冲好的药。 温萧雨摸了摸他的手,凉意都被驱散了,暖融融的柔软。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道。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很快就能修好了,没必要这些小事都告诉你。”贺希然垂下眸子专心地喝药。 “何止是小事,你是干脆什么都不告诉我。”温萧雨冷着脸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重了,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放缓语气道,“对不起。” “没关系的,是我不好,应该我向你说对不起。”贺希然的声音很低,满是歉意。 两人安静地对视片刻,温萧雨的视线慢慢滑向他被药水滋润的嘴唇,倾身靠了过去。 “你别…”贺希然双手抵在他胸前,睫毛如蝴蝶翅膀般闪个不停。 和从前一样,只要温萧雨一靠近他,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鼻息间全是熟悉无比的气息,唇上的触感也丝毫未变,让他温暖得想要落泪。 温萧雨感受着他细微的颤抖,没有再进一步,只轻柔地贴着他的唇,与他温存了许久。 这个吻浅尝即止,贺希然半敛着双眸,有些不好意思去看温萧雨。忽然发现因为刚才自己抵了他一下,杯子里的药水把他胸口的衣襟弄湿了,上面晕开一团褐色的药渍。 “对不起,给你弄脏了。”他慌忙把杯子放下,抽了几张纸来给温萧雨擦拭。 擦了几下,他的手蓦然停住了,目光紧紧锁定在温萧雨的胸前。 ——那里空空荡荡的,他们的项链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舆论 温萧雨知道他发现了, 这一刻,心里的难过不亚于把项链弄丢的那天。 他闭了闭眼,把贺希然的手摁在胸口, 哑着声音说:“我把项链弄丢了, 对不起。贺希然,对不起。” 他们两个今天都说了很多句对不起,明明谁都没有责怪对方,却还是不停地道歉, 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一些错过的时光。 “没关系的。”贺希然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绽开一个微笑。 温萧雨知道他的心里一定也很难过,项链里面是贺希然年少时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他把那些交给自己, 自己却弄丢了。 “对不起。”他摇着头重复道。 “真的没关系的,那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又有新项链了,你看──” 贺希然说着,从衣领里挑出一根红绳,绳子上坠着一枚金戒指。每天和胸口最嫩的皮肤贴在一起,金色被养得柔润又亮泽,和温萧雨手上经常抚摸的那枚一模一样。 “不过这是我的, 我不会给你了。”贺希然的眸子里满是热泪, 嘴角弯弯地笑着道。 温萧雨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伸手把贺希然拥进怀里, 垂下头,把滚烫的眼睛贴在他的肩膀上, 觉得自己要被他这些话给暖化了。 他的小刺猬把所有的刺都收了起来, 背上是坚硬的盔甲, 软乎乎的肚皮留给了他,让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压下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他拨开贺希然的衣襟,盯着锁骨上那个痕迹已经很淡的章看了一会儿,凑过去轻轻亲吻。 抬起头,两人眼睛都是红的,对视着傻笑起来。 贺希然这晚并没有留下,场务给他换了个房间,他自己回去睡了。 他走以后,温萧雨问:“不是说没有多余房间了吗?” “不是没有。”场务支支吾吾道,“他们工作失误,搞错了。” “工作失误就投诉他们。”温萧雨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温柔,冷声道,“如果我发现是有人刻意为之,也算是你的工作失误。” “是是是。”场务出了一脑门冷汗,频频点头道,“我以后一定做好一切工作,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 《暗涌》的拍摄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官微发布了两张云官的角色海报,再次把电影的热度推上一个高潮。 第一张海报里,贺希然穿着一条月白色的袍子,看似一朵柔弱的白花,眼神中却满是自卑与嫉妒。另一张是一身火红的戏服,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也如一只毅然决然扑火的红蝶。 这两张角色海报一经发布,立刻引起全网的讨论。这个角色本就因为一直没有确定演员而备受关注,之后又在影视基地大张旗鼓地进行海选,最后无论定谁来演,都注定会掀起一阵舆论的风波。 “天呐,这个小哥哥也太好看了叭,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呢?看起来年纪好小,是B影的学生?” “好像不是B影的,既然是从影视基地海选的,有可能以前只演了些小龙套吧?好看是好看,演技能过关吗?” “你们还信不过温萧雨的眼光吗?他手里调教出来的演员能有演技差的?这颜我先舔为敬!” “哎,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贺希然长得好像有点像乔初漫。” “真的像哎,两人都是桃花眼,一个有泪痣,一个是鼻尖痣,果然美人都是相似的吗?” “哪里像了?别什么小人物都和我们漫漫比好不好?当漫漫的替身我们都不稀罕。” “弱弱地说一句,我觉得他比乔初漫长得好看哎……” 这条评论最后被骂惨了,乔初漫的观众缘在娱乐圈是数一数二的好,路人粉的口水都能淹死人。 “你是贺希然的水军?还是贺希然本人?麻烦你去照照镜子行吗?” “什么玩意儿?他连乔初漫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好吗,真是呕了。” “你是不是瞎?他鼻尖上的痣是自己画上去的吧?为了模仿乔初漫的泪痣,真是拼尽全力了呢。” …… 当天晚上,#云官选角#、#云官贺希然#、#乔初漫贺希然#三个话题一起上了热搜。到了第二天,第三个已经冲到了热搜第一,因为有一个大V发了一条暗讽贺希然“东施效颦”的微博,乔初漫用自己的大号点了个赞。 温萧雨从来不刷微博,微博号一直是童星在打理,他自己连密码都不知道。但他这次异常关注海报发布后的动态。 当他发现舆论的发展方向越来越偏,对贺希然越来越不利时,他立刻联系了宣传方去撤热搜,做出官方回应。 但宣传对这种事都是乐见其成的,人物的争议越大,群众的讨论度就越高,带来的商机也就越多。而且他们并不想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贺希然,去得罪资方的宠儿乔初漫。 温萧雨听了他们态度模糊的回应,掐断电话,立马让童星花钱去撤热搜,紧接着用自己的微博号发文予以警告。 “说严肃点儿,若是再发现某些言论攻击演员本人,让他们等着收律师函。”温萧雨抽了一口烟,皱着眉说道。 “那倒也不至于吧。”童星在电话里说,“他现在刚起步,得有点话题才能有热度。” “那也不需要这种话题,我以后会用更多正面的话题给他带热度。” 温萧雨挂断电话,看了一眼正在后院认真学戏的贺希然,刚才还戾气十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那些烦恼瞬间烟消云散。 贺希然的戏份虽然不多,但演绎好一个戏子的任务还是挺艰巨的。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温萧雨把登台唱戏的那场戏放到后面,等贺希然把这段戏曲练得传神后再拍。 戏曲老师的要求也非常严格,短短三十秒的唱戏镜头,老师带着他练了一遍又一遍。贺希然从未喊过半个累字,态度极其认真地跟着学,被批评得狠了,也是老老实实地认错,然后更加努力地练习。 温萧雨中间休息的时间,就喜欢坐在后院的回廊里看他咿咿呀呀地唱戏。前几天他的嗓子有点哑,温萧雨让助理连着给剧组订了几天小吊梨汤,这两天缓过来了,唱得越发婉转动听。 纤细的手指从脸前缓缓划过,眼波流转,眼角眉梢顾盼多情。身段也愈显标志,妩媚多姿,腰软得仿佛不盈一握。 后院没有其他人来来往往,秋高气爽,很是清净。温萧雨又点了一根烟,靠在回廊的柱子上,透过缭绕的烟雾盯着他看。 贺希然继续练了一会儿,戏曲老师也放他休息了。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朝温萧雨走来,脸色看起来不太高兴。 温萧雨以为他要说微博的事,刚想说不用担心,却听他蹙着眉说:“温萧雨,你今天已经抽了五支烟了,不要再抽了。” “……”温萧雨默默摁灭了剩下的半支,挥开弥漫的烟雾,笑着说,“自己挨了半天训,转身过来冲我撒气?” 贺希然噎了一下,咕哝道:“没有冲你撒气。” 温萧雨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他坐下,说:“热搜的事都解决了,你不用在意那些言论。” “我不在意的。”贺希然摇了摇头,“我在意的是云官这个角色,我想把他演绎好,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影响不了我。” 以前的他会因为同学异样的眼光而不愿去学校,现在却能坦然面对那些恶言恶语。更难得的是,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现在和讨厌的人待在一个剧组,却从来没有爆发过。 温萧雨看了他很久,揉了揉他的头发,夸道:“真乖。” 可能是刚练过戏的原因,也可能是害羞了,贺希然的脸红扑扑的,有些别扭地去推温萧雨的手,小声说:“你别这样。” 然后温萧雨就揉得更带劲了,这个人总是这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去欺负。 欺负完了,又帮他顺了顺凌乱的发丝,道:“乖是很好,但乖也不代表就要忍气吞声、任人宰割。如果被欺负了,是可以过来告状的,知道吗?” 贺希然面子上过不去,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小学生,干嘛要告状。” 温萧雨见他终于不再那么拘谨,有了点恣意调皮的样子,就靠近他压低声音道:“告状了我就可以为你滥用职权啊,你不是说过我可以潜规则你吗,我当然也要为此付出点代价。” “温萧雨!你还要不要脸!”贺希然急忙来捂他的嘴,既为他的肆无忌惮而惊慌,也为自己年少无知的话闹了个大脸红。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两人笑闹间,气氛里满是默契。 温萧雨捉住贺希然的手腕,在他手心亲了一口,就见他仿佛被烫了一下,手指蜷缩起来,脸更红了。 “学长。”乔初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后院,冷冷地打断了他们。 贺希然唰地把手抽回去,说了句“我该化妆了”,然后闷着头跑走了。 “学长找我有事?”乔初漫微微仰起头,漂亮的脸犹如用冰雪精雕细琢而成,冷飕飕的尖锐。 温萧雨也冷淡地看着他,说:“找你是想让你解释一下微博点赞的事。”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为什么点赞,难道学长不知道吗?” 乔初漫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见到温萧雨的第一眼就有预感自己会栽在这个人手里,却没想到会栽得这么狼狈。 他可以允许温萧雨没有爱上他,但绝不允许温萧雨在他眼皮子底下爱上别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如他的人,那对他简直是一种侮辱。 温萧雨看着他,眼里没有一点温度:“我以为上次宾馆的事情我已经警告过你了,初漫,别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第72章 安全感 云官的戏装红如嫁衣, 一针一线都是手工缝制的,一副点翠头面价值连城,即使自然光线下也显得流光溢彩。 此时的他已经成为京城里重金难求的角儿, 登台演出也只看他自己的意愿。他愿意了, 一分钱没有也唱得高兴,他不愿意了,任谁抬一箱子金银珠宝来,他连个眼神都懒得搭理。 就是这么一个刁钻古怪的主, 这天换上了他最贵最美的一身行头,端坐在镜子前,拿起画笔在脸上细细勾勒, 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浓情蜜意。 今天是他请岳重霖来看戏的日子, 一早便洗漱打扮,想要把自己最美的样子展现给心上人。 台下早已座无虚席,观众们催了一次又一次,他才踏着袅娜的步子缓缓登场。 柔和甜润的嗓音响起,曲调细腻婉转,深情意浓。华丽的戏服与婀娜的动作使他清瘦的身姿有了一分弱柳扶风之感,韵味十足。 这段戏曲被贺希然练得炉火纯青,无论是唱腔, 还是眼神动作都十分到位。严格的戏曲老师公开称赞, 说这段表演就算拿到专业人士面前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在这几场戏里, 贺希然把云官刁蛮娇俏又妩媚动人的样子演得惟妙惟肖, 他微微一笑,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 恨不得让人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至他面前。 这些镜头的花絮传到网上, 那些怀疑他演技的人全都被狠狠打脸, 之前的差评肉眼可见地减少了,甚至还给他带来了一波演技粉。最开始的那波颜粉也再次活跃起来,网络风评逐渐好转。 缠绵婉转的唱腔仍在继续,台下叫好声无数,云官却只想瞧一眼那个人。 嘴角微扬,拈指清唱,一个转身。他看到岳重霖坐在他安排的最好的位子上,正和身边一位英俊矜贵的少爷相谈甚欢,根本没看他一眼。 他的身影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刹那间收拾好表情,继续唱完这场注定失败落场的独角戏,无人发现他的失态。一曲唱毕,黯然退场。 晚上和岳重霖吃饭,少爷自然在场。云官得知他叫做沈嘉玉,是京城来的新贵,与岳重霖家里是世交。 觥筹交错间,云官的视线在岳重霖和沈嘉玉身上扫了无数个来回。看向岳重霖时,他情意绵绵,望向沈嘉玉时,他失去了所有自信,眼睛里满是卑微与艳羡。 他与他们身份悬殊,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尴尬地陪笑。 “停!”温萧雨在监视器后皱眉喊道。 这是他这场戏第五次喊停,喊过之后便绷着脸,面若冰霜。察觉气氛不对,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噤若寒蝉。 姜言特意打趣道:“小贺的眼神是真厉害,几次我都差点接不住。” “沈嘉玉,说说你的想法。”温萧雨沉声道。 乔初漫身形僵直地坐着,抿唇不语。 “回答我。”温萧雨的声音越来越沉,“沈嘉玉看向云官时,眼里该是什么情绪?” 乔初漫的唇动了一下,说:“不屑一顾。” “你果然还是没把这个角色吃透。”温萧雨道,“沈嘉玉是从容潇洒的少爷,对云官就不该有特别的情绪。任他如何打量,于沈嘉玉来说都无所谓,既不会去重视也不会轻视。” “你又是如何演绎的?” 乔初漫知道,温萧雨这是为他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他自己清楚他根本控制不住对贺希然的嫉妒,这一点端倪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眼光毒辣的温萧雨绝对不会看错。 这场戏不知重拍了多少次,直到深夜才拍完。收工后乔初漫直接回了家,没在剧组过夜。 整个剧组的气氛都有些沉闷,电影拍到后半段,所有人的压力都很大,温萧雨给剧组放一天假。 初冬的天气已有了阴沉的寒意,早上起来,冬雾弥漫,剧组的人都走光了,温萧雨不愿让贺希然独自留下,不顾他的反对把他塞进了车里。 温萧雨自己也好久没回家了,以前他如果在B市拍戏,隔三差五就会回趟家。但自从贺希然进组以后,他几乎一直待在剧组。 他哥连着给他打了好几天电话都说想他了,他一直找借口推脱,这次趁着放假,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吃个饭。 一路上贺希然都显得很不安,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为了让他放松,温萧雨笑道:“现在就有包袱了?还是怕被人拍到被导演潜规则,影响你的影帝之路?” “什么呀!”贺希然皱起脸,语气里全是不满,“我还不是怕影响你的名声。” 温萧雨无所谓道:“名声有什么重要的,拿成绩堵住他们的嘴就是。” “名声如果不重要的话,你干嘛老撤我热搜?”贺希然有理有据地反驳道。 温萧雨彻底噎住了,云官这个角色本就争议比较大,越到后期,他人性里的东西就越复杂。贺希然在片场的一些路透被传到网上,时不时就会遭到一波恶意攻击。 这也导致童星的工作量大大增加,又是压恶评又是撤热搜,气得手指头差点从电话里戳出来,指着鼻子骂温萧雨“就没见过这么护崽的”。温萧雨则嗤笑一声,“那是你没当过我们老赵的学生”。 但今天贺希然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自己又对他保护过度了。 