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炮灰》作者:藕香食肆 文案: 霸总被忠犬治愈的故事。 标签排雷:豪门霸总,娱乐圈,换受,生子。 依然是主攻,忠犬受。 【本文对攻控不友好,对受控不友好,对洁党不友好,敬请自行避雷】 内容标签: 生子 娱乐圈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佩韦,李奕和 ┃ 配角:主攻,忠犬受 ┃ 其它: 第1章 谢佩韦处理好赐臻弄出来的烂摊子,已经是晚上近九点。 京市公司已经做好了接待工作,预备送他到自家酒店套房下榻,赐臻也发了短信来,说晚上可以见个面。 见面?见面干什么?见面能干什么?谢佩韦太懂这个暗示了。 徐赐臻十六岁签了星皇娱乐,十七岁就常常陪在谢佩韦身边,快满十八岁的前三个月,他就向谢佩韦的助理做了汇报,星皇娱乐给徐赐臻做了个盛大的成人礼,粉丝齐聚一堂,又是送礼又是表演,实际上,在对外举行成人礼的前半个月,徐赐臻身份证上登记成年的当天,他就上了谢佩韦的床。 谢佩韦是个半路出家的霸道总裁。 二十一岁以前,他走的都是豪门贵子顶级学霸路线。 他是谢家幺子,头上两个哥哥,大哥从政,二哥从商。他年纪小,人又聪明,家里钱多得花不完,就是老老实实地读书,什么都不用操心。十五岁进了国家少年科学家名录,十八岁去了肯国的顶级生物研究室,一心一意搞学术,闲暇时间约约模特,日子过得充实又潇洒。 不幸的是,大哥癌症疗养,只剩个和谢佩韦年纪差不多的侄女,与家中理念不合,出国之后就不想回来。二哥全家出国渡假遭遇雪崩,当地救援不力,二哥二嫂没救回来,十三岁的侄儿左手和双脚都被冻伤不得已截肢,好好一家人彻底废了。 谢佩韦不得已放弃自己已经规划好的事业,回来接手经营谢家的产业。 ——亲爹亲妈年纪都不小了,哪里还有心力四处奔波?家里总得有根定海神针。 所以,谢佩韦也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花花公子,他对徐赐臻是真的动了情。 他等徐赐臻成年,认真培养徐赐臻,替徐赐臻谋划未来。 可惜,对徐赐臻而言,他只是个金主。 徐赐臻觉得谢佩韦对他不好。所有来钱快的合约都不给他,同期的顶级制作也没他的份儿。眼看着同期的小鲜肉都一飞冲天,他还在剧场里磨演技,就觉得谢佩韦是在打压自己,控制自己。 他陪谢佩韦睡了四年,二十二岁那年,刚刚签了新一轮合约,徐赐臻就撕协议攀高枝儿去了。 谢佩韦气得要死,还是耐着性子认真地和徐赐臻解释过,再三表白自己的真心。 可惜,年少不知事的徐赐臻只是不信。你这样年轻轻就继承千亿家产的公子哥儿,对我能有什么真心?你是能娶我?把家产分我一半?还是跟我白头偕老?——徐赐臻也不想跟谢佩韦白头偕老,他还要结婚生子,给老徐家承继香火。男人么,玩一玩不就算了? 双方所求完全不是一回事,条件当然谈不拢。 后来,谢佩韦也没难为他,一场相遇也是缘分,毕竟睡了四年,好聚好散。 一晃眼六年过去了。 徐赐臻混得不好不坏,二线明星,电影电视剧都能拍,钱赚了不少,算是实现了他从前的目标。 在他这个年龄,能混到这个地步,是真不容易了。 ——确实资质好,人漂亮,演技也够用,做人也有趣。此后签的公司也不错。 谢佩韦这里吧,念着从前的香火情,也从来不和他为难,很多时候还会默默照顾一下。 如果徐赐臻家里没有出事,两人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 按说混到徐赐臻这种地位,各方面的人脉也不浅了。经纪人、公司,各种认识的制片人、投资商,转来转去,总能找到合适的人解决眼前的麻烦。无非是嘴甜一点,场面上都能过得去的。 可是,他家惹的麻烦太大了。一般人都不肯出手。 徐赐臻的麻烦出在他姐姐身上。 他姐姐叫徐子梅,同样长得花枝招展,典型的老天爷喂饭吃,给京里某富商做外室。 就花国目前的风气,成功人士养外室不稀奇,这位徐姐姐挺会笼络男人,跟了富商七八年,过得风光无比,吃穿用度比上了二线的徐赐臻还铺张奢华。到底年纪越来越大,就想着生孩子巩固地位,绑牢这张长期饭票,毕竟法律也保障了私生子的合法权益。 徐赐臻也支持姐姐的做法,姐夫投资给力,他日子也好过,当然希望姐姐能母凭子贵。 姐弟俩都没想过,被富商暗示为“不值一提、毫无存在感”的正房大老婆,居然是京中巨无霸家族的千金小姐。徐子梅怀孕才四个月,突然之间就失踪了。对方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直接告诉富商和徐赐臻,人被我卖国外了,有本事你把人追回来算我输! 富商直接就失踪了,徐赐臻再也联系不上。 这看上去靠谱的姐夫靠不上了,徐赐臻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一连打听了几个方向,对方听说是京中的张家出手,要么直接挂电话,关系近一些的就暗示他不用挣扎了,没用——连一个肯出面替他说和的都没有。 徐赐臻惊慌失措之下,只能给谢佩韦打电话。 谢佩韦也觉得棘手,亲自往京城跑了一趟,拜访了家中认识的一位大佬,几经辗转才拿到了张家姑奶奶的联络方式,腆着脸上门再三保证,连已故二嫂的情面都用上了,才把事给平了。 把徐赐臻的姐姐从平安京的码头截回来之后,谢佩韦还得一一去擦屁股。 ——替徐赐臻处理这事所花的人脉资源,两三个亿也打不住。人情债是那么好还的? 徐赐臻也知道利害关系,在外面飞了几年,千恩万谢表示要签回公司来挣钱还债。在商言商,谢佩韦也没和他客气,找了合适的经纪人继续带他。 至于其他的……谢佩韦也不是很反对重温旧梦,不过,他今天是真的累了。 想起旧情人,从前的爱情,谢佩韦觉得很沉重。 他想回家。放松一下。 “不了,回海市。”谢佩韦吩咐。 他乘车去机场的同时,跟车助理给奕和发了一条短信:【谢总今晚回家。】 ※ 李奕和,十八线小明星,主业歌手,并不怎么出名,也没多少粉丝。 他今年二十一岁,十九岁那年选秀签入星皇娱乐,没多久就上了谢佩韦的床。 这年月潜规则很寻常,想要干干净净地在娱乐圈生存,要么是富二代,要么是星二代,草根出生哪有那么容易就出头?奕和长得好看,海选时就被内定了,这是一定要献给谢总的宝贝。 ——当然,谢总的宝贝很多,保质期大多数只有两个月,撑死了三个月。 至今没人知道,奕和为什么能待在谢佩韦身边这么久。 接到短信的奕和很吃惊。 整个娱乐圈谁还不知道谢佩韦和徐赐臻那点儿事? 至今还有三流小报,坚称徐赐臻是谢佩韦的白月光朱砂痣,深爱徐赐臻至死不渝。 徐赐臻撕合约出走已经六年了,星皇娱乐内部也没什么人敢和徐赐臻别苗头。原因很简单,你要和徐赐臻撕逼抢资源,公司肯定不给撑腰,说不定还会被打压雪藏。 为什么? 因为谢总念旧情,谢总很愿意给徐老师面子。 这还不是白月光?这还不是朱砂痣?这简直是要挚爱一生、除却巫山的意思了! 听说徐赐臻签回星皇娱乐之后,奕和就知道自己大概要凉了。 谢佩韦的情史不是秘密,热情如火的年轻时能生生养着徐赐臻一年,成年之后才带上床,和徐赐臻恋爱同居期间,谢佩韦从不拈花惹草,每天下班老实回家交公粮,那是正经想要结婚的架势。 和徐赐臻分手之后,谢佩韦就没那份儿心了,男朋友是按月换的,有时候还会带两个回家。 奕和知道自己的份量。他能待在谢佩韦身边这么久,主要是他不爱生事,安静,会服侍人。日常能把谢佩韦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床上也很讨谢佩韦喜欢。 可是,就这样,谢佩韦身边也没有断了其他人。 谢佩韦从来不避着他,直说今天要去谁那里过夜,或是有新的朋友,去见一见。 奕和很舍不得谢佩韦离开自己去睡别人,可他从来不敢说。说了,就要分手。如今还有点家中红旗的味道,十天里谢佩韦总有四五天回家。他若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想当谢佩韦的“正房”,他这面旗子马上就要被降下来。 爱上自己的金主。这是小说里最爱写的情节。搁在现实里,那就是傻到了极点。 偷偷摸摸地爱了谢佩韦两年,也舒舒服服地睡了谢佩韦两年,奕和很满足。他曾想,也许明天就要离开了,今天也要好好和谢佩韦相处,不浪费每一分钟。 然而,得知徐赐臻闯祸签回星皇娱乐时,他还是忧郁了很久。 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希望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奕和几次这么教育自己。 可是,他还是巴不得徐赐臻顺风顺水,混得特别好,永远都不必回来向谢佩韦低头。 他无数次地向天祈祷,如果有个比谢佩韦有钱有势的金主看上徐赐臻了,那该多好?上天啊,求求你了,就让更大的金主把徐赐臻抢走吧! 第2章 收到齐助理发来的短信时,奕和已经准备睡了。 他知道谢佩韦去了京市,也知道徐赐臻在京市。替徐赐臻摆平了最后一点麻烦,肯定要庆功吧?徐赐臻也得向谢佩韦表示感谢。大概会激战一场,和久别重逢的旧爱抵死缠绵到天亮之类的…… 奕和明天没什么事,他想可以早点起床,网购一点食材,给谢佩韦煲汤。 他想,就算徐赐臻回来了,也不会马上就赶我走吧?怎么也得打个分手炮什么的……想到这里,奕和眼角就有泪水淌入枕头,濡湿了小小一片。 谢佩韦要回家?奕和惊呆了。 带徐赐臻回家来“战斗”吗?他看着齐助理发来的短信,一时不大明白这个意思。 这是让他马上离开,还是让他准备好3P?据说当年徐赐臻走得很不留情,谢佩韦还曾发过脾气,说不定谢佩韦要拿徐赐臻撒气呢?要他离开腾地方也罢了,真要他准备3P,后患无穷啊。 谢佩韦那么冷淡的人,真要为旧事恨得对徐赐臻施以折辱,那肯定是对徐赐臻极其上心了。 今天弄得多难堪,以后那两口子和好了,倒霉的就是他这个小炮灰。徐赐臻真要收拾他,都不需要谢佩韦下手,谢佩韦只要不管他,他就能死得很难看。 奕和抱着自己的枕头发了一会儿呆,他知道,马上走是最好的选择。 留下给谢佩韦当枪,下场绝对凄惨。 可是…… 他舍不得。 谢佩韦今天带徐赐臻回家亲热,他自己收拾东西走了,可想而知,分手炮也没得打了。 以后说不定连再见谢佩韦的机会都没有了。谢佩韦是谢氏财团的大总裁,星皇娱乐只是谢氏旗下一个不算特别的小企业,他一个不出名的十八线小明星,跑个通告都要靠边站的那一种,谢佩韦哪里有空没事接见小职员? 说他下贱也罢。他就是这么喜欢谢佩韦。哪怕要分手,他也想再和谢佩韦缠绵几次。 一次机会都不想放弃。 起码也要在缠绵的时候,要求谢佩韦说一句,奕和我曾经喜欢过你。 喜欢你的身体也行。 以前不敢想的事,分手炮的时候也要想一想啊。一辈子那么长,总要有点值得回忆的甜蜜吧?哪怕是假的,是敷衍的呢? 不管齐助理的意思是什么,他都决定硬着头皮留下来。 这个点儿家里的钟点工都回家了,奕和出身草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打小就会做家务,这会儿麻利地翻身下床,把卧室里被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床品一一更换平整。 烧上水,晾凉。谢佩韦喜欢喝明火烧过的山泉水,电热水壶都不行。 又把谢佩韦喜欢吃的水果从冰箱里拿出来,清洗切盘。 然后,他去洗手间,将自己仔细地打量了一遍。 身体准备好之后,他还细心地用护发膏抓了抓短发,让小绒毛服帖下来。从镜中发现自己眼角有点肿,立刻拿冰块镇静,熟练地补了一点儿淡妆。还想继续检查身体,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他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微笑,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激动,不要失态。 谢佩韦走进玄关,换上放在门口的拖鞋。 他注意到,在他的拖鞋旁边,还有一双拖鞋放着。 ——家里只有他和奕和两个人,钟点工不会走这道门。 谢佩韦并不知道这双拖鞋是奕和给徐赐臻准备的。他本能地认为拖鞋是奕和出门所换下。 小和不在?谢佩韦有些不高兴。 他又是飞机又是汽车地折腾了四五个小时回家,就是想找奕和放松一下。和旁人在一起都觉得累,只有在奕和身边,他从身到心都会很舒服。 疲惫和失望侵袭下,谢佩韦的脾气就不怎么好。 他扔下手里公文包,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奕和。质问他为何不在家,大半夜跑哪儿去了? 电话还没找出来,奕和就从楼上笑眯眯地下来:“先生回来了。” “我以为你出去了。” 谢佩韦扔下电话,三两步上楼,将奕和按在栏杆上。 奕和顺势将楼下玄关门径探头看了一遍,发现只有几个跟随谢佩韦的助理正要离开,并没有人要进来——那就肯定没有徐赐臻了。这让他心中充满了开奖的惊喜,笑容无比甜美:“我在等先生回家,怎么会出去呢?” …… 奕和去了休息室的浴室洗浴,谢佩韦则回主卧室的浴室淋浴。 温热的水冲刷身体,疲劳似乎都留在了奕和的体内,谢佩韦舒服地叹了口气。 自从徐赐臻之后,他没对什么人动过心,也不想再和那些追名逐利的小东西谈心。奕和把他照顾得很舒服,他就和奕和多处一段时间,这期间,资源猛砸,钱也猛砸,光是海市的别墅、公寓,谢佩韦就送了奕和十几套。 他觉得,奕和的服务和态度,值这个价。 今天明显又把奕和弄疼了,小东西眼眶红红的,强忍着没有哭。 谢佩韦舒服完了,这才觉得被弄疼了也不敢哭的奕和可怜又可爱,既然小东西喜欢唱歌,再砸点资源做个精品专辑吧。虽说现在出唱片都是亏钱,不过,谢佩韦无所谓。 真赚钱的产业从来不在娱乐圈,他愿意给奕和赔本赚吆喝。 洗去一身疲惫之后,谢佩韦擦干身体,披上浴袍回卧室。 奕和已经洗好了,很听话地在床上等着他。小脸很干净,显然补了一点妆,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温和明媚的灯光照耀下,小孩儿很漂亮。脸好,身材好,连身上最私密的地方都很好。 已经同居两年了,谢佩韦乍一打眼,还是觉得奕和很好看。 谢佩韦才松了睡袍,奕和就熟练地迎了上来。先前的疲惫已经被奕和安抚过了,谢佩韦情绪心情都松快了许多,连带着徐赐臻带来的挫败与惆怅都消散了,耐着性子与奕和亲吻亲热。 刚开始都很正常,与往常一样渐入佳境。 俯仰之间,谢佩韦无意间低头,发现嘴唇有些湿润,竟然亲吻到了奕和的泪水? 莫不是刚才弄疼了?又不敢拒绝。谢佩韦摸着奕和背上的汗水,越发肯定他受委屈了,略微支起身侧往一边,说道:“去洗一洗,如果不方便,我也可以帮你。” 奕和僵在一边没反应过来。 谢佩韦回来,没有带徐赐臻,奕和也没见得多轻松。他肯定谢佩韦是回来和自己打分手炮的。 ——还想着要缠绵一整夜呢。 “不做了吗?”奕和低声问。 “不做了。”谢佩韦听他声音中带着怯怯,越发肯定他害怕惹怒自己,“我不想做了。你去洗吧。” 奕和沉默片刻,悄悄伸手摸了谢佩韦一下。明明也不是不想的样子。 为什么就不肯了?打分手炮还想着徐赐臻么?他就那么好?关了灯不都是一样吗?睡了两年啊,就没有一点情分吗?分手炮都不想好好打完! 然而,奕和再不高兴,也舍不得对谢佩韦发脾气。 他憋着一口气,红着眼,转身对着谢佩韦时,仍旧低眉顺目,异常温驯:“先生,两年前,您签我的时候,对我说过,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我可以向您提一个不过分的请求……以我为您的服务价值而定。” 谢佩韦很意外。 他确实曾经和奕和签订过一个协议,因为,奕和是零族人,跟他的时候还是处子。 零族人的出现是一个必然的意外。几个世纪以前,男权女权大战时,一部分女性迁往外星,留下的女性几乎都灭绝了,人类为了繁衍,将同性恋中的0号改造成孕体,能够怀胎生子,人类方才得以延续。这一批能生孩子的男人,就是零族人。 后来女性重新回到了人类社会,零族人也没有彻底消失,零族人有50%几率生育零族人,一些0号同性恋也会通过手术,成为新的零族人。 奕和是一位天生的零族人,他生下来就有孕育生命的器官。 根据零族保护法,谢佩韦想要和奕和发生性关系而不负责,就必须和奕和签订同居协议。 这些年奕和确实没有向谢佩韦要过任何东西,可是,谢佩韦也没有亏待过他。 两年两张专辑,全是业内大手操刀,经纪约十分宽松,谢佩韦还把集团其他公司的代言指定给奕和,直接就是增加曝光率 抬高逼格 塞钱,平时给的零花钱,各种吃穿用度,买的名表豪车,海市的十几套房产—— 无论是谁,都不能说谢佩韦亏待奕和了。简直是良心金主。 现在奕和还要提“请求”—— 谢佩韦不是冤大头,他从不亏待奕和,因为他该给的都给了,如果奕和再狮子大开口,那就贪得无厌了。 “你想要什么?” 谢佩韦仍旧表情温和,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只要奕和的要求太猖狂,他明天就会和奕和分手。 他已经不是五年前傻得对小明星掏心掏肺的谢佩韦了。银货两讫的关系,谁都别占谁便宜。 “我想要你一边……我,一边看着我的脸,说,”奕和抱住他的肩膀,不敢看他的脸,“说喜欢我。” 第3章 ——说喜欢我。 谢佩韦想起的就是徐赐臻的脸。这让他很烦躁。 喜欢?真是可笑。谢佩韦把伏在自己肩头的奕和推开,坐了起来,说:“你想要多少钱。说一个合适的数字,明天齐助理会打给你。” 分手费?我不要分手费,我要分手炮!你已经给我很多钱了。我这辈子混吃等死都足够了! 最开始,奕和确实很需要钱,可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谢佩韦对他很慷慨,他对金钱的欲望也没有常人那么多。如果不是谢佩韦吃穿用度远胜于常人,奕和每天的生活都能很简朴。 然而,谢佩韦在谈钱,奕和也不敢和他顶嘴,说我不要钱。 他小心地拉住谢佩韦的手,低头说:“不是,不是,先生,我说错了。您知道我紧张了就会说错话。我的意思是,您可不可以……我的时候,说,我……我身体还挺讨人喜欢的,您……觉得……还行,还可以……” 谢佩韦已经失去了耐心,不耐烦地摔开他,没好气地问:“奕和,你有病?还是……”他把床上的被子掀起来,“放录音笔了?” 他就是随口一说。 然而,奕和脸僵住了。 谢佩韦脸色一沉,打开大灯,奕和连忙伸手去捂枕头下的东西—— “你他吗还真放录音笔了。你想干嘛?谁让你这么干的?”谢佩韦猛地掐住奕和的脖子,夺走他手里的录音笔。想起自己私房过程都被录下来了,他就一阵犯恶心,恨不得把奕和掐死。 他信任奕和。所以,这个奕和居住的家里,都由奕和打理,他从来不安排安保人员搜查。 奕和就这样回报他的信任。 怒火让谢佩韦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松开掐着奕和的手,披上睡袍,慢慢打开录音笔的播放键。 这个录音笔里只有一个文件,就是从他们今天亲热时开始录的,奕和在床上等了没多久,谢佩韦就出来了,二人亲热,很快就传来奕和隐忍带疼的呻|吟声。往日听得谢佩韦热血沸腾,通过录音笔放出来,怎么就那么做作? “先生,别放了。求你别放了。”奕和想要夺走录音笔。 他根本不想录二人亲热的声音,他都记得,根本不必录。他唯一想录下来的,就是谢佩韦的那句喜欢你。 现在他已经后悔了。早知道会被谢佩韦发现,打死他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不要抢我手里的东西。我的两个保镖就在外边值夜,还有六个保镖在隔壁休息。明白吗?”谢佩韦冷漠地说。 其实,根本不必保镖出手,他这样出身的富家子弟,从小怕人绑架,都会学点防身术。他独自外出读书,父母不放心,他的功夫是兄弟三人中最好的。 就奕和这样只会唱歌跳舞、还节食保持上镜状态的小崽子,他一个能打八个。 他只是不想和奕和动手。 奕和不敢再动。 录音笔中传来的呻|吟声特别刺耳,半点都不旖旎激情。 谢佩韦也不想再听下去。他把录音笔的播放停止,问:“说吧,谁让你这么做?” 这两天为了处理徐赐臻的事,谢佩韦也得罪了一部分人,他只是没想到,对方手脚这么快,直接就杀到了他的老巢里。连他枕边人中最信任的奕和都收买了。 奕和才想解释,就听见谢佩韦冰冷斯文地警告他:“曾经得罪你的人是怎么消失的,你还记得吗?你对我说实话,看在两年情分上,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别和我犟嘴。皮肉之苦你也受不起。” “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想录……想录先生说,说喜欢我。” 奕和知道谢佩韦有暗网势力,也见过齐助理把几个骚扰他、试图给他注射毒品的混混打烂一身皮肉之后,扔进了水泥柱子里。他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真被谢佩韦弄死了,谁都不会找他。 “我说的是真话,先生不相信我,就让……齐助理来问我。” 奕和很害怕。 然而,更让他绝望的是,这种百口莫辩的痛苦:“我说的是真话。” 谢佩韦看着录音笔,沉默不语。似乎在评估他供词的可信度。 奕和上前抱住他,害怕得泪水直流:“先生对我这么好,谁能买得走我?我也知道先生不好惹,我一个孤儿,先生把我打杀在家里,只要公司不问,谁会替我报警,说我失踪了?没有人报警,就不会有人调查。我虽然不聪明,帐还是会算的吧?” “再者,我录的这些……除了我自己的声音,先生都没怎么说话,有什么用呢?能伤害得了先生吗?”奕和哭出两行泪,满脸湿润:“先生,你相信我呀!” 见谢佩韦始终无动于衷,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哭道:“叫齐助理来问我吧。” 叫齐助理来问,当然就是撕破脸要动私刑了。奕和分明见过齐助理的手段,却还哭着说愿意让齐助理来问,反而让谢佩韦越发怀疑他——正常人听见他一句威胁,都要吓尿了。这小东西还敢熬刑? 他想了想,拨通齐璇靖电话:“过来一趟。” 奕和见他真的叫了齐助理来,又惊又吓,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害怕了?”谢佩韦捏起他的下巴,看着他哭成泪人的模样,“现在说吧。不管你什么时候说实话,我都不会怪你。现在就说了,省得小齐弄疼你。” 奕和紧紧抱住他,哭道:“我没有撒谎。先生,求你相信我。我知道你现在不肯信我,齐助理问我,我也是这么说,他……他要是,我不在了,求你看在我熬过的份上,查一查此事。我不会害你。你查一查,我只是想打个分手炮……我没有坏心。先生……” 齐璇靖就住在隔壁栋别墅,和工作人员一起。接了电话就迅速穿衣赶来。 他有大门密码,到卧室门口轻轻敲了一下:“谢总。” 奕和哭得抽了一下,一边抹泪,一边回到床前捡起自己的衣服,一一穿戴整齐。 谢佩韦还没说什么,他已经很习惯地去打开了房门。看见脸上一道疤的齐助理就忍不住抖了抖,还是伸手请齐璇靖进门。齐璇靖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 谢佩韦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录音笔。 齐璇靖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正要接过播放,被谢佩韦一根手指按住。 开玩笑,这是他闺阁私密之事,怎么能让外人听?谢佩韦指了指奕和,说:“带他去客房。问问怎么回事。” 这命令让齐璇靖也很奇怪。处理自己人,通常是在书房,处理内鬼,那就是在地下室。前者就是单纯的皮肉之苦,绝不伤筋动骨,后者则是怎么痛苦怎么来,最后收拾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带到客房去问话,这算怎么回事? 谢佩韦嘴角一撇,齐璇靖就懂了。吓唬一下。 不必谢佩韦和齐璇靖催促,奕和就自己低头走出门。不过,他显然还是害怕极了,双手发颤,两只脚都似踩在云里。在门口最后看了谢佩韦一眼,又忍不住哭了。 “去哪一间?”走到转角处,奕和问。 别墅里有三间客房。 齐璇靖指了一间有窗户,且很容易逃脱的客房。 奕和进去之后,齐璇靖就把门反锁了。他又不知道谢佩韦会来这一出,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刑具?这时候也没有回去拿,把家里的两把长螺丝刀,钉子,锤子,一把电钻收拢,就这么拎了出来。 再次打开房门时,他发现奕和并没有试图逃走,只是把窗户关好了,拉上了窗帘。 齐璇靖把拎来的大包“刑具”放在地上时,奕和脸色都青了。 他强自镇定地走过来,问:“这些……要用在哪里?” 不等齐璇靖形容,他又似乎不敢听了,双手交握数次,谈条件,“我……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尊重。我会配合你的。但是……希望你,不要动太私密的地方,可以吗?你先……用哪个?” 齐璇靖的目光在地上扫了扫,拿起一把一字螺丝刀。 奕和都快瘫软在地上了,强自镇定地脱掉身上的衣裤,只留下内裤。他坐在地上,双手撑地,闭上眼。 谢佩韦说吓唬一下,齐璇靖也没打算太过分,正打算用螺丝刀扎穿奕和的手掌——他手法很精妙,不会伤筋动骨,养好就行了。哪晓得就听见门外轻咳了一声。 奕和万分紧张中,没听见。齐璇靖听见了。 他放下螺丝刀,开门出去。 “谢总?” “别弄伤他。” “我没……”齐璇靖突然醒悟过来,这个别弄伤,是毫发无损的意思?那还怎么吓唬? 谢佩韦想来想去,始终记得在他打电话给齐璇靖后,奕和紧紧抱着他说的话。 奕和求他,查一查。是啊,为什么不能查一查呢?为什么一定要让奕和熬刑吃苦也不肯承认之后再去查呢?折磨奕和,难道就是对他被盗录的发泄吗? “查吧。别吓唬他了。”谢佩韦吩咐。 “是。那谢总,奕和先生这里……先看管起来?”齐璇靖请示。 “嗯。让人来看着,吃喝别短了,也别欺负他。”谢佩韦说完,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待下去,拿着车钥匙出门。 第4章 谢佩韦在家里住了两天。 奕和的事情还没有结论,谢佩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人想对自己下手。养了两年的奕和都可能出纰漏,保质期只有三两个月的炮友就更不靠谱了。 所以,谢佩韦很老实地蜷在家里,等着调查结果。 待家里的麻烦就是老两口又不厌其烦地催他结婚,知道他喜欢男人,直说娶个零族人也行。 谢佩韦能体谅老两口的心情。 大哥家只有一根独苗,还与家中理念不合,不愿意回家,二哥一家都没了,剩下个侄儿也已经残废。老两口就是害怕他再出什么问题,也没能留个后代,以后家业没人支撑。 谢家相对比较传统,比较重视母族。谢佩韦曾想过找几个代孕,养几个孩子也罢了,谢家两位老人家还是希望他能够给孩子的母亲一个体面的身份——这关系到下一代的身心健康。 谢佩韦不想随便娶个女人,不随便的人也找不着,就这么忍着念叨慢慢地磨呗。反正他已经冷冻了精子,就算真的出了意外,谢家也不会后继无人。 侄儿谢幸也在家中居住,由老两口看顾。 谢幸是二哥家的遗孤,十三岁与父母一同遭遇劫难,今年二十五岁,因雪崩冻伤截肢之后,四肢里只有右手是完好的,双腿和左手都做了假肢。 如今科技发达,假肢能做得非常灵活,谢幸的日常起居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自从事故之后,谢幸一直体弱多病,常常在家中休养,不能外出工作。 唯有每次谢佩韦回了家,谢幸才会积极地出门到餐厅吃饭,和家人聊天,非常高兴。 对旁人没多少耐心的谢佩韦对这个倒霉侄儿很温柔,哪怕谢幸总说一些他不感兴趣的内容,他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小叔,你看我的排名!”谢幸把手机递给谢佩韦看。 谢佩韦也就看了一眼。 小孩子玩的手机游戏,手机显示的是一个战力榜排名,谢幸的ID排在78位。 谢幸的左手是假肢,平时起居太精细的操作都不方便,何况是玩时下的主流手机游戏?甭管是什么类型的游戏,能全服排位78名也算是身残志坚了。 谢佩韦本着鼓励的心态,有口无心地夸了几句。 侄儿喜欢玩游戏也算是个消遣,总比天天躺在床上自怨自艾好。 哪晓得这两句鼓励就让谢幸打了鸡血,滔滔不绝地跟谢佩韦说游戏里的各种事情。谢佩韦压根儿没兴趣,看着PAD处理公务,偶尔答应一声。 谢幸见小叔对装备策略不感兴趣,开始讲八卦:“小叔,小叔看,我们服有个奇葩。每天雷打不动给一个1级新手号冲元宝,充了几十万吧,还是1级小号也不练,不知道图什么……” 可惜,谢佩韦对游戏里的八卦更加没兴趣。 他收到了齐璇靖发来的邮件。 两天时间,足够齐璇靖把奕和近日的所有交往情报清查一遍。 奕和是星皇娱乐的签约艺人,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社交圈子,全都在控制范围内。齐璇靖调查起来非常方便,调查结果显示,奕和很老实。 谢佩韦从不关心奕和的社交圈,也不关心他离家之后,奕和去做了些什么。 ——他只需要想放松的时候,奕和留在家里就行了。 事实证明,奕和的生活特别简单。 公司安排工作了,他就去工作,收工之后就回家,每周固定时间去公司开会,和经纪人见面。除此之外,就是在家里听歌,写歌,锻炼身体,美容护肤,给他做饭煲汤。 他甚至没有什么朋友。 连微博都交给了经纪人打理,也不会和什么人聊QQ微信。 唯一的爱好,大概就是他偶尔会捧着手机打游戏,也没有重度沉迷,更像是闲暇时的调剂。 看了齐璇靖发来的邮件,谢佩韦都不知道奕和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老实地伺候金主,没有娱乐社交,全是为了完成他的音乐梦想吗? 齐璇靖也查过奕和的工作室,写了很多歌,录了不少小样,不过,他从来没要求谢佩韦帮他出专辑。不敢提要求吗?这么老实? “你确认没有问题?”谢佩韦给齐璇靖打了个电话。 “谢总,我不能100%保证。95%是没问题了。”齐璇靖在电话里保证。 “我中午会回去。” “是,谢总,徐先生今天又打电话了,想预约个时间。” 徐赐臻。谢佩韦想起这个名字,想起记忆中的脸,就觉得心很累。 “这两天我没空。”谢佩韦说。 “明白了。” 中午十二点零三分,谢佩韦回到奕和生活的别墅。 负责看守的保镖已经撤了,客房的门也已经打开,屋子里仍旧空荡荡的没有人。 谢佩韦去厨房转了一圈,回主卧室看了一眼,都没有人。他找到奕和的工作室,奕和正在收拾整理自己的稿子和电脑,工作室里有一台钢琴,是谢佩韦给他买的,价值三千多万,音色非常好,奕和喜欢得不行。这会儿奕和正靠在钢琴上,翻着自己手写的乐谱。 错怪了奕和。把人吓得那么惨,还关了两天。谢佩韦其实有些内疚:“你可以带走。” 他还记得奕和说的话。 奕和说了,那天是和他打分手炮。 他没问奕和为什么想分手——想分手还需要理由?在金主身边,要么赚够了,要么觉得无法满足,自然就要离开了。他挺喜欢奕和,可他一早就做好了奕和会离开的准备。这么多年,他该给的给了,也不至于说对不起谁。 好聚好散吧。孩子挺好的。谢佩韦想了想,决定还是做一张精品专辑,再送辆豪车好了。 把正在看谱子的奕和吓了一跳,连连抹眼睛。 谢佩韦看着他满脸泪痕,不禁失笑:“吓着你了。我来和你聊聊。” 奕和用纸巾擦了自己的泪水,觉得自己可能比较憔悴不好看,连忙说:“我去……洗手间。” “不用了。”谢佩韦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要去洗澡,“今天不做了。” 奕和咬了咬下唇,低下头。 “这套别墅我会登记在你名下,这里的所有东西也都送给你。包括车库里的车。你要解约吗?”谢佩韦问。 奕和一向知道他大方,别墅和车加起来就有两个多亿了,何况还有以前就送的礼物。要说陪谢佩韦上床,那是真的不亏。只是谢佩韦突然问解约的事,把奕和都吓傻了。为什么解约? “别误会。我不是不让你解约,想走的话,签个提前解约的协议就行了,违约金我替你出。我建议你再待一段时间,走之前,我送你一张精品专辑,跟我几年,没得让你光溜溜的走。”谢佩韦笑着解释。 这确实太好了。奕和哽了好几次,慢慢走到他身边,抱住他。 谢佩韦在家里安闲素净地待了两天才出来,被他抱着不免心猿意马,大手在奕和背上抚摸数次,说:“行吧,就这些了。以后有事,可以再找我。”看在你这小屁股的份上,我会考虑替你解决。 奕和很想求他再打一个临别炮,最后一次也不行么?又想起谢佩韦刚才说了,今天不做。 这两天他被关在客房里,其实也被吓坏了。各种小说里的情节都被他过了一遍,什么酷刑加身,猛男轮|奸,卖去暗网当苦力性|奴……齐助理放他出来时,他已经吓得两天没睡觉了。 谢佩韦说完,转身就走。 “先生,吃了饭……我,我煲了汤。”奕和舍不得马上就分手,总要挽留一段。 说不得,吃过饭之后,先生就改主意了呢?又愿意了呢? 谢佩韦在家里吃过饭。不过,看着奕和带了点泪的双眼,还是点了点头。 煲汤端上来的时候,谢佩韦没有动。 ——才刚刚把奕和关了两天,又要分手,他可不想死在奕和手里。 以奕和的出身自然想不到这么凶残的剧情,他给谢佩韦盛汤装饭,摆好桌子,见谢佩韦不肯吃,也不知道谢佩韦究竟在考虑什么,更不敢多嘴询问,局面稍微有些尴尬。 奕和自己默默地喝了汤,擦了擦眼泪。 吃完了这顿尴尬的临别饭,谢佩韦伸手抱了抱他,柔声说:“保重。” 他没有和奕和谈录音笔的事。既然是误会,他也给了补偿,道歉?不存在的。 奕和跟他到门边,蹲下服侍他穿好鞋子,和往常一样道别。 谢佩韦出门,保镖打开车门,迎他上车。 奕和突然出来:“先生,我想和您再谈一谈。” 谢佩韦有些不耐烦。不过,奕和在他心目中,总比普通炮友更特殊一些。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说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养条狗还有感情呢。 他没有拿公文包,保镖知机地将手机递给他,他回头进了别墅。 谢佩韦在客厅里坐下来。 奕和跟在他身边,似乎在酝酿情绪。 “你还想要什么,现在就说。”谢佩韦不喜欢他那一脸算计的模样,装什么装?想要什么就大方一点说出来。 奕和两只手紧张地绞了绞,低声说:“先生……以前说过,没有……没有和零族人做过……您,想不想,试一试?” 零族人体质很特殊,性|交的怀孕几率达到了50%,原本就是为了繁衍后代而存在的。 根据零族人保护条例,和零族人发生关系就要负责,谢佩韦和奕和签协议时,就保证过不会让奕和怀孕——隐晦含义时,他和奕和只有正常关系,不会去碰奕和会怀孕的地方。 现在奕和问他想不想,去碰触另一个神秘禁忌的地方。 那个专属于零族人的孕道。 第5章 谢佩韦差点笑了。他想玩零族人,难道玩不起?就是不想让人怀孕,也不想让人去打胎而已。难道这个傻子还妄想借子上位? 然而,当他看见奕和局促的模样,心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他,为什么不行呢? 奕和很漂亮。 奕和也不是那样空洞的漂亮美人,这孩子挺聪明识相的,有才华也有心思,很会做人。 何况,他能把自己伺候得很舒服,从身体到生活,哪方面都很舒服。又很识相。从不谈什么喜欢啊爱的,也不会吃醋,阻止他去外边拈花惹草。 家里催得又那么紧。 他觉得,如果是奕和,他愿意让奕和给他生孩子。 “我可以去做子宫摘除手术。”奕和才想起自己的条件有歧义,连忙打补丁,“就在您安排的医院做,不会怀孕的,您想怎么……都可以。” 他上前蹲跪在谢佩韦膝下,仰头望着谢佩韦,满眼都是不安的祈求。 “要不……您试一试,舒不舒服?也不是100%怀孕,只有60%几率,您射在外边,我待会儿会洗干净,也会服用避孕药。您让齐助理买,看着我吃下去。您觉得舒服,再安排我去做绝育手术。” “好不好,先生?您试试吧?我听别人说,和普通不一样,真的很舒服。” 这番话说完,谢佩韦的眼神变得严厉,奕和也有些怕。 然而,他真的舍不得离开谢佩韦。他认为自己这辈子也不会再爱上别人,更不会和别人生孩子。如果不能留在谢佩韦身边,子宫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还记得,他离开的理由,不是谢佩韦厌倦了他,而是因为徐赐臻回来了。 零族人的特殊体质只是他留住谢佩韦的花头,他认为更要表明自己谦卑不争的态度:“我可以和您秘密交往,徐先生不会知道的。您需要我的时候,让齐助理来接我,做完了我就走……我不会缠着您,也不需要您陪。对外您也不需要再给我任何好处,我们就像是分手了一样,我会很乖很安静,不给您添一点儿麻烦……” 谢佩韦终于听出哪里不对了。奕和并不想和他分手? “这和徐赐臻没有关系。奕和,是你要和我分手。”谢佩韦说。 奕和愣在当场。 他想了很久,咬住下唇,低声说:“因为录音笔吗?” “我错了,先生,我不该用任何设备监听您。我以后都不敢了。”他带着哭腔,强忍着情绪,尽量低声哀求,“这个错误是可以挽回的吧?您的音频资料是可控的,我也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求您……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接受您的教训和惩罚,我会记住教训的,再也不敢了……” 谢佩韦打断他的哀求,看着他的泪眼,问:“不想分手?” 奕和不迭摇头:“不想。我不想。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我知道错了,先生。” “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你分手。前晚在床上,是你说,那是分手炮。和录音笔也没有关系。小和,我尊重你的意见,才和你分手。如果你没有分手的意思,”谢佩韦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我们可以继续这段关系。在彼此厌倦之前。” 奕和一直都认为徐赐臻的回归日,就是自己被分手的日子。中间又多了个录音笔事件。 这会儿听说谢佩韦从来都没想过赶他走,他坐在谢佩韦膝上身子都软了,抱着谢佩韦很想大哭一场。然而,考虑到这会让谢佩韦厌倦,他又换了笑脸,低声说:“嗯,嗯,谢谢先生。谢谢您。” 谢佩韦行动力惊人。他既然动过让奕和给他生孩子的念头,想想自己条件也不差,名门闺秀嫁给自己也不吃亏,不至于配不上奕和吧? 他思忖片刻,觉得自己倒也不能就这么趁火打劫。 奕和才受了惊吓,两天没好好休息,可谓身心俱疲。此时的决定也不会很成熟。 “你好好休息。明天中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谈。”谢佩韦说。 奕和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谢佩韦见他紧张的表情,笑道:“不管谈的结果怎么样,我们目前的关系短时期内不会改变。”说着揉了揉奕和腰下,表示自己目前还很喜欢他的身体,不会厌倦。 “那……要不要……”奕和顺势抱住谢佩韦,这是个心照不宣的邀请。 他跟了谢佩韦两年,当然明白谢佩韦的习惯。 谢佩韦和他亲热的时间不会特别长,但次数很频密,一个晚上七八次很正常。 刚跟谢佩韦的时候,奕和就很吃不消,每天都被欺负得想哭。偏偏谢佩韦就喜欢看他哭,越哭越兴奋,每次等待谢佩韦回家,奕和都是又期待又害怕,实在是被欺负得太狠了。 现在奕和已经习惯了二人生活,谢佩韦对他的兴趣也没从前那么大了,白天在外边吃过零食,晚上回来也就两三次,二人相处起来还算和谐。 “这么想念先生?”谢佩韦当然拒绝不了,暧昧地抚摸奕和的颈项。 奕和温顺地坐在谢佩韦膝盖上:“您想抱着我吗?” 谢佩韦那一身腱子肉不是挂着当摆设的,奕和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被他抱着就跟洋娃娃似的。 习惯掌控全局的谢佩韦一向喜欢抱着奕和自己来,今天鬼使神差地上手将人抱着掂了掂份量,就觉得有些不好。从前当啪友也算了,如今谢佩韦想让奕和给自己生孩子,顿时觉得这身板太单薄。 “如今你的体重形体都是公司管着?”谢佩韦问。 这句话把奕和问得莫名其妙。体重形体?我的体重形体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我竟然胖了吗?身材走样了吗?这不才停了锻炼短短两天而已?什么奇葩体质会在受惊熬夜不能阖眼休息的情况变胖? 奕和惊慌地将脚靠在沙发上,稍微撑起自己的体重,不让自己挨在谢佩韦身上,尽量冷静地解释:“我这两天没健身,是不是重了点?要么您放我下来,我……我减重很快……” 说话时,奕和满脑子都是待会要查代谢率,要联系营养师,对了,我健身教练的微信头像是哪个我要约他马上上门来一趟……要命!我怎么能胖了?! “我觉得你有些单薄。”为了佐证自己的说辞,谢佩韦单手架住了奕和。 所谓单手架住,也并非徒手。抱住奕和往自己侧身倚靠,左手托着离地而已。使用的并不是单纯的臂力,还有腰身的核心力量。饶是如此,这一份“怪力”也把奕和给惊呆了。 他自问好歹也是一百三十斤的体格!谢总居然一只胳膊就把我架起?谢总居然是怪力男? 如今想当爱豆,哪个不要命的敢让体重飙过70公斤的底线?星皇娱乐里捧着几个正当红的小鲜肉,要么疯狂节食,要么疯狂锻炼锻炼,谁都不敢让自己身上多一丝肉。 前辈说,你要吃这碗饭,就别吃那碗饭。娱乐圈这碗饭是那么好吃的? 在奕和的认知里,他的体重很正常。又不是不过百的女孩子,怎么就被单手架起来了?!还有,先生为什么觉得我“单薄”?他努力想了一下徐赐臻的身形,先生的白月光也很瘦啊! 谢佩韦把他放在沙发上,双手贴着他单薄的身板,暧昧地描了一遍:“真有些太单薄。” 这是谢佩韦第二次强调了。 奕和不敢不重视,更不敢唱反调,即刻露出讨好的表情,保证道:“我跟老师说,马上加几个增肌训练。您若是喜欢软一些,我也可以养一些薄脂……” “稍微健壮些就行了。”谢佩韦满意地点点头。 小和很听话。换了旁的小明星,叫他养些肉来,只怕要想出一百个理由推诿。 谢佩韦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霸总,哪怕有一屋子秘书助理和智囊团随时待命,每天还是有数不清的事务必须亲自处理,无数个正式场合需要亲自出席。中午到奕和处走了一趟,谢佩韦下午还有两个会、八十多个没阅看签字的文件,叮嘱奕和好好休息之后,他就去了办公室。 谢氏财团在海市的总部大楼位于中央商务区,午间往来交通还算通畅。 谢佩韦毕竟是半路出家的霸总,没有许多虚应故事的排场和架子,到公司直接到了办公室,直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完两个会就是晚上近六点了,他自己吃饭也很简单,公司员工还有自助餐吃,他的晚饭就是齐助理去餐厅随便打包了一份员工餐,三两口扒完就结束战斗。 ——还有一百二十份来不及看的文件,今天都要批准,明天执行,不搞快点今晚不要睡觉了! 这就是自家企业和吃大锅饭的不同之处。分分钟挣的都是自家的钱,拖延症一犯流逝的也都是自家的资金,今日事必须今日毕。自打二哥二嫂罹难之后,谢佩韦混吃等死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就这么繁忙的情况下,谢佩韦还能精力旺盛地到处睡小明星,身边人都得给他竖大拇指。 也正是因为太忙,谢佩韦其实没多少时间陪着小朋友花前月下,能抽空约在外边吃个饭就想当赏脸了,至于各种逛街买东西……这服务谢霸总提供不了,需要什么请致电齐助理。 为了让奕和好好休息,这日下班之后,谢佩韦没有回别墅,改去了另外一个啪友家里。 这啪友刚上手没多久,是正新鲜的时候。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光看脸称得上是天使。然而,一张嘴就有一股从地沟油里炸出来的油腻味道,整个人是市侩又油腻。 好在市侩油腻这一面都交给齐璇靖处理好了,谢佩韦只负责啪。 鉴于此,谢佩韦对这位小啪友还算得上喜欢。 ——在这个文化水平低得令人发指的圈子里,谢佩韦已经学会了看脸就行,别竖起耳朵听说话。 除了奕和,谢佩韦约人浪漫都会提前一天通知。毕竟各人都有工作,也不是天天不上班蹲在家里当谢霸总的金丝雀——你要想当金丝雀,也得看谢佩韦赏不赏脸。银货两讫的交易,且没有包年呢。 这次临时决定去找那位新欢小朋友,齐璇靖先发了短信通知,又专门让小助理去送了礼物。 当然,送礼物是次要的。主要目的是确定这人晚上必须得在,不能让谢总白跑一趟。 说起这份礼物,也是让齐璇靖有些好笑。 这才攀上高枝儿不久的小朋友不懂行情,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睡几晚上就有豪宅名车进账。又要奢侈品牌的代言,又要大制作的资源,还敢腆着脸要各种天价礼物,把自家菊花当镶钻的。 除了深得谢总欢心的李奕和,谢佩韦从来不管“付嫖资”这回事,都由齐璇靖全权处理。 这小啪友刚上手的时候,还挺讨谢佩韦喜欢,齐璇靖就给运作了一个奢侈品牌大使。 按这小朋友的行情,若非齐璇靖亲自出面,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到的。 哪晓得这小朋友也是个奇葩,给品牌站台做推广的时候,戴了人家一只旗舰系列的天价腕表,做完节目也不想还,居然还认为人家会忘了借用的腕表这回事,戴着就想走。被品牌方的地区总裁亲自截了回来。他还不乐意呢,当场甩脸摔车门,骂人家小气穷鬼做什么奢侈品牌,迟早赔本关门。 看在齐助理的情面上,经纪人咬着牙求爷爷告奶奶使尽力气平了这事儿,心里还想,等你跟谢总分手了,看老娘怎么收拾你!这小朋友丝毫没有得罪人的危机感,晚上见了谢佩韦还吹枕边风告状,要让人家品牌方“天凉王破”,给谢佩韦笑得差点硬不起来。 为个玩意儿就开商战的事自然不可能发生,什么天凉王破都不过是顺水推舟,搁谢佩韦这里自然没可能。何况,这个奢侈品牌方就是谢佩韦二嫂娘家的产业,不至于为个啪友远近亲疏都搞不懂了。 小朋友见报仇无果,倒也识相,退而求其次,央求谢佩韦给他买下那只表。 六千二百万一只天价腕表,圈里没几个戴得起。就算有戴得起的,也不至于这么炫富。 以谢佩韦的身家,这只腕表倒也不至于送不起。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值这个价。齐璇靖估摸着小朋友在谢总身边活不过两个月,打定主意要使用拖字诀。 今天让小助理送上门的,也不是这小朋友点名索要的那只六千二百万的天价腕表。而是一支二百三十九万的入门级。之所以送得这么爽快,也不是为临时约会赔罪。 这是分手礼物。 根据齐璇靖的多年经验,他预料到这位小朋友是要提前下岗了。 ——谢总才交代他去联络一位产科专家,打听备孕事宜。而这位小朋友的生活习惯么……啧。 齐璇靖亲自送谢佩韦到了啪友家里,将车停在地库,谢佩韦还通知他:“先回去吧。”通常谢佩韦去啪友家过夜,只留保镖在附近,齐璇靖是特殊助理,白天要干活的,晚上肯定得回家休息。 只有谢佩韦的两处主宅、老宅和奕和别墅,才有齐璇靖的住处。 齐璇靖答应一声,目送保镖跟着谢佩韦上电梯,随即将车驶出地库,就在附近的地面停车场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停下,车没熄火,调整座椅靠背开始玩手机。 一局游戏没打完,电话就响了。 “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谢佩韦的声音,以及关门声,“我回东边。” 齐璇靖为谢佩韦提供的是保姆级服务,就算谢佩韦在此过夜,次日清晨,齐璇靖也要来地库接他。此时谢佩韦要换地方居住,也会通知齐璇靖,方便齐璇靖安排次日行程。 “我这就过去。”齐璇靖利索地调整靠背,系上安全带,挂挡,一脚油门驶入东行的车道。 他等的是谢佩韦下榻地点,可不敢让谢佩韦知道他守在附近。 ——给老板当助理,不能太蠢,更不能太聪明。 谢佩韦跟着保镖下地库时,齐璇靖刚离开三分钟。 他有些晦气地抓了抓还湿润的短发,保镖打开车门,他上车顺手接过了手机,车辆驶出地库,在路面上平稳行驶时,手机屏幕上也已经出现了他搜索出来的资料—— 祝你好孕。备孕妈咪应该了解的七件事! 备孕做好这三点,才能有好孕。 男性备孕,女性备孕,备孕资讯大全。 备孕注意事项,备孕什么不能吃…… …… 他妈的。 谢佩韦熄灭手机屏幕,想起刚才闻到的大|麻味道,恨不得把那蠢货暴打一顿。 “小齐。”谢佩韦再次拨通齐璇靖的电话,“把我那几个都里里外外梳理一遍,有沾不干净东西的都打发了。” 马上就是要结婚生宝宝的人了,还是得注意点身体。谢佩韦捏了捏虎口。 ——完全没想过,生孩子这件事,他还没问过奕和的意见。 第6章 次日清晨。 谢佩韦在东山别墅的大床上醒来,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起床和行政处开了个例行视频会议,齐璇靖来送豆浆油条的时候,谢佩韦已经把昨晚和今早集团内部推送来的文件扫了一遍,冷不丁地炸了个雷:“去法务部找个律师,我最近可能要签婚前财产协议,办理结婚手续。” 齐璇靖心想幸亏老子先一步把装豆浆的保温壶放下了,不然老板你今天就喝咖啡豆浆吧。 “老这么东边几天西边几天也不是个事儿。”谢佩韦突然又说。 齐璇靖默默地倒出豆浆,看着谢佩韦拿油条在豆浆里搅合。这么大个霸总,外边都认为他每天早上一百多道菜,专门吃金箔包鱼子酱的黄金春卷呢,结果就这么接地气,甜豆浆蘸油条。 至于谢佩韦嘀咕住宿的事儿,齐璇靖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谢佩韦名下的房产数量绝对是符合霸总级别的,不过,常住的也就那么两处。 他十天里大约有四五天都住在奕和那边,还有两天在谢家老宅,剩下三四天就说不定了,因为谢佩韦可能会在小啪友家里过夜,也可能啪完之后,就近回到他东边和南边的两个住处下榻。 “昨天让你收拾我身边那几个,有结果了吗?”谢佩韦突然问。 就算齐璇靖晚上不睡觉,谢佩韦那群啪友也是要睡觉的。大半夜的,查出问题来了,你也不能连夜发短信去跟人家谈分手的事吧?齐璇靖答道:“今天就给您都打发了。” 齐璇靖并没有说调查结果。 因为谢佩韦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东边几天西边几天不是个事儿”,就是不想啪完再回家住。不管那一批啪友是不是有□□、吸|毒的毛病,谢佩韦都不想要了。 老板想换一批人。齐璇靖很了解自己的老板,他给的答案永远不会出错。 果然谢佩韦也没问调查结果,吃完油条,喝掉豆浆,集团内部往来的请示已经扫了大半。 他擦了擦手,说:“中午回家。” 齐璇靖了然。这个家,是指奕和处。 至于为什么不是老家?这个齐璇靖很难解释。只能说在老板身边待得久了,自然就懂了。 ——老板提起“家”的时候,想找奕和与想回老宅,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口气神态,很容易判断。 看着谢佩韦抱着PAD回床上睡回笼觉,也可能是躺着写批示意见,齐璇靖拿出日程表,把谢佩韦三个星期前约定的午餐餐会划掉,暂时调整到两个星期后。 谢佩韦一个回笼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被齐璇靖唤醒,吃了半个馒头就乘车回了奕和的住处。 睡了一整天的奕和也已经收拾妥当,就等着和他这次“重要谈话”。 “你有结婚的打算吗?”谢佩韦问。 奕和又被问懵了,小心翼翼地回答:“先生,我还年轻……”又是一个分手话题吗? “年轻才好生孩子。年纪大了,生产对孕体伤害太大。”谢佩韦听着不大对,想起和奕和闹出来的分手误会,他认为说得更明白些才妥当,“我家里催着结婚生子。你知道我的情况,不喜欢女人。你这些年……脾气性格都好,我觉得,你是可以的。” “你怎么想呢?”谢佩韦问得很温和。 可他这问题问得毫无预兆,马上就要奕和给答案,本身就带了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如此重大的决定,怎么可能马上就给得了回答? 谢佩韦不是趁火打劫的人。昨天顾忌着奕和精力不济没有谈这件事,今天也不会逼着奕和马上回答。他等着奕和考虑此事,目光飘向厨房。小和喜欢煲汤,虽然错过了饭点儿,是不是还有汤煲着?也没闻见味儿…… 奕和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话题,犹豫片刻才说:“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为您生孩子。” 他思考的时间实在太短,短得超出了谢佩韦的心理预期。 谢佩韦嘴角微微上翘,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我有个……问题。”奕和低声说。 “你说吧,想问什么?”谢佩韦觉得,这聪明孩子,肯定是要问婚前财产公正的问题。 想通过结婚就获取谢家的一半家产?这不可能。不过,生了孩子以后,谢佩韦也肯定不会亏待他,更不会亏待孩子。 “我想签一份协议。”奕和说。 谢佩韦心目中,婚姻也无非就是一份交易,奕和的要求在他看来很正当。 “可以商量,你说说看。” “正常情况下,我肯定会遵守保密协议,不会和孩子相认。不过,如果……”奕和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胆怯,“如果您结婚了,夫人不喜欢我的孩子,可不可以……请您把孩子给我抚养?” 谢佩韦差点笑出声来,揉揉他的脑袋,说:“我和你结婚,小和。” 奕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的孩子必须是婚生子。他的母亲不会出身不明。你给我生孩子,我会娶你,给你应得的身份,因为,你要替我抚养孩子,你是他堂堂正正做人的依靠。”这是谢家老头儿老太太所坚持的,谢佩韦其实也认同这种观念。 之所以无法执行,是因为自从和徐赐臻分手之后,谢佩韦没找到一个想结婚生孩子的对象。 直到昨天。 谢佩韦有一种蓦然回首的感觉。此前他从未想过可以和奕和结婚生孩子,当他察觉到奕和很可能不会拒绝生育、更不可能拒绝嫁入豪门的诱惑时,他才发觉奕和是个非常完美的人选。 接下来,谢佩韦说的每一句话都很现实。 基于他和奕和的协议关系,他不认为这种现实会伤害他们的“感情”。 “结婚前,你和我要做一份婚前协议。谢家的产业你不能分,不过,婚后我挣的钱,你都有一半。另外,你生一个孩子,我给你两个亿奖励。” 相比起某些婚前火速把产业处理完毕,工资只拿一块钱的大佬,谢佩韦的结婚协议可谓极尽慷慨诚意。他每年赚的钱都是天文数字,奕和能够分去一半,结婚三五年就能退圈养老且完全不降低目前的生活水准。 奕和想的根本不是钱的问题,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给谢佩韦生孩子?和谢佩韦结婚? “先、先生……” “你如果愿意,我会让齐助理带律师来和你签婚前协议,办结婚手续。” “愿意,我愿意!” 谢佩韦搂住他纤细的腰肢,抚摸他漂亮的腰线,说:“我为什么娶你,你明白吗?” 奕和当然明白。因为他安静,不吵闹,还很会讨好谢佩韦。这么多年来,谢佩韦身边多少形形色色的美人帅哥来来去去,只有他能长久,这就说明很多问题了。 “嗯,我明白。”奕和乖巧地回答。 结了婚,也可以离婚。 他的目标,是一辈子不离开谢佩韦。所以,他一定要足够聪明。 谈话结束之后,谢佩韦随口问了一句,马上就喝上了奕和煲着的莲子猪肚汤。 这少年习惯了家务活也不必钟点工帮忙,进厨房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端上来一碗香米饭,汤汤水水下肚,伺候得谢佩韦极其舒坦。 饭毕,奕和将碗筷放进洗碗机,洗了手就凑了上来,要陪谢佩韦午休。 他这会儿还没从巨大的冲击和惊喜中清醒过来,守着谢佩韦也禁不住偷着乐,被谢佩韦弹了一下脑门儿,这才羞答答地爬起来去洗手间清洗。 谢佩韦一边看集团内网,顺手给齐璇靖发了消息,让他安排律师尽快来见奕和。 “谢先生。”奕和连脚上的水渍都没擦干净,扑上了床。 谢佩韦不大喜欢奕和这么活泼的样子,扑上来弄得床铺摇摇晃晃,打扰到他了。 不过,见奕和满脸欢喜,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谢佩韦又不想板着脸告诫。真要训斥一句,让小和耷拉着肩膀赔罪,倒显得他刻板扫兴。奕和已经滚到他怀里,巴巴地挨着他,仰头望着他。 “午休。”谢佩韦说。 二人一同躺在床上,亲着亲着,奕和就问谢佩韦,要不要马上就生孩子? 这不是暗示,简直就是明示了。这么多年来,谢佩韦始终守着当初签下的协议,对奕和很规矩,二人一直都采取正常男性之间的方式啪啪。想要和零族人生孩子,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径。 谢佩韦也确实没尝过零族人的味道。只听人吹得天上地下,什么销魂蚀骨,催人升天。他一直也不大相信,都是一样的皮肉,难道那一截还自带迷幻功能了?能把人爽成那样? 何况,谢佩韦打小就知道自家基因珍贵,不能让人轻易怀孕,更不肯轻易去偷尝禁果。 这回二人已经谈好结婚事宜,奕和再次邀请,只差一点谢佩韦就被他迷了过去。 所幸谢佩韦在最后关头清醒了过来,还有些不高兴:“孩子能随便生吗?” 不是都……说好了要生孩子了吗?都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也不算很随便吧?奕和被问得懵逼,尴尬地翻过身,也不能怪谢佩韦无理取闹,只能绞尽脑汁去揣摩谢佩韦的心思:“结婚了才可以生?”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哪里懂得中年男人备孕的痛苦?谢佩韦还没和齐璇靖约见的产科专家会面,可他好歹是正经读过书的,水平比寻常人还要高那么一点点,不至于半点常识都没有。 到了他这个年纪,精子质量已经不如年轻时那么好了,不好好备孕,就算零族人怀孕几率极高,奕和能够顺利怀孕,孕期中也可能出各种意外。 他确实是花钱买了奕和结婚生子,也没有把奕和当作纯粹的生育机器,毫无爱护珍惜之念。 无论如何,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奕和承受胎停流产这方面的痛苦。 可这事儿和二十出头的奕和讨论起来毫无共鸣,还隐约有点伤自尊。谢佩韦也不说话,照着从前行事完毕,躺在奕和身边午休片刻,方才掐着点起床。 临走时,谢佩韦再次交代:“你准备一下,齐助理会和你联系签协议办手续。” 奕和总觉得谢佩韦今日没有爽快。 可是,谢佩韦安安稳稳小睡起床,从头到尾也没有冲自己发脾气,还打算和自己结婚。 光想起“结婚”二字,就足够让奕和欢喜雀跃了。不管谢佩韦说什么,他都只顾得上点头,说好的好的。 谢佩韦下午还有集团高层视频会议,几个智囊团约谈,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奕和满怀欢喜地将他送到门口,照例服侍他穿好鞋,认真地说谢谢:“先生,我好高兴。” 这么容易就谈妥了婚姻大事,半点不费功夫,谢佩韦也觉得省事:“好。” 见奕和还有点眼巴巴地看着他,谢佩韦想了想,又说:“我今晚回来。” 今天毕竟是个好日子,约定回家之后,谢佩韦觉得应该给奕和送些礼物。送什么呢? 上车之后,谢佩韦吩咐齐璇靖:“快结婚了,给小和送些体面的首饰。”男士用的腕表袖扣领夹,想要“体面”也必然是价值不菲。具体送什么东西,谢佩韦只管吩咐,有齐璇靖安排妥当。 齐璇靖点头答应,又提醒说:“下个月是徐先生生日,他打了电话来约时间……” 前天徐赐臻已经打过电话了。 当时谢佩韦随口回复,是说这两天没空。满打满算,也已经过去有两天了。 谢佩韦想起自己手里一堆事没完,还要和小和结婚备孕,徐赐臻又老打电话来问,也是真的挺烦:“我想见他自然会通知他。他最近是没事干么?叫公司给他找点事做,有通告跑通告,没通告找个组马上去拍戏。” 天天想着爬我的床,早干什么去了?谢佩韦有些不耐烦。老老实实给我挣钱去! 第7章 一直到谢佩韦的车驶出了别墅院门,奕和才将门关上。 谢佩韦走了,跟着谢佩韦的保镖们也走了,家里只剩下奕和一个人。 他的兴奋和激动才彻底宣泄出来,大门关上之后,奕和挺翘的小屁股波地怼上大门,趁势将自己弹了出去,灵巧地翻出两个跟头跃出了玄关——他小时候家穷练过两年杂技,当练习生时练舞也很刻苦,身形很灵便。 兴奋地滚进客厅之后,奕和双手胡乱捣了一通王八拳,嘴里发出无声的呼喊:嗷嗷嗷哇哇哇耶耶耶!被先生求婚了求婚了求婚了!我肯定是在做梦我肯定不是在做梦我到底在不在做梦?! 偌大的别墅里静悄悄地,就剩下奕和在打王八拳顺带无声嚎叫。 铺在客厅里的地毯都被踹得乱七八糟,奕和兴奋了半个小时后,才想起我要去洗个澡。 站在淋浴头下,奕和一边冲水,一边忍不住吊嗓子,刷刷地水流使浑身放松,声带湿润,哼了几首歌都是自己还未发表的作品,在浴室里冲了大半个小时,唱得爽快了,才红着脸蛋儿出来。 往日这时候就要去工作室写歌了,今天怎么都静不下心。 奕和就坐在客厅里,时不时看手机有没有电话短信,耳朵竖起小心地听外边动静。 ——齐助理什么时候带律师来给我签婚前协议呢?先生好像说了下午来?到底说没说?难道没有说?我这么年轻就有健忘症了……他等着百无聊赖,干脆拿着手机躺在地毯上,一会儿打开短信列表,一会儿打开通讯录,看着“齐助理”的电话号码发呆。 谢总不会是后悔了吧? 这个念头一动,奕和越想越觉得悲观。可能谢总只是逗我玩儿,他怎么会娶我呢? 又想今天午休时,他都那么诚恳地邀请了,谢佩韦却不肯和他生孩子,依然是从前一样行事。 奕和将手机放在地上,一只手捂着眼睛,觉得自己跟MV里的失恋的男主角一样悲戚。 他一会儿安慰自己,不会的,谢总从来不撒谎,他没必要哄我。一会儿又忍不住心慌,可我……算什么东西,怎么配给他生孩子,还想做他的妻子…… 从前奕和从来不会妄想,也就从来没有患得患失的焦虑。 无非是考虑怎么尽力讨好谢佩韦,企图在谢佩韦身边多留些日子。 今天被谢佩韦放了一个炸雷,画了一张极其美味的大饼,真要吃不着,那就太难受了。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奕和还在妄想中,惊得坐了起来,胳膊内侧都有些脱力。 他满怀期盼地去看手机,来电提示却闪烁着两个字:李姐。 钟点工。 不是齐助理。 奕和失落地接了电话。 钟点工大姐说孩子发烧,要请一天假,明天再来收拾家里。 “嗯,您先陪俊俊看病。有什么困难给我打电话啊。”奕和殷切地叮嘱。 挂断电话之后,他通过手机银行给李姐转了两千块钱。在海市生活成本很高,钟点工大姐养着三个孩子,难免有些困难。想起初中辍学的自己,奕和对穷苦人家总会多几分体恤。 接完电话之后,奕和瘫在地毯上,仰头去看挑高三层的穹顶。 厅里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据说价值几千万。但凡客厅稍微小一点,都撑不起这盏灯。 奕和半点儿都不仇富,至少他不仇谢家的富贵。 谢家是有名的慈善之家,奕和老家的小学和图书室是谢家捐建,产业园是谢家牵头投资,他爸妈在镇上出车祸时,是谢家当地工厂的保安开车送去市医院抢救,当时一个不知名的经理垫付了医疗费…… 谢家家风一脉相承,打从谢老爷子开始就讲要共同富裕,多少年也没人敢说谢家为富不仁。 到谢佩韦掌权之后,谢家才显得浮夸了一些。 毕竟是进军了娱乐圈,还多了谢佩韦这么个喜欢玩小明星的花花公子。 奕和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谢总和白月光结了婚,以他从前那么老派传统的作风,谢家的口碑应该也不会在娱乐圈惨遭滑铁卢? 幸亏徐老师当时没有和先生结婚。奕和抱着手机滚了一圈,有些后怕和庆幸。 如果徐赐臻是零族人,还有我什么事儿?他将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起自己唯一的优势是能给谢佩韦生孩子,有些甜蜜,更有些难堪。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门。 奕和一骨碌坐了起来,趿上拖鞋去开门。 门外果然站着齐璇靖。这时候,连齐璇靖脸上的狰狞疤痕都显得可亲可爱。 奕和忍不住眉开眼笑,请他进屋:“请进。” “奕和先生,谢总吩咐我……” “嗯,谢总跟我说了,签婚前协议对吧?请进来吧。” 这么急切。齐璇靖微微躬身,说:“我这就请律师过来。”他带的律师还在车里。 这地方毕竟是奕和的私宅,说不准就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齐璇靖虽然有大门密码,也没有擅闯。先叫门让奕和做好准备,再请律师下车进门比较妥当。 被齐璇靖请来的律师共有两位,一位是谢氏财团法务部的首席,姓吴,五十出头的年纪,在谢氏财团任职近三十年了。他还带了一位专门负责婚姻法的律师,也是谢氏财团法务部的小主管,姓赵。 这两位律师看着西装革履极度严谨,落座叙话也没有给奕和掉书袋,聊着天就给奕和说了婚前协议的种种。按说这两位沟通水准是极高了,可惜也没什么用,因为奕和根本就不在乎。 这边聊着天,奕和就问哪些地方需要签字,几乎没看协议上写了什么,只顾着刷刷刷签字。 赵律师本着对客户负责的职业素养提醒了一句,起码你得看看自己签字的条款内容,奕和已经把一沓协议签完了,笑道:“谢总不会亏待我。” 他都说这话了,律师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好说歹说,他们常年吃的还是谢家的饭。 按好手印之后,奕和一边擦手指,一边起身:“我就不远送了。” 时间不早了,谢佩韦说要回来。 虽然谢佩韦没说是不是回来吃饭,奕和总要准备好。万一回来吃饭呢? 奕和下了逐客令,齐璇靖很识相地带着律师们出门。 奕和送到门口,两位律师上了车,齐璇靖说:“得和您约时间做一个婚前检查。具体的结婚手续还得去民政局办理。您对领证日期有什么特殊要求么?” 奕和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是让他确定领证日期什么的,太迷信了? “我没什么要求,主要配合谢总的时间。” “那我请示老板之后,再和您确认时间。”齐璇靖躬身告退。 奕和微微颔首还礼。送走齐璇靖和律师之后,他看着自己手指上还有点未褪的印泥红印,又陷入了不切实际的错觉——我刚才签了谢总和我的婚前协议。我真的要结婚了? 走进厨房的时候,奕和还有点恍惚。 真的要结婚了? ※ 谢佩韦推开大门时,有淡淡的饭菜香气浮在屋内。 此时天早已经黑了,屋内灯火通明。 他换了鞋子,走出门厅,侧头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厨房里忙碌。 这种日子过了近两年,往日也不觉得怎么稀奇,突然间谈婚论嫁了,就有了点家的感觉。 谢佩韦很莫名地想着奕和那修长白皙的十指,原本是弹钢琴玩乐器的一双手,这么长时间都勤勤恳恳地蹲在厨房里给自己做饭…… 叫厨子做饭,叫琴师弹琴,这不算什么。尽本职守本分而已。 若是让厨师脱下袖套,坐在钢琴前激情一曲,或是琴师卷起袖子,下厨熟练地烹饪出一桌大菜,这才是跨界表演,这才能让人刮目相看。 奕和呢?这个既能弹琴又能做饭的小朋友,近两年来,他在谢佩韦跟前的身份,既不是厨子,也不是琴师,只是一个被金钱和资源买来陪伴谢佩韦逗乐解闷的小玩意儿。可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谢佩韦莫名有了一种很舒坦的感觉。 “先生回来了。”奕和听见动静,关了火出来打招呼。 “嗯。”谢佩韦点点头,上楼去换衣服。 吃饭时,奕和照例小心地竖起耳朵,放轻手脚伺候,并不对谢佩韦瞎说八道。 他知道谢佩韦工作忙碌,回家只想放松。他也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田螺男孩的本分。谢佩韦需要他回应的时候,他就出现。谢佩韦不想被人骚扰的时候,他就是一件会呼吸的家具。 桌子不大,也不需要奕和怎么殷勤地服侍,只需要看着时机,帮谢佩韦盛汤或是添饭。 桌上菜色大都是谢佩韦喜欢的,奕和也没有亏待自己,仅有一盘自己爱吃的菜,就放在他面前。 吃饭到一半,谢佩韦突然问:“公司没有给你安排助理?” 毫无心理准备的奕和差点噎着,赶忙咽下嘴里的饭菜,擦了擦嘴,说:“有一个助理。平时没事我让他在公司待着,有工作时他会来家里接我。” 毕竟是跟了谢佩韦两年的常青树,公司哪里敢怠慢?他工作比较少,知名度也比不上正当红的那批小鲜肉,可是他在公司的待遇绝对是超一线,出入都是最高级别。 至于助理为什么只有一个,还常常不在身边……他毕竟是金屋藏娇那个“娇”,带着七八个助理天天在屋里打转,这喧宾夺主的气派,让金主怎么想? 谢佩韦想了想,说:“明天我会让小齐给你安排几个生活助理,你挑自己喜欢的。” “哦。”奕和心想,这就开始为照顾宝宝做准备了吗? “以后不要亲自上灶了。择菜切菜都让助理来做,你看着指点一下就是。”谢佩韦很习惯奕和厨下的手艺,又不大乐意让奕和玩乐器的手再沾阳春水,这才起意给奕和准备生活助理。 至于为什么折腾了两年,今天才突然想起来心疼……花钱买的啪友跟老婆能一样吗? “嗯。”奕和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抬头看了谢佩韦一眼。 “下午签了婚前协议?”谢佩韦问。 “是。齐助理带吴律师和赵律师来了一趟,已经签好了。” “婚检没问题的话,我的意思是,尽早把结婚手续办了。六月六号不错,讨个口彩。” 谢佩韦也吃好了饭,喝茶漱口擦了擦嘴,谈话的态度更像是在解决某个商业项目,“这件事我想处理得低调一些,暂时不举办婚礼。以后可能也只在小范围内举办结婚仪式。你有意见吗?” “没有。”奕和哪里敢有什么意见?谢佩韦肯跟他去领证,他已经很震惊了。至于举办盛大婚礼?他想都没有想过。怕谢佩韦觉得自己敷衍或口是心非,他又补充道:“不办婚礼很好的。” 谢佩韦想法和他完全是两条路,闻言点点头:“你毕竟是个艺人。” 奕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若是在乎星途,不至于两年下来如此蹉跎。 谢佩韦对他很大方,两年两张精品专辑,都是业内大手操刀。为什么还是十八线的倒霉样子,就是因为他不喜欢“抛头露面”,而且,一旦工作安排在海市之外,他就推拒不去了。 为什么不肯去? 万一先生晚上要回来呢?我还得给先生煲汤做饭。 这理由太强大,惊得经纪人目瞪口呆。 自奕和跟了谢佩韦以来,大红了九首歌。两年九首传唱度爆表的歌曲,论理绝对是顶级流量。 然而,这九首歌的原唱是他,最终红遍大江南北的全是翻唱,至今也没多少人知道这几首歌居然还有原唱,更没有人会关心原唱是谁。 ——奕和这么拖拖拉拉不肯营业,为了利益最大化,公司自然会把资源调剂给其他艺人。 其实,奕和嗓子极好,当练习生的时候学习也刻苦认真,还是相当稀少的创作型歌手,选秀时业内都认为他绝对是歌坛强心剂,这完全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啊!外形也这么好,又被谢总看中了。 众所周知,谢佩韦虽然换朋友的频率太快,可他对自己的啪友都很大方。 如奕和这样的条件,有才有貌有机缘,又懂得向资本低头,有谢佩韦扶他一把,绝对是直上青云的天纵之才。多少人都想跟奕和攀关系,投资他的未来。 哪晓得这支被众人看好的歌坛强心剂,落在谢佩韦手里,养着养着就彻底养废了。 外界对昙花一现的李奕和有过种种猜测,星皇娱乐内部也不好评价他和谢总的关系。 说到底,谢佩韦也不是星皇娱乐的总裁,他是星皇总裁的大老板。带奕和的经纪人想要去见谢佩韦,还得层层预约,差着十万八千里。经纪人再有多少困惑,难道还敢去问谢佩韦:大老板,是不是您下令不准奕和离开海市啊?您这样养着奕和太浪费资源了啊? 谢佩韦确实每季度都要看星皇娱乐的报表,可他又不必关心星皇娱乐的具体经营决策。 奕和待在星皇娱乐能创造多少价值,能不能给星皇娱乐挣钱,轮不到谢佩韦操心。 ——霸总就此如此任性。 事实上,谢佩韦对奕和的消极怠工毫无所觉。 他该给的都给了,奕和在公司的自主权极大,总裁见了他都得客气些说话,想工作就有资源,不想工作就家里蹲,经纪人一个屁都不敢放,还要怎么样? “嗯。”奕和微笑附和了谢佩韦的说辞,“是呀。” 承认自己因艺人身份想要隐婚,借此与不想举办婚礼的谢佩韦“达成共识”,奕和没什么意见。他能在谢佩韦身边存活两年之久,秘诀就是不给谢佩韦任何压力。 最开始的时候,奕和需要钱。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钱了。 他对音乐也谈不上梦想,从前是借此晋身,做得久了,渐渐地成了爱好。喜欢创作,喜欢用五线谱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喜欢用歌喉键盘玩些技巧花样,就像是画家作画,作家写书。 他很满意自己目前的状态。有工作可以维持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很忙碌。 还可以……和喜欢的人结婚。 他确实没什么上进心,没想过大红大紫,站在舞台中央,一开嗓就有万人欢呼。 他只想唱歌给谢佩韦听。 可是。 谢佩韦已经离开了餐厅,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先生很忙。 奕和把餐桌清理完毕,脱下手套,抹上一层护手霜。 他的手指很漂亮,能弹钢琴,能弹吉他,其他乐器在有学习条件之后,也稍有涉猎,学得不精。现在他觉得从今以后,他应该对自己的手更好一点儿。 洗碗机沙沙地喷水运作,奕和脱下围裙,心想先生退休了,有空了,就可以听我唱歌了。 当然,想要完成这个目标,前提是不能在谢佩韦退休之前,就和谢佩韦离婚。 奕和暗暗给自己打气。 要努力呀,奕和! 第8章 谢佩韦能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不一样。 不单纯是因为家里多了几个专门为奕和服务的生活助理,主要是奕和所表现出来的情绪。 这住处是奕和的。吸引谢佩韦、使他总想回来休息的一切惬意与舒适,也都来自于奕和。一直以来,奕和都把自己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提供给谢佩韦的能量非常稳定平静——谢佩韦才会觉得安宁舒适放松。 缔结婚姻的冲击对奕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谢佩韦发现这几日奕和总是一副勉强忍着欢喜、坚决不能被发现的模样,谢佩韦想说你这马上要笑开花的小模样,到底是能骗得过谁? 不过,奕和努力想要保持自己的服务质量,端着架子不露声色,谢佩韦也没无聊到拆穿他。 让谢佩韦觉得舒心的是,忙着“婚礼”的奕和并未怠慢他,反而比从前更乖顺热情些。 想来是婚后能得到的大笔收益取悦了这个小东西。谢佩韦心想。 婚姻本质上是份财产契约,谢佩韦自然不会因此联想到“爱情”,他也从没想过自己和奕和之间存在“爱情”。银货两讫的交易,谈爱情?脑子不好吧?于是,唯一能解释奕和反常的原因,就只能是通过婚姻获取的利益打动人心了。 往日奕和对着谢佩韦就已经足够听话,这两天更是千肯万肯,哪怕谢佩韦试探着提了一些过分的要求,奕和也毫无为难之处。 ——那些相对过分的要求,谢佩韦倒不是真的感兴趣。他只想试探着摸一摸这小财迷的底线。 奕和却信以为真。 这一日,谢佩韦回来得比较晚,奕和陪着吃完饭,已经是晚上近十点。 从前谢佩韦的生活作息也非常霸总,深夜办公,上午补觉很正常。这会儿要结婚生宝宝,老老实实开始备孕,改善不良生活作风从早睡早起开始。这都十点了,去书房也干不了什么正事。 这时候谢佩韦才发现,除了去找奕和啪啪或是去书房办公,他在家里真没什么消遣。 不过,别处待着也是无聊,谢佩韦循旧例在书房坐了一会儿。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回卧室想早睡早起。推开卧室大门,画面有点……香艳。 “你这是玩什么游戏?”谢佩韦走进卧室。 全神贯注的奕和这才被惊动,一骨碌翻身滚进了被窝,火速揪着被子遮住自己。 这时候奕和已经满脸通红,看着谢佩韦磕磕巴巴:“您……您今天……”这是谢佩韦的家,谢佩韦的卧房,谢佩韦想回来休息,难道还能怪他回来得太早?奕和只能转而解释,“我还没穿好……” 谢佩韦弯腰捡起床上的PAD,亮着的画面暂停着一个绳艺教程。 很显然,奕和刚才正全神贯注地学习实践。 “要给我一个惊喜?”谢佩韦嘴角微翘,觉得小和有点可爱。 他放下PAD,坐在床上,这就压住了大半的被子,偏偏还故意伸手按住软被一角。 两人在一起时间不短,该做的事早就做得精熟,坦诚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按说奕和也不至于这么羞耻——如果他身上没有套了一半的绳子,确实不至于这么羞耻。 羞耻的奕和其实有些小挫败。 根据他的经验,谢佩韦进书房没有一个小时不会出来,半夜两三点再出来活动活动吃个宵夜才是正常作息。所以,他才会在主卧室里弄这个绳子。 他的想法是,里边绑好绳子,外边裹上睡衣睡袍。晚上谢佩韦伸手,把他的衣服一脱—— 被捆绑整齐的美少年,目光楚楚地抬头祈望,又胆怯又可怜……这场面,香不香艳?惊不惊喜? 哪晓得绳子还没弄好,谢佩韦突然推门进来,就这么被撞见了。 “我去里面穿。”奕和伸手想要去够地上的睡袍。 谢佩韦前几日说要玩捆绑,纯粹就是试探。他有点抖S脾气,但不喜欢用器物。 不过,小和这么可爱,都主动送上门了……也没拒绝的必要对吧?谢佩韦想了想,松开按着被子的手,对奕和露出“静候惊喜”的表情。好吧,期待你的表演。 奕和狼狈地穿上睡袍,一手提着身上松垮垮的绳子,掉头奔向浴室。 谢佩韦优哉游哉地拿起床上的PAD,在背后提醒:“平板?” 奕和得了提醒转身,早就窘迫无比的脸上又多了一丝失策的羞恼,一手提着睡袍与睡袍下松垮垮的绳子,趿着拖鞋奔回来拿起PAD。 哪晓得谢佩韦并未马上放手,盯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审视与玩味:“真会?” “会的!”奕和肯定地点头。教程在手,天下我有! 谢佩韦这才松手。 奕和噔噔噔跑进浴室,轻轻掩上门。 ——谢佩韦就在卧室待着,他不会锁门。 若是奕和在洗澡,谢佩韦倒有兴趣玩个鸳鸯浴,这会儿进去做什么? 他路过被奕和拉紧窗帘的落地窗,检查门户之后,开了一盏角灯,刚上床倚在床头,目光就不自觉地朝浴室方向瞥去……嗯,还要看视频教程?这事儿想起来就可乐。 浴室里很安静。 奕和一贯都是这样的静悄悄,轻手轻脚,轻易不会弄出动静来。谢佩韦觉得他省心,就是因为他知道进退分寸。需要的时候总是在,不需要了就乖乖地待在一边,从来不添乱。 又感慨了一遍小和的好处,顺便畅想了一下与小和的婚后生活,谢佩韦有些心痒痒。 浴室里传来砰一声闷响。 谢佩韦翻身就坐了起来,只花了一秒钟时间,床头柜里的陶瓷刀就被他握入掌心。这是打小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按在警铃上的指尖犹豫片刻,谢佩韦问道:“小和?” “我没事!”浴室里传来奕和略带点气急的声音。 谢佩韦将别墅内外布局记得精熟,这里是二楼,浴室有一面落地窗,有可能被潜入。 不过,他能分辩出奕和语气中的情绪。那点气急更像是和自己较劲,不像是被劫持了。 这让谢佩韦判断更倾向于浴室里是发生了一场意外。 他没有去动通知齐璇靖的警铃,赤脚踩在卧室的地毯上,无声靠近浴室,在防暴墙一侧仔细聆听,门是虚掩着的,凑得近了,能听见PAD里教程播放的声音。可见奕和还在努力。 谢佩韦方才彻底确认了安全。 将陶瓷刀纳入袖中,他打开浴室大门,目光在内巡视,扫向奕和。 奕和这会儿满头大汗。 看样子刚才的闷响就是奕和在浴室里摔了一跤。 年轻的□□啪唧砸在冰冷光洁的地砖上……膝盖和手肘都摔出了一团红晕。 奕和的身上还乱七八糟捆着嫣红的绳索。这一套前不久看着还在雏形的绳艺已经彻底乱了套,奕和的左手左脚牵扯在一起,不得已被绳子绑缚着歪着半个身子,否则无法保持平衡,右边胳膊支棱在外边,右腿被绳索勒成三截…… 谢佩韦有点想笑。 不过,看着奕和的倒霉样子,又有些笑不出来。真是……太惨了。 “要帮忙吗?”谢佩韦问。 奕和又气又急,额上的汗水已经滑到了下巴处,这会儿破罐破摔,只能默默点头。 谢佩韦没进来之前,他还想挣扎一下。现在已经被谢佩韦看见了自己这副窘像,哪儿还有什么香艳刺激?整一个大笑话。他默默地看了肋下一下,那地方好像打了个死结。也不知道怎么打出来的死结……要不叫谢佩韦帮忙,他自己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 谢佩韦忍着笑走到他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他身上纵横穿梭乱成一团的绳子,判断局面。 “这样?胳膊能动么?” “这里?先等等,脚抬起来,对……” “……怎么在这里打了个结?” …… 二人在浴室里辛辛苦苦半天,奕和被指挥得团团转,不止满头汗,身上也渗出薄汗。 谢佩韦一会儿摸他这里,一会儿摸他那里,偶尔绳索还弹起来啪地一声摔了回去,好不容易把身上的绳索解开了,谢佩韦才“突然”醒悟过来:“家里有剪刀。” 奕和知道他故意欺负人,可这是金主大人,不是自家男朋友,还敢顶个嘴娇嗔一句不成? 温驯地将头埋在谢佩韦怀里,奕和低声下气地解释:“前两天您说要玩这个,我昨天上午才想起来下单,今天天黑才收到快递。”说话间,带了几分懊恼。 ——如果不是快递收得太晚,他有时间提前演练一遍,也不至于惊喜不成反变笑话。 往日谢佩韦有什么提议,都会直接让齐璇靖准备好一切。因这事只是口头试探,谢佩韦没什么兴趣,压根儿就没安排。奕和等了一天,见他不提也没行动,还以为是他顾忌体面“不好下手”,这才主动网购了一些道具使用。 他就没想过依着谢佩韦的脾性,真喜欢玩的游戏,难道还会客气? 总以为我是属菩萨的。谢佩韦捏了捏奕和的后颈,捏出了满手的细汗。 他将奕和拎进淋浴间冲了一遍,拿浴巾裹起来,直接抱上了床。床上铺着墨色金文的床单铺褥,床头灯光柔和明亮,恰有一种灯下看美人的暧昧。往日谢佩韦就喜欢将奕和放在床上欣赏。 这时候,谢佩韦才看见奕和身上有一道道绳子勒出的肿痕,衬着雪白的肌肤,有一种雪地红花的刺目与凄艳。以至于谢佩韦从未觉得奕和这么白,白得炫目。 谢佩韦的手指在奕和的勒痕上轻轻抚摩,眼角微微泛红:“疼么?” 其实没什么感觉。奕和知道谢佩韦抖S脾气犯了,挺委屈地点头:“嗯。” 谢佩韦的眼角就更红了。 …… 一夜过去。 奕和还在迷迷糊糊地睡觉,听见谢佩韦翻身起床。 他有些吃惊:“先生?” 床边谢佩韦正在穿裤子,回头看他一眼:“还早。你再睡会儿。”说完这话,谢佩韦已经穿好了裤子,径直走向衣帽间,找出运动服换好,开门出去。 奕和这才按亮床头灯,看了一眼闹钟,上午5点42分。 5……5点?这什么情况?六点不到就起床?奕和还没彻底清醒,脑子里嗡嗡响。 按说奕和已经算是很“贤惠”了,每天七点四十五闹钟醒来,先去厨房把早餐下锅,再回来洗漱穿衣服,八点半陪谢佩韦吃早饭,谢佩韦会在九点之前出门。如果前夜谢佩韦熬得比较晚,早上大概率不会起床,奕和还是会准时起床,吃了饭去工作室,掐着点儿做好午饭。 不管哪一种情况,谢佩韦都不会在清晨六点睁眼。 今天这是唱哪一出啊?奕和伏在被窝里艰难地挣扎了两分钟,终究还是得捂着眼睛翻下床。 他闪进浴室快速洗漱更衣,在镜前抓了抓自己睡得张牙舞爪的短发,依稀记得谢佩韦换了运动服,于是出门一路朝着健身房走去。 这会儿天还没怎么亮,一路上亮着的都是贴壁上的地灯。 健身房的大门虚掩着。 奕和探头往内看,大屏上闪着各种层峦叠嶂的风景片,谢佩韦正在做热身运动。 奕和很少看见谢佩韦做运动。 谢佩韦并不是每天都进健身房,一星期三五次,强度也大相径庭。 奕和当练习生时练舞也挺刻苦,为舞台储备体能也要做各种有氧,这两年跟了谢佩韦更是小心保持着体形,跟私教健身很认真。 一路下来,奕和也自认见了不少运动型男,可他觉得任何人都没有谢佩韦“帅”。 同样一种运动,一套动作,谢佩韦做起来就有一种别样的英气。鹤立鸡群的感觉。 里面谢佩韦戴着耳机运动,并未察觉到奕和到来,光一套热身动作,就把奕和看得口干舌燥,正犯花痴时,播放的风景片突然变成了早间新闻的片头,谢佩韦也已经摘下耳机——提神醒脑的BGM切换成音箱发声,马上就把奕和惊醒了。 谢佩韦也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他并未回头,照着自己的章程做完一节运动,才吐气问:“怎么起来了?” “您起床了,我也躺不住。”奕和走进健身房,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顾忌。 谢佩韦是花钱的,他是拿钱的,总没有“花钱的立着,拿钱的躺着”的道理。外界传闻谢霸总对男朋友都很温柔大方,甚至还很“娇宠”“忍让”,奕和从来不信这类八卦。写豪门小说呢? 你见过那么多低声下气的甲方吗?花钱忍气养祖宗,真当霸总是抖M傻逼呐? “不用陪着。你再睡会儿吧。”谢佩韦走过来看看他的眼睛,“你眼睛容易肿。” 奕和连忙摸了摸自己眼角:“肿了吗?我去敷一下。”也不肯让谢佩韦看第二眼,转身就跑了出去,找冰块去了。 谢佩韦也没漏听正在播放的早间新闻,甩去身上的汗珠,继续锻炼。 ※ 一连几天,谢佩韦都早睡早起,勤恳锻炼,看得奕和一愣一愣的。 这天跟齐璇靖约好了时间去做婚检,齐璇靖没有跟着谢佩韦,亲自来接奕和。 奕和对此也不惊奇。如今婚检并非强制,有没有婚检报告都不耽误领证。谢佩韦要求婚检,当然是要确认奕和身体健康,能够替他生下健康的宝宝。 事实上,在初次和谢佩韦发生关系之前,奕和就交过体检报告。此后也是每季度都要体检。 婚检如此重要,谢佩韦将最信任的齐助理派来盯着,确保万无一失,奕和觉得很正常。 有齐璇靖安排一切,奕和也没什么可操心的,谢家的体检中心给了帝王级别服务,奕和明显能感觉出来,自从身份变成了谢佩韦的“未婚夫”,他的各种待遇都开始飞升。 体检中心各种主任出动服务也罢了,奕和已有心理准备。 最让奕和惊讶的是,在各种检查做完,休息室里放松时,齐璇靖给了他一份体检报告。 “这么快就出报告了。”奕和将报告拿起,也没看案头,直接就看具体项目参数和医学结论。 看了两眼就觉得不大对,往前一翻,他都给吓住了。 谢佩韦三个字,赫然在前! “这是谢总的体检报告?”奕和已经把翻开的体检报告合上,不能再看。 这两年来,他每季度都要做体检,把体检报告交给谢佩韦,谢佩韦多半也不会看,负责审核的是齐璇靖。谢佩韦可从来不会把体检报告给他看!他俩不是情侣关系,而是金主和被包养的小明星,每季度递交的体检报告就是奕和的上岗许可证,但凡有一丝不干净,马上就会下岗。 “是的,老板今天还有一个跨国视频会议,做完体检先回公司了。这是他的体检报告。我给您简单说一下,就婚检这方面而言,老板本身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隐疾,也没有导致下一代……” “你等一等。”奕和的手仍旧按在那本不算单薄的体检报告书上,“这是谢总的意思吗?” “是的。”齐璇靖没有露出异色,心里暗想你怕不是个傻子?不是老板的意思,我敢把他的体检报告给你看? 奕和才晕陶陶地松下紧绷的神经:“好吧。你,说吧……” 齐璇靖开始给自家老板吹得天上地下,指着奕和面前的体检报告一页一页分析,总而言之,我们老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身体健康、充满活力,没有任何遗传病症,基因也很漂亮…… “经检查老板的精子数量正常,精子活性非常好,畸形精子非常低……”给奕和看了体检报告上的具体参数之后,齐璇靖又忍不住替自家老板表功,“老板已经在积极备孕。您和老板生活在一起,这一点是知道的吧?” “备孕?”奕和如梦初醒,终于把谢佩韦的反常找到了理由。 他是真的很看重宝宝啊。奕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突然多了一丝紧张。 第9章 “老板,您明天中午有一个业内碰头会。”齐璇靖提醒。 谢佩韦记得这个事儿。谢氏财团产业涉及五大块,最核心也最赚钱的是能源,近年迎头赶上的则是房地产和金融,酒店零售这一块处于金字塔底端。齐璇靖所说的业内碰头会,指的是传统能源这一块的“业内”,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核心级别聚会,肯定不能错过。 “我知道。给老刘的山参和新米准备好了吗?”谢佩韦问。 老刘是行业协会秘书长,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也是谢家大哥的老学长,和谢家关系亲厚。 谢家在北方有参场,人工培植的山参不值钱,不过,地头熟了,总能找到好东西。至于他说的新米,也是谢家在北边农场私田种出来的好稻米,每年产量就那么多,除了谢家自己吃,也就剩一点儿能送人。老刘肯定有一份。 “都备好了。”齐璇靖想说的显然不是这个,“您准备明天和奕和先生领结婚证。” 这问题倒是把谢佩韦问得一愣:“很花时间?” “……不怎么花时间。”齐璇靖就知道自己是白提醒了。老板没有忘记明天的碰头会,也没有忘记和李奕和领结婚证的事。只是他觉得老板确实有点奇葩,好歹是领证的日子,不得浪漫一下么? “上午早些去民政局把证领了。中午去碰头会来得及。”谢佩韦说。 他确实没准备什么浪漫节目,准备领完证直接去工作。他也不觉得结婚纪念日很重要。 ——你跟上下游合作方签合同,难道还要专门记住日子,敲锣打鼓年年庆祝?结婚证不也就是一份合同么? 齐璇靖收起小本本准备离开,又被谢佩韦叫住:“等一等。” “?”又咋了? “给奕和挑一份礼物。”谢佩韦说,“贵重一些。” 既然齐璇靖都认为领证是件大事,应该留给奕和一些余兴节目,谢佩韦也从善如流。 陪着奕和吃饭玩闹是肯定没可能了,送礼物倒是不吝啬。这些天奕和又乖又软,还一副特别想和他结婚的样子,极大地取悦了谢佩韦,导致谢佩韦特别想往奕和头上砸钱。 他强调“贵重一些”,那肯定就不是几套高定礼服、几副袖扣能打发的了。 齐璇靖正琢磨这个度怎么拿捏,谢佩韦一边处理集团内部公文,居然还能一边给指导意见:“一泓家是不是新出了腕表?” “一泓”正是前面谢佩韦那小啪友当推广大使的奢侈品牌。 谢佩韦每天忙的事太多,许多事情他听着过了一耳朵有了那么点记忆,再想起来就刚好凑齐。若不是听了那小啪友叽歪抱怨,他只怕也不会想起这个牌子。 ——谢佩韦私人珍藏的数百支腕表都来自另一个奢侈品牌,平时他自己从不戴一泓。 齐璇靖点头:“前段时间才上新。” “网站找出来我看看。”谢佩韦摘下防蓝光眼镜,暂停了工作。 齐璇靖只好去给他找一泓的官方网站,指出刚上的新款腕表,小啪友求而不得的天价款式赫然在列,谢佩韦认真看了一眼,说:“是挺好看。小朋友戴着不错。” 小朋友戴着不错也没见您发话给小啪友买一支?家养的和野生的果然待遇不同! “是不是请奕和先生亲自挑一挑?”齐璇靖请示。 一泓新推出的这套腕表被命名为时光系列,一款四个不同宝石镶嵌的表盘,代表着春夏秋冬四季,每一支都很奢华美丽。谢佩韦眼都不眨:“都挺好看。弄一套让他换着戴吧。” “是。”齐璇靖出门立刻就给对方地区总监打电话,这种天价腕表出货数量不会很多,各地门店瓜分抢购,很容易缺货。何况是要一整套?如果本地没库存,说不得还要打飞的去国外门店取货。 谢佩韦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他心情愉悦想给奕和砸钱,是因为他觉得奕和乖顺听话值这个价,倒没有捧着金钱一把把往奕和脸上摔的恶趣味。吩咐给奕和购入天价礼物也没吭声,回家照旧。 不过。 “什么味儿?”谢佩韦有些不适地擦了擦鼻子。 奕和才从厨房里出来,见状有些惊慌地去开窗户,又去墙边开了屋内的新风系统。 谢佩韦目光扫向他,他才小声赔罪:“对不起先生。今天约造型师来家里做了个保养,您是不是不惯这个味道?要不您先上楼,对不起。” “什么保养味儿这么怪?”谢佩韦倒不是怪罪他把家里弄臭了,“伤不伤身?” 人类在爱美这条道上作死也不是一天两天,古代妇人就喜欢敷用铅粉、服食砒|霜,谁知道这小东西为了爱美干什么不要命的事? “不伤身。最近很时兴的一种美白嫩肤的藻类,纯天然提取……” “蛇毒纯天然,大|麻纯天然,纯天然就是好东西?”往日谢佩韦不爱管束奕和,更不会为此训斥他,如今已经做了婚检准备结婚生宝宝了,他对奕和的身体十分看重,难免管得更宽。 奕和不敢顶嘴,顺从地说:“您别生气。我把东西交给齐助理检查,明天我再去做体检。” 他这么低声下气,一味退让,谢佩韦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大好:“我是说你以后上身的东西都注意些,这会儿做检查还有什么用?”又问道,“你那造型师是公司安排的?” 奕和点点头。 “明天开始让小齐给你换一个。”谢佩韦非常专|制。 他也没有证据说奕和的造型师拿来的东西必然有害,不过,他不喜欢这味道,闻着不舒服,又不认识奕和的造型师,直接换一个自己放心的人不是更简单? 他也不认为奕和会不满意。 ——他用的造型师,层次级别肯定比奕和的高。鸟枪换炮有什么可抱怨的? 奕和果然也没有异议。 今天来给奕和做保养的造型师很大牌,有自己的工作室,和星皇娱乐是合作关系,哪怕是在星皇娱乐内部,他也不是专门为奕和服务。 奕和毕竟工作少,平时也不怎么出席工作活动上舞台,造型师和他谈不上多少交情。 而且,今天这造型师也惹了奕和不大高兴。 奕和只想做个面部和全身皮肤保养,这造型师话里话外暗示,劝他既然是靠卖身吃饭的,要把爷们儿的极乐处销魂窟妥善保养,这可比面皮上的功夫更重要——怎么样?来一套吗?只要十九万九千八!一个疗程三次保养,保管恢复紧致宛如处子! 差点给奕和气死。你才松垮垮,你全家都松垮垮! 好在奕和脾气软和不爱计较,神色淡淡不搭话,助理见状来警告了两句,那造型师才不说话了。 所以,就算谢佩韦不发话换人,奕和也要跟经纪人打招呼换人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么奇葩? 也不知道是开窗透了气,还是待屋里久了闻习惯了,谢佩韦也没有再擦鼻子。 见他上楼去换衣服,奕和悄悄闻了自己身上一下,打定主意要先去搓个澡,现在就去! 助理们会在他俩上桌吃饭后离开。家务活基本上做完了,吃过饭,奕和只需要把剩饭菜放进专门的垃圾冰箱,次日助理们会来处理。二人独处的世界,谢佩韦和奕和都很喜欢。 想着明天就要领证,奕和心情很激动。 对他来说,这当然是个大日子,是个大事件。 然而,谢佩韦无动于衷。 和往常一样吃饭休息回屋做睡前运动,临了关灯睡觉时,谢佩韦都没有提过明天领证的事。 奕和忍了一晚上,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漆黑寂静的卧室里,悄声问:“先生?” 谢佩韦已经被这半个月养成的生物钟撂倒了,只差一点就要睡着。 听着奕和清润温柔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唤他,感觉倒像是一股清泉潺潺流入了干渴的心间。这让谢佩韦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对,小和是歌手,唱歌好听,叫|床好听,这么小心翼翼地叫我……也好听。 因为声音好听,谢佩韦才赏脸恢复了几分清醒,顺手打开了床头灯:“嗯?” 他这么郑重其事,把灯都打开了,出乎奕和预料。 谢佩韦一把将他摁在怀里,揉了揉头上的短毛:“行了快点睡吧,明天还要去民政局。”婚前综合症嘛,不稀奇。他当初有重大人生抉择时,也会激动得睡不着。 “你给我生孩子,我不会亏待你的。”谢佩韦保证道。他认为这是奕和最想要的保证。 奕和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突突跃动的血脉,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嗯。” ※ 次日,公历六月六日,宜嫁娶。 奕和迷迷糊糊睁眼,谢佩韦雷打不动地在床边穿裤子,去衣帽间换运动服,去健身房。 ……今天领结婚证也不休息吗? 他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心情不错地起床,给自己二人准备早饭。 今天是个大日子,助理一大早就来了,造型师昨天就惹了奕和不高兴,今天没通知他来,奕和自己打理了头发,画了个淡妆,提提气色。他已经打听过了,领证要拍结婚证件照,那么重要的红本本,肯定要把自己弄得帅帅的才行。 这边奕和又化妆又挑衣服,忙碌得不行,谢佩韦和往常一样运动完毕,冲澡换衣服,也没见他为了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多做准备——对他来说,这个日子根本不算特殊。 奕和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觉得谢佩韦穿什么都很帅,每一套衣服都很风度翩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气! 九点之前,谢佩韦与奕和一起出门。 同一辆车里,奕和有些紧张地看着窗外,谢佩韦则低头看着PAD,时不时批复发回。 抵达民政局时,门口不大的停车场已经快要塞满了,谢佩韦和奕和下车。 齐璇靖早已安排小助理提前到岗排队取号,二人抵达后直接办理手续,拍照领证所有流程走下来总共花了不到半小时。也不管奕和心里如何小鹿乱撞,谢佩韦毫无浪漫之心,他已经给奕和准备了领证礼物,因此只交代说公司有事,拿到结婚证就匆匆上车走了。 助理小心地看着奕和,只怕他要发脾气。 这么重要的日子,才拿到证,那证上的墨迹还带着香气呢,谢总就走了…… 哪晓得奕和丝毫没有被怠慢的愤怒,他还有几分公众人物的自觉,虽说不怎么出名,认得他的人很少,可他长得高挑隽秀,一身白皙细腻的肌肤几乎要发光,站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十分吸睛,这会儿就被不少人连连回头打量,于是很老实地坐回了车上。 这是他的车。 谢佩韦早就决定要去上班,因此让助理开车跟来接他。 “李先生,咱们先回家吗?还是您想去哪儿?”助理尽量不踩雷地请示。 “嗯,回去吧。”奕和说。 他无暇他顾,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本结婚证,看了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只顾得上傻乐。 结婚证上,他和谢佩韦在同一张证件照上。 结婚证上,他的名字和谢佩韦是一对。他的出生年月,身份证号码,也和谢佩韦是一对。 官方CP呢! 有法律效力的!国家认可的! 结婚啦! ——至于其他的。 奕和很清楚,人不能太贪心。 第10章 自打领证之后,一连几天谢佩韦都没有回家,反倒是产科专家频频登门。 奕和都没功夫思考自己是不是结婚就失宠的问题,因为产科专家已经明确告诉他了,目前谢总处于备孕状态,正在“修身养性”,一旦奕和调整好身体状态,争取“一击必中”…… “您是零族人,受孕几率非常高。再者您现在还很年轻,身体机能非常好,只要放松心情,怀孕是件很顺其自然的事情。”产科专家安慰道。 奕和年轻健康,受孕率极高。反之谢佩韦已经三十好几。 尽管社会上普遍宣传七十老翁生儿子的奇闻,但是据产科专家不明确地暗示,其实男性精子状态也会随着年纪增长变差,三十五岁之后更是如断崖般下跌——谢佩韦已经卡在这个点上了,必须努力备孕,才能减少孕期的各种麻烦和意外。 产科专家给谢佩韦的多半是备孕期间的指导建议,到了奕和这边,说得更多的反而是孕期自我监测和护理,有针对宝宝的,也有针对孕体也即奕和本身的。 和上门推销紧致套餐的造型师不同,产科专家主要科普如何恢复身体机能,并严肃地告诉他:“生孩子对母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哪怕现在医学昌明科技发达,也只能是尽量恢复与孕前相同的水准,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这一点您须知悉。” 奕和点点头:“我知道。” 因为目前社会上还有零族改造手术,对于每个狂热地想要变性给丈夫生孩子的男人,社会性别指导部门和性别改造医院都会有一份很完善的生子指导。奕和是天生的零族人,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有保健老师专门讲述过此类道理。 还没有怀孕,奕和就忍不住做了个咨询:“那您觉得我是顺还是剖比较好?” “我看过您的体检报告,身体条件是可以支持顺产的。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看怀孕之后。” “我的意思是,您觉得顺比较好,还是剖比较好?” “目前的指导意见是,能顺产尽量顺产,生产条件不支持顺产就剖腹产。” 奕和想了想,点点头。 产科专家还没回到家,正在车上闭目养神,手机突然响了。 他打开一看,微信收到50000转账。紧接着,下面是奕和的留言:“顺?剖?” 他其实很明白奕和的意思。给豪门霸总生孩子的零族人,除了考虑孩子,还得考虑自己。普通夫妻还有因生产分床几十年的例子,搁豪门这还得了? 他回复了一条:“现在剖腹产手术已经很成熟了。”随后点了收钱。 金钱入袋的声音,真是美妙啊! ※ 谢佩韦这样吃惯了零食大餐的浪荡公子,备孕前期单吃奕和一个,他勉强还能忍着,现在进入了彻底的禁渔期,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欲求不满、随时喷火的状态,刚开始还能靠高强度运动消磨经历,多憋上几天,健身房也已经扛不住他的火气了。 他有一本专门的备孕日历,这东西是不归齐助理管的,他自己收着一天天抠。 眼见着今天就是专家指导最适合怀孕的日子,他早早地让齐助理通知家里,刚上班就想着下班。 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坐了许久,脑子里全都是奕和乖顺可爱的模样,谢佩韦觉得待在办公室也没有效率,不如早点溜号回家——工作是很重要,传宗接代不是更重要吗? 他才掏出手机,打算给齐璇靖通知,齐璇靖先一步打了电话来。 “有事?” “对不起谢总,伍梓晨那边出了些意外。他在微博发了一些涉及奕和先生的不友好言论,我们这边已经进行了删除停权处理,不过他又开始在其他平台实名爆料……”齐璇靖也很无奈。 星皇娱乐对奕和的保护是全方位的,对伍梓晨封口处理之后,马上就有专业的公关团队下场转移视线。可偌大的互联网,伍梓晨想要爆料的渠道非常多,再不济他还能不停地注册小号,疯狂纠缠。 通常到这一步就需要直接线下处理了。 星皇娱乐那边已经联系上了伍梓晨,奈何伍梓晨根本不对话,只要谢佩韦亲自来谈。 谢佩韦楞了一下:“伍梓晨?” “Henry。” 谢佩韦才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他要干什么?” “他要和您面对面沟通,不和任何人谈判。”齐璇靖说。 谢佩韦始终没弄懂伍梓晨的诉求:“他要和我谈什么?” 伍梓晨是他的啪友之一,他记得已经分手很久很久了。他对啪友不小气,齐璇靖处理后续也很干净,通常都是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如果伍梓晨对分手费不满意,早就可以发疯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突然发难?这其中有什么内情? “您可能不记得了。他曾经想要一支天价腕表,最后给买了一支入门级。昨天是星皇娱乐周年庆,奕和先生也出席了内部宴会,就戴了一支他曾经想要没给买的表……”齐璇靖没有调查清楚内情,怎么敢来给谢佩韦汇报情况? 谢佩韦到此时也不知道那惹祸的腕表价值几何,以及齐璇靖为什么没有给伍梓晨购入。 只是他看上去对啪友再友好,骨子里还是个统帅着全球几十万员工、对内说一不二的霸道总裁,不管什么原因,伍梓晨已经对他发起了挑战,给他惹了麻烦,他还能念着几分露水夫妻的恩情? ——哪怕伍梓晨在发微博攻击奕和之前,先给齐璇靖打个电话,谢佩韦也不至于翻脸无情。 到这时候已经炮火犁地掐了一回,谢佩韦绝不可能再去谈判。 “你处理了吧。” 区区一个小艺人,想要和谢氏财团这样的大资本作对,简直不知死活。 谢佩韦挂断电话之前,匆促通知了一声:“我先回家。” ※ 奕和在家里也挺犯难。 他得到消息肯定比谢佩韦早,伍梓晨凌晨四点半开始放料,这时候大部分从业者都还在睡觉,营销号都没起床,只有几个喜欢熬夜的大V看到了他的消息,截图转发了一轮。 这时候星皇娱乐的舆论监控部就马上响应了,立刻联络上奕和的经纪人,惊动了专门负责舆情的副总裁,马上进行公关,删帖封口走一轮。到早上各个媒体自媒体上班时,都已经打点好了,全网封口,没人讨论这件事。 为了保护奕和,星皇娱乐果断放了某当红小鲜肉疑似恋爱的消息,两小时就上了热搜。 伍梓晨那边还在不停地爆料。 微博小号不停注册,换平台到各个论坛实名爆料……他本身是个艺人,再十八线的艺人也有那么一波粉丝,可以充当自来水,帮着他转发爆料。 经纪人来了几个电话安抚奕和,让他放心不要着急,公司已经在处理了。 现在几个助理也都来上班了,除了谢佩韦给他挑的生活助理,公司安排的工作助理也被经纪人打发来了,想来是担心他在家发飙。一拨人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奕和觉得挺烦躁,独自进了工作室。 他不知道是昨天戴的那支腕表惹的祸。 谢佩韦在外边吃零食,也不会事无巨细跟他说过程,何况,谢佩韦都不知道这支表的事。 说到底也是伍梓晨狮子大开口,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六千二百万一支腕表,谢佩韦倒是买得起,他配得上吗?圈内找金主也是有行情的。谢佩韦这么一掷千金本身就破坏规矩,圈内各个大佬都颇有微词。伍梓晨敢张嘴找谢佩韦要那支腕表,更是哄抬身价。 现在伍梓晨在发疯,到处爆料。他正经跟过谢佩韦,知道谢佩韦的性癖,把细节说得一清二楚,又根据谢佩韦的性癖胡编乱造奕和的猛料,说圈内某知名的抖S金主,专门养狗奴,奕和被包养之后就失去了人身权力,这些年不出现在公众面前,是因为他已经被改造成狗奴云云…… 最狠的是,这货还@了海市公安,说奕和是孤儿,无依无靠,让警察去解救奕和。 他这料完全是基于谢佩韦的真实情况来胡编乱造,吃瓜群众啃得津津有味,对其极其信服。 唯一欠缺的,是伍梓晨的爆料里没有照片。 谢佩韦和其他啪友约会的照片都不少,唯独很少跟奕和在公共场合同框。 饶是如此,奕和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描述,也是心烦意乱。 他自己是个很谨慎的性子,因出身贫家,见多了不同阶层之间的资源碾压,深知资本可怕。就算他没有爱上谢佩韦,没有和谢佩韦有这层关系,平白无故地也绝不敢得罪谢佩韦。 伍梓晨敢实名爆料,在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要不是蠢到作死,就是……恃宠而骄? 居然敢这么挑战谢佩韦。 如果不是恃宠而骄,那是不是有人想借此攻击谢总? 奕和坐在琴凳上,心里乱糟糟一片,觉得非常晦气。这事儿和他关系不大,他无辜得要死,可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会不会让谢佩韦厌恶他?觉得他不旺夫什么的…… 第11章 谢佩韦将大门刷开,客厅里一堆正埋头看手机的助理齐刷刷抬头。 几个上岗不久的生活助理还算淡定,他们为奕和提供生活助理服务时,恰好是谢佩韦与奕和“口头订婚”之后的稳定期,谢佩韦每天照常回家,看上去和奕和关系不错。 身为奕和工作助理的衲子就不同了。奕和没有多少工作热情,他也就是每周来别墅接奕和去公司开会,完了再给人送回来。以他的工作时间,完全没有和谢佩韦碰面的机会。 星皇娱乐内部都知道奕和跟谢佩韦的时间很长,可究竟有多受宠?谁也说不好。 看上去是各方面都给了一线待遇,总裁见面都客客气气不敢得罪,可这么一支“歌坛强心剂”,拘在家里当古代的小娘子一样养着,生生养废了,真能是得宠吗?得宠不给送上青云? ——谢佩韦与奕和领结婚证的事,也没有惊动太多人。 谢家不知道,星皇娱乐也不知道。 现在谢佩韦开门回来,衲子就震惊了。卧槽,我们家艺人是真得宠吧?!不就是被人爆料吗?公司已经在处理了,谢总回来能顶什么用?工作时间直接杀回家来,单纯是为了安慰我们家艺人啊! 这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啊!衲子握着手机的手颤了颤,疯狂想给自家经纪人发信息! “没什么事都先回去吧。”谢佩韦下逐客令。 这么多人搁家里,耽误结束禁渔期的谢总开辟渔场。 打发掉所有助理之后,谢佩韦转了一圈,在工作室里找到了自己的美人鱼。 大多数时候,谢佩韦回家时,奕和都会在客厅迎接。从进门到离家,奕和永远围着他团团转,时刻关注着他的需求,宁可待在一边发呆,也很少放下他去做自己的事。 前次来工作室找奕和,是刚刚闹了一场录音笔的误会。 这次则是他心急捕鱼,破天荒地翘了班。奕和根本没想过他会回来,齐璇靖也没顾得上通知。 奕和坐在琴凳上想心事,背身对着大门,半条胳膊支在钢琴上,另一只手在覆下的琴键盖上无意识地竖起搓弄,听见大门开启的声音,他还看了一眼手表:“中午随便做点吃吧。” 这时候恰好上午十点多一些,他以为是助理来询问中午的餐单。 谢佩韦想直接伸手,又觉得这样不好。平时给奕和一个“惊喜”也还行,今天是产科专家给的好日子,正适合受孕,万一把奕和吓出什么毛病来,怀不上怎么办? “小和。”想来想去,谢佩韦提醒了一句。 还是把奕和吓了一跳,支在钢琴上的胳膊一滑,那张价值千金的脸差一点碰钢琴琴键盖子上。把稳住平衡站起,奕和回头时心情已经低落到了极点。谢佩韦居然为了伍梓晨爆料的事回来了? 奕和一开始烦恼的都是这事惹了麻烦,会惹谢佩韦生厌。 ——他跟了谢佩韦近两年,多看多听不说话,虽是个十八线小艺人,见识比许多一线都强。 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件事很大。星皇娱乐已经出面处理,无非是看处理这件事能花费多少资源和金钱而已。伍梓晨的爆料已经牵扯到了谢佩韦,谢氏财团摆平这件事不会吝惜任何资源。 这件在他心目中不算很大、只是很麻烦的事,居然把谢佩韦惊动得翘班回家,这就很恐怖了! “对不起,我给您惹麻烦了。”奕和二话不说先道歉。 金主大人不会有错,已经是敌人的伍梓晨不必去管,剩下的就是他了。先认错才不会错。 谢佩韦见他又是满脸忧愁担心,伸手在他苍白的小脸蛋儿上掐了一下,生生给人掐得生红,这才安慰道:“小齐已经去处理了。这事你不用当心,不会耽误你的事业。” 我的事业?奕和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谢佩韦已经把他摁在钢琴上,查看他的鱼尾巴了。 “看备孕日历了吗?”谢佩韦问。 奕和这才冷不丁地想起来了,今天是产科专家计算好的受孕日:“看了。”说着脸有些红,“我都记得呢。” “那咱们认真点,争取一次成功。”谢佩韦说。 奕和紧张又害羞,还没有说话,谢佩韦突然又松开他,说:“你那PAD呢?” “这儿。”奕和一头雾水地转身,去工作台上拿起正充电的PAD,“您要找什么?” 除了上次的录音笔事件,谢佩韦从来不检查他的私人物品,他和谢佩韦的平板使用习惯肯定不同,就怕谢佩韦拿到自己的PAD会抓瞎。 “找个教程看看。”谢佩韦面色严肃。 奕和噎了一下,分不清楚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故意嘲笑自己。 ——当初送礼不成反把自己捆成落跑螃蟹的事件,给奕和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可不管谢佩韦是玩笑还是认真,他是金主大人,金主大人提了要求,奕和就得尽力满足。奕和老老实实地登入了自己的实名帐号,在零族人之家的APP里,给谢佩韦搜了一个视频版的受孕教程。 于是,谢佩韦把PAD和奕和一起放在钢琴上,点了播放键。 …… 很快奕和就发现了,尽管谢佩韦装得很严肃,可他就是故意的! 他明明就很熟练,根本不用看教程! ※ 禁渔期结束的谢佩韦很繁忙,一直忙碌到半夜,他才想起原来人是要吃饭这件事。 “小和,起来吃饭。”第一次捉到美人鱼的谢佩韦很满足惬意,难得对奕和展露出几分“低三下四”的温柔,毕竟,从前都是奕和伺候他吃饭,他从来不必关心奕和吃不吃饭。 奕和抱着被子不迭摇头,口中发出呜咽声:“呜呜不来了不来了……” 谢佩韦失笑:“吃饭。” “不能吃了,吃饱了……”奕和还在迷糊中,眼角有些肿。 “好吧。”谢佩韦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披上睡袍下楼。 齐璇靖大半夜还要来给老板送宵夜,被挖起来的某酒店厨师长倒是很淡定,已经习惯半夜来给自家大老板送外卖了。他带来了自己惯用的厨具刀具,食材也是下午空运到港的新鲜货色,照着大老板的口味煲粥做了两样家常菜,刚刚上桌。 谢佩韦饿得前胸贴后背,先吃了一碗粥半盘子素饺子,这才想起吩咐:“给小和送……” 他是想给奕和送点吃的。 奕和不肯起床,送上楼也行。毕竟今天辛苦小和……破例骄纵一下,让奕和在他的床上吃东西,谢佩韦觉得也没太大的问题。 问题是,送什么呢? 面前经常来做宵夜的厨师长知道谢佩韦的喜好,齐璇靖也知道谢佩韦的偏爱,连奕和都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可谁知道奕和喜欢吃什么? 谢佩韦的目光落在齐璇靖身上。 “奕和先生爱吃小米粥。”齐璇靖说。 奕和也不是苦情剧的女主角,伺候婆婆丈夫吃饭,自己在厨房里吃糠。他每次做饭,都会做一个自己爱吃的菜,放在自己面前。看上去数量少,和谢佩韦满桌子菜不能比,可他是要节食保持舞台状态的,这么想起来也真不算亏待自己。 齐璇靖素来细心,跟着两人吃了几顿饭,大概就能知道奕和的喜好了。 至于为什么点名说小米粥——那是因为厨师长准备的宵夜里,只有小米粥适合奕和胃口。其他摆了半张桌子的荤素中西,全是谢佩韦喜欢的菜色。没有人在乎奕和爱吃什么。 谢佩韦点点头。 厨师长立刻装了一碗小米粥,再用小碟放了三只梅饼开胃。 “我送。”谢佩韦说。 卧室里乱七八糟,奕和睡得迷迷糊糊,齐璇靖再是亲近,也不能让他看闺阁内的秘密。 厨师长便给他预备了一张托盘,仍旧是齐璇靖捧着,跟着他一路上楼,走到门口。谢佩韦接过托盘,齐璇靖还得帮忙支开卧室大门,他才走进去。 奕和已经睡着了。 谢佩韦看着他熟睡的模样,窗外有月光静静洒落。 一时间想了许多。 他想和徐赐臻的初次,想徐赐臻倔强背过身去的决绝,似乎所有纯洁不带功利的少年时期,都被留在了那个夏日。他当然也想了奕和。最初是怎么见到奕和的?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推开这扇门,奕和都会安静又欢喜地迎出来,蹲下替他换鞋子,接他的大衣或公文包。 他想今天和奕和在一起的玄妙与疯狂,想也许已经有一颗种子在奕和的体内孕育发芽。 奕和睡得太香甜,眉宇间的疲惫太深沉,让谢佩韦不得打扰。 他把小米粥放在床边,静静坐了不知道多久,方才起身。 齐璇靖已经想找个小毯子在客厅里打瞌睡了,冷不丁地听谢佩韦吩咐:“我和李奕和先生已经结婚了,以后在起居饮食上的安排要给他应有的尊重和周全。” ——以后给我们准备宵夜,除了要做我爱吃的东西,也要做奕和爱吃的。只有小米粥?哼! “是。”齐璇靖知道是自己失职了。他一手安排了谢佩韦与奕和的结婚事宜,在奕和与谢佩韦结婚之后,却没有给予奕和相应的尊重,还要谢佩韦来吩咐,这绝对是重大失误。 谢佩韦回餐厅又吃了几个素饺子,这才想起来叮嘱:“今天攀扯小和那事儿,弄得小和挺担心。事情处理好了,你给小和做个详细汇报,再问问他有什么事业上的想法。” “我答应给他再做一张精品专辑,你联络一下。”谢佩韦说。 不等齐璇靖点头,他又挺反常地叨叨了一句:“这事不着急,先和他谈着,让他安心。他最近要专心生宝宝,也不能让他费心。” 齐璇靖秒懂。 甜头要给齐了,让奕和怀孕怀得心甘情愿。 但不能让工作耗费了奕和的心血,耽误他怀孕生子的事。 这不就是掉根萝卜在驴眼前么?懂。 ※ 次日清晨。 奕和精准的生物钟和闹钟一起嗡鸣,他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睁开眼。 ……嗯,嗯,嗯? 他看了闹钟一眼,七点四十五。对了,先生这些日子都不在……嗯?昨天的记忆突然涌来,他忍不住嗷地翻了起来。先生昨天上午回来了!一直就没走! 他觉得谢佩韦现在应该在健身房。 不,已经快八点了。 奕和飞快地找自己的衣服袜子,忙了三秒之后,看见放在窗台上的托盘。 托盘里有一碗已经冷却的小米粥,菜碟里是三只梅饼。这绝对是他最爱的吃法!他吃粥喜欢配酸酸甜甜的梅饼。 这时候昨夜迷迷糊糊的记忆也尽数涌来,他忍不住捂住脸,觉得自己简直太…… 我那时候说的是什么啊?先生会不会觉得我又蠢又浪? “你起来了。” 谢佩韦推开门,手里又是一张托盘。 奕和连忙迎上去接自己手里,托盘里放着半截水煮玉米,一只水煮蛋,一杯菠菜苹果汁。 这让奕和特别感动。原来先生都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他把托盘抱在怀里,紧紧地,这么一份早餐,似乎比齐璇靖送来的各种天价礼物还要珍贵:“嗯,我醒了。我们下去吃吧。” “不是我做的。”谢佩韦说。 “啊?”奕和不解。他也不认为谢佩韦会做早餐啊。 “我只是拿上来。你不用这样。”谢佩韦指了指他紧绷的手指。 “嗯。我知道。”奕和用手抹了抹果汁杯上的水雾,“我就是有点饿了。” 谢佩韦的眼神在一瞬间就变得温柔了许多,再次接过他手里的托盘,把他摸过的果汁杯递给他:“吃吧。我陪你。”卧室内有半组沙发,原本是谢佩韦的渔场,这会儿吃早餐也恰好。 “早上就戒碳水吗?”谢佩韦把玉米碗推向奕和,动手剥蛋。 奕和认真地说:“我已经恢复正常饮食了。生宝宝需要各方面营养。” 谢佩韦微微一笑:“好。” 你今天付出的一切,都会得到报偿。 半杯菠菜汁下肚,又啃了半根玉米,吃了一个谢佩韦剥的水煮蛋,几乎透支的奕和才慢慢缓过来,开始有了思考能力。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好像有个神经病在爆料啊?现在怎么样了?转身去拿自己的手机。 各资讯平台风平浪静,媒体和自媒体都在讨论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没人讨论昨天的事。 甚至连吃瓜群众都彻底消失了,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 经纪人给他打了七个电话。 发了十二条消息。 最后一条是:上面下场,都解决了,放心吧。 他看了看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那时候,他正在当谢佩韦的美人鱼…… 所以,谢总是压根儿就没把爆料那事放在眼里吧?他昨天翘班回家就是为了生宝宝! 第12章 谢佩韦吃过早餐就去了公司。 齐璇靖则奉命专程留下来,给奕和做伍梓晨爆料事件的详细汇报。 他说得言简意赅,从星皇娱乐公关部全体出动开始,再到谢佩韦授权之后,齐璇靖亲自出面交涉。谢氏财团在此事上花费了不少财力资源,不过,事态平稳,结果也非常好,漂亮拿下。 “您可以放心。为了保护您,谢氏不惜一切代价。”齐璇靖保证道。 奕和听得出其中的复杂与凶险。 星皇娱乐是谢佩韦全资控股的公司,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和谢氏财团没什么关系。 但是,谢佩韦本身并不参与星皇娱乐的日常管理,而是花巨资聘请职业经理人来负责经营。 一般职业经理人只要说服董事会,公司经营皆可自决。星皇娱乐的CEO窦之道的麻烦之处,在于他的负责对象不是人员复杂的董事会,而是独资控股的谢佩韦——谢佩韦不高兴,随时让他走人。 这就使得窦之道完全没有其他同行的辗转腾挪之余地。 面对庞大的董事集团,拉一部分打一部分还能玩玩利益制衡,得到多数席位支持就能顺利过关。 这操作在星皇娱乐行不通。星皇娱乐的大老板只有一个,那就是谢佩韦。想通过谢氏财团的董事会讲情面施压都不行,因为星皇娱乐不是谢氏财团控股,而是谢佩韦独自所有。 谢霸总有钱任性,既要星皇娱乐的财报好看,又要疯狂花星皇娱乐的资源扶持啪友。 窦之道很头疼。 ——李奕和已经快成为星皇娱乐的最大负资产了。 大老板三天两头给奕和喂资源,还指名要业内顶级资源。偏偏李奕和大好资质不营业! 现在大老板偷吃零食没擦干净嘴,把奕和拖下水,星皇娱乐还得为了奕和倾尽全力搞公关。 你若说奕和能给公司赚大把钞票也罢了,这特么一个洗钱都用不上的货,见天逼榨公司资源,公司财报能好看得了吗?辛辛苦苦挣的钱全砸这个赔钱货身上了! 为了保护奕和,星皇娱乐还牺牲了一个正当红的小鲜肉,买了疑似恋情公开的热搜。 星皇娱乐方面为了竭力止损,当然希望谢佩韦能线下解决伍梓晨那个疯子——你吃的零食,现在去把嘴擦干净了,别TM给我们添乱。 至于谢佩韦私底下花多少钱,星皇娱乐也懒得过问。反正不要我们花钱就行了! 谢佩韦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刚硬。 谈判?妥协?不存在的。 伍梓晨在家疯狂发爆料帖子,齐璇靖这边联络各门户网站、论坛、交流平台公关删帖停权,能花钱解决的事就都花钱解决了,背后谢氏财团的豪华律师团在线办公,当场准备律师函,不收钱非要发布不实信息的平台,直接线下登门递送律师函。 几乎所有平台都开心地收下了公关费,干脆利落地停权删帖了。 随后伍梓晨就收到了谢氏财团的律师函,随附一张海市法院的立案回执复印件。 ——你在网上造谣放我们夫人的猛料,还敢@海市公安报假警,真以为我们会放过你? 伍梓晨这个脑残指名道姓放了奕和的猛料,他以为他没有说出谢佩韦的名字,只暗指某某圈内知名金主就没什么事了,根本没想到这种指名道姓的猛料公布在网络上,已经触犯了法律。 谢氏财团的律师们这边固定证据,那边发律师函,还有人直接蹲在法院等材料立案。 如谢氏这样势力雄厚横行霸道的大资本,想要对付一个天真无知的脑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更可笑的是,伍梓晨的经纪约还在星皇娱乐。 这种自杀式攻击没多久就被齐璇靖处理完毕,确实花了不少钱,可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复杂。 此前之所以让局面酝酿了许久,主要还是相关方面都顾忌着伍梓晨的身份,没有得到谢佩韦的指示之前,包括星皇娱乐与齐璇靖在内,谁都不敢随便处置。李奕和是谢佩韦的啪友,伍梓晨也是他的啪友,这种情人之间互相掐架的“小情趣”,金主大人不发话,谁敢随便站队? 一旦谢佩韦有了态度,事情马上就有了结果,迅速平息下来。 “我知道了。”奕和没有多少甜蜜的心情。 他不是天真到愚蠢的恋爱脑,面对着谢佩韦给予的保护,他此时涌起的情绪是敬畏。 谢佩韦选择了保护他,他就能干净漂亮地全身而退。如果谢佩韦不打算保护他呢?现在他将面临的舆论又会是怎样?这问题不能深想。 奕和思考片刻之后,也觉得自己不必深想。 他已经和谢佩韦结婚了,谢佩韦是个很讲究体面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妻子陷入窘境。最坏的情况,无非是他从妻子的身份变成前妻——前妻也是妻,这身份是永远不会褪色的保护符。 齐璇靖观察着奕和的表情,觉得此时不适合谈奕和的事业。 尽管奕和没读过几年书,可齐璇靖能看出他的聪明,这位可不是没脑子的花瓶角色。 他暂时将谢佩韦的交代按下,起身说:“那我先告辞了。有事情您随时通知我。”想起昨天半夜谢佩韦的吩咐,他仿佛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 奕和起身送他,客气地说:“先生回家提前给我发条短信。” 昨天齐璇靖忙着处理伍梓晨的事,没有通知他谢佩韦提前回家的事。 奕和的性子也不如想象中的不带锋芒。往日按部就班的生活降低了奕和的风险,他能够提前做好准备。如昨日那样的意外就打了奕和一个措手不及,他绝不想再次把谢佩韦误当作助理吩咐。 齐璇靖听出其中的不满与警告,连忙赔罪:“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奕和冲他笑一笑:“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若谢佩韦是个耳根软、眼睛瞎的主儿,奕和也不敢得罪他的贴身助理。这样二十四小时跟随服务的助理,很多时候比父母兄弟都亲近,冷不丁一句话递上去就能坑死人。 奕和权衡之下还是告诫了齐璇靖,就是因为他知道谢佩韦不好糊弄。 齐璇靖如果是喜欢记仇、伺机害人的品性,谢佩韦不会这么信任倚重他。 饶是如此,轻轻甩了齐璇靖一巴掌之后,奕和还记得给揉一揉,姿态放低些博取同情——您也知道我的处境。您要是不通知我谢总什么时候回家,我麻烦很大。 齐璇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更客气地躬身:“不敢。昨天是我疏忽了。您放心。” 送走齐璇靖之后,奕和觉得家里有点空。 昨天助理们被谢佩韦放假之后,今天都没有来上班,家里恢复了从前的安静。 这让奕和觉得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他和谢佩韦订婚,结婚,他用上了谢佩韦安排的助理和造型师,衣食住行都有了谢家另一位主人的规格待遇……喧嚣中的茫然与荣华,在和从前一样安静的熟悉别墅中归于平静。 他习惯性地走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尽管没有上进心,也不喜欢舞台,可他还是很喜欢做音乐,在音符中他能找到自我和归属。 这间工作室能给他安全感,也能安抚他的情绪,让他安静下来。 他习惯性地想坐在琴凳上,想起昨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换了个位置,坐在工作台前,他用手轻轻捂着自己的小腹。 零族人是后天改造的孕体。哪怕奕和是天生的零族人,生理特征和女性还是不大相同。 这种特殊的体质让奕和有一种很特殊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怀孕了。不过,正常情况下,要等三十六个小时之后,验血才能确认受孕情况。 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奕和觉得幸福。他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 这种焦虑让奕和觉得很难接受,也无法自我理解。 他明明很爱谢佩韦,虽然没想过和谢佩韦生孩子的事,可他绝对是心甘情愿为谢佩韦生孩子。 而且,奕和认为哪怕是抛却爱与不爱这种考量,从目前的条件现实考虑,谢佩韦很有钱,有社会地位,长相高大英俊,智商超群,体质也是远超常人的好。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能拥有一个具有谢佩韦基因的宝宝,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况,谢佩韦对宝宝很看重,为了宝宝甚至愿意和他结婚,怎么看都不可能亏待他和宝宝。 为什么焦虑呢? 那种从心灵深处憋出来的慌乱,到底是为什么? ※ “产前抑郁症?!”谢佩韦有些呆滞。 备孕时,谢佩韦做了很多文案工作,补了很多产科常识,所以,他很清楚零族人在行房之后三十六个小时才能确认是否怀孕。 虽说零族人怀孕几率高达50%,接近60%,可几率这事怎么说得好呢?不怀孕也很可能。 所以,为了养精蓄锐,谢佩韦又开始了禁渔期。他在禁渔期是不回家的。 ——那么一条家养美人鱼,回家了能忍得住不去玩鱼尾巴? 不过,这才多久啊。产科专家上|门|服务,主要是确认奕和的受孕状态,结果倒是没什么悬念,经过谢佩韦那么辛勤的追捕,奕和很自然地怀孕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这个奇葩消息。 “才怀孕两天,有没有两天?四十个小时?产前抑郁?”谢佩韦隐隐感觉到不妥。 产前抑郁症是一种心理疾病。有研究称是怀孕引起的激素水平变化才导致产妇抑郁,一般会在怀孕两个月时才爆发。奕和才怀孕两天就被产科专家诊断出产前抑郁症前兆,这明显和激素水平无关。 产科专家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说:“产前抑郁症是绝大多数零族人都会面临的问题,他们的孕育器官来自于后天改造,激素系统也没有相关的进化发育历程,抗压能力与女性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怀孕对他们会产生一种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谢佩韦打断他的科普:“这些我都知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谢谢你。” 被下了逐客令,产科专家还是很尽职地给建议:“照顾产前抑郁的产夫,最重要的是理解、尊重和接纳。他的痛苦不是矫情也不是想太多,而是一种无法自控的病症,目前李先生的情况还不严重,您只需要多陪伴多理解……” “我会咨询专业的心理医师。”谢佩韦并不觉得产科专家能解决心理毛病。 产科专家被噎得无语。好吧,专业性被鄙视了,我走还不行吗? 谢佩韦关闭电脑屏幕,认真思考。 奕和的抑郁问题肯定不是激素所导致的,根据之前所做的全套体检报告来看,奕和也不存在抑郁症的基因。而据谢佩韦的了解,产前抑郁都是有诱因的。奕和刚检查出怀孕就有产前抑郁前兆,不是生理问题,那就肯定是心理问题。 他想起奕和曾经满怀忐忑地看着他,和他谈条件。 奕和问他,如果他结婚之后,夫人不喜欢他的孩子,可否把孩子给他抚养? 这是奕和在生子问题上,唯一提过的要求。 结婚证也无法打消他的这一层忧虑?当然不能。能结婚就能离婚,和谢佩韦这样的大佬打离婚官司,奕和绝不可能得到孩子的监护权。想要彻底打消奕和的顾虑,除非谢佩韦现在愿意和奕和做一份婚内协议,约定日后离婚监护权归奕和。 谢佩韦双手合拢,嘴角下撇。让他放弃孩子的监护权?这不可能。 他拿起电话,给齐璇靖下了个命令:“通知星皇娱乐那边,给奕和找点事做。” 工作使人快乐。 孕早期不用那么金贵,让工作充实你的身心,不要去想监护权的事了。 ——我根本就没想过和你离婚! 第13章 谢佩韦抽空听了产科专家的医嘱,却没有空马上回家陪奕和。 ——他实在有事脱不开身。 国家能源局召开例行的咨询见面会,与会大佬都是国字央字企业的大老板,以谢佩韦的身份地位资历本来也混不进去。偏巧业内一位大佬仓促出国眼看是回不来了,谢佩韦那位正在疗养的大哥出了力气,两个小时前打电话叫他马上飞京市准备替补。 这事儿是说不准的,补得上就补,补不上也不差那一点儿差旅费,小辈就得老实去蹲着。 现在谢佩韦的幕僚团队已经就位,跟老友临时借了一条航线,私人飞机也已经在排队了。 见了产科专家之后,谢佩韦就登上了去机场的轿车。 谢佩韦一路上都在恶补相关资料。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大了,此前想都不敢想,也从来没有准备过吃馅饼的餐具。 临时接到邀请出门,各方面议题都要临时熟悉。所幸他此行的幕僚团非常豪华,上了飞机就疯狂按头输入,谢佩韦的学霸属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好歹是各方面都一点即通。 飞机降落在京市之后,谢佩韦先去拜访大哥介绍的朋友,又去见了自家相熟的大佬长辈,人家还挺意外呢,前不久才给你牵线找了张家的姑奶奶,怎么,你又惹祸了?谢佩韦只能赔笑,说明情况。 码头拜完了,谢佩韦才去见了自家正在疗养的亲大哥。 “行了先等消息吧。”谢时鸣罹患胃癌之后,一直在接受治疗,已处于半退休状态。 不过,谢时鸣这人运气好,当初一起读书、工作的好兄弟一路青云之上,对他这个老友多加提拔、时常关照,哪怕他病休在家,照样能把家族和弟弟照顾得好好儿的。 原本谢时鸣胃癌发现是早期,积极治疗没多大问题,恢复期撞上二弟、二弟妹惨死异国他乡的消息,很是受了一番打击,险些没挺过来。所幸小弟谢佩韦懂事,宁愿放弃事业回家继承家业,方才让谢时鸣慢慢振作起来。 这些年谢时鸣一直在休养,和老友的关系也没断开,出谋划策俨然幕僚军师。 他想要给弟弟谋划点儿好处,也不会很费力。 谢佩韦坐在一边用勺子给大哥刮苹果泥。 他做这件事时很认真,不骄不躁,瓷勺子擦着暖黄色的苹果肉细心地刮过,擦擦就是小半个苹果。怕放得久了果肉氧化不新鲜,他把先刮下来的苹果泥送到谢时鸣手边,说:“我也没什么事,我今天睡这里。”说完又坐回来,继续心平气和地刮苹果泥。 谢时鸣被他擦擦刮果肉的声音刺激得牙酸舌软:“我这都好了多少年了。你就不能放过那只苹果,让我直接啃了?” 谢佩韦嘲笑地看着他床头剩下的半碗面条,嘴里很客气:“难得给你刮个苹果。” 谢时鸣为难了一会儿,还是把小碗里的苹果泥吃了。 “哥。” “又惹什么祸了?” “我结婚了。” 这句话让屋内的时间变慢。 谢时鸣觉得嘴里的苹果泥还带着点西北的芬芳,特别清甜可口:“这不是挺好的吗?” 他没有问谢佩韦的结婚对象是男是女,也没有和家里老两口一样催生孩子。 当初谢佩韦闹着要和徐赐臻结婚,徐赐臻是男人,不是零族人,也没打算做手术成为零族人,谢佩韦是宁可断子绝孙也要跟徐赐臻在一起。那时候家里就见识过谢佩韦的厉害了,他这个弟弟从小主意大,肯为家族放弃自己的事业,可不愿意为家族放弃自己的爱人。 和徐赐臻分手也挺多年了,谢时鸣看着自家弟弟一天天地浪,也没什么更好的说辞去劝。 那是真的伤心了。 好在这伤是能愈合的。 谢佩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把剩下半个苹果刮成泥之后,他站了起来:“我走了。” 谢时鸣好笑又好气:“不是要住这里吗?” “突然想起来多翻翻资料,免得真替补上了临阵抓瞎,丢了哥的颜面?”谢佩韦走到门前,停步回头,看着头发花白的大哥,“你染个头发吧。看着比老头子都沧桑。” 谢时鸣指着门,明示他快滚蛋。 谢佩韦转身离开,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句“保重”。 一个早期胃癌养了快十年都不好,谁又不是伤心人呢? ※ 谢佩韦在京市耽搁了四天时间,正式拿到了那张求而不得的珍贵入门券。对此他自然心满意足,个个码头拜了一遍之后,也不能老在京市蹲着不动——扎眼。事儿完了早点回去呗?还想干啥? 返回海市的飞机上,谢佩韦才有空询问奕和的情况:“最近怎么样?” 回答他的当然不是奕和,而是忙得焦头烂额的齐璇靖。 谢佩韦这几天主要是脸累心累。逢人就笑,能不脸累么?心累就不必提了。 这场合不能瞎几把说话,每句话都得心里过三遍,这段期间他说话的语速都放慢了三倍,嘴里说着这个字,脑子里还在斟酌下一个字。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霸道总裁,谢佩韦竭力做到了完美。 齐璇靖则是差点体力不支,严重睡眠不足。 白天他得跟在谢佩韦身边随时预备咨询,晚上还要处理集团报上来的事务,梳理归类之后再转交谢佩韦——谢佩韦每加班一小时,他起码加班一个半小时! 他还得负责处理奕和那边的事情!有没有这么惨?工作助理还得身兼生活助理、大管家之职!这就是特别助理的工作范围,老板关心的事情,特助全部都要管!一年七百万的薪水那么好拿吗?! 要不是脸上一道疤,谢佩韦看不上,齐璇靖简直强烈想当谢佩韦的啪友。 “正在做专辑。已经选了三首歌了。奕和先生每天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听医嘱饮食起居工作。以前会熬夜编曲,这些天的作息都很正常。”齐璇靖考虑再三,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他很关心孩子的健康。” 谢佩韦不怀疑奕和对孩子的感情。 抑郁症是个心理疾病,监控它需要的却是实打实的生理数据:“医生怎么说?” 产科专家如今每隔一天上门问诊一次,全面评估奕和和胎儿的心理和生理状况。 问诊和体检时间有时长有时短,必然会打断奕和的正常工作。 奕和目前从事的是艺术类工作,有种叫灵思妙想的东西,一旦被打断就很难再找回来。 然而,根据家里大大小小的助理汇报,奕和从没有为此发怒或是抱怨,也从不推迟专家上门问诊的时间,一切都以肚子里还点点儿大的受精卵为重。 齐璇靖尽忠职守地替奕和说了好话表功,这才话锋一转:“情况不很好。” 谢佩韦回家之前,奕和就已经收到了齐璇靖发来的消息。 他指导助理预备了午饭,汤煲上了,肉卤上了,预先调了汤头:“备上,先不做。” 谢佩韦确实已经在回海市的飞机上,可他是马上就回家来吃饭,还是先去公司晚上才回来,齐璇靖没有说,奕和知道,齐璇靖对此也拿不准。那就只能是两手准备了。 反正费时的菜都备好了,随时能下锅烹制,十多分钟就能上桌。 他像打卡上班一样,吃了产科专家和营养师联合制定的孕早期午餐,掐着点上楼:“我去睡一会儿。”当然也不是马上就睡,先坐一会儿,起身散步,再上床小睡半小时。 按说他这样才怀孕一周的人,根本不必这么金贵的养着,问题是他有产前抑郁的先兆。 每个抑郁症患者的情况都有着微妙的不同,奕和的问题在于他不能独处,不能独自发呆,否则就会陷入不知名的焦虑,医生只好给他制定打卡制度。 每做完一件事,就在日程表上划去,完成度的记数增加,看上去非常有成就感。 奕和正在散步这一小项上划线,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先生回来了。” 他很高兴,和从前一样上前,想要接住谢佩韦久别重逢的热情。 ——从前这种时候,谢佩韦会直接抽了他的皮带。 谢佩韦轻轻搂住他的腰,看着他宽大家居服下的肚皮,那里平平整整,还能摸到漂亮的腹肌。半点都不像是怀孕的样子。那颗包含着二人血脉的种子,这会儿才一点点大,当然看不见什么。 “我刚想睡觉。医生说这时候要睡半个小时。”奕和这才想起情况不同了。 谢佩韦看着他苍白的脸庞,眼膛下淡淡的青色,说:“我给你带药了。” 助理汇报说,奕和严格遵从医嘱,每天都按照固定的作息生活。可按时躺在床上,按点起床,并不等于保持了良好的作息。他每天都失眠,独自躺着就焦虑,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这已经不能说是先兆了。 奕和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点失眠。宝宝情况很好,曹教授隔天就会来看,他说宝宝没什么问题……” 就那么点点儿大的玩意儿,要么站稳了,要么流产,它能有什么问题? 谢佩韦掏出一瓶药,纯白的瓶子,没有任何标签:“嗯,我知道。这药治失眠。” 奕和面对他显得很心虚,接了药瓶,小声说:“对不起。” “你一直说对不起。”谢佩韦在卧室里熟练地换了家居服,“失眠这事你能控制得了?有病症就找医生来看,晚上十一点躺床上闭上眼,早上八点睁开眼,你这是糊弄咱们家床呢?” 很明确地被训斥了。 奕和肩膀耷了下来,头埋得更低:“对不起。我以为我能调整好。” “过来。”谢佩韦坐在床沿。 奕和捏着药瓶子走近:“求您再给我几天时间,曹教授说我心态很好,可以调节好的。您可能会觉得我心理承受不好,不是的,曹教授说这是零族人的特性,我虽然祖上几代都没有出息的人,不能和您的优秀基因相比,可我的基因检测报告说我没什么遗传病……” 这叨逼叨逼是要念经?谢佩韦不耐烦地抬头。 奕和就不敢再给自己的基因美言,眼角有些泪水:“协议里没有约定这个。” “你脑子里又想什么怪事了?”谢佩韦已经很了解奕和的脑补能力了,且绝对是往苦情炮灰剧情上走,“我让你过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奕和反而往后退了一步:“您要打我。”