冷静下来想想,没有他保护的日子,贺希然也好好地长大了,甚至比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时候长得还要好。 况且贺希然进入了娱乐圈,想要有所发展,这些褒贬不一的讨论还会有无数次,他不能阻止贺希然成长。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等红灯的时候,他把贺希然的手拿过来搓了搓,“不过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和我说,别自己忍着。压力可以有,但不要被无端的诋毁影响心情。” “我知道的。”贺希然回握住他的手,平静地说,“温萧雨,你要相信我,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 车子渐渐驶入市区,窗外高楼大厦林立,几乎每走一段距离,就能在广告屏上看到乔初漫那张明媚精致的脸。 乔初漫的时尚表现能力非常强,这几年主演了几部电影拿了些奖项,各大时尚品牌都争相请他做代言人。 尤其是今年主演了温萧雨电影,片子还没拍完,已经有几个奢侈品牌邀请他合作了。 温萧雨看了贺希然一眼,见他正专注地望着窗外,就正色道:“以后你也会有的,不必心急,慢慢来。”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又多余了,因为贺希然慢慢转过脸,把口罩摘下来,认真地问他:“你以前说不会有人比我更好看了,现在还是这样觉得吗?” 贺希然很少主动提起以前的事,那些回忆与现在时隔五年,既美好又脆弱,让他们不敢轻易触碰。 他偶尔这么提一次,就让温萧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见他的神色不似撒娇,看起来是真的很在意他的想法。 温萧雨一开始不明白,略一思忖便想通了。就像他总想给贺希然最好的,贺希然自然也想成为他生命里的那个“最好”。 以前他总是喜欢逗贺希然,很多肉麻的情话都没有说出口,觉得只要自己爱他就足够了。 现在想想,贺希然因为家里的事,从小就极度缺乏安全感,经常处于患得患失的状态。而那时的自己却把这些归结于他的坏脾气,导致他更没安全感,这或许也是他当初选择一走了之不再联系的原因之一吧。 温萧雨隐去心里的惆怅,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子停到路边,对着贺希然同样认真地说道: “你就是最好看的,从来都是。不过,无论你是不是最好看的,或者以后还会不会一样好看,我都只爱你一个,并且会永远爱你。” 贺希然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懵了,呆呆地看了他很久,眼泪什么时候流下来的都不知道。温萧雨为他拂去眼泪,却越拂越多,索性直接凑过去吻住了他。 这个吻确实奏效,贺希然马上顾不上哭了,咬紧牙关不让他得逞。但温萧雨今天吻得比宾馆那夜凶很多,很快就撬开了他的牙关与他唇舌纠缠。 这还是在大马路上,贺希然急得不行,但舌头越推,他就缠得越紧,最后不得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唔。”温萧雨闷哼一声,用拇指蹭了一下嘴唇,果然流血了,“还真咬啊?” “那还能假咬吗?”贺希然脸颊绯红,用手背抹了下嘴巴把口罩带起来,目光往他破了的嘴唇上一扫,心虚道,“谁让你当街耍流氓,活该。” 温萧雨重新发动车子,边打方向盘边笑着说:“你的意思是,不当街就能耍流氓了?” 贺希然不搭理他,窝在车座里回想着他刚才的表白,又想到了这个霸道的吻,嘴里嘟囔道:“你真的很会破坏气氛,一点都不懂浪漫。” 温萧雨轻声笑了笑,想说一句“还不是都怪某人教到一半跑了,我找谁浪漫去”,但又舍不得说出这样的话去逗他。 这五年的空白仍是一道一碰就痛的伤疤,让他们无法一朝回到当初密不可分的亲密。可是,他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咬牙揭开这道血淋淋的疤。说到底,他舍不得让贺希然疼。 “但还是谢谢你。”贺希然忽然接着说道,“谢谢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很开心。” “那些话本来就该早点告诉你的。”温萧雨说,“以后会经常说给你听,你只管开心就好。” 车子驶入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小区。这是贺希然第二次来温萧雨在B市的家,上次来去匆匆,思绪繁杂。 这次进来,完全没有了那种局促的感觉,童星和温沐辰对他的态度都很自然,就像他真的是家里人一样。 温沐辰说是想温萧雨了,结果压根没看他几眼,只一直跟在贺希然屁股后,期待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搬来住呀?” “我……”贺希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尴尬地看向温萧雨。 “看我做什么,你哥在问你呢。”温萧雨不怀好意地说。 贺希然被他挤兑得脸红扑扑的,看着温沐辰清澈的大眼睛,他只能含糊道:“就快了,快了……” “快了是多久呀?”温沐辰小孩子心性,不依不饶地问。 贺希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具体期限,不由自主地往温萧雨身边靠,温萧雨被他下意识的动作弄笑了。 “等他攒够嫁妆就会嫁到咱们家了,哥,不用着急,迟早是咱家的人,不会再让他跑了。” 温沐辰半懂不懂地问:“嫁妆……要很多钱吗?” 温萧雨哈哈大笑起来,贺希然更是脸红得快要熟透了,要不是有点儿童不宜,温萧雨很想在他的脸蛋上留个牙印。 “你快别嘚瑟了成吗?在厨房都能听见你的骚话。”童星端着果盘走过来,同样笑着骂温萧雨。 他都记不起来已经多久没听到温萧雨这样笑了,心里也跟着高兴。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温萧雨身边爱慕者不断,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好过贺希然。 但如果贺希然能让温萧雨从深渊里走出来,重新学会怎么样去笑,他也愿意把贺希然当做真正的家人。 第73章 合谋 冬天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 《暗涌》的拍摄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温萧雨特意等到下雪这天来拍云官的结局。冰天雪地,彻骨寒冬,付出所有, 最终到手一场空。 云官的点翠头面被烧了, 戏园子被砸了,爱的人与恨的人都死了。到头来,只剩一身红如嫁衣的戏服,破破烂烂地挂在瘦弱的身上。 他走在无边无际的大雪里, 时而痴笑,时而啜泣。他停下脚步,站在洁白的雪地里笑意融融地唱戏, 但他的嗓子坏了, 唱出来的曲调嘶哑难听。 他继续走,脚步踉跄地跌坐在一处脏污的雪泥里,泪流满面地望着空荡荡的空气,哀怨道:“人人皆说我与他七分像,为何你从不看我一眼?为何是他,不是我?” “我若是他,便好了……” 他失魂落魄地起身,哭花了一张浓墨重彩的脸, 拖着满身污泥继续向前走, 最终消失在空茫寂寥的天地里。 温萧雨喊“过”的那一秒, 全组人都欢呼起来, 兴奋地高喊着“恭喜杀青”。这场戏从早上拍到下午,所有人都冻僵了, 但这一刻, 杀青的喜悦使得寒冷的雪地都回暖了。 只有贺希然还在哭。与电影里云官的哀泣不同, 他哭得撕心裂肺,裹在戏服里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仿佛要把无尽的悲痛全都哭出来。 这是他今天在这场戏里第无数次失控,之前他的拍摄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云官发疯时,他几乎要陷入那份疯狂中缓不过来,犹如疯的那个人是他本人一般绝望。 温萧雨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喊停,每次看到贺希然崩溃的样子,他都狠不下心再拍下去。但贺希然缓过来后,还是坚持继续拍完。 他的哭戏感染力太强,片场很多工作人员都跟着红了眼眶。温萧雨的心脏跟着他的哭声一阵一阵地收缩,止不住的疼痛和酸涩随之流向四肢百骸,疼得他指尖发麻,微微颤抖。 镜头里的贺希然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贺希然哭的不是云官,而是他自己。 这场戏比预计的拍摄时间延迟了很多,剧组人员匆匆收工,准备参加早已订好的杀青宴。 贺希然这个状态是没办法去参加的,温萧雨不放心他自己待着,直接让童星把他送回了家。 温萧雨当然想一起回去,但导演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杀青宴,他只能一边应付着前来祝贺的各界人士和媒体,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出不了戏的贺希然。 席间,有个记者看见乔初漫没坐在温萧雨身边,便打趣道:“温导和初漫这是完成合作就‘分手’了吗?那些cp粉们可要哭死了。” 她这样一提醒,温萧雨才发现乔初漫身为主演并没有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这种情况正常来讲不会发生,一定会有人提醒乔初漫,而乔初漫最终没有坐过来,只能是他自己刻意为之。 他蹙了蹙眉,看向乔初漫。 乔初漫不慌不忙地举起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翘起嘴角道:“我待学长永远为初恋,只是学长如今身边有了新人,会不会待我如初,我也没自信确定。” 他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众人自然都想起了几次与他并肩上热搜的贺希然。他们纷纷询问贺希然为什么没来杀青宴,甚至还有人字里行间暗示他还未出名就开始耍大牌,最后是温萧雨说了一句“他身体不适,我没让他过来”,那些人才闭了嘴。 在场的媒体人哪个不是火眼金睛,他们能看出温萧雨对乔初漫的冷淡,自然也能看出他对贺希然的重视。见温萧雨这样维护,他们便心照不宣地转移了话题,徒留乔初漫目光幽沉地盯着温萧雨。 一场暗流涌动的杀青宴到了深夜才结束,温萧雨回到家,贺希然已经睡着了。 他有点低烧,睡得不太安稳,似是不停地在做噩梦,一会儿痛苦地呢喃温萧雨的名字,一会儿又哀戚地叫“妈妈”。 温萧雨听得心疼,把他搂进怀里柔声轻哄,冷汗把他的睡衣浸透了,头发也湿哒哒地贴在脸上,看起来脆弱得宛若一碰就碎。 “阿然不怕,我在这里,不哭了。”温萧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吻着他汗湿的额头,满脸的泪痕,手掌贴在他的背后轻轻安抚。 这是贺希然时隔五年回来之后,第一次显露出从前的那种无助感。不能说他这段时间的坚强都是伪装,但他若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坚不可摧,为何对于消失五年的事绝口不提,直到现在也没对温萧雨透露过一丝一毫? 温萧雨想,没有谁是绝对坚强的,就算是他自己也有致命的软肋,更何况是凭空消失五年的贺希然呢。 “温萧雨…”贺希然睁开朦胧的双眼,意识不太清醒地望着温萧雨,执着地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温萧雨回应他。 贺希然虚弱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温萧雨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这句话贺希然曾经对他说过,但没过多久贺希然就消失了。 他曾问过自己无数遍,既然贺希然那么害怕他离开,为什么最终却选择了不声不响地离开他?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走到后来那个局面。 他看着怀里的人,思绪万千地想,刚才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的贺希然,是此刻只是在做一场短暂噩梦的贺希然,还是那个从未走出过噩梦的贺希然? 但无论是哪个贺希然,他的答案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贺希然终于陷入了安宁的沉睡。第二天醒后,他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他似乎只把自己的脆弱留在深夜的噩梦里,梦醒了,一切如常。 由于《暗涌》的宣传,有越来越多的工作机会找上了贺希然,同时也有不少实力强劲的经纪公司想把他收入麾下,包括乔初漫签约的那家“星耀”也递来了橄榄枝。 依照在娱乐圈混得有头有脸的童星的意思,目前在圈内名声最响、时尚资源最丰富的“星耀”是最佳首选。 温萧雨却否定了他这个提议,贺希然的目标是要成为一名“演员”,而不是“明星”,选择极为重视利益的“星耀”并不稳妥。 他给贺希然的建议是选择资历最深、口碑最好的老牌经纪公司“织梦”。至于最后如何选择,就看贺希然自己的选择了。 电影的制作提上日程,两人都开始忙碌起来,贺希然没有留在温萧雨这里,他自己租了个房子出去住了。某天温萧雨在工作室剪辑片子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说他签约了温萧雨推荐的“织梦”。 温萧雨自然也为他高兴,但杀青夜那场噩梦造成的不安一直萦绕在温萧雨的心头,这段时间他试图找贺希然谈过几次,却都被贺希然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了。 直到《暗涌》的发布会举行那天,两人才正式见面。这段时间不仅贺希然忙,温萧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电影的后期制作复杂无比,想要做出一部精良的电影,要付出的辛劳是无法计量的。 两人每天只能在电话里听到对方的声音,如今见到本人,心里的第一反应都是“他瘦了”。温萧雨对他温柔地笑了笑,贺希然直接红了眼眶,低头一通眨眼才把眼泪憋回去,他的演技好像在温萧雨身上从不起作用。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到了尾声,却在记者自由提问环节出了些意外。 杀青宴那晚的事情都被媒体们清晰地记在心里,有一位言辞犀利的记者直接对着贺希然本人发问: “您在电影里饰演的云官是沈嘉玉的替身,大家对您的演技都有了一定认可,这是不是也代表着您有替代乔初漫的意图,所以才能把这个角色演活呢?” 这个愚蠢的问题一经问出,立刻让全场的气氛既尴尬又兴奋。温萧雨听得直冒火,正想骂回去,却见贺希然看了他一眼,然后泰然自若地拿起了话筒。 “感谢您的提问。首先,我想强调一下,电影里的云官并不是沈嘉玉的替身,他的心理是极其复杂的,我不否认他人性中恶的一面。但我认为,他对沈嘉玉不仅是嫉妒,更多的是身为一个活在黑暗里的人,对一种美好事物的向往,只是连他自己都没能发觉。” “其次,关于我是否想要替代乔初漫老师这个问题,我觉得既是对我们两个的侮辱,也是对温导的侮辱。温导每部电影的选角自有他自己的考量,我或者任何人都没资格去干预。您提出这样的问题,好像随便一个人就能影响他的想法一样。” 贺希然前面讲得有条有理,最后直接把雷丢回给这名记者。温萧雨差点笑出声,炸毛小刺猬不是白长这么大的,现在终于不扎自己人,去扎别人了。 那记者噎得脸都绿了,连忙给温萧雨道歉,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温萧雨面沉如水地接过话筒,他从来没有站在他家小刺猬身后的习惯,即使小刺猬现在会扎人了,也不能只让他一个人去战斗。 “这段时间总有人对我提起‘替身’这个词,我觉得我有必要在这个场合澄清一下,也请各位媒体朋友帮我广而告之——” “贺希然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本身就是唯一。” 这场电影发布会在激烈的讨论声中宣布了结束,温萧雨带着贺希然迤迤然离开了现场。 热闹过后,会场的人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如退潮的海水般销声匿迹。 乔初漫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死死地盯着那副巨大的电影海报,眸中的情绪与云官那双满是嫉妒的眼睛一模一样。 “我曾经真的以为,最终得到他的人会是你。”一道无波无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过头,看见白安从阴影里走出来,视线同样盯在云官脸上,接着道:“毕竟你和以前的他那么相似。” 乔初漫不明所以,态度依旧恶劣:“我得不到,你以为你就能得到?” “我早就知道我得不到了。”白安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下,平静地说,“但我也不想让他得到。” 他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到乔初漫脸上,问道:“要不要跟我合作?” “合作?”乔初漫扬起眉毛,神色中透着鄙夷。 他从来都看不起白安,总觉得这个人看起来不争不抢,默默陪在温萧雨身边,实际上小心思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不过,白安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致。 “你知道,贺希然曾消失过五年吗?” 第74章 真相(三合一) B市机场, 温萧雨接完电话回到休息室里,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贺希然正在拿着iPad刷视频。 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右手托着下巴, 交叠着两条修长的腿, 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自信优雅的气质。 现在的贺希然没有了刚重逢时的自卑拘谨,也褪去了少年时花枝招展的张扬,时光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把他雕琢成更美好惊艳的模样。 望着这样的他,温萧雨的心底如有一湾温泉淌过,透着沁人心脾的柔软。 贺希然戴着耳机, 看视频看得非常专注, 他走到身前都没有发现。温萧雨探目一看,发现他正在看发布会那天的视频。看到结尾处,还把进度条又往前拉了一点,就为再看一遍他在发布会最后说的那句“贺希然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本身就是唯一”。 温萧雨在他柔顺的头发上揉了一把,笑着道:“就这么喜欢?想听的话我每天对你说一次。” 贺希然正看得入神,猝不及防地被他吓了一跳,脸颊唰地染上一层嫣红, 欲盖弥彰道:“你…你脸皮真厚, 谁喜欢听了, 我就是随便看一下而已。” “你已经‘随便’看了好几下了, 有这时间不如看看本人。”温萧雨在他旁边坐下,把iPad给他没收了。 “谁让你一直在打电话, 一趟一趟地往外跑, 半天都不见人影。”贺希然小声嘀咕道。 那天开完电影发布会后, 温萧雨直接把剩余的宣传工作扔给了公司。他和贺希然连着忙了好几个月,既没有好好休息,也没有时间待在一起。 这次趁着两人的工作都暂时告一段落,温萧雨订了两张去澜城的机票,准备带贺希然过去度假。 不过他毕竟是电影的总导演,不能真的把所有工作都完全放下,候机的这一小段时间,他已经出去接好几个电话了。 “不打了,我现在就关机。”温萧雨对此也很抱歉,正准备关机,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 贺希然瞪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算了,你还是去接吧,工作重要。” “不是工作上的,是老赵。”温萧雨把手机递到他面前,示意他查看。 自从贺希然的名字频繁出现在网上之后,老赵和很多老同学都和温萧雨联系过。得知他真的回来了,还参演了温萧雨的电影,都为他们高兴。 老赵这次打来,主要是说临近年关,想让温萧雨把贺希然带回暄城,一起去他家过年。 贺希然在旁边听着电话,支支吾吾地没有答应,看起来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温萧雨就对老赵说:“等明年吧,今年我俩先自己过,明年再带他去给您拜年。” 老赵在电话那头气得倒仰,骂道:“你就护着他吧,干脆把他藏进你口袋里,谁都不让看!” “我倒是想呢,但是人家现在翅膀硬了,不让我藏了。”温萧雨瞥了贺希然一眼,轻飘飘道。 贺希然咬着下唇,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里有些歉意,也有些委屈。温萧雨抬起指尖拨了一下他的嘴唇,在他柔软饱满的唇珠上轻轻捻动,眼神越来越沉。 老赵自然看不到他们这边的气氛,继续喋喋不休地问:“你俩准备在哪里过年?B市?” “在澜城。”温萧雨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去那里度假,顺便过年。” “在宾馆过年啊?那多没年味,还是在家里好。”老赵深感惋惜道。 “谁说我们要在宾馆过?我们在澜城有家。”他看着贺希然说。 贺希然蓦地睁大双眼,里面充满不可置信,声音微颤地问:“什么…家?” “我们的家。”温萧雨摸了一下他的眼角,微笑着说。 下了飞机,两人直奔温萧雨在澜城买的房子。坐在车上,贺希然紧紧握着温萧雨的手,手心满是热汗。看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景色,他的眼睛湿了一次又一次。 来到海边的一套房子前,温萧雨把钥匙放进他手里,说:“你自己选的房子,自己来打开这扇门,它已经等你很久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贺希然眼泪汪汪地问道。 温萧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里透着温柔的哀伤,如叹息般说道:“五年前。” 五年前为了把房子买下来给贺希然一个惊喜,实现他们理想中的生活,温萧雨去赴了那趟酒局,结果却是把贺希然弄丢了。 当房产公司打来催款电话时,他心里是真的有恨的。他不是圣人,贺希然当初说走就走,一个字都没有给他留下,他发疯般地寻找,弄出一身病痛也没能把人找到,他不可能不恨。 所以对着最后那通存款电话,他说不要这套房子了。但他又转念一想,如果贺希然明天就回来了,知道他把房子退了一定会很生气。贺希然因为他选择去工作已经很伤心了,他不能让贺希然回来后还要继续流泪。 他承诺过要给贺希然一个家,不论贺希然在不在身边,他都不能反悔。挂了电话没停一秒,他就又把电话打了回去,买下了这套房子。 贺希然听到“五年前”这三个字时,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如决堤一般涌了出来。 他泪眼朦胧地打开门,每一处细节都和他曾经构想的一模一样。奶白色的大沙发,占据了半面墙的黑晶投影幕布,角落里营造氛围的落日灯…… 来到二楼的卧室,他的眼泪就更汹涌了。现在时值傍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柔和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柔软的大床上。窗外,宽敞的阳台上挂着一把白色编织藤的大吊椅,上面缠着满满一圈的小串灯。 他望着窗外的大海,这只会在梦里出现的一幕,此刻真的展现在眼前。这一切,都是温萧雨给他的。他想要的一切温萧雨都记得,还一一替他实现了。即使是在他消失不见的时光里。 他转过身环上温萧雨的脖子,不再回避,踮起脚尖主动吻上温萧雨的嘴唇。 这座房子等了五年才等来它另一位主人,温萧雨也等了五年,才等来这毅然决然的一吻。五年的日日夜夜,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直到把贺希然吻得腿脚发软,温萧雨弯腰抱起他放到床上。吻去他的所有眼泪,堵住他喉间的数次哽咽,与他再一次,密不可分地紧紧相融。 云雾般的窗帘随着海风轻轻飘荡,漆黑的夜幕里点缀着闪闪繁星,卧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低浅的呼吸声。 这晚他们做了很多次,温萧雨仿佛要把欠了五年的分量全都讨回来,几乎整夜都没给贺希然喘息的机会。 贺希然软软地趴在床上,又舒服又疲惫,两种矛盾却和谐的感觉在身体里交织,令他懒洋洋地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他雪白的背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幽幽的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温萧雨俯下去,解开他脖子上的红绳,把戒指取下,戴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十指相扣,两枚承载着美好祝愿的戒指再次相遇,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 他们就这样在澜城过了新年,这个城市永远不缺流浪者,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相聚在这里,他们两个人的新年并不显得孤单。 大年三十那天,他俩在板哥的青年旅社里吃年夜饭。这里的晚上总是那么热闹,文艺青年们的面孔换了不知几波,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却在新年到来之际把最真诚的祝福给予每一个人。 有一些人认出了他们两个,尤其是贺希然,他现在活跃在荧幕里,已然成为娱乐圈的一名新星,这一晚上遇到了很多个小粉丝找他要签名。 温萧雨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温和又友好地给几个女生签名、合照,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他的男孩走上了梦想中的道路,将会得到越来越多的认可和喜爱。 只要一想到自己会永远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走下去,那种对未来的期待感就不可抑制地在温萧雨心中升腾起来。 零点过后,大部分的人都在喝酒聊天。酒酣耳熟之时,板哥借着酒劲对贺希然讲述了五年前那个夏天温萧雨来找他的情景。 他说,纵然隔了这么多年,那一幕仍记忆犹新。温萧雨当时看起来像是丢了半条命,若是找不到他,怕是另外半条就真的丢了。 贺希然听着听着就把头垂了下去,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温萧雨把手贴到他的后颈,一下一下揉着,安慰道:“都过去了,不要伤心。” 他示意板哥别说了,拿起桌上的酒杯准备再喝一口,却被贺希然按住手腕,吸吸鼻子命令道:“不许再喝了。” 之前在剧组时他就监督温萧雨按时吃饭、不乱吃东西,后来分开各自工作,每天打电话时也不忘提醒。他的话比医生的还管用,再加上真正的良药就在身边,温萧雨的胃病这半年来确实好了许多。 “就一口,今天过年,通融通融吧。”温萧雨生平第一次撒娇,丝毫不觉得脸红。 “不行就是不行,刚才那一口已经通融过了。”贺希然心疼归心疼,在这件事上坚决不退让。 “嗐!”温萧雨夸张地叹了口气,听话地放下酒杯。板哥看着他们畅怀大笑,倒是把贺希然的脸笑红了。 《暗涌》上映那天,两人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伪装起来,买了两张角落的位子去看了一场属于他们的电影。 看到结尾处,云官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地里。贺希然把头靠到了温萧雨的肩上,默默地流眼泪。 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温萧雨侧过脸道:“难受的话就别看了。” 贺希然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演得真好。” 温萧雨笑了一下,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在他手臂上搓了搓。 周围的啜泣声从电影的后半段开始就没怎么停过,散场的时候,旁边有个女生抹着眼泪说:“温萧雨好绝一男的。” 她的朋友们赞同道:“他真的好会拍,怎么能把故事讲得那么好看,人也拍得那么漂亮。” “对呀,贺希然才是真绝色,长得又美,演技又好。我收回之前的话,我觉得他的潜力比乔初漫大。” “嘘——你小声点儿,这里漫粉很多的,小心被骂。我觉得小乔也挺好的,不过他身上少了一种复杂的感觉,没有贺希然带劲。” “哎,听说温萧雨和乔初漫闹崩了,是因为贺希然,这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温乔cp粉那边哭疯了,把贺希然骂上了热搜,不过很快又被压下去了。” “我觉得温贺两人更配哎,温萧雨在发布会上说的那句‘贺希然就是唯一’不就等于官宣了吗?这条热搜倒是挂了两天都没撤。” “噗哧——”听到这里,贺希然破涕为笑。要知道为了维持住那条热搜,撤热搜狂魔温萧雨本人都点赞转发了好几条,妥妥的“居心叵测”。 那几个女生听见笑声,转过头看了他俩一眼,然后你挤挤我,我戳戳你,更小声地说:“他好可爱,刚才还靠在他男朋友肩膀上偷偷掉眼泪呢,现在又笑了。” 温萧雨没听清她们说什么,贺希然却听得一清二楚,口罩下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拽着温萧雨快步离开了电影院。 接下来的几天,《暗涌》的好评席卷全网,资深影评人们陆续发出褒奖性长评,各大平台的争相出相关视频蹭热度,某知名电影评分网站更是打出了8.9的高分。 一时间,“温萧雨又一神作”,“沈嘉玉岳重霖的绝美爱情”,“贺希然美貌与演技并存”等词条在网上频频出现,电影上映两周时间后热度依旧不减。 与此同时,温萧雨和贺希然的假期也快走到了尽头。贺希然已经堆了好几个通告了,还有很多电影和电视剧的剧本压在经纪人手里,都等着他回去解决。 但他一秒钟都不想离开温萧雨,把手机关机,缠着温萧雨整整一天都没有下床,把温萧雨磨得失控了一次又一次,他自己也被折腾得快要神志不清了。 后来温萧雨把他抱进浴室去洗澡,结果两人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都没能出来,要不是手机在外面跟催命似的响个不停,他们不知还得重新洗多少次。 温萧雨把贺希然擦干放到床上,用毛绒绒的毛毯裹住了他。自己围了条浴巾坐在他旁边,拿过刚安静下来一秒的手机,看到上面乱七八糟的未接电话有四十多通。 “谁打来的?”贺希然软绵绵地问。 温萧雨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没开口,童星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童星。”温萧雨摸了摸他如月光般皎洁的脸,接通了电话。 童星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立刻在那头炸响:“我的爷爷!你可算接电话了!你们是不是也看到新闻了?你说贺希然他怎么就…怎么就不跟咱们说呢?算了不说这个了,你快带他回来吧,他们公司找他快找疯了。” “什么新闻?”温萧雨问道,他眉头紧锁,看向身边昏昏欲睡的贺希然。 “嗯?”贺希然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睁开朦胧又纯净的双眸,迷茫地回望着他。 “你没看?”童星一下子犹豫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没看就先别看了,你先带他回来吧。” “什么新闻?”温萧雨沉下声音,再次问道。 只要是和贺希然有关的事情,他就不可能不上心。一瞬间,所有有可能出现在贺希然身上的恶评、绯闻、黑料,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尽可能平静地去设想哪一条会让童星都如此慌张。 贺希然见他变了脸色,也不由地清醒过来,坐起身紧张又疑惑地贴近他。 童星沉默片刻,呼吸里带着颤音,咬咬牙说:“贺希然的母亲十三年前杀了他父亲,并于五年前病发身亡的事。” 卧室里很安静,童星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温萧雨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懂他的话,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他迟疑地望向贺希然,发现贺希然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整个人苍白得摇摇欲坠。 “我把新闻视频发给你了。”童星似乎怕惊扰到他们这边的寂静,压低声音说,“不打扰你们了,记得让贺希然和他经纪人联系一下。” *** “……据相关人士透露,贺希然的母亲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发病时具有极强的攻击暴力行为。” “十三年前,他的母亲在一次发病时,亲手用匕首刺穿了他父亲的心脏,致使其当场死亡。” “经法定程序鉴定,他母亲属于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因此不负刑事责任,只责令其监护人,也就是贺希然的外婆严加看管与医疗。” “据悉,当时年仅十二岁的贺希然就在事发现场,这一幕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之后他进行了长达一年的心理治疗。” “五年前,他的母亲在家中发病后身亡。这件事对贺希然的打击极大,他当时已经考入B市电影学院,却始终没有去报到。” “自此,贺希然和他的外婆消失在周围人的视野里,时隔五年,他才重新出现在B市。那么,贺希然消失的这五年究竟去了哪里呢?” “据知情人士透露,他曾在Y市的某家私立精神病院见过贺希然及其外婆,当时他们两人的精神状态似乎都不稳定。” “相关资料指出,遗传因素被认为是精神分裂症发病的因素之一。十三年前目睹父亲惨死后,贺希然就已经发过一次病,五年前再次目睹母亲身亡,恐怕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听闻,他在《暗涌》的拍摄现场曾多次失控,导致一个简单的镜头重复拍摄了整整一天才通过,这或许也是他发病时的表现,而他刻意隐藏自己的病情,才是最令人恐怖的事情。” “我们现在已联系到贺希然所属的织梦娱乐经纪有限公司,但公司负责人表示,他们至今还未联系上正在外出度假的贺希然,因此不能给予更多的信息。” “贺希然究竟是在所谓的度假,还是又一次选择了逃避?作为一位知名公众人物……” “啪。” 温萧雨关掉童星发来的新闻视频,把手机关机扔到了一旁。后面的解说越来越离谱,让他无法再继续看下去。 贺希然看个开头就去收拾东西了,整个人看起来平静,似乎早就想到这些事迟早有一天会被曝光。他背对着温萧雨,身影修长而单薄,温萧雨根本不敢去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阿然…”温萧雨走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贺希然。 他曾无数次地想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让贺希然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但当真相就这样直白地曝光在眼前,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无力去承受。 温萧雨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命运面前是那么渺小。即使五年前贺希然消失了,他也有要和命运一战到底的决心,所以他从来没放弃过寻找与等待。 但当他得知贺希然经历过那样令人心惊胆寒的往事,而自己却不在他的身边时,温萧雨只觉得也许自己真的不曾胜过命运。在他遭受着巨大痛苦、付出一切努力的同时,贺希然也同样在经历着暗无天日的时光。 “你不用太担心。”贺希然镇静地说,“他们说的那些很多都是假的,其实并没有…没有那么可怕。” “那你告诉我。”温萧雨把他转过来,两眼通红地看着他说,“究竟真相是什么,我只相信你说的。” 关于贺希然患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的谣言,他是一概不相信的。贺希然有时是会偏执极端一些,但绝对不会那么严重。每天陪在贺希然身边的人是他,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贺希然的精神状况。 可是除了这些胡扯的话,前面关于贺希然父母的事情恐怕都是真的,毕竟人命关天,即便是娱乐新闻也不敢造假。 贺希然对他笑了一下,笑容轻浅,眉眼微弯地说:“我没有遗传精神分裂症,十三年前是在做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治疗,并不是发病。” 他的语气很轻松,温萧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反而是听到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和内容,变得更揪心了。 温萧雨闭了闭眼,试图抑制心中的恐慌,问道:“所以你爸爸去世时,你真的就在旁边?” “嗯。” 只一个简简单单的音节,落在温萧雨耳朵里彷如有惊雷炸开,疼得他大脑里翁鸣阵阵。 这些媒体为博人眼球,把这件事情当做一桩谈资笑料曝光出来,最后还捕风捉影地泼一盆脏水。谁又能想象到贺希然当初该多么绝望,他那时才十二岁。 那样恐怖的一幕哪怕是成年人都难以面对,更何况是十二岁的孩子呢?小少年做了整整一年的心理治疗,能长成后来的模样,他已经尽力了。 温萧雨抚上他的脸颊,控制不住自己手指的颤抖,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也是此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问题:“五年前呢?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 贺希然上前一步贴到他的身上,这样的姿势,有一种两人互相依靠、彼此支撑着不倒下去的感觉。 “五年前我妈妈从静湾医院出院后,状态就一直不太好,那天晚上她发病后陷入窒息,再也没有醒过来。”提到母亲,贺希然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颤抖着落下泪来。 温萧雨以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再听到真相时就不会那么难过。但贺希然的颤抖传到他的身上,似乎也把那份思念与痛苦传递过来,让他随之心脏骤缩。 贺希然母亲的身影在脑海里浮现,清醒时的她是那么的温柔善良。温萧雨的耳边忽然响起她说过的话—— “我把他交给你,请你一定要保护好他,拜托你了,我…我会为你们祈福的。” 温萧雨的心剧痛起来,原来那时她已经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他。而他却没能信守承诺保护好贺希然,让他遭遇了这么多的不幸。 “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走掉了?”温萧雨哑声问道。 贺希然猛地僵了一下,犹如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他缓缓直起身,眼泪似乎都凝固住了,满脸愕然道:“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信息,可是你没有接也没有回复。” 温萧雨顿时如遭雷劈,迅速在记忆里搜寻那晚发生的一切。那晚他去“醉雨轩”参加酒局,喝醉后在七楼住了一晚,醒来后手机上并没有任何消息记录,项链也不见了。是白安告诉他,只有手机闹钟响过一次…… 是白安。温萧雨终于明白了,是白安删掉了所有记录,也是他…拿走了他们的项链,让他们蹉跎了整整五年的时光。 “怎么了?”贺希然见他脸色几番变换,最后竟浮现了恨意,不禁担忧地问道。 “我那晚喝醉了,没有看到你的电话和信息。”温萧雨的声音里透着寒意,“是白安删掉了。” “我以为…”贺希然捂住嘴,眼泪再次滚滚而下,“我以为你生我的气,再也不想理我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应。” “你怎么这么傻,我什么时候舍得不理你?”温萧雨拂去他的眼泪,悲伤地问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决定离开我的?” 温萧雨不相信他们的感情会经不起这样简单的误会,那就显得他们之间的联系太单薄了。果然,就见贺希然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晦暗不明。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对温萧雨讲述了一切—— 贺希然的母亲去世当晚,他外婆匆匆将后事办完,立刻就要带他离开暄城。但贺希然一定要等温萧雨回来,不肯跟她走。 可是他外婆告诉他,他患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迟早有一天会像他母亲杀害他父亲那样,把温萧雨害死。 贺希然当时又混乱又害怕,想起自己经常控制不好情绪,对温萧雨无缘无故地发脾气,那天还把他的脸砸伤了。 再加上他外婆一再提起他父亲死亡的那一幕,多年来治愈的心疾再次分崩离析,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外婆离开了暄城。 等到彻底清醒过来,他们已远在Y市的一家精神病院里。贺希然并没有精神分裂症,但他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再次席卷而来,并伴随着严重的抑郁症。 经历了长达四年多的治疗,贺希然的身体才彻底治愈。他当然想第一时间来找温萧雨,但那时的温萧雨已然成为娱乐圈高高在上的“温导”,而他自己却是个一事无成、“前科”累累的无名之辈。 因此他迟迟没有主动去找温萧雨,甚至觉得自己太过卑微,试图回避他。只想等自己振奋起来,能够配得上他的时候,再去并肩同行。 …… 听了他这一席横跨五年的经历,温萧雨心疼得无以复加。即使贺希然把中间的治疗经过都省略掉了,他也能想象到那是多么阴郁难熬的时光。 “傻瓜…”他紧紧拥住贺希然,热泪再也藏不住,从眼角倏然滑落。 在他为寻找贺希然而努力的同时,贺希然也付出了所有努力朝他奔赴而来,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与贺希然所经历的苦难相比,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贺希然当初为什么一走了之杳无音讯。 “你别这样,温萧雨。”贺希然捧住他的脸,同样的泪眼婆娑道,“我就是怕你会多想,所以才一直没告诉你,早知道会让你以今天这种方式知道真相,还不如早点亲口告诉你。” 温萧雨摇摇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不,我应该从五年前就发现的,我为什么这么迟钝,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温萧雨,你才是傻瓜。”贺希然微笑着说,“你又不是圣人,别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那些都过去了,我们以后会很幸福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一晚,唯一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层伤疤被强行揭开,露出血淋淋的全貌。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但横亘了五年的最后一点隔阂也随之烟消云散,破了的“圆”并没有背道而驰,双向奔赴使得他们再次相遇。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完整的,再无缺口,就像贺希然说的那样,他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两人相拥了很久,最后是彼此的体温使他们平静下来。 贺希然给经纪人打了通电话。作为一个实力雄厚的老牌经纪公司,“织梦”早已经历过娱乐圈内各种离谱的爆料事件,经纪人说,他们已经妥善做好积极的应对方案,只等贺希然过去落实。 两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时,温萧雨问了最后一个遗留问题:“你的外婆呢?” 贺希然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垂下眸,声音有些冷:“她的身体不好,还留在Y市的精神病院里。我以前以为她是为了保护我妈妈才把她关在地下室里的,直到她强行把我带走后,我才知道我们家里病得最重的人是她。她对我们的爱是畸形的,不顾一切地想要把我们掌控在她的手心。” 温萧雨想起贺老夫人的模样,她好像永远都站在黑暗里,像一条阴毒的蛇,阴恻恻地盯着周围的一切,时刻准备着把所有美好吞噬入腹。 贺希然接着道:“当初就是她极力反对我父母的婚事,把我妈妈逼得病了一次又一次,就算是这样我爸爸也没有放弃。后来我妈妈不在了,她意识到我也要因为你而离开她,所以想用同样的方法控制我。” 说到这里,他牵住温萧雨的手,嘴角弯起笑意:“但我逃出来了,有你一直拉着我,我从没想过放弃。” *** 天亮时,两人在B市机场兵分两路。贺希然跟着经纪人回公司去处理造谣事件,温萧雨则准备去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走出机场就开始给白安打电话,白安一直没有接,他就一遍又一遍地打。他没有忘记,白安是个比他更有耐心的人,一个如此巨大的谎言能欺瞒他五年之久,可见白安的心思有多么深沉。 温萧雨想,今天,他们必须要做一个了断。 不知打了多少通,白安的声音才在那边悠悠响起,甚至还带着一丝明显的愉悦:“早上好呀!温萧雨。” “你在哪里?”温萧雨语气淡然地问。 “温萧雨,你知道你刚才一共打了多少通电话吗?”白安答非所问道。 “我问你在哪里?”温萧雨的声音冷了下来,重复问道。 “你一共打了二十三通电话,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白安锲而不舍地说。 温萧雨嘴唇紧抿,他直觉这个数字不会是什么幸运数字,于是目光幽深地望向车窗外,没有说话。 白安轻笑了一声,如若讲述一个妙趣横生的故事,语气悠然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好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贺希然也给你打了二十三通电话。我关了静音,在黑暗里看着他一次一次打进来,屏幕亮起又熄灭。那光漂亮极了,亮了整整二十三次,我一边想象着贺希然当时的心情,一边看着你睡觉的样子。直到它彻底熄灭,再把它们一条一条地删掉。” “温萧雨,你说…贺希然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白安的声音有些缥缈,通过电话传过来显得那么不真实,可他的描述还是不可抑制地汇聚于温萧雨脑海里,虚构成一个无声的镜头画面—— 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贺希然面对着疾病与死亡,拼命想要抓住他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而白安却像看笑话一样,带着满满的恶意掐断了这份联系,眼睁睁地看着贺希然一步一步走向绝望。 想到这里,心里的一阵刺痛让温萧雨无法再平静地和白安对话,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说道:“我问你在哪里?!” “别着急,温萧雨,我还想多和你聊一会儿天呢。”白安撒娇似的说。 “除了这些电话,贺希然还给你发过两条信息,看起来特别可怜。我删之前觉得可惜,就复制到了我的手机里,被你冷落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一看,这样心情就能好一些。这么多年了,你冷落我的次数又那么多,我早就会背了,你要不要我背给你听?” “我就知道你不会回答我,算了,我直接背吧。第一条是:温萧雨,我知道错了,求你接一下我的电话好不好?我妈妈又生病了,我好害怕,求求你快回来我身边。”白安念得很娴熟,听起来像是真的读过千万遍。 念完第一条,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似嘲笑,又似叹息:“第二条更可怜,你确定还要继续听吗?” 温萧雨没有回应,白安也不在乎,继续背道:“温萧雨,我只有你了,你别不理我好吗?外面的雨好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我想听听你的声音。听到你的声音,或许我就能多坚持一会儿,坚持到你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这些求救时隔五年才传达到温萧雨这里,那个被困在雨夜里的贺希然曾无数次向他伸出过双手,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捧在手心去疼爱的人,在绝望时刻发出的求救声,就这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温萧雨的心绞成一团,又痛又怒,只想此刻就找到白安,将他碎尸万段。 “和你聊天真的很没意思,温萧雨,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哪里吗?”白安终于失去了兴致,安安静静地说,“我在醉雨轩705,就是那个我们待过的房间。来找我吧,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恶意 醉雨轩七楼的地毯一如既往的厚实, 走上去没有丁点声音,仿佛什么秘密都能被悄无声息地掩埋下来。 五年前宿醉醒来后,在这里发疯一般寻找项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温萧雨实在想不明白, 那时的白安怎么能伪装得那样完美, 看起来完全就是在尽心尽力地帮他寻找项链,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脱下衣服自证清白。 而他在藏起项链,删去所有手机记录后,又是如何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自己身边从容自若、滴水不漏地待了整整五年。 温萧雨站在705房间门口,走廊上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到门上,脊背挺得笔直, 黑沉沉的眼眸里闪出凌厉的光。 整整五年, 贺希然是怎么过来的,他又是怎么过来的,温萧雨根本不敢仔细回想。就是因为门里的这个人,让他们错失了原本应该会很美好的五年时光。 房间的门敞着一条缝,无声地等待着他的到来。温萧雨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对面的一整面墙上,满满的都是他的照片。 照片里有很多他工作时的身影,也有他休息或放空时抽烟的样子, 更多的是他自己都想不起来那时正在做什么。 这些画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被白安一点一滴记录下来, 藏在隐蔽的地方。就像那条项链一样, 时至今日才显出端倪。 一阵凉意从温萧雨的脚底骤然窜起,迅速蔓延至全身。