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谢佩韦满脸错愕。他是个文明人! 奕和看着他的腿。 谢佩韦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坐在床沿的姿势,额角多了一丝青筋。两人激情时爱的拍拍,在他眼里居然是“打”?谢佩韦错愕之余还有一丝窘困,倏地站了起来。 奕和居然又往后退了一步:“您不能这么对我。” “我不会打你。”谢佩韦举起手,“奕和,我只是想抱抱你。” 奕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你要和我沟通。”谢佩韦说。 奕和犹豫了片刻,说:“我只怀孕一周就有了失眠焦虑的症状,这……证明我的体质不好,没有资格给您生孩子……现在宝宝还很小很脆弱,您要是打我……会掉出来……” 谢佩韦心中警告自己,小和目前是个产前抑郁症患者,他有资格胡思乱想,他有资格胡说八道。 “我不会。”谢佩韦平静地说。 奕和却陷入了不自信的负面情绪中:“我知道我体质不好,也知道它现在还只有一点儿,只是个受精卵,没有生命特征,没有脑袋躯干手脚,没有心跳……可我们当初签订的协议只说了你要让我怀孕,没有说你可以让我打胎……” “那是因为我不会让你打胎。我也不会打你,把你打流产。”谢佩韦这话说得有一丝切齿。 “可我……” “你只是失眠。我给你带了治疗失眠的药。你吃一颗,躺下。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谈。” 奕和看着手里的药瓶。 谢佩韦看着他。 僵持片刻之后,奕和打开药瓶抖出一颗素白的长方形药片,上下都没有标识。 就在奕和打算听话把药片吞下之时,突然问:“我会不会睡醒之后,就发现孩子没有了?” 神他吗孩子没有了! 谢佩韦这会儿真的很想打人! …… 又磨了快十分钟,奕和终究还是扛不住谢佩韦给的压力,含着泪把药片吃了。 服药不到三十秒,他就觉得一阵阵汹涌的困意袭来,自己扶着床爬了上去,乖乖盖上被子,刚刚沾枕就陷入了酣甜的沉眠。 谢佩韦静静看了一会儿,确认奕和真的睡熟了,才把药瓶打开,自己也吃了一颗药。 ——这不是什么治疗失眠的药,是药厂根据他的身体状况所特制的复合维生素。 ※ 等奕和睡醒,已经是次日凌晨三点半。 谢佩韦就在他身边沉沉地睡着,紧实有力地胳膊圈着他,那个怀抱火热滚烫。 失眠多日终于有了一日饱足,他混乱不堪的意识和记忆全都恢复了正常。想起自己昨天对谢佩韦说的那些蠢话,奕和忍不住捂住脸。太丢脸了! “我那时候的脑子肯定被僵尸啃了……”奕和痛苦地嘀咕一句,闭眼再次陷入了睡眠。 这时候才三点半,他若是闹着起床,肯定会惊动谢佩韦。 所以,睡眠再加三个钟吧。 也许是那颗治疗失眠的特效药太好用,奕和再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阳光从薄纱窗帘外射入,让他有了一种久违地晨起复苏的蓬勃与朝气。他觉得有点饿。作息良好的身体受不了这么长时间不进食。翻身起床要去找吃的,低头找鞋子才发现不对—— 以鞋子为中心,半圆形辐射而出,几乎整个屋子的地板上,都摆满了向日葵花盆! 奕和懵了。 什么情况?为什么卧室里这么多向日葵? 守在门口的助理听见动静探出头来,见奕和满脸懵逼,笑嘻嘻地解释:“谢总说,向日葵可以保护您的脑子。” 向日葵护脑①?有这种说法吗? 奕和突然之间反应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给什么表情。谢佩韦也会开玩笑的么? 第14章 谢佩韦推了一个集团内部的高层会议,亲自去拜见了一位专攻抑郁症的心理学教授。 “这是我夫人的病历和一些最新的体检数据。”谢佩韦没有准许事先递交这部分资料,他宁愿坐在这里慢慢地等。他的家族医生里没有擅长心理学的,只能往外打听专家,然而,求医姿态虽然恭敬,病历这东西依然要严格保密。 这位钱教授戴上眼镜,把资料慢慢地看了一遍,最终才说:“面诊为宜。” “他压力很大。”谢佩韦也有顾虑,“他目前认为,因为他所产生的抑郁症状,已经使他不再是诞生我孩子的最佳孕体。如果我让他来看心理医生——” 谢佩韦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奕和很可能会被压力压垮。 钱教授不能怀疑患者家属的给出的细节,可他也不能偏信患者家属的判断。在没有见到患者,和患者沟通之前,他能给什么治疗方案?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还是得见一面。”钱教授坚持。他在业内口碑极好,是因为他从不敷衍患者。 谢佩韦的目光落在教授背后墙壁上悬挂了一幅字,看了落款一眼,说:“好字。” 钱教授也回过头,笑道:“闲来无事写几笔,不算很好。” “您医者父母心。我那小夫人没正经读过几年书,小小年纪就开始工作,只有他那名字写得好看些。要么我借着给他请书法老师的名义,您上门点拨两天?”谢佩韦说得特别客气。 也不等钱教授说话,谢佩韦侧过头。齐璇靖马上就递来一份打印好的合同。 他刷刷两笔签好,放在了钱教授的书桌上。 这是一份谢氏财团旗下慈善基金与钱教授牵头成立的抑郁症研究救助项目的合作协议。 慈善基金已经做好了签章手续,谢佩韦签字确认之后,只要钱教授的项目组签字盖章,谢氏慈善基金每年都会固定向此项目拨放善款,并对个案进行审核专项拨款救助。这是个有保底且上不封顶的援助,初步协议时间是三年。 ——至于什么潇洒地掏出支票夹,刷刷刷填上一个0多得让人眼晕数字,将支票一扔…… 得,这种资本主义作派,马上就会被德高望重的教授扫地出门! 钱教授微微一笑,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这好久没动笔了,可别误人子弟……好吧,我就舔着老脸登门做个西席。” 谢佩韦起身和他握手:“多谢您。” 送走谢佩韦之后,钱教授才拿起那份合同看了一眼,不得不说,这数字是真的很实诚。 就冲着每年这么多钱进帐,也得给人家老婆好好儿看看。谢佩韦跟他说的那些,他也很认真地考虑了。既然这位李先生心理压力太大,他装书法老师就得装像一点儿。 钱教授蹲下身,打开书柜底下的柜门,找出自己压箱底的珍藏古砚,还拿了一块上好的徽墨,一套手制的湖笔,各色宣纸裁了几刀,在摸出熟光的藤箱里装好。得叻,等信儿去演戏! 电话冷不丁响了。 钱教授低头一看,是他从前的学生,如今的下属,项目主管打来的电话:“小乔啊,什么事?” “老师,咱们账上突然多了一笔谢氏慈善基金打来的巨款!有五十五万呢!您给拉的赞助吗?我给您说一声,钱收到了!” “嗯,是的,今天刚谈好的,他们和咱们项目会有一个为期三年的合作,你什么时候过来,把合同手续办一下,给人家送回去。没其他事就挂了。” 钱教授挂断电话之后,觉得谢大总裁办事这么上道,决定马上再看看谢夫人的病历资料。 “咦?”他回到办公桌前,怎么都找不到病历和体检资料了。 找了两遍之后,钱教授才好气又好笑地反应过来,才看过一遍的病历资料是被带走了! ——保密到这个地步,你老婆是原|子|弹转世吧?! ※ 奕和知道自己有病。 谢佩韦要他生孩子,这孩子如此珍贵,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不止谢佩韦在恶补生育课程,奕和同样也在翻看资料。他知道什么是产前抑郁症。 然而,知道不代表他就能克服自愈。正因为他知道自己患上抑郁症了,他越发觉得自己不是给谢佩韦生孩子的最佳人选,牛角尖钻进去了,他就认为自己不配给谢佩韦生孩子。 有助理陪着的时候还好,说着话,做着事,身边助理之所以存在,都是谢佩韦看重他的证明。 这时候他就有信心和底气说服自己,你看,谢总选择的就是你,谢总不觉得你没资格。 可他总有独处的时候。 比如,他要工作。 他不是个只管唱歌跳舞的小爱豆,他是个创作型歌手,他还不怎么喜欢舞台。 目前筹备的这张专辑预算非常高端,公司约的都是顶级制作,然而,一向合作愉快的好几位作曲大佬都翻脸了。 ——混到顶级的作曲家都不缺钱。呕心沥血的作品就跟自己孩子一样,谁愿意明珠蒙尘? 这两年来被李奕和拿到手的顶级制作,数量多得让业内十八线呕血。他那两张精品专辑,任挑一首都能做主打。结果呢?最终还是公司分享版权给自家其他艺人,翻唱之后才红遍大江南北。 这TM能忍?! 星皇娱乐按时发函约歌,好几位大佬听说是给李奕和,只说没有! 多年库存前两年就被你挖走了,真当我是行走的写歌机啊?没有没有!再问拉黑! 奕和也不是真的与世隔绝不懂世事,他向公司提出,这张专辑的作曲可以由他自己创作。录了几个小样之后,公司就批准了。不批准也不行,奕和在星皇娱乐的自主权非常大,没多少人愿意得罪他。 所以,奕和这些天在工作室里,基本上都是在整理从前的作品,重新编写。 这时候是不能被打扰的。必须独处。 然而,独处会让他的情绪变坏。 他会不自觉地滑入绝望的深渊,厌弃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好。 从厌恶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差,厌恶自己患上产前抑郁症,到厌恶自己的出身,厌恶自己没有才华能力,厌恶自己完全不能与谢佩韦并肩而立……这样的我,怎么配拥有这个孩子? 我的基因那么恶劣,怎么配与谢总的基因结合,诞生出一个新的生命? 太对不起孩子了…… “奕和先生吃下午茶了。”助理敲门。 奕和才惊觉自己面前的谱子没整理多少,半个下午又荒废了。 好在吃下午茶的时候,身边有助理围着。想起谢佩韦这些天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好,奕和看着摆在阳台上的向日葵,沉郁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叮一声。 手机响了。 齐璇靖发消息说,谢佩韦会回家吃饭。 奕和的心情就更好了。 他一手拿着手机网购食材,兴致勃勃地和助理说做晚饭的具体安排。 助理们都知道他的病情,见他说话时眼睛都放光,心里都感慨。要是谢总能在家陪着,奕和先生的病只怕马上就能好一半。可是,那么大个总裁,每天的事都忙不完,哪有可能天天在家待着? 助理们一直待到谢佩韦进门才离开,奕和身边不准许出现没人陪伴的情况。 谢佩韦和往常一样换衣服,下楼吃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奕和的情绪。 他想过让奕和的朋友来陪着,为了奕和的病情,他可以让出一些私人空间。 可惜上次录音笔事件就查过了,奕和没什么朋友,至少没有可交心的朋友,这条路走不通。 至于安排其他人来陪着……奕和目前需要的是放松的环境,硬给他塞一堆需要应酬的“陪伴”,反而适得其反。 “先生吃饭。”奕和盛来汤饭,在桌边坐下。 谢佩韦从前来这儿就是为了放松,一般也不会和他聊天,奕和也已经习惯了。 两人默默吃饭,奕和留心着谢佩韦的筷子在哪里落下,在心中更新谢佩韦时下口味和钟意的菜谱。除此之外,他其实也在习惯性地琢磨观察着谢佩韦的情绪。 孩子已经揣在他肚子里。谢佩韦的禁渔期早几天就结束了。 然而,这么多天了,谢佩韦要么在家,要么出差,并没有吃零食的机会。 他并不知道谢佩韦的各位旧啪友已经被齐璇靖打发了,新啪友还没机会去物色,只认为谢佩韦看重孩子,担心他的抑郁症,为此正在“修身养性”。可谢佩韦那脾性……能养几天? 谢佩韦已经吃完了饭。 往日他就放筷子了,今天瞄着奕和还没吃完,便又盛了一小碗汤。 “过几天我请一位老师来给你上课。”谢佩韦说。 “是。”奕和下意识地答应,之后才问,“上什么课呢?” “胎教课。”谢佩韦表情严肃,一副为了孩子公事公办的模样,“你很聪明,在音乐艺术方面的才华也不必质疑。不过给孩子做胎教还是得全面发展,你先把课上着。” 奕和有点慌:“我要学什么?”他打小数学就不好! “听老师安排。” 谢霸总做戏做圈套,除了假扮成书法老师的钱教授,其余各种老师也准备齐了。从小学到高中,所有孩子能报名的课外兴趣班,应有尽有! 打小就是学霸的谢霸总,完全体会不了打小就是学渣的奕和,此时究竟有多么恐惧! ——没听说生孩子还要先学习的呀! 第15章 睡觉前,奕和吃了治疗失眠的药片(维生素),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这会儿没功夫琢磨谢佩韦吃没吃饱,需不需要吃零食,还是他给添道甜点的问题,也没功夫自怨自艾自己的基因不好,不配和谢佩韦的基因结合生子的问题,满脑子都是胎教课。 那老师来上课,是不是要先搞个摸底考试?才好决定给我上什么程度的课?万一他觉得我是谢总的夫人水平肯定很高,出的卷子我一道题都写不出来怎么办?岂不是很尴尬? 那时候我要直接告诉他我不会做吗?奕和睡不好。翻过身,夹紧腋下的被子。 也许不会考试。 那可能更糟糕。他直接上课,我根本听不懂,一问三不知,一道题都不会答…… 局面又回到了原点。 奕和考虑的问题仍旧是,那我要直接告诉他我不会做吗? 真丢脸。 奕和泄气地扯起被子,将自己脑袋捂住。 如果他没有和谢佩韦结婚,如果他没有和谢佩韦共同孕育一个孩子,他都不会有这种“丢脸”的情绪。这些年他一直活得很坦然,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当了明星就要编个漂亮的履历,假装自己是个学霸,出国报个语言班就说自己留学归来…… 我就这样啊,我不聪明,念书少,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东西,我不觉得这很羞耻。 然而,结婚证改变了一切。 谢佩韦的履历太漂亮了。少年科学家,青年学者,半道归来的优秀青年企业家(霸道总裁),倘若没有喜欢玩小明星的毛病,他的出身经历成就简直可以称之为完美。 突然之间成了谢佩韦结婚证上的另一半,奕和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如果被人发现谢佩韦的夫人是他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初中肄业的贫家泥腿子,那就太丢脸了。连带着他们的孩子,将来也一定会很受歧视。这么一想,奕和就更睡不着了。 “翻来翻去煎鱼呢?”谢佩韦烦得要死。累了一天只想早点睡,这人怎么回事? 奕和连忙道歉:“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要不我下去睡吧?”他在主卧室睡的时间虽然多,可并不于谢佩韦共用这间套房。他的衣柜、储物间和浴室,都在楼下另一间套房里。 “躺着别动。”谢佩韦翻身起床,开了一盏小灯,走了出去。 这动静来得莫名其妙,奕和有点紧张,抱着被子咬着下唇,目光软弱地盯着门口。 谢佩韦手里拿着一个托盘进来,奕和困惑极了,这是要吃宵夜吗?盘子里什么吃的?当啷一声,托盘已经被谢佩韦放在了床上,看上去也不是汤粥水,否则肯定要撒出来。 这会儿灯开得不大,屋内光线暧昧,奕和只看见有几个高矮不一的瓶子。 谢佩韦跟着上床,一手贴着奕和的额头,把他摁回床上:“给你抹点油,撒点盐。” 奕和闻到了淡淡的精油香气。 他很吃惊。 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与高兴。 谢佩韦已经拧开了一个瓶子,揭开他的睡袍,有点点冰凉的水渍落在他肩背上。 “唔——” 奕和吃痛地将头埋向枕头。 亲娘姥姥,这一下是不是把我颈椎捏断了?! 谢佩韦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按错了地方?他摸着奕和的骨头一节节数,不会错啊。 他从小学功夫,不是那种竖起两根指头就把人点穴定住的魔术,而是完全的现代综合格斗,人体的关节要害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按个肩膀还能按错? 不过,零族人的身体总有些神秘,怀孕的零族人更神秘莫测,谢佩韦也不敢再瞎几把按。 他不用力,用近乎抚摸的力道轻轻安抚着,从颈项往头颅,让焦虑的奕和放松下来。 “不疼了?”谢佩韦问。 “不疼。”奕和伏在床上有些不安稳,“我有按摩师,您不用这么照顾我。” “大半夜上哪儿找给你找按摩师去?要么我叫小齐来给你按?”谢佩韦嘴里这么说,手下却没有停。这是产前抑郁,丈夫要多关怀,多体谅。为了孩子的健康发育,谢佩韦也是煞费苦心。 “闻见味儿了吗?”谢佩韦突然问。 明明谢佩韦也没什么手法,奕和还是被他揉得昏昏欲睡,几辈子都没这么舒服过,闻言惊醒过来,早就闻不见精油的香气了,还是硬着头皮撒谎:“嗯,闻见了。” “差不多熟了。”谢佩韦又从托盘里拧开一个小瓶儿,沙沙撒了些粉末,“撒盐上桌。” 奕和感觉到有些颗粒感,竟然被他彻底弄迷糊了:“真的是盐?” 谢佩韦在他身上抹了一把,指尖凑近他嘴角:“尝尝?” 奕和狐疑地看着那截香喷喷的指尖,伸出一点儿舌尖,轻轻地卷了一下。 谢佩韦不禁失笑:“尝到了?” 奕和有点窘迫。谢佩韦笑得太快,他还没尝到味道舌头就收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刻是怎么想的,忽地抱住谢佩韦的那只手,张嘴就含了进去,接连吮吸了两下。 谢佩韦看着他。 奕和嘴里噗了一声,翻身起床,踏踏奔进洗手间。 谢佩韦洒在奕和肩颈上的是一种敷和香粉,精油按摩之后,皮肤上毛孔打开,敷上这种香粉能防止凉气和湿气入体。香料配方比较复杂,闻着味道不错,非要吸上两口,这就有点销魂了…… 等奕和漱了口回来,站在床前看着谢佩韦,眼角还有点湿。 “不好吃?”谢佩韦问。 奕和闷闷地爬上床,说:“您就不该下厨。” “我怎么闻着香喷喷的?”谢佩韦在被窝里抱住他,耳边偷香一记,“睡吧。” 有了这么一段插曲,奕和头皮上还残留着被谢佩韦按摩过的温度,哪里还能钻牛角想东想西?满脑子都是谢佩韦的温柔与体贴。哪怕他知道这所有的优待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心满意足。 这证明谢佩韦认可他孩子生父的身份。 谢总认为,我有资格与他一起生下这个孩子。 我有资格。 这种自我认同之下,奕和沉沉地睡了过去。 ※ 半夜煎鱼是临机处置。 谢佩韦这样习惯被人服务的霸总,可没有天天煎鱼的打算。 原本说好了“过几天”才请老师上门,谢佩韦半夜煎了一回鱼,第二天家里就请来了一位笑容和煦、满脸慈祥的老太太。这位老太太据说是海市妇幼保健院的资深胎教研究专家,这头衔那头衔报出来恁长一串,直接就把奕和唬住了。 “咱们做胎教的主要熏陶对象是胎儿,您不必太紧张。”老太太此行主要是让奕和宽心。 奕和还是有点紧张。 他要是会念书,当初也不会去当练习生。 对于贫家孩子来说,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谋个好职业,永远是最正确也最正派的一条道路。 可谁不想好好读书上个好大学呢?如奕和这样的孩子,本身没有顶尖的读书天分,打小又没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和家庭教育,山沟沟里能飞出几只金凤凰? 老太太直接用事实降低了让的焦虑感。 她让奕和做了一份对话问卷,又让奕和自己挑选感兴趣的胎教课程。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考试摸底的气氛,更像是坐在各种会所里,等着客服来推销服务套餐。这种气氛让奕和彻底放松下来,把几个自己绝对搞不定的课程剔除之后,奕和选的基本上是乐器课程,另有礼仪、鉴赏、珠宝、插花等等。 老太太在家里吃了一顿午饭,又和奕和谈了半个下午,喝了下午茶才告辞离开。 第二天。 钱教授提着自己的藤箱,准时上门报到。 “我是钱一戈,负责你的书法课程。”钱教授客气地说。 奕和别的不会,尊重老人、尊重师长的道理总还是明白的,正要鞠躬请进,闻言有些错愕:“今天不是……”礼仪课?他意识到这问题不该问眼前的钱老师,就此打住,再将人请进书房。 这间书房是小客厅临时所改造。奕和的工作室摆满了乐器和电脑,谢佩韦的书房奕和都不敢轻易进去,何况是让外人进进出出? “您先请坐。我给您倒水。您喝茶?饮料?咖啡?”奕和要出门给老太太打电话。 钱教授乐呵呵地说:“不用麻烦。我要一杯意式浓缩,有的吗?” “您稍等。” 奕和让助理去弄咖啡和点心,掏出手机给老太太打电话:“鱼主任,我昨儿没报书法课,今天家里来了一位书法老师?您是不是弄错地址了?诶,对,是一位姓钱的老师……” 老太太面不改色地回答:“哦,对对,昨天谢先生打电话来问了您的选课情况,亲自给您加了书法和国画两门课……” 奕和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客气地道谢,挂了电话,端着咖啡进门,老老实实上课。 大凡书法老师,第一课就讲历代书法沿革与发展特点,再教学生练习笔画。钱教授不一样,他并没有从甲骨文讲起,而是带了几个历代评价极高的字帖拓本,给奕和鉴赏。 说得天花乱坠之后,钱教授也不叫奕和去临摹笔画。 初学书法,必然是个“眼睛说我会了,手说你不会”的状态,一撇一捺都是恒久苦练的功夫,第一天临摹哪会有什么成就感?对照着千古流传的字帖,看着自己一笔丑字,只会有溃败感! 他教的是结构。 写字如成人,结构没出错,就是骨骼匀称站住了,哪怕五官再粗糙,乍一看也能唬不少人。 “你写这个字之前啊,先分析它的结构。为什么要这么写,咱们先不学笔锋,也可以不用软笔,这是什么笔?”钱教授随手在桌上摸了一支笔出来。 “电子笔。”奕和从沙发里拿出PAD。 钱教授也不眨眼,就用这支电子笔在PAD上教学。 初次接触这种笔,软件里也没有笔锋的设置,钱教授在电子屏上写了一个“春”字:“你来观察一下,这个字,重点是什么?” 奕和年轻时学习习惯不好,坐不住,年纪大了脾性养好了,学习能力还算可以。钱教授已经给他讲了大半个小时,他听得认真,观察片刻之后,说:“这五个横。” 这回答就是入门了。钱教授觉得奕和还有点天分,兴致勃勃地教学:“对,这个字的重点就是五道横的关系和距离……”好悬没忘了这么辛辛苦苦地折腾,主要是给奕和面诊抑郁症来的! 这一天书法课下来,奕和觉得学书法挺好玩的,因为照着钱教授讲述的结构写字,他那一笔乱七八糟的烂字陡然间有了规模,细看还是乱七八糟,打眼一看工整大气了许多。这成就感太强大了。 奕和觉得可以继续学下去,甚至开始期待谢佩韦给他报的国画课。 钱教授回家之后,则给奕和做了一个初步的诊断。谢佩韦已经在他办公室等着了。 各种医学术语说了一堆,谢佩韦最终只听医嘱。 “多陪伴。不能让他长时间独处,如果他需要工作,最好是合作型的工作。” “体能上的锻炼不能停下,不用很剧烈,每天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去开阔地方散步也行。” “学习是个挺好的减压方式,但要注意不能给他挫败感,让他觉得每天的学习都是有益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帮他找到自我。”钱教授说到了奕和产前抑郁症的症结所在,“他在短时期内经历了结婚怀孕两个重大刺激点,身份的改变让他的自我认知发生了颠覆。” “不管是作为您的夫人,还是您孩子的生父,都让他极度焦虑。” 钱教授遗憾地说:“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 “把他的专辑停下来。”谢佩韦吩咐。 找专业人士来处理问题才能对症下药,至少谢佩韦知道,他最开始的安排就是错误的。 奕和需要的是合作型的工作,关上门自己在工作室里搞创作,根本不能缓解他的抑郁症症状,只会让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明天安排他做体检。体能测试不错的话,给他安排个轻松的旅游综艺上。”谢佩韦吩咐。 齐璇靖微微咋舌。旅游综艺?夫人怀着孩子呢! 谢佩韦仍在思考钱教授说的那番话。自我认知颠覆?寻找自我? 换种表述方式,不就是别关在家里当豪门太太,围着丈夫孩子打转,去工作实现自我价值? 只要奕和的体能跟得上,谢佩韦觉得,小和要上班,这不挺简单的么? 第16章 奕和的新专辑筹备工作停了下来,天天等着上胎教课。 谢佩韦请来的老师都是各方面的专家,海量知识打底,聪明透彻的情商做表里,与人相处时自然风趣幽默。奕和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年轻,猛然被谢佩韦扶上BOSS宝座,被这一波老专家联手刷得服服帖帖,每天都很开心地在朋友圈晒作业。 为了增强奕和的成就感,谢佩韦下了死命令,要求齐璇靖联络上奕和所有的微信好友,每天必须刷朋友圈给奕和点赞。如果能发表五十个字以上的彩虹屁,齐助理会记住你的人情! 奕和也没有很多微信好友,他自己不会亲自联络工作,圈内也没什么朋友。 ——除了以前订购食材、外卖的几个供应商,就是练习生时认识的几个朋友,现在也都离开了娱乐圈,回家各自谋生去了。平时奕和不会发朋友圈,隔三差五才给朋友点个赞。 齐璇靖为了联络上他的微信好友费了不少劲儿,这活儿干得比连夜准备三个新项目材料还累! 不得不承认,蜂拥而至的点赞和连篇累牍的彩虹屁,让奕和感觉特别好。 晚上谢佩韦洗澡的时候,他就会蜷在床头,拿着手机一一回复:没有没有,这是我老师的作品,我还差得远呢?是吗?哈哈,这是老师指导我做的,我还要再学习。感恩老师!我的老师是XX书画院的特级讲师,非遗传人,非常慈祥哦。你要学我可以给你介绍…… 等谢佩韦从浴室出来,他就放下手机,乖乖地到床边给谢佩韦擦脚趾缝里的水渍。 “宝宝今天乖不乖?”谢佩韦问。 奕和拇指和食指用力贴合在一起:“它还只有这么点点大。” 谢佩韦看着他。 奕和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受宠若惊,脸颊涌起兴奋的潮红,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就吃饭午休锻炼,还有上胎教课……最近把工作暂停了。” “有两个星期了吗?”谢佩韦问。 “十六天了。” “睡吧。” 两人一起钻进被窝。 床很宽大,谢佩韦也没有喜欢搂着人睡觉的习惯。除了奕和刚显出抑郁症前兆的两天,谢佩韦曾挨得他近一些,这些年来二人向来是各据一方。这样彼此都能休息好。 谢佩韦睡眠习惯很好,没有绮思妄想时,静静闭眼很快就能入眠。 奕和抓着被子迟疑了片刻,将头歪向谢佩韦那一边:“您要不要……吃个零食?” 短暂的沉默之后,谢佩韦口吻中带了一丝淡淡的不耐:“这是我的事。”他并未睁眼,心中觉得奕和得寸进尺。当初竟然看走眼了?才怀上几天就开始管东管西,原形毕露了? 谢佩韦自然动过吃零食的心思。 他和奕和结婚,图的就是奕和懂事听话,从来不和他扯什么爱情喜欢专一。 前段时间是要禁渔备孕,奕和刚怀上就有了产前抑郁症的先兆,他也不至于渣得在这时候出去大吃大喝,哪怕是现在谢佩韦也没有寻找新啪友的打算。 然而,他不去买零食,是因为他不想,不代表他受奕和管束。 奕和敢和他提吃零食的话题,就是在触线。 倘若没有产前抑郁症这档子事,谢佩韦即刻就要起身离开,让奕和知道什么叫分寸。 这不是……有病么? 谢佩韦歇了这一口气,将手覆在软被上,拒绝了奕和的靠近。 他不想再说话。 哪晓得奕和还敢纠缠不休,一只细腻温柔的手牵扯着他的睡衣袖子,摸到了他的掌沿。 他很容易就辨认出那是属于奕和的独特触感。奕和的手,是弹钢琴的手,修长细腻,指节灵秀如雕琢,抱着他腰身不放的时候……尤其可爱。 那只手很清爽,没有生汗,没有燥热,也没有寒凉,代表着主人的健康。 谢佩韦每天都要和很多人握手。 不夸张的说,奕和的这只手,是他这么多年来握起来最舒服的。 奕和壮着胆子来了个十指相扣,还斜着往谢佩韦的方向蹭了一屁股,进一步解释:“您在外边的事我不管的。我是问您……在家要不要吃个小零食?” 谢佩韦真有些诧异了,黑漆漆的夜里睁开双眸,宛如止水清泓:“你说什么?” ——了不得啊李奕和,你还学会拉皮条了?在家里给我养了个弟弟? 奕和飞快地掀开他的被子,埋头钻进了进去。 …… 谢佩韦舒展开憋了大半个月的紧蹙眉目,看着卧室穹顶。 原来是这么个零食法儿。幸亏没有问出声。正舒爽的时候,谢佩韦又忍不住想,就算我在家给他养个弟弟,未尝不可以吧?安全,卫生,还不用两头跑。 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个想法给摁住了。小和这不是有病么?给他刺激得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等顺利把孩子生出来了,倒是可以…… 谢佩韦又皱眉。 等孩子出生了,岂不是更不可以了? 小孩子不要脸面的吗?给他找个叔叔在家住着,长大了岂不是要替亲爹出头,悍然弑父? 气血下行时脑子缺氧,谢佩韦稀里糊涂想了一阵儿,思绪信马由缰,从现在飘到未来,连未来二十年的家庭伦理剧都过了一遍。 终于,零食吃完了,奕和还给他抹了抹嘴,他那缺氧的脑子才恢复正常。 孩子还只有那么点点大。 ——莫不是跟小和待一起久了,会传染妄想症? ※ “奕哥,今天要去公司开会。”工作助理衲子早早来接。 奕和看了手机日历一眼,今天确实是周二,经纪人董知识的组内会议日。 星皇娱乐的艺人管理部门实行垂直管理,所有出道艺人都有自己的直属经纪人,经纪人直接对主管经纪的副总裁谢贤瑜负责。奕和从出道就在董知识手下混饭吃,当初董知识还冒着得罪一层层主管、副总裁、总裁和大老板的危险,告诫过奕和,不要走上那条不归路…… 可惜,那时候奕和实在太缺钱了。 人缺钱的时候,看不见前路,更不知道什么是正道。 到现在奕和已经爱上了谢佩韦,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从前走错了路。可他终究有脑子,知道董知识是圈内难得的好人,也是当初真心实意劝诫过自己的正派人,对董知识还算知恩图报。 开会这个事么,稍微有些地位的艺人,基本上都不会去公司老实报到。 有什么事经纪人就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说了,艺人在哪儿,经纪人就去哪儿。□□。 只有混得不如意的十八线,经纪人懒得一个个去通知,所以定好时间地点,你们这一批拖后腿的自己来公司听工作安排。说不得还要猛拍经纪人马屁,竞争上岗。 奕和也是个十八线。 但他绝对是星皇娱乐的隐形一哥,也是董知识手底下最珍贵的“艺人”。 他每星期都去公司开会,一来待在家里也没事,去公司转一圈可以显得自己也不是在家吃白饭的,不让谢佩韦那么厌烦,二来也是给董知识面子。我虽然不出差营业,但是我打卡上班啊! 可他怀孕之后,董知识就没有再通知他去公司开会了。 “我的日程……”奕和目前的行程安排也比较乱。 以前他只需要衲子帮他安排工作日程,其余时间待在家里可以自由安排。 现在除了公司的工作,他还有胎教课、日常饮食健身,前者是妇幼保健院的老太太在安排,后者则是产科专家在安排。问题是,管工作的衲子和管生活的助理,并没有进行有效沟通。 ——怀孕之后,衲子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天大地大,谢霸总的孩子最大。 “已经给您请好假了。”衲子的表情也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同情,“这是谢总安排的工作。” 奕和更惊讶了:“谢总亲自给我安排工作?” 衲子点头。 奕和坐上车时,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荒谬感。 星皇娱乐就是谢佩韦玩弄小明星的遮羞布,名义上他掌控着这家公司,可他并不插手星皇娱乐的具体运营,连买零食的零花钱都由齐璇靖负责发放。 除了他那位爱慕多年不能忘怀的白月光徐赐臻,谢佩韦从不过问任何啪友的工作。 如果没有领结婚证,没有怀孕。如果没有昨天的零食小插曲。奕和都会为这种安排欢欣不已。那代表着他已经得到了徐赐臻的同等待遇。 可是,真的是同等待遇么? “这是咱们公司自己投资的一档旅游类型的真人秀,制片人是颜红。”董知识说。 “颜红”二字一出,底下坐得歪歪斜斜的小艺人们都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颜红是星皇娱乐的金牌制作人,从前在体制内工作,拿了无数制片奖,窦之道入主星皇之后,用尽心思重金把她挖了出来。星皇娱乐三个疯狂吸金的王牌综艺,就有两个出自颜红之手。 “董哥,上面怎么说啊?常驻不敢妄想,好歹给个露脸的机会,飞一回呗?”流炎抱着自己的奶茶吸管啵啵地啜,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干。 董知识并不理会他,继续闪PPT:“预计是六次旅行,每次三天两夜。选址都在国内。有人设有台本,照着录下来就行了。不会去荒山野岭,也不会玩很消耗体力的游戏,基本上是个旅游休闲节目……” 奕和静静地听着,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心中却一片焦灼。 他很老实,这两年每星期都到公司开会,董知识是个很负责的经纪人,为了旗下艺人能有好资源,拼了命地在公司上窜下跳地撕。他手底下也有几个三线明星,反正肯定比不肯营业的奕和红。 有时候,为了给那几个三线艺人撕资源,董知识还会请托奕和去帮忙说句话。 所以,奕和看得出这个所谓的旅游综艺上得有多么地仓促。 拟定邀请的常驻嘉宾还没联络,六个拍摄地点只说保密,八成是根本没挑好地方,各类规则完全就是方便他这个孕夫的一切比着来的……这根本就是个专门为他设计的综艺节目。 谢总如此用心,是不是该喜极而泣? 奕和喜不出来。 他选秀时走的就是唱跳创作路线,这两年从事的工作也基本和舞台、镜头无关。莫名其妙的怎么就开始改行上综艺了?他还在怀孕!孕夫为什么要上旅游综艺?! “奕和?”董知识询问,“有困难?” 奕和摇摇头:“没有。” 董知识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这次我会全程陪着你,有什么事情我会替你处理。你就当是出去玩两天。放轻松。” 奕和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等其他艺人都离开了,奕和才说:“我要回去问问。” “这是谢总的安排。我不会骗你。”董知识至今还记得奕和振聋发聩的那句话,不去海市以外的地方工作,因为他要准时下班回家给谢总煲汤!“好不容易怀孕了,散散心也好。” 公司其他人不知道奕和结婚怀孕的内情,董知识作为他的经纪人,要给他安排工作,必须知情。 奕和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潜台词。 ——从前你不营业,是为了回家伺候金主。 ——现在你怀孕了,金主不需要你伺候了,还不抓紧机会发光发热、留一些作品? 奕和有些委屈。 他就算想留下作品,也是工作室里那些未发表的乐谱宝宝,旅游真人秀算什么作品?! 可他也不能说什么。 董知识这么一句话,让他回家去和谢佩韦商量的勇气都消失了。 他不想录这个节目,可谢佩韦需要他录。 为什么需要呢? 不就是一句话没说清楚,让他以为我要摘家外的彩旗么?让我出去“旅行”,他就可以去吃零食,吃正餐,吃满汉全席…… 奕和拿起自己的手机,说:“电话联系。我先回去了。” 董知识送他到车库,叮嘱衲子把他照顾好,十分殷勤。 奕和靠在车后座上,还是很难过。 我没有想着降外边的彩旗,我很本分,我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从头到尾,我也没有妄想过独占你啊。 为什么要生气…… 第17章 和整天混吃等死泡小明星的富二代不同,谢佩韦是谢家顶门扛事的话事人,每天都很忙。 赶着把钱教授请上门给奕和面诊下了医嘱,谢佩韦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他的日程很繁忙,集团内部的工作可以推掉,许多外部联络涉及到某些主管部门、地方政府的工作会面,轻易不能爽约。 此次随大领导出国访问是大事。 大领导要出国大采购,里面就有原油的大单子。往前一个月,谢佩韦都不敢想这等好事。 这不是家里大哥暗搓搓出了把力气么?谢佩韦才刚刚被“替补”进能源部的企业咨询名录,谢时鸣人在养病人脉可健康着呢,给那位青云直上的老友递了句话,人家亲自过问,把谢氏财团旗下的乌木能源集团加进了随行名单。 临时把谢佩韦补了进去,各方面都挺匆忙,谢佩韦更加不敢怠慢。和各方巨佬比起来,他就是刚入会的小朋友,正应该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能分一杯羹吃着就老实敬陪末座。 至于人头混熟了能不能一步步往上挪位次……那都是以后的事。 没赶上同一批签证,谢佩韦与随行人员的签证都是自己在跑,今天才拿到手。晚上就要去京市报到,明天一早跟着访团成员一起走。 谢佩韦在公司忙到下午五点,本想回家看看奕和的情况。 ——他还想确认一下,他的安排是不是让奕和很高兴?没有合适的节目,公司专门给奕和开了个综艺,赚不赚钱都是次要的,赔钱都无所谓,就当是老婆的疗养费了。 谢幸打电话来,东拉西扯的,一会儿说爷爷换季咳嗽,一会儿说奶奶苦夏不吃饭。谢佩韦就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回去一趟。这么一想,谢佩韦也有些吃惊。他居然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明天跟国家队出差,今晚就得走。”谢佩韦不是很恋家的人,他出国几年,基本上不打电话不视频,有事情才会跟家里联系。 “哦。”谢幸失落地挂断了电话。 谢佩韦把公文包扣好,亲自提着出门交给齐璇靖:“我回家一趟。赶不及你先去交证件材料,我前后脚就到。” 齐璇靖连忙叫来几个保镖,重点关照其中一人:“安华带好队,保护好老板。” 安华开车,一个保镖随车,另外八个保镖前后车保护。 以同等级的富豪而言,谢佩韦的保镖算比较少,盖因他从小练习防身术,商海沉浮也没有放松锻炼,真出了事,起码不会给保镖拖后腿。安华是齐璇靖一手带出来的心腹,跟着谢佩韦也已经有五年之久,算是齐璇靖的副手。 “这段时间你先跟着夫人。”谢佩韦突然说。 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千头万绪,很多事确实只能看到了想到了,才即刻吩咐解决。 安华双手都戴着白手套,稳稳地扶在方向盘上,表情没有一丝触动:“是,老板。” 谢佩韦往窗外看了一眼,离奕和别墅还有大概二十分钟车程,他闭眼打算休息一会儿。 安华从后视镜里看见他闭上眼,悄然将冷风风力调小,刚才谢佩韦要求听的广播音量也稍微调了一点——他不确定老板是不是在闭眼听新闻,调得太小就不懂事了。 安华开车非常稳。车厢里一片宁静。 谢佩韦再好的精力也抵不住今天用脑过度,闭眼没多久就迷糊了过去。 梦里已经到家,他才下车,家里大门就刷地打开,奕和呜哇呜哇大叫着扑了上来,抱住他满脸都是压抑不住的笑容,一只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暧昧地摸他的衬衣钮扣,露出那种傻逼小明星特有的讨好笑容,对他说:“老公太宠我了吧,老公对我太好了!我今天好高兴好幸福,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老公我爱你,啵啵!” 他就觉得奕和傻兮兮的,特别蠢,特别现实物质。给你做个综艺哄一哄你就这样了,真是没见过世面。心里却似落下一块沉甸甸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巨石。 如果给些甜头就能留住你,我家其实好多蜂蜜巧克力蔗糖玉米糖浆公司…… 梦里奕和高兴得天翻地覆,二人一起进了门,奕和就要“报答”他的宠爱,一直在禁渔期昨天才吃了口小零食的谢佩韦饿得不行,又顾忌奕和在孕早期,零族人怀孕三十六天之后才可以吃肉,这还差着好远不来呢…… 奕和竟然对他说:“其实我是个双性人。老公你看……” 谢佩韦吃惊又隐隐有点刺激,失声说:“那你岂不是有三个?” “两个呀。那两个不是在一起吗?女生这个是另外的,你看!”说着就把睡衣下拜一掀! 谢佩韦还没看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个画面,电话突然响了。 他瞬间就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脸上还一层薄汗。梦里奕和的影子还残留在他脑海中,这滋味实在太古怪了。谢佩韦一只手去拿手机,一边反省自己。这么禁着不行,人都变态了。 “喂?”谢佩韦看清楚是齐璇靖来电,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老板,刚才徐先生的经纪人来电话,徐先生在拍摄现场出事了。临时搭的戏台子塌了,徐先生和几个群演、工作人员都摔了下去,听说摔得挺严重。进手术室之前说想见见你,这会儿还没从手术室里出来。”齐璇靖汇报。 谢佩韦颈上还有一丝燥热的汗意,听见徐赐臻出事,他心里越发地烦躁,没好气地说:“见我干什么?我是医生能给他做手术?!他不见他爸妈姐姐,倒想起来见我了。我是能托孤的人吗?!” 这么一通讽刺训斥,搁别人大概就不敢吭声了。齐璇靖跟了他许多年,知道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否则不会这么大动肝火,劝道:“老板,这事说不好。万一人过去了,您可别后悔。” 后悔?谢佩韦心中冷笑,挂断了电话。 打从徐赐臻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之后,他就绝不会后悔。 说他绝情,他必然绝情。徐赐臻伤害过他,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可他也确实真心爱慕过徐赐臻,因此绝不会反目成仇。两人正儿八经睡过好几年,做过几年“夫妻”,这情分抹不去。 所以,徐赐臻的姐姐惹上大祸,仓惶无助地向他求助时,他不会袖手旁观。被绑架的毕竟是从前的“妻姐”,人命关天,他也不忍心让徐赐臻遭遇丧亲之痛。 至于徐赐臻“知恩图报”,想要开个房间好好答谢他一下,他也不是很反对。 其余更多的,就不可能有了。 受伤了你就去医院,怕伤怕痛怕死需要情感安慰,你就去找亲人朋友,你来找我? 我他妈是你的老板,你的债主,不是你的男朋友。脑子被僵尸啃了吧?天底下有这好事呢?! 带着这一丝烦恼与躁气,谢佩韦下了车。 奕和并没有如梦中那般欢快地扑出来,他推门的时候,奕和还在厨房里忙碌。 “怎么又去厨房了?”谢佩韦自己褪了鞋,蹬上拖鞋。 这么热的天气,屋内空调开得比较高,谢佩韦在车上因梦境出了一身汗,越发觉得暴躁。不等奕和出来,他已经撕下了两只带汗的袜子,赤脚上楼洗澡换衣服去了。 奕和手忙脚乱地把烤盘端出来,不小心碰到了一边的砂锅煲,手背立时刺痛起来。 他连忙打开水龙头拼命冲水。 这时候加点冰块降温效果更好,可水池在窗边,冰箱在靠墙的位置,一时半会儿拿不到。 助理们都已经回家了。 奕和眼睁睁地看着手背红了起来,心中默默祈祷:不要起泡不要起泡不要起泡…… 水流哗哗地冲在手背上,奕和看着自己的手,看着不远处的冰箱,莫名其妙就特别委屈。他听见谢佩韦抱怨了。谢佩韦问他为什么下厨房,其实就是不高兴了。可他有什么办法啊。 他和助理们本来都预备好晚餐的食材了,齐璇靖发短信来,说谢佩韦晚上要飞京市。 奕和明白这个意思,就是不会回来吃饭了。 他还胆战心惊呢,认为谢佩韦这是给他打了个连环招。先让他去公司开会,亲自给他安排工作,回来就不见他了,直接“出差”。他懂,这就是立规矩。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许作闹。 这边奕和让助理下班,自己待在家里,琢磨着是不是发条道歉的短信。 ——他和谢佩韦“吵架”了,肯定是他低头认输,求谢佩韦息怒。 没读过几年书的奕和心里没词儿,拿着手机搜“向爱人道歉”的条目,发现都不太适合自己,他觉得自己找错了方向,所以,他又开始搜“向老板道歉”,勉强抄了几句,还是不得要领,正在犯愁怎么办,齐璇靖短信又来了。 齐璇靖说,谢总回家了。 卧槽! 奕和一骨碌翻了起来,直接冲进厨房。 他一边忙碌,一边庆幸,幸亏早前和助理把食材都备好了,这会儿只等着下锅! 两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奕和仰头不让自己再哭。 这怪我吗?都是齐助理谎报军情!先生怪我不听话,站在门口对我大小声,砂锅煲还烫我,我的手好痛……老天爷也不帮我,马上冲水还是起泡了!这么大个泡……呜呜好痛…… 第18章 谢佩韦冲澡出来就彻底清醒了,洁净总是让人心平气和。 他拿起放在妆台上的手表,晚上七点二十分。到底不想误了去京市的飞机,他考虑了两秒钟,没有换家居服,吹干头发之后,从衣柜里取出熨烫得笔直的西装衬衣穿好,轻轻扣上腕表表带。 下楼时,饭菜已经上桌。 奕和坐在靠窗小茶座边,开着一盏台灯,不知道在做什么。 ——切水果也不会在那里切吧?谢佩韦心中纳罕。 听见谢佩韦下楼的声音,奕和连忙起身,将桌上东西一股脑儿扔进小箱子里。谢佩韦视力极好,远远看见箱子上的红十字,问:“怎么了?不舒服打电话叫医生上门,不能随便吃药。” “我没有吃药。”奕和只得把自己的手扬起来,“烫了一下,我处理一下伤口。” 谢佩韦已经拨出了齐璇靖的电话,突然想起他在机场,又把电话挂断。低头在通讯录里找了一会儿,打给安华:“把车开过来。” 他已经走到了奕和身边,看了一眼,说:“家里没有烫伤膏?” 看着就不是烫了一下的伤情。伤处起了泡,泡被挑破了,走得近了还能闻见淡淡的酒精味。 日常居家能备点感冒药、消炎药、创可贴就不错了,哪可能在药箱里防一管烫伤膏?奕和把医药箱囫囵着塞进某个抽屉,想招呼谢佩韦吃饭,发现谢佩韦已经穿好了出门的衣服,一时踌躇。 “您就走吗?”奕和下意识地双手交错,恰好抓住自己的烫伤处,疼得冷汗都飙了出来。 谢佩韦看着他这迷糊的模样直皱眉:“我送你去医院。” “啊?”奕和抹了一把汗,“我也不是很需要去医院,就烫了一下……” “创口那么大。烫伤和小口子不一样,找护士处理弄些药才行。”谢佩韦话音刚落,安华已经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请示:“老板,车到了。” 谢佩韦随手拿起沙发上的薄睡袍,给奕和披上:“走。” 如今仍在夏天,室外温度不低。 车内空调是照着谢佩韦的衣装打温度,仅有十八度。奕和老老实实裹着睡袍,坐在谢佩韦身边,还是觉得有点冷,动手去摆弄出风口。谢佩韦便吩咐:“温度调高一些。” “不用不用。”奕和才想不添麻烦,谢佩韦已经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从前一起出行的机会很少,可是,奕和很清楚,有限的数次同行中,谢佩韦也不会这么“顾忌”他。现在这么“优待”,当然是因为肚子里的宝宝。 奕和很难说心中的滋味,有些酸楚又很甜蜜。 谢佩韦考虑的问题和奕和截然不同。 他直觉自己亲自给奕和安排的工作,奕和可能并不满意。 奕和不高兴的时候怎么样,他不知道。奕和挺有职业道德,很少拿自己的情绪私事烦他。 但是,奕和高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谢佩韦前不久才见识过。就是他说要和奕和结婚那段时间。奕和每天都很开心,那兴奋与欢喜是从骨子里流溢出来的点点滴滴,努力藏都藏不住。 ——奕和高兴的时候,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先生现在有时间吗?”奕和带了点试探地问,“我有些事想向您解释。” “嗯。说吧。” “我知道您选择我成为您的合法伴侣,是因为我安静听话不会作闹。我最近可能因为一些原因情绪不太好,我自己会调节好,如果有哪里将您照顾得不周到,您告诉我,我会改的。”说到这里,奕和不自觉地扶着谢佩韦的膝盖。 “我这么说您可能会生气,觉得我越线了。可我必须跟您解释清楚。” “您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从前我没问过您其他……朋友的事,今后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过问。我跟了您两年,您没有厌弃我,还跟我注册结婚,给了我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奕和低下头,似乎有些动情了。 谢佩韦觉得膝盖处被他扶住的地方温暖无比,鼻腔稍微有些痒。 他总不能当着奕和的面揉鼻子,只能轻轻咳了一声,试图用喷出的气流缓解那丝痒痒。 奕和不理解他突如其来的轻咳。 我说得太动情了? 对,太动情了,动情不好。谢总并不需要我动情。 ——对谢佩韦这样的人来说,想做他的身边人,理智才是最珍贵的品质。 他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死士都能用钱买,哪可能欣赏一言不合就惊天动地的感情? 普通女孩子都知道死缠烂打哭着说“我能为你死,你不爱我就去跳楼”的痴汉不能招惹,搞不好人家就一桶汽油泼你身上要跟你同归于尽。谢佩韦这样的身家,更不可能靠近那群喜欢“感天动地花痴情”的危险人物。 靠感情得来的一切,太不可控也太冒险,对谢佩韦来说,完全不值得投资。 “先生,不管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我那里只是您休息的地方。您想来就来,不想来……就可以不来。您给了我电话,两年了我从来没有给你打过,没有给您发过一条信息,我知道分寸。”奕和没有直接讨论外边彩旗的问题,说了就容易踩雷。他很卑微地向谢佩韦表白衷心。 这种迂回又卑怯的表白方式显然很符合谢佩韦的心意。 奕和能跟在谢佩韦身边两年,不止床上会讨好,与谢佩韦谈话也可谓经验丰富。 他没有再提“外面的其他朋友”,谢佩韦才不会觉得他端着正房的架子指手画脚。 又说得那么可怜,什么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虽然谢佩韦真的就是那么干的,也没觉得这么行事有什么问题,可是……人家拿来表忠心,说得低声下气的,长得又这么好看…… 还有,确实两年了,谢佩韦从来没接到过奕和的电话或短信。 奕和说他知道分寸。两年未曾响起的电话,就是奕和这句“知道分寸”的有力保证。 “我知道了。”谢佩韦拍拍他的手,又安慰他,“我知道你很好。” 奕和似乎羞涩地低下头,眼角有些刺痛。 他知道自己必须“好”,不好就会离婚,分手,失去自己的爱人。 谢佩韦离得起婚,分得了手,没有了李奕和,还有无数个小啪友等着他临幸,如果他说要相亲结婚,多少名门闺秀愿意与他联姻?我呢?离开他,我只有他给我的房子,他给我的车子,他给我的钢琴,他给我的钱……我甚至留不住他给我的这个孩子…… 奕和突然意识到,他彻底没了退路。他的处境比从前更卑微了! 从前被分手,失去的只是爱人,如今被分手,他还会失去自己的孩子! ……代价比从前更大了。 根本付不起。 “你觉得今天给你安排的工作不好?”谢佩韦冷不丁地问。 奕和矢口否认:“没有。特别好。” “看你兴致不高。是觉得安排得太匆忙了,还是对什么方面不满意?都是家里的业务,你看着自己安排。嗯,安华你认识吧?就他。我把他留给你,暂时先跟着你。你有什么事,生活上的,工作上的,都可以找他给你处理,他弄不好会找小齐……” 安华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奕和的目光,马上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微微点头致意。 “你那个综艺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直接跟安华讲。就不要去找你的经纪人了。”谢佩韦说。 安华在谢佩韦跟前似乎没什么存在感,但他是齐璇靖的副手。齐璇靖在外基本等用于谢佩韦,安华出面办事,照样会被视为谢总亲自关切,他在窦之道面前一句话,可比经纪人好使多了。 诚然奕和在窦之道跟前说话也好使,可他和安华身份不同,天天亲自找窦之道就太掉份儿了。 最重要的是,经纪人带的艺人不止奕和一个,经纪人考虑问题天然就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比如此次综艺,经纪人考虑的是多年不营业的艺人终于被放风了,得借此狠狠榨一笔资源,安华就绝不会这么想。 在不与谢佩韦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安华会绝对维护奕和的利益。 ——就奕和这么个养在“深闺”的小艺人,能跟谢佩韦产生多少利益冲突?九牛一毛的事。 “您把助理借给我,我当然很高兴。”奕和也没撒谎。他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是分头行事,总得找个掌总的全部管起来,谢佩韦的人肯定比外边临时找的靠谱好用。 “不过我真的没有不喜欢您给我安排的工作,”他稍微往谢佩韦身边靠近,“主要是我以前也没有录过旅行综艺,有点陌生。您知道我是选秀出身,那时候只要跟同期吃吃喝喝对着镜头装个兄弟情就行了,芝士哥说这综艺常驻嘉宾还有女的……” “你是想录音乐相关的综艺?”谢佩韦也考虑过这个问题,都不合适啊。 奕和才乖乖地给他倾诉了忠心,考虑到小和还有产前抑郁症,让他工作是为了缓解症状,若是逼他去自己根本不想去的工作,对病情也是适得其反。所以,谢佩韦耐着性子给他一一解释:“我想过这个。你看如今的音乐综艺类型,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唱歌唱歌和唱歌。” “你当初是星皇加冕,第一名出道,难道还要纡尊降贵去当参赛选手,给人家指指点点?” “再者说呢,你现在毕竟还年轻,这两年曝光率也不高。突然空降去坐评委席。小和,我知道你是很有才华的。”谢佩韦撒谎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压根儿没关注过奕和的音乐作品,就敢一口咬定奕和有才华,说起来煞有其事,看着他的双眼,谁都不敢质疑他的真诚。 “但有才华也不必锋芒毕露。我已经给你铺好路了,咱们先去做个旅游玩乐的综艺,你不用太担心,尽管去录,有什么不好的咱们自家的节目,说剪就剪了,没事。跟你一起录节目的也别怕,都是很好的人,你觉得谁不好就告诉安华,知道了吗?”谢佩韦难得这么温柔地哄着。 奕和又不是真二傻子,哪会听不懂他言下之意。 叫他去当回锅肉,谢佩韦不肯,觉得跌份儿。但是,叫他去空降评委席…… 奕和觉得吧,谢总不是做不出来。主要是怕他被全网嘲。毕竟他又年轻又没曝光率,论知名度就是十八线小明星,PIU坐评委席上指指点点,可能连续炸三个月热搜,论坛上扒出几百页。 这事儿和撤伍梓晨爆料的情况还不同,因为综艺节目是面向大众、期期播出的,只要他这个空降评委一天蹲着,讨论度就很难降下去。 平时被全网嘲就罢了,他现在怀着孩子,还有产前抑郁先兆……谢佩韦再霸总也得老实点。 车已经到了医院。 早就有VIP区的副院长和主任带着轮椅等着了,奕和蒙头蒙脑地上了轮椅,被男护士推着跟风火轮一样飞进急诊室,一群人就像是抢救车祸现场的拼死患者一样,个个焦急无比。 “我就……烫了一下。”奕和举起自己的手。 “哎呀,快,这是我们烧伤科的卢主任!”副院长和蔼地说,“别担心,肯定会给你处理得美美的!一点儿都不疼。” 谢佩韦看了看手表,和副院长交代了一句,又回来告诉奕和:“小和,我马上要飞京市,你处理好伤口,不放心就住在医院。这医院是咱们自家的,有什么事找安华。” 奕和连忙说:“好,我知道的,您别耽误行程。” 谢佩韦拍拍他的脑袋,转身离开。 一直到谢佩韦离开许久,手背上的烫伤也已经处理好,奕和躺在舒适富丽的病房里,吃着安华端来的小米粥,这才反应过来。就算音乐相关的综艺不能上,可我为什么一定要上综艺啊?! 第19章 谢佩韦远在千里之外,有安华在奕和身边照顾,他也十分放心。 ——有事安华会处理,大事情安华处理不了就会即刻上报。他再爱护家庭与孩子,也不可能天天围着奕和打转,为了让奕和平安产子,他这些日子做的努力已经比从前多了太多。 再者,他出门也就半个月的事情,搁奕和那边,动作快也才刚拍摄一期的样子吧? 为了不让奕和落单,胎教课的老师和工作助理衲子轮番上门,要么教他那些他每每学着很有成就感、喜欢晒朋友圈的课程,要么由衲子带着几个相关工作人员,给他讲拍摄流程。 这旅游综艺不是有人设和台本的么?给你一个巨好的人设,给你巨多的画面,你也得会演啊! “好的,好的,我会了!”奕和听了表演老师讲解,觉得很简单。 付老师已经给奕和上了两天课,其实心很累,还得满脸微笑鼓励:“那您亲自试一下,诶,这个是很简单,咱们走一个!” 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表现力的地方,真人秀的“表演”就是要自然,你要是对着镜头来一大堆影视拍摄才会有的专业表演,尴尬癌严重的观众可能当场发作不治身亡!可就是这么简单的走个过场,奕和也能演出千禧初年偶像剧的感觉,让你觉得他全方位都在凹造型。 节目导演组和编剧给奕和的人设非常好,一言不合就出手相助、不爱曝光的安静美男子,平时不用跟人尬聊,怎么舒服就怎么旅行就好。 其他常驻嘉宾会故意制造一些无法解决的麻烦,奕和只要照着剧本去帮忙解决问题就行。 人都佩服聪明人,不管是反应快、耐力好、头脑聪敏,哪怕是单纯的某方面灵巧、强人一步,都会让观众发出“哇,原来他好厉害”的感慨。 只要控制得住出镜场合,和各路媒体保持良好关系,人设也不是那么容易坍塌。 ——谢佩韦绝对能护得住奕和的人设不崩。 可是! 问题卡在奕和这儿了! 只要给他事先指点一个拍摄方案,他对一切有了预判,马上就开始“演”了。 全世界都看得出来他开始演了! 这一幕就是很简单的让奕和拍拍NPC的肩膀,说:“没事我来。” 这么简单啊! 不用经过专业训练,自己在家对着镜子多试两次也过了吧? 不! 他不行! 打从下场开始,奕和浑身上下就有一种“我架起势了我在表演了各单位都注意我来了哈哈哈”的无声呐喊,NPC还在焦头烂额,他隔着老远就有一种“看我知道他出事了我去救他”的虚伪冷静。 根本不用他往后演,在场几个“陪玩”的工作人员都默默地吸了吸鼻子,撇了撇嘴。 等他目光专一、眉头微蹙地靠近NPC,伸手拍NPC肩膀时—— 付老师也默默抽气。 这个真的是不行。朽木不可雕。这货要是想靠他们学校,只能活过第一轮。 为什么能过第一轮呢? 颜值真的很高。 付老师每年都会在学校看到一批又一批天然的、微整的、换头术美人,能好看到奕和这种程度的也是极少数,真要说的话,她觉得也就十二年前的丛远能与之相比。 可是,颜值与天赋不能兼得。奕和是没有半点表演天赋,永远都不可能开窍那一种。 奕和完全没觉得自己演砸了。 正如付老师所想,这多简单呢,咱们随便走一个就行。 他拍了NPC肩膀,朗诵了自己的台词,马上就等着付老师夸奖。 “不错不错,有进步。咱们比上一次好多了。”付老师已经放弃继续教他了。 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奕和现在的状态比两天前更夸张了。 家里工作室那么大一面墙的镜子,还有机器专门把他的画面拍下来,回放了好几次,付老师一帧一帧地给他分析,他永远都是哎呀老师说得对我待会就改了,下次表演的时候更夸张了—— 这脑子明白和身体会执行,完全是两回事!我看着郎朗弹钢琴我也会,我手指不听话啊! “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暂时先到这里。”付老师决定去和导演组请辞。 对不起,小钱钱虽好,这位小爷真的教不了! 上门来陪伴的工作人员就没人敢得罪奕和的,心里对他的演技无比鄙视,面上还得捧着哄着。 奕和含笑将人送到门口,远远地才听见工作人员A和工作人员B嘀咕:“当初星皇选秀没台本全是真的啊……”因为身为第一名、星皇加冕出道的李奕和,根本演不出来! 衲子接了董知识的电话回来,看见奕和坐在沙发上,表情不大好。 “奕和哥,咱们演不了就不演,叫后期看着剪就是。”衲子安慰他。 奕和拿起付老师带来的几页纸,摇头说:“开始我觉得也没什么难的。” 他也不是不会做戏骗人,这么多年不是把谢佩韦哄得好好儿的么?谢佩韦那是何等样人?奕和能让谢佩韦觉得过得去,至少不违和到想拆穿,演技肯定不差。 可能是……不太适合条条框框?他只能自由发挥,随机应变。给他预设好一切,他就不会了。 “奕和哥,再两天就要拍摄了,芝士哥说要不就让我在你这儿对付两天?”衲子问。 “不用,你回去吧。没有车吗?我让司机送你。”奕和拒绝。 他知道董知识和衲子是担心他的病情,怕他一人独处时胡思乱想。 谢佩韦随团出国,晚间新闻时有个一扫而过的画面,在一批长相安全慈祥的官员和随行企业家里,镜头扫过惊鸿一瞥,谢佩韦英俊醒目得过分——这下全世界都知道谢佩韦在国外,且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了。 可奕和觉得芝士哥也是脑子短路了,他和谢佩韦并不是普通夫妻关系,他没有留宿客人的资格。 这别墅是谢佩韦藏娇的金屋,没有谢佩韦的允许,从前他都不许衲子经常过来打扰。也是因为他怀孕了还有些心理疾病,才会有各种胎教课的老师进进出出,才会允许工作人员来陪他。 让衲子留下来陪他过夜?真以为谢佩韦那么大心肝,不会忌惮生气?! ※ 拍摄在两天后开始,和目前时兴的综艺真人秀一样,都是从出发整理行李开始。 奕和的行李早一天就搬到了一间位于城中心的空中别墅里,这是谢佩韦送他的房产之一,因为太漂亮了,奕和没想过变现也没想过出租,一直有钟点工打扫,偶尔谢佩韦不在海市的时候,他会在这里住一晚。所以,这里也确实是他的房产,只是不常住而已。 摄制组进来就微微咂舌。他们拍过的明星房产也不少了,有奕和这种居住条件的是极少数。 最重要的是,奕和一个没什么作品的十八线小明星,要不是富二代,住得起这种楼?这可是海市!在海市中央商务区,有这么大一栋堪称楼王的空中别墅,还当什么小明星啊?! 董知识全程跟着,直接告诉摄制组:“控制一下,拍室内就行了。不要把窗景入镜。” 那挑高十二米的落地窗,端端正正地对着一片浩浩汤汤的水景,一个镜头就把房产的位置全暴露了。此次拍摄并不打算暴露奕和的“豪门阔太”的身份,谢佩韦的指示很明确,要实现少夫人的自我价值,让他不要束缚在妻子和母亲的身份里无法挣扎。 所以,你们努力表现小和自身的才华就行了,其他的只是锦上添花。搞清楚主次! 可奕和对不了台本,拗不动人设。 咋办呢? 跟拍导演打保票:“简单。到时候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李老师嗷一嗓子,齐活!” 衲子着急了:“那也不能期期都让咱们艺人唱歌吧?”那不成笑话了? 导演一愣:“那咱们李老师只会唱歌?” “那当然不,咱们艺人还会跳舞创作呢,可你也不能让咱们艺人跳舞啊。他现在怀……”衲子一句话没说完,没董知识瞪了一眼,他才马上收口,“他就是不能剧烈运动才来拍旅行综艺。” 奕和对此毫无所觉,他正在整理箱子。 和大多数二十出头生活难以自理的大男孩不同,奕和出身贫家又细心伺候了谢佩韦两年,不说多么专业,至少看上去利索无比。他带的行李也很简单,旅行综艺主要穿得舒服,他也没带多少夸张的衣服首饰,轻便舒适为主,另有一些洗漱用品。三两下就关上了箱子。 ——还不敢另外给他带。因为,他这人是不能来假的。 如果衲子这边给他收拾八个箱子,他只是把其中一个自己来装,马上就会架起一个“我要开始表演了大家都让开看我BIUBIUBIU”的势……所以,镜头前的奕和,真得不能再真。 跟拍导演看着他利索地扣好箱子提起,亚麻色的民族风长裤轻轻跃动,这么刁钻的角度往前看,都能感觉到一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青春与活动。 此时奕和被无数工作人员簇拥着,自然有着一种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出尘俊美。 “有颜……就够了。”跟跑导演呐呐地说。 男色自来都是稀缺品。娱乐圈不缺美女,极度缺少无可争议的美男。 好看到李奕和这种程度,颜值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惊艳的才华。在摄影师的镜头下,在后期的剪辑下,他就是最好的素材,最具有价值的——花瓶。 第20章 异国他乡的酒店里,谢佩韦开了一瓶酒, 穿着睡袍看电视新闻。 随团出访的行程相对轻松, 重要行程并不需要跟随, 大买家的待遇总是很好的, 还有相关工作人员和当地接待人员安排逛吃逛吃买买买的行程。谢佩韦出发前就被大哥叮嘱过了,没事别出去瞎几把逛, 新人小崽子当心吃亏, 真当国外没有仙人跳? 谢佩韦对逛吃行程不感兴趣, 这种预设好的行程对他来说毫无安全感可言。何况, 去当地买点土特产算什么买买买……与他同级别的老总都和他一样,待在酒店里喝茶打牌,要么跟自己业内维持关系, 要出门也是通过自己方面的渠道安排行程。 谢佩韦才刚入会老实得可以,飞机上就跟几位老大哥混熟了,才打完桥牌回来。 齐璇靖帮他把浴室整理了一遍出来,说:“老板早点休息。” “要么你在这儿对付一晚得了。”谢佩韦示意了一下酒杯, “我看老张、老刘他们都没带几个人,后续谈判签约再带人出来。咱们虽是民企不接受国家审计,内部流程和他们完全不同, 面上也不要做得太出格了。” 谢佩韦的安全工作十分细致, 拿到酒店房卡之后,齐璇靖就彻底检查了一遍, 就这还不放心, 所有客房服务都婉拒了, 打扫卫生都得全能助理齐璇靖亲自动手。 来来去去忙了一天,齐璇靖也是累得够呛。 他顺势脱掉西服外套放在沙发上,松开领口两颗钮扣,端起谢佩韦倒好的酒,嗞了一口。 他和谢佩韦不是单纯的雇佣关系。 早在十四年前,谢佩韦就花四百万美金买了他一条命,帮走投无路的他还清了巨额债务。 那时候谢佩韦还在肯国生物实验室工作,花着家里的钱,吃着哥嫂给的分红。多年以来,身为豪门幼子的谢佩韦一直活得大手大脚,又喜欢收集名表,一口气拿出四百万美金几乎挤干了他的所有存款——当然,谢佩韦至今觉得,那是他这辈子收益最大的一次投资。 齐璇靖为此感恩戴德。所以,不止是目前看上去零碎繁复的助理工作,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儿,只要是谢佩韦吩咐,齐璇靖照样愿意干。 异国他乡的酒店里,身边没有其他助理保镖,谢佩韦请齐璇靖喝酒,他就坐下喝了。 他不止是谢佩韦的助理,也是谢佩韦的死士,老友,树洞。 多年前谢佩韦喜欢对着他喋喋不休,知道他口风紧,绝不会背叛。 自从徐赐臻离开星皇娱乐之后,谢佩韦就变了。 他端着酒杯,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看电视新闻,眼神又似乎停留在一个极其遥远虚无的点上,看不见焦距。说他是彻底发呆,他又会时不时举杯啜饮一口。 齐璇靖心中叹气。 男人都会经历这一段,从天真无牙喋喋不休的小年轻成长为沉默寡言的靠谱男子汉。 两个靠谱男子汉就这么坐着,全程无交流地喝完了一瓶酒,谢佩韦还记得去刷牙漱口洗舌头,把自己一口牙保护得滴水不漏,这才上床休息。 可怜齐璇靖还得去收拾洗手盆,洗澡之后,蜷缩着高大的身躯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夜。 此行在彦国首都停留三天两夜,下榻酒店并未频繁更换。 次日清晨,谢佩韦要跟着大部队去国家礼堂出席活动,齐璇靖不在随行名单里,会由相关人员安排在另一间待客厅里等候。为了和老大哥们联络感情,谢佩韦要去集体餐会吃早饭,齐璇靖帮他把西装挂了出来,谢佩韦还在刷牙,就听见齐璇靖说:“老板,我请半天假。” 谢佩韦很惊讶。 要知道国内治安好,齐璇靖都不会三天两头请假,彦国这地方近十年里换了七个政府,才刚刚安定下来不到三年,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齐璇靖居然要请假? “我待会儿跟您去国家礼堂,您跟着访团走,行程结束之前我一定回来。”齐璇靖说。 谢佩韦继续把牙刷完,清理好口腔之后,接过齐璇靖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嘴,说:“咱们家里带来的几个保镖你都带上。应急小金库的授权码你知道,需要用钱自己去取,不用再问我。” 从浴室出来,谢佩韦穿好衬衣裤子,戴上齐璇靖递来的腕表,回头看着齐璇靖脸上那一道狰狞的疤痕,说:“我跟着团,不会有安全问题,你自己要小心。有事情给我打电话。”他强调,“随时。” 齐璇靖以为他会问为什么,然而,已经成长为靠谱男子汉的谢佩韦并未过问。 他不止没有问,二话不说给了所有支持。旁人不知道谢佩韦的应急小金库里有多少钱,齐璇靖是知道的。有了这笔钱,只要操作得当,弄垮某些小国家的金融体系都没大问题。 齐璇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那道疤看上去就更狰狞了:“好的,老板。” 与此同时。 奕和也已经抵达了拍摄点。 这档综艺是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仓促之间请来的艺人都不在一线,怎么办? 制作人颜红将牙一咬,干脆就全部内部消化了。全星皇阵容,名字就叫《前辈,请指教!》。几个有资历有名气的星皇前辈,带几个上升期的新人,再来几个刚出道的小辈出苦力。 当然,一窝蜂出来十几个人的综艺,除了选秀,其余通常都要扑街。 一档节目通常60分钟到100分钟的时长,如果没有太多集体活动,安排四到五组嘉宾是比较合理的,节奏也能让观众觉得舒服。所以,《前辈请指教》这档节目,采取了三男四女的搭配。 处于金字塔顶尖的,是目前曝光率很少的星皇一姐邵今。 “那是邵今的车子。”董知识在旁提醒奕和。 谢佩韦没有入主星皇娱乐之前,邵今就是娱乐圈的风云人物了,签入星皇娱乐也只管拍戏,星皇娱乐帮着运作到大洋彼岸上了几个A级制作,然而异国他乡毕竟不好混,到底也是“载誉而归”。 饶是如此,如今国内的女星排一轮,邵今也第一梯队。能把她请来上综艺,除了自家生意要照顾的说辞之外,制作组也是荷包大放血了。 不说邵今在圈内的名气、地位,光年龄就比奕和大了两轮,这是实打实的大前辈。 奕和毕竟是练习生出道,知道这种大前辈不好惹,下车就想主动过去打招呼。 那边邵今也经人提醒注意到了奕和的车停下了,快五十岁的人了,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看上去比小姑娘还活泼自然,居然先一步走到了奕和这边,满脸带笑打招呼:“奕和?终于见到你了,姐姐是你的歌迷哟!” 奕和连忙鞠躬:“前辈好。” “姐姐。”邵今纠正。 奕和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摄像机。咱们这个综艺不是《前辈请指教》吗?不是《花样姐姐》吧? 邵今一手拿着保温杯,一边笑得花枝乱颤:“录的时候你叫前辈,平时就叫姐姐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风气,后出道的要管先出道的叫前辈。这穷讲究……” 邵今将嘴一撇,似乎很看不上这种风气。 奕和明显注意到跟在邵今身边的助理开始紧张了,似乎深怕邵今开麦瞎几把说话。 一旁围着的摄影师都很懂事,没有人开机器。 ——这位可是星皇的一姐,你拍她开麦喷人的视频,是想砸自家的饭碗么? 奕和脾气挺软,乖乖地叫:“今姐姐。” “这村子里蚊子挺多啊,抹驱蚊液了吗?姐姐那儿有。”邵今很自来熟,直接就把奕和拉跑了,边跑边叫助理找驱蚊液,“瞧瞧那就是咱们待会儿住的房子。你住过老房子吗?怕不怕老鼠?” 奕和点头又摇头:“我家以前就是这样的老房子。” 此次拍摄点在某省乡下,是一处老寨,风景非常好,山明水秀。 老寨基本上没什么人居住了,正经村民都去了十多里外的新村,一栋栋山村别墅修得特别漂亮。 留下这一片老寨则被人承包下来,前些年弄了几十户农家乐,吸引附近的城市居民来消费,后来民宿兴起,商家发现农家乐哪有卖小资格调的民宿挣钱?于是又家家户户地改造成民宿。 ——谢佩韦要求不出国,居住条件良好,悠闲渡假旅行。 这三个条件能把制作组搞疯。诚然想在国内找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地方旅游不困难,可这是拍综艺真人秀啊,总得有卖点吧?制作组差点把脑门上的头发挠秃,才找到这个民宿级别的老寨。 卖点就是……野趣吧。不然咋办呢? 大部分老寨旧屋都被改造好了,民宿首先就是要干净,把老房子扒掉修好了重新做旧都行。 唯一有一栋距今一百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宅,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拆掉,制作组就把它当作噱头,派人过去检测过房屋质量,确定可以居住之后,稍微打扫了一遍,驱赶了蛇虫鼠蚁,布置好基本的生活物资,打算在里面拍摄。 邵今差点笑抽过去:“怎么回事小老弟?你还真想进去住啊?” 奕和又去看董知识。怎么不用进去住的吗? 根据节目流程,还有三女二男五个艺人会分批到达。看上去是飞机抵达时间不同,其实,邵今和奕和之所以到得最早,无非是因为他俩都处于金字塔的顶端——邵今是明里的大前辈,无可争议的星皇一姐,奕和则是星皇的隐形一哥。 他俩“被”安排到得最早,根据规则,二人提前选了房间。 邵今选了位于整栋屋子最偏僻、看上去条件最差的房间,对着镜头说:“我听说会有几个小妹妹过来。她们这个年代的小姑娘啊,吃着汉堡可乐玩着手机长大的,没见过乡下房子。” “我们早前拍戏什么屋子没住过啊,农民家的炕,隔壁就是厕所,厕所里还有猪……” 她一边说一边笑,给镜头暗示,“猪饿了什么都吃,你去上厕所,猪还以为你去给它喂食……哈哈哈。那热情,小朋友想象不到!” 至于奕和。没等奕和发言,邵今就给他指了同一条走廊对面的尽头,与她那破房子对称的另一个破房间,说:“男子汉大丈夫别跟小姑娘抢屋子,你住对面那个破房子。哈哈哈。” 奕和完全没识破邵今是在表演,老老实实地点头:“是,前辈。” 制作组和跟拍导演都知道奕和演不了,没人告诉他真相。 奕和就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间破房子里,收拾自己的行李,想把居住环境弄得好一点。 他是吃过苦的,家里老房子四面漏风,半夜睡觉就听见老鼠在房梁上跑,冬天没有褥子,只能睡脏兮兮的烂席子——好在烂席子多睡一会儿,也能被体温捂暖和。 这房间虽然看着脏朽,床单被褥总是干干净净的,他带了驱蚊液杀虫剂,还有个蚊帐。 一个房间三个固定摄像头,还有一个摄像跟拍。 董知识和衲子就守在镜头外,距离奕和也就三五米的距离。衲子背着一把折叠椅,手里抱着保温杯,口袋里还揣着奕和的手机,随时准备叫停拍摄,去帮助奕和。 当摄制组成员看见奕和从箱子夹层里拿出一卷窗纱,一手钉子一手锤子,叮叮当当开始糊窗户的缝隙时,所有人都震惊了。正常人不会带窗纱出门的吧?你这样会不会搞得观众认为我们有剧本?! ——虽然我们确实有剧本,可是我们没有给李奕和啊!! 架不住奕和上综艺前揣着紧张,连着几天把颜红制作的综艺和几个同类型的综艺都看了一遍。节目组该有的套路他已经烂熟于心,表示绝对不会拖后腿! 奕和糊好了窗纱,跑出来打水洗手。他不能说有洁癖,可是,跟了谢佩韦几年,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身体清洁已经成了习惯。手背上还有烫伤膏贴着。 董知识连忙叫停拍摄。 所有人都关了机器,看着衲子把椅子放下,请奕和坐下,一个护士过来给奕和重新处理伤口。 奕和看着天色,说:“芝士哥,吃饭是不是也要自己做,大家一起吃啊?” 董知识说:“咱们自己先吃。” “能自己吃吗?”奕和记得刚才叫把手机和钱包都交了。而且,拍摄之前说过大概流程,这地方要玩野趣,不说自己去山上田间找食材,起码要野炊。 奕和对此不陌生,他在农村生活了好些年,打柴割草生火煮饭都没问题。 但是,他现在怀孕了,这么多天都定点按时吃饭,跟着拍摄流程来肯定赶不上。 “咱们情况和别人不一样。”董知识说。 正说着话,就看见走廊对角那间属于邵今的破屋子,有制作组的工作人员提着好几个外卖袋子上前交给了邵今的助理。邵今助理打开看了一眼,似乎很不满意,屋内传来邵今的喝止,那袋子才被顺利提了进去。 董知识见状不禁说:“今姐以前拍戏是真吃过苦,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反倒是邵今的助理,跟着艺人待遇水涨船高的,吃吃喝喝比邵今还挑剔。 邵今都吃制作组给的外卖了,奕和就不必顾忌了。 按照董知识的安排,原本是说做好了带饭过来,也是剧组里的正常操作。 谢佩韦临走时把安华给了奕和,情况就不同了。董知识是经纪人给艺人安排生活,安华则是管家给老板安排生活,那待遇能一样吗? 反正谢佩韦不在家,安华一个电话就把谢佩韦的专用厨子安排过来跟组,一行八人的厨师团队带着锅碗瓢盆专用炉灶就在半里外的民宿里待命,新鲜出炉的孕夫餐送到奕和手里,打开还是滚烫的。 “这是谢总的厨师啊?”奕和尝尝味道就知道哪儿来的。 衲子指着站在田垄间似乎在看瓜苗的安华,说:“安助理安排的。” 是安华安排的不假。 可是,如果谢佩韦没有把安华留给他,安华又怎么会给他安排好呢? 想到这里,奕和很开心,多吃了半碗饭。 饭吃得差不多了,那边三女两男五个艺人也已经照着台本各自录完了相应的戏份,轮到几个人聚在一起升火做饭了。制作组压根儿就没让奕和参与这部分,倒是邵今去补录了一段摘茄子的视频。 其余几个人灰头土脸升火做饭,他们在对台本,奕和很小心地出镜没参与。 他也知道自己演不像会露馅儿。 等到大家都录完了,真的开始吃饭了,他才参与进去。 这时候奕和才意识到,并不是所有艺人都有制作组给的外卖吃。除了他和邵今,其余五个艺人都老老实实地饿到了现在,对着一桌子看上去就惨不忍睹的黑暗料理勉强啃吃。 几个只加了盐巴的水煮茄子,可能没煮熟的玉米,烧成炭的红薯…… 而且,份量真不多。三位女士要保持上镜状态,吃得少也罢了,还有两个壮小伙儿。 “要不我给大家做点儿吧。”奕和见几人吃得龇牙咧嘴,满脸嫌弃,忍不住说。 隐形一哥的身份不是说假的。他这句话一出,几个围坐在木凳子上的艺人都惊呆了。您拍摄时都不出镜的金贵人,坐在折叠椅子上看戏,现在突然跑来说给我们做饭?加戏是这么加的吗? 奕和已经麻溜地提起竹编的菜篮子,去把几个艺人的蔬果采集点逛了一遍,拎回来一堆食材。 “有手套吗?”奕和回头问。 他手上有伤,频繁冲水肯定不行。衲子上前先给他戴了一双丝绸手套,再把节目组递来的棉线工具手套套上,问他:“伤口会不会疼?要不咱们就算了。” “没事。”奕和不喜欢工作,不代表他工作不认真。拿台本的人设他做不了,但他可以做自己。 若非必要,他也不会破坏规则。他的孕夫餐只能吃安排好的食材,可让他给同行嘉宾做做饭,他觉得没什么问题。这环境他很熟悉,做饭对他来说也不难。 戴好手套之后,奕和在几个嘉宾挖的土坑边上,用砖头搭了个小灶台。 看他动作熟练的模样,跟拍导演都惊呆了,一招手,几个镜头凑近,四面八方对准了拍摄。 奕和这时候丝毫不紧张,不紧不慢地生火暖灶。他手上有伤不方便,邵今瞄准机会钻了进来,帮他打下手。洗茄子、扒玉米须,给红薯洗洗刷刷。红薯埋近灶的土里烘着,玉米烧熟片刻再用树枝串起来刷油烤香,最绝的是他煮了一锅蒜香茄子焖面。 女艺人A目瞪口呆:“这面条是哪里来的呀?为什么还有蒜头?!” “刚才去摘玉米,路过的大姐给我的。”奕和说。 男艺人A举手:“我跟奕和哥去的,我作证。真的是大姐给的!” “我给钱了。”奕和强调。 几个艺人都憋笑:“哥,咱们钱包上交了,你现在没有钱。” “这段剪掉。”奕和回头找董知识。 热油浇在蒜茸上边,一股烟火人间的香气扑面而来。此时山间已经彻底黑透,制作组打着大灯照顾拍摄现场,几个没外卖吃的艺人都是饥肠辘辘。两个男艺人不必说,各自抢了一碗面吃,三个女艺人也挑着茄子吃了点,连邵今都忍不住吃了两口面。 “奕和哥好手艺!”刚出道的小新人很简单,叫一声“奕和哥”毫无压力。 比较尴尬的是沈茶和赵子弦,两人出道都比奕和早,论粉丝人气也是吊打奕和。按照圈内的身份地位,绝对是奕和对他俩低头哈腰叫前辈的份儿。然而,奕和他不是一般人啊! 谢大总裁的禁脔,星皇娱乐的隐形一哥,没看见一向高傲不理人的邵今都围在他身边打转吗? 邵今能哈哈大笑一声“小老弟”,他俩咋办?管奕和叫弟弟?这是想死吧想死吧想死吧!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出了“我太难了”四个字。 赵子弦这货脑子转得巨快,本来戒着碳水,这会儿疯狂扒了一碗面,舔着碗对奕和说:“就冲这碗面,以后你就是我亲哥了!哥,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沈茶立马get,两根纤纤玉指捏着玉米棒子,紧随其后附和:“对对对,奕和哥,以后我们砍柴挖灶,你负责喂饱我们啊!” 几个刚出道的小朋友跟着嘻嘻哈哈,现场一片哥啊哥的,叫得无比亲热,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水浒传的拍摄现场。 邵今看着这俩戏精,心里呵呵一声。能混到现在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真会顺杆爬。 奕和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就做做饭么?满口答应:“好啊,我给你们做。” 吃完饭,天也黑透了。 众人散场各自去休息,奕和还去其余几人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很客气地说:“你们缺什么找我拿。”其他艺人其实也各自带着助理,但是,他带的人和车是最多的,安华安排得很周全。 可惜,这段话也只能剪掉。 ——最开始拍摄时,他就只收了一个行李箱。能有多少东西分给别人? 几个艺人都特别“喜欢”他,这个拉着他在屋里坐一会儿,那个拉着他看山野里的花。 山里晚上黑漆□□一片,还有成群结队的蚊子出来觅食,哪有什么好看的?奕和实在欣赏不了这种原生态的美景。他作为一个贫家出身的孩子,最喜欢的就是都市的霓虹与整洁的街道。 艰难营业应酬之后,奕和回到自己的小破房子里,找了半天没找到洗澡的地方。 “这里洗吗?”他指着汲水处,有些不敢相信。 跟拍导演已经熟知了他的毛病,知道他不能演,便点点头。董知识也跟着骗他:“条件艰苦,你克服一下。反正也没两天。要不,明天找时间去隔壁民宿洗一下。” “把机器关了。”奕和打了水,兑了点热水,回屋去把自己擦了一遍,这才换好睡衣。 “奕和哥,要拍一个睡觉的镜头。”衲子进去沟通。 “嗯,好啊。”奕和看过这类综艺,工作就是工作,他钻进被窝闭上眼。 那边跟拍组开始收工了,奕和也打算睡觉,衲子又进来了:“奕和哥,起床了。” 奕和蒙头蒙脑地起来:“不是收工了吗?还要拍什么?”他有些不高兴。今天已经折腾晚了,没上胎教课就算了,准时睡觉都不能保证,宝宝发育不好怎么办?! “咱们不在这儿睡。那边民宿给您安排了房间。”衲子不禁偷笑,“怎么敢让您睡这儿啊!” 奕和坐上制片组安排的车,很快就到了半里之外的民宿。这里有一层最好的套房,总共是三间,奕和住了一间,安华住了一间,旁边才是邵今。安华带着保镖都住了进去。 奕和在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浴室里洗了澡,换上自己的浴袍,安华还给他带了拖鞋。 “您安心休息,我就在隔壁。”安华和齐璇靖一样,细致不多事。 奕和躺在床上,看着窗明几净、墙纸井然的房间,心想,这个圈子啊,每往上爬一步,都是截然不同的处境和待遇。邵今能住在这里,是因为她出道早,混得好。我呢? 他摸着自己的小腹。 奕和哥。 沈茶出道十年,有七部收视率不俗的电视剧,号称民国女神。赵子弦童星出身,国民度极高,如果不是形象限制了戏路,早就飞升了。这两人都是演戏的,平时和奕和没什么业务往来,奕和与他们也是初次合作,见面就被二人叫哥,这感觉…… 奕和今年二十一岁。他还很年轻。年轻人难免都会有点虚荣心。 不得不承认,被沈茶和赵子弦好声好气地叫一声“哥”,感觉真的很爽! 明天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吧!奕和想。哥哥不会亏待你们的! ※ 谢佩韦结束了一天的行程,跟着访团车队一起回到了酒店。 齐璇靖说请半天假,早就该回来了。回到酒店之后,房间里空无一人。谢佩韦拿出手机,依然没有与齐璇靖相关的通话记录。 这时候他才有些后悔,他应该问一问齐璇靖,到底出了什么事。 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想找人都不知道从哪个方面着手。 他从公文包里翻出名片夹,往后翻了好几页,找到了一张素面朴素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邮箱地址,名片主人是山鹰之父。 这张名片非常珍贵。 因为,目前彦国执政党的前身,就是曾经“臭名昭著”的反政府组织,山鹰之子。 谢佩韦的这张名片则来自山鹰之子的首领,目前彦国执政党前任党魁,彦国现任大总统之父,苏玛一世。当初彦国内战,大洋彼岸某大国扶持的政府军大肆使用生化武器,山鹰之子被逼得狗急跳墙到处绑架科学家,谢佩韦一个生物科学家被误绑到小黑屋里,含着眼泪帮山鹰之子解决问题。 ——好在能在战场上瞎几把使用的生化武器也就那几样,跨专业跨得不算很尖端,谢佩韦好歹是把问题解决了,顺便赢得了苏玛一世那个铁憨憨的“友情”。 赢得了苏玛一世的友情,必然会遭到其他组织的仇恨。比如已经被消灭的政府军,又比如在背后扶持政府军的大洋彼岸某大国。二哥二嫂的死亡是否和此事有关,谢佩韦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份“友情”的代价非常昂贵。 苏玛一世重病缠身正在休养,不代表他彻底不理事了。问题在于,需要兑现这份人情么? 电话响了。 “小齐?” “老板。我在棕榈酒店。这两天我回不去了,你千万跟好团。”齐璇靖声息虚弱。 谢佩韦看了看手表,晚上九点十二分。他冷静地说:“待着别动。” 挂断电话之后,谢佩韦先给同行的老大哥老张打了电话,他知道老张和他一样,带了秘书同在酒店。老张背景硬朗牌面大,把秘书放进随行团队眼都不眨一下。走出房门时,老张的秘书就带着车钥匙出来了,直接跟着他去了停车场。 “去前面街区的棕榈酒店。认识路么?”谢佩韦问。 秘书也不问他为什么要出门,出门干什么。闻言点点头:“我导航。” 棕榈酒店是齐璇靖安排自家保镖下榻的地方,不可能距离住处太远。车子滑入车道往前五十米一个拐弯,再往前一公里就到了。就算没有车辆,步行也很快就能抵达。 “等我半个小时。我没下来你先回去。谢谢你。”谢佩韦下车时交代。 秘书点头:“好的,谢总。不客气,谢总。” 谢佩韦刚进酒店就引起了自家保镖的注意,马上就有人接他上楼:“老板您不能就这样一个人往外走……” “我带着人呢。”谢佩韦比谁都惜命。老张那秘书什么出身?一个能打一百个。“小齐呢?” “齐哥在这里。”保镖推开一扇门。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半张床都被鲜血染红了,齐璇靖躺在床上,大半个身体都被伤口覆盖着,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帮他处理伤口。两个通道一边补液一边输血,还有个简易氧气罐塞着。 “怎么回事?”谢佩韦往前看了一眼,皱眉问,“这里行不行?送医院?” 正在处理伤口的保镖说:“没事,齐哥都躲开要害了,伤口不深都是皮外伤。消毒缝合注意不感染就行。这地方的医院还不如咱们手脚麻利。”说着指给谢佩韦看,“我缝的好看。” 齐璇靖伤得嘴唇煞白,还忍不住踢他一脚:“少放屁!” “你也少放屁。到底怎么回事?”谢佩韦问。 齐璇靖沉默。 谢佩韦有些烦躁地解开领带,没等他再质问,齐璇靖已经把屋内几个保镖都打发了出去。 房门再次关闭。 “我有个儿子。”齐璇靖说。 谢佩韦愕然回头。 “干我们以前那一行的,压力大,一夜情,花钱买个婊|子……”很正常。 齐璇靖从前是私人佣兵,常在各种战火纷飞的国度里穿行,确实很少有人存钱结婚养孩子。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一切,下一秒是不是就挂了。 他苦笑说:“我记得的情况下都戴套了,但……也可能喝多了就忘记戴了。” 齐璇靖十四年前就洗脚上岸了,也就是说,他这个儿子保守估计也有十三岁,或许更大。谢佩韦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说:“你儿子干的?” 齐璇靖抿嘴摇头。 看着他紧张沉默的样子,谢佩韦也不禁皱眉:“老东家?” 和退伍兵出身的雇佣兵不同,齐璇靖出身某三不管地带的私人武装,最开始那伙人是干毒|品买卖,随着国内缉毒力量增强,管控辐射激增,毒|品生意不好做了,就开始干私人武装雇佣。 那是个许进不许退的神经病组织,当初为了替齐璇靖赎身,谢佩韦出了四百万美金。 十四年前的四百万美金,绝对是一笔巨款。 “对不起,老板。这件事我半年前就知道了。”齐璇靖说。 齐璇靖当初在乡下旅店睡了个漂亮的村姑,喝醉酒忘了戴套,那村姑就把孩子生了下来。也不是为了什么美丽的爱情,单纯就是觉得他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想用孩子再捞一笔。 哪晓得齐璇靖出任务时受伤,在国外养了半年,回来就遇到了谢佩韦,直接洗脚上岸了。 孩子被扔到寺庙门口,那地方没什么产业,年轻人要么种鸦|片要么当佣人,那孩子稍微长大一点儿,因体格好,天资不错,辗转地又去了齐璇靖曾经待过的私人武装。 齐璇靖背靠谢佩韦这座大山,金钱开道,耳目众多,有个年轻孩子崭露头角,那孩子还跟他长得很像……老东家对他的出走也是耿耿于怀,一心一意要钓他出国。所以,消息很快到齐璇靖这里。 老东家只是打算诈一诈齐璇靖,哪晓得齐璇靖辗转拿到了那孩子的DNA,做了个亲子鉴定—— 所有人包括老东家都惊呆了,真是亲儿子啊?! 事情走到这一步,基本就是死局了。 齐璇靖筹划半年,又要抢儿子,又想报仇,说不得还利用了谢佩韦随团出访的背景。 总而言之,他把老东家给灭了,儿子抢回来了。至于这一身伤……嗐,皮外伤,小意思。 “留在这儿不安全。马上回国。”谢佩韦没有问得很仔细。这事儿吧,虽然是在国境之外干的,灭的也都是杀人如麻的坏蛋们,毕竟也不那么阳光正义,他也不想知道。 “老板。”齐璇靖仍旧不肯走,“我还不能走。” 谢佩韦看着他。 “屁股没擦干净。”齐璇靖说。 谢佩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有计划吗?” “我能处理。不过,”齐璇靖也很犹豫,“那个孩子……他是在托尼手底下长大的,品性怎么样我不知道。我想让他跟着你,你那里安全。但是……” “让他跟着我,你就不确定我是不是安全了,对吗?”谢佩韦理解齐璇靖的犹豫。 这个孩子,可能是沧海遗珠,也可能是定时|炸|弹。 “这事简单。”有困难,找组织嘛。 齐璇靖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交给他,想借用官方使团的安保系统,保护这个孩子的安全。问题是国家队的安保系统那么好用的吗?能进队的哪个不是祖宗十八代被查了个遍? 谢佩韦想把孩子带回去,第一个就得给领导打报告,直接由官方接手。 当着齐璇靖的面,谢佩韦给随行领导打了电话,对方彻底懵圈了,谢佩韦说得特别诚恳:“领导,这也是咱们的海外侨民啊,孩子年纪还小,一心向往祖国……”噼噼啪啪就是一套话。 “我得上报。”对方也只能往上请示。 ※ 奕和愉快地结束了自己三天两夜的拍摄历程,发现谢佩韦说得对,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呐! 安华还私底下几次问他,有没有不喜欢的人,有没有人欺负他?他都是摇头。 他的身份在圈内又不是秘密,得罪他就是得罪谢佩韦,谁去触这个霉头?窦之道都不敢得罪他,旗下艺人为什么要得罪他?这几个艺人成名久红的都走影视路线,刚出道的几个小歌手也够不着他的资源,彼此完全没有利益冲突,一个个都捧着他哄着他。 他第一次觉得出门工作还挺开心的,一起工作的都是长得很漂亮又不作妖的艺人,以前选秀时还要勾心斗角,这回大家都很好,也就是做了几顿饭,吃得好,睡得好,玩得也很好。 好喜欢工作! 难怪大家都说人就是要工作,工作真是让人神清气爽! 他拿出日历翻了翻,发现下次去拍摄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谢佩韦回家的日子。 这让奕和有些犹豫,他给安华电话:“安华,你可不可以去给制作组说说,咱们提前几天拍摄,或者晚几天?我看日期刚好撞了。谢总就是那几天回来……” 安华回答:“好的。我来安排,您不必操心。” 奕和顿时开心起来:“谢谢。” 挂断电话之后,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相册,他新交了几个朋友,最喜欢邵今姐姐。 正在想要不要发一张和邵今的合照,又怕谢佩韦看见了生气,电话就响了。是安华拨了回来:“这么快就安排好了吗?”谢总果然有牌面!安华比芝士哥好使多了! “是这样的,奕和先生。谢总临时改了行程,两天之后就会回海市。您看……”安华说。 “那就不用改了。”奕和觉得这样最好。也不用打扰大家一起改工作行程了。 安华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说谢佩韦带着个神秘少年回国的事情。毕竟,老板要吃零食,在外边升彩旗,奕和先生管不着。就算他现在被分给奕和先生当助理,他也不能泄露老板那边的消息。 奕和挂断电话,开始拟菜谱。 这次去乡下做了竹筒饭,好久没有吃过了,可以给谢总试一试。 嗯,我要告诉先生,我好喜欢这份工作。 …… 工作真好! 第21章 奕和算着谢佩韦回国的日子,满心欢喜地等待着谢佩韦回家。 他知道谢佩韦要先回公司, 还要再去家里探望父母, 接下来才会来探望他。从前就是这么个次序, 怀孕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左不过就是大半天的事。上午回国, 晚上就会回家。下午回国,次日中午或是下午也会回家。 因谢佩韦出国多日, 许多费功夫的汤头都没有准备, 得提前清洗上灶。 奕和告诉安华把胎教课先停两天, 带着生活助理在家里采购、清洗、做餐前准备, 忙得眉飞色舞。其实他更喜欢自己亲手来做这些事,在别无他人的别墅厨房里,听着轻快的音乐, 孤独地忙碌着,仅为自己心爱的人劳作……这种感觉太奢侈。 现在安排生活助理来干这些活,让奕和有一种自己化身古代贵妇人的错觉,太太们进厨房告诉丫鬟们怎么做菜, 再让丫鬟端到老爷房里,撑死了亲手把炖盅小碗从丫鬟手里接过来放桌上,说这个是我做的呢, 老爷还要夸一句夫人真贤惠。 这想法让奕和有点喘不过气。 因此, 指点生活助理的同时,他总要自己亲手做点什么, 仿佛这样就能摆脱被束之高阁的恐惧。 忙碌了近两天, 奕和收到消息, 说谢佩韦上午十点已经到公司了。 那代表谢佩韦晚上肯定会回来。 “下午不用车了。”奕和给安华打电话取消预约。 他原本打算去卖场买些日用品,网购虽然方便,毕竟看不见实体,除了食材之外,他给谢佩韦买东西都会去卖场亲自看,倒是自己用的就随便网上买买。 安华犹豫了片刻,说:“奕和先生,齐助理没能回来。” 奕和没听明白:“什么?”齐璇靖没回来和他取消用车,有什么关系吗? “齐助理在国外出了意外,已经不在了。”安华声音低沉,能听得出他克制的难过。 奕和有些茫然。国外能出什么意外?车祸?心脏病?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齐璇靖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极端恐怖又靠谱的存在,是谢佩韦身边的大杀器,那么健壮的身体,怎么就……死了? “您……”安华斟酌着措辞,“老板回来之前,我会给您消息。” “哦。哦,好。”奕和如梦初醒。 齐璇靖死了,谢佩韦身边肯定乱套了。 ※ 奕和所认为的“乱了套”,在谢佩韦的办公室里完全不存在。 谢佩韦身边有着极其严谨的人才培养制度,生活助理、工作秘书和保镖是三条完全垂直独立的线,齐璇靖“死亡”之后,马上就有副手顶了上来。唯一不同的是,以前谢佩韦只要找齐璇靖一个人,目前要分别对接三个人而已。 工作秘书抱着PAD进来汇报情况听吩咐,生活助理则忙着给谢佩韦收拾行李箱,把新取回熨烫好的衣服挂起来,去休息室将水放满浴缸。谢佩韦举手做了个举杯状,生活助理连忙转身把冰镇好的豆浆拿出来:“老板。冰豆浆。” “你先别忙,把那孩子弄干净,衣服送来没有?待会儿要见老头子。”谢佩韦吩咐。 生活助理回头一看,那个所谓的“孩子”,身高一米七八,瘦得像个竹竿,正叉着腿坐在谢佩韦办公室待客沙发的茶几边上,陶醉地吸着软包果冻。然而,卫生习惯极差,茶几上掉满了他啃巧克力和薯片的残渣,可乐罐子仰倒一堆,还有褐色液体滴滴答答淌出。 就在生活助理转头的同时,这孩子吸完一包果冻,顺手将手上的黏液糊在背后的沙发上。 苍天!生活助理不得不踩着高跟鞋上前:“咱们待会儿再吃,先洗洗手好吗?” 那孩子将脸转过来,是一张与身高不符的稚嫩脸庞,很典型的初中生模样。他很乖地爬了起来,蹬蹬就往谢佩韦的休息室走去,生活秘书苦笑:“咱们走这边,那是谢总的私人……” 谢佩韦抬手阻止她:“没事。” 生活助理只得追了进去。 “彦国这个单子还是由林副总负责,国内做好后勤,有事情走流程通报。你目前主要关注一下齐助理的身后事。他这个人在国外,手续比较复杂,你在秘书室挑几个精干的,亲自去彦国处理。走官方渠道不要擅自行事,明白吗?”谢佩韦放下豆浆杯子,看上去并没有很伤心。 工作秘书一一记录确认了他的安排,又给了几个重要文件请他签字,随后离开。 谢佩韦按了呼唤铃:“中午回家。” 没多久,大门被敲开。接手安保工作的黄念进来确认:“老板,是回桃林老宅?” 谢佩韦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还需要确认。黄念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按道理说,齐璇靖“死”了,顶上来的副手应该是安华。黄念还要晚一期,没多少机会跟车,所以不大熟悉谢佩韦的性格习惯。可现在安华被安排在奕和身边。 调回来吗?谢佩韦微一动念,又压了下去。 没有必要。 齐璇靖又不是真的死了,他那边擦完屁股就会回来。临时安排不必大动干戈。 屋内水声停了,生活秘书和那小孩在小声说话。没多久,那高高大大的小孩就蹦了出来,一把抱住谢佩韦的胳膊,小心翼翼又不安地看着他的脸,小声叫:“爸爸。” 谢佩韦也没有否认他的称呼。 他跟齐璇靖多年老友,赚个便宜儿子怎么了? 反正齐璇靖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把儿子还给他就行了。这时候也没必要节外生枝。 等谢佩韦带着这“小孩”回了家,面对着老头子老太太和侄儿狐疑的目光,他才觉得有点不好。解释说:“是小齐的儿子。” 谢幸惊得筷子都要掉了:“疤叔是零族人啊?!” “他不是。”谢佩韦打住这神奇的联想,“就是小齐和别人的儿子,和我没有关系。” 老太太正满脸心疼地看着那抽条长个瘦得夸张的孩子,闻言抬起头来:“不是你的?”心疼错了?惊喜也错了!还以为有这么大个孙子呢! “暂时就算我的吧。妈,这孩子我暂时放家里。”老太太年纪大了,哪儿能控制得住这小孩,谢佩韦目光扫向侄儿,“你当哥哥的给看两天?” “他会说国语吗?”谢幸挺担心。 “他会说边陲土话。说慢点能沟通。他能说英语。你要是有空,给他把口音纠正一下。” “英语口音?” “土话。” “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谢幸突然问。 那小孩儿先看谢佩韦一眼,又看看老头子和老太太,似乎很乖巧:“小齐。” 谢幸嘿嘿笑着看谢佩韦。 齐璇靖年纪比谢佩韦大好几岁,谢佩韦还是叫他小齐。这下好了,爹叫小齐,儿子也叫小齐。 谢佩韦也不知道这孩子具体叫什么,上报官方给带回来的时候,给的资料就叫齐男子,小齐就小齐吧,等他爹回来了,自己去改名字。 谢佩韦没有和家里说齐璇靖“死亡”的消息,反正没多久事情就能解决了。 哪晓得家里都准备好接待这个大男孩了,谢佩韦离家的时候,小齐死活不肯留下,非要巴着他。 “你在家里。” “我要跟着你。” “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你是我爸爸!” …… 谢佩韦发誓,他听见了转角处坐在轮椅上的谢幸的偷笑声。 “我不认识他们。”小齐可怜巴巴地抱住谢佩韦的胳膊。 便宜儿子也不是那么好认的。谢佩韦打开车门,妥协道:“走吧。” 前面开车的黄念看着小齐跟着上了后排,将车滑入车道之后,犹豫地请示:“那……老板,下午茶还去喝么?” 谢佩韦觉得黄念简直是个脑残! 所谓下午茶,是谢贤瑜那边新物色了几条小鱼,谢佩韦打算去放松一下。 ——如果奕和没有怀孕,他就回奕和那边去了。这么多天没吃着肉,谢佩韦自认为已经被憋变态了,不得赶紧解决一下?奕和那边吃不上,只能去外边吃零食。 现在身边带着个不到十四岁的孩子,这孩子再是私人佣兵出身,也是个未成年!你家亲爹把你托付给靠谱的叔叔,那靠谱叔叔会带着你去约炮吗?! “回公司。”谢佩韦口吻凉凉,还有一丝欲求不满的火气。 黄念偷偷瞥了后视镜一眼,觉得自己今天被老板鄙视有两遍了?这是错觉吗? ※ 小齐成了谢佩韦的跟屁虫。很快谢佩韦就有了一种想掐死他的感觉。 这小孩打小接受极其严苛的战术训练,也就是这半年被东家挖掘出诱饵的新用途,加上长个抽条,身材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导致他对身体筋骨的控制有些失控,其他的简直就是一个翻版齐璇靖,聪明鬼魅到逆天。 白天他要跟着谢佩韦上班,晚上要睡在谢佩韦门口,搞得谢佩韦想半夜出门约个啪都不行。 惹急了谢佩韦直接把他锁在家里,结果谢佩韦乘坐的电梯还没到地库,这破小孩已经从楼梯间飞到了他的车库里,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到底要上哪一辆车。 “你在家好好睡一觉,睁开眼睛,我就回来了。”谢佩韦好声好气地说。 他不可能真的让保镖来扭打围攻一个孩子。就算他自己,也不打算和小齐动手。 “我要跟着爸爸。”小齐说的话仍然带着土味。 谢佩韦心想,等你爸爸回来,我要扣掉他十年工资。 已经全副武装地出来了,约啪也是没戏了,谢佩韦想起回来三天还没去看过奕和,招手让小齐上了车,吩咐黄念:“去奕和那里。” 他知道不能说“回家”,这蠢货听不懂。 ——所以,齐璇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复活回来?! 去奕和别墅是临时行程,黄念没有通知奕和的自觉,安华也没有接到消息。当谢佩韦的车驾停在别墅车道里时,屋内的奕和都没有察觉——他正在跟邵今视频,邵今在远程教他弹琵琶。 工作室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谢佩韦推门进来,小齐已经把别墅内部快速扫了一遍。 “你坐一会儿。”谢佩韦给小齐指了客厅沙发的位置。 小齐乖乖走过去坐着。 谢佩韦循声往工作室走去,这屋子是隔音的,门虚掩着,所以才有声音传出来。 奕和正抱着琵琶认真练习,时不时和视频另一头的邵今讨论两句,笑起来嘴角有一朵浅浅的梨涡,看上去是真的很高兴了。谢佩韦不知道视频另一头是谁,没有出声,伸手轻敲门。 奕和完全没想过家里会有人,背后突然传来敲门声,把他吓得不清:“谁——” 视频里的邵今也跟着紧张起来:“是谁?要帮你报警吗?” 谢佩韦听见了女人的声音,奕和已经回头看见了他,连忙起身:“先生回来了。”说着又拿起手机,“对不起,今姐,我先挂了。” 视频里传来邵今很“宽和大度”的“没事”,话音未落,视频已经被切断了。 奕和有些紧张:“是工作时认识的朋友,她教我弹琵琶。我和她没什么,就是工作关系。” 谢佩韦也没想过控制奕和的社交,见他这么紧张,不禁反省自己,难道我平时的控制欲很强?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约束过奕和外出交友。如果他真的想把奕和圈在家里,怎么会鼓励他出门工作? “我来看看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谢佩韦伸出手。 奕和很熟练地挤进他怀里,靠着他往外走:“宝宝很健康。” “大宝宝健康吗?”靠得近了,谢佩韦就能看见奕和额上细薄的冷汗,可见刚才是真的吓着了。他一边觉得奕和不可能孕期出轨,又觉得奕和这么紧张是不是很可疑? 今姐?邵今? 邵今在圈内是有地位的,星皇娱乐当初为了签下她还给了原始股份,钱是完全不缺了。要说她看上奕和这样的小美男,谢佩韦倒也不奇怪。 ——在谢佩韦心里,奕和能跟他结婚生孩子,难道配个娱乐圈的女明星绰绰有余。 可邵今也是出了名的圆滑会做人。看似喜欢开麦喷这喷那,可她从来不得罪惹不起的人。 如果奕和目前还在选秀时期,没有被谢佩韦捞在手里,邵今去撩他还有可能。现在奕和已经跟了谢佩韦两年,这俩人再怎么蠢也不可能搅合在一起。 奕和忍着害羞点点头,二人已经走到客厅,他想去给谢佩韦切水果,“啊——” 客厅里为什么有个人?! 这是很惊悚的事。 谢佩韦带人回家不奇怪,但是,悄无声息进门的基本都是保镖和助理,会很老实地站在边上。 如果是有资格坐在沙发上等接待的客人,谢佩韦一开始就会告诉他。当然这事儿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谢佩韦根本不会在他这里接待客人,这里就是谢佩韦藏娇的金屋,消遣的啪房。 这一声惊呼让小齐也惊着了,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这是奕和……哥哥。”谢佩韦觉得奕和年纪还小,叫叔叔未免太老。 小齐不爱叫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奕和。 奕和则觉得腿有点软。一连被吓唬两遍,他还是个孕夫。看清楚小齐的面孔之后,他倒是没有误会什么。这孩子太小了。谢佩韦虽是个花花公子,玩闹也有底线,从来不碰未成年。 “你好啊。冰箱里有酸奶雪糕,你要不要吃?”奕和打了招呼,回头看谢佩韦。这是谁? “我拿。”小齐抢先一步拖开冰箱拉门,找到酸奶和雪糕,递给奕和。 奕和有点意外:“我不吃。给你吃。” “都可以吃吗?”小齐指着冰箱。 “这个冰箱里的都可以吃。这个格子里的蔬菜要煮熟了才可以吃。这个冰箱里都是生鱼生肉,不可以吃。”奕和给他指了冰箱,又打开几个柜子,“这里面是哥哥的零食,你喜欢都可以吃。” 小齐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搬到客厅的茶几边,坐在地毯上开始悉悉索索。 奕和烧了水,一时半会儿晾不凉,就泡了些花茶,跟着谢佩韦到了旁边的餐厅里。先伺候谢佩韦喝茶吃了几个核桃,才小声问:“是齐助理的亲人?”小齐和齐璇靖长得太像了。 “他儿子。这些天粘着我不放。”谢佩韦将他抱起来放在膝上,“我今晚睡这儿。” “好啊。”奕和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他很想谢佩韦,想得都不能思考了,“那您上楼洗澡,我给他铺个客房的床。就……”说着将脸贴在谢佩韦额头,“还是只能……吃零食。” “好。”谢佩韦嗓音略哑。 奕和才美滋滋地起身,谢佩韦已吩咐道:“他不睡客房,给他在咱们门口打个地铺。” “?”奕和愕然。 确认谢佩韦没有说错,自己也没有听错之后,奕和才满头雾水地去客房找了铺褥。 他在门口打地铺,这天儿不凉,还得开着冷气,倒不怕孩子感冒。就听见楼下谢佩韦支使小齐去洗澡,似乎这孩子卫生习惯不好,还跟谢佩韦犟嘴:“前天洗了。” 奕和捂住嘴。 果然,谢佩韦那沉静的口吻里都带了点难以置信:“你昨天没有洗澡?” “没有脏。” “滚去洗澡!不洗睡门外草坪!” “……洗就洗。” 奕和把铺褥划平整,心想,谢总当“爸爸”就是这样啊?好像……也没那么高冷难以亲近了。 好不容易把一切折腾好了,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谢佩韦和奕和都清洗过,躺在被窝里正要吃个久别重逢的零食,门外传来稀里哗啦咔擦咔擦的声音。奕和有点迟疑,想要开灯看看。 谢佩韦已经绝望了:“别管他。他在偷吃零食。” 奕和还是翻身下床,将房门打开,小声叮嘱:“睡觉前去刷牙。” 小齐把所有零食才藏在被窝里,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奕和也没办法,只好重新关上门。上床之后,他和谢佩韦都很热情,他嘴上繁忙顾不上出声,谢佩韦难免有些浓喘急呼,正在热情亲吻时,哐当一声,房门被踹开了—— 谢佩韦按住奕和,一跃而起,手已经拉开了抽屉,摸到了那把陶瓷刀。 冲进来的却是小齐。 “你进来干什么?!”谢佩韦都给吓软了,这死孩子怎么回事?! 小齐也是满脸惊愕看着他,再看看被按在床上的奕和,有点着急地在二人面前比划:“他……你……他和你……bitch?” “My wife!老婆,太太,夫人!”谢佩韦这才想起拿衣服裹住自己,“滚出去!” 小齐也不害怕,有些羞涩地解释:“我以为……他要杀你。原来你们在……” 他做了个下流的手势,还对谢佩韦露出那种男人才懂的猥琐笑容。 然而,那种猥琐的笑搭在他还稚嫩的脸上,显得无比滑稽。这是个长在三不管地带、没有教养、不知道法律的孩子。文明世界的一切都让他难以适应,只有接触到“性”这个正常社会不会公开讨论的话题时,他才有一种回到了熟悉生活的如鱼得水的感觉。 “爸爸放心,我会守着门的。”小齐拍拍胸脯,一副好兄弟交给我没关系的表情。 在他生活的环境里,四处都是枪响与暗杀,所以,这种事确实需要放哨。 谢佩韦只能再次指着门:“出去。” 小齐欢快地出了门,帮他把门拉上,还轻敲了房门两下,表示安全,有我在。 “你没有锁门。”谢佩韦指责。 奕和也被这个怪小孩弄得毛骨悚然,被谢佩韦指责之后,他下意识地辩解:“那我就算……锁了门,现在咱们就要打电话修锁了。” 谢佩韦竟无言以对。 有了这么个插曲之后,谢佩韦兴致全无,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先生。”奕和突然说。 谢佩韦没有说话。 “齐助理的事……您节哀。”他觉得谢佩韦是个很好的老板了,助理死了之后,一般人也就是给家里送点抚恤金,安排孩子上学工作什么的,哪儿像谢佩韦这么好,竟然肯亲自替齐璇靖看孩子。 这么一想,谢总真的是很重情义的人。对徐赐臻好,对齐助理也那么好。 只要我乖乖的,不做触怒他的事,他肯定也会对我、对我的孩子很好。奕和恳切地想。 谢佩韦现在只想把齐璇靖未来十年的奖金也扣光。 第22章 次日下班之后,谢佩韦又带着小齐回了奕和处。 谢佩韦是个坚强务实之人, 哪里跌倒了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这要不把昨天未尽之事办完, 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所以, 他必须要回来。 ——带着这么个跟屁虫, 除了回奕和这里,他还能去哪儿?谢佩韦再风流不羁, 也不至于约啪还带个未成年守门口客厅里。 倘若齐璇靖还在身边帮着处理内外务, 谢佩韦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想捕个鱼都这么困难。 临时顶替上来的三位助理都不如齐璇靖那么知情识趣, 办什么事都要谢佩韦亲口吩咐。有些事情,老板讲出来是挺猥琐的。必须底下人体察上意,悄无声息地就给办了。要么皇帝喜欢佞臣呢? 可惜这三个刚上岗的业务不熟练, 没能得到齐助理的真传。 谢佩韦倒也不是觉得奕和不好。 奕和挺好。回奕和处谢佩韦也没什么心理障碍,情绪上也挺放松。 可他这样浪荡惯了的性子,打从备孕开始就在禁渔期,时间久了, 真有些不爽快。 人的记忆很复杂,某些记忆点会埋得很深,平时想不起来, 一旦触发就仿佛重回昨日。触发点可能是某些气味, 或是某些画面、声音,也可能是某些心理状态。谢佩韦的触发点就是禁渔期。 他唯一老老实实靠港停船, 绝不出海捕鱼的时期, 是和徐赐臻“恋爱”的那几年。 替心爱人守贞是一种很甜蜜的感觉, 谢佩韦不为此表功,也不觉得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多么了不起,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喜欢他,眼里都是他,天天都想和他在一起,根本看不见旁人,这是出于自己的本心,并非忍让和顾忌。 那时候谢佩韦一边接手谢家的生意,一边还能抽空专门替徐赐臻做职业规划,托关系把徐赐臻送进剧场跟着老戏骨打磨演技,一心一意想把徐赐臻捧上表演艺术家的宝座。 结局却那样荒谬而惨淡。 以至于当初让谢佩韦尝着无比甜蜜的一切,现在想起来只剩下疲惫至极的沉重感觉。 谢佩韦不喜欢这种感觉。 “到了!” 车还没停稳,小齐就打开车门,一溜烟蹿到了屋前,从窗口跃了进去。 他身姿矫健、动作麻利,翻窗进屋是很标准的战术动作,落地后一个翻身刚好滚到奕和放零食的橱柜前,直接打开柜子开始找吃的。 想起奕和可能受惊,谢佩韦进门的步幅略大了些,果然看见奕和惊魂甫定地站在原地。 几个生活助理都快崩溃了,突然从窗外翻进来一个大活人,这什么情况? 奕和还想得起来安抚众人:“没事没事,这是小齐。齐助理家的孩子。这几天跟着谢总。”又上前跟小齐打招呼,“你以后要走门啊,吓着大家了。” 小齐点点头:“知道。” 他所受的训练里,门,窗,通风管道,全都是进屋的通路,没什么差别。 但是,奕和哥说以后要走门,那就走门好了。吃谁的饭,听谁的话,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菜,哥哥给你做。”奕和顺手拖开一张椅子,让小齐坐在桌边吃零食。这孩子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蹲在地上。奕和倒是无所谓,他觉得谢佩韦肯定不喜欢。 小齐摇头:“不吃饭。” 他自从进了训练营,也没挨过饿。只是驻地荒僻落后,物资进出不便,一般都运送成人佣兵喜欢的烟酒玩物,哪可能给还在吃白饭的后备役稍待零食?有几包巧克力也都给了大佬的女人。 自打被齐璇靖带出来,跟了谢佩韦之后,他先守着酒店附近的自动贩售机,随后爱上了机场便利店,目前是谢氏四十六层员工休息室的常客。 不想吃饭,就想吃零食。 见过的要吃,没见过的更要吃,简直是耗子掉进米缸了。 “谢总。”生活助理纷纷打招呼。 “不用管他。”谢佩韦对这事顺其自然,吃腻了自然就懂得吃饭了,“正常做就是。” 奕和看了看时间,说:“现在准备饭么?”这才五点。今天谢佩韦回来得早。他觉得谢佩韦可能也是被小齐惹得太烦了。 谢佩韦点点头,照例先上楼洗澡换衣服。 “那还是照咱们刚才拟定的菜单,你们先做着。我上去一下。”奕和从冰箱里给小齐拿出一罐冻好的奶茶,叫他乖乖吃东西别乱跑,跟着谢佩韦上楼。 两人再下来时,谢佩韦明显眉目舒展,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我很慈爱”的气质。 饭菜已经上桌了,助理们收拾好厨房,还有人在拉着小齐洗手擦脸。奕和交代了几句,小齐回餐桌前坐好,助理们则纷纷告辞下班。 谢佩韦上桌一看,菜色是有变化的。除了他日常要吃的一些菜色,奕和自己爱吃的一盘菜,另外多做了两盘菜放在小齐面前。一个酸甜口的大虾,一个是咸鲜味的炸肉。都是小孩儿爱吃的口味。 小齐原本抱着一包妙脆角咔嚓咔嚓,奕和给他夹了两样菜,他也端着碗吃了。 小和很细心周到。谢佩韦欣赏这种品质。奕和做事很有分寸,他专门做了孩子爱吃的口味,也只给小齐布菜一次。小齐喜欢吃,菜就在面前。不喜欢吃,他也不会勉强。 没有将人置之不理,也没有强行按头为你好。 ——如果他没有给小齐准备菜色,谢佩韦也不会觉得他失礼。可他还是准备好了。 要知道前不久的录音笔事件里,奕和跟齐璇靖是有那么一点过节的。被齐璇靖拎进客房里吓唬了一遍,虽说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肯定还是有些心理阴影。奕和却能对齐璇靖的儿子毫无芥蒂。 “吃饭吧。”谢佩韦说。 奕和和从前一样,一边吃饭,一边关心着谢佩韦的口味。 季节更替,气候变化,或是在外饮食,都会影响谢佩韦的胃口。奕和不止会观察谢佩韦吃饭时的喜好,还会在接吻时检查他呼气的温度,适时改变菜谱。谢佩韦体热焦躁的时候,桌上的菜比较清淡鲜美,呼吸清凉时,就会多一些温汤热菜。 奕和也不懂什么中医五行,只是默默研究谢佩韦的习惯,一点一滴总结出来的菜谱。 谢佩韦吃着适口,才一抬手,奕和已经提前盛好汤水,送到他面前。 “我想让李姐回来做卫生。”奕和说。 谢佩韦压根儿就不知道李姐是谁,不过,这事前因后果很好联想:“家里的事你可以自己做主。我让小齐……” 正在埋头吃炸肉的小齐竖起耳朵。 谢佩韦改口道:“我让齐助理给你安排几个生活助理,是为了方便你的生活,不是给你添堵。” “阿禹他们也很好。”奕和连忙说,他从来没觉得谢佩韦给他的助理是来添乱的,“李姐在我们家做了一年多,手脚麻利人也勤快。前段时间她家小孩生病了,现在还是想回来继续给我们做……” 谢佩韦不耐烦听这些琐事,但,奕和说得认真,他也没有显出情绪,只说:“可以。” 一时无语。 相对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只有小齐习惯极差,吃饭吧唧吧唧。 奕和带了点小心翼翼地说:“先生。我明天……要去葱省录节目。行程已经定好了,七点飞机,五点就走……要不,我跟安华说说,请个假?” 谢佩韦回来好几天都没来家里,又有消息说齐璇靖死了,奕和也就没想着改行程。 哪晓得昨天谢佩韦半夜三更跑回来住着,今天又来了!谁知道他明天还来不来? 谢佩韦肯回家来,奕和当然高兴。这不是拍摄组都定好时间了吗?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台前幕后好几百人等着呢,还有今姐她们都在……那就只能临时缺席请假了。 ——如果谢佩韦明天不来,他就不用请假了!奕和还挺期待下一次旅行。 在奕和心目中的排序是:谢佩韦>工作(旅游)>家里蹲。 折腾几天没好好吃饭的谢佩韦正吃得舒坦,突然听闻这个“噩耗”,瞥了正在吧唧吧唧吃饭的小齐一眼。要没有小齐这个跟屁虫,他也不在乎奕和去哪儿。现在……只有奕和这口零食吃了。 可,奕和是病人。 好不容易把奕和折腾出去,就因为他要吃口零食,就让奕和推了工作不务正业? 为了奕和的身心健康,谢佩韦点点头:“不用。你正常工作。” 说完,他又突然问,“会来家里拍吗?” “不来的。这次从机场跟拍。”奕和稍微往他身边蹭了一点,“您明天不回来吗?” 谢佩韦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去工作了,我来这里干什么?跟你的生活助理约会吗? 奕和看他表情就知道答案:“哦。” 如果谢佩韦明天要过来,他是很愿意请假的。工作虽然挺有趣,新朋友也很好,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跟谢佩韦在一起。给谢佩韦做做饭,陪谢佩韦洗洗澡,伺候谢佩韦吃饭休息。 但是,谢总也不可能天天来找我呀。奕和收拾好心情,又给谢佩韦添了半碗饭。 ※ 奕和五点要出门。 安华和衲子都提前到了别墅门口,两拨人都坐在车上,玩手机等时间。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内灯光都没亮起,衲子有点抓瞎,下车去敲安华的车窗。车窗缓缓降下,安华看着他。衲子晃了晃手机,锁屏界面一个明晃晃的04:58。 安华微微仰头:等着呗,你想干嘛? 衲子摊开双手,紧皱眉头:5点了,待会儿误了飞机。 安华冷冷地看着他。 老板在里面。谁敢去敲门? 误了飞机多大件事?改签就是了。实在不行今天就不拍摄了。录综艺节目不过是个消遣,伺候老板才是奕和先生的“正式工作”,这点儿你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当奕和先生的助理? 衲子无语地摊开手,拿着手机气冲冲地回了自己车上。 他想给奕和打电话,打开通讯录,手指晃了一次,两次……终究还是不敢点下去。 正如安华的暗示,谢佩韦睡在奕和身边,谁敢催奕和起床? ※ 与此同时。 谢佩韦的生物钟很强大。 奕和昨天说过五点要出门,临近五点仅差一分钟的时候,谢佩韦就睁开了眼睛。 这尾小美人鱼还在自己怀里趴着。谢佩韦舒适地抱了个满怀,莫名其妙地觉得怀里丰盈了一些。 这充实的怀抱让谢佩韦很自得。奕和很听话,他才说奕和太单薄了,又是生病又是怀孕还在外出工作的情况下,奕和也在不动声色地增加体重——都没有向他表功,只是默默地听话做事。 真乖。谢佩韦低头亲吻奕和的额头,把他短发呼噜了一遍。 沉睡中的奕和被呼噜醒来,感觉到怀里微弱的反抗,谢佩韦不禁低笑道:“小和要起床了,你今天要去工作。” “啊?!”奕和瞬间清醒过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 谢佩韦已经打开了小灯,瞥了一眼时间:“五点过一点点。” “啊啊啊。”奕和翻了起来,抬头看见谢佩韦的脸,顿时镇定了下来。他有点混乱地想,我刚才竟然在床上啊啊啊?先生会讨厌我的。 “对不起先生,我刚才……”他在混乱中滑下床,“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您别……” 谢佩韦才刚刚被他听话增肌的成果取悦过,并不在乎他的迷糊与幼稚,陪着起身抓了抓他的短毛,捧着他脸颊亲了一下:“好好工作。辛苦了,小和。” 奕和有点陶醉:“唔我……” “五点五分。”谢佩韦提醒。 “我走了。我行李收拾好了……衲子怎么还没来……”他冲进浴室,忙得焦头烂额。 谢佩韦知道衲子为什么没来。他披上睡袍,开门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恰好能看见外边的车库。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安华的电话,旋即挂断。安华即刻抬头,远远看着谢佩韦在楼上。 安华即刻下车,谢佩韦点点头。 眼看着安华直接去开别墅大门,衲子有点晕陶陶地跟上:“你有密码啊?” ——齐璇靖有密码,安华就有密码。 “把奕和先生的行李装车。”安华吩咐带来的保镖。 没多会儿,奕和就踢踢踏踏地跑了下来,安华下意识地守在楼梯口:“请您注意脚下。” “我可以了,现在就出发……”奕和急急忙忙地说。 “小和。”谢佩韦站在走廊上轻唤。 奕和一个疾步刹住,听见了谢佩韦的声音,他突然就变得特别耐心:“我在。”说着还想往回走,被谢佩韦举手阻止。 “热牛奶带了吗?”谢佩韦问。 衲子从厨房里奔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带了带了。” 谢佩韦笑了笑:“去吧。” “那我走了先生。先生再睡一会儿。对不起先生,打扰您休息了。”奕和不迭道歉。 谢佩韦背身招招手,卧室门咔哒关上了。 这一幕让楼下一堆工作人员都挺震惊。不是震惊于奕和对谢佩韦的卑躬屈膝,而是震惊于谢佩韦居然这么居家地跑出来,关心奕和有没有带牛奶——这位霸总花钱大方,相对的就是不大爱讨好。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究竟哪里微妙又说不好。 等奕和上了保姆车,衲子把热牛奶倒出来稍微晾凉,突然说:“特像我爸以前送我妈上夜班。” 奕和一愣,这才想明白他在说刚才的事。 他立刻想起刚才窗帘紧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是被谢佩韦亲了好几下额头脑袋,头皮上还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想起刚才谢佩韦说话的声音特别性感迷人,带了点干涩的温柔,独属于成年男子的低沉…… 以前都是他送谢佩韦去工作,今天是第一次,谢佩韦叫他起床,送他去工作。 这感觉……太爽了! 美好的早晨让奕和一整天都心情愉快,他喝了牛奶,还吃了一块小米糕。 到机场办理乘机手续之后,候机时他趁空去谢家的私人候机室冲了个澡,造型师正在给他吹头发,他收到了赵子弦发来的微信。 赵子弦也住在海市,节目组把同一航班的头等舱都买了下来,二人理所当然会一起飞去葱省。 “我在候机室,嗯,”奕和正在吹头发走不开,“我让衲子去接你。” 那边正在两舱休息室找汽水的赵子弦也是满头雾水,我也在候机室啊,怎么没看见你?直到他看见衲子一路小跑着过来,笑眯眯地说:“子弦哥,我们艺人在吹头发,叫我来接您。” 赵子弦带着助理、跟拍组一起,跟着衲子往前边走了快一百米,从敞开的某个无标门脸走进去之后,发现里面是一间类似客厅的地方,有穿着灰衬衣黑长裙的女侍应服务。 奕和就在里边一间梳妆室里,还穿着浴袍,造型师在给他做最后整理。 “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奕和从镜子里给赵子弦打招呼。 赵子弦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土包子似的。能休息洗澡的候机室到处都有,可奕和待的这个明显不对外开放啊。这是个私人候机室。距离中央航站楼这么近的位置,装修得这么开阔奢华,私人候机室! ——候机而已,能在这里待多久?有钱人也不能这么夸张吧! 奕和吹好头发,看见赵子弦身边的跟拍导演与摄像,说:“这个要剪掉。” 他也不想太招摇。这不是今天起来晚了么?在家来不及洗澡做造型,到了机场候机还有点时间,安华就把他带过来了。平时他不大出省,用不上飞机,也是第一次用谢家的私人候机室。 赵子弦眼底明显带了点羡慕。和奕和这样不营业的艺人不同,他倒是经常飞来飞去。 现在私生饭厉害得要死,去头等舱候机室都可能被私生饭堵住。在机场有这么个私人地方,舒舒服服待上半小时也清静多了。 说到底,赵子弦目前也不是完全靠粉丝吃饭的时候了。出道日久,年纪也大了,总要想着转型。 但,他和奕和也没有太深的交情,哪里好意思以后都借人家的地方?也就是艳羡一下而已。 奕和去里边换衣服,问安华这个候机室是什么性质,能不能带人进来。 安华解释说:“老板接待重要客人时偶尔会使用。”换句话说,不是谢佩韦私用的,商务性质。 “那我可以招待朋友吗?”奕和问。 “您是夫人。”安华躬身。老板可以随便使用的设施,夫人当然也可以。 奕和穿戴整齐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张翡翠色的卡片,交给赵子弦:“以后候机什么的,尽管进来休息。吃的喝的不说多好,起码厕所干净。” 赵子弦假意推辞了一下,马上就收了下来:“谢谢哥。” “只有这张。”奕和说。 赵子弦秒懂。 奕和并不是随便发邀请函,赵子弦有候机时的隐私需求,也不是爱搞事情的人,奕和才会给他进门资格。换了刚出道那几个爱炫耀、搞事情的,奕和不会随便送人情,平白给谢佩韦惹事。 两人并未优先登机,行李和工作人员都过去之后,才掐着点进舱。 董知识见他和赵子弦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有点着急。 ——都是一个公司的,资源就那么多。董知识还指望奕和拉自家艺人一把,哪晓得奕和跟赵子弦走得那么近了。拍个综艺节目而已,至于那么真情实感吗?人家为什么哄你,你不知道?! “徐哥怎么样了?”董知识突然问。 赵子弦正在跟奕和说前次拍摄的趣事,闻言声音顿时就没了。 “听说在拍摄现场摔得挺严重,公司派了好几个副总去探望,还有传言说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和老徐关系好,前两天不还有新闻说你去医院看他了么?他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紧?”董知识几句话跟连珠炮似的,喷得赵子弦越发没了声息。 谁不知道徐赐臻是谢佩韦的白月光?换句话说,徐赐臻就是李奕和的最大情敌。 赵子弦才觉得自己攀上了奕和这棵大树,马上就被董知识捶得鼻青脸肿:你是徐赐臻的老友,还去医院看过他了,居然还敢和奕和攀关系?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居心? 奕和看了似乎很心虚的赵子弦一眼,觉得这一幕真的很搞笑。 幼儿园小朋友站队吗?你是他的好朋友,我就不跟你玩了?——他和徐赐臻不是这种关系。 “芝士哥,公众场合。”奕和打住了这个话题。 就算后边几排都是摄制组的工作人员,飞机上大喇喇地谈论徐赐臻的伤情,也很不妥当。 董知识呵呵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扣上安全带。 他侧眼瞥见奕和仍旧轻声细语跟赵子弦说话,二人很快又笑了起来。 明明已经警告过奕和了,赵子弦是徐赐臻的朋友,这小艺人脑子是没长齐全吗? 竟然完全不理会我的警告!这个念头闪过,董知识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他带了两年、关注了五年的艺人,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又或者,是他一开始就看走眼了。 这小子看上去绵绵软软的,骨子里何止一点儿锋芒? 和什么人交朋友,和什么人亲近疏远,给什么人拉扯利益,他可不打算听经纪人指挥。 ※ 谢佩韦在公司待了半天,开了半天会,晚上还有个餐会。 接待方都知道谢佩韦喜欢的那点儿调调,安排的私密包间里,有一个小舞台,请了一位据说是某国极其出名的天才小提琴演奏家来表演,表演结束之后,众人鼓掌,东道主很自然就把那金发蓝眼的美少年请到了谢佩韦身边落座。 美少年是真美少年,金发璀璨,颜如天使,礼服下身材颀长挺翘,笑起来嘴角也有个梨涡。 美少年大大方方地过来敬酒,谢佩韦看着有点儿心热,这才赏脸喝了今天的第一口酒。 东道主在旁起哄:“还是我们天才美少年面子大,这是谢总今晚第一杯酒!” 侍应近前倒酒,众人还要起哄再来一杯。 “别闹别闹,唐突美人就不好了。”谢佩韦接过侍应手里的酒瓶,亲自给那美少年斟了一杯,“琴技很好,什么学校毕业的?有没有兴趣在国内开个演奏会?” “我——国文,不好。”美少年努力开口。 旁边一个起哄地嚷嚷:“国文不好没关系,长得好就行!” “没关系,谢总会说英文。”东道主鼓励那美少年。 这美少年出身小国,本地方言是小语种。都知道谢霸总是学霸出身,两人用英文磕磕巴巴总能交流吧?哪晓得谢佩韦问明白那美少年的出身之后,两人就开始说鸟语,满桌子人全晕了。 “行了行了,咱们换个地方。”东道主带着满桌子陪客,心满意足地离开。 给谢佩韦送个玩意儿容易吗?这货嘴刁得很!又有被害妄想症。今天可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谢佩韦和美少年喝着酒,聊着天,侃到大半夜,也就是拉拉小手而已。 ——没有看到对方的体检报告,他才不会瞎吃外卖。 万一吃到地沟油呢?! 第23章 谢佩韦在外轻易不饮酒, 其实酒量不错, 回家还开了一瓶酒, 打算独自小酌一番。 小齐也不吃零食了, 眼巴巴地守着酒桌, 看着他。 “来点儿?”谢佩韦问。 小齐立马钻到他面前, 拿了个空杯子, 想要找酒。 “逗你玩儿呢, 未成年不许喝酒。”谢佩韦将酒瓶子一按,满以为小齐会和他歪缠,哪晓得小齐瞥了他一眼,见他不是开玩笑,就把酒杯放了回去。偏头有点不高兴, 却也没有顶嘴。 谢佩韦颇觉有趣。 这小孩儿是见过血的。甭看装得乖,骨子里那点儿桀骜不驯,哪里骗得过谢佩韦? 可他在谢佩韦面前是真的很听话。为什么呢? “行吧,喝一点儿。”谢佩韦给他倒了浅浅一个杯底。 小齐兴奋地一口灌入, 没有任何过度, 下一秒就噗地喷了出来。 看着被他喷得满桌满地的酒水, 谢佩韦心中暗叹, 这卫生习惯是真的不好。 “辣。”小齐指控。 68°原浆, 能不辣么?熊孩子就得这么制伏。谢佩韦指了指冰箱:“自己找饮料去。” 他家里冰箱囤货可没有奕和那么小清新, 除了矿泉水就是苏打水, 小齐气鼓鼓地抱了一壶6L的桶装水咕噜咕噜倒灌, 很快就迷上了趴在冰桶上蹭脸的游戏。 谢佩韦懒得看他耍宝, 低头看了看手机。齐璇靖仍旧没有消息。 他又忍不住想起今天牵过小手的提琴少年,那少年说的故事很老套,什么爸爸酗酒家暴,妈妈很早就跑了,他跟着乡村老师学小提琴,因为有天分一路贵人扶持,贵人是大财团的老板,喜欢带着他应酬,这次来国内谈生意认识了请谢佩韦吃饭的东道主…… 反正全世界不幸沦落“风尘”的美少年都是一样的,家庭不幸,惹人怜惜。 可惜,他这么一说,谢佩韦就更不敢碰他了。 要是齐璇靖在,这会儿就安排美少年先酒店住下,明天去做体检,明晚就和体检报告一起送到谢佩韦面前了。这不是齐璇靖不在么?安华跟着奕和走了,底下人木讷得要死。 既不会搞检验检疫,也不会去谈价钱。难道还要谢佩韦亲自去和人家说,跟我睡一晚多少钱? 谢佩韦才要倒酒,小齐给他灌了一杯矿泉水。 “?”你要干嘛? 小齐突然问:“你很想搞?” 这话题可以成年男人之间暧昧地讨论,未成年就算了吧。谢佩韦摇摇头:“去看电视,去睡觉。” “你喜欢男的。”小齐肯定地说。 “我喜欢男的女的和你没关系。你目前不能和我讨论这种话题。”谢佩韦警告。 “爸爸说你很有权势。”小齐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严肃,眼底还有一种震慑与敬畏的光芒,“有权势就搞很多。你搞奕和哥,也搞我。” 谢佩韦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最后三个字,强忍着喷酒的冲动:“你别瞎说八道,我没碰你一根手指头!”这小孩要去齐璇靖跟前告刁状,不管齐璇靖相不相信,谢佩韦都有一种吃屎的感觉。 “我不好看?”小齐还很自信,满脸不可置信。你居然觉得我不好看? 别说好不好看,这小孩儿满脸稚嫩就是个未成年,就算成年了,谢佩韦觉得也是齐璇靖的翻版。这事儿就不能细想,想一下就让人难以接受。 酒也喝不下去了,谢佩韦起身:“睡觉。” 小齐动作如风,倏地滑到谢佩韦面前,长臂一张就拦住他:“我不回去了。” 他紧紧地抱住谢佩韦的双腿,微微颤抖的身躯泄露了他压抑多日的惶恐与紧张,“我给你搞。我不回去了。” 谢佩韦方才听明白这次谈话的真正意义。小齐在烦恼自己的谋生之道。 他不想回到从前与枪械、伤亡为伍的生活,他喜欢这个陌生却有数不清零食的地方。这里的人都彬彬有礼,不会一言不合就举拳互殴,也不会用了抢夺更好的吃食铺位拼命打压身边的人…… 可他从小就知道,人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男人卖命,女人卖|身。那就是小齐的成长环境。 谢佩韦花了些力气才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近一米八的小孩高度可与成年人比肩,他微微下斜视线,与小齐四目相对,很郑重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我会培养你,扶持你,只要你做一个好人,不需要任何回报。” 小齐咽了咽,目光闪烁:“假的,儿子。” “你爸爸是我老友,是我兄弟。你是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明白吗?”谢佩韦拍拍他的脸颊,让他正视自己。 小齐对此不大能理解。不过,他选择听信。 “明白。” 夜谈之后,小齐的紧迫不安有了些缓解。 谢佩韦要求他不再门口打地铺,他也同意了,条件是睡在与谢佩韦相邻的房间,开着房门。 ——还是怕谢佩韦扔下他不管。 鉴于此,谢佩韦原本打算安排他找个学校,正儿八经过上少年人的生活,这安排也得暂缓。小齐不是在文明社会长大的孩子,这么快把他放进都是正常孩子的学校里,对其他孩子也不负责。 专业问题还是专业人士来解决。 谢佩韦和钱教授约好见面,小齐寸步不离地跟着。 面诊结束之后,钱教授给的专业意见是,先回归家庭,再回归社会。不用吃药。 谢佩韦年轻时也涉猎过哲学、心理学,不算多么精通。小齐都已经快十四岁了,性格塑造早已完成,要改变很难。然而,种一棵树的最佳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现在干预总比放手不管好。 这孩子不可能交给别人收养。 老头儿老太太肯定照顾不来,祖父母抚养长大的孩子,也远不如父母亲自照顾的孩子性格好。 齐璇靖现在是没回来。就算他回来了。不是谢佩韦看不上他,快四十岁的人了,连个固定交往三个月的女朋友都没有,小齐跟着他也是单亲家庭长大。 何况,齐璇靖二十四小时跟着谢佩韦打转,他有时间奶孩子吗? 辞职? 谢佩韦会准许他辞职吗? 真当谢霸总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十四年前的四百万美金是白给的啊?!买断不许赎身的! 思来想去,目前仍占据着娱乐圈花花公子排名第一的谢佩韦,居然觉得自己才是居家最佳选择。 他有一位贤惠的夫人。 他有一个温馨甜蜜的家(奕和别墅)。 再过几个月,他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对小齐来说,那就是父母双全,还带小奶娃弟弟。如此完美的家庭,只差两条狗了! ※ 结束了三天两夜的拍摄,奕和回家时仍旧神采奕奕。 他平时就很注意锻炼,身体素质极好,出门工作也就是跟人爬爬山,做做饭。 这次去葱省住的是一栋千年古宅,当地维护得非常好,拍摄主题是古趣不是野趣,连爬山下水都省了。到了拍摄点,也就是做饭吃饭聊天,做点小游戏——他怀着孕,董知识紧张得不行,稍微剧烈的活动都喊停。 不仅不累,有了社交,心情还很好。回来时飞机上睡了一觉,车上又睡一觉,下车时活蹦乱跳。 他正想着时间还早,可以买些食材,准备晚饭。 万一谢佩韦要过来呢? 刚下车就听见疯狂的狗吠,奕和噗就笑出声了。叫的大概是奶狗,吠起来也奶声奶气。 衲子顿时紧张起来:“哪来的狗叫?野狗吗?会不会有狂犬病?快保护奕和哥!” 安华拿眼睛瞥他。神经病? 奕和说:“前几个月是小猫小狗的发情季节,现在差不多产崽儿,可能是哪里的流浪狗跑进来了。一般流浪狗不会这么叫啊,我去看看是不是需要帮助。亲人的话,可以给它们找个领养。” 他挥挥手,让众人先搬行李,自己则循声去找狗。 哪晓得才转到后院,就看见修建得齐整的花圃边上,放着一圈围栏,还有一间可爱的狗屋。走得近了,才发现这狗屋占地不小,只是和宽阔的后院比起来显得袖珍。 正在狂吠的就是围栏里的两条奶狗,粉白的皮毛,漆黑的双眼,很漂亮的萨摩耶幼犬。 “安华?”奕和立刻转身。 他的家里不可能莫名出现两条狗,除非是谢佩韦有吩咐。 ——可问题是,谢佩韦不算有洁癖,也绝不可能接受家里养狗吧? “晚上老板会回来。”安华说。至于其他的,你们两口子自己商量,我一个保镖不好插嘴。 奕和已经打开围栏,蹲身去抱两只小狗了。两只小狗只冲着外边吠,对奕和十分友好,奕和抱着它俩在围栏里转了一圈,发现狗屋里放着他的衣服——这种认主的方式虽然老土,却十分有用。 狗屋里的衣服证明两条狗确实是送给他的,并不是暂时放在这里寄养。奕和顿时高兴起来。 他很熟练地给狗狗放粮换水,亲了亲奶狗的额头:“好宝宝!好狗狗!” 和狗狗玩耍当然很愉快,奕和也没忘记要给谢佩韦做饭,两条奶狗嘤嘤叫着不让奕和走,奕和摸摸它们的小脑袋,说:“不行不行哦,晚上再来找你们玩。”狠心把小奶狗关在围栏里,独自进屋。 