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 只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转眸看向坐在窗边的人, 白安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穿着洁白的衬衣,像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一样安静乖巧。 他手里的相机正对着温萧雨,见温萧雨望过来,他按下了快门,然后撇撇嘴抱怨道:“温萧雨,你为什么总是皱着眉?” 温萧雨没有回应,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双瞳漆黑如同深渊。 “把项链还给我。” 白安斜倚着窗框,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宛如一个讨赏的孩子般问道:“这些照片里你最喜欢哪一张?我可以送给你,反正我都记到心里了。” 微笑着等了一会儿,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双瞳像是两颗透明澄澈的玻璃珠子,看起来人畜无害。 “都不喜欢?没关系,我最喜欢的也不在这里。”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举到温萧雨面前,“这么多年了,我最喜欢的还是这张,这幅场景实在太美好了,让我这种从未经历过美好的人都忍不住心生向往。” 温萧雨定睛一看,是那年他和贺希然第一次在澜城海边看日出时,白安“无意间”拍到的他们依偎在一起的画面。那时白安说这张照片看起来太美好了所以没舍得删,把原片还给他们。 他就是这么还给他们的。温萧雨忍了一路的满腔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他上前几步,一把揪住白安的领子把他狠狠掼到墙上。 照片悠悠飘落,白安的身体和坚硬的墙壁在碰撞的刹那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手里的相机也随之砸到地上。温萧雨抬脚将它踹飞,角落里立时传来镜头碎裂的声音。 他俯下身,眼睛发红,像一个戾气十足的野兽,再次重复道:“把项链还给我!” 刚刚的撞击让白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蜷在地上咳了半天,然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不再伪装乖巧,眼睛里是乌云一般的阴翳,声音含着阴冷的冰渣,道:“五年前我就把它扔了,就在这个房间里,像删除那些电话记录一样,在你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我把它丢进了马桶里,顺着水流冲了下去…” 温萧雨扼住他细弱的脖颈,阻断了他的话音。 五年的离别之苦,五年间他和贺希然所受的所有绝望,在这一刻全都涌上来,化为汹涌的杀意,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安握住温萧雨的手腕,这只有力的手仿佛下一刻就能掐断他的喉咙,夺走他的性命。但他眼里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疯狂燃烧的嫉妒和不甘。 他声音破碎地说:“因为我恨他!我那么喜欢你,凭什么他就能得到你的偏爱?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我就是要毁掉他的一切,让你们不仅错失五年,还要错失一辈子。” 温萧雨嘴唇紧抿,如同一根绷紧的弦,一字一顿道:“你配跟他比?” 熊熊烈火般的怒意烧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铁箍般的手越收越紧,手背的青筋似乎要绷到爆裂。 白安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即将断气的声响。但即使这样,他的眼中也没一丝歉意和求饶,反而露出了得逞般的微笑。 就在这时,温萧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贺希然的专属铃声。一声一声催促着他,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意识到,造谣事件也是白安搞的鬼,白安今天约他来,根本不是要解释什么或着挽回什么,而是想拉着他们一起陷落深渊。 温萧雨眼里的猩红逐渐褪去,深吸一口气,放开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白安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温萧雨站起身冷眼旁观,良久后,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怎么不配跟他比?温萧雨,我才是那个和你最般配的人,我们有共同的话题和爱好,我可以五年如一日的陪在你身边。你喜欢他的样子,我可以染成和他同样的发色,戴他的同款耳钉,如果你希望,我甚至能整成他的模样。” 白安的神色几近癫狂,温萧雨退开几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说:“你疯了。” 白安艰难地撑起身体,抓住他的手腕,嘶哑着声音喊道:“我没有疯!贺希然才疯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根本不值得你爱。” 温萧雨竭力忍下再次翻滚的怒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点一点用力掰开了他的手,英俊的侧脸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白安,我告诉你,贺希然比你坚强千倍万倍,你的这些手段根本打不垮他,我也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他。” 说完这些话,温萧雨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的白安说了一句:“温萧雨,这个你不要了吗?” 他转回头,看见白安坐在大敞的窗沿上,手腕上缠着那条让他日思夜想的项链。 “你不是一直在找它吗?我现在带着它一起落下去,你就能记得我一辈子了吧。温萧雨,别把我忘了。” 白安轻轻笑着向后仰,声音融进风里。这一幕在温萧雨眼里成了一个慢镜头,一帧一帧都透着荒诞无稽。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白安得逞。他和贺希然好不容易才要开启圆满的未来,他不能让这个人在他们的圆满上刺出一个缺口。 温萧雨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闪了过去,堪堪拉住了白安的胳膊,与此同时,他自己也被带出去半个身体。 “啊——!”楼下院子里的人看到了这个场面,吓得大声尖叫,醉雨轩的工作人员迅速朝这里赶来。 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温萧雨满脑子都是贺希然。他不能让贺希然担心,他要完好无损地回家去见他的爱人。 好在白安并没有挣扎,而是抬起头期待地问道:“温萧雨,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温萧雨几乎要把牙咬碎了,一脚蹬着窗台,两手死死拽着白安,把他拽回了屋子。 此时工作人员冲了进来,温萧雨一拳揍在白安脸上,直接把他打晕了过去。然后取下他手腕上的项链,恨声道:“报警!” *** 几天之内,闹得沸沸扬扬的“贺希然精神分裂症”事件出现了一波三折。 织梦经纪公司请公安部门公示了贺希然的身体健康证明,并给他安排了媒体见面会,为他澄清这个污蔑。 同时,他们以“诽谤罪”状告了造谣的传媒公司,而这个公司为了自保,把主使人乔初漫供了出来,甚至提供了他们私下开会时的秘密录制的视频。 白安的身影自然也在其中,再加上温萧雨在警察局提供的关于白安自杀未遂的证据,更加确定了此事与他脱不开关系。 一时间,网上的评论又显现出了新的格局。 在贺希然的事情刚被曝出来时,大部分人都是吃瓜的状态。不过他在《暗涌》里精彩的表演已经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因此一部分人坚持为他发声,表示相信他的健康状况没有问题,即使有问题,他们也会一直支持他,请他在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休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从他出道以来就不看好他的人,这些人大部分是乔初漫的忠粉,见他曝出这种事情,自然是火上浇油,越骂越难听。 而当事情出现转折,乔初漫摇身一变成了造谣事件的主使人,这些人立刻哑了声音。只剩少数人还坚信乔初漫是被诬陷的,说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乔初漫本人始终没有正面回应。 法院的判决还未下来,乔初漫的经纪公司就以乔初漫违约为由与他解约,并要求其赔偿巨额违约金。这些消息从一定程度上坐实了乔初漫的罪名,网上的反应更是沸反盈天。 在这样的人仰马翻的混乱时刻,核心人物却反而悠闲下来,在家里当起了闲散人员。 自从回到B市的那天起,温萧雨就强制贺希然退掉了租的房子,搬进他们家。 贺希然其实并不在意那些恶评,他是很害怕当初的经历被曝光,但更怕温萧雨知道后心里难过。 现在两人已经完全交心,他放下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巨石,再加上他如今也算得上“功成名就”,也就顺其自然地搬了进来。 春天的夜晚暖风舒适,吃过晚饭后,他懒洋洋地枕在温萧雨腿上,躺在二楼阳台的软塌上看星星。 “这里的星星没有澜城的亮。”贺希然伸开五指放在眼前,让那些稀疏的星光落在指尖,回忆着澜城的美好夜晚。 “等这件事完全解决了,再带你过去住一段时间。”温萧雨贴上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贺希然动了动手指,开心地笑了一下,随后又烦恼地垮下脸来:“可是现在就已经有好多代言来找我了,可能很快就要开工。” 温萧雨挑了下眉毛,问道:“什么品牌这么有先见之明,知道先来占个好位置。” 贺希然掰着他们相扣的手指数了数,说到其中一个,他顿了一下:“这个牌子之前是乔初漫代言的,刚把他换掉了,你说我要不要接?” “接。”温萧雨说,“你的广告效果绝对比他好,不必回避,大大方方地做你自己的工作。”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贺希然点点头,又笑嘻嘻地说,“而且这是个高端品牌,代言费有好多呢。” “财迷。”温萧雨撸了一把他的头发,低头吻了吻他白净的额头。 贺希然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说:“其实乔初漫的父母联系过我们公司,想要对我道歉找我和解,公司可能也有压力,现在还拖着没有决定。他们问我的意思,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让他自己来道歉,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至于和解的事,决定权在你手里,公司也没权替你决定。”温萧雨道。 “嗯。”贺希然点了点头,眼睛里盛满了月光,水盈盈地望着温萧雨。 他眼里的某种意味太浓,温萧雨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子,抱起他道:“不说这些了,春宵苦短,不要为了这些人浪费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采访 在造谣事件出最终结果之前, 贺希然就已经开始工作了。这件事证据俱全,可以说是毫无争议了,除了那些偏激的无脑黑们, 公众都对事实真相已然一清二楚。 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两位公众人物, 所以媒体几乎是每天跟进报道。温萧雨也是从媒体那里知道的判决结果,他这段时间正在准备新的电影项目,每天在公司开会开得头晕眼花。 这天晚上加完班后,助理告诉他有个记者一直在等他做采访。他本来没在意, 正准备直接走人,听到那个小记者冒着胆子问了句:“您对贺希然表示拒绝与乔初漫和解的事有什么看法?” 听到“贺希然”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停下了脚步,听完这个问题, 他笑了一下:“请问乔初漫本人向贺希然道歉并请求获取原谅了吗?” 那记者被他问得一愣, 答道:“没有。” “那贺希然为什么要与他何解呢?做错事的人不道歉,就想让受害者主动原谅他?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温萧雨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站得很直,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姿势,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那记者被他几句话问得冷汗都下来了。 温萧雨以前懒得和这些媒体打交道,但自从贺希然入圈尤其是被诬蔑后,他对这些人就开始格外上心。今天居然被问道这么弱智的问题,他必须得好好跟他们掰扯掰扯。 “所以你为什么要强调贺希然拒绝与他和解这件事呢?”他双目凌厉地看着那个记者, 语速不疾不徐, “你应该问的是, 乔初漫作为一个公众人物, 知法犯法,恶意诽谤贺希然, 暴露后却没有丝毫悔过之心, 至今未曾正面回应这件事, 更未向贺希然道歉。对于这件事,我有什么看法。” 这个小记者以前从没有机会和温萧雨正面对话过,他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温萧雨明明和乔初漫贺希然都有关系,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守在温萧雨这里了。因为他傻!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一眼摄像师,摄像师的脸色也是精彩纷呈,眼看着温萧雨这次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小记者只好硬着头皮转回来,重复了一遍温萧雨刚才的话,并加上了一句“法院今日判定乔初漫和白安,以及当初爆料的那家媒体公司获诽谤罪,将依法进行刑事处罚”。 听完之后,温萧雨点了点头,只评论了铿锵有力的四个字“罪有应得”,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徒留小记者举着话筒站在原地,冷汗唰唰地往下流。 回家的路上,温萧雨打开新闻扫了一眼,判决结果确实像记者说的那样,甚至连国家新闻网都评价了这件事,对圈子里这些乌烟瘴气的现象做出批评。 暂时安静了一段时间的评论区再次掀起一轮新的沸腾,若说之前只有一部分人为贺希然发声,现在形势就已完全不同了。那些无脑黑他、支持乔初漫的人全都销声匿迹,一个都没留下。 这段时间,贺希然并没有刻意在网上卖惨,只平心静气地做自己的工作。但越是这样,就有越多的人表示心疼他。 他的微博短时间内暴涨了近千万粉丝,女友粉、男友粉甚至妈妈粉应有尽有。评论区全是一溜儿的“贺宝抱抱,贺宝亲亲”,把温萧雨看得眼睛疼。 再往下翻,竟然还看见一条“贺宝小可怜儿,这段时间受委屈了,过来哥哥贴贴”,并且这条评论还有多人点赞。 温萧雨当时就气得脑袋一懵,点进去这人主页翻了翻,发现他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之前为贺希然拍过一组时尚杂志的照片,现在还光明正大地挂在他的微博置顶,上面附了一句“第一次和贺宝合作,非常开心!贺宝本人比照片上还漂亮,万分期待下一次的合作,爱你~” 贺希然被这么多人喜欢,温萧雨自然也是高兴的,但这种油腻腻的言论还是让他浑身不适,想把这人揪出来揍一顿。 回到家后,贺希然已经睡觉了。床头的灯还开着,枕头边放了一本看了一半的表演专业书,看来是看书把自己看困了。 这点孩子气让温萧雨不由地摇头失笑,他的粉丝都叫他“贺宝”,这本来让温萧雨感觉挺别扭的,如今一看确实很合适。 床头的暖光落在贺希然的侧脸上,呼吸轻浅,睡颜恬静又柔美。这美好的一幕让温萧雨一天的疲惫和刚才在路上的那点不爽顿时烟消云散,他俯下身,亲了亲贺希然鼻尖的小痣,然后吻上他如粉樱一般的唇。 贺希然原本绵长的呼吸变得混乱急促起来,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眸子里满是被吵醒的不满。温萧雨越吻越深,他眼里的光就越来越湿,喉咙里发出拒绝的“嗯嗯”声。 “怎么了?”温萧雨放开他,气息微乱地问。 “不要。”贺希然满脸的不高兴,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转过身,丢给他一个后脑勺。 这家伙好久没和他闹过小脾气了,温萧雨登时觉得无比新鲜。他躺到贺希然的背后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朵问道:“为什么不要?” 贺希然的耳根迅速变红,悄悄蔓延到脸颊,他用胳膊肘推了推温萧雨,声音闷闷地咕哝道:“你都不喜欢我了。” “?”温萧雨挑了挑眉,不知他又在闹什么别扭,居然给他定了一项这么严重的罪名,于是饶有兴致地问:“我怎么就不喜欢你了?” 贺希然哼唧半天,最后索性转过身,瞪着他说:“你回来就是想和我做这个,根本不是喜欢我。” 温萧雨噎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你怎么下的这个结论?” “你每天都回来这么晚,一回来就这样那样折腾人,第二天也不陪我吃早饭就走,不就是为了回来做这个吗?”贺希然讲得有理有据,越说越委屈,唰地一下钻进被窝里不理他了。 看着面前拱起的被子,温萧雨乐了半天,连人带被子一起搂住,哄道:“这几天太忙了,以后不这样了,好吗?” 被子里还是没有动静,温萧雨忍笑盯着他头顶露出的小呆毛,严谨地思索了一下措辞,接着说:“以后我晚上早点回来,陪你看会儿书再这样那样折腾人,早上陪你吃完早饭再走,这样好吗?” 过了一会儿,被子动了一下,贺希然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尾音上扬地问他:“你保证?” “保证。”温萧雨亲了一下他的眉心,声音低低的,如同诱哄一般请示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洗澡?” “哼。”贺希然傲娇地侧过脸哼了一声,实际上眼角早已泛起细腻的潮红。 浴室的水声到了后半夜才真正停下,第二天贺希然下楼时候腿都是软的。温萧雨不仅陪他吃了早饭,还答应下午陪他去做一个专访。 造谣事件随着法院的判决完全落下帷幕,期间有好几家专访来找过贺希然。他和经纪人商议后,最终并没有选择以这次造谣事件为主题的娱乐访谈,而是选定了一档以心理健康为主题的正式访谈节目。 现场观众不仅有贺希然的粉丝,还有很多想要了解或是自己本身就有心理健康问题的人。这让贺希然压力有些大,不过想到自己的那些往事,再看看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温萧雨,他心里就有无限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现场的气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沉闷,温萧雨就坐在他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在主持人的提问下,他把自己那些从未详细提起过的灰暗时光一点一点揉碎了,倾诉给所有人听。 讲到他十二岁目睹父亲去世的后,自己是如何陷入到无声的世界,夜夜失眠,即使睡着后也是噩梦不断时,台下很多粉丝都哭了。 他对他们笑了笑,说:“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始,之后的心理治疗进行的也非常艰难,反复发作的应激障碍让我觉得人生是没有希望的,整整一年后才慢慢走出那场噩梦。” 主持人也有些动容,泪光闪烁地说:“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你能走出来就已经很坚强了。” “好像还真的挺坚强的。”贺希然调皮地附和道。 主持人为他的可爱忍俊不禁,粉丝们更是破涕为笑,纷纷喊道“好可爱”,“你最棒”。 “其实我想说的是,心理疾病是很可怕,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走投无路。如果有心理问题,一定要早点去看医生,乖乖地配合医生进行治疗。你看,十二岁的贺希然都做到了,请你再坚持一下,或许明天,也或许要等一段时间,你一定可以遇到更好的自己。” 伴随着掌声,台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席卷而来。温萧雨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贺希然,聚光灯洒在他的身上,透过莹莹灯光,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脆弱的少年,少年经历过黑暗化茧成蝶,真的遇到了更好的自己。 “我曾经非常畏惧提起这些事,年少时我总是很在意别人的眼光,担心别人知道这些后看不起我,更害怕他们同情我。所以我基本没有朋友,对谁都充满了敌意。” 说到这里,贺希然看了一眼台下,笑容更明媚了:“直到有一个很讨厌的人告诉我,是我想多了,大家都不喜欢我,没有人会同情我,我才逐渐放下了戒备心。”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哄笑声。主持人也笑着说:“这位朋友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我觉得他还是关心你的,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贺希然说,“即使是在我抑郁症发作,最暗无天日的五年里,他也始终拉着我,把我拉出了深渊。” “他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主持人说。 “是的,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贺希然看向台下,像是在看某一个人,也像是在看所有人。 “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无论你是被疾病所困扰,还是陷入某种情绪里很难走出来,请你都不要放弃。你要相信,一定会有人在你身边,或者在你不知道的时间和地方默默地陪着你。他会用尽所有力气把你带出深渊,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同样拼尽全力向他奔跑。”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人一边抹眼泪一边高喊:“贺希然,你是最棒的!” “谢谢。”贺希然的目光缓缓划过他们,最后落在温萧雨身上,又说了一次,“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男一号 这个访谈给贺希然带来了无数好评, 在造谣事件的判决结果出来后,众多媒体猜测他会选择一个娱乐访谈再度打压乔初漫。出乎预料的是,他并没有落井下石, 反而选择了一个心理访谈呼吁大家关注心理健康。 他这一举措不仅让粉丝们为他骄傲, 更是收获了众多路人的好感。节目播放当天,“贺希然人美心善”的词条就挂上了热搜,评论区一片心疼的哭声与拥抱,以往不关心娱乐新闻的人都表示被他的经历和坚强所打动。 之前造谣事件刚曝出时, 公众人物里只有温萧雨第一时间站出来表示相信支持他,后来陆陆续续的有曹冰阳导演和同公司的其他艺人为他声援。 如今尘埃落定,圈子里很多明星的大V号都转发点赞了他的采访视频, 无论是为了蹭热度, 还是真心支持他,这些人的态度也的确给他带来了更多人气和关注。 这件事情过后,贺希然得到的工作机会成倍增长,一跃成为娱乐圈新生代演员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越来越多的片约递到他面前,其中甚至有几位国内知名导演递来的橄榄枝。 这晚温萧雨去电视台接他下通告,他一上车就兴奋地说:“若水姐告诉我,施玥导演邀我出演她新片的男一号。” “杨若水这经纪人当的是越发称职了。”温萧雨笑了一声说, “还有哪些导演邀请你了?” “嘿嘿~”贺希然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 继续数道, “还有卢劲川导演, 于晴雪导演……” “啧。”温萧雨不耐烦地一打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松开安全带压过去问道, “杨若水就没告诉你还有温萧雨导演也邀请你了吗?” “啊?”贺希然靠在车座上, 看着温萧雨脸上风雨欲来的表情, 有点懵地问,“你也发邀请了?我不知道啊…唔!” 车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唇舌交缠时错乱的呼吸声。温萧雨这个吻带着不满的凶狠,贺希然被他欺负得心神洗劫一空,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乖乖地任他予取予求。 车厢里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贺希然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衣服领口大敞着,双唇红肿不堪,眼里的水多得即将溢出来。 温萧雨吻去他唇角的水光,声音暗哑地问道:“还有谁邀请你出演男一号,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贺希然像只软乎乎的小奶猫一样,哼唧着点点头。 “那你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选择谁?”温萧雨的目光锁在他嫣红的唇上,指尖描摹着他饱满的唇形。 “嗯。”贺希然恍惚间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很凶,不听话就会被欺负得很惨,因此只能下意识地点头答应。 “还真的需要考虑?”温萧雨眯缝了一下眼睛,手指伸进他的口中,另一只手探进他的衣服下摆。 贺希然低低地叫起来,神色有些慌张,嘴里含糊不清道:“温萧雨,你不许欺负我。” 温萧雨自然不会放过他,两人在车里胡闹了很久,最后完事的时候,温萧雨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他给贺希然整理好衣服,亲了亲他湿红的眼角,说:“乖,以后不这样了。” “你每次都这样说,下次只会更过分。”贺希然小声嘟囔着,嗓子都哑了。 温萧雨给他系好安全带,笑着说:“那你每次叫得也很…” “闭嘴!”贺希然急忙捂住他的嘴,脸红着骂道,“臭流氓!” 他骂完之后,后知后觉地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这是个偏僻的空地,目及之处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奇地问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现在这么值钱,当然是偷偷来把你卖了。”温萧雨启动车子,再次缓缓前行。 车子转过一个弯道,来到一座僻静的院子门口,外面零零散散停了几辆车,一看牌子便知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这是一家私房菜会所,进入大门,里面曲径通幽,每个包间都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服务生带着他们进入一个叫做“雨然居”的院子,一池清泉在角落里潺潺流淌,正屋门口的廊柱上缠着绿藤,星星点点的小串灯点缀其中。 这个场景和暄城的温家有点像,贺希然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地方的?” 温萧雨揽着他的肩走近屋里,说:“是童星跟人吃饭的时候发现的,告诉你个秘密,他正在追这里的老板娘。” “啊?”贺希然睁大了眼睛,好奇心被他吊起,特别想知道老板娘长什么样子。 正想着,就见一个身姿窈窕的美人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个酒壶和三只酒杯。看见温萧雨便笑道:“温导上次说以后还会再来,你这个以后让我等了三年。” 原来是老板娘司若得知温萧雨来了,特意过来打个招呼。她的凤眸微微上挑,生了一张精致的鹅蛋脸,说不上长得多么惊艳,但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种温婉多情的味道。 看见司若的第一眼,贺希然就想,童星可能要栽。他看了温萧雨一眼,觉得他们应该是心有灵犀想一块儿去了。 温萧雨对她笑了一下,指指贺希然说:“那时候想着以后一定要带我家小朋友过来坐坐,结果一拖就是几年。” 司若惊讶地看着贺希然,说:“原来是他呀,怪不得你这么钟意我这个‘雨然居’了。” 她斟满了三杯酒,把其中两杯推到他们面前,眼波流转地冲他们眨眨眼:“今天我也算是有幸见到大明星了,我陪一杯,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春宵愉快。” 因为童星的关系,温萧雨还算有些了解司若的脾性,能来她这里吃饭的都不是什么一般人,她这话不过是玩笑讨巧罢了,因此温萧雨没怎么在意。 然而转眸一瞥,果然看见贺希然闹了个大脸红,温萧雨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可爱。 司若走了之后,晚餐很快就送了进来,菜品都是很新鲜的海鲜,两人边吃边聊,喝了不少清酒。 刚吃完,忽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走进了他们的院子,嘴里喊着温萧雨的名字。门口的服务生拦住那人,他俩一看,竟然是烂醉如泥的乔初漫。 “温萧雨,我听见司若说你在这里,我想见一见你,我不相信你对我那么狠心。”乔初漫扒着门框,浑身冒着酒气,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变得穷途落魄,身上那股明媚张扬的劲儿早已磨灭了。 自从出事后,乔初漫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温萧雨,那个小记者的采访播出去后,相信他也是看了的。乔初漫是个极度高傲的人,宁愿担下一切,也不愿低头道歉找贺希然和解,恐怕只有喝醉的情况下才会这样撒泼。 “让他进来吧。”温萧雨说。 “是。”服务生低头应了一声,放开乔初漫退了出去。 乔初漫醉醺醺地坐到温萧雨对面,托腮看着面前亲密的两人,笑得哀伤:“学长,那时他们总说他是我的替身,查到一切后我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他的替身,对吧?” 温萧雨皱了皱眉:“我说过,从来没有什么替身。贺希然就是贺希然,我不需要任何人做他的替身。” “为什么呢?他究竟哪里好?我哪一点不如他?”乔初漫的眼泪淌了满脸,声声质问只感动了自己。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爱他。”温萧雨说,“他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好,即使你们那样诬蔑他,他在我心里依旧是最好的。” “可是我也爱你啊。”乔初漫捂住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手腕滑下,哽咽着说,“否则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只是想把他赶走,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乔初漫,你真的蠢。”温萧雨冷脸斥道,“白安是得知自己已无退路,想要和我鱼死网破才做出那样的事。你何必给他当枪使,毁了你自己的前程。” 贺希然也开口道:“我们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没有抓住。” “机会?”乔初漫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哭又笑地说,“我早就没有机会了,我的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他们能看出来,乔初漫不是没有后悔的,但这点悔意也只在醉酒后才显露端倪。 短短几个月,他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比光明的未来因他的一念之差毁于一旦,唯一的挽回机会也因他的偏执傲慢而错失良机。 “贺希然,贺希然,你把我的一切都还给我吧,那些都是我的。”乔初漫哭得绝望,想要去抓贺希然的手。 温萧雨护住贺希然,服务生见状也赶紧过来制住乔初漫。 “我并没有拿走你任何东西,你如果真的后悔了,就要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样才能重新开始。”贺希然说。 可是乔初漫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对不起,他痛哭流涕地挣扎着,被服务生拖了出去,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初夏的晚风带着一丝热意,院子里细小的虫鸣声不断,池子里的小竹筒敲击在石头上,发出“咚、咚”的清脆声响。 温萧雨抱着贺希然坐在廊下,叹口气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清净的地方过夜,结果还是被搅扰了。” “没关系的,这样就很好了。”贺希然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小串灯温暖的灯光笼罩在他们身上,这种感觉一如当年年少时,他们吃过晚饭坐在院子里乘凉,星光也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和花香徘徊在身旁。 