他进门时把外套脱在外边,让生活助理去自己房间取了睡袍,把沾了狗毛的衣服放进洗衣机。 谢佩韦既然把狗放在门外,就是不希望家里出现狗毛,奕和知道自己必须很小心。 他洗澡换衣服的时候就在想要多买一套洗涤器具了,洗衣机烘干机,沾狗毛的不能和干净的混用。走进厨房的时候,已经下好了单,明天就会送到家里。 跟生活助理交代晚上做什么菜,奕和盯着火,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搜词条:自制狗饭。 谢佩韦掐着点回家,屋外老早就是奶狗吠声一片。 奕和听见声音就往外走,谢佩韦独自站在门口,后院传来小齐的训狗声,边陲土话有些可笑。 “谢谢先生,我好喜欢。”奕和上前拥抱,满眼欢喜。 谢佩韦为什么要突然养狗?肯定不是因为他知道奕和喜欢小狗,这是一份送给奕和的礼物。 在奕和抱着他说喜欢之前,他都不知道奕和喜欢狗。要不是顾忌奕和狗毛过敏,这事儿没跟奕和商量过,他会把两条奶狗关在院子里不让进屋? 他冠冕堂皇的想着,要给小齐一个父母双全的完美家庭,完美家庭岂能没有宠物狗? “喜欢就好。”谢佩韦没有拆穿这个美丽的误会。他要说这狗不是送你的,奕和得多尴尬? 谢佩韦为了完美家庭要养狗,是因为他自己喜欢狗。他非要给小齐一个完美家庭,是不是也是因为他的内心深处,想要找一个地方停留下来,安稳下来? “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谢佩韦说。 奕和顿时紧张起来:“您说。” 他俩都很清楚,谢佩韦说“商量”,其实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奕和只能服从。这就像是单方面的宣判,谢佩韦不紧不慢,胸有成竹,奕和则心怀忐忑,只怕是无法承受的结果。 “我想收养小齐。没有正式的收养手续,只是在我们家庭生活。放家里不合适,我想让他在这里住。你会不会觉得不方便?”谢佩韦问。 奕和噎了一下,其实有些为难。 谢佩韦和他不是相亲结婚的关系,二人的亲密完全建立在床笫上。 也是结婚之后,家里才多了些生活助理,以前家里只有个重点工李姐,在谢佩韦回家之前就会离开。这栋别墅都是谢佩韦寻欢作乐的地方,二人在进门玄关地板上都不知道多少回。 现在的生活助理做完晚饭也下班了,晚上的时间总归是自由的。 如果小齐搬进来了…… 奕和倒是不介意家庭生活。他担心的是,谢佩韦觉得不方便,渐渐地就不喜欢到他这里来了。 谢佩韦完全没想到奕和会拒绝。 他想给小齐的“完美家庭”,实际上是他自己潜意识里想要的“完美家庭”。因为奕和乖顺听话又很讨他喜欢,所以,他自认为慷慨地给了奕和一席之地,哪晓得奕和居然不乐意? 这种拒绝让谢佩韦有了些不好的联想。他皱眉又问了一遍:“不方便?” “我不是……”奕和心想糟糕了,连忙要表态。 谢佩韦已捂住了他的嘴,眉头紧皱:“今天不适合谈这件事。明天再说。” 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屋内助理都看见了,没人敢吭声。往日助理们都会满脸笑容跟谢佩韦打招呼,今天看着谢佩韦带了丝冷气,谁都不敢主动打招呼,谢佩韦也不理会他们,转身上楼。 奕和有些焦虑,无意识地绞了绞双手,突然听见楼上谢佩韦吩咐:“上来。” “是。”奕和慌忙答应。转身交代助理们,“你们把菜上桌先下班吧。” …… 听见屋内奕和哥叫吃饭,小齐才放下两只奶狗,一翻身从围栏跃进阳台。 想起奕和哥说要走门,他又从阳台绕路翻回正门,敲了敲门。没一会儿奕和就过来给他开门了,告诉他:“后面的门也可以走。” “是窗。”小齐纠正他。 小齐觉得奕和很奇怪,嗓子好像哑了,眼角也是肿的,好像哭过。 等到吃饭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谢佩韦明显不高兴,吃饭时目不斜视,眼角余光都不给奕和一下,奕和也是小心翼翼的——虽然奕和哥从前也很小心,但那种感觉不一样。 小齐用酸甜的糖醋汁拌着米饭,一口一口用勺子舀进嘴里。 他很清楚,以前奕和哥小心翼翼地偷瞄着爸爸,好像肚子里埋着一个开心炸|弹,炸得粉身碎骨头发丝都是高兴,好像能透着开心的光芒。 今天的奕和哥小心翼翼是因为他很害怕。好像爸爸肚子里埋着一个生气炸|弹,奕和哥怕他把生气炸出来,把所有人都炸死。 而且,奕和哥不怎么吃饭。 奕和的面前只有一碗汤,偶尔才喝一口,吞咽很困难。 小齐知道,奕和哥被惩罚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他的世界里,这很正常。卖|身的女人总是要被打的。 这张饭桌上最有权威的人是谢佩韦。小齐愿意听奕和的话,因为奕和会给他好吃的,但是,他不会为了奕和得罪谢佩韦。残酷的生活早已让小齐学会了如何趋吉避凶,他只是默默吃饭。 气压极低的一顿晚饭在艰难中吃完了,谢佩韦拿出手机:“把车开过来。” 奕和有些吃惊:“先生要走吗?”他嗓子还是哑的,说话声音就不如从前那么动听。 谢佩韦没有理会他。 奕和差点想哭,凑近他椅子蹲下身,仰头求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在想怎么安排住处……”多说了几个字,嗓子就疼。咽喉刺激下,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往外淌,“别生气。” “我明天再来看你。”谢佩韦扶他起身,让他坐在餐椅上,“别哭。” 奕和不敢哭。 可肿痛的嗓子让他很明白,谢佩韦就是生气了。前所未有的生气。 ——比录音笔那件事还让他毛骨悚然。 放在枕下的录音笔被谢佩韦翻出来之后,谢佩韦大发雷霆,掐着他的脖子问话,他至少知道谢佩韦为什么生气,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禁忌,知道自己该怎么道歉辩白弥补。 今天的事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因为他没有马上答应让小齐住进来?就因为他迟疑了五秒钟? 黄念就在不远处待命,接到电话很快就把车开到了门口。 谢佩韦带着小齐出门,奕和忍着惶恐送到门口,蹲身替谢佩韦穿好鞋,把他的手机公文包递给黄念。直到谢佩韦上了车,他才忍着泪隔着窗再次赔罪:“对不起,先生。我错了。” 谢佩韦两指轻敲扶手。得到老板的指令,车辆不再停留,驶入车道绝尘而去。 奕和忍了多时的眼泪才倏地落下,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他用双手抹去自己的泪水,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又胡乱去抓自己的短发。 喉咙不舒服。 谢佩韦不高兴了,故意折腾他,所以他现在很难受。 然而,不舒服的又何止是喉咙?奕和进门之后,抵着门板蹲坐下,将脑袋埋进双肘。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完全想不通。以他对谢佩韦的了解,谢佩韦根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何况他已经改口了,马上就改口了。在浴室里也几次道歉,说愿意接受小齐住下。 谢佩韦还是那么生气。 ……怎么才能哄得好? 蹲在门口哭了不到三分钟,奕和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爬起来找自己的手机。 他找到微信通讯录里的“书法钱老师”,直接挂了个视频通话。 自从面诊结束之后,其他老师都会如常来给奕和上胎教课,只有书法老师换了人,但是,奕和也没有和钱老师断了联系,钱老师还在给他微信教学——一来奕和在书法上有点天分,练得也刻苦,二来看在谢佩韦给的大笔赞助情分上,钱老师和奕和保持联系,也是在持续治疗。 虽然不是一般视频上课时间,钱教授刚好吃了晚饭在办公室,很快就接了视频。 “是小和呀……”钱教授很慈蔼。 “钱老师,我想向您咨询一个心理问题。您是心理专业的吧?”奕和劈头盖脸地问。 “这个……呵呵呵……哈哈哈……”被扒了马甲的钱教授略尴尬。 奕和也不是真二傻子,他知道自己有病,也知道钱教授来历不一般。何况,钱教授这样名满海市的专家,网上到处都是他的资料,奕和搜一下就知道了。此前一直没提,是没有必要提。 此时需要请教钱教授问题了,他更没必要把钱教授弄得太难堪,直接弱化了前事不提,见钱教授在办公室,问明白四下无人之后,他就开始咨询。 钱教授挺为难的:“小和呀,我们学心理是为了帮助他人更好的认识自我,治愈自我。你现在咨询的问题涉及到他人,如果我给你分析他的心理状态,是违反职业道德的呀。” 奕和想了一会儿,跑回房间里,打开自己的保险箱。里边没放什么天价腕表稀世钻石,只有一个红本本,奕和把它拿起来对准摄像头:“他是我丈夫。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和尊重个人隐私的西方社会不同,目前国情就是夫妻大过天,一个被窝里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据奕和所描述,钱教授认为谢佩韦也确实有轻度的心理障碍,人家合法伴侣想要咨询丈夫的心理问题,得到医嘱进行治疗,不就和当初谢佩韦偷着给奕和看产前抑郁症一样么? “好吧。那我写个病历。”钱教授正式接单。 …… 两人通过微信交流了快两个小时,奕和不住点头,挂断视频之后,手机都发烫。 随后他收到了钱教授发来的银行账号,心理咨询是按小时收费的。 奕和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吃谢佩韦的,穿谢佩韦的,平时压根儿就没花钱的地方,一口气给钱教授打了二十万。 没多久,钱教授就从微信上发来一个:“?” 奕和:“包年。” 第24章 谢佩韦释放压力的方式有两个, 一, 和小男朋友约啪, 二,工作。 齐璇靖不在身边, 工作生活都在正轨,惟有约啪一事完全下线。谢佩韦在家吃了一肚子火气出来,黄念小心翼翼问他去哪儿, 这倒早不晚的难道回家里生闷气?谢佩韦直接回了公司。 可怜刚刚通勤回家的秘书助理们纷纷接通知加班,谢氏大楼四十八层总裁室灯火通明。 小齐倒是待哪儿都无所谓, 熟门熟路地刷卡下楼,去四十六层员工休息室找零食吃。 谢佩韦心情不爽就疯狂工作,晚上本该是休息的时候,把压着明天上午要干的活解决完毕之后, 又提前看第二季度下属公司递交上来的报表——身为一个霸总, 工作怎么可能做得完?要么开疆搞新项目新业务, 要么守土自查优化内部程序,更何况还要咨询幕僚团队做远景策划。 好在忙到半夜,谢总请吃宵夜。 谢总私人专属的大厨团队已经习惯了,带着食材车就往谢氏大厦跑。 这边谢佩韦吃着生炊章鱼、白灼大虾还没吭声, 秘书室窃窃私语不断。 秘书A:“呀,换厨师了啊。还想吃那个梅子粥呢。” 秘书B:“听说要加班,我到家刚点的外卖就吃了两口垫垫, 就想着那甜薄撑。不过这糯米团子也挺好吃, 上面撒的什么粉儿?吃着不像一般的糖。” 来串门的助理A:“那厨子不是跟老板好几年了吗?怎么突然换了?” 在秘书室里埋头狂吃的黄念:“没换, 跟着奕和先生呢。” 众人秒变吃瓜群众:“??!!……” 黄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给老板当司机的,安全、准时、保密三原则,要是被安华哥听见自己泄密肯定会被一顿叼。 黄念端起自己的小黄鸭碟子,屁颠屁颠出门。 不跟你们一群坏女孩子玩! 办公室隔音极好,谢佩韦听不见底下人的议论。 他手里捧着半杯黄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彻夜未眠的城市。 这个城市是不休息的。哪怕到点儿市政关了大大小小的装饰灯光,写字楼里依然有着许多辛勤加班的明亮灯光。有些是一整层,看上去很大一格,有些是一小间,零零碎碎四下点缀着。 记不清楚是几年前了。 也是在这里,同一层楼,同一个地方。谢佩韦抱着徐赐臻,心心念念说着他们的未来。 他不是爱夸大其词的人,给徐赐臻的承诺都很脚踏实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作祟,记忆自动发生了变化,总之,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徐赐臻就很心不在焉,各种撩拨他,催促他快点做完离开…… 就好像他带着自己的爱人,来到自己的商业王国,站在总裁办公室俯瞰江景的落地窗前,只是为了玩个香艳刺激的裸露play,且是爱人最不喜欢的那一种游戏。 他明明只是想让徐赐臻站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一起,并肩走向未来。 谢佩韦将酒一饮而尽。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徐赐臻了。最近频繁地记起前男友,是因为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视线? 谢佩韦清楚地知道,不是。 他总是想起徐赐臻,是因为他和奕和结婚了。 第一个让他拥有强烈想要结婚冲动的人,是徐赐臻。现在他确实结婚了,过上了曾经描摹过憧憬过的“婚后生活”,现实与理想却有着巨大的落差。 有人总喜欢说感情不能比较,可前任之所以变成前任,不就是因为不合适么? 那么,现任……就合适吗? 谢佩韦坐下来给自己到了半杯酒。 他清楚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最开始他给奕和定下的标准就很低,银货两讫的交易,他给奕和钱和资源,奕和给他生孩子,做孩子的父亲。其他吃饭睡觉的事儿,也算是奕和给的附加服务。当然,他也不会亏待奕和。 是他自己破坏了规则。 和最初约定的不同,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 ——小齐是齐璇靖的儿子,齐璇靖是他的兄弟老友,跟奕和有什么关系? 每个人对家庭的渴望都不一样。 奕和想要维持他自己那个小家的安宁,不想让小齐住进去,也是人之常情。 明明这么多年,他一直尊重奕和的领地,知道应该给奕和一个安心自治的地方,现在却想借着“完美家庭”的名义,侵入奕和已经很狭窄的生存空间。是他破坏了规则。 他想起今天在浴室里,奕和被花洒冲得睁不开眼,抱着他努力吞咽的样子。 他气坏了。 他欺负了奕和。 浴室里到处都是水,看不出来奕和有没有哭,应该是哭了吧?可能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坏脾气吓坏了,奕和一直在道歉,解释,改口说自己愿意接受小齐,那一瞬的迟疑只是在考虑怎么安排房间…… 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奕和施加了冷暴力。 临走的时候,奕和还隔着车窗,忍着眼泪,低声下气地向他道歉,求他原谅。 钱啊,钱真是个王八蛋! 欺负小孩子。 半瓶黄酒下肚,谢佩韦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将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一一厘清之后,知道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非常不绅士,更像是蛮不讲理的恶棍。 和上次录音笔事件不同,那次是个误会。这次则是谢佩韦仗着年资权势刻意对奕和倾泄了脾气。 这就是欺负。 这让他对奕和有了一丝同情。 奕和为什么要这么忍气吞声地被他欺负?因为他有钱,有势,有左右奕和前程的能力。 想到这里,谢佩韦给了个备忘录发给秘书室。他打算把星皇娱乐的股份分给奕和5%。可以当作是他给奕和的补偿。也有几分原因是,他不希望奕和再因为钱强忍委屈。 ——哪怕他自己就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恶棍。 桌上的菜肴早已冷透,谢佩韦喝完了一整瓶黄酒,打开休息室大门:“走了小子。” ※ 次日,谢佩韦没能守约回奕和处。 梅省某地发生地震,谢氏在当地有个大型楼盘正在施工,相传半夜有工人违反安全条例在工地里闲逛打牌,直接就埋了下去。谢佩韦听报又气又急,一大清早就飞去了梅省,亲自处理此事。 有安华传递消息,奕和倒也没有误会。谢佩韦说一不二,昨天说了今天会来,就不会生气故意不见他。这不是出事了吗?谢佩韦又不是整天游手好闲专门泡小明星的富二代,当然是工作要紧。 比较让他吃惊的是,谢氏财团的法务又来了。 他看见这两个自称律师的人都害怕,就昨天那么一点儿事,居然要离婚吗?! “李先生,这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说话的是谢氏集团法务部的首席律师吴律师。 在签婚前协议的时候,齐璇靖就带他就来拜访过奕和。那时候他带的是精通婚姻法的赵律师,今天带的则是负责公司法的郑律师。 一份股权转让协议本来不需要他出面,但,这位是夫人,情况当然不同,法务部必须重视。 不是离婚协议就好! 奕和晕晕乎乎地听着吴律师解释,在郑律师的指导下签了字。 两位律师恭喜他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星皇娱乐5%的股份?5%?!看上去很少?星皇娱乐目前的CEO窦之道才7%呢!这还是他辛辛苦苦给谢佩韦打了十年工,前两年谢佩韦才给他加了2%。 换句话说,窦之道和奕和一样,最开始也都只有5%的股份! 为什么给股份? 不用去咨询钱教授,奕和也知道这是补偿。 上次录音笔事件之后,谢佩韦很快就让人把这栋别墅转让到他的名下,车库里的豪车也都一一过户给他。谢佩韦是个很干脆的人,不会暧昧不清。什么车你开着,房子你住着,产权写我的名字、或是登记在公司名下……种种鸡贼算计全没有。 他要么不送,直说只给使用权。说了要送就是直接过户,交巨额税费也无所谓。 奕和原本还在做讨好赔罪的攻略计划,签了股权转让协议之后,他简直是全身轻松。 ——不用他努力去挽回,谢佩韦已经完成了自我修复。 昨天的种种惶惑不解、痛苦绝望,今天都消失了。谢佩韦又变成了他熟悉的那个人。 但,咨询过钱教授之后,奕和知道谢佩韦有心理问题。就算谢佩韦自我修复的能力很强,一夜之后又回到了文明社会,知道是非对错。可是,他表面上看着正常,心里真的好了吗? 不会好的。 奕和可以忍受谢佩韦一切坏脾气。 但,谢佩韦明明不是那样的,他生病了,他需要治愈。 ※ 谢佩韦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海市机场,走私密通道去停车场。 他出门至少三辆车,也不固定是那一辆,有时候在前边,有时候和后边,当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坐在中间那一辆。现在就更夸张了,必须四辆车。 ——以前齐璇靖身兼三职,现在齐璇靖不在了,多出来四个人。 是的,齐璇靖的工作分给三个人都扛不住,谢佩韦的工作秘书和生活助理都成了双岗并勤。 谢佩韦在路上不谈工作。 他自己拿着手机低头在保镖的簇拥下往前,心中还有几分不爽。 房地产这个产业想要遍地开花是不好搞的,谁都知道跟着市政规划走,黄金商圈的地皮到手升值潜力最大。你也想拿,我也想拿,你有背景,我难道是光脚的?猛龙过江还容易折浅水里呢。 做生意要和气生财,难免就要让利妥协。和本地大佬合作就是最便捷的一条路。 地震是天灾,可工人深夜出现在不施工的工地,就是不该出现的人祸。 谢佩韦亲自飞去梅省处理此事,看着救援部队把工人挖出来,该送医的送医,该抚恤的抚恤,还在第一时间给灾区捐了一笔巨款——安全局才没有找上门来。 当地合作的项目总经理还要跟他犟嘴强辩,先说天灾谁也不想的,又说把工地选在地震带上就是前期策划的锅,最后干脆耍无赖,就算工人不按规定进了工地,你们谢氏不是自诩大企业吗?监管严格吗?你们的内部行政监管哪儿去了呢?! 谢佩韦当场就把整个项目部的人全部开除了!艹尼玛的,跟老子犟嘴,不知道老子是霸总?! 开除一时爽,擦屁股火葬场。 现在房地产集团正在紧急组建新团队,赶去梅省收拾烂摊子。 保镖将门打开,谢佩韦立时感觉到不对,往后一步闪到了车身后边,利用轮胎挡住了要害。 几个保镖也是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黄念第一个冲上前,定睛一看,顿时想笑,尽量控制自己:“老板,咳,是奕和先生来接机了。” 整个安保团队都松了口气。 谢佩韦更生气了。 他不是生气奕和来接机,而是生气为什么安保团队没有事先汇报?三岁小孩子么?玩的就是心跳?!他霍地上车,摔开了保镖的手,自己砰地关上车门,命令司机:“下车!” 负责开车的正是安华。 安华也很无奈,奕和要来接机,还要搞个惊喜,他能怎么办? 名义上他已经是夫人的安保主管了,主要负责给夫人服务。这点儿小事也不肯听吩咐,以后还怎么干工作?再者说了,人家夫妻两个的小情趣,他一个司机哪里好插嘴? 现在惹老板发这么大脾气,安华也不敢吭声,连忙解开安全带灰溜溜地下车。 密闭的车厢里,只剩下谢佩韦和奕和两个人。 车里很香。 浓郁的花香味儿。 奕和两只手都藏在身后,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惊喜”藏起来,然而,他单薄的身形依然挡不住背后那一束巨大的玫瑰花。 送花是很老土。 可老土这么多年都能流传下来,至今风行,必然有其道理。 然而,这个努力想要给自己送花的可怜孩子被吓坏了。谢佩韦本想教训他两句,看着他不敢抬头、眼睫闪烁的模样,背后那一大束还在轻轻颤抖,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前几天才欺负过人家。总不能继续欺负吧?欺负得太狠了,半夜拿刀捅我怎么办? “送给我的?”谢佩韦收敛住自己的怒气,放缓口气。 奕和才抬头把花拿出来,小声道歉:“我想得不周到。对不起,以后不会擅自过来了。” “不是不让你来。来之前给我这边通个消息。”谢佩韦接过那束花,顺势将奕和搂进怀里,也是好几天没有抱过了,还是跟以前一样乖乖软软的,想来没有为那晚的事情生气,“花很漂亮。” 表扬了礼物,就是喜欢的意思。奕和也放下心来,靠在他怀里,又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画框。 谢佩韦拿起一看,发现那不是画作,而是一幅书法作品——也不能说作品吧,以谢佩韦这样正经练过二十年字的人来说,更像是初学者努力之下的草稿,不能见人那一种。 这不能见人的一笔字还被裱了起来,装进了画框。外人看了是要笑话的。 这也不是给外人看的东西。 看着画框里努力认真写的“对不起”三个字,谢佩韦轻轻抚摩奕和后颈:“乖。” 他给了奕和星皇娱乐5%的股份做补偿,奕和也在努力给他台阶下。他俩都知道,他是绝不会道歉的。但,事实上,奕和也不必道歉。从头到尾,奕和并没有做错什么。 奕和还是道歉了。非常用心也很正式地向他道歉,对他表示了忠心与顺服。 奕和靠在他肩上,声音很低:“我把房间准备好了。还给小齐买了衣服鞋子,电脑游戏机。您吩咐的事我都会办好的。”不等谢佩韦说话,他将谢佩韦抱得更深一些,凑近谢佩韦耳畔,“我是说谎了。那时候犹豫,是……” 他低声说了二人从前的亲密往事,谢佩韦不禁哑然。 他已经打消了强迫奕和接纳小齐的想法,闻言还是觉得这拒绝的理由非常可爱。 “小和,”谢佩韦咬住他的耳朵,“我给你换个大房子。” 怎么又变成给房子了?奕和从来就不贪婪,除了最初需要钱,和谢佩韦提过之外,此后得到的一切都是谢佩韦主动给他的。自从爱上谢佩韦之后,他就更不想要谢佩韦的各种贵重礼物了。 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同居,恨不得倒找钱好吗?也就是谢佩韦太富有,否则他简直想养谢佩韦。 可这房子好像也不是给他的。 是为了“安置小齐” “自由啪啪”二者兼得的新“金屋”。奕和连拒绝都无从说起。 奕和蒙头蒙脑地被谢佩韦亲了一会儿,谢佩韦还把自己的小美人鱼摸了一遍,这才开窗让保镖司机都上车,直接回家。 ——往日是要先回公司的。小和都来接机了,那就先回家吃鱼吧。 回家是下午两点。 谢佩韦在飞机上已经吃过了,叫奕和不必忙,陪他去洗澡。前次故意欺负了人家,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总要给人消除心理阴影。 奕和知道他毛病早就好了,这会儿过去肯定是甜蜜游水,忍着雀跃跟了上去。 惟有全程不明真相的小齐,有些担心地看了奕和一眼。 他喜欢奕和哥。不希望奕和哥又挨打。 这回两人大概是洗得比较愉快,一直到快五点才换好家居服出来。 小齐发现奕和眼角又肿了,嗓子虽然没有哑,说话好像也不大正常。 但是,这回奕和哥就很高兴,去厨房的时候还哼着不知名的歌儿,那曲子还挺好听的。 到吃晚饭的时候,奕和哥满面春风,悄咪咪地偷瞧谢爸爸。谢爸爸也不像看上去那么冷酷,偶尔会回看他一眼,奕和哥的笑容就会变得更加含蓄和甜美。 床头打架床尾和。小齐见得多了。他安心地吃了一点饭,又去扒拉奕和的零食柜子。 要收小齐当养子,还要一起生活。奕和是个实心眼。别人家的孩子他管不着,这会儿是自家孩子了,他觉得自己还是得负起责任来——虽然他确实可以不管。 “老这么吃,对身体也不好。正是发育的时候。”奕和尽量不让小齐听见,跟谢佩韦商量。 谢佩韦就挺惊讶。 他已经反省过了,也放弃了把小齐放奕和身边的想法。 ——至于下午在车里说送奕和大房子,单纯就是觉得欺负了奕和,想要补偿而已。 哪晓得奕和还真的认认真真地开启了“养子模式”,跟他讨论教育问题了。他顺着奕和的口风,问道:“你打算管?怎么管?” “我只有建议……”奕和说。 就算是亲儿子,教养问题也得听谢佩韦的安排,何况,这孩子还不是亲的。 “你放手管教就是。只有一条,你要注意。”谢佩韦很严肃,“他生长环境和我们不同,受过很严格的战术训练,见过血。我这几个保镖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制伏他。你和他讲道理可以,绝对不要仗着辈分跟他动手——他如果不听话,顶撞欺负你,你告诉我。” 奕和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发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他也很认真地说:“我不会打孩子的。” 你也打不过。 谢佩韦想想还是不放心,奕和收拾餐桌时,他招来安华,着重交代了几句。 这事搞得安华也紧张了起来。小齐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孩子,奕和教训他之后,他倒是不翻窗进屋了,在院子里玩、外出登车时,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安华看得出他的身手底子,这未成年距离奕和三米距离之内,只需要一秒钟就能送奕和归西。 总而言之,咱们素质教育,不能棍棒教育,也不能高压教育啊!安华向满天神佛祈祷。 当天晚上,小齐在奕和别墅里得到了一个小套间。 进门是书房和起居室,往里则是卧室和卫生间,完全私密的环境,并且,奕和允诺可以任凭小齐重新布置,除了打扫卫生的钟点工李姐,谁都不会擅自进他的房间。 小齐看上去兴趣缺缺,等奕和离开之后,先跳沙发上踩了两脚。我的沙发!真奇妙! 谢佩韦虽然也给了他房间居住,但是,客房就是客房,并没有说这是你的房间,你可以随便摆家具,你可以随便捣乱,没有人会来查房。 ——小齐不喜欢查房。查房让他没有安全感,24小时都警惕着。 尽管很喜欢自己的房间,次日清晨,小齐还是竖起耳朵,听到谢佩韦起床之后,紧跟着爬了起来,仍旧要跟着谢佩韦去上班。那个房间并没有改变他的生活,谢佩韦仍旧准许他跟随。 不过,等他跟着谢佩韦下班,重新回家之后,他收到一份令人惊喜的礼物! 家里宽大的停车场里,停着八个巨大巨大的拖车车厢,每个车厢里都摆满了货架,货架上则是满满当当地——零食!他最喜欢的巧克力,妙脆角,辣条,软包果冻,芝士饼干,小麻花……每一种都塞满了一个巨大的车厢,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零食的海洋。 奕和抱着两只奶狗走过来,笑容可掬:“都是你的,家里放不下,我让车直接把拖斗放院子里了。都是防水的车厢,可以囤很久。慢慢吃。” “好!”小齐冲进车厢,恨不得在零食里打滚。 生长在野蛮世界里的小齐,哪里搞得过文明社会出生的奕和?想要人戒除某种非药物性的心瘾,最好的办法就是满足他,疯狂满足他,让他满足到以后只要想起这件东西,就忍不住想吐。 爱吃零食是不是?一次性给你八个仓库。吃到吐! 谢佩韦默默转身进屋。 脱敏疗法。小东西,算你狠。 第25章 自从小齐在奕和处有了房间之后, 谢佩韦几乎每天下班都会带着他回奕和别墅。 从前东西晃荡的日子变得有规律起来, 谢佩韦也说不清楚自己想念的是奕和温暖的小嘴,还是家里那两只毛绒绒的只会奶声奶气吠叫的萨摩耶幼崽。 这天夜里, 谢佩韦照例在书房处理了公务,掐着点回屋时, 奕和也刚回卧室。 “你那综艺拍了几期了?”谢佩韦突然问。 “三期。还有一半。”奕和穿着深紫色的丝质睡袍,腰带系得严实,不像是要睡觉,更像是早上出门刚换了一套正装。 谢佩韦正觉得有些怪异,奕和已经走过来,双手搂住他:“今天……三十七天了。” 三十七天。 谢佩韦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可以吃大餐了。 想不起也罢了, 突然想起这件事, 顿时觉得饿得慌。他弯腰将奕和抱起, 三两步近床前, 俯身缠绵亲吻许久,突然忍笑:“衣服底下是什么?硌人。” 奕和就有点破功。 丝质睡衣太轻薄, 好不容易骗过了眼睛, 伸手一抱就能摸到底下的猫腻。可是,天气还不怎么凉, 穿着再厚一些的睡袍出来, 岂不是更奇怪了? 现在被谢佩韦拆穿了自己想给的惊喜, 奕和偏过头运气片刻, 到底还是回过头来:“要我帮您拆礼物吗?” “那还是我自己来。”谢佩韦在他唇上亲点了一下, 解开他的睡袍系带。 果不其然。 曾经需要看视频教程打包自己的小笨蛋,已经可以把自己打包成一朵花了。 猜测归猜测,真正看见眼前的美景,谢佩韦仍旧有些呼吸低沉。他熟练地拉住奕和肋下那根嫣红的缚绳,将人提了起来,低笑道:“很有趣的礼物。我很喜欢。” 松手时,绳子轻轻弹了回去,引得奕和一声轻呼。 谢佩韦只管低头亲吻,禁不住笑。 …… 次日清晨,谢佩韦和往常一样早起进了健身房,洗澡之前还去陪两只奶狗玩了二十分钟。 奕和难得身娇体软睡过了头,谢佩韦让助理给小齐准备了早餐,回卧室本是要冲澡换衣服,澡是冲过了,出来找衣服时,恰好看见奕和从被子里翻了出来,修长的大腿覆在被子上,脸朝着他睡觉的方向蹭了蹭,哪怕睡着了,脸上也是惬意与满足。 谢佩韦居然在“准时上班”和“叫秘书把会议推迟一个小时”之间挣扎了两秒,且选择了后者。 他将刚刚穿了一半的衬衣解开,顺手搭在衣架上,上床时还穿着袜子。 “小和。”谢佩韦将人搂进怀里,“饿不饿?” 奕和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他这架势就有些震惊,连忙低下头。 ——睡了一晚上,脸上肯定有油脂,眼角说不定还有眼屎。先生视力那么好,看见了就不好了! 谢佩韦已经把他翻身过来,凑近耳畔低声说:“我饿了。我想吃鱼。” 那鱼……还能怎么办?乖乖被吃呗。 …… 谢佩韦吃饱喝足起床时,奕和就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我能不能不起来?” 他应该起床给谢佩韦做早餐,送谢佩韦出门。虽然谢佩韦没有要求他这么做,可他自觉地做了两年,已经成为习惯。一天不去履行,就感觉自己犯了错,做得不够周到。 谢佩韦正往浴室走,闻言说道:“你累了就多休息。我有助理。” 奕和呼地爬了起来。 谢佩韦简单冲洗后出来时,奕和已经把他今天要穿戴的衣服拿出来挂好了,正蹲在衣橱下边给他找配套的袜子:“怎么起来了?” “躺不住。”奕和很熟练地伺候他穿好衣服,在一旁递领夹和手表。 谢佩韦也很习惯他的照顾。不过,他觉得最近奕和总是看着他。 以前当然也是看着的,要随时守着他的需要,当然就得注意他的动向。但,谢佩韦觉得奕和从前的目光很清浅,很不惊动人。现在却总是看见他望着自己。 ——从前只看中我的钱,结婚以后,突然发现我这个人也很帅了? ※ 去彦国给齐璇靖办死亡手续的工作小组都回来了,齐璇靖还没有消息回来。 这事就弄得很尴尬了。如果拿到齐璇靖的死亡证明,他的儿子就成了孤儿,是需要监护人的。谢佩韦倒是不介意做小齐的监护人。问题是这边手续办着,那边齐璇靖又回来了呢? 当然这事也不着急,可以缓着办。民不举官不究的,社区工作还没有细致到这个份上。 吃饱喝足的谢佩韦脾气很好,看了某分公司屎一样的财报都没有翻脸骂人,齐璇靖这个事他也很淡定,已经扣了十年工资奖金了,算了,算了。 看了工作日历,明天又要出差。国内都好说,这回又去国外。 谢佩韦想起昨夜小美人鱼的美味可口,吩咐秘书:“看看奕和先生的护照过期没有。” 晚上回家,奕和又在院子里跟狗玩耍。 他把桌椅都搬到了院子里,地上还铺上了榻榻米,看样子是在院子里玩了一天。 身边放着PAD,电脑,还有一些零散的纸笔,怀里抱着吉他。 两条奶狗就在他身边蹲着,他一边弹琴一边唱歌,偶尔停下改一下谱子。 每次他弹响吉他,两条奶狗就凑热闹似的汪汪叫,奕和也不生气,有时候奶狗合上了拍子,他还会腾出手摸摸奶狗的脑袋,似乎夸奖两条小狗有音乐细胞。 谢佩韦在转角处站了一会儿,直到小齐过来,两条奶狗立马抛弃了奕和,朝着小齐欢快地奔去。 ——小齐下车先去前院的零食仓库,把今晚要吃的零食打包带出来。他喜欢跟奶狗分享零食,贪吃的奶狗当然更喜欢他。 奕和这才惊愕地抬头,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竟然忘记做饭! 刚才生活助理来提醒过他,他也拟好了菜谱,让生活助理先准备。想着还有些时间,把这首歌最后一段重新修改一下就行了,不会耽误晚饭。哪晓得居然…… 他放下吉他,拿起自己的手机。 安华给他发了短信,提醒他,谢佩韦今天提早半小时回来了。 提早半小时,完全错过了晚高峰。所以,谢佩韦回来得比平时早了快一个小时。 “饭还没做好。您饿不饿?我去给您盛点汤。”奕和心想,幸好我有准备汤水。 谢佩韦冷眼瞧着他的状态,觉得他是不是有些太慌乱了?就算没有准备晚餐,家里不是还养着厨师么?顺势将人搂进怀里,还没抱结实,怀里这尾小鱼又往外挣扎:“我身上都是狗毛……” “也挺香的。”谢佩韦没打算放手,进门直接把人拎进了浴室。 不是有狗毛吗?刚好。我也要洗澡。 …… 自从怀孕之后,奕和的体力明显不如从前那么好了。 搁从前,谢佩韦也才连着吃了几口,这才哪儿到哪儿?晚上餐桌吃饭时,奕和就有些疲惫,似乎眼睛都睁不开了。见他这么困倦,谢佩韦让他早些去睡。 “嗯?我没事。”奕和去洗手间,用凉水洗脸,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出门时,看见谢佩韦正在收拾餐桌,他一个机灵,这是彻底清醒了:“不不不,您放下我来,我马上就收拾好了。”奕和快步上前。 谢佩韦有些好笑:“小事。” 奕和坚持不让他弄脏手。 其实,自从有了生活助理之后,奕和也不再洗碗。 往日要收拾厨余垃圾,把碗冲一下再放进洗碗机,现在有一个专门的厨余冰箱,剩饭放进冰箱,次日工作助理会来处理。所以,谢佩韦要做的,也无非是就是把桌上的盘子放进冰箱而已。 两人说话间,小齐已经把活儿都干完了,还拿出大坨卫生纸,把餐桌擦干净。 做完一切之后,小齐故意从二人面前经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早点睡。”谢佩韦亲了亲奕和的额头。虽然他也很想再吃个小鱼,也不能太欺负孕夫吧? 怀孕会影响母体的很多激素和机能,总体来说,怀孕都是很辛苦而艰难的一件事。和大部分总认为生孩子跟下蛋一样轻松的直男癌不同,谢佩韦一直很尊重也很体谅愿意孕育生命的伟大母亲。 瞥见小齐又出去玩狗了,奕和双手抱住他,挂在他身上:“那我睡一会儿。你回来叫我。” “叫你做什么?”谢佩韦明知故问。 奕和脸颊微红,似乎很腼腆,嘴里也没示弱:“做鱼汤。” 谢佩韦将他肩膀抚摩好几次,到底还是忍住了笑,说:“好吧。叫你。” 他如今只有这一条小鱼吃,本想带着奕和一起出差,出访国恰好是落地签,带着护照就能走。 可是,奕和明显已经有了孕期症状,体力减弱、嗜睡,虽说零族人三十六天就过了孕早期,体检也说胎儿很稳很健康,但,这时候非要折腾带着他出国,就为了满足自己,谢佩韦也觉得不大好。 谢佩韦便没有提这件事。 夜里回房时,奕和已经睡熟了,仍是将头埋在了谢佩韦的枕头边上。 明知道只是个巧合,奕和只是喜欢朝着左侧睡而已,那巴巴挨着自己枕头的睡姿,仿佛带了几丝爱恋与渴求,依然让谢佩韦觉得挺有趣——他是不喜欢奕和嚷嚷着爱情,借用爱情的名义束缚自己。可是,如果有人真的爱慕自己,那当然很满足男人的虚荣心。每个人都会有这种虚荣心。 上床睡进自己的被窝里,谢佩韦阖眼入眠。 他没有按照约定唤醒奕和。 人极困倦时哪有心思想有的没的?奕和的要求并非出于自身需求,单纯是为了讨好他,怕他觉得不痛快。谢佩韦也不是色中饿鬼,人中禽兽,他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这么折腾孕夫。 哪晓得睡着还不到半小时,奕和那边的床头柜上居然传来叽叽叽叽的手机闹钟响声。 谢佩韦在黑暗中睁开眼,觉得简直莫名其妙。调个半夜三更的闹钟干什么? 奕和已经惊醒了,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摸到柜上手机,飞快地按了取消。然后,他大喇喇地伸出一只手,摔在谢佩韦的身上—— 谢佩韦知道是他。所以,没有动。 奕和却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啪地打开床头灯:“谢总?!” 平时对话都乖乖地叫先生,只有对着外人才会明确指向地说“谢总”。这会儿是太惊讶了,脱口而出。谢佩韦将这两个字咀嚼一二,倒也没有什么反应。 “以为我不在?”谢佩韦问。 就看奕和那漫不经心摔手臂的样子,必然是认为床边没人。 奕和都快被自己气死了。就会想当然,想也不想就伸手,你就不会多瞄一眼么? 他睡前调了一个闹钟,时间就在十二点半。谢佩韦最近生活很规律,在书房工作到十一点就会休息。临时有事也就多耽搁半小时,十二点肯定会上床躺下。 如何谢佩韦回来了,肯定会叫醒他,到时候把闹钟关掉就行了。 如果谢佩韦不回来,闹钟就会叫醒他。叫醒他干什么呢?奕和也还没想好。他就是要醒来。 他就没想过“谢佩韦回来睡下了却没有叫醒他”这一茬。奕和垂头坐在床上,觉得自己特别蠢:“您没叫我……” “我让你多睡一会儿不好?”谢佩韦也觉得他蠢兮兮的,将人塞回被窝,“这么喜欢做鱼汤?” 奕和点点头。 “睡觉?” 奕和摇头。 “做鱼汤?” 奕和点头。 谢佩韦将他捞回自己的被窝里,低头亲了好几遍。 真的太乖了。 ※ 日子过得很快。 谢佩韦每天公司家里两头跑,各地出差也是常有的安排。 刚开始,小齐还是跟着他寸步不离,时间久了,小齐开始恋家。有时候谢佩韦回桃林老宅见父母侄儿,小齐就蹲在奕和别墅不肯跟随——谢幸总是捉弄他,他很想捏断谢幸的脖子。为了避免自己做出被真爸爸绝对禁止的坏事,小齐就决定待在家里。 到后来谢佩韦要长时间出差,比如出国三五天,小齐也不再跟随,就和奕和住在一起。 谢佩韦也乐于接受这种安排。 一则,奕和结束了综艺节目的拍摄,工作进入暂停状态。晚上助理们下班之后,有小齐在家里上窜下跳,还有两只狗陪着,有助于缓解奕和的焦虑的忐忑。 二则,没有小齐跟着,想吃点零食不就方便多了? 谢佩韦是浪荡惯了的性子,守着奕和一人好几个月,也不是说欲求不满,主要是心瘾难除。 他很满意奕和。 可他还是想吃零食。 谢贤瑜那边预备了好几个刚进公司不久的美少年,都是年轻灵活想得开,鉴于体检报告已经滞后了几个月,谢佩韦暗示了一下,谢贤瑜马上就安排这批美少年重新做了体检。 当天晚上,谢佩韦在奕和处吃了饭,坐在书房里,就收到了谢贤瑜发来的照片。 ——体检合格的,照片才会出现在谢佩韦和谢贤瑜的微信对话里。 谢佩韦挑了个素颜清爽的运动系少年,牛仔裤、白体恤,打篮球满身是汗,看上去很漂亮。他把这张照片发回给谢贤瑜,谢贤瑜马上回复:“明白。老板什么时候有空?” “明晚。”谢佩韦敲了两个字。 约好明天的小零食之后,谢佩韦并没有任何兴奋之处,反而有些厌倦。 这种情绪通常是出现在约啪之后。现在还没有把零食吃进嘴,只是发了个约啪信息,就提前厌倦了?谢佩韦把这笔账算在了齐璇靖头上。从前这些事都是齐璇靖来办,都是小齐的错。 仿佛是心有灵犀,也或许是个巧合。 这晚上才约了个小零食明天吃,晚上谢佩韦回卧室时,奕和就显得很忐忑。 “怎么了?”谢佩韦没有着急关灯。 他很关心奕和的身体。主要原因当然是奕和怀着他的孩子,也不排除他确实很关心奕和。 奕和夹着胳膊似乎遮挡着什么,夜灯下,被谢佩韦这么看着关切地询问,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尴尬与难堪。僵持片刻之后,他说:“我肚子好像……变大了。” 谢佩韦不禁失笑:“小和,四个多月了,显怀很正常。” 奕和固执地用睡袍捂着自己的肚子,低着头:“不好看。” “怀孕是母体最伟大的牺牲。肚子鼓起来是不好看,但是孩子就在那里,他长大了。”谢佩韦很耐性温柔地安慰,伸手将奕和搂进怀里,手在他睡袍开口处停下,“给我摸摸?” 奕和有些抵触。 然而,谢佩韦的手就一直放在那里,没有放弃的打算。 “真的不好看……”奕和再次强调。 “我们有最好的产科医生,最好的营养师,最好的健身指导。还有最好的医美专家。小和,过了这几个月,你就会恢复过来。我不会让你变丑的。”谢佩韦说话时,一只手始终撑在奕和背后,托着他的身躯。 奕和这才勉强点了头,让他抚摸自己的肚子。 刚刚鼓起的小肚皮弧度不大,相比起奕和从前柔韧结实的肌肉,怀孕鼓起的肚皮显得柔软些。 谢佩韦也没有传说中“感觉到血脉交融的感动”,他顺着奕和肚皮摸了一会儿,奕和慢吞吞地纠正他:“先生。” “嗯?” “那是我的胃。” “我知道。我就是想摸摸。怀孕会变滑吗?” “最近吃了很多蛋白,碳水……还很想吃电视里那种大肘子。”奕和也挺苦恼。 “要听营养师的安排。想吃的话,要么每天吃一两口,要么偶尔吃一顿。不要把孩子养得太大……”谢佩韦希望孩子健康,同样也希望母体健康。 奕和是打算剖腹产的。闻言有些迟疑,试探地问:“您希望我顺产么?” “在听从医嘱的前提下,我尊重你的想法。”谢佩韦马上就明白了他的顾虑,安抚他,“孩子不要养太大,不止是顾忌生产过程。你看,你就这么大的身板。”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丈量奕和的腰身。年轻健康的小舞者,努力增肌之下,也比普通人单薄。 “孩子长得太大,会压迫你的各处内脏器官。咱们让他健康地成长,不要过于小就行了。” 奕和眼角有些湿润,微微点头:“嗯。嗯。” “你是孩子的母亲,谁也无法取代你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地位。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希望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不要把自己当做孕育下一代的器皿,小和,你不是代孕,是我的夫人。孩子很重要,你的健康也很重要。”谢佩韦轻声说。 奕和更用力些点头,趴在他怀里,泪眼汪汪地说:“我想吃大肘子。” “吃。” 大半夜的,厨师被召唤到奕和别墅,当场开始炖大肘子。 奕和口水巴巴地在厨房里转了好几圈,转得厨师一班人都冒冷汗。好不容易等大肘子出锅,端上桌了,他兴冲冲地吃了一口,哇地全吐出来了。 小齐闻着香味下楼,自己找了碗筷开始吃。从奕和给他弄来八个拖车零食之后,零食没有吃完,也没有拖到零食通通过期,小齐已经吃吐了。现在他比较喜欢吃饭。 那边奕和很不好意思地跟谢佩韦赔罪:“对不起,我很想吃,可是我又吃不下去……都是油……” “让他们把油撇了。”谢佩韦蛮不讲理地说。 厨师目瞪口呆。你要是个汤也罢了,炖大肘子我怎么撇油?把肘子撇了吗?! 奕和又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吃冰棍。” “好好,你要吃什么冰棍?我让黄念出去买。”谢佩韦摸摸他的头,万分怜爱。 “我要吃我小时候村口小卖部卖的那种冰棍,这么长,五毛钱一根,吃起来有点脆脆的冰渣,还有点奶油……也可能不是奶油,那么便宜肯定不是奶油……” “你记得那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了。就是大家小时候都吃过的那种啊!不是老冰棍,是个小夹心……” “不着急,没事。我让黄念去打听,要不就让甜点师现做。”谢佩韦搂着他安抚,“是不是饿了?要不先吃点别的?冰箱里是不是还有冰唐燕窝?” “我不想吃甜的。” “那你想吃什么?别急,又不逼你吃。怎么哭了……” “我要吃冰棍。” …… 小齐把盘子里的大肘子吃了个大半,擦擦嘴,扬长而去。 留下一般子厨师看着任性的孕夫和半夜哄着孕夫的谢佩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天啦噜,那个好声好气应付蛮不讲理孕夫的人,居然真的是谢总?! 第26章 奕和到底是没有吃到他心目中“最好吃”的冰棍, 被谢佩韦哄着躺下时, 委屈得流泪。 他一边流泪还要一边给谢佩韦解释:“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就是特别想吃,吃不着就很难过……好想吃……”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理智告诉他为了个冰棍不至于,可就是想哭。 “嘘,嘘, 我知道。”谢佩韦抱着他,给他擦眼泪, “身体不舒服, 想哭就哭出来。没关系, 我知道你不是哭包, 一直都很乖。怀孕了这是身体激素改变让你难受了,为了给我生孩子, 乖乖的小和变成了哭包小和, 这牺牲可太大了……” 见奕和不再惶恐, 只顾伏在他怀里流泪,他又低头亲了额头一下:“没关系的,哭吧。” 奕和哭归哭, 倒也不是非得趴在谢佩韦怀里哭。被谢佩韦一番话说得很爽快,不住点头:“我会改好的。宝宝出生了我就不这样了。对不起。” 谢佩韦心想,你怕不知道有种病, 叫产后抑郁症。 奕和已经偏过头去, 眼角还有泪水潺潺:“太晚了。您休息吧。我侧过去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陪着你。”谢佩韦又将他摁了回来。 奕和才止住的眼泪又崩了:“那我都不好意思哭了。可我想哭一会儿。” 谢佩韦又给他擦眼泪, 不是他不厚道,这会儿的奕和真的很好笑,就像是坚强了一辈子的小朋友突然回了家,看见家长委屈得不行。 亲吻奕和的眼窝时,谢佩韦能感觉到肌肤接触时的湿润,他放柔声音低笑道:“就趴在这里哭一会儿。想哭也不能哭太久,伤身又费劲儿,眼睛也哭肿了……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背着哭啊。” 不笑还好,这么轻言细语还带了点笑的说话,弄得奕和也很矛盾。 你要哭吧,人家在笑。 那就不哭了吧……不行,我没吃着冰棍,我想哭一会儿。 这神经病逻辑放从前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有,现在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出现了。身体的变化,心理的压力,各种怀孕带来的激素改变,纠结在一起,让他明知道自己不对劲儿,还是要放任。 ——这种时候,不能憋着。憋着憋着就变态了。 “那我就哭一会儿。五分钟。”奕和拿出手机,给自己调了个闹钟。 谢佩韦从没见过这样的奕和,私心觉得这孩子太逗了,却也不说什么。看着奕和低头调闹钟,调好之后,这小东西将脸偏回自己怀里,正想哭,似乎是害怕弄脏了他的睡衣,又拿手垫在他胸膛与自己脸颊之间,做好一切准备之后,这才开始呜呜呜。 这边奕和正在哭,大概哭了两三分钟吧,谢佩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还没到时间呢,你继续。”谢佩韦摸摸奕和抬起的脸,保持着怀抱的姿势,伸长手臂轻松地拿到了自己的手机,低头查看。 屋内只开着床头一盏小灯。 奕和哭得双眼微肿,与谢佩韦紧紧抱在一起,原本也没觉得什么,睡了两年,在怀里很稀奇? 这会儿谢佩韦低头看手机,手机荧幕的光亮照在他脸上,原本所有与床帏相关的回忆都变得无比遥远,他好像一瞬间就从虚妄中掉进了生活与现实。 ——谢佩韦确实经常抱他,不过,抱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啪啪。 当谢佩韦拿起手机处理事情时,从来不会理会奕和。 奕和对谢佩韦提供陪伴服务,谢佩韦对奕和可没有这一项义务。 现在两人似乎过上了很稳定的夫妻生活,吃过晚饭之后,谢佩韦也从不会在公共空间多留片刻,哪怕独自坐着休息,他也会回书房掩上门,直到睡觉前才回主卧室。 这种陪伴的感觉前所未有。哪怕谢佩韦只是一边抱着他,一边拿手机看了条短信。 奕和都忘记哭了,安静地伏在谢佩韦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 “黄念已经找到你想吃的那种冰淇淋了,是你们家当地一家小厂做的,这个厂呢,经营不善已经倒闭好几年了。咱们在当地也有厂子,地头还算熟悉,黄念亲自过去了,明天天亮就押着人去给你打听以前的生产线和配方,中午之前一准儿有消息。”谢佩韦真想宠爱一个人时,总会有无数的本事。 感觉到奕和也不哭了,他又摸摸人家脑袋:“明天这个时候,肯定让你吃上原来的味道。” 奕和守着心里那一点儿小贪婪,依然靠在他怀里:“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我现在也不是那么想吃冰棍了。要不您让黄念回来?真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太任性了。” 这一会儿委屈与不甘的情绪下去了,他又生起了后怕与惶恐的情绪。 “对不起,您别生气。以后我又胡搅蛮缠,您训我一句,我就知道错了……我自己也会控制的。要不我还是吃点药。我不正常了。”奕和揉了揉肿起的眼角,觉得自己完蛋了。 肚子里孩子才四个月,就敢缠着谢佩韦这么作妖,以后孩子出生了,肯定要被教训的。 会不会就不让我常常接触孩子了?觉得我会恃子生事,怕我把孩子养坏了……这么一想,奕和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可是,作也作了,闹也闹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佩韦再聪明也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孕夫这点弯弯绕绕的牛角尖心事,他还真的想不过来。 听奕和说得后悔诚恳,他只认为是那一段儿情绪过去了,恢复了正常水平。不哭就行。 念着奕和是孕夫,谢佩韦还耐性极好地开解了好几句,一说不生气,你怀孕了情况特殊,我很理解。二说不麻烦,给黄念那么高的薪水,不就是用来给老板、老板娘解决问题的么? 后来奕和也不哭了,他还特地起床,去浴室给奕和搓了条毛巾,擦擦脸,敷敷眼睛。 “睡吧。”谢佩韦摸摸他的脑袋,把他塞进被窝里。 伺候孕夫容易么?养孩子遭罪啊! ※ 这天出门时,谢佩韦就交代小齐:“晚上我要回家,要不今天你就在家,陪陪你哥?” 小齐正在吃饭,闻言墩墩墩跑到小休息室里,翻了奕和的胎教课课表。发现今天是上乐器课,不是让他痛苦的书法课,这才回来点点头:“好。” 他不爱留在家里,因为留家里就要跟奕和一起上课。乐器课还行,他喜欢一切能弄得响的东西。 谢佩韦面不改色地撒谎,甩掉了几个月来身边最大的电灯泡,和往常一样出门上班。 没有外务日程安排,谢佩韦回公司例行公事,中午十一点时,首席幕僚得了某个内部消息,于是临时召开了一个小范围高层幕僚餐会,落实初步决策之后,下午谢佩韦就找来集团相关副总开小会,安排布置工作。 临时事务耽误了正常日程,谢佩韦把下班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 谢佩韦跟小齐说了要回家看老头儿老太太,上车之后,司机也没有多问,自认为很聪明地直接往家里开,没多久就听见老板在后边吩咐:“去红楼。” 红楼啊!顶班司机林锋心中哇塞,顺着前边一条岔路拐了道,朝着红楼的方向驶去。 他这么临时变道,后车轻松跟了上去,前车则有些懵逼,撵了两个街区才重新恢复了车队队形。 红楼是一间私密会所。具体叫什么境还是域的,大部分人都记不清了,因主体建筑是红砖红墙,知道这地方的都叫它红楼。这地方采取很严格的会员制度,老会员推荐入会是入门资格,会籍审核更加变态,有三名老会员实名拒绝,新会员就无法入会。 为了保证私密性和安全性,这个会所已经好些年没有引入新会员了。 谢贤瑜就在单独的会客室里等着,见谢佩韦进门,连忙起身迎接:“老板,吃了没?” 谢佩韦也是服了。星皇娱乐主管艺人经纪的副总,张嘴就是这么接地气。 不过,他还真的就没吃饭。 谢贤瑜把一张古色古香的餐单拿来,叭叭叭地给谢佩韦推荐:“新换了厨师,最擅长做山野家常菜,您得试试这个菌子,云省空运来的,上午刚摘下来,这小白菜,炒得那叫一个绝了……” 谢佩韦也有红楼的会籍,不过,他很多年都不来这种地方了。不是自家,总觉得不干净。 他也不点菜,谢贤瑜推荐什么,他就点点头。 很快各色冷盘热菜就流水般地送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谢佩韦私心里觉得太铺张浪费,不是商务宴请,就两个人吃饭,真没必要弄得这么隆重。 小和那样就刚刚好。有几盘菜可以伸筷子,换换口味,菜量都挺少,不至于浪费太多。 他同样没有批评谢贤瑜。要了一碗米饭,谢贤瑜在旁边吹嘘讲古,他就挑着顺眼的菜色吃。别说味道还挺好。奕和最近吃东西挑嘴,谢佩韦想着这一盘这一盘这一盘,小和应该都能吃。 他一边想挖厨子,又觉得奕和未必赏脸。小和最近口味怪,说不定就吃不惯。 “让后厨把菜单上的菜色都做一份。”谢佩韦突然说。 谢贤瑜竖起耳朵。好吃归好吃,您难道还要打包吃个宵夜? 谢佩韦是想让奕和尝尝味道。如果奕和喜欢,他就把厨师班子挖了。 ——这种会所里公然挖人,要害的都不是钱这点儿事,主要是太得罪人。谢佩韦这么轻描淡写,主要是这会所最大的股东是二哥的老友,二哥在这儿的股份也都转给了侄儿谢幸。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谢佩韦要给怀孕的老婆挖掉整个后厨,也不算很过分。 可他转念一想,小和又不是傻子。他告诉奕和晚上要回家看爸妈侄儿,这晚上八|九点了,叫人上门给奕和送一套红楼的外卖,就不说奕和吃没吃饭的问题。奕和能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谢佩韦改了送餐时间:“明天中午送我家去。待会儿找我司机拿地址。” 屋内的侍应被打发了出去,谢贤瑜答应下来:“您放心,我来安排。” 吃饱了饭,谢贤瑜还陪着谢佩韦喝点茶,期间很直白地给谢佩韦讲今天上供的“零食”情况:“小城工薪家庭出身,打小长得好,初中就是校草,啧,您也知道,咱们祖国未来花骨朵的校服,有三分颜色都要毁成土味boy……” 谢佩韦看了他一眼。 谢贤瑜立马醒悟过来,老板是不喜欢YY未成年的,在他面前提都不能提。 “在咱们公司当了三年练习生,一直想出道。您放心,二十出头了,懂事。憋着这口劲儿呢,很有上进心,又不喜欢走歪门邪道,一心一意就等着咱们这里……”他都不是暗示,露骨地讨论,“很干净,不说男人,女朋友都没交过。老板今晚可要温柔一点。” 谢佩韦被他说得心浮气躁。对任何男人而言,童贞,美貌,温顺,都是大杀器。 这小零食温顺与否不知道,光听谢贤瑜介绍,至少前两样是占齐全了。谢佩韦不再稳坐喝茶,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说:“你回吧。” 谢贤瑜到底也是体面人,拉个皮条也不至于还要亲自把人领到房门口,笑眯眯地说:“好的好的,老板龙马精神,老板好好玩。有什么问题给我发信息。” 龙马精神。谢佩韦嗤之以鼻。 转身就有侍应来领路。这种会所没有房卡,全靠人工服务,甚至不会有电子记录。 单独的小院儿,单独的小别墅。谢佩韦进门时,那小孩儿正在泳池里扑腾。 这要是泳姿正确也罢了,这蠢孩子纯粹就是狗刨,搞得水花四溅,哗啦哗啦噗噜噗噜。别说谢佩韦才刚进来,就算凑近了泳池,那孩子陷在疯狂拍打的水花里,只怕也看不见。 这都入冬了。大半夜的,露天游泳? 谢佩韦觉得不可理喻。 但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啪友,不可理喻也有不可理喻的可爱。 他刚吃过东西没刷牙正难受,径直进了房间,找到洗手间,刷牙洗澡换上睡袍。 谢佩韦出门打算叫那乱扑腾的小笨蛋上来,再是年轻有活力,在泳池里扑腾过劲儿了,在床上就成了死鱼,那多没意思。哪晓得出门才发现哗啦啦狗刨的声音没了,那小孩静静地站在水里,口鼻在水线上下浮沉……溺水了! 谢佩韦即刻甩下睡袍纵身跃入池中,绕到那蠢货背后,发现他只穿了条小泳裤,想拉衣领都拉不上。只好将人翻身搂住,朝着最近的池边游去。 谢佩韦受过急救培训,将人放倒控水立刻做心肺复苏,脸色极其严肃。 按压两下那孩子就翻了起来,捂着肋骨:“这么用力杀人啦!” 卧槽尼玛!谢佩韦呼地站了起来,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色,突然又弯腰在他脸上狠狠搓了几下。再防水的粉底液也扛不住这么搓,佯装溺水的死孩子瞬间露馅儿。 “谢总,您别生气,我就是想骗个人工呼吸……”那少年站起来,水渍顺着泳裤往下淌。 泳池是恒温泳池,院子是露天院子。 这会儿已经是十二月了,海市夜里的温度不说冷得结冰,也就在五六度的样子。 谢佩韦赤身下水救人,捞上来又忙着急救,这会儿小风一吹,浑身上下的水珠子都像是吸取热量的小怪物,争先恐后地把他的体温从身上带走。他转身裹上睡袍,体表已经有些轻微地刺痛。 他妈的!谢佩韦气得想打人,转身看见那少年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不能转身就走。 这大冷天从水里捞出来,不给衣服晾着,半小时就要送医院了! 谢佩韦转身将那少年揪进了浴室,玻璃房挺大,喷淋头也好几个,他把所有花洒都打开,两人都在温水下冲洗,恢复体温——冻的时间不长,倒是没有很大的健康问题。 那少年见他木着脸在水下冲洗,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也有些蔫了。 公司里想勾搭谢佩韦的小年轻很多,偏偏谢佩韦这些年改了性子——不是不吃零食了,而是喜欢去外边打野食,公司里大批练习生,长得不错的也不少,他就不从里面捞。 费杰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给谢总留下深刻印象,想了个浪漫开场。 他在想象中排演很多次了,他假装溺水,谢佩韦救他上岸,做人工呼吸的时候,他就搂住谢佩韦的脖子,来一个缠绵悱恻的法式长吻。 台词他都想好了,长吻结束,他就深情款款地说:“谢谢你唤醒了我,我的王子。” 这样一来,他就是谢佩韦独一无二的睡美人了!是不是很机智? 哪晓得谢佩韦做心肺复苏那么痛!一下子就把他按得嗷了起来。整段垮掉! 谢佩韦体感温度差不多了,径直走出了玻璃房。费杰想要跟着出来,被他瞪着一步步缩了回去,可怜巴巴地站在淋浴头底下,被全方位冲刷着。 “你再冲十分钟。”谢佩韦在衣柜里重新找了干净睡袍,去隔间吹头发。 “谢总……” “闭嘴!” ……好吧。 折腾了这么一出,费杰可怜巴巴地从浴室出来时,谢佩韦正在电话里痛骂谢贤瑜。 “你找个脑子有坑的给我找乐子是吧?这十二月你让我跳泳池救人,怎么不去跳黄浦江呢?我他妈就想安安静静啪一个,你这是给我找祖宗呢?啊?换人?我把你换了行不行?艹!” 费杰听得脚趾头都攥紧了,气氛很恐怖啊!今儿这火灭不了,明天他就得打包回家! 那……还能怎么灭火? 他本来只穿着一条湿漉漉的泳裤,这会儿干脆解放天性拥抱了大自然。 “谢总,谢总不要生气了。”费杰假惺惺地抹了抹眼泪,眼睫毛上的水还是浴室里带出来的,“您原谅我一时犯蠢。我是太想认识您,给您留下深刻的印象……” 说着就开始抱着谢佩韦呜呜,呜呜的时候大喘气,全吹在谢佩韦腰身上。 “我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入这行谁不是奔着前程远大来的?我家不说大富大贵,从小到大爸妈也没委屈过我。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我爸爸前列腺癌,我妈长期糖尿病,家里还有个老奶奶,我也不知道她那是个什么病,每个月吃药都要好几万块……” “我现在还是练习生,每个月固定拿工资,如果我自己生活肯定是够了,可是,家里真的开支不起啊好惨的呀……” …… 谢佩韦差点给他气笑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蠢蛋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和奕和差不多大。智商天差地别。 自来金主都爱救风尘,出来卖|身的男孩子女孩子,只要说自己是为了家庭,孝顺父母,扶持弟妹,或者是为了读书缺学费生活费,都能得到金主的同情心,可比承认自己喜欢走捷径、挣快钱高尚多了。 可如今这社会,读书有助学贷款,学校还偷偷给贫困生饭卡里打钱,城市农村都有医保,真到了医保都看不起的病,卖|身通常也没什么用了,拿着病历网上筹款,也有不少好心人帮忙。 费杰这一番话纯属张口就来,只顾卖惨,连老奶奶的病叫什么都懒得想一个。 谢佩韦想起了奕和。 奕和那时候选择跟他,是真的很缺钱。 奕和父母出车祸死亡之后,跟着姑姑姑父生活。 没两年姑姑病死,姑父也瘫痪在床,留下一个小表妹天生基因缺陷,医生预言活不过二十岁。 奕和当练习生时,表妹的病越来越严重,想要延迟萎缩只能用极其昂贵的特效药,不在医保范围内,一支针剂近八十万。姑父带着表妹吃老鼠药自杀,也是慈父心肠,没舍得给女儿吃多少,姑父没抢救过来,表妹还留了一口气。 表妹也说不要治了,本来就活不了几年,吃了老鼠药身体更差了,治不好也治不起。 奕和在星皇选秀时就被业内无数人看好,多少制作人、经纪公司想签他,投资他的未来,然而,听说他表妹的治疗费用都无语了。这种富贵病,只有首富家里的千金小姐才生得起。 奕和从来没有对谢佩韦说过家里的情况,也没有卖惨,暗示自己多么好,多么知恩图报。 打从见了谢佩韦第一面开始,他就进入了“卖|身”的角色,勤勤恳恳地服务。 谢佩韦没有问过他。他偶尔会需要一些额外的现金,也会很谦卑诚恳地说:“最近有些缺钱。对不起先生,给您添麻烦了。”从不说表妹生病了。 当然,大笔烧钱之后,表妹还是没有活多久。老鼠药剂量虽不致死,对表妹伤害却非常大。 奕和仍旧很感谢谢佩韦的资助。 至少,在表妹最后的岁月里,她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吃上了可口的食物,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旅游,价值高昂的医护服务也减轻了表妹许多痛苦。最后闭上眼时,表妹是毫无痛苦梦中睡去。 表妹下葬之后,谢佩韦以为奕和就会很快离开。毕竟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但是,奕和没有说要走。 谢佩韦不会去猜测奕和的初心,究竟是为了表妹接受了金主的包养,还是接受金主包养之后有了闲钱,顺手帮一把表妹。这没有任何意义。 奕和不需要大笔现金之后,他就开始给资源。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想起乖顺无争善良的奕和,再看眼前这个闹腾作妖的蠢货,谢佩韦连啪他的心思……嗯,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毕竟,这蠢货是真的长得挺好看。 “行了别哭惨了。”谢佩韦没什么耐性,指了指床,“趴着。” 费杰很快就位。 谢佩韦在床头柜里找到小雨衣,吃外卖就是这么麻烦。 正拆盒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漂亮蠢货是正经八百的运动系,一身肌肉很漂亮匀称,宽肩窄臀腿修长,尤其是腹肌六块鼓起来…… 他想起昨天夜里,奕和蜷在床上,满脸萎靡的模样。 小和说,他肚子隆起来了。 嘴里是担心身材走样,谢佩韦也宽解他以后肯定能恢复,可是,那小东西半夜调闹钟,明显就是担心他半夜出门。烦恼的哪里是日后?小和怕的就是眼前。 孩子一天天长大,肚子一天天鼓起来,身材走样,脾气骤变,再也不是从前乖顺可爱的小和了。 谢佩韦出门吃零食没什么愧疚感。 二人议婚的时候,奕和就默认了他会在外边养啪友,并且对他表过忠心,绝不会过问。 可这不是……情况特殊么?奕和才刚刚显怀,肚子鼓了,他就火速在外边找了个身材一级棒的美少年啪啪,奕和知道了肯定不敢找他闹,大概也不敢提这件事。但是,他会很伤心吧? 这事几乎都不必要脑子想。 奕和肯定会认为自己身材不好了,不被喜欢了,谢佩韦才会外出偷腥。 ——醒一醒,就算你身材非常好,没怀孕的时候,我也照样到处约啪啊! 可这话冲着钻牛角尖的孕夫说,孕夫能听得进去吗? 谢佩韦拆盒子的动作缓了下来。 他这几个月都陪着奕和,奕和怀孕的反应不算特别大,可也特别辛苦。开始是疲倦嗜睡,每天还要强打起精神陪伴他,满足他的食欲,最近又开始挑嘴,这也不好吃,那也不好吃…… 好好儿的男孩子,肚子里多了个子宫,养着他的孩子,未来还得挨一刀。 身体上的付出,不是单用金钱就能买下来的。谢佩韦作为孩子的父亲,他觉得哪怕看在未来儿子的情面上,也不能这么欺负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待会儿谢贤瑜来接你。”谢佩韦穿好衣服,外边有些下雨,他撑着伞去了停车场。 ※ “小和要那冰棍找回来了吗?”谢佩韦上了车,给黄念打电话。 “生产线全没有了,配方和当初的老师傅都找到了,我正在回来的路上,冰棍还冻着呢,到家差不多就硬了。老板,您再坚持一下!最多半个小时。” 谢佩韦算了算时间,他回奕和处也差不多半个小时。 两边差不多同时到达,两条小狗特别懒,下雨天压根儿就不出狗屋,趴着呜呜。 奕和听见动静,惊讶地下楼来:“先生回来了?” “嗯。”谢佩韦似乎很随意地把冻好的冰棍放在玄关柜上,“给你的。” 经过了一天时间,奕和压根儿就不馋冰棍了,打开盒子那一瞬间仍旧充满了惊喜。 奕和倏地转身死死抱住谢佩韦:“先生!”又觉得自己太惊乍,连忙松开一些,“谢谢先生!给您添麻烦了。我好喜欢,我想吃一口……”他一边拉着谢佩韦,一边又去抱冰棍盒子,手忙脚乱。 小齐也听见声音钻了出来,满脸“我康康什么好吃哒?”的表情。 给您添麻烦了。又是这句话。 谢佩韦想起在红楼别墅里哭诉卖惨的费杰,轻轻搂住奕和的腰身:“外边下雨了,又是夜里,你少吃几口。不是不让你吃,别又哭了啊。别吃太多就行。” 奕和不住点头:“我就吃一口!” “可以吃两口。”谢佩韦亲了他一下,上楼换衣服。 奕和抱着冰棍盒子和小齐一起到客厅里蹲下,小齐听得懂谢佩韦的话,把大部分冰棍都抱在怀里,只给奕和留了一根。奕和也不以为忤。 他已经不馋了,之所以想吃,是因为…… 那是关心的味道。 谢佩韦给他的关心,给他的重视。他想要的,谢佩韦就找来给他。 外边淅淅沥沥飘着小雨,夜风幽幽一吹,又是一场寒凉浸透大地。这样的天气,就算有车有司机,谁又愿意漏夜出门?就算要送回来,随便叫个司机助理就带过来了,也不必亲自跑一趟。 可是,谢佩韦还是亲自来了。 奕和甜丝丝地舔了一口。早就吃不出旧日的味道了,也不是想象中的美味。 可还是很甜,很好吃。 我先生给我买的! 第27章 自打红楼嘴边的零食拿起又放下之后, 谢佩韦就熄了在外浪荡的心思,老老实实守着奕和。 三十好几岁才找到结婚对象, 得了这么个宝贝孩子, 谢佩韦认为自己珍视一些很正常。 他有时候会蹲在办公室里算,我今年三十四岁对吧?孩子落地我就三十五了。也不能指望孩子跟我一样特别聪明,十几岁就拿到学位完成社会化。那起码得二十五岁才能接手事业—— 这么一想,危机也很重啊!还要再干二十五年, 才能把活儿丢给儿子!儿子接手之后,怎么也得扶上马保一程吧?这又得三五年。这么一算, 想退休都得六十好几了! 而且,为了家族企业传承、顺利交班, 这二十五年里, 他还必须好好保护儿子,不让儿子意外夭折、思想走偏,要不像大哥家的侄女一样愤世嫉俗、离家出走, 沉没成本太高! 除此之外,还要好好教育, 后天培养。不说聪明机敏把稳持重, 起码别蠢到水平线以下, 幕僚团都抢救不过来。再者说了, 商界素来是丛林社会, 主人家太蠢, 幕僚团都会反水。拿着对家的高薪给你出昏招, 看不出来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这要是儿子特别蠢……谢佩韦不排除这种可能, 皇帝家都出傻子,他家还没有优选三代基因呢。 谢佩韦为此忧虑了许久。 思来想去,发现唯一保稳的方法古人早给了明示,那就是多生几个孩子。 又觉得有些对不起奕和。 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许多事情没筹备之前是一回事,经历过后就是另一回事。 最开始谢佩韦财大气粗地跟奕和谈条件,生一个孩子我给你两个亿。花钱买子宫,明码实价,毫不矫揉做作。然而,奕和怀孕之后,因产前抑郁症的先兆,他有条件的情况下都陪着。 他很清楚怀孕之后,奕和身体和心理上产生的变化,他知道怀孕有多辛苦。 奕和最近反应更大了,胃浅脾气暴躁,吃点就吐,吐完就想骂人。 当着谢佩韦的面他倒是乖乖的,给什么吃什么,吃完了就跑洗手间,吐完了继续吃。他也不敢冲谢佩韦发脾气。只有谢佩韦去了书房,他才会独自跑到工作室,骂自己的乐器。 从最近练得最多的琵琶开始骂,骂完琵琶骂吉他,再骂自己拉得很一般的小提琴,最后骂那架钢琴…… 谢佩韦昨天是突然想吃个烤橘子,助理都下班了,他自己不会弄,想让奕和做个技术指导。 他在下面找了一圈,心想可能去工作室了,工作室隔音做得很好,门扣着几乎没有声音,谢佩韦将门轻轻一推,奕和愤怒的斥骂声霎时间倾泻而出:“……就是个木头当当当,有什么了不起那么高高在上,我戳你一下你不就得当一下,当当当,当当当!” 谢佩韦惊讶又错愕,反应过来还有一点儿想笑。 小齐跟他说,奕和哥在家会骂人,他还想在我面前挺乖的么。原来脾气都撒这里了。 奕和也不骂脏话,就是对着乐器大声数落。谢佩韦觉得,他可能更想大声尖叫。 然而,现在家里堆满了人,白天有助理和老师,晚上有谢佩韦和小齐,院子里还有二十四小时守着的两条狗。他就算想高声发泄,也得顾忌影响。 谢佩韦这时候才意识到这样不行。 因为抑郁症的问题,谢佩韦有意不让奕和独处,怕他胡思乱想。 现在好像是保护得太过分了,没有给奕和任何独处的空间,身边随时都有人,这感觉也是很让人窒息的。人生下来既然是个体,当然需要独自一人将息的时候。 ——平时谢佩韦在书房,奕和除了洗澡打理自己之外,都守在客厅下边,随时等谢佩韦吩咐。 这是憋坏了。 谢佩韦轻轻将门带上。 他在这地方已经吓了奕和好几回,这会儿奕和正专心致志骂乐器,他要直接推门进去,奕和又得吓一跳。再说,大晚上的关门跟乐器吵架也是纯二逼操作,若是被人撞破了……谢佩韦觉得奕和脸皮也不那么厚,应该会很尴尬? 谢佩韦转身上楼,拿出手机,第一次拨通了奕和的电话。 铃声只响了不到五秒,奕和很迅速地接起电话,声音中根本听不出一丝气势汹汹骂钢琴的怒气,只有困惑的惊喜,无比轻软恭敬:“先生您找我么?您直接吩咐,要么我马上过来。” 他俩从来没有通过电话。 回想这两年来,两人好像除了契约式的包养生活,也没留下多少特殊鲜活的记忆。 以往碰见某些脾性傲娇的小啪友,谢佩韦不忙的时候还会陪着吃吃饭,买买东西。当然,这种太麻烦的通常都不长久罢了,上手几次就丢。可丢得快归快,毕竟也是陪过的。 只有奕和,谢佩韦从来就没费心招呼过。奕和从来不提任何要求。 想到这里,谢佩韦拿出手机,给奕和发了一条微信:下课了吗?上午茶吃了没有? 几乎是在三五秒之后,他就收到了回信:下课了。吃过了。 紧接着就是一张各个小碗吃了个精光的托盘照片,证明我有证据没撒谎。 谢佩韦没有问他是不是又去吐了,手打了一个“乖”字,发了出去。 奕和回给他的是个表情包,一个小人不停鞠躬,说谢谢老板。 谢佩韦觉得“谢谢老板”怪怪的,不过,一个表情包,可能是发错了。 他将手机放下,还是觉得奕和很乖。 自从那天解锁了手机通话功能之后,谢佩韦就会时不时给奕和发信息。 他感觉自己是“关心”,至于奕和会不会觉得是查岗,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是,每次发信息都和这次一样,他问问题,奕和回答,三两句话,以奕和奉上表情包结束。 奕和从来不会主动在微信上问什么说什么要求什么。 但,只要是谢佩韦发信息,三十秒内,奕和必有回复。 这种感觉就和谢佩韦每次回奕和处一样。谢佩韦知道奕和随时都在,随叫随到,可以提任何要求,奕和都会满足他。然而,这个善解人意的小朋友又像是一件家具,安静地存在着没有任何需求。 能把微信也弄出这种超高服务度的感觉来,谢佩韦也得服气。 这天事不多。 天气不好机场大面积延误,俱称只有毛子国的飞机敢悍然降落。 谢佩韦中午本来有个幕僚团的例行餐会,好几个老专家的飞机都降不下来,直接飞回去了。餐会临时取消,谢佩韦看着乌沉沉的天幕,决定提早下班。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琳宝阁顶层餐厅都订下来了,幕僚来不了,不如带老婆去吃。 只睡一两次的小啪友都陪吃陪玩了,家里辛辛苦苦给自己怀着孩子的太太,为什么不能陪? 打电话吩咐安华把奕和送到琳宝阁,谢佩韦掐着点出门,他没有直下地库,在底层出门跃过一片广场,去对面大楼的底商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花。 卡片是巧克力现场淋固,没写什么送给亲爱的,吾爱一生之类的话,就三个字,谢佩韦。 黄念亲自帮他抱着花,让林锋当了司机。那一束花实在太大了,黄念抱着花被玫瑰花叶子上的小锯齿挠得下巴痒痒。 林锋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谢佩韦看着黄念笨手笨脚的模样,嫌恶地把花接过。 这蹭来蹭去满脸不得劲儿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买的是什么脏东西呢!谢佩韦拉开车门,想要把花放在后座。多年以来都是这么搞的,小齐一伸手就放进去了…… 哪晓得自己来放,玫瑰花苞都掉了几个,差点放不下。 好不容易挤进去了,车里位置也不够了。 林锋在司机位,后排小齐的位置被玫瑰花占了,小齐一溜烟就蹿前抢了副驾座。 被嫌恶的黄念想让林锋下来,我来开车。冷酷无情的谢霸总已经敲了敲指头,车……开走了。 黄念只能默默地爬上了后面一辆车,跟保镖们挤在一起。越来越觉得老板鄙视我,讨厌我。我是不是很快就要给林锋提鞋打工了?沉痛怀念齐哥!齐哥不在我好难! 琳宝阁顶层餐厅是谢佩韦专用,外客订餐时,餐厅需要向谢佩韦的秘书看日程安排,确认谢佩韦不用餐厅时,才会对外营业。顶层餐厅使用的客用通道也是私密专属,平时根本不对外开放。 幕僚团的餐会取消了,琳宝阁临时换了餐牌,谢佩韦让秘书安排了菜单。 安华来消息说,奕和马上上电梯,片刻就到。 谢佩韦居然离席起身,让小齐抱着他那束巨大的玫瑰花,站在餐厅门口等着。 电梯门叮地打开,裹着雪白薄款羽绒服的奕和张望着进来,想找大门在哪个方向——谢佩韦就有些叹息。这地方是他最常用的商务宴请餐厅,几个月下来,小齐都混熟了,奕和却从没来过。 冬日里一大束鲜红的玫瑰太过夺目,奕和张望就被吸引了目光,于是表情更惊讶了。 谢佩韦居然站在门口接他! 他紧赶一小步上前,谢佩韦接过小齐递来的花,交给他手里:“送给你,小和。” “谢谢先生。我……”他脸上是无比惊喜的颜色,明显活泼了起来,举手投足都流淌着开心。 谢佩韦轻轻揽住他的腰,将他带进餐厅。二人落座时,安华过来取走了玫瑰花,当场插瓶,就放在二人餐桌边上。谢佩韦招招手,示意道:“让夫人拿卡片。” 奕和从没经历过这阵仗,满脸甜蜜地等着卡片。安华看了一眼,餐厅侍应马上取来盘子和手套,将里面那一块薄薄的巧克力片拿出来,放在奕和面前。 奕和才刚把羽绒服脱了,里边穿着浅灰色的毛衣,他打小不爱捂着脖子,毛衣领子也开得低。 这会儿奕和正低头看那张巧克力卡片,想笑又不敢笑。 谢佩韦则正大光明地欣赏自家太太的锁骨和颈项那一线优美的弧度,赏心悦目。 奕和怀孕以来就有产科专家和孕期营养师专门跟着照顾,每天做简单体测,三天一次体检,孕检则是完全遵医嘱。现在孩子在肚里五个月了,胎儿大小控制得很好,奕和浑身上下除了肚子,别的地方也没有长肉,冬天穿着比较宽松的大衣,不仔细看,基本不知道他怀孕了。 “喜欢吗?”谢佩韦问。 “喜欢。”奕和不会口是心非,侍应递来毛巾擦手之后,他拿起那块巧克力,咔嚓咔嚓吃了。 虽是谢佩韦故意为之,可是,看见奕和张口就啃,半点迟疑也没有,还是把他逗乐了。巧克力高温就有些融化,沾了一些在奕和嘴角,谢佩韦伸手替他擦去,低声暧昧地问:“好不好吃?” 奕和听得懂他话里的暗示。这完全属于夫妻间的小把戏。 他刚吃了一块写着“谢佩韦”三个字的巧克力片,谢佩韦还问他好不好吃。 “好吃。”奕和抬头,安华马上带着侍应往后退,退到听不清老板和老板娘耳语的地方。奕和扶着餐椅扶手,微微倾身,凑近谢佩韦耳边,“每天都吃得很饱,肚子都撑圆了。” 谢佩韦不禁失笑,靠着他将脸颊贴了一下,又忍不住亲了亲嘴唇,说:“吃饭。” 琳宝阁是间新派融和餐厅,中西餐都有精品菜肴出单,谢佩韦没有看菜谱,奕和也没有看到餐单,秘书安排好的菜色就一道道上来,菜色也是中西皆有,餐具摆得更复杂了。 谢佩韦看着奕和认认真真照着礼仪课里老师教的摆弄筷子勺子和刀叉,也没有说什么。 奕和当练习生的时候,公司就有各种礼仪培训,涉及到各方面一些约定俗成的礼貌。 关于吃饭这一块,训练得比较多的是酒桌礼仪。比如位次,比如敬酒顺序,各地方不同的风俗。你当艺人的难免要陪各方面的客人吃饭,制作方,投资方,说不得还有负责买片的电视台官员……半点失礼都不能有。 相反西餐礼仪说得玄之又玄,吃这菜用这刀,吃那菜用拿刀,勺子要怎么摆,餐巾怎么摆……看上去规矩挺多,可国内宴请基本不用西餐,所以,培训也就是一节课搞定,非常简单。 一旦出道之后,真要出席各种需要西餐礼仪的活动,经纪人都会事先安排老师来教。 奕和出道两年,基本上不营业,也从来不陪任何人吃饭。他还没有点开西餐礼仪的技能树。 冷不丁被谢佩韦弄到这么一间看上去就很高级的餐厅里,服务生个个提拔高帅行止无声,倒酒的角度就跟尺子量过一样分毫不差,他也不由自主地慎重起来。主要是不想在谢佩韦面前失礼。 “帮我把肉分了。”谢佩韦吩咐侍应。 站一边的侍应很快就戴上手套,把他面前的整块牛肉取走,切成一寸小丁送上来。 奕和就看见谢佩韦拿起筷子,一口一个。 这让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很蠢。他和谢佩韦出来吃饭,重要的是把饭吃进肚子里,满脑子跟刀叉餐巾打架的念头干什么?我吃饭的时候,没有把饭菜撒一地,也没有手抓舌舔,怎么就失礼了呢? “也帮我分一下。”奕和说。 谢佩韦很满意,说:“你要习惯自己的新身份。” 打从一开始,奕和就处在被审视的地位上,努力去做符合高层审美的一切,妄图以此晋身,摇身一变成为上等人。他没有意识到,自从他和谢佩韦领了结婚证之后,身份就发生了改变。 他已经成了坐在评委席上,审视新来者的所谓“高层”了。 一个出身小城市,辛辛苦苦工作,在一线城市混得小有所成的白领金领,偶尔餐桌闹个笑话,会被人嘲笑没见识,没教养。如谢佩韦这样三代富豪的家庭出身,餐桌上显出与众不同的动作,外人也只会评价为真性情,不被拘束。 这个世界就这么嫌贫爱富、不讲道理。当你有钱到一定程度,会发现钱真的是万能的。 一大堆刀叉被撤下,奕和端正的坐姿也放松了下来。这一餐不是他安排,他也只是偶尔看谢佩韦进食的反应,不像在家那样全程盯着。这一回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和谢佩韦聊天上。 谢佩韦问他:“最近有什么想买的吗?” 这是亲老婆了,谢佩韦才会这么问。别的小啪友都得主动求他才给陪着买买买。 奕和点点头:“我想买几件羽绒服,去年的有点小了,穿不下。” 谢佩韦正要说下午我陪你去买,奕和又说,“已经买好了。” 这就……太不可爱了。谢佩韦想了许久也不知道奕和到底喜欢什么,说:“那下午咱们去看看家具。” 奕和这才意识到,谢佩韦是要陪他逛街。他有点受宠若惊,脸颊微红:“好。” 答应之后,奕和才后知后觉:“看什么家具?” 他住的地方也不算很旧,他在酒店陪了谢佩韦几次,之后就被安排到了那间别墅里,以前没人住过,装修好晾了两年半,打扫出来还是崭新的。这才住进来两年,他又爱惜屋子,家具什么的照顾得很好,再住二十年都没问题。 “不是说了要送你一个大房子?装好晾着呢,家具你自己挑合心意的。”谢佩韦说。 房子都没见过,先去挑家具?奕和也不懂这是什么骚操作:“哦。啊,房子。” “在这边也住习惯了。我想在这边生产之后,再搬过去。”谢佩韦认为生产不是件值得回忆的好日子,这边生完孩子,那边就去住新家,把讨厌的回忆抛诸脑后,非常完美。 奕和没想那么远。大房子不就是为了养着小齐还能随便啪啪才换的么?他挺着肚子也不方便。 想到这里,他又有了一丝担忧。 谢佩韦这么安排,是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把孩子抱回老宅给爷爷奶奶养? 本来结婚生孩子这事就是家里催着,给个孩子搪塞老人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他怀孕之后脾气也不好,缠着谢佩韦要吃这个不吃那个,添了很多麻烦。谢佩韦不想他挟持孩子骄行跋扈,把孩子带走也是很可能的…… “想什么呢?”谢佩韦见他突然走神,问道。 “没什么。”奕和低头吃了一口刚送来的热汤,左手不自觉地放在肚子上。 谢佩韦顿时紧张起来:“肚子不舒服吗?马上叫医生。不不,把车开过来,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有不舒服。”奕和连忙拦住安华,谢佩韦已经走到他面前,想要推开他的餐椅抱他起身,他有点尴尬,“真的没有不舒服。我就是……摸一摸。他现在会动了。吃东西的时候他就会动。到点不睡觉也会动……” 这么神奇的吗?谢佩韦知道会有胎动。可是,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他还管他爸爸吃饭睡觉?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奕和的肚子,根本不敢用力。 奕和被他摸得痒痒:“可以用力摸。医生说孩子很健康,我身体也很好。”他很小声地吐槽了一句,“是肚子不是气球,不会破的。”这绝对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吐槽谢佩韦。 谢佩韦稍微用了点力,在他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抚摸,还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奕和很小心地问:“那……今天是不是也要给宝宝房买家具?” 谢佩韦一句话就否决了:“宝宝房你不要操心。会有设计师和安全评估师一起准备。六岁以前的小孩就是畜生,什么都不懂,正常人类经过社会化形成的安全观念他们一概皆无,你跟他讲道理他也听不懂。宝宝房你就别管了,我让专业人士来做。” 奕和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可是,孩子就在肚子里,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对孩子的眷顾也变得自己都无法理解。 明明最开始没有议婚的时候,谢佩韦问他愿不愿意生孩子,他都认为是给谢佩韦做孩子的孕母,生了孩子交给谢家,自己签好保密协议,一辈子不和孩子见面相认那一种,他都愿意的! 现在却觉得……把孩子给爷爷奶奶抚养,都很痛苦难受,充满了揪心。 “那是不是两个家里……都要装宝宝房?”奕和含糊不清地问。 “嗯。都装。”谢佩韦心想,老宅也得准备一个宝宝房。孩子他肯定要放眼皮底下养着,给任何人他都不放心。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辛辛苦苦得一孩子,万一给人养歪了,七十岁都退不了休! 不过,难免有时候要把孩子丢给老头儿老太太看几天。老宅肯定也要准备好。 “吃好了吗?吃好了咱们去看家具。”谢佩韦说。 奕和还是没问明白。 ……孩子到底会不会给我养? 他不敢问,怕得到不好的消息,从现在就开始绝望。 如今没有问明白,起码还有50%的希望。 两人在琳宝阁稍作整理之后,乘车往家具城走。许多精品家具都有单独的园子,谢佩韦对家装没什么研究,黄念安排地址他就带着奕和去了。 车上,奕和一反常态地没有陪着他,反而自己低头玩手机。 “看什么?”谢佩韦不爱管别人闲事,就喜欢管奕和。奕和不爱上网的啊? 探头一看,谢佩韦都差点乐了。居然是个网上拜菩萨的画面,放着佛乐,有人咪嘛咪嘛念经。奕和正在电子支付上香的法金,大概许愿比较重要,付了五千巨款。 “求什么呢?”谢佩韦没有批评他封建迷信,小孩儿有信仰不能打击。 奕和没有说,我在求你把孩子给我养,抿嘴一笑。 第28章 奕和第一次尝试这么买家具。 谢佩韦陪着他一起逛, 也不发表意见,就这么安静地陪着,任凭奕和挑选。 走上没多会儿, 谢佩韦就用手轻轻扶着奕和的腰, 似乎是担心孩子给他造成负担, 让他走不动。 其实, 五个月的孩子说小不小, 说大也不是很大, 至少还没有到奕和的身体无法负荷的地步。但谢佩韦这么轻轻托着的感觉很舒服,奕和也就没有吭声——难得如此甜蜜, 哪怕是因为孩子。 他没有看过房子,也不知道房子多大,什么格局, 需要摆放什么家具, 逛得一头雾水。 谢佩韦说:“喜欢什么就订下来。” 奕和还是很懵。不过,凡事不决听霸总,出了问题有霸总背锅,何乐不为? 家具园子的展厅都有专业设计, 多不起眼的家具都能搭配出惊艳效果, 奕和脑子完全没房子的概念, 逛得漫无目的。没有了房子格局尺寸限制, 看着这个也好, 那个也好。偶尔还要和谢佩韦讨论一下实不实用——当然是居家适用, 啪啪也要适用。 谢佩韦也不是所有都说好。奕和喜欢, 他赞成买。奕和问他意见,他回答也很认真,没有敷衍。 大概态度就是“虽然我觉得它有各种缺点,但是你喜欢就是它最大的优点,买。” 逛了差不多半下午,导购带着记录下来的清单来做最后确认。所有家具都有拍摄图片,标注了在展厅哪个位置,价格多少,搭配购买还有折扣云云……全电子化的购物清单,一目了然。 奕和坐在沙发上跟谢佩韦商量:“我好像看了很多沙发,嗯,这个挺好看的,您觉得颜色好不好?刚才坐了觉得挺软,也能挨着腰……哦,这个也好看……” 谢佩韦恰好有点事,工作秘书拿了PAD来,他正低头处理,听着只是笑:“行了别挑了,喜欢都买下来。” 奕和震惊得不行。他买东西喜欢海选一遍,再坐下来慢慢斟酌性价比。这是出身决定的性格。 因此,导购拿来的家具清单,起码有七百多件,光是沙发就有几十套。全都买下来,是要塞进几十间屋子的古堡里吗?而且,那沙发最便宜的都要几十万一套,一口气买几十套干嘛啊?厕所厨房仓库都塞满吗?! 谢佩韦已经对导购点了点头。 “好的谢总。购物明细我马上给您打印出来,请您签字确认。”导购知道谁说了算。 “你只管买。怎么放进家里,那是设计师的事。”谢佩韦说。 这样的家具店里都是好几个导购围着服务,打单的导购走了,还有几个导购站在旁边,一个是提供茶水饮食等服务,另外还要随时为贵客提供各类咨询,全都微笑安静地候着。 何况,还有安华、黄念以及谢佩韦的工作秘书和生活助理跟着,奕和自己的生活助理也不甘示弱,提着保温杯虎视眈眈。 这么大批人围着,奕和也不敢公然反对谢佩韦的意见,很委婉地说:“我挑得多也不是全部都要买,还要再挑一挑的。那么多沙发床柜子,设计师也不能一个卧室放五张床吧?” 谢佩韦已经在PAD给了处理意见,秘书连忙把他手里东西接走。 他觉得奕和很可爱,轻轻捏着奕和的耳朵,笑道:“那也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太太买的家具放不下,只有两个问题。要么是设计师水平太次,要么是我买的房子不够大。不管是哪一个问题,谢佩韦都有能力解决。所以,这确实不是奕和该操心的问题。 “累不累?”谢佩韦扶着他的腰,又忍不住摸摸他的肚子。我怎么没摸到孩子动? “不累。”他很喜欢跟谢佩韦出来吃饭买东西,这是谢佩韦额外支配给他的时间,他非常珍惜。但今天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想晚上还有什么安排,“我已经让阿苑回去准备晚餐了。” 谢佩韦也没有做更多的安排。毕竟是孕夫,走了半下午,回家做个腿部按摩早些睡比较好。 他如今也没别处吃食,晚上还要捕鱼呢。 出来混了大半天,奕和非常高兴,回家时还要亲自抱着那一束玫瑰花,放在客厅里摆弄了半天。 谢佩韦感觉也还行。 往日陪着小啪友都很不耐烦,那群蠢货买个衣服首饰恨不得把店搬回家,不停地进出试衣间让他发表意见,一个手上戴六支手表让他看,逛着逛着还要去汽车城……谢佩韦唯一的想法就是看老子晚上啪死你! 陪着奕和的感觉就很不一样了。他对奕和很放心,尤其是知道奕和乖顺,予取予求,相处时没有任何急切想要得到的征服欲。褪去了这一层急切之后,心态就很平静。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是天天上班没有休息日的霸总生涯里,很难得的放松。 他想,只要待在奕和身边,总是很放松,舒服。连陪着逛逛逛买买买都这么舒服。 奕和的好心情持续了很长时间,每次路过客厅,看见那一束巨大的玫瑰花,都会抿嘴笑。 吃饭的时候开心,吃完饭去书房给谢佩韦送水果,他也很开心,谢佩韦让他做个腿部按摩,他答应下来转身出门,背影都洋溢着开心。 当然,晚上谢佩韦回房,他所有的开心都释放了出来。 被热情缠绕的谢佩韦表示,味道不错,非常不错,我也吃得很开心。 次日。 奕和照例送谢佩韦上班之后,回床睡了一个小时回笼觉。 生活助理已经把他的早餐做好了,他正吃着,安华和董知识一起来了。 奕和很意外:“芝士哥怎么来了?公司有什么事吗?” 他本来每周都要去公司开会,拍摄综艺时暂停了周会,拍摄结束之后,谢佩韦认为他孕期不适合来往奔波,就让他别去公司了。 这问题奕和和谢佩韦都有默契。所谓奔波,来去都有车接送,这边出门一步路,车直接停门口,那边直接地库上电梯,能有多累?所以,根本就不是奔波的问题。 奕和马上肚子大了,谢佩韦要封锁他怀孕的消息。 谢佩韦至今没有对外宣布婚讯,甚至都没有带奕和回去见父母侄儿,处理得非常低调。 奕和认为,至少三五年内,谢佩韦并不希望大众知道他俩结婚的事情。很可能要等到孩子上学之后,甚至开始社交时,他这位谢夫人才会出现。 谢佩韦想的简单粗暴多了。 他还没有把奕和捧红,就这么拘在家里生孩子,日久生怨可不好。 暂时把结婚生子的消息淡化处理,也不是说要欺骗大众非说没有结婚,就不谈这个话题。孩子出生之后,为了补偿奕和,他也会让星皇娱乐凶猛地砸一波资源,给奕和弄几个奖什么的。 当初没能把徐赐臻培养成表演艺术家,徐赐臻愤怒地跑了。这回谢佩韦汲取了教训,小朋友不习惯老派思想,喜欢当流量爱豆大明星,就花心思资源捧着吧,也别想着什么艺术家了。 小和还年轻呢,二十出头的年纪,人生标签就被打上:谢夫人,谢公子生父,嫁入豪门的小明星……谢佩韦觉得不好。钱教授说得很对,小和本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时候就爆出奕和嫁入豪门怀孕生子的消息,对他的演艺事业可没什么好处。 而且,谢佩韦觉得,奕和确实年纪太小了。十九岁星皇加冕,跟了他两年,也才不到二十二岁。这两年都缩在家里没经历什么风雨,有个伍梓晨搞事情也迅速被谢佩韦摆平。 谢佩韦觉得没必要在奕和这么年轻的阶段,就让他承受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这绝对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保全。 总而言之,二人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同,得出的结论倒是统一的,反正就要封锁消息,别去公司。 “谢总说要给你布置一间工作室,叫我过来安排。”董知识看上去很高兴。 奕和莫名其妙:“工作室?” 昨天跟谢佩韦在一起待了大半天,一句口风都没漏过,真有这事?为什么要弄个工作室? “我家里有工作室,挺好的呀。”奕和很满意自己的工作室。 除了没布置专业的录音棚,什么东西都是齐全的。他要买什么东西,齐璇靖都是照着最好最专业的规格布置,当初觉得空间不够,齐璇靖还连夜带人来给他敲了两面墙。熟悉又舒适。 安华解释说:“老板吩咐给您准备一层楼,有时候需要商务宴请接待什么的,有个自己的地方比去公司借会客室方便。” 奕和更懵逼了。我要商务宴请接待什么?那不是芝士哥的工作么? 董知识狠狠给他打眼色。 “好吧。等我先吃完饭。”奕和把剩下两口燕窝喝了,生活助理给他端水来漱口。 “我在车上等您。”安华很懂眼色地退了出去。 几个生活助理也都借口收拾厨房、打扫卫生各自离开,只留下董知识坐在奕和身边,毫不客气地吃了一罐煲着的虫草汤,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开窍了,知道给自己找后路了!合着你还蒙在鼓里呢?” 奕和也不说话,静静听他说。 “徐赐臻摔片场才丢了一个S级制作,刚出院就拿到了公司明年力推的大IP,不出意外就是个二十亿打底的盘子。贤瑜副总亲自带他。明年二季度台网联播的综艺已经在谈了,还有书粉盼了五年的《生随死殉》,明天也要开拍,听说是要把双男主给他一个,就看他想演哪一个……” “您到底想说什么?”奕和反问道。 “你是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吗?徐赐臻回来了!”董知识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在公司,咱们公司的艺人都得对他退避三舍,没人敢暗中狙他,没人敢和他竞争资源,现在他回了公司,所有的一线资源全部都是他的,只要他想,要什么有什么!” “这要没有谢总的指示,贤瑜副总敢这么干?窦总能同意?” “徐赐臻拿到的几个顶级资源,两个都是从舒竞手里抢的。舒竞是谁的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奕和当然知道。 舒竞是星皇娱乐总裁窦之道的爱将,一手发掘带飞,二人关系非常好。舒竞本身资质也非常好,很有观众缘,国民度非常高。一连主了几部剧收视率都很可观,业内还有吉祥物的称号。 奕和已经很努力去够董知识的心思了,仍旧不明白自己的经纪人为什么着急:“他演戏,我唱歌。不是一条路。不存在竞争关系?” “奕和,你怎么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来?”董知识反问。 “业内顶级资源都是有限的。不管你是唱歌还是演戏,归根结底都是要赚钱。你这些年手里那么多零花钱,一是几张专辑原唱的版税,二是谢氏旗下各个奢侈品牌的代言费。照着徐赐臻现在的风头,电影电视剧的主题曲插曲推广曲说不定就给他了,你是不是认为身上的代言永远不会掉?!” 奕和歪了歪头,觉得董知识顾虑得也有道理。 根据行业内规则,董知识赚的钱都是从他的收入里分成。有谢佩韦照顾,他的经纪约公司拿走的部分很少,如专辑制作等需要公司成本的,分成会多一些。但是,涉及到代言费这一块,谢佩韦有心给他零花钱,公司拿得非常少,奕和很懂事,每次续约都会私底下给董知识红包。 不得不承认,有董知识在,奕和省了很多麻烦。何况,董知识对他也曾经非常真心。 “那我能怎么办?”奕和觉得抱怨这个没用。 那可是徐赐臻啊,谢佩韦喜欢他,他就有全世界。奕和可没想过去和徐赐臻硬碰。 上一次被谢佩韦误会他想管着外边的零食彩旗,谢佩韦就给过他脸色了。那还是误会。那还是根本不被谢佩韦放在心上,玩上几次就要换的小零食。 他要是敢真的去谈徐赐臻的事,下场会是怎样?奕和根本不敢想象。 董知识也从来没想过奕和能跟谢总的白月光叫板,见奕和认同了他的说法,他才放低声音,轻声叹息道:“咱们要有危机意识。公司的资源不好抢,另辟蹊径干点别的也行。我看谢总对你还是很好的,给你准备了后路,工作室的台子先搭起来,咱们好好表个态,不去公司跟徐赐臻争抢,谢总对你也不错,要点其他资源也行……” 奕和被他说得更茫然了,这个工作室,难道不是办公室的意思?是要另起炉灶?那,前不久才给了我星皇娱乐5%的股份,怎么会叫我另起炉灶呢?这真的是谢佩韦的意思吗? “奕和。我知道你没什么事业心,零族人么,在家相夫教子挺好。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以前徐赐臻和谢总闹翻了出走,他俩人处于分手状态,谢总有几个男朋友都无所谓。现在徐赐臻已经回来了,世易时移啊!你是年轻,不知道六年前的架势,跟徐赐臻谈恋爱那时候,谢总可是目不斜视,除了徐赐臻谁都不碰一下。” “现在谢总还生气,逞着不肯低头。可他跟徐赐臻那是什么情分?分了手都照顾那么多年,心里真的放下了吗?要不是爱得太深,就徐赐臻家里那事情,谁肯伸手帮他摆平?” “你自己想一想,这种情况下,谢总能撑得了多久?” “只要徐赐臻放低姿态哭求几次,男人嘛,你不懂?裤子一脱,迟早要破镜重圆。” “他俩要重新在一起了,还有你的位置?还会准许你天天占着谢氏那几个天价代言?” 董知识太了解奕和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戳在了奕和的痛点上。 奕和一瞬间就被打回了从前,他想起了自己听闻徐赐臻回归的那个夜晚,谢佩韦去了京市,替徐赐臻处理家事,他就独自待在家里流泪。他那么害怕被分手,那么害怕分离。 谢佩韦确实没有因为徐赐臻回归就和他分手,可是,现在徐赐臻和谢佩韦也没有复合啊! 就如芝士哥所说,男人都是经不起诱惑的,尤其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初恋。 最开始谢佩韦或许会很生气,但是,只要徐赐臻低头哀求,多求几次,总是会心软的。 奕和甚至觉得,他能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么半年,很大原因是徐赐臻在片场出了意外,住院时根本没法儿来找谢佩韦。现在徐赐臻已经出院了,看上去那次意外也没有影响他的健康,他依然能担主演戏,可见依然风度翩翩。那么,他就会有很多的时间去找谢佩韦。 ……一旦谢佩韦原谅了徐赐臻,同意和徐赐臻复合。 奕和不能再想下去。他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了那一夜的孤独与绝望。 董知识毫无怜悯之心,为了把他从不上进的舒适区里拉出来,狠狠补了一刀:“徐赐臻回公司不久,谢总就和你结婚,让你怀孕。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家里催得紧。因为,我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因为,先生突然想结婚了。 董知识冷笑道:“如果徐赐臻愿意做手术变成零族人,给谢总生孩子,你以为还有你什么事?” 轰隆一声。 奕和脑子里某一根弦,崩了。 ※ 安华安排好行程,带着奕和与董知识在海市好几个商业区里转悠,一连看了几处地方。 谢佩韦本意是给奕和安排一个可以独处的地方,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工作室,有时候需要自己待一会儿,借口都不用找——我去上班。家里的工作室也不是不好,但,主要就是私密空间而已。 原本直接交代安华找个地方就行,又怕奕和误会,才会让董知识来选址布置。 毕竟,董知识才是奕和的工作主管。安华就负责配合调剂资源。 董知识自己有私心,谢佩韦也不是很在乎。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董知识会去那么恐吓奕和,而奕和也毫无还手之力地接受了这一番恐吓。 ——只能说,白月光名声在外。奕和压根儿就没想过打仗,直接就投降了。 董知识眼光刁毒,看中了中央区一栋甲级写字楼的三十六层。这地方只放租不售卖,为了让奕和用得安心,安华直接就拿了二十年的长租合同来。业主也是谢佩韦转弯来去反正认识的朋友。这一层楼就有一千多平,董知识还嫌不够大,试图说服安华,把楼上或者楼下也租下来。 楼上楼下都有企业入驻,但凡不是搞诈骗的皮包公司,哪儿那么容易搬走? 很显然就是要安华动用财力或是势力,想办法把人家买走或者逼走。 安华请示奕和:“奕和先生,您看是不是需要把上下打通?”如果奕和也坚持要这么干,安华还是得想办法给他办妥。老板说过,夫人应有的礼貌和待遇要跟上,这就包括对夫人命令的服从性。 奕和摇头:“不用。够大了。” 董知识还要追着说服他,他心情不好,说:“我要回家吃药。” 天大地大,孕夫吃药最大。奕和转身就走,董知识也不能强要他留下。 奕和也不是要吃药,营养师给他配了辅食,一天要吃几顿,但凡出门,生活助理都会提前准备好带着。今天其实也带着。但,这边生活助理是齐璇靖安排的人,不归董知识管,奕和明显不高兴要回家,谁会这时候跑出来拆穿他? 谢佩韦回家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块手工制作的小米糕。 奕和早上突发奇想,说要吃磨得不那么细致的小米糕,还得手工做的,谢佩韦就让黄念去找。黄念差点找疯了,还是秘书室一个年资比较久的小秘书说,以前齐助理买过,还带秘书室给大家分吃。 可这齐助理都已经死了,谁记得他哪儿买的? “李奕和就跟了咱们老板两年,翻翻报账单呗。”秘书说。 黄念就蹲在财务室里,翻了一天齐璇靖的报账单,他翻到了吗?当然没有! 他垂头丧气把前因后果找谢佩韦说了一遍,谢佩韦用看傻子表情的看着他,说:“老黄斋。”他还以为那什么手工小米糕又是奕和小时候吃过的东西呢! 既然知道是齐璇靖给奕和买的,你来问我啊!去翻报账单,脑子是怎么长的? 总而言之,早上奕和念叨过的手工小米糕,就被谢佩韦提在手里。 昨天的小和太热情了。谢佩韦不介意送点小礼物,让小和继续热情下去! 第29章 从表面上看, 家里没有任何异常。 摆在客厅的那一大束玫瑰花用水养着还没有凋谢,生活助理们把饭餐上桌,小齐已经很懂事地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奕和和往常一样迎到门口, 取鞋, 问候。谢佩韦见他大着肚子还要弯腰, 忙扶住他, 把手里的小米糕递过去:“给你的。” “是什么呀?”奕和收到礼物还是很开心, 可谢佩韦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很难说那种感觉。 他照例上楼去洗澡,进门时往下瞥了一眼。 奕和已经坐在餐厅, 打开盒子手拿小米糕吃了一口。他敢肯定,奕和的脸上绝不是嫌恶不喜欢的表情,可是, 怎么看都觉得奕和才吃了一口就想起了什么, 看上去是想哭? 做孕夫的还真是多愁善感。 小米糕有什么深刻的回忆吗?谢佩韦努力想着,却一无所获。 他并未将此事想得多么严重。奕和孕期情绪脆弱,稍微沾着点儿事就爱掉眼泪,哭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反而不能劝, 更不能说“这点事有什么好哭的坚强点”。就是随他发泄、耐心陪伴就行。 谢佩韦进浴室冲澡时, 还反省了一下自己从前的冷漠。 往前两年里, 他记忆里齐璇靖相关内容都比奕和多十倍。明明常常睡在一起, 可他完全不了解奕和——谁会关心家里一件家具喜欢什么又经历了什么呢?无非是不必用心罢了。 当然, 这也跟奕和的处事方式很有关系。 奕和本身不爱生事, 有事也都自己解决了,从不麻烦谢佩韦。 如果他和普通小啪友一样整天作闹,一会儿这出事,一会儿那意外,谢佩韦早就不耐烦了。 到谢佩韦下楼时,小米糕已经分吃光了。奕和想吃也不能吃太多,于是分给小齐和助理们。 谢佩韦看了奕和一眼。 刚才奕和吃着小米糕想哭的模样,仿佛是个错觉。 奕和表现得十分正常,谢佩韦也不至于婆妈到问,我刚才看见你做了个表情我要审明白你怎么回事,吃完饭之后,小齐很懂事地帮着收拾桌子,奕和告诉他冰箱里有刚运来的水果,话还没说完,小齐已经连连摇头:“不喜欢不喜欢,不要买一车子。” 谢佩韦在一旁听着都不禁好笑。这孩子被小和治出心理阴影来了。 这天晚上,奕和给谢佩韦送了一次茶水,一次水果,殷勤得有些过分。谢佩韦心想,回家带点小礼物,效果这么好的么?明天带点啥呢? 晚上睡觉时,奕和更是前所未有的热情。倒也不是说从前奕和不够好,只是,明显不一样。 谢佩韦能感觉到那一丝违和的怪异,可是,奕和掩饰得太好了,他又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怀里的小和沉沉地睡着,这时候奕和就不喜欢躺着睡了,要侧身歪着。谢佩韦从背后搂住他,刚好能摸着他的肚皮,很意外地感觉到孩子动了一下。这让谢佩韦很意外,又很奇妙。 “它这么动你会不会难受?”对谢佩韦而言,还没生出来的都不算人,只是个“它”。 “不会。他还小。等他长大了,我听说还会在肚皮里打拳……一拳捶到胃。”奕和窝在谢佩韦怀里,想起芝士哥说过的话,终究还是有些忍不住。 这么多年来,谢佩韦始终没想过要结婚。他跟了谢佩韦两年,谢佩韦也没想过结婚。 徐赐臻刚出事回了公司,谢佩韦就问他能不能生孩子。 这时间差打得巧合到奕和想骗自己都不可能。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当初答应生孩子,也没想过和谢佩韦结婚的事,也接受谢佩韦迟早会有一位“夫人”。现在一想,这位夫人是上流社会的淑女名媛还是徐赐臻,又有什么两样? ——起码徐赐臻不会生孩子,肯定会对他的孩子好。 “太辛苦你了。”谢佩韦忍不住在他颈上亲了亲,“你受的苦,我和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奕和很想谈谈孩子未来的问题。 可是,他也知道没有谈的必要。谢佩韦已经说了要他做孩子的母亲,娶他就是想给孩子堂堂正正立身做人的根本。这话说得如此漂亮,再谈下去,难道谢佩韦会改掉说辞? 至于谢佩韦是否履约,是否遵守承诺,这时候去谈没有任何意义。 和往常一样,奕和有许多心事都自己消化了,并没有闹到谢佩韦跟前。 就算他有一点反常,人在孕期,还有抑郁症先兆,谢佩韦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顺着陪伴着,给他摸摸肚皮,摸摸背心,让他好好睡觉。奕和在这种温柔又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下,沉沉睡去。 ※ 谢佩韦养成了给奕和带小礼物回家的习惯,有时候贵重,有时候便宜。不拘贵贱,总是会带点什么。有时候来不及买,谢佩韦就把自己还没开封的袖扣、领夹什么的顺手一揣,奕和也很喜欢。 这让小齐非常羡慕,再次提出要跟谢佩韦“搞”。当儿子待遇太差,想当老婆。 谢佩韦才想起这么长时间了,居然都没正式给假儿子零花钱。 第二天黄念就给小齐拿来一张信用卡,一张储蓄卡。储蓄卡里每周定时打钱,信用卡则是应急之用——万一定额零花钱不够,可以先刷信用卡。但是,刷掉的钱得自己用储蓄卡还。 小齐也不贪心,给他零花钱就行了,他也不计较每周有多少钱,更不会和别人(奕和)攀比。 谢佩韦才想起,齐璇靖“死”了,有人管着奕和的账户么? 这事情倒不好直接问奕和,谢佩韦到公司之后,找来生活助理问了一遍。 生活助理满脸懵逼,不是秘书管着么?谢佩韦又找来秘书询问,秘书更迷茫了,老板的“啪友”们不都是安保主管负责联络么?谢佩韦心知八成要出事。 果然,把新任安保主管黄念找来询问,黄念满脸错愕:“保镖还管账啊?!” 不管账你每个月填那么多报销单!谢佩韦轻易不失态也忍不住瞪他一眼:“把夫人的账户流水打出来!十分钟给我发到桌面上!”这种事居然也要我操心?! 黄念也不敢问夫人银行账号是多少,开户行在哪里,灰溜溜地窜进了秘书室,找秘书们求救。 当值的一秘笑得前仰后合:“你问问安华,他肯定知道。” 安华接到黄念的电话也很吃惊。 合着这么多月下来,你从来没给夫人打钱?!卧槽,事情玩大了吧? 因为谢佩韦经常到奕和处吃饭睡觉,所以,齐璇靖每个月给奕和打的钱都是两笔。一笔是奕和的零花钱,另一笔则是谢佩韦的生活费——谢佩韦吃的用的都不便宜,一般人负担不起。 如果谢佩韦还有一堆啪友没解散,这事可能早就捅出来了。 问题是他和奕和结婚之后,嫌弃这个啪友生活不健康,又怀疑那个是不是也有不良习惯,就让齐璇靖把所有啪友都送礼物直接分手了。这导致只要奕和不吭声,没人会告诉谢佩韦生活费出了问题。 齐璇靖“死”后,别的工作都有人自动接手,惟有给啪友打钱这个事上,交接出了问题。 黄念求爷爷告奶奶才拿到了奕和账户的流水单,还是从奕和的手机银行里跨屏截图来的。 谢佩韦看见这打印界面就无语了。他私底下查奕和的流水,就是不想让奕和知道这件事,哪晓得黄念这个蠢货走捷径,直接去找奕和拿手机银行明细截图! 奕和根本就不知道这几个月没钱进帐,截图时才看了一眼:“是没有钱进来。” 奕和也不是古早言情小说里“被金主包养了又坚持不用金主的钱,让钱躺在卡上吃利息,文章末尾还能骄傲地对金主说,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钱”那一类的真爱文女主角。 他这两年要照顾谢佩韦吃饭睡觉,家里添置各种东西,用的都是谢佩韦给他的钱。 当然,这钱一部分是给他的零花钱,一部分是谢佩韦的家用。 按理说,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零花钱分开存起来,吃穿都用谢佩韦的。奕和却没有跟谢佩韦分得那么清楚。他自己是有工作收入的,工作进帐另外存着,这张卡他就用来照顾谢佩韦的生活。 说到底,齐璇靖给的生活费完全够用。有时候需要一些珍贵的食材,没渠道想花钱都买不到,还得齐璇靖买好送来,一些奢侈品也是如此。这些额外的送入,齐璇靖不可能找他扣钱。只要不是特殊情况,谢佩韦的生活费每月都能或多或少地剩下一些。 奕和也没有很虚荣,觉得跟了霸总就要如何高档奢昂的生活。谢佩韦送他礼物都很贵重,他自己则相对节省,不喜欢上街扫货,给自己买东西都网购,所以,哪怕黄念几个月都没打钱进来,奕和继续养着吃穿用度都很花钱的谢佩韦,卡上的余额还是很可观。 “补齐了。”谢佩韦挥挥手,让黄念快滚。 这货是来工作的吗?不,他纯粹就是来搞笑的,这事都干得出来! 包养不给打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么大个霸总破产了呢!谢佩韦马着一张脸在公司坐了一天,唬得秘书室与几个来汇报事情的高管无比忐忑,难道又有哪里出事了?谢总表情好严肃! 到下午时,安华亲自来公司一趟,也是汇报情况。 “老板,夫人在公司的经纪人写了个策划方案,他给我看。我说我不负责这个,请他和夫人商量。他就说想要我们的投资咨询公司给看一下。”安华说得很谨慎。 这大半个月来,董知识联络奕和的频率高了很多,看上去都是忙忙碌碌的,奕和心情还不好。 但是,外边的工作室是谢佩韦吩咐给挑选的,现在董知识前后张罗着给奕和搞新项目,安华也弄不清楚这是谢佩韦的想法,还是董知识自行其是,应对起来难免更加慎重一些。 董知识找安华看策划书,本身就不大正常了。 安华拒绝之后,他要求安华联络谢氏旗下的投资咨询公司,意图更加明显——若是要公事公办,谢氏的投资咨询公司开门营业,打个电话就会有专人对接,你付钱我办事,哪里需要安华去联络? 既然要安华去联络安排,就没打算走正常的营业渠道,就是想背靠谢总索要各种资源。 谢佩韦对此也挺惊讶,他是真没想这么多。 那地方就是预备给奕和独处喘息的安全空间,免得奕和在家憋坏了。 没想到这小东西不动则已,动起来还真让人刮目相看。打从选址到现在才多长时间?策划书都拿出来了。谢佩韦只要奕和肯出来工作,拍综艺出唱片还是干点别的,他都支持。 “你给引荐一下吧。让老陈亲自看看。”谢佩韦不仅同意了,还亲自点将安排资源。 老陈是谢氏旗下最大风投公司的业务副总裁,他干的可就不单纯是投资咨询的活儿了,只要奕和和董知识的项目不是太荒谬,有老陈亲自照看,小赚一笔是板上钉钉的事。倘若项目伴飞谢氏旗下的各项主营业务,光是搞配套供应就能把他俩喂饱。 安华答应下来:“是。”心中暗暗琢磨,我去找奕和先生说说,能不能让我也入一股。 这事情有安华出面安排,一个电话就成事了。陈副总在外出差,约定回海市之后详谈。 安华目前的薪水很不错,但是,跟在谢佩韦身边久了,当然知道人这辈子光靠工资发不了财。 刚工作室的时候,只想在海市按揭个老破小,被提拔到老板身边之后,就敢想五年还清贷款,买个大三房,现在大三房也住上了,不还是想要大平层,小别墅吗?钱这东西有个够的? 他这样总裁身边的人,看上去风光派头,一通电话下去,多少大区总裁都要小心接待。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能和底下各位总裁有任何金钱往来。谢佩韦对他们也算是高薪养廉,工作八年就在海市有上千万的房产,这薪水很慷慨大方了。 但,安华还是想换个更大的房子,再买一辆自己喜欢的车。 此次奕和要搞新项目,安华认为,这是自己能抓住的入股发财的最好机会。 一来他目前在夫人身边工作,夫人在谢氏财团没有任何职位,他跟着夫人一起赚钱,不涉及集团内部利益往来,老板不会管太严。二来这是还没起飞的新项目,股份做进去就是原始股东,想来夫人也愿意用这个收买他,换他更加尽心尽力地办事。 这天上午,老板出门上班,奕和先生吃了早饭,坐在客厅里发呆,安华便趁机进门。 “奕和先生。” “嗯?”奕和被惊动,意外地看着他,“有事吗?” “我能坐下吗?”安华客气还带了腼腆,毕竟不擅长这类谈话。 “请坐请坐。”奕和也正视了起来,从沙发里坐起身,还让助理倒茶过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如果是谢佩韦吩咐下来的事情,安华没必要坐下来慢慢说。既然要求座位,谈的肯定是私事。 “就您最近想做的项目,有没有想过接受小股东的投资?我最近去中介问了一下,我家那套学位房大概能卖一千三百万,我……这个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放在你那里,帮我投资一下?”安华问。 奕和听得莫名其妙:“什么项目?” 安华倏地严肃了起来:“您不知道吗?您的经纪人董知识前几天就给我看了计划书,又托我去找咱们集团旗下的投资咨询公司……” 话还没说完,奕和就倏地站了起来,挺着肚子步履虎虎生风。 生活助理见他满脸苍白四处张望,连忙把他丢在沙发抱枕间的手机找了出来:“先生。” 奕和拿着手机的手指都微微发抖,拨通董知识的电话之后,怒道:“你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之后,他啪地摔了手机,依然有一种不可置信和无比荒谬的感觉,气血上行之下,头皮乌糟糟发麻,脸皮跟针扎一样疼痛。 芝士哥,董知识,他居然敢……打着我的名义,去占谢佩韦的便宜! 这么多年了,他战战兢兢地守在谢佩韦身边,连一个电话都不敢给谢佩韦打,就是不想让谢佩韦觉得他麻烦,也不敢给谢佩韦添麻烦。现在好了,董知识,一来就给他来个大的! 他简直不敢想象,谢佩韦会怎么看他!谢氏集团内部的人会怎么看他! 安华倒不觉得奕和向谢佩韦要资源有什么问题。演艺圈的资源是资源,集团内部的人脉资源不也是资源?问题在于,这一切都是董知识背着奕和做的,奕和完全不知情。这性质就很严重了。 他示意生活助理把奕和安抚下来,递了热水热毛巾,可别把大月份孕夫气坏了。 等了不到一个小时,董知识就赶到了家里。 奕和已经气疯了,勉强压抑着情绪,问董知识叫安华联络谢氏的投资咨询公司是怎么回事。 董知识明知道他在愤怒什么,也就装听不懂,解释说:“我是这么想的,有徐老师在,咱们在业内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何必去碍人家眼?不如另辟蹊径,另外做一行。” “我的想法是,咱们脚踏实地也不要想着挣快钱。想挣钱就两种,要么高精尖,技术垄断吃大户,甲方比乙方牛逼,这个咱们没有资源,有资源人家也不让咱们进。要么就得吃遍地红,就是‘每个人给我一块钱我就发财了’的思路。” “现在不是老龄社会了么?还好多人都不爱生孩子。我的策划书是两个方向,要么咱们进军养老行业,还有就是咱们先研究养护型机器人……” 董知识是个很勤恳的经纪人,为了带自家的小透明也要经常推销艺人,卖稿卖得侃侃而谈。 这不是还没有和陈副总见面吗?他干脆就把奕和当陈副总了,预演一遍,增加经验。 “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要做项目是你的事情,为什么背着我还用我的名义去谢氏套资源?你用我的资源之前,不需要通知我一声的吗?”奕和勉强压抑着怒火。 “我以为我们已经沟通好了。”董知识不理解奕和的激动与愤怒。 “我们没有。”奕和否认。 董知识笑了一声试图缓解此时僵硬的气氛:“奕和,这项目我只是小投一下,我来负责运作,股份还是你占大头。和气生财嘛,你不要这么生气……” “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做任何项目,也不知道这件事。马上打住。”奕和坚持。 不等董知识再说服,他要强行结束对话:“从现在开始,谢氏不会给你任何资源对接。安华,记住了吗?任何打着我的名义向你要任何资源,都要先问过我。” 这句话直接就把董知识筹备的项目扼杀了。 他要求安华切断资源供给,还未见过的陈副总自然也就不会再出现,谢氏也不会再给任何支持。 如此绝情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董知识。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是你的经纪人,谢总安排我布置你的工作室是什么意思你不懂?” “你一个恋爱脑只知道陪吃陪|睡生孩子,那么大一座金山放在眼前,攀上了都不知道怎么用!” “你到底知不知道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是什么人?谢佩韦,谢氏集团的大BOSS,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一面墙倒下砸死八个总裁的小作坊老板!你跟着他要什么房产豪车天价腕表钢琴,钱这东西会贬值会花光,你跟着他,就不会用点心,借一借他的人脉背景,借一借他的幕僚团吗?!” “至不济,你学学他每天花多少时间上班,花多少时间笼络人心?!看看他是怎么结交朋友、怎么送礼收礼,怎么妥协让步,怎么赚钱!” “徐赐臻都回来了,你肚子这么大了,孩子都要生了,再不抓紧时间弄点什么,以后公司待不下去了,孩子被带走了,你是真要去喝风?当包租公?” “李奕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跟着谢总两年,你除了房子车子还弄了点什么东西?!” 奕和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淋头,又不会翻脸回骂,气急了怒道:“草泥马!”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奕和胸膛起伏,两眼通红,盯着董知识:“草泥马!” 董知识也被他惊呆了,愣了两秒才想起来回骂:“我草泥马!李奕和,你要不是孕夫,我今天揍死你!小崽子你长脾气了卧槽!你还敢骂脏话?!” 这就太严重了。安华肯定是要拉偏架,夫人可以粗口董知识,董知识不能粗口夫人。 不等二人冲突升级,安华已经轻轻松松地把董知识双手扭住,嘎吱拖出门外。 董知识还要挣扎,安华原本轻描淡写带了点笑意,猛地一把将他脑袋狂摔在门前砖墙上,眼底就有一丝锋芒:“董先生,您对我们夫人要尊重一些。如果被老板听见您对夫人说粗话,他会很不高兴的。” 董知识被撞得头晕目眩,脑袋上迅速鼓起一个大包。 安华目无表情地把他送上车,给他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请回。” 董知识气得狂拍方向盘,发出叭叭的喇叭声。安华身体前倾,隔着车窗危险地盯着他。 “艹!”董知识无可奈何,只得挂挡离开。 安华进屋之后,奕和已经上楼去了,不必生活助理回报,安华也知道奕和心情不好。这事吵得这么厉害,安华觉得不能拖延,马上就给谢佩韦作了汇报。 “这个董知识是有点想法。”谢佩韦比较遗憾。 他以为找他要资源搞项目是奕和的想法,哪晓得是董知识越俎代庖,奕和对此反而非常反感。 安华把两人吵架的前因后果说得非常清楚,包括董知识重点打击奕和的那几段话。因为安华觉得说得很有道理,难免会着重复述给谢佩韦——听上去倒像是在拍谢佩韦的马屁。 这实际上就涉及到另外一个层次了。普通包养图谋的是金主的钱,董知识说的这番话,看重的不仅仅是谢佩韦的人脉势力,甚至还有谢佩韦本身的某些成功品质,比如说,勤恳,世故。 这番话总结起来,大概意思就是,你跟着谢佩韦这种级别的霸总,他的人脉资源背景做人的方法方式品质,样样都比金钱珍贵,你却只想要他的钱,简直是空入宝山。 真是有眼光啊。谢佩韦感慨。 可惜,这人大事情上有眼光,小事情上纯傻逼!居然瞎几把编排我和徐赐臻的事。 什么叫徐赐臻回来了,小和就要扫地出门?徐赐臻回来大半年了,小和孩子都要出生了,我哪一点儿欺负小和了?爱嚼舌根又把小和气坏了。这人是肯定不能留在小和身边了。 当天傍晚,谢佩韦还没有回家,星皇娱乐就紧急发了内部文件,直接解聘了董知识。 董知识的手机丢在了奕和家门口,他还没有收到消息。 奕和的手机也摔坏了。不过,他手机才摔了,马上就有生活助理给他买新的换上卡。 因此,奕和倒是先一步收到了公司发来的消息。消息通知他,您的经纪人已经被解聘,请暂时等候通知,公司会安排新的经纪人为您服务。 这雷厉风行的处置速度! 奕和肚子大了,想蹲着捂脸都做不到,只能躺在贵妃榻上捂脸。 经纪人想借着他的名义占谢佩韦的便宜,弄出这么一场闹剧,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谢佩韦解释。 说我真的不知情吗?这么多天不都是陪着董知识一起看工作室地址的吗?说我已经马上叫停了?会不会被误解为故意以退为进?…… 他一直都那么小心翼翼安静无争,为什么芝士哥要搞事情! 第30章 “怎么了这是?” 谢佩韦倒也不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不是下午和经纪人吵架了么? 经纪人和艺人的共生关系非常紧密,当初奕和出道,又攀上了谢佩韦这一方高枝儿,星皇娱乐里多少王牌经纪人随便他挑, 他却对董知识极其忠诚, 直说不必换了,就跟着芝士哥。 这么多年来, 奕和每个星期都坚持去公司开会, 给足了董知识面子,谢佩韦也都知道。 可以想象,在今天之前,奕和跟经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好。突然吵架翻脸,小和当然会有情绪。 所以, 这是谢佩韦第一次没有回家就上楼换衣服, 反而先抱住迎上来的奕和,陪着他到客厅坐下,一只手扶着他的背, 一只手轻轻抚摩他的脸颊, 似乎想看孕期变成小哭包的奕和是不是又哭了? “先生,对不起……”奕和第一句话仍旧是道歉。 谢佩韦其实不喜欢听这句话。 他喜欢大家做事都不出纰漏,不幸出了事就直接给解决方案, 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偏偏自从和奕和结婚之后, 奕和火速怀孕, 二人相处的时间长了, 他老听见奕和说对不起。有些时候的道歉根本没有必要:“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和经纪人吵架了?” “我不知道芝士哥在弄他的什么项目,我也没有默许他去找安华,给您,给公司添麻烦。他这么做我很不同意,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一早就阻止他了。对不起您是不是生气了?”奕和说着忍不住低下头,似乎是要哭的样子,“您可以教训我的。对不起。” 谢佩韦很意外。 他扶着奕和腰身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可见奕和是真的很担心害怕。 “那我要怎么教训你?”谢佩韦突然问。 奕和仍旧低着头:“书房。” 谢佩韦沉默下来。 他的经历和大部分富二代都不同,被绑架,流落对战区,和好几个国际佣兵组织接触过。 国内稳定的政局和社会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但他也常常做跨国生意,许多事情单靠副总出面是不行的,总是不得已要离开国内这个大温室。 所以,谢佩韦自己就养着大批保镖,而不是花钱找保镖公司来负责安保问题。 他的保镖来源比较复杂,想象中找退伍兵是最好的,可齐璇靖出身私人武装,导致整个保镖队伍的人员成分变得很复杂。比如安华就是根正苗红的退伍兵,再往下的黄念则是个从小习武的混二代,还有各种齐璇靖招来的老朋友,捡回来的大小混混佣兵,管理起来非常麻烦。 所以,齐璇靖在进行内部管理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不那么文明社会。 所谓“处理自己人上书房,处理外人直接地下室收拾干净”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谢佩韦刚回国接手家族生意的头几年常常出事,外边进来搞意外的,内部也有保镖被收买,弄什么里应外合。这些年随着大哥那位老友青云直上,谢佩韦的生存环境也温和了许多,已经很久没出什么事故了。 但,不管奕和是怎么知道了书房这件事,他此时提出来,就让谢佩韦很难受。 他以为奕和会瞪大眼睛,用“你还真想教训我啊?”的表情看着自己。至不济,奕和也就是说几个羞羞的方式吧?怎么会突然就提到书房了? “董知识瞒着你做事,还跟你吵架,这是他不对。”谢佩韦说。 奕和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活扣。瞒着不对,吵架不对。去找安华要资源并没有不对? “谢氏旗下都是家族企业,外姓股东占比非常小。谢氏的资源,都是我一个人的。” 谢佩韦本是扶着他的腰,这会儿不着痕迹地将人搂进怀里,那只手还能放在隆起的肚皮上轻抚,说不出的温柔:“你是我的夫人,想用自家的资源,这没有任何问题。” “安华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挺高兴。你那个经纪人有些话说得不对,有些话是有道理的。我能给你的,不仅仅是钱。谢氏现成的盘子,各项资源都可以给你用,我的幕僚团也可以借给你。” “当然,你也不要误会了。你想经商我可以给你资源给你指路,不想经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你喜欢唱歌,写了挺多歌,还录了不少小样对吧?喜欢当艺人就继续当,不管走哪一条路,我都支持你。你如今好好在家待着也行,明年我再给你弄几个奢侈品的代言,咱们小和坐在家里也有钱。” “不管从哪方面说,你来找我,给我‘添麻烦’,都是可以的,这没有任何问题。” “就不能听你那个经纪人胡说。你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事业,咱们结婚了,还有自己的孩子。只要你自己没有其他的心思,没有人可以影响你的地位,你永远都会是我的夫人。” “我的意思你明白吗?”谢佩韦问。 他在家历来冷淡,吩咐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平时根本不会跟奕和闲聊。 这会儿为了安慰开解奕和,将人搂在怀里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大一串,连他自己都很意外。奕和原本很紧张,听他一句一句说完,都不必自己怎么去费心解释,事情就这么平息过去了。 原来先生并不介意我去找他要集团资源。这是奕和最担心的一点,两句话就被揭过了。 被谢佩韦安抚过后,奕和就有些后悔了:“那芝士哥……” “他是你的经纪人,平时对你的工作全权代理是他的职责。但公司分给他的只是你的演艺经纪合约,其他工作不归他管。他瞒着你做项目半点不跟你说,是他过线了。这人不能留下。” 谢佩韦知道奕和心软,也知道奕和跟董知识感情颇深,可是,这人绝对不能留! 到现在为止,奕和只说了董知识搞项目的事,半个字都没提徐赐臻。谢佩韦可不会天真地认为,奕和心里没事,半点没把徐赐臻放在心上。 ——当初把奕和吓得往他枕头底下放录音笔,要跟他打分手炮的,不就是徐赐臻吗? 这可是孕夫!大月份孕夫。董知识居然敢这么恐吓他。 但,很多事情,空口白牙的说,没有什么用处。谢佩韦心里已经有想法了,明天具体落实。 暂时安抚好了心怀忐忑的奕和,谢佩韦才把今天带的小礼物拿出来。他从公文包里直接摸出来,攥在手心里:“想不想要?” “想要。”奕和主动去掰他的手指,谢佩韦配合开掌,只见掌心里放着一块奶糖。 奕和也不嫌弃这礼物简陋,直接就剥开含在嘴里,甜丝丝地快要融入心间:“喜欢。” 谢佩韦凑近他嘴边:“我尝尝。” 他俩在沙发上舔糖,小齐左拥右抱两条狗,皱了皱鼻子。 哼,什么爸爸妈妈两条狗,我们明明是三条狗!算了,自己找狗粮吃去。饿死了! ※ 第二天上午,奕和就接到了公司的通知,给他安排了新的经纪人,谢贤瑜。 “谢副总?他亲自带我?”奕和有点懵逼了。 谢贤瑜在公司说是管艺人经纪的副总裁,其实他就是专门给谢佩韦拉皮条的。艺人经纪部真正干活的人是一位叫黄雪的总监。当然,再是不干正事,谢贤瑜也是名正言顺的主管副总裁,他能拉到的资源肯定比董知识多。 问题是,谢贤瑜不是还带着徐赐臻么? 把他也分到谢贤瑜手下,跟徐赐臻当同门,这是要干嘛?搞事情? “这是谁的安排?窦总?”奕和对公司各种势力也心里有数。 徐赐臻回归之后,抢了舒竞好几个大资源,舒竞是窦之道的心腹门面,只怕窦之道也憋着不忿。现在董知识出了事被解聘,窦之道要故意安排他和徐赐臻打擂台,未尝不可能。 奕和根本不想跟徐赐臻正面对峙,他俩一旦撕逼,要么没有赢家,有赢家也不可能是他。 安华摇摇头,说:“这是老板的安排。” 谢佩韦安排的?不是窦总? 奕和茫然了。 这操作太奇葩了,根本看不懂。 难道是要考验我是不是真的乖顺听话,看我能不能和徐赐臻和睦相处?是不是被芝士哥说中了,我这个孩子就是替徐赐臻生的?我……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如果这是窦之道安排的,奕和不愿当枪卷入内斗,肯定是要拒绝这项安排。 但,这是谢佩韦的安排。怎么拒绝?用什么理由拒绝? 他现在就像是古代被束缚在三从四德七出之条里的女人,不能有任何“善妒”的迹象。否则,嫉妒就能出妇。古代丈夫休妻还要讲道义,现代社会自由恋爱,一方说感情破裂了就可以离婚,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负担。只要钱给够,道义上的负担也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了。”奕和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和董知识吵得那么厉害。董知识被解聘,使他面临的变数更大了。 现在他身边的主管是安华,生活助理也都是齐璇靖生前所安排,经纪人换成了目的成谜的谢贤瑜……如果没有徐赐臻的存在,他安安稳稳地怀着孩子,做着谢夫人,这一切安排没什么不好。 可是,徐赐臻回来了。奕和不能笃信谢佩韦的心意,不敢相信谢佩韦的承诺,不知道谢佩韦什么时候就会和徐赐臻破镜重圆。 他的工作生活全都被谢佩韦派来的人掌握着,这让他彻底失去了安全感。 他有些窒息。 这窒息的感觉还没两小时,中午就接到了谢贤瑜的电话。 “小和呀,公司把我安排给你当经纪人知道了吧?哈哈哈,我早就想带你呀,得偿所愿了。嗯,我知道你现在不方便,但是呢,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给你当了经纪人,总要给你看看我的诚意和实力嘛……” “对对对,不用来公司开会,我把资料准备好,直接到家里找你。我知道你家在哪儿,那别墅还是我亲自装修的呢,住着挺舒服吧?我可花了心思呢,亲自盯了两个月哈哈哈……” “啊?那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吧。明年第二季度有个综艺,是咱们的王牌主打,对,我给你弄了个位置。肯定常驻嘛,国民度很高的哟。嗯,是,还有这个公司最新的大IP,原著叫《不平烟水》的那个,它马上就开拍了,你这肯定赶不上,我给你把主题曲插曲推广曲包圆了!明年咱们公司还有个穿越剧叫《生随死殉》那个,哎,双男主啊,你想要哪个角色,随便挑!” …… 挂断电话之后,奕和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谢贤瑜说的那一堆,怎么那么耳熟呢?就……除了那个双星的电影,他因为怀孕赶不上进组拍摄,其他什么综艺啊,电视剧啊,好像……都是徐赐臻的资源? 不是,我一个唱歌的,我为什么要影视资源啊?我不会演戏啊! 奕和呆了五分钟之后,又拿起电话给谢贤瑜拨了回去:“贤瑜副总,您是不是……说错了?那个《生随死殉》的电视剧,是把片尾曲给我唱对吧?” “但凡能唱的都给你!”谢贤瑜拍胸脯打包票。 奕和才松了口气。就是嘛,唱歌就算了,怎么可能把电视剧也给我演。 “改天我把剧本发给你,你好好看看,双男主随便挑一个!这个也是不着急,还在前期筹备,明年才开机,你好好养胎,把月子坐好,到时候咱们再商量也来得及。反正也是公司的项目,不行就让他们等一等嘛。”谢贤瑜说得豪气干云。 “不是,贤瑜副总,我不会演戏,我不是这个专业,也没有演过戏。”奕和是真的着急了。 他半点演戏的经验都没有,综艺里面拿个台本都要同手同脚。《生随死殉》这个剧他也知道,公司给了S级制作配置,很显然是要赚口碑赚钱的。要被他这个不明生物混了进去,这不全毁了? “演戏有什么难的嘛。不会可以学嘛。我叫老师去剧组教你!”谢贤瑜又拍胸脯了。 奕和还要拒绝,谢贤瑜语重心长地说:“李老师,咱们大BOSS看重你,想要力捧你,你就安安心心受捧。那个XX和XXX都能红透半边天,有什么作品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有实力的!” 谢贤瑜的“大BOSS”是谁?这人仗着是谢佩韦的族亲,历来不把窦之道放在眼里。 所以,他口中想要力捧奕和的大BOSS,只能是谢佩韦。 “……好、吧。”奕和声息微弱。 再次挂断电话之后,奕和坐在客厅里想了半天。 谢佩韦连董知识叫他借幕僚团的话都知道,不可能独独把涉及徐赐臻那几句话略过去了。 昨天谢佩韦雷厉风行解聘了董知识,晚上回家又说了大段话安抚他,告诉他借资源没什么问题,不必担心惶恐,但是,他唯独没有提徐赐臻的事。奕和为此还独自伤心了一晚上。 然而,谢佩韦没有提徐赐臻,不代表他没有留心此事。 今天的安排就全部落实了。 徐赐臻的经纪人成了他的经纪人,徐赐臻那一批让董知识艳羡眼红的资源,也都成了他的资源。 ——如果不是他还挺着大肚子,徐赐臻此时正在拍摄的大IP电影《不平烟水》,只怕也要落在他的手里。根本不管他是不是不会演戏,会不会演砸! 你不是担心徐赐臻会抢了你的一切吗?我把他的一切全都剥了给你。 如此雷厉风行,如此霸道总裁。 我是不是又给先生添麻烦了?要我去演电视剧,肯定会演砸的啊。奕和烦躁地换了个坐姿。 ※ 不得不承认,谢佩韦天生就是解决问题的高手。 在他的安排下,奕和的新任经纪人谢贤瑜很快上门,把许诺的几个大资源的资料都带了过来,正儿八经地签了合同,综艺和电视剧都能往后拖一拖,主要是《不平烟水》的音乐创作,谢贤瑜表示虽然不着急但是您看看剧本觉得有灵感了就可以开始干活了。反正写歌也不耽误肚皮吧? “我来写?”奕和更震惊了。 他确实是创作型歌手,但是,这两年谢佩韦用顶级资源喂他,他几张专辑的词曲作家都是业内顶级大佬操刀,他基本上就只要出个嗓子和唱功。 《不平烟水》的制作班底非常豪华,人就是奔着二十亿票房的盘子去的,音乐创作不找大师? 谢贤瑜被他问懵了,小心翼翼地说:“我听说,您是能写的……吧?” 谢佩韦谈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挺傲娇,说奕和在家写了不少歌,好像还录了不少小样,你给他安排安排,别让明珠蒙尘。谢贤瑜觉得以霸总的审美都觉得好,肯定不是吹嘘啊,难道……?? 他不知道谢佩韦压根儿就没听过奕和的作品。 所幸,演戏不行,写歌真的还是颇有才华。奕和有些高兴又挺谦虚:“我试试。写得不好,你再换人。” 安排好工作之后,谢贤瑜还带了几个正在接洽的代言来,还问奕和:“您拍不拍广告?” 奕和工作是认真的,并不觉得拍广告会给霸总丢人。只是指了指肚子:“现在不行。” “那不着急。以后我给您留意着,有好的广告可以接下来,赚点零花钱没什么不好。”谢贤瑜又客气地叮嘱奕和注意身体,有事情随时给自己打电话,乘车走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合同签了,工作有了,徐赐臻的资源抢了大半…… 董知识留给奕和的心理阴影,已然无限趋近于零。 目前还在养胎,肚皮越来越大,奕和每天还能乐呵呵地上胎教课,看《不平烟水》的剧本,找找创作灵感,写主题曲和插曲。谢佩韦发现奕和那点产前抑郁症都快消失了。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胎儿越来越大,奕和的生活开始受影响了。 先是身体和小腿浮肿,只能侧睡,不停地上厕所。谢佩韦陪在身边,看着奕和越老越笨重的身体,终归还是怜悯心疼,为了生孩子,小和付出太多了。 奕和则比较烦恼另一件事。 他长痔疮了。 不单独是痔疮的问题,随着预产期临近,医生就不建议再过夫妻生活。 产后还有恢复期。 如今的日子过得太幸福了,他特别担心这段时间。如果谢佩韦去找别的小啪友也就算了,他顶多是偷偷地伤心,以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伤心过了也就算了。怕的是万一徐赐臻趁虚而入呢? 他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 徐赐臻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到手的资源还没焐热,啪啪啪全飞了!这事能忍? 正在组里拍戏也是忙碌,腾出空回了海市,他就给谢佩韦打电话。那时候谢佩韦正在家里睡觉,迷迷糊糊地接到电话,工作电话也罢了,低头一看,屏幕显示“徐赐臻”,顿时烦躁起来。 谢佩韦闭眼把电话挂了。 奕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嘴。 二十分钟之后,徐赐臻又来打电话来,又被谢佩韦挂了。