温萧雨低头看了看贺希然,问道:“想不想回暄城看看?” 贺希然静默了好久,最终摇了摇头说:“再等一等好吗?” “好。”温萧雨吻了吻他的脸颊,瞥见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时间刚好跳到零点。 他扣住贺希然的后脑勺,和他接了个缠绵的深吻,然后往他脖子上戴了条项链。 “生日快乐,贺希然。” “谢谢。”贺希然顾不上去查看手机里涌入的祝福短信,低头看了看温萧雨送他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条和温萧雨脖子上很相似的项链,不同的是,他这个吊坠表面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小蝴蝶。 “你自己做的?”贺希然的手指摩挲着吊坠,有一种暖暖的熨帖。 “嗯,打开看看。”温萧雨说。 贺希然轻轻打开小相盒,里面放的是一张他和温萧雨的照片—— 湛蓝的天空下,他们肩并肩站在阳光下,笑得灿烂无比。 他把年少时的美好送给了温萧雨,温萧雨也把美好的未来送给了他。他们在一起,所有时光都是最好的。 第78章 颁奖 在新的电影项目筹备到最后阶段时, 国内电影界最权威、专业的金格奖的颁奖典礼如期举行。温萧雨已经是金格奖的常客了,这次他带着《暗涌》剧组应邀参加颁奖典礼。 他和贺希然是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的,刚一下车, 外面的闪光灯就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若是没点经验,定会被晃得头晕眼花。 贺希然的粉丝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灯牌高声呼喊他的名字,他微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和温萧雨肩并肩一起走上了红毯。 两人的手时不时地碰在一起, 贺希然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这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这天终于成真了。 温萧雨能感觉到贺希然的心情, 他自己其实也没看上去那么平静。以前纵使他获奖无数, 走上红毯时也只是觉得自己完美地完成了一项工作。 这是第一次,他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憧憬,因为身边站着的是他最爱的人与未来的搭档。 颁奖大厅里坐满了人,不少人来找温萧雨打招呼,一直到颁奖仪式即将开始他身边才清净下来。《暗涌》的男主之一姜言坐在他的左手边,两人低声交谈着,很默契地没有提起乔初漫。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进行,《暗涌》先后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编剧、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美术指导等五项大奖。 贺希然坐在他右手边, 看起来有点紧张。温萧雨握了握他的手, 拂去他手心的冷汗, 听到他声音微颤地问道:“马上就要颁布最佳导演了, 你不紧张吗?” 温萧雨一听就笑了:“你不替你自己紧张,替我紧张做什么?” “因为这次最佳导演竞争很激烈啊, 连八十八岁高龄的徐连成导演都提名了, 你很危险啊。”贺希然焦虑地说。 温萧雨眯了一下眼睛, 很想让他现在就知道什么是危险,但看着他紧张得有些发白的脸,还是没舍得吓唬他。 “徐导在业界德高望重,这是他时隔多年后导演的最后一部电影,这个奖若真被他拿走,我没什么好可惜的。”温萧雨拍了拍他的腿,安慰他道,“我要是拿不了,你替我多拿一个就是了。” 贺希然急了,温萧雨并不比徐连成导演差,与大奖失之交臂怎么会不可惜。正想问‘我怎么替你多拿’,台上的最佳导演奖就开始揭晓最后的答案了。 媒体们早就讨论过此次最佳导演会花落谁家,若说往年都是心照不宣地认为温萧雨必会摘得桂冠,今年有了在业界算得上北斗泰山的徐连成导演参与,这下可就真的说不好了。 大屏幕上播放了几部提名影片的片段,有徐连成导演的《茫茫人海》,施玥导演的《晚晴天》,卢劲川导演的《独上高楼》,陈若导演的《默许》,还有温萧雨的《暗涌》。 两位颁奖嘉宾有意吊足人的胃口,在念出获奖者名字时拖延了不少时间。贺希然那眼神像是想上去把人打一顿,温萧雨在旁边看得特别想笑,又不能笑得太明显。 屏幕镜头切换到几位导演身上,颁奖嘉宾终于正式宣布了获奖者的名字。当他们异口同声喊出温萧雨的名字时,镜头随之定格在他的身上。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温萧雨站起身接受了周围人的祝贺。他抱了抱眼泪已然落下的贺希然,在他耳边说了句“傻瓜”,然后镇定自若地上台领奖。 他确实没想到自己这次真的会得奖,其他人先不提,只是徐连成导演那座大山在前,他这次的奖项就注定得的不会容易。 不过这样的结果更能证明他的实力。温萧雨站在领奖台上,不卑不亢地发表了获奖感言。 其中一位颁奖嘉宾道:“听闻温导正在筹备新的电影项目,只剩男主角没有定下来,影迷们纷纷猜测您这次或许是想自导自演。我来替他们探探口风,您是不是真的准备实现影迷们的心愿了呢?” 温萧雨浅笑着摇摇头,道:“要让大家失望了,其实我第一时间就对最中意的演员发出了邀请,只是他到现在还没给我回应。” 台下群星闪耀,他只把目光落在贺希然身上:“虽然我也很着急,但我非他不选,希望他今天就能给我一个答复。” “不过……”他话锋一转,笑着说,“如果他真的拒绝了,或许我会认真考虑一下大家的建议,谢谢你们。” 伴随着笑声,会场里的掌声再次响起。温萧雨走下台,看着泪光闪闪的贺希然,说:“怎么还没哭够啊?等会儿你要哭着上台领奖吗?” “那我也不一定真的会得奖啊。”贺希然吸吸鼻子说。 “一定会的,相信我。”温萧雨捏住他的后颈揉了两把。 贺希然这次被提名了最佳新人奖和最佳男配角,最佳新人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最佳男配角有几个老戏骨也被提名,这个奖项悬念要更大一些。 最佳新人奖颁奖之前,台上进行了一场歌曲演绎,贺希然也趁此调整了一下情绪。然而,当颁奖正式开始,颁奖嘉宾念到他的名字时,他还是没有绷住,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众人都知道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看见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周围的人又是唏嘘,又乐得不行。温萧雨搂着他拍了拍他的背,恨不得把他抱到台上去。 他一路哭着上了领奖台,边擦眼泪边连声感谢,中间提了好几次温萧雨的名字。导播的镜头定在了温萧雨这里,若是仔细看,也能看到他眼里深藏的湿润。 贺希然从台上抹着眼泪下来的时候,温萧雨想,幸好今天他没化浓妆,否则又要哭成花猫了。 结果贺希然没坐定太久,最佳男配角的奖项也砸到了他的头上,把他砸得眼泪更加止不住了。 他能在几个老戏骨中赢得这个奖项,温萧雨心里的骄傲与欢喜再也隐藏不住,随着和煦的笑意展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颁奖嘉宾笑着打趣贺希然:“这次准备感谢温导多少次?” 场下一片哄笑,贺希然也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泪。看见他情绪稍缓,嘉宾也不打趣他了,问道:“作为新人演员,能同时拿到最佳男配角这个奖项的少之又少,请问您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期许吗?” 贺希然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握着沉重的奖杯,穿过人群看着温萧雨说:“未来,我想当温导的最佳男主角。”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一章,有点短请不要嫌弃。 第79章 官宣 温萧雨的新电影取名为《梦蝶》, 是一部非典型意义上的科幻片。 影片讲述的是几位宇航员去往太空探险,阴差阳错误入到一片未知的磁场中。这片磁场对他们的记忆神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令他们纷纷产生幻觉, 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甚至以为自己可以借此改变过去。 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从来没有遗憾的,那些记忆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美好的、痛苦的、求而不得的、追悔莫及的。若有一个触手可及的机会可以去挽回,谁都难以逃脱深陷幻境的命运。 因此, 他们都没能摆脱记忆的桎梏,纷纷陷入内心深处的记忆幻境里。 那里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在他们因为自己无法自拔的执念而即将殒没于幻境里时, 男主角参透了幻境的真相, 冲破一切阻碍,将他们送出了这片磁场。 影片的结局是开放式的,在男主角最后一个来到磁场边缘时,他听到自己已故的爱人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转回头,对着幻境露出了一抹微笑,影片到此结束。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究竟是走了出去,还是依然心甘情愿地长眠于磁场紊乱的太空中,在虚幻缥缈的幻境里支离破碎。 这部电影筹备时, 仅是剧本的改编就耗费了极大的心血, 制片与投资方更是全力提供给《梦蝶》剧组最好的资源。 圈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部片子是要冲击国际大奖的, 因此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一直空悬的男主角之位更是让众多影星心动不已。 金格奖颁奖典礼过后,贺希然将出演温萧雨新电影的消息迅速传遍全网。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这毕竟是温萧雨钦定的男主角, 没有人真的敢置喙什么。 粉丝们祝贺他俩获奖的同时, 也表示非常期待两人的第二次合作,早就悄咪咪磕cp的人自然磕得更香了。 要知道当初乔初漫作为唯一一个和温萧雨合作过两次的人,能出演《暗涌》的男主角也是他和众人竞争得来的。而这一次,是温萧雨亲口在镜头前承认,是他主动邀请的贺希然,并表明了非贺希然不可。 再加上去年在发布会上那个关于“唯一”的维护,贺希然出事后温萧雨第一时间站出来的支持,还有从前不发微博的温萧雨这一年来在微博上极度活跃,且次次都与贺希然相关。 这种种的一切摆在众人面前,若说两人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根本就说不过去。 他们走红毯的照片和视频当天就随着获奖情况一起上了热搜,去年媒体为了博眼球,给温萧雨和乔初漫取了个“今年最登对的荧幕情侣”的戏称。而今年,他和贺希然更是以“天造地设的一对”刷屏全网。 细心的人都会发现,当初乔初漫和温萧雨走红毯时,是乔初漫挽着温萧雨的胳膊,而温萧雨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碰他一下。这次的红毯上,却是温萧雨的手搭在贺希然肩膀上,直到走完红毯才放下。 这明显的偏爱让人没办法不去遐想,温萧雨的老粉们纷纷表示:我温哥也有今天。 两家的粉丝来回串门串得多了,自然也都相熟起来。他们表面上一副岁月静好,其实私底下疯狂互甩表情包。 你甩一张温萧雨抱着贺希然拍背的动图,上面写着:贺宝不哭。 我就甩一张贺希然在温萧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照片,上面一行:要温哥亲亲抱抱举高高。 还有温萧雨揽着贺希然的肩,挑眉望着镜头的照片,旁边写着:看见了吗?我的,就让你看看。 贺希然则低眉敛目,脸上还被画了两坨小腮红,脑袋上方的小圈圈里是:他好坏哦,我好喜欢。 总而言之,斗图现场极为惨不忍睹。 电影拍摄到后期,复杂的故事结构与镜头让所有人都焦头烂额。贺希然在片场休息时就爱在网上找这些图片来缓解心情。 他经常自己看着乐半天,再偷偷保存下来。有一次正好被温萧雨当场抓获,笑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太可爱,他还强行狡辩说是因为那张照片拍得好看。 温萧雨点进他的相册,赞同道:“嗯,这几千张都挺好看的。” 贺希然的耳朵顿时红得鲜艳欲滴,低喊了一句“你不要脸”,急吼吼地去抢自己的手机。 温萧雨坏笑着把手抬高,眼睁睁看着他急得满面通红,像只小兔子似的一跳一跳怎么也抢不到,心情忽然就比万里无云的晴空还要明媚疏阔。 剧组的摄影师把这一幕拍了下来,询问温萧雨能不能发到网上。温萧雨拿过来看了看,心里虽也喜欢,却也只是指了指贺希然说:“问他吧,听他的。” 对于他俩的关系,整个剧组或者说整个圈子都心照不宣,温萧雨从来就没有想要隐瞒过。 贺希然当初和经纪公司签约的时候也一再确认过,“织梦”是不阻止艺人恋爱和公布恋情的。但他一开始确实有些顾虑,他以前籍籍无名,只想等能够和温萧雨比肩的时候再对外公布。 获得两个奖项时他以为自己有了些许底气,可是如今再一琢磨,他的底气从来不是这些外物给予的,是温萧雨的包容和坚定给了他无限信心,让他可以确定无论自己是否完美,他都是值得被全心全意爱着的。 他还没能强大到像温萧雨一样完全不在意外界的眼光,但只要温萧雨在他身边,他也就没在怕的。 “这张照片我想自己发。”贺希然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声音低低地说。 温萧雨愣了一下,眸色倏地变得幽深,问道:“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知道。”贺希然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当天晚上零点整,两人同时用自己的微博大号发布了这张照片。 贺希然的文案是:生日快乐,命运赐予我的爱人。 温萧雨的是:谢谢你,我的命运。 原本守着零点为温萧雨庆祝生日的粉丝们瞬间炸了锅,贺希然那边的评论区同样火热沸腾。 两人落落大方的态度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大部分人都在一阵“啊啊啊”后纷纷送上了祝福。 温萧雨这边大多是小弟粉,都很霸气地评道“我温哥威武”。贺希然那边更多的是妈妈粉,一溜烟地评论道“贺宝,妈妈真为你开心”。 除此之外,还有cp粉们高喊着“我磕的cp真的是真的”,当然也有人哭嚎着“妈妈我失恋了呜呜呜”。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贺希然抱着两个人的手机不停地在刷评论,眼睛被屏幕照得灼亮无比。温萧雨叫他睡觉他也不理人,索性就把他抱进怀里一起看。 不仅粉丝们在下面鬼哭狼嚎,很多圈内人士也送来了祝福。调皮一些的,还会附上几句例如“好甜,又相信爱情了”或者“被塞了一嘴狗粮”等类似的话。 贺希然的笑容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发之前他还有点紧张,看到满屏的祝福后,他这颗悬着的心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们得到了如此之多的祝福,仿佛再无了后顾之忧,从此无论晨昏与四季,他都可以和他的爱人肩并肩走在一起。 温萧雨也微笑地看着他的手机,在看见其中一条评论后,嘴角弯起的弧度蓦然僵住—— 之前那个油腻腻地叫过贺希然“贺宝”的摄影师再次评论了一条,“嘤嘤嘤我失恋了,要贺宝贴贴才能治愈我受伤的心”,下面还附了一张贺希然对着镜头嫣然一笑的照片。 那张照片连温萧雨都没见过,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摄影师的名字,在考虑要不要把他就此封杀。 贺希然似有所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说:“这是我那次拍画报的照片,应该是没用上,他自己留下了。” “嗯。”温萧雨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哪知贺希然不干了,不依不饶道:“你没有吃醋?” 温萧雨挑起一侧眉毛,道:“没有。” “你为什么不吃醋?!”贺希然把手机扔到一边,张牙舞爪地去捏温萧雨的脸,“都这样了你还不吃醋,你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温萧雨往后仰着头,好笑地说:“怎么还有逼着人家吃醋的?” “反正你必须得吃醋!这样才代表你很重视我!总不能天天只有我为你吃了五吨的醋,你一滴都不吃吧?”贺希然气急败坏地说。 “我一滴都不吃?”温萧雨危险地眯了一下眸,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摁到床上,压在他耳边说,“我吃了多少醋,等下你就知道了。” 整整一个晚上的哭泣求饶,贺希然终于对温萧雨的醋量有了清楚的认知,而且知道的代价极为惨重。 天色即将破晓时分,温萧雨把他洗干净抱到床上,不轻不重地按摩着他的腰,力道正正好,把他舒服得眯着眼直哼唧。 贺希然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的那一抹朝阳,迷迷糊糊地问温萧雨:“你说,最后纪汀林走出那片磁场,安全地回到真实世界了吗?” 温萧雨垂眸看着他睡意朦胧的侧脸,声音温柔地说:“那是他的选择,经过了那场冒险,不管是走是留,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结果,他没有遗憾。” “那你呢?”贺希然呢喃着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样选择呢?” 温萧雨猜到他会这样问,心中也早已有了答案。他俯下身,在贺希然耳边轻声道: “无论在哪个时空,我爱的人在哪里,哪里就是真实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回家(正文完) 《梦蝶》剧组杀青时已近年关, 因为后期制作会是个巨大的工程,温萧雨没急着在年前立刻投入制作。 杀青宴结束后,剧组放了几天年假, 他也准备带贺希然回暄城过年。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尤其是B市这样的北方城市。大雪随着寒冬下了好几场,万物都被包裹在冷硬的冰雪里,让人有些想念南方暄城的温润细雪。 其实前几年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带着他哥和童星回暄城过年。童星觉得那里是他们的根, 无论在外漂泊有何成就,回家过年都是既定的习俗。温沐辰不懂这些,他只觉得奶奶还留在暄城, 那里就是他的家。 除了这些, 温萧雨最大的念想就是,万一贺希然忽然回家过年,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自己一个人该会有多寂寞。 幸运的是,他们时隔多年还是遇见了彼此。 今年只是多了一个贺希然,家里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曾经吵吵闹闹的四个人聚在一起,这种感觉才叫圆满。 他们一起来到机场, 在温萧雨的指挥下兵分两路。童星带着温沐辰回暄城, 他则陪着贺希然先去一趟Y市。 休息室里, 童星略显担忧地问道:“他去见他外婆能行吗?会不会再…那什么?” 温萧雨往外看了一眼, 贺希然和温沐辰去买零食还没有回来。 “没事,这不有我陪着他么。”他压低声音道。 “我是真怕再出什么状况。”童星叹了口气。 温萧雨瞥他一眼, 问道:“怎么突然这么悲观?失恋了?” “狗屁的失恋, 都没有恋, 失恋的资格都没有。”童星拍着大腿苦大仇深地说。 “准备放弃了?”温萧雨回想了一下雨然居的老板娘,觉得确实不是童星能够驾驭的。 “放弃,今年就放弃,明年重新开始追!”童星咬着牙道。 他这句豪放的宣言一说出来,温萧雨顿时觉得他黑猩猩一般的身姿更伟岸了。 “加油!”温萧雨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谈个恋爱都那么容易,怎么我就这么难呢…”他呢字还没说完,看了看温萧雨,把话又吞了回去,“说错话了,不说了不说了,他俩怎么还没回来?这都快该检票了。” 那俩家伙出去的时间确实不短了,温萧雨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 走出休息室没多远,就看见一家店铺门口站了大概七八个人,都举着手机对着中间。 温萧雨蹙了蹙眉,快速走近几步,发现果然是贺希然被围在中间,温沐辰瑟缩地躲在他身后,看起来有点?害怕。 贺希然戴着帽子和口罩,还专门穿了一身特别土的衣服,结果还是被认出来了。 “不好意思,我真的赶时间。”贺希然面对着一圈手机欠了欠身,试图带着温沐辰突破重围,但他一动,那几个人就跟着移动。 “贺宝,你这一身衣服也太可爱了吧。” “贺宝,这位是谁呀?长得好萌!” “贺宝,你能把口罩摘下来吗?” …… “麻烦让一下。”温萧雨低沉的嗓音在后面响起。 那些粉丝转回身,看到温萧雨的刹那都睁大了眼睛,眼里的光更加闪亮,捂住嘴开始窃窃私语。 “来接他了来接他了,传说中的护妻狂魔来接老婆了。” “我们还是离远点吧,他看起来想打人。” 温萧雨身上的气势太过强势,此刻脸色稍冷,让人一看就不敢再放肆。刚才他们还活蹦乱跳围着贺希然,下一秒立刻向两边让开。 温萧雨走到贺希然身前,对他们说:“抱歉,我们该登机了,人我就带走了,谢谢你们对他的喜爱。” 这时机场的工作人员也过来查看情况,温萧雨牵住贺希然的手,揽着他哥的肩膀,说:“哥,不怕,我们走了。” 那些人也没敢再拦,只能望着他们三个的背影,一边讨论一边疯狂拍照。 “那个原来是温萧雨的哥哥啊,我还以为是个小助理呢。” “他看起来好小,根本不像哥哥,小小一只好可爱。” “你看他们的背影,一家三口太和谐了。” 温萧雨带着他们回到休息室,他还没说什么,贺希然就十分心虚地开口了:“我以为打扮成这样就没人能认出来的,所以多逛了一会儿。” 他偷偷瞄了温萧雨一眼,对温沐辰说:“哥,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温沐辰正在吃零食,跟个囤粮的小仓鼠似的,两颊被塞得满满的,闻言很大方地挥了一下手:“没关系!” 温萧雨在他们两个头上各揉了一把:“怎么就这么贪吃。” 见他没有生气,贺希然悄悄松了口气,自己也打开零食,边吃边说:“我想吃这个好久了,一直没机会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抠门呢,把你馋成这个样子。”温萧雨捏了捏他的脸,这部戏拍得太辛苦,贺希然之前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又瘦下去了。 贺希然知道他心疼,乖乖地对他露出一个笑脸:“没事的,很快就吃胖了。” 看着他俩之间旁若无人的柔情蜜意,童星拧开脸说:“你俩别在这儿烦人了成吗?赶紧滚蛋吧,看着碍眼。” 坐上飞机后,贺希然临关机时刷了一下微博,他们在机场的照片果然被发出去了。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温哥拖家带口回老家过年。 他轻笑了一声关掉手机,舒舒服服地窝在温萧雨怀里。下一站是对于他来说是噩梦般的地方,虽然他可以独自面对,但温萧雨的陪伴让他更为安心。 Y市是个灰扑扑的城市,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冷,望不到头的阴云在城市上空悬了一路。 来到精神病院,温萧雨一直关注着贺希然的状态,见他要去和贺老夫人的主治医生谈话,温萧雨也起身要一起去。 “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自己可以的。”他握了握温萧雨的手腕,“相信我。” 这只手温暖又有力,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温萧雨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说:“我就在这里,你不舒服了就叫我。” 贺希然进去以后,他在走廊上透过玻璃看向院子。贺老夫人被护士推了出来,坐在轮椅上,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活力,双目空洞,神色萎靡。 她永远趾高气扬的生命力被抽走了,应该也是从那个雨夜开始,一点一点被她自己的疯狂蚕食殆尽。 温萧雨沉默地看着她,心底既有憎恨,也有怜悯。但涌上心头,又什么都不剩了,如同面对一个陌生人那般冷漠。 身后的门打开,贺希然走出来站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望向窗外,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院子里的贺老夫人似有所感,木讷的双眼迟钝地转到这边。看到贺希然的瞬间,她的眼睛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像错觉一样转瞬即逝,依旧回归于灰暗。 “医生说她还是老样子,以后也不会再好转了。”贺希然淡淡地说。 温萧雨看着他的侧脸,把手放在他后颈上揉了一下。他转过头,语气温软了许多:“走吧,我们回家。” *** 暄城的空气是温和湿润的,到处张灯结彩,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他们拿着年货提前去老赵家拜年,看着价值不菲的礼品,老赵笑得合不拢嘴。 师母在他的秃头上甩了一巴掌,骂他:“你脸皮是真厚,学生的礼你也好意思收。” “我怎么不好意思?”老赵不忿地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这俩崽子操过多少心,现在都成大明星了,我当然要全部讨回来!” 老赵恶狠狠地指了指他俩,看着贺希然,又想起那时闹得满城风雨的新闻,心疼地抱着他的背拍了拍:“你是个好孩子,吃的那些苦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贺希然感动又愧疚地笑了笑:“谢谢您,赵老师。” “他是个好孩子我就不是了?”温萧雨一挑眉毛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买的,您还给我。” “嘿!你这个兔崽子,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老赵笑着说,“贺希然,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我替你揍他。” 老赵这几年以温萧雨的家长自居,也只有他敢这样跟温萧雨说话。这个语气让温萧雨想起了温奶奶,即使被骂了,心里也暖洋洋的。 大年三十那天,全家人都没闲着,给家里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扫除。温萧雨把红彤彤的春联和红灯笼都贴好挂好,然后陪着贺希然回了趟隔壁贺家。 小楼还是当初的样子,却又有些不一样了。他们把所有窗帘都拉开,让温暖的冬日阳光洒落进来,驱散那些萦绕不绝的阴霾。 在光尘跳跃的琴房里,他们并肩坐在钢琴前,合奏了一曲《小夜曲》。这么久不弹琴,两人都有些生疏,漏洞百出的音符从指尖划过,他们却笑得没心没肺。 一曲弹毕,贺希然靠在温萧雨的肩头,窗外的暖阳落在他们身上,他轻声道:“我想去地下室看看。” 地下室里枯萎的气息仍未消散,贺希然在那张床上坐了很久,最后把从温家花池里摘来的鲜花放在洁白的床单上。 “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您不用担心。” 话落,他红着眼睛看向温萧雨,眉眼微弯,走过去把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 他们把地下室的铁门彻底锁上,牵着手一步一步走上阶梯,走出那片昏暗的阴影。 贺希然本来还沉浸在那份伤感里,抬眸一看,看到院子里挂着的监控摄像头,霎时无语了。 他斜睨温萧雨一眼,嗔道:“变态。” 温萧雨没好气地把他拎回家,想让他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变态。但童星已经在忙着做年夜饭了,贺希然也赶紧挣脱他的束缚,挽起袖子过去帮忙。 温萧雨在旁边给他们打下手,问道:“好久以前我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会做饭?” 贺希然把腌好的鸡翅放进烤箱里,抿唇一笑:“我小的时候,总觉得我妈妈做饭的样子很漂亮,我就想啊,给自己家人做饭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我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学会做饭,做给她和爸爸吃,也做给我喜欢的人吃。” 温萧雨心里又是怜爱又是酸楚,放下手里的东西,搂着他亲了一口。 “卧槽,你俩能回屋去亲吗?这儿还有一个正在失恋的大活人呢!”童星气得直嗷嗷。 一家子吵吵闹闹地吃了年夜饭,温萧雨给他们一人发了个大红包,看着沉迷数钱的三人,他笑道:“怎么都不给我磕个头啊?” 他哥和童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有贺希然凑过来塞给他一个红包。他拿在手里捏了一下,不比他给的薄,分量沉甸甸的。 “这么多,包养我啊?” “对啊。”贺希然凑到他耳边说,“包养你一辈子。” 新年零点时分,外面绽起朵朵烟花。他们四个坐在院子里,横倒竖歪地靠在一起,抬头仰望流光溢彩的夜空。 温萧雨抱着贺希然,两人的体温在寒夜里互相温暖着彼此。 又是新的一年,从此年年岁岁,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会有一个小番外掉落。谢谢宝贝们一路的支持和陪伴,如果喜欢我的话可以收藏一下专栏,真的非常非常感谢,鞠躬! 推荐专栏里的两篇预收,感兴趣的小天使拜托点一个收藏哦,拜托啦~爱你们~ 下本开《白月光藏起小尾巴》 钓而不自知乖乖受×占有欲极强狼狗攻 谢时曜第一次遇见宋仰楚,是在谢家大少的葬礼上。 那是一个阴雨天,郁郁葱葱的墓园里蒙了一层湿漉漉的雾。 宋仰楚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墓碑前,那张漂亮的脸比他手中的花束还要苍白,衬得手腕上的黑曜石愈显乌沉。 他来到谢家十年,被谢家大少培养成为顶级珠宝设计师。但他不思报恩,反倒把人给害死了。 如今人人唾骂,倒也算罪有应得。 谢时曜冷眼旁观,只觉这人和他腕子上的黑石头同样廉价。他最看不起宋仰楚那副假清高的模样。 一个深夜,醉酒后的宋仰楚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声细语说了句“谢二,我头晕”。 而后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好像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谢时曜冷冷瞟他一眼,目光定在他花瓣似的嘴唇上。 深渊太黑了,若是拉上这朵纤尘不染的白花一同陷入淤泥,也挺有趣。 * 宋仰楚靠在谢时曜肩头,做了一场天长日久的美梦。 十年前,他与谢时曜在一个晚春时节初遇。他站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一朵白玉兰砸在他纤薄的肩头。 抬头望去,恣意张扬的少年坐在树上,笑道:“这是给我新买的小狗吗?” 少年的眼睛比黑曜石还要幽深,还要灼亮。 从此,谢家二少身后多了一条小尾巴,到哪里都乖乖的。逗急了也不生气,只把又湿又红的眼角垂下,温言软语说一句:“谢二,他们欺负我。” 谢时曜为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尾巴把狐朋狗友全都得罪了,不过没关系,失去的再从小尾巴身上讨回来便是。 整整一夜的欢好,小尾巴的眼睛红了一次又一次。谢时曜吻去他眼角的湿痕,哑着嗓子说:“阿楚,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那晚,月光皎皎,天地为证,是谢时曜自己忘了。 * 你爱我,临时起意。 我爱你,蓄谋已久。 注:HE/双洁/失忆/狗血 —————————— 预收《我知道他不爱我[双重生]》 钓系美人受×偏执疯批攻 雨松岛上有一座不知名的山,当地岛民都称它为神山。说是神山,却人人避之不及,包括对那个在山里来去自如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阮轻漾是如何在那场灾难里幸存下来的。他们只看到十三个孩子一起进了山,最后回来的,只有阮轻漾一人,嘴边尚挂着浅笑。 多年以后阮轻漾才明白,自己并不是幸存者,而是唯一一个被神遗弃的人。 他生活在漠视中,行走在唾弃里,神山的那片乌云其实从没有离开过。 直到一个外来者误入了神山,陪他一起淋雨,散步,看星星。 一个雾蒙蒙的雨季,阮轻漾在山间的破屋檐下问陆祁砚:我跟你一起走,你要不要我? 雨滴打湿了他苍白的脚趾,陆祁砚把他的双脚拢在怀里,擦干,焐热。 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走出去了,死亡的阴云却轰然砸下,砸碎了他的一切妄念。 ——即使他重生了。 * 洛城与雨松岛相隔2863公里,阮轻漾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踏上轮渡去找失约的陆祁砚。 然而,此时的陆祁砚已不再是那个会把他焐在怀里的少年。他是洛城陆家的大少爷,圈子里以薄情寡义著称的二世祖。 在醉生梦死的富贵圈,阮轻漾的一颗真心最是廉价。人人笑他不自量力,想让陆大少爱上他无异于痴人说梦。包括陆祁砚本人。 阮轻漾却只淡淡敛了双眸,死神都没能阻挡他的脚步,痴梦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真心被反复践踏,陆祁砚一次次将他吃干抹净,转身却拥他人入怀。 一颗心、一双脚冷彻长夜,他这才明白,其实陆祁砚从没想过要带他走。 * 雨松岛一年四季都是潮湿的,泥泞的。不似洛城,花天锦地的温柔乡。 陆祁砚一直以为自己疯狂想要得到的人是块硬石头,掰开一看,却是软的。 他自己才是那块硬石头。 ——幸好他重生了。 注:HE/双洁/误会/追妻火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