随即一条短信进来。 奕和发誓他不是故意偷看,但是,那时候谢佩韦抱着他,一手拿着手机,他很自然就看见了短信内容。那短信太简单粗暴了!一个酒店名字,一个房间号。 谢佩韦一手摸着他的肚皮,一边问他:“都给你好不好?” 奕和不住点头:“嗯,嗯,好。” ※ 就这么甜蜜又担心地苟着苟着,预产期越来越近,早五天就被安排进了医院VIP等着。 ——整个孕期横跨了新历和农历新年,谢佩韦始终没有带奕和回去见家长的意思,奕和也不敢多问。因此,哪怕在医院待产了,谢家也没有任何人来探望。照顾奕和的只有两边的助理。 奕和打算剖腹产,跟医生商量好手术时间,谢佩韦全程尊重医生和奕和的意见,没有任何异议。 麻醉之前,奕和看着谢佩韦,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勉强笑一笑。 谢佩韦握住他的手,说:“放心。” ※ 新历4月1日,谢佩韦的长子谢念泽出生,是一个很漂亮的白羊座男宝宝。 谢佩韦看着麻醉未苏醒的奕和,抱着被护士打理干净的小婴孩,轻轻摇头:“儿子,这不怪我。你在愚人节出生,都是你那个爸爸和医生商量好的。” 等奕和醒来之后,经过谢佩韦提醒,他才想起:“愚人节?!”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好吗! 儿子,爸爸对不起你! 第31章 算着奕和的预产期, 谢佩韦早几个月就安排好日程。 孩子刚出生, 奕和还在产褥期, 只要不是足以让谢氏彻底倒闭的大事, 谢佩韦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海市。奕和跟孩子都在医院住着, 谢佩韦将办公室搬到了隔壁, 如今云办公很方便,大部分公务直接网上处理,每天进进出出的也就是秘书室几个秘书,高管面谈全部视频处理。 卧床休息的奕和也很安静。 零族人的生殖系统经过后天改造,有了孕育的功能, 但零族人的身体毕竟和经过千万年进化的女性不同, 产褥期间的恢复必须有专业护理,才能让孕期发生一系列改变的身体恢复正常。 普通零族人会申请医保范围内的护理项目, 稍微有条件的家庭都会给零族孕夫更好的护理套餐。 奕和的待遇当然不必多说, 海市最有经验、最年富力强的几个护理专家都在医院轮班,每天围着奕和打转。 这种护理也不轻松, 谢佩韦常常听见奕和小声哼哼…… 这还得了? 谢佩韦即刻就会放下手里的事情,阴着脸进护理病房巡视。 唬得护士连忙检查奕和的镇痛泵, 几个护理专家也都缩着手脚不大敢动。他也不说话, 就这么站在病房里, 看样子奕和这边不完事,他都不打算出去。 奕和实在没办法, 只好伸手:“先生。” 谢佩韦才冷着脸过去, 在床边坐下, 轻轻握住他的手:“嗯。” “恢复期是这样的。我没事,有麻药呢。”奕和很小声地说服。 谢佩韦很爱惜他。自打生产之后,奕和就不怀疑这一点。 虽然很爱孩子,谢佩韦还是选择把办公室放在他的病房这边。现在奕和的病房被夹在中间,一边是宝宝,一边是谢佩韦,有一种被丈夫孩子簇拥的感觉。 谢佩韦的选择让奕和很感动。 怀孕前后,谢佩韦都显出了对孩子的高度重视,奕和也知道自己许多待遇都来自于孩子。 他想过孩子出生之后,自己可能在物质精神上都会有些落差。毕竟,谢佩韦重视的是孩子,并不是他。但,当他从麻醉中苏醒,看见谢佩韦抱着孩子坐在床边守着他,一颗心就变得很宁静。 孩子出生了,谢佩韦重视孩子,也没有忘记照顾他。 来自丈夫的陪伴,比一万个金牌护理、助理都要重要。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守着。 这事说来简单,说得理所当然。事实上,多少家庭在孩子出生之后,公婆丈夫都围着孩子打转,将产妇丢在手术室无人照顾?谢佩韦对奕和的用心照顾,许多普通家庭都难以做到。 所以,哪怕谢佩韦大惊小怪,奕和也不想折了谢佩韦的面子,辜负了谢佩韦的对自己的珍视。 奕和说了话,谢佩韦还是不打算走。 他就这么坐在床边,看着几个为难的护理,说:“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医护人员为什么讨厌家属,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晚上琳宝阁吃饭,各位赏脸。” ——走,是不可能走的。手脚轻一点,干活仔细一点,那是我老婆,不是麻袋! 几个护理又开始工作。 感觉到奕和握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谢佩韦低头看他。 卧在床上的小和真是可怜极了,明明一米八几的身高,这会儿埋在软枕薄被里,看着跟小孩儿似的,小脸煞白,只余下脆弱。怀孕和生产仿佛是一个汲取生命力的妖怪,把这个健康活泼的年轻人都吸干了,只剩下衰弱的皮囊。 谢佩韦不由想起前不久还躺在自己臂弯里健康漂亮的孩子。 他的儿子很漂亮,生下来胎毛就长长的,又黑又亮,胳膊屁股胖墩墩都是肉肉,好看得让人想拍照在朋友圈发十个九格。那么漂亮的孩子,就是小和生出来的。吃了小和多少营养和心血? 那么漂亮的宝宝,花多少钱也是买不到的。谢佩韦轻轻抚摩奕和的手背。 你替我辛苦诞育长子,就算你有一天不乖了,作妖了,我也会宽容你。起码三次。 奕和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拿了一张免死三次的丹书铁券,他抿着嘴吸着气,满脑子都是!!!。 为什么生完孩子还有这么多破事!按肚子排恶露我理解,揉肩膀算怎么回事?就算零族人内脏移位之后恢复慢,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的胃跑到肩膀上去了吧?!肩膀上没有内脏啊喂! 呜呜呜呜好痛……不行我要憋着,先生还看着我。我再哼一下,他要发飙骂护理专家了。 奕和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谢佩韦就陪了两个月。 这期间二人也是斗智斗勇。 孕期的奕和非常乖,为了宝宝聪明健康,营养师和产科专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运动锻炼,怎么吃东西,怎么忌口……但凡是营养师说不能碰的,在奕和那儿就成了毒药,一点儿不肯沾。 现在孩子出生了,他没有哺乳能力,每天忙的是就是产褥期恢复。 刚开始肚子上有个刀口,生孩子也元气大伤,躺在床上也很老实。到二十天后,基本上就有心思想东想西了,我要吃牛排蘸川味辣椒粉,我要吃糖醋汁沙拉,我要吃炸带鱼…… 有护理们管着,生活助理也不敢给他破戒。 他每天都要出门散步,恰好生孩子的季节好,暮春初夏天气和暖,散散步有益身心健康。 谢佩韦就觉得小和最近散步的时间怎么越来越长了?他也是恰好没事,让秘书守着办公室,出门寻找奕和,发现奕和没有带助理保镖,说是要自己走一走。 谢佩韦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奕和,给他打电话,电话铃声倒是响了。 他循声转到医院VIP区花园的灌木丛后边,那里靠近围墙,只有个很小的空隙。奕和就坐在花坛边上,两脚很不优雅地叉开,面前一个巨大的外卖袋子,很大的蓝色写着“饿了么”三个字。 “先生?您找我?我在外边散步,已经到楼下了,马上就回去了。”奕和眼也不眨地撒谎。 谢佩韦拿着手机,看着近在咫尺的奕和,说:“是吗?” 离得这么近,奕和只觉得听见了双重声音。电话里一层,背后还有一层! “我……”奕和被抓了个人赃并获,脸涨得通红,“我只吃了几口……” 谢佩韦一步步走近,奕和越发垂头丧气,小声请求:“您别生气。” 谢佩韦只是低头看他外卖袋子里的东西,嚯哟,倒是琳琅满目。一碗花甲粉,一盒子炸串,吃剩下半块牛排,居然还有煎包煎饺子,凉拌的拉皮,生食沙拉……各种冰块塞满的碳酸饮料。 奕和本身是个极其严苛自律的性子,怀孕之前,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上戒了碳水,吃食也就那么几样。怀孕时,口味变怪的时期,也是吃一口尝一尝,平时还是按照营养师的安排吃东西。 现在变得这么荤素不忌,还趁着散步偷偷点外卖吃,谢佩韦觉得不能认为是奕和缺少自制力。 一个人身体虚弱的时候,通常意志力也会削减。 谢佩韦认为奕和变得这么“不乖”,是因为他生孩子导致元气大伤,进一步导致意志力减弱。 这是工伤。用人单位要负责的。 “回去吧。”谢佩韦示意奕和提起地上的外卖袋子。 还要提着“赃物”,这是打算回去骂我吗?奕和心情很差,垂头丧气地拎起袋子。哪晓得走到有垃圾桶的地方,谢佩韦就让他把袋子交给垃圾管理员,花了一点小费,让人帮忙分类扔掉。 奕和心情才好了起来,追了一步,跟在谢佩韦身边,讨好地道歉:“我错了。” 上楼之后,谢佩韦把奕和的生活助理叫来排排站着,全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奕和先生有饮食需求,为什么不给解决方案?专业护理的意见和奕和先生的需求有冲突,你们平衡解决不了,那就马上上报,总会有人解决!居然把奕和先生逼得自己点外卖,还要去花丛背后蹲着吃,就是你们的失职! 助理们站在谢佩韦对面,奕和就站在谢佩韦身边,都是垂头耷眼,谁都不敢吭声。 得亏小齐机灵,去隔壁把睡得呼呼的宝宝抱起来,三晃两晃弄醒了,没睡醒的宝宝顿时哇哇大哭,几个月嫂保姆都围了上去,谢佩韦也顾不上训人了,匆匆忙忙去问:“不是睡觉吗?怎么哭了?念儿宝宝,来爸爸抱……” 奕和冲小齐竖了个拇指。他不担心孩子,谢佩韦比他操心多了。 果然没多会儿,孩子就在谢佩韦的安抚下睡着了,谢佩韦把孩子放进小床,让月嫂看着。出来时,谢佩韦在小齐脑袋上轻拍了一巴掌。臭小子! 当天晚上,奕和老老实实地吃自己的产夫营养餐。难吃,难吃,超级难吃。 很意外的是,今天的餐盘里多了一个小碗。他没什么期待地把那个小碗揭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块两公分大小的小牛肉块,旁边有椒盐粉和一点点辣椒粉。只有一口的量。 但是,这绝对是自家的厨师做的。比外卖能买到的牛排健康好吃一百倍。 谢佩韦没有陪他吃饭。 好像是公司临时有事,他和秘书正在隔壁办公室里开视频会议,房门紧闭着。 奕和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往谢佩韦的办公室门口看了一眼,拿筷子夹起那块嫩得出汁的牛肉,蘸了一点辣椒粉,放进嘴里——彻底满足了。 谢佩韦给他的处理方案一直都是这样。你特别想要的东西,它可能对你不好,但是,真到了得不到就痛苦的地步,你就稍微尝一点,不要过量就好。人生啊,真的不用太辛苦。 他也许不会给我整块牛排。 奕和看着小碗里残留的点点肉汁,心想,一口也够了。 ※ 产褥期基本结束,奕和带着孩子出院时,家里的宝宝房已经改造结束了。 谢佩韦原本想着生产之后就给奕和搬家,可惜,再大的霸总也不能让新家具0甲醛,除非全部用古董家具。这会儿有团队天天在新家里折腾,谢佩韦也知道什么技术都不如开窗透气。 怎么办?晾着呗。 目前新家的甲醛含量不算特别高,成人住进去没什么问题,基本上也闻不到味儿。 这不是还带着一个刚两个月的婴儿么? 所以,还是回了奕和从前的住处。 奕和对此毫无异议。他对大房子没什么期待,目前家里住着就很宽敞了,小齐和宝宝房隔出来,家里空间还是非常大。他高兴的是,谢佩韦从头至尾都没有把孩子抱走的意思。 谢佩韦是很看重孩子。 但是,他看重孩子的作派,是跟在孩子身边,而不是把孩子带走。 孩子出生两个月,谢家的老爷子老太太都没有任何表示,没有来送礼,也没有来探望。 反倒是孩子的大伯父,正在养病的谢时鸣大先生,让秘书送了一套笔墨纸砚来。看得奕和满头雾水,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总而言之,这孩子活得好像半个私生子,爷爷奶奶都没管过。但,他顺利留在了奕和身边。 奕和很自动地想要搬去宝宝房。虽然有月嫂保姆照顾,亲爸爸看着肯定更用心。 “你好好养着。”谢佩韦并不让他操心。 孕夫挨了一刀正虚弱的时候,养上半年都未必能恢复,还让他照顾孩子?开玩笑吧? “我就是看着。有月嫂照顾,不用我干什么。”奕和不放心。 在医院的时候,宝宝房就在他病房隔壁,中间是个玻璃窗,一眼就能望到底。 家里肯定不一样,主卧室里有谢佩韦的隐私需要,更不会准许保姆月嫂在主卧室里进出,就把宝宝房隔在外边了。他心里还有一层想法没说出来,这一个月我也不能啪啪,留下也没“用”。 谢佩韦也是挺无语,拿出PAD调出某个监控APP,全方位展示宝宝房动静,绝无死角。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你生,我养。”谢佩韦说。 至于奕和所谓的无“用”论,都不必等到晚上,才安顿没多久,谢佩韦就锁了主卧室的房门,把他认认真真地用了两遍。 结束之后,谢佩韦又美滋滋地去隔壁看孩子。 奕和则给自己的护理发短信:真的还要等一个月才可以过夫妻生活吗?我觉得恢复得挺好。 护理:真的。 ※ 整个海市商场基本上都知道,现在想约谢氏的大老板吃饭喝茶,那是越来越艰难了。 相传谢佩韦包养的那个小明星,给他生了个儿子,宝贝得那是不得了。 是嘛,人家三十好几才得头胎,和你们儿子都能出国留学的老菜帮子能一样?现在每天下班就在家里当奶爸,喂奶换尿布呢!你叫他去吃饭看小美男?哪有他家那个会撒尿的小美男好看哈哈哈! 谢佩韦对这个孩子也确实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孩子每天吃几次拉几次,口水多少,便便颜色,他全都一清二楚。孩子性格也非常好,不娇气倔强,没事就睡觉,睡醒了就睁大眼睛自己玩儿,尿了饿了才会呜哇哇,月嫂给他清理好了,他马上就不哭了。 养育陪伴的时间长了,感情自然就会加深。 何况,这孩子落地时还看不出来,出月以后,小模样越来越像谢佩韦。 谢佩韦心中充满了欣慰与激动,一个眉眼和自己那么相似的继承人,能不激动吗?! 他对孩子爱不释手,但凡闲暇时间就想把宝宝抱来rua一下。如果不是想起带娃上班不成体统,他简直想把公司的董事长休息室也改造成宝宝房。 孩子三个月大的时候,谢佩韦要出国一星期,临走时抱着宝宝好久,叮嘱奕和照顾好儿子。 “先生放心。”奕和抱着儿子打包票。 谢佩韦前脚刚走,五个小时之后,安华就来敲门:“奕和先生,有点事得和您商量。” “什么事?”奕和正在工作室里忙碌。 他最近也很忙,产褥期结束之后,谢佩韦觉得他生孩子元气大伤,非要逼着他多休息,多休息。可他已经接了《不平烟水》的音乐创作,这是个大工程,剧本他也已经看过了,感触很深。 音为心声,既然有感触,必然发其声,他很想做《不平烟水》这个项目。 “老爷子老太太想来看看小孙子。”安华指了指门口,“车已经在外边了。” 那还商量个毛线啊?!人都已经堵门口了,你敢把他们赶出去吗?奕和脸色有些苍白。一瞬间,无数豪门小说里恶毒公婆抢孙子、写支票打发穷酸儿媳妇的段子都涌上心头。 “请他们进来吧。”奕和想想又赶忙说,“不,你等等,我这就出去接。” 穿外套出门的时候,奕和拿出手机给谢佩韦发了一条微信:爸爸妈妈家来了。 他也不是傻子。孩子出生都三个月了,爷爷奶奶才露面,还是等着谢佩韦上了出国的飞机之后,才毫无征兆地登门。很显然,在孩子的问题上,谢佩韦和家里人没有达成共识。 他不想得罪谢佩韦的父母,更不想做出与谢佩韦意志相左的事情来,必须向谢佩韦求助。 奕和一路小跑着上前,车里老爷子老太太见他这一溜小跑,似乎是吓坏了,老爷子嘴角上撇,老太太差点就笑出声:“是个老实孩子。” 二老也没坐在车上摆架子,接连下车。奕和连忙鞠躬:“叔叔,阿姨。”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这称呼是怎么回事? 奕和客气恭敬地将二老请进屋,老爷子在看四处的绿植,老太太则吩咐:“马上就是夏天了,你这儿花草多,得仔细驱蚊。这蚊子苍蝇带的病多,别给孩子叮坏了。我那儿有个园艺师,会种驱蚊草,待会儿我给你名片。” 奕和满脸陪笑:“是。我知道。好的,谢谢您阿姨。都听您的阿姨。” 进门之后,屋子里被奕和收拾得干净整洁,就是满屋子助理站着,让奕和有些心虚气短。 哪晓得老两口并不在意他用几个助理,客厅落座之后,奕和亲自奉茶,不必二老吩咐,月嫂就把宝宝抱了下来。宝宝正在睡觉,奕和想要把宝宝弄醒,老太太连忙说:“别弄他。叫他睡着。” 就叫月嫂这么抱着,老太太隔着半尺远地看了一会儿,对老爷子说:“像幺儿。”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凑近宝宝,而是退了出来,且声音放得很轻柔,似乎怕吵醒了宝宝。 “您要抱抱他吗?”奕和问。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你要不嫌麻烦,我和老头子在这儿吃顿晚饭。” 她是想抱孙子的,但是,宝宝在睡觉,她又不想折腾孙子。所以,想多留一段时间。小宝宝么,能睡多久?几个小时就饿醒了要吃奶的。到时候再抱。 这对奕和来说真的很新奇。他的生长环境截然不同,乡下老太见了孙子可不像老太太这么文明,见面抱着就是怼脸一阵儿MUA,说不定还要拆了宝宝裤子看看小唧唧。 奕和连忙说:“不麻烦。您和叔叔能过来,我很高兴。我去看看菜单。” “孩子是喜欢睡床还是抱着?”老太太问。 月嫂要说话,老太太又摇头:“不问你。你别吵醒了我孙子。” 旁边另一个月嫂这才被推回来回答:“打小就是睡床。谢总不让经常抱着。” “那就把孩子放床上。”老太太说。 奕和看了菜单出来,见状让助理把婴儿床搬下楼来,就让孩子睡在爷爷奶奶的沙发边上。此举让老爷子老太太非常满意,老爷子频频转身,去看自己的小孙子。 就在此时,奕和收到了谢佩韦回来的微信:别管他们。 这四个字让奕和陷入了沉思。别管他们是什么意思?你是霸总儿子,你可以不管他们。我怎么办?我还能把他们当空气吗?最重要的是,奕和觉得老头子老太太都很文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等晚饭的时候,宝宝果然就饿醒了,睁开眼睛呜哇呜哇,要喝奶。 这可把老太太激动坏了,抓住老爷子的手:“你看你看,老谢!好像我们幺儿!这眼珠子!” 月嫂把准备好的奶瓶拿来,抱起他喂奶,他就咕噜咕噜自己喝着,满足又安静。 老太太带着老爷子一起近距离围观,老爷子想摸一摸孙子粉嫩的小手,被老太太啪地拍了一巴掌:“洗手没?”老爷子悻悻地转身,奕和连忙给他指:“洗手间在这儿,我带您去。” 月嫂原本如临大敌,就怕爷爷奶奶要抱着怼脸亲。然而,谢家老两口都很克制。 抱孩子之前,老太太还让助理进来,给她换了一身干净外套,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呼吸都是轻轻的,深怕喷着孩子。抱了一会儿之后,才转手给同样被助理换了干净外套的老爷子。 孩子原本很稳重,三个月都还不会笑。被老爷子抱着逗了一下,孩子居然咧嘴笑了起来。 月嫂也是人精,连忙惊呼:“哎呀,真是亲骨肉!爷爷才抱着宝宝就会笑了!第一次笑呢!” 这话说得老爷子心花怒放,不愧是我老谢家的种,知道我是他亲爷爷!还得意地冲着老太太示意了一下。看看,你不行吧,小孙子只认我。 老太太被宝宝的笑容甜化了,哪里顾得上老伴儿的示威眼神,只顾着看宝宝:“真可爱。” 老两口的欢喜都是有分寸的,抱着孩子乐呵了一阵儿,孩子困了要睡觉,他俩就把孩子还给月嫂,说:“孩子也累了。抱上楼休息。底下人来人往细菌多,宝宝房里干净。” 这底下平时就七八个助理保姆,今天有客人在,老两口的助理虽说不多,也有三五个。 奕和本来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趁着谢佩韦不在,过来抢孩子。哪晓得人家并没有这个意思。 到吃晚饭的时候,奕和又担心,他俩是不是要训斥警告自己。反正豪门小说里,男主角的爸妈都是这么干的。女主角要么被欺负得哭兮兮,要么大闹一场爽一爽读者。他好像都不能干。怎么办? 事实证明,他完全是想多了。 老两口很平易近人地吃了一顿晚饭,感谢了他的招待,留下礼物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奕和给二老送到院子外边,看着车子远去,满头雾水。 回家之后,他拆开老太太留下的礼物盒子,是个套盒。里面沉甸甸的几个格子,拆开来分别是一支腕表,一对钻石袖扣,一只玉摆件,还有一张看上去很低调的银行卡。 这个……奕和知道这礼物不能随便收,马上拍照,给谢佩韦发了微信。 谢佩韦已经下了飞机,很快就给他回了消息:收着吧。 奕和正在收拾盒子。 被谢佩韦用各种奢侈品砸得多了,他好歹还是分得清楚贵贱。 这腕表袖扣玉摆件虽然奢侈,毕竟是有价格的。真正吓人的是那张卡,购买力大概能直接刷掉海市一个小区。谢家的老爷子老太太出手太吓人了。 电话又叮了一声。谢佩韦发回第二条消息:这是给你的,不用给儿子存着。信用卡收好。 奕和拿出自己的皮夹子,把那张卡夹进去。 他生活节俭真的花不了很多钱,爷爷奶奶这么大方,这笔巨款留着给宝宝请家教吗? 第32章 远在国外的谢佩韦掐着时间, 等着老两口回家之后, 立马挂了视频开骂。 “趁我不在跑家里吓唬我老婆孩子干嘛呢?不到带他们回家的时候你们就假装不知道老老实实待家里养老, 不知道你们这一动弹多少眼睛盯着?不就是个小破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每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你们到底想干嘛?”谢佩韦训起亲爹亲妈来,比训儿子还嚣张。 老爷子翻了个白眼, 直接转身走了。 老太太还拿着手机,客气地说:“孩子都三个月大了,我们总得看一眼吧。你老不让我们看, 今天小和还管我们叫‘叔叔阿姨’呢。事情没有你这么办的。” “总之你们别想再搞封建传统那一套!什么爷爷奶奶看孙子,爷爷才能起名字, 滚蛋!”谢佩韦将酒店房门锁得死紧,对着老太太毫不客气,“我儿子自己看。等他长大点儿懂事了,愿意跟你那儿住上三五天,这可以。咱们当亲戚走动。现在你们保持好距离, 别不拿自己当外人。” 这番话把老太太气得够呛, 忍不住反驳:“我是他亲奶奶,怎么就成外人了?” “我家的事你少插嘴!不许再去找我太太孩子。”谢佩韦冷着脸挂断了视频。 老太太叹了口气。 那边谢佩韦也忍不住开了一瓶酒,沉闷地喝了一口。 自打念泽出生以来, 他一直都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 人到中年, 喜得麟儿, 那感觉和年轻人是绝对不一样的。不管他怎么尽心努力的锻炼, 依然敌不过生老病死的规律。代谢在降低, 身体机能在减退, 身上的小伤口不再恢复得毫无痕迹……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你老了,你的身体从巅峰上往下降。 没有人可以抵抗住这种衰老的恐惧。纵情声色或许可以麻痹自己,但,谢佩韦并不自欺欺人。 他比大多数人都更快接受了自己走向衰老的事实。 孩子的出生冲散了这种隐隐绰绰的阴霾,一个新生的生命,蓬勃的生命力在怒放着。 直到今天老两口趁着他不在闯进家门,谢佩韦多日的好心情彻底被打破。谢家本身也是个相对传统的家庭,谢佩韦年轻时也很顺从地接受着家里训诲的一切,比如恭聆庭训,孝老尊亲……直到二哥二嫂在国外出事。 二哥二嫂一家出国旅游原本是为了散心,在此之前,家里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原因就在于大哥家的独女出柜了,表示生孩子是不可能的,代孕也绝不要想,和家里吵闹一顿,拖着行李箱就出国了,且再也不打算回来。老爷子老太太气得够呛,毛病就犯了——当初觉得老大家有个聪明伶俐的大孙女,老二家有个古灵精怪的小孙子,也算是个双保险。可,大孙女不是跑了吗? 老两口一拍即合。老爷子不好对儿媳妇的肚子指手画脚,就让老太太逼着二嫂生二胎。 二嫂认为自己年纪大了,高龄产妇,没必要再生。 老太太说话不客气,现在找代孕也方便,你要乐意就出个卵子,叫人帮你生。你要不乐意,那更简单了,我准备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妖精,直接让儿子去播种。 把一向温柔淑静的二嫂气得差点在家摔碗。这种情况下,二哥一家才会在春节时出国旅游。 意外发生之后,老两口彻底蔫儿了。 大哥家的闺女得了消息跑回来,指着爷爷奶奶的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墩墩墩跑了。 谢佩韦知道二哥一家死因比较复杂,然而,家里老两口干的事也确实太过分了。哥嫂都已经死了,他也不能像侄女一样再痛骂深受打击的爸妈,但,他没有提这件事,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不带奕和回家见家长,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奕和见不得光,而是他打心里觉得没必要。 ——你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我爸妈,关他们屁事! 他不通知老两口奕和怀孕生产的消息,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 等儿子长大了,自己懂点儿事了,他想去找自己爷爷奶奶,那就去找。他要是不想找,那就不去。别把自己当我全家的家长,想在我家里指手画脚,你俩就是早上来晚上就得回去的亲戚。 饶是如此,对于老两口趁自己不在家,突袭奕和和宝宝这件事,谢佩韦还是很愤怒。 你们要不是做贼心虚,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上门,欺负我乖乖的小和和没有反抗之力的儿子?!封建余孽! 半瓶酒下肚,谢佩韦给安华打电话:“把门给我堵死了!没有预约不许进门!” 安华大概知道老板在为什么发飙,电话里唯唯应诺。 谢佩韦不知道的是,被他挂视频骂了一顿之后,老爷子在书房半宿没睡觉,老太太哭了两个小时。一向不出房门的谢幸打完游戏,正准备休息,听见奶奶在哭,才坐上轮椅去劝了几句。 老太太抱着谢幸大哭:“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爸爸妈妈,奶奶错了。” 谢幸心里是有怨气的,但他不痛恨。倘若想不开,这些年他早就憋死自己了。感觉到奶奶的痛苦和绝望,谢幸用自己仅有的右手轻拍她的背心,说:“都过去了。我们还要继续生活,向前看。”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 谢佩韦此行出差带回的好消息是,齐璇靖复活了。 对外当然说是彦国相关工作人员太不专业,验个DNA都验不好,居然把另外一个无名氏当作齐璇靖核实了死者身份。至于齐璇靖为什么大半年都不跟国内联系,他自己搞了个偶像剧情节,说受伤失忆住在当地好心人家里云云……也没人去调查他说的真假。 至于齐璇靖这大半年真的去干了什么,谢佩韦也没有细问。 齐璇靖说事都平了。谢佩韦就联络大使馆办手续带他回国。至于为什么非要走官方程序……谢佩韦把人家死亡证明都拿回来了,不走官方程序,这死亡人口怎么“复活”啊? 奕和对此大为惊异,也很为谢佩韦高兴。少了齐助理,先生身边真的很不方便,黄念天天被骂。 他以为谢佩韦怎么也得给齐璇靖弄个欢迎会什么的,哪晓得二人处事波澜不惊,谢佩韦回国之时,齐璇靖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和从前一样坐在司机位置,把谢佩韦送回家,带着保镖去隔壁休息,随时等候传唤。 唯一不同的是,他离开时,把小齐也带走了。 家里两条萨摩耶跟着小齐汪汪汪,很快两条狗都被带走了——齐璇靖在隔壁是有住处的。 没有小齐那个拖油瓶,谢佩韦难得轻松,一把将奕和抱起,略带喘息:“想不想?” 这架势都快怼上来了,不想也得想啊。何况,确实是很思念。 谢佩韦说离开一星期,为了处理齐璇靖的手续,耽搁了快十天才回来。据说这还是和当地大使馆关系好,一路托关系开绿灯才把手续办出来。 小别之后,格外有趣。 事后谢佩韦低头亲吻奕和肚皮上短短的刀口,问:“还疼吗?” “长好了。”奕和不大愿意让谢佩韦亲自己的肚子,肚皮上除了刀口,还有些软肉没有彻底恢复好,看上去不大好看。他想要翻身捂住,谢佩韦顺势起来,亲了他额头一下:“慢慢来。” 奕和轻嗯一声。 “我去看看儿子。”谢佩韦翻身起床。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奕和摸着自己的肚皮,神色怅然。 这个问题是很现实的。孩子出生了,齐助理也回来了,他身体没有恢复好……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谢佩韦都要去外边吃零食了。奕和只希望他吃些保质期短的小零食,千万不要……再惹徐赐臻。 但是,可能吗? 求神拜佛是不是真的有用?上次求了菩萨,孩子就留在身边了。 奕和拿出手机,在网上又狠狠添了一笔香油钱。 大概是网上拜拜的菩萨真的很灵验,第二天晚上,谢佩韦又准时下班回家来了。 和往常一样,谢佩韦先洗澡换衣服,再去宝宝房看儿子,看着儿子吃奶睡下之后,他手里拿着宝宝房的监控PAD,和奕和一起吃饭。小齐没有回来,奕和也没有很奇怪——人家亲爸爸回家了。 吃过晚饭之后,奕和收好饭桌,发现谢佩韦很奇怪地没有去书房,而是坐在客厅里。 他有些摸不懂这是干什么,谢佩韦冲他伸手:“来。看电视。” 看电视?奕和隐在温顺轻喜表情下的是一种见了鬼的错愕。 谢佩韦倒是经常开着新闻频道当背景音,一边听新闻一边处理手边的事务。聪明人都擅长一心多用。要让谢佩韦专心致志坐下来看电视,那应该被他划归“浪费生命”的行为中。 奕和乖乖到谢佩韦身边坐好,让谢佩韦抱着自己,谢佩韦拿着遥控找了个综艺。 前辈,请指教! 奕和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综艺已经播完了,播出时就给他招了很多是非。偏偏播出时他不是在孕期就是产褥期,怕他玻璃心出意外,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选择让他远离外界的风波。 奕和自己拿着手机,肯定也知道一些。他的选择也一样,不看不听不关注。 现在热度已经差不多过去了,谢佩韦居然要跟他一起看节目!感觉好……奇怪。 第一期就是乡下野趣那一集。谢佩韦对别人都没兴趣,拿着遥控跳了好几截,直到他看见奕和出发前的装箱画面,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那房子一直空着?” 奕和点点头:“也不算空着。我有时候会过去住一天,我很喜欢那个房子。” 谢佩韦没有继续说下去。 奕和不明白他突然问房子是什么意思,只得陪他继续看节目。 本来做艺人的被人看自己录的视频很正常,奕和还知道,谢佩韦看过自己在星皇选秀和加冕的视频。那时候谢佩韦就是看选秀剪辑来挑人的。至于为什么至今都没人嘲讽奕和是睡上第一名的呢?除了奕和本身的才华不可质疑之外,也是因为跟他同期的艺人里,好几个都上过谢佩韦的床。 可他现在还是觉得很尴尬,跟着视频小声解释:“本来他们有个台本叫我假装不知道这里有个老人,就演一下关爱农村老人什么的。我演起来又不像,干脆就剪掉了,看起来有点怪……” “那个老头儿是他们请来的模特。我听说他就是专门去各个美院画室里当模特的,那种有胡子,脸上有皱纹。你要是让他坐着不动,他就跟雕塑一样。特别专业。哪一行都是藏龙卧虎啊!” “这里我让他们剪掉了啊,为什么没剪。”奕和还挺生气。 可是,那时候的经纪人是董知识,董知识已经被炒掉了,想骂人都不知道骂谁。 谢佩韦安抚他:“没事,挺好的。” 自己家制作的节目,不可能恶整老板娘。 摄制组的思路很明确,奕和不会拿台本演人设,那就按照春秋笔法,把最真实的他用最好的方式剪辑出来。奕和本身脾性软和,心善,能做家务能唱歌,剪好了都是加分项。 这个节目播出之后,也确实给奕和招了不少综艺粉,以及颜粉。 唯一造出争议的部分是,他在节目里,在圈内,板上钉钉的星皇娱乐隐形一哥的身份。 在《前辈请指教》里,邵今对奕和亲切客气,有不长脑子的粉丝认为邵今是看见小帅哥就走不动路,被路人大手甩了一长条邵今或内涵或直接开麦喷了大半个娱乐圈的实绩,脑残粉都闭嘴了。 邵今这人战斗力太强了,跟她合作的大中小帅哥不计其数,见她这么亲切过吗? 再有沈茶和赵子弦两个已经被不少小鲜肉尊为“前辈”的二线,一口一个“奕和哥”叫着,看节目的路人粉丝全都晕菜了。什么情况?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十八线,居然让茶茶和老赵叫哥? 剩下几个小明星的粉丝就更生气了。大家都是小透明,凭什么你群星拱月,糊个纱窗都给三分钟镜头,我爱豆连个正脸画面都找不到?好气哦! 节目录了六期,分成十二集播出,几乎每次更新,关于奕和身份地位的议论都要屠版。 谢贤瑜这边也不是没有应对,很快就翻出了当初奕和星皇选秀的视频,从十六强赛开始,一场一场地高清剪辑往外放,奕和加冕时演唱的那一首《你的星星》直接又翻红了一次。 粉丝向外科普,星皇年年都选秀,年年都有第一名出道,然而,舞台上直接加冕的只有一个人。 只有我们奕和哥! 这就是“奕和哥”的来历啊!这是人家凭才华让星皇娱乐官方钦点的地位! 制作组非要这么造势,也是为了配合谢佩韦的安排。 谢总可没打算让夫人老老实实从十八线开始熬资历,唱歌不红,那就综艺节目强行抬咖。 沈茶和赵子弦已经成了垫脚石,邵今也得伸手拉奕和一把。粉丝都是需要调|教的。圈内所有人都强行认为奕和是大咖,粉丝慢慢地也就接受了。 这事的操作难点,主要在于与奕和合作的明星,都得心甘情愿让奕和踩着上位。 《前辈》这个综艺是星皇娱乐的闭门生意,艺人摄制后期都很配合,非常漂亮地打响了第一炮,不少粉丝已经在困惑与愤怒中渐渐地洗了脑,开始接受奕和身份不凡,地位很高,人家就是星皇加冕第一人的设定。 谢佩韦是来验收成果的。他的时间不多,每天只能陪奕和看一集综艺,对剪辑很满意。 “你那个新做的项目,要不要帮忙?”谢佩韦问。 奕和还在谢佩韦跟自己一起看综艺的窘迫中出不来,冷不丁被问了一句:“什么?” “不是说要给电影作曲么?”谢佩韦认为这是很关键的一步。目前舆论已经造势完毕,大众已经接受奕和音乐才子的设定,接下来大IP电影的作曲水平就很重要了,无数人都会等着审视他的才华。 谢佩韦是个商人。为了赚钱,为了盈利,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情,其他的他没什么底线。 所以,如果奕和不行,他已经准备好给奕和找枪手了。也不是说直接花钱买作品,大家“共同创作”,作品可以联合署名嘛。只要钱给够了,一切都好说。 奕和才意识到他今天关心的全部是自己的工作。可,真的是关心吗?还是随口问问?他不是不愿意和谢佩韦讨论工作。主要是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得太多了,惹谢佩韦厌烦。 迟疑片刻之后,奕和才简单地说:“生宝宝之前我已经差不多写好了。不过,宝宝出生之后,我的想法有一些改变。最近在做修改,成曲可能会更好一些。” 他没有说得很具体,谢佩韦却从他的讲述中醒悟过来,意识到我的小和是个创作者。 生老病死对人的改变特别大,奕和最开始创作《不平烟水》的几支曲子时还是个身无挂碍的年轻人,当他的孩子出生之后,他整个世界观都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这当然也会改变奕和对剧本的看法,促使他修改自己的作品,想要做得更完美。 从一开始,谢佩韦对奕和的重视就没有离开过床榻。 奕和可能确实有很多种价值,但,谢佩韦只需要他关于床笫的那一种。 你会唱歌跳舞,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睡你而已。 你不会唱歌跳舞,也不耽误我睡你。 到后来谢佩韦认为奕和懂事,听话,漂亮,人也不蠢,想要跟他结婚生子,他也确实给谢佩韦带来了珍贵的长子,谢佩韦所重视的也不过是他的生育价值。 一直到现在,奕和说他想法变了要修改作品,谢佩韦才真正意识到,奕和在创作上的认真。 不是你下个单子,我就给你流水线一份的作品。他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工作,永远想要更好。否则,生产之前就写好的作品,为什么要拖延着时日重新修改?那作品里是不是藏着他对世界的看法和感情? “我听一听?”谢佩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兴趣,很想听一听小和心里的世界? 奕和的反应就不如一起看视频那么窘迫,反而带了点兴奋:“嗯。您过来工作室。我给您听。”就像是努力做了一桌大餐的小孩,等着父母品尝,等着父母夸奖。 带着谢佩韦走进工作室之后,奕和给他找了个最舒服的沙发坐下,自己则小心锁好门。 ——以前是怕吵着谢佩韦,现在则是怕吵醒睡觉的小祖宗。 “我才做完小样,还没找乐队来录。这个软件作出来的声效和现场演奏收音还是不一样的,这一段我用钢琴弹给你听哦……”奕和叭叭叭说了好几句,又有些讪讪地问谢佩韦,“好不好?” “这是最初的版本吗?”谢佩韦点了播放键。 奕和摇摇头:“修改后的。” “我想先听第一稿。”谢佩韦又点了暂停。 奕和给他找出从前的版本,轻轻一点,轻滑的水声就从四面八方的音箱里倾泄而下。 谢佩韦在音乐上称不上专业,他只能用纯听众的心态来欣赏。曲子很好听,短促激昂带着一种决绝,有一段不似江河湖海,尖锐刚烈的像是能切割钢铁的水刀,最终抛洒到纷纭红尘之中。 曲子好不好,耳朵一听就知道。 这东西是没有中间值的,所谓越听越好听的曲子,都不是经典。 经典是一鸣惊人,经典是初初响起就惊艳四座。 谢佩韦觉得初稿就很漂亮了,还要改?不知道小和要改成什么样子。 他索要新版:“改过了吗?” “想法有了,也差不多改了几稿。还没有最终做进去。您想听吗?”奕和矜持又期待地问。 “想听。”谢佩韦的心情也很难形容。就一种多少年明珠蒙尘的感觉。当初奕和选秀也唱了几首自己创作的歌曲,业内说歌坛强心剂,他觉得也就那样吧,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格局不大。 如今奕和为《不平烟水》创作的这支主题曲不一样,太令人惊艳了。 “那我弹给您听。”奕和在琴凳上坐好,翻开琴键盖子。 谢佩韦就想起他摁着奕和在钢琴上这样那样的画面……这真是…… 奕和练钢琴也就是十五岁进星皇娱乐当练习生之后,满打满算也就是六年时间。这期间要学的东西非常多,还要学别的乐器。谢佩韦听着他灵巧有力的指法,知道他是下过苦工的。 这曲子前半截都没有太多的改变,再听一遍,感触又有些不同。 谢佩韦深坐在沙发里,看着奕和漂亮的侧影,脑子里稀里糊涂闪过许多记不清的画面,难得陷入了一种放空的状态。这曲子让他愤懑、忧虑,还有一种求不得的哀伤。 一曲终了,仍旧是红尘深水的苍茫滋味。 然而,他还是听出了微妙的不同。初版有一种刚烈的决绝,不管不顾,少年桀骜气冲天。到新版这种近乎壮烈的尖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了希望的坚决。少了一丝锋芒,多了一丝刚强。 谢佩韦听得懂奕和的心声。 那少年曾经想捅破这个世界,与一切不平共归于尽。 当他成为爸爸之后,为了孩子,他要守护这个世界,让世界更温柔。 这就是奕和心态上的转变。 有了孩子之后,他再不是过客,他对整个世界都有了责任,他要守护宝宝的未来。 不管是初稿还是新稿,都写得太漂亮了。 谢佩韦走到工作台前,看着奕和写了许多人物小抄,桌上贴了许多剧本上的重要情节。电子琴键之下还压着一张纸。他抽出来一看,是奕和自己写的几个字:世间不平事,尽付烟水中。 这才几个月?谢佩韦有些吃惊。一笔字已经初见雏形了。 一不小心,好像给儿子捡了个宝藏爸爸。 奕和有些忐忑地走到他身边:“先生,您觉得……” “我觉得很好。”谢佩韦将他搂进怀里,“曲子很好,字也越来越好。” 第33章 谢佩韦本质上也有点文艺青年的调调儿, 从他当初摁头徐赐臻强行打磨演技, 非要人家当表演艺术家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年轻时忙学术,之后又忙挣钱, 实在顾不上文艺么? 从奕和的工作室出来之后,谢佩韦就在强行按捺自己砸钱砸资源的欲望。 不着急。不着急。已经稳稳当当地给小和安排上了,现在没必要节外生枝。照着节奏来。 但, 这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 到二人夜里休息时,奕和甚至怀疑谢佩韦是不是生气了, 实在是有点太激烈。直到谢佩韦咬着他的嘴唇非要他小声唱歌时, 奕和才想明白怎么回事。但是,这时候唱歌?太变态了吧?! 谢佩韦觉得自己吃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美味大餐,心满意足。 接下来几天,吃过晚饭之后,谢佩韦都要陪奕和看一集综艺, 再去奕和的工作室坐一坐。 奕和给《不平烟水》写了一个主题曲,四支插曲。剧中有一场戏是战前阅兵, 也就大概二十秒的时长,奕和还专门写了一支进行曲。这六个曲子也就撑着六天时间。 到第七天时,奕和想说没有了, 要么就结束?谢佩韦直接挖他从前写的歌曲来听, 还要求必须得现场演奏, 现场演唱。 这事儿闹得奕和又激动又忐忑, 每回谢佩韦去上班了, 他都要在工作室里“准备”。 相比起从前给粉丝观众们的演出, 他更重视每晚上给谢佩韦的演出。 哪怕谢佩韦在他工作室里也停留短短的十几二十分钟,有时候坐在沙发里听他表演时,还会喝点茶什么的——就像是过去戏子去富贵人家里唱闭门的堂会,戏子卖力演出,底下该吃吃,该喝喝。 换了旁人或许会觉得屈辱。奕和并不会这么想,他很高兴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取悦谢佩韦。 除了床笫之外,和生孩子没什么关系的,其他的东西。 毕竟,他会老去。有些东西,年纪大了就越来越差,有些东西,年纪越大越有累积越具有价值。 谢佩韦则非常新鲜。 音乐这个东西和其他创作都不同,它是可以参与的。 他跟奕和在工作室里玩,刚开始是奕和纯表演,后来他也开始玩玩乐器,跟奕和一起哼哼歌。奕和从前写的歌曲类型很多,两人玩着玩着还要抱在一起蹦个舞。何况,谢佩韦小时候深受家教荼毒,跟着学过几年钢琴,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重新捡起来,比普通人总要好一点儿。 他还喜欢给奕和瞎出主意,说你这段应该这么改,砰砰砰改成当当当当。 奕和居然也听得很认真,第二天还真的改了一稿给他听,请他指正。谢佩韦憋着笑心想,这是我给你改的?我在前边洒了一颗种子,你给我种了一片森林啊……不过,就是很开心。 奕和的存货虽多,终究还是会见底的。 谢佩韦有时候也会玩他的混音软件,拿鼠标他的工作电脑上乱点,意外发现一个硬盘分区非常干净。其他的分区都多多少少塞了些东西,唯独那一个,什么都没有。 这肯定是不正常的。 从电脑桌面来看,那个独特的分区夹在一堆分区中间,还在最顺手显眼的位置。 这明明应该是最常用的分区。就算暂时用不上,也不该前后都启用了,唯独中间这个空着吧? 这会儿奕和出门去给他倒茶,他独自待在工作室里。察觉到这一点怪异之后,谢佩韦倒也不是特别好奇,非要知道奕和的秘密——每个人都有隐私需要。 他的办公室,奕和轻易不能进。他的电脑,奕和更是绕着走,防着瓜田李下说不清。 奕和很大方地把工作电脑给他随便点,他也不客气地坐下来了,心态就不对。他在用公司里审查下属的心情对待奕和。公务电脑没有隐私可言。但,奕和又不是他的公司员工。 暂时忘了那个空白的分区,谢佩韦开始打量奕和的工作台。 桌上好几个显示屏,又是键盘鼠标,还有外接的电子琴键,另有各种谢佩韦看不懂的机器大大小小的堆着……奕和把一切都摆得很整齐,没有烟缸,没有酒瓶,创作环境非常健康。 谢佩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很顺手地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 也可能是对奕和的生活有了太多的窥探之心?想知道他坐在这里的时候,看见的风景是怎样的,心想的事情是怎样的? 抽屉里也做了分区,大格放着一个头戴式耳机,小格则放着一些零碎的小东西,硬币头绳指甲剪棉签,居然还有两把螺丝刀。谢佩韦发现他常用的东西都很廉价。 正要关上抽屉,奕和端着茶水托盘进来,明显带着紧张:“先生,喝茶。” 谢佩韦看了拉开的抽屉一眼:“有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 奕和也已经看清楚他拉开的抽屉是最上一层,缓和神色走近:“没有呀。您都可以看。我这里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谢佩韦已经知道他想藏的东西在哪儿了,也只是缓缓将抽屉合上,说:“明天让小齐给你送个保险箱来。”他并不是在搜检奕和的隐私,只是想了解更多。 如果奕和有些东西不愿意告诉他,他当然会尊重奕和的隐私。 所谓送保险箱云云,只是他安抚奕和的说法。别担心,不会翻你的老巢。 不必奕和费心思引导,谢佩韦就起身回到自己常坐的地方,远离了让奕和紧张的抽屉。有了这么一出,谢佩韦也不好继续坐下去,喝了茶就出门了。 奕和都顾不上谢佩韦是不是使小性儿了,保住了抽屉里的硬盘,他就松了一大口气。 这些天他给谢佩韦听的库存都是些不涉情爱的歌曲,什么花花草草山野城市,甚至还有一些社会问题。唯独与爱情相关的旧作,很少很少。他这个年纪的创作者,阅历少,只能谱自心声,要他抽离自我去搞流水线作品也行,但肯定是技巧完备、无法共情。 所以,他所有与爱情相关的曲作,都无法摆脱他自己的影子和心情。 换句话说,每一首歌里,都寄托着他对谢佩韦求之不得、沾沾小心、卑微无比的爱情。 谢佩韦是有音乐鉴赏力的。 哪怕他不是专业的,说不出什么很专业的名词,但是,他会听啊。他听得懂曲中感情。 ——许多听众需要借助歌词来理会曲作的感情,甚至许多作词者在一开始就误解了曲作的本意,大众基本上还是只能通过文字去理解一首歌。 谢佩韦显然不是一般的听众,他能直接赏曲。奕和跟他在工作室里混了半天就弄明白了,所以,他把自己所有爱情(谢佩韦)相关旧作都藏了起来,一支不落。 目前的状态很好。 如果谢佩韦发现了那个藏着他所有旧作的硬盘,听见了他这两年的心声…… 还不到那个时候。会把先生吓跑的。 ※ 奕和把《不平烟水》的曲作交稿之后,导演和制片人都被惊艳了。 接下来就是具体录制工作。奕和也很重视,跟演奏团队具体沟通,临时做了一些调整,快半个月时间都在外工作。他和谢佩韦白天都要工作,孩子谁看? 其实家里好几个月嫂保姆看着,奕和觉得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新闻里说保姆虐待孩子什么的,在谢家压根儿不可能啊。不单有监控盯着,还有助理和保镖守门呢。再者说了,谢佩韦对照顾孩子的阿姨特别大方慷慨,几个月嫂保姆只差没把宝宝供起来了,还想跟着照顾奕和先生的二胎呢,谁想丢了这么优秀大方的雇主? 谢佩韦就不干啊。这孩子没有亲爸爸身边怎么能行? “那我……”奕和很自觉。谢佩韦是不可能辞职的,只能他放弃工作。 “叫孩子跟着我。”谢佩韦拍板。 于是,在宝宝四个月的时候,谢佩韦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带娃上班的生活! 每天上午,月嫂保姆带好一天的吃喝拉撒装备,跟车一起到谢氏大厦的总裁办公层,住进谢佩韦的私人休息室里。谢佩韦办公一小时,休息十分钟,溜达到门后看自己肥墩墩的儿子。 各路高管纷纷表示,谢总最近用的香氛很特别,有点奶香味儿。 齐璇靖进来送文件,说:“徐先生来电话。” 谢佩韦才想起来他已经把徐赐臻拉黑了。难怪最近这么清静! 他原本也不会对徐赐臻这么绝情,只是那次不是在家么?奕和产后还没彻底恢复,心情正低落的时候,谢佩韦也不想把他再弄成产后抑郁症,正耐着性子陪着。半夜三更的,徐赐臻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发短信,还直接发个酒店房号来——小和都看见了,眼底一瞬间就没了光泽。 给谢佩韦也弄出了火气,顺手就把他拉黑了。神经病么,大晚上的折腾?! “嗯。”谢佩韦也没想过再把徐赐臻放出来。他不是有齐璇靖的联络方式么? “他想请您吃一顿饭,还有些事想跟您商量。”齐璇靖说。 谢佩韦想了想,点点头:“你跟他约个时间。安排在日间。”晚上肯定不行,要带孩子回家。 “还有个事想请您帮忙。”齐璇靖说。 “什么事?” “那两条狗……” “免谈!” “平时也是我儿子在照顾,跟我儿子亲,您和奕和先生都忙工作,儿子都顾不得过来,哪儿顾得上狗?狗是需要长时间陪伴的宠物,你上班走了,它就蹲在门口等着,等你回家撸它两下,你睡了觉,它还要趴在你门口……”为了给儿子争取两条萨摩耶的抚养权,齐璇靖也是豁出去了。 说的明明就是两条狗。谢佩韦却莫名其妙想起了次次在门口迎自己的奕和。 真是想太多了。奕和怎么会盼着自己回去?接待自己就是奕和的工作,谁会喜欢工作? “你就瞎说八道。小齐天天跟着我上班,那两条狗都是奕和在照顾。”谢佩韦不肯松口。我养的狗,凭什么给你带走? “奕和先生忙完这一阵儿就要去拍综艺了,还要去上表演班,马上拍剧集,又是几个月。”齐璇靖仍不放弃,“那狗放在家里也是让助理伺候,不如给我儿子……” “你几天没回家了?”谢佩韦突然问。 齐璇靖愣住。 “你二十四小时给我服务,有空照顾小齐么?不然你把小齐给我当儿子?”谢佩韦说。 那肯定不行。齐璇靖悻悻地合上文件夹,转身离开。 “你站住。我说真的,不是拿话搪塞你。这事儿早几个月我就想好了,我身边离不开你,你也照顾不好小齐。不如就让小齐住下来,跟从前一样。他给我当了大半年儿子,奕和也喜欢他。你把他放普通学校里,他一时半会也适应不了,先适应家庭,再适应社会,要遵医嘱。”谢佩韦说。 齐璇靖又转身回来,表情有些凝重,还有些感动:“会不会……太打扰您和奕和先生?” 谢佩韦指了指休息室:“能比那个小畜生麻烦?” 齐璇靖肃容躬身:“谢谢。” ※ 徐赐臻想见面的欲望非常强烈,齐璇靖很快就安排了一次午餐。 鉴于谢佩韦不放心休息室里的孩子,约会地址就安排在隔壁大楼的某间秘厨西餐厅里。徐赐臻只能坐包间,饶是如此,过大厅的瞬间还是被不少路人发现,马上就上了微博。 谢佩韦进门的时候还被路人议论:“哇,这个也是明星吗?徐赐臻的朋友吗?没见过的也不红都这么帅啊,娱乐圈这么多帅哥,为啥丑比实红?!” “可能花瓶。” “也可能被包了,不混圈。” “我觉得可能不是明星……你看他的手表……” “没注意啊,什么表?你看清楚了吗?” “我没看错的话是‘时钟’的‘天文’系列。入门款二百万起步,不知道他是那一款……” “山寨的。淘宝货。” “这个真没有。‘时钟’是国产奢侈腕表牌子,淘宝上卖山寨货,马上就会被罚破产。啊啊啊,他真的去徐赐臻那个包间了,天哪,徐赐臻亲自到门口接他,卧槽!” 正在拿手机给朋友看淘宝的女孩儿,火速打开了手机的拍照功能,咔嚓了一张! 房门半张的包间门口,高大帅气的西装男子刚进门,迎上来的徐赐臻就握住他的手,顺势抱了上去。看上去好像是男人之间很正常的拥抱,老友兄弟多年不见,抱在一起拍拍肩膀之类的。 但是! 两个绝色美男抱在一起,不能不让颜狗尖叫啊。 下一秒,房门就被关上了。 谢佩韦出门都要带保镖,他进门之后,几个议论的女路人才发现好几个西装笔挺的保镖守在门口,这是跟着刚才那个戴天价手表的大美男来的吧?这什么人啊,这么大派头?! “佩韦。”徐赐臻站得离谢佩韦很近,“好久不见。” 谢佩韦撤身落座,敲了敲桌子:“有事说事。” “我给你点了香煎南极冰鱼,你以前……”徐赐臻正要说从前,发现谢佩韦看着他的眼神冷淡无波,找不到一丝从前的情愫。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以前喜欢吃,现在可能不喜欢了。” 谢佩韦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懊丧之意。 他不想嘲讽徐赐臻,也不想打击他。毕竟是曾经真爱过的人,并不忍心伤害。 “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我小时候不喜欢吃葱,现在觉得味道还行。”谢佩韦口吻还算温和,“你有什么事?” “我就是想见见你。谢谢你。”徐赐臻拿手捂了捂脸。 能让谢佩韦疯狂爱了几年的男人,皮囊自然绝佳。他这会儿捂脸轻叹,分分钟就是一幅画。 等他做够了样子,抬头看谢佩韦时,发现谢佩韦正在低头翻菜单。 ——这是真的生气了。换了从前,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徐赐臻将手按在餐桌上,他的手掌腕臂线条非常优美,谢佩韦夸过许多次,常常亲吻,爱不释手。此时仍旧很美。 谢佩韦在电子菜单上点了一下,翻页又点一下,戳了下单。 “你有事就赶紧说。错过这村没这店了,懂?”谢佩韦这才有空搭理他。 徐赐臻见各种撩拨都没效果,独自闷了片刻,说:“我说,我后悔了。你相信吗?” 谢佩韦一哂。 “我听说你跟那个姓李的小朋友结婚了。我就一直想,如果当初你跟我求婚,我们……我们现在是不是会是完全不同的结局?你知道我是个很传统的人。我的生命里肯定要有婚礼,要有孩子……”徐赐臻说着这番话,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谢佩韦不禁失笑。 他和徐赐臻的情况和他与奕和的关系,二者截然不同。 他和奕和的关系里是他占据着主动权,所以他会去问奕和要不要结婚。奕和是没资格问他的。 徐赐臻呢? “我没有向你求婚,你就不能向我求婚?”谢佩韦反问。 何况,谢佩韦打从跟他在一起之后,就跟家里说清楚了,他要和徐赐臻结婚。在徐赐臻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跟父母兄长闹过几场。如果徐赐臻不同意代孕,他甚至对父母嚷嚷过,他不要孩子。 徐赐臻被他一句话问愣住了:“我……怎么能向你求婚?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你看,这就是你和我的问题。”谢佩韦说,“我把你当男朋友,你把我当金主。” 和徐赐臻分手时,谢佩韦就已经把问题想得很明白了,并非到现在才恍悟。 我给你感情,给你心,那么迫切地想要把后半辈子的生命与一切都奉献给你,你却只想要我的钱。明月沟渠。这教训太惨痛了。 徐赐臻张了张嘴,最终端起面前的水杯,想喝又放下去。 片刻之后,他说:“那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你还喜欢我,我也想和你结婚。” “我听说那个姓李的小朋友是零族人,他还给你生了个孩子。现在孩子也有了,你和我结婚没什么阻力。我现在向你求婚,佩韦,我们结婚好不好?”徐赐臻恳切地说。 谢佩韦听他把这几句话说完,真的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你现在向我求婚?” “咱们也算是破镜重圆吧?佩韦,我知道你心里还很爱我。当初是我不懂事,我和你闹脾气离开公司这么多年,你还一直照顾我。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很感动,很感激。还有我姐姐的事……”说到这里,徐赐臻又有些哽咽。 姐姐出事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了,甚至冲溃了他多年以来建设起的三观。 他曾经以为这个世界很文明很安全的,他作为一个混到二线的明星,几乎可以算是娱乐圈的头部阶层了吧?可以动用那么多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资源。然而,在真正的上流顶级阶层看来,他也不过是个随手可以捏死的戏子。这让他的安全感彻底崩溃了。 成熟演员控制情绪的功力还是足够的,徐赐臻只哽了一下,很快就恢复过来:“我知道你还爱我。其实,这些年来,我也很……忘不了你。都在圈里混,你该是知道的,这几年来我没有交男朋友,连女朋友也没有。爸爸妈妈催我结婚,我说会影响事业,其实,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就是忘不了你……” 徐赐臻没有撒谎。当初逃离谢佩韦身边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逃出生天,重获自由。 然而,呼吸过自由的空气之后,他发现自己的择偶标准也已经回不去了。他的目标是个合适的女孩子结婚生子,老徐家的香火还是要传承的。但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比得过谢佩韦? 他也不是真的很想念谢佩韦,在此之前,他也从没想过要和谢佩韦破镜重圆。 只是每次想要和某个人开始一段恋情的时候,初看什么都好,想要进一步交往就会忍不住挑剔,这不好,那不好,反正只要是个谢佩韦比较,全天下男男女女都是渣!没一个能让人满意的。 现在拿来找谢佩韦表忠心,居然成了自己痴心不改的实证。 谢佩韦好笑地问:“可我已经结婚了。” 徐赐臻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等你。你把他安排好,我们可以多给他一些钱。或者你让他离婚不离家也可以。我知道他给你生了儿子是功臣,我也不介意有他这个弟弟。佩韦,你相信我,我不是女人,不会跟他吃醋,你要是喜欢,晚上我们三个人一起都可以。” 正说着话,房门敲响。侍应进来说:“不好意思,两位客人。菜传到了,我给您上桌。” 谢佩韦点点头。 侍应这才进来到传菜口的小电梯边取了菜,送上餐桌。 徐赐臻迫不及待地驱赶侍应:“你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服务,再有菜上来我们自己取。” 侍应躬身离开。 听着包间房门重新关闭严实,徐赐臻期待地等着谢佩韦的回答。谢佩韦却是好整以暇地将餐巾铺在腿上,拿着牛排刀,缓慢地解开牛肉,尝了尝味道,还点评:“老了。” “佩韦?你觉得呢?我真的觉得我们可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爱我,我也爱你啊!” 谢佩韦放下餐刀,抬头问道:“我知道你觉得结婚是件很随便的事。不想结婚就跑,想结婚就让人离婚跟你重新结。你真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爱你?” 徐赐臻愕然。 “我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谢佩韦说。我怎么可能做二婚男?! 第34章 “承认吧, 佩韦。”徐赐臻突然说。 谢佩韦并不打算耽搁自己吃饭, 他抽空出来和徐赐臻见面,也是希望徐赐臻不要再心存妄想。 人的想法是会慢慢发生改变的。一年之前,念泽还没出生,他也没有跟奕和结婚之前,他确实还动过重温旧梦的念头。倒不是说他要和徐赐臻重修旧好,爱是不可能再爱了,睡倒是可以睡。 现在情况已经彻底不同了。谢佩韦戒了整年的零食, 生活也变得规律了起来。 他也不是说彻底歇了吃外卖的心思。只是, 徐赐臻这人想法太多,与他又有故事,沾上了容易出事。所以,哪怕谢佩韦就想吃点零食, 也不会再碰徐赐臻一下。 “承认什么?爱你?”谢佩韦想笑。你怕不是自我感觉太好? “承认你一开始就是这样。我十六岁签入星皇娱乐,十七岁就跟在你身边, 虽说十八岁才跟你在一起, 可你什么时候看中我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是喜欢年轻的,对吗?我二十岁的时候,你喜欢我。现在他二十岁, 你喜欢他。你永远都喜欢小朋友。”徐赐臻说。 谢佩韦不紧不慢地切肉,眼都没抬:“我要是你, 就不会这么快撒泼。”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喜欢他年轻, 他有什么好?——他比我好?”徐赐臻在谢佩韦面前有着极大的心理优势, 这是谢佩韦多年以前的骄纵以及分手之后一如既往的照顾,给他带来的优越感。 他根本不相信谢佩韦不爱自己了。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分手之后一直照顾我?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赔上那么大的人情帮我平事? 谢佩韦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人能感觉到自己拥有全世界。徐赐臻就曾经被他这么有求必应的宠了四五年。那样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疼宠的感觉,一辈子都不会遗忘。 何况,分手之后,谢佩韦还是那么爱护他!徐赐臻毫不怀疑,谢佩韦会爱他一辈子。 “你非要同他比。”谢佩韦居然还认真想了一下,“从头到脚,只有一样比他强些。” “什么?!”徐赐臻心态要崩溃了。谢佩韦在说什么? “演技。”谢佩韦说。 “谢佩韦!你以为我在演戏吗?”徐赐臻气疯了。 “是不是演戏你心里清楚。故意激怒我,让我跟你生气?徐赐臻,我以前是教过你,管束过你。那是因为我爱护你。如今你在我跟前撒泼试试看?我让你马上从公众视线消失。”谢佩韦已经把一份牛排吃完了,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毕竟在一起那么多年,谢佩韦对徐赐臻的脾性作派也算了解。 ——徐赐臻故意暗示他喜欢未成年,喜欢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是为了触怒他。 他了解徐赐臻,徐赐臻却不了解他。 徐赐臻这突如其来的故意“触怒”,让谢佩韦非常难过。 徐赐臻跟他的时候,确实年纪小。高中没念完就签了公司,独自在大城市漂泊,也没家长管教。所以,有时候徐赐臻犯倔脾气,谢佩韦会让他在书房里罚站。和徐赐臻分手之后,谢佩韦也反省过自己,这或许也是徐赐臻没法儿把他当男朋友对待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谢佩韦也确实有些癖好异于常人,比如爱的拍拍什么的。 他将床上床下分得很清楚。玩闹就是玩闹,真正教训徐赐臻的时候,从来不动一根手指。 多数时候谢佩韦就是跟他讲道理,实在很严重了,比如,徐赐臻曾经跟人厮混在一起吸笑气飞|叶子,谢佩韦才让他在书房站着反省——谢佩韦还会在书房里陪着他。 徐赐臻将二者混为一谈。 仿佛他曾经真心实意为徐赐臻未来的筹谋、计划、斧正、陪伴,都是出于他那不可见人的癖好。 而徐赐臻对他的顺从,也并非因为真的认同他的道理,接受他的规训,希望在他的帮助下尽快完成社会化,变成一个更合格的社会人。只是因为他出了钱,他是金主。徐赐臻必须听话。 发乎情,止乎钱。 过往的一切,突然之间就变得那么操蛋。 谢佩韦拿起桌上的单子:“我买。” 徐赐臻本就坐在离门口更近的位置上,见状慌忙起身,一手抱住他:“佩韦,哥。” “别叫我哥。”谢佩韦将手竖在胸前,搁住二人的身体接触。徐赐臻也常年泡健身房保持身材,但,锻炼追求的方向不一样,谢佩韦只缓缓将手推直,徐赐臻就被隔了出去。 “你说过,你会管我一辈子。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事,只要我认错,你就会原谅我。”徐赐臻顺势抱住他的手,脸上就是谢佩韦曾经最心疼的哽咽表情,“我错了。你别不理我。” 毕竟是曾经那么爱过的人。谢佩韦看着他痛苦懊悔的脸,轻声唤:“小臻。” “嗯,哥,哥我……” “结束了。”谢佩韦将手从他交握中抽出,转身离开。 ※ 跟徐赐臻的午餐彻底败坏了谢佩韦的好心情。 除了看着宝宝时,他情绪能好一点儿,其余时候都没什么表情。 整个董事长办公层的气压都非常低,别说在旁辅助工作的秘书和前来汇报事情的高管们,连在休息室里照顾孩子的月嫂保姆都轻手轻脚,不敢大喘气。 熬到晚上下班,回到家里,奕和还没有回家。 谢佩韦也没有打电话催促,直接让生活助理准备了晚饭,安排宝宝洗澡休息。 正准备吃晚饭时,奕和赶了回来,不迭道歉:“撞晚高峰了,堵车。我下次早点回来。” “工作要紧。”谢佩韦招呼他上桌吃饭,“晚点洗澡换衣服也没关系。菜凉了。” 奕和觉得这感觉好微妙。好像他才是匆忙下班的丈夫,谢佩韦是在家带孩子做晚饭的主夫。 他去洗了手,坐上桌,和往常一样跟谢佩韦说今天的录制工作——谢佩韦是听过他给《不平烟水》创作的那几支曲子的,因为喜欢,一直都还挺上心,奕和跟他说点工作细节,他也乐意听着。 吃过晚饭之后,奕和把桌子收好,叮嘱小齐别把狗玩疯了,晚上还要睡觉,这才回来跟谢佩韦打招呼:“我先去洗澡换身衣服。您要不等我一会儿?我给您沏好茶。” 谢佩韦每天晚上都会去他工作室里坐一会儿,少则十多分钟,多则一两个小时。 和文学绘画不同,音乐是可以两个人一起玩的嘛! 谢佩韦倒不是特别喜欢玩音乐,他之所以喜欢去奕和的工作室,是因为奕和曲作中表现出来的生命力,每次去挖掘都有一种新鲜感。换句话说,他享受的是奕和本身。 换了别的音乐人,他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耐心去了解和陪伴。 哪晓得谢佩韦摇头拒绝了:“不必了。我去书房坐一会儿。” 奕和掩饰住自己的失望,笑容如常:“嗯,我把茶给您送到书房去。” 这段时间以来,谢佩韦一直表现得对他的工作非常感兴趣,虽说有时候喜欢瞎几把指挥吧,这种关心毕竟不是假的。奕和特别喜欢跟谢佩韦聊天,谢佩韦要么胡说八道,要么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常常让奕和有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奕和越发觉得芝士哥喷自己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守在谢佩韦身边,只想着他的钱,真的太傻了。但,这事儿也不是奕和自己能决定的。 如果不是谢佩韦自愿陪伴,他能强逼着谢佩韦给他当讲解员么? 简单地说,二人早上一起吃饭,谢佩韦会看晨间新闻。 奕和常常看不懂。 往日谢佩韦吃了饭就走了,最近谢佩韦就会做个简单的新闻评论,告诉奕和前因后果。 渐渐地,奕和也就能跟得上节奏了。毕竟,新闻这个东西是有时效性的,半年前发生的事情,可能今天才会有结果。如果不了解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今天新闻播出来,当然看不懂。 这里边涉及得更深的经济文化政治知识,倘若没有认真去了解,只管蒙头去听,当然听不懂。 慢慢地奕和就觉得看新闻特别好玩。许多新闻真是连番大剧,比电影电视剧都狗血刺激玄奇。而平时在新闻里看着西装革履满脸严肃的各位大佬们,干的事情也远比官方稿件里春秋笔法过的来得有趣。 现在奕和看到不明白的地方,就会主动问谢佩韦。 确实很复杂的问题,谢佩韦就简明扼要地告诉他,若他确实感兴趣,谢佩韦还会让安华搜集文字视频资料给他阅读。比较简单又或是从前讲过的相关内容,谢佩韦还会考一考他,答对了奖励一个吻,答错了惩罚一个吻。 谢佩韦就像是一个人肉搜索引擎,奕和想要知道的一切,他都能给出标准答案。 奕和在不知不觉间,汲取着谢佩韦给他的养分,努力地成长着。 这是谢佩韦第一次拒绝给予陪伴。 奕和尚且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把茶送到书房之后,这才去洗澡换衣服。忙碌了一天,回家总要洗个澡才能放松下来。换好家居服之后,奕和还去看了宝宝一趟,陪宝宝玩了一会儿。 几个月大的孩子就是吃喝拉撒以及睡睡睡睡睡睡睡睡。宝宝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谢佩韦在书房里不出来。 奕和这才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客厅坐下,虽是准备服务谢佩韦的各种要求。 董知识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想起芝士哥,奕和心情也很复杂。他不知道董知识想说什么。骂我吗? 打开微信之后,来不及看上翻的文字,一张图片刺入眼帘。 某个餐厅包间门口,明显跟着齐璇靖和黄念几个人,谢佩韦只露了一个背影和侧脸,徐赐臻握着他的手,两人肩膀都碰在一起,相对拥抱着—— 他去见徐赐臻了。 去见徐赐臻了。 奕和一颗心凉了半截,缓缓将手指上滑。 董知识发来的文字是:上热搜了。小心逼宫。 奕和的微博账号交给经纪人管理,他自己也不爱上微博。什么热搜之类的,他并不关心。这会儿徐赐臻和谢佩韦拥抱的照片在微博上都轮了几圈了,奕和也不知道内情——他如今的经纪人是谢贤瑜。谢贤瑜同样也是徐赐臻的经纪人,更是谢佩韦的御用皮条客。 两个男人见面握手拍个肩膀,多大一回事? 又没有拍到亲吻,更没有其他劲爆的动作,想要炒上热搜非常困难。 何况,涉及徐赐臻,又涉及谢佩韦,星皇娱乐的舆情部门早就应该出手干预了。 可是,它还挂在热搜上。 难怪董知识要警告奕和,这是要逼宫。这个热搜它本来就不正常。 圈内的朋友也交了几个,都是微博大V,自己手里持有帐号的那种,肯定早就看见热搜了。就算自己没有看见,有经纪人,有助理,必然也提醒过了。可是,有人给他消息吗?没有。 拉开微信,短信,翻了一圈。各处干干净净,岁月静好。 只有曾经的经纪人董知识发了消息来提醒他,小心啊奕和,有人动手了。 ——除了董知识,甚至都没人敢提醒他一句。 谢霸总的白月光和正牌夫人对上了,谁输谁赢谁说得准?这种事情,谁都不敢站队。 奕和想的是,今天谢佩韦很不寻常的冷淡。 吃饭的时候,他说工作的事,谢佩韦没有给他任何点评和意见,只是默默听着。吃过饭,他照例邀请谢佩韦去工作室玩儿,谢佩韦又说要去书房,拒绝陪他。 原来是因为……他中午见了徐赐臻。奕和缓缓捏熄了手机屏幕,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咔嚓一声。 奕和连忙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他知道这是书房开门的声音。 谢佩韦在楼上招呼他:“小和?上来。” 奕和答应一声,先去洗手间看了看自己的眼睛,没有湿润没有红肿,这才假装去厨房端了晾好的果盘上楼:“先生,我给您准备了水果。” “中午我去见了徐赐臻。”谢佩韦单刀直入。 奕和只觉得胸口砰地被槌了一下。 谢佩韦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也从来不屑于对奕和解释任何事。当初误会奕和要管他外边的零食,立马就给奕和脸色看,哪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他直接说徐赐臻,奕和就知道坏了。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突然提白月光,这是要摊牌! 谢佩韦就看见奕和手里捧着果盘,一句话没说,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他也知道外边的传言,说徐赐臻是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什么的。奕和一开始就忌惮徐赐臻,谢佩韦也很清楚。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奕和的承受能力。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一句话就吓哭了。 “怎么,担心我在外边吃过了,喂不饱你了?”谢佩韦接过他手里的果盘,轻轻拭去他的泪水。 这话听着……不是要离婚的意思?奕和一口气憋着才喘了上来。 被谢佩韦擦去眼泪,他也不哭了,低头埋在谢佩韦怀里,再次低声下气地诉说自己的驯服:“我没有。我以为您要和我分手。” 谢佩韦听得懂话里的暗示。只要不分手,随便他在外边怎么吃,奕和都不会吭声。 这让谢佩韦心情更复杂了。 他和徐赐臻的关系,是发乎情,止乎钱。他和奕和的关系呢?从头到尾都是钱啊。 那么,他思考了半个晚上才决定的这次谈话,真的有必要进行么?他要和奕和说自己的过去,说自己的想法,说他们的未来么?只要给钱,不就好了吗? 只这么稍微的犹豫,奕和就伏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低声絮絮:“我最近是不是太烦着您了?我知道结婚之后,又有了孩子,家里还有月嫂保姆,您给我体面,一直让着我。我也是……一时忘形,就不知道分寸了。对不起,如果我平时太吵着您了,您暗示我一下,我就闭嘴。” “我不该总是缠着您问东问西。”奕和很后悔,“对不起。以后肯定不会了。” 他和徐赐臻不同。 谢佩韦抚摸着奕和结实温软的腰身,能感觉到奕和的后悔与失落。 从前他给徐赐臻讲东西的时候,徐赐臻总是带着几分不耐烦。奕和的反应完全不一样。不管他说什么,奕和总是很认真地听着,有时候还会拿PAD记下来。这要让他乐于指导更多。 用徐赐臻的错误来惩罚奕和,对奕和不公平。对谢佩韦而言,同样是一种心理病态。 谢佩韦自愈能力非常强。他发现某些地方不对的时候就会去修复。比如今天中午和徐赐臻不欢而散之后,他就报复性地终止了对奕和的关怀。然而,在书房坐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想明白了。 他要解决这个问题,也要尊重奕和的意见,才会有他和奕和的此次谈话。 ——有些伤口之所以一直无法治愈,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遇事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从前已经有过一次很严重的误会了。记得吗?”谢佩韦将果盘放回桌上,让奕和在书桌外侧的会谈坐椅上坐下。 因为奕和一直以来的良好表现,他还是打算进行这次对话。给自己机会,也给奕和机会。 奕和马上想起录音笔事件,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对不起。” “徐赐臻约了我很多次。这是我们一年来第一次见面。”谢佩韦才说了两句话,奕和就有些不安,似乎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很乖,不会问我在外边的事,但你也一直很害怕徐赐臻跟我‘重修旧好’,他会取代你的位置,是这样吗?” 奕和不敢回答。不敢撒谎,更不敢承认。一旦承认了,谁知道谢佩韦会不会生气翻脸? 谢佩韦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们吵架了,不欢而散。” 奕和吃惊地看着他。 谢佩韦很意外的发现,奕和那吃惊的眼神中,还有一丝心疼和愤怒。这是怪罪徐赐臻竟然敢跟我吵架吗?这小东西心里怎么想的?对金主还真是真情实感呢?还是单纯……护食? “我要先跟你说一说,我和他从前的一些事情。”谢佩韦讲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谁让他这人贪图新鲜,接连撞上两个年纪又小、又没人管的小情人。你既然享受了人家的天真纯洁,就别嫌弃人家还没长大完成社会化。小朋友脑子怎么长,会不会长歪,可不就得亲自盯着么? “我也不是说要玩养成,没有那个想法。只是虚长几岁,多些经历,并不想让身边人走弯路。有时候指手画脚,多问几句,可能就不那么讨人喜欢。”谢佩韦说。 奕和听他说往事就心疼坏了,徐赐臻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啊,怎么能这么误解先生? 现在听着谢佩韦承认“不讨人喜欢”,他胸口闷得难受,否认道:“不是的。我特别喜欢您教我,您跟我说事情。钱教授教我写字,说骨架子有了,笔锋可以慢慢练。您跟我说的道理就是骨架子,搭起来了,我大概有数,才能找资料和老师具体教我。” “我打小是孤儿,姑姑姑父也没有多少文化,我也不会念书。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复杂,您捋好了一遍再告诉我,我知道好歹,这是您用自己的学识阅历托举我。” “何况,”奕和低下头,“您也没有罚我站着。” 这几个意思啊?谢佩韦看着他。 二人隔着一张办公桌,奕和抿嘴起身,上身前倾,慢慢朝着谢佩韦凑近。 办公桌太宽阔。 奕和够不着,反倒是半个身体都趴在了办公桌上。 看着他这么个妖孽的样子,谢佩韦好笑又好气:“你到底是听明白了还是没有?” 他今天大受打击的点就在于徐赐臻把他的癖好和关心混为一谈。奕和跟徐赐臻明显不一样。从先前的谈话里,奕和也完全表示出了自己的理解,能够把二者分得清清楚楚。那这又是闹哪样? “听明白了啊。”奕和第一次极其顽皮地拉住了谢佩韦的领口,扯着他凑近自己,“我这么乖不会被罚站的。现在是咱们俩的‘癖好’,不算你教我道理,好不好?” 谢佩韦觉得这个真有点心痒痒。 奕和从他笔筒里拿出一根不锈钢直尺,叹气:“可惜不是木头的。” “真是个宝贝。” 谢佩韦捏紧他的后颈,狠狠亲了一口。 太会戳人心肝了! 第35章 奕和压根儿就没打算跟谢佩韦说热搜的事。 去年齐璇靖才把他彻彻底底查了一遍, 所以,谢佩韦很清楚他的生活习惯, 知道他不爱看业内新闻,也知道他的微博账号不在自己手里。白天忙工作, 回家忙伺候老公孩子, 还被老公叫进书房吓了一跳, 到最后还得听老公说初恋往事, 他哪有空去关心手机? 所以, 他不知道#徐赐臻男友#上热搜这事儿, 很正常。 ——谢佩韦又不知道董知识通知他了,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不知道”。 他不会参与任何与徐赐臻相关的话题,主动的,被动的, 全都不接茬。不跟经纪人讨论, 不跟公众掺和,最重要的是, 他绝不会在谢佩韦面前说徐赐臻一个字不好。连暗示都不会有。 搁从前是不跟徐赐臻相争, 自知争也争不过。 现在知道徐赐臻把谢佩韦弄得那么伤心,他就更不会开口了。 徐赐臻干得出这事儿,眼睛是有多瞎?性子是有多桀骜?不用出手,徐赐臻就能把自己作死。 退一步说,徐赐臻作成这样, 谢佩韦还能容忍他, 原谅他, 继续爱他,奕和自知也别争了。大概其谢佩韦上辈子欠徐赐臻八十条命,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还争个什么劲儿?歇菜吧。 他只专注自己。专注和谢佩韦之间的关系。 谢佩韦怎么想,他管不了。他只能尽自己的心力,努力地取悦讨好,谢佩韦高兴,他就高兴。 二人在书房时,谢佩韦的电话响了一次。 这时候但凡不是天塌下来,谢佩韦都顾不上。 隔了两个小时之后,奕和去了浴室,谢佩韦才拿起手机,给齐璇靖拨了回去:“什么事?” 齐璇靖这时候才说了热搜的事情,口吻也很严肃:“抱歉老板。这事是我疏忽了。” “我先看看。待会给你电话。”谢佩韦挂断电话,先看了齐璇靖发来的热搜截图,一些相关转发和评论,又上微博亲自看了一圈。他微博关注的都是些财经科普博主,找娱乐八卦还得亲自去搜。 这时候#徐赐臻男友##徐赐臻神秘男友#双双上了热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 那张照片已经被转得全网皆是,撤是很难撤了。最重要的是,有什么必要撤?两个男人正常见面握手拥抱,很寻常的礼节,随便找家吃饭的门店,一天总能拍上几十几百张这类照片,能说明什么? 下午一点多爆出来的照片,到现在已经半夜十点了。徐赐臻一直在装死。 最诡异的是,星皇娱乐半点动静都没有。 “给窦之道打电话。”谢佩韦办事雷厉风行,并不打算过夜处理,“我马上过去开会。” “嗯,这事相关的,谢贤瑜,徐赐臻,还有星皇内部现在负责制作部的是谁?一个个打电话通知,必须落实到人,全都马上到公司给我等着。我到了他们没到,以后也不必到了!” 谢佩韦自然震怒。 不过,他的脾气不是朝着齐璇靖的。 齐璇靖的工作并不包括二十四小时替谢佩韦盯热搜,大总管只负责汇总处理。 谢氏财团有舆情公关部门,处理的基本上都是集团丑闻诉讼等工作,大老板在娱乐圈那点破事则大抵由星皇娱乐安排灭火。除非事态严重到星皇娱乐也摁不住了,谢氏财团的公关部才会出手。 这是一个响应级别的问题。 现在星皇娱乐那边出了问题,既不处理舆情也不选择上报,齐璇靖不知情也很正常。 谢佩韦冲澡比奕和清理更快些,他穿好衣服正戴手表时,奕和才进门,很意外地问:“先生要出门么?”说着上前,想要帮谢佩韦做出门准备。 “你也穿好。”谢佩韦说。 奕和才发现他表情很严肃:“出什么事了吗?”他已经意识到,应该是热搜的事。 谢佩韦把刚刚戴好的表露给他看——他很少戴这支表,因为,这是对表中的一支。当初他交代齐璇靖给奕和准备一些符合身份的首饰穿戴,唯一与他有涉的就是这一双情侣表。 奕和一时竟有些窒息。这是要干什么?! 因谢佩韦行程紧急,奕和也不能磨磨蹭蹭挑衣服做发型,拿干毛巾擦了擦头发,衣柜里随便找了衣裤套上,至于那支和谢佩韦配对的情侣表……他放保险柜了。 他睡在谢佩韦的主卧室里,自己的衣橱私物则放在楼下房间,若不是夜里清洗后就歇下,他连洗浴都会往下跑——日常生活以谢佩韦为先,总不能打扰到谢佩韦起居洗漱。 谢佩韦下楼等了一会儿。其实也不过三两分钟,见奕和还没出来,他就推门去找。 本想提醒奕和,晚上出门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不必挑剔造型,哪晓得就看见那个小东西蹲在地上,对着保险柜叭叭叭输密码。 谢佩韦被他搞懵逼了:“你这是拿什么呢?” 话音刚落,奕和已经打开柜门,匆忙拿出盒子里的手表,低头戴上。 谢佩韦吃惊之余,还有一些错愕得极其难以形容的心情。 因为这一套表要得极其仓促,他和奕和结婚订制的这对情侣表其实并不贵。 反正这两只表的价值,绝对比不上他给奕和买来戴着玩儿的那一套一泓的时光四季系列。 贵重的腕表被奕和随手放在衣柜的表橱里,这一支从金钱角度来讲没那么奢昂的情侣表,却被奕和珍而重之地锁进保险柜。可见奕和所看重的绝不是钱,至少,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 “对不起,我耽误了。好了。先生,你等我穿好袜子,马上就好了!”奕和收拾东西很有条理,顺手打开抽屉,靠着最右边摸出一双袜子,三两下就套好。 见奕和匆匆忙忙跑出来,谢佩韦的怒气突然就没那么尖锐了,他抚着奕和的腰:“不急。” 两人刚刚玩过成人游戏,奕和身上也没那么方便。谢佩韦上车之后,能看见奕和落座时微微蹙眉。他一边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想起奕和的娇气与乖顺,又觉得奕和太懂事可爱。 不等奕和坐实,他已将人搂住,让奕和靠在自己怀里歪着:“今天是过火了些。” 奕和明显是受宠若惊,乖乖地半趴在他腿上休息:“也很刺激啊。”他脸颊微红,低头抠谢佩韦的膝盖,“我是不是变态?”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在书房特别有感觉。 谢佩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一手覆盖在他侧脸上,有心无意地拢着他的耳朵。 也许我俩才是天生一对,都挺变态。 星皇娱乐在海市的总部本就离着奕和别墅不远,安排住处的时候,谢佩韦也没想过自己会在奕和处久住,当然是照顾着奕和“上班”方便。时间过了十一点,海市的交通也顺畅了起来。两人在车内没说两句话,齐璇靖就把车停在了星皇总部大楼门口。 这里长期蹲守着一些狗仔和粉丝,可能追不到星皇的大小明星,一些还没出道的练习生或是不怎么红的小艺人,多多少少还是要正门出入。 下午徐赐臻的热搜闹得全网皆知,星皇娱乐又不公关,马上就有狗仔跑来盯梢捡漏。 ——大家都知道公司门口没什么好拍的。现代社会流行云办公,真没必要坐班研究对策。 可是,万一拍到点儿啥呢?! 谢佩韦的车就这么大喇喇地刹在大楼门口,明明就有地下车库和私密通道! 他出门和普通人也不一样,出入起码三辆车,想低调都低调不了。半夜三个唰唰唰三辆车停在门口,在这儿蹲着的狗仔全都闻风而动,带着自己的长|枪|短|炮一拥而上。 齐璇靖给开了车门,奕和还有点心惊胆战。这是怎么个意思?我竟看不懂。 有齐璇靖带着保镖守着,几个没成气候的狗仔近不了身,很顺利进了总部大楼。 奕和平时来开会也是走私密通道,今天跟着谢佩韦出门,他才知道原来一直锁着的那间“杂物间”,里面堆着的根本不是杂物,齐璇靖输入密码开锁之后,两扇门打开,里边是装饰得无比辉煌整洁的电梯间——这才是霸总专用。 电梯直升二十一层。 这事星皇娱乐CEO办公层,普通电梯进门是待客室,还得通过秘书室。 这部电梯直接就到窦之道的办公室里边,打开就能看见窦之道的办公桌。很显然,窦之道平时也是使用这个通道随时跑路。 “谢总。”电梯门打开,窦之道就迎了上来。 谢佩韦倒也没有即刻翻脸,主动伸手给他,他立马热情地回握。然而,谢佩韦的表情很冷淡。 办公室里只有窦之道一人。谢佩韦没有鸠占鹊巢去坐窦之道的老板椅,他选择在一旁的休息区沙发上坐下,还轻轻扶了奕和一下,低声问:“能不能坐?不舒服站着也行。” 奕和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摇头小声说:“没事的。没关系。” 窦之道看着他俩关系亲密,就知道谢佩韦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不过,谢佩韦先来见他,没有直接在会议室里发飙,就是“给你记过、不公开捶你”的意思,窦之道心里有了底,接下来自然会配合他的处置,不会跟他对着干。 谢佩韦表情冷淡不主动搭话,窦之道也不以为然,乐呵呵地表态:“奕和这几天都在录音棚忙,辛苦了啊。晚上我和沙维老师吃饭,沙维老师没口子地夸,说有才华有能力,棚里工作也敬业。沙维老师轻易不夸人的,奕和,优秀啊!” 不管怎么说,窦之道总归还是自己的老板,奕和也客气地谦虚两句:“工作是本分。沙维老师过奖了。” 窦之道亲自倒了酒过来,想说热搜的事:“谢总,下午那个……” 谢佩韦不许奕和喝酒:“给他换杯水来。”倒也没有支使窦之道,直接吩咐齐璇靖了。 可齐璇靖毕竟是客人,要找水还不得窦之道去折腾?半夜三更的,窦之道的秘书也没上班,就算上班了,这关头他能去叫秘书上茶么?还不得老老实实给谢总夫人倒水去。 接过窦之道亲自倒来的清水,奕和客气称谢,这滋味还是不一样了。 ——有老公撑腰。 平时窦之道对他也很客气,他进门窦之道就会起身迎接,马上吩咐秘书端茶倒水。 然而,他能分得清二者之间的差别。他独自来找窦之道,窦之道对他的态度就是大老板豢养的金丝雀,好食好水供着,只怕大声点就给这胆小的金丝雀吓死了。 今天谢佩韦陪着他过来,意义完全不同。在窦之道的眼里,他的身份也彻底不同了。 不再是养着好玩儿的金丝雀,是正儿八经的“夫人”。 徐赐臻才妄图逼宫,谢总就带着夫人到公司。这还撕什么撕?已经有结果了。 “人到齐了吗?”谢佩韦的心理截点是十二点。毕竟海市这么大,各人也有各人的私事。十点钟要求开会,十二点赶到公司不算过分——大半夜的交通也好,被点名的都有车,不至于赶不到。 谢佩韦吩咐了开会通知要落实到人,齐璇靖一直盯着,答道:“基本上都到了。只有徐先生……他刚才发短信来,说多喝了两杯,头疼开不了车。” 都是人精。 谢佩韦半夜召集开会,很显然是为了热搜的事。 他这么雷厉风行让所有人都很意外。尤其是他直接带着奕和来开会的作派,直接就敲定了结局。 徐赐臻在圈内混了这么多年,也不像奕和那么不爱经营,眼线是足够的。这边谢佩韦才带着奕和踏入星皇大门,徐赐臻就发短信说不来了——必然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明知道自己必输无疑,来了说不得就要撕破脸皮,徐赐臻当然不肯来。 谢佩韦看着窦之道笑了笑,说:“行。” 先在窦之道办公室坐一坐是谢佩韦的姿态,窦之道领会到了,谢佩韦就去了会议室。 星皇娱乐艺人经纪部主管副总谢贤瑜,制作部主管副总苏凉应,以及窦之道的心腹爱将舒竞,都在会议室里坐着。见谢佩韦一行人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几人都起身打招呼,排着队等着跟谢佩韦说话。 哪晓得谢佩韦第一句话就把谢贤瑜捶趴下了:“你艺人说喝了酒头疼不能开车,你去把他接来。给你半小时。” 想在谢佩韦眼皮底下捣鬼也不那么容易。半夜三更的,徐赐臻能在公司放多少眼线?只可能是被谢佩韦点名参加会议这几个给他通风报信。窦之道这人不想站队是真的,谢佩韦都表态了,他有什么必要跟谢佩韦李奕和作对?人家正儿八经领证的合法伴侣。 制作部的苏副总是临时被抓来开会,这会儿还迷糊着呢,他也没必要掺和这事儿。 只有谢贤瑜。他是徐赐臻的经纪人,为了保全徐赐臻的剩余价值,才有可能给徐赐臻报信。 谢贤瑜干笑一声:“老徐也给我发消息了。他在城南住着呢,我这一来一回给他接来,天都要亮了,半个小时肯定回不来啊,要不然有什么事咱们先开会,我明天去他家转达!” 谢佩韦就看着他。 谢贤瑜不安地站了起来:“老板……” “半个小时接不到人,你也不用来上班了。”谢佩韦说。 就冲着徐赐臻发消息请假的时间那么凑巧,谢佩韦就肯定他不是在家里等消息。 这人应该就在附近等消息,情势好就来开会,情势不好就假装头疼避而不见。就算离开,可能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路程。谢贤瑜马上发消息拦住人,让徐赐臻再把车开回来,半个小时足够了。 谢佩韦的行事作风,在他手底下办事的人都知道。 老板轻易不开人,出了差错就是调岗或降级,也有被记过处罚过的员工重新升上来的记录。在谢氏集团办事,不会给你设置隐形天花板,只要没有被开除,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老板说要开人的时候,你千万不要以为他是开玩笑。 房地产集团那边半年前才开了一整个项目部,简直是哀鸿遍野,老板绝对不会手软。 窦之道开口道:“贤瑜副总,你就跑一趟吧。大家都等着。” 有了窦之道递梯子,谢贤瑜也就顺坡下了,拿起手机车钥匙:“我这就去。” 苏副总和舒竞才一一上前打招呼。叙礼落座之后,奕和看见舒竞这样的准一线,居然很自然地去给谢佩韦倒水,还弯腰在谢佩韦身边问候说话。 他原本以为舒竞是窦之道的人。 听舒竞和谢佩韦寒暄说从前,他才有些怅然错愕地意识到……舒竞也跟过谢佩韦。 谁规定窦之道的心腹,就不能上谢佩韦的床?没有大老板亲自“开光”,可能根本就不能拿到公司的好资源吧?他脑子里混乱地将公司所有大大小小的明星都过了一遍,头皮都快炸开了。 舒竞的态度又很坦然。 对奕和的时候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一丝敌意或审视。 不用半个小时,谢贤瑜就带着徐赐臻回来了。不知道二人是怎么沟通的,谢贤瑜脸色难看,徐赐臻也板着脸,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杯。 没有人拆穿他的谎言,他自己还要圆谎:“我就在附近的酒吧喝酒。” 其他人都很给面子。 只有谢佩韦嘴角上勾,就是一个标准的嘲讽脸:“哦?头还疼么?” “我吃药了。”徐赐臻找了张椅子坐下,“大半夜的,找我们来开什么会?” 其他人都不吭声,各自找位置坐好。本以为是个白月光跟正宫娘娘撕逼的大戏,哪晓得最后上台表演的是谢佩韦。这还有什么好撕的?完全就是单方面屠杀。窦之道还挺后悔,早知道就站奕和了。 谢贤瑜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么多年拉皮条,怎么就没看出来白月光已经不吃香了呢?!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在座各位心里都有数。”谢佩韦说。 “一张寻常无奇的照片,一个不知所谓的热搜,挂了八个小时。晚上我的助理才收到消息。” “消息源头不是星皇娱乐给的,是我安保团队里一个爱刷微博的小朋友,看了半天发现没人管这舆情,这才打电话给我的助理。八个小时,我的照片就被人这么挂着。” “我没有让公关部的主管副总来开会,因为这件事和他关系不大。他也是听命行事。” “诸位都是聪明人。不想站队,不想卷入其中,这个我理解。” “今天晚上我召集大家来开这个闭门会议,不是要怪罪谁,找谁的麻烦。我是来澄清一件事。” 谢佩韦接过齐璇靖递来的PAD,放大自己和徐赐臻在包间门口相拥的照片,说:“我和徐赐臻徐先生的恋情已经结束了快七年。未来我和他也不会有工作关系之外的任何感情纠缠。” 谁都没有想过,他会当众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奕和满眼错愕,徐赐臻更是满脸通红。 谢佩韦转身走到奕和的座椅背后,微微弯腰,看样子就像是将奕和拢在了自己的阴影保护之下:“我和李奕和李先生的婚姻已经缔结一年,他和我已经育有一子,我们的感情很稳定。而且,不管我和他的感情如何,他是我长子的父亲,是我合法的伴侣,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奕和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肩膀依然微微颤抖。 谢佩韦对他说过这些话,他都记得。可是,单独对他说,和当着外人堂堂正正承认,完全不同。 男人动情时说的话,翻脸就可以不承认,没有任何成本负担。当着外人的面承认过就不一样了,再翻脸不认就可能损毁自己的名誉和信誉,总会有那么一点点代价的吧? “你们不知道该怎么站队,不知道该保护谁,这是我的问题。我敷衍暧昧,没有说清楚。” “现在我已经说清楚了。孰轻孰重,谁是员工谁是老板,你们要分清楚。” 窦之道与苏凉应都微微颔首,谢贤瑜掏出手帕来,抹了一把汗。 徐赐臻已经坐不下去了。他捏着保温杯的手微微颤抖,咬牙说:“谢总,事情说清楚了,我可以走了吗?” “来都来了,着什么急呢?”谢佩韦反问。 齐璇靖微微叹息。 也是昔日爱侣,谢佩韦一直都对徐赐臻非常宽容,毕竟曾经真爱过。 可徐赐臻太自信了。中午才把谢佩韦惹毛了,谢佩韦没那么快消气,下午他就敢逼宫。 齐璇靖这半个晚上都在调查情况。那照片也不是徐赐臻安排拍摄的,路人拍摄之后放自己微博,标签都没打,还是混合着美食图一起发的九格之一。被徐赐臻的粉丝发现之后,小批量转了一波。 那时候也没人联想到#神秘男友#上面去,毕竟照片里的动作很正常,徐赐臻也不是零族人。 一直到两点之后,才有营销号跟进,全网联动。#徐赐臻男友#才被强行送上热搜。 这事谢贤瑜未必跟进,但,徐赐臻肯定跟他沟通过,他也是默许的。 哪怕徐赐臻像往常一样缠着约见面,多缠着几次,谢佩韦消气了还是会去见他。见面之后,哪怕他还是和今天中午一样,故意激怒谢佩韦,拿话讽刺谢佩韦,谢佩韦都不会如此绝情生气。 他和伍梓晨犯了同样的错误,自作聪明地动用了舆论武器,试图攻击谢佩韦。 谢佩韦这人本来就有被害妄想症,你不弄他,他都带着三分提防。既然真的对他吹响了进攻的号角,那就彻底完蛋了,他肯定要反击。 “一张照片就想逼宫,你是觉得你的面子比小和大?还是觉得你的商业价值比小和高?”谢佩韦问。 窦之道看了舒竞一眼。 舒竞很老实地坐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 ——谢佩韦没有叫舒竞来,窦之道也没有叫舒竞来,舒竞是自己来的。 现在所有人,包括谢佩韦在内,都以为舒竞是被窦之道叫来的。窦之道也没有拆穿这一点。 徐赐臻霍地站了起来:“你要说我们的三角恋就算了,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除了你自己,谁也做不了主。但是,要说商业价值,在商言商。我每年能给你赚多少钱,他每年让你赔多少钱?大家都不是傻子!跟我比,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就轮到奕和很难受了。 徐赐臻说的绝对是实话。 早年徐赐臻跟着谢佩韦的时候,谢佩韦只管按着他打磨演技,根本没让他挣快钱,这其实给徐赐臻打了非常好的基础。徐赐臻出走几年,自己上进,天资条件都好,等于自己出去混出了一片天地。 现在徐赐臻三十岁不到,已经在二线巅峰。有了《不平烟水》加成,马上就是准一线。 他这样国民度高,演技不错,还肯签长约的艺人,培养起来非常有价值。一旦捧上一线,每年都能给公司赚大笔钞票,堪称吸金利器。徐赐臻也算知恩图报,谢佩韦给他解决了姐姐的事情,他就签了十年长约,基本上整个男艺人的黄金岁月都卖给星皇娱乐了。 尤其是徐赐臻本就是冲着还钱的想法来的,签给星皇娱乐的经济分成非常高。 谢贤瑜会这么照顾徐赐臻,帮着他逼宫,也正是因为如此。 奕和就不一样了。 他现在是个真赔钱货啊! 疯狂吸资源,半点不产出,价值不能变现,每年都赔到让窦之道头疼! 每次公司财报上来,窦之道都要去关公面前上一炷香,口中默念,武财神在上,请让李奕和早点失宠,早点被谢佩韦那个霸总扫地出门,小弟才能赚钱! 结果武财神不想保佑他。李奕和非但没有失宠,反而变成老板娘了。 窦之道沉默不语。 苏凉应有点想玩手机。 那赔钱货别说给徐赐臻提鞋,近身三尺都不配! 第36章 “我原本不想太给你难堪, 你非要自己撞上来。” “你身上那点商业价值谁给你的?离开星皇之后,你第一部 剧……什么剧来着?” 谢佩韦根本不记得了,转头去看窦之道。 尴尬的是, 窦之道也不记得了。 苏副总提醒说:“《古茶道》, 是个民国戏。”他还有点职业病, 下意识地跟了一句:“收视率不错, 是当年前五。这几年复播的成绩也还不错的。” 这也是时代剧和时装剧不同之处。 现代社会衣饰妆容包括家具摆设都疯了一样迭代, 时装剧隔两年再播就不像样了,观众不买账。 能让电视台隔三差五拿出来播一遍的电视剧, 通常都是古装剧、民国戏。演员拍古装剧虽然辛苦,好命赶上一部爆红, 电视台轮来轮去播上几年,国民度的红利就能吃上好几年。 “对, 是这个戏。红了之后, 你经纪人给你对接的资源是什么?六十块钱的沐浴露还是八十块钱的身体乳?——你拿的第一个轻奢品牌代言是什么?”谢佩韦问道。 徐赐臻脸色变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天资绝佳, 运气更是爆棚。 离开星皇娱乐之后,他经介绍试镜拿到了《古茶道》的男一号, 第一部 电视剧就红了。 剧红人也跟着红,一时间各种广告代言纷至沓来。什么吃的喝的用的, 都是标准的快钱。那时候也没人认为他能红多久,三月限定款, 有价值就赶紧榨干呗! 他认为自己星途之中, 最幸运的事并非是遇见了谢佩韦, 而是离开星皇一炮而红之后, 在一片快销商品和快钱之中,他得到了S家轻奢线的青眼。品牌方主动找他签了代言协议。 造星时代,人设为王。 当时许多小明星为了上位,经纪人谈代言时宁可赔本赚吆喝。 为了蹭品牌热度,为了名声好看,一个代言竞争下来宁可少要钱,甚至不要钱。 花花轿子众人抬。资本赏脸,艺人才能上位。 至于其他的所谓数据……前些年票房都能作假,其他数据做起来不是更简单了? 徐赐臻认为自己幸运之处在于,S家的轻奢线的品牌主管总裁是真的欣赏他。 他和S家的轻奢线合作了近五年,正儿八经的每个季度都有千万进帐。而且,因为和S家轻奢线的品牌主管副总裁私交不错,对方还给他介绍了不少资源。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真以为这世间有纯真的友谊,对方就是欣赏他,才给他不断介绍资源。 现在被谢佩韦提了一句,他马上就明白了。 从头到尾,都是谢佩韦在扶持他! 诚然到后期他自己也已经混出了小名堂,不再需要S家的轻奢线撑场面,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走红之初如果没有S家的轻奢线给他抬起了逼格,后续的一切都不会那么顺利。 S家轻奢线的赏识与青睐,是他的一张上流社会入门券。跨进这道坎,才走上了坦途。 多少小艺人缺少的就是这张入门券,倒在了上位的临门一脚之前。 徐赐臻此次回归,对谢佩韦所占有的心理优势,不仅在于他笃定谢佩韦深爱他,也在于他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文不名的小艺人。他在圈内混出了名堂,账面上看,他每年都能有几个亿的流水,他并不是单纯地利用谢佩韦,他也能给谢佩韦挣钱—— 现在,他所拥有的两项心理优势,都被谢佩韦轻描淡写地击溃了。 谢佩韦只说了两句话。 所有人都读得懂谢佩韦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我能造就你,也能造就别人。 ——就我当初费心用力捧你的姿势,随便捧个其他人,照样能红。你也配跟我谈商业价值?! 徐赐臻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可他毕竟上位多年,在哪儿都被人捧着哄着,粉丝更是把他宠上了天。 一个人永远生活在赞美与爱的环抱中,心态与普通人不可能一致。他明知道谢佩韦冲自己发难之后,他在这间会议室里找不到任何助力,却依然强行顾全颜面,不甘地反驳:“你背后推我一把,我也不问真假,只当是真的。你就不曾推过他?” 他所有的痛恨都到了奕和身上。 这一年以来,他显然也研究过奕和的经历,知道星皇给了奕和多少资源。 “你也就是替我牵了个线,给他砸了多少资源?我起来了,他呢?” 徐赐臻无法攻击谢佩韦。因为,谢佩韦在他面前既没有道德瑕疵,更没有任何弱点。 目前他能找到的唯一弱点就是奕和。这人被星皇娱乐砸了这么多资源,始终就不红,也是徐赐臻唯一能反击的地方。 然而,徐赐臻原本很硬气地站在桌前,跟谢佩韦拍板吆喝,这会儿看上去竟有些色厉内荏。 没有人同情他。 揭破了这一层关系,在场所有人都微微撇嘴。 谢佩韦给徐赐臻的资源,原本都是可以给自家公司艺人的。比如舒竞也曾和徐赐臻竞争过同一个品牌,最终让窦之道给压住了——你跟老板的朱砂痣、白月光抢资源,怕不是真的不想混了? 对徐赐臻,星皇内部大有“天下苦秦久矣”的情绪。 也是如今徐赐臻签回来了,经纪分成对公司而言还很好看,窦之道才没有多少意见。以前的忍让就当投资吧,这不是又乖乖地回来给我赚钱了么? “谢总,您看,大半夜的,时间也不早了。您的指示我们都已经明确了,要不早点散会?”窦之道看着这么撕下去也不像话,也没必要痛打落水狗吧?尤其是这狗还能给自己赚钱。 “一次说清楚。”谢佩韦不打算再来第二次。 “从现在开始,奕和的经纪人不再由谢贤瑜兼任。叫黄雪亲自来带他。” 窦之道心说这都叫什么事儿?硬着头皮阻止:“谢总,黄雪目前已经是艺人经纪部的总监,主要负责具体业务。她目前工作比较紧凑,可能是没空带艺人……要不您看我给您介绍卢阙珍?她也是咱们公司新晋的金牌经纪人,能力非常强……” “就要黄雪。其他工作都可以放一放,或是给她提几个助理。奕和的经纪人必须是她。”谢佩韦态度强硬。 徐赐臻转身就走。 “站住了。”谢佩韦口吻冰冷。 他不准徐赐臻离席,守在门口的几个保镖就拦住了大门,徐赐臻根本出不去。 见谢佩韦微微点头,内心住着一窝土匪的齐璇靖便不客气,冲前边打个招呼,两个守门的保镖就把徐赐臻强行押了回来。这动静把所有人都看得挺吃惊——还带动手的? 好在保镖臂力太强,徐赐臻根本反抗不了,也就没有酿成当众撕打的闹剧。两个保镖悄无声息地就把徐赐臻给押回来了,如果不是徐赐臻脸色涨红,看上去还挺“文明”。 “你既然敢热搜逼宫,就好好看完整场,看我怎么给你回应。” 谢佩韦根本不看徐赐臻。 正如他所说,他只需要徐赐臻在场,好好等着他给的羞辱。 热搜逼宫是很爽,如果成功了当然更爽。就没有想过失败会是什么下场?还是指望着谢佩韦顾念旧情,容忍他这一点“无伤大雅”的试探? 谢佩韦显然没有那么好脾气。他感觉到威胁是会果断反击的。 他转头继续吩咐:“他目前有什么工作安排?” 谢贤瑜完全没有经纪人的自觉,目前还沉浸在黄雪被调走的震惊中。 他在艺人经纪部担任主管副总,实际上除了给谢佩韦拉皮条,基本上不管什么具体业务。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窦之道才会把黄雪任命为艺人经纪部的总监,专门负责干活。 现在黄雪被谢佩韦点名去带奕和了,以后的工作怎么办?! 别人干活可没有黄雪那么干脆利索,应该也没有黄雪那么灵活,可以跟他好好配合啊! 苏副总轻轻戳了他一下。 谢贤瑜才惊醒过来,发现谢佩韦正看着他:“工作……他……” “接下来徐先生还有几个广告代言要站台拍摄,工期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下半年工作重心是《生随死殉》的拍摄。这个剧是双主角,我和贤瑜副总看过本子,觉得奕和比较适合衣飞石这个角色,徐先生年纪大点沉稳些,适合谢茂这个角色……”窦之道替谢贤瑜回答。 到了徐赐臻这个层级的艺人,他的工作安排就不仅限于经纪人知道了,窦之道肯定心里有数。 “放着徐先生的商业价值不加以利用,平白花几个月时间拍电视剧?把各种出作品的工作都砍了,多给徐先生接几个广告。”谢佩韦当场砍资源。 出作品的工作都砍了。 这话说得极其露骨,半点遮掩都没有。就是要断了徐赐臻晋升一线的可能。 而且,接广告这事完全是双刃剑。 有些广告代言能提携艺人,宁可赔本都愿意多接。 有些广告代言则完全是消耗艺人本身的知名度,拿艺人本身的价值提携产品,接这种广告哪怕非常赚钱也得适度——短时间内密集接上一批,很可能就把自己彻底作废了。 谢佩韦不许徐赐臻再出作品,又要他多接广告,想当然不会给他赔本赚吆喝。 这恶意都快形成实质在徐赐臻身上砍了,徐赐臻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似的。 谢佩韦的目光扫到了舒竞,话锋一转,说:“舒先生有安排吗?没安排把这剧接进去,也不至于临了开机开天窗。” 舒竞大半夜的摸来蹲着,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出。 下半年公司S级制作的电视剧,最开始定下来的演员就是舒竞。事实上,窦之道本来就是为了舒竞才买的剧本。 徐赐臻回归之后,谢佩韦猛砸资源,说是双男主让徐赐臻随便挑。窦之道也没吭气。双男主么,总还有一个位置给舒竞。以舒竞的演技资质,演哪个角色都不心虚。 到后来董知识被解聘,谢贤瑜担任奕和的经纪人,公司内部就难免开始撕逼了。 谢贤瑜也是横行霸道惯了,最终定下来《生随死殉》双主角,一个给徐赐臻,一个给李奕和。至于舒竞?公司那么多剧同时制作,都看不上的话,那就再开一部呗! 这事儿不止窦之道想吐血,舒竞更是难堪。辛辛苦苦筹备那么久,为他人作嫁衣裳! 不等窦之道说话,一直坐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舒竞就开口了,先露出两排白牙,给了个极其爽朗愉悦的笑容,声音中就带着欢喜:“没有安排。能跟奕和哥合作,我很荣幸。” 窦之道的心腹爱将,准一线的艺人,平时称呼徐赐臻还只是“徐老师”呢。 ——“老师”这称呼早年是尊称,这些年都快成笑话了,但凡是个人就是“老师”,灯光老师,化妆老师,场记老师,八岁小娃来串个场都是老师。 舒竞跟徐赐臻不对付,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年徐赐臻抢了舒竞多少资源? 哪怕徐赐臻几次截胡,舒竞背靠星皇娱乐,依然比徐赐臻上位更快。 如今舒竞已经是准一线。毕竟年纪在那里,演员这一行和歌坛不一样,更讲究资历。熬上几年,再拿几个奖,一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准一线非要非要低头管二线的徐赐臻叫“徐老师”,是客气还是嘲讽,还真没人看得出来。毕竟人家是妥妥的演技派。 要没有这一波攀着谢佩韦裙带上来的关系户,舒竞才是星皇娱乐真正的一哥。 这种一哥是可以跟老板坐在一起喝酒抽雪茄,聊聊投资份额,有什么生意你带带我的地位。不单纯是下属打工仔,而是公司很重要的组成部分,直接就是公司珍贵的资产之一,轻易不能损失的那一类。 现在舒竞姿态放得这么低,居然毫无心理障碍地当众称呼“奕和哥”,奕和都惊了。 就不说舒竞在公司的地位,单论年龄,奕和也比他小了七八岁。这一声哥是怎么喊出口的? 谢佩韦没注意这些细节。他亲自动手砍了徐赐臻的资源,舒竞张嘴就接住了。二人一唱一和,当场撕下了徐赐臻曾经所倚仗的所有体面。也给今天的热搜闹剧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你们分不清楚该怎么站队,对吧?我亲手撕给你们看。 谁也别藏着掖着假装不懂,CEO在,经纪人在,徐赐臻本人也在。 全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当初我怎么把他捧上去,今天我就怎么把他扯下来。 “够不够清楚,够不够明白?”谢佩韦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谢贤瑜身上。 谢贤瑜已经不担任奕和的经纪人了,他本身在星皇娱乐也没负责什么具体业务,谢佩韦想警告的人很显然不是谢贤瑜。不过,面子总要给窦之道留着,只能让谢贤瑜出来背锅。 谢贤瑜不迭点头:“清楚清楚,明白明白。” 两个保镖才松开了一直被押着的徐赐臻,他恨恨地瞪着谢佩韦,转身冲了出去。 那架势看着有些吓人,谢贤瑜连忙站起:“我去看看啊,别想不开出什么事。”万一气疯了爬上顶楼要跳下来呢?就算不跳楼,开车撞桥墩子也挺吓人啊! 谢佩韦不阻止他去追,心里却很肯定,徐赐臻是不可能发疯的。 ——他这人可能发疯害人,却不可能发疯伤己。这是深藏在徐赐臻骨子里的东西。 “散了吧。”谢佩韦转身扶了奕和一把,稳稳地扶着奕和的腰,“这边走。” 谢佩韦那点儿癖好在星皇高层也都不是秘密,虽不如伍梓晨爆料的那么劲爆变态,但也肯定是异于常人。舒竞看着他扶着奕和出门,心里有些猜测,也免不了有些遗憾和叹息。 谢佩韦这人虽然爱玩闹,但从来不会强迫人。他倒是有钱,也准许你不卖给他。 舒竞就受不了他的奇特癖好,谢佩韦也没有逼着他或是诱哄他。二人有过几次,也算好聚好散。 他曾经想过回头。毕竟,谢佩韦真的挺好。可那时候谢佩韦已经看上徐赐臻了。 现在看着奕和被谢佩韦亲密爱护地搂着出门,舒竞也会想,如果当初跟谢佩韦的是今天这个成熟理智的自己,可能根本就不会对谢佩韦放手吧? 可惜,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苏凉应已经摘下眼镜,耷着肩膀,踢踢踏踏地去出门去按了电梯。 “窦总。”舒竞想解释一下今晚的情况。 窦之道挥手示意他下次再谈,跟着谢佩韦那边过去了——送大老板去停车场总是要的。 舒竞也跟到门前,招呼道:“谢总慢走。奕和哥晚安。”叫得倒是很顺口。 那边谢佩韦懒得回头,奕和倒是转过身来跟他打招呼道别。 舒竞就想,谢总这位夫人性子倒是很软和低调,不像徐赐臻那么张牙舞爪、满脸骄傲。口袋里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到旁边查看,苏凉应给他发了短信,【你家我家?】 今晚开会的消息,就是制作部的主管副总苏凉应给他的。 当然,也不算苏凉应主动泄露。齐璇靖给苏凉应打电话时,舒竞就在苏凉应的床上。 【你家。】舒竞回了消息。 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谢佩韦那种层级的霸总国内也没几个,年轻时错过了一个,现在还想遇见另一个?那不可能。舒竞很踏实。苏凉应对他很好,他也会对苏凉应好。 另一边,总裁办公室里。 窦之道送走了谢佩韦与李奕和,回来点了一支雪茄,龇着牙,觉得头很疼。 他真的不赞成大老板对徐赐臻的处置方式,气倒是出了,它伤钱啊! 徐赐臻跟公司签了十年长约。 十年啊! 整整十年!这才过去一年而已! 这年月除了活在P图里的丑比艺人,但凡有点心思的小新人都不肯签十年长约。所以星皇娱乐才会热衷于搞练习生项目。 徐赐臻这种等级的艺人,肯签十年长约,说到底是有良心,正儿八经冲着还人情债来的。 公司想要用好徐赐臻,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人捧上一线,那吸金能力绝对天差地别。短时期内密集压榨一波,那是针对昙花一现的小新人的做法,没有这么弄成名艺人的。真杀鸡取卵。 但,现在谢佩韦在气头上,劝又不敢劝。 窦之道点了雪茄也懒得抽,这时候不抽都上头。他想,过个一年半载再看看吧,说不定大老板就消气了呢?男人的想法谁说得准?这会儿恨得要打要杀,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 至于舒竞。 窦之道想把舒竞捉来抽一顿。 谢贤瑜业务不熟,屁事不懂,真以为花瓶能捧得出来,对奕和的演艺事业大包大揽。 窦之道没那么乐观。《生随死殉》这个项目落舒竞手里是好的,落徐赐臻手里也不坏。两人虽说年纪和原著中不符,但现在能演戏又好看还要年轻的艺人能有几个?至少舒竞和徐赐臻都是演技流。 现在这项目被强塞到李奕和手里了,还让李奕和演书粉中人气极高的衣飞石。 李奕和是谁啊?录个综艺节目拿着台本都同手同脚的货色,他能演戏?!眼看着一个好项目直接沦为赔钱货,窦之道先前连徐赐臻都想快点扒拉出来。徐赐臻能赚钱啊,没必要连累徐赐臻的口碑。 这下好了,徐赐臻被谢佩韦撕出了局,舒竞自己高高兴兴地跳进去了。 他还以为自己能妙手回春?双男主的剧,一只脚瘸了,另一只脚必然也是废的,绝无例外。 想到这里,窦之道放下点燃的雪茄,到关公神龛前点了三炷香,虔诚地敬上。 ……李奕和都变成老板娘了,能不能让他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代社会就这一点儿不好,居然准许家庭煮夫出门上班。这要是搁在旧社会,他一结婚,我还有什么烦恼啊! ※ 齐璇靖将车停在别墅门口,奕和并没有即刻起身下车,谢佩韦才发现他睡着了。 白天忙碌了一天,晚上又经历了那么耗费精力的一次谈话,奕和原本就有些累了。临时被折腾着去了一趟公司,虽说不需要他出面做什么,只是当了个吉祥物,回程的途中,谢佩韦怕他坐不安稳,和去程一样让他趴在腿上休息,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如果是从前,这种程度的疲劳,根本不会让奕和迷糊过去。 年轻人么,两天一夜不休息都没事。洗个冷水脸,马上精力充沛、活蹦乱跳。 到底还是生过孩子之后,没有恢复过来。这让谢佩韦特别心疼奕和。才二十出头,本该是最活蹦乱跳、纵情恣意的时候,因为生育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他有心抱奕和下车,但,这么折腾,肯定还是会弄醒奕和。 没等他犹豫多久,迷糊中的奕和已经察觉到了车有半会儿没动了,警觉地睁开眼,恰好看见谢佩韦低头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睡着啦?” “嗯,到家了。”谢佩韦摸着他的嘴角,“口水都流出来了。” 奕和霍地坐了起来,怎么会流口水?!哪晓得谢佩韦压根儿就是骗他,他才坐起来,还没背身摸到自己的嘴角,谢佩韦已下了车,弯腰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打横抱在怀里。 平时谢佩韦只在家里这么激烈过分,车里被突袭,奕和也吓了一跳。 但是,这个公主抱的滋味……真的很甜蜜。奕和很配合地搂住谢佩韦的肩膀,将身体贴了上去。他是练过舞的,知道这时候越靠近谢佩韦的身体,谢佩韦抱他越省力。 齐璇靖见状即刻帮着打开门。 谢佩韦把奕和抱回家,上楼回了主卧室,直接放回床上:“困了?” 奕和欲言又止。 “不困了?” “……您说我流口水。”奕和心很累。 谢佩韦看着他突然就笑了。敢情是吓清醒了?这小东西怎么这么搞笑? “行,不困就干点别的。”谢佩韦说。 奕和正要脱衣服,谢佩韦已经转身去了衣橱,换衣服进了浴室。 奕和抱着被子发了一会儿呆,困意确实褪得一干二净,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徐赐臻强撑着站立的身影,与他苍白的脸色。 谢佩韦今天闹出这么一出,直接就把徐赐臻从云端打入地狱。 曾经也是那么爱过的…… 爱到要星星不给月亮,为了他宁愿不要孩子…… 就……那么凶残地打他的脸。还要他当面领受,不准离开。 奕和并没想过自己会不会落到徐赐臻那样的地步。他不觉得谢佩韦不讲道理,也不认为自己会像徐赐臻那么作死。他哪儿敢带着谢佩韦一起上热搜,拿这种事情逼宫试探?只要不去招惹谢佩韦,他顶多是好聚好散,说不得还会像从前对徐赐臻那样暗中护送一程,不会这么狠。 可是。 还是有那么一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没多久谢佩韦就换好睡袍出来。早前回家已经洗过头发了,倒是没有再沾水,颈下稍微有点湿润,他自己正拿着吸水毛巾轻擦。奕和下床去拿吹风,谢佩韦就在妆台前坐下。 微暖风在颈上轻轻吹拂,谢佩韦从镜中看着奕和认真仔细的模样,突然问:“今天吓着了?” 奕和依然不紧不慢地给他吹颈下打湿的短发,修长细柔的手指轻轻抚弄,试探着吹风的温度:“您说书房还是会议室?” 谢佩韦和他都想起了书房里的故事,气氛瞬间温和了许多:“会议室。” “我那么对徐赐臻,是不是吓着你了?觉得我太绝情?”谢佩韦从镜中看着奕和的表情。 奕和的指尖在他颈下挠得很舒适,谈话时也没停下。 “没有。今天之前,您对他都很好。”奕和说。 “我当然不希望你跟他学。但是,小和,如果有一天我们之间有了分歧,你要知道我的底线。像今天中午他跟我在午餐时闹得不欢而散,这也只是沟通失败,我不会对他有任何动作。热搜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谢佩韦转身拿走他手里的吹风,发现他一只手在暖风下是温暖的,拿着吹风的手带着微凉。 他放下吹风,将奕和两只手合拢,握在手里:“我们是一家人。有事可以沟通,不要开战。” 奕和点头。见谢佩韦用置疑的目光看他,他略尴尬地解释说:“不是敷衍您。这问题我深思熟虑过早就想明白了。开战我也打不过您。打嘴炮我才有点胜算。再说……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挺蠢的,您看在宝宝的份上也不会害我,我跟您打嘴炮也没什么必要吧……” 他低头抱住谢佩韦的脑袋,小声说:“不如打个炮算了。” ——徐赐臻那种不知好歹的蠢货,我为什么要跟他兔死狐悲?! 第37章 黄雪上午八点半接到公司通知, 正式成为李奕和的经纪人。她花了二十分钟跟公司确认此次任命的来龙去脉,到上午九点十二分时,已经花钱买下了昨晚蹲公司门口的狗仔手里的全部照片。 ——大老板携夫人出门,这边搂腰, 那边耳语, 那照片里的形状可谓亲密。 搁半天前,这乱七八糟的破事都跟她没关系。 她是难得干实事的人, 窦之道也不想让她卷入各种乱七八糟的派系斗争。 星皇娱乐内部有共识,争归争,抢归抢, 别祸祸真能干活且在干活的宝贝。你把能干活的祸祸走了,自己又好吃懒做顶不上,这事儿谁来干?! 黄雪就是这么个被默许保全的宝贝。 近几年她都在谢贤瑜手底下干活。名义上谢贤瑜是正主,她是副手, 其实谢贤瑜也很懂事, 从来不跟她争权别苗头, 只管老老实实拍大老板马屁, 给大老板拉皮条。 她顶着总监的头衔, 干着部门经理的工作, 窦之道赏识她,谢贤瑜让着她, 可谓一帆风顺。 架不住办事能力实在太出众。 竟然被大老板青眼抬爱, 指名道姓要她亲自来当李奕和的经纪人。 黄雪心情复杂得很。 她觉得自己一世英名, 马上就要断送了。 作为艺人经纪部的实际掌权人, 黄雪很了解奕和的工作状态。 这些年公司砸在奕和身上的所有重量级资源,全都是她亲自对接经手之后才交给董知识。 所以,她很清楚李奕和本身就不爱营业,没什么上进心。干这一行不怕有野心,就怕混吃等死苟着当咸鱼。李奕和就是最气人的那一种!强行捧他就跟逼女儿上培训班一样,纯属心理安慰。 人不上进就是不上进,你要逼他也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当然,仅是艺人不听话,黄雪还能勉强努力一把。 李奕和最大的问题,不在他自身,而是他有一个喜欢瞎指挥又掌握着决定权的老公。 诚然目前国内的演艺圈生态就是不拍戏无大红,单凭歌坛影响力蹿升顶级的艺人几乎没有。但是,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啊!如今观众不好糊弄,平台爱惜羽毛,剧圈不是那么好混的了。 李奕和完全不会演戏,逼着旱鸭子下水游泳,还指望旱鸭子参加游泳比赛勇夺冠军? 这操作简直风骚。 至于其他的……想起从狗仔手里买回来的照片,黄雪目无表情,生无可恋。 这年月混饭吃也不容易。 要供楼,要养闺女,看在钱的份上,还能怎么办?紧赶慢赶擦屁股呗! 大老板不爱江山爱美人,黄雪瞬间从忠臣变佞臣。她直接抽走了艺人经纪部几个心腹骨干,微信小群一拉,一连串命令下达,各人分头行动,彻底封锁了昨夜大老板跟夫人同时来公司的消息。 一直到中午十一点,黄雪才腾出空来,在通讯录里找到奕和的电话,拨了过去:“李先生您好,我是黄雪。公司任命我担任您的经纪人,您看什么时候有空,我跟您见面聊一下?” ※ 奕和的工作日程没有走完,白天继续出门工作。 谢佩韦认为奕和的工作条件不适合带娃,所以,还是由他继续带娃上班。 其实,恰好谢氏财团正在集团季报,各方面都要来汇报情况。谢佩韦整个星期都很忙碌。 私企一言堂的办事效率相当高,谢氏总部听报发现任何问题,不必等各部门汇总响应,谢佩韦马上就能组织高层基层开会解决。本质上谢佩韦也不是个喜欢“有事记下来下次再解决”的性子——实在是事情太多了,任何一件事放下了再重新捡起来回忆思考,都是对生命极大的浪费。 一天下来大大小小十几场会议,多数时候还要谢佩韦亲自发言主持,体力脑力上的消耗都很大。 这几天带着宝宝到公司,谢佩韦倒也不像从前那么工作狂,会议和谈话接待连轴转。他每隔两个小时就要去看看儿子,哪怕儿子在睡觉,也得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为了看儿子,茶歇的时间都挤没了。谢佩韦也不在乎喝茶吃点心,儿子多好玩啊! 这日上午一个部门汇报会开完,高管们茶歇聊天,幕僚在看数据,谢佩韦二话不说直奔休息室。 念泽吃饭睡觉都很随性,并不准点。谢佩韦赶回来时,幸运地遇上儿子睡醒了,正在跟保姆玩。小念泽已经会认人了,见到谢佩韦就啊啊笑。 助理帮着谢佩韦脱了外套,换上抱孩子的小围裙,谢佩韦才把儿子抱起来:“儿子!” 念泽兴奋地答应:“哇啊!” 谢佩韦很随意地把儿子扣在自己身上,兴致勃勃开始玩。 他抱孩子不像月嫂保姆那么小心翼翼,刚出生时孩子骨头软,他倒是双手战战兢兢抱了一段时间,随着孩子越来越长,越来越硬朗,孩子就跟玩具划上了等号。 念泽也喜欢跟他玩。 奕和养孩子是严格遵照医嘱,告诫过月嫂保姆,绝对不许晃悠孩子。 可惜,奕和管得了月嫂保姆,管不了孩子的另一个爸爸。 五个月大的念泽屁事不懂,根本不了解什么是危险,他已经会翻身了,翻起来比较费劲。谢佩韦喜欢把他扣在身上颠来倒去,以至于这小东西对谢佩韦的喜欢更类似于云霄飞车,看见谢佩韦就哇啊哇啊,十分激动。 父子俩玩了一会儿,念泽就累坏了。小孩子睡觉毫无征兆,闭眼就睡着了。 谢佩韦又匆匆换了衣服,去赶下一场会议。 就这么一会儿开会一会儿看儿子,谢佩韦自认为劳逸结合,工作生活皆愉快。午休时念泽喝完奶巴巴小嘴,谢佩韦给他拍了个睡觉的侧颜照,微信发给奕和。 大概过了快一分钟,奕和才回了消息:【真可爱()】 通常奕和三十秒内就会回复。今天这速度不大正常?谢佩韦看了看时间,想着应该在午休,也不算打扰奕和工作,直接挂了个视频过去。 这回接得很快。手机屏幕里很快就出现了奕和白皙的小脸,他正拿着手机往外走:“先生,我现在录音棚,您稍等我找个安静地方。” 谢佩韦一眼瞥见奕和背后有张小桌子,摆满了外卖盒子,大概三四个人围坐着,正在吃饭。 “打扰你工作了?”在谢佩韦看来,和同事交往,也是工作的一种。 “没有,正吃饭呢。”奕和拉开一间休息室的门,里边有人坐着玩手机,见奕和进来纷纷起身打招呼,又呼啦啦地鱼贯而出。不必奕和开口,对方就很自然地给奕和腾了地方。 奕和很客气地道谢,人都离开之后,他才把门锁上,顺手拉上窗帘:“好啦。” 谢佩韦看着他一副要和自己隔空聊骚的模样,颇有点一言难尽。好像在奕和眼中,他俩就只有这一层关系。除了有这方面的需要,其他时候谢佩韦根本就不需要联络他? 更让谢佩韦觉得怪异的是,他这样的人,有想法了不会去吃零食么?用得着挂视频,隔着那么老远,用脑子想这样那样……不是,天气也不是那么热了,坐下来就松领口扣子是几个意思啊? 谢佩韦问道:“中午有多长时间?” “下午一点半开始。我要早几分钟过去。”奕和老实地说。 谢佩韦便转身走进办公层一间独立的私密小房间,顺手锁了门,指使奕和:“叫安华进来检查房间。”拉个窗帘就安稳了?天真。无数人进进出出的房间,谁知道有没有针孔摄像头? 奕和才哦了一声,有些欢愉又有些刺激地去开门,叫安华进来检查。 安华听了吩咐,认真地建议:“奕和先生,保姆车上比较安全。” 谢佩韦这边还挂着视频,就听见奕和略有些害羞地告诉安华:“先生要在这里。” ……我也不是非得在这里。 不是,这怎么就是我的意思了?明明是你很想在这里。是你很想玩这个。 隔着视频,谢佩韦能怎么办?他又不能大吼一声,让安华听见他反驳奕和的话。 奕和那边的摄像头没有对准安华,谢佩韦满屏都是奕和略带羞涩的绯红耳根。听着安华带人进屋检查的动静,谢佩韦觉得,经此一出,他在安华面前已经毫无威严可言了。 奕和就倚在门口,羞答答地看着镜头:“您今天怎么……想起这个呀?” “平时你回消息很快。”谢佩韦没必要跟奕和撒谎,直话直说。 他并没有查岗的意思,只是有些奇怪。挂这个视频基本出于关心。若非最近跟奕和相处得久了,让他多了几分耐心,他也不会在如此忙碌的时候,分出精力关心奕和的“不正常”。 哪晓得奕和抿了抿嘴,微微竖起手机,将麦克风凑近吐气的唇边,小声说:“我和黄总监在谈工作的事,一时没注意到。对不起啊。” 谢佩韦才想说不是那个意思,并不是查岗,不用那么紧张担心,奕和已经飞快地瞟了屋内工作的安华和保镖们一眼,侧身站在了门前,声音更小了:“待会儿给你检查。我很乖的。” 谢佩韦自认遍阅花丛,玩过不少花样,真没见过奕和这么会的。 眼见着视频那端谢佩韦呼吸频率都变了,奕和仰头靠在墙上,摄像头对准脖颈就是谢佩韦最欣赏喜欢的角度,抹出一道极其优雅颀长的弧线,嘴里还很老实卑怯地勾引:“您不相信的话,可以拷问我的……” ——如果不是下午还有三个推不掉的会要开,谢佩韦已经一脚油门飞去奕和的工作地点了。 “奕和先生,房间可以使用了。”安华恭敬地说。 “谢谢。”奕和重新回到休息室里,又交代安华,“门前帮我守一下。” “好的,奕和先生。” 有安华守在门口,奕和彻底放了心,锁上房门之后,找了个地方把手机放下来,还调整了一次角度,问道:“这样可以吗?看得清楚吗?” 谢佩韦点头之后,他才害羞地扶着自己的腰带:“那我……其实我刚才和黄总监一起吃饭,安华都跟着。真的就是吃饭,没有做别的事情。就是谈工作耽搁了回您消息……真的要检查吗?” 谢佩韦有些焦虑。 他其实不喜欢这类游戏。 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奕和是故意做的扮演,进入某种情景,为了取悦他,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他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更不喜欢这种不信任又强求的状态。对他而言,一旦没有信任了,怀疑对方不忠时,这段关系就该结束了。 如果他真的怀疑奕和不回短信是有了“情况”,他绝不会去“检查”奕和。 一旦齐璇靖查实在了,直接就是分手。 然而。 男人么,就是这么经不起诱惑。 焦虑归焦虑,看见视频那边奕和可怜巴巴、努力证明自己的小模样,他又压不住骨子里的狂想。 谢佩韦听见自己暧昧的喉间,吐出那道压低了声线却不容置疑的命令—— “必须检查。” ※ 自从带娃上班之后,谢佩韦就不再加班,每天准点下班回家。 念泽要回家洗澡玩水睡觉觉,而且,根据谢家比较封建迷信的说法,小孩子天黑之后不要出门,免得沾上不干净的东西。谢佩韦是典型的“六合之外存而不论”者,从小到大总会听同学朋友讲述撞鬼的经历,谢佩韦一次都没见过——他认为这是因为他爹妈照顾得好,小时候天黑都不给出门。 甭管这是真有道理还是世上本来就没有脏东西,反正养小孩儿就是宁可信其有。 谢佩韦每天都会尽量赶在天黑之前进门。 从前不加班是为了带娃回家,今天明显有些不一样。谢佩韦对回家有一种隐约的期待。 车上奕和第一次主动发来消息:【(T_T)堵车了。】 【让安华慢慢开车,不要着急。我让阿姨给你留着饭。】谢佩韦很耐心地打字。 奕和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谢佩韦有点窒息。这个……坏东西。 图中的奕和举起胳膊遮住了脸,似乎在哭泣,又似乎是害怕,另一只手冲着镜头伸出,袒露出漂亮的手掌。 谢佩韦点开大图,慢慢地欣赏着。 他很欣赏奕和的狡猾。这张图非常诱人,精准地打击了谢佩韦的独特癖好。 但,如此诱人带着暗示的图片,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脸。 ——奕和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这种聪明的自保如此可爱。他并不会觉得奕和不真诚,反而特别欣赏这种自保的智慧。事实上,奕和肯拍这种照片发给他,他已经很意外了。 【很漂亮。】谢佩韦给予高度肯定,【回来再说。】 奕和回了一个亲亲的颜文字:【(づ ̄3 ̄)】 谢佩韦曾经很讨厌颜文字。奕和总喜欢给他发,渐渐地,他也就习惯了。有几个奕和常用的颜文字,他甚至能和奕和的日常表情联系起来,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和奕和聊了个间歇,谢佩韦才想起去看了看今天的娱乐新闻。 他昨天故意把车子停在星皇总部大门口,搂着奕和的腰走进大楼,那么多狗仔咔嚓咔嚓,肯定被拍到了。他的心胸也说不上很宽广,徐赐臻拿着只有他背影的照片上热搜逼宫,他今天踩着徐赐臻捧一捧奕和,有什么问题? 那组大门口的亲密照本来就是热搜预定,谢佩韦忙了一天,这才想起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他当然看不见。 狗仔手里的照片,上午就被黄雪全部买走了。 在业内看来,狗仔基本等于勒索犯。 拍了明星艺人不可见人的隐私,就等着对方主动上门花钱封口。 也曾经有花钱封口的艺人上午爽快打了钱,中午就带着汇款单去报案,直接把狗仔送进去判了三年半。看似取得了胜利,结果这艺人被报复性地爆了七天猛料。约炮劈腿是道德问题,避税洗钱就是法律问题了,直接就从圈内歌颂的不畏狗仔勒索、法治之光变成了法制咖。 所以,哪怕狗仔很讨厌,圈内仍旧遵循着潜规则,要么花钱消灾,要么等着狗仔曝光。 一边打钱,一边报案的骚操作,谁也不敢再干。谁知道狗仔都拍到你干什么了?就不说你有没有偷鸡摸狗抽烟喝酒的破事儿,就算你自己圣人,难道全家都干净?公司上上下下都干净? 星皇娱乐在这方面的口碑是很好的。一般狗仔拿到劲爆的消息,都会直接给星皇娱乐公关部打电话,并不害怕星皇娱乐去报案告敲诈勒索——星皇不会这么干。 这个点儿照片还没放出来,是去找窦之道拿钱去了?谢佩韦给窦之道发了条短信询问此事。 没多会儿,窦之道直接回了电话:“不是我买的。上午黄雪把照片买了。” 谢佩韦楞了一下。想起奕和中午说了,他在和黄总监谈工作的事。 “嗯。知道了。”谢佩韦没有怪罪。 这也没法儿怪罪。这件事说到底是他自己想得不够周到。 昨天的事窦之道全程参与,知道谢佩韦是故意让狗仔拍了照片,也知道他和徐赐臻撕破了脸皮。 因此,谢佩韦能肯定窦之道绝不会去买狗仔的照片封锁消息。他没料到的是,星皇一大清早就下了文件通知黄雪去带奕和,更没想到黄雪马上就进入了经纪人的角色,雷厉风行帮他“擦了屁股”。 说到底,是谢佩韦没有主动去和黄雪沟通。 黄雪按照自己的思路保护自家艺人,花钱买了照片,说不得还暗暗骂霸道总裁爱惹事呢。 挂断电话之后,谢佩韦决定不再跟进此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请了专业人士操持,就要尊重人家的行事作风。这方面来说,谢佩韦绝对是好老板。 回家之后,生活助理们就忙着摆桌子了。此时虽然只有谢佩韦独自回家,奕和还堵在路上,但,家里的一切都以谢佩韦优先考虑,不可能让谢佩韦等着奕和回家吃饭。 谢佩韦洗澡换衣服下楼,奕和还没有回来,小齐已经拿着筷子等着了。 “以后你回家了就先吃饭。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谢佩韦说。 大人不回家,就让孩子饿着肚子等?封建家庭才有的古板规矩,谢佩韦并不喜欢。 小齐露出两排白牙:“我已经吃了一顿了。”少年人正在长身体,完全可以吃饱了再吃几口。 “给小和把饭菜留出来。他今天去城外的录音棚工作,进城得花点功夫。”谢佩韦上桌之后就开始吩咐,助理正要说已经留了,谢佩韦就指着饭桌,“这个,这个,这个这个……都留起来。” 小齐连忙抱住一盘子山楂小排:“这个不留吧!这个排骨上那么大一坨肥肉,奕和哥不吃!” 谢佩韦点点头,不至于跟个孩子抢吃食:“再做一份。” 到吃饭的时候,小齐就有些忧愁了:“爸爸。” “嗯?”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吃排骨了,给奕和哥留着。” “想什么呢?”谢佩韦不禁失笑,“你好好吃饭,爸爸也不至于连一盘肉都养不起你。” “那你为什么吃这么少?”小齐指着谢佩韦的碗。今天的饭量明显减少了大半! “因为爸爸今天也多吃一顿。”谢佩韦说。 小齐都懂得陪伴家人晚餐的重要性,侧面地提醒了谢佩韦,他和奕和每天共进的晚餐很重要。 目前他和奕和对彼此的陪伴都还算新奇,他才会每天都花时间去奕和的工作室里,聊聊天,探寻一个更真实的小和。但是,今后的岁月里,他不可能每天晚上都陪伴奕和。就像这个星期,白天是大大小小的集团会议,晚上就必须处理日常事务,否则工作就会积压,一天比一天多。 每天固定的晚餐交流就显得更重要了,以后宝宝长大了,也会参与到晚餐交流中来。 ——一旦念泽开始上幼儿园,上学念书,他同样不会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孩子。 小齐更忧愁了。 加上外卖和助理姐姐们的投喂,他今天已经吃了三顿了,再吃一顿……也没问题! 奕和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他先去楼上跟谢佩韦打招呼,再去看了儿子,念泽已经睡觉了。 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谢佩韦又没有去书房坐着……难道是在等我?他想起中午在休息室的远程游戏,心里也是痒酥酥的,回楼下洗了个快速彻底的战斗澡,吹了吹头发,正想上楼。 “快来吃饭了。”谢佩韦居然在餐厅里在摆筷子。 小齐也在桌边游荡。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先生您有事不必照顾我。”奕和连忙近前接手,发现桌上三套碗筷,顿时震惊得不行,“您……您和小齐都没吃饭么?” “吃了。”小齐举手。 谢佩韦将他抱在膝上,下意识地扶住腰身:“陪你吃。快吃吧。” 这怎么吃?奕和坐在他膝上拿着筷子,第一口饭就掉在了桌上。 谢佩韦这才把他放开:“我腿上是有针扎你?”拉开身侧的餐椅,让他坐回自己一贯的位置上。 桌上还有小齐这个未成年,奕和是绝不肯说荤话的。 让谢佩韦陪着吃了一顿饭,他惊喜之余还有些局促,只怕吃得慢了,老要谢佩韦陪着,吃得难免囫囵些。谢佩韦在这方面不能说很细心,并未注意到他的仓促。 一直到奕和吃完了饭,端着沏好的茶去了书房,才跟谢佩韦说今天听来的笑话。 “新娘说,新郎一针见血。” 谢佩韦抬起头来。奕和已经放下茶盘,走到他身边,蹭到他膝上坐下。 ……桌上有未成年不能说荤话,隔了这么老远了,你还能追到书房里来说?! 第38章 没过一个星期,谢佩韦订制的各类礼物就送到了家里。 奕和已经结束了《不平烟水》一系列音乐作品的录制, 开始去上演技培训班了。星皇娱乐还是希望尽力拯救这个立项多年的电视剧作品, 公司上下都觉得李奕和先天条件很好——长得好嘛, 年纪也不算很大,如果演技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可以预见这个角色还是能成功的。 黄雪现在把所有工作都暂停了, 专门带奕和。这些天都板着脸跟在奕和身边, 活似逼女儿上培训班的虎妈。一旦奕和上课走神偷瞄手机, 她马上就蹬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过来。奕和只好赔笑。 所以,礼物送到家时,奕和不在,谢佩韦当然也不在。 说来奕和上演技培训班的前两天还真加过班,到后来老师也对他绝望了。反正教他就是赚工时费吧,在他身上你想拿奖金是不可能的。黄雪还想努力一把,架不住老师到点儿就下课。 加班费?大好人生干点啥不行啊, 起开起开,下班了! 加上公司距离奕和别墅距离比较近,奕和这些天又能比谢佩韦早一些回家,开开心心地准备晚饭。他进门就看见客厅里堆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奢侈品的包装都很奢侈, 没有个结实奢华的大盒子扎着漂亮的缎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奢侈品,堆在一起规模就很惊人了。 “没听说啊。先生买的东西吗?”奕和路过看了一眼,吩咐生活助理, “搬先生屋里去——算了, 我自己去。”他支使生活助理习惯了, 后来想起,那可是谢佩韦的屋子,不给人随便进的。 正在保养沙发的阿苑连忙说:“是谢总买的,不过好像是你和他的东西,叫你归置。” “我的吗?”奕和还是先去厨房转了一圈,安排好晚饭,这才出来拆礼物。 大盒子上叠着小盒子,自然从小盒子开始拆。 第一个盒子就拆出一对腕表。奕和看着两只表盘几乎一样的腕表都惊呆了。情侣表诶!! 他只在结婚的时候收到过这么甜蜜的礼物!他拿起手表仔细察看,专门订制的手表刻着字,金属表带的表身上刻着“奕和&佩韦”,牛皮表带的表身上则是“佩韦&奕和”,奕和将两只表都放在手上摊着,看着那几个镌刻的小字,傻兮兮地笑。 不光傻笑,他还拍照。拿出手机一顿咔咔咔,放着拍,戴着拍,单独拍,一起拍…… 谢佩韦带着孩子、月嫂保姆一大队人进门时,看见的就是他这个疯狂的傻样:“干什么呢?” “先生。”奕和很高兴地迎上来,见儿子在保姆怀里昏睡,直接就去讨好自己的丈夫,“您什么时候订的表呀?我好喜欢。” 什么时候?不就是看你蹲在保险柜前面,叭叭叭心急火燎输密码的时候? 谢佩韦本来不喜欢他在家当众露出心花怒放的模样,他对身边人都是有戒心的,喜怒哀乐关私室里发泄就行了,一屋子生活助理围观着,奕和就那么开开心心地拆礼物,他就不大高兴。 现在奕和围上来笑靥如花,满脸都是欢喜感慨,一副恨不得给他跪舔一个的模样,谢佩韦心态就变得不一样了。这么幼稚易满足的小和,也是……很可爱的。 “嗯,你先拆吧。”谢佩韦照例先上楼洗澡。 奕和嘴上答应了,却没有去管客厅里的一堆礼物盒子,兴冲冲地跟着谢佩韦上楼:“我陪你。” 洗澡还要怎么陪啊?谢佩韦不动声色地看他。 二人已经走完了下半层楼梯。月嫂保姆已经先一步上了二楼,生活助理皆在一楼。这一楼与二楼的半个楼梯之间,只有夫夫二人。奕和趁势抱住谢佩韦,将脸贴在他背上:“我好喜欢啊!” 谢佩韦也不嫌弃他活泼幼稚了,就这么任他当个拖油瓶,继续往上走:“知道了。” “我会报答你的。”奕和窃窃地说。 谢佩韦禁不住笑。 “真的。我好喜欢这个。我好喜欢。”奕和将脸在他背上蹭。 “粉底蹭我身上了。” “没有。家里没有上妆。才洗过脸很干净的。” “你就只有蹭背的本事?” 奕和轻轻停下他的脚步,从他肋下探出脑袋,仰头看他:“别的地方得看您给不给蹭呢。” 谢佩韦顺势用胳膊夹住他半个探出的身子,低笑时口吻有些危险:“那得看你想蹭哪儿?” 奕和用嘴型暗示了一个词语。 谢佩韦胳膊一抬,直接就把他从肋下捉了出来,合身抱在怀里。 奕和身高正常,体重略轻些,饶是如此,也是个一米八几的正常男性,被谢佩韦抱在怀里跟个大洋娃娃似的。他很轻松地一只胳膊就托住了奕和的屁股,还能腾出手捏奕和的鼻子:“打嘴炮呢?” 奕和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打嘴炮还能这么解释的呢?! 谢佩韦差点给他逗坏了。这小子越来越浪荡了。但凡他说得再正经的词语,都能给奕和曲解。 他就这么抱着奕和进了卧室。 等二人洗完澡出来,都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奕和再次说:“谢谢先生。” 谢佩韦有些意外。以前送的礼物也不少,没见过奕和这么激动。就因为送的是情侣装? “是先生亲自挑过的。”奕和上前搂着他,眼睑低垂,那表情就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驯服与虔诚,连谢佩韦这么挑剔不耐的人看了,都有一种惬意舒适的欣赏,“齐助理买东西不会这么细致。” 作为一对情侣表,两只表的表盘表身都一模一样,惟有表带相差甚远,一支是金属表带,一支牛皮表带。如果是齐璇靖买东西,既然是情侣装,肯定会追求二者的一致。 只有谢佩韦亲自关注过,才会出现这么奇怪的配搭。 “吃饭吧。”谢佩韦率先下楼。 他心里其实有几分得意。似他这样的人,轻易不肯花费心思。但,稍微用心做了点什么,对方马上就领会到了,且十分珍重在意感动,满心满口要“报答”,这种感觉也是很爽的。 既然对方这么知情识趣,感觉到了爽的谢佩韦,难免也会更加上心些。良性循环么。 当天晚上,奕和啥也没干,就蹲在客厅里拆礼物。 谢佩韦觉得他简直神经病,在书房办公的时候,却一反常理地将书房门开了一条缝。 隔音再好,开了条缝也不隔音了。 他一边忙着处理积压下来的公务,一边听奕和拆包装和小声惊呼,还有一些试穿试戴,跟小齐讲道理说这个不能送给你,明天给你买十个,不行,不给,再闹叫你爸爸打你……好吧,只能穿五分钟……啊,小齐! 家里从来没有这么鸡飞狗跳的热闹过,谢佩韦却没有觉得很烦躁。 他又想起奕和轻轻扯着他的衣摆,低垂着眼睑,用那副最驯服虔诚的表情,说,先生亲自挑过的。 真是……太会撒娇了。 谢佩韦暂时关掉工作界面,打开某奢侈品官网,登入VIP通道。 不就是亲自买买买,这有什么难的。 ※ 谢佩韦很快又要出国,此次出门就是半个月。 奕和的工作也繁忙了起来,除了要上演技培训班,当初从徐赐臻手里抢了一个重要综艺资源,这会儿也开始了拍摄。这综艺是连续二十天拍摄,中间不带休息的。 两人行程撞在了一起。 奕和一直认为孩子有月嫂保姆照顾,根本不用父母。 他的养育观念和谢佩韦是有差异的。在他自幼生活的农村,基本上都是父母在大城市打工,孩子丢给爷爷奶奶照顾。爷爷奶奶能怎么照顾?饿不死冻不死就行了。村子里到处都是拖着鼻涕脏兮兮的小娃娃,一个肉包子就能骗走。 那么多孩子不也顺顺利利长大了吗?不是照样上大学,在一线城市当飞出山窝的金凤凰吗? 但,谢佩韦认为孩子必须有父亲照顾,奕和也尊重谢佩韦的育儿观念。 他再次做了退让:“我在家吧。” 还是那么回事。谢佩韦的工作重要,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上什么国民级别的综艺。 工作是很好玩。可是对他来说,谢佩韦,有谢佩韦的家庭,才最重要。谢佩韦想做又腾不出时间精力来做的事,他都要帮忙顾全。 谢佩韦的想法和他又不一样了。 每个人的工作都是自己立身存世的根本,它不可能不重要。牺牲不是这么做的。 “你只管自己的安排。我以前就说过了,孩子你来生,我来养。”谢佩韦说。 难道是打算带孩子出国去么?奕和评估了一下,觉得自家儿子大小身体健康,生得敦实,应该扛得起他亲爹使劲造。这么小就出国旅行,他这么大的时候,唯一坐过的车子是农用拖拉机呢。 谢佩韦提上礼物,老老实实回家去找爸妈帮忙去了。 他骂老两口的时候不客气,求上门时就老实多了,嘴上抹蜜似的,一口一个爸爸,一口一个亲妈,我这忙工作真的没法儿了,求您二老上门帮忙看看孩子……啊?不抱过来。孩子还小呢,换环境不适应免疫力下降会生病!就是让你们跟上班打卡一样,白天去,晚上回来,对! 谢家老两口年纪也不小了,老爷子快七十岁的人,老太太也有六十好几。再是保养得宜,年纪也大了,被谢佩韦弄得哭笑不得,老太太问:“真当你妈还年轻呢?” 老爷子是真的很想念那个看着自己就笑的小孙子,满口答应:“看。我给你看!” 谢佩韦才想起爸妈年纪都不小了。虽说来去都有车接送,但,光是让懒散养老许多年的老头儿老太太每天去家里打卡上下班,这个早出晚归就很难坚持。 他要出国半个月,奕和一走就是二十天,就不是三五天的功夫,轮起来且不轻松呢。 老太太就说:“你俩都不在家,又担心孩子搬来搬去不适应新环境,我有个提议,你也不要发脾气……要不,我们老两口去你那个小金屋里住两天?你俩但凡谁先回来了,我俩打包就走。”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有二哥二嫂前车之鉴,再不同意也要伤感情了。 谢佩韦想了想,借口上厕所,给奕和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你看,是让孩子回爷爷奶奶家住几天?”他依然很谨慎地没有提让爸妈住奕和那边去。 那里是奕和的小天地,他很尊重奕和的安全感。 “都可以呀。我听您安排。”奕和听得莫名其妙,这事还要问我? 说话的功夫,奕和也在权衡。他倒不觉得儿子会择席什么的,现在养儿子最多的是月嫂保姆,只要阿姨在,儿子去哪儿都踏实。两个爸爸都没有阿姨亲。他担心的还是儿子被爷爷奶奶抱走。 既然可以让爷爷奶奶来家里看孩子,为什么要把孩子抱爷爷奶奶那里去呢? 就是好像为了小辈让爷爷奶奶挪地方住,有些不恭敬了。 奕和犹豫了片刻,还是很小声地试探:“您刚才说,可以让爸爸妈妈来我们这儿住?” 谢佩韦听出他的意思,很意外:“嗯,是有这么个说法。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就是……劳动爸妈来咱们这儿专门给咱们看孩子……是不是,有些不孝顺?先生,您能不能问问爸妈,要他们乐意过来,我这就去下单买菜,我亲自下厨谢谢他们,我还会按摩,我给爸妈按按……”奕和绞尽脑汁想怎么报答公婆。 “行了。知道了。”谢佩韦心想,你还会按摩?也没见你给我按过。 谢佩韦打了电话,回去就告知爹妈,可以搬进奕和家里照顾小孙子。 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挺美,这就带着助理去收拾行李了,还专门打电话叫了摄影师,明天跟着我去上班,三百六十度拍我的小孙子! 老爷子则隐隐有些不满。 请爸妈回家住这种事,居然还要先请示老婆。你这个老婆不得了啊! 谢佩韦离家之时,看见谢幸有些落寞地坐着轮椅守在门口。这才想起自从儿子出生之后,陪伴侄儿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往日一星期总要回来一次,现在半个月能回家吃顿饭就不错了。 “你弟弟还这么小,别把他玩坏了。”谢佩韦上前捏了捏侄儿削瘦的脸蛋。 谢幸满脸惊讶:“我也……可以去吗?” “怎么不可以去?你是私生子,还是我家那个是私生子?正儿八经的堂兄弟呢。”谢佩韦摸摸他翘起的短发,说,“我不让你爷爷奶奶过去,你知道为什么。你也看着他们点。” 看着你爷爷奶奶,让他们别不把自己当客人,对你堂弟,我亲儿子的教养问题,指手画脚。 谢幸不迭点头:“嗯,我会看着的。奶奶听得进我的话。” 谢佩韦本来打算走了。他还要去问问奕和,按摩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晚上不把老公按摩舒服了,别想好好睡觉。这会儿看着侄儿依恋的目光,他就坐了回去,跟谢幸在院子里聊天。 谢幸见他直接坐下了,表情更是惊喜,笨拙地找些话题跟他聊着。 于是,谢佩韦知道他玩的那个游戏里,奇葩0级小号又充了很多钱,每个活动季都占据了消费榜榜首,全网嘲讽是官方的托儿,还是不经心的那一种…… “还有这个新崛起的号,我觉得他肯定是你的粉丝。” “刚开始我就是觉得他这个ID有点眼熟吧,然后我就去跟他组队打BOSS,我就故意说,你是不是有个孪生兄弟叫佩韦啊,那个戴牛皮的憨批怎么没出来……”谢幸说到这里有点委屈,“他马上就退队把我杀了二十遍!堵在安全区杀。” 谢佩韦觉得侄儿纯属找抽,你嘴这么欠,被人杀二百遍都活该。 但,他的名字这个典故不算很生僻,却也确实不是大众向。大众所能接触的小说电视剧等等,基本上很少会用这个词。谢幸拿着手机,从仇人列表里给他看那个ID,木子佩弦。 木子佩弦。 李佩弦? 这就有点意思了。 他把手机给谢幸:“帮我弄弄。” “弄什么?”谢幸懵逼。 “你玩的游戏。” 谢佩韦摸了摸自己左腕上的手表。 他今天就戴上了和奕和的情侣表,牛皮表带。 谢家三兄弟,长子时鸣,次子泽英,幼子升平。 ——谢佩韦也不是生下来就叫佩韦。他原本应该叫谢升平。 盖因谢佩韦打小脾气就急,襁褓里就爱哭,喂奶慢了嗷嗷哭,撒尿没清理嗷嗷哭,他要玩你不陪他玩,还是嗷嗷哭,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老太太给他气坏了,硬生生给改了名字。 之所以叫佩韦,相传西门豹西门豹性急,佩韦自戒。 说来也奇怪,自从改了名字之后,谢佩韦就不那么嗷嗷哭了,偶尔慢一点他也不生气了。 老爷子说老太太纯属封建迷信。儿子为什么不嗷嗷哭?明明是保姆被他魔音穿脑调|教完毕,那边谢佩韦刚一咧嘴,保姆就上手检查尿布和襁褓厚薄,谢佩韦舒服了,当然就不嗷嗷哭了。 事实上,这都三十好几岁了,谢佩韦的脾气还是急躁。 不过是越急躁越冷静,强行用理智压制着自己的脾气,让自己不要酿出祸端而已。 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急躁犯事,谢佩韦也会在身上带些皮革制品,警醒自己。直接叫他名字也是个想当提神醒脑的方式。虽然说目前都是称呼他谢总、老板的比较多。 至于佩弦?那是佩韦的CP。 佩韦佩弦是作为一个成语,同时出现的。 西门豹性急,佩韦自戒;董安于性缓,佩弦自戒。 谢幸在游戏里嘴欠,问人家戴牛皮的憨批怎么没出来,ID叫“木子佩弦”的角色就生气了,这是个挺有趣的事情。毕竟,谢幸骂的是叫“佩韦”的人,并没有骂木子佩弦。 谢佩韦,李佩弦。 呵呵。 很快谢幸就给谢佩韦下载好游戏:“小叔你来我这个服务器玩吗?我带你。” “嗯。” “我直接用你的微信号登陆?” “嗯。” “小叔你选什么门派啊?” “随便。” “小叔你叫什么?” “随便。” “小叔你加我好友啊。” “你弄。” “小叔我带你练级吧。” “明天再说。我先走了。” 谢佩韦冷酷无情地收走了自己的手机。 谢幸冲着谢佩韦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捡起自己的手机,这时候,他发现谢佩韦的角色并没有下线,而是卡在一个山石角落里,由他选择的那个威武霸气的T门派大汉角色正小脚乱蹬,角色朝向怼着悬崖,因为有新手保护,掉是掉不下去的,就那么卡着—— 谢幸差点笑出声来。天啦,小叔不会玩游戏,角色不会转身! 齐璇靖正开车回家,听见后排老板打电话,很不高兴地说:“我刚才玩了你们的游戏,为什么卡死了不会动?马上给我解决这个问题!……区服ID?我不知道。你们不会查?角色卡死这么大的问题,产品上线之前你们不会做测试的吗?什么叫我自己看看?你们客服人员脾气很大啊?!” 谢佩韦还在生气:“你工号多少?比跟我说对不起,叫你们上级给我回电话。别跟我车轱辘,我知道你没有权限,叫你们主管来说话,马上,别说待会儿回,现在就……” 黄念蹲在副驾驶座上,听着不对,小声说:“老板,要不,我帮你看看?” 谢佩韦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递给黄念。 黄念轻轻戳了左下角的控制杆一下,角色马上就掉头走了出来。 谢佩韦面不改色:“原来如此。” 黄念还得想办法给老板打圆场:“哈哈哈哈他们这个设置确实不怎么合理,控制杆是隐藏的,手指按上去的时候才会出现……” “是不是有地方可以查游戏攻略?”谢佩韦吃了亏,马上就开始找资料。 黄念叹为观止。 要不说老板这是成功人士呢?这行动力太惊人了。 虽然老板现在还是个让角色撞墙的小白,两个小时之后,必然就是个大佬了啊! 回程的路上,车里一直响起谢佩韦的手机短信声。叮,叮,叮……眼看着还有两公里就到奕和别墅处,齐璇靖的电话响了,他戴了蓝牙耳机,接听了电话:“喂?” 【您好齐先生,我是企业家蓝钻会员专属客服水至琪,请问您现在有空接听电话么?】 “有空。说吧。” 【刚才我们系统预警提示,您所服务的企业家谢先生所持有的蓝钻会员尾号8888的信用卡,有大概二百七十四笔小金额消费,消费金额均为648元。与贵企业家谢先生的一贯消费习惯不符,为了保证您和您所服务的企业家的资金安全,系统已经紧急冻结了谢先生这张尾号8888的信用卡。】 【此次致电是想跟您确认,这二百七十四笔小金额消费是您或贵企业家谢先生所消费么?】 齐璇靖:“……” 他从后视镜看了谢佩韦一样,谢佩韦正目无表情地戳着手机。 “是本人消费,解冻吧。”齐璇靖说。 氪金大佬也是大佬啊! 第39章 车停在门口时, 一直在游戏里戳戳戳, 哪里亮了点哪里的谢佩韦才冷静了下来。 将“木子佩弦”和奕和联系起来, 只是谢佩韦一种很无端的直觉。 就凭着谢幸一点猜测, 就把“木子佩弦”或是“李佩弦”跟奕和联系起来, 这想法是非常异想天开与牵强附会。大中华区这么多人,皆同文同种, 长相相似的都有无数个, “佩韦佩弦”既然是以成语的方式出现, 说不得“木子佩弦”的ID背后,人家还真有一个叫“木子佩韦”的兄弟呢? 谢佩韦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但,他做事从来不会只凭直觉。 ——三十好几的人了,跟中二少年一样跟着感觉走,跌了面儿算谁的? 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谢佩韦绝不会在奕和面前露怯。进门之前, 谢佩韦就退出了游戏。 来日方长。 他可以暗中观察一下奕和玩的什么游戏, 反正他有间谍(安华)在奕和身边。 退出游戏之后, 谢佩韦倒也不用很费心思地把游戏APP藏起来。 他跟奕和不是普通情侣关系,二人也不可能和普通情人一样随便看对方的手机。 事实上, 因为谢佩韦的手机PAD电脑都涉及到公司机密, 奕和一直都很小心, 只要他看可能涉密的设备时,奕和从来不会张望。其实, 二人相处的时间长了, 谢佩韦使用的各种开机密码的频次也很高, 奕和光看他的动作都能猜出密码。架不住奕和就是特别特别守本分,从来不多看一眼。 谢佩韦就更高傲了。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查奕和的手机? 他要真拿着奕和的手机多看一眼,大约奕和就能高兴得两天睡不着觉。 回家时,奕和正开着视频跟生活助理们开会。 为了电视剧的角色,奕和上半年就开始留头发了,这会儿已经长到肩上。 大概是刚刚去抱过儿子,奕和用皮筋把头发高高地绑了个丸子头,又不爱穿高领,家居服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漂亮的锁骨。 “老人家要吃口味清淡的才健康,味觉退化又怕没味吃着不香……” “鱼翅?不行的,我做过功课,老太太是海市动物保护协会的理事、对了,明天一大早,阿苑先过来把我的皮毛衣服都藏好了,别给老太太看见……” “名贵食材肯定是要有,也不用太过分。他们这样的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啊,醒一醒,那是我们先生的亲爸妈……”奕和手里拿着电子笔,在PAD上写写画画,非常认真。 ——去公司开会都这没这么认真。 参加视频会议的生活助理们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奕和认真听着,偶尔点评两句:“对啊,这季节新摘的瓜果好。嗯,我待会儿跟齐助理说说,看能不能弄一点来。” “老鸭汤可以吧。用那个坛子水腌过的萝卜熬,撇了油,只吃萝卜心,倒也不错。” “对,白茶冻。这个可以。” “他们肯定带助理自己安排房间,但咱们也不能失礼啊,你们明天早点过来收拾好。啊,不着急,我今晚就把新被套拆了烘上,明天上午过来正好铺上去。嗯,打电话叫送鲜花来——” “是不是有那种专门摆盘子的果塔啊?吃着酸溜溜闻着很香的,对,谭去订吧,明天要送来。” “拖鞋呢?家里还有新的么?不是,咱家都是男士拖鞋,老太太脚不是小么?” “我知道她肯定自己会带。她带不带是她的事,我这儿不准备就是我的不是。现在就去买。我不管,24小时便利店买?你明天不想来上班就直说!” “啊?先生回来了。你们先自己琢磨。”奕和挂断视频,连忙蹬鞋子。 他原本是横着窝在单人沙发里,这会儿匆匆忙忙迎上来,长眉轻蹙,带了些苦恼:“爸爸妈妈明天大概几点过来?我怕东西买不齐。现在大商场都关门了。” 谢佩韦看着他光裸的颈项锁骨就有些不好。 奕和的长相有些古典,从前都是短发,这会儿为了演古装剧留上了头发,长发往上绑起,越发衬得面目俊美,隐有一丝英逸之气。这样的李奕和,实在太好看。 “明天你把东西买齐了,再让车去接。”谢佩韦伸手按住奕和的肩膀。想摸就摸呗,自家的。 奕和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心里也挺意外。有钱人家里都是这么客气的么?老爷子老太太也不是没车没司机,收拾好了自己过来不就行了吗?居然还要派车去接才肯来。 他不知道这是谢佩韦几次凶狠狂怼才赢来的分寸度与距离感,反而认为是自家理亏。 看看那个经常上报纸的这豪门那豪门,老爷子老太太这样身份地位的公婆,你带着孩子去给他看一眼,他肯赏脸夸孩子一句就不错了,哪有老人家亲自移驾照顾孙辈的道理?肯定得派车去接啊! “那我明天……要不要亲自去接?”奕和主要担心自己可能没资格登门。 “不用。”谢佩韦见他如此紧张,安慰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他们也不是冲着你才来的。” ——看着我的面子,他们才来照顾孩子。要感谢他们也是我来感谢。你不用这么感恩戴德。 谢佩韦这种比较西式的家庭理念,奕和就有些适应不良。 传统观念里,谢佩韦负责养家,他就得负责生养孩子,照管好家庭。这是他应该负担的责任。 现在老爷子和老太太亲自过来了,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出门工作,孩子也不必跟着谢佩韦出国折腾。老人家给了这么大的帮助,那肯定是他来承情。不能因为是孩子爷爷奶奶就理所当然吧? 这方面来说,他也有些自卑。 他没有父母。就算父母健在,在谢佩韦这么高标准的育儿上,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孩子出生好几个月了,爷爷奶奶除了给钱给礼物,没有来挑剔他,找他的麻烦,或是来抢孩子,他已经很感激了。这会儿还要劳动爷爷奶奶亲自来照顾孩子,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谢佩韦看了他摆在客厅的PAD一眼:“开完会了?” 奕和乖乖跟着他:“嗯。”照顾谢佩韦的需求才是他最重要的工作。 “才听说你会按摩?” “一直都会。”奕和听得出谢佩韦话里的不满,“我给您按一按?” “嗯。” 因谢佩韦和奕和身体都很健康,很少找理疗按摩师来服务,家里还真没有按摩床。 奕和专门找出客房里一张不太软的床垫,换上铺褥之后,让谢佩韦趴下去。他调整好屋内的温度,很仔细地搓了手,打算从头到脚给谢佩韦做一整套。 谢佩韦躺下才一会儿就觉得奕和这手法还行,不像是野路子,忍不住问:“哪儿学的?” “我小时候不是练过杂技么?” 奕和对以前的苦难生活并不以为意,提起来很轻描淡写。 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肯让自家孩子去学杂技?多少孩子哭着喊着要回家? “那时候练杂技能出头的也少嘛。又容易伤病。我们班里就找了个理疗师傅,包月算的,受伤了都去那里按一按。我觉得练杂技也很辛苦,就跟那个师傅学了几手。那师傅很喜欢我,还教我做针灸,他还叫我去考个中医学校,中专那种……”奕和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淡。 为什么没有去考中医学校?家里哪里供得起呢?政府给补贴,学校全免费都不行。 家里缺钱治病,他得马上赚钱。说起来,奕和也算是过早地负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到现在他还能每天开朗地生活,没有显出任何负面情绪与戾气,算是性格非常好也非常想得开了。 “后来当了练习生,体能训练也很累。我就给大家都按按。手艺还不算生疏。” 奕和在哪里人缘都不差,因为他这人是不怕吃亏的,也不在乎外界眼光。你累了,你不舒服,我会按摩,我就给你按一下。他不会觉得自己很吃亏,也不会觉得自己低三下四,是在捧别人的臭脚。 谢佩韦就不说话了。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奕和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是不是……我按得不好?”奕和本来对自己的手法很自信。 但是,这可是谢佩韦啊。能上手给他按摩的理疗师肯定都是高手吧?什么杏林传人名医嫡传之类的。我这两下子……乡下推拿师傅教出来的……奕和都不怎么敢下手了,有些支吾。 “挺好的。”谢佩韦示意他继续。 奕和毕竟跟了他好几年,察言观色习惯了,试探地问:“那是……因为我以前没给您按?” 这话问到位了。 谢佩韦突然翻过身将他抱在怀里。这动静来得莫名其妙,奕和老老实实地给他圈着,二人就这么挨着好一会儿,谢佩韦才吐了口气,慢慢说:“我知道你从前为什么不肯给我按摩。” 按摩需要全身放松,就谢佩韦那样的重度被害妄想症患者,奕和哪里敢上手? 按得轻了没关系,顶多被训一句“按的什么鬼”,一旦按得重了,万一不小心被谢佩韦误会“这刺客要害我”,反应过度当场把他摔地上踩断胳膊捏断手腕,岂不是得不偿失?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奕和当然不肯冒险。 按摩又不是特别讨人喜欢的“服务”,倒不如从别的方面多努力讨好。比如,怎么更好吃。 “我绷得太紧了,你不敢问我。” 奕和这会儿也是带了点小心谨慎地看着他,很怕他生气翻脸。谢佩韦知道这事的症结在哪里。 他先前不说话也是跟自己置气,和奕和关系不大。 其实,从前谢佩韦这么生闷气的时候也不少,多数时候还会直接找奕和撒气,奕和除了闷不吭声地承受,根本不敢多问。也是最近二人相处的时间长了,奕和胆子肥了,才敢试探地询问他原因。 这种感觉对谢佩韦而言,很新奇。 他觉得奕和太过敏锐,居然敢直接询问自己,莽撞得有点烦。又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心动。 他终究是还没有准备好开始新一段恋情,纵容心底的那一丝厌烦压住了些微的心动。谢佩韦霍地翻身起来,将奕和摁在床上狠狠抽了一下,没等奕和反应迎来,他已自顾自地蹬鞋走了。 留下奕和软在他的体温中,意识有些混乱。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就是……没事了对吧? 奕和将脸扑在谢佩韦躺过还温热的铺褥间,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心想,先生好傲娇! 这段混乱还没过去,谢佩韦又走了回来,在门口说:“小和。” “诶。”奕和连忙起身。 “我想喝茶。”谢佩韦说。 这是谢佩韦第一次主动要求。 要知道谢佩韦不是生活白痴,他自己能沏茶能泡咖啡,还能玩非常复杂的茶道。 平时没有奕和守着伺候,他也能照顾好自己。书房、卧室都有茶具,随时都有水喝。何况,谢佩韦也没有把奕和当佣人看待,奕和主动给他的服务,他就享受着,却很少会故意点名差遣奕和。 奕和马上下床穿好鞋子:“好的。您稍等。” 谢佩韦守在门前。 奕和出来的时候,他就这么拦路将奕和搂在怀里,伸手给揉了一下。 奕和马上就明白了。 谢佩韦根本不是想喝茶。他就是左性子发了,将人抽了一下,出去又觉得不大好,忍不住转回来想要低头哄一下。这不还是左性子么?想哄都开不了口,只会板着脸,悄无声息地给揉一下。 奕和直接扑他怀里,央求道:“还要揉一下。” 谢佩韦就知道他不会暗中使小性儿,开开心心地又给揉了一下。 二人拉拉扯扯腻歪了一会儿,奕和才去给他泡茶,亲自端进书房里。这么知情识趣懂得给霸总递梯子,谢佩韦心里喜欢,搂着他亲了好一会儿,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这时候谢佩韦还想看看奕和是不是在偷偷玩同款游戏,奈何奕和满脑子都是明天公婆要来带孩子,如临大敌战战兢兢,根本就顾不上——他本来也不是每天都玩游戏。太无聊才玩一下。 晚上睡觉之前,谢佩韦看着奕和调闹钟:“明天要去给妈妈买拖鞋。” 这事叫安华去办就行了。不过,奕和非要自己去买,谢佩韦也不会阻止。小和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他不至于真把奕和当儿子管教。 “嗯,早点睡吧,今天辛苦了。”谢佩韦将人搂进自己的被窝里。挨着睡舒坦。 从前是分开两个被窝睡觉的。奕和有些甜丝丝地靠在谢佩韦怀里,他很小心地不让自己乱动,打扰谢佩韦睡觉,但是,一个被窝睡觉……好幸福。 ※ 次日清晨,奕和跟着谢佩韦同时起床。 谢佩韦去了健身房,奕和也跟着去做了些有氧运动,半途离场,跟着生活助理忙碌去了。 奕和是真的很忙。打扫房间,更换寝具,送来的果塔和鲜花都要根据室内摆设现场调整,还要把午餐的食材准备好。生活助理干活能行,总体上还是得奕和亲自拍板安排。 谢佩韦本以为他这么如临大敌,可能没空关心自己的早餐。 ——那倒也无所谓。霸总早餐很接地气,油条豆浆来个白煮蛋就行。 哪晓得奕和什么都能放一放,唯独不可能怠慢谢佩韦。 早餐和往常一样准时上桌,奕和也匆匆忙忙从客房里跑出来。刚还在看着花艺师给公婆睡房的起居室里插瓶呢,还记得掐着点儿出来陪谢佩韦吃早饭,一起看早间新闻。 奕和今天没有扎丸子头,而是把刘海绑了一揪,垂在一侧。 这样看起来更阴柔一些。衬着奕和不女气的俊美,有一种很古典的英气风姿。 谢佩韦觉得,小和留长发很好看。不过,他没有出言表示欣赏。 谢佩韦很清楚,如果他夸奖好看,暗示就是我需要你留长发,不要再剪短。以奕和对他的重视程度,他任何一句夸奖都会被当作命令去执行。 小和短发也很好看的。所以,谢佩韦不会很特意地夸奖。他喜欢奕和自由生长。 饭桌上的奕和刻意控制了音量,主要是因为谢佩韦要听新闻。但他依然很忙碌,一直在安排来来去去的生活助理做迎接公婆的准备。 原本谢佩韦觉得很轻松一件事,被奕和操持得这么隆重,他不由得也跟着慎重起来。 “今天有什么重要日程?”谢佩韦问。 齐璇靖打开日程本子看了一眼。要说重要,都挺重要的。但是,能比陪老婆接待公婆重要? “没有。”齐璇靖说。 奕和已经很惊讶地看着谢佩韦了:“不用的,先生。我自己就可以了。” 谢佩韦哪会看不出奕和隐藏的小期盼,吩咐齐璇靖:“都推了吧。今天休假。” 工作狂居然推了所有日程公然休假!饭桌上临时的决定,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奕和还记得先把小嘴擦一擦,这才凑过来在谢佩韦脸上亲了一下:“谢谢!” 这动作就有些顽皮了。谢佩韦并不是很喜欢。 但,为了这么点小事训斥奕和,桌上还有小齐在吃饭,身边一大堆工作人员围着…… 谢佩韦知道自己要给念泽的父亲体面。这时候是不能责怪的。晚上没人的时候……算了。这么点小事。谢佩韦反应很冷淡,低头吃油条。咔嚓。 奕和坐在他身边献殷勤:“我给您剥蛋?还是吃一个半?”蛋壳保温,水煮蛋肯定是现吃现剥。不等谢佩韦点头,他已经乖乖地剥出一个很漂亮的水煮蛋,用线刀切成两半,放在谢佩韦的碟子里。 “快吃吧。不是还要去买东西?把你的采购单子给小齐。”谢佩韦吩咐。 正在吃油饼子的小齐抬起头来。啥? 奕和已经把PAD直接交给了齐璇靖,给他看购物清单:“这个,还有这一个……” 哦。不是叫我,是叫我爸爸。小齐又埋头继续吃早饭。 谢佩韦的脑子就是这么轴。 他说回家,回老宅是回家,回奕和处也是回家,底下人就得自己察言观色理解他的意思。他叫齐璇靖是小齐,叫齐璇靖的儿子也是小齐,还是得两个小齐自己分析情况弄明白他到底在叫谁…… 他并不觉得自己意指不清会造成误解,反而将无法理会他意图的黄念等人鄙视得不行。 齐璇靖把奕和的购物单扫了一遍,很快就规划了购物路线,出门安排车辆。 奕和伺候谢佩韦吃完饭,进厨房交代生活助理处理中午用的食材。等他出来时,很意外地发现谢佩韦居然也准备好了,要陪他一起出门。 他以为谢佩韦肯在家里待着,帮忙接待公婆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一起扫货的福利吗? 最近的待遇,真是好得有点让奕和上头。 自打《前辈,请指教》播出之后,奕和也算是成功翻身红了一把。他独自出门买东西也罢了,仗着长得好,完全无惧街拍。要跟谢佩韦一起出街就不一样了,必须全副武装。帽子墨镜都戴上了。 谢佩韦见他在车里都戴着墨镜,隐隐有些好笑:“窗户贴膜了,外边看不见。” 作为重度被害妄想症患者,他的车肯定改装过,防窥膜是最基础的。 在谢佩韦的保护下,奕和想象中被拍狗仔路人拍到二人亲密逛街照片的事——根本不可能存在。 齐璇靖事先安排了路线。早就有助理去商场打点,地库上楼,预计购物的地点已经封店,有店长亲自在门口迎接,全程只有专业低调的导购在旁服务,没有任何外人打扰。 谢佩韦不是个喜欢磨蹭的性子,奕和买东西也很直接,挑好东西打包带走,助理在旁签单。 奕和列了个长长的单子,不到半小时就买齐了。 “可以去接爸爸妈妈了。”奕和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上午十点半。 谢佩韦已经安排让把老爷子和老太太接到家了,奕和完全不知道这事儿,齐璇靖直接把车停在了门口,奕和也没看见后边车库里多了好几辆不属于自家的车。他进门还在指挥生活助理去提东西:“别的都不着急,先把老太太的拖鞋拿屋子里去。花都插好了吗?我去看看……” 老爷子和谢幸都在楼上宝宝房看(玩)孩子。 老太太已经换了便装与软鞋,戴上了老花镜,正在客厅看谢佩韦规定的“谢念泽饲养手册”。 奕和见状吓了一跳,顿时没了声音。 老太太则闻声抬头,倒是露出了一个很和善的微笑:“你费心了。” 谢佩韦那个没心肝的就笑了一下,奕和可不敢这么嚣张,上前鞠躬施礼:“阿姨好。” 上回老两口来看孩子,是趁着谢佩韦出国时偷偷上门,所以,奕和这么狗腿地讨好公婆的模样,谢佩韦也是第一回 看见。当着老太太的面,奕和都不敢坐下,陪着说了两句话就去厨房忙碌了。 谢佩韦这时候也没太在意。 老太太很认真地看小册子,了解小孙子的生活习惯,偶尔还要问问谢佩韦。 谢佩韦在养育儿子这件事上可谓亲力亲为,每天月嫂保姆跟他沟通的时间比齐璇靖都长,老太太问什么他都能答出来,又安慰老太太:“您就来看看。有事给我打电话。” 一来二去,奕和待在厨房久久地不出来,这就让谢佩韦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不会在家里呼喝,直接起身到厨房询问:“小和?” 奕和正在灶台前跟生活助理说话,闻言转身过来:“有事么先生?” “你不用亲自下厨。”谢佩韦很坚持这一点。他不会让奕和成为第二个二嫂。 全家都在聊天团聚,就奕和独自在厨下忙碌,所谓的“主持中馈”?事实上,一旦被“孝”这个字捕获,他辛苦建立起来的所有的分寸感和底线都会被一步步地打破,反而破坏目前的家庭氛围。 大家都客气一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抬着架子当老祖宗,比什么都好。 奕和不大明白。 不过,他习惯了遵从谢佩韦的吩咐。既然谢佩韦说不要下厨,他就解了围裙,跟着去了客厅。 到了客厅之后,谢佩韦坐下继续和老太太聊天,奕和就忙着端茶倒水削水果。不管谢佩韦和老太太说什么,他都不插嘴,只跟着笑一笑。 谢佩韦觉得他这状态非常不对,起身说:“小和,我有东西给你。上来。” 奕和还真以为有什么神秘礼物等着自己,跟着谢佩韦回了主卧室,谢佩韦将房门一锁。 “你以为你是谁?”谢佩韦劈头盖脸地问。 奕和顿时就懵了:“我……” 他将自己最近的状态都反省了一遍,觉得自己确实太得意忘形了。 别的不用多管,先道歉肯定没错:“对不起,先生。您和夫人说话,我……”他也没插过嘴啊。难道坐在一边听都不对?这真是门第太高,攀都攀不上。 奕和有些难过:“对不起,我待会儿出去看看狗粮……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早点出门……” 他的工作行程安排在今天晚上,是个夜班飞机。 如果谢佩韦觉得他没有资格待在家里陪吃饭,他也可以提前出门。不是没地方去。奕和心想,我好多房子呢。好多地方都可以去,可以去住酒店,或者早点去机场休息室。也不是一定要待在家里。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陪我去买东西,商量招待爸爸妈妈。突然就训斥我。 奕和不敢委屈,这会儿连伤心都不敢,还得努力赔笑。 “你是我的合法伴侣,不是她的丫鬟,你第一次来家里时,我也没有不准你坐下吧?” 谢佩韦是真的看不懂奕和今天的姿态。对长辈的尊重是要有,但所谓的规矩也不是这么讲的。 端茶倒水弯腰赔笑,不说目前满屋子的助理都不至于这么谦卑,他俩第一次见面,还是个完全不平等的包养关系呢,奕和也没有像今天这么低声下气。拿了结婚证,对着婆婆倒这么小意了? 奕和才意识到自己完全会错意了。 这事儿必须沟通好。听谢佩韦的口气,对他很是不满,说不清楚大概就要嫌弃他了。 “她……就很好,帮忙看孩子。”奕和想了想,还是得说真心话,要不扯不过去,“这么久了,她也没有来抱孩子,我很感激她……” 谢佩韦脑子跟被锤了一下似的,无比错愕:“你凭什么觉得她可以来抱孩子?” 豪门老祖宗不都是这么个套路吗?奕和有点气弱:“那是……我想错……了吧。” 其实,单从今天谢佩韦和老太太说话的样子,奕和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有偏差。 谢佩韦并不是他想象中那种传统孝子,不会对着长辈毕恭毕敬,也不会对父母言听计从。他在母亲跟前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老太太是要跟着他的想法转的。这大概也是谢家目前掌权人的基本素质——没有这点主见,见了父母只会唯唯诺诺,他还怎么管理谢氏财团? 所以,不让他回老宅见父母,也不可能是出于父母挑剔,不承认他这个贫家出身的小子。 这是谢佩韦的意思。 先生他……不让我去见父母。这是先生的意思。 奕和好像更难过了。 第40章 奕和能理解谢佩韦的想法。 他跟了谢佩韦整三年, 孩子都生了一个, 若不能察言观色、知情识趣, 二人走不到这一步。 这几年下来,谢佩韦欺负他的时候少么?他给谢佩韦伏低做小的时候少么?别说是端茶倒水陪着听说笑的“丫鬟”, 更过分的角色他也扮演过。此前谢佩韦有觉得哪里不对?他不是一直乐在其中,觉得奕和很乖很听话,很让他满意? 现在这么生气, 特意关上门来提醒奕和,无非是不能准许奕和对别人也这么低声下气罢了。 ——你这一份谦卑温顺好欺负,只准对着我。 更幼稚一点的说法,就是只有我才可以欺负你, 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如果不是老太太意外住进家里, 奕和也没有显出这么十二分的恭敬, 只怕永远都触不到谢佩韦心底这个神奇的点。奕和也永远不会知道, 谢佩韦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谢佩韦回国接掌家业以来, 除了在徐赐臻的问题上犯过蠢,对其他任何事都很冷静理智。 这是奕和第一次见他生幼稚病,且是为自己生出来的幼稚病。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此欢喜, 为这一份“不许别人欺负你”的另眼相待。可是, 才知道了自己和念泽不能登门见公婆的真相, 奕和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屋内气氛有些压抑。 家里还有客人,总不能大白天地一直锁着门说话。奕和也没什么谈话的兴致。 谢佩韦再聪明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一个怎样的真相。想来想去, 只以为是奕和被专门拎上楼“训话”之后, 挂不住面子了, 方才如此情绪低落。 “没有拿到礼物,不高兴了?”谢佩韦尽量温柔地问。 奕和摇头:“没有。”他是受了打击,越发自卑,“这事是我想错了,对待叔叔阿姨的态度我也会重新考虑。嗯,您教训我,我总得严肃些,要么觉得我嬉皮笑脸不听话呢。” “不是教训你。”谢佩韦哭笑不得。 他转身从卧室贴墙的储物斗柜最下层里,拿出一个盒子,心想,得亏最近囤了不少小礼物。 “你要去录节目,二十几天不回来,我也不知道你去什么地方,环境怎么样。担心你无聊,让小齐给你买了新游戏机。单机游戏不用联网也可以玩。本来临走时打包行李才给你的,现在么,提前。喜不喜欢?”谢佩韦帮着拆盒子。 奕和又忍不住高兴了。他的喜怒哀乐特别简单,谢佩韦肯哄他,他就心花怒放。 “喜欢!谢谢先生。” 卧室沟通之后,再回楼下,差不多也到了吃饭的时候,奕和直接就去了餐厅。 老太太摘下老花镜,问谢佩韦:“还不许我享儿媳妇的福了?” “您只有儿子的福,哪儿来儿媳妇的福?”谢佩韦一句话就给她怼了回去,“助理不够用,我让小齐给您雇一百个。” “护得挺紧么。”老太太呵了一声。 不过,她笑得倒是挺真心,没见多少刻薄讽刺之意:“小和是个老实孩子,我没什么可挑剔的……行,我知道,你又要怼我,你娶媳妇儿哪有我挑剔的份儿?我没资格挑剔,好吧!” “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想法再西化,我也是念泽的奶奶。” “你别着急上火。我就问你一件事,小和老叫我‘阿姨’是怎么回事?” 谢佩韦失笑:“他自己有爸爸妈妈。” 老太太指了指茶桌上放着切得整整齐齐的果盘,还有半个没吃完的、奕和亲手削好的芒果。 谢佩韦不明所以。 老太太说:“你的家庭观念很现代先进,觉得结婚以后,改口称呼另一边的父母为‘爸爸妈妈’是陈规陋习。那你想过李奕和的想法吗?你是新派人士,他也跟你一样?” 谢佩韦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 当着他的面,奕和一直称呼爸爸妈妈,到了老太太面前,就是恭恭敬敬的阿姨。 刚才在楼上,奕和一开始的称呼也是爸爸妈妈,他俩谈话结束之后,奕和突然之间就改了口,说会考虑对待“叔叔阿姨”的态度。谢佩韦当时就觉得有些奇异,但没想明白哪里有问题。 直到现在老太太指出他和奕和的家庭观念、婚恋观念的不同之处,他才恍然大悟。 虽然奕和的委屈完全出于误会,可想起奕和在老头儿老太太跟前规规矩矩地叫叔叔阿姨,在他跟前就理直气壮一口一个爸爸妈妈,那是很自然地把他当作了同一阵线,就有一种“就算家庭不认可,我们还是要在一起”的奇葩的苦命鸳鸯感。 难怪在楼上时,奕和低着头,情绪低落。是误会统一阵线被打破了吧?这误会也太大了些。 谢佩韦马上对齐璇靖招手。 齐璇靖弯腰低头,将耳朵凑过去,听了谢佩韦吩咐,快步出门。 “妈,这事您得帮我解决了。”谢佩韦说。 老太太矜持地重新戴起老花镜,将已经翻来覆去记熟的念泽饲养手册打开:“哟。娶媳妇没我什么事儿,我还享不着儿媳妇的福,这么辛苦地我为什么?” “你以为养儿子那么简单?”谢佩韦又说了句话软话,只两个字,“亲妈。” 老太太白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行。你要怎么办?” 奕和张罗着饭菜上桌,根本不知道老太太明察秋毫,帮他解决了一个郁结于心的大问题,也不知道在谢佩韦的吩咐下,齐璇靖出门一趟又回来了。 他很客气地过来招呼:“可以吃饭了。叔叔和幸儿还在楼上吗?阿苑去请一下。” “不忙。你先过来。”谢佩韦亲自去将人接了过来。 奕和满头雾水跟着到了客厅。 眼看着谢佩韦和老太太换了位置,齐璇靖指了两个助理去厨房端着茶盘出来,还有人把沙发前的茶几搬开。老爷子这时候也下楼来。家里没有装电梯,谢幸坐轮椅进出不方便,还要助理给抬下来,月嫂保姆抱着念泽,浩浩荡荡就是一大群人。 这动静弄得奕和有点紧张,频频去看谢佩韦。 不是说他们没有资格把孩子抱走吗?弄得这么隆重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等到老爷子老太太在客厅主人位的沙发上坐好,谢幸和抱着念泽的保姆站在一边,谢佩韦带着奕和站在屋中间,还有助理送上放了两个茶杯的托盘时,奕和整个人都不能呼吸了! 他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他不敢相信! 谢总……他不是这么封建传统的人,他不在乎这个的,怎么会……为什么啊?我是不是……肯定不能是真的吧?我不是没有资格的吗?念泽……我的儿子…… 奕和已经不敢看谢佩韦了。他只能转头去找自己的儿子。 黄念捧着托盘略觉手酸,小声提醒:“奕和先生?茶!敬茶!” 真的要敬茶吗?!奕和看着黄念,表情略受惊,还有一丝茫然。 真的要!快端走!别磨蹭!黄念眼神疯狂示意。 就好像是被逼上了梁山,根本没有回头路。奕和一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端起茶杯,看着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口气还没上来,谢佩韦已经扶住了他。谢佩韦的态度很明确,敬茶就行了,没给你准备拜垫! 正如老太太所说,奕和的家庭观念、婚恋观念,都和他不一样。 许多他嗤之以鼻的东西,可能正是奕和正焦虑渴求的一切。奕和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谢佩韦也不能强行改造他。 但,谢佩韦可以满足奕和的一些心理需求,不代表他要准许自己家里出现太过分的东西。 想登门拜见公婆,可以。下跪敬茶就算了吧。什么年代了。 所以,奕和端着茶杯子,最终也只是微微鞠躬,双手将茶献上。 老太太受了幺儿央求委托,事先给老爷子递了消息,所以,二老都乐呵呵地喝了茶。 齐璇靖马上送上新鲜出炉的巨大红包—— 谢佩韦临时要崭新的钞票,还要红纸包上,齐璇靖费了不少功夫才火速找来。 “改口红包得改了口才有。”齐璇靖提醒。 奕和看着满脸笑容的老爷子和老太太,心心念念许久的称呼,竟然觉得烫嘴。 谢佩韦一直站在他身边,这会儿轻轻抚摩他的背心,帮他纾解了紧张与郁气:“舌头给猫叼了?爸爸妈妈不会叫?” 奕和也不傻。结婚这么久,念泽出生这么久,从来没想过叫他登门见公婆,更别说敬茶、改口红包这么“封建”的事了,谢佩韦只怕是厌恶至极。今天突然就安排了,一切又显得如此仓促。 他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高兴,谢佩韦就知道了,马上就给了他想要的一切。 没有嫌弃他封建老派,没有声讨他落后传统。明明就是……谢佩韦最讨厌的一切。 他有些想哭,还是强忍着眼泪,上前躬身行礼:“爸爸,妈妈。” “好孩子。”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安慰他。 传统婚礼上,出嫁的闺女哭爸妈是有的,真没见过给公婆敬茶差点哭出来的。 齐璇靖用红纸包了六十六万现金。谢佩韦张嘴就要一百零一万,还要全部的新钞,半小时之内就要准备好,这临时哪儿找得到?齐璇靖也是用尽了办法才找了不到七十万,裁了红纸火速现包。 六十六万现钞,份量不轻。老爷子和老太太也只是意思着递了一下,齐璇靖就全部塞给了奕和,这么结结实实的一盘子改口红包,奕和都没料到会这么重。安华连忙帮他捧住。 谢幸操纵着电动轮椅过来:“小叔父,我也要改口红包。” 谢幸是正经不差钱的。虽说爸妈都死了,大伯小叔叔也没有亏待过他,他父母私人持有的股份全都在他名下,信托基金里还有大一笔的钱。来要红包纯属凑趣,给小叔和小叔父面子。 奕和正有点想哭,被谢幸打了个岔又哭不出来了。 想起来今天谢幸还真的没有称呼过他,第一次叫“小叔父”!这感觉真的好……激动。 奕和在托盘里胡乱抓了一堆,全部放在谢幸怀里:“给你,给你。” 这等凑热闹的好事哪里少得了小齐,他马上跟着凑进去转了一圈,冲着老爷子老太太喊:“爸爸妈妈。”伸出手,我红包呢? 所有人都哭笑不得,齐璇靖没好气地说:“你爸爸在这儿呢?瞎喊什么?” 谢佩韦则笑:“错辈了。” 奕和这会儿想哭又高兴,也给小齐抓了一堆红纸包好的现钞:“你也有。都有。” 小齐不在乎啊,奕和给他红包,他就冲奕和喊:“爸爸!” 齐璇靖悻悻。 这动静把在阿姨怀里呼呼大睡的念泽也惊醒了,他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吵醒了也不哭,阿姨抱着他看爷爷奶奶爸爸,他目光炯炯锁定在谢佩韦身上,想起了“云霄飞车”的乐趣,马上就冲着谢佩韦挥舞着小手:“哇啊!哇啊!” 家里从没有这么热闹过。 谢佩韦对此倒没太大的感触,寂寞多年的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有些眼热。 曾经也是子孙满堂、坐满一桌的逍遥日子,自从二儿子二媳妇意外身故之后,再没有全家团圆的时候了。幺儿打小性子左,起名佩韦都拴不住。老太太也是后悔,叫什么佩韦呢?性子左才需要佩韦呢!早知道就该叫谢软软、谢好好! 幺儿媳妇出身虽然低,不像大媳妇、二媳妇那么斯文体面,可出身低也有出身低的好处。知情识趣,不爱作闹。难得的是能照顾好幺儿,听说生孩子之前都是亲自下厨的。 如今幺儿的终身大事也解决了,小孙子健康成长,眼看着又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还求什么呢? 老两口对视一眼。 就这样吧!儿子喜欢,什么都好。 ※ 吃饭时,奕和一直都很忙碌。 要照顾第一次来做客的侄儿,也要伺候好公婆,更不能怠慢了最心爱的谢佩韦——至于小齐,小齐是不用操心的。什么时候都亏待不了他。 奕和知道谢佩韦不喜欢他对公婆显得太殷勤。 可是,就很激动啊! 今天的一切都很玄奇,烦恼担心多日的忧愁故事都没有了,奕和激动得完全忍不住。 再说整桌饭菜都是他亲自操持的。事前费了那么多心思,不好好地介绍、表现一下,怎么对得起他昨天召集助理们开会、一大清早风风火火的忙碌?桌上每一个菜都花费了很多功夫! 吃过饭,老爷子和老太太年纪大了,谢幸身体也不好,一家子都有午休的习惯。 奕和还亲自去看了公婆侄儿的住处,询问是否有需要和不便之处,安排妥当了才出来。 他也知道公婆侄儿都有助理,东西肯定都带齐了,带不齐也能马上买好常用的送来,但他作为主人总得去关心一二。 ——这个家里,奕和才是真正的主人,连谢佩韦都只是最尊贵的客人而已。 普通家庭或许很难体现出主客,他们这样都用助理的家庭就不一样了。齐璇靖在其他所有谢佩韦的家宅里都能做主,唯独奕和别墅里,负责一切日常的是奕和的生活助理,安保工作则由安华负责。 所以,这事谢佩韦完全帮不上忙,只是在奕和旁边站着,是个“夫妻”一起接待的意思。 安顿好公婆侄儿,奕和吩咐助理给自己收拾行李,他晚上就要走工作行程了。 他则跟着谢佩韦回了卧室。 谢佩韦觉得跟着奕和应酬家里人比上班还累,第一次在午休时虚弱地上楼躺尸。 “我给您按一按?”奕和却精神无比旺盛,看上去还能战斗三十六个小时。 谢佩韦也不要他按摩,就这么歪头靠在他身上,把他当枕头躺着。两人都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感觉。默默无语又惬意地相处许久之后,谢佩韦缓缓开口:“我还没有开始另一段感情的准备。” 奕和马上就想说什么,被谢佩韦打断:“我知道你不索求也不会追问。” 被他枕着的奕和就安静了下来。 “我们相识的开始就不怎么平等,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躺在床上,谈论这个话题。” “你有很多疑虑、焦躁、不解,不确定?或是没有安全感。”谢佩韦能感觉到自己颈项紧贴着的皮肉血脉在呼吸,与他靠在一起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玩具,“我也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是个很奢侈的东西。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呢?” “但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从一开始,我就给了你承诺。你和我有婚姻,有协议,还有念泽。” “很多事情你没有必要那么战战兢兢,觉得会被人夺走。你是我的合法伴侣,我们的关系被法律保护,你是念泽的合法监护人,只要你没有做出法律不允许的事情来,念泽永远都是你的儿子,这关系比什么都真实——爷爷奶奶抢不走你的孩子。” “小和。”谢佩韦突然点名。 奕和认认真真也没闪神,马上就给了回应:“嗯,先生?” “我可能不能给你感情。但我给了你婚姻。长久的婚姻。”他始终稳稳地躺在奕和的身上,目光在卧室穹顶与落地窗的某个点上失去了焦距,“你不背弃婚约,婚姻就会一直存续下去。” 可能不能给我感情。 奕和眼中一片湿润,他控制好自己的哽咽,使自己说话时声音正常:“谢谢。” 谢谢你考虑到我的安全感,又给了我一个附加的承诺。 从一开始,我向上天哀求的,也只是不分手而已。 ※ 顾及到晚上的工作行程,奕和没顾得上晚饭就先出发了。 谢佩韦比他多留两天。本以为跟着父母侄儿住在一起,可能会有点什么家庭的温暖吧?老爷子不声不响却是个霸孙狂魔,除了吃饭睡觉,谢佩韦任何时候去看儿子,老爷子都在。 打小就富贵的谢佩韦终于体会到了贫穷人家抢电视遥控器的痛苦! 毕竟,电视可以买。儿子他是独一无二的啊!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个谢念泽。 老太太还喜欢半夜敲他的书房门,进门就数落:“还没睡啊?什么工作不能白天做?秘书不够用,我出钱给你雇一百个?”好嘛,母子过招不带忘仇的,白天讽刺一句,晚上马上还回来。 隔了一会儿又来:“这都几点啦,怎么还没睡啊?我跟你说熬夜容易猝死!” 谢佩韦:“……” 奕和不在家,孤枕难眠。我熬个夜怎么啦?! 谢佩韦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那么喜欢出差。 登上飞机的时候,发型都似乎带了点雀跃,走下飞机的时候,感觉到了异国他乡的自由气息。 成年人就不应该跟爸妈一起住,想想看,爸爸会抢你心爱的崽儿,妈妈还要管你几点睡觉,试图把三十几岁的你当作三岁幼童进行细致管理,简直令人发指! 此次出国是为了谈一份能源合同,当地局势刚刚稳定,城市街头还能看见战火的痕迹。 两边都是披着马甲来合作,大方向是双方都有达成协议的意向,具体谈起来还是比较艰难。白天谈判,晚上跟幕僚团队研究资料商讨策略,在国内做的功课再多,临场发挥还是觉得不够。 谢佩韦休闲的时候喜欢喝点酒,这段时间滴酒未沾,压力也比较大。 这天正开会,齐璇靖匆匆忙忙进来,在谢佩韦耳边低声说:“安华来电话,奕和先生落水。” 谢佩韦霍地站了起来:“人呢?” 齐璇靖微微摇头:“刚发生的事。那片水域比较复杂,人还没找到。” 谢佩韦看着堆了满桌的资料,熬了几天都比较憔悴的团队成员,想说马上回国,又实在说不出口。僵了片刻之后,他问齐璇靖:“你马上跟进。二十分钟没有新消息,马上准备回国。” ——飞回去也要近五个小时,到奕和拍摄综艺的地方还得四五个小时。 何况,他也不是专业的搜救人员,赶过去也没有用。 齐璇靖又匆匆忙忙出去。 “没事。继续。”谢佩韦努力镇静,却根本压不住心头的怒火。怎么会落水?! 所幸没多久齐璇靖就带来了新消息:“人已经上岸了。奕和先生水性很好……” 谢佩韦方才猛地爆发出怒气:“马上查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掉水里?掉哪个水里?拍个综艺节目为什么会去水域复杂的地方下水?!安保措施怎么做的?安华在干什么?!” 整个酒店会议室里只剩下谢佩韦的咆哮声,齐璇靖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据他所知,真的就是个意外。 奕和目前拍摄的综艺国民度很高,所谓枪打出头鸟,太红的节目通常都要面临各方面的明枪暗箭,为了坚强地存活下去,立意健康,三观正派,最好还能搞搞公益,才能保证屹立不倒。 此次综艺拍摄就扯了个关爱留守儿童的虎皮大旗,组织了一批父母进城务工的留守儿童,跟着艺人们一起经营旅游项目。但是,哪怕节目组事先挑选得再精心,“儿童”这个东西是不受控制的。 刚开始几天还好,这批“淳朴”的乡下孩子都很老实,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混上几天之后,摸清楚了状况,顽童本性毕露,开始拉帮结派自己找乐子。奕和他们所在的新开发景点有竹筏和漂流项目,这群熊孩子就趁着半夜去划船,打算打鱼烤来吃…… 半夜三更,节目组也要睡觉。驻地离河边还有一段距离,谁会大半夜去河边守着? 得亏那地方乡下安静,几个熊孩子尖叫起来时,马上就惊动了节目组。 原来几个熊孩子划船出去,也许是闹了意见,也许是闹着玩儿,总而言之就在薄船上扑腾厮打起来,噗通掉了一个下去。掉下去的抱住船舷要上去,几个小孩儿又在边上准备拉,一边轻一边重,那船哪儿能不翻? 两个会水的孩子爬起来,在倒扣的船上蹲着尖叫呼救,这才惊动了节目组和当地村民。 还有四个孩子,下落不明。 半夜三更漆黑一片,掉下水里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时候不是专业的救援队,根本没人敢下水,下水也摸不到人。可要等到救援队过来,或是天亮,孩子肯定就凉了。 这事闹得总导演差点想跳河。 当然,总导演没跳,奕和跳下去了。 ——他农村出身的苦孩子,没什么消遣,夏天就爱下河游泳摸鱼。 至于城里人觉得晚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奕和小时候生活的农村,晚上都是黑漆漆的啊。黑漆漆就不活了? 他跳得毫无预兆,整个节目组更崩溃了。卧槽!李奕和要是出事,天指定要塌了。 奕和这么一跳,安华带着整个保镖团队都得跟着跳。 这时候天气已经开始凉了,半夜跳河摸人,绝对是拼死下去的。齐璇靖带队比较铁血,谢佩韦一向给钱大方,小夫人又这么“英(愚)勇(蠢)”,不跳不是男人。 所幸这么一跳,结果并不坏。 四个孩子救回来三个,还有一个实在是找不到了。 奕和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他以为自己还是从前在乡下小河中畅游的李奕和,却忘记了这一年之中,他经历了怀孕生子的过程。安华看似帮着找人,其实一直在奕和身边守着——这么说也许很冷酷,但,他的任务是保护奕和的安全,其他目标都得往后靠。 最终是安华把奕和背上了岸,奕和已经彻底脱力,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现在谢佩韦正在喷火,齐璇靖哪里敢跟谢佩韦说? 一直到谢佩韦开完会,跟合作方碰头吃了午饭,下午还进行了一轮磋商谈判之后,谢佩韦又问情况,齐璇靖才尽量不站立场地把这件事说了。 要说奕和干的这事儿绝对是见义勇为,他亲自找到两个孩子,保镖找到一个,虽说都是保镖抱上岸的,可要没有奕和那么纵身一跳,救援绝不会那么及时。何况,他还从水里摸出来两个孩子。 但,搁任何人自己想,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亲人爱人去冒险。 ——那种情况,不是专业救援,跳下去就是蔑视自己的生命。 谢佩韦好像没有生气。 听完齐璇靖的讲述之后,他就“哦”了一声,问:“没呛水吧?恢复了吗?怎么没给我视频?” “您今天比较忙,奕和先生也在医院休息。”齐璇靖说。 “给安华那一队人都发额外的奖金。告诉他们,我谢谢他们了。”谢佩韦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叫黄雪给我写个事故报告。” 黄雪是奕和的经纪人。 不叫负责奕和安全的安华写事故报告,反而叫黄雪来写—— 证明谢佩韦对黄雪的工作很不满意。 身为经纪人,必须评估给艺人对接资源的安全可靠性,这个综艺节目的制作组,招来一群作死的熊孩子,害得我老婆不得不去见义勇为,那就是节目组不靠谱!既然不靠谱,你为什么不早点发现,为什么不早点砍了这种不靠谱的资源,要你这个经纪人有什么用?! 什么,这资源是我帮着从徐赐臻手里抢的?我抢的你就不用重新审核评估了吗?到底你专业的还是我专业的?!什么都听我的,还要经纪人干什么用?! 总而言之,都是经纪人的错。不然呢?要我回去骂老婆吗? 谢佩韦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可能,回国以后,老婆也还是需要……“提醒”一下的。 只是奕和那么乖,如何不动声色又慎重地提醒一句,还不能把奕和惊吓到……也是个难题。 第41章 已经拍摄了将近十二天的综艺节目, 以一个留守儿童死亡的噩耗宣告终结。 这是演艺圈有史以来最大的事故。 曾经拍摄中也有动物甚至工作人员意外身亡, 其中某工作人员因炸点串联错误不幸身故的事故,导致整个行业都开始尽量避免使用真实炸点,一段时间内,都是五毛特效横行屏幕。 ——但, 工作人员意外身故, 安全调查时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赔偿到位、交够罚款,艰难是艰难一些,倒也不会耽误作品上市。 这综艺坏就坏在死的是个未成年, 还是个高高兴兴来接受“公益帮助”的留守儿童。 甭管你怎么狡辩说他熊孩子,他不听话,他自己作死……说一千道一万, 他是个未成年人。 未成年人就是脑子没发育好, 想不明白事,无知者无畏。死掉这孩子还不满十四岁,砍死亲妈都不用承担任何刑事责任那一种。他当然也无法对自己的生命负责。 这时候就要问监护人的责任了。明知道他是个棒槌, 你为什么没有把他保护好? 当然,他要是在家淹死了, 没人会找他的爷爷奶奶算账, 毕竟“老年人已经很伤心了”。 现在这孩子的临时监护权到了节目组,孩子不听话半夜掉河里, 身为临时监护人的节目组就倒大霉了。这是千刀万剐都赎不清的罪过。 孩子们落水当天, 节目组就停止了拍摄。 总导演还天真或者说绝望地存着不切实际的期盼, 万一那唯一失踪的孩子精通水性呢?万一那孩子被附近的好心人救起来了呢?这世上也可能存在奇迹的吧! 等到两天之后,失踪孩子的尸体在邻镇河岸边被找到之后,这节目就彻底歇菜了。 奕和在镇上小医院里住了两天。 他半夜跳水体力消耗太大,到最后直接脱力,要不是安华紧紧跟着他,那漆黑黑的河水里浮沉片刻,八成人也没了。 安华对此很是生气。 奕和这么一搞,他和所有兄弟都得冒死下水。何况,奕和还差点折在水里。 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虽说讲义气给你拼了命,但也不能把这事当理所当然。好端端地出个差,差点就回不了家,这事换了谁能乐意? 得知前因后果之后,连谢佩韦都不敢再骂安保团队一个字,一边发巨额奖金一边说感谢。 ——这年月想要拿钱买命,也得看看人家肯不肯卖给你。 奕和也知道眼色,自打安华把他从水里背出来之后,他就特别听安华的话。安华说住院,他就老实住院。安华说不许见节目组,他就在小医院里老老实实地打蚊子。 他还挺异想天开,去跟安华商量:“这事能不能不告诉谢总?我也没事了,别让他烦心。” 安华木着脸看他一眼,说:“已经知道了。” 奕和一愣。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打电话来骂我? 也许是……根本就不在乎吧。 当初徐赐臻在片场出事,谢佩韦也没有打电话询问过。 圈里那么多朋友都去探望过,不能去的也让助理公司带了花。带花这么简单的事,既不费钱,也不费事,谢佩韦吩咐一句,谢贤瑜是徐赐臻的经纪人,三五天总得去看一次吧?就顺手送了。 但,谢佩韦就是没给带,甚至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失踪孩子的尸体找到之后,节目组就正式宣布暂停拍摄了。所有常驻嘉宾打道回府。 黄雪二话不说就来带自家艺人回家:“九成九是不会复工了。现在上边查的严,本来就是枪靶子,出了这么档子事,肯定得凉。制作单位还得想着弃车保帅呢。咱们不跟他们搀和。” “我觉得也没必要炒作救人的事。”黄雪跟奕和商量,“这事太敏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没必要给人家吸引火力。等到有人求上门的时候,咱们再看看是否配合,怎么配合。” 至于节目不拍了,剩下还没结清的尾款,黄雪也没有提。 奕和上这个节目是争取来的资源,当初求人家给面子上个艺人,好话说尽,现在人家出事了你就落井下石?做人做事都不能这么干。最重要的是,黄雪也确实觉得没多少钱。争来争去撕破脸,那点儿钱还不够奕和置办一身体面行头呢。 “天灾人祸的,谁也说不准。这资源黄了,姐再给你挑个好的。”黄雪打包票。 奕和想法倒是没那么功利。 上次拍旅行综艺很高兴,大家都很客气和气,出去玩又开心。 这回的艺人不是自家的,本来也不怎么熟,什么样的人都有。正面冲突肯定没有,就是没什么人跟他玩儿。跟他玩的都是想蹭镜头的,拍摄结束就转身走了,美其名曰不敢高攀,打扰您休息。 奕和在拍摄中并不开心。但,工作就是工作,不管开心不开心,工作就要好好地做完。 现在节目暂停拍摄,他就是挺心疼工作人员。几个组连轴转,跟拍导演和摄像每天都是十几个小时高强度工作。已经拍了十二天,大半都过去了。 至于那个死掉的小孩。 说实话,奕和并不怎么心疼。你要半夜去划船,就要做好淹死的准备。 他已经尽了全力去拯救,实在找不到,救不了,也是命中注定。 他这两天都在镇上医院里,几个留守儿童的父母都已经赶来了,也没人说来谢谢他,全都在跟节目组撕逼呢。就算我儿没有死,他也掉了水,受了惊吓,你们要赔钱!那失踪小孩的父母也在,妈妈跟着救援队天天找孩子,爸爸已经在哭天抢地了——反正就是我、要、钱! 现在孩子尸体找到了,那边吵得就更厉害了,找不到总导演就抬着尸体去当地政府喊冤。 这乱哄哄的情况,简直一团糟。 回去时节目组也顾不上安排,安华协调了谢佩韦的专机来接。 黄雪也是个戏精,才跟奕和说着话能,就掏出自己的便携笔记本,开始写东西。奕和以为她在做策划文案或是审核案子什么的,他是个很规矩不爱乱瞄的性子,喝了点热水打算去谢佩韦的睡房里休息片刻——既然是谢佩韦的专机,他就可以随意使用。 黄雪就问他:“奕和,这事故报告你得陪着我写呀。” 奕和一头雾水:“什么?” 黄雪叹了口气。 奕和很少看见她这么戏精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走回来:“怎么了呢?” “谢总让我写一份事故报告。他很生气。”黄雪把电脑屏幕转过来,“刚好那天我不在现场。这事儿您帮个忙吧,我自己真写不好。” 黄雪并不是二十四小时都跟着奕和。她把奕和带进组,熟悉了一个星期之后,看着一切上了正轨,她就忙其他的事去了。就不说公事,她一个单身妈妈,总要顾着自己闺女。 奕和跟普通艺人还不一样,他身边有安华照顾,黄雪很放心。 哪晓得这是个见义勇为不要命的!半夜就敢往水里跳! 奕和很意外。 但,黄雪这句话让他困倦全消,心里充满了雀跃。 ——不是不管我!不是不在乎!先生他生气了!只是没有骂我,骂经纪人了。 “那可……怎么办?”奕和下意识地去看安华。高兴归高兴,他这么多年也没有写过什么报告,上次给谢佩韦道歉,还是从搜索引擎里抄的呢,哦,好像也没抄得出手。“我也不会写报告。” 实际上黄雪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他就坐在黄雪身边,看着黄雪啪啪啪敲字,很快就写好了一份报告。 “你看看有什么地方,与事实不符合的么?”黄雪问。 “没什么不对。” 看见黄雪合上笔记本,收拾东西,奕和突然间醒悟过来。 黄雪需要的根本不是他陪着写什么报告,也没有任何不解不知之处,她需要奕和去找谢佩韦求情,告诉谢佩韦:你别怪我经纪人,这是我自己的主意。 看样子,先生发的脾气还不是一般的大。奕和心想。 被黄雪这么打了个岔,他也不必休息了,飞机已经抵达海市上空。 回家之后,公婆侄儿都还在家。家里也已经知道他跳水救孩子的事。 相比起谢佩韦的不闻不问,公婆都显出了十二分的关心,公公吩咐厨下做了药膳给他补身体,婆婆则几次问候他,还叫去自家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不是说有什么二次溺水吗?千万不能出事! 奕和也不懂什么叫二次溺水,还拿着手机搜索了一下。看上去挺严重,要不,去医院看看? 安华哭笑不得,他作为安保主管肯定会注意方方面面。奕和出水之后就被直接送到了医院,虽说是个镇上的小医院,该做的检查也都做完了,怎么可能让奕和承担二次溺水的风险? 老太太觉得小医院不可信。 她戴上老花镜,拿出自己的手机,亲自给院长打电话。 “老张啊,对,是这样的,我们家小和前两天掉水里了,不是有个什么可怕的后遗症叫二次溺水吗?我让他去你们院里检查一下,对,马上出发,你给安排一下……我陪他去!” 奕和才到家还没看到自己儿子,满桌子药膳也还没吃上一口,就被婆婆押上了去医院的车。 公公在家看孩子,婆婆全程陪着做检查,跟医院的院长、主任打招呼,偶尔也会嗔怪一句,这么大孩子了也不省心云云……老太太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我就是给你做主了”的独断,与谢佩韦一直坚持的有分寸感的家庭理念不同。 奕和却更熟悉这种家庭气氛。 我出意外了,你们就要来看我呀。关心我,爱护我,骂骂我也可以。我确实有保镖,有经纪人,还有医生照顾,但,我没有你!他们都不是你。 你虽然不能给我专业的医疗救助,也不能把我从水里背出来,可我就是需要你! 这种感情需要根本无法被取代。 一家人就该是这样的。 奕和在老太太面前本来就乖,被老太太押着去过医院之后,那就更是死心塌地的乖了。 能养出先生那么好的儿子,老太太又怎么会是小说电视剧里那样的坏婆婆呢?奕和为自己从前不懂事的猜测略觉内疚。他对母亲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抚养过他的姑姑就很暴躁,每天都在咆哮,一言不合上手就揍……他也还是那么想念姑姑。 谢佩韦总想把他和公婆隔离起来,彼此不要交流,免得多事。 但,谢佩韦忘了,奕和是个孤儿。孤儿比任何人都渴望家庭的温暖。喜欢大桌吃饭,喜欢被爸爸说两句,被妈妈敲一下脑袋,顶好还有不省心的小辈缠着要这要那…… 不止婚姻是一座围城。相处得久了,任何关系都是一座围城。城里城外的人都想互换位置。 老爷子知道谢佩韦脾气大,儿子藏娇的小金屋不能久待,既然儿媳妇已经回家了,老两口就必须功成身退。照儿子的说法是,保持一个父慈子孝的距离,有助于家庭关系健康。 奕和跟着老太太从医院回来之后,老爷子已经安排助理收拾好行李,预备晚饭后就回去。 奕和有些舍不得这么热闹的氛围。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谢佩韦脾气孤拐,也不敢叫公婆多住几天。 到晚饭时,奕和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这几天都是爷爷奶奶陪着念泽,突然分开,怕他不习惯……隔两天我带念泽去看爷爷奶奶……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我天天都在家。你带着宝宝来,我给你做好吃的。”老太太笑眯眯答应。 ——儿子那样的千年老妖精不好降服,儿媳妇是个缺爱的小白兔,给个胡萝卜就上钩了。 次日,奕和在家稍做整理,重新规划了接下来的学习和工作。 到第三天上,他就带着念泽去了爷爷奶奶家。 这是奕和第一次登门,原本还有些忐忑。车到门前,发现也就是个独栋的园子,那建筑也没有多金碧辉煌气派,无非是阔气些占了半个山头。门前的保镖对安华都很客气,一口一个华哥。 公婆家的宅子也没有比自己的好多少。谢佩韦对他是真的大方,别墅平层大厦楼王……什么样的豪宅都送过了。这让奕和有了一种心理上的平等。这种房子,我也有的。我还有很多呢! 不过,相比起奕和别墅里来来去去的生活助理,还有一个不住家的钟点工,谢家在桃林的老宅在用人上就气派多了。在家里服务了三十年的老佣人就有十多个,穿着统一制服,各自组成老带新的服务小组,搞得跟唐顿庄园似的,奕和就很服气。 能不服气么?好几个阿姨老叔,那是看着谢佩韦出生的,小时候还给谢佩韦换过尿布! 家里的客厅也很气派,餐桌就是巨大的一个圆桌,能坐三十几个人。奕和寻思着谢家也没这么多人吧?谢幸告诉他,家里亲戚不少,年节时来送礼团聚,三十人的桌子还坐不下呢。 也是据谢幸所说,原本老爷子是安排好要跟老友们一起出门海钓,听说他要带念泽过来,老爷子把安排推了,专门在家等着小孙子。老太太也没好到哪里去,昨儿就戴着老花镜跟助理一起提前看了半天的菜单,一点儿也不比他初次接待公婆轻省。 事实上,恭敬礼遇都是互相的。 公婆懂事,奕和更不会作妖,带着宝宝来玩了一天,吃过晚饭才回家,可谓宾主尽欢。 ※ 谢佩韦还在国外。 谈判进行得很艰难,他归国的行程被推迟了两次。 原本奕和掉水时他就该在国内了,既然奕和活蹦乱跳没什么问题,他也不用马上回国给老婆办丧事,那就继续在国外磨着。这两天眼看谈判有了进展,支持合作的经济大臣又死了,死于枪击。 跟着出来的幕僚团已经有了放弃的意向。毕竟时局太乱,别人家赚钱哪有自家性命重要? 谢佩韦也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人。不过,根据他的判断,还不到要命的时刻。 这边大方向都是想合作的。 已经跟他们谈得差不多的经济大臣被枪杀,很大原因不是当地有人反对合作,而是反对你赚钱居然不带我。所以,枪击所代表的不是“杀了他,不合作”,而是“杀了他,让我来”。 军阀林立的国家就是如此彪悍。想要在这个地方做生意,没点背景是真的做不下去。 谢佩韦的判断没有错。 下午他就收到了新上任的经济大臣的邀请,继续谈合作事宜。 大概是很想促成这笔生意,这位新上任的经济大臣还很慷慨,前经济大臣带着专家跟谢佩韦的团队磨来磨去、寸土必争地合同,被他大笔一挥,给了巨大的让利。 谢佩韦知道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果然,亲自赴会去谈了一次,对方就提了一些私下的要求。 ——你要别的不容易,要回扣还不简单?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事。 谢佩韦已经让团队准备新的合同,明天就能签约。 因为事情变得顺利,谢佩韦在酒店难得放松,跟齐璇靖一起,开了一瓶酒。 齐璇靖在外边很警惕,也就陪着抿一口。 谢佩韦喝得血脉舒张,正准备睡觉,手机突然叮了一下。 他打开手机扫了一圈,发现是自己的微信在响,还一连弹了好几条信息。眯眼一看,是家里的微信群,谢幸把他拉进去的,叫“幸福一家人”,平时也没动静啊,今天干什么了?谁过生日?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谢佩韦点进去看了一眼,突然就有点窒息。 他看见了奕和的头像。 奕和的头像是家里两只傻狗,谢佩韦经常“查岗”,给奕和发微信的时间挺多,所以熟悉。 再往上面一拉,他看见了一行字—— 【“盛夏经年”邀请“李奕和和和和”加入了群聊】 盛夏经年是谁? 老太太。 莫名其妙的老太太为什么会加奕和的微信?为什么把奕和拉到这个所谓的家族群里? 谢佩韦气得瞌睡都醒了,直接弹老太太的微信视频。 当地一声。 视频被挂断。 谢佩韦又给老太太打电话。 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电话也被无情地挂断了。 齐璇靖看着谢佩韦暴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到酒柜旁倒酒,一边单手一指禅戳文字。戳了几条之后,谢佩韦又捏着手机发语音:“你别又趁着我不家里搞事情。小和是个蠢孩子,经不起你折腾,你说什么他都会当真——” 他一连发了好几条。 过了很久很久,老太太回了他一个截图。 就是他俩的对话界面,他发过去的语音全部都带着红点,代表老太太一个都没听。 故意的。 就是不听! 谢佩韦快要气疯了。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发了一张照片回来。 那是下午全家跟念泽一起玩时,老太太在旁边让摄影师拍的家庭照片。 念泽这个时候已经会翻身了,每天都会让他运动片刻。家里的宝宝房铺着软毯,想跟他玩儿的大人们都换了干净的衣裤袜子,跟他一起在地上玩。摄影师抓拍的就是念泽翻身的瞬间,爷爷在旁边鼓劲加油,堂哥在欢呼鼓掌,他的爸爸就坐在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 刷刷刷刷—— 谢佩韦的微信不停地响,老太太不断发照片过来。 刚开始谢佩韦认为她发的都是念泽的照片,后来发现并不是每张照片都有念泽。 这组照片的主角其实是奕和,他看见奕和跟谢幸坐在一起玩手机,奕和跟在老爷子背后看花草和鱼房,奕和坐在老太太身边,认真听老太太“训话”…… 专业摄影师的镜头下,奕和很耐心,眉目舒展,有一种沉静的喜悦。 就算老太太的摄影师再厉害,也不可能每一张照片都捏造出完全虚伪的情绪。奕和带着孩子回了老宅,很开心地度过了一天,他的生活不再是工作室和厨房,想见的人也不再是谢佩韦一个。 这组照片如此真实。 它甚至让谢佩韦看见了奕和生命中的另一种可能。 老太太最后发了一段文字:你不能代表家族将他和念泽都拒之门外。 短短几个字,让谢佩韦连酒都彻底醒了。 他放下手机,捂住双眼醒了醒神,干脆去浴室洗了冷水脸。镇静之后,他才拨通了奕和的电话。 “小和。” “先生,你那边很晚了吧?还没有休息吗?” “今天累不累?” “……不累啊?”电话那头的奕和完全不明所以,脑补了一个奇怪的情节,“您是不是想……电话游戏啊?我不累。今天没干什么。我去关门。” 谢佩韦目光盯着齐璇靖。 齐璇靖耳力挺好,深夜的屋子里又这么安静。 隐约听见电话里奕和的声音,谢佩韦又是这么个反应,齐璇靖哪儿还有不懂的?他憋着笑起身,做了个把耳朵关起来的姿势,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休息——谢佩韦住套房,齐璇靖都是贴身保护。 “爸妈那边有事找你,你可以先答应下来。不想应酬就给我打电话,找小齐也行。”谢佩韦说。 奕和才听明白这通电话的来意。他犹豫了片刻,说:“爸爸妈妈对我都很好。我回家那天,爸爸给我做了一桌子药膳,妈妈还带我去医院做检查,她担心我会二次溺水,她专门亲自陪我去,我跟她说不用陪着我了,她就说不放心,一定要陪着我,她对我特别好……” 谢佩韦沉默。 他不说话,电话那头的奕和就开始紧张了:“您是不是生气了?” 第42章 谢佩韦曾经认为, 找奕和这样乖顺不多事的对象结婚,生一个或几个孩子, 人生就会很简单。 他不需要奕和去伺候公婆, 也不需要奕和去商务应酬,甚至不需要奕和照顾孩子。就开开心心地搞自己的事业, 玩自己喜欢的音乐, 身体和时机都合适的时候,生个二胎——主要是怕大儿子不爱继承家业, 或者蠢得无法继承家业。二胎就算是个双保险, 对吧? 一眨眼, 儿子都长大了,他跟奕和也都老了。退休,搭个伴到处玩玩,不也挺好的? 这样轻省的安排, 多少带着亿万嫁妆来跟他联姻的白富美都得不到如此优待。除了生孩子, 他几乎把婚姻中另一半需要履行的义务降低到零。 他从来没有想过, 他想象中最好的安排, 对奕和而言并不那么好。 奕和对大家庭生活有一种幻想式的憧憬。 毕竟,奕和从来没有得到过家庭, 又曾经对公婆存有戒心, 突然发现谢佩韦的父母和狗血小说电视剧里的恶毒公婆不一样,过去小心翼翼竖起的戒备马上就化作痴念, 让他的立场从狗血剧的一端走向了另一端。 奕和根本不知道想要过大家庭生活将要付出些什么。 他也不知道今天所享有的一切客气与礼遇, 都是谢佩韦在家中咆哮了无数次所换来的。 “不要担心我的情绪。我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谢佩韦控制着情绪, 先让奕和宽心。 奕和的声音中依然带着担忧:“我当然担心您的情绪。” “我是觉得爸爸妈妈都很好。但,您才是念泽的爸爸,是我……的丈夫。这件事我们应该可以有一个统一的态度,但我觉得,嗯,我觉得……对爸妈的问题上,我们还是可以再商量一下。” 大概是觉得这么对谢佩韦说话略显强硬,奕和又马上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可能是僭越了。我肯定会尊重您的意见。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以后我会先跟您请示……” “不要总是道歉。一直说对不起,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益处。”谢佩韦尽量温柔地说。 他喝了点酒,血脉舒张,这会儿觉得头有些沉了,解开领口的扣子,歪在了床上。 谢佩韦从来没有想过,在他身边从来低眉顺目的奕和,结婚以后也会多了很多想法。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说奕和以前把狐狸尾巴藏得太好,从前乖顺听话,现在结了婚生了孩子觉得有恃无恐就露出了真面目——谢佩韦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他不会失去理智胡乱怪罪。 他很清楚,这一切改变的源头,都来自于奕和身份发生了转变。 奕和做了丈夫,做了父亲,从当初那个被金主养在金屋里的小可怜,变成了另一个人。 被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只需要讨好金主一个人,无须牵挂其他。一旦飞出了笼子,转变了身份,社会属性都变得彻底不同了,心态上自然也会发生转变,他面对的不再是那个小笼子,生命里也不再只有独一的金主。 说到底,奕和并不是谢佩韦某件高价收购来的奢昂玩具,也不是被他珍藏在家中的家具摆设。 奕和是个人。 他有自己的情感需要,特别是当他有了儿子之后,他也要考虑到儿子的情感需要。 就连谢佩韦自己,不也在身份转变之后,渐渐地发生了情感变化么? ——你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去陪伴一个人,那你必然会了解他,关注他。恰好那人又是那么地渴盼你,小心翼翼地爱慕着你,你怎么可能毫无所觉,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谢佩韦如此聪明。 他从前不知道奕和爱慕自己,是因为他从未把奕和看在眼里,从不曾对奕和用心。 当他和奕和结婚,经历了整个孕期,又跟奕和共同育儿大半年之后,他要再不知道奕和爱慕自己,眼睛可以直接挖掉不要了。 在一大波只谈钱不谈感情的小朋友里,随手扒拉就扒出这么个谈钱也谈感情的领了证,谢佩韦倒也没有觉得特别烦恼。因为,虽然看得出来感情很深,但奕和并没有给他带来困扰。 奕和没有患上“我爱你你就得爱我对我好为我洁身自好”这种神经病。 奕和也没有打算用“我爱你”三个字讹诈他的下半生。 这小孩儿就是缺爱得可怕。谁给他一点儿甜头,他就能傻兮兮地往坑里跳。 谢佩韦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隔着越洋电话,慢慢给奕和讲道理。 “她今天带你去看医生,你觉得她对你很好。明天带你去上流世家的社交场合,你也觉得她对你很好。她有钱,有人脉,走到哪里都能把你照顾得很好,她说的话总是对的,她做的事总是有益的……小和,相信我,她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谢家的苏太太,降服你只需要半个小时。” “当你对她死心塌地的时候,坚信她每一句话都有道理的时候,你还能反抗她吗?” “你肚子里怀着一个零族孩子的时候,她要你把孩子打掉,因为零族人生孩子太伤身,她的孙子不能受这种苦,你听她的吗?”谢佩韦突然问。 电话那头的奕和明显被震惊了,半晌才说:“我……不……” “她前两天押你去医院做体检,你接受了。此后要押你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你拒绝得了?”谢佩韦反问,“你认为她押着你去体检是为了你好,你可以接受她的专断。她也认为让你打掉不符合她设想性别的孩子是为了你好,那时候你就可以不接受她的专断了?” 谢佩韦不会无的放矢,故意说一番还没发生过的事,以此恐吓奕和栽赃自己的母亲。 他说的是发生在大嫂身上的事。他的大嫂是一位后天改造的零族人,为了能够和大哥结婚生子,接受了后天的改造手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然而,这段婚姻也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我知道你喜欢家庭生活,一张大圆桌,热热闹闹地坐上一桌人。可人与人相处需要距离感,太亲昵了就会模糊这种界限,让人理直气壮地接管你的人生。” “你想一想,她打电话联络医院给你做体检的时候,询问过你的意见吗?她非要跟着你去做体检的时候,你拒绝过她吗?她认真聆听过你的意见吗?” “我们古代是讲父为子纲,爸爸妈妈就是儿女的主人,孩子就是父母的财产,你觉得这事情有道理吗?嗯,让你把自己放在子女的位置上,你可能感觉不太深厚。咱们换个想法,你能理直气壮地认为念泽是你的私人财产,你想让念泽做什么,念泽就必须做什么吗?” 谢佩韦很想切断奕和与念泽跟那个家族的关系,可他也知道,他不能把奕和和念泽当作私有物。 他曾经说过,念泽长大了愿意去找祖父祖母,那就自己去找,不会阻拦,尊重念泽的想法。现在奕和的想法很明确了,他就是想过大家庭的生活,想得到公婆的关爱,想让宝宝多和爷爷奶奶相处,谢佩韦是要强行阻止他,就可以“不尊重”奕和的想法了? 情感上,很想这么做。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他只能尽力去说服。试图改变奕和的想法。 奕和那边短暂的沉默之后,说:“你会保护我和念泽的吧?” 这句话带着一丝犹豫,又有太多的期盼与渴望,就像是一把破开坚冰的匕首,哧啦一声,刺向了谢佩韦的心口。他原本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沉重的头皮就似被这把匕首切开,灵魂飘了起来,飞出了酒店,飞向了天空,尖啸着舞蹈。 谢佩韦撕开了与父母家庭的关系,孤独地生活了那么多年,被奕和一句话找回了平衡。 太狡猾了哦。这个小东西。 “你可真是……”谢佩韦听见自己的轻笑声,“太狡猾了。” 相对谢佩韦而言,奕和是个外来者。他对公婆没有多深的感情,他只是渴念家庭温暖而已。 所以,他的想法也比谢佩韦简单干脆得多。我要公婆对我的好,我要家庭给我的温暖。所以,婆婆押着我去医院体检的时候,我就高兴地去了啊。至于谢佩韦说的什么以后要不顾我的想法,押着我去打胎这么恐怖的事——老公你会保护我吧? 简而言之,糖衣吃掉,炮弹还回去。诱饵吃掉,鱼钩还回去。 我只要好处。遇到坏处了,我们快点跑! 谢佩韦看似冷漠,暴躁地拒绝父母靠近自己的生活,实则是因为他对父母还有太深的感情,他对父母的关爱还在讲公平,比如我接受了父母的爱,就要听父母的话。 奕和这点小狡猾点醒了他。 他完全可以选择另一种更平衡的方式,就是奕和所持有的“吃糖还炮”法。 他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妻小。 他不是大哥,不是二哥,他是谢家不孝桀骜的幺儿,他就可以耍无赖。 原本想教训奕和,反而被奕和教训了一遍,谢佩韦非但没有挫败感,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听着电话那一天奕和轻轻的呼吸,声音变得越发温柔:“是的,我会保护你,也能保护你。” 开开心心去过你所憧憬的大家庭生活吧。去吃美味的饵,吃甜蜜的糖。 所有危险,我替你挡。 谢佩韦喝多了两杯完全没有其他的想法,奕和倒是还想玩个电话play,谢佩韦已经说了晚安,挂了电话。真喝多了哪有这样那样的力气?说是酒后失足的,都是王八蛋。 搁了一个小时之后,齐璇靖看了一场球赛准备休息了,这才过来帮谢佩韦收好摔枕边的手机。 见谢佩韦连睡衣都没换,齐璇靖还得去给他开箱子找衣服。谢佩韦倒也惊醒,一拳捶向齐璇靖太阳穴,被齐璇靖轻轻松松架住,小声说:“是我。” “几点了?”谢佩韦揉了揉眼睛起来,“头疼。你给我喝假酒了?” “你是不是感冒了?”齐璇靖摸了摸他的额头,“酒没问题。这个点儿别洗澡了,早点睡。我给你找点药吃。” 谢佩韦唔了一声,床边呆坐了一会儿,等着齐璇靖给他热吃药的水。 “我让你给我找的视频,都弄好了吗?回国我就要用。”谢佩韦突然说。 齐璇靖正在翻药箱子,闻言有点想笑,到底还是憋住了:“找好了。足足四十个小时的时长,好几十个真实案例。我初审的时候都看流泪了,太悲惨了。” “你要不偷着笑,我就相信你了。”谢佩韦没好气地说。 齐璇靖觉得自己掩饰得挺好啊,怎么偷笑还是被发现了?他给调好水温,把药给谢佩韦:“明天签约顺利,安排后天离开?” “也不用多留一晚上,人心浮躁的,签约结束肯定得吃顿饭,吃完饭咱们就走。”谢佩韦吃了药,觉得头皮还是巨大一坨沉甸甸的,“好像真是感冒了。给我放水,我要泡热水澡。” “才喝了酒又感冒,别泡澡了。擦擦得了。” 齐璇靖也是个狠角色,知道谢佩韦很霸(任)总(性),先一步冲进浴室,直接把出水口的塞子扯出来扔出窗外。行吧,泡澡是别想了。 谢佩韦只觉得一言难尽:“就不怕砸着人?” 早在入住之初,齐璇靖就把各方面环境尽收眼底,专业安保素质必须过硬:“那边是花坛。”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人? 谢佩韦悻悻地去冲澡,齐璇靖还在门外掐着点儿:“老板,五分钟不出来,我要去抢救了。” 齐璇靖的担忧不无道理,酒后洗澡身体缺氧容易晕倒。 “滚!”谢佩韦踹上浴室大门。 很不幸的是,谢佩韦虽然没有晕倒在浴室里,两个小时之后,他开始发烧了。 齐璇靖坚持带谢佩韦去看医生,谢佩韦坚持先吃药撑着去签约。 此次合作双方都是披着马甲来的,谢佩韦不去签约,下一步都没法儿进行。 再说他也不相信本地的医疗系统,这地方普遍还在跳大神治病的阶段,唯一一个联合国援助的医疗队也在八十公里之外——这地方可不是国内,八十公里一个小时车程就到了。在这里想要抵达八十公里外,起码得走上五个小时,还是路况不错的情况下。 不如早点签约,早点回国。吃点退烧药扛着,倒也不至于被烧成傻子。 “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谢佩韦吃了退烧药,冷水拍脸,强行穿戴整齐去了签约仪式。 此后的行程没有再出幺蛾子,顺利地签了约,还得拍照出席记者会。这是当地非常看重的一个项目,国际社会也很关注,虽说披着双方民企自由合作的皮,马甲底下究竟是谁,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谢佩韦全程嗑药强撑着,齐璇靖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边,察言观色扶他一把。 到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半,各种行程差不多走完了,对方政府还邀请参加晚宴。 按照谢佩韦昨天的安排是要留下来吃饭的,这时候已经彻底撑不住了,留下此行的副理和团队,谢佩韦先一步独自回国。飞抵海市之后,来不及回家,直接就去了医院。 阵仗搞得这么大,家里都吓坏了。 奕和自然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陪伴,老爷子老太太也紧赶慢赶过来。 听说就是个病毒性感冒,控制住症状,过几天就好了。老太太气得在病床边数落:“感冒就不会在当地找个医院看看?非要吃药拖着,非要回国来看。别人家的医院你是用不了对吧?咱家要没医院你是不是要改信基督教啊?你这被害妄想症是好不了了!” 奕和低头陪在谢佩韦身边,听着数落,心里就很难受。 他知道老太太是好意。谢佩韦烧得这么厉害,只靠退烧药撑着,差点烧出毛病来。医生没有明白说,但,现在谢佩韦病得这么严重,病情完全是拖出来的。只怕前几天就有症状了,谢佩韦没注意。 如果老太太骂的是他自己,他觉得也没什么。这种关心对他而言反而很新奇珍贵。 可是,她数落的对象是谢佩韦。这就让奕和很难受了,他完全无法忍受有人这么说谢佩韦。 “妈妈,您消消气。都是我不好,前几天我跟先生通电话,我也没注意到他生病了。我应该提醒他的。一来二去把病症拖得这么严重……”奕和不会跟老太太顶嘴,但他还是打断了老太太对谢佩韦持续输出的愤怒,“对不起,我应该照顾好先生,都是我的错。” 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跟他离着十万八千里呢,碍着你什么事了?” 谢幸本来在一边看戏。平时威风八面的小叔被奶奶狂怼,太爽了哈哈!见状忍不住上前拉了老太太一下:“奶奶,时候不早了,小叔也不舒服,您让他休息吧。咱们回去了。” 老太太这才突然醒悟过来,她骂儿子,儿媳妇心疼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行,你照顾这个不省心的,我和幸儿先回去了。” 老头儿老太太离开之后,病房里只剩下奕和陪着谢佩韦。 他很心疼想要安慰谢佩韦两句,凑近一看,又差点想笑。难怪谢佩韦这么安静,乖乖地听着老太太数落,没有爬起来战斗——他已经睡着了。 挂着氧气,打着吊针,额角微微垂下两缕碎发,睡得很沉,仿佛梦中有什么好事。 睡着了就好。睡觉养人呢。 VIP病房里当然有陪床的睡处,谢佩韦的床也比较宽。 当然,为了医疗方便,病床都不可能太宽,会影响医护人员操作。奕和也没有另外找地方,上床也怕挤着惊动谢佩韦,他就在床边守着,困了就趴在谢佩韦身边眯一会儿。 能够这样守着谢佩韦,对奕和来说,也是一种很难得的幸福。 他珍惜这样的时光。但,先生千万不要再生病了。生病太难受。先生一定很不舒服。 有国内医护的精心治疗,也没了国外谈判的种种精神压力,谢佩韦一觉睡醒就松快了许多。就是不知道被打了多少吊针,是生生被尿憋醒的。他要起床嘘嘘,马上就惊动了趴在病床边休息的奕和,看着奕和蓄起的长发垂在肩上,满脸迷茫,谢佩韦觉得他真的好看得有点犯规。 “先生醒了,您起来做什么?您要什么我帮你……” “上厕所。”谢佩韦本来是想看个笑话。我上厕所,你还能帮我上吗? 哪晓得奕和眨眨眼:“小解大解?” 不等谢佩韦回答,他已经找到了标配的尿壶,毫不嫌弃地拿在手里:“大小都没关系,我给您接着,待会儿就去清理了……” 谢佩韦腿脚灵便,体力也好。 病房的洗手间就在十五米外,智能马桶,不要太先进舒适。 然而,看着奕和提着小尿壶,满脸诚恳地说要伺候他嘘嘘……谢佩韦很无耻地脚软了。 谢佩韦上了一个平生以来最原始的厕所,看着奕和忙忙碌碌地收拾他留下的脏水,莫名就有一种很无耻的得逞感觉。欺负人当然是不对的。但是,欺负人真的很爽啊。谢佩韦歪在床上想坏事,奕和已经收拾干净,洗了手回来,问:“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叫医生来看看么?” “味道是不是有点怪?”谢佩韦问。 奕和点头,开解他:“您才用过药,肯定有些不一样。您要是不放心,我去问问医生。” “其实,我可以自己去厕所。”谢佩韦说。 奕和并不奇怪:“我知道啊。我早就想玩医院play了。” 谢佩韦心中一喜。 奕和给他来了个大喘气:“但是您现在身体还不好,再养两天可以么?您昨天下飞机就直接被送到医院,我……我们都吓坏了。我知道,我没有拒绝您的资格,也不能替您做主。” 他勉强笑了一下:“如果您觉得身体可以,我也……随时都可以。” 谢佩韦看着手上的留置针,再看看奕和那小可怜样。这样还怎么可以? 你这坏东西,欺负我是吧? “看看小齐在么?叫他进来。”谢佩韦不甘心被欺负,奋起反击。 奕和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霸总记了小本本,以为谢佩韦收心要忙工作了,连忙去门外找齐璇靖。齐璇靖这会儿也已经休息好起床了,手机pad都挺忙——老板躺下了,特助不就得顶上? 被奕和召进门,他就看见自家老板严肃地吩咐:“我让你找的视频呢?弄个大屏来播放。” 齐璇靖心说,还躺在病床上呢,就开始折腾? 不过,老板都吩咐了,齐璇靖很快就找来投影设备,把准备好的那个长达四十个小时时长的视频资料投影到幕布上,再把遥控器交给谢佩韦:“老板。” 谢佩韦招手叫奕和:“小和。” 奕和一头雾水。 谢佩韦把遥控器给他:“你找个椅子,嗯,小齐,给小和搬个舒服的沙发来。” 看着准备好的“舒服沙发”,奕和更懵逼了。 “陪我看吧。遥控器你拿着。什么时候觉得看够了,就把它停下。”谢佩韦说。 奕和乖乖地去沙发上坐好,遥控器按了播放键。 第一幕就把他震惊了!画面里出现的是个监控视频,监控显示某个街头,车来车往的大街上,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在玩球,球滚到路中间,小孩屁颠屁颠去捡……下一幕是小孩被车撞飞吗? 不是! 下一幕是个见义勇为的壮烈画面。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闯入监控范围,一把抱住了车流中的小屁孩。 小孩得救了吗? 没有! 救人者和小孩一起被撞飞了。 奕和惊呆了。 这画面真的太惨了,救人者被撞得飞出去十多米,腿在街东边,身体在街西边,简直四分五裂。至于那个孩子飞到哪儿去了,速度太快,奕和竟然没有看清楚。 这就完了吗? 没有! 没多久就有一个妈妈带着大约四五岁的孩子冲出来,哭天抢地地去找被撞飞的男人。 一边是腿,一边是散了架的人,往哪边去哭? 妈妈跪在路中间快疯了,四五岁的孩子在妈妈怀里蠕动。 紧接着就是采访,画面是死者的妻子,对着记者的镜头杀猪一般凄厉地号哭着:“杀天刀的管不好自己的孩子,只会放养的畜生啊!我那个没良心的男人,为了别人家的畜生,不管自家的宝啊!我宝没爸爸了呀!呜哇啊啊……”哭得差点厥过去。 四五岁的孩子压根儿不懂发生了什么,还在嘻嘻地笑,用双手模拟爸爸飞上天的样子…… 奕和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教训我不要强出头,多管闲事,半夜下水摸孩子吗?! 这事儿不是都过去很久(?)了吗?这么记仇的吗???? 他听着视频里见义勇为失败死得四分五裂的死者妻子号哭叫骂了一会儿,这段视频戛然而止。正想着结束了吗?那我要不要起来跟先生说句好话,一个念头没结束,视频又开始播放了。 这是第二个故事。 …… 奕和真的不好了。 先生很生气。先生打算弄死我。肯定是这样! 第43章 整整四十个小时的事故视频马拉松, 真要一口气看完,能把人直接看虚脱。 谢佩韦是想给奕和提个醒, 也没想过把奕和折腾到崩溃,自然是点到即止。眼见奕和在舒适的沙发上如坐针毡、心慌意乱,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谢佩韦就觉得差不多了。 当然,不看完是不行的。 一言不合就半夜跳河见义勇为, 体力耗尽差点上不了岸,这事能轻易过去? 今天受不了了, 明天再继续。四十个小时看上去很恐怖, 完全可以分次分批完成嘛。 照着当初陪奕和看综艺的例子,谢佩韦残酷无情地定下了一个家庭优良传统:“每天吃完晚饭之后, 我再陪你看一个小时。” 奕和满心都是点点。看我常驻的综艺也罢了, 每天晚上看一小时事故视频,还带亲属各种嚎叫痛哭的……这看完了还睡得着觉吗?让我自己看就算了, 先生居然要陪我一起看…… 想到这里,奕和突然之间想起谢佩韦对他说过的往事。 那时候谢佩韦告诉他, 当初徐赐臻玩得最出格的时候,嗑药飞|叶子, 谢佩韦就让他在书房里罚站。徐赐臻面墙站着,谢佩韦则在一旁处理线上的公务,陪着他。 从前谢总陪徐赐臻罚站, 今天谢总陪我看事故视频……四舍五入, 我这也算是白月光的待遇了? ——那个时候的白月光, 可是谢佩韦最心爱的白月光。 能够得到徐赐臻当初的待遇,奕和莫名欢喜。只欢喜了不足半秒,他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你要小心,千万小心,已有前车之鉴,绝不能步徐赐臻后尘。 先一个徐赐臻,再是一个你,接连打击之下,先生还会再与任何人进入亲密关系么?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谢佩韦脆弱的心灵,都绝不能故事重演。 这样小心翼翼的自省之下,奕和对谢佩韦显出了无穷尽的顺服与耐心,谢佩韦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必谢佩韦训斥,他自己也知道后怕。 那时候的他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如果安华没有守在他身边,在他脱力的第一时间就把他拖回岸上,这个见义勇为的故事结局会是怎样?谢佩韦当然不会和事故视频里的家属一样坐在地上号哭,他的念泽也还不到懂事的时候,可谢佩韦会失去自己的合法伴侣,念泽也会失去自己的父亲。 所有人都可以义正词严地告诫谢佩韦,你对奕和的指责是无端的,奕和是在做好事。 只有奕和自己知道,他办了一件很没谱的事。 面对漆黑的水域,无尽的窒息,他本就该害怕。为了他的孩子,他也应该害怕。 前两天看视频时,谢佩韦还住在医院里,感觉上还比较严肃。 奕和几次都想跟谢佩韦谈一谈这件事,说句对不起什么的,可谢佩韦并不喜欢听“对不起”。 而且,为了让感冒休养的谢佩韦好好休养生息,二人没有夜间活动。谢佩韦看完视频倒头就睡,奕和看着他的背影只好叹气。这就是那种被惩罚告诫的感觉。奕和也没有很痛苦,就很……憋屈。 等到谢佩韦出院回家,重新开始家庭生活,谢佩韦好像也没打算做出任何改变。 二人吃过晚饭,看过孩子,为了不给住家的月嫂保姆造成困扰,也不让兴致勃勃的小齐看热闹做恐怖点评,他俩挪到奕和的工作室里看了事故视频。 整整一个小时。 谢佩韦依然平静无波,好像是在看什么合家欢的节目,奕和几次深吸气。 四十个小时的视频时长,每天看一个小时,就是一场长达一个多月的艰难历程。谢佩韦这人耐性十足,奕和甚至觉得他的韧性强悍到变态,可是,奕和受不了这种氛围。 这项具有“教育”性质的家庭活动结束之后,谢佩韦去了书房,奕和则跟着进去。 谢佩韦很奇异地看着他。 奕和一直都很懂事,他的书房是不能随便进的。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可能泄密的名单之外,对谁都方便体面。 奕和也没打算跟他说话,更没有转身张望他电脑屏幕的打算,紧跟着进门之后,奕和就熟练地找到一面素净的墙,几乎是贴脸地站了过去。 这是……谢佩韦有些愕然。罚站? “靠得太近了,影响视力。”谢佩韦提醒说。 奕和就往后退了十公分,仍旧是面墙安静地站着。 谢佩韦有些好笑,说:“这是干什么?” “我错了。”奕和声音很轻。 “不要这个样子。”谢佩韦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背后,轻轻搂住他,“这件事并不是你做错了。起心是好的,结果也并不差。你救了两个孩子,已经比世上大部分人有作为、功勋。” “我给你看视频不是说你错了,也不是想要惩罚你。你做的是明明是好事,为什么要被惩罚?” 谢佩韦抚摸他的背心,看着他略带委屈的双眼,说:“你要想想念泽。” “小和,你不该在这里站着。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谢佩韦重复道。 奕和往后挨在他怀里,摇头说:“我错了。我判断出错了。” 谢佩韦用手在他背心抚摩了好几次,他才转身靠着谢佩韦,哽咽说:“我以为我体力撑得住。后来我在水里就没力气了,水里特别冷,我的手脚也不会游了……是安华救了我。他没有抓住我,我就回不来了……” 谢佩韦知道他脱力的细节,安华也写过事故报告——不是谢佩韦要求的,是安华的职务行为。 正如谢佩韦所说,起心是好的,结局也不坏。奕和见义勇为,谢佩韦给他的保镖则负责兜住了底,不管奕和如何任性,至少谢佩韦还是保住了他。这件事就不能太过苛责。它毕竟是善事。 谢佩韦安慰道:“好的,好的,再给他发一份奖金。” 奕和没有说自己为什么判断出错。他不会对谢佩韦说自己错估体力的原因。 事实上就算他说了,谢佩韦也不会误会他的用心。而他不说,谢佩韦也知道是为什么。 就在奕和不肯也不能说出原因,心内又十分委屈的时候,谢佩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帮他说出了自己的委屈:“不是你的错,小和。你体力变差了,耐性也不如从前那么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给我生了个宝宝……” 奕和被他戳中了心中最不能辩解的点,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不迭摇头:“我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谢佩韦咬住他乱晃的手指,轻啃指尖,直到奕和安静下来。 “这是事实。不管你承不承认,要不要告诉我。这几个月你已经尽力在恢复体能了,是不是和生育前一样……我很清楚。”二人夜间节目比较多,没有人比谢佩韦更清楚奕和的体能极限在哪儿。 “小和。” 谢佩韦双手托起奕和的腰肋,很轻易地将他抱起,放在书桌上。 “要么是念泽的错,要么是我的错。反正不是你的错,你不会被罚站。你做的是好事。” 奕和每次想要鼓起勇气委曲求全地讨好谢佩韦时,都会被谢佩韦的“通情达理”征服。 “那我明天是不是可以不看视频了?”奕和可怜巴巴地问。 “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谢佩韦说话时用手托着奕和的腰,并不让他感觉到背后空悬,从而失去安全感,感觉到焦虑。 “第一个问题,知道你是念泽的爸爸,念泽不能失去你么?” 奕和点头:“知道。我不会让他变成视频里的可怜孩子。” “第二个问题,”谢佩韦声音变得温柔,“知道你已经生过宝宝,体能不如从前了吗?” 谢佩韦如此小心翼翼,奕和也跟着放缓了声音:“知道。安华把我拖出水的时候,我趴在地上,那时候我就后怕了……”他想了想,更正了自己的回答,“在水里的时候,我就后怕了。” 奕和没有撒谎。毕竟,是真的差点上不来。 “那明天就不用再看了。”谢佩韦低头亲吻他的额头。 他没有问“以后遇见这种情况你还充不冲动?任不任性?救不救人?”这类问题。 见义勇为、舍己为人很少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人类遇事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最珍贵的品质。 奕和在极短的时间里就选择了跳下河救人,所以才能快速把两个孩子摸出来,等他考虑清楚之后,大约就不会跳下去了。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还跳不跳?如果奕和不肯跳,谢佩韦当然高兴。奕和还是不过脑子直接往水里扎,谢佩韦能怎么办?给安华多发薪水呗。 ——幸亏我有足够多的钱,撑得起让你随便见义勇为的底。 ※ 接下来的日子,谢佩韦都很忙碌。 自从去年京市搭上组织之后,谢氏能源集团的业务可谓飞升,具体资源就是前不久出国当马甲谈下来的业务。具体业务上的事,谢氏底下都是专业的,主要是行政上的一些资源整合比较费心思。 谢佩韦经常夜班飞机去京市,找大哥谈话问策,上午又飞回来。 除此之外,他还频繁地出差国外。 忙归忙,谢佩韦还是很满意目前的生活状态。 跟小和的生活很和谐。吃饱喝足睡得舒服。儿子长得敦实,胖墩墩不生病就比大多数人类崽儿强了,做智商评测也没说过儿子大脑发育有问题。据说他忙工作的时候,小和就带着儿子去爷爷奶奶家里玩,老太太的朋友圈已经开始秀打过码的小孙子了…… 挺好的嘛。反正小和那么狡猾,知道糖吃掉,炮弹还回去,谢佩韦也不怕他吃亏。 直到有一天。 谢佩韦接到了窦之道的电话:“谢总,有件事还得跟您汇报一下。您看什么时候有空?”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让小齐安排一下,咱们吃个饭慢慢聊。”谢佩韦每天忙得飞起,看儿子都得争分夺秒,哪有空给窦之道安排会面时间?反正推给齐璇靖没错的。 “那我电话里跟你汇报。耽误五分钟。”窦之道也知道谢佩韦忙,找齐璇靖约了四次都约不到! “你说。”谢佩韦有些诧异,什么事这么重要? “咱们公司下半年最重要的影视剧制作,延迟开机两次了。一来是咱们奕和还在熟悉角色,二来也是在找合适的编剧改剧本。现在制作部做了个评估出来,我初步看了一下,还是得跟您做个汇报……这个剧本啊,问题很大。”窦之道放了个炸雷。 任何时候,有好剧本才能有好剧作。剧本就是作品的灵魂。 这都要开拍了,你说剧本问题很大?真以为谢霸总不懂行情? 这年月和前十年不同了。十年前流量称王,演员进组拿着飞页都能拍剧大卖。现在观众不买账,平台也很慎重,剧本不好你糊弄谁呢?! 谢佩韦不动声色:“什么问题?” “这个剧本身是个爱情故事,编剧梳理情节之后发现,双男主之间互动非常多。已经写了几稿了。如果删掉了双男主的互动,这个剧情张力就显得不那么足够。再填补剧情的话,一来原著读者不买账,二来也违背了我们购买这个剧本的初衷……” “说重点。” “会有很多吻戏床戏。”窦之道说。 谢佩韦:“……” “原计划是让舒竞和徐赐臻来演,这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现在奕和要出演男主之一……”窦之道不必继续说下去,彼此都明白。 剧本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拿到剧本的演员。 舒竞和徐赐臻可以随便演吻戏、床戏,这个时代男男结婚很普遍,纯爱剧也大行其道。 但是,换了奕和上场,谢总您不喝醋么?喝醋怎么办?改剧本?这剧本改了就完全没有原著的魅力了啊!原著就是两个男主角你侬我侬。 沉默许久之后,谢佩韦静静地说:“都是工作,我能理解。” 窦之道心中叹气。 为了把奕和踢出局,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奈何谢总不上套。 奕和已经上了几个月的演技培训课,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长进,至少在老师的咆哮纠正之下,他不会拿着台本就架起势一副“我开始演戏了”的样子。但是,他这个演技完全就不够看。拍广告只能出硬照,出短片只能让他站在原地当道具用。 如果说把他塞在其他小制作里混个花瓶角色也罢了,摆明了的S级制作,各方面配制都顶尖,还要让奕和来担戏份极重的男主之一,纯粹就是跟钱过不去!跟剧过不去!跟所有工作人员、同组演员过不去!糟蹋所有人的心血啊! 谢佩韦点名要舒竞出演,舒竞又不长眼非要往坑里跳,现在想临时抽身都很困难。 ——你为什么要临时辞演?你对谢总夫人有什么意见? 制作部的苏副总也很头大,一心一意要把奕和踢出剧组,保住这个项目。但是,踢走奕和是那么容易的事么?所有脏手段都不能用,所有可能得罪奕和的手段更不敢用。 到最后窦之道能用的只有谢总的嫉妒心。 行吧,人家谢总说了,都是工作,能理解。彻底没辙了。 窦之道挂断电话之后,看了对面的苏副总一眼。 没错,苏凉应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听着他给谢佩韦打电话。 “你可以说得更劲爆一些。”苏凉应觉得窦之道还不够给力。要是把原著里两个男主的这样那样都描述一遍,谢总可能就气得叫李奕和别演戏了快回家。 窦之道拿起自己的雪茄,没有说话。 谢佩韦是那么好骗的?你稍微提醒一句,他都能听见你的心思,你还敢怼脸? 良久之后。 “开机试试吧。”窦之道说。不然怎么办? ※ 《生随死殉》准备开机了,各路官宣提前造势,奕和也去拍了定妆照,做官宣海报。 他的外形完全没有问题,定妆照一出,立时征服了大批原著角色粉丝。 为此还有不混饭圈的书粉直接指着舒竞的定妆照挑剔:这都谁跟谁啊,我们茂茂只比小衣大一岁,这人看上去比小衣的演员老一轮吧!还有书粉不客气地挑剔了舒竞的颜值:我们茂茂比小衣漂亮啊,原著就是大美人,这个演员比小衣丑多了吧! 舒竞混到今天的地位,早就习惯观众无意识地恶评了,何况他也有粉丝团和后援会控评。 知道奕和演技到底什么水准的知情人士都在叹息,这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等你们看到李奕和的演技……可以预见回踩将会多么可怕! 黄雪也跟奕和沟通过。 公司内部都这么不看好你,要不主动辞演算了?你的光和热都不该在影视圈。 奕和则缠着培训班的老师恶补,闻言无奈地说:“昨天先生拿走了我的剧本。” 黄雪就不说话了。 谢佩韦现在忙得飞起,连跟窦之道见面吃饭的功夫都腾不出来,还能抽空看奕和出演的剧本。你让奕和怎么说?说我不演了?这个资源可是谢佩韦亲自指给奕和的。 奕和还在给自己打气:“我要努力!”又去问老师,“小玉老师我是不是进步很大!” 熊玉已经麻木了,欢快地点头:“是的,进步很大。” 同样的学生,98分肯定没什么进步空间,你从2分进步到20分,确实进步很大啊! 黄雪也只能微笑:“嗯,加油!” 谢佩韦抓紧时间在看剧本,奕和已经带着助理和安华进组去了。海市附近的卫星城就有一个星皇娱乐新建的影视城,刚刚落成不久,本来就是为了《生随死殉》这个S级制作配套修建。 既然拍摄地点离得近,回家就很方便。自家公司自家制作,好好排个期,朝五晚九没问题。 拍摄第一天,导演就被奕和气得摔了杯子。 奕和演技虽然差,但是他态度好啊。导演发脾气,他就去道歉,被指着鼻子骂也不生气,诚诚恳恳地请求您多指点,我第一次演戏,遇上您这样的大导是我的福气……一通彩虹屁。 导演被他哄得消了气,重新拿起了导筒。 好嘛,不到半小时,导演又被气得现场骂人,哄不好的那一种! 奕和又亲自去灭火。 …… 第一天拍了半场戏。 是的,一场戏都没能拍完,奕和的破坏能力太强大了。 下午导演就气冲冲地宣布收工回家了。 奕和还让黄雪准备好导演喜欢的礼物,晚上马上就送过去,说说好话,联络一下感情。如果不是他晚上还要去看孩子——是的,谢佩韦这晚上要飞京市,所以奕和得回去看孩子——他就亲自登门道歉赔罪兼继续奉送彩虹屁了。 等奕和第二天赶到片场时,他才接到通知,导演不来了。 “陈导是临时有什么事么?什么时候复工?”奕和天真地问。 副导演沉痛地告诉他:“永远都不来了。咱们要换导演了。” 导演为什么不来了?剧组里各人心里都明镜似的,明里不敢说,暗中总要议论一番。 黄雪顾不上什么导演,赶忙来安慰自家艺人:“苏副总已经在联络新导演了,这回咱们找个会调|教新演员的,别着急。” 被气走的陈导是跟星皇娱乐合作多年的大导演,圈内地位很高,能请他来执导《生随》,本身也是S级制作的高端配置体现。现在陈导跑了,星皇娱乐临时找了杨导来救场。杨导也是个很有资历的大牌导演,出了名的脾气好,只要钱给够,什么都好说——所以他的作品水平很飘忽。 解决了导演的问题,奕和的戏份也终于能拍下去了。 杨导每天都是笑眯眯的,助手拿着保温杯,他偶尔喝一口,跟谁说话都很低声温柔。 对奕和他也不生气,更加不嫌弃。奕和演得不到位,实在过不去,他就亲自去讲戏,手把手地教。但凡能看得过去,他就给过了。鸭子走路就是一瘸一拐的,你不能非要他走猫步嘛! 有了好说话的杨导和不靠谱的奕和,这部剧的制作水准在疯狂调低自我下限。 跟组的监制已经无语弃疗了。 自家的老板娘,你能把他开了不? 不能。 不能就闭嘴。 紧接着,又一个噩耗传来。 剧本大改。 双男主之间的感情戏全部删干净,没有恋爱,没有定情,当然也没有吻戏和床戏。什么相守万年,彼此不负?那就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整个剧组的主创全都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这个剧……它究竟还有救吗? 窦之道和苏凉应坐在办公室里。 窦之道埋头抽雪茄,苏凉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这是谢总的意思。”窦之道说。 “不是说,这是工作,他会理解吗?”苏凉应真的想不到谢佩韦会来这么一招。 《生随死殉》这个剧本完全没法弄,你把双男主的爱情戏删了,它所有精神内核都不存在了。为情生为情死可谓情种,为君主、神仙殉死,那是应该被批判的封建思想啊!还生随什么死殉呢? 窦之道深深闷了一口烟,觉得自己的肺麻痹了:“当初用这个理由算计李奕和的时候,就该做好被这个理由反噬的准备。”或者说,你要刺激谢佩韦,就别怪他真的被刺激大发了! “老窦。” “嗯?” “这剧完了。”苏凉应宣判了这个项目死刑。 窦之道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说:“止损吧。做好成本控制。”悄悄地控制成本,不能让谢佩韦发现那种。 “舒竞……”苏凉应还是想把舒竞捞出来。沦落在一个注定扑街的剧里,对舒竞伤害很大。 窦之道冷笑:“想都别想。” 如果李奕和的第一部 大制作注定死亡,心急火燎跟着跳坑的舒竞,只能陪葬。 ——我知道你老婆的剧肯定扑,所以我先跑了。 这话你敢说给谢佩韦听? ※ 奕和看着临时发来的修改后的剧本,也叹了口气。 先换导演,再改剧本。这就是要扑街的前兆。他已经做好了血扑的准备。 现在奕和操心的都不是这个剧接下去要怎么演。反正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他忧心忡忡地是,让先生赔了这么多钱,我要干点什么工作,才能把钱赚回来?——卖房子肯定不行吧。 第44章 如此重大的打击之下, 整个剧组都心不在焉。惟有杨导稳坐钓鱼台,风度一如往昔。 好导演就是一个剧组的主心骨,精气神汇聚所在。被请来救场的杨导带着自己的助理,召集主创团队跟编剧开过会, 吩咐尽快整理好拍摄日程,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拍戏。 风波之后的第一场戏被杨导指名道姓地安排给了舒竞,他自然是顾虑着奕和再冲出来“表演”一番,会把早就涣散的人心彻底打没。然而,舒竞已经从苏凉应口中得知, 制作部打算削减这部剧的预算、暗中控制成本,这剧是十成没救了,演得就很不经心。 当然,舒竞的演技是过硬的, 哪怕他不怎么认真地演,应付镜头也足够用了。 杨导依然和气地坐在监视器后边, 抱着保温杯,慈爱地看着。 然后,一个长镜头结束,杨导居然留下一个棚的工作人员, 单独把舒竞带到门外去“沟通”了一番。他一向和气,对谁都很温和, 拿着导筒也不会气急败坏高声命令, 连奕和这样的留级生都能得到他的夸奖, 却单独训斥了舒竞。 “不想拍就走。想拍就好好拍。一个演员一辈子能拍多少场戏?与其在片场蹉跎时间, 不如回家好好睡一觉。”杨导说话时口吻也称不上很严厉,话里的内容就很不客气了。 杨导这么训斥舒竞,指责舒竞敷衍了事浪费生命,可见二人也不是普通的工作关系。舒竞没红之前,跟了好几部电视剧都是杨导的作品,说是把他一手带出来的恩师也不为过。 舒竞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剧组里的耳报神马上就通风报信:“被骂啦!杨导也会骂人!” 被“骂”过之后,舒竞就恢复了正常状态,杨导还是笑眯眯地守在片场。 不管制作方要不要削减预算,也不管剧本怎么瞎改,杨导的工作态度始终很认真,他既然在片场一天,就肯定会对得起自己拿到的薪水,也对得起所有工作人员的付出。 奕和没有戏份的时候,也搬了个椅子坐在杨导身边,看舒竞和其他演员演戏,听杨导指点。 杨导也专门找他谈了一次。 “剧本虽然改了,整个剧的内核还在。有些导演就喜欢拍三俗,这儿露一截胳膊,那儿露一截屁股,抓人眼球。我接这个戏之前啊,只看了个剧本大纲,”杨导说着也忍不住笑,“老窦催得急,没时间给我看剧本。进组之后呢,我抽空把剧本看了,也啃了原著。四百万字啊。” 奕和就没有看过原著。光是剧本就好几本,看得人眼晕。 “原著里第一部 分最开始定情的时候,有很多双男主的互动,你能看见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渴求。作者也几次强调这不是柏拉图的感情,灵与肉的交流缺一不可。光听这些,是不是觉得新剧本把感情线全部删了,这个剧就彻底毁了?” 奕和是这种论调的持有者,杨导似乎有不同意见?他谨慎地微微点头。 “但是,这其实是个倒叙的故事。两个男主角在做神仙的时候,彼此暗恋,谁都没有戳破这一层窗户纸,你能说他们的感情就不真挚?他们相处起来不愉快?他们的感情就比下界时有吻戏床戏的时候浅薄?” “我们现在确实把吻戏床戏都删光了,也没有点名双男主之间的感情性质。” “但是作为演员,你要理解这个人物,理解这个角色,就必须把他缺失的这一部分补齐。他对谢茂为什么那么忠心耿耿,他身处在不同世界、拥有不同记忆的时候,他内心是怎么样的?” “我们拍戏也不会专门拍角色一日三餐两泡尿,那角色实际上就是不吃饭不上厕所的吗?” 奕和演技不好,理解力总是有的:“您的意思是,虽然删掉了感情线,但我还是得照着有感情线的剧本来处理这个角色的情感?” 杨导点点头:“这几天给你放假,以前的剧本也不用看了,去看看原著,把握人物内涵。” 奕和也没耽误功夫,这边片场还演着,他就去找了原著,端着PAD老老实实地看着。 原著看着非常累。 一来奕和本来也不爱看书,字一多就晕。 二来他也不喜欢看古代小说。 三来他觉得他根本理解不了作者,这个小说怎么这么难看!一点都不狗血、不爽文。 有时候看得莫名其妙,奕和还得去翻评论——幸亏评论里有大佬,不然拿个小说去问老师,不被笑掉大牙吗?!但,评论里也有瞎几把扯的。 第一天在片场看着,晚上回家吃了饭,看了孩子,谢佩韦去了书房,奕和继续看原著。 第二天还是艰难地啃。 到第三天上,奕和眼睛不行了,睡觉时眼睛剧痛,眼泪哗哗地流。 这晚上恰好谢佩韦在家,才躺下奕和就悉悉索索擦眼睛,不舒服地翻身,谢佩韦马上就察觉到了。奕和睡觉一向乖。他开了一盏床头灯,翻身察看奕和的情况:“怎么了?” 奕和满脸都是泪。谢佩韦不禁皱眉:“为什么哭?” 奕和眼睛疼得不行,还得给他解释:“不是哭,我眼睛疼……好疼。” 眼睛疼可不是小事。谢佩韦拨通齐璇靖的电话挂了免提,赤脚下床给奕和找衣服,那边电话才接起,他也已经找到了一件外套:“把车开过来,马上去医院。小和眼睛疼。” 奕和拿手揉眼睛:“我没事,就是可能……” “别揉!”谢佩韦厉声道。 奕和给吓住了。他眼睛第一次这么疼,其实也有些害怕。但是,谢佩韦最近都这么辛苦,好不容易舒舒服服躺着睡一觉,还要陪他去医院,他特别难过内疚。 “先生,要不我跟齐助理去医院,您这些天都很辛苦,在家休息吧。”奕和小声商量。 谢佩韦已经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自己也匆忙裹上睡袍,蹬上拖鞋:“能睁眼吗?看得见吗?” 奕和眼睛还是很疼,就不想睁眼。这种生理上的反应很难控制。 谢佩韦见他稍微犹豫,也不继续等了,直接把人抱了起来——不能睁眼就很难快速下楼,抱下去更快。到楼下时,齐璇靖刚刚把车停稳,谢佩韦还记得吩咐:“门口给小和拿双鞋。” 这么风急火燎赶到医院,VIP病区门口又惊动了副院长和眼科主任。 一通折腾之后,医生给了结论:“用眼过度引起的视疲劳……” 开了眼药水,叫少用眼睛,还教给奕和一套眼保健操。 各路大小医生都是脸上笑嘻嘻,心中mmp。 ——快点滚吧。这点小事半夜三更看尼玛的专家急诊呢!医院是你家开的了不起啊! 不好意思,医院是我家开的,就是这么了不起。 奕和躺在自家的VIP病房里,谢佩韦指名要最有经验的护士来给他滴眼药水。奕和别的都好,就是不能让人碰自己眼睛,他自己也不敢仰着头往眼睛里滴水……护士也算是经验丰富,架不住奕和习惯性闪避,啪嗒就滴在了眼皮上。 “这能行么?”谢佩韦皱眉。他真的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害怕滴眼药水? 护士微笑:“可能得扶着一下。”掐住他的眼皮,一秒钟,很快的! 谢佩韦也知道扶着一下是什么意思,他比较尊重专业人士的手法,让护士直接上手。护士左手扶住奕和的眼皮,右手火速一点——奕和闭不了眼睛,整个人都往前出溜半尺,反正点不上。 “没有喷剂吗?”谢佩韦不高兴了。 两次都弄不好,肯定不是奕和的问题,就是专业人士不专业! 奕和连忙说:“是我太紧张了,我打小就怕有东西掉眼睛里。姐姐,你再给我滴一次?” “不必了。”谢佩韦接过护士手里的眼药水,“我帮你。” 谢佩韦的手比护士宽大得多,他扶住奕和的脑袋,奕和只觉得半个世界都处在谢佩韦的掌握之中,很奇异的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危险,明明谢佩韦也用拇指拉扯住了他的眼皮。 谢佩韦手法也很奇异。 哪怕护士也要将药水瓶子在奕和眼睛上方悬停片刻,才能对准了滴进去。 奕和只感觉到谢佩韦拨开他的眼皮,还没反应过来,一滴水就飞进了眼睛里,凉飕飕的。这点吃惊还没过去,另一只眼睛的眼皮也被拨开,又是一滴凉飕飕的眼药水飞进来。 奕和充满了惊喜正要来一串彩虹屁,在背后的护士提醒:“两到三滴,合眼休息。” 谢佩韦慢悠悠地说:“知道了。谢谢。” 这就是请你出去的意思了。 护士没反应过来,被齐璇靖客气地请了出去,病房里只剩下谢佩韦与奕和两人。 谢佩韦轻轻抚摩奕和的额头,亲了他一下:“很害怕吗?” 奕和就那么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小脑袋深陷软枕之中,双眼近乎虔诚地看着他。谢佩韦就知道不用回答了。只要面对的是自己,奕和都会努力去接受。他轻轻拨开奕和的眼皮,快速挤出两滴眼药水,奕和眼皮一眨,闭上了。 很短暂的两秒钟,极微小的一件事,谢佩韦还是有了一种很不动声色的得意。 如果是异物入眼,下意识地眨眼闭紧,第一滴药水掉下去时,奕和就该闭上眼睛了。他确定奕和没有动。他甚至能看见奕和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直到两滴药水都滴进去了,他松开了奕和的眼皮,奕和才飞快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短暂的两秒钟里,奕和很专注地看着他。 带着这种得意与暗爽,谢佩韦给奕和的另一只眼睛也滴好眼药水,陪着奕和闭目小憩。 他没有问奕和为什么会用眼过度。这两天奕和回家都在抱着PAD看小说,谢佩韦都看在眼里。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奕和看得很苦恼。有时候还会打个小抄,做个读书笔记? 这么大人了,也不至于让丈夫来管用眼健康问题。半夜折腾一次,明天肯定就乖了。 ※ 奕和确实不敢再看PAD了。 他问过助理,原著很惨没有出版,纸质书是没得看了。于是,奕和很高兴地让助理给他弄了份打印稿——把字号弄大一点,行间距弄透气些,看起来才舒服。 白天在片场抱着看,晚上回家还是看。谢佩韦还以为他在研究剧本呢。 到晚上二人过了愉快的夜间生活,睡觉的时候,奕和又开始翻。 “你这是不让我睡觉了?”谢佩韦也生气了。 什么时候折腾不好,非得睡觉时折腾?他很累,如果晚上总也休息不好,肯定会发脾气。 “对不起。”奕和起身抹了眼泪,“我今天下去睡吧。” 谢佩韦被他弄了个莫名其妙。怎么就要分床睡了?现在养得这么娇气,一句重话都受不了了?见奕和抹泪下床,他接连几天没休息好的怒气撑了上来,霍地坐起:“站住!” 奕和已经走到门口了,正要开门,闻言很吃惊:“先生?” “滚回来!”谢佩韦掀起被子,赤脚下床,“你在使什么小性子?有事说话,别跟我玩猜猜猜。我只问你一次,不说就不必说了。” 奕和被他骂得也很懵:“我没有使小性儿,您这几天都没休息好,我怕打扰您。” 谢佩韦有些梗住。 从前奕和睡觉都很乖,从来不会打扰他休息,所以他才会跟奕和同床睡觉。 但,没有规定奕和一定要躺下就不动,悄无声息地睡到次日清晨。现在奕和不过是睡得不舒服,翻过身,再翻过身,再翻过身……他就训斥人家,问人家是不是不让自己睡觉了,也太霸道了? 他希望奕和不要再翻身,乖乖地睡觉。奕和则选择去楼下睡,不打扰他。 他们俩的处置方式都能保证他的睡眠状态。他这么生气,只是因为奕和没有为了他委屈自己? 谢佩韦觉得自己魔怔了,这事儿都能发脾气。大概是最近休息不好,火气太大? “你去吧。”谢佩韦缓和下神色,“晚安。” 奕和犹豫了一下。 谢佩韦突然发脾气,又突然偃旗息鼓,很大可能是他强大的纠错系统又起作用了。 这时候的谢佩韦是不会记仇的。 但,奕和并不想错过交流的机会。他裹着自己的睡袍,走到谢佩韦跟前,说:“我这几天都在看拍那个戏的原著小说。今天晚上……刚好看到第一部 分结束。” “我一开始很不喜欢那本书,字太多,主角也很奇怪。今天看到皇帝死了,国公饿死在皇陵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伤心。”奕和的反应比较慢。看书的时候,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因为早就看过剧本了,对此并不惊讶,那种冲击也不很深。 他还能安静地洗漱,跟谢佩韦玩游戏,好像一切都被搁在了打印出来的稿纸之内。 等他们一起关了灯,谢佩韦在他身边稳稳地躺下,他也闭上眼时。 几个小时之前阅读的内容就像是飞旋的音符,争先恐后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他明明不擅长阅读,不喜欢文字,最后双男主一死一殉的过程,幻灯片似地从他眼前过。 他在片场看了舒竞拍过太多场戏,他脑子里的皇帝就是舒竞的模样,一切都是有画面的。 画面和白纸黑字交叠在一起,奕和就感觉到一种深沉的窒息。 卧室里窗帘垂下,没有一丝光。 他想起原著里描述过,皇帝的旗山陵里也是那么地漆黑……国公的皇帝躺在了棺椁里,他那么心痛皇帝,死去无人陪伴,死去无人照顾…… 奕和的身边,咫尺之间,就是他最心爱的谢佩韦。 谢佩韦有体温,有呼吸。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感受着彼此的血脉跃动,那么亲密无间。 国公的皇帝会山陵崩。他的谢佩韦……总有一天也会死。奕和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想的是怎么留在谢佩韦身边,怎么更长久地留在谢佩韦身边,衰老与死亡这件事,离谢佩韦太远。 一直到了今天,在原著作者撕心裂肺的描述下,他才突然之间惊觉—— 他和谢佩韦之间,除了生离,还有死别。 玩文字的都是妖怪。 奕和痛苦地陷入了死别的哀伤中,奇迹般地与书中的纸片人发生了共情。 他根本睡不下去。辗转反侧,满心满脑子都是死别的惶恐与哀苦。 ……就被谢佩韦训斥了。 谢佩韦没有看过原著。不过,他能理解奕和的状态。这是入戏共情了?也不是什么好兆头。拍个戏要拍出抑郁症来可不好。心理咨询又得马上给小和安排上了。 “那都是假的。小说家写来骗人的。”谢佩韦上前搂住奕和,把他塞回被窝里。 “我知道是假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神仙,也没有会变成人的衣服。”奕和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想起有一天自己会失去谢佩韦,因生死被迫与谢佩韦分开,就难过得不行,“那种喜欢是真的。想一辈子在一起……” 奕和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 谢佩韦轻轻抚摩他的耳朵,轻舒一口气。 奕和是没资格跟他提一辈子的,他也不能因为奕和的情绪需求,一次次地给承诺。 ——就他们俩的关系,奕和不能得寸进尺,一直往前试探。 “只要你没有别的想法,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谢佩韦终究还是让了一步。 奕和是念泽的生父,倘若不出什么意外,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离婚,当然会一辈子捆绑在一起。 谢佩韦和奕和原本就是为了生子才结婚,婚姻中当然也是以孩子为重。为了孩子,他们就会一直维持婚姻存续。这一点倒是与因爱结合、不爱分手,生孩子纯属婚姻附赠品,离婚也完全不必理会孩子感受的夫妻不同。 谢佩韦没看过原著,根本不理解原著中渲染出的死别的可怕。 奕和也不敢说死别的事。谢佩韦年纪比他大,原著里先死一步的也是攻君,他要跟谢佩韦说阻止一辈子在一起的不是结婚证,而是生与死,岂不是暗示谢佩韦比他先死? 大半夜的咒自己老公死得早,万一戳到了谢佩韦的痛处……可能会被踹下床。 “睡了么?”谢佩韦真的困了,抓了抓奕和满头的长毛,安抚地亲了亲额角。 奕和嗯了一声,又问了个问题:“您相信鬼神吗?” 谢佩韦意识都不大清晰了,含糊地嗯了一声:“睡了小和。” “嗯。” 奕和将额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安心地闭上眼。 如果世上有轮回,也不用是小说里那样一世一世轮回,永远在一起的情况。只要真的有鬼神,有轮回……你闭上眼,魂魄从尸体上离开,我就去找你。不分开。 想明白了这件事,奕和就彻底地安稳了下来。 次日。 奕和去了片场。 谢佩韦去公司忙了一个间歇,到休息室抱儿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夜的事。 “小和最近拍那个戏,你把那原著小说给我找一份,我看看。”谢佩韦支使齐璇靖。 谢佩韦要忙得飞起,齐璇靖只有更辛苦的,居然还要帮他干这种琐碎活儿。这破事儿就被齐璇靖扔给了秘书室。等谢佩韦午休的时候,齐璇靖去秘书室拿打印稿,发现好几个秘书眼睛都是红的。 “怎么了这是?”谁有那么大本事,单枪匹马弄哭了谢霸总的秘书室?人才啊! “我又相信爱情了。”二秘把稿子递来,“照您吩咐,只打了第一部分结束的几章。” 齐璇靖觉得莫名其妙么。他翻了稿子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皇帝将军,还殉葬?什么时代了还给封建思想招魂呢!携了稿子进门,先给谢佩韦铺好打包来的午饭,随后拿出日程本子汇报情况。 谢佩韦阅读速度非常快,为了节省时间,右手勺子吃饭,左手翻稿件。 哗啦哗啦翻了十多页,齐璇靖发现他吃饭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干脆连勺子都放下了。 “老板?”这稿件有什么问题吗? 谢佩韦已经把打印出来的几章内容全部看完,缓缓将稿件在办公桌上平整,开口之前,他甚至用手将装订好的A4纸本轻轻压了一遍:“他问我,信不信鬼神。” 我不是皇帝,也不是小说中的男主角。 若有鬼神,若有轮回。小和……他在想什么呢? 谢佩韦彻底震惊了。 第45章 为了拍摄电视剧,奕和错过了许多。 念泽第一声爸爸, 第一次站立, 第一次踉跄着行走, 第一次主动地拥抱……全都给了谢佩韦。 其实,谢佩韦真正能够寸步不离陪伴孩子的时间也不算特别多,他工作也很忙碌, 把孩子带着上班也是另外安排休息室, 长时间陪伴孩子的还是阿姨。 念泽有一个育儿团队, 两个月嫂, 一正一副, 三个保姆, 三班倒跟随,二十四小时全方位守护。 就常理而言, 拿走念泽各种第一次成就的肯定是阿姨们。 架不住念泽的育儿团队中有位人精月嫂,每每发现念泽马上就要解锁某个第一次成就, 马上就给念泽摁了刹车键,强行打断念泽的发挥, 并马上通知近在咫尺的谢佩韦前来围观。 谢佩韦对此非常满意。 这部剧很长, 预计拍摄八个月, 各方面疯狂砍剧本想止损之下, 拍摄周期也在五个月往上。 这导致春节期间,奕和也要在剧组度过。 往年奕和也是自己过春节, 去年跟谢佩韦结了婚, 肚子里揣着宝宝, 谢佩韦倒是陪着他,但也不是整个春节假期都陪着。谢佩韦还是要回家里看看父母兄弟的。 今年就更不一样了。 奕和去拜了公婆,认了家门,春节团圆就成了一件必须履行的义务。 “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能碰的上就碰,碰不上自己过。”谢佩韦对过年也没什么兴味。 父母侄儿都是闲人,大哥看似疗养院住着,暗地里当军师出谋划策半点不少,谢佩韦自己就更不必说了,谢家产业全是他独自扛着,别人能过年休息,他能休息?也没见过年太阳就不上山呢。 手底下员工都心心念念地盼着春节几天假,谢佩韦是半点都盼不上,总裁365天无休。 奕和说要不跟剧组请几天假,谢佩韦就觉得没必要:“也不必请假。你导演副导演不过年?制片人不过年?不都得过年?人家怎么休息,你怎么休息。”更没必要为了讨好公婆请假。 奕和心说我儿子都会走路了,我还没带他出去玩过呢。转念一想,大冬天的,出去干嘛呀? 听了谢佩韦的吩咐,奕和也就不吭声,老实听剧组安排。 春节剧组也没放几天假。 制作部要控制成本,颇有点快刀斩乱麻的意思。 场记把素材拎出来一合计,得,舒竞这样的大牌,李奕和这样的资源咖,那肯定是不能欺负,就把几个小配角的戏团吧团吧凑在一起,也不敢叫杨导除夕夜加班,临时弄了个B组拍摄,就想这么糊弄过去。 奕和心思比较单纯,剧组里的暗潮汹涌他自知管不了,也不好去管——说到底,他有自知之明。他这认认真真演戏的杀伤力,不定比人家糊弄拍戏的还大呢。 反正拿到拍摄日程表,该他上工就上工,给他放假他就回家。 还是杨导带着助理,拿着保温杯,笑眯眯地去B组看了看,回头跟监制说:“这样不行啊。” 然后,他老人家就很自觉地拿上了导筒。 “我觉得,我挺对不起杨导。”奕和跟齐璇靖聊天。 谢佩韦一脸蠢爸爸样,正在跟念泽玩。孩子又发出哇啊哇啊的奶甜笑声。 谢佩韦玩儿子也玩得很开心,孩子的智力开发有专门的老师跟着,他其实也不着急,目前比较着意开发的反而是孩子的体力——拿着儿子就是一通rua,野蛮其体格是做得非常到位了。 奕和本来应该陪在那父子俩身边,之所以跟齐璇靖坐着聊天,也是谢佩韦的安排。 国人喜欢年前分红,拿了钱好过年。 奕和有了谢佩韦分给他的星皇娱乐股份,年前也拿了一笔钱,打算去买理财。 要说奕和绝对是个小富翁了,每年的歌曲原唱版税收入,谢氏财团旗下几大奢侈品牌的代言费,还有他生下念泽之后,谢佩韦不打折扣实实在在给了他两个亿现金——不是什么股份啊期权啊许诺,就是实实在在的现金,躺在储蓄卡里的那一种。 谢佩韦知道他手里有钱,却也不好多问。 ——你要问他怎么理财,需不需要我帮你投资,给你翻本回来? 听起来就很像那种不老实的男人,拿着钱给老婆手里过一圈,让老婆爽完之后,马上就找个借口把钱掏空。反正就只给老婆看一个账面数字,实际上根本不是存心实意愿意把资产给老婆共享。 更何况,奕和这情况还不一样。他小金库的钱都是自己挣的,谢佩韦也不可能去“共享”。 所以,一直以来,谢佩韦都只给钱,从来不问奕和,你拿了钱,准备怎么办? 也是最近二人关系渐入佳境,奕和放松了许多,拿到星皇娱乐的股息分红之后,美滋滋地跟谢佩韦炫耀,宇宙行存钱买理财利息比别家高的哦,我拿上这笔钱凑上以前的,又可以调VIP等级了!利息更多的! 谢佩韦目瞪口呆。你就是这么理财的? 奕和有点蔫了,理财……不就是买理财产品吗?我的专属客服有内部消息,这个产品好。 谢佩韦冥思苦想半个小时之后,才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肯定没有财产危机吧?” 奕和迟疑地点头。 “所以,我也不会觊觎你的小荷包。” “明天你和小齐碰个头,做个财产清单,我让他给你制定一份理财计划。”谢佩韦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亲自碰老婆的小金库。夫妻之间,总要留点隐私,小和才会有安全感。 奕和才会坐在这里,跟齐璇靖喝茶聊天。 齐璇靖不是黄念那种蠢货,昨天谢佩韦才打了电话,他就拿到了奕和的财产清单。 比如奕和还有几张早已被遗忘的储蓄卡,这儿留着几万块,那儿留着几万块,奕和找不着卡也记不清楚了,齐璇靖都给他调查得清清楚楚——有身份证和授权书,这事儿都好办。 给奕和的财产做了个汇总,齐璇靖都忍不住打了个口哨。 给谢霸总当情夫、生儿子,这叫一个赚!瞧瞧人家,这才三年多吧,这资产……啧啧,还是躺在储蓄卡里买理财基本上没怎么翻跟头存下来的净钱!人跟人,不能比! 奕和也说得很诚恳:“我如今也能看见星皇的财报了,就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现在拍那戏肯定赔个底儿掉。我也想过当初就不辞了这角色,黄姐也打过退堂鼓……” 那边谢佩韦带着儿子,跟两条傻狗一起跑远了,奕和才轻声说:“那晚上的情形您见过。” 齐璇靖默默无语。 “谢总亲自从徐老师身上撕了两个资源给我。” “一个是去年拍那综艺。”奕和说起这事,还是觉得有些糟心。 那个做了八期的国民节目是彻底凉了,多大的利益也没人扭得动未成年死亡的过失,何况,一个成熟的节目吸金能力太可怕,那节目对头太多,掣肘也太多,一旦出事,凉是必然。 “还一个就是这剧。”奕和点到为止。 谢霸总也是要面子的。 那夜当着徐赐臻的面,狠狠撕了前白月光的资源,贴在奕和身上。结果呢?综艺出事直接凉了,奕和再因为演技奇差主动辞演——谢佩韦这脸要被打得啪啪。 奕和当然不觉得谢佩韦有什么决策错误。 但凡有错,都是我的错! 谁让我不会演戏!教室外边打扫卫生的阿姨都学会了,我还是不开窍! 谢总怎么会知道世上还有我这样的朽木!我的演技之差,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想象力! 奕和总想着我或许还能抢救一下?演技课老师救不了我,传说中很厉害的陈导是能救救我吧?哪晓得逼上梁山之后,他发现谁都救不了他。当然,主动辞演,还是不行。 谢佩韦不是个正常人,他也有心理障碍。他的心理障碍就和徐赐臻有关系。 倘若没有徐赐臻夹在中间,奕和早就硬着头皮请辞了。 又这么摆明了赔钱的买卖,没有徐赐臻在其中,谢佩韦也可能早就主动纠错,吩咐奕和离组。 问题是,这里边就隔着一个徐赐臻,或者说,隔着谢佩韦与徐赐臻那一段互相不理解、真心被错待的过去。谢佩韦还专门给了删剧本的指示,这让奕和怎么敢主动去说,我不演了? “我懂。”齐璇靖很同情地喝了口茶,“别人都行,不能在前女友面前丢了面子。” 奕和也忍不住喝茶:“杨导真的特别好,特别敬业。听说就初一带着家人去给老父亲上坟,跟家里人吃了顿午饭就回剧组了。我这辈子演技巅峰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齐璇靖还真不知道奕和演技差到什么程度。说实话,这人演技再查,也是有下限的。 所以,奕和这么说,齐璇靖也没有太深刻的感触。他今天是来跟夫人谈“理财”项目的。奕和正在拍的电视剧要血扑不起,赔个底儿掉,跟他没什么关系。 “其实我这半年也在找项目。孩子大了,总得攒份家业。”齐璇靖看着小齐也叹气。 谢佩韦、谢念泽父子带着两条傻狗玩,小齐在勤勤恳恳地捡狗屎、收拾狗窝。 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助理来做,但小齐信奉“捡了它的屎,它会更爱我”的奇葩信条,目前正在跟谢佩韦争夺傻狗的宠爱。一边是老板,一边是蠢儿子,齐璇靖决定看着蠢儿子被老板玩死吧。 奕和想赚点钱贴补谢佩韦本次失败的投资,齐璇靖则打算给小齐攒分家业。 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 有了谢佩韦的默许,齐璇靖可以随便借用谢氏财团的资源,他想法就更多了:“搞房地产吧,虽说目前热度不比五年前,但这个产业没什么技术含量,运作模式也已经很成熟了。” 奕和完全不同:“我听你的。”谢佩韦介绍来的项目,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等谢佩韦抱着熟睡的儿子出来时,奕和跟齐璇靖已经谈好了。 二人单独组建房地产公司,直接去挖谢氏的墙角,连土地都直接从谢氏囤的资源里购入。 这部分当中的弯弯绕绕,齐璇靖也没有全部告知奕和。谢氏当初囤了很多地皮,前不久相关部门发文遏制囤地风潮,谢氏房地产集团也都在耍花枪,全部开发肯定不可能,本身就是囤着没打算开发,不开发也不行。所以,这里建一片停车场,那里建新型集市,花样百出。 但土地性质是不能随便更改的。齐璇靖这时候去谢氏手里购入地皮,也不完全算占便宜。 奕和只管听了个大概,点头决定投资就行。 他是即将创建的公司大股东,他也同意多给齐璇靖一些股份,前提是齐璇靖愿意多费心管事。 ——谢佩韦都放心让齐璇靖管事,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如果齐璇靖敢坑他,不还有老公兜底么?他是半点都不担心谢佩韦会盯上他的荷包。他那点儿小钱,谢总看得上么?如果谢总看得上……马上上缴! 第46章 南方怎么也到不了零下几十度的气温。 冬日和煦的时候, 衣着保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喝杯茶, 比什么暖气屋子里待着都舒坦。 奕和跟齐璇靖聊了不到半个小时, 都在日头下晒得浑身暖洋洋的, 齐璇靖本来就穿得少, 奕和也热得有些想脱了外套。 见谢佩韦近前,齐璇靖起身服侍他落座,说话就要离开:“老板,您和夫人聊着。” 事情已经谈好了, 他做助理的24小时都在工作状态, 不好再坐着玩儿。 谢佩韦玩儿子也是满身汗,接了奕和递来的茶杯, 随口叮嘱:“有点风, 把外套扣上。” 奕和这些日子完全处于温水煮青蛙的状态, 对霸总的叨叨没任何感觉。谢佩韦说有点风, 其实他才把外套解开, 也觉得有点风往大衣里灌。他在谢佩韦跟前没有任何叛逆心理, 乖乖地把外套扣上。 一旁冷眼旁观的齐璇靖就真的很惊讶了。 谢佩韦这人说好听点是尊重人际交往距离,讲究分寸感, 说难听点就是懒得多管闲事,你脱不脱外套穿不穿秋裤关他屁事?从前谢佩韦交往的小朋友还有大冬天穿低领毛衣的,冻得嘴唇乌青, 说话就抖, 齐璇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国的审美?谢佩韦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把社交场合转移到室内。 至于叫小朋友下回多穿点衣服?太失礼了, 绝不可能。 他现在这么理直气壮、毫不客气地叫奕和把衣服扣上, 齐璇靖都有点震惊了。 “没什么事多坐会儿?”谢佩韦才出言挽留齐璇靖。 两条傻狗不知道在后院玩了什么,这时候才一前一后奔跑着追了过来,本是冲着谢佩韦来的,见了奕和就兴奋地围着奕和打转。奕和拿起桌上的苹果喂它们,两条狗一左一右吃得咔嚓咔嚓。 没多会儿,奕和就惊讶地问:“二摩什么时候也学会吐皮了?” 家里两条萨摩耶的名字都是奕和给起的,一条叫大摩,一条叫二摩。两条狗先到家里,念泽晚一步出生,谢佩韦眼里六岁以前的儿子和狗都是畜生,毫不客气地管自己儿子叫三摩。 奕和也是暗暗咋舌,幸亏当初没有嘴欠,给俩狗起名大萨、二萨,不然宝宝懂事了可能会弑父! 大摩比较聪明,会开门跳窗,给香蕉剥皮,还会磕花生瓜子。吃苹果也会把皮吐出来。二摩就不一样了,吃什么都是一通啊呜啊呜,骨头都能咬碎了消化掉。 谢佩韦失笑:“有两个月了吧?” 奕和忙碌起来错过的不止是念泽的无数个第一次,家中一直受宠的狗狗同样顾不上。 相比起奕和的忙碌,谢佩韦前面几个月忙得飞起,项目上正轨了就犯不上老板事必躬亲了,他的工作状态比奕和更好些。毕竟他是谢氏财团的核心,身边人都要跟着他的步调来调整工作状态。奕和在剧组拍戏肯定达不到他这样的核心程度。 奕和与齐璇靖都在,谢佩韦又是想起一出处理一出的脾性,随口问道:“今年的工作安排出来了么?这剧拍完了接着是什么安排?”不等奕和回答,他已经转脸询问齐璇靖,“黄雪没来汇报?” 谢佩韦亲自给奕和安排了资源,他认为黄雪但凡懂事一点,都要直接来跟他商量下一步计划。 然而,黄雪并没有接到直接命令,她也压根儿不想听谢佩韦瞎指挥,那就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吧。 奕和更是头皮发麻:“我和黄姐谈过这个问题。现阶段还是观望一下。您也知道这个剧……”他说得比较含糊,是真的怕谢佩韦犯病。 娱乐圈就这么大,整个业内的顶级制作班底也就那么几个,资源是很有限的。 像奕和这样天上掉馅饼莫名砸出个S级制作双男主的剧,业内称之为“待爆”。但凡奕和的演技有那么一点点,经纪人这时候都不会太着急接洽资源。因为,一旦“爆”了,所有待遇都会飞升。 ——马上就要飞升了,你这么着急接什么资源? 但,奕和之所以没有继续接影视剧资源,是因为他压根儿就不会演戏,黄雪也不想他再演戏。 这事却不好跟谢佩韦直言。当然,等到《生随死殉》上线,血扑八条街,想来也不必再跟谢佩韦提演戏这回事了。 他这句话说得非常巧妙。 谢佩韦理解为他在“待爆”,实际上,他和黄雪都在“待扑”。 黄雪也不是不做事。他这边剧组老老实实拍戏,黄雪在给他联络音乐资源。等到全世界(谢佩韦)都知道他不会演戏之后,他就干脆利落告别影坛,继续当歌手。他跟黄雪合作很愉快。 谢佩韦也不知道奕和的演技下限那么低,他和齐璇靖都真情实感地理解为奕和在“待爆”。 “你亲自跟一下,造造势么。”谢佩韦吩咐齐璇靖。 一定要让小和大爆! 征服整个暑期档! 齐璇靖点点头。包在我身上。 奕和摸摸二摩的头,大摩马上就拱上来争宠,两条狗必须一起摸。两个大狗头在他身边拱来拱去,他好脾气地腾出两只手同时撸狗,对谢佩韦和齐璇靖回报微笑,心中感觉并不好。 谢佩韦对这件事的关切已经太过线了。 不是说他如今端着豪门少奶奶的架子,觉得自己不必工作,不想工作。 自打念泽出生以来,他的想法也改变了很多。工作很好,他很喜欢工作。但是,他可以做做音乐,也可以拍拍没台本的综艺,慢节奏安排工作与生活的关系,根本没必要去演戏。 人只能做自己擅长的事。 然而,被强行摁头演戏,是谢佩韦的心理创伤所致。 奕和不认为自己目前有挑战徐赐臻的底气。 这个徐赐臻不是如今的徐赐臻,而是曾经被谢佩韦所深爱,至今还留在谢佩韦记忆中的徐赐臻。谢佩韦不会为目前的徐赐臻牵心挂怀,可他依然被心底那道真正的白月光纠缠着。 他能打败徐赐臻,可他打不败谢佩韦心中眷顾的过往。 除非谢佩韦自己愿意放手。 ※ 谢佩韦压根儿就不知道奕和被强推的痛苦。 奕和的拍摄工作结束之后,电视剧开始后期制作,他就开始在家“待爆(扑)”。 天气一天天暖和,念泽身上的衣服也少了,动作越来越灵便,每天都好似长大一圈,谢佩韦乐陶陶地天天念叨,念泽是个大宝宝了。谢佩韦又过上了每天下班都有人前来迎接、拥抱的日子,虽说不如结婚前那么黄暴,有妻子孩子的感觉才是男人最眷顾的家庭吧? 眼看着生平第一部 电视剧马上就要上线,各种片花都开始铺开,奕和心理压力非常大。 谢佩韦在这件事上与奕和完全无法共情。他还以为奕和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忐忑不安,一边安慰他没事儿咱们肯定一炮而红,红不了也没关系,我给你继续投资,一年两部S级制作,全都大导演大腕儿给你抬轿子,暑假不红春节红,春节不红明年暑假再霸屏! “咱就霸屏个十年二十年了,也不是操持不起。”谢佩韦挥挥手,那都不是事儿! 奕和还能说什么?说我不是徐赐臻,我演不了戏,我也不想抢徐赐臻的资源? 齐璇靖得了谢佩韦的吩咐,自打电视剧进入后期制作之后,他就开始盯着宣传组。 今天问策划案出来了吗?我给你打钱呢?明天又问渠道铺了吗?我给你打钱呢?……总而言之,你们快点给我把夫人宣传起来,钱不是问题,资源更不是问题! 这“必扑”的剧,星皇娱乐的制作部根本不想再砸钱,架不住齐璇靖盯得太紧。 齐璇靖觉得星皇娱乐出工不出力,干脆临时签协议把谢氏财团聘用的公关公司弄了来,要不说国际知名公司靠谱呢?也不是说你随便来个案子我们就接。先了解一下情况。凭着齐璇靖的关系,这边公关小组看了第一集 ……回去果断把刚签的协议撕了,新合同交易金额加了两个0。 齐璇靖陪着看了第一集 。 奕和没出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对小说有偏见。 这剧不是挺好看的么?很正剧风,整个基调就很平稳,演员的造型台词演技都很在线,也不是头顶黄毛绿毛,一身欧根纱,打着奇葩滤镜的洗钱剧。毕竟是S级大制作,上限不好说,下限很高。 然后,奕和扮演的少将军一出来,啪唧,这下限就被凿穿了。 齐璇靖出门的时候,腿都是飘的。 公关小组拿到新合同之后,跟齐璇靖开会:“骂是肯定的。黑红也是红。” 宣传基调就定下来了。 ——演得那么烂,还不让人骂?那不可能。 “老板,奕和先生的新剧,您得有点心理准备。”齐璇靖还得跟谢佩韦解释,为什么宣传经费突然翻了那么多倍。这加的是两个0啊,活生生两位数! 谢佩韦眼也不眨就签了字:“小和高兴就好。” 这明明是您高兴就好。齐璇靖看着已经授权的款项,说:“您有没有想过,奕和先生可能不适走演戏这条路?” “如今歌坛影响力不如电影电视剧了。”谢佩韦也知道奕和演技不会很好,星皇娱乐的高层都不看好,可那又怎么样?他要捧自己老婆,有钱任性。 总之,他不会让奕和跟徐赐臻当年一样,觉得自己不肯花钱花资源力捧他。 齐璇靖没有再劝。 这么明摆着的事,谢佩韦总也理解不了,那只能是他不想理解。 难怪春节时和奕和聊天,奕和是那么苦涩无奈的反应。 ——霸总不给你的,你不能开口要。霸总给你的,你更不能开口说不要。 很快就进入了密集宣传期。 网络上开始投放各色片花推送,自媒体拿钱办事,水军火速跟进。 一开始反应非常好,全网吹嘘历史大片、科幻大片、修真大片,这人说看片花这滤镜太舒服,那人说杨导调|教演员的本事绝了,还有网友开始扣场面和摆设……不少人都流泪,毕竟S级制作啊! 好东西人人都爱。 智能移动终端的普及让人们有了更多时间、更多场合观看剧集,不再局限于电视机,客厅卧室。 人们在地铁上看,坐车时看,很多工作不那么忙碌的职务,还可以上班时看。 这就使得人们对剧集的需求疯狂增加。 可任何圈子的顶级资源都是有限的。 国内每年备案那么多剧,拍摄那么多集电视剧,卖出去的能有多少?上星上线跟观众见面的又有多少?沦落到二线三线电视台,无缘“全国观众”的是多少? 观众们对精品剧集的需求一直很渴切,且只要你拍得好,观众必然给反馈,必然让你爆。 不管星皇娱乐的制作部如何“削减成本”,这个早已搭建好且有杨导坐镇的剧组,从本质上就保证了产出的质量。好导演,好演员,好班底。在没看见那颗吱吱屎之前,饕餮客皆食指大动。 很多不看国产剧的网友都纷纷表示:VIP帐号已到位。等开播。 是的,这个剧……没有电视台买。 谢佩韦让齐璇靖给自己买了所有门户网站的VIP,晚上回去给奕和看:“开播以后,每天晚饭后陪你看。”这已经是家庭传统了。 奕和觉得,他要找钱教授聊一聊。 真的……压力太大。 网站给这剧安排的播放时间也很奇葩,不是晚上七点半八点,而是挑了一个周五的中午十二点。 谢佩韦当然不可能中午回家陪奕和看电视,他的安排很稳定,晚饭后看一集。就算VIP可以多看几集,他和奕和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能随意放纵自己的欲望。 不过,奕和是双男主之一,与舒竞平番。第一集 肯定会出现。 他不知道的是,仅仅一个下午,舆论就已经发酵得很厉害了。 所有兴冲冲看了剧的VIP都在线辱骂,刚开始骂编剧,骂制作方,骂“相关部门”,对作品删掉感情线的处理怒加挞伐。奕和扮演的衣飞石刚刚出场,编剧、制片方、相关部门纷纷逃出生天—— 观众们开始有志一同地辱骂吱吱屎。 奕和也是有粉丝后援会的。然而,空瓶组表示搞不动了,纷纷躺平任嘲。 齐璇靖直接给自己联络的公关小组打电话:“干活啊!” “不急。” “现在还不够黑。” ※ 奕和没有上微博。 然而,他没有躲过各个新闻软件的推送。 叮地一声—— 《口碑崩了?张导新作毁誉参半》 …… 奕和要自闭了。 第47章 从前奕和不热衷各个门户媒体的新闻, 也不喜欢关注这论坛那小组的讨论, 微博账号直接交给经纪人管理, 那是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把工作和生活分开。 这个时代人人都在讲人设, 奕和有幸从出道开始就进入了谢佩韦的羽翼庇护之下,不想营业就不营业,自然也就没有人设崩塌的遗患。他呈现给观众和粉丝的一切,都是被无数工作人员精心包装过的商品,剥离工作之后,他的一切都不售卖。 从小时候进杂技班开始,奕和做的始终都是力所能及的工作。他赚的每一分钱都很实在。 所以,工作之余,他从不关心舆论。 ——我就这样。我尽力了。 这种坦然的心态在《生随死殉》上线之后就不存在了。 他知道自己会得到排山倒海的恶评,他知道哪怕不看手机, 也会有无数的人在骂自己,他想这个世界上马上就会有无数的人讨厌我,轻而易举地口出恶言,诅咒我去死…… 手机就静静地放在桌面上。 从前喜欢跟他聊天的生活助理都不说话,奕和独自蜷缩在沙发上, 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两条傻狗在外边疯玩了一天,争先恐后地撞进了房门。它们去年就获得了进屋地权力,只是暂时还不能上二楼。在院子里刨过土、啃过草皮, 两条傻狗一身白毛都是泥土, 站在门垫上很自动地擦了jiojio, 抖了抖毛,疯狂地冲向了沙发上的奕和。 它们似乎也知道奕和情绪不好,原本兴奋的势头暂缓,大摩安静地趴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二摩则上半身搭在奕和腰上,口中发出呜呜声,一双狗眼纯真无邪地望着奕和,似乎不明白奕和为什么伤心,又似乎在陪伴伤心的主人。 这一番可爱温暖了奕和,他测过身抱起二摩,伸手摸摸大摩的脑袋:“玩了一天变成脏狗狗了。爸爸给你们洗澡澡。”他暂时遗忘了外界的烦恼,带着大摩二摩去洗澡。 二摩兴奋地跟着他,大摩则飞快地去叼来自己的饭盆,哐地摔在奕和跟前:“汪!” “先洗澡。爸爸让谭哥哥给你煮狗饭了。”奕和蹲下来跟大摩沟通。 大摩完全不想听懂:“汪!”吃饭! 奕和耐着性子跟它说了几遍,大摩故意假装听不懂,被奕和猛地抱起,和二摩一起锁进了浴室。 谢佩韦回家的时候,一人两狗正在浴室里洗(玩)澡(耍) 吵架。二摩洗完澡在谢佩韦给它俩弄得狗浴池里欢快地划水,大摩则愤怒地跟奕和对骂—— “你玩得这么脏怎么吃饭?你看你jiojio上都是土,看看这水都是黑的!” “汪!汪汪!呜汪!” “我跟你说话你还敢顶嘴,头低下,脑袋也要冲一下!” “汪——” “不准跑。晚上吃狗肉火锅!” “呜汪!” “快过来,屁股转过来。哦哟,乖乖,爸爸给你冲一下,洗洗就干净了,又是个漂亮可爱的好狗狗了,咱们出门大家都说好漂亮的狗狗呀,哥哥姐姐可以摸一下吗?大摩乖乖,宝宝,不能跟爸爸生气,爸爸今晚给你加牛肉,牛骨头?对,这才是乖宝宝……” …… 谢佩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敲门。 往常奕和都会在门口迎接他,他则是先去楼上,隔着房间看看念泽,洗过澡再去抱抱儿子,陪儿子玩一会儿,再下楼吃饭——优先级肯定是儿子大于老婆。 这回破了例。 谢佩韦先去狗浴室找到了奕和,还没有去楼上看儿子。 网上都在骂小和。 谢佩韦等不到下班,也没有打电话来问奕和心情,他直接就回家来了。 谢佩韦从来都不希望奕和这么早就接受舆论的摧折,他觉得奕和年纪还小,偏偏做艺人太容易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他已经很努力地去保护奕和了——他甚至都没有对外公布奕和与自己的恋情。 偏偏……决策失误了。 这仅仅是他太高估了奕和的演技么? 谢佩韦知道不是。 他身边的纠错程序很强大。星皇娱乐有极其专业的窦之道,他身边还有一个齐璇靖,方方面面都可以提醒他,他对奕和的强推是不理智的,是错误的。可是,有人提醒了他吗? 没有。 没有人敢。 奕和最清楚他犯了一个不明智的错误。 这个错误对谢佩韦而言,代价其实不那么严重。整个电影项目的投资,乃至于整个星皇娱乐,对他的庞大资产而言都是九牛一毛,他完全“消费”得起。 真正要赔上事业的,付出绝大代价的,其实是奕和本人。 前期谢佩韦给他安排的“拉踩抬咖”策略非常好用,花钱开道,自家艺人心甘情愿抬夫人的轿子,奕和的隐形一哥人设已经立稳了。不必去沾这么腥风血雨的S级制作,稳稳当当地做音乐,上综艺,跟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冲突,只管等着混好资历、业内强行封神就行。 这部剧拍出来,他预设中的路线全部报废,瞬间从云端跌落云头,成为众人嘲讽的对象。 ——国人的想法就是如此直接。只慕强者,不识第二名。何况,你还敢沦入群嘲的境地?一朝扑入地心,想要改变观众的印象,稳稳当当地站起来,基本上不可能。永远都会有人翻黑历史,跟后来者科普嘲讽你的往事。 奕和不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多严重么? 他再是不营业,毕竟在星皇娱乐混了三年,当了许多年练习生,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 奕和知道。 知道,却依然不吭声,硬着头皮去拍了戏,悄无声息地等着全网嘲讽。 一墙之隔。 奕和在跟大摩吵架,在哄那条聪明的小狗。 谢佩韦想起的却都是奕和在自己面前遮掩着勉强、努力给他的笑脸。明知道他在强人所难,明知道他故意欺负,奕和也从来没有抗议不满,总是很努力地配合他,给他看自己最温柔顺从的一面。 人和人是不能比较的。 谢佩韦静静地站在门前,等着奕和给狗洗完澡出来。 二摩喜欢玩水,大摩则是个洗澡困难户。奕和给两条狗洗完澡,浑身衣服都湿透了。夏天家里都开着冷气,他生过宝宝之后就怕凉,干脆把湿衣服脱下来,只挂了个干净T恤在身上,带着两条傻狗去吹毛。 大摩二摩都已经是成年犬了,一身毛毛很厚实,吹毛也是个力气活。 奕和本能地回避着困扰着自己的骂声和艰难处境,就蹲在地上给两只狗慢慢地吹毛。 一身毛毛吹干之后,二摩汪地一声,又跳进了水里。 “……”奕和彻底无语了。 大摩被奕和从小门放了出去,二摩则享受地浮在水里,四只jiojio欢快地划动。 “这么喜欢玩水啊?”奕和坐在浴池边上,“明天让安华叔叔在院子里给你凿个池子好不好?狗子不会被淹死吧?”说着他就自己笑,笑着笑着就沉默了下来。 二摩呜呜叫着划到他身边,自己跳上来,又把脑袋放在他身上,安慰他。 奕和看着它湿哒哒的狗头就想笑,低头把二摩抱在怀里,小声说:“我怎么办呀……” 专门给两条狗狗洗澡吹毛做美容的屋子,是别墅地下的全明地下室,跟主人起居处完全隔离开,日常生活都比较远,使得这里非常安静。隔开谢佩韦与奕和的那一扇门也不怎么隔音。 哪怕奕和很小声地跟狗嘀咕,谢佩韦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会有很多人骂我。”奕和低声说。 谢佩韦随意放在身侧的手,尾指轻轻一抽。 “谢爸爸看见别人都骂我,肯定会很生气。等他今晚回来……他执行力很强哦,很可能不会等到晚上回来,在公司就把我的剧看了。”奕和将下巴抵在二摩湿漉漉的狗头上,也不管二摩能不能听懂,“有时候我也希望他蛮不讲理些,只管回来摔盆打碗,骂我为什么烂泥扶不上墙……” “他就不会那样。”奕和叹气。 “如果我争气一点。但凡我的演技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他在二摩的狗眼前比划,食指恰在拇指的顶端,仅露出一丝距离,“黄姐会想办法扶我,窦总也会给你谢爸爸的面子,现在就绝不会这样的局面。” “徐赐臻那么欺负他。我也不能给他争气。他会很伤心的。”奕和抱着狗头,非常难过。 谢佩韦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以为奕和是在为自己的事业和前途难过,事实证明,他太低估了奕和对自己的感情。 从头到尾,奕和担忧难过考虑的,都是他的感受。 谢佩韦不会在全网嘲讽奕和演技烂到底的时候,回家来训斥奕和不争气,把对局势的误判、投资的失败全部怪罪在奕和头上。他马上就会醒悟他犯了错,他也会清楚地知道,他犯这个错是在为多年前的错爱买单,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能走出徐赐臻的阴影。 奕和当初不敢辞演,是不敢激怒谢佩韦。今日演砸了锅,舆论飞上天,谢佩韦仍旧要面对这一切。 当初徐赐臻因为得不到谢佩韦的“扶持”,认为谢佩韦不给他“前途”,马上撕毁协议分手出走。 奕和呢?为了谢佩韦的感受,他赔上了自己的前途,落到全网嘲讽的地步,担心的却仍然是谢佩韦的感受。 人和人不能比较。可是,人怎么可能不去比较? 谢佩韦缓缓转过身。 他原本背靠着墙,站在门边,听着墙内奕和说话。 这时候转身过来,高大的身影映衬在磨砂玻璃门上,立时就是一道冷峻的阴影。 二摩发出呜呜的叫声,从奕和怀里挣扎起来,开始刨门。 ——谢爸爸在门外,快把他放进来! 第48章 谢佩韦拧开那扇门。 蠢狗热情地在他腿边打转, 蹭了他一身的水和毛。 不出意外的是, 奕和站在原地,浑身被二摩身上的水渍打湿, 身上狼狈, 脸上表情也很难看。 ——古往今来都有一种绿茶,叫“哎呀不小心被你发现了我的忠心与付出”。 当太子的跟近侍哭诉孤担心皇父的身体,当小妾的对着亲儿子说必要感念嫡母慈心,当家臣的教训子弟一定要对家主忠心耿耿……都“不小心”被谈话中的“正主”恰好听见了。 奕和担心的就是这种误会。 谢佩韦对他笑一笑, 伸出手。 奕和就知道谢佩韦并未猜疑自己“绿茶”, 如释重负, 快步上前,靠在他怀里:“先生。” “裤子呢?”谢佩韦问了句绝对不相干的话。 奕和满心不好意思:“大摩捣蛋。刚才刨了土回来一身泥,我给它洗澡也不安分。我才想待会……”一句话没说完,谢佩韦已经把他抱了起来, 他熟练地攀在谢佩韦身上,任凭谢佩韦把他抱上楼,“待会给它俩弄好了再穿上……” 谢佩韦抱着他半点不费劲,却也不想被楼上生活区域待着地生活助理们看见, 从背后的西楼电梯上楼, 悄无声息地回了主卧室。两人都被二摩蹭了一身水,一同进了浴室,谢佩韦将奕和放进浴缸, 调好水温共浴。 “小和。”谢佩韦突然开口。 奕和正在老实地搓泡泡。 狗狗浴室里发生的事有些难以启齿, 他若主动提问, 更像是在日记里主动写我爱学习我爱老师的孩子。谢佩韦不提电视剧,也不提奕和扑街的演技,奕和就更加不好提了。 突然之间被谢佩韦点名,他猛地抬头:“欸?” “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谢佩韦坐在浴缸边上,也在搓泡泡。 奕和的脸倏地红了一片,下意识地低头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 然而,当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噗噗的泡沫,突然间就意识到这个问题根本回避不了。 ——他和谢佩韦处在这么私密亲昵的环境下,想想看,他们俩已经达成了能够一起坐着慢条斯理搓澡的亲密关系。这种时候,谢佩韦居然可以毫不掩饰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对我动心的? 藏了那么久、藏得那么小心翼翼的秘密,就这么被谢佩韦一句话戳破,奕和也没有想象中的慌乱。 狗狗浴室里的自言自语,如果不被判定为故意讨好的绿茶行为,那就是不折不扣地衷心表白。 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这问题真的回答不出来,奕和从来就没有认真去想过。 谢佩韦见他发呆,拿起喷头还记得调一下水花,使水压更温柔些,调好就将喷头朝着奕和飞快地喷了一下。奕和倏地惊醒过来。谢佩韦往前挪了一步,帮他把耳边地泡沫冲去,问:“很难回答?” 奕和点头:“不记得了。只记得喜欢。” “我对你不怎么好。”谢佩韦说。他看着清水追逐着奕和身上的泡沫滑下,就因为这一幕发生在奕和身上,衬着奕和白皙的肌肤,连这无聊的水花与泡沫都生出了几分可爱,“最开始你也不喜欢我。看见我就要哭。” 奕和更不好意思了:“我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谢佩韦一愣。 “故意‘忍不住哭’。”奕和觉得脸上有些痒,怀疑是泡沫,伸手抹了一下,“您性格很强烈,在‘小朋友’跟前也不会很遮掩,我知道您喜欢这样的……就,顺水推舟装了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骗您。那时候只想讨您欢心,能在您身边多待一阵子……” “那你……”谢佩韦觉得自己眼神不会这么瘸,真的假的都看不出来。 “也是有几分真。”奕和从浴缸里坐了起来,这样能离谢佩韦更近,“但是,从一开始,‘哭’都只是想要讨喜,不是讨厌。我对您……”他现在才开始回忆从前。 谢佩韦就静静地等着他回忆。 “最开始不了解您,当然谈不上喜欢。可我从来就没有不喜欢您。” “您是我和小咪的恩人。那时候您给我的钱帮我很多,您是有很多钱,钱对您来说不重要,那不代表您给我的东西就不重要。它对我和小咪都很重要。您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了我很在乎很重要的钱,我很感谢您。” “喜欢……就真的不记得了。” 奕和不禁低下头,有些腼腆:“您英俊高大,身材那么好,又有力气,还有很多钱,很聪明,很成功。我就经常跟您在一起,每天看看都养眼啊,何况,我们还可以……一起睡觉。” “您虽然不怎么搭理我,可您也不会多事刁难我。” “您还给我很多钱。很多资源。” “我给您做饭,您都很爱吃。我想抱抱您,您也很喜欢配合我……” 谢佩韦越听越奇怪。 他和奕和一开始就是个单纯的包养关系,他出钱,奕和出身体。 怎么被奕和这么一说,这关系就彻底变了质。好像是他吃了天大的亏,倒是让奕和占了天大的便宜? “一开始讨好您,是想多跟您一段时间,多拿一些钱,小咪要治病。后来小咪不在了。我也还是不想离开您。那时候压力很大。毕竟也没有多少能留住您的东西,花样再多也有玩腻的一天。不管是满汉全席还是清口小菜,吃多了都腻,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变成吃不腻的白米饭……” 与白月光相比,奕和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白米饭。谢佩韦是南方人么,南方人能离得了白米? 谢佩韦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又拿花洒喷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脑袋:“起来冲洗了。咱们出去聊。” “嗯。”奕和也不抗议,乖乖从浴缸里爬出来。 众所周知,浴缸里搓泡泡容易出命案。奕和扶着浴缸边缘没握扶手,起身时手上打滑,差点把脸磕浴缸上。 ——谢佩韦稳稳地抱住了他。 奕和很不服气:“我很灵活。” “对,都怪浴缸。要不要帮你打它?”谢佩韦用月嫂哄念泽的口吻说。 奕和也不知道是脑子里那一根筋抽了,抢过谢佩韦手里的花洒把浴缸边缘的泡沫冲洗干净,觉得不保险,干脆在边缘上铺上一条干毛巾,做好准备之后,他双手按住浴缸边缘,一个翻身倒立起来,头朝下悬停空中,看着谢佩韦——眼神里充满了“你看我真的很灵活”的控诉。 谢佩韦被他惊住了。小和还有这种技术?看来我们还有很多姿势没解锁啊? “快下来。”谢佩韦没有贸然上前,只伸手护在身边,随时准备救援。 奕和很轻松地舒展双腿,优雅地从浴缸里翻了出来:“我基本功很扎实……” “再扎实也不要在浴室里翻。到处都是硬邦邦的地砖墙砖,磕到哪儿都受不了。”谢佩韦又一次越过了界限,对奕和进行了说教。他自己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奕和这一年被温水煮青蛙,似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本想洗了澡出去谈话,哪晓得奕和身上的泡泡没了,谢佩韦脑子里那根弦也断了…… “说,为什么喜欢我?” “……有钱?” “为什么喜欢我?” “……长得帅。” “为什么喜欢我?” “吃我煮的饭……陪我睡觉……还不会多事刁难我,责怪我,给我好多房子……” “你就是喜欢我的钱!” “……也喜欢人。” …… 生活助理们在楼下左等右等,狗喂了,小齐喂了,饭热了三遍了,奕和先生还不来交代一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下班?现在是不是算加班?给不给加班费?他们到最后也没能到奕和下楼。 谢佩韦穿着睡袍,难得一次头发乱糟糟地下楼来,吩咐几个生活助理:“晚饭好了么?挑几碗小和喜欢吃的菜色放托盘里,我给小和送上去。” 哎哟哟,这一身色气。几个生活助理都心中尖叫。 平时谢总不穿戴整齐基本上不下楼,今儿破例了啊,是用身体在安慰全网嘲的奕和先生?谢总好懂! “我最近学会的养生秘笈。人不能在床上吃吃喝喝。病人才卧床饮食,犯懒就在床上吃喝不吉利触霉头不利于长生……”奕和说着就要下床。 谢佩韦也不跟他争辩,把托盘放在卧室起居室的小桌上,顺手扶他坐下:“腰还疼?” “不疼。拉伸一下就好了。”奕和也不怪自己脑抽,为什么要在浴室里表演倒立?活该被谢总揪住解锁新姿势。两人都坐下,饿极了的奕和先吃了半碗饭,这才对谢佩韦说:“最开始肯定是喜欢您的钱。” 谢佩韦筷子微停。 奕和此时提这件事就不太懂事了。 大家都知道,男人办事时说的话不能当真,下了床就闭嘴不再讨论。 “先生,这些时候您也教了我很多道理,您说人不要去考较人性,也说人活在世上是很现实的事情。我没有钱的时候,当然需要钱。现在我有钱了,我能够赚到维持自己基本生活的钱。钱对我来说就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所以,就算现在您一文不名,一分钱都没有了,我还是会喜欢您。我也愿意为了您去赚钱。” “想要维持您现在的生活水准真的很不容易……”奕和是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自己生活很简单,吃穿出行都很“简朴”,刨开谢佩韦,他和念泽基本生活每个月只需要开销三十万。 ——没有念泽的时候就更简单了,单独他一个人,把聘用工作助理和基本工作开销都算上,十万块就够了。他单凭歌曲版税就能赚个绰绰有余。 加上谢佩韦就不行了。 谢佩韦能赚钱也是真的能花钱,如果谢佩韦突然变成穷光蛋,为了维持谢佩韦的生活水平不下降……单单指吃喝拉撒,不说他到处买奢侈品衣服手表,奕和都会赚得很艰难。 他想起了自己的事业。 谢佩韦也想到了。 第49章 谢佩韦擦擦嘴起身, 到酒柜旁开了一瓶酒, 习惯性地倒了一杯。 转身看见奕和正看着自己,他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能喝酒的成年人,问道:“喝点儿?” 奕和不爱喝酒。年轻男人新陈代谢快, 自带几分酒量,但他还没有到热衷酒精的地步。一切成瘾的东西,诸如香烟、咖啡、酒精,奕和都不怎么喜欢。这会儿谢佩韦询问, 他鬼使神差地点头:“嗯, 我喝一些。” 谢佩韦给他倒了浅浅一杯,他抿了一口,长眉蹙起, 就是谢佩韦最喜欢的模样。 “还行?”谢佩韦问。 奕和强行点头:“行。” 谢佩韦忍着笑给他加了果汁和冰块, 说:“少喝点。” 奕和端着加了料的酒杯回去,继续吃饭,谢佩韦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斜倚在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一边看着奕和吃饭。这是个很放松的谈话氛围。谢佩韦斟酌片刻, 说:“让你拍戏这件事, 是我错了。” 奕和拿着筷子有点吃不下饭了。 谢佩韦从来不道歉。他知道自己错了, 就会尽力补偿。但是, 道歉?不可能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对奕和承认自己错了。奕和没有任何“我征服了这个男人”的想法, 他有的只是难过。 “回来之前, 我也在考虑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我得承认,一开始是我太轻视你,以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我要和你说清楚,需要我的表述能力,也需要你的理解能力,二者都在及格线上。我以为你理解不了。” 谢佩韦做了个“我判断错误,你很聪明”的表情,摊开手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我和徐赐臻是初恋。” “他是我第一次喜欢上的男人,年轻漂亮充满热情。至今我都很钟爱那个我记忆里的徐赐臻。” “我觉得我们就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想过我们的婚姻,未来。我甚至想过百年之后,我们一起躺在什么地方。当然,从后边来看,我的这些想法都很一厢情愿。我从他眼睛里看见的所有欣喜、热切,无数充满活力的热情,其实都只是他对娱乐圈的野心与憧憬。” “和他分手之后,我以为自己彻底走出来了。我分得清自己爱的是真实还是幻想加成的泡影。” 说到这里,谢佩韦喝了一口酒。 他以为这段谈话会很简单,真正看着奕和的双眼,想要说完整,原来也很艰难。 奕和不会催促他。 谢佩韦知道,奕和根本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在奕和跟前非常从容。奕和不会违背他,不会顶撞他,不会催促他。不止因为他是奕和地金主,他给了奕和很多钱和资源,奕和应该服从他,服务他,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很笃定地知道了,奕和爱他。 花钱雇来的员工,随时都可能离职。唯有深爱自己的人,绝不会轻言离弃。 所以,谢佩韦比任何时候都安稳从容。他这段话说到一半就打了个磕巴,没关系,喝点酒,慢慢想清楚,做好了准备,一点一点地说。小和总是会乖乖地等着我,听从我。 他喝半杯酒,考虑一会儿。 再喝半杯酒,再考虑一会儿。 …… 奕和果然就默默地等着他。 他喝酒沉默,奕和低头吃饭,偶尔喝一口谢佩韦做的奇葩鸡尾酒。 杯中的酒水被果汁和冰块稀释之后,酒精含量极低,奕和喝着毫无压力,还能用筷子夹个冰块咔嚓咔嚓。 “这件事和我的自尊无关。”谢佩韦突然说。 “你可能不太喜欢我这么说,但我对小臻至今也没有太大的恶感。从他身上抢资源给你,也不是为了报复他或是其他什么。当初局势到了那个地步,我必须做出选择。这与个人的好恶无关,我只是做必须做的选择。” 他微微举起酒杯,制止了奕和的插言,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留住你。” “他是因为误认为我不肯给他资源才离开了我。我当然没有与他重温旧梦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人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 “我那时候也是太固执了,总觉得自己的选择才是最好的道路,没有认真聆听过他的想法,也没有想过自己应该去弯腰。我总怪罪他不肯与我同等的交流,我也没想过他踩着梯子都无法与我肩膀平齐。” 奕和的呼吸已经变得几近于无。他太紧张了,谢佩韦说的这些话,那三个字简直呼之欲出。 不是为了前男友面前不丢面子。 不是为了分手后的自尊。 是想……留住我。 以前不给徐赐臻的一切,如今全都一股脑儿地填给我,想要留住我! ……要死了。奕和深深吸气,一口气把酒杯滋了个精光,吸管在杯底发出寂寞地滋滋声。 谢佩韦不禁错愕地看着他。 这么重要地表白,你给我制造搞笑气氛,愣是要给我打断吗? 奕和连忙停下吸气,双手抱着酒杯:“有点……渴。”太紧张了! “小和。” “嗯,对不起啊先生,我不是故意……”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谢佩韦就这么说出来了。 奕和听见了竟有一丝茫然,晕陶陶地看着谢佩韦,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谢佩韦也被奕和的反应弄懵逼了。是不是表白得不够浪漫?没有去海市最高的大厦上面放烟花,没有买下海市所有广告牌放浪漫的MV,没有把亚洲最好的乐队请来当背景板,就这么简单地在家里起居室的小饭桌前,穿着睡袍光着腿,面前只有吃了一半的残羹剩饭,小和手里的酒杯都滋儿空了…… 谢佩韦在看奕和的杯子。 奕和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的空杯子。 大概是兴奋得脑子里主管理智的那根弦断了,奕和起身把谢佩韦刚开的烈酒瓶操手里,咕噜咕噜先给谢佩韦倒了半杯,再咕噜咕噜给自己满上一整杯:“都……在酒里了!” 不等谢佩韦反应过来,他把满得快溢出来得一杯酒全给墩墩墩了! 谢佩韦居然还沉浸在“我要不要也墩了”的错愕中。 别说谢霸总遍游花丛这么多年,谈恋爱真是第二次!没什么经验! 奕和一杯酒墩完,发现有些不对,又去拿谢佩韦的杯子:“我好像脑子抽了。这样不对,不礼貌,不可以劝酒。您也不能这么喝酒,喝太急了伤身。我来,我帮您……”咕噜咕噜,又把谢佩韦那半杯酒给喝了。 谢佩韦如梦初醒:“你确实是脑抽了!”转身就去找自己的手机,“小齐,车开过来,去医院!” “我没事,我量大着呢。我就不爱喝酒,我能喝。当练习生都要练酒量,我成绩可好……”奕和明显已经晕了,上头非常快,“我得敬您一杯。先生,我敬您……” 谢佩韦要抱他,他熟练地四肢并用缠上去,抱住谢佩韦就是一通亲:“我不去医院我要上床呜呜……” “上个屁。”谢佩韦也急了,“刚才是谁把腰蹩了。” 奕和立马从他身上挣了下来,舒展四肢在屋内翻了好几个跟头,得亏家里主卧室的起居室宽阔,这才没让他磕着碰着。奕和还能准确地从地上翻到沙发上,再从沙发翻到落地窗前,足尖轻盈地踩着地毯上的直纹织线,想要走一条直线——已经走不直了,他倔强地开始在屋子里继续翻。 谢佩韦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别翻了仔细摔……” “哎哟。” 奕和马上就从条案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还记得伸手抱住那只跟着落地的花瓶。 “摔了?”谢佩韦没好气地看着他。 奕和抱着花瓶坐地上傻乐:“哈哈。” “别借酒撒疯,马上起来穿好衣服,我带你去医院。万一酒精中毒了。”谢佩韦觉得奕和已经有酒精中毒的前兆了,整个一酒疯子。有人上头这么快的么? “我不去。我要跟谢总嗯嗯。”奕和拿着花瓶的细颈,将瓶底在地毯上敲,“他说他喜欢我!” “你给我……”谢佩韦心说你以为我没见过酒鬼什么样?就敢给我装。还没来得及“拆穿”奕和借酒装疯的真面目,奕和已经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谢佩韦又气又急,匆匆忙忙给他裹好衣服抱下楼去,齐璇靖很熟练地从门口取了鞋子,送二人去医院。 “应该没什么事。”齐璇靖从后视镜里看趴在谢佩韦怀里地奕和,“睡着了。” “你睡着了这样折腾都不醒?”谢佩韦很不高兴。肯定是酒精中毒,拉去洗胃! 谢佩韦再蛮横终究还是遵医嘱,医生表示真的不需要洗胃,奕和代谢酒精的能力非常好,这时候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就差不多能好了。洗胃反而会进一步损伤胃黏膜,让奕和更加难受。 奕和这时候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紧紧抱住谢佩韦:“不洗胃,我没醉——” 谢佩韦气得够呛,等医生护士都出去了,他才悄悄揍了奕和PP一巴掌:“你还真的挺会砸场子!” 奕和迷迷糊糊地搂住他的脖子:“我不会跑的。我一辈子都赖着你。我有宝宝,你是好爸爸,你不会让宝宝没有爸爸,我就赖着你……不给你买表,不许买。也不给你买游艇。” 他说着就忍不住流泪,“你怎么那么会花钱啊……” 谢佩韦哭笑不得。 “我自己买。也给你买。小和,我很多钱,不会花光的。咱们不操心钱的事了。”谢佩韦哄道。 “我真的不是爱你的钱。我特别喜欢你这个人。你没有钱我也喜欢你。”奕和说着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可是你好会花钱啊,根本养不起……” “那我少花一点儿。”谢佩韦不打算跟酒鬼讲道理,一边哄着,心里又有些酥软。 奕和都要和他抱头痛哭了,听他妥协说可以少花一点,瘪起的嘴松了松,又忍不住给谢佩韦保证:“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都不给你花。我肯定会努力赚钱的,你喜欢什么我就努力给你买……”说着又亲谢佩韦的嘴角,难过的说,“跟着我好惨,我好对不起你。” 谢佩韦感动归感动,这酒鬼的胡言乱语还是把他逗乐了,他背着奕和笑了一会儿,还记得回来安慰:“咱们不怕。就算我没钱了,念泽还有很多钱啊。你忘了他爷爷奶奶给了他办了信托基金吗?我们可以偷他的生活费。” 奕和居然就被他说服了,毫不客气地打算占儿子的便宜:“对。他有钱。我养他,他养你!” 谢佩韦差点笑趴下去。 ※ 次日清晨。 奕和从宿醉中醒来,看见了一屋子的向日葵盆栽。 他醉酒是有记忆的,想起昨晚自己撒疯的一段一段,羞耻后悔得把脸埋进了被窝。 ——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把自己珍贵的表白定情之夜,作到这种地步! “都在酒里了……”奕和忍不住捶自己的脑袋。 我最爱的人跟我表白,说喜欢我啊。我居然跟他说,都在酒里了!! 活该被嘲讽! 我的脑子确实被僵尸叼走了! 第50章 奕和以为谢佩韦已经去公司了, 气鼓鼓地下床,自己收拾摆了一地的向日葵盆栽。 “光有向日葵抵什么用, 下回也给我摆两盆豌豆苗呗!”他把向日葵的盆栽堆在一起,敲门打算招呼安华,“华哥,你找几个人帮我把花盆送家……” 安华确实站在门口。 齐璇靖也在。 奕和瞬间噎住。齐璇靖在, 谢佩韦肯定也在。 他将头探出去, 果然在盆栽后边的医生办公室门口看见了几个保镖。 ——那代表着谢佩韦肯定在医生办公室里。 “谢总?”奕和跟齐璇靖做了个嘴型。 齐璇靖正在跟安华低声交流消息。安华本来是他的副手, 调到奕和身边之后, 工作上的交流就少了很多。毕竟夫妻间也要尊重彼此的隐私, 二人也算是各为其主了。 这会儿二人凑在一起,是在谈今天的行程安排。谢佩韦吩咐了要跟奕和一起出门。 “老板在请医嘱。您稍躺一会儿。”齐璇靖没有跟奕和一起做口型,正常说话。 谢佩韦这人毛病很多, 唯一一条好处是特别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进了医院之后, 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从来不犟嘴。相应的,他对专业人士的需求也更多些。昨天急诊问妥了, 今早出院还得再问一遍, 人体情况时时刻刻都不同, 医生多看一遍更放心些。 奕和马上溜回病房穿好鞋子, 还记得去洗手间里搓搓脸, 检查一下自己的睫毛是否完美。 “刷牙了吗?”谢佩韦在门外问。 奕和已经刷了牙, 这会儿再用了一次漱口水, 让口气更清新:“我好了。” 将门打开,齐璇靖推着小餐车,正在给他摆早饭。 谢佩韦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也站在餐桌前,想来是助理半夜回家一趟取了衣服。奕和刚想说我的助理不靠谱,撇头发现门口的衣架上也挂着他的衣服,熨烫得整整齐齐。 “昨天也没吃几口就醉了,先垫一垫。”谢佩韦让他坐下。 奕和也觉得有点饿,桌上的早饭就显得越发的喷香四溢,他遵从安排闷头开吃。 “我待会儿要去见你的公关团队。”谢佩韦说。 奕和不禁抬起头来:“我的?” “小齐联络的,跟星皇那边没什么关系。”谢佩韦解释说,“原本是给你造势用的。” ——现在只能用来擦屁股了。 奕和秒懂:“哦,哦哦。” “主要是看看目前的应对策略。在和他们讨论之前,我得先问问你的想法。”谢佩韦反省得很彻底,这件事就是他一意孤行弄出来的,若他再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收拾残局,不尊重奕和自己的意见,和从前又有什么两样? 奕和将剩下半个小笼包咽下,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您说。” “喜欢演戏吗?”谢佩韦问。 奕和顾忌着谢佩韦的心情,可他真的不能点头:“您也看见了,我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小和,‘喜不喜欢做’跟‘做不做得好’是两回事。”谢佩韦拉开椅子,在奕和身边坐下来。 他这会儿的态度可不像是金主或是丈夫,更像是呵护自家弟弟或是儿子的长辈,有着一种完全不求回报的宠爱,“你要是喜欢演戏,我可以给你找老师,或者专门给你成立一间制作公司……” 要不是奕和演技实在烂得无法拯救,他都要被谢佩韦的大手笔感动哭了。 ——看了我的演技之后,您还愿意砸钱给我演戏玩儿,真的就是花钱消遣时光了。 这就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成人时拍一套影楼照,或是花钱给自己找个录音棚,录一张属于自己的专辑听着玩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谢佩韦手笔比较大,他可以花钱买个剧组来陪奕和玩儿。 奕和一边感动一边拼命摇头:“不不先生我真的不喜欢,我演不好,不喜欢演。” 谢佩韦还有点恋恋不舍:“小和穿戏服很好看。那小将军的扮相可好。” “我可以穿给您看,咱们自己家里穿。”演戏这事儿都快把奕和搞抑郁了,他绝对不想再进剧组。哪怕杨导很温柔很照顾,演对手戏的各位演员、老戏骨也都很配合帮忙,他还是不想演了。 谢佩韦意识到奕和想象中的未来,可能与他设计的未来,截然不同。 “不考虑目前的处境,你对未来的事业有什么打算?”谢佩韦主动询问。 目前的处境确实很难,强推之耻的污名一旦背负上,(以奕和的演戏资质)一辈子都难以洗清。但,拿了谢佩韦那么多公关费用的公关公司也不是吃素的。谢佩韦绝对会给奕和一个想象中的未来。 “我还是比较想往音乐方面发展。”奕和跟黄雪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说起来思路很清晰。 “我已经结婚,也已经有了小孩,以前的唱跳路线,我觉得是不大好了。”这二十年来的和风韩流影响了国内爱豆的舞台属性,粉丝们购买的不是单纯的音乐,而是连通爱豆的人设、皮囊、舞台表现等等一起的集合体,任何上舞台表演的爱豆都会将自己的舞姿当作商品贩售。 如何在舞台上挑逗勾引自己的粉丝,是爱豆的必修课。奕和当练习生的时候就默认了这一点。 不管粉丝怎么嘴硬,爱豆在舞台上撕T恤、摸胸膛、顶胯,粉丝就是会给出更疯狂的尖叫。爱豆时代,消费的就是男色。后来奕和为什么不热衷营业,也就是不想再把自己“出售”给观众。 “我跟黄姐商量过,以后想走的路线就是只唱不跳,尽量转幕后。” 说到这里,奕和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在作曲上有一些心得,不一定要自己上舞台。” “其实我还想去找个大学,系统地学习一下作曲。”不等谢佩韦表态,他已经有点焦虑害怕地举起手,“我不要学位证,就直接去大学旁听就行了,这样应该就不用去考试了吧?!” 不想补习,不想考试,不要家教! 站在一旁的齐璇靖都差点想笑。奕和先生这是多大的心理阴影? “嗯,想学习是好事,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来安排。”谢佩韦对此倒是无所谓。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同,奕和就不会念书,他的志向也不是去做科学家,祸害不了别人。 “综艺我也可以拍一拍的。黄姐说这些年拍综艺很挣钱,比电影电视剧都厉害。人设有亮点的话,国民度能比电视剧更高——但综艺的名声是虚的,还得靠作品打底撑腰,才能把自己稳下来。”奕和肯跟谢佩韦这么说,就代表他对拍摄综艺比较热衷。否则,他根本不会提这件事。 说到底,谁会不喜欢舞台呢?有粉丝天天叫哥哥,出了事有人帮忙鼓励打气,总是欢喜的呀。 谢佩韦大概就明白了。 “先吃饭。待会儿我们一起去见乙方。”谢佩韦说。 嗨呀,当了这么多年的乙方、丙方,今天也是甲方了呢。奕和心情好,谢佩韦投喂给他的豆浆都多喝了半碗。 会议地点安排在谢氏财团的董事长楼层小会议室,乙方项目组的整组人齐刷刷地都来了。 这边开着会,那边还有舆情监测专员开着插件全网搜集实时资料。项目负责人是位带着眼镜,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士,貌不惊人,语速略快却清晰稳定,气场非常稳定。 “想撤热搜不是不行,但是成本太高,收益也不大。现在这个电视剧,作品,已经卖到了网站,网站方面希望有热度,对热搜的态度很‘暧昧’。” “暧昧”是个客气的词语,实际上,网站非常满意目前的热度。 因为,整部剧的制作水准其实并不差,除了奕和这个乱入的BUG,其他演员的演技全都在线,服化好,导演也好——一个好的导演,几乎能拯救一个缺角的剧本,为了拍这部剧,星皇娱乐甚至还专门修了一座影视城,连布景都称得上完美。 观众痛骂奕和是吱吱屎,对整部剧充满了哀怜痛惜,火力集中在了奕和身上,还有路人自动给热度,表示除了那颗吱吱屎,整个剧都很好。这就让更多观众想去看一看,这剧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群好奇的路人观众点进去之后,基本上就出不来了。 微博上一个个都表示很上头:明明有颗吱吱屎,为啥这么魔性,我为啥想一直看下去? 只要剧有热度,李奕和是否被骂出翔,网站方面喜闻乐见。 星皇娱乐:撤热搜!我出100。 羊驼视频:不撤热搜!我出101! 星皇娱乐:撤热搜!我出102! 毛鸡蛋视频:不撤热搜!我和羊驼一起出150! 星皇娱乐:妈蛋还能联合出钱的? 微博:[微笑] …… “目前的相关利益方已经不止两边了。”眼镜女士解释。 星皇算是出品方,在谢佩韦的股权镇压之下,可以与奕和的利益保持一致。 然而,购买了剧集的各大门户网站就不一样了。当初求我们买片子,现在还要我们撤热度?合着我们全是冤大头么?买片子不给热度,我们专门做慈善的么?当然不干。 本身剧集还在播出,撤热搜就很困难。因为讨论度会一直存在。 各大门户网站约定好了大家一起每天挤几集出来,也都是为了热度,目前这个拉踩演员捧剧集上位的策略,网站都很满意。 “我们本身制定的策略没什么问题。民族性不好讨论,至少娱乐圈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的风潮是从上而下、至演员到粉丝都一致的。” 眼镜女士将手中的电子笔一点,屏幕上出现两个大字—— 慕强。 “演技好是一种强,背景强大是另外一种强。” “我仔细阅读过李先生的资料,李先生虽然演技略有欠缺,在音乐方面非常有才华,前段时间我们低调地运作了一番,”她的PPT出现了奕和所做的那支进行曲图片,“其实李先生给《不平烟水》所做的几只曲子都拿了评委奖,但是观众不一定听得懂这个奖的含金量,我们建议主打这支进行曲——反正平时很少接触的,听起来波澜壮阔的,就是高深莫测、非常高级高端、高不可攀的。” “李先生本身具有高不可攀的才华,也有高不可攀的背景,那么,他演技是的欠缺……这反而是一种接地气的谈资。我们打算分两个大阶段,八个小阶段,慢慢放料,扭转观众心目中李先生的不好形象……这方面我们有非常专业的舆情监控,可以保证剧本完美执行。”眼镜女士说。 总而言之,公关给的方案虽然给力,也完全在于奕和本身非常优秀。 正如眼镜女士所说,他只是演戏不行,又不是什么都不行。人不可能全是优点。如奕和这样长相完美、背景强大、才华横溢的男艺人,他只是不会演戏而已,这不是弱点,明明是萌点嘛! 公关方除了要给谢佩韦讲述方案,实际上还负担着推销方案的责任,她把“李先生”夸出一朵花来,谢佩韦心里受用极了,非但没觉得“啥都靠我老婆优秀,要你们何用”,反而觉得对方利用优势强化方案非常优秀。可以,很好,很想多给乙方打钱! 于是,会议结束之后,所有来开会的乙方项目组人员都收到了一个丰厚的红包。 这让本身就很专业的公关们个个打了鸡血。看在这么厚的红包份上,谢总,您老婆的名声包在我们身上了!我马上就回去检查水军账号/开话题/P美图/写沙雕小论文……等着啊!别怕! 奕和看着缓缓卷起的投影幕布,心情有些复杂。 “别担心了。”谢佩韦忍不住rua了一下他的头发,“这家公关公司跟我合作了很多年,在方案的执行上非常完美,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其实,”奕和还是比较喜欢他和谢佩韦在车上谈论过的方案,“我以后也不会再拍戏了,电视圈的名声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咱们需要这么麻烦么?” “你不喜欢这个方案的原因,是因为它很‘麻烦’?”谢佩韦问。 “花太多金钱人工和精力了。我以后主要做音乐方面的工作,幕后与台前的占比也会调整,我觉得没有必要太纠结于此……咱们之前讨论的方案不好么?”奕和是用请教的口吻询问。 “我们之前的方案是找各个网站回购剧集,换取门户网站同一天解锁所有后续剧集。这个做法的好处是迅速结束整个剧作的讨论度,没有讨论,也就没有热度,热搜也会被遗忘。娱乐圈的人都健忘,三五天后放个猛料,就没人会想起来讨论这个迅速播完的剧集。”谢佩韦说。 “但,这就代表你这一场仗彻底输了。谁都知道你是那个花钱回购剧集的强推之耻。” 奕和反问道:“那按照毛女士的方案去做,我就不是强推之耻了吗?” 谢佩韦不禁失笑:“姿态。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面子。毛女士刚才说粉圈慕强,这是同样的道理。你输了或者赢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姿态好看,别把面子自己撕下来。” “我同意毛女士的这个方案,是因为她虽然用了手段,但心态非常诚恳。” “任何时候都不要愚弄你的用户,嗯,在演艺圈,就是你的观众,听众,你的粉丝朋友。” “你长得好看是毛女士的团队P图P出来的么?你的音乐才华是毛女士的团队吹嘘出来的么?你用《不平烟水》拿到的各种奖是野鸡奖吗?都不是。她一点点抛向观众的,全都是真实的你。” “她用真实的你告诉观众,你没有那么差,你是优秀的,让大家更了解你。” “不要觉得这是手段,这是花钱买来的策划,用了就很羞耻。” “我做生意这么多年,第一抓生产,第二抓销售。两条腿缺一不可。我的东西很好,我还要告诉别人我的东西好。为此运用的一切营销手段,只要不违反法律,都很理直气壮、正大光明。” “为什么要耻于对你的观众解释自己,推销自己呢?这没什么不好。” 谢佩韦两只手捧着他的脸,捏捏他的耳根:“你本来就很好。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奕和心想,那可不一定。 ※ 正如奕和所想,剧集开播三天之后,一个#我出一块钱灭鼠#的热搜霸榜三十四个小时。 首先刷这个话题的是原著书粉,看着剧集越看越气,忍无可忍发微博,表示要众筹干掉吱吱屎,一些比较恶毒凶残的言论已经被主动删除。然而,谢佩韦看着有点上头,大清早地在办公室里咆哮,要齐璇靖召集法务组,他要给骂人的用户和微博一起发律师函。 齐璇靖小心翼翼地提醒:“这方面还是询问专业人士意见?”已授权公关组全权负责啊老板! “给毛女士打电话!”谢佩韦气得不行。我都没骂过小和,叫你们骂?你算老几?! 结果电话接通之后,毛女士表示,谢总您放心,所有言论全部都有截图,后期卖惨有用。 谢佩韦:????? 我叫你收拾骂我老婆的人,你忙着截图以后卖惨?! “问问安华,小和今天玩手机了吗?”谢佩韦原本不喜欢这么鬼祟地监视老婆,这样太侵犯隐私权,也太不尊重奕和。特殊情况么不是?! 齐璇靖出去一趟,回来汇报:“奕和先生陪念泽少爷玩了一会儿,去了工作室。他在工作室里做什么安华不知道。不过,根据流量分析,可能是在玩游戏。” “我手机呢?”谢佩韦霍地转身。 齐璇靖帮他从文件堆里找到手机,谢佩韦马上翻脸不认人,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谢佩韦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游戏APP了,想登陆还得先更新两波,好不容易登陆上去,发现界面都改了,找了半天才找到好友那一栏,在添加好友里输入“木子佩弦”四个字。 用户“木子佩弦”的名片出现在界面里。 谢佩韦也没有点添加好友,他只是确认“木子佩弦”现在确实在线。 那……现在怎么办呢?加好友?如果“木子佩弦”不是奕和也罢了,如果他是奕和,怎么试探才能不动声色地确定身份?这么早就撕了奕和的马甲,会不会太凶残了点…… 谢佩韦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潜意识里,基本上已经肯定这个ID背后就是奕和了。 正在犹豫的时候,他发现世界频道里居然也原著书粉在骂奕和。 这个游戏本身偏古风,NPC之间基情也多,与原著的读者发生用户重合并不奇怪。剧集已经播了好几天,热搜天天吵闹,世界频道有讨论度也不是很奇怪…… 大约是公关组已经小规模下水,引导风向,剧粉和书粉已经完全撕裂,两边都看对方不顺眼。 剧粉觉得剧集完成度很高,除了吱吱屎,完全是一部大作。舒竞凭此吸了一大波粉,奕和居然也凭此吸了一波颜粉——我们承认他是吱吱屎,但是,这颗吱吱屎好美啊! 书粉则觉得砍剧情、塞吱吱屎的操作太骚,根本就不是我心目中的原著!艹! 大概是#我出一块钱灭鼠#的话题上了热搜太嗨皮,这个原著书粉上了游戏还以为自己有微博里的优越环境,大家一起众筹灭鼠啊,在世界频道上开语音怒喷无数条。 剧粉不服气反喷。 还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纷纷吃瓜。 黄瓜很甜:说那么多废话,你就说,你承不承认李奕和是颗吱吱屎! 穿过你的菊花我的手:你现在不理智。不要占用公共频道。李奕和演得不好你也不用这么骂他,嘴那么脏,前排S个马。 喜欢玉的熊:前排吃瓜。 冷细雨:打起来,打起来。 …… 黄瓜很甜:华山PK,来不来?! 谢佩韦脸色一沉,按住语音键:【不来是棒槌。】 嗖地一声。 语音飞入了世界频道。 我是壮士我先上:>>>>>语音转换:不来是棒槌。 第51章 谢佩韦先放下手机, 打开电脑网页,搜索了一个问题—— 游戏《剑侠Q传》怎么去华山? 大概是这个问题太过于弱智,相关推荐是个新手攻略, 手把手教你玩转《剑侠Q传》。 这游戏每次更新都会有一个新界面,谢佩韦拿着两年前的初版攻略找了半天,终于发现原来这个游戏是个傻瓜版, 只要唤出大地图,找到相对于的地图坐标,手指戳一下, 角色就会自动跑路。 世界频道上的黄瓜很甜已经叫嚣了好几条。 黄瓜很甜:来了没?棒槌?不来是棒槌?到哪儿了?【坐标:732:488】 我爱基♂建:瓜哥怕不是忘了这位壮士酱氪金大佬啊, 霸榜秋日祭的壮士酱【@我是壮士我先上】[墨镜][墨镜][墨镜] 唐朝月光:【精英-长河田】来人, 随便来, 大佬开车~~嘟嘟~~Q2 喜欢玉的熊:前排出售香烟瓜子口香糖, 矿泉水饮料热咖啡, 吃瓜的看戏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氪金大佬对战世界频道嘴炮党……让一让小心脚啊…… 物质文明:>>>>>>>>语音转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朝星光:【精英-长河田】来人,随便来, 大佬开车~~嘟嘟~~Q3 妖狐小红郎:>>>>>>>>>>语音转换:卧槽楼上你笑个渣啊,大清早的给哥吓精神了,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不关世界频道语音的? 物质文明:【喇叭高亮】太好笑了,大家点这里看【@我是壮士我先上】的详细资料, 自己看, 看完不笑算我输! 唐朝日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沃德玛雅 喜欢玉的熊:???????????哥?哥????? 冷细雨:这瓜[皱眉]馊了 …… 世界频道里一片嘈杂混乱, 奕和都不知道。 他玩游戏没什么社交需求, 一直都是单机版,上线以后做做日常任务,做采集制造,是个很纯粹的生活玩家。现在的手游都喜欢直接语音交流,奕和没有社交需求,就把各个频道的语音都关掉了。 在他的游戏界面里,连对话框都是长期隐藏的,只有游戏内NPC的系统对话才会出现。 当然,各种喇叭什么的,无法被屏蔽。难免也还是会被轰炸,被迫看些游戏内的恩怨情仇。 他操控着自己的角色采集木料,打算待会给自己的新房子打一批新家具。 ——这游戏也不是氪金就能什么都买到的。许多基础材料需要玩家采集才能产出,低等级的基础材料还好,许多玩家随手都能采集,高等级的基础材料就比较稀少了,至少不是随时都能从玩家出售的集市上买到。奕和不喜欢求购等待,于是养着号自己去采集。 他本性就不是那么争强好胜,氪金也是买些不易得的材料,打造自己的家园什么的。 正在埋头戳采集界面,手机闹钟发出滴滴滴的响声。 十点半了。 奕和很直接地退出了游戏界面。 这时候念泽该吃辅食了,他在家都会去看着儿子,喂儿子吃饭聊聊天。 …… 谢佩韦操控角色抵达了华山。 嘴很臭的原著书粉【黄瓜很甜】本身不是高修大号,但是,她带着一帮亲友号。 这群亲友里就有本服修为排名第十五、第三十九的大号,一身神装流光溢彩,走路自带特效,看上去整个屏幕都五颜六色。 黄瓜很甜心情特别不爽,压根儿就没理走过来的谢佩韦,正在世界频道里开喷。 黄瓜很甜:刚那个菊花跑哪儿去了?怂货!叫个小号来约架,要不要脸? 喜欢玉的熊:[捶桌][捶桌][捶桌] 唐朝月光:【精英-长河田】来人,星光日光快回来发车了~~嘟嘟~~~1=4 我抱着小衣绿了老谢:黄瓜和菊花天生一对,别吵了HE吧。 …… 谢佩韦也没看世界频道,他找了半天,在闪闪发光的人堆里找到头顶着“黄瓜很甜”的角色,是个袒胸露肉的异族角色,一头紫毛,拿着两把匕首。谢佩韦看他不顺眼——一看就很欠。 照着攻略,谢佩韦在对方角色菜单里,找到切磋,点了下去。 【阁下正处于新手保护期,不可以和高品级玩家对战哟!】 谢佩韦后知后觉地想起,当初谢幸说带他练级,他说改天?然后就……忘了。 他其实跟着主线剧情也练了几级,不过,这个游戏的新手保护是到18级。他看着自己角色界面上那个孤零零的7级字样,心情也有点复杂。氪金再多,也是个新手。 新手,不能切磋,不能开屠杀模式,也不能被高等级玩家猎杀或抢劫。 世界频道狂笑了几百条的信息,就是有人点了他的角色名片,发现他只有7级。 7级啊! 哈哈哈哈哈,7级小号约什么架?回家喝奶去吧! 【近聊】【黄瓜很甜】:垃圾快滚好不好?开个小号来得瑟什么?有本事上大号! 【近聊】【黄瓜很甜】:你有本事一辈子不升级,不然姐姐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杀到你转服! 【近聊】【黄瓜很甜】:我就说李奕和是个垃圾,他是垃圾,粉随正主,垃圾粉丝垃圾李奕和,坏人心血的烂货,有本事开大号来打我呀! 【近聊】【冬瓜很甜】:小HH,算了啦,师父带你去做成就任务。 【近聊】【南瓜很甜】:听DD的话。 【近聊】【我有一个大西瓜】:不打架了吗?人呢?只有这个小号? 【世界】【我是壮士我先上】:>>>>>>>>>语音转换:等我半个小时,不等是棒槌。 【近聊】【冬瓜很甜】:这小号好像真的不会玩,发到世界频道去了。 【近聊】【冬瓜很甜】:声音好磁性哦,感觉是个帅哥。 【近聊】【冬瓜很甜】:emmm,不会是李奕和本人吧? 【近聊】【黄瓜很甜】:李奕和那个垃圾声音比这个弟弟难听一百倍。 【近聊】【冬瓜很甜】:这个大叔音很帅啊,不是李奕和肯定也是哪个网红,是不是主播什么的?喂,小号,你有没有直播间?你肯定有吧,给个房间号,姐姐给你打赏啊! 【近聊】【黄瓜很甜】:师父父你怎么搞不清楚立场啊,你是我这边的! 【近聊】【南瓜很甜】:DD,我觉得小HH说得对。 【近聊】【冬瓜很甜】:我给主播打赏你吃醋了?呵呵,我打赏哪个主播关你什么事? 【近聊】【我有一个大西瓜】:到底打不打架? …… 谢佩韦的7级小号就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把这个游戏本区服的高级账号买下来,单次收购或是彻底收购你可以看着办,半个小时之后集中在华山这个坐标……”谢佩韦唤来齐璇靖与秘书室一秘,很严肃地交代收购事宜。 他安排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儿戏的感觉,就像是在做一个早已预计好的项目,非常严肃。 一秘很努力才能掩饰住内心的咆哮,老板为什么能一本正经地干这么滑稽的事?收购一个游戏的高级账号,就为了跟游戏里的角色约架PK?您这是打小过得太纯良,儿子都出世了,这才不小心感染上了迟来的中二病? 倒是齐璇靖知道来龙去脉,并没有太多惊讶。 小夫人喜欢玩游戏,老板这是妇唱夫随了呗?爱情使人年轻啊! 半个小时谈收购帐号并不容易,光是联络游戏内战力前十名的账号所有人就很麻烦。 齐璇靖办事很有条理,先联系了谢幸,谢幸毕竟是(游戏内)地头蛇,比较熟悉情况。 随后由谢幸负责向所有在线的高级账号发送雇佣信息。谢幸建议不要去买号了,一来账号价值难以评估,二来对方肯定也对自己的账号有感情,一来一去纠结太多,半小时肯定买不下来。三来就算账号到手也没有那么多高玩操控,比如直接购买打手——给你钱,帮我打架。 【我有一个大西瓜】在本服战力榜排名第十五,也算是在线的头部玩家了,理所当然也收到了谢幸的私信邀请。 【幸福每一天】:高手兄好,我叔叔在游戏里被人欺负了,正在重金聘请高玩报仇。高手兄要不要来赚个零花钱?出场费1-10名每分钟5K,11-50名每分钟3K,51-100名每分钟1K,1个人头5K,可以重复计费哦。有兴趣直接点我发支付宝账号,先付十分钟定金哦!以上全部RMB。 【我有一个大西瓜】:你叔叔是【我是壮士我先上】? 【幸福每一天】:是。 【我有一个大西瓜】:你不知道我是【黄瓜很甜】所在帮会【瓜瓜呱呱】的帮主? 【幸福每一天】:知道呀。挚爱亲朋,得加钱嘛!给您按照1-10名第一梯队算钱怎么样?现在把【黄瓜很甜】踢出帮会,还可以领取大红包一个哟~~算一个人头,5K怎么样? 【我有一个大西瓜】:…… 【我有一个大西瓜】: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你自己是个零氪穷B。 【幸福每一天】:你非要这么说……就把支付宝账号告诉我,十分钟定金奉上。 十分钟定金,那就是五万块钱!【我有一个大西瓜】犹豫了一会儿。 第52章 他能爬到战力榜15名, 肯定也是氪金大户,这个账号前前后后也投资了几十万。 然而,对方如果不是吹牛,出场费一分钟五千块,这么大规模地雇佣打手, 那就不是一般的手笔了。一分钟5000,一个小时就是三十万。这可能吗?是骗子,还是游戏在搞事情做营销? ——那万一是真的,这钱就赚得太容易了。 至于把【黄瓜很甜】卖了是不是很不仗义?【我有一个大西瓜】根本没考虑这事儿。 他把支付宝账号发给了【幸福每一天】。 只等了不到半分钟,支付宝就多了个红点,他戳开一看,果然余额多了五万块! 【帮派】帮主【我有一个大西瓜】把【黄瓜很甜】请离了帮会。 【帮派】【冬瓜很甜】:?????? 【帮派】【冬瓜很甜】:干嘛把我徒弟踢出去了? 【帮派】【冬瓜很甜】:西瓜瓜你怎么肥事? 【帮派】帮主【我有一个大西瓜】把【冬瓜很甜】请离了帮会。 【帮派】【南瓜很甜】:西瓜? 【帮派】【我有一个大西瓜】:私聊, 南瓜。 【南瓜很甜】是帮会【瓜瓜呱呱】的第二高手,本服战力排名39名。【南瓜很甜】是【冬瓜很甜】的追求者,游戏内是夫妻关系,【黄瓜很甜】则是【冬瓜很甜】的徒弟。 现在帮主【我有一个大西瓜】把媳妇儿的徒弟踢出帮会,紧接着又踢了自己的媳妇儿, 【南瓜很甜】很生气,也没有在游戏内私聊, 他直接拨通了帮主西瓜的电话:“你到底怎么回事?” 西瓜心平气和:“别生气嘛。刚才跟黄瓜约架的可能是个狗大户,现在到处买号要对付黄瓜,你和我排名都在11到50的阶段, 一分钟三千块, 这钱你挣不挣?” 南瓜是个小氪玩家, 主要是靠兄弟拉扯以及肝上来的,十分钟三万块的佣金就很让他心动了。 “那也不用把冬瓜也踢出去吧?”南瓜其实也不喜欢媳妇儿的徒弟,太会闹事了,还经常怼他。 “对方给开条件了,除了出勤的工费,还给人头费。一个人头五千块,这钱你挣不挣?他是把本服前100的高手帐号都买了,刨开没上线的,联络不上的,你算算多少人?就一个黄瓜,你能杀几次?她不会下线吗?咱们把冬瓜也踢出去,你待会儿给冬瓜打个电话,叫她千万别下线……”西瓜可有经济头脑,试图把冬瓜当作永远刷不完的怪。 西瓜点上一根烟,略有点忧郁:“要能联络上黄瓜就更好了,叫她在线十个二十个小时,咱们哥几个得赚多少钱?跟她分成也划算。” …… 有钱能使鬼推磨。 被踢出帮会的【黄瓜很甜】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朝着那么荒谬的方向发展,她还在刷世界骂人。 刚开始骂的都是李奕和,帮李奕和说过话的【穿过你的菊花我的手】,以及不知天高地厚的7级小号【我是壮士我先上】,现在则是集中火力咒骂自己的前帮主【我是一个大西瓜】。 玩古风剑侠游戏的玩家多少还是有点侠气,听说【我是一个大西瓜】无缘无故踢了自己的帮众,都觉得【瓜瓜呱呱】这帮派不行,说公道话的,也有本就有宿仇开始阴阳怪气内涵的。 还有一些跟【黄瓜很甜】关系不错的帮众多方和稀泥,一边让【黄瓜很甜】闭麦,大家有事好商量,没必要闹上世界,一边叫帮主【我是一个大西瓜】收回成命,把【黄瓜很甜】重新加回帮派…… 一时之间,世界频道无比热闹,各种喇叭刷得噼里啪啦,满屏幕炸烟花。 谢佩韦则在专心致志地练级。 他看了【木子佩弦】已经下线了。 这时间是合得上的。念泽要吃辅食,小和会去照顾宝宝。 谢幸这么大规模地雇佣高级账号当打手,十分钟巨额定金痛快出手,想要守住消息是不可能的。各个高级账号会跟自己的亲友、帮会炫耀,消息很快就从各种渠道流传出去,QQ群,微信群,贴吧,游戏论坛,微博……速度非常快,席卷全网。 这事很自然就引起了公关小组的注意,毛女士马上就打了电话来询问情况:“和您这边有关?” 接电话的当然是齐璇靖。 他觉得自己要被毛女士骂个狗血淋头的时候,毛女士说:“我马上过来。” 齐璇靖:??? 毛女士赶过来需要一些时间,一路上就靠着4G信号开视频会议。 “我能理解您的愤怒。不过国人慕强而怜弱,一个人再嘴臭嚣张,观众没有看见她骂人的气势汹汹,只看见她一个追星少女在游戏内发表‘言论’遭遇暴凌,天然就会对她产生怜惜之情。” “强权虽好,只能为我所恃,不能用来对付我。” “这时候千万不能让事件变成‘欺凌少女’,否则我们的计划就彻底坏了。” 毛女士显然很了解粉圈慕强的本质。慕强,是希望自己站在“强”的那一边。如果你所谓的“强”让观众代入错了方向,让观众站在了对立方,那么观众就不会慕强了,她们只想锄强。 奕和作为“吱吱屎”伤害只是剧作,并没有实际受害人,他的强大背景才会被观众所仰慕。 此次事件中,【黄瓜很甜】成了受害人,这就变得很具体了。年轻的小姑娘,只是爱嘴臭,热爱自己心爱的原著,就被豪门大爷砸巨款召集全区服的大号欺凌……几乎每个人观众都可能把自己代入受害者。我是小姑娘,我爱玩游戏,我打游戏爱刷世界,甚至于会联想到我是个穷屌丝…… 这事情一旦酿成舆论,对奕和的形象没有任何好处,只会给他树敌万千。 谢佩韦点点头:“我知道。” 最开始他或许是想跟【黄瓜很甜】PK,现在他也放弃这个想法了。 花钱买人打群架欺负小姑娘,这么流氓的行径,他也做不出来。他已经改了策略。 区服前100的账号已经被谢幸联络了一遍,现在就位的账号有69个,全都在华山挤着。 原本快中午的时候,不该有这么多高手在线。但是,小钱钱实在太香甜。玩游戏的多半都有几个亲友,哪怕自己不在线,也会有帮会、亲友通过其它方式通知其火速上线,这不就和谢幸连上线了? 还有各种看热好吃瓜的大号小号,纷纷在频道里刷:土豪大爷,我们拿人头也有钱不? 【地图】【我是壮士我先上】:>>>>>>>语音转换:大家看群发的私信。 很显然,只有跟谢幸达成协议的账号才收到了群发私信。 吃瓜群众们好着急,就看见近聊频道被疯狂刷屏。 【近聊】【黄瓜很甜】:【风间】阿姨真好,我最喜欢吃棒棒糖啦! 【近聊】【黄瓜很甜】:【狼顾】哥哥告诉我一个秘密,李奕和真的很棒哟! 【近聊】【黄瓜很甜】:下次还会来找我玩吗?谢谢【不觉】小哥哥! 【近聊】【黄瓜很甜】:【抱抱】阿姨告诉我一个秘密,奕和勇敢飞,IE永相随! 【近聊】【黄瓜很甜】:【相思】小姐姐告诉我一个秘密,奕和哥哥走花路哟。 【近聊】【黄瓜很甜】:【饼干】小哥哥告诉我一个秘密,李奕和是你口口。 …… 《剑侠Q传》游戏里有一种道具,可以直接投喂给任何玩家,玩家会从预设的三种对话中随机出一种,其中两句是系统设定的,完全固定,另外一种“XX告诉我一个秘密,——————”的空白部分,则是由投喂方玩家来设定。系统屏蔽了各种负面句式,比如“是你爹”这种词语就会被框框。 【黄瓜很甜】已经开了直播,正在一边哽咽,一边倔强地向观众说:“我是不会屈服的。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可以买人欺负小女生?我玩这个游戏两年,我不会向这群流氓认输……” 进入直播间的观众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也有同为原著书粉的给她打赏,鼓励她。 结果,想象中一群大汉屠杀弱女的画面没有出现,只看见无数个角色同时投喂,然后,【黄瓜很甜】的角色就哗哗哗不停地刷出自动近聊,除了系统随机出来的词语,全部都是给李奕和的彩虹屁。 【近聊】【黄瓜很甜】:【亮司】大叔真好,我最喜欢吃棒棒糖啦! 【近聊】【黄瓜很甜】:【咕咕】小姐姐告诉我一个秘密,奕和是凤凰蛋,不是吱吱屎! 【近聊】【黄瓜很甜】:【素问】小姐姐告诉我一个秘密,奕和超帅超美不许黑奕和。 【近聊】【黄瓜很甜】:【管管】阿姨告诉我一个秘密,我最喜欢奕和哟,我再也不会黑他了。 【近聊】【黄瓜很甜】:下次还会来找我玩吗?谢谢【不觉】小哥哥! 【近聊】【黄瓜很甜】:【沙雕】小哥哥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要给奕和呼呼,么么哒。 …… 【黄瓜很甜】气坏了,目瞪口呆,捂脸大哭:“欺负人呜呜呜呜……” 直播间的观众也被这骚操作惊呆了,对,【黄瓜很甜】哭得很惨,但是……真的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给你1块钱打赏,我先233333333一个…… 毛女士赶到时,这场大规模彩虹屁还未结束,不少主播都来赶热度,建个小号来喂【黄瓜很甜】吃东西,全程直播过程。 闹到这个地步,【黄瓜很甜】为什么不下线呢? 最开始是赌气,开直播想要寻求舆论帮助,更不想灰溜溜地认输。现在则是为了利益。 ——毕竟,真的有不少人慕名而来,给她不少打赏。 眼看着各路直播都稳步上升,进入午休时间,钻进各大直播平台的人数疯狂飙升,毛女士直接就在谢佩韦的办公室里铺开了战场,冷静地监控各路数据,又问齐璇靖:“我们能控制局势么?” 谢幸加入视频会议:“现在自主涌入本服的账号太多。一开始我们能控制的账号也没几个。” 花钱雇佣来的游戏账号,人家未必肯照着你的安排做。还有不少想要趁火打劫的。 毛女士就知道彻底失控了。“谢先生,您介意出面么?暂时不揭露您的身份,但是您需要叫停此事了。”目前的情况已经非常好了,再闹下去很可能急转直下,不如马上停止。 谢佩韦点点头。 毛女士给他写了一份稿子,谢佩韦摇摇头:“太复杂了。” 他没有用毛女士的说辞,直接用语音在世界频道刷了一条。 【世界】【我是壮士我先上】:>>>>>>>>语音转换:小和很好,不要诋毁他。这件事到此为止。 【世界】【唐朝月光】:【精英-长河田】还有没人打副本了?打副本啊! 【世界】【物质世界】:7级小号氪金大佬,顶上去! …… 谢佩韦不知道世界频道发言需要冷却时间,又发了一条语音没发出去。 等世界频道瞬间刷了几百条之后,第二条消息才发了上去。 【世界】【我是壮士我先上】:>>>>>>>>语音转换:黄瓜很甜小姐,作为补偿,我的侄儿会联络您给您补齐商城所有时装,并赠送您所有商城时装的实体版。我很抱歉。 这条语音播送完毕之后,整个世界频道都冷场了几秒。 【世界】【穿过你的菊花我的手】:大佬[跪] 【世界】【冷细雨】:现在实名辱骂李奕和还来得及吗?我也想要全套时装OR时装实体[柠檬][柠檬][柠檬] 【世界】【唐朝星光】:现在实名辱骂李奕和还来得及吗?我也想要全套时装OR时装实体[柠檬][柠檬][柠檬] 1 …… 谢佩韦回过头,跟谢幸商量:“给这些小姑娘做个福利?” 谢幸点头:“我看是不是跟游戏官方联络一下,团购打个折……” 毛女士则看着投影在墙上的游戏实时画面,说:“可惜谢总身价太高,真想挖您去我们公司。” 这话由她来说不算很失礼,谢佩韦确实是天生自带公关潜质。 这件事一开始就是谢佩韦愤怒失控了,但,后续处理非常完美。他将可能让奕和陷入劣势的困境完全扭转过来,使之成为隐藏的一张牌,方便日后由毛女士的公关团队打出来。 然而,这件事的热度彻底出圈了。 哪怕奕和没有关注世界频道,也因喂念泽吃饭错过了这场热闹,他还是看见了个搞笑视频。 气势汹汹据说几百个(误)高级账号,在华山围住一个战力排名二百之外的小女孩,全世界都以为要开始无耻屠杀了,结果所有角色都齐刷刷地拿出各种糖葫芦、年糕、南瓜饭……等等等等零嘴小吃,开始对一个嘴臭辱骂李奕和的黑子投喂。 这个刚开始还喷脏的黑子,角色里顿时不由自主地喷出一连串针对李奕和的彩虹屁…… 弹幕里一片哈哈哈哈哈,233333,卧槽卧槽,给大佬献上膝盖…… 视频是经过剪辑的。 播放到最后,是谢佩韦在世界频道里发的两条语音。 “小和很好,不要诋毁他。这件事到此为止。” “黄瓜很甜小姐,作为补偿,我的侄儿会联络您给您补齐商城所有时装,并赠送您所有商城时装的实体版。我很抱歉。” 视频剪辑者对【我是壮士我先上】的皮下非常好奇,做了种种推测,但,都不能肯定。 奕和不需要推测。 光是听见“小和”两个字,他的腿就软了。 那是……先生。 第53章 闹剧出圈之后,谢佩韦还强撑着体面, 并不想跟奕和谈论这件事。 回家之后, 家里的气氛就非常诡异。 奕和看着他的眼神明显有几分雀跃的试探, 很想说说游戏内发生的一切。 可是,谢佩韦不肯主动提, 奕和也不好主动提——想想谢佩韦三十好几的人了, 素来以稳重无情的霸总作风待人接物处世,突然犯了个中二病,你敢去揭下他这层皮么? 反正奕和不大敢。 谢佩韦也很满意。至少这个家还是很尊重我的,我不想提的事, 没有人会不长眼故意提及。 和往常一样, 看孩子, 吃晚饭, 陪念泽宝宝讲睡前故事。 儿子已经一岁多了,特别好玩的时候。会自己走路, 一板一眼地说话,发表自己幼稚的看法。 “宝宝要滴滴。”念泽向谢佩韦要求。 “滴滴是什么?”谢佩韦一边问宝宝,一边将询问的目光递向月嫂。 “滴滴似……似……”念泽想要完美地表述依然有些困难,他性子不急, 能够站在谢佩韦跟前继续慢条斯理地努力描述,“阿姨的……这个……”他把两只手合拢,描绘出饭碗大小的轮廓。 谢佩韦的眼神变得严肃。 月嫂则有些慌乱:“今天接了个电话, 宝宝很感兴趣, 就给他玩了一下, 不超过十分钟……” “小和先看着宝宝。”谢佩韦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不管是家里还是公司,宝宝房都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 念泽刚出生的时候,谢佩韦看得勤快一些,现在宝宝能跑能说话了,他看的频率就低了很多。毕竟月嫂和保姆都用惯了,他给的薪水并不菲薄,孩子大了也渐渐地更好带了,一切都上了正轨。 现在虽说看得少,监控录像也没有空置,视频储存时间长达半年。 月嫂说只给宝宝看了十分钟时间手机,谢佩韦对此谈不上相信与否,有视频直接看真相。 到书房调出监控一看。 起因确实是月嫂接了个电话。——带电话进宝宝房本身就违反了工作条例。 接电话之前,念泽就不怎么老实,一直在宝宝房里拆家。 念泽这个年纪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小朋友试探世界的方式和被规训长大的文明人不同,他们不会用手去摸,用眼睛去推敲判断,而是直接放进嘴里,用舌头和牙齿去判断这玩意儿到底是啥——可谓相当的原始。 月嫂和保姆的职责就是保证他不要吃下奇怪的东西,伤害自己的身体。 至于是不是拆坏了多少东西,东西值多少钱,都不在谢佩韦的考虑范围之内。 偏偏念泽这个小东西被养得身体太好,小小的身躯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能量源,能够支撑他精力旺盛地不断拆家,这就导致月嫂和保姆的工作量变得非常大。 如果不是有摄像头盯着,还有同事互相监督,给这小魔星喂安眠药的心都有了! 月嫂接电话的时候,电话就吸引了念泽的注意力。他吊在月嫂的衣服上,想把月嫂当大树攀爬,试图去拿月嫂的手机。月嫂很快就打完了电话,几次想要把手机收起来,念泽并不屈服。 ——在父母跟前长大的孩子,与在阿姨身边长大的孩子,性格绝对不同。 打小念泽就知道,阿姨是不会拒绝自己的。 他所有的饮食睡眠需求都可以从阿姨处得到满足,而阿姨们从来不敢打骂呵斥他,甚至不敢对他大声说话。只要他生气地哭泣,阿姨马上就会哄他,满足他的所有欲求。 他尊重的权威只有两个,一个是经常带他玩“云霄飞车”的爸爸,一个是能管着所有阿姨的有点凶的爸爸。在爸爸面前,他绝对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但是,在阿姨面前,他就是个霸王。 在月嫂处得不到令他好奇的“滴滴”,他开始捶打月嫂,发出愤怒地“哇”声。 这种“哇”叫不是哭泣,更类似于动物之间炫耀武力的威胁。 谢佩韦静静地看着视频,光影在他脸上阴晴闪烁。 不到两岁的孩子,用尽全力捶打也没多少力气,月嫂当然不会受伤。 但是,怀里闹腾的是雇主千娇百宠的少爷,小小的孩子,有祖父祖母的宠爱,更有父亲的重视与爱护,落地就是亿万富翁,金贵得不得了。这孩子你敢得罪他吗?月嫂犹豫片刻,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念泽。 月嫂也没有撒谎,念泽并没有玩很久手机。 这东西对他来说太陌生了,这么大的孩子,至今没见过电视,也没有见过许多同龄人早就抱着玩的IPAD和手机,为了保护他的视力和心智发展,谢佩韦不允许他身边过早地出现各类电子产品,如今陪伴他玩耍的,更多还是花花草草泥土清水和两条狗。 念泽不会玩手机,电话挂断之后,那手机也不会再滴滴地鸣叫,更没有传出陌生的声音。 他用手机戳开几个软件,又不认字,也看不懂图片的意思,有时候戳到各种链接会出现新的界面,有时候戳半天都没反应,玩了不到十分钟就腻味了,把手机扔到一边,蹦蹦跳跳去玩积木了。 “给念泽再增配两班月嫂和保姆。”谢佩韦很心平气和,“这小东西慢慢地大了,不像从前那么沉迷睡觉发育大脑,开始拆家。阿姨力不从心照顾不过来。” 齐璇靖接到电话有些莫名其妙,只管先答应下来:“好的老板。” 谢佩韦看完视频回宝宝房时,奕和正在陪儿子玩积木。 小朋友毕竟笨手笨脚,经常一块积木搭错地方就推倒整个“建筑”,前功尽弃。 念泽在奕和跟前乖得不行,推到了积木也不会嗷嗷哭,更不会发脾气,只会咯咯拍手笑。奕和也很温柔:“没关系,我们再来。这一次宝宝搭下面,爸爸来砌墙好不好?” 念泽不迭点头:“嗯。宝宝来,爸爸……上面。” “迟阿姨她们是几点来换班?”谢佩韦问月嫂。 迟阿姨是另一个月嫂。 月嫂有些惊了:“正常是十点过来。念泽睡了再交班。谢总,我给宝宝玩手机是我违反了规定,但是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以后绝不会再犯。我跟宝宝这么久大家都有感情,我对他真的……” “放心,没有辞退你的意思。”谢佩韦也没打算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换阿姨。 念泽打小就是两个月嫂带着保姆们养大的,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环境。现在孩子还不到两周岁,强行换阿姨会给他造成心理创伤。只要不是严重到影响孩子健康成长的事件,谢佩韦宁可吃些亏、多做些让步,也不会强行换阿姨。 “通知迟阿姨她们早一点过来,一起开个会。”谢佩韦还是得跟阿姨们沟通好。 阿姨们之间有联络方式,就不必齐璇靖去打电话通知了,平白吓着人。 奕和仍旧把念泽交给阿姨们照顾,跟着谢佩韦出门:“怎么了?” 谢佩韦这才想起念泽还有另外一个监护人。本来这件事他想自己处理就完了,现在想起可能还是得跟奕和交流一下,于是带奕和上了书房,重新放了一遍监控录像。 奕和的关注点明显和他不一样:“先生,这不行吧?这孩子都要翻天了!混世魔王啊!” 当着两个爸爸的面,纯良得跟个善解人意的小天使,对着阿姨简直就是魔鬼! “你倒是愿意跟他讲道理,他听得懂么?”谢佩韦反问。 这情况并没有超出谢佩韦的预计,阿姨照顾下长起来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本身阿姨就是拿钱办事,她不可能跟孩子作对,只管顺从和宠着就行了。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凭着野兽般的直觉自由生长,学会的肯定就是最丛林的那一套。欺软怕硬是人类的天性。 年纪大了懂事了就好了。当然,这个懂事肯定是建立在正常家庭环境、正常家风的情况下。 谢佩韦和奕和都不是很奇葩的个性,孩子长大了,能沟通了,性格绝对不会很差。 所以,谢佩韦真的不是很着急。 ——他儿子目前再熊,也是在家里祸祸,不会去公共场合害人。 按照谢佩韦的安排,念泽三周岁的时候,他会亲自带三到六个月,养好了再送进幼儿园。 “但他……”奕和脑子里一片混乱。谢家的家教不是很好么?怎么会准许小孩这么没规矩?捶打阿姨不依不饶发狠逞凶,这才一岁几个月的孩子就这么坏,长大了还得了? “那你想怎么办?”谢佩韦又问。 “肯定不能准许他打人。阿姨们也不能总是惯着他。”奕和觉得自己的方案才是有家教。 谢佩韦拿出自己的日程本看了一眼,说:“我觉得他现在还小,不用这么早立规矩。”他的日程备注时松时紧,随时都可能有突发状况,实在是抽不出一个管教周期来带孩子。 奕和忍不住说:“我现在没什么工作,我来给他板正。” 板正?谢佩韦对这个词略觉心惊,思考了片刻,他才点头:“可以试试。” 不等奕和答应,他追加了条件:“我会看视频。我叫停的时候,你马上停下。” 奕和倒不觉得谢佩韦的监督有什么问题,他对谢佩韦有些盲目崇拜,总觉得谢佩韦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只是谢佩韦没空养孩子,否则把孩子交给谢佩韦来矫正坏脾气,他绝对放心。 夫夫二人对孩子的教养问题达成共识,一时间,都忘了那个游戏里热度出圈的“护夫”视频。 接到电话通知之后,来接班的月嫂阿姨也提前到岗。谢佩韦让奕和带着孩子,他则带着这一帮月嫂和阿姨们,在楼下的小宴会厅里开了个会。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再提了。违反工作条例,按照规定处理。” “我今天请大家来,不是针对谁,想要批评或者敲打谁。今天看宝宝房的视频时,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念泽一天天地长大了,活动范围越来越大,活动时间也越来越长,阿姨们照顾起来力不从心,这是很合理正当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向我汇报?” “你们的工作强度已经影响了工作质量,时间一长,你们对念泽的关注度直线下降。” “觉得他精力旺盛,觉得他拆家很讨厌……这个不要避讳,我能理解。养育孩子是个非常繁琐的工作,想要完成我制定的高质量陪伴照顾更是如此。如果你觉得很疲惫、很辛苦了,就应该向我提出申请,我会增配人手,调整减少你们的工作时间。” “——不会降薪。”谢佩韦说出最重要的这句话。 月嫂被说得都快哭了,她最开始都以为自己要被解雇了,侥幸保住了工作,开会肯定也会被当典型痛批一顿,罚款降薪降职什么的。哪晓得谢佩韦开会要说的重点根本不是她下午犯的错误。 念泽一天天长大,她们确实觉得比从前辛苦。 但,这么多人照顾一个小孩子,说起来真的不算很累。 她们是轮班照顾,一组好几个人,只管孩子吃喝拉撒,连自己吃的饭都是家里的生活助理准备。相比起去别家做工,照顾念泽真的是一份非常好的工作,主家开的薪水又很慷慨。 这种情况下,哪里敢说辛苦?比在别家轻松太多了,薪水又丰厚。 谢佩韦也不骂她们光拿钱不办事,现在减少上工时间又不降薪,和加薪有什么两样? 考虑到上班时间少了,阿姨们很可能去搞兼职,照样会怠慢自己的宝贝儿子,谢佩韦的工作时间调整方案也很直接干脆。调整后,阿姨们总体上工时间不变,一个工时段安排两组人,一组人上工,一组人到岗休息,将家里两间套房改造成月嫂保姆们的休息室,配备上各种躺椅电视spa池。 ——上班时间不变,但,一半时间工作,一半时间休息,算是员工福利。 奕和在一边拿小本本记下来。 管理管理,就是又要管又要理,一味给福利而不加以限制,只会沦为冤大头啊。 解决完家里的阿姨问题,已经是夜里将近十一点。谢佩韦也不想再办公,暗示奕和早点休息。 奕和还在为儿子的坏脾气忧心忡忡,洗澡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一连串坑爹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孙某果,李某一,李某……怎么姓李的坏儿子这么多呢?念泽虽然不姓李,可他有一个爸爸姓李啊,长大了会不会也坑到我头上来?坑我就算了,他要是坑了谢总呢?完了完了,孽子逆子…… 谢佩韦在床上等了许久,久久不见奕和上来,心中纳罕。 怎么了这是?玩手机去了?看见那个“搞笑”视频了?……穿绳子去了? 想到这里,心里还有点痒痒。别说,小和那一身雪白的皮子,衬着鲜红的绳子……谢佩韦微笑着靠在床头,等待着小乖乖自动来奉上答谢自己的礼物。也不枉费我今天犯蠢中二一场。 又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都过了谢佩韦平日休息的时候了,奕和才开门进来。 谢佩韦装着不在意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瞧瞧,睡袍裹得挺紧,里边肯定是绳子吧?真会玩的小东西! 奕和已经在床边褪了鞋子,赤脚踩在皮毛毯子上,柔软的大床就是一沉。谢佩韦正想故作不知惊喜拆开礼物,还没侧身呢,奕和已经从床头柜里拿了一支软管,呼地脱了睡袍—— 谢佩韦嘴角顿时撇了下来。 奕和睡袍底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素白底裤。 这些年他习惯了裸睡,什么睡衣都不如家里的被褥舒服,偶尔还能直接钻进谢佩韦的被窝,直接跟谢佩韦贴着,何等高级享受?不比睡衣舒服? 可是。 谢佩韦还幻想着漂亮的红绳呢。 ——你要不是去弄绳子,在浴室里搞什么这么久? 谢佩韦不大高兴。 不过,他不高兴也不会直接说,就这么冷淡地瞧着。 奕和已经做好了睡前准备,熟练地钻进被窝,跟谢佩韦贴在一起。他居然都没发现谢佩韦不太热情,自顾自地照着从前的习惯与谢佩韦凑在一处,满脑子都是“坑爹娃的未来”。 “先生,我觉得孩子还是得趁早管理。” “现在不比从前,到处都是摄像头,说话就是证据,赖都赖不掉。” “咱们宝宝要是高智商犯罪也算了,摆平起来比较容易,他要是个熊出天际的笨蛋,就跟那个孙某果,李某一,还有大声嚷嚷‘我爸是李X’的蠢货一样,那不是坑死爸爸了吗?” 这一番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谢佩韦没动作。 回头看见谢佩韦满脸严肃,他直接翻身坐了起来:“您也跟我一样愁得睡不着觉么?” 他叹了口气,一副“咱夫夫俩同病相怜”的表情:“我脑子里都是那段视频,他那么蛮横拿小拳头捶阿姨的胸口,还那么凶地‘哇哇’叫。那场面一遍一遍地从我脑子里过……不瞒您说,我现在真的没法儿安稳,想着跟您一起吃肉都不香。” 合着你在下边磨磨唧唧这么久不上来,就是为了这?翻身上床跟死鱼似的,也是为了这? 谢佩韦不明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奕和心目中的重要级别就退到了儿子之后呢? 你在我的床上,不想着好好跟我恩爱,你想儿子以后会不会坑爹?他现在就挺坑爹的! “那……要不,就不吃了?”谢佩韦这话可危险。 奕和这才意识到谢佩韦情绪不对,错愕之余,还有些慌乱。 怎么先生根本不在乎念泽的问题么?小时候就这么坏,长大了还得了?我……先关心宝宝,先生也会吃醋?跟宝宝吃醋?——拿错剧本了吗?先生不是最看重宝宝的么? “他……” “这是哪儿?” “……床?” “你和我的床。在这张床上,你只要想你和我的事就行了。”谢佩韦将他重新塞进被窝里,“睡觉!” …… 俩人入睡之前,奕和还是忍不住跟谢佩韦说:“反正现在有视频,要不你远程教我,我来教宝宝?他这样真的不行,他太坏了。” “哪里就称得上坏了?”谢佩韦嗤之以鼻。 “他如今有的只是人类的本性,还没有成熟到可以接受人类的文明约束。” “我其实不赞成现在就去教他什么,他根本听不懂。” “你想把他调|教成听话懂事规规矩矩的模样,用的无非也是驯兽的方法。一颗鞭子一颗糖。小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把我们的儿子训成狗或会跳圈的猴子?” 奕和被他说得噎住。 思考半天之后,他把自己想过的“板正”的手段都分析了一遍。 确实如谢佩韦所说,不是暴力威逼,就是饮食利诱。所有的“板正”方式和驯兽手段无异。 “可他这么欺负阿姨……” 谢佩韦没有和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他不会说,阿姨完全可以不接受欺负。 他没有授权阿姨可以体罚孩子,他自己也绝对不会体罚孩子,但是,念泽只是个一周岁的宝宝,阿姨不想让念泽捶打,完全可以让开躲开,换一种方式让奕和冷静。 只不过是阿姨选择了用这种方式安抚念泽,希望念泽更快冷静下来,不要吵闹多事。 奕和和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就在于他们出身的阶层不同。 这问题讨论起来根本没有答案。 第54章 次日早餐时,齐璇靖就把新雇佣的两班月嫂和保姆带来见工。 往念泽身边放的阿姨们, 齐璇靖看过一遍, 谢佩韦还得亲自见过一遍才能放心。 他推迟了去公司的时间,跟每位来见工的阿姨都单独聊了十分钟, 一来看看阿姨们的性情脾气,二来也是和气交流让阿姨们都能安心工作。 一番折腾出来准备去公司上班了,居然没看见奕和来送行,谢佩韦有些奇怪:“小和呢?” 生活助理指了指楼上:“奕和先生说, 今天开始亲自照顾小少爷。” 很显然, 奕和并未被谢佩韦说服。 什么驯兽不驯兽的, 他管不了。他只要管儿子别长歪, 马上身体力行。 习惯了说一不二的谢佩韦当然不高兴。不过,奕和也是念泽的法定监护人,谢佩韦必须尊重他教养念泽的权利和义务, 心里有几分不悦是真的, 却也不到强行阻止奕和的地步。 “走吧。”谢佩韦拿起自己的手机,齐璇靖很自然帮他提起包。 叼着油条玩着手机的小齐正要跟上,前边谢佩韦走两步停下,悄声交代小齐:“你在家帮爸爸看着弟弟好吗?” “弟弟?”小齐不解。弟弟不是很多人看着么? “别让奕和哥哥跟念泽弟弟打架。”谢佩韦是真不在乎辈分这回事, 在小齐跟前就是瞎论关系。 小齐懂了:“我会保护弟弟的。” 这句话反倒把谢佩韦吓着了。 小齐那出身是闹着玩儿的么?不小心能把奕和打骨折了:“也不能……” “也保护奕和爸爸。”小齐保证。 谢佩韦到底还是不放心, 出门之时, 齐璇靖轻声说:“我让安华进来看着。” “别动。”谢佩韦支使小齐就是不想动用安华监看,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都要守着分寸, 他和奕和毕竟不是普通夫妻, 你查我手机,我翻你衣柜。太过不留余地,首先窒息的必然是奕和。 “也不是多大的事,小齐看着呢。”谢佩韦当面夸奖,“小齐也懂事多了。” 齐璇靖和所有傻爸爸一样,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只脸上那道狰狞疤痕略不协调。 暑假还未过去,四处热浪滚滚。 上午约见阿姨们耽误了正常工作,谢佩韦在冷气十足的轿车内抓紧时间找补。 他能一心二用,齐璇靖帮他阅读一部分日程安排和会议流程,他则快速阅读文本,工作效率非常高。这时候车内是不允许播放新闻和音乐的。 “陈校长今天上午回了电话,说下午有空,可以见一面。”齐璇靖说。 谢佩韦对这事很上心,闻言抬起头,问道:“我看小齐对乐器也挺感兴趣,是不是考虑让他也去旁听?”医生建议过,让小齐先适应家庭,再适应社会,都得一步步来。 齐璇靖对此无可无不可:“看他自己。” 谢佩韦点点头。小齐这一年多来,进步非常大,已经不是刚回归文明社会的愣头青了。 他给奕和和小齐找学校都没那么功利,以奕和和小齐的社会层级而言,学位倒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了,主要是能学到东西。奕和只需要去学作曲,汲取知识的养分,小齐则多半是为了回归社会,去学校交几个朋友,学学正常年轻人该经历的一切。 这年月只要不是涉及学籍、学位的东西,钱到位了,办起来都简单。 本来这事让齐璇靖跑一趟就行了。涉及到奕和,也担心对方认为自己不重视奕和,轻慢伴侣,谢佩韦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国内就是这种风气,重视不重视吧,除了给钱,你还得给面儿。 约好了下午见面,八成还得搭一顿晚饭,谢佩韦中午就得加班干活。 齐璇靖给他端了工作餐来,得,底下人都有空去谢氏的员工餐厅吃五星级自助餐,他这个当老板的倒是三不五时吃一份简单的工作餐。工作,吃饭,工作。 直到下午近三点,谢佩韦突然想起来,奕和跟念泽怎么一直没声儿呢?! 他连忙打开自己的PAD,连上家里的宝宝房监控,这一看差点笑坏了。 奕和倒在宝宝房的爬行垫上呼呼大睡,一只脚蹬在墙上,形成了一个人肉栏杆。 念泽正在努力地攀爬,想要越过他的阻拦,奔向更广阔的舞台。 这小坏蛋试了几次都爬不过去,转身去抱自己的抱枕小毯子和玩偶,试图垒起来当梯子,可惜小朋友还不知道地基不稳是啥意思,光是把几样东西垒起来就把他累坏了,还老是惨遭地基不稳、阶梯滑坡。 最可恶的是,小齐坐在五米之外,一边玩手机,一边对念泽招手,鼓励小坏蛋越狱。 一排月嫂和保姆就坐在旁边待命。 念泽的性格非常好。屡战屡败之下,他也不会哭闹尖叫,而是默默地想办法继续。 谢佩韦饶有兴致地看着监控视频。不愧是我儿子,真有韧劲,真聪明,真可爱……哈哈哈又摔倒了……三摩,站起来!三摩,加油! 精力再旺盛的小宝宝也需要补充水份。奕和正在呼呼大睡,念泽也不会找他要水,直接从他身上翻了出去,墩墩墩走向月嫂:“阿姨,水水。宝宝喝水水。” 很显然,念泽不是出不来,而是把翻越奕和的“大腿囚牢”当作了一种亲子游戏。 阿姨马上给念泽准备好35°的温水,熟练地喂他喝了一百毫升。念泽玩得累了,略觉不足:“宝宝还要水水。” 阿姨微笑拒绝:“现在不行哦。宝宝再玩半个小时,好不好?” “不好。”念泽变脸速度非常快,伸手抢走了自己的小水壶,砸向旁边的另外一个阿姨,“水水!” 谢佩韦看得很清楚。 拒绝念泽的袁阿姨性格比较硬朗,念泽很狡猾地不冲她发飙,而是把水壶砸向了方阿姨。 方阿姨性格温软,也不大爱生事,没什么原则。念泽找她要水,她也有些为难。一来规定不能给少爷一次性喝太多水,牛饮伤身,袁阿姨拒绝了,她也不好马上就给。二来……这个小鬼真的很难缠,不满足他的需求会发飙的。 果然念泽没有得到方阿姨的允诺,马上就发飙了,伸出胖墩墩的小拳头在方阿姨脸上捶:“水水,宝宝喝水水!哇——哇——”这不是哭声,而是威胁的怒吼。 这动静肯定惊动了奕和,他霍地坐了起来,转头看向儿子。 不等他说话,小齐反应更快,他三两步上前抱起念泽,恶狠狠地看着阿姨:“臭婊|子!” 阿姨们:“??!!!!” 奕和:!!!!!!!! 念泽: ⊙o⊙ 全世界都震惊的时候,小齐紧紧抱着念泽,冲近奕和跟前大声告状:“奕和哥,这几个臭婊|子不给弟弟喝水!她们太坏了。虐待婴儿!你告诉谢爸爸,把她们都卖了!” 看着监控视频的谢佩韦揉了揉额角。 他觉得自己上午的判断出错了,小齐现在完全不具备去正常学校读书的条件。 “小齐,给阿姨们道歉。你说脏话了。”奕和接过儿子,摸了摸儿子的背心,这狗东西又玩了一身的汗,里衣都湿透了。能不口渴么? 月嫂领着阿姨上前,熟练地帮着奕和给念泽温水擦身,抹上爽身粉,换好衣服。 “给他倒点水。”奕和吩咐。 阿姨们二话不说,马上就把一直预备着的温水灌进小水壶,递了过来。 奕和盘膝坐在爬行垫上,念泽就乖乖地坐在他腿上,抱着他的手,喝水壶里的水。 待在奕和跟前的念泽非常软和,跟个糯米团子似的,乖得不行。 奕和问他:“还要喝吗?”他就乖巧地摇头,满脸都是天使一般的笑容,好像刚刚偷吃了五个棒棒糖:“不哇。”还往奕和身上蹭,“爸爸,么么。” 面对这样一个美好可爱的粉团子,你根本无法想象,他对待脾气温软的阿姨竟会那样恶魔! 奕和还没有忘记催促小齐:“小齐,给阿姨道歉。” 小齐冷眼看着忙碌的阿姨,乖顺的念泽,并没有听话道歉。 他不大高兴地拿起手机,重新坐回去,意思是我不掺和你们的事,道歉免谈。 ——如果奕和没有给念泽喝水,他可能会把念泽抢走,坐车去找爸爸和谢爸爸了。 方阿姨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小齐少爷就这个脾气,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也是太关心小少爷了。”性子绵软不爱生事的阿姨,就是这么热衷大事化小。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长得这么可爱又会撒娇,奕和抱着也忍不住心里热乎乎一片,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滋味。他问阿姨:“为什么不给他喝水?” “少爷每天摄取的清水是定量的……”袁阿姨解释。 “先生知道这件事吗?”奕和反问。 袁阿姨愣住,说:“我们每个月都会做体检,妇幼保健院的专家会根据体检报告做详细的安排,每个月的数据都不同,春夏秋冬四时的安排也不同……” “先生不知道这件事。”奕和就知道这不是谢佩韦的作风。 谢佩韦可是连儿子捶打阿姨都觉得是“畜生天性”的人,他怎么可能规定儿子每天喝几次水,一次喝几毫升?“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不相同,根据统计数据安排孩子吃饭喝水,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奕和托着儿子胖乎乎的小身躯,念泽长得很好,骨肉亭匀,略带肉感,非常敦实。 “他不是猫儿,也不是小狗。他会说话。他饿了会要吃的,喝了就会要水喝。吃撑一次难受了,下一次就不会再吃撑。喝水太多吐出来,下一次就知道不会拼命喝水。他爸爸说他是个不懂事的畜生,你见过有畜生喝水把自己喝坏的吗?”奕和口吻也不算很温和。 给孩子喝水非得定时定量这事,你抡起再大的“科学喂养”大棒,奕和也理解不了。 袁阿姨在这件事上也很专业,主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办:“好的,先生。” 奕和处理好阿姨这边的喂养问题,又低头看着儿子:“为什么打人?” 念泽居然有些困惑。他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打人”。 奕和拿起他的小拳头,在自己胸口上捶了一下。念泽顿时兴奋起来,抡起拳头在他胸口砰砰砰地捶打,边捶打边“哇”——完全是炫耀武力的样子。 奕和顿时就气坏了,反手把儿子按在腿上,就不松手。 念泽才多大多长?哪里反抗得了他的暴力镇服,小屁孩就这么被爸爸控制在腿上,像一只倒霉的小乌龟,手脚四肢拼命蹬着,口中发出激烈的“哇”叫。 方阿姨连忙劝说:“先生,少爷还小,他不懂事……” 小齐则抬眼瞥了一下。 谢佩韦交代他,不要让奕和跟念泽打架,这明显不是打架吧?这是单方面欺负。 奕和哥是念泽弟弟的爸爸,爸爸揍儿子,天经地义么?何况,奕和哥还没有揍念泽弟弟,只是把念泽弟弟摁在腿上。小齐分出眼角余光看着那边父子闹剧,还能继续打游戏。 奕和也不大舍得欺负儿子,可是,念泽脾气慢归慢,倔劲儿可不小。 被奕和按住之后,念泽哇哇叫着发狂要反抗,要坐起来。他的吼叫和捶打一向所向披靡,所有阿姨都害怕,就算不肯马上对他屈服,也会在他的拳头下纷纷走避——也不是所有阿姨都任凭他捶打,见他闹事,一些阿姨就转身离开了。 奕和是第一个主动攻击他,并完全无视了他的吼叫与小拳头的人,他的三板斧失效了。 小小的人儿挣扎不了多久就气喘吁吁。 感觉到儿子消停下来,奕和觉得自己镇服他了,就把儿子翻身抱了起来:“念泽……” 哪晓得才把儿子抱起,念泽哭得满脸泪花,居然用两只小手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抱住他张嘴就咬。这小东西已经长了十颗牙齿,能吃许多小零食了。这会儿不管不顾当面就咬,直接咬住了奕和左侧下巴与脸颊的皮肉,恶狠狠地一口—— 奕和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怀里的宝宝可是自家亲儿子,居然就这么上嘴咬?! 他又气又急还有几分慌乱,这当中或许还夹杂着人父尊严被撕扯的羞愤,我是你爸爸,你居然咬我?还……很疼。只想让这破小孩松嘴。混乱中将念泽往外一扯,他都不知道左脸上是宝宝的口水还是鲜血,总之就这么湿漉漉地一片,滑了下来。 念泽发出凄厉的哭声。 几个阿姨都冲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抱住念泽,一边哄一边查看。 念泽哭得非常凶。 奕和从来没有听过念泽这样凄厉的哭叫,一时之间心慌无比,连忙上前:“他怎么……”只见念泽满嘴鲜血,阿姨们正在清理,袁阿姨气急败坏:“牙掉了!宝宝牙掉了!” 小齐也已经走了过来,伸手在奕和脸上摸了摸。 奕和这时候才感觉到脸上疼痛:“你……” 小齐拿出一颗小小的白色的牙齿:“念泽弟弟的牙齿。” …… 在办公室看着监控视频的谢佩韦已经要疯了。 你带儿子,你带个屁的儿子!儿子那么好带,人家月嫂保姆靠什么吃饭?! “备车!”谢佩韦火气根本压不住,“马上回家去!” 齐璇靖正在准备待会儿跟陈校长见面的日程,冷不丁地被要求回家,真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上了车之后,他就听谢佩韦怒不可遏地斥骂:“跟他说了六岁以前的孩子都是畜生,不听,非要去招惹。他自己就是个孩子,哪有办法去养孩子?又要生又要养,当我这个爸爸是死的?!” 齐璇靖从后视镜里看谢佩韦的脸色。啧,到底是心疼丈夫把儿子牙弄掉了,还是心疼儿子把丈夫脸咬坏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得火冒三丈呗。 第55章 谢佩韦没能顺利到家, 中途改道去了医院。 家里俩父子的闹剧颇不消停, 据说奕和脸上被咬出十三毫米的伤口, 不去医院找整形科处理必然留疤, 念泽小糯米似的白牙掉了三颗,细嫩的牙龈突突流血, 更是把阿姨们吓坏了。 奕和后悔极了。 他想要抱着儿子去医院,念泽根本不肯要他,死死揪住方阿姨不放。 ——方阿姨就是脾气最软和,任凭念泽捶打也不会走避的阿姨, 念泽跟她最亲近。 儿子牙龈还在疯狂流血,奕和哪里敢跟发了狠的儿子倔强?到底还是让方阿姨抱着念泽上了车。 安华给奕和找了消毒棉捂住脸颊上的伤口,父子俩分两辆车赶往医院。 上车之后,奕和先找到名片, 亲自给医院打电话,简单说明了赴诊的情况,医院那边才好安排医生来接诊。随后奕和又给谢佩韦打电话,出了这么大的事, 瞒是瞒不住了。 奕和拿着手机寻找谢佩韦电话号码时,都有些手抖。 他如今不仅担心儿子的牙齿, 也很担心谢佩韦会怪罪。 谢佩韦那么重视儿子, 平时只管娇宠纵容,身上多一个蚊子包都把阿姨们找来训话三遍, 又责怪生活助理没搞好卫生。原本谢佩韦就不赞成他这么早对儿子进行社会化训练, 他非要一意孤行, 还把儿子的牙齿抖落了三颗…… 电话接通之后,奕和的口吻还算冷静:“先生,我和念泽出了一点意外,我们现在去医院。”说完发现这句话有歧义,又连忙打补丁,“您别担心不是大事……” “知道了。”谢佩韦没听他说下去就挂了电话。 不挂电话,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火气,坐在车上就对着奕和一顿抱怨。 ——他的抱怨,听在奕和耳朵里,大概就和训斥差不多了。 他挂了电话,奕和也不敢再打过来。 安华从后视镜里看见奕和略带惶然的表情,心中也觉叹息。寻常人家,爸爸跟儿子闹脾气,不小心把儿子抖落三颗牙齿,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又不是故意的。奕和却很担心谢佩韦责怪。 说到底,他们的小家里并不是两个爸爸平权的状态,谢佩韦完全处于大家长的位置。 一旦谢佩韦不高兴了,奕和就跟犯了错、等待家长训斥的孩童别无二致。 “老板已经知道情况正在回家的途中。”安华看了齐璇靖发来的消息,“现在也改道医院了。” 原来“知道了”是真的知道了。奕和也没有被安慰到,他一只手捂着脸上的消毒棉布,一只手无意识地拍在自己膝盖上,低声说:“我刚才把他……这么……扯了一下……” 如果他没有气急之下,非常暴躁地想要把咬着他的念泽“扯”开,念泽的牙齿不会掉。 绝对不会掉的。 再是小朋友的乳牙,小小的一颗,也很坚固地长在牙床上。 混乱之中,他又痛又气,把念泽往外一扯,好像因为念泽咬死了不肯松口,他还左右拽了一下! 那是自己的小朋友啊!为什么会拽他?他那么小,他根本就不懂事。 咬一下怎么了! 奕和后悔得不行。自从生产之后,他动不动流泪的毛病就消失了,这会儿又忍不住吸气。 到了医院之后,因是白天,院长在值,带着牙科和整形外科的专家等在门口,奕和也顾不得自己的脸,先跟着念泽去了牙科,好在路上按压止血,小朋友嘴里已经不疯狂冒血了,然而,想让不到两周岁的小孩儿乖乖躺诊疗床上张嘴给看,那基本不可能—— 奕和靠近了想哄哄儿子,哪晓得念泽看见他就怒吼,气急愤怒小脸胀得绯红。 这孩子气性还挺大,关键他还记仇! 医生也没办法了,只好请奕和先去处理自己的伤口。方阿姨全程陪着念泽,把孩子哄住。 谢佩韦在路上还堵了半个小时,到医院时,儿子的伤口检查好了,闹腾累了,已经在阿姨们的环绕下沉沉入睡,奕和的脸也缝好了针,整形外科第一高手亲自操刀,缝得极其漂亮,正在跟奕和吹牛:“您现在不还年轻么?二十出头的年纪,新陈代谢快,大概率不会留疤……” “您给开个饮食方子吧。”谢佩韦进门插了一句。 奕和才坐了起来,想说话就要扯着脸上的伤,被谢佩韦看了一眼,他就老实不吭气了。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吃些什么,伤口愈合得快?”谢佩韦对医生很客气。 医生也懂眼色,起身说:“我给您写一份,待会儿叫护士送来。” 医生离开之后,齐璇靖很自然地将病房门拉上。谢佩韦从儿子的病房路过,已经看了一眼,这会儿阴着脸走到奕和跟前,奕和脸上贴着纱布,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问安华:“怎么样?” 安华马上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奕和有点牙疼。刚才到了诊室,人家医生护士围上来看就算了,安华也围上来拿着手机一阵咔咔咔,他还以为安华想干啥呢,原来是为了给谢佩韦提供第一手资料! 安华拍了清创缝合的全过程,谢佩韦看了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中大概有数。 不算很严重。 可是,也绝对不算不严重。那一小坨肉都差点被咬下来了! 也不知道念泽嘴下那股狠劲儿是随了谁。不像自己也不像小和,难道是随了大摩和二摩?谢佩韦觉得糟心极了,决定把“三摩”这个名字废弃不用。免得儿子真成了狗嘴子! “你先出去。”谢佩韦吩咐。 安华接过手机退下,齐璇靖也悄然出门,拉好房门,守在门口。 气氛变得很严肃。 奕和原本是坐在沙发上跟医生聊天听医嘱,这会儿觉得气氛不对,总觉得谢佩韦要呵斥责怪自己,自动自发心虚无比地站了起来,低着头,等着挨训。 他本来想诚恳点主动道歉。 可是,局部麻醉的劲儿还没过去,脸皮都不听话,说话也别着一股劲儿。 “你挺出息啊。”谢佩韦突然说,“跟儿子打架都能打得两败俱伤。” 这一句话就否决了奕和对念泽的教养权。 事实上,从法律层面而言,谢佩韦和奕和对念泽的监护权是平等的。 谢佩韦不能剥夺奕和的权利,奕和也不能剥夺谢佩韦的权利。可执行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每个小家庭里都有一个真正说话算数的角色,可能是爸爸,也可能是妈妈,很少存在父母绝对平权的状况。对于孩子的教养也是如此。话语权更重大的角色就能获取裁决孩子未来的权力。 谢佩韦说奕和跟儿子打架两败俱伤,言下之意,你这点儿伎俩怎么教养儿子?歇菜吧。 奕和也知道自己搞砸了,低头不语,默认了自己的失败。 谢佩韦想要剥夺他对儿子的教养权,他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其实从答应怀孕开始,他就默认自己得不到任何与儿子相关的权利,能够把儿子养在身边,插手儿子的饮食起居,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的婚姻和普通婚姻不同。想跟谢佩韦结婚,一开始他就默许放弃了许多权利。 就算谢佩韦对他表白,说过喜欢他,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得寸进尺,推翻从前协议过的一切。 喜欢,就是喜欢。 喜欢不是被利用、被拿来牟利的凭仗。 他就这么低头站着,没有一句反驳,看上去特别像是第一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斥的好学生。 看着他这么个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谢佩韦有多少火气都得歇了。转身亲自沏了一壶茶,拉着奕和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一人分了一杯,说:“咱们分工好不好?孩子你辛辛苦苦地生下来,教养这种艰难又琐碎的工作就交给我?” 奕和点头。 “情绪不高。”谢佩韦坐到他身边,搂着他亲了亲,“受打击了?” “我扯了他一下。”奕和低头认错,“我不扯他,他的乳牙不会掉下来……” 听得出来,奕和非常后悔和愧疚。 “这是本能。他攻击了你。”谢佩韦安慰他。 “可我是他爸爸啊。他是我的小朋友。”奕和最难接受的就是这一点。 不是说生了孩子就有保护他的天性么?为什么我的天性没有起作用?别人攻击我,我当然会下意识地反击。“那是我的小朋友!我居然把他扯开,我还拽了他一下,我把他的牙都拽掉了。” “你是他爸爸之前,首先是一个会疼会惊会失措的正常人。小和,不要把自己当圣人。” 谢佩韦轻声软语安慰,还端了一杯茶给奕和,分散他的注意力。 缝合时的局部麻醉还未消褪,奕和喝水时从嘴角洒出来,谢佩韦抽纸巾轻轻给他擦了擦嘴角。 “别担心了,掉的是乳牙,过几年恒牙就长出来了。”谢佩韦说。 “我听说现在牙齿掉了会影响上下颌骨的发育,牙床也会畸形……”奕和昨天还担心儿子坑爹,今天就变成了坑儿子的爹,感情上很难接受,“对不起,先生。你一直都把念泽养得很好,我才养了一天……” “宝宝的牙齿你不用担心,交给专业人士去善后。小和,咱们处理问题要向前看,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后悔都没有用。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个意外。”谢佩韦只顾得上安慰奕和了。 奕和靠着他安静了一会儿,听着他始终沉稳不乱的呼吸,终究是慢慢地沉静了下来。 “您刚才是要跟我讲道理的。”奕和说。 “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养孩子的事交给我,你就不必再管了。”谢佩韦也没想过奕和把教养权交得这么快,他才暗示不许奕和管孩子,奕和就低头默许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知道我管不好。可我想知道,我为什么管不好。我哪里不对?”奕和抬头看着他。 这不是质问,也不是反诘。奕和对谢佩韦没有任何冒犯之心,他崇拜谢佩韦,他想从谢佩韦那里得到失败的答案。孩子我可以不管,道理你要给我说清楚。 谢佩韦贴着他的脸颊看了许久,问:“你伤口不流血吧?” 奕和迟疑地摇头:“不流。”一开始流了一点血,大部分都是念泽牙齿脱掉的鲜血。他被咬住的那一小坨肉上没伤到怎么重要的血管,消毒棉按一会儿就结痂了。 谢佩韦收走了他手里的杯子。 下一秒,奕和突然被谢佩韦死死摁在茶几上,两条胳膊反绞身后,也不知道拉住了哪一根筋,浑身脱力,就像是一条死狗般被压在茶几上,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他心底掠过一丝惊恐,仿佛有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贴着脊柱擦了过去,浑身冰凉。 当然,这一瞬的惊恐过后,他就找回了理智。 这时候额上就有冷汗大颗小颗争先恐后沁出,谢佩韦仍旧压着他,他也不能动。 为什么这么压着我?因为我今天弄伤了念泽?要打我吗?早两年奕和还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猜测”,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委屈。这么多年都没碰过我一根手指,为了念泽要跟我生气了? ——是,谢佩韦说过,喜欢他。 可是,奕和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地位能跟念泽相提并论。谢佩韦太看重这个儿子了。 “起来。”谢佩韦吩咐。 奕和被他用专业手法锁得死紧,哪可能起得来?低声道:“我动不了。” “起来。”谢佩韦只管吩咐。 奕和不大明白他的用意,只能遵照字面上的吩咐,努力想要站起来。 然而,奕和拼尽全力想要起身,都被谢佩韦一只手一个膝盖抵得死死的,稍微挣扎就被强行镇压下去。他也是个死心眼儿,谢佩韦叫他“起来”,他居然没有一点儿偷奸耍滑的想法,拼了命挣扎,连带着脸上的伤口都差点崩开了。 谢佩韦见他吃奶的劲儿都要使出来了,脸上伤口不好,连忙控制着他慢慢松开。 奕和出了一身热汗,满脸绯红,趴在茶几上更加没力气了。 “什么感觉?”谢佩韦问。 奕和回想了一下:“无力。” “你我都是成年男子,我压着你,你是这种感觉。下午你压着念泽,念泽是什么感觉?”谢佩韦问。 奕和愣住。 “自打念泽出生以来,我就在培养他的安全感。” “在我给他营造的世界里,他无忧无虑,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情,不会饥渴,没有危险,没有任何焦虑感。他是个性子很和缓的宝宝,因为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满足,他不需要着急——” “他捶打阿姨,发出‘哇’的嚎叫,是他和阿姨们相处时,双方约定的模式。” “袁阿姨不会理会他的嚎叫,他就不会对袁阿姨嚎叫。袁阿姨不会站在原地任他捶打,他也不会捶打袁阿姨。他只会寻找吃他那一套的方阿姨,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只看见了他发脾气,像个混世魔王,小魔星,熊孩子……那都是方阿姨和他养成的默契。” “你把他按在腿上,”谢佩韦想起儿子像只小乌龟,无力蹬踏四肢的模样,心肝抽疼,“你让他第一次失去了安全感。他习惯的一切都被打破了,他第一次尝试到被人暴力控制的恐怖,所以他会那么反常——咬人,仇恨,不愿再靠近你。这也是他的本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孩子就要听话,要守规矩,看见长辈就要甜甜地叫人,把自己心爱的玩具分享给根本不认识的亲戚朋友……”谢佩韦轻轻抚摩他汗湿的发根,安抚他颤抖的魂魄,“敏感,多思,察言观色,看重别人的评价,努力想要在某种提价体系中升级……” “我们的孩子不必这样。” “他一出生就是评委,是让别人看他脸色的。他要有安全感,才能活得丰硕热情,富有慈悲。” “我知道你觉得他不好。小和,念泽只有不到16个月,不到一岁半。” “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去打幼儿园的小朋友,在人前狂哭乱叫。等他再长大16个月,我会亲自教他,给他讲道理。你知道吗?我今天最遗憾的是,你在他面前失去了权威。” 谢佩韦轻轻抚摩奕和的头皮:“他原本从不在你和我面前撒赖。” “你打破了他的安全感,你失去了他。”不是谢佩韦要剥夺奕和的教养权,而是当他把念泽当作一个小乌龟一样死死摁在膝盖上时,他就失去了念泽的信任与孺慕。 如果谢佩韦甘愿把儿子当狗或猴子一样,驯兽般教养,奕和今天的作为没什么问题。 可谢佩韦并不打算让儿子失去安全感。 他花那么心思做宝宝房,花那么多钱雇佣月嫂保姆,就是为了让儿子在不惊惧、不忧虑的环境中长大,不用窥视大人(暴力者)的心思行为,不用揣测自己的下一个动作是不是会被训斥或责罚。 ——别的孩子哪怕养得再娇惯,手指头戳电源孔,爬窗户时,也会被大人(暴力者)训|诫呵斥。念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忧虑。谢佩韦给他做了杜绝大部分危险的宝宝房,还安排了几班月嫂保姆二十四小时盯着,在他还听不懂任何道理的时候,他不必当一只被鞭子抽着懂得惧怕的猴子。 这样长大的孩子,哪怕他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性格也将会是稳定平和的。 他不会下意识地去讨好人,也不会有任何阴鸷尖刻,内媚小意。 奕和不知道谢佩韦对念泽的判断是否正确。 他只知道,谢佩韦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自己。 敏感,多思,总是在察言观色,关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安全感?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因为想要得到别人的爱……不,不是爱,仅仅是想要得到别人的眼光,让别人高看自己一眼,就必须要做一个规矩的、优秀的人。他不想要别人的目光和爱慕,他只想要谢佩韦的关注。这种欲求使得四面八方都是鞭子,拼命抽着他,让他去做每一件事…… 和谢佩韦在一起的时候,每天都要早起伺候早餐,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真的不累么? 怀孕的时候,肚皮撑大了,小腿浮肿了,时时刻刻跑厕所,不辛苦么? 肚皮上挨了那么一刀,前后缝了七层,真的不疼么? ……可是,必须要去做的啊。只有做了,才能得到爱,才能得到关注。 我想吃那颗糖,挨了多少鞭子?! 我的小朋友有条件无忧无虑、自由快乐地活过前面三岁,不用被训斥,不用提着心关心驯兽棒何时落下来,不用跟猴子一样跳圈,跟狗一样长身作揖……我为什么非要着急训他呢? 再等十六个月,他懂事了,听得懂话了,他的谢爸爸会告诉他道理。 长大以后,他会是一个讲道理的小霸总。 “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奕和返身搂住谢佩韦,大约是察觉到自己性格上的弱点,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幼年被棍棒捶打后的小心翼翼,他有些自伤,又为儿子能养在谢佩韦跟前庆幸,“你昨天告诉我,宝宝的牙就不会掉了……” 谢佩韦安抚他片刻,突然回过味来:“合着还怪我了?我是不是跟你说不必这么早教?” “那你没有跟我说明白。你要跟今天这么说,我就不会把他按在腿上当小乌龟了。”奕和这会儿更后悔了。不止为了儿子的三颗小白牙,还因为他破坏了儿子的“安全感”。 “怪我?” “……怪我。”奕和还是有点怂。 谢佩韦被他秒怂的模样逗乐:“你这喜欢找后账的毛病是改不了了。行了,儿子的事也说好了,以后你就不必管了。”他将奕和放在膝上,看着那块贴着的无菌纱布,“小和,你也还小呢。这么早就让你负担起养育孩子的责任,太辛苦你了。” 奕和刚开始觉得他是敲打自己,责怪自己不懂事,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谢佩韦的双眼,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谢佩韦是真的真的真的……一直以来,都很体贴他年轻生子这件事。 谢佩韦已经到了必须生子继承的年纪,奕和还不到二十三岁。 搁正常人的年纪,他这时候大学刚毕业,正是职场新人,还没完全成为社会人。 “反正我也不会养孩子。”奕和下定决心,“那我就不当家庭煮夫了。努力工作!” 谢佩韦闷笑一声,说:“本来下午我要去见海市音乐学院的陈校长……” 得了吧,工作?你给我老老实实当旁听生去。 第56章 家里多了两个伤患, 谢佩韦推了外出的日程, 暂定在家办公三日。 念泽掉下来的三颗牙齿看着小小的糯米大小, 毕竟嘴里有了创口,喝水喝奶都不方便,更别提吃他喜欢的各种小辅食了。小孩子并不懂得什么是受伤,不舒服了蔫蔫一阵儿也习惯了, 等到吃东西的时候就难受, 难免要哭闹一阵。 奕和特别后悔心疼, 隔三差五就要去看儿子一遍。 然而念泽特别记仇, 看见他就扔东西, 扭头跑, 更不说吃东西的时候了, 只要他在宝宝房里, 念泽就哭得嗷嗷的, 那小模样是又生气又伤心,谁都安抚不住。 阿姨也不好请奕和出去,看着奕和欲言又止。 奕和只能转身离开。 监控里看, 他离开之后,阿姨很容易就把念泽安抚下来。 这让奕和的情绪越发地不好了。 “小和?”谢佩韦下楼取水果, 奕和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耷拉着肩膀,不知道看什么。 待他走得近了, 发现奕和盘膝坐着, 两只白嫩的小脚窝在一起, 上面放着一只丝绒首饰盒。谢佩韦正好奇什么东西这么珍贵呢, 让奕和看得这么认真,真看见了也有些无语。 ——盒子里端端正正地放着念泽掉下来的三颗小白牙。 “不是说过了,已经发生的事就不要去后悔了吗?他浑身上下哪块骨肉不是你给他的?不小心弄掉几颗牙多大回事?”谢佩韦也顾不上拿水果了,先坐下来安慰奕和。 奕和把盒子盖起来,双手拢住,面对谢佩韦时就是笑容:“嗯。” 这么粉饰太平可不行。谢佩韦温柔询问:“想不想聊天?” 奕和珍惜每一次和谢佩韦交谈的机会。 不是说谢佩韦不跟他聊天,谢佩韦有工作,他也要照顾起居,好容易躺在一起又想做点更亲密的事。现在谢佩韦把工作暂停出来跟他聊天,晚上肯定是要加班的。 “想。”奕和很习惯地倒在谢佩韦怀里,枕着他的大腿,“宝宝讨厌我了。” “他那金鱼脑子能记几天事?”谢佩韦嗤之以鼻。 “我也没有亲自哺乳,给他喂奶。我和女人不一样。我跟宝宝没有那种亲密关系。”奕和特别后悔,说起来都有些惨痛,“他看见我就哭……” “没有那么严重。爸爸也不会给孩子哺乳,也没听说孩子跟爸爸不亲吧?”谢佩韦轻轻抚摩他的头皮,让他舒适安静下来,声音稳定充满了说服力,“小和,还记得你的爸爸妈妈吗?” 奕和沉静片刻,声音也跟着幽沉,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梦境:“记得。” “小时候走路,爸爸会牵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很软,别人都说不是干农活的手。” “我们老家的地不好,下雨就是泥泞,从镇上回家里还有一段泥地,我那时候穿着小雨靴……爸爸妈妈没死的时候,我也有新鞋,透明的那一种,可流行了……我穿着小雨靴陷在泥地里,拔不出来,爸爸就抱着我……这里……” 他说这话,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肋下,“特别软的手……很大,一下就把我抱起来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买了糖,柠檬味的,从口袋里掏出来,就放在他的手上……” “我伸手去拿。” 更多的,奕和就记不清了。 谢佩韦微微皱眉。怎么爸爸留下的都是美好记忆吗?就没有各种骚操作? “就没有让你坐在自行车后边,你的腿伸进车轱辘,他拼命蹬的故事?”谢佩韦也是做过功课的,这个自行车事故在各类父母祸害的故事里出现频率最高,其次就是爸爸带孩子走丢了。 奕和原本陷入回忆很动情,闻言一愣,旋即差点笑出声:“没有。我们家没有自行车。地方太小了,出门走路就行了。地不平,自行车也不太好骑?”奕和也不太确定。 他知道谢佩韦想说什么。 二人似是心有灵犀,谢佩韦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他胸前,他恰好轻轻捂住,就好像握住了记忆中给予自己最多勇气的那只手,小声说:“妈妈打我。” 有些事情是很难启齿的。可身边这人是自己的丈夫和爱人,又特别关心这件事。 奕和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哽咽:“其实好多事我都记不清了。总有很多理由吧。把衣服弄脏了,不在学校等雨停,淋着雨回家,没有扫地,没有倒垃圾……她每天都很忙,我那时候也不懂事,贪玩,挨打也是我错了……” 他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候,就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很显然,他心里是委屈的,只是妈妈的理由太正当,他必须服从整个社会都认同的道理。如果他说自己不该打,他就失去了正确的立场。 “我只记得一件事。” “那好象是个冬天,天气很冷,妈妈不让我出去玩。” “她在水池边洗衣服。乡下没有热水器,妈妈洗的是一件红色的毛衣。她的手也很红。我不知道是冰水冻红的,还是那件衣服褪色,或者……是红毛衣衬出来的红色……” “我很喜欢妈妈。虽然她老是打我,但是她也很爱我。” “她不让我出去玩,我就蹲在她身边,看她洗衣服。我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很无聊,蹲着玩嘴巴……”说到这里,他突然闭上了嘴。 谢佩韦是了解他的,低头看着他,看出他藏着的羞涩,问:“玩嘴巴很无聊?” “很恶心。”奕和小声说。 “怎么恶心?”谢佩韦追问。 奕和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口水吐出来在嘴里,吐一个口水泡泡,然后嘟嘟嘟嘟……抖嘴唇。喷完口水之后,再吐一个口水泡泡……”他自己也说恶心了,“其实,我就是活该挨揍对吧?” 别人大概会觉得奕和恶心。可谢佩韦天天都要跟他玩口水游戏,亲密至此,哪有感觉? 而且,想起奕和小小一个蹲在妈妈身边,无聊得吐口泡泡,又觉得有一种很搞笑的可爱。 奕和是受过伤害的。 谢佩韦低头亲吻奕和的额头,又慢慢往下亲了奕和的鼻尖和嘴唇,二人交换了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谢佩韦才柔声问:“妈妈打你了?” 奕和眼泪又有两行落下,这时候就说不出话了。 这件事是他记忆里唯一过不去的。其他时候被痛打,他都能给自己找到理由,可是,这一次洗衣池边的几个凶狠的耳光,让他始终难以忘怀。那时候他还很小,能蹲在水池边竖起的一方青砖上,年纪绝不会超过四岁,也许还不到四岁。 不到四岁的孩子,依恋地蹲在妈妈身边,无聊地玩着嘴唇和口水泡泡,就被突然狂怒的妈妈照脸狠狠抽了几个耳光,抽得天昏地暗,头晕目眩,满脸都是冰冷的水和火辣辣地疼痛。 谢佩韦只管低头吻他,一个个吻连绵不绝,亲得奕和眼窝酸胀,心尖也酸胀。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有什么好说的?零族人也是男子汉,被你亲妈揍了几巴掌,过去了就完了,你还记仇? 一直到现在被谢佩韦拢在怀里细细亲吻安慰之后,他才忍不住说出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我一直都记得那时候她手上的水,特别冷……我也知道她辛苦,她很忙,我也不懂事,我很惹人烦……” “嘘。”谢佩韦堵住他的嘴,暂停他的自我厌弃,“小孩子都不懂事,你不惹人烦。” “我这些天一直都在想,您说的安全感。”奕和眼角闪烁着泪痕,“我对这件事这么耿耿于怀,大概是因为……我那么喜欢她,才想待在她的身边。如果我不那么爱她,我蹲到别的地方玩嘴巴,吐口水泡泡,就不会被她看见也不会被她打。” 因为喜欢,才想靠近,才会被惩罚。如果不喜欢,不去靠近,就不会被惩罚。 这念头一直藏在奕和那颗幼小的心灵中,是一种潜意识。他无法看清这件事,当然无法自我剖析开解,只是永远地深刻地记忆着,想起来就会痛苦。 那他是怎么做到忍着被惩罚的恐惧,靠近谢佩韦,喜欢谢佩韦的呢? 换句话说,在他默许自己爱上谢佩韦、努力留在谢佩韦的身边时,就已经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 ——什么形式的惩罚,被冠以什么名分的惩罚,都不知道,也无所谓。 那一天妈妈突然狂怒摔他耳光,不也没有任何征兆吗?就因为……他吐了个口水泡泡? 他祈求这份相守的时候,就已经默许了代价。 “现在你知道不是这样的。”谢佩韦捧着他的脸,给他安全感,“小和,我有很多时间,我也有很多耐心,如果你喜欢我,我也给了你回应,那你的喜欢就是安全的。我不会让你对我的喜欢变成自戕的利刃伤害你。” 奕和不断点头:“我知道,你是讲道理的人……” “但我给你的保证没有用。”谢佩韦托起他,让他自己翻身坐了起来,二人四目相对。 “任何一段感情,如果它让你觉得痛苦,就不是好的感情,不值得你去珍惜,去勉强。如今我们在一起很愉快,你尽可以享受它。如果我让你觉得难受……你要学会放手。”谢佩韦说。 奕和嘴唇微颤,看着谢佩韦的眼神有了一丝不可思议的涣散,几乎停止了呼吸。 “呼气。”谢佩韦命令他。 他才猛地呼出一口气,再把新鲜空气吸入胸腔,慢慢恢复了正常。 “您只是告诉我,我有和您分手的权利,不是在……告诉我,要和我分手,对吧?” 谢佩韦忍不住将他抱在膝上,抚摩他的背心,是安抚也是可怜:“小和。自从了解你对教养念泽的理念之后,我才知道你小时候可能遭遇过什么。你知道我有些坏习惯……” 被棍棒教养长大的孩子都会有心理阴影,谢佩韦的某些性癖对奕和来说就太过分了。 奕和又是一愣。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可能也是跟小时候的经历有关系,才会……特别有感觉。” 他握着谢佩韦的手,说:“我是不是被妈妈打变态了?” 谢佩韦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既然有这方面的癖好,当然也会有这方面的了解。很多人进这圈都是天生的,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属性,但,也确实有很多后天的……基本上都和家庭教育有关。 他只能轻轻抚摩奕和的颈项。 这是个非常亲昵且具有控制权的动作,以前谢佩韦非常喜欢这么抚摩奕和。 不过,自从教养冲突爆发,谢佩韦推测出奕和从前的遭遇之后,他所有的性癖都暂停了,这个充满掌控权的动作也不再用在奕和身上。 现在二人重新沟通达成了共识,谢佩韦才恢复了从前的姿态。 “不是。小和,这都是天生的。我看见别人行事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也没有亲自动手才确认。你和我也是一样的。” 奕和的妈妈已经死了,母子和解根本不再可能。所以,谢佩韦否认了后天塑造的说法。 奕和更悲痛的是另一件事。 “我和我妈妈一样。我比她更糟糕。”奕和攥紧自己抛在沙发上的丝绒首饰盒,“她只打我身上肉多的地方,会疼会肿,没有打坏过。我把念泽的牙齿都拽下来了……念泽不会再喜欢我了。” 谢佩韦伸手。 奕和不明所以:“?” “牙齿给我。”谢佩韦说。 奕和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问不问都不会改变谢佩韦的想法,他就把盒子交了出去。 哪晓得谢佩韦拿着首饰盒霍地起身,打开窗户就扔了出去。他这个远投实在威力强劲,奕和只看见首饰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居然飞入草丛不见了——是的,家里院子大,夏天更是草木丰盛,经常活动的地方都做了休整,远处则是置景的花木丛,占地颇为广阔,盒子掉进去就像大海捞针。 奕和目瞪口呆赤脚下地,呆呆地看着那扇呼呼吹入暑气的窗户。 念泽的牙齿…… “留着有什么用?天天后悔自己不该拽那一下?拽都拽了。”谢佩韦拎住奕和的领口,把他拽回沙发上,转头找正在探头探脑的生活助理,“我要的果盘子呢?” 生活助理连忙把早已预备的果盘和新准备的饮料送上来。 正在茶几边摆水果时,门外传来狗吠声。 过了十几秒钟,大摩二摩争先恐后地闯进客厅,二摩嘴里叼着……丝绒首饰盒。 谢佩韦刚刚扔出去的那一个。 奕和惊喜地接过来,顺手给二摩喂了片削好的苹果,大摩很丧气地趴在地上,发出呜呜声。 一碗水端平的家长奕和又给大摩也喂了一片苹果。大摩马上高兴地抬头,叼着苹果咔擦咔擦吃了起来。 首饰盒上还沾着二摩的口水,奕和想要拿纸巾擦干净,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我想留着。”奕和第一次反驳谢佩韦的意见。 “可以留着。我来保管好吗?”谢佩韦那只索要的手中途改道,抓了抓奕和的头发,“等念泽长大了,懂事了,咱们一家三口可以说说小时候的故事,也算是个纪念。现在总是看着这几个小糯米后悔自责就没必要了。” “许多人都说,孩子才是最好的老师,养育孩子可以治愈自己,完善自己。念泽没有降生之前,我也不大明白这是打的什么机锋,念的什么歪经。” “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小和,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你现在也做了爸爸。过去的事情不能被弥补,咱们下一代好好的,做个好爸爸,有个更好的家庭,就算是跟自己讲和了,补偿给自己了。” 他将奕和整个笼罩在怀抱里,轻巧地取走了奕和手里的首饰盒:“如果今天妈妈站在你面前,跟你说对不起,小时候不该打你,你会原谅她吗?” 奕和光听着他说这句话就不行了,不断点头:“会。但是她不会说对不起,她没有错……” “等奕和长大一点了,懂事了,你会跟他说对不起吗?”谢佩韦问。 奕和一愣。 “我会。我跟他说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 “他也会原谅你。”谢佩韦肯定地说。 任何话到了谢佩韦的嘴里,都突然变得非常有说服力:“他是你的小朋友,他爱你。” 奕和一时间百感交集,来不及想哭,大摩二摩已经啃完了苹果,双双在二人膝下打转,索要更多:爸爸们,汪汪!给苹果!捡了东西不给奖励的吗?汪汪! 奕和只得先弯腰给大摩二摩分苹果,左手一只狗头,右手一只狗头。 谢佩韦则给齐璇靖打电话:“你想想有没什么店或者机构可以提供服务,我要把念泽的三个牙齿保存起来……对,起码保存二十,不,三十年吧。那时候念泽应该也有老婆了。” 这种史诗级家庭轶事(笑话),当然要跟未来的儿媳妇一起分享。谢佩韦觉得我真是个好公公。 奕和顿时后悔了:“要不,还是扔了吧?!” 我也是公公啊,我这个公公不要面子的啊?! 第57章 和谢佩韦谈完, 奕和就微信上联络钱教授, 预约时间准备去做心理治疗。 大半夜的钱教授正在泡脚,准备上床睡觉, 接到微信也是很无奈了。他的研究方向是孕产妇抑郁这一块,结果自从谢总找上门,这一家子算是缠上他了,任何心理问题都找他咨询。 “我信任您。”奕和这么说。 钱教授还能怎么办呢?心理疾病上,医患双方的信任直接影响治疗效果。 他估摸自己的专业水平,就算不是主攻方向,比其他随便考个证的小医生还是好许多的。 “除了周一上午,周三下午, 我都能给你挤出时间里。你看看什么时候来, 提前两天告诉我。”钱教授说完, 对话框里马上出现令人愉悦的橘黄色,奕和直接给他转账二十万。 他已经习惯了奕和的作风,淡定点了收取。 懂,包年嘛。 奕和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和谢佩韦接近,信任专业人士,花钱买服务从不吝啬。 心理问题交给钱教授, 他约好时间, 一周两次谈话,对自己总是有好处的。 这事也没有瞒着谢佩韦。有时候钱教授会给他一些小练习, 需要拥有亲密关系的家人配合。他身边除了看见他就嗷嗷叫的念泽之外, 建立起亲密关系的对象就只剩下谢佩韦, 谢佩韦也很乐意当他的练习对象。 相比起童年阴影心理创伤,奕和更担心的反而是他脸上的伤口。 每天换药他都要拿上小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疤痕。 念泽咬得太是地方了,正面侧面都能看见那块伤痕,遮都遮不住。连着几天奕和都捂着无菌纱布,复诊时医生也看得特别仔细,告诉他恢复良好—— 奕和还是担心留疤。 谢佩韦不操心儿子,只操心奕和的心理状态,每天下班都要安慰一番。 这天也不说什么“医生说恢复良好”“你不是疤痕体质没关系”“新陈代谢快能长好”之类的话了,直接从源头处切断奕和惶恐的根源:“你又不靠脸吃饭,这么紧张担心什么呢?小齐脸上那么大块疤,见他的人都说有男人味,硬汉。” 那能一样么?奕和被他拉来的参照对象噎住了。 “我如今虽然是做幕后的工作。”奕和担心的也从来不是吃饭问题。然而,他也绝不肯说,自己担心的是脸伤了,会让谢佩韦越看越不喜欢,只能强行自我欣赏,“可我也要天天照镜子。” 现在两人相处很温馨,隐隐约约有点彼此爱重的样子。这个时候怀疑谢佩韦“只爱皮囊不爱灵魂”是政治不正确啊,可问题是他俩的关系真到了爱灵魂不看重皮囊的地步吗?奕和毫无把握。 谢佩韦哪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 可许多话光是用说的没什么意义,他也不是喜欢承诺的人。 这会儿为了解除奕和心中对脸上那小口子的焦虑,他直接歪了楼,扔下公文包将奕和抱上楼,笑道:“不是没咬着屁股么?” 奕和被戳中了心思,有点不好意思,偷亲了他一口。 …… 谢佩韦挺得意自己安慰奕和的手段,夜里二人甜甜蜜蜜一处,烦恼尽无。 第二天清晨,谢佩韦照例先醒来去了健身房,回来洗漱准备穿衣服,走出洗手间又看见奕和在化妆镜前看自己的脸——又、在、看、那、道、小、口、子! 这真是……怎么开解,怎么安慰都不管用。 自打二人互相表白之后,谢佩韦对奕和极有耐性,这会儿只是体谅奕和所剩无几的安全感。正常夫妻,谁会担心自己脸上多了个小口子就影响到夫妻感情了? 估计得等到伤口彻底好了,他才能放下心来。谢佩韦假装没看见奕和在镜前的认真,随口问:“是不是给我新买了袜子?”他自理能力很好,这是故意给奕和打岔。 奕和的动作几乎是条件反射,行云流水地开地柜拿出袜子,平整地展开颈口,直接帮谢佩韦把袜子穿上,顺便帮谢佩韦挑好领带、手表,看见谢佩韦左手上的情侣戒指,他的眼神变得温柔。 谢佩韦顺势搂住他,亲了一下:“吃饭。” 往日不会这样。谢佩韦每个动作都有明确意图,亲吻就是心生爱意,想要进一步做些什么。现在这么毫无索求意图的亲吻,更像是……示爱?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吻让奕和一大清早就心情愉悦。 到楼下餐厅坐下,新闻已经在播放了,奕和正要伺候谢佩韦吃饭,谢佩韦先一步给他倒了橙汁,还给他切了一块黄油:“快吃吧。今天我要去公司,你几点去复诊?” “约了上午九点半。”奕和把黄油刀接过来,心跳砰砰。 用语言的方式无法安慰他,谢佩韦改用细节上的照顾来安慰他了。他很明确地接收到这个信号。 “我陪你去。”谢佩韦对齐璇靖圈了圈手指。 齐璇靖秒懂。为了陪夫人去医院复诊,改日程么。 “我自己去……” “陪你去。” 奕和闷头喝了半杯橙汁,突然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别耽误你工作?” “有点耽误。不过,我想陪你。”谢佩韦吃完手里的油条,招手唤来齐璇靖,两人看着日程本子看了一圈,该推的都推了,奕和就坐在身边,亲耳听见谢佩韦安排午餐。 先去看医生,复诊结束之后,就去吃饭。 二人约会! 都吃好了早饭,准备出门时,奕和说:“您稍等会儿,我去洗手间一下。” 因奕和脸上有伤,吃饭时老怕扯着,谢佩韦已经在桌边等了一会儿了。他随时随地都能办公,这会儿正在用PAD处理公务,倒也无所谓多一会儿少一会儿,点点头:“不着急。” 批了两个集团内部的文件,写了一个详细的意见函,谢佩韦正打算再啃一个文件,奕和步履轻盈地出来,他合上PAD正要起身,抬头就觉得眼前一亮。 奕和拍戏时头发留到了腰间,杀青之后就剪了。造型师大概也get到了他的古典美,跟奕和沟通之后,给他留了个长到颈下的发量。这会儿没有造型师帮忙,奕和自己也不大会搞长头发,就把刘海抓了抓,往后一绑,成了个公主头。 ——他去楼下房间换了身衣服。 原本是很简单的牛仔裤搭T恤,戴个太阳帽,看医生这身装扮就行了。 但是,跟谢佩韦约会,穿得这么“敷衍”,岂不是太怠慢谢总了? 奕和倒是有心想跟谢佩韦穿个情侣装。然而,谢佩韦本打算去上班,高定西装一丝不苟,他要是也穿一身西服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餐厅谈业务呢!思来想去,奕和换了条修身糖果色九分裤,穿了件民族风上衣,衣服扣子颜色与谢佩韦的外套颜色无比接近。 最重要的是,他戴上了与谢佩韦同款的情侣戒指,还挑了块与谢佩韦手表相近的手表戴着。 奕和的衣柜有专人打理,怎么穿都不会出错。 让谢佩韦眼前一亮的,是他脸上洋溢着几乎成为实质的雀跃与活泼。 这些日子奕和心理压力极大,前有强推之耻,后有念泽的教养问题,情绪一直都称不上很好,努力挤给谢佩韦的欢喜也总不如真实情绪强烈。 这一眼,谢佩韦又望见了令自己心动的少年热切。 “这么高兴。”谢佩韦直接伸手抱住他,将他托起转了半圈,放在跟前,“以后尽量多陪你。” “我还是想你有空多休息,不要太辛苦了。”奕和说。 谢佩韦不禁失笑:“陪你怎么会辛苦?与你在一起,总是很轻松的。” 二人同去医院复诊,比约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奕和怕谢佩韦等得不耐烦,嘱咐安华去看看医生目前在做什么,能不能早点过来? 谢佩韦摇头阻止,跟奕和去了自家的VIP病房等着:“他现在多半是在查房。是咱们来早了,事先也没预约。看会电视玩一会儿。”他还有一个意见函要写,待会儿才能好好地陪奕和吃午餐。 奕和坐在他身边玩手机。 谢佩韦偷偷瞥了一眼。还好,不是在玩游戏。不然……说起那件事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奕和刷的是微博。 他一般不刷微博,帐号也不在自己手里。最近不是情况特殊么? 毛女士的公关团队每时每刻都在做事,吃瓜群众都很喜新厌旧,一个话题吃上两天,只要没有新料爆出来,关注度就会大幅下降,撑过三天的是凤毛麟角。哪怕有网站刻意维持热度,#李奕和吱吱屎#的话题也渐渐被人厌倦,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emmmm,好像这个吱吱屎真的很挺好看。 毛女士的公关团队控制着时间线,旗下养的账号就开始出动了,各种剪辑,四格漫画,P图,开始吹奕和的惊天神颜。小论文出场,小剧场传播,吃瓜群众看得哈哈大笑,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何况,奕和只要不演戏,硬照非常能打。 奕和也分不清楚现在微博上夸他的用户,是毛女士的水军还是野生的路人。 他也无所谓。 反正他就是觉得这群“粉丝”超级可爱,说话有趣又有梗,还喜欢他,称赞他,光是看“粉丝”画的四格漫画他都能偷乐许久。 他会用自己的小号点赞转发,偶尔也想评论一下,但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发个“哈哈哈好好笑”。本来想复制一个“哈哈哈好好笑”当万金油评论,但是微博不许发重复的句子,所以,他的小号主页上全部都是转发的各种与自己相关的微博,哈好好笑,哈哈好好笑,哈哈哈哈好好笑…… 大概是有路人粉刷标签刷到他的首页,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小姐姐你的哈哈哈快要突破转发限制了吧? 奕和看着自己的二十个哈,心想还差得远呢,每天哪有那么多好玩的微博。至多三四十条吧。 他已经有属于自己的后援会了。 非常糟心的是,这个后援会叫最美吱吱屎后援会。 超话里面一片混乱,根本分不清里面披皮说话的是粉是黑,主持人大约是毛女士那边控制的账号,并不强行甄别敌我粉黑,混战起来粉丝黑子都搞不清楚对面是谁,最后变成你黑演技我刷图,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他确实演得好差,吱吱屎嘛,但是……当当当当,你看,美不美?好了兄弟,咱们一起吃火锅……吃瓜路人点进去能直接笑疯。 太洗脑上头,剧作播出一半,奕和的名声就从毁原著害剧作的吱吱屎,变成了被豪门丈夫无比宠爱的音乐天才、美男子、但是真的不会演戏的强推之耻。 慕强牌打对了。 在豪门背景、各类得奖音乐作品、无可指摘的神颜加持下,不会演戏成了喜闻乐见的萌点。 大量粉丝在弹幕上嚎叫: 【李吱吱,咱回家作曲行不行?不演戏了啊,乖!】 【奕和哥哥答应我,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好吗?】 【谁看见我们家吱吱屎了,我土豪叔叔叫我带他回家暖被窝了!】 …… 奕和并不看骂他的弹幕,看见了也不会生气,他就喜欢给逗趣的弹幕点个 1,太消遣了。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当艺人的愉悦。每个人都有虚荣心,存在于不同的领域,深浅程度也不一样。奕和当然也不能免俗,他也喜欢被人夸奖,被人喜爱。 “我特别感谢妈妈。”奕和突然说。 谢佩韦正在敲字,闻言抬起头:“嗯?” “如果她没有把我生得这么好看,我的人生一定不是这样。”奕和说。 “愚蠢的美貌才需要感恩与赞美。小和,你有很多别的特质,就算没有这身皮囊,也一定会出人头地。”谢佩韦说到这里有些感慨,“它确实让你走了捷径。这条捷径是好还是不好,等你百年之后,闭眼的时候,才能自己明白。” “如果出人头地的人生里,没有先生,也没有念泽,那就不算好的人生。”奕和说。 谢佩韦摸摸他的背心,只是笑一笑。 年轻时热血上头什么都好,有些问题,真的只能到盖棺论定时才能知晓答案。 医生进门时,恰好看见俩人在亲吻,搞不清楚该进去还是出去。好在二人轻吻一下就分开了。跟医生打了招呼,谢佩韦继续写意见函,奕和跟着医生去了诊疗床。 齐璇靖悄无声息地进门,凑近谢佩韦耳边低声说:“徐先生姐姐出事了。” 谢佩韦第一次觉得齐璇靖不知轻重。 不说他现在跟徐赐臻基本上已经撕破脸了,以前的情分几近于无。就算他还念几分往日情谊,徐赐臻的姐姐出事,又不是徐赐臻出事,需要这么巴巴地来告诉他吗? “张家小少爷回国了。”齐璇靖说。 谢佩韦合上PAD,终于慎重了起来:“张京永?” “是。据说跟张家那位姑奶奶关系特别好。他这几年都在塔国留学,以后大概会接手张家在塔国的产业。这次回国是张家老奶奶病重,说不得就是奔丧来的。”齐璇靖说了前因后果。 当初张家姑奶奶收拾外室徐子梅的事,肯定不会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她再是跟侄儿关系好,这点儿小事也不至于巴巴地宣扬给国外的侄儿知晓——说到底,区区一个徐子梅,她一根手指就能摁死,多大回事? 谢佩韦托关系求到了张家姑奶奶面前,人家赏脸,谢佩韦才把徐子梅救了回来。 现在张家老太太病重,张家人肯定心情都很差,回来探病的张京永再听说前事,脾气上来了,徐子梅可不就倒霉了吗? “什么手段?”谢佩韦问。 齐璇靖露出很不屑的表情:“车祸。” “人呢?” “命大。走在人行道上,车‘失控’骑上了马路牙子,把人都挤墙上了,鬼使神差的,她掉进了车和墙斜切的安全空间里,断了几根骨头,软组织挫伤,没有生命危险。” 齐璇靖轻声道:“车速很快,冲着她去的——张家那小少爷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候,在医院住着的徐子梅还不知道这是一次蓄意谋杀,嚷嚷着要请律师把“傻逼女司机”告进牢里去——她不缺钱,她就想让差点轧死她的司机坐牢。 徐赐臻已经赶到医院去了。他有些怀疑,但不能肯定不是意外。 齐璇靖这方面盯得紧,是因为当初替徐子梅求情的人就是谢佩韦,张京永既然对徐子梅动手,很可能也会迁怒谢佩韦——他不在乎徐子梅的死活,谢佩韦的安全却是他的责任,必须防患于未然。 第58章 “张家老太太情况怎么样?马上准备行程, 我要去探望。”谢佩韦说。 “情况不太好。您得马上启程。”齐璇靖已经安排好了专机。 谢佩韦将PAD拿在手里转了一遍,交给齐璇靖之后, 脸上竟然显出久违的迟疑之色。 当初解决徐子梅的破事, 张家姑奶奶赏脸给面儿, 就冲着这份人情, 张家老太太不好了,谢佩韦也应该登门拜见。不过,这拜见选择事前还是事后, 也是有讲究的。 要没有张京永这件事, 等老太太没了,他拿到丧帖携礼登门,这是礼数。 现在要去找张家姑奶奶说请,与张京永说和,就得趁着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去递话。要不然, 人家家里刚死了老人, 你去道恼,顺便跟人家求情?这算怎么回事呢?诚心拜见还是去托人情的? 所以, 必须得赶早。万一老太太先一步断了气,局面就很被动了。 可是, 这不是说好了陪奕和吃午饭么?小和还特意换了衣服出门, 满脸兴奋。 “差这一顿饭的功夫?”谢佩韦问。 齐璇靖差点给他气笑了, 毕竟是老板, 还得小心回话:“张家的特护病房, 我拿不到具体情报。”老人家上了年纪, 说不得下一刻就没了,说不得还能续上十天半个月,那能说得准? “你去开车。”谢佩韦毕竟不是毛头小子,轻重缓急总弄得明白。 齐璇靖还记得帮他把摆了半个桌子的东西收进公文包,提着匆匆离开。谢佩韦走到诊疗室,医生正在用某种仪器照射奕和脸上的伤口,多日过去,伤口早已愈合,这会儿也只剩下淡淡一点儿印记。 奕和不能动,躺在诊疗床上,两只眼睛跟着谢佩韦的身影打转。 谢佩韦走近他身边,弯腰轻声说:“小和,我马上要去京市一趟。” 奕和脸色不变,只眨了眨眼。 ——伤在脸上,医生还在操作,他不敢随便说话,深怕弄坏了自己的脸。 医生很懂事地关了仪器,说:“我去拿个药水,待会过来。” “我知道了。您有事快去忙吧,宝宝我来照顾。”奕和眼中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失望或埋怨。和从前一样,他给谢佩韦的永远都是温顺与理解。 谢佩韦心中莫名一动,凑近他眼角亲了一下,问:“我们是不是没有一起渡假?” 奕和闻言也很心动:“我们要一起……渡假吗?” “嗯。你想想喜欢去哪儿?回来我带你去。如果想不出来,我也带你去。”那当然就是谢佩韦想去的地方了。他轻轻抚摩奕和的头顶,奕和就坐在诊疗床上,角度刚好,“对不起。食言了。我欠你一顿午餐,一个约会。” 奕和笑了起来:“那我也欠你一顿午餐,一个约会啊。回来就还给你。” 谢佩韦真是太爱他的知情识趣。跟奕和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被指责:“好。” 谢佩韦才走出诊疗室,奕和就掀起自己的袖子,胳膊上一层鸡皮疙瘩。 他忍不住给自己抹了抹,这会儿还觉得脊背蹿寒。这感觉肯定不是恐怖。他也无法形容。总而言之,当他听见谢佩韦说“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鸡皮疙瘩就自动站了起来。 那可是谢佩韦啊!当初因误会把他关在卧室里,差点让他被齐璇靖捅穿手掌,那么大的误会都没有对他说句“抱歉”的谢佩韦,今天居然因为鸽了他一顿午餐,就跟他说对不起?! 不明真相的医生两手空空地走进来,很意外地问:“冷气太足了?” 奕和摇头:“刚好。” 那你怎么两条胳膊上都是鸡皮疙瘩?见奕和松开袖子遮住胳膊,医生也就不吭声了。 ※ 中午一点过十分,谢佩韦抵达京市机场。 车是京市公司派来的,齐璇靖带着人做了全面检查才让谢佩韦上路,目的地自然也不是张家老太太的病房——他和张家的关系没好到那个地步。所以,此次拜见的仍旧是张家的姑奶奶。 “难为你巴巴地赶来。” 张元元女士今年四十六岁,家中六个兄长,排行最小。又因同辈仅她一个姑娘,历来受宠。 既然是实权派大家族的千金小姐,肯定是个珠光宝气、气质非凡的大美人吧? 事实上,不然。 和上头几个五六十岁了还拼命保持身材、拉皮打针的嫂嫂不同,张女士是个很“随意”的女人。 日常穿着国产品牌的运动装,身材微微发福,脸颊圆润,肚腩挺起,头发留至耳根,粗壮的发丝跟她整个人一样毫不柔顺温雅,就这么毫不屈服地支愣着。她也不戴什么首饰,手上有块表,正儿八经的千万级别,戴她手上跟淘宝来的没两样。 要不是她住在豪宅里,家里二十个保姆随时待命,看上去就是个路边不起眼的进城务工妇女。 谢佩韦坐在她面前,有茶艺师在旁边沏茶,背后还有个琴师在抚琴。 谢佩韦也很熟悉这种场合。常年行商,谈个事情总要吃吃喝喝吧?哪怕不吃不喝,现在各位老板的私人小会议室也都弄得很舒适,酒水音乐不奇怪。 唯一不同的是,这屋子里的茶艺师和琴师,都是模样俊俏、手脚温雅的年轻男士。 “我妈一辈子辛苦,光养几个孩子就遭罪。操心了儿子又来了孙子,这么大的家族,这个吵那个闹……”张女士莫名有些交浅言深,对着谢佩韦就说家里闲话。 谢佩韦很熟悉张女士打量自己的眼光。 上次拜访时,张女士或许正在愤怒之中,匆匆说了几句,二人就分手了。 世易时移,张女士大概料理清楚自己的老公了,这会儿心思活泛,看着谢佩韦颇有些意味。她这样的豪门千金,哪怕长相“不拘小节”,又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她的邀请? “养儿不易啊。”谢佩韦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张女士看念泽的照片。 ——念泽已经十六个月了,他给张女士看的是刚出生时的照片。 一个重视孩子重视家庭的男人,肯定不会出轨。张女士get到了他的拒绝,暂时放下了若有若无的眼神,喝了口茶:“说吧,今天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不瞒您说,首要任务是来看看老太太。您和我二嫂是旧识,昔日没少受您关照,如今哥哥嫂嫂不在了,情分还在。您也知道我侄儿出门不方便,他来不了,我总得来。”谢佩韦说着话,齐璇靖就打开了手捧的盒子,打开来,却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首饰。 张女士瞥了一眼,眼底有些笑意:“给老太太送翡翠?” “这是孝敬您的。上回就听二嫂家人说,您喜欢翡翠。事后给您送来,您也不肯收。我想着那次的事真是给您添乱惹您心烦,倒也不好意思再来见您。这不是今天正好过来——” 谢佩韦没撒谎,事后他擦屁股就给张女士物色了一套极品老坑翡翠,吃了张女士的闭门羹而已。 “您可不能再推辞了。” 张女士拿起那翠莹莹的耳坠,阳光下看了一眼:“说吧,次要任务是什么?” “听说小少爷从塔国回来了。恰好想往那边做生意,阿姐给我介绍介绍?”谢佩韦说得很客气。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能去告状。撕破脸了对谁都难看。张女士生在豪门活得这么霸气,不至于是个话都听不懂的蠢人。 张京永今年不到二十五岁,跟谢佩韦差了半辈儿人,谢佩韦做什么生意需要问张京永? 张元元是个聪明人,看得清楚局势。当初谢佩韦来求情,她看的是谢家死掉儿媳妇的情面?可逗了吧,死了好几年的人了,能有什么情分?无非是谢家低调归低调,那也是能通天的人物。 谢佩韦在父兄的荫蔽下老老实实做生意,最是聪明圆滑,轻易不得罪任何人,可不代表谢佩韦好欺负拿捏。他上道懂规矩,低头到家里来赔罪求情,给足了张家面子,张家就得给他面子。 ——张京永这样初出茅庐的小纨绔,在谢佩韦跟前是要低头叫哥的。 张女士马上就明白了:“那还不简单?一个电话的事,我这就叫他来。” “不敢劳动阿姐。您给介绍一句,牵个线,我约小少爷面谈。”谢佩韦真不是来告状的,他只想解决问题,不是制造更多问题。 张女士觉得谢佩韦挺上道,可惜,年纪小了些,她要是晚生十年,肯定指名道姓跟谢佩韦联姻。 “这样吧,我在西城有个会所。晚上我让小永过去,你们俩慢慢聊。”她从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张喷香的名片,递给谢佩韦,“加个微信?” 谢佩韦面不改色地掏出工作手机,跟张女士加上了微信:“那您看……下午有时间,我是不是先去看看老太太?” 张女士才想起这一茬来,一口饮尽茶水:“我带你去。” 不修边幅的张女士的座驾却不低调,造型色彩巨夸张的超跑,一踩油门五公里之外都能听见暴躁的引擎声咆哮。谢佩韦婉拒了她的同乘邀请,她看着谢佩韦那一排保镖和防弹车队,倒也没有坚持。 “继承人的责任啊。”张女士很理解地打了个招呼,“医院汇合。” 去医院看老太太就是走个形式,彼此都心里清楚。 老太太在重症病房出不来,探病的当然也进不去。齐璇靖带去的礼物倒是很扎实,鲜花老参虫草,还有一尊巴掌大的足金观音像。谢佩韦让张女士带着打了个卡,还碰见了小少爷张京永的亲妈廖女士,客气了两句,张女士就带着他出来了。 “家里有好酒,喝一杯去?”张女士还是眼馋谢佩韦的风度,邀请了一句。 谢佩韦忍不住笑了一下,拉开车门,当自己亲姐似地送她上车:“我喜欢男人。” 张女士噗哧一声笑:“我知道。”为了徐赐臻才帮徐子梅那个贱人求情么,“我家里那几个怎么样?有看上的吗?小茶?小琴?还是都喜欢?时间还早。” 谢佩韦半点不意外她口味重。似张女士这样阶层的女人,追求的是快乐,没有任何道德枷锁。 “阿姐,我有夫人了。”谢佩韦弯腰替她系好完全带,“我们感情很好。” 张女士恰好看见他手上的婚戒。 阳光下,那枚戒指有点闪。 “我记得你夫人不姓徐吧?”张女士突然说。 这就很尴尬了。 你跟你老婆感情很好,还帮着旧情人的姐姐跑关系。张女士看着谢佩韦的眼神里完美地表述出了这句话,“还是个多情种啊?” 谢佩韦一愣。 张女士已经拉上了车门,一脚油门,嚣声渐远。 第59章 和张京永约了晚上九点碰面, 时间是张女士安排的。 不得不说张女士真的很体贴,谢佩韦与张京永没什么交情, 年纪差了十岁上下,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小纨绔, 一个是接手家业多年的商场大亨, 大概率没什么共同语言。初次见面就坐一起尬聊一顿饭, 对谁都挺难受。 晚上九点过去,都是吃了饭,心情和缓的时候, 想喝茶喝茶,想喝酒喝酒,有些“小事”随口说两句,兴趣相投还可以续一摊, 彼此看不顺眼就可以“时间不早了, 不打扰您休息”,各回各家吧。 谢佩韦瞧瞧时间吧, 去疗养院探望大哥走个来回是肯定不够了, 打了电话跟大哥说好,晚点再去探望——他跟谢时鸣没什么好客气的,半夜两点过去,大哥的助理也得给他等门。 “附近凑合一顿吧。”谢佩韦说。 齐璇靖已经安排好了餐厅。 倒也没有那么刚好就是自家的, 三分钟车程过去, 一间不对外营业的会员制私厨, 大股东是谢氏集团某副总的小儿子, 人也不在京市,安排门店经理和厨师长亲自接待。 刚进门齐璇靖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知道自己被副总坑了。 一般私厨桌子都不很多,谢佩韦带着三车人下来,他跟齐璇靖占了一桌,保镖占了两桌。基本上就把几个包间占满了。剩下几桌客人陆陆续续地坐下,这地方装修得跟聊斋鬼府盘丝洞一样,彼此看不见,偏偏不隔音,很快就嘈杂起来。 跟门店经理聊了几句,得知这私厨所谓不对外营业也是个幌子,熟客带朋友就能来,入会资格也很亲民,花三万块办张卡就可以了。 “菜不错。”谢佩韦一句话解决异议。 甭管什么菜馆子,菜好吃才是王道。真要讲排场,多开三十公里找自家的高端会所不行? 谢佩韦夸菜出于真心,倒不是安慰齐璇靖。拳头大的红烧狮子头,他一气吃了一个半,要不是奕和不爱吃猪肉,他这个中年男人为了保持身材也不能狂吃猪肉,他又想挖厨子了。 菜色不错,吃得就愉快。 冷不丁听见外边有人议论奕和,谢佩韦心情就不大好了。 说话的是几个衣着时尚的女郎,甭管真的仿的,全身上下连耳钉都是国际大牌,找角度自拍结束之后,饭菜没动几口,主要是来喝酒的,顺便P图发朋友圈或微博。 刚开始她们说这男人那凯子,无比羡慕同桌某女生的“男朋友”,有耳朵的都知道她们啥职业。 ——前些年叫外围,这些年行情不好,名声也不好听,只有“头部”外围坚持旧业,其余腰部、脚趾甲部……纷纷转型,成为各色探店、伴游的网红。男人的钱毕竟有限,女人的钱我也要赚。 “萨琳娜,你男人不是圈里人么?就没有那骚货金主的具体消息?”女A探问。 “我看B站UP主算了一下,当天那土豪光是召集玩家就花了好几百万,不说后面还给当时在线的所有女玩家发了线上线下的同步福利。大家姐妹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壕的主儿?”女B说话时带了一点儿挑衅与激将,“萨琳娜你老公也没有这么大方吧?” 女B又很体贴地招呼其他同桌女生:“不是一个圈儿。你们干嘛为难萨琳娜?” 女C马上反驳:“屈少的身份地位也不是靠砸钱砸出来的。正正经经的公子哥儿谁会这么乱花钱?真当人家屈少是煤老板呢?”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冷嘲热讽,差点扒到屈少给萨琳娜买的房子还没过户,国外看秀购物都是刷自己的卡……萨琳娜才开口说:“你们说的这个人,我知道。” “李奕和的金主是星皇娱乐的背后大老板,姓谢。谢这个人花得很,换男朋友跟换床单一样,前年有个姓伍的模特不是在网上爆料吗?就是这个谢的前男友之一。听我老公说,伍爆的料基本上都是真的,谢在床上的变态花样……呵呵,想都想不出来。伍就是被他折磨疯了才会实名爆料。” “李奕和是谢从小养成的狗奴,好像十一二岁进公司就开始调|教了,就是养来生小孩的。可能相处久了也有感情吧,反正李奕和跟谢的关系,和其他前男友不大一样。谢把李奕和管得很紧,直到李奕和生了孩子,才让他出来拍戏。” “你们这些人啊,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伺候谢那种变态,也不怕有钱没命花。” “游戏那个视频,是不是炒作还没定论。就算不是炒作,这钱是给李奕和了吗?” “听我老公说,谢至今也没跟李奕和举行婚礼。养在身边生儿子的胎器,有什么好羡慕的?一孕傻三年,伤身又伤心,买个代孕还要一百万呢,也不知道谢有没有赏他那狗奴营养费?” 萨琳娜说话又轻又细,有一种奇怪的穿透力,几乎相邻几桌都听见了她的“爆料”。 女B又忍不住嘲讽:“屈少对你多好啊,舍不得让你怀孕,怕你伤身,四个月的儿子都带着你去医院打了……你上次在朋友圈哭,肯定是感动的吧?” 女A连忙打圆场:“别说你那些小JB话了好不?不是八卦李奕和那小骚货嘛?” “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好命。你们看他前面拍的综艺了没?卧槽浑身上下都是钱,几万块的衬衫直接脱下来给农村脏兮兮的小孩儿坐,他有双鳄鱼皮鞋,官网同款十一万,我们家小周想买,我就没舍得下手……他穿着就踩水里去了……”女C夸张地假装按了按自己的眼角,接住自己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要有他的衣帽间,浑身上下都‘吥零吥零’冒钱,狗奴算个球,狗屎我都可以!” 几个女人顿时哈哈呵呵地笑了起来,又开始讨论奕和的妆容,衣服,手表…… 齐璇靖走了出去。 很快外边就安静了下来,隐约有女孩示弱的抽泣声,没多久,外边那一桌女人就离开了。 齐璇靖对京市方面也不大熟悉,打了几个电话,才辗转问明白“屈少”是谁,一系列扫尾结束,回到包间时,谢佩韦面前的半碗汤还是他出去时的样子。 “差不多就行了。”谢佩韦说。 不是他不肯维护奕和,也不是他听见别人扭曲他与奕和的关系、贬低奕和时不生气。 他不会常常来这种私厨吃饭,今天是很恰巧地听见了议论。如今奕和主演的剧集正在热播,毛女士她们控制下,热度人设也都在慢慢建立,势必会有讨论度。全国上下有多少个吃饭的小桌子,又有多少热衷八卦的吃瓜群众会在茶余饭后谈这个话题? 齐璇靖能阻止眼前一桌人,还能阻止所有人么?这个话题之所以能炒起来,问题多半在于他。 是他让奕和有实无名。 偏偏这是一个最讲究名分的社会,任何事,名不正则言不顺。 这不是让奕和在微博上晒个结婚证就能解决的事。 真正的问题在于谢佩韦从未携奕和出席任何正式场合,在社交属性上就没有给奕和任何身份。如今商场上谁肯承认谢佩韦是已婚人士?不都当他是“代孕”了一个儿子的黄金单身汉么?还有不少商界大佬时不时地想给他牵个线,联个姻? 谢佩韦擦了擦嘴:“走吧。” “老板,外边还有几桌散客,都听了全程。”齐璇靖指了另外一条路,“走消防通道吧。” “不用。”谢佩韦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给自己老婆撑腰,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想拍就拍吧,放上微博更好。 最开始低调处理婚礼,是考虑到奕和还要□□豆。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流产了,毛女士那边也已经陆续放出二人结婚的料,真不差今天这一茬。 齐璇靖心想,我还是给毛女士打个电话吧。 毕竟,“吃瓜群众被跋扈富商差遣狗腿子赶出饭店”跟“深情男主一怒护妻驱赶恶毒女配”,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用户反馈。得让观众自我代入被保护的“妻子”而不是被赶走的吃瓜群众! 毛女士电话里很关切:“你拍几张照片,再把那几个女人的单买了。” 齐璇靖好歹跟她配合了一段时间,秒懂。 照片传给毛女士之后,毛女士打保票:“没事,交给我了。” ※ 当天晚上,谢佩韦跟张京永在会所里聊天时,奕和刷到了谢佩韦相关的热搜! #李奕和男友##李奕和男友XX私厨# 他原本是在看自己沙雕“粉丝”的产出,正在哈哈哈好好笑地一个个转发,突然之间就看见了热搜,谢佩韦高大颀长的身影在私厨大厅暧昧的光线下略显模糊,然而,奕和怎么可能认错?! 他惊得双手都有些颤抖,拨通了黄雪的电话:“黄姐,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奕和没有工作,公关舆论也都交给了毛女士那边,黄雪恰好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她是个单亲妈妈,女儿这不是正好放暑假了吗?也想多陪几天,这会儿正被女儿虐得焦头烂额。 小时候给闺女辅导作业也是鬼哭狼嚎,动不动就骂闺女,现在闺女上初中,上了各种神奇的培训班,做着奥数题,黄雪本就是文科生,毕业多年,大学学的东西全喂狗了,题都看不懂,哪儿有底气冲闺女咆哮?只好端茶送水切水果搞后勤,进门脚步重一点,就轮到闺女训斥“打断我思路”! 黄雪正想着死丫头你等着,老娘看不懂你的作业,明天就给你请一对一辅导! 电话就响了。 “嗯?我今天休假。有事公司会给我电话。”黄雪的言下之意,是应该什么大事。 “谢总今天去了京市,晚上就上了热搜,你马上联系公关部把消息撤下来。”奕和说。 黄雪已经打开PAD熟练地上了微博,并且到工作微信群里问了情况,她只花了四十秒时间就大概了解了情况,还没开口,奕和在电话里的口风愈发强硬:“黄姐,上次把谢总弄上微博热搜的是徐赐臻。” “三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这传播速度快得不正常。你冷静一下,这应该是毛小姐的手笔。”黄雪从微信群里拿到了数据组跟踪的资料,浏览一遍就给了结论。 “这稿子肯定是给谢总看过的。”听电话那头沉默,黄雪又给他做了个保证。 自打徐赐臻逼宫的事出了之后,谢佩韦半夜赶到公司挨个打脸,星皇娱乐上下谁还敢作妖?不敢替徐赐臻作妖,当然也不敢替李奕和作妖。奕和的担心纯粹就是多余。 “嗯,我知道了。打扰了黄姐。”奕和要挂电话。 “没事,有问题随时联系我。24小时待命。” 挂断电话之后,黄雪将热搜相关图文看了一遍,心想,大老板这是要公开啊。 她作为奕和的经纪人,大概知道毛女士那边的公关方案,本身这个计划里谢佩韦的身份是很模糊的,就大概风传是某某公司的大老板如何,但是不会主动发通告正式承认。 大家都知道,大家都议论,但是,大家都不会去自讨没趣地板上钉钉。 今晚的热搜直接把谢佩韦的正面照都放了出来,还有点护妻狂魔的味道,星皇娱乐与谢氏财团都没干预,这就是打算公开承认二人的婚事了。 ——这样更好。以后就老老实实当音乐家,别去演戏扑棱幺蛾子了!大家都长寿! ※ 谢佩韦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他和张京永在张女士的会所里碰头,张京永已经被张女士敲打过了,见面也很客气,二人开了一瓶酒,就塔国的投资氛围聊了起来,正儿八经是在谈投资问题。 ——有些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真的没必要拿到明面上说。 张京永要杀徐子梅泄愤,是替自己姑姑鸣不平。张元元并不知道这回事。 谢佩韦找到张元元,点名要和张京永谈生意,张元元马上就知道侄儿干坏事了,也不必谢佩韦张嘴告状。张元元答应给二人牵线见面,就证明张元元有把握解决这件事。 张京永客客气气地跟谢佩韦喝酒,没有扯些有的没的,就证明这事过去了。 一瓶酒没喝两口就要走,那是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现在一瓶酒喝得差不多了,张京永作为半个主人,还想再开酒,证明他对谢佩韦很礼遇。谢佩韦陪到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只说不胜酒力,要回去睡一会儿。 他跟张京永谈不上什么交情,也没什么兴趣跟张京永交朋友。 谢佩韦手上也不是没有人命,他也从不自诩好人,不过,徐子梅就是个寡廉鲜耻想要借子上位的小三,罪不至死。前头张女士已经把人孩子弄没了,张家的小少爷还不肯罢休,非要把人撞死,谢佩韦觉得在张家人眼里,人命未免太过草芥。 这时候张京永懂点事客气两句送谢佩韦出门,两人也算是宾主尽欢,前嫌尽释。 可是。 张京永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这酒度数不高,哥半瓶子下去面不红气不喘,度量深不可测。”张京永接过侍者递来的酒瓶子,亲自拔出酒拴,“难得见面,又聊得开心,哥再坐一会儿,最后一瓶!” 谢佩韦已经起身,眼底都是笑意:“真不行了。头晕,我回酒店。” 张京永刚开始还挺正经,这会儿说的话越来越LOW,越来越露骨:“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哥这样体格面相,看就知道是度量深厚、坚不可摧。您再陪弟弟喝一杯,待会儿弟弟送您回酒店。” 我这长相是照着张家人的心尖尖上长的?姑姑想泡我,侄儿也想泡我! 谢佩韦懒得纠缠下去,转身就走:“不用送了。” 张京永一路跟着撵:“哥,谢哥!” 齐璇靖退了一步,伸手拦住了张京永:“张少请留步。” 张京永也是带着保镖的,他的保镖都散在四处,没有上前跟齐璇靖对峙。这肯定不是因为张京永给的薪水不丰厚,或是这群保镖忌惮齐璇靖——必然是张京永提前吩咐过。 “我心情不好就喜欢开车出去玩。”张京永突然说。 谢佩韦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的长廊,闻言停住脚步,屋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夏夜里,张京永的声音无比清晰:“有话慢慢说,有事好商量。谢哥,在塔国投资,想要收益就得先出成本,道理不是很清楚吗?” 谢佩韦慢慢走了回来。 齐璇靖稍微侧身,给二人面谈让出了位置。 “你同我讲道理?”谢佩韦问。 “哥就是道理。” “哥跟我好,我就讲道理。哥走了,我就没道理可讲了。” 张京永喝了酒脸颊绯红,口中还有淡淡的樱桃酒香,星眸闪光,凤眼斜飞。 单论皮囊,这倒是各种二代里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遗传了他母亲廖女士的各种相貌优点。然而,别说谢佩韦现在戒了零食,就算搁以前他也看不上张京永——这长相不是他的菜。 所以,张京永自以为魅力十足地用眼神勾着谢佩韦时,谢佩韦心中毫无所动,甚至有点想打他。 “张京永,你要跟我耍无赖,我也不妨跟你说明了。我今天来找你谈,是给你姑姑面子,也是因为当初的事是徐子梅不对,她理亏。你要真以为我是怕了你,拿你没办法。”谢佩韦顿了顿,“小少爷,从今天开始,徐子梅没事就算了,她但凡有意外,被我查出是你做的手脚——” 张京永的反应很让人意外。 谢佩韦对他放狠话的时候,他眼底浮着极其隐忍的刺激,还有一种梦幻般的痴迷。 同道中人。 谢佩韦顿时明白张京永为什么这么激动了。这货是个抖M,狗鼻子太灵,闻出味来了。 可话还是得说明白了。 “她怎么死,你怎么死。”谢佩韦说一不二。 谢佩韦嫌恶地转身快步离开,齐璇靖看着张京永也有点一言难尽。 张京永那表情……简直了。 好歹也是张家的小少爷,有钱有势什么样的极品M找不到?非要抖M。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板放一句狠话,居然刺激到射了……丢不丢人呐!齐璇靖这样的钢铁直男,实在理解不了。 谢佩韦上车没有耽搁,直接去了疗养院。 谢时鸣也还没有睡,正在书房远程连线开会,谢佩韦熟练地找地方洗澡换衣服,吃了一碗保姆炖上的雪梨汤,谢时鸣才过来跟他打招呼:“这回来什么事?” “小事。”谢佩韦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我明天就回去。” 谢时鸣也不觉得这是多大回事,随口说:“十月份国庆有个酒会,级别比较高,我给你弄了份请帖。”这也是刚刚商量的事情,刚好弟弟来了,顺便提前告知。 谢佩韦心里一动:“可以携伴吗?” 谢时鸣嘲笑道:“中南府宴请,国家级别的安保,你还怕被人绑了?”谢佩韦走哪儿都带着齐璇靖的毛病,谢时鸣当大哥的很清楚。 “带小和。”谢佩韦纠正。 谢时鸣就很惊讶了。不过,他也没问什么,说:“不给携伴。我给你想想办法。” 这种宴请都会有点文艺表演。谢时鸣不知道李奕和什么水平,反正办法都是人想的,唱歌跑调就诗朗诵嘛,怕怯场忘词儿就来个组合朗诵,三五个表演艺术家台上一站,后台直接把他的麦关了,张张嘴就行了。实在不行,临时把他的表演取消了就行了,谁还敢把他赶出去不成? 谢佩韦马上就把刮好的苹果泥送到大哥面前:“大哥,快吃,氧化了。” 谢时鸣看了就倒胃口:“你来一次就刮一次,再弄这玩意儿以后别来了!”还是一口吃了。 谢佩韦刮苹果,谢时鸣又跟他说了些政策上的问题,谢佩韦不住点头。 兄弟俩大约坐了半个小时,苹果吃完就各自去睡了。 前段时间谢佩韦忙国外能源生意时,常常来疗养院找大哥取经指点,这里给他准备了房间,一直没收拾给别人。他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让齐璇靖安排了次日的航线回海市,起来得挺早。 ——欠了奕和一顿午饭一个约会,这不是还要去还么? 哪晓得早上去吃早饭,顺便跟大哥告辞时,就发现大哥看着自己的表情甚是古怪。 “怎么了?”谢佩韦不会怀疑自己袜子穿错了。 “刚才张尚书打电话给我。说他家小侄儿刚留学归国,想早点找个人家定下来,先成家后立业。昨天跟你见了一面,一见钟情,问咱们家的意思,能不能先相个亲?”谢时鸣一字一顿地说。 谢佩韦自问见惯风雨,这会儿也有被雷劈的感觉。张京永是疯了吗?! “不能。”谢佩韦说。 谢时鸣点点头:“吃饭吧。” 第60章 回海市的飞机上, 谢佩韦没有打开自己的公文包,反而开了一瓶酒。 “大早上的喝酒?”齐璇靖很意外,“不养生啊。” “来一杯?”谢佩韦从酒柜里夹出第二只酒杯。 “我就不喝了。”齐璇靖正在工作中, 滴酒不沾。他陪着谢佩韦坐下, 看谢佩韦抱着酒杯若有所思, 大概知道谢佩韦还是在为张家的事头疼。 当初和奕和结婚的时候, 谢佩韦肯定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方面的麻烦。 正常情况下, 人们都得遵循古早的社会道德, 所谓宁拆十座庙, 不拆一桩婚。可在权贵的眼里, 谢佩韦与奕和的婚姻本身就是不匹配的。现代社会, 自由恋爱嘛。可以结婚,就可以离婚。 如果与谢佩韦联姻的是某二代千金, 张家绝不会直接打电话给谢时鸣, 要谢佩韦去相亲。 ——谢佩韦有老婆呢! 就是因为奕和的出身在张家看来太过微不足道,一张离婚证就能打发了, 所以张家敢这么问。 “大老板不是嫌贫爱富的人。”齐璇靖劝道。 谢佩韦从没担心过后院起火。谢时鸣看似冷淡无情,其实一直很关心他的生活, 他能跟奕和结婚生子稳定下来, 谢时鸣比谁都高兴。至于家里老头儿老太太早就被他镇压住了,对他的事情绝不敢擅自做主, 这么多年谢家总裁也不是白做的。 他是感觉到了一种屈辱。 这种屈辱原本不是针对他, 而是冲着奕和去的。 ——出身不好, 没有成就名望, 高门就将你视若微尘,肆意拂拭。 “很多年前有部剧集叫《大明宫词》,太平公主爱上薛绍,向武皇求婚,武皇下诏赐死了薛绍的妻子,给太平公主腾了位置。”谢佩韦将杯中酒晃了晃,嘴角上翘,“张家还算看得起我,知道打电话来问问我,没有直接让我离婚,尚他家的小少爷。” “张家有尚书,我们大老板也不是吃素的。”齐璇靖说。谢时鸣虽在疗养,老友却是核心。 “不是那么一回事。”谢佩韦给自己倒酒,“他家也太欺负小和了。” 齐璇靖就不说话了。 张家犯得上欺负奕和么?张家就是没把奕和放在眼里。 谢佩韦这么不高兴,明显是护妻了。而且,早上在疗养院里还不显,一路到机场,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慢慢地才回过味来,越想越生气?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除非谢家门第高贵到碾压张家的地步,否则,奕和仅以谢佩韦合法伴侣的身份,根本得不到张家的尊重。豪门世家多半内部联姻,官商结合也是常态。嫁入豪门的草根也不是没有,但是,能得到尊重的多半都是各个专业领域的大牛,这教授那专家,搞体育的拿到奥运冠军都得退后一步。 社交圈里就是存在着真真切切的鄙视链,仅凭人格魅力就获得尊重的是极少数。 谢佩韦喝酒,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奕和踏入社交圈将要面临的压力,他也无能为力。 喝了小半瓶酒,齐璇靖把酒瓶子收了起来:“飞机快降落了。” 谢佩韦将杯子里剩下的一点酒喝完,微微舒张的血脉让他神经放缓,说:“张家在塔国好像有个并购案?让老刘带一组人做个调查,咱们抄他一笔,截不了胡也给我捣捣乱。” 齐璇靖正在把酒瓶子锁进酒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谢佩韦正闭目休憩。 “好的老板。” 谢佩韦从前不是这么毛躁的性格,他做生意一贯是双赢原则,你好我也好。 世界这么大,资源这么多,生意人人都能做,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 现在连张家在塔国的并购对象是什么都不知道,指名道姓要“捣乱”,那就是赌气报复了。 ——我是没办法对抗整个世道都嫌贫爱富、欺负草根的破习性,也不能把每个背地里暗搓搓看不起小和的人都打一遍,但是,你张家都欺负到我面前了,我不打你,你还真当我是薛绍?! ※ 奕和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沉浸在谢佩韦默许热搜的欢喜中,抱在手机一遍一遍看那张光线暧昧、轮廓模糊的图片。 谢佩韦作为国内知名青年企业家,也有很多财经报道的,各种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照片都有,何况,二人定情之后,还拍了不少情侣照,有时候奕和拉着谢佩韦自拍,谢佩韦还会配合他比个心什么的…… 但是,奕和就是沉迷在那私厨大厅里路人偷拍的照片里,无法自拔。 有人说我坏话。 谢总叫小齐把那群八卦女人赶出去了。 谢总好帅! 想到这里,奕和不禁考虑,要不要给小齐发个红包什么的?以前只要保镖助理,现在还得负责帮谢总驱赶说老婆坏话的小坏蛋,哈哈。 奕和抱着手机在沙发上偷乐,他笑点特殊,几个生活助理也习惯了。 看一会儿照片,奕和又切到监控画面,看宝宝房里四处探险的儿子。 随着念泽一天天长大,宝宝房的区域也逐渐扩大,铺展的益智玩具都有专家评估,主要是为了训练孩子的身体协调能力等等,也不是光叫孩子在爬行垫上摊着。念泽最近迷恋的游戏是骑狗,大摩对幼年两脚兽比较耐心,二摩则喜欢捉弄念泽,念泽更喜欢跟二摩玩。 眼见念泽一把揪住二摩的狗毛,奕和都吓得跳了起来,就怕二摩吃痛,回头咬念泽一口。 几个阿姨却没什么反应。 二摩也没什么反应,趴在地上让念泽爬上自己的背,好像被揪住的毛不是真毛。 念泽刚刚爬上它的背,二摩马上就把念泽甩了下来。 成年萨摩耶的身高已经超过了念泽这个不到两周岁的小豆丁,头朝地摔了下来,下坠之势也不算很猛烈,爬行垫上软绵绵一片,念泽不痛不生气,口中发出哇啊哇啊的兴奋叫声,继续往二摩背上爬。好不容易爬上去之后,二摩天使般的狗脸上仿佛带着笑容,然后,又把他抖了下来! 谭坐在奕和身后插花,全程偷看宝宝监控,忍不住评价:“大摩这是成精了吧?” “是二摩。”奕和心满意足地站起来,“我去做狗饭!” 去厨房没一会儿,安华就进来说:“老板已经到机场了,先去公司处理些事情。说晚上请您出去吃饭,订了电影。” 订了电影?奕和有些意外。 他是很喜欢看电影的,小时候家里穷,电影院根本上不起,当练习生的时候,同期伙伴说起这电影那电影,他都插不上嘴。他没看过电影,也没看过原著,更别提还有出生好的同期直接看外文原版书籍。后来有些钱了,上得起电影院了,他每个月都要去影院三四次。 跟了谢佩韦之后,他也喜欢去看电影,那时候十八线小明星,去影院也没什么人认识他,方便。 前两年开始拍摄综艺就比较麻烦了,看电影老被认出来,他出门就有安华带着大批保镖,看上去排场很大,被路人看见了影响就不好——这世道就这么捧高踩低啊,你要是顶级流量,带上二十个保镖都没问题,“小明星”还前呼后拥的,“耍大牌”“不就是个戏子”种种恶评马上就来。 奕和去了两次,弄得当时的经纪人董知识不断撤消息搞公关,就把看电影的习惯给戒了。 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谢佩韦这件事,也许是安华,也许是家里某个生活助理,总之,谢佩韦也没有委屈自己老婆的道理,干脆在离家两公里处新开了个电影院。 那建筑是前后两栋,前面对外正常营业,后边一小栋只有一个放映厅,专供奕和使用。 自家就有专属荧幕,躺着看趴着看,边做边看都行,怎么会“订”了电影? 没多会儿,没预约的造型师主动上门。谢氏旗下奢侈品牌服装管家带着货车上门。奕和被推去洗澡试衣服搞发型弄了整套,还看见了星皇娱乐的御用摄影师……行吧,明白了。不就是摆拍嘛! “我脸上这个……”奕和指着被遮瑕抹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 “看不太出来了。后期放图肯定给您修了。”造型师打包票。 虽说出门摆拍,其实谢佩韦这样的重度被害妄想症患者,也很难长时间出现在公共场合。二人吃饭订在自家五星酒店的包间里,路过大厅时被“拍”了几张图,在窗边吃饭时被人隔着老远“拍”了一张,下一秒窗帘就放了下来。 这时候就有毛女士养的微博号开始放料,什么XX酒店偶遇李奕和,他跟男朋友出来吃饭! 什么?怎么确定是男朋友? 他们俩戴情侣戒指、情侣手表,李奕和还被搂了一下小腰! 二人吃饭的地方选在海市中央商务区,时间恰好是各大白领下班高峰期,一顿自助餐也不是吃不起,不如去碰碰运气?不少热衷八卦人在附近的吃瓜群众蜂拥而至,在餐厅里转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谢佩韦与李奕和是在隔壁楼层的包间吃饭。 吃瓜群众也不气馁,没看到吱吱屎,顺便吃个饭也行。于是愉快地开始吃吃吃。 边吃饭边刷微博,还想晒个甜点什么的,愕然发现李奕和又出现在隔壁商场的电影院里! 居然还有路人抢到了跟李奕和的合影! @搞基找我:看电影偶遇奕和哥哥!真人好白好高好帅!我上厕所出来,差点撞上去,他扶住我,还叫我小心。我说这是哪个小哥哥啊手这么好看声音这么好听……转头差点窒息了。啊啊啊,这不是那个吱吱屎嘛!不,我错了,哥哥这么帅,哥哥好绅士,我要死在哥哥的眼神里了……哥哥还跟我合影了! 配了一张图。 图中奕和白得发光,很小心地搭着小姑娘的肩膀,笑容温和。小姑娘给自己戳了个大象脸。 有眼尖的人看见就在奕和的身后,层层叠叠的保镖丛中,还有一个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的成熟男子,这不就是昨天在京市XX私厨搞上热搜的神秘富豪嘛? 吃瓜群众动手能力惊人,开始给入镜的保镖们挂标签,做对比图。 保镖1和昨天私厨图里角落A保镖长得好像,就是一个人。保镖2和角落B的保镖是一个人。保镖3没找到对应的,先放置。保镖4有点像角落C,姐妹们怎么看?…… @XO:[呆滞]徐赐臻绯闻男友谢总的保镖疤脸[吃惊][吃惊]//@喵呜:这个疤脸是不是很眼熟啊。图片链接//@肥石好可爱:[柠檬][柠檬][柠檬] 有专业团队控制着网上舆论,谢佩韦与奕和并不关心外界。 他俩真的在看电影。 整个厅内只有谢佩韦和奕和两个人,两人坐在一起,谢佩韦看得挺认真,奕和时不时转过头,在昏暗的光影下偷看谢佩韦的侧颜。 “看来是我挑错电影了。”谢佩韦仍旧目不斜视,右手与奕和五指重叠。 “先生,我想去梁溪度假。”奕和根本没有看电影的意思。 “好。”谢佩韦先答应下来,又问,“梁溪是什么地方?” “前一年我不是拍了个旅行综艺么?那地方正在做开发推广,那天我睡在山里,星星特别亮,我就想这么漂亮的地方……”想跟自己最心爱的人分享。奕和没有说下去,轻轻握谢佩韦的手。 谢佩韦马上就想起来了。他陪奕和看过综艺全集,对梁溪有印象,那地方有山有水,风景很不错,可惜离省城太远,高铁不直达,附近又没有机场,想开发旅游是太困难了。 奕和录制节目的时候,想的是把这一片还未开发的美景与谢佩韦共享,谢佩韦看节目时,想的却是这地方风景好,小和又这么漂亮,真想嘿嘿嘿…… “你想几月份过去?我让小齐去安排。”谢佩韦说。 就这么决定了,去梁溪度假,二人当初的愿望都能实现了。 “我都可以呀。看您的工作安排。”奕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那里水很好的,可以游泳。” 梁溪那边没有温泉资源,想要玩水,肯定得是夏天。山里入秋就太凉了。言下之意,能不能不要耽搁太久,趁着夏天还没过去,我们赶快就去玩啊。 谢佩韦微微含笑:“好。这几天就去。” ※ 谢佩韦雷厉风行,第三天就把老婆孩子打包好,去了梁溪度假。 与此同时,谢氏财团海外投资公司正式宣布参与塔国雷诺科技公司竞购案。 国内外各大财团都被谢氏的下场搞懵逼了。这不是谢氏的作风啊?谢氏也没有进军合成生物科技的迹象吧?怎么突然跟张家打起擂台来?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猫腻?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猫腻呢? 想不通啊! 肯定是出事了吧?不行,我要马上打几个电话问问…… 在疗养院的谢时鸣也才接到消息,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给谢佩韦打电话:“你是年纪越大气性越大?张家怎么你了?不就是问问能不能联姻?不能联姻也就算了。有我在,他家不敢做什么。” 谢佩韦戴着宽边草帽,坐在岸边,把念泽夹在腿上,肉乎乎的小屁孩把他当跷跷板,他主动把儿子一下沾水里,一下提起来,砸起一片水花,念泽玩得不亦乐乎,嘻嘻尖笑,两条狗也在浅溪里狗刨…… 这么一片和乐融融的环境下,谢佩韦火气也不大,说:“正常商业行为。” “谢佩韦。” “您也别冲我嚷嚷。要是大嫂还在,有人叫你去相亲,你不打他?”谢佩韦反问。 谢时鸣沉默片刻,说:“张家收购雷诺科技是为什么,你心里有数。私人恩怨不能干涉国家利益,孰轻孰重你要搞清楚。” “您是不是忘了,我从前在肯国实验室研究的是什么项目?生物研究方面,塔国在第二梯队,肯国的实验室才是全球顶尖。雷诺科技的实验室是我老师兄主持,当初我就告诉过他走错路了……现在弄不下去,急着甩盘子,没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谢佩韦随口说。 谢时鸣有些无语:“你不早说?” “我怎么说?一来一去上千亿的交易,光是回扣就得吃上几百亿。这边是政绩,那边还有大笔的钱进小金库,谁在运作这个事,我去捅这马蜂窝?是嫌追杀我的人不够多?”谢佩韦嘲笑。 “现在就不怕被人追杀了?”谢时鸣好气又好笑。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他家怎么弄权弄钱是他的事,我管不着,到我跟前恶心我,欺负我家里人,这就不行。阻止这个没什么价值的收购,也算是我保护国家资产、报效国家了吧?大哥你要有良心就给我多派几个大内高手来贴身保护,少打电话训斥我。”谢佩韦说。 “你这狗脾气,谁敢训斥你?”谢时鸣考虑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材料,待会儿发你邮箱。你找国内专家评估一下吧。”谢佩韦说。 谢时鸣声音压低:“你没必要这么做。” 谢佩韦本身是肯国顶级实验室回来的生物学家,虽说回来之后沉迷当霸总,没有继续研究,不代表他和从前的老师、同学、同事失去了联系。由他收集出具的所谓“材料”,肯定是能够证实雷诺科技不具有收购价值的——但是,这份“材料”由谢时鸣去收集,还是由谢佩韦提供,二者截然不同。 “恨你还是恨我,有什么两样?我能跑能跳又没有胃癌,要暗杀叫他们冲我来。”谢佩韦说。 “不会有暗杀。”谢时鸣声音轻而肯定。 谢家已经死了次子次媳,时至今日,他谢时鸣若还保不住自己的幼弟,这辈子是白混了。 “没事了吧?”谢佩韦问。念泽已经在他脚上待腻味了,疯狂想要跳进水里跟大摩二摩玩儿,这蠢孩子以为自己跟狗一样,跳进水里能浮起来呢! 不等谢时鸣说话,他就匆匆挂断了电话,一把将马上就要掉进水里的儿子抄手里。 “你个傻狗东西。”谢佩韦将儿子捧起来。 念泽只会哈哈笑,四肢挥舞:“狗狗。” “叫两个人看着他。”谢佩韦吩咐齐璇靖。 就有阿姨来给念泽套上救生圈,让他在水里浮着。 这傻孩子还要往狗背上爬,刚刚靠近狗狗,马上就被缠在小肚皮上的救生圈顶开,他锲而不舍地继续往狗狗身上爬,爬了几次之后,逐渐遗忘了狗背这回事,沉迷于被救生圈顶开,无法自拔。 几个阿姨还有保镖都在水里围着念泽,看着这傻孩子拼命对狗碰瓷。 谢佩韦则游到下边的深水区。 奕和正在叉鱼。 和谢佩韦一样,奕和也戴着宽边草帽,长衣长裤,裹得很紧实,腰上鱼篓,手中鱼叉,全副武装。深水区往下是一片浅滩,奕和就在浅滩上站着,认真地等待。 正常人很难从深水区直接跃上浅滩,地底石头湿滑,很难踩稳,浅滩上又无法浮水。 谢佩韦很熟练地游到深水与浅滩交汇处,脚下轻轻一趟,人就站了起来。 奕和瞄准了一条鱼正要叉,被谢佩韦激烈地打水惊动,顿时眼前一花,鱼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有些气急,回头看见是谢佩韦,又忍不住笑了:“先生!我捉了三条了。” “差不多得了,热不热?”谢佩韦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花。 “不热。”奕和把腰篓里的鱼给谢佩韦看,“这条给念泽炖汤煮面吃,这条咱们烤着吃吧?浅滩里还有这种很小的鱼,待会儿拿网来捞一兜子,抹点葱油煸一下……” 谢佩韦已经搂住他的腰身,假装检查他那长手长脚的衣服:“捂出汗了么?我看看。” 奕和有点慌了:“大家都在……” “你先把鱼篓和鱼叉放回岸边。”谢佩韦指了指前边的转角,“会游泳吧?” 那肯定会。 这块地方都被租了下来,没有其他游客靠近。谢佩韦指的地方又很僻静,必须游泳才能过去那片浅滩。只要给安华打个招呼,他就会阻止自己人溜过去…… 奕和光是想着就有点目眩神迷,埋头把渔具放回岸边,跟安华低语几句。 “我跟安华说了……”奕和羞涩中还有点跃跃欲试。 谢佩韦一头扎进深水区,朝着那边游去。奕和赶忙跟上,压着水花,还能看见谢佩韦矫健的身躯在水中浮沉,这种一起朝着欢愉奋力游泳的感觉……真的好奇妙。 …… 一个半小时之后,奕和软软地浮着水上,被谢佩韦拖回了岸边。 他用草帽盖在自己脸上。 好丢脸啊! 第61章 念泽正是屁事不懂的时候, 能吃能玩就行,其余一概不挑剔。 反倒是奕和童心未泯,兴致勃勃地要搭帐篷, 跟谢佩韦一起露营。 家里保镖多半都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对奕和这种有房子不住非要住帐篷,有大帐篷不住非要住小帐篷,没有困难非要创造困难再克服困难获得伟大胜利的行径……人家是老板,老板说了算。 小齐早就带着两条狗回屋里铺设着木地板、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屋子里休息了。 全家上下, 只有谢佩韦逃不掉, 只能陪着奕和睡帐篷。 齐璇靖带人把防潮垫铺了两层, 生活助理又抱着褥子里铺了两层,奕和目瞪口呆:“夏天。” 所以,那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子不好睡吗?非要睡帐篷? 等到夜阑人静时, 奕和跟谢佩韦一起躺在帐篷里,看着满天星子, 边上浅溪波光粼粼, 天上地下一片银光闪烁,景色确实美得人间难见。奕和歪在谢佩韦怀里:“真漂亮。” “没这么多蚊子就更漂亮了。”谢佩韦这话说得颇为煞风景。 “有蚊子进来咬你了吗?”奕和顿时着急了。 帐篷本身是带着防蚊帐的, 浅浅拉着一层,不耽误透气赏景。山里夏夜还挺凉, 二人歪在帐篷里还裹着薄毯子, 也算是物理防蚊了。哪晓得山里的蚊子种类千奇百怪, 比城市里的废物品种多了无数, 有点滴大小的蚊子直接就能突破帐篷防蚊帐的栅格, 飞起来悄无声息。 谢佩韦是被咬得不行了,打开灯一看,胳膊上一排大大小小的疙瘩,足有七个之多。 “咱们回去吧。”奕和看着就心疼。谢佩韦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他说着就拉开帐篷门帘,率先爬了出去。 齐璇靖和安华正在旁边低声聊天,见状安华连忙把烟掐了,顺手给自己嘴里喷了口气清新剂——要不是看见这两人躺下了,他也不敢在旁边躲懒抽烟。 “快把灯打开。”奕和急切地说。 院子里有临时架起的路灯,天黑就打开了。谢佩韦与奕和要赏景,就把灯关上了。 安华转身去开灯,齐璇靖则三两步冲了上去:“怎么了?是有虫蛇?”附近已经洒了驱虫药,帐篷周围更是细细地洒了一遍,可野外的事情说不准。好在急救包各色血清都是齐全的。 “嗯!”奕和招呼,“找药箱和花露水来。先生被咬了好大几个包。” 被咬了?花露水?齐璇靖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谢佩韦也已经从帐篷里出来,说:“驱蚊工作没做好。有药再喷洒一遍。”又跟奕和商量,“今晚就住屋子里吧,明天叫人来弄一下,明晚再住帐篷。” 正在外边吃烧烤的随行医生护士提着救急包连滚带爬冲进来,奕和把谢佩韦的胳膊撸出来一看,医生无语,护士失声,哇哦,好大几个包,真的好严重哦! 帐篷没住成,为了满足奕和野营的乐趣,谢佩韦和他住了一夜小木屋。 小木屋面积狭小,一张固定墙面地上的木床就占了大半位置,玻璃窗开得很大,连洗手间都放在了门外,基本等同于大一号的木质“帐篷”了。生活助理苦哈哈地又铺了一次床。 “就好像睡在星光里。”奕和对此颇为执迷。 谢佩韦只是笑。 第二天起床之后,奕和就绝口不提什么露营啊,睡在星光里的事情了。 ——人为什么要睡床,还要睡高床软枕,总是有道理的。单身狗跑去露营睡在星光里就算了,有老公就抱着老公睡啊,软床它不好吗?非要把自己往硬邦邦的木床OR地上怼? 原本订好了今天白天进山采集,奕和也提不起什么精神,腰酸背痛。 谢佩韦倒是神清气爽,背着念泽在山里呼啸来去。 ——一晚上奕和就当他的枕头他的软床,他睡得挺舒服,奕和再也不想住小木屋了。 到傍晚时,工作人员照谢佩韦昨天的吩咐,做好了驱蚊工作,又要给奕和搭建帐篷,奕和正在烤串,丢下烤了一半的菌子就跑去阻止:“别搭了不睡了,今晚住房子里!” 谢佩韦跟念泽正在偷吃他才烤好的小鱼。 专门给儿子烤的小鱼,只洒了一点盐巴,没什么别的调味,味道却出乎意料的鲜香。 谢佩韦用手掰掉鱼鳞,露出白生生的鱼肉,喂进念泽嘴里。一条小鱼也就那么点点肉,谢佩韦偶尔啃一口带着盐味的鱼皮,主要是为了哄骗儿子。念泽总觉得爸爸吃的是好东西,他吃的不好,费尽心思要偷谢佩韦手里的鱼皮吃…… 这小东西把自己嘴里的鱼肉抿一抿,露出陶醉的表情,然后掰住谢佩韦的手,表示交换。 谢佩韦吃的鱼皮还带着鳞,怎么也不可能给儿子吃,坚决不肯。 念泽开始强抢,一口咬住谢佩韦的手指,咦,咸的,香的,啃啃。 他前面压掉了三颗,这儿伤口早好了,牙齿可不会长出来。就这么很用力地啃啊啃,光秃秃的牙龈挂着不松口,口水哗哗地流。 “李奕和,你管不管儿子了?”谢佩韦忍不住喊。 奕和莫名其妙跑回来:“啊?”不是不让我管儿子吗?“念泽不要咬爸爸。” “那两个菌子烤完了来换我。”谢佩韦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齐璇靖忍着笑给他递了个毛巾,他看着儿子好气又好笑,“爸爸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很意外的是,念泽转过身,胖墩墩的小身板靠在奕和胳膊上,把抓在手里的小鱼扬起。 奕和正在烤菌子,说:“宝宝等一下,马上就好了。这个都是你的。” “趴趴。”念泽继续挥舞小手。 奕和腾出手抱着他,不让他靠近炉火:“乖。” “给……”念泽手里的小鱼杵上奕和的脸,“趴趴,次。” 奕和一愣。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看着念泽,又看那只被捏得烂糟糟的小鱼:“这是给我的吗?” 念泽只管把烤好的小鱼往他脸上戳:“次。”再次露出陶醉的表情。 奕和也管不了烤着的菌子了,转身抱住念泽,接过他给的小鱼:“谢谢宝宝。” 念泽不大喜欢被他抱着,挣扎着扭了出来,一头扎进谢佩韦怀里,又回过头看他。奕和拿着那条小鱼心情复杂。谢佩韦轻声安慰:“慢慢来。” 远远地突然传来几声惊呼,原来是小齐带着大摩、二摩回来了。 两条狗都是宠物犬,没有进行过工作训练,而且,萨摩耶本身也不是猎犬。跟着小齐进林子,纯粹就是去探险、捣乱。这种情况下,小齐居然还能徒手弄回来两只山鸡,难怪前边会有惊呼声。 两只山鸡都被拧断了脖子,被小齐随手抄在腰间,他带着狗跑回来,说:“给念泽弟弟煮汤。” 两条狗开始汪汪。求表扬! 放下山鸡之后,小齐又带着两条狗跑了。 “上次说让小齐跟着小和去当旁听生的事,我问过他了。”谢佩韦抱着想要去玩死山鸡的儿子,跟齐璇靖商量小齐的未来,“他不想去。我觉得他也没有做好进一步社会化的准备。” “这事也急不来。”齐璇靖没觉得这事多严重。 谢佩韦和奕和都比较重视心理健康,该看医生看医生,该疏导就疏导。 齐璇靖想法就简单得多了,他自己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现在不也吃得好睡得香,按时打卡上班赚工费么?当初他还打算直接把小齐送去学校,直接把他扔给同龄孩子,强行适应。 ——至于他儿子会不会一言不合把同学打进医院或殡仪馆,他真没考虑过。 谢佩韦也只能点点头。 对小齐这样的孩子,强行管束只会招来反弹,讲道理也没太大用处。 因为他不是一张白纸,从前的生活环境使他已经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三观,且还能自圆其说。十四五岁最叛逆的时候,压根儿就不会服从任何与他自己信仰相悖的道理。 谢佩韦对他的管教也是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并不敢逼得太紧。 一旦绷得紧了,弦断了,就再没有沟通途径了。 “老这么跟狗玩也不是个事情。”奕和突然插言,“他现在年纪还小,总要学点什么东西。不是说养不起他,人一辈子总得找点什么喜欢做的事吧?专门训狗也行,找个老师教教他。” 这又是谢佩韦与齐璇靖都没想过的事情。 人喜欢什么事情,不都是自然而然的吗?见到了,去尝试,喜欢了,就继续。不喜欢,就放弃。故意去找自己喜欢的事情? “行,我问问他。”亲爹齐璇靖退出群聊。 “我是不是唐突了?”奕和把烤好的菌子稍微晾凉,撕成小块给念泽吃。 “不是。”谢佩韦看着念泽眯起来的眼睛,忍不住跟着笑。 念泽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宝宝,也很会捧场,奕和给他吃一块菌子,他就一副吃了龙肉快升天的模样,“小齐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从来没想过去做。” 这个“小齐”,说的当然是齐璇靖。 齐璇靖这样身在谢氏集团高层核心的特别助理,身份地位都是有的,也不缺钱。可他一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更没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反过来说,谢佩韦又何尝不是? 二哥二嫂没出事之前,他享受了人生中最珍贵的自由岁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可是,一旦谢泽英夫妇罹难,他的人生就不属于自己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实验室,放弃了自己的研究项目,放弃了自己的人生,赶回来主持大局。 他怀里抱着儿子,看着烟熏火燎依然俊美的奕和,说:“你说得对。” “人一辈子总得找点喜欢做的事,欢欢喜喜地去做。” 我做不到的事,一定会让你们都做到。否则,当初的放弃,有何意义? 第62章 谢佩韦给此次度假预计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除去交通日,到第三天上,奕和就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回家的冲动。从前拍摄综艺是走马观花,虽说奕和不能拿台本,但节目组给了大概的流程,总共三天两夜的行程, 还要跟其他艺人互动, 能自己消遣的时间非常少。 现在自己定好时间出来玩,折腾几天就累得不行了, 只想回家。 家里多好啊, 每天日程都是固定的。最重要的是,回家之后, 谢佩韦每天都要去上班。 说好的中年男人呢?说好的养生呢?老公精力这么旺盛, 还喜欢水里、石头上、树上……各种奇怪的地方, 真的招架不住了! 奕和坐在沙发上无意识地揉着膝盖, 谢佩韦想起刚才的混乱情况, 迎了上来:“我看看。” 奕和不明所以。 谢佩韦在他身边坐下, 把他裹住整条腿的运动裤撸了起来, 小腿上就有些瘀痕, 裤管拉到膝盖上, 原本漂亮的膝盖骨上更是淤青一片:“怎么不告诉我?” 身边的助理很懂事地拿来药箱。 谢佩韦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喷剂,给他敷药之后, 拿着手灯烤了一会儿。 直到助理离开了, 奕和才回答说:“我也不知道。刚刚才觉得有点不舒服。” 谢佩韦看着他。这要是不懂事的小朋友也罢了, 他跟奕和都这么多年夫夫,哪个姿势心里没数?所谓“不知道”都是场面话,想着给谢佩韦台阶下的。 奕和被他看得自知避不过,只好承认:“那时候……也不想扫兴。” “你不必总是这样忍着讨好我。”谢佩韦拿着手灯,感觉到喷剂被蒸干之后,又换了个位置。 奕和膝上的伤都是在硬石头上蹭出来的,夏天穿得都单薄,就隔着那么一层裤子,摁在石头上,能不受伤么?他此前却没有认真想过。这时候责怪奕和不吭声,也有些太霸道了。 ——明明知道奕和不会吭声的。哪怕底下是刀子,他要奕和趴下,奕和也不会说不。 谢佩韦一手拿着灯,一手轻轻抚摩奕和的脸颊:“我知道你对我好。从前我不在乎这个,你受伤了有医生照顾,我只管舒服就行了。如今……不一样了。小和,你这样我不大喜欢。” 就是心疼了呗。反正不能说出口,意思是那个意思。奕和微微抿嘴,眼神斜飞。 “这么看我做什么?”谢佩韦的手指在奕和膝上的淤青上轻抚。 奕和也不戳穿他,忍着想笑的冲动:“那我以后都告诉你。” “小和。”谢佩韦突然说。 “嗯?” “我从前只想要你身边的舒适惬意,如今想要的不一样了。”谢佩韦关掉手灯,把奕和的裤管一一放下来,“现在我想要你健康、快乐,在此二者之前,什么都是次要的。” 奕和一直挂着轻轻松松的微笑,架不住谢佩韦接二连三放炮,把他轰得门面坍塌。 如此郑重的表白面前,奕和哽咽了一下,不住点头:“我知道了。先生。我知道了。” 这时候奕和也没往谢佩韦怀里蹭。谢佩韦伸手按头,将他搂在怀里亲吻片刻:“有时候任性些也不是不可以。” “……那咱们能不能早点回家?”奕和提出自己的“任性”要求。 “当然能。”谢佩韦算是看明白了,甭看奕和出身乡下,这些年早就被养得身娇肉贵,相比起还未彻底开发的深山野林,他更适应高度商业化的世界。以后度假该去哪儿,谢佩韦也大概有数了。 提前结束度假之旅后,谢佩韦也没有正式回公司上班。 ——因为他在塔国横插一杠子的事情,不少人都想去公司堵他。 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个内外勾结欺上瞒下搞了个无价值收购的故事。 但是,这件事谢佩韦直接插手,谢时鸣那边拿到材料还要找国内专家评估,评估出了结果才能递交,交上去了这事究竟怎么处理,还有一番内部拉锯,整件事的性质现在很难定论。 谢佩韦倒不在乎冲上门来的不速之客,真正让他不想招待的是商场上各位前辈好友。 人家来问了,你给不给说法?有时候没有态度就是态度,但凡见面就不可能没有立场。所以,他干脆躲一阵儿,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不去公司上班,日子就逍遥了很多。 当然,不去公司不代表不干活。但是,在书房里干活,总有休息的时候吧? 干活俩小时,休息一小时。休息时,先去看看儿子,再把儿子的另一个爸爸这样那样,回到书房又是元气满满,看文件都贼有劲儿。 这几日真是谢佩韦有生以来最逍遥惬意的时候,给个神仙都不换。 ——可惜不能一直躲在家里。 不过,以后倒是可以把需要亲自出面处理的工作攒一攒,一个星期固定几天去公司,剩余几天就在家里办公。如今网络办公这么发达,高管开会面谈也可以网络处理。 这么一来,网络安全问题就很重要了。 谢佩韦是想到哪儿就马上处理的脾性,立刻吩咐齐璇靖让信息部门做个风险评估。 投入大量资金解决网络安全问题,方便集团内部云办公,主要是让他可以直接在家里听取高管的机密汇报,这是未来办公的方向嘛。为了方便在家办(恩)公(爱),这笔投资是可以考虑的。 谢佩韦交代完这件事,眼看已经快十点了,熄灭工作电脑,出门去找奕和。 是比前两天早了点,不过,谢佩韦想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告诉奕和,以后一星期七天,可以有三天都待在家里办公,小和应该会很开心——除了那件事,在家办公多出来的时间,他也想陪奕和吃饭逛街,过普通情侣该有的日子。 他先下楼去厨房餐厅区域转了一圈,生活助理告诉他,奕和在工作室里。 谢佩韦又往工作室走。 很意外的是,工作室里没有人。 家里比较大,找起来不大方便,谢佩韦是个直接的人,掏出手机想给奕和打电话。正低头的时候,听见了奕和说话的声音。声音是从工作室里传出来的? “我明白,他也说了,我可以跟他直接说。但是,但是,但……是。” 奕和似乎很为难。 谢佩韦又走进了工作室。 工作室靠里放了一组沙发,以前放在门口不远处,后来奕和为了招待谢佩韦来工作室里“玩”音乐,把沙发往里挪了一部分,方便谢佩韦坐下休息。 现在那组沙发依然在里边。因拜访乐器的关系,沙发没能抵墙,在沙发靠背和墙之间,留出了大约六七十公分的缝隙。奕和的声音就从那道狭窄的空隙里传出来—— 谢佩韦不必走近察看,都能想象出奕和的模样。 那个没安全感的年轻人,背靠着墙,盘膝坐在地上,把身躯完全掩藏在沙发背后。 “您不觉得说这件事很难启齿么?不是很丢脸不好意思那种,就是……不好意思。我……您……我家的事您也知道,他……他以前受过伤,就喜欢很多男朋友……我以前也答应过他的,他想找几个就找几个,我不能问的。” “不是,没有了,现在他没有在外边找。真的,只有我。我知道。他不会瞒着我。” “教授,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现在对我很好,对我这么这么好,他只找我都不找别人了,我……我不能跟他说,我很累很难受不能满足他……他又跟我说,要我告诉他,不要委屈自己……那我要是……” “他去找别人呢?” “我不敢。” “我们现在特别好,我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不能打赌。” “我怕他生气。” “您可能看不起我。但是,我就是……靠这个才留在他身边的。不是,我没有钻牛角尖……” 奕和说完之后,有了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之后。 他说话的声音带了一丝啜泣:“我做不到。” 直到他的手机闹钟响了,他才匆匆忙忙地说:“念泽要吃辅食了,他待会就要来找我。我先挂了教授。谢谢您。对不起教授。” 谢佩韦转身离开了工作室,仿佛从未来过。 这事说起来也很尴尬。两口子屋里的事逼得奕和去找心理医生想办法。谢佩韦于任何事情都能冷静考虑,唯独这种事情上——他有心理阴影,还没能调整好。 奕和躲在工作室里对严教授倾诉的这番话,给他的感觉很陈旧熟悉。 为什么熟悉呢? 很多年前,齐璇靖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徐赐臻自己召开新闻发布会,说跟星皇解约了。 他那么兴冲冲地过来找奕和,想要告诉奕和,以后我每个星期都有三天可以在家陪你,临头一盆冰水就泼在他头上——奕和并不希望你留家。你每天都去上班好不好?跟从前一样。 热恋中的情侣会厌恶那件事么?我也不至于就索求过度了吧? 明明每次都抱着我说喜欢,背地里却说很累很难受?我就……技术这么差? 谢佩韦回到书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静静地看着进入休眠状态的电脑。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又是,我的错觉么? 第63章 奕和从工作室出来,生活助理谭就悄悄告诉他:“谢总刚才……进去找你了。” 这批生活助理最初确实由齐璇靖雇佣来照顾奕和, 按道理说, 他们应该是谢佩韦的人。 然而, 这些年来,谢佩韦始终没有把他们当眼线监视奕和的意思, 私底下更是从不与他们接触。奕和对身边人又特别好,逢年过节生日给大红包不说,家里老人生病孩子上学,帮不上忙也会多给钱, 所以,这一批生活助理的屁股早就歪到奕和那边去了。 谢佩韦进去找人, 阴着脸不声不吭回楼上。就奕和那个脾性, 谢佩韦发了脾气, 他还能神色自如地出来看儿子吃辅食?除非他根本不知道谢佩韦生气了。 很熟悉二人相处模式的谭,这才多嘴提醒了一句。 果然,一句话就让奕和脸色顿变,奔出去两步又回头,指了指楼上书房。 谭点点头。对的, 回书房了。 往日奕和去书房还要端个茶找个果盘子什么的, 假装自己是关心起居饮食,不是故意打扰。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空着手站在门前, 笃笃敲门:“先生, 我能进去么?” “进来吧。”门内传来的声音很平静, 也不像是生气了。 书房的门略沉,推开得稍微使力。 谢佩韦正在书桌前看电脑,手边还有一杯茶,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您现在有时间吗?”奕和问。 谢佩韦方才将脸从电脑荧幕后挪了出来:“有。” 事实上,自打二人定情以来,但凡是奕和来找他,他永远都有时间给奕和。 两人在书房另一侧坐下。两张单人沙发,侧放在墙下,正是私密谈话的格局。奕和坐下来都有些不踏实,说:“我不知道您听见到了多少。我可以解释。” “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谢佩韦坦承,“你想解释什么?不用慌乱,慢慢说。” 谢佩韦的态度和从前一样沉静温和,不带一丝戾气。奕和却有一种无从谈起的失措与空白。解释什么呢?他在工作室里对钱教授说的话,哪一句有问题?哪一句不明白? “您可能是有些误会了。”奕和连忙把责任揽了回去,“这也是我没说清楚。要么您直接问我,我都能回答,不会骗您。” 这急切想要讨好的模样。谢佩韦伸手摸摸他,安抚他:“不要着急。不是什么大事。” “我不是有意窥探你和心理医生的谈话。以前,也是我不太尊重你的隐私,你的工作室,我推门就进去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后去你的工作室,我会先敲门。”谢佩韦先承认错误。 “是我没有设置门禁。我的工作室对先生没有隐私。先生任何时候都可以推门进去。”奕和急切地反驳,这谈话的走向让他心慌。 谢佩韦并不和他争论这个话题,轻轻竖起一根手指,请他暂时噤声。 “我们再来说‘误会’的问题。” “你觉得……”谢佩韦说到这里,声音有轻微的沙哑,“我需求太多,你受不了。对吗?” “不是的,您误会的就是这个,我没有……”奕和本能地就要否认。 “小和,说实话才能沟通问题。我们的关系里不需要谎言。” 短暂的沉默之后,奕和才点头,轻声说:“我不是受不了,就……每天都要洗很多次,也就是咱们家不缺钱,普通人家光这一吨一吨的水费都打不住。”这想法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不过,说来说去,事实上就是受不了了。山珍海味也架不住天天吃,每天吃八顿吧?! 谢佩韦居然被奕和给逗笑了。 “你觉得我现在不在外边找人,只睡你,如果你拒绝我,我就会在外边重新找?”谢佩韦又问。 这个问题对奕和来说永远都很艰难。前面的话题他还能说个俏皮话,这问题就很痛苦了。 两人僵持了片刻,奕和才用极其卑微的声音说:“对不起,先生。这个问题我不能问,也不该想。是我逾越了底线。” 谢佩韦对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意外。 当初就想找个懂事听话守本分的,瞧瞧,我这是有眼光多好? 这么哄着捧着,这小东西尾巴都竖不起来,一直战战兢兢地,不肯越雷池一步。 谢佩韦很清楚,局面演变到今天这一步,奕和没有任何责任,应该对此负责的只有他自己。 他种下的因,就该尝今日的果。没感情的时候,希望人家老实乖顺不作妖,某一日突然觉得自己有感情了,就马上指望人家抬头挺胸做完美情人,这世上哪有这等美事? 奕和还在小心翼翼地请求:“先生,这是我不对,我错了。求您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以后绝不会再犯,我绝不会再让您为难。” ……还能怎么办? 除了慢慢磨,慢慢了解,慢慢建立起彼此的信任,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是征服一切的利器。 “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谢佩韦问。 好像是没有。 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我既然说了喜欢你,就不会再看别人。”谢佩韦拍拍奕和的脸颊。自己挑的人,还能怎么办?“小和,高兴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会做。” 奕和露出无所适从的表情。很显然,他从没想过,这件事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可是,谢佩韦真的没有显露出一丝要作怪的戾气。 从那以后,激烈频繁的恩爱就变得很有节制,除了夜里卧房,平时相处时谢佩韦只是亲吻,从不逾越。在家结束休假之后,谢佩韦按照原定计划回公司上班,也没有再提在家里办公的事情——奕和甚至都不知道谢佩韦曾经有过这样的计划。 谢佩韦这样说一不二的刚绝,也让奕和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安。 然而,谢佩韦对他的态度和从前没有任何差别,更没有在外边拈花惹草偷吃的迹象。 到暑假快结束时,谢佩韦把音乐学院的旁听手续也给奕和办下来了。正规的旁听生,除了没有学籍,其他都跟普通学生一样——点名册上有名字,作业也要上系统。只有去食堂的时候比较受歧视,毕竟国家福利是给正规大学生的,你个旁听的就别去蹭国家补贴了。 奕和也很想得开,反倒很担心地问:“那我去图书馆乐器室什么的,是不是也占了他们的资源啊?要不我就去听听课,其他时候都在家好了。” 谢佩韦不禁失笑:“没事。你给他们捐个楼就行。” 奕和转身就去找齐璇靖,问自己还有多少钱,能不能给学校捐个楼? 齐璇靖也是无语了:“奕和先生,老板已经给学校捐过楼了。他们新校区有两块地都是我们免费承建,相关配套也是我们全部捐赠。”您以为让您舒舒服服上个学容易么? 谢佩韦想得倒是长远。我们家念泽万一也继承了他爸爸的音乐细胞呢?以后就考家门口的音乐学院,搞音乐和继承家业两不耽误。也算是远景投资了吧? 别家大学生苦哈哈的军训时,奕和就开开心心地去拜访各位老师先生,准备开始旁听学习了。 一连好几天,谢佩韦都在陪着他跟各位教授导师吃饭。这位教授想搞个二十周年个人作品演奏会,那位教授积压了多年的作品想变现……都被谢佩韦谈笑间轻松解决。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架不住有太多贪得无厌的,搁着几个系那么远,专业课选修课都没什么关系,也仗着是奕和的“老师”要来搭关系狠捞一笔。奕和就有些忧愁。这个“旁听生”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恰好这个时候,谢佩韦叫奕和去请假。 “才上课没几天就请假呀?”奕和还挺心疼给学校捐的新校区那两块地几栋楼。 “先前不是跟你说过么?大哥给我弄了张国庆晚宴的请帖,我托他给你也弄了一张。这晚宴级别比较高,我的身份还不够格携伴。所以,你得另外走。刚才大哥来了消息,邀请函给你弄到了,跟着文联那一拨德高望重的表演艺术家一起走,到时候大哥会给你调个位置,到我身边来坐。” 谢佩韦让奕和现在去学校提前请假,就是为了堵住那群贪得无厌、肆意伸手的蠢货。 外界都认为学校里关系简单、社交单纯,美其名曰象牙塔,实际上很多高校内部权利倾轧比外边更严重,许多专业大牛都会被欺负得在会议上默默流泪。谢佩韦再是有钱,在学校里都不好使。 反倒是这一张来自国庆晚宴的邀请函,能镇住不少牛鬼蛇神。 谢佩韦去赴宴倒也不算什么,毕竟这两年披着马甲出门做生意,也算是为国效命。他能把自己没有职称没有学历还很年轻的丈夫塞进文联那一拨大牛的队伍里,这能量就太吓人了。 谢时鸣也不知道奕和几斤几两重,反正这种场合的表演,要么是唱歌舞蹈,要么就是诗朗诵,塞进去再说。 至于张家在塔国的收购案,还是没有定论,内部撕逼太厉害。 ——能给奕和拿到国庆晚宴的邀请函,说明谢佩韦这边肯定是没问题了,政治立场坚定。 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定心丸。 奕和并不了解这背后的政治意义,请假也没问题,但是,听说要他跟一波国家一级演员搞朗诵,顿时整个人都不行了。他在演技方面是全方位溃败,表演不行,台词也不行!怎么朗诵?! 听了谢佩韦的转述,他就在客厅里转了半下午。 “那我让大哥给你弄个唱歌行不行?”谢佩韦觉得小和太可爱了,这害怕请家长的熊样儿。 “唱歌行。”奕和马上活了过来,“就唱歌吧,一定要唱歌啊!” 然而,要安排他随大流弄个朗诵表演可以,想直接安排唱歌却不行,万一这小娃娃暴雷呢? 直到九月底,才终于有大佬开恩,表示可以让奕和站个角落。而且,丑话说在前头,这娃要是临场紧张发挥不佳,直接掐他麦的!随之而来的要求,就是要奕和提前两天彩排录音源——准备闭麦。 谢佩韦乐呵呵地陪着奕和提前进京。晚上陪奕和去彩排,白天他还能跟大哥说点私话。 这是奕和第一次到疗养院拜访谢时鸣,前所未有的紧张。 “当时见爸爸妈妈也不见你这么忐忑?”谢佩韦安慰他,“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耽误我们俩过日子。” 这话好像也不能让人放松下来啊? 奕和拿小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短发,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该穿得朴素些?” “大嫂在国内那段时间,一线超跑进口第一辆全是大嫂的。你以为谢时鸣多朴素?”谢佩韦忍不住嘲笑。谢时鸣如今是“位高权重”不好太高调,可不代表他就是个穿补丁衣服的老古板。 谢时鸣在疗养院并不休闲,他每天都要处理很多“秘事”,时常待在书房里。 谢佩韦提前告知要带奕和来拜访,他才空出时间来接待。没有各种排场,就是一间小客厅,折叠桌子铺上家常菜,鸡鸭鱼肉都有,还有几个螃蟹,什么海参鱼翅燕窝就绝没有了。 “才送来的螃蟹。我这胃病也不能吃。”谢时鸣对家里人很温柔,“小和多吃几个。” 奕和却不大会吃螃蟹。穷人家孩子,家乡也不靠海,吃不了这么稀罕的物件。 谢时鸣见他吃得笨拙,亲自去了蟹钳,帮他夹开蟹腿拆出蟹肉,壳上的蟹黄也刮了下来,很快就把一只螃蟹熟练地拆成壳与肉,递给奕和:“没事,你吃,哥给你拆。” 奕和有点受宠若惊。 谢佩韦把那盘子蟹肉拨了拨,放在他面前:“吃吧。” “张家那事,你要有心理准备。”谢时鸣是真没把奕和当外人,兄弟俩才会密谈的事情,当着奕和的面就这么随口说了,“收购肯定是不会继续了。明面上也不会有大动作。你以后离着张家远一点,这事一出,咱们两家不会再有交情了。” 谢佩韦只顾着自己拆螃蟹,冷笑了一声。他也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 张家去塔国并购雷诺科技,本来就是披着马甲的。外界看来这就是民间自发的商业行为,就算张家眼瘸差点花巨资买了个毫无价值的生物科技公司,那也是张家自己不长眼倒霉——人家投资失误,犯法啊? 张家马甲底下是谁,坑害的究竟是谁的利益,这都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谢佩韦捅了这个马蜂窝,接下来肯定会有大批人离职、免职,但这里边倒霉的究竟有几个张家人?这就属于政治博弈和妥协,看张家的手段和上面肯不肯松手了。 说到底,谢佩韦横插一杠子,确实维护了国家利益,可谁认他的好呢? 这上千亿的国家资产,用之于民,上可以飞入九天铸就天宫,下可以滋润大地使黄沙变绿洲,至不济还能变成一块块城市公园、一栋栋乡村别墅,然而,国家这个概念如此宏大,身处其中的受惠者谁又知道是谢佩韦留住了这笔钱变成了惠民之款,而不是流入海外蠹虫的腰包呢? 反倒是被谢佩韦打断了这场交易、丢了巨款又丢了政治立场的“受害者”,很明确地知道,他们的仇家就是谢佩韦。有些时候,不是正义的声音太微小,而是坚持正义的代价太过后患无穷。 “我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保镖,”谢佩韦见奕和不爱吃蟹黄,专心致志拿蟹腿肉沾着姜丝香醋,恰好自己拆了两条肥实的蟹腿,顺手放在奕和的盘子里,“也不是吃素的。” 奕和抬起头来。这话题听着很危险啊? 谢时鸣的闺女都比奕和大好几岁了,看着奕和真是满眼慈爱:“没有的事。”又跟谢佩韦说,“他家现在夹着尾巴做人都怕被人踹一脚,不会在这时候闹事。老张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想叫张京……”有点卡壳。 张家京字辈的少爷不少,谢时鸣也算是日理万机,真记不清楚了。 “张京永?”谢佩韦提醒。 “对。说叫张京永来给你赔罪。我给回了。”谢时鸣又拆了一个螃蟹,把肉换给奕和,“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一通王八拳把张家打得措手不及,再叫人来给你端茶赔罪,咱们家也端不起那么大的架子。” “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这事甭管怎么着,于公于私,于国于家,都是他们家理亏。现在外边有种风潮,损人肥己、伤国肥家,这都成了政治正确。叫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到这里,谢时鸣淡淡一笑,说:“很快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天诛地灭了。” 吃过饭,谢时鸣还有事要忙,没有多留谢佩韦和奕和。 往日谢佩韦都是直接住在疗养院,这回带着奕和就不大方便了,吃过饭就回了酒店。 奕和在车上不住感慨:“大先生好大的威风。”说着打了个嗝,都是螃蟹味儿。 “叫大哥。”谢佩韦拿水给他漱口,“我还以为你喜欢吃呢。这是吓的?” “挺喜欢吃。他拆螃蟹也快,吃都来不及。我待会儿喝点姜茶。”奕和趴在谢佩韦膝上,有心想问张家的事,又觉得自己不能问。 谢佩韦看着他蹭自己膝盖就知道这小东西想心事了,拿手轻轻撩他耳朵:“想什么呢?” “吃饭的时候,先生和大哥聊的都是关上门才能说的事吧?”奕和问。 “差不多吧。” “大哥第一次见我,也没把我当外人。” “你本来就不是外人。”谢佩韦低头在他纤细的耳骨上轻咬了一下,“心思轻一些,乖。” “我觉得……”奕和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谢佩韦耐着性子问。 奕和伏在他膝上闷了片刻,才憋着一口气,小声说:“我觉得你这些日子不大高兴。” 谢佩韦神色不变,眼神有些淡,声音中倒是多了一丝仿佛促狭的笑意:“怎么就不高兴了?才告诉你心思要轻一些,不要想这么多。我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么?” 谢佩韦是什么脾气? 他若不高兴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不痛快,比他更难受一百倍。 这时候二人还在回酒店的车上。黄念做司机,副驾座是齐璇靖。虽说都是最亲近的保镖,奕和还是觉得有外人看着不合适,他爬起来抱住谢佩韦的脖子,小声说:“我们回酒店说。” 谢佩韦顺势搂住他:“好。” 才来京市就先去了疗养院,下榻酒店规整行李也花了些时间。 齐璇靖带人做了安全检查之后,知道谢佩韦和奕和要说小话,很自觉地把电灯泡小齐以及所有助理、保镖都带了出去,将门掩上。 因助理走得匆忙,带来的加湿器还没开启,谢佩韦一一去灌上水。 奕和就跟在他身边:“就我跟钱教授视频那次之后……你就不高兴。” “我怎么不高兴了?”谢佩韦拿着小壶给加湿器加水,嘴里死不承认,“我摔盆打碗了?我对你冷暴力了?我夜里失眠了?我都不知道我不高兴,你怎么知道的?” 奕和突然出拳,在谢佩韦腰上轻轻一锤。 谢佩韦惊愕回头,看着他。 这也是他俩进门就脚跟脚手跟手黏在一块,谢佩韦知道身边的就是自家亲亲奕和,但凡两人分开不在一处,奕和这么冷不丁地出拳揍他,哪怕是轻轻地一下,谢佩韦的身体也会肌肉反应、条件反射,直接把奕和摔地上。 谢佩韦没有说话,可他的表情很明显:你干什么?你居然捶我?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奕和有些心虚,嘴上说:“现在……你跟我,是这样的。” 顶着谢佩韦的目光,他还敢更加用力地重新捶了谢佩韦一下,比刚才重了不少,说:“以前,是这样的。” 这是嫌弃从那以后啪啪得不够凶猛了?谢佩韦无语半晌,说:“知道了。” 奕和看着他。 谢佩韦只好抱住他,向他保证:“没有不高兴,一直都很爱你。” “我知道你不高兴,你就是不高兴。”奕和这些日子所有的不安都在这句“一直很爱你”中汹涌而出,他也紧紧抱住谢佩韦,将自己憋了许多天的话说出来,“我不想你不高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不会给钱教授视频……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他一手扯开自己衬衣的纽扣,踢开鞋子,第一次不客气地将谢佩韦驱赶到座椅上,屈膝跪下,侵占了谢佩韦所有起身的空间:“那天的事,都忘了,好吗?” 谢佩韦手里还拿着灌水的小壶,奕和接了过来,往自己衣服上浇透。 “你说要我健康,快乐。”奕和将脸埋在他怀里,“你不高兴,我怎么快乐?” 谢佩韦深坐在椅子里,轻轻吐气:“小和,咱们……能不能讲讲道理?” 然而,奕和衬衣扣子飞了两个,身上湿了大半,还用这种姿势跪在面前……这种时候还能讲什么道理?光是看着奕和苍白的嘴唇,谢佩韦就有一种吃螃蟹吃上头的错觉。 奕和握起他那个拳头。 在谢佩韦腰上轻轻捶了一下。 ……我,艹。 ※ 谢佩韦裹着浴袍起身,开了瓶酒。 这边端着酒杯,那边还能提着小壶,把自己未完成的加水大业一一搞定。 奕和在洗澡。 听着哗哗的水声,谢佩韦就想起奕和当初说的话。要是搁普通人家,每天的水费都打不住。 事前一次,事后一次,是挺费水哈?这莫名其妙的梗老戳中他的笑点,当初没忍住笑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想笑。到底为什么想笑呢?自嘲? 他不想跟奕和谈这件事。然而,他低估了奕和的敏感。 奕和太在乎他的情绪感受了,他有稍微的不悦,奕和都能感知。 给所有的加湿器都加好了水,看着四面八方喷出来的水雾,谢佩韦放下小壶,将酒杯换在习惯用手上,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奕和刚才说的那句话。 小和说,你不高兴,我怎么快乐? 谢佩韦抿了一口酒,眼角微微上翘。 真可爱。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当我爱上你,你一句话,就能让我上天入地。 第64章 奕和从浴室里出来, 还惦记着没说完的那件事。 他出来得颇为匆忙, 头发只吹了个半干, 谢佩韦还能看见他耳尖上残留的水渍, 拿毛巾顺手给他擦干净, 说:“先前省水,现在头发也蹭暖气呢?费电?” 奕和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似乎才发现自己没吹干。 好在谢佩韦也不是太促狭的脾性,打趣一句也就过去了。 “那,我们……继续?”奕和凑近谢佩韦身边,有些局促地端起空酒杯。 谢佩韦给他倒了一点酒:“少喝点。” “嗯。”奕和还记得自己喝醉的蠢态, 讪讪地将酒杯放下,“那我们就讲和了么?” 谢佩韦不禁失笑:“我们吵架了吗?” 他直接把奕和抱起来。 奕和还不到长横肉的年纪,增肌之后身形也是修长偏纤薄,谢佩韦抱着他并不费劲。 两人就这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谢佩韦才找到看上去坐着比较舒服的沙发, 坐下之后,直接把奕和放在自己腿上:“我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性子。如果我对你不满, 一定会让你很明确地知道。” 奕和回想从前,觉得谢佩韦这句话半点不假。 虽说这些年他都是小心翼翼地逢迎讨好着谢佩韦,难免也有不意触怒的时候。谢佩韦的怒气是很直接的, 有时候不训斥不责骂, 相处时照样会让奕和很难受——他生气时恶意毫不遮掩。 “如果我很小心地藏了些情绪, 不让你知道。那肯定不是你的问题。”谢佩韦柔声说。 “你说我‘不高兴’, 好吧,我是有点‘不高兴’。但是这跟你没有关系,我自己会处理好。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整理好一切情绪,用最完美的姿态对待你。可我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点体谅,可以给我吗?”谢佩韦问。 奕和被他温柔得近乎催眠的态度噎住了。 “其实,”谢佩韦看着奕和轻薄绯红的嘴唇轻轻吐气,对自己说了一句特别卑怯的情话:“您也不必不高兴。” 谢佩韦莫名其妙就想笑。 “小和,咱们俩这件事,说穿了特别简单,搁普通情侣之间,就是认识之初就磨合好的问题。” 奕和下意识地心惊。 现代人在正式结婚之前,多半都会同居。这件事磨合不好,是不是就分手了? 然而,以他对谢佩韦的了解,这么这么温柔地抱着他,轻声细语跟他说话的谢佩韦,绝对不是要跟他谈分手的。我一定是误解了。继续听,不要急,不要慌…… 谢佩韦的手拍在他的背心上,轻轻摩挲:“事情有分歧时,优先满足你,还是优先满足我?” “您。”奕和抓紧机会表白,“先生,一切以您为先。” 谢佩韦无奈:“能不能等我说完?” 奕和点头。 “普通小情侣刚认识,去约会,从吃饭选择的餐厅、菜色、价位,到看电影选择的类型、时长、影厅,都是彼此拉锯试探的过程。合则继续,不合则分手。小和,这世上没有完全默契的两个人,喜好、习惯都能合拍相同,总是有人为了某些目的选择妥协,才能继续下去。” “我们俩当初少了这个过程。念泽都这么大了,才想起要谈恋爱。” “旁人磨合时,也许是贪恋对方美色,也许是贪恋对方才华前程,早就找到了退让的平衡点,互有默契。我们俩不一样。” 谢佩韦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怎么看都觉得可爱:“我们已经有了婚姻,已经在一起了。” “这时候再来考虑这个问题,与慕色慕才都没有关系,也不是为了贪图对方什么才想要委屈自己退让一步。你不愿意我‘不高兴’,我也不愿意让你‘不高兴’,我们都想为对方妥协。” “那是不是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呢?”谢佩韦问。 奕和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像再争下去,倒像是在阻止谢佩韦谈恋爱追求幸福。 但,悄默默忍着不快的,不就是你么? 谢佩韦看出他的心思,直接说了:“我若纵着性子欺负你,悄默默忍着不快的不就是你了?我忍让时仍有主动权,自然我来让。你忍让时背后无路,所以,这件事不必再谈。” 这两句话才触及了二人关系的实质,奕和悚然惊动。 他默默思索,念着“背后无路”四个字,很容易就联想起这么多年的惶恐与不安。 背后无路? 从前或许是。 时至今日,他的处境已经不同了。谢佩韦说是纵着性子欺负他,哪里欺负了呢?都不需要他鼓起勇气谈话,背后谈话时被谢佩韦听了个一鳞半爪,他所有不意不欲的事情都消停了。 正如谢佩韦所说,他俩如今所有的烦恼,无非是太过在乎对方,都不愿对方受委屈罢了。 奕和突发奇想:“那……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怎么一人一半?”谢佩韦问。 “比从前少一点,”奕和拇指掐着食指尖儿,“比现在多一点?” 不等谢佩韦说话,他顺势搂住谢佩韦脖子,顺着嘴角亲了上去:“多很多也可以。” 谢佩韦咬着他嘴唇就没放开,二人深吻许久,谢佩韦才低声问:“用了什么洁面乳?我闻着怎么这么甜?”往下亲着人家脖子,还不肯放弃调戏,“这儿也甜。” 浑身上下,无处不甜。 ※ 两人睡醒吃了个饭,谢佩韦就送奕和去彩排。 彩排都安排在晚上,谢时鸣安排了人在现场接待,谢佩韦见来人是熟面孔——谢时鸣秘书室的心腹,平时可不会来办这种琐碎事务,可见谢时鸣确实上心——谢佩韦就没进去。 谢时鸣身份特殊,又出了张家那档子事,谢佩韦如今低调不了,这时候往里边走,冷不丁碰到这谁那谁的,光打招呼都得烦死。有谢时鸣安排的秘书在陪着奕和,谢佩韦也很放心。 这天彩排是不带妆的,各人走走位,梳理一遍流程。 奕和进去的时候还满脸懵逼,快一点才出来,这时候就满脸兴奋了。 京市夜里颇冷,安华给他披上外套,齐璇靖递来保温杯,谢佩韦的车也不能堵在门口等,走两步才上了车。谢佩韦看得出奕和很高兴,方才问道:“好玩儿?” “好玩。厉害。”奕和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本子,说,“我做笔记了。” 他今晚只见了那位“开恩”准许他搭车上节目的大佬,艺名叫布谷,已然是快七十岁的年纪,出道早,资历深,国内最著名的歌唱艺术家,人称布老。布老此次上节目也不是独唱,否则也捎带不上奕和,所以,奕和见的大佬还不是一个,而是足足六个。 他的小本子上写得乱七八糟,谢佩韦横看一遍,竖看一遍,决定放弃辨认,实在看不懂。 “是阳老师、米老师、胡老师……他们的唱法分析啊。每个人唱这首歌都有小花样。”奕和忙着拿手机把本子上的内容都拍下来,“最厉害的还是布老。嗓子太好了,气息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今晚简直是神仙打架……” 奕和从前蹲在星皇娱乐里坐井观天,天天看菜鸡互啄,这回看国庆晚宴的彩排才算是大开眼界。 他说起晚上的经历时,双眼都在闪闪发光。也是到了这时候,谢佩韦才意识到自己从前错得多么离谱。明明奕和喜欢的就是音乐,却被他强行赶鸭子上架去拍什么戏。 “要么明天咱们去见见布老?”谢佩韦问。 奕和连忙摇头:“也不是很熟,就不去打扰了。”说到这里,他改口说,“先生,明天我要去录音源,不能陪您去见大哥,我早点起来炖个汤,您帮我给大哥捎过去?” “我陪你。”谢佩韦说。 “我去录音源得关在棚子里,也不能陪您说话。其实我想说,要不明天彩排您也不要来了。京市这月份也不暖和了,待在外边不舒服,待在车里闷,安华带人陪着我,我这儿完事了就回酒店。”奕和已经把自己的小本子一一拍摄完毕,收起手机,“不用陪着我。” 谢佩韦一句话就终结了此次谈话:“我想陪着你。” 奕和拿着保温杯喝水,闻言噗哧了一下,回头看谢佩韦:“哦。”哈哈。 于是这几天谢佩韦就当了奕和的随身挂件,奕和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奕和去干正经事,他也没闲着,保姆车里特助秘书配备齐全,拿出PAD笔记本电脑就能办公。奕和忙完出来,秘书帮他收拾东西,他就给奕和削梨、递梨汤,小和辛苦了,这不是费嗓子么? 结果两天彩排下来,奕和的位置就从舞台边缘变到了中间。 布老肯定是站在C位,另外还有六位大佬分布在舞台各处,奕和从舞台边缘逆袭到了布老身边。 奕和倒也没想过在这种场合出风头,架不住在场的都是高手,你要是金子,根本藏不住——年轻漂亮嗓子好唱功也很娴熟,还有个专门的“联络员”在旁边看护,一看就是有来历的。 能混到这场合做汇报表演的哪个不是人精?布老有心拉扯,其余几个同台的前辈也乐得扶上马送一程,有些新人可以打,有些新人只能拉。 谢佩韦没有进内场,奕和也没有告诉谢佩韦这件事,他想给谢佩韦一个惊喜! “北方真是干燥。”奕和抱着加湿器不撒手,这才来两天,鼻子里都有血丝了。 “明天嗓子能行么?”谢佩韦也不想让奕和出丑,“能不能直接闭麦?” “当然行啊。我靠这个吃饭的。听说晚宴不让半开麦的,都是真唱。录音源是怕临时出事故,布老跟我说,一般都不会掐麦。这场合唱劈了让人掐了麦,那可就丢脸了。” 说到这里,奕和有点犹豫地告诉谢佩韦:“布老叫我考他的研究生。” 谢佩韦听得一愣。小和要考研究生?我得怎么给他解决学历的事? “我跟他说,我高中没毕业,他气坏了。说算了吧,你来我家里,我收你当个关门弟子。”说到这里,奕和声音中带了两分试探与犹豫,“先生,我能不能去啊?” 谢佩韦也没说,布老在京市工作生活,你要当他的学生,往来奔波不易。 “能。”他把奕和快要怼着加湿器的脸往后拨了拨,奕和的刘海都被加湿器弄湿了,“你喜欢就去。小和,跟布老约个时间,我陪你去送拜师礼。” “那我现在就给布老发短信。”奕和眉飞色舞,马上掏出手机低头编辑信息。 “布老说,明天见面再说。” 奕和又抱起加湿器:“我有点紧张了。” 明天就是国庆晚宴,舞台距离下边只有不到五米,满屋子国之柱石坐在下边看表演。 真唱!真刺激! 第65章 谢佩韦与奕和都拿到了邀请函, 入场时间和安检通道都分在不同的地方。 抵达会场之后, 谢佩韦叮嘱奕和:“待会儿会有人安排你来我身边,不要着急,也别乱跑。”这种场合并不会收缴手机之类的通讯设备, 但有没有通讯管制就很难说了。 奕和进场时间比谢佩韦早三个小时, 忍不住问:“那您现在……” “我去见见朋友。”谢佩韦哪有无所事事的时候? 眼看着奕和拿着邀请函过安检进场,谢佩韦约了同行业刚进京的大佬在附近喝茶。 对方刚从西边过来, 给谢佩韦提了一塑料袋的冬虫夏草, 看上去活似刚从菜市场回来。 谢佩韦探头看了一眼,说:“这么多?我家就这么几口人,还能当饭吃?”虫草这东西历来金贵,有时候比黄金都值钱。这么大一包,装得跟农贸市场的豆芽菜似的, 粗一看就得有几百万。 “吃不了你送人。都是野生的虫草,有市无价。”大佬穿着羽绒服, 鼻头通红, 喝茶也受不了南方的作派, 叫茶艺师拿刚烧好的水往他保温杯里灌, 随口就问谢佩韦, “这轮投票你怎么说?” 国内各个行业协会都是攻守联盟, 有个东西叫“业内指导价”, 就是由行业协会制订。 谢家的主业是能源。这东西的价钱行业内部说了不算, 直接由相关部门主导。但所谓的“相关部门”按照什么依据来定价呢?总也要向行业内部获取一手信息, 用于参考。要说业内完全无法影响官方定价也是无稽之谈。许多事情就是含含糊糊, 可操作空间非常大。 谢佩韦没有拿到入场券之前,根本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业务,如今披上马甲上桌玩牌,也只是个小玩家,没什么发言权。 如今情况变得有些不一样,是因为他阻止了张家并购塔国雷诺科技这件事。 ——确实有人因此记恨他,暗地里惦记着迟早要狙他一次。但是,也有人因此开始赏识他了。 以前不怎么带他玩的大佬,突然发现了他的刚性。比如眼前这位大佬,行业协会秘书长,刘总。 老刘是谢时鸣的老学长,也是谢家在能源行业的领路人。往日都是谢佩韦上赶着给刘总送山参、大米,这回老刘开始给谢佩韦送东西了。至于所谓投票,往日老刘也绝不会问谢佩韦的意见。 谢佩韦并不想趁势扩张自己在行业内的话语权。有谢时鸣在,他拿个入门券就行了,大佬们扛事吃肉,他跟着喝汤,没必要再出风头:“我这票不都是跟着您的吗?” “你这个年轻人……”老刘将此视为效忠,相当满意:“好啊。沉得住气。” 谢佩韦低头看那包外表粗犷的虫草,亲手把塑料袋拾掇拾掇,交给齐璇靖收好。 老刘看着就更满意了。 “明年老陶要退休,理事会里大部分都是央企国企的老总,适当地增加民间企业家的比例,我看也是很有必要的。到时候我推荐你担任理事会成员,你也要努力自荐。”老刘说。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谢佩韦笑了笑,说:“那敢情好。您给列个单子,我找关系拉票去。” 这当然是开玩笑。别的行业协会能运作理事席位,能源行业性质特殊,理事会成员就没有私底下行贿就能投出来的,很大程度上,这也要官方指导。谢佩韦在张家收购雷诺科技一事上做了努力和贡献,明面上的嘉奖不会有,暗地里的奖励这不就来了么? 老刘不会空口白牙随便说话,他说明年推荐谢佩韦做理事会成员,这事板上钉钉。 正事谈妥之后,两人坐在一起喝茶聊点闲话。谢佩韦说自己披马甲在国外的经历,老刘也跟他说点从前驻外的风土人情,到最后俩人一起感慨和平真好啊,希望世界和平。 赴宴时二人也在一起,本就在一桌,老刘常来常往的极有经验,带着谢佩韦施施然过安检。 与会诸人都是各行业的翘楚,老刘人面熟,谢佩韦也算人脉颇广,两人一路上都在跟人打招呼说话,但凡见着谢佩韦的基本上都要问候谢时鸣:“你大哥身体好吧?哎呀闭门谢客,也不让我们去探望……”谢佩韦就得跟着打哈哈。 好在进了大厅之后,各人照着邀请函上标注的位置坐下,各类寒暄招呼就消停了下来。 圆桌上也放了名牌,老刘和谢佩韦也不在一起。谢佩韦就看见老刘轻车熟路地把名牌挪了个位置,一屁股坐在了谢佩韦身边。谢佩韦哭笑不得。 老刘诧异:“怎么了?” 谢佩韦只好起身去把他挪走的名牌调回来,换到自己身边。 “你认识?”老刘问。 通常一张桌上坐的都是同系统的,很少出现彼此不认识的情况,老刘把整张桌子都扫了一眼,就谢佩韦身边这个姓李的没什么印象,他才顺手就给挪走了。 谢佩韦将写着“李奕和”的小牌子端端正正放好,说:“认识。还没正式介绍过,”他用手指摸了摸小名牌,“我夫人。” 老刘很吃惊。 今天这晚宴的级别非常高,有资格携伴的都是身份地位极高的大佬,至少他们这一桌没戏。 谢佩韦解释说:“他跟着文联那边进来,待会有演出。” 老刘秒懂。谢时鸣运作过了。饶是如此,能走通这个环节也不容易。这时候参加晚宴的客人陆陆续续落座,两人也不好就此多说,老刘只客气了一句:“你把人藏得挺好,带出来就是大场面。” 谢佩韦嘴角微微上翘,说:“不是我藏着他,前两年都在家养孩子,耽误他了。” ——上综艺真人秀,拍剧集不小心成了强推之耻的事,就不用提了。反正老刘也不看网剧。 没说上两句,奕和也东张西望地找了过来。 此次晚宴不会对外直播,只有内部录影,因此舞台布置得非常朴素,所有上台表演的艺术家都是晚礼服,连各路戏剧名家都是不带妆的。最扯的是,彩排了好几天,现场连后台都给撤了,上面主持人报幕,下边演员直接走上去就开始表演,看上去特别联欢——实际上所有人都很紧张。 临近七点时,前面最重要的几桌才坐满了人,有领导暖场讲话,核心简单说了几句,就开饭了。 这场合觥筹交错是不假的,各人也只能自己桌老实坐着吃,奕和吃什么都没味,只喝了点水。谢佩韦轻轻握着他的手:“没事,录音源了。” 舞台离下边就五米,张嘴出不出声,有耳朵的都能听见啊! 奕和潦草地点头:“嗯嗯。” 一直到热菜上完,预备上甜点了,表演才正式开始。这时候已经近八点了。 能在这种场合表演的各位艺术家水平都很稳定,也是常常在重要场合给各位领导做汇报演出,可谓见惯了风浪。演出开始没几分钟,就有现场导演匆匆忙忙来找奕和,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奕和很意外:“我?” “布老就在那边,要不您先过去看看?”这边桌子虽靠边,现场导演也不好拉着奕和继续说。 奕和回头看了一眼,对谢佩韦说:“先生,演出有点事故,我去看看。” 现场导演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能说是演出事故?! 演出上的事谢佩韦就不多问了,点点头,叮嘱说:“你去吧。别乱走。” 奕和离开了就没有再回来,谢佩韦看了看时间,这也去得太久了点?正犹豫是不是去找找,舞台上边一个节目结束了,主持人报幕:“下面请欣赏独唱《英雄赞歌》,演唱者:李奕和。” 谢佩韦顿时愣住了。 老刘在旁边鼓掌:“独唱啊,年轻人,优秀。” 这种场合捞个独唱不容易。然而,谢佩韦心知肚明,奕和一直以来准备参演的节目,是布老带着几个老歌唱家准备的□□联唱,那是个合作节目,绝不是什么独唱。 至于现在要演唱的《英雄赞歌》,奕和更是一次都没有练习过! 这绝对是个临时安排。 不等他思考更多,舞台上的演出已经开始了。 谢佩韦所在的位置不算很中央,看不见舞台正面,只能远远地看着奕和的侧脸。 奕和明显有点紧张。旁人或许看不出他的僵硬,谢佩韦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他的焦躁与慌乱。 这状态是触目可知的不好。谢佩韦这时候的感觉就更糟糕了。奕和跟布老的节目提前录了音源,唱劈了有人帮着掐麦,混在人群中也不显眼。现在突然上了个独唱,也没有提前录好音源,一旦出事就是公开处刑! 这事让谢佩韦简直想不通,谁敢冒这个险让奕和来独唱一首歌?这种场合?! 刚才看着还挺紧张的奕和走到舞台中央,朝台下微微鞠躬,站在舞台上竖起的话筒前。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面前竖起的话筒,仿佛是他的定海神针。 谢佩韦心中稍定。 现场伴奏响起,奕和开嗓第一句,谢佩韦就彻底放下了心。 嗓音松弛自如,演绎时情感充沛。 谢佩韦在工作室里听过无数次奕和的现场,高音非常漂亮,对奕和来说,这首歌唯一的难度,应该就是……别忘词儿吧?毕竟歌太老,年轻人应该很少听,临时抱佛脚就上场,未必记得清。 全场著名艺术家的加持之下,奕和是个绝对的生面孔,长得好看,年轻,使人眼前一亮。 然而,与他清澈中带着几分华丽的嗓音相比,外形倒是其次了。当即就有不少人窃窃私语,打听这是哪个系统里冒出来的新人?这么年轻漂亮,一鸣惊人啊。 奕和的歌声非常富有感染力,在唱这首歌的时候,他就像是被英雄庇护过的小迷弟,充满了对先烈的景仰与崇拜,更有一种追随笃行的坚定。谢佩韦甚至有一种被他带回战火纷飞时代的错觉。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 奕和鞠躬之后匆匆下来,谢佩韦看着他又有点同手同脚了——到底还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现场导演和布老都在他身边低声说话,奕和溜下舞台就好多了,说了几句就往谢佩韦这边走。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大概就是表扬一句唱的真好听之类的。奕和也不认识这群人,反正都不好得罪,一路上只管含笑说谢谢。 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谢佩韦握着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是热的,微微颤抖。 “很顺利。”谢佩韦安慰他。 老刘也看出他紧张了,夸道:“唱得真好。” “待会儿还上去吗?”谢佩韦问。 奕和摇摇头。 “那喝点酒。”谢佩韦给他倒了一些红酒。 这时候人多嘴杂,谢佩韦也没有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先得跟同桌各位大佬介绍一下奕和。 这桌上都是各行业里极其有分量的商界大佬,不是命脉型产业的大佬都挤不进来。换句话说,在座的基本上都是这家那家沾亲带故的,身份都不简单。前头在看表演,后边也不敢大声嚷嚷,小声说着话也就是了。 出席这种场合的福利就是能跟往日见不到的大领导合影握手,幸运的话,还能说上几句话。 到表演结束之后,所有人分批到主舞台上跟大领导们合影。 奕和还是跟着谢佩韦,没有去找文联那一波表演艺术家们。哪晓得大领导还专门在今天的表演人员里找了他一圈,没找到人居然还问了一句,那个唱英雄赞歌的小同志去哪里啦? 搞得底下人急吼吼地找他过去。 奕和都被搞懵逼了,一路小跑着上了舞台,连连鞠躬问好。 大领导也没有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今天表演很好,未来可期。 虽说只单独说了一句话,不到十秒钟时间,这也算是个单独召见了吧?不少人都看在眼里,对奕和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晚宴散场之后,谢佩韦还想陪着奕和去见布老,说拜师的问题。 哪晓得布老年纪大了,这种场合的表演对他来说负担也很大,直接抱着氧气上车回去了。 “我和布老说好了,他给了我联系方式,叫我直接去找他就行,也不要拜师礼。”奕和坐在车上,还没有从今晚的“奇遇”中醒来,“先生,大大跟我说,未来可期。” “嗯,你值得的。”谢佩韦附和他。 “这也太……太……不可思议了。”奕和搓搓自己的脸,“我独唱了一首歌。我没唱劈吧?” “你这是才上头?”谢佩韦不禁失笑。 “我就是觉得今天的事……”奕和冷静下来,也觉得很多地方不合常理。 “本来这首歌是梅老前辈独唱,她人都到了,前两天还看她来彩排呢。突然说是心梗,马上就给救护车拉了出去……导演说,本来考虑是不是把这首歌给砍了……反正节目时长是够的,少一首歌两首歌也没关系。因为有一位大领导特别喜欢这首歌,愣是没砍掉。” “临时找人救场吧,本来是找布老商量。” 到这一步,现场安排都还有逻辑可言。 到场的都是老艺术家,梅老前辈也是七十几岁的人了,老年人身上都带着病。 只是这种场合的演出实在太露脸,关系到自己在单位或系统内的地位脸面,但凡不是躺病床上爬不起来,有机会来都要挣扎着来。前面夜里彩排也折腾,今天再操劳奔波,心情紧张,身体出点状况不要太正常。 梅老前辈去了医院,原本的预案就是不行就砍。 这种内部表演,不对外直播,临时调整节目很正常也很简单。但,上有所好。前来欣赏表演的大领导里,有一位喜欢这首歌,想听这首歌,那你就不能砍,得临时换人顶上。 换人这事找到布老头上,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因为,布老这个节目人最多。 不符合逻辑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布老推荐了奕和。 现场导演懵逼半晌之后,请示了上边,上边居然同意了。 谢佩韦原本也深觉困惑。 听过奕和的现场表演之后,这种困惑就消失了。 布老听过奕和唱歌,知道奕和的演唱水平,甚至动了惜才之念要受奕和当关门弟子。在了解奕和真正业务水平的情况下,如果布老又知悉了奕和的身份,冒险推奕和一把,这就不奇怪了。 至于现场为什么会同意布老这个冒险的推荐,甚至于合照时大领导为什么专门找奕和…… “为什么?”奕和不解。 谢佩韦原本不想说。 不过,奕和也不那么好糊弄,已经发现这件事的违和之处了,瞒着反而让奕和疑心。 “你觉得大哥是给谁当‘狗头军师’?”谢佩韦反问。 奕和想了一会儿,表情就变得很震惊了:“您说过大哥的那位老友……” 谢佩韦点点头。 奕和彻底震惊了。知道我们家阔,没想到这么阔! “大哥这些年韬光养晦待在疗养院没出来,咱们也得更低调些。”谢佩韦叮嘱。 奕和不住点头:“我懂,我懂。” 慢慢消化了这片震惊之后,奕和又忍不住问:“那我真的唱得还可以吧?” “到时候我给你找份录像,你自己看。”谢佩韦忍俊不禁。 这小傻子,还以为给他的夸奖是人情分?明明唱得那么好。重新演绎一首歌曲的情感,将它完美到位地表达出来,并且获取听众的认可,就可以称为演唱家而不是单纯的歌手了。 奕和是天生的歌唱家,他有完美演绎的技巧和天赋,也有解构作品、赋予灵魂的才华与能力。 想要唱好歌,光靠嗓子绝对不够。它需要许多智慧、内涵与才华。 ※ 国庆晚宴的表演没有对外直播,毛女士对此深为遗憾。 多么刷逼格的演出啊,可惜就算拿到了表演视频也不能偷跑。要是想用这个消息炒上热搜,那奕和很可能就没有下一次演出机会了——谢佩韦倒不是觉得自己摆不平。他是觉得没有必要。 因为他发现奕和并不想当明星爱豆,奕和喜欢跟那群国家队成员高手过招。 既然以后都跟这种场合混,那就是日常。日常有什么可炫耀的?还要冒着偷跑的风险去炫耀? 大领导拍着奕和的肩膀,说了一句未来可期,以后什么重要场合的演出不是想上就上? 毛女士叹息遗憾不到两个小时,国庆当晚的夜间新闻24小时,提及各位大领导在某地观看演出时,短短几个画面里,就出现了大领导单独跟奕和说话的惊鸿一瞥,大概只有两秒钟。 收到消息的毛女士差点幸福得死去! 这可是新闻频道的24小时,主动放出来的画面,哪怕它只有两秒钟! 官方放水,不是我们偷跑啊!等着,马上热搜预定! 经过一晚上的酝酿,国庆假期第二天,奕和的讨论度就飞上了天。 @在下兰澹:粉:奕和哥哥乖乖搞音乐不演戏了哦。奕和:好的没问题我去国宴唱歌了。粉:[跪了][跪了][跪了] @闷烧鱼香茄子:我们哥哥可是解锁了CCGV的男人! @香歌:右边脑残→//@相公不可以啦:还有当霸总的乖乖老婆//@冰阔落烧仙草:哥哥演戏真的只是玩票。主业是唱歌、作曲和帅。 @我醉爱吃醉排骨:[微笑][捶地][捶地]//@奕黑不做人:右边先死个马//@吱吱屎死全家:最右不如现实点,先让你主子上个元旦晚会?//@我醉爱吃醉排骨:是不是可以期待吱吱屎去祸害春晚了? …… 粉黑大战一时不能消停,吃瓜路人是真的被两秒的新闻画面震惊了。 两个月前还是众人嘲讽的强推之耻,摇身一变就去国宴表演、跟大领导单独握手。这年月解锁了CCGV的艺人不少,解锁大领导的艺人真没几个啊! 徐子梅也在家看新闻。 她从小到大都养得娇气,车祸进了医院,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这会儿虽然已经出院自己养着了,还是娇滴滴地躺在家里当病太太,总觉得自己伤了元气,还有满身怨气。电视里的奕和只有两秒钟画面,她拿着平板重复播放了好几次,越看越气! 画面中的奕和站在大领导面前,容光焕发,春风得意。 她呢? 差点就被撞死了! 这真是气不过,当即打电话把弟弟徐赐臻臭骂了一顿:“你说你是不是傻?当初你要不跟谢佩韦分手,咱俩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都这样了,那个恶毒女人还不肯放过我!你是不是要看着我也跟你侄子一样胎死腹中才肯动一动?” 徐赐臻原本静静地听着,直到她吼出“胎死腹中”四个字,默默地挂了电话。 徐子梅又给他打,见他始终不接,又挂着微信语音骂。骂的内容也无非是徐赐臻脑子进水,错过了谢佩韦,还不肯低头去吃回头草,节操值多少钱?是不是比姐姐命还重要? 徐赐臻听着微信一条一条进来,手机在桌面上不停地震动。 当初徐赐臻就怀疑姐姐经历的那场奇葩车祸不是意外,徐子梅闹着要把肇事女司机关进监狱,问题是对方没有酒驾醉驾毒驾,没有肇事逃逸,也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有保险理赔,怎么也不可能把对方关进去。 这种情况下,徐赐臻又觉得这件事很可疑,他就展开了调查。 单从证据上来说,徐赐臻拿不到任何可疑的证据。唯一所幸的是,肇事司机性别女,如徐赐臻这样的男人,对女人总有很多办法——他又哄又骗,很容易就把这女人骗得神魂颠倒,告诉他确实收了钱。 再查下去就没有任何线索了。打钱的户头肯定不可能跟张家有关,查下去也是替罪羊。 徐赐臻又听说谢佩韦在徐子梅车祸的当晚,连夜去了京市。 谢佩韦做到这一步,可谓仁至义尽。 徐赐臻确实曾经想过跟谢佩韦重修旧好,被谢佩韦疯狂打脸一通,他的梦也醒了。 恢复了正常的徐赐臻不是很刁钻跋扈的脾性,否则也不可能在娱乐圈里混得这么如鱼得水,他更不会把谢佩韦的施恩视若正常——娱乐圈各位资本大佬的情分,是那么好领受的么? 他把车祸的事情告诉徐子梅,是想提醒姐姐注意安全。 哪晓得徐子梅就疯了。 徐子梅一天天地逼着他去跟谢佩韦求情,要徐赐臻去跪舔请求饶恕,重新做谢佩韦的情人爱宠,以此换取自己的平安。徐赐臻一次次告诉她,谢佩韦已经去安排了,不会再有事了,她始终不信。 “你不跟他睡觉,他凭什么帮你,帮我?”徐子梅尖锐地问。 你不了解他。这句话徐赐臻说了一百遍,和徐子梅始终无法达成共识,只能放弃。 徐赐臻也看见了奕和那火遍全网的两秒钟视频,说不后悔、不羡慕,那都是假的。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 他甚至还动过给奕和发条短信,祝贺他。特别真诚真心,想要讲和的那一种。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觉得不好。这短信发过去,看上去倒像是想挑事,万一被谢佩韦误会了……后果肯定很惨。而且,他也没有奕和的手机号码。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祝你们幸福吧。 徐赐臻轻轻握住挂在颈上的那条项链挂坠,是一枚很简单的素圈戒指。 当初和谢佩韦分手,他很有骨气地把什么都还给了谢佩韦(也是怕谢佩韦不放他走),唯独这枚谢佩韦给他的定情戒指,被他“不经意”地混在洗漱包里,带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始终没有失落。 只有在无人的时候,独自在家的时候,他才会串在项链上,挂在胸前。 真好笑。 徐赐臻轻轻含住那枚戒指。 我当初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跪在教堂说愿意呢? 第66章 国庆晚宴结束之后, 奕和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 他要去音乐学院跟作曲系的课程, 还要去京市布老家上课,刚开始定了每星期两次,见他这么奔波劳碌的, 布老主动减了教学次数, 一星期去一趟,另外一堂课改成视频教学。 两边课程都有作业。 除此之外, 奕和还有工作。一些代言人的日常工作就不提了,他还让黄雪接了些幕后的创作。 谢佩韦每个月都给零花钱,股份也有固定分红,跟齐璇靖搞的房地产公司也开始盈利——真正的地产项目还没开始赚钱,但齐璇靖七搞八搞东进西出, 不知道倒卖了些什么,反正每季度都有钱回来, 下半年就能彻底回本了。 所以,奕和其实根本不缺钱花。学业这么繁忙的情况下还坚持工作,一说学以致用,其实也是很努力地想要实现自己定情时的承诺——赚钱给谢佩韦花。 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甭管有钱没钱, 每个人每天都只有二十四个小时。 奕和把时间更多的花在了学习和工作上,当然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一心一意地守在家里, 把所有的心思和时间都用来伺候谢佩韦,更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念泽。 哪晓得整天老大爷似的等人伺候的谢佩韦毫无异议。 奕和在家的时间少了, 他分给家庭的时间就更多一些。奕和顾不上布置三餐, 他就常常带着自己的专用厨师班底来救场, 家里的四季水果、每天用的花瓶熏香、狗饭狗窝……全都交给了齐璇靖。 翻年念泽两周岁生日,谢佩韦张罗着搬了家。 ——他给奕和准备的大房子终于收拾好了。 搬家也很方便,基本上也就是拎包入住,比较具有纪念意义无可替代又日常使用的东西,才需要收拾好挪过去。其余各种日常用的衣食住行,搬不搬的都无所谓,不行找司机保镖取一趟就是。 奕和才从京市布老家上了课,回家时发现车开到不认识的地方,说是公园吧,也没见什么人? 等车驶入“公园”约三分钟,终于看见大草坪上矗立的大房子,那架势简直太浮夸了,跟山里的度假酒店一样,门前还有喷水池噗噗吐水。到处张灯结彩挂着彩色气球,充气城堡上写着“念泽的童话世界”,满到处都是穿着玩偶服装的工作人员在扭屁股。 奕和斜挎着自己的书包下车,这才崩溃地想起来,今天是儿子的生日!完全忘光了! 谢佩韦也不知道老婆回家了。 他正在专门给儿子准备的儿童乐园里玩儿子,巨大的蹦床上,谢佩韦正在蹦跶,可怜柔弱的念泽宝宝努力想要站起来,刚想使劲儿,重如泰山的爸爸就从天而降,无处使力的念泽只能又滚下去…… “爸爸我跳!”念泽向爸爸求救。 谢佩韦暂时停下:“跳呗。” 等天真无知的念泽费力爬起来,做好架势,正准备跳跃时,谢大泰山起跳下落,直接就把起势的念泽刚用的力抵消了,倒霉孩子郁闷地蹲在蹦床上:“爸爸!我跳!” 恰好齐璇靖拿来PAD,谢佩韦才放弃捉弄儿子,躺在蹦床上处理公务。 念泽就在爸爸身边报复性的疯狂跳跃,谢佩韦翘着二郎腿火速给了批示,将PAD还给齐璇靖,翻身抱住正在使坏的儿子:“昂昂昂昂大灰狼吃小白兔……” “我才是大灰狼。”念泽反驳,“我吃喜羊羊。” “喜羊羊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喜羊羊。”谢佩韦问。 念泽的回答是吸了吸口水。 谢佩韦差点笑翻过去:“好,今天吃喜羊羊。” “奕和先生回来了。”齐璇靖提醒。 谢佩韦一把将儿子提起来,笑道:“我们接爸爸去。” 念泽乖乖地趴在他怀里,看着他穿鞋子,保姆把奕和的鞋子送来,谢佩韦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熟练地给儿子穿好鞋,走出儿童乐园的时候,念泽突然说:“阿姨,我的包包。” “什么包包?”谢佩韦扛着儿子就跟拎着玩偶,“先去接爸爸。” “我要我的包包。”念泽冲方阿姨喊。 随着念泽一天天长大,自我意识越来越强烈,喜好也越见分明。他会更亲近顺从他的阿姨,会说话之后,更是会指名道姓要某某阿姨陪伴。谢佩韦没有解雇不受念泽喜欢的阿姨,但是如方阿姨这样长时间陪伴念泽的阿姨,工作时间长,工作强度大,多加薪加奖金是必然的。 方阿姨把一个狗头小背包拎过来,念泽紧紧抱在怀里。 谢佩韦笑坏了:“谁给你买的?” “爸爸买。”念泽抱着那小狗头,“狼包包。” 谢佩韦本以为这东西是方阿姨买来讨好念泽的。他也知道家里就奕和比较接地气,喜欢网购,买东西不看贵贱,只认喜欢。但是,奕和都这么忙了,他真没想过,奕和还会给儿子网购东西。 新家什么都好,就是地方太大。 谢佩韦抱着儿子走了一会儿,才走到门口。奕和已经进门去了。 “去哪儿了?”谢佩韦问。 ——新家占地面积太大,总共七十八个房间,直接找是不可能的。 “奕和先生在厨房。”门口是奕和特意留下的生活助理,“他说要亲自做几个菜。” 谢佩韦就知道奕和把儿子的生日忘光了。昨天他们还在原来家里住着,给念泽准备的生日小宴会直接在新家筹备,奕和连搬家这事儿都不知道。下飞机突然被拉到这里来,新家,宴会,肯定给奕和搞懵逼了——当然也没想到给儿子准备生日礼物。 谢佩韦抱着念泽去一楼的宴会厨房,里边有整班厨师忙碌,看上去十分热闹。 奕和也挽起袖子正在灶台前忙碌。准备礼物来不及了,给丈夫儿子做几个菜倒是方便。 “爸爸!” 不等谢佩韦吭声,念泽先叫了起来。 奕和果断关火,解了围裙,转身来抱儿子:“念泽宝宝。” “生日快乐。”念泽说。 闹得奕和很不好意思:“生日快乐,宝宝。对不起宝宝,爸爸没给你准备礼物……你想要什么,爸爸明天就给你补上好不好?” 念泽把他的狗头包包递给奕和:“爸爸,生日快乐。” 奕和有点弄不懂了:“宝宝还要一个包包吗?爸爸马上就给你买。” 念泽一副“怎么这么笨,无法沟通”的表情,耸耸肩膀,开始拉狗头包包的拉链。 小孩子脑子聪明,胖乎乎的手有点笨,拉了一会儿才把拉链拉开,很费力地从包包里拿出一个造型夸张的巨型水果糖。这糖是谢幸送给念泽的新年礼物,包装被拉开过,念泽也就过年期间舔过几口——他每天的糖摄入都被控制着,不让吃很多。 谢佩韦和奕和都很惊讶。他们都以为这个东西应该被扔掉了。 虽说是很大一块糖,但,老这么撕开包装舔一口,得有多脏?阿姨不管的么? 事实上,阿姨是要管的。但是,小小年纪的念泽已经有“自己人”了,方阿姨对他唯命是从。 这大一块糖是念泽的“宝贝”,平时交给方阿姨藏着,想吃的时候就让方阿姨拿一块。方阿姨就给他另外剥一块水果糖。两个都小心翼翼地“瞒着”,倒也没有穿帮。 直到今天。 念泽把这块珍藏的宝贝交给奕和看了一眼,又收进狗头包包里,揣在奕和怀里:“生日快乐。” 奕和终于明白了,这是念泽给他的礼物。 念泽不会说“生日礼物”,他只会说生日快乐。 “可是,”奕和感动坏了,还是得纠正,“今天是你的生日呀宝宝,应该爸爸给你礼物。” 念泽不理解,歪头看谢佩韦。 谢佩韦快被儿子的歪头杀萌死,上前抱起念泽,让奕和揣好那个狗头包,解释说:“昨天念泽问我,生日是什么。我告诉他,生日就是出生的日子。”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奕和:“他又问出生是什么。” 奕和已经有点懂了,有点想笑:“他现在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念泽给爸爸送糖,谢谢爸爸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对不对?”谢佩韦问。 念泽很豪爽地一挥手:“糖吃。” “谢谢宝贝。爸爸好喜欢。”奕和差点感动哭。 什么十月怀胎、产前抑郁、肚皮上一刀……为了我的小天使,什么都值了。 “他这么小要什么生日礼物,不告诉你,就是不让你费心。你如今学习工作都很忙,也不用为琐事想太多。吃饭还得等一会儿,你可以在家里转转,看看喜不喜欢?累了就洗个澡换身衣服,待会儿吃了饭睡一会儿。”谢佩韦在奕和耳边亲了一下,“家里有我。” 谢佩韦不让奕和去厨房做饭。 奕和却不怎么想:“我做两个菜也不麻烦,都快弄好了。” 说到这里,奕和非常抱歉:“我这半年都没顾上家里,连儿子生日都忘了……对不起,先生,我太自私了……” “这问题谈论这么多遍,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说句对不起。我的态度一贯如此,谁有余力就多照顾些。你的事业刚刚起步,学业还未完成,我的事业已经有许多余裕的空间,你先顾着自己,也不会一辈子都这么捉襟见肘,等你有余力了,咱们再走一步看一步。”谢佩韦说。 没等奕和感动得说点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谢佩韦举起念泽的小爪子,父子俩一起说:“奕和勇敢飞,IE永相随!” 这么长的句子超过了念泽目前的语言能力,他只能跟着“一一一一”,完了哈哈笑。 奕和原本感动得想哭,一句话就给他整破功了:“你们……” “是不是很感动?”谢佩韦在儿子看不见的角度,狠狠掐了奕和屁股一下,“感动就去家里逛逛,说不定还有惊喜?” 奕和突然间想起新家的来历。 当初,是觉得以前那边住的人多了,没从前独居那么方便……谢佩韦才说,送你一个大房子。 他也顾不上去厨房做菜了,先抱着甜丝丝的儿子亲了一口,转身去找“惊喜”。 …… 一张巨大的风景画后边,藏着一间秘密游戏室。 奕和红着脸打开一个个橱柜,满以为会看见各种让人羞涩的道具,哪晓得……不动产证?土地证?都是我的名字?还有什么奇怪文字的地契?另一个橱柜打开,金砖,金砖和金砖…… 先生现在的作风这么暴发户的么?奕和晕乎乎地关上橱柜门。 不过,我好喜欢! 另一边。 谢佩韦正带着儿子在小火车上摇晃,念泽嘴里发出呜呜声。 “爸爸,我们明天还来?”还没离开,念泽已经开始念念不舍。 “住这儿,不走了。”谢佩韦说。 念泽开始在小火车上蹦跶:“住这儿!不走了!” 谢佩韦一把将他按在座位上:“这是什么?” “安全带。” “安全带有什么用?” “保护宝宝不痛痛。” “那宝宝为什么不系好安全带?” 念泽用小胖手拿着安全带,努力要把它套自己身上:“阿姨!”帮帮我。 谢佩韦帮他把安全带系好:“下次不能跳了。” 念泽点头:“再跳是小狗。” 他突然想起了大摩二摩:“爸爸,大摩二摩没有来。” 于是乎,小火车停下,谢佩韦和念泽一个小车厢,大摩一个小车厢,二摩一个小车厢,小齐蹲在最后一个小车厢。小火车重新启动,念泽开始呜呜,大摩汪,二摩汪汪,比谁声音大。 谢佩韦掏了掏耳朵,这鸡飞狗跳的生活……不知道小和找到我的隐藏房间没有? 第67章 奕和的学业还没完成, 老父亲谢佩韦就面临着念泽也要去上幼儿园的问题。 谢佩韦倒也不是请不起老师,给儿子弄个豪华育儿配置完全没有问题, 非得让儿子去幼儿园读书, 主要是考虑到社交问题,孩子得一步步逐渐完成社会化。为此谢佩韦很早就给奕和打好了去上学的基础,天天给儿子画饼, 幼儿园里好多小伙伴,可以一起玩……以至于念泽对上学非常期待。 比较麻烦的是小齐。 小齐已经开始发育, 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了,非要跟念泽一起去幼儿园。 “幼儿园里都是这么高的小东西,大部分可能比念泽还蠢。”谢佩韦试图说服他。 可小齐的目的并不是去幼儿园里“玩”, 他很认真地说:“我保护他。” 念泽去的幼儿园是海市最好的幼儿园, 里边上学的全都是二代名流的孩子,为了防止诸如绑架之类的问题,学校保卫科全都是刚从一线下来的优秀退伍战士, 别说有人抢孩子,形迹可疑的人员多看一眼都会被迅速发现扭送派出所…… 学校里的安全不成问题,接下来就是上学放学路程上的安全问题。 谢佩韦一向惜命,走哪儿都要带着齐璇靖。为了儿子也退了一步。他若在家,每天亲自接送孩子。他若出差去了国外,齐璇靖也要留家负责接送念泽。 人到中年才有了这么个小宝贝, 这会儿也舍不得奕和再怀二胎, 独苗一根能不上心么? 这种全方位的严密保护下, 真不需要小齐来“保护他”。 “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小齐坐在谢佩韦的书房里, 谈话时神色也很恳切认真,“不想训狗,不想读书,也不想坐在格子间里看电脑。你有我爸爸保护,我可以保护念泽。” 谢佩韦分得出说笑还是认真。 家里一直在做念泽上幼儿园的各种准备,在此期间,小齐也在思考未来? 问题是,他思考的未来就是跟齐璇靖一样,子承父业给念泽当保镖? 这事弄得谢佩韦也有些上头了。他跟齐璇靖关系非常特殊,两人都曾在年轻时陷于危难、走投无路,对他们来说,路只有一条,根本没得选择。 齐璇靖这么辛辛苦苦地工作,全天24小时服务谢佩韦,他的儿子难道不值得拥有更多种可能?比如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什么的? 况且,当初谢佩韦拍着胸脯说让小齐给他当儿子,信誓旦旦要培养小齐,最终却是让小齐给自己儿子当保镖?这事听起来就特别无良资本家。谢佩韦肯定不能这么干。 “那不行。你爸爸已经给念泽服务了,你非要保护谁,以后就跟着我吧。”谢佩韦说。 小齐已经不再黏着谢佩韦了。他对跟着谢佩韦没什么兴趣。 不过,他也知道谢佩韦说一不二。想要谢佩韦改变想法,就得另外想辙。他的脑洞也非常大。丛林社会里就是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话。齐璇靖要去保护念泽对吧?咱爷俩竞争上岗啊! 此次谈话结束之后,第二天上午,谢佩韦接到齐璇靖的电话,说要请假。 “什么事?”不是谢佩韦不批假,事有反常,他总得问问为什么。 齐璇靖真的是一言难尽:“齐男子昨晚上翻我窗户……” 谢佩韦惊出一身冷汗:“谁出事了?” 都出事了。 甭看小齐这些年吊儿郎当只会吃喝逗狗,身手半点没放下,半夜爬窗倒也没想把亲爹干死,匕首都带没开刃的。然而,他这么不打招呼,冷不丁就往齐璇靖卧室摸,齐璇靖又岂是吃素的? 黑灯瞎火,又带着有心算无心的惊乍,齐璇靖对摸来的“刺客”毫不留情。 小齐直接就被踹出了二楼窗户,断了两根肋骨。 齐璇靖一套连招行云流水,直接跟着飞了出去,打算痛打落水狗,打过瘾了再扭送派出所。 小齐原本留着手,受伤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也不管面前是不是亲爹,各种阴招一套结束再来一套。到了开阔处,拉开了距离,交手时间再长一点,齐璇靖就认出这是亲儿子了,难免打起来束手束脚。一个发狠,一个留手,局面顿时倒转。 “断了几个脚趾骨。”齐璇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断的是胳膊肩膀哪怕肋骨都好,偏偏是脚趾骨断了,不能走路不能开车,只能告假。 谢佩韦又去看隔壁床的小齐。 小齐苍白着一张脸,冷漠地说:“我输了。”意思就是放弃保护念泽这份工作了。 谢佩韦才想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哪晓得小齐又跟了一句:“我也不会永远都输。” ——这是打算继续偷袭亲爹呢?! 齐璇靖听得就要爬起来揍死这个混球,谢佩韦转身阻止他:“好啦,你脚趾头还剩几个?” 小齐这样心中藏着野兽的孩子,原本就不是普通人。他今天敢偷爬齐璇靖的窗户,断了几根肋骨都不服输,揍一顿能揍得服气?无非是继续刺激他的凶性罢了。 谢佩韦毕竟养了他几年,不至于像照顾婴幼儿念泽那么用心,也绝不是不闻不问放养。 他了解小齐的习惯。 这时候走近小齐的病床前,手往枕头下摸。 小齐扣住他的手腕。 谢佩韦看着他。 僵持片刻之后,小齐松了手,任凭谢佩韦把那把未开刃的匕首从枕头下拿出来。 匕首只有二十公分,一半是把手,一半是沉甸甸的锻钢。尽管没有开刃,带着尖头与流畅弧形的刀身,只要加上一点速度和力量,依然可以很轻易地刺破人的肌肉骨骼,造成致命伤害。 “你今年十六岁了,下半年十七岁。”谢佩韦说。 小齐点头。 “那你就是个半大的成年人了,我用成年人的方式跟你讨论这件事。” 小齐又点头。 “对我来说,你现在就像是这把匕首。虽然没有开刃,依然很危险。我能直接把你放进公文包,藏在身上某个地方吗?”谢佩韦将匕首鞘仍在床上,手里只有那把未开锋的匕首在身边比划。 小齐摇摇头:“你不行。会有意外。只有极熟悉匕首的人,才可以不带鞘佩带。” “在你没有找到‘鞘’之前,我不敢用你,更不会把你放在念泽身边。”谢佩韦说。 他把匕首递还给小齐。 小齐愣愣地拿着匕首,又捡起床上的匕首鞘,若有所思。 ※ 齐璇靖受伤告假,谢佩韦又过上了跟“蠢货”共事的生活,只得尽量调整工作节奏。 渡过这个暑假,念泽就要去幼儿园了。谢佩韦待在家里的时间越发地多。 事实上,因为念泽早慧,谢佩韦对念泽的教育早在两周岁就开始了,现在直接把念泽送去学校,至少不用担心念泽会去幼儿园里打同学、冲老师吐口水。 “我去交朋友。”三岁的念泽已经能用语言完美表达自己的想法,“爸爸说,上学的时间很短,要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跟朋友玩。如果跟讨厌的人吵架,跟朋友玩的时间就变少了……” 他说话的时候,拇指掐着食指尖儿,眯着眼皱着眉的夸张神态,像极了奕和。 偏偏念泽长相与谢佩韦极其肖似,谢佩韦差点被他萌晕过去。 这个时间论显然是奕和所传授。 奕和这一年就是忙得飞起,待在家里也常常要做作业或是工作。很奇异的是,这种忙碌的状态下,他既没有功夫伺候谢佩韦,也没有时间照顾念泽,与谢佩韦和念泽的感情反而更好了许多。 “奕和爸爸说得对。”谢佩韦表示赞同,“念泽能不能答应爸爸一件事?” 念泽乖乖地看着他:“什么事?” “爸爸也很想去幼儿园交朋友,可是,你看,爸爸和奕和爸爸一样都很忙。宝宝每天去幼儿园,回来之后,能不能跟爸爸聊天,把幼儿园里有趣的事情都告诉爸爸?很奇怪的事情也要告诉爸爸,爸爸特别好奇。”谢佩韦说。 他给儿子找了海市最好的幼儿园,提前拜访了儿子的班主任与保育员,做好了一切功课。 然而,儿子只有三岁。他依然担心,儿子一旦离开自己精心营造的安全环境,会遭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不能不放儿子出去面对,又不能轻易放手,所以,他要求儿子跟自己倾诉。 ——至于训练儿子的观察力和表述能力,这都是顺带的。 主要是不放心念泽独自去幼儿园。 念泽思考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明白意思之后,才答应:“那好吧。我可以帮你交朋友。” “太好了念泽。”谢佩韦在儿子面前双手合十,做了个拜谢的姿势。 “没关系。我很乐意。”念泽甜丝丝地抱了抱自己的爸爸,“你会有朋友的。我保证。” 念泽上幼儿园那天,穿着学校规定的统一校服,背着学校规定的统一书包,小兜兜里不允许放零食,日常照顾他的阿姨们也只能目送他上车。他欢快地爬上爸爸的车,坐上安全座椅,跟阿姨挥手:“阿姨,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在家乖乖的,等着我。” 大摩二摩跟着汪汪。 “大摩等着我。二摩等着我。小齐哥哥等着我!”念泽对幼儿园的憧憬能打败一切不舍。 小齐看着远去的车队,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匕首。 到底……什么才是我的鞘呢? ※ 把儿子送进幼儿园之后,学校要求家长暂时留半天,观察一下情况。 这群孩子全都是娇生惯养、金贵无比,万一不适应环境,非得闹着回去……正常情况下,是哭着哭着就哭习惯了,一边哭一边玩。 但,这波孩子不一样。家长说不定就看不惯孩子哭泣,直接把孩子带回去了。 这么重大的日子里,谢佩韦和奕和都在。孩子进去之后,家长都在同一个厅里喝茶等待。 家长群中,有谢佩韦和奕和这样紧张无比亲自来的,也有工作太忙直接安排保姆来照顾的,还有退了休帮着看孩子的老辈儿。一个厅里几十个人,疏疏散散地坐着,跟酒店茶座似的,还有侍应来送茶水点心,倒也不显得嘈杂拥挤。 “哪有把孩子带回去的……”奕和对此嗤之以鼻。 他觉得让家长蹲在这里等,根本没必要。他小时候可盼着上幼儿园了,乡下都得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上。幼儿园不在义务教育范围内,许多小孩儿就是在家玩泥巴,玩到小学才能去上课。 还哭?哭就不上了?哭就不用社交了?一辈子关在家里,让家庭教师一对一照顾? 结果他就发现谢佩韦坐在椅子上,颇有点坐立难安的样子,把他都给惊呆了! 这可是……谢总?!坐立难安? 孩子进去才十几分钟,该哭的早就哭上了,也有孩子兴奋劲儿过了才会哭。 等过了一会儿,就有里边老师出来。满屋子的家长都紧张起来。谢佩韦居然有些烦躁地换了个坐姿。这明显就是焦虑了。奕和也不敢嘲笑隔壁家的家长了,默默给谢佩韦倒了点热茶。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师过来找到某位贵妇家长,大意就是说孩子一直在哭,老师安抚不了,您看…… 这位贵妇立马就崩溃了:“我的豆豆……我去看看……” 没多久,奕和就看见这位贵妇领着一个不断扭麻花的小男孩出来,上了一辆豪车,呼啸而去。 ……原来还真有把孩子领回去的。奕和开了眼界。 幼儿园刚开始的一星期,只上半天课。 谢佩韦跟奕和等了一上午,去门口领孩子时,老师对念泽评价很高:“情绪非常稳定的孩子,善于尝试新事物,非常温柔贴心。” 这时候念泽还对自己身边的小男孩挥手:“庄庄明天见!” 又告诉谢佩韦和奕和:“庄庄是我的新朋友。” 谢佩韦松了一口气:“好的。庄庄小朋友再见。”不等奕和开口,他轻轻拍了拍奕和的肩膀,说:“你忙你的去。时候也不早了。我带念泽回家。” 奕和与他拥抱了一下,跟念泽说了再见,一家人分两路行事。 念泽已经习惯了爸爸的忙碌,在车上就跟谢佩韦说自己上学的见闻:“好多小朋友。” …… 奕和则驱车前往录音棚。 他预定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三点,然而,刚出道的新人谨小慎微,为了表示自己的谦卑态度,经纪人带着工作人员上午就到了录音棚等着。 奕和也不是爱拿架子的人,人都到齐了,那就早些干活早些收工。 他这一年来感情稳定、事业上升期,内心非常充实,进入了创作的迸发期,曲作非常多。 星皇娱乐也喜欢找他约歌,他比较细心,喜欢给人量身定制,一年之间已经给新出道的艺人爆红了三首歌——这个数字就把人惊吓坏了,窦之道天天在办公室里念叨,哎呀,不愧是歌坛强心剂。 现在新人想约他的歌已经比较难了。奕和也从资源咖变成了正儿八经的资源咖。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只会浪费资源,现在是产出资源。 到录音棚之后,小新人由经纪人带着,恭恭敬敬地鞠躬叫哥,奕和笑一笑:“客气。” 眼见那唇红齿□□底糊墙似的boy老往奕和身边献殷勤,安华背靠墙冷眼瞧着,也没吭声。 工作时间长,期间难免要休息片刻,上个厕所喝口茶。奕和去洗手间的时候,安华将想要跟着进去的小艺人拦了下来:“您稍等片刻。” 小艺人愕然:“我……上厕所。” “知道。奕和先生在里边,您稍等片刻。”安华并不让步。 没多会儿奕和出来了,见气氛不大对:“怎么了?” 安华依然保持沉默,不说话。小艺人委屈地摇头:“没什么。” 工作结束,回程的车厢里。 “奕和先生,这位童先生恐怕不单纯。”安华提醒说。 “年轻人有点心思很正常。”奕和并不是迟钝,看不出今天那小艺人的各种撩拨,只是他觉得这个很正常,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个圈子就是这么回事,睡觉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 就算大部分都知道奕和是谢佩韦的伴侣,那又如何呢?结婚了就不是男人了? 当初多少人前仆后继地勾引谢佩韦,如今就有多少人眉来眼去想要勾搭奕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蛮不讲理。理论上为婚姻守贞是个道德问题,实践时它就是个代价问题。一旦奕和可以输出资源,不是单纯地从谢佩韦处获取资源,外界的小妖精就默认他可以出轨了——婚姻不再是奕和的全部价值。 “今天之后也不会有合作了。没必要闹得沸沸扬扬。”奕和说。 他如果给黄雪或是窦之道打个电话,今天这小艺人就彻底没前途了,他觉得没必要这样。 小艺人示好,他不接受示好。这件事就结束了。说到底,对方没有动手动脚,更没有过分骚扰,只是暗示了一下而已。他并没有感觉到被胁迫和羞辱。可能是因为地位不一样了?掌握了主动权? 他肯定不会背叛谢佩韦,也对谢佩韦之外的男人女人没有任何兴趣。 然而,被人逢迎勾引的滋味,也是很满足男人虚荣心的。人家又没犯法,没必要赶尽杀绝。 安华就不再说了。提醒一句是他的义务,怎么处事是奕和的权力。 ※ 始料未及的是,三天之后,那位名叫童年的小艺人,在星皇娱乐提供的宿舍里烧炭自杀,留下一封语焉不详的遗书。家属和好友证明他有严重的抑郁症云云。警方调查也认定是自杀。 奕和作为刚刚合作过的前辈,也出席了童年的追悼会,送了一份奠仪。 回程的途中,安华亲自开车,将其余保镖安排在其他车上,车厢内只剩下他与奕和二人:“这件事有些蹊跷。他留的那封遗书暗指了一些潜规则的问题……奕和先生,这件事您最好跟老板报备一下。没事就没事,真有事了,老板措手不及就不好了。” 奕和还在可惜这年轻轻就自杀的小艺人,闻言胳膊上有鸡皮疙瘩竖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没有证据。”安华稳稳地扶着方向盘,“但这件事应该不是巧合。” 童年自杀的消息传来之后,安华就想跟谢佩韦汇报情况。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奕和主动说更好。 “他想勾引我,我拒绝了他。然后,他烧炭自杀,说潜规则的事。这也能引到我的身上?”奕和觉得这道理说不通吧? “先生,他是自杀。不管为什么自杀,警察结论是自杀,就不会有人有法律上的麻烦。”安华旋转方向盘,带着车驶入匝道,准备上城际高速,“但,道德审判不需要法官。” 换句话说,只要沾上这件事了,以讹传讹就能把奕和牵扯下水,且永远都澄清不了。 “而且,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安华说。找谢佩韦报备此事,防的是后患。 “我知道了。我会找他说的。”奕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中午十一点半。 让奕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何事情真如安华推测的那么“不单纯”,背后策划一起的究竟是谁呢?牵扯进一条性命了,还只是前奏?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 谢佩韦在办公室里接待客人。这位客人曾是本地常客,可以在办公室和休息室里肆意出入,现在只规规矩矩地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是秘书室送来的一杯橙汁。 应该是换了供应商。徐赐臻咂摸着味道,这橙汁比从前少了点苦味,口味略轻。 “我控制不了我姐。自从车祸之后,她就彻底疯了。天天觉得张家要杀她。” “她每天都会给我打十个以上的电话。如果我不接,就是一百条以上的微信语音。白天晚上任何时间都可能给我发。” “半个月以前,她突然没消息了。” “没电话,没语音。” “我觉得她很不正常,两三天之后,我去找她。她整个人焕然一新,有了新衣服新包包,还预约了一个平安京的微整形。听她说,她有了一个新的男朋友。” 徐赐臻说到这里,谢佩韦抬起头来,他终于觉得徐赐臻的说辞有些重要了。 徐子梅得罪的是张家。 就算谢佩韦捅了张家一刀,张家吃了不少闷亏,张家的尚书依然在朝。 有这种家族做仇家,徐子梅日日夜夜不得安寝才是正常反应。她交了一个什么样的新男朋友,才让她自信到可以不惧怕张家的报复? 与张家同等级的世家? 又或许是…… 徐赐臻递来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星眸闪烁,剑眉斜飞。 张京永。 神经病。谢佩韦按下粗口的冲动,说:“这件事我知道了。” 徐赐臻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明白。”谢佩韦点头。 片刻之后,徐赐臻站了起来,手还放在果汁杯上:“换牌子了。”不等谢佩韦说什么,他已经把手抽了回来,像是那冰得杯壁起了薄雾的果汁会烫手,“挺好喝的。” 转身走到门口时,听见背后熟悉的声音喊:“小臻。” 徐赐臻站住,转过身。 谢佩韦才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抱抱他:“愿你前程远大,愿你一切都好。” 徐赐臻靠在他怀里僵了片刻,才哽咽地说:“谢谢。”眼泪啪嗒掉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了过去的自己还是今天的我们哭,还是……因为你饶了我,星皇要给我解封才哭……” 谢佩韦不禁失笑。能跟他直接谈这么□□裸的利益话题,可见徐赐臻是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 谁也不希望自己过往生命中最美好的岁月,最终割裂成伤痕、捂成脓包,变得臭不可闻。 第68章 通风报信的徐赐臻离开之后, 谢佩韦即刻唤来齐璇靖,把张京永与徐子梅勾搭的事说了一遍。 这件事光从明面上看就足够可疑。 张京永这样年轻英俊的公子哥儿,想交什么样的女朋友不行?非得来海市找徐子梅? 要知道徐子梅的上一任金主可是张京永的姑父。一个是年轻嫡出的世家公子, 一个是靠着裙带关系镶边世家的中年大叔,不管从年纪还是身份来说, 徐子梅的前任金主都比张京永差了十万八千里——照徐赐臻的说法, 那俩人能勾搭上,居然还是张京永主动上门。 “你查查他最近的动向。”谢佩韦也不敢掉以轻心。 张家最近的处境是比较艰难, 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常理都是给正常人准备的。 张京永就是个神经病, 他干出什么奇葩事来谢佩韦都不奇怪。跟精神病人有什么好掰扯的? 齐璇靖犹豫片刻,说:“有件事……安华私底下跟我汇报过。奕和先生跟您谈过吗?” “什么事?” “大约十天前, 就是念泽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奕和先生跟前不久烧炭自杀的艺人同一个录音棚工作。据安华说,当天那艺人曾轻度骚扰过奕和先生。三天之后, 那艺人就自杀了。”齐璇靖说。 安华不是谢佩韦安插在奕和身边的眼线, 但,齐璇靖是安华的老上司兼老友。 最开始只是个职场骚扰事件,没酿出事故,当事人也不在意,安华也没当一回事。直到童年突然自杀还留下了遗书,几天时间就搞得舆论沸沸扬扬, 安华本能地察觉到不对。 然而, 这种直觉上的东西又没有证据, 安华也不好去骚扰奕和, 就私底下跟齐璇靖询问了一下。 他这里也是职业病发作。就算谢佩韦不知道,也算是给谢佩韦的安保主管报备过了。 这事弄得安华和齐璇靖都挺被动。毕竟大小算个骚扰事件,奕和不跟谢佩韦说,做保镖的怎么好开口?有些事奕和来说没问题,他俩开口就不像话。 一直拖拖拉拉到今天,奕和去参加童年的追悼会,安华才忍不住提醒他,要找谢佩韦告知此事。 偏偏这么巧合,徐赐臻也在今天上门给谢佩韦通风报信,说了张京永出现的事。张京永的现身太离奇了。前后一联系,涉及到谢佩韦的安全,齐璇靖不得不背后告密:“现在想来,只怕不单纯。” 童年烧炭自杀之前,留下了一封语焉不详的遗书。 最初网络上就有人带节奏,联想隔壁泡菜国的演艺圈生态。这风向扫得太可怕,被各大资本联手封了下去。如今网络上的主流看法是“死者为大,请勿传谣”。 死者为大确实是国内最朴素基础的道德观,没有实锤之前,谁都不敢轻易去触碰。 但,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有丁点儿“证据”现身,就是水泼热油锅的局面。 奕和有什么可图谋的地方?对付奕和,无非是想对付他背后的谢佩韦罢了。 “嗯,你去查一查首尾。”谢佩韦处事慎重,倒也不至于惊慌。 齐璇靖离开之后,谢佩韦有条不紊地照着既定日程开了一个高层会议,跟下午才抵达海市的资深幕僚聊了一个小时,随手写了个讨论提纲发给幕僚团,马上就到了念泽放学的时候。 他很准时地下班,去幼儿园接儿子回家。 刚上幼儿园那几天,念泽都会蹦蹦跳跳地出来,这两天接儿子越发地困难了。 念泽在教室里抱着自己的长颈鹿椅子不撒手:“我不放学!我要上幼儿园,不放学!” “可小朋友们都回家了啊。连玩具都回去窝里睡觉了。”谢佩韦耐着性子劝儿子,“再过一会儿,萌萌老师和庆阿姨也要下班回家了,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电灯是不是也要睡觉?教室和小桌子小板凳也要睡觉啊,睡醒了明天才可以跟小朋友一起玩。” 念泽很伤心:“为什么不可以一起睡?” “天黑了,大家都要回家。家里有爸爸等着宝宝。”谢佩韦将儿子抱起来。 “我想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念泽伏在爸爸肩膀上,有点想哭又努力忍着,“爸爸,可不可以把幼儿园搬回家里?” “就算爸爸把幼儿园搬回家里,小朋友们也要回家呀。”谢佩韦说。 “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回我们家?”念泽越想越伤心,“我有很多床,很多玩具和椅子,还有很多饭饭和糖果。我可以跟他们分享呀。” “因为我们家没有他们的爸爸妈妈呀。你愿意去别的小朋友家里,当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的宝宝吗?”谢佩韦始终很耐心地跟儿子说话。黄念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他抱着儿子上车。 念泽三岁还要坐安全座椅,谢佩韦熟练地给儿子绑安全带,发现念泽居然很认真地考虑着。 他不禁气笑了:“就不要爸爸和奕和爸爸了?” 念泽连忙用胖乎乎的手拍拍他:“宝宝最爱爸爸,爸爸MUAMUA。” 谢佩韦绕边上车时,听见身边的念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如果爸爸们也和小朋友们一起上幼儿园就太好了。”敢情不止想把幼儿园搬回家,连幼儿园的小伙伴和小伙伴的爸爸妈妈都想一起搬。 念泽自打出生起就被阿姨们围绕着,一直养在家里,从没有见过同龄的小伙伴。这会儿对幼儿园这么恋恋不舍,也只是舍不得幼儿园里能陪他玩耍的小伙伴罢了。 他在车里就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小伙伴。 从开学第一天认识的庄庄,到今天玩得特别好的甜甜,念泽每天都有新伙伴。父子俩交流得挺开心,得益于每天都要给爸爸说幼儿园的见闻,上幼儿园也才一个多星期,念泽的表述能力可谓飞涨。 黄念一边开车一边偷瞄后视镜,心想,小少爷这喜新厌旧的速度,青出于蓝啊。 小话痨一路叽叽喳喳到家里,早就把不愿离开幼儿园的情绪忘光了,车门才打开,大摩二摩汪汪叫着冲了过来,他自己解开安全座椅的安全带,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大摩!二摩!” 谢佩韦跟迎上来的生活助理说:“天还早,让他跟狗玩一会儿。五点以后不让吃冰淇淋了。” 正说着话,谢佩韦远远地瞄了一眼:“小和回来了?”最近奕和常用的车好像在家里。 家里房间虽然多,常用的也就那几个。 生活区、工作区还有两口子没羞没臊的情趣区泾渭分明,使用起来也不像刚搬进来时那么乱。刚搬家时,别说对新家毫无概念的奕和,亲自看过装修图纸的谢佩韦都在家里迷过路。 门口负责提公文包的助理回答:“奕和先生在准备晚餐。” “他今天没去学校?”谢佩韦转头问门口的保镖。奕和回家之后,他的保镖也不是全部下班,会有两个人轮班在家里待命。现在家里地方大,安排保镖就近住下也方便奕和随时出门或捎买点东西。 “今天先生去了童年先生的追悼会。”保镖说。 谢佩韦才想起齐璇靖说过这事,微微点头,先上楼换衣服。 对张京永、艺人自杀这事,谢佩韦是标准的战术重视、战略藐视,稳扎稳打小心提防也罢了,要他多么忧心忡忡,那也真不至于。近年国际局势不好,压力太大,生意是不如前些年那么好做了,谢家这时候加入了国家队,是机遇也是风险,谢佩韦的精力更多的还是用在了工作上。 冲澡出来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谢佩韦端着温水进了书房。 刚急着下班接儿子放学,有点工作没收尾。待会儿吃了晚饭,要陪念泽讲故事、做实验,九点半之前把儿子弄上床之后,喝杯茶,也差不多该陪奕和了……霸总人至中年,要养娃顾家,晚上留给工作的时间实在不多。 进书房也没多久,奕和就来敲门了:“先生?” “门没锁。”谢佩韦没有抬头,“我这里还有十五分钟……” 奕和端来晾成室温的鲜切果盘,没有急着离开,帮着收了收书柜。谢佩韦看着他在屋里打转就知道他烦恼什么,一边匀速敲字,一边说:“是说录音棚的事么?我已经知道了。” 奕和拿着毛掸子扫书柜的动作缓了缓:“那时候我以为没什么紧要的小事,所以。” 谢佩韦很意外。他终于停下手里的工作,回头看奕和:“现在也是‘没什么紧要的小事’。小和,外人怎么揣测我们的婚姻,我们没办法去解释。起码你要知道,我们不是那样的。” 这让奕和有些丧气。 谢佩韦如此反应,让他今天的担忧和急切,又变得“政治不正确”了。 谢佩韦不讲爱情的时候,生活里全是现实,相比起一开始银货两讫、照契约行事的现实冷漠,二人定情之后,夫妻生活马上就变得无比的不切实际。谢佩韦的爱情标准实在太高了,高得完美无瑕、不食人间烟火,但凡奕和有了一点现实向的揣测,都像是对爱情的玷污。 凡人夫妻之间总有猜疑,或深或浅。 这一年来奕和不断往歌坛输出资源,就老有小妖精前仆后继,这圈子就是这么浪荡。 奕和对扑上来的狂蜂浪蝶没什么兴趣,他觉得谢佩韦也能了解自己,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多看一眼都没有。可是,就这么来来去去地扑啊蹭的,他觉得谢佩韦总也会有“不悦”吧? 谢佩韦半点吃醋的迹象都没有!说好的霸总呢?霸总这么讲道理?! 奕和要是怀疑谢佩韦吃醋,那就是政治不正确。 ——我们的爱情如此真挚,我怎么会怀疑你?你怎么能怀疑我怀疑你?! 今天这事也一样。 童年曾经有过很轻微的示好,奕和没当回事。这确实没什么问题。 问题不是在于童年自杀了,而安华和齐璇靖都认为这件事不单纯么?正常情侣夫妻之间,为了这个“有人骚扰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的问题不都得掰扯掰扯?情侣之间的占有欲呢?合法伴侣之间最喜欢嚷嚷的知情权呢?奕和略感忐忑、巴巴地端着水果盘来解释谈话,不是很正常吗? 谢佩韦的反应就像是被辜负的痴情种:不,不正常!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猜忌你? 我们的爱情没有不信任,没有猜忌,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我都信任。 别人不理解,你要明白啊! 奕和作为一个脚踏实地的凡人,前两年还在考虑自己被喜新厌旧、被分手该怎么办,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谢佩韦这种完美级别的爱情包裹着。 现在他天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爱得不够“纯粹”,是不是顾忌太多? 天天都在琢磨,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又“政治不正确”了?我玷污了谢总对我的真挚感情! “我……”奕和拿着毛掸子失语许久,向谢佩韦承认错误,“我可能……是想得多了一点。” 第69章 张京永的事情牵扯太多, 上回谢佩韦就没告诉奕和,今天也不想告诉奕和。 至于徐子梅,那是徐赐臻的姐姐,今天和前男友见面的事,谢佩韦也不想跟奕和往细里掰扯。 ——他也不是说要瞒着,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没必要节外生枝。如果奕和非要知道,向他询问, 他会坦诚相告。奕和根本不知道的事,他也没必要事无巨细都说上一遍。 这一点上, 他毫不双标。 奕和有什么事认为没必要告诉他,不主动向他告知, 他也不会介意。 然而, 缺了张京永和徐子梅这条线, 奕和就对发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弄不明白, 如果童年自杀的事不是偶然, 谁会那么大手笔,不惜草菅人命来算计自己? “就算把我牵扯进去了,我也不过是承受一些道德上的批判。” 奕和在谢佩韦的书桌对面坐下来。 他此来也不单纯为了解释录音棚的事情。安华的推测背后描绘了一个极其恐怖的事实。 “那是一条命啊!” 奕和还记得那日在录音棚里,那个对着他恭恭敬敬鞠躬, 一口一个前辈,一口一个奕和哥的小艺人。刚出道,不到二十岁, 眉梢眼角都带着些故作老成的稚气, 那么地年轻。 “这么轻易……就死了?” 轻描淡写地就变成了一张黑白色的遗像。 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可有些人生来富贵, 高高在上,就可以毫不在乎地将人命当作游戏,肆意摆弄。 谢佩韦才想起奕和今天去了殡仪馆,去参加了童年的追悼会。 或许是有些同病相怜。 奕和也是选秀歌手出身,也和童年一样在星皇娱乐当过练习生。唯一不同的是,他刚出道就被谢佩韦圈养,童年还在四处寻找保护伞,还没如愿走上星途,先一步走向了死路。 “这事究竟是怎么个说法,还不一定。”谢佩韦打断了奕和的联想,“我已经让小齐去查了。” “您是说,他的死也可能就是个意外?”奕和愕然。 “他有抑郁症的诊断书,警方也认定是自杀。就算我们有些联想,也只是猜测。猜测的事哪有准呢?你现在不要想太多,有结果了我会告诉你。”谢佩韦只管柔声安慰。 奕和与谢佩韦结婚四年,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 他每天只需要烦恼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并未参与任何家族事务。 这也导致他从未接触过这个圈子的黑暗与凶残,甚至都忘记了齐璇靖曾经干过的那些脏事。 ——如果你每天睡醒都有几十个保姆助理等着为你服务,说一句话就有二十个人等着称赞逢迎,掉一根头发都有七八个人迎上来大惊小怪,那你也很难与路边挣扎着艰难谋生的人共情。 张元元已经算是上流社交圈内风评极高的女士,徐子梅得罪她时,她照样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怀孕的徐子梅送上了平安京的运奴船。如果不是谢佩韦救得及时,徐子梅这会儿运气好还能在色-情业合法的地区打工,运气不好,大概就只能去暗网买家遍布世界各地的度假别墅地底下挖她了。 张元元不敢卖了自己的丈夫吗?当然不是。她那个丈夫年轻时有一张好脸,如今也攀着她吃饭,二人还没有孩子。张元元要收拾丈夫,不比收拾徐子梅困难多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张元元只对付徐子梅,没有动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 真正原因是,张元元觉得丈夫跟她一样是人,徐子梅不是人罢了。 谢佩韦出生就在这个“不把底层当人,只当作数据和玩意儿”的阶层,他很了解张元元或是背后摆弄童年生死那人的心态。但是,他没法儿跟奕和解释,也不愿意奕和了解这种心态。 这么多年了,奕和就干干净净地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什么不好? 大嫂曾是大哥开疆拓土的战友,彼此能互为奥援,二嫂也是二哥的贤内助,每天忙着夫人外交,他们都很积极地为谢家努力奉献,结局又如何呢? 谢佩韦不需要也不想要奕和为家族“奉献”。 我守住黑暗,你在光明中歌唱。 这样多好? “这样吧,你给窦之道打个电话,让他看看童年家里情况,能安置的好好安置。”谢佩韦给奕和支使了新工作。他也知道奕和心地善良,对身边工作人员十分照顾,这事很容易分散奕和的注意力,也会让奕和心里好受一些。 “我今天看见他爸爸妈妈了,独生子,特别悲痛。本来也想多送奠仪,又怕送多了引人猜测。”奕和也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知道某些媒体不做人。他要是多送些钱,被人扒出来了,这事儿还说得清楚吗?诸如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不是你害死的干嘛给那么多钱?这操蛋理由解释不清。 “他那封遗书写得语焉不详。窦总安置得太用心了,也容易说不清楚。”奕和叹气。 还是那个操蛋的道理。星皇娱乐如果给童年安排得太妥当了,也会有风言风语:如果不是你们逼迫艺人陪侍、搞潜规则,把人逼得自杀了,你们“赔偿”那么多钱干什么?!就是封口费! 谢佩韦很了解窦之道。 窦之道是真的抠。有这么个操蛋的道理在,他就顺水推舟简薄童年的身后事,主要是省钱。 “你给窦之道打电话,说是我的吩咐,他知道怎么做。”谢佩韦说。窦之道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哪可能这点儿事都摆不平?本质不想多给钱而已。 奕和马上明白,自己今天在追悼会上是被窦之道忽悠了。那老狐狸! 转移奕和的注意力很简单。 奕和出门时就在摸自己的电话,看样子,是打算找窦之道“诚恳”地聊一聊童年的安家费。 谢佩韦不禁摇头。说到底,童年在宿舍自杀,不是工作时间,不算工伤,星皇娱乐没什么赔偿义务,公司这段时间帮着童年处理身后事、垫付丧葬费等等,都是出于人道主义。 窦之道“抠”,谢佩韦才会让他做星皇娱乐的CEO。 至于奕和么,若有天谢佩韦任命奕和做某公司的CEO,那公司肯定是砸给奕和玩儿的。就奕和这么个身边工作人员找借口请假说句生病,他都不分青红皂白打钱的性子,做企业指定赔个底儿掉。 谢佩韦唤醒进入睡眠状态的桌面,继续自己没做完的工作。 低头敲字不到两分钟,电话响了。 “喂?” 谢佩韦还没招呼小和,电话里已经传来奕和惊慌无比的声音:“先生出事了我要马上去医院。” 电话那头一片兵荒马乱,有人在喊捂住别动,有人在惨叫,还有念泽的哭声,大摩二摩的叫声。谢佩韦第一个反应是退后一步,拍开了书柜隐藏小格的门板,拿出了一把陶瓷手-枪,冷静地说:“你先别着急。你安全吗?你在哪儿?谁受伤了?谁在你身边?” “我……我上车了,安华哥跟我一起,受伤的是李姐。” 大概是关上了车门,奕和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先生,我没带走念泽,你下楼接念泽。阿姨和黄念他们看着宝宝。”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有人要抢念泽,李姐看到了……他捅了李姐好多刀……” 谢佩韦已经到了楼下,家里所有保镖都不在,很显然是赶到了事发地点。 齐璇靖不在。但,谢佩韦的安保团队依然满员齐全。这样的团队保护下,不可能有人带走念泽。 谢佩韦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全,他下楼之后,脖子后就有一丝丝的凉意。挂断电话之后,谢佩韦拨了110,开着免提报警说明自家的情况,右手的陶瓷手-枪已然上膛—— 报警电话刚刚挂断。 谢佩韦听见一连串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是稀里哗啦重物坠地的声音。 他一声没吭,寻找掩体朝着有动静的地方贴近。很明显这是一次声东击西或说调虎离山的刺激,目标不是念泽,而是谢佩韦。齐璇靖不在身边,保镖都赶去保护念泽,谢佩韦孤身一人。 偏偏住的地方不在市区,占地面积又大,最近的派出所赶来最快也要十几分钟。 谢佩韦的电话又响了。 他额上冷汗倏地滑了下来,划开电话,一个大咧咧的声音问他:“刚才是你报警吧?什么情况具体说一下?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 七公分厚的玻璃砖墙在谢佩韦面前破碎。 一个足有七八十公斤重的肌肉型男摔了出来,脑袋已经被打破了,血洒了一地。 下一秒。 一把失去主人的半自动□□摔在谢佩韦面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打电话问情况的警察说:“持枪抢劫。” 战斗已经结束了。 齐璇靖不在,安华跟车走了,保镖跟着念泽在庄园边缘。 可谢佩韦并非孤身一人。 “叫救护车!带外科医生来!有人中枪!” 他将陶瓷手-枪褪了子弹,关上保险,没有着急冲入战场,先去附近的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这才冲到遍地血泊的战场中间,用毛巾死死按住小齐的大腿:“按着。” 紧接着,他抽了自己的腰带,死死扎住小齐受伤大腿的近心端:“小齐,睁开眼睛!” 小齐蜷在他怀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没力气说话。保持体力,等待救援。努力保持清醒,努力活下去。 三个持枪杀手,个个身材高大、体形壮硕。小齐呢?不到十七岁的少年。谢佩韦死死地按住他中弹的大腿,双目通红。他不想让孩子保护自己。可这个孩子悄无声息地守护了他。 跟警察的连线还没有断开,谢佩韦怒吼:“救护车来了没?!!!” 第70章 “让救护车联系我。等不了了。”谢佩韦抱起小齐,“按住伤口。” 小齐一直不吭声, 被谢佩韦抱起之后, 软绵绵地说了一句:“念泽弟弟……” 谢佩韦抱着他找了最近的一辆车,让他平躺在车后座, 砰地关上车门, 拨通了黄念的电话:“开免提!” 外边的保镖都听见了枪声, 黄念着带着人往家里赶,闻言有点懵逼, 还是打开了免提。 谢佩韦一个个点名:“薛赵?” “到。” “周扬。” “到。” “孙雪城。” …… 一连点了十二个人的名字,谢佩韦才说:“有内鬼。互相监看。” 说完这句话, 他就挂断了电话,等着救护车联系自己。 齐璇靖有事离岗,念泽马上出事,黄念带着所有保镖去看情况, 反而把谢佩韦单独留在了家中,这件事本就非常可疑。谢佩韦如今没有时间清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他的安保团队这么多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被收买, 为了保护念泽, 只能挑破此事。 这么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等着念泽回来,再让人送小齐去医院或与救护车对接。 留下守着念泽自然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谢佩韦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小齐死在这里。 他只能寄望于自己的安保团队不都是呆瓜。 所幸这一日的噩运, 到此为止都结束了。 救护车打来了电话, 双方沟通问明白路线之后,两车都是一路飞驰着朝前赶,不到四分钟就在快速路上遭遇。跟车的果然有一位外科医生,手法熟练地夹住了小齐萎缩进创口的血管。 谢佩韦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手法牛逼。 赶到医院之后,急诊大厅里就看见了奕和与安华,他们送来的李姐也正在抢救。 “小齐?”奕和震惊了,“先生你怎么了?” 谢佩韦身上沾的全都是小齐的血,看上去也很吓人。 “我没事。”谢佩韦指了指安华,“你回家去,看好念泽。” 安华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谢佩韦独自送小齐来医院,家里肯定出内鬼了,否则,谢佩韦身边怎么也应该带着几个保镖。这事却不敢告诉奕和。安华一路奔出了医院。 谢佩韦的电话响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是齐璇靖发来的一条短信:【已到家,放心。】 谢佩韦确实放了心。然而,他又忍不住有些生气,拨通电话就训斥:“不是让你来医院吗?” “你在医院,我又不是医生。”齐璇靖显然在奔跑,谢佩韦听见保镖们跟齐璇靖打招呼,也听见念泽叫齐叔叔,“我接到念泽了。你放心。” 谢佩韦挂了电话。 发现有人强掳念泽,李姐被捅伤时,就有人给齐璇靖打了电话汇报情况。齐璇靖是谢佩韦的安保主管,出事了找领导是正常操作。齐璇靖听闻出事,马上就开始往家里赶。 谢佩韦带着小齐离开之后,直到小齐被医生止血、上了救护车,谢佩韦才有空通知齐璇靖。 他是父亲。 所以,他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情,他让齐璇靖直接到医院来。 齐璇靖说知道了。然后,依然没有改道,直奔家中。 ——都是干安保这一行的,谢佩韦没有明说,齐璇靖也知道安保队伍出问题了。 那就代表念泽很可能会有危险。 哪怕理论上说,不可能整个队伍全都被收买,内鬼想要在整支队伍的环绕下伤害念泽很困难……那也都是理论上。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海市都出现了持枪入室的悍匪,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谢佩韦看着小齐,齐璇靖放心。 齐璇靖也得先一步接到念泽,让谢佩韦放心。 接到念泽之后,齐璇靖本打算带着念泽去医院,可惜,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了。 派出所一辆警车来了之后,看见满屋子狼藉,满地血迹,三具尸体与保守估计七八支枪……得,这涉枪还死伤众多的恶性案件,马上上报市局,顺便把赶回来明显能做主的齐璇靖给拉住了。 这事惊动颇大。 然而,事情发生在谢家的庄园里,基本上没有外人围观。 很快谢时鸣就接到了谢佩韦的电话,市局还没接到底下派出所的上报,先一步接到了京市的电话,马上抽调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赶到了谢家调查了解情况,消息则严密封锁了起来。 家里有警察坐镇调查,也有警察赶到医院,对谢佩韦和奕和做了调查笔录。 整个事件梳理下来,警察都很费解,问谢佩韦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谢佩韦只好笑一笑。 仇家?当然有。 然而,普通人买|凶|杀|人必然有迹可循,真要是张家出手,顺藤摸瓜抓出来一堆人,最终也不可能牵连到张家人身上。这种等级的世家,怎么可能没有情愿赴死的白手套? “只要他有代理人,咱们就有突破口。”负责本案的刑警信心十足。 三个死在谢家的佣兵来历成疑,看着是退伍兵出身,国内又查不到任何档案。 市局调来的专案组警察也是牛人,抠了半天脑壳之后,换了调查方向,这才发现这三个根本不是本国人,而是隔壁泡菜国后裔,塔国国籍,属于国际佣兵。 既然不是本国人,想查账户信息就比较困难,基本上也很难认定背后的雇佣者是谁。 这边的线索断了,只能去找先前试图强掳念泽、捅伤钟点工李姐的“人贩子”这条线。事发时,谢佩韦家附近的监控遭到了破坏,一路往外走,街上公共区域的天网倒是好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路人,哪一个才是人贩子啊? 手术结束第二天,李姐苏醒之后,接受了警察的调查问话。 “他这个新家那么多房子,住家的保姆就有四十几个,还请了个管家,这么多人干活……其实要不要我来上班都无所谓的嘛。我晓得他是照顾我,才叫我这个钟点工,打零工的,继续来上班。” “他是个好心人。” “我儿子生病,感冒咳嗽发烧,我说请假嘛,他就给我打钱。说海市的医院贵是贵,医术好,多花点钱找好医生看……我喜欢拿冰箱里的‘剩菜’,他就专门放了好多没吃过的菜,叫我拿回去吃……” “我也是胆小的人。但是,看到有人抢娃娃,肯定不得干嘛。那是李先生的娃娃。” “我就上去抱住那个人贩子,在他鼻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他就叫嘛。嚯哟,我当时也没想起多邋遢,你想他鼻子里有没有鼻屎啥子的嘛,我就咬,狠狠咬。娃娃也聪明,就大声叫。” “我都不晓得他拿刀捅我了嘛。我那时候紧张得不行,他是个大男人,万一我打不过他呢?” “他把李先生的娃娃抢起走,那么聪明乖乖的娃娃,砍了手脚到天桥底下讨口,好惨的嘛。那肯定不得行,我不能让他把李先生的娃娃抢走。” 做笔录的警察叔叔好不容易才扛住了她的东拉西扯,耐着性子问:“那你还记得对方的样子吗?对方有什么比较显著的特征?” 李姐呆滞了两秒:“我咬他鼻子了哇。咬烂了。” 警察叔叔马上回单位翻看事发前后的附近监控,得益于目前无比完善的天网系统,坐在办公室里盯着屏幕看啊看的警察叔叔,终于从屏幕里发现了一个倒霉的身影——鼻子被咬烂的中年男子。 顺藤摸瓜找下去,发现此人已经离开了海市,再追一步,在三小时车程以外的小镇上,一处废弃的家庭作坊里,发现了这人的尸体。杀人灭口是没跑了。不过,人生活过的地方就有痕迹,警察叔叔先确认了死去“人贩子”的身份,调查了此人妻子的账户,发现了一笔近日打入的巨款。 顺着这笔巨款的来源,警察叔叔们辗转查到了几个小代理人,终于摸到了罪恶的源头。 警察叔叔才会那么信心十足地说,找到代理人,就有突破口。 ——可惜,代理人找到了,突破口真没有。 对方的口供咬死了就是自己想绑架谢佩韦的儿子,敲诈一笔巨款。 对,知道绑架是重罪,你把我关进去啊。真没有别的人支使我。我就是知道那是谢佩韦的儿子,独生子,想绑架敲诈勒索。翻来覆去的,就这么些口供。 这案子牵扯太大,警察叔叔都不怕犯纪律了,给上了点手段。 对方仍旧不松口。 最操蛋的是,在看守所的时候,这人关在单间里,居然用毛巾上吊自挂死了。 三个死去的外国佣兵身上没线索,好不容易找到的“强掳”谢念泽的“幕后黑手”又自杀了,案子完全陷入僵局,没法儿继续查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谢佩韦因阻止塔国的并购案跟张家不睦,张家很可能是此次袭击的策划者。 可是,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就算人家光天化日之下到你家里留下三具尸体,你有什么办法?法治社会,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只有动机,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不说法院,检方都不买账。 谢佩韦压根儿也没指望法律能怎么样。 法律是普通人的保护伞,类似于他们这种层级的斗争,谁没掌握些规避法律的手段? 小齐和李姐都在医院养伤,万幸都没有生命危险。 “念泽的几个阿姨都被打晕了过去,对方手法很专业。不过,正要带着念泽上车时,遇见了李姐。”齐璇靖来汇报自查情况,“奕和先生交代厨房给李姐留一些菜,但是李姐每次拿菜的时候,都会从生鲜冰箱里多拿一部分,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她每次出门都会避着人。” 奕和有些不好意思。 谢佩韦一直认为他不分青红皂白打钱的毛病很可笑,比如谭就是喜欢睡懒觉,有时候睡过头了,干脆就不来上班了,打电话请假时就找借口,说头疼肚子疼。奕和也不扣工资,反而给他打钱,叫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或是营养费吃点好的。 李姐这样喜欢占便宜的性子,他也一直惯着,专门在冰箱给李姐放食材,人家还不知足,拿了准备好的还要再去偷一部分——无非是觉得专门留给念泽吃的食材更好更珍贵。 谢佩韦捏了捏奕和的肩膀,点点头。 奕和这善良近乎懦弱的脾气确实不大好,可是,他这没脾气的好人,终究还是得了好报。 李姐躲着人出门,才发现了“人贩子”打晕了阿姨们,要掳走念泽。也是因为念着奕和“傻憨憨”的好,李姐才会拼命保护念泽。如果没有这个爱占便宜的李姐,念泽已经被抱走了。 “念泽身边的保镖呢?”谢佩韦问。 “当时接近饭点儿,有一批食材送来。取货的拖车坏了,厨房里工作的助理请求帮助,黄念随口调了两个距离厨房最近的兄弟过去帮忙。”齐璇靖拿出PAD,画了个简单的人员分布图,“这时候念泽身边还有三个保镖,分别是师彦靖、田欢和李东。” “师彦靖说,当时他觉得肚子痛,去了厕所。两分钟之后,田欢也去了厕所。” “李东没去?”谢佩韦问。 “李东是念泽身边最后一个保镖,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据他所说,他在草地附近执勤,念泽再跟大摩、二摩玩耍,身边跟着三个阿姨。有时候念泽会钻进草丛里,没多久就会出来。他以为和从前一样,就没有太在意——直到念泽开始哭叫,他才发现不对,奔跑过去察看,李姐已经中刀了。” “大摩二摩呢?” “大摩二摩跟念泽在玩抛物游戏。那时候两条狗都去找球了。” 谢佩韦冷笑:“还真是凑巧。” 奕和完全没有听懂:“那……是谁有问题?” 齐璇靖没有说话。 谢佩韦解释说:“谁都很可疑。可是,没有证据。” 看上去李东最可疑,可是,在这种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中,偶尔走神,玩忽职守,都是说得通的。毕竟国内相对而言□□全了,且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两个借口上厕所的也很可疑,可能是被下药了,可能真的是吃坏了肚子,也可能是一个给另一个下了药。 至于被调去厨房搬运食材的几个,嫌疑倒是比较小,可厨房的拖车究竟是真的坏了,还是被人故意弄坏的,也说不好。指挥他们去搬运食材的黄念嫌疑也不小。 “找不到内鬼的话,是不是就全部要……辞退?”奕和非常不忍心。 谢佩韦安慰他:“不会的。只是从一线调离,小齐会安排他们去别的单位轮值。”怎么可能全部辞退?这些人都知根知底,倘若被收买,必然会收取各种利益。一旦辞退了,天高海阔还去哪儿找? 暗算背叛了谢佩韦就想跑,有这么爽的事?!查不出内鬼的身份,所有人都别想安生。 “小和。”谢佩韦打开门,“你先陪着儿子,给李姐削个苹果什么的。” 话说到一半,被谢佩韦推出门去,接下来的话题显然是不让他参与了。奕和也没有不被信任的气馁,温顺地答应:“好。”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说吧。”谢佩韦说。 “据黄念说,当天晚上安排轮值的是孙雪城和谷嘉。孙雪城说,听见频道内示警,说有人掳劫小少爷,还伤了人,他想出去堵截‘人贩子’,就这么冲了出去,没过脑子。” “孙雪城这人特种兵退伍,身手非常好,唯一的缺点是家里非常缺钱。” 谢佩韦听到这里,懂了齐璇靖的潜台词:“所以,他为了奖金,很可能是真的想堵截人贩子。” 齐璇靖低声道:“也可能是被收买的内鬼。” “谷嘉呢?”谢佩韦问。 “谷嘉说,他看见孙雪城跑出去,就跟着跑了出去。因为他看见齐男子就在楼下的水吧里吃果冻,想着就算有什么人摸进来,也打不过齐男子——他根本没想过会有袭击,更没想过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有三个持枪的雇佣兵摸了进来。毕竟,这里可是国内。”齐璇靖说这句话时面无表情。 谢佩韦扯起脸皮笑了一下:“他的说词好像很有说服力。” 齐璇靖低头不语。 “上规矩了吗?”谢佩韦问。 “上了。” “怎么说?” “都知道擅离职守,是有内鬼嫌疑。孙雪城主动领规矩,请求调离一线接受监看,不过他请求预支五年薪水,给弟弟买房子。谷嘉比较委屈,默许规矩没有抗拒,表示听从处置,没什么要求。” 谢佩韦沉默了片刻,问:“你怎么看?” “我看不好。”齐璇靖神色非常晦暗,“不管什么原因,擅离职守就错了。” 谢佩韦听得出齐璇靖的潜台词。 和念泽身边几个保镖的性质不同,安排在谢佩韦身边的轮值保镖是不准许擅动的,天上下刀子、门外有外星人,都得老老实实地守着谢佩韦。孙雪城和谷嘉的说辞都站不住脚,二人都有内鬼嫌疑。 按照齐璇靖的一贯作风,两个都装进油漆桶填上水泥扔公海就行了。 “调离一线,长期监看吧。”谢佩韦没有准许齐璇靖放出心中的土匪,“拿到实证再说。” 齐璇靖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说:“是。” 谢佩韦倒了一杯酒,递给齐璇靖:“待会儿找医生看看。” 齐璇靖抬起头:“什么?” “你那伤。”谢佩韦抿了一口酒,辣喉咙,“我现在麻烦挺多,保镖里不知道埋着几个内鬼,用熟的好些个都要调离一线,剩下的也不知道可不可信,小齐还躺在病床上……你这时候去领规矩,是嫌我死得不够利索?” 齐璇靖捧着杯子只管笑,到底还是滴酒未沾,说:“你把安保团队交给我,我没安排好。一天天地给底下人上规矩,轮到自己就撑着假装没事?底下人会不服气。审孙雪城和谷嘉的时候,我就一起了。”说到这里,他放下杯子,解开衬衣,屈膝跪下:“老板,验伤吧。” 谢佩韦不肯回头,重新倒了一杯酒:“你怎么管理团队,我不过问。我也不想看这个。” 齐璇靖还跪在地上。 “你把儿子交给我。”谢佩韦声音喑哑,似是被酒呛伤了,“我没照顾好他。” 齐璇靖才穿好衬衣站了起来,跟谢佩韦一起站在酒柜边上,端起被自己放下的那杯酒。 两人看似随意地将酒杯碰了一下,各自将酒饮尽。 “记得去看医生。”谢佩韦撂下杯子,打算去找奕和。 齐璇靖说:“老板。” “什么?” “要不就让齐男子跟着念泽吧。这次好歹也是替你出生入死,赏一张长期饭票呗?”齐璇靖说。 “他想跟着谁,想做什么,都可以。”谢佩韦承诺,“只要他愿意。” 谢佩韦才推门而出,意外地在走廊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哥?” 谢时鸣正在跟奕和说话,闻言抬头:“小弟。” “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谢佩韦很惊讶,“快进屋坐。” “我来看看救了你的小朋友。”谢时鸣已经从小齐的病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抱着念泽,“第一次见到念泽。”这也是谢时鸣多年以来第一次离开疗养院。 齐璇靖恰好出来,看见谢时鸣,微微躬身。 谢时鸣也点点头,主动打招呼:“你好,齐先生。”自家小弟的贴身保镖,得敬着些。 见谢时鸣有把念泽交还的意思,奕和连忙把儿子抱回来——把儿子给谁也是有讲究的。谢佩韦这么人高马大、身强体健,谢时鸣很应该把念泽还给自己弟弟抱着,他却选择把念泽让给了身形单薄的奕和,显然是要跟谢佩韦单独说话。 “我给大哥准备茶点。”奕和主动说。 谢佩韦凑过去亲了亲他:“别老抱着孩子,这么大了,让他自己走着。” 我要不抱着他,他就要扑上去抱大哥的大腿了。奕和只顾微笑,把儿子抱得死紧。这小子有抱大腿雷达吧!第一次看见谢时鸣就亲得跟什么似的,一口一个大爸爸,把谢时鸣叫得两只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想想谢家人那标志性的大眼睛,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容易! 进了适才谈话的房间,齐璇靖守在门口,谢时鸣的秘书也跟了过来守着。 屋子里还有点酒气。 谢时鸣明显不喜欢弟弟白天喝酒的作派,不过,他也没有张口数落。 谢佩韦颠颠儿地把酒柜清理了一遍,给哥哥烧点热水,谢时鸣看见他翻箱倒柜的架势就吓着了,提前说:“我不吃苹果泥。” “我给您找点红茶。”谢佩韦哭笑不得。 “别折腾了。白开水就行。”谢时鸣招呼弟弟身边坐着谈话。 两兄弟说话习惯单刀直入,也不需要东拉西扯虚以委蛇。 谢时鸣直接说:“这事未必真和张家有关。” 谢佩韦对此毫不惊讶:“搅了人家上千亿的生意,买凶杀我不奇怪。” 当初张家收购雷诺科技,于张家于雷诺科技而言是个双赢,唯一牺牲的只有国家资产。 雷诺科技将走到死胡同里没什么价值的研究成果全盘卖给张家,套取巨额资金,张家能收获并购塔国“先进科技”的政治利益,还能从雷诺科技手里拿到巨额回扣,岂不是双赢? 谢佩韦搅局之后,收购直接就流产了。 张家政治信誉遭受重创,雷诺科技则是与巨额收购金擦身而过。 查到那三个杀手是塔籍泡菜裔之后,谢佩韦就意识到这件事未必是张京永策划。或者说,想要绑架念泽的人和潜入家中刺杀他的人,很可能是两拨。至于二者是否暗通款曲,目前也没有证据。 “这件事安全局已经介入。如果真是塔国方面出手,我们不会吃这个暗亏。”谢时鸣说。 “那多不好意思。”谢佩韦看上去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私人恩怨,自己解决就行了。不过查线索、查案子,我们草台班子肯定不如国字头专业,要不这样吧,哥你查出来了给我份名单就行了,其他的事我来处理。” 谢时鸣有点摸不清弟弟的套路:“你那个贴身保镖,有这么厉害?” 谢佩韦嗤笑一声,说:“人家买凶杀我,我不会买凶杀回去?我是没钱?” 他为了国家利益被塔国财团买凶报复,国家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然而,谢佩韦也很懂事。这件事交给政府出面,报复得轻了,他不满意。报复得重了,塔国那老子天下第一、全球警察的脸挂得住吗?所以,谢佩韦不打算让政府出面报复,他自己来。 到时候谢时鸣给他一份名单,他直接花钱上暗网全球挂花。 众所周知,喜欢挣这黑钱的多半都是大洋彼岸的各国退伍兵,到时候替他报仇疯狂追杀对方的,说不定就是塔国本地人。这一团乱狗咬狗的局面,根本不涉及“国际纷争”。 不就是花钱买凶吗?劳资钱巨多! “你这是玩火。”谢时鸣说。 “上回就让你给我弄几个大内侍卫。”谢佩韦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对方已经找上门了,不管他选择怎么处理此事,都不可能指望对方的仁慈,希望对方高抬贵手。 “只想着张家不敢动。哪晓得对岸出手了。”谢时鸣也没想到这一辙,“给你带人来了。” “谢谢哥。”谢佩韦是真的缺人手。 第71章 谢时鸣在海市待了三天, 看着持枪抢劫的案子办结了, 下午就回了京市。 奕和对这么匆促“结案”十分不解且深为不安。他一直认为国内治安特别好, 不是说好了“全球佣兵禁地”么?大白天的三个持枪大汉冲进家里, 这谁招架得住?又不敢去问谢时鸣。 直到晚上回了卧室, 和谢佩韦单独在一起时,他才忍不住问:“就不查下去了吗?” “走正常程序太麻烦了。”谢佩韦也没有撒谎敷衍他,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现在就等大哥那边名单送来——这段时间委屈你,暂时跟爸妈一起住。” 奕和满脸懵逼:“那就……一直悬赏暗杀下去?” “那自然不会。”谢佩韦将手表脱下放回盒子里,回头就看见奕和那一脸“我是不是要去练个自由搏击、去靶场混一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你是年轻人,有句老话现在倒是不常提及了。” “什么老话?”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谢佩韦原本想去洗澡换衣服,这会儿只解了领口的扣子, 换了双鞋子,到沙发上坐下, “我一直是和气生财的脾气, 不喜欢打打杀杀。可若是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只只会吃草的小绵羊,这个薅一把,那个薅一把,薅得高兴了, 还想杀羊吃肉。这也不好。” “也就是三五个月的功夫。忍一忍就过去了。”谢佩韦忍不住捏了捏奕和的脸颊。 家里出事之后, 谢佩韦就让奕和带着儿子, 打包搬回了桃林老宅居住。 因谢时鸣的关系,老头儿老太太这边一直有内卫执勤,保护得比较严密,谢时鸣此次回来又给谢佩韦捎了人,安全方面是肯定没问题了。 唯一不好的是,住在父母家里,没有自己当家作主那么自由,谢佩韦担心奕和住得不习惯。 “我倒是没什么。念泽上幼儿园怎么办?”奕和问。 出事至今已经五天了,前两天小齐和李姐都在医院抢救,专案组的警察叔叔也跟前跟后,家里上下可谓兵荒马乱,当然顾不上念泽。第三天上谢时鸣抵海市,家里就围着谢时鸣转。这期间奕和还有一个淳朴的想法,警察叔叔把坏蛋绳之以法,危机解除,就可以恢复正常生活了。 哪晓得谢时鸣居中协调,案子就这么快刀斩乱麻地“结”了,家里依然后患无穷。 跟爷爷奶奶住一起没什么问题。家里地方大,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至于踢脚撞手,何况,奕和是成年人,他能处理好跟公婆的关系。念泽更喜欢热闹,家里多了爷爷奶奶、堂哥,可把他高兴坏了。 奕和烦恼的是念泽上幼儿园的事:“就算咱们放心让保镖跟着,幼儿园那边能乐意么?” 那必须不能乐意啊。谢佩韦已经考虑好了:“请老师来家里吧。” 奕和稍微有些不乐意。孩子正是初次步入社会,学习社交的时候,养在家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不乐意也没办法。自己家里惹了祸不安稳,让孩子带着保镖去幼儿园,其他家长怎么想?谁家的孩子不是心肝宝贝?家长不得担心意外牵连到自己孩子身上? 若是仗着谢家的财势,非要给念泽弄个幼儿园念着,倒也不是没办法。谢佩韦明显不愿如此。 奕和突然骑在谢佩韦膝上,低头在他唇上亲亲啃啃,深吻数次。 “怎么了这是?”谢佩韦很意外。这番亲热不像是求欢,倒像是有点什么事? “我想先生真是个太难得的好人。”奕和揪着他的领口,脑袋一点一点,“我才跟先生结婚几年,挣了些钱,借了些势,遇到事情就想砸钱仗势把它办好了摆平了。不如先生,会体谅别人,多替别人考虑。” 谢佩韦被他夸得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 “幼儿园。”奕和亲他的嘴唇,满心都是服气,“我以前,很多年前,当学徒当练习生的时候,大家都会骂贪官污吏、为富不仁,好像保持清白正义是件很寻常的事。只有真的有钱有权的时候,才会知道有钱不弄钱,有权不弄权,真的很不容易。” 谢佩韦才弄明白他在感慨什么,心中有些小甜蜜,忍不住接了奕和献上的亲吻,连着亲昵许久,两人都有些心虚气短时,他才揉奕和的脑袋,说:“我也见过穷人乍富、平步青云,多数人都会迷醉在这片荣华里。小和的想法和大部分人也不一样——你能注意到这一点,证明我们是同路人。” 奕和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半晌才突然醒过来:“我们……这算不算自吹自擂?” “明天给慈善总会划笔钱过去,也就把‘好人’坐实了,也不算吹嘘自恋?”谢佩韦自回来还没洗澡,坐着实在难受,“我去洗澡。待会看了念泽,早点回来。” 早点回来干什么?这点暗示奕和还是懂的。他跟着脱了衬衣:“我也洗。” ——住到老宅里,老太太只给安排了一套起居室。洗手间只有一个,可不得打挤么? 洗手间虽然只有一个,淋浴间倒是宽大,莲蓬头装了三个。 谢佩韦已经在冲水了,奕和跟着过去,拧开了另一个水龙头。两人搓着搓着,难免就要给对方帮帮忙,正在温情脉脉的时候,奕和突发奇想:“我们以前家里主卧室里装了两个花洒,这我是能理解的。装三个是怎么个脑回路呢?” 谢佩韦掬着泡沫给他搓洗雪白似的皮肉,皮笑肉不笑:“就不许三个人一起洗澡?” 奕和偏过头去。 谢佩韦见他偏头,也不给他搓澡了,转身挪了一步,自己搓自己。 奕和又忍不住跟到他身边,讨好似的给他搓泡泡:“三个人……就三个人呗。” “三个人也行?”谢佩韦问。 “行的。”奕和点头。 谢佩韦用的花洒稍微高一些,水和泡沫飞溅入眼,奕和的双目稍微有些红。 “那为什么要哭?”谢佩韦将他搂在怀里,不再逗弄,“好了不逗你了。这套间是大哥大嫂以前住的屋子。大嫂是后天改造的零族人,当时谁也没想过他会生个闺女出来,这第三个花洒是给他们‘儿子’准备的。” 谢佩韦指了一下,奕和才发现中间的花洒轨道确实更长一些。 从视觉上看,三条花洒轨道中间的长,两边的短,更像是一种故意的装饰,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突兀之处,也难怪奕和没有一眼注意到。 两人都将身上的泡沫冲洗干净,谢佩韦还抱着奕和不撒手:“你就承认吃醋不行么?” 奕和脸有些红:“我没有。” “那我说三个人你就想起‘弟弟’?你最讨厌我给你找‘弟弟’了对不对?”谢佩韦暧昧地揉着他,不等奕和反驳,他已忍不住说道,“咱们互相表白之后,我什么时候有过别的心思?” “先生,”奕和不喜欢这个话题,委婉地表示拒绝继续,“念泽要睡觉了。” 谢佩韦点点头:“嗯,看儿子去。” 二人先后穿好衣服,去老宅的宝宝房里看儿子。 宝宝房里无比热闹,爷爷奶奶都在欣赏孙子,念泽则在谢幸的轮椅上爬上爬下,把谢幸的轮椅当小车,拉着摇杆控制前后左右。谢幸本来身体就不好,被堂弟玩得头晕目眩,谢佩韦进门时,谢幸正举手投降:“熊宝宝,你让哥下去,你自己玩行不行?” “当然不行。”老太太实名反对,“你那个轮椅那么高,他自己玩,摔下来跌个大包。” 念泽看见两个爸爸,猛地爬了起来:“爸爸!” 得亏这一脚是踩在谢幸的假肢上。谢幸松了口气,不回头就说:“快把这熊孩子抱走!” 谢佩韦上前抱走了沉甸甸的儿子,奕和马上来询问谢幸身体情况,谢幸正在摇头,偏心的奶奶已经忍不住数落了:“三岁的孩子你都抱不住。还是得锻炼锻炼身体。” 奕和也觉得奶奶太过偏心了。谢幸这身板太过凄惨,四肢里只剩一条胳膊,让他怎么锻炼? 谢幸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好的奶奶。明天就锻炼。” 念泽睡觉前要听故事,一般都是谢佩韦来讲故事,奕和陪着睡觉。前几天谢佩韦与奕和都顾不上儿子,医院的小齐要照顾,谢时鸣那边也得陪着,这两天就是奶奶来讲故事——听阿姨汇报,念泽就比较人来疯了,常常闹到半夜一两点都不睡觉。 今天小齐那边情况好转,奕和守了一个白天,晚上齐璇靖亲自去陪,谢时鸣也回了京市,谢佩韦和奕和才重新来陪儿子睡觉。一看这架势,马上就明白念泽为什么不睡了。 屋子里本来就有三个阿姨轮值,再来爷爷奶奶守着,还有个宁可蹲在轮椅上玩手机抠手指都不出去的堂哥,这孩子还怎么睡觉?大晚上的,你屋子里蹲着这么多人,你能睡得着? 谢佩韦借口要商量念泽上幼儿园的话题,把老头儿老太太哄了出去,谢幸也跟了出去。 奕和才能把孩子带去洗干净,安安静静地带上床,一个故事没讲完,疯玩了一天的念泽就眼皮打架,酣然入睡。奕和陪了一会儿,见三个阿姨两个保镖都守着,才悄然离开。 家里老人和谢幸对念泽的热情,对谢佩韦和奕和都有些冲击。 不过,谢佩韦有些想法也不会提。反倒是奕和在关上卧室房门之后,忍不住对谢佩韦说:“谢幸好像很喜欢念泽。”这么多年始终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人,居然答应奶奶,要去锻炼身体! 小孩子身上有一种生机勃发的力量,垂垂老去的爷爷奶奶和残疾多年的谢幸,当然想要亲近他。 可谢佩韦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他没有为了父母和侄儿,就带着奕和、念泽搬回家来住的计划。 “以后都带念泽回家来过周末,先生觉得好不好?”奕和也没有长住的计划,他在策划家庭日,“周六上午过来,住一晚上,周末晚上回去。爷爷奶奶和哥哥都会很高兴,念泽也喜欢。” 谢佩韦觉得这个安排还算可以,还是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我的提议啊。”奕和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后天就是星期六了。如果在家里做BBQ,奶奶会不会不高兴?” “别把她的花园烧了就没事。”谢佩韦随口说,“家里没那么多规矩,随意些。” 奕和就趴在床上,拿着手机写购物清单。 谢佩韦还惦记着三个花洒的事。当时奕和岔开话题,他就想着晚上回来继续谈。俩人都走到这一步了,奕和还是对“第三者”这件事再三缄默,谢佩韦颇觉失落,他想说清楚。 然而,看着奕和认认真真又开开心心筹划“家庭日”的模样,他突然之间就想通了。 何必要谈呢? 谈,有什么用呢? 奕和一直都在很认真地经营着与他在一起的生活,那就好好生活,好好地在一起。 最好的感情,从来不是说过什么,承诺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第72章 谢佩韦历来起床比奕和早些, 这天人体生物钟还没清醒, 先被身边悉悉索索的动静吵醒了。 ——他原本睡着就警醒, 这些天更是梦中都睁着一只眼睛。身边的奕和才刚刚翻身,他就睁开了眼,恰好看见奕和蹑手蹑脚提着鞋子往外走。那做贼似的身影, 看着就……好可爱。 “这么早做什么去?”谢佩韦先出声询问, 以免惊吓到奕和, 随后将光线柔和的床灯打开。 这时候太早了, 天都还没亮。 “我去做早饭啊。”奕和压低了声音, 还未大亮的黎明,大别墅里静悄悄的, “爸爸妈妈年纪不是大了么?老人家都起得早。我打听好了, 爸爸六点半出门遛弯, 妈妈六点就起床做早操了……” 谢佩韦简直给他逗笑了:“那你起来干什么?陪老太太做早操,还是陪老头儿遛弯?” “我给爸妈做早饭。”奕和又说了一遍。 “家里有保姆。行了, 小和,这都什么年代了, 咱在家里不用那么小媳妇。”谢佩韦掀开薄被一角,温软的床褥上还带着褶皱, “快回来, 还能睡一个小时。” 奕和墩墩跑回来,一溜烟钻进被窝, 伸手搂住谢佩韦脖子:“我知道。我今天早点起床, 装个样子么。爸爸妈妈不会让我天天起床做饭的。待会儿他们发了话, 我以后就光明正大睡懒觉,他们心里也舒坦……就一天的事儿,大家心里都开心。” 谢佩韦被他这点不入流的小心机逗得乐不可支,低声笑道:“那万一他们不发话叫你休息呢?” “那不可能。”奕和蹭了蹭他的下巴,“先生会救我的。” 谢佩韦又忍不住笑。怀里温热一片,忍不住再三亲吻,奕和气喘吁吁:“我要来不及了,再晚一点可就失策了。我走了。” 谢佩韦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奕和脸颊瞬间就红了。 “小和,我再说一遍,你没有必要做这件事。虚以委蛇也不必要。”谢佩韦说。 “反正都醒了呀。我装装样子,妈妈会给我发红包的。”奕和突然抬头亲了他一下,趁着谢佩韦心软,一翻身就爬了起来,蹬上鞋子跑进浴室里,冲了个战斗澡,一阵风似地刮出了卧室。 谢佩韦侧头看了床头时钟一眼,得,也别睡了,去健身房吧。 老头儿老太太都是六点半下楼。老爷子要去遛弯,老太太则是做完早操,下楼呼吸新鲜空气,顺便看看保姆准备早餐。这天老太太先一步下楼,隔着两个房间就闻见了炒肉臊子的香味。她才想起幺儿和幺儿媳妇住回了家里——大早晨的要吃杂酱面,肯定是幺儿昨晚吩咐厨房了。 她散着步走近厨房,隔着老远就吩咐:“老秦,小和胃口清淡,早晨弄点蔬……” 一句话没说完,发现奕和打着围裙,在灶台前炒杂酱。她愣了一下。 早前是听说这小伙子勤快,把幺儿伺候得很好,这不是都结婚好几年了么?念泽都上幼儿园了,家里都是生活助理在做饭。怎么又上灶了? 奕和熟练地把炒好的杂酱装盘,锅就放在池子里,马上有厨下保姆帮着清洗。 他解了围裙过来打招呼:“妈妈早上好。早饭差不多了,您现在吃,还是等爸爸散步回来一起吃?” “家里有保姆做饭,你不用这么早起来。”老太太马上反应过来,儿媳妇是故意来做规矩了。 甭管奕和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肯这么早爬起来亲自做早饭,有这么个孝顺的姿态,老太太就很高兴了。谢家这样的门第,真不缺服务人员,哪里就需要儿媳妇亲自来下厨? 谢佩韦怼她的话还言犹在耳呢,这辈子只有儿子的福分,哪儿来儿媳妇的福? 想到这里,老太太还有点心虚,低头看了手表一眼:“这时候还早,要不你再上去睡一会儿。”待会儿幺儿看见他老婆在厨房“做苦力”,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声讨“封建婆婆”了,遭不住! 奕和特别小媳妇地说:“再过一会儿先生要吃早饭了,我给他把豆浆磨好。” 这是秀了个恩爱吧?不是,儿子支使儿媳妇叫“秀恩爱”,儿媳妇给我们老两口做个早饭,就是“封建压迫”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大清早吃了一嘴狗粮的老太太困惑着转身。 背后奕和还问她:“妈妈,您是待会儿一起吃呢?” “哎,哎。一起吃。”老太太决定还是去喝个茶,再去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 谢佩韦从健身房出来,洗过澡换好衣服,到餐厅坐下时,老爷子遛弯回来了,跟老太太一起坐在餐桌上,享受着儿媳妇准备的早餐。 老爷子对奕和原本有几分不满,主要在于谢佩韦太过于维护奕和,让老爷子觉得自己身为大家长的尊严受到了伤害——但,不满归不满,老爷子心里记小账,不至于当面发难。上回奕和敬茶,老爷子就舒坦了些,今天吃到了奕和大清早爬起来准备的早饭,老爷子心里就更舒坦了。 谢佩韦对此心知肚明。 事实上,老爷子是否对奕和不满,谢佩韦从来就不在乎。 老婆是我的,我满意就行了,你满不满意谁在乎?还想扒灰啊? 说到底,谢佩韦对父母的戒心从不只针对老太太。他很清楚,当初老太太跳出来逼走大嫂,欺负二嫂,倘若没有老爷子默许,老太太能那么顺利做成?原本爹妈都不是白莲花。 奕和对老爷子隐忍不发的不满倒是全无所知。 架不住这小可爱愿意放低姿态讨好,就这么一顿早饭,波澜不惊地化解了隐藏的家庭矛盾。 他跟厨下打听过老爷子和老太太的饮食习惯,一顿饭做得很丰盛,老两口常吃的准备好了,又做了些他自己惯常的餐点,嘴里甜丝丝地喊,爸爸您尝尝这个,妈妈您尝尝那个,您喜欢以后我常给您做…… 老太太想起谢佩韦就头大,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告诉老秦怎么做,哪里就要你亲自来做。” 老爷子吃了一小碗杂酱面,正在喝奕和推荐的鲜葱面汤消食,闻言擦了擦嘴,说:“是这个道理。你们年轻人,能睡得着觉就多睡,老了老了,觉也没了。睡不着的时候多,睡得着的时候少,趁着年轻多睡觉。” 奕和听着就忍不住呵呵笑,老爷子真是通情达理又亲切。寻常家里都是逼着孩子早起,见天嘶吼太阳晒屁股了,恨不得从早上八点奴役到晚上八点,哪有叫年轻人多睡觉的? 谢佩韦这时候走进餐厅,生活助理给他整理好餐台坐下,奕和乖乖地问:“先生现在吃面么?” 平时在家里,二人不是这么相处的。就算是照着契约的包养期间,奕和在餐桌前也不是这种职业服务生的恭敬姿态——毕竟是天天睡一起的人,哪可能这么过分?谢佩韦正要喝豆浆,差点呛着。 可是,老婆要演戏,谢佩韦能怎么办?拆台是不可能拆的,只能陪着演下去。 “嗯,现在吃。”谢佩韦好想知道,大清早的,我要吃什么面? ——才去健身房挥汗如雨出来,吃什么面?你这儿给我整个碳水爆表啊? “您稍等。马上得。”奕和还屁颠屁颠绕到谢佩韦身边,给他把豆浆杯子和小菜碟子整理了一遍,说话时,低眉顺目,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口味还和从前一样吗?” 谢佩韦差点给他气笑了。行,你要演,我陪你加个戏。他微微皱眉:“还要问?” 这口气……可不太耐烦啊?老爷子和老太太对视一眼。 “对不起啊。”奕和弯腰时在桌下悄悄捏了谢佩韦的手一下:戏过了。 谢佩韦只管神色冷淡地坐着,喝豆浆。 奕和很快就去了厨房煮面,留下谢佩韦跟亲爹亲妈一起吃饭。老太太率先数落:“问一问口味怎么了?人都是善变的。照你谢三少这么喜怒无常的性格,今天吃酸明天吃辣都正常。” 老爷子还在喝汤,给老太太捧哏:“你妈说得对。” 谢佩韦还是喝豆浆。 “我知道最近事情多,你比较烦躁。脾气不要对着身边最亲近的人使,你说你的秘书助理,骂跑了一个还有百八十个等着面试。老婆骂跑了,你上哪儿给念泽再找个亲爸爸去?”老太太告诫。 老爷子都愣了一下。这话是不是有点三观不正?鼓励儿子骂工作人员? 谢佩韦忍不住叹气。 他是真的不想把儿子放家里养。有老太太这个奶奶言传身教,这孩子指定要歪。 好在去煮面的奕和已经回来了。老远就闻着咸香的味道,端上来一看,浓油赤酱一碗干拌面,根根面条上都缠着油光水滑的肉沫,倒也有几根青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碳水炸弹! 谢佩韦才健身出来没多久,正是饥饿的时候,给头牛都能吃光。 偏偏奕和给老爷子煮的面,就用幼童拳头那么大的袖珍小碗装着,给谢佩韦煮的这一碗面,足有成年人脑袋那么大,哐哐一盆! 谢佩韦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很想问一问,是不是晚上不够重?压得不舒服?! 奕和都不敢跟谢佩韦对视,东拉西扯:“灶上炖了汤,我待会儿去医院给小齐和李姐送饭,顺便把齐助理换回来。”又跟老太太说,“妈,今天念泽还是得请您辛苦看一下。” “这没问题,你俩都放心。”老太太大包大揽。 谢佩韦吭哧吭哧吃面。 老爷子和老太太又在劝说奕和,做饭这个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奕和特别诚恳地推辞了好几次,终于接受了公婆的好意,红着脸说:“那我就放肆了。” 谢佩韦心里想,你可赶紧放肆吧。再叫你做几顿早饭,我身上的赘肉得压垮床!大清早的给老公煮这么大一盆面,到底是怎么个脑回路?难道觉得把我养胖一点就没人勾搭我了吗? 这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临了,在保姆助理们惊讶的目光中,两眼迷茫的谢幸也出来了。 这还不到八点半,谢幸居然起床了! “早啊。”谢幸控着轮椅到餐厅,“闻到香味了。我还是先吃饭,再锻炼。” 全家都惊呆了。 这么多年始终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谢幸,真的打算锻炼身体? 老太太连忙起身给孙子找吃的,老爷子则出主意:“给你找个教练,制定方案。” 谢幸敲着鸡蛋,居然没有拒绝:“嗯,可以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锻炼。” 谢佩韦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奕和已经把炖汤准备好了,谢佩韦擦了擦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小和亲手做的面,实在是好吃。但是,再好吃也不能吃了。中年男人必须管住嘴,要不小和那么匀称苗条,自己胖成球,两情相悦很可能变成单相思。 谢幸刚起床不明状况,指着谢佩韦剩下的面,说:“秦叔,我也要吃这个面。” 奕和已经准备出门了,闻言还是放下东西,准备往厨房走。谢佩韦拉了他一下,他小声说:“马上就好,汤是烧开的。”很显然,奕和并未明白谢佩韦的意思。 老太太已经阻止道:“你们先走吧,老秦做一碗就行了。” 谢幸才知道那面是奕和做的,连忙说:“对,秦叔做就行了。” 奕和已经钻进厨房里,很快就把面端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个醋瓶子,说:“你要喜欢酸辣口的,自己搁点醋。这是面汤,可以撒点葱。喜欢我的手艺要点个赞啊!” 谢幸挺不好意思:“谢谢叔。” “没事,以后再给你做。”奕和跟老爷子老太太打招呼,“爸妈,那我和先生先走了。” 这一顿早饭刷够了谢家人的好感,奕和也很得意,出门时悄悄扯谢佩韦的胳膊。谢佩韦只想把他兴奋得红嘟嘟的脸蛋都捏上一遍。这乐颠颠的模样,真把老宅几个当游戏BOSS刷了! “大家都很开心啊。”奕和又强调了一遍,“我也很开心。” 谢佩韦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一下。 小和大宝贝。 ——如果不给煮那碗碳水爆表的杂酱面,就更完美了。 两人一路往门口走,突然发现一路路穿着工装的建筑工人进场,在老太太最喜欢的桃林里做围挡。谢佩韦找了一个工人询问:“这是做什么?” 工人答道:“做个小型游乐场。” 谢佩韦有些无语。 工人离开之后,奕和才忍不住问:“您昨晚跟爸妈怎么说的呀?” 谢佩韦只是告诉老两口,念泽这大半年或是小半年不能去幼儿园读书,要请家教上门。 那时候老爷子听了这话就开始看手机,谢佩韦还挺不忿,我儿子回来住半年,你当爷爷的有什么不满意的?居然还玩起手机了,这么不耐烦!要不是我妈想看孙子,我马上带儿子换个地方住! 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老爷子那恐怕不是不耐烦,而是那时间就开始给孙子筹备“幼儿园”了。 我孙子要在家里上幼儿园! 我要给孙子建个家庭幼儿园!幼儿园就要有游乐场! “念泽的梦想要实现了。”谢佩韦说。 不是,你们豪门都是这种作派吗?我这种穷人乍富有点看不懂这种操作啊! 奕和蒙头蒙脑地跟着谢佩韦走到门口,一直到上了车,车辆驶入车道,他才突然说:“要不我明天还是起来给爸爸妈妈幸儿做早饭吧!”公婆对儿子太好了,无以为报啊! “……你可歇着吧。”谢佩韦连忙按住他。 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爹妈喜欢发大招,小和还想跟他们对着来,照着这么你来我往的,家里可有好戏看了。 第73章 家中遇袭第十天, 谢时鸣让秘书亲来海市, 交给谢佩韦一份名单。 奕和带着儿子在客厅里,跟着爷爷奶奶堂哥一起做游戏,一片欢声笑语。谢佩韦则跟齐璇靖在医院临时安排的办公室内, 将名单拆成一份。一份交给齐璇靖,一份暗网挂花,一份暂不处置。 “安全第一。”谢佩韦照例叮嘱。 前往平安京的私人飞机已经在机场等候起飞, 齐璇靖站在儿子的病房窗外看了一眼,说:“犯在我爷俩手里, 该是他们要小心。”他临走时没有回头,举手挥了挥, “半个月就回来。” 当天晚上,齐璇靖乘机抵达平安京,旋即离开了公共监控系统, 从此失去踪迹。 齐璇靖的离开让许多人都开始紧张,针对他的“阻拦”计划从平安京就开始实施,谢佩韦没有任何能够联系到齐璇靖的方式,也不想知道齐璇靖身在何处——他手底下那么多脏事都交给齐璇靖去办, 有些时候, 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齐璇靖离开之后,谢佩韦就坐在医院的办公室里, 通过独特的上网方式上暗网挂花。 所谓挂花, 就是下达悬赏指令。 根据名单上各人的身价, 谢佩韦的悬赏从十万美元到六千万美元不等, 基本上已经到了极限。 ——不是他的资金到了极限,而是身价再往上的目标,不可能有雇佣兵敢接这样的单子。这部分名单基本上都在记在齐璇靖的小本本上了。 暗网操作比较繁琐,谢佩韦将资金一一转入,花了些时间。 最后两笔钱还没到指定区域,他的电话先响了,低头一看,是奕和打电话来。 “喂?小和。”谢佩韦开了免提,轻轻敲着键盘,“什么事?” “没什么事,念泽已经睡了。我看你还没回来……”奕和口吻很平淡,似乎打这个电话很寻常。 然而,他对着谢佩韦素来比较“狗腿”,平时说话或是打电话都很温柔殷切,像今天这么平淡的口吻,本身就显出了几分刻意,“我给你送夜宵啊?” 谢佩韦这才看了时钟一眼,十一点半了。好么,小东西来查岗了。 “做点青菜粥。”谢佩韦没有东拉西扯,直接接茬,“我要在医院过夜,你要过来陪我,把过夜的东西都带好。” “啊?哦,哦。那您等一等,我做粥还得花点时间。”奕和送夜宵就是个借口,真没有准备。 谢佩韦毫不意外,替他解围:“带着东西过来做也行。” “好的好的。”电话那头奕和马上就松了口气,还带着两分雀跃与欢喜,“我马上来。” 谢佩韦将最后两笔花红注入账户,关闭电脑之后,秘书进门把电脑整个带走销毁。 他起身到休息室洗了手,叫值夜班的医生来问过小齐和李姐的情况,奕和已经带着保镖和生活助理大包小包地来了:“我先把米淘了上锅。”奕和熟门熟路地钻进厨房。 生活助理也很熟练地帮奕和铺床,挂好今天要穿的家居服、睡衣,明天要换的干净衣服,一屉子戒指手表,再把保养护肤品摆上桌子。这么鸠占鹊巢的作派,搁从前,谢佩韦早就要翻脸了,现在只是默默地给生活助理让了让位置——小和毕竟是个艺人,架子大也是该有的样子。 生活助理还在从箱子里往外掏奕和的拖鞋啊什么的,奕和已经匆匆出来,说:“我刚才过来看小齐还没有睡,他要不要喝点补汤?我去问问。” 谢佩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电视,看新闻频道。 十分钟后。 奕和推门进来:“小齐要吃腊肉粥,李姐想喝点鸡汤。我带着鸡汤呢,热一热就得。您能不能帮我问问医生,小齐现在能吃腊肉吗?那烟熏过的东西是不是对伤口愈合不大好?” 谢佩韦默默地拿起手机,给小齐的主治医生打电话:“梅医生你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挂断电话之后,谢佩韦看了一眼,厨房比较远,正常说话肯定是听不见的。 可是,他也不能学奕和一样大呼小叫。 奕和正在麻溜地拾掇鸡汤,就听见厨房门打开,谢佩韦告诉他:“医生说,可以吃。” “我刚才问刘大夫,他说不能吃诶!”奕和没有听见谢佩韦的回答,以为谢佩韦懒得搭理自己,他就在微信上问了自己交好的中医。这位刘医生说的是最好不吃,但是少吃一点,妨碍也不大。 谢佩韦也不说中西医哪样更科学,跟老婆抬杠,脑子不好么?他出主意说:“不是也有不用烟熏的腊肉么?你让厨下找一找。” 奕和把鸡汤上了灶,才突然反应过来。谢佩韦听话去问过医生了! 他连忙洗了手,解下围裙:“先生,我以为你没听见。” 谢佩韦伸手让他靠近,笑道:“你说话,我肯定会听见。” ——事实上,二人讨论的压根儿就不是听见还是听不见的问题。而是奕和的需求,谢佩韦肯不肯随时满足。正常家中说话,若非耳朵有问题,怎么可能听不见?听不见就是不想管而已。 奕和随口要求了什么,谢佩韦没有应声,不代表他不肯做。 他的反应更类似于,你说了话,我就会替你办妥,不需要再三确认。 奕和却认为必须要回答一声“好”或者“是”,才完成了这次支使。换句话说,奕和觉得谢佩韦可以拒绝自己,谢佩韦则认为只要你是合理要求,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不需要再次确认。 这让奕和有些受宠若惊,他瞥着谢佩韦的嘴唇,谢佩韦就忍不住想咬他一下。 两人就在厨房里咬了起来。 “等等,汤……”奕和手忙脚乱中还记得先关火,再拿手套端起砂锅。 “你给小齐做粥,我去给李姐送汤吧。”谢佩韦忍不住微笑。 李姐阻止“人贩子”抱走念泽被捅了十几刀,她对谢家的恩情,谢佩韦许诺一生不忘。 这位阿姨确实比较虚荣爱吹嘘,可她吹嘘的都是实绩,人家就是勇敢又讲义气,保护了念泽。看她实在爱讲这番事迹,谢佩韦还专门花了钱,请护士护工轮番去她的病房,天天听她翻来覆去地讲。 至于阿姨想要的“奖励”,在医院许多护士护工看来,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什么全家海市户口,中央区楼王空中别墅,给三个孩子包学费、包安排工作,还要给儿子包娶媳妇…… 除了保证给她才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娶媳妇这事儿,谢佩韦全都答应了。 秘书都忍不住劝:“谢总,不是说不答应,您别答应得这么爽快啊。人家真以为很轻易呢!” 李姐那离婚多年的老公也闻讯而至,不说复婚的事,只给李姐出主意,叫李姐要谢氏财团的股份,搁在儿子身上:“什么都是假的,到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你叫他给俊俊50%的股份!” 病床上的李姐指挥保镖把前夫打了出去:“什么都是假的,你要害我才是真的!郭彩东,我李梨花跟你结婚十二年,啥事情没学会,只学会一条:你坚持的,我就要反对。你反对的,我就肯定做对了!你给老子快点爬!” 这小插曲闹得半个医院都知道了,提起李姐的名言,所有护士都哈哈哈,厉害了姐妹! 谢佩韦和奕和也知道了这件事。 当然,谢氏财团的股份就不必想了,别说50%,0.5%都是寻常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奕和跟齐璇靖商量之后,把在自家房地产公司的股份划了1%出来,赠送给李姐,约定不可转让,只能分红——哪怕不再工作,李姐这辈子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有保障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工作的。”李姐跟谢佩韦表忠心。谢家冰箱里那么多好吃的,很多都是没包装的产地特供,超市里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肯定要上班才能“拿”回家啊。 谢佩韦把鸡汤倒出来,有护工帮着摇起床,李姐一边喝汤,一边看谢佩韦脸色。 “家里随时欢迎您复工。”谢佩韦给吃了颗定心丸。 李姐就高兴了:“谢谢老板啊!我这好得差不多了,就回去上班!” 谢佩韦所到之处,毕竟带着些低气压。他站在李姐的病房里,护工和李姐都挺不自在。给送了鸡汤之后,谢佩韦慰问了几句,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就告辞了。 哪晓得绕到小齐病房时,听见小齐跟奕和吵架:“这不是腊肉!” “怎么不是腊肉了,你看,鲜肉是这个颜色吗?我给先生做的青菜粥,放了一点肉沫,你看,鲜肉是这样的。你碗里这个是腊肉……”奕和好声好气地劝。 “反正腊肉不是这个味。我不吃这个。”小齐偏过头。 “现在腊肉只有这样的。要不你吃点别的?我给你做香菇粥?山药粥?” “我要吃腊肉粥!” 正在嘴犟的时候,谢佩韦推开病房大门,问道:“怎么了?走廊上都听见你嚷嚷,几点了?” 小齐看见谢佩韦就愣了一下,不敢再犟嘴,猛地躺了下去,掀起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 奕和连忙起身,解释说:“没事,我问小齐要吃什么。先生,您的粥也好了,我给你盛。”说着要请谢佩韦回隔壁的休息室。 谢佩韦微微点头,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小齐?” 捂在杯子里的小齐憋了一会儿,忽地把被子掀开,脸色略显苍白:“我又怎么了?” “奕和哥不是美团外卖。现在半夜十二点,他给你做了粥,你不喜欢吃就放着,为什么要对他发脾气?现在两个选择,要么把粥吃了,跟奕和哥说谢谢,要么对奕和哥说对不起。”谢佩韦说。 “我救了你。”小齐气愤之余还有些委屈。 “没错。” “救了你……”小齐有点卡壳了。救了你啊,这么重要的事,这么大的功劳,“你对李姐都那么温柔,予取予求,什么都说好,怎么到了我这里,你还要这么凶地管我?” “你救了我,是你跟我之间的事。不代表你可以欺负奕和。” 谢佩韦走到他床边,“你救了我,我报答你的方式,就是管教你。”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你现在跟我说‘不许你管’,你不用道歉也不用道谢,三十分钟之后,就有一碗腊肉粥放在你面前。小齐,你马上就十七岁了,是大半个成年人。我相信你有判断局势、主宰自己未来的心智。” 小齐看着面前那碗粥,因是宵夜份量不大,只有小小的一碗,拉扯这么几句,早已经不滚烫了。 他端起碗喝药似的把粥咕噜咕噜喝光,嘴角还沾着一粒开花的大米:“谢谢哥。哥辛苦了。” “没关系,不辛苦。”奕和给他拿来抽纸擦嘴,顺手收走了空碗。 小齐咂咂嘴,就在谢佩韦和奕和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说:“下次放点干辣椒。” 奕和:“……”你这个口味,有点重。 “爸爸。”小齐喊。 谢佩韦转身:“怎么?” “我可以放进公文包了吗?”小齐问。 谢佩韦忍不住回来两步,揉揉他的脑袋:“好好养伤。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第74章 谢佩韦从不喜欢把国内国外的消息转告奕和, 奕和纵然想了解也无从问起。 齐璇靖离开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星期, 李姐多脏器受伤还得多住一段时间, 小齐已经能出院了。 小齐搬回桃林老宅之后,家里人也凑齐了, 日子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平和又漫无目的起来。奕和整天在家待着没事, 忍不住请示谢佩韦:“那我是不是可以去上课了?” 这段时间, 除了念泽在家上幼儿园,其他人的正常工作生活似乎都没妨碍,只有奕和停下了一切学习和工作——他身份很重要,是谢佩韦的弱点和要害处, 偏偏又没什么人尊重他的日程。 谢佩韦每天去公司是为了谢氏财团的工作,谢家赚钱的命脉,肯定得去。 奕和呢?好像没有人觉得他的工作和学习应该被尊重。 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就别添乱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行吗?那音乐学院的课程什么时候不能听?你又不用拿学位。布老那边也是能理解的。至于工作么, 你都干幕后了,工作室里把歌写好, 其他的交给助理去办, 非得你事必躬亲带人进棚?非你不可? 确实没有人这么直撅撅地对奕和说过这番话, 可身边所有人的态度很明显,奕和能感觉到。 他也很小心翼翼地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对, 他有保镖, 可以带着安华出门。但, 如果明知道可能出意外,何必非得让保镖拼命呢? 现在事态好像“平息”了,奕和也不敢擅自做主,出门前一天就找谢佩韦请示。 谢佩韦略有沉思之色,奕和就马上递梯子:“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在家比较安全。” “我这些天一直在钓鱼。”谢佩韦靠在床头软枕上,把奕和搂进怀里。 两人刚刚激情过,都是懒洋洋不想起身的状态。如今这气候秋高气爽,窝在床上也不必开冷气暖气,特别舒爽,“刚开始我认为这鱼太狡猾,一直钓不起来,现在转过来想,可能是钓错了方向。” 奕和听得满头雾水,想了三秒钟,才问道:“抓内鬼?不是说,短时间内看不出来吗?” “那天出手的是两拨人。”谢佩韦竖起奕和的两根手指,先把食指掰了下去,“被小齐撂倒的几个不用说了,是塔国出手。但是,塔国来的雇佣兵,怎么可能收买得了我的保镖?” 齐璇靖带出来的安保团队真不是那么好蚕食的,谢佩韦是个危机感特别强烈的人,在安保团队上半点不吝惜成本,不说团队各类硬件设施,光是人力成本每年都会花到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也注定哪怕有人想买通谢佩韦的安保团队,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联络上,必须走水磨功夫。 塔国来的雇佣兵基本跟二愣子没什么差别,只会打直球,光看他们扛着半自动□□光天化日之下闯进民宅就知道了,这拨人信奉武力碾压,根本不会有收买谢佩韦安保团队的意识。 “收买内鬼的,是要抢走念泽的那一拨人。”奕和在谢佩韦的引导下做出了判断。 偷念泽的“人贩子”干的活儿就花俏多了,要引开念泽身边的保镖,创造好机会之后,“人贩子”抱走念泽时也没有对阿姨下杀手。如果不是李姐意外闯入,强行阻止,念泽会被悄无声息地抱走,期间不伤害任何人。 这两拨人的做事风格完全不同,谢佩韦了解情况之后,当时就认定二者不是一路人。 “张家?”奕和问。 谢佩韦看着奕和光秃秃竖起的那根中指,说:“没证据。不过,应该是张家没跑了。” “他们计划失败了,引起了我们的警觉,肯定就不会再出手了。”奕和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一点,不管内鬼是谁,这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得罪谢佩韦的下场很美妙吗?“肯定钓不起来啊。” “我不知道内鬼是谁,张家知道啊。”谢佩韦说。 奕和努力去理解这个脑回路:“您是打算从张家下手找线索吗?” 谢佩韦忍不住捏了捏他柔软的耳朵,只笑不语。有些事情,涉及复杂人性,奕和想象不能。 奕和等了一会儿,见他总也不说话,忍不住回头看他:“先生?” “你想过,对方偷走念泽,是想干什么吗?”谢佩韦问。 奕和被他问愣住了。对方不是绑匪,劫走念泽的目的当然不是索要钱财。 那偷走念泽干什么?用来威胁谢佩韦?用念泽来换取某些利益?谁都知道这没有用。 因为绑架犯不可能长期“持有”念泽,一旦谢佩韦取回儿子,对方就失去了要挟谢佩韦就范的筹码,势必会被谢佩韦疯狂报复。那么,不让谢佩韦取回儿子呢?下场同样是与谢家结仇,之前所有谋划的威胁利益都要化为泡影。 “他们是要……杀了念泽?报复?”奕和肩上有鸡皮疙瘩浮现,后怕又钻了上来。 悄无声息地偷走念泽,让谢佩韦永远沉浸在丢儿子的痛苦中。心狠手辣一点就杀了念泽,尸体丢在江中,被路人警察发现之后,叫谢佩韦去认尸……一整套连招打下来,能把谢佩韦心痛到变态。 偏偏谢佩韦还“找不到”任何指认对方的证据。 就如现在,“人贩子”都抓住了,谢佩韦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指使“人贩子”偷儿子的幕后黑手就是张家。因为,没有证据。哪怕他心知肚明就是张京永搞事情,没有证据就得存疑。 谢佩韦默然点头。 “你知道什么是囚徒困境吗?”谢佩韦问。 奕和悄悄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我是不知道,我可以查! 谢佩韦原本想给他解释,察觉他的小动作就忍住了,顺势靠在他的肩上,看着奕和刷开手机屏幕去找搜索引擎。二人离得这么近,基本上等于一起看手机了。谢佩韦注意到奕和的手机屏保换了,以前是他跟念泽的合照,现在居然变成了一张风景画。 “换手机桌面了?”谢佩韦没发现自己这么大个霸总,口吻居然有点幼稚的酸。 “刘医生跟我说,手机屏幕这么闪啊闪的,会惊到孩子的魂魄,就有可能小儿夜啼。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原理,万一真有量子纠缠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换了总比不换好。”奕和随口解释了几句。 谢佩韦也不能说,我这么大人了,不会“小儿夜啼”,你把儿子的照片删了可以,换上我的! 他搂着奕和的肩膀,默默记住了开屏密码。 奕和已经搜到了囚徒困境的词条,快速浏览了一遍,思考片刻,说:“先生的意思是,张家和内鬼就是囚徒困境中的两个囚徒,张家怕内鬼出卖他们,内鬼也怕张家出卖自己。毕竟现在对念泽的伤害不成实质,谁先一步向先生投诚,出卖另一方换取先生的宽恕,都有可能。” “但是,不管是张家还是内鬼,向先生投诚都是很不划算的一件事,因为先生没有张家的直接证据,也暂时找不到内鬼。” “囚徒困境的困境就在于,他们都知道,双方都保持沉默就能够利益最大化,谁都很安全。可是,他们又都不能保证对方不向先生投诚,更担心对方比自己先一步向先生投诚。” “所以,为了摆脱这个困境,他们都必须更进一步。” “——如果投诚的结果双方都承受不起,那就不会有人投诚了。” 谢佩韦点点头:“张家收买我的保镖,肯定会花极大的代价。事情没做完,张家不会付尾款。对内鬼来说,他已经有了背叛我的行为,却拿不到约定好的利益,他非常不划算。至于张家,张家最害怕的是念泽还好端端地活着,内鬼会出卖他向我换取宽恕,所以,张家也会逼迫内鬼有所行动。” 这就是谢佩韦钓鱼的大背景。 张家是想逼内鬼赶紧犯案交投名状,将内鬼拉到同一阵线。 相对而言,内鬼如果不想向谢佩韦坦承认罪,势必会把这票干完,拿到完整的尾款。毕竟,背叛谢佩韦的代价,实在太大。有了背叛之实,却没有完整的利益,这票买卖做得太亏! 理智上来说,张家和内鬼这时候都应该安静如鸡,可人性猜忌无法信任,内鬼势必会行动。 谢佩韦的鱼就在塘中,下饵不中,捞也能捞起来。 “那你怎么钓的?”奕和好奇地问。 谢佩韦笑道:“你没发现我最近有个习惯和从前不同?” “什么习……”奕和突然想起来,从床上坐起,弯腰探头去看谢佩韦的床头柜,“齐助理去平安京之后,你多了一个手机。经常会看几眼。我以为那是齐助理留给你的工作手机,居然不是吗?” 谢佩韦看着他撅起屁股看稀奇的傻样儿就想笑,顺手把那个手机递给奕和:“不是。” 奕和拿着解不了锁。 ——他其实知道谢佩韦常用的几个密码,但是,知道也不能用啊。 这个手机支持人脸识别,奕和对着密码键盘呆了一秒,提起来往谢佩韦脸前一照,秒解锁。 他把手机翻来翻去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饵呢?” 谢佩韦打开一个类似于谢氏财团内部系统的APP,在收件箱里看见了一排格式统一的邮件,更像是某种插件定时发送,他点开最新的一封邮件,收件时间是今夜十点整,打开来只有一个坐标。 “这是经纬度?”奕和这点常识倒是有的。 “小齐的坐标。每小时定时发送一次。”谢佩韦说。 “您认为内鬼会来偷看齐助理的坐标?”奕和开始担心齐璇靖的安全了。虽然谢佩韦没有明着说,可奕和也不是傻子,齐璇靖就是出去“报答”那天暗杀谢佩韦的幕后黑手去了。 “谁都不相信,小齐出去会和我彻底失联。”谢佩韦解释。 现代杀手跟古代又不一样,搁古代带个匕首就出门了,现在干点啥不得要后方支持啊?齐璇靖在外边拼命,谢佩韦给他坐镇后方随时准备各方面的支援,这才符合情理。 外界不知道的是,谢佩韦无比信任齐璇靖,小金库对齐璇靖完全授权开放。 所以,齐璇靖要什么都能自己搞定,并不需要随时请示谢佩韦,请谢佩韦授权。 奕和听着他的口吻就明白了:“这坐标是假的?” 谢佩韦微微一笑。 “我这些天都在自己身边钓鱼。那鱼说不定在你身边呢?”谢佩韦说。 奕和顿时紧张起来:“那我怎么配合?”他都没考虑一秒钟,下意识就在想怎么配合谢佩韦钓内鬼了。 “明天不要去学校。那边学生多,出事了不好控制。” 谢佩韦打开手机地图,给奕和划了条路线,“你找个借口去公司,先从这边走,到二安之后,让车绕路走辅道进去。我让你出门是个试探,其实内鬼对你下手的可能性很小,他的目标应该是我或是念泽——要对我和念泽下手,就要确认小齐确实不在海市,他会找机会看我的手机。” 所以,明天的钓鱼计划,针对的是奕和身边的保镖,目的是勾引内鬼看谢佩韦的手机。 “虽然对你下手的可能性很小,我还是会安排人手保护你,”说到这里,谢佩韦低头亲了奕和一下,慎重地说:“小和,你也要自己注意安全,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相信任何人。这叮嘱把奕和弄懵逼了:“可我出门要坐车的呀。” 不相信司机,是要我自己开车去公司吗?也不带保镖?那不得把安华哥溜到崩溃? 谢佩韦不禁失笑:“内鬼不敢暴露身份,所以,他不敢做得太明显。你一辆车上三个保镖,若是三个都是内鬼……我带你去买彩票。”换句话说,为了不暴露身份,哪怕有两个内鬼在奕和车上,俩内鬼都不敢轻举妄动。 奕和绕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深感谢佩韦积威深厚。都到这个地步了,内鬼害怕的居然还是谢佩韦的清算,还是不敢暴露身份。出卖到谢佩韦身上,这内鬼当得多憋屈啊! 然而,想起对方差一点就偷走了念泽,让念泽失踪或是死亡,他对内鬼的情绪就不止是厌恶了。 有生以来,奕和第一次恶毒的希望,那不知名的内鬼立刻去世。 第75章 次日, 谢家餐厅。 例行早餐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遛弯回来了, 老太太在茶室喝茶,谢幸结束了晨间训练,正跟他的健身教练蹲在厨房里, 弄专门为谢幸定制的“健身餐食”。 时钟分分秒秒地过去。老爷子坐在餐桌前,谢幸也端着自己的早餐上桌。 爷孙俩聊了几句,主要是说谢幸的早餐食谱。说话时,老太太也从茶室出来了。她在自己坐了几十年的位置上坐下。厨房的老秦比较犹豫。主人家上了桌,应该上菜。可是,三少还没来。 ——如果谢佩韦跟谢幸一样, 时来时不来,或早来或晚来,老秦都不至于这么犹豫。 谢佩韦的作息很规律。几点起床, 几点去健身房,几点洗完澡下楼吃饭,全都卡着点儿。偶尔一天耽搁了, 也许就耽误五分钟,十分钟,厨房的老秦就把饭上了,都不等一等三少, 三少小心眼啊! 何况, 老太太疼幺儿。打小就最喜欢小儿子。幺儿没上桌, 这饭还上不上? 老秦犹豫的时候, 老太太也看了一眼家里的落地钟。这个点儿还没来餐厅,幺儿很奇怪啊? “年轻人偶尔起得晚点。”老爷子跟谢佩韦一样,生物钟也是铁打的。这个点儿就该吃饭了,顿感饥肠辘辘,半分钟都等不下去,“摆饭。”他又冲老太太说,“你没年轻过?” 单身狗起得晚了是贪睡,谢佩韦这种人起得晚了,通常都是贪“睡”。 老爷子说得轻描淡写,老太太跟他几十年夫妻,岂会听不懂?这就有点追忆往事的戏谑了。于是老太太飞了老伴一眼,才对老秦点点头:“吃饭吧。他爱吃新炸的油条,你留点面条子拿油醒着,等他起来了再给他炸……豆浆就温锅子里。” 早饭才端上来两碗,桌子都没摆开,清晨的别墅里就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老爷子与老太太面面相觑。这动静……是幺儿房间传来的? 家里负责安全的团队里,有谢时鸣从京市带回来的内卫,也有齐璇靖管辖下的保镖,碍于内鬼事件,内卫对保镖完全不信任,但凡值勤都要两人同行。 这会儿在家里坐着的保镖和内卫都站了起来,各自通过自己的系统向外边汇报。 从外围调遣人员需要一点时间,分散在别墅里的安保人员动作最快,谢幸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七八个保镖还是内卫,管他什么人,反正就是安保人员,跟拍电影一样,有几个从三楼速降到二楼,还有几个跟猴子一样踩着柜子或者半挂的楼梯,直接翻进了二楼的栏杆…… 这些保镖与他日常相处并不少。在谢幸看来,这些保镖就是穿着黑西装,戴个耳机,聊天说的也都是游戏房子和女人,俗得掉渣。 今天看见他们四面八方、身手利索地朝着二楼“飞”去,震撼实在太大。 那是人类中身体素质的佼佼者,对失去双腿一条胳膊,整天坐轮椅的残疾人的疯狂刺激与碾压。 一刹那间,谢幸心旌摇曳。 那短短几秒钟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不断回放。 老爷子已经站了起来,敦实的身体趿着那双软底布鞋,步履在大理石地板上无比沉稳。 老太太坐着没动。 当老爷子打开客厅的酒柜,拿出一杆□□时,两个保镖和谢幸都惊呆了。 老太太还是稳如泰山。 “谢老,您别冲动,我的同事已经在处理了。”两个保镖都上前劝阻。 老爷子熟练地将□□上膛:“在我家里搞我儿子……” 他苍老的胸膛喷出一丝冷嘲的粗气,步伐稳定敦实地朝着二楼谢佩韦的房间走去。 ——甭管谢佩韦多少岁了,在爹妈眼里,他始终是需要保护的小儿子。 老爷子还没走出两步,内卫和保镖都双双接到了各自系统的通报:“危机解除。没有外人入侵,是……老板(三少)和夫人(少夫人)口角。” 老爷子把子弹从□□里退出来,又把□□藏回酒柜里。 轮到老太太霍地站起:“那么大动静,你跟我说是口角?”她摘下膝上的餐巾,迅速上楼。 谢幸整个人都是懵的。 看见奶奶上楼,他才赶忙跟上去:“奶奶,奶奶别……” 奶奶已经关上电梯门了。 谢幸只得操控自己的轮椅,等着电梯。他要跟上去。 不管老太太最近表现得多么好,谢幸也不觉得奶奶插嘴小叔和小叔父的感情是好事。 说到底,当妈的怎么可能在儿子和儿媳妇之间一晚上端平?就算有婆婆看上去对儿媳妇更好,也是哄着儿媳妇对自己儿子死心塌地的策略罢了。 老太太还有极其凶残的“前科”。 谢幸作为受害者之一,看见奶奶去管小叔和小叔父的“闲事”,简直心惊胆战。 老太太上楼时,四面八方翻到谢佩韦与奕和起居室的保镖们正散去,虚惊一场,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也有保镖对屋内的见闻颇有想法,相熟的几人凑在一起,正在眉来眼去。 迎面撞见了匆匆赶来的老太太,这群保镖马上就严肃了表情。 老太太心里生气。人家夫妻吵架,你们这么高兴?真见不得人好! 房门虚掩着。 “幺儿?”老太太敲门。 没多久谢佩韦就来开了门,说:“没事,您别担心。” 老太太更狐疑了:“你弄出这么大动静,下边都听见了,还说没事?保镖说你跟小和吵架。”她将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我不问你们为什么吵架,我就问问你,动手没有?” “没有。”谢佩韦似有些不耐,“是他发脾气推了斗柜。这斗柜不得固定在墙上么?念泽现在长大了能到处跑了,他要跑我们房间,扒拉着斗柜往上爬,给他砸着呢?” 老太太被他带歪了,居然真考虑了一下斗柜翻倒的后果,突然醒悟过来:“真没动手?” 谢佩韦将门拉开:“您自己看?” 老太太居然还真的老实不客气地进了房间,卧室里看上去就在生闷气的奕和慌忙爬了起来,走路一瘸一拐。老太太顿时就炸了:“你说你没动手,小和这腿怎么了?!” 她去扶奕和。 谢佩韦站在老太太背后,眼神警告了奕和一下:你演技不好,别演! 奕和也没演戏,他老老实实地告诉老太太:“我在洗手间里滑了一跤。”说着眼眶有点红。 这单纯就是摔疼了。他和谢佩韦昨夜商量好了要闹点动静,可是,苦肉计肯定不在其中。大概是想着今天的计划有点紧张,早上洗澡的时候,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得结结实实。这是真的疼。 老太太看在眼里,就是儿媳妇委曲求全:“他推你?” 奕和低头不语。老太太催了几句,他才小声说:“先生从健身房回来,洗了澡要换衣服下楼吃饭出门,我……起来给他准备衣服。”这么刚好还有一滴泪啪嗒掉下来,“我不知道他有个工作手机是我不能碰的,是我没问清楚。” “就为这事儿?他就推你?”老太太怒不可遏,“谢佩韦,你长出息了?!” 谢佩韦无奈地说:“没有故意推他。我把手机拿回来,他没站稳就滚地上去了。我们两口子的事您能少插嘴吗?”看着低头的奕和又忍不住皱眉,“你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怪了。” 不等老太太再絮叨,谢佩韦戴好手表,提起自己的公文包,扬长而去。 奕和吓得一抖,似是想起身赔罪,被老太太按住:“摔着哪里了?先别着急,妈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其他的事,看过医生再说。” 奕和还惦记着去公司的安排,当然不肯节外生枝。恰好谢幸也跟了进来,奕和向老太太打保票证明自己没摔断骨头也绝对不会骨裂,好说歹说把老太太给劝住了。 送走了关心安慰自己的老太太之后,奕和还专门给安华打了电话,请他给自己买个跌打胶布。 于是乎,奕和身边的保镖们,全都知道他因为动了谢佩韦的“工作手机”,被谢佩韦情急之下推倒在地,好像摔得不轻。 奕和身边的保镖都是从谢佩韦身边拨过去的,也都很了解谢佩韦的习惯。 谢佩韦确实有个工作手机。 工作手机一直以来都由齐璇靖负责管理,谢佩韦随身只带自己的私人电话。如今齐璇靖“出差”在外,把工作手机交给谢佩韦亲自保管,也很合情合理。 ——类似张元元的微信都加在工作手机上,这手机能随便给人么?不小心就能出大乱子。 奕和看着自己的保镖悄悄开车出门,给自己买跌打膏药,神色略微复杂。 如果内鬼真的在自己身边……那会是谁呢? ※ 谢佩韦在前往公司的车上,撞上了一个整点,所以,他又把手机拿出来钓鱼。 他打开手机的APP,扫了一眼定时发来的齐璇靖“坐标”邮件,很快又放下了。手机放在手边,身体后仰,闭眼似是小憩——所有人都知道他才跟奕和闹了一场,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车厢内气压很低。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黄念悄悄换了轻柔舒缓的音乐,还考虑是不是开点冷气。 冷静冷静,人感觉到冷才能静下来思考问题。暖气打高了,暴躁的老板会更暴躁!黄念就算是条单身狗,也知道千万不要招惹刚跟老婆吵过架的男人。 “昨天酒店集团那边发了任命,梁松调任酒店集团东部片区,担任大区安保主管。”谢佩韦突然说。 开车的薛赵紧了紧呼吸,坐在副驾座的黄念也皱眉。 自打上次齐特助“死”在国外,几个助理秘书都搞不定谢佩韦的日常工作之后,谢佩韦就修改了自己的人才培养计划。曾经谢佩韦想过,他也不能一辈子绑着齐璇靖当贴身助理,过几年身边的人都培养起来了,他还是会把齐璇靖放到财团内部养养资历,到时候再把黄念提上来…… 谢佩韦的安排,类似于天子近臣外放封疆大吏。跟了自己几年知根知底的人,用着才放心。 问题在于,残酷的事实打击了谢佩韦。 齐璇靖真的太好用,也根本不可能培养出第二个齐璇靖,换句话说,齐璇靖是真的放不出去。 跟齐璇靖商量之后,齐璇靖表示自己没什么外放的野心,这么多年跟着老板都习惯了,离了我,老板的被害妄想症怎么治?简直正中要害。谢佩韦就干脆放弃了“外放”齐璇靖的打算。 他的人才培养计划,也变更为“铁打的齐璇靖,流水的后来人”。 ——谢佩韦让齐璇靖跟奕和参股做生意,默许两人挖自己墙角,借自己的资源赚钱,不仅仅是因为想要给奕和塞钱花,这也是他对齐璇靖的另一种变相补偿。 调整掉“培养齐璇靖继承人”的地狱级难度之后,谢佩韦的人才培养计划变得很顺利。 他董事长办公室以前的一秘、二秘都已经去了集团基层,如今担任一秘的正是从前的三秘。 至于黄念为什么没放出去……谢佩韦认为黄念也是放不出去的人。齐璇靖是能力太出众,黄念则是真的不开窍。这脑子有坑的真放出去了纯是祸害自家公司,不如留在身边祸害自己吧。 齐璇靖认为老板说得对。 所以,黄念还留在谢佩韦身边没动,排名在他后边的梁松等人都已经去了集团任职。 谢佩韦有理由怀疑黄念。 当天把念泽的保镖调去搬运食材的现场安保主管,正是黄念。 而黄念也完全有背叛谢佩韦的动机。 排名在黄念之后的梁松已经到谢氏集团担任安保总监。不出意外,熬上资历之后,梁松就会去分公司担任分管安保的副总,运气好混到能源、酒店、零售几个谢氏内部行业的安保大副总也不奇怪。 今天谢佩韦告诉黄念,梁松已经升任酒店集团某大区安保主管。 黄念却依然在齐璇靖的手底下,每天开车当司机,帮着谢佩韦跑腿打杂。 这期间谢佩韦给黄念调了几次薪水,每次加薪幅度都在10%以上,结合黄念目前的年薪基数,薪资增幅绝对称得上慷慨。每次加了薪水,黄念都会向谢佩韦表示,自己不是当领导的材料,很满足于目前的工作状态。 可是,谁也不能保证黄念所说的就是真心话。毕竟,有限的金钱如何去收买无限可能的前途? 谢佩韦拿着这个手机钓了黄念好多天了,别说黄念,身边所有保镖都没有上钩的。 黄念呼吸越来越粗重。 不是害怕紧张,而是愤怒。他听得懂谢佩韦的言下之意。 “老板,这话说得没意思。您觉得我不是当领导的料,我也承认我不是当领导的料,不让我去集团,我理解,也赞成赞同您的安排。可您这么留着我又怀疑我心生不满……我黄念是什么人,您要看不懂,咱们解除劳动合同就行了,您放心,我也不去劳动仲裁讹您几个月工资什么的!” 他双手环抱,将肩膀都撑了起来,可见是真的气坏了:“您要还是怀疑我,我是内鬼!齐哥回来了,叫他所有规矩给我上一遍。我要是……” “我只是想问问你,”谢佩韦依然闭着眼,缓缓地说,“安华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安……华哥?”黄念愕然。 是啊。安华。 齐璇靖的副手最初并非黄念,而是安华。 因谢佩韦看重安华的能力与人品,让安华去奕和身边担任安保主管,负责奕和的安全。 谢佩韦认为这个安排是对安华的器重与提拔。 正因如此,在昨天之前,谢佩韦都从未怀疑过安华。真正把怀疑的目光扫向奕和身侧时,安华才突然变得可疑起来——谢佩韦认为把安华拨给奕和,是提拔安华,栽培安华,安华是怎么想的呢? 当安华看见梁松这样的小字辈进入集团,坐上火箭炮飞升的时候,他心里会怎么想呢? 随随便便收买一个保镖,就想把念泽悄无声息地抱走?这很困难。毕竟保镖是按组行动。多收买几个保镖?又容易走漏风声。所以,直接收买主管级别的人物,才是最妥当的选择。 谢佩韦不怀疑安华,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给了安华最好的前途。 跟着奕和,前途无量。从利益上看,安华根本没必要被张家收买。至于其他爸爸被绑架,妈妈被威胁之类的狗血剧情,谢佩韦根本不考虑。只有利益才有可能收买。 直到昨天晚上,谢佩韦看着奕和的脸,突然醒悟过来。 ——如果,安华并不认为跟在奕和身边有前途呢? 第76章 谢佩韦让奕和找个借口去公司。 这借口其实不怎么好找。相处得久了, 家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奕和是个不爱生事的性子。莫说谢佩韦去了公司,就算谢佩韦休息在家,奕和也不会常常主动打扰。 莫名其妙地要奕和去公司,又是不怎么安全的时候,得出多大的事才符合常理? 昨晚上两口子商量的时候, 奕和就很苦恼。 谢佩韦差点给他逗笑了:“我叫你找个借口到公司, 是方便你自己发挥。比如你想着要给我送个文件,送个梨,这都可以。不代表你要把自己的意图告诉别人——难道你每次出门都要跟安华他们汇报原因?” “但是, 您不可能让我给您送文件, 我也不可能去公司给您送水果啊。”奕和钻不出来了。 “天气凉了, 请小和到休息室暖暖床。行不行?”谢佩韦说。 奕和依然反驳:“您从前或许会叫我过去。现在不会。” 他很了解谢佩韦。在谢佩韦的心目中, 包养的小情人和定过情的爱人,二者地位可不一样。前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后者放在心中珍而重之, 怎么可能轻慢? 谢佩韦只好换了种说法:“天气凉了,小和想着休息室或许不大温暖,想给我暖暖床?” 这倒是个特别新奇的设想。奕和既然不愿意打扰谢佩韦工作, 当然也不可能有这方面的想法。被谢佩韦强行拽进场景里幻想了一下,居然还有点刺激和甜蜜。好像还真的没有在公司的休息室里…… 等到这会儿, 谢佩韦已经去了公司, 奕和也已经敷好了安华差人买回来的跌打膏药。 就差“找借口”去公司了。 暖床这个事嘛, 倒也不必要划掉。 奕和故意一瘸一拐地下楼, 钻进厨房里,说是给谢佩韦做午饭。 老秦很惊讶:“三少中午回来吃饭啊?”厨房压根儿就没准备谢佩韦爱吃的菜色。 “装保温盒里,我待会儿给他送去。”奕和低着头,看着有点闷闷的。 老秦也听说了三少和少夫人“口角”的事情,哪儿还敢多嘴,连忙把奕和喜欢用的灶台和案板让出来,叫自家小助理帮着给奕和打下手。 没多会儿,家里都知道了。奕和要去公司给谢佩韦送午饭,肯定是去“求和”的。 谢幸住在底楼,闻讯来得最快。 “小叔父。”谢幸操控着轮椅滑到奕和身边,“我小叔不记仇。要不您等一等,指定下午回来就跟您说好话了。他也是不会低头,今晚肯回家就没事了。我觉得您也不必这么着急地……委屈自己?” 谢幸原本也不想插嘴叔父的感情问题。但是,今早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很怪异。 什么抢手机推人摔跤……都不像是谢佩韦做得出来的事。谢幸知道自家小叔不是温文儒雅挂,私底下手黑得很,可依着小叔的教养,怎么也不可能真的跟小叔父动手——除非小叔父是个别有居心的间谍,且正准备对小叔下杀手,否则,小叔绝不可能动手。 可看着后续,小叔父也不像是什么居心叵测的反派。如果小叔是故意为之,小叔父这么急吼吼地跑过去赔罪,一来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二来会不会坏了小叔的计划? “我给他搬好梯子,他才好下来。”奕和说。 一句话把谢幸堵得哑口无言。 人家两口子的事,吃了亏的人愿意委曲求全,谢幸还能说什么? 他要是姓李,还能跟奕和掰扯两句,这不是姓谢么?多劝两句显得自己跟神经病似的,说不得奕和还要怀疑他另有居心。谢幸迅速换了一张恭维脸,顺着打哈哈:“那……真是委屈您了。您脾气真好。小叔能跟您在一起是他的福气。哎,您这做的是什么呀?” 奕和给谢佩韦做饭一直都很认真,客客气气地跟谢幸解释了两句,就戴上口罩干活。 谢幸老觉得是自家小叔不对,太欺负人了,拿个手机至于推人么?又觉得奕和这么委委屈屈地讨好小叔,实在有点太卑微。奕和比他还小几岁呢。以奕和的品貌风度才华,如果降生在富裕家庭,不需要像谢家这么富贵,但凡衣食无忧,他也不会……谢幸想到这里突然卡了壳。 自家小叔的身份条件,哪怕奕和出身世家,小叔要匹配奕和也是绰绰有余啊…… 算了算了,不想了。 谢幸怀着一点儿愧疚之心,打算帮奕和打下手。 他能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待在厨房里,代表的就是谢家的态度。 ——你在家里不是孤立无援,我们并不会无条件站小叔,你也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哪怕奕和跟谢佩韦并没有真的闹矛盾,感觉到谢幸的温柔和善意,奕和也觉得很开心。这些点点滴滴并非不重要。任何一丝善意都能让人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何况,谢幸还真不是五谷不分的小少爷。他两只手里有一只是义肢,也能做很多事情,不止能切菜,还能洗菜。厨房里的几个厨师都见惯不怪,奕和很惊讶:“防水的呀?” 谢幸也不避讳,举起自己的义肢嘿嘿笑:“防呀,还能防火防电呢!冬天我给你烤地瓜吃!” 好的吧。奕和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当年我出事之后,小叔回来接掌家业,第一件事就是投资了一个实验室,专门研究假肢。每年都烧很多钱。后来也算是出成果了吧,又铺了好几条生产线,成本价出货。小叔说,看见我这样就特别心疼。咱们家是不缺钱,普通人家丢了胳膊丢了腿,身体和心理上都受了很多伤害,再花大价钱买好的假肢就太惨了……”谢幸忍不住替自家小叔说好话。 “所以后来我们家的假肢厂是微利经营,赚的钱只允许维持工厂基本运行,年终报表出来,这年利润多了,小叔就要骂人。我说好歹把研发费用赚出来吧?他说,那你觉得还有多少人买得起?”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年实验室一直没有结束研究,一直都在收集数据、继续升级换代。有一次我看了实验室的财报,啧啧。这么烧下去,研发费用怎么也不可能赚得回来。”谢幸在自己假肢上按来按去,给奕和展示各种功能:“我觉得照着这么研究下去,我迟早能变成钢铁侠。” 奕和就看着他假肢的食指里弹出一把小刀,哐哐把几个番茄切成小丁,眨眨眼。 “是不是很好玩?”谢幸有着大男孩独有的单纯,向奕和炫耀,“我还有个外置的小刀,是我以前换下来的。你要是不嫌弃我用过,我送给你玩!” “不嫌弃。我很想要。”奕和嘴上从不倔强,这也太酷了吧?“谢谢!” 奕和发现更谢幸聊天特别开心,谢幸和他一样,比较细腻敏感,大约是生活环境疏散安逸,性格又相对平和,所以,跟谢幸聊天不必担心踩雷,谢幸知道自己的雷区在哪里,预判到话题不对马上就带走了。奕和也是很懂事的性格,两人温温和和地相处,都很愉快。 一顿饭做好,谢幸还帮着一起把菜一一放进保温盒。奕和出门时,谢幸安慰他:“小叔会讲道理的。他如果不讲道理,你就不要理会他,先回家里来。等他会讲道理了,再和他说话。” 这绝对是豪门生存之道。一旦谢佩韦这样的人真要不讲道理,别说奕和了,同样身为豪门后裔却不能掌权的谢幸都要退避三舍,山羊能跟老虎讲道理么? 奕和冲他笑一笑:“我知道。”你不知道,我们家先生可讲道理啦! 念泽恰好跟老师告别出来,看见奕和就扑了上去:“爸爸!爸爸去哪儿?” “爸爸去给佩韦爸爸送午饭。他今天没有饭饭吃。”奕和把餐盒随手递出去,安华恰好开车过来,接了过去。他抱着儿子挨了挨脸颊,“上午上什么课?过得开心吗?” “解剖青蛙!青蛙好丑。我亲了青蛙一下,它没有变成王子。”念泽遗憾地说。 谢幸忍不住插嘴:“那可能是因为它是一只死青蛙。” 奕和则有点懵逼。这么小的孩子解剖青蛙?是要把我娃培养成杀人狂魔吗?你们还准许他亲青蛙?!卧槽,我刚才还rua他了! 念泽很认真地反驳:“我亲了它,它没有变成王子,才解剖它。” 说着,念泽摊开手,对奕和说:“因为我怕它是个王子。我不能解剖王子。” “嗯,念泽做得对。我们不能解剖王子,也不能解剖公主,国王,王后……农民也不行。”奕和决定晚上要跟孩他爸聊一聊教育问题,这也太惊悚了,“宝宝,宝宝答应爸爸,巫婆也不行!” “死的可以。”念泽纠正,“等我长大了,是要解剖大体老师的。” 奕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崩溃,这个家庭幼儿园才上了几天,娃就要上天了。 “宝宝,爸爸先去给佩韦爸爸送饭。你……在家乖乖。”奕和摸摸念泽脑袋,对跟在身边的阿姨说,“待会给念泽擦擦嘴。”他也知道能到念泽身边的青蛙肯定是干净的,但……还是心累。 阿姨连忙说:“已经擦过了。” “小齐哥哥呢?”奕和还是不放心。钓鱼计划代表着身边的保镖都不可信,除了内卫。 可是,前后两拨来的内卫见面就自成体系,有自己的安防安排,并不完全接受谢佩韦的支使。奕和也不能因为谢佩韦钓鱼,就突然拖一个内卫专门跟在念泽身边。小齐的伤还没彻底恢复,但他已经回了家,常常跟着念泽身前身后,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是在保护念泽。 “遛狗。”念泽说。 “让小齐哥哥和大摩二摩陪你玩,知道吗?”奕和说。 谢幸听出了一丝言外之意,马上就醒悟了过来。 就说早上口角的事不像小叔的作派,果然有内情!他胡乱开了个脑洞,兴致勃勃地想,小叔是不是设了圈套要对付海外来的杀手?!今天家里会发生枪战吗? “大摩二摩不能进屋子。”念泽很少年老成地叹了一口气。 老宅的家具都是上了年景的老物件,平时撒点水渍,老爷子都要啧啧两声,肯定不能让狗进屋祸祸,这段时间大摩二摩都养在外边院子里。谢佩韦和奕和都宠狗,给大摩二摩准备的狗屋足有二十平米,还带空调厕所。不过,习惯了家庭生活的大摩二摩颇觉委屈,经常趴在门口呜呜。 ——睡哪儿不重要,到处都是狗窝,主要需要铲屎的陪伴。 所以,自从小齐出院之后,每当念泽上课的时候,小齐就躺在狗屋里逗狗玩。 “我去叫齐男子回来。”谢幸保证,“你放心地去吧。” 奕和:“……”这话不能随便说吧? ※ 谢佩韦曾担心奕和在去公司的途中遭遇意外,意外并未发生。 到二安时,奕和吩咐司机走辅道,司机略觉奇怪。不过,司机也没有跟老板犟嘴讲道理的傲娇脾气,车就那么波澜不惊地滑入辅道,一路前行,最终安稳地停在谢氏财团大厦的地下车库里。 ——如果堵车不算麻烦的话,奕和这一路上没遇上任何麻烦。 他亲自拎着保温盒,走上谢佩韦的专用梯,升至谢佩韦的办公楼层。 有安华居中联络,当然不可能上演什么“豪门阔太被拦自家公司前台,霸道总裁亲迎打脸”的戏码。电梯门打开,秘书室几个秘书都站了起来,鞠躬问好。奕和反而被这阵仗惊了一下。 倒不是觉得列队欢迎太隆重,当艺人的都被粉丝围过,几个秘书还不至于形成浩浩荡荡的队伍。 主要是这齐刷刷地鞠躬有点吓人。 在舞台上表演,奕和通常都是给衣食父母鞠躬的那一个。谢观众,谢粉丝,谢同台表演的各位艺人,谢幕后付出的各位工作人员……也没见过哪家的粉丝会齐刷刷站起来给艺人鞠躬吧? 迎在前头的一秘走路的步距都跟尺子量过一样,三寸高跟鞋踩在长毛地毯上悄无声息,妆容精致的脸上是亲切不冒犯、恰到好处的微笑,她动作优雅有分寸地将门推开:“夫人这边请。您请进。” 奕和走了两步,才想起了自己忘记装瘸了。算了,反正也过去几个小时了,假装已经恢复了吧。 谢佩韦正在桌前签文件。 谢氏集团有一部分文件不上系统,不留电子档,储存在不联网的档案室里。 所以,谢佩韦每个星期都会安排半天时间,专门处理纸质文档。他一边熟练地签字,一边抬头瞥了奕和一眼,看着奕和提着的保温饭盒,他就知道这是什么戏码了:“你不用亲自来一趟。” 谢佩韦的办公室占地颇大,奕和正在往前走,还没走到一半,被这句话给撂下了。 这时候,负责引路的一秘转身离开,沉重隔音的办公室大门轻轻合拢。 谢佩韦一秒变脸,看着奕和满眼都是温柔:“做了什么好吃的?你去那边坐。我把这个文件签了,洗个手就过来吃饭。”见奕和转身去找小餐桌,谢佩韦才重新低头看着文件,嘴角微微上翘,“你好像是第一次来公司给我送午饭?” 奕和正在铺桌布,闻言愣了一下:“那我以后多来?” 谢佩韦笑道:“也得你有空啊。”不等奕和又说些抱歉顾不上家庭的话,“我给你送。送去学校影响不好,你去工作的时候,我给你送个饭不碍的吧?” 奕和的喜乐特别简单,只要谢佩韦对他示好,他就把前事忘了:“不碍的。不过我觉得您这么忙也没必要给我送饭,我自己吃点……”摆盘子的时候,看了谢佩韦一眼,声音就低了下去,带着殷切的甜蜜,“大概还是您送的好吃。” 谢佩韦说话算数,奕和才刚刚摆好饭菜,他就合上了签字笔套,去洗了手过来吃饭。 “这菜焖过,不鲜亮了。”奕和对自己带来的菜色颇为不满。 “好吃就行。”谢佩韦坐下来端上碗,才感觉到有些新奇和惊异。 他每天待在办公室的时间很长,自打回国以来,这家那家住得乱七八糟,倒是办公室一直没搬过。在这种已经极度熟悉的环境里,没吃着楼下送来的员工餐,反而吃上了小和做的菜……这感觉就很新奇。 奕和也很久没有下厨亲自给做饭了,谢佩韦并不希望奕和围着灶台打转,可偶尔吃着奕和认真虔诚烹饪的菜肴,滋味也很特别。奕和给他做的饭菜,永远不会咸了淡了甜了辣了,永远刚刚好。 谢佩韦不说话只顾吃饭,奕和还是和从前一样,习惯性地留意着他的反应。 观察结果么,谢总吃得很满意! “很好吃。”谢佩韦放下碗筷,“辛苦你了。” 收拾好保温盒子,奕和将桌布也卷了起来,打算带回家清洗。 谢佩韦疼人的时候特别会你来我往。奕和给带了午饭,他就去茶水柜做了饭后茶,一人一杯,坐在沙发上聊天。奕和说起谢幸的假肢,又说念泽的教育问题,前者谢佩韦不怎么搭话,毕竟假肢已经被他搞成了公益事业,说起来倒像是自夸,不许念泽解剖青蛙就不行了。 “念泽智商比一般孩子稍微高一些。不到天才神童的地步,但肯定比一般孩子出众。孩子对世界的看法和成人不一样。我们把一切归类、解释,是个既定的想法。孩子才有无穷无尽的想象力。我现在的想法是让他各方面都接触,对什么方向感兴趣,再朝着什么方向深入了解。” 说到这里,谢佩韦有些很隐约的得意:“老师也教过音乐,乐器,他乐感很好,上手也快,这倒是很像你。不过么,念泽对音乐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反而是一些生物课程很吸引他。我觉得可能还是我的遗传基因占了上风……” “可生物不是垃圾专业之首吗?!”奕和脱口而出。 谢佩韦最心爱的专业就这么惨遭唾弃了,被喷得一愣,旋即哭笑不得:“又从网上看来的?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所谓垃圾专业的排名是依什么标准来评定的呢?” “……不好就业?”奕和说完就醒悟过来了。 谢念泽这样的大少爷,他需要操心就业的事么?他爸爸随时给他弄一间实验室! 谢佩韦轻轻抚摩奕和的背心,说道:“人活着就要吃饭,穿衣,需要有瓦遮头。睁开眼睛就是钱。选择一个更好就业,或说更好赚钱的专业,无可厚非。可咱们念泽不一样。他不用操心吃饭穿衣服的事情,就可以自由选择人生目标,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有时候,也不必太在乎世人的评价标准。”谢佩韦说了这么一句话。 奕和没听出这句话的刻意,自然也没什么感触,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和认同:“可念泽才四岁一点点,这么小就教他解剖小动物……” “这么小的孩子其实都是很残忍的,不会对小动物产生同理心,把捉到的虫子踩死,老鼠装进瓶子里淹死……都是游戏。在死亡教育和杀戮告诫上,正确科学的引导比一味地回避更好。他的生物课程已经到解剖青蛙了,那是符合他智商的课程,我认为没必要回避。” 说到这里,谢佩韦考虑了片刻,说:“如果你坚持的话,这部分课程可以推迟两年。” 我们正常孩子都是初中才解剖青蛙的!奕和想了想,念泽好像也不是特别“正常”,先生不是说他比普通孩子智商高那么一点点么?算了吧,各退一步:“那也……行吧。” 两人聊着聊着就腻在了一起,谢佩韦摸着奕和的腰:“去休息室?” 奕和马上就惊醒了过来,看了他的口袋一眼,那钓鱼的手机还揣着呢:“手机留在外边么?” 谢佩韦摇摇头,将他抱起来:“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在外边?鱼惊了,钓不起来了。” “啊?”奕和很意外,“那我们还……” “不钓鱼就不能暖床了?”谢佩韦关上休息室大门,将奕和塞进被窝里,“乖乖暖床,暖不好要……的。” 奕和满脑子官司,全都在“鱼被惊了”这句话上:“是不是我哪里出纰漏了?” 谢佩韦捧着他的脸:“和你没关系。鱼是我惊的。” ※ 午休时间过去了近一个小时,下午三点,谢佩韦才从休息室出来。 安华已经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前。 “老板。”安华没有起身,深坐在椅子里,侧身打招呼。 谢佩韦闻到了血腥味。从他的方向只能看见安华的上半身,可安华总不可能杀一个人扔在办公桌底下藏着吧?他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安华不可能这么毫无管束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 “我不用叫人进来吧?”谢佩韦没有去坐自己的老板椅。他往外走了两步,查看安华的情况。 安华上半身看着干净整洁,下|半|身就太惊悚了。 有两根铁钎分别透过了他的脚掌与厚实的地毯,死死地钉在了办公室打磨光滑的地砖上。 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这时候安华的脚掌已经不淌血了,可地毯沾了许多血。 谢佩韦看得很仔细,他能确认这种穿法是很典型的齐璇靖风格。谢佩韦一直认为齐璇靖可能有一种穿刺癖好,特别热衷于把人用什么坚硬的东西固定在地板上……至于说为什么不用手铐,合法一点的说法是,私自持有手铐是违法的,实际上应该是故意削弱安华的战斗力 惩戒。 如果不能确认安华就是内鬼,齐璇靖不会动用这么残酷的刑罚。 ——对自己人绝不会上这么残忍的规矩。 “齐哥在外边。”安华说。 谢佩韦笑了笑,说:“你要见我?” “想求老板给我一个机会。”安华因失血与疼痛,脸色苍白如纸,说话时还算平静,“按齐哥的规矩,我得进油漆桶填水泥了。我想着老板还欠我一条命……应该会还给我吧?” 谢佩韦点点头:“你救过小和。是欠你一条命。” 安华这时候才是真的松了口气,额上有冷汗大颗小颗渗出,整个人都似瘫在了椅子上。 “可这条命怎么还,什么时候还,你说了不算。”谢佩韦翻脸时毫不容情。 这句话说完,安华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谢佩韦脸上冷漠得仿佛能结冰,没有一丝温度:“张京永要偷念泽。他偷念泽的目的是什么,你不会想不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安华,你跟了我几年,我哪一点儿亏待你了?那是我儿子!你也下得去手?” 安华许久不能答话,直到休息室传来一点动静,似是有人要出来,他才突然说:“老板,你向来是讲道理的人。我当初救了李奕和,这是实实在在的恩情。小少爷现在并没有被偷走,我对你的背叛也不算很彻底……你看,今天我还来自首了。” “一边是活生生的李奕和,一边是没被偷走的小少爷。你都不肯还我这条命?” “在老板的心目中,李奕和的命就这么轻贱?抵不上小少爷当天所受的一点惊吓?” 奕和已经从休息室里快步冲出来:“你不要偷换概念!” 安华看着他大受打击、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嘲笑:“那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你在谢家是什么身份地位,你自己不清楚?你和谢念泽一起掉河里,看看老板会救谁?” “我会游泳!”奕和脱口而出。 安华一愣,差点笑疯过去:“对啊,你会游泳,你还能拼命去救小少爷和老板呢……哈哈哈哈,真是……经济实惠又懂事,哈哈哈。” 奕和气愤的并不是他嘲讽贬低自己,而是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安华。 他太信任安华了。从安华把脱力的他从水里带上岸之后,救命之恩形成了威慑,从那之后他对安华就充满了敬重与信服,安华给他的每一个建议他都会认真考虑,他把安华当作了自己的兄长朋友。 奕和曾经想过,先生和齐助理有那么深的羁绊和默契,我和安华哥也可以变成这样好的老友。 这背叛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奕和一时间都失去了思考能力。 直到谢佩韦握住了他的手,他才从茫然与焦愤中清醒过来:“先生,我们……” 谢佩韦按了呼唤铃:“小齐。” 一秒钟之后,办公室大门被推开,齐璇靖走了进来。 “你真的没走啊……”奕和喃喃。 昨夜知道谢佩韦有一只钓鱼手机之后,奕和就猜测过,齐璇靖可能在海外,在塔国,也可能在谢佩韦身边?毕竟,谢佩韦要钓鱼,没有最得心应手的土匪齐在身边,他那被害妄想症怎么可能控制得住?不得天天担心钓鱼不成、反被鱼咬么? 现在看见齐璇靖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奕和也没觉得自己神机妙算,他是惊呆了。 ——原来我对先生的了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我想着他会怎么行事,居然就算准了诶! 谢佩韦已经不想跟安华谈下去了,朝齐璇靖指了指:“带走。” 安华将头一仰,嘴角微微抽搐。 没有人不害怕死亡。安华之所以来自首,是因为他听说了谢佩韦与黄念在车内的对话。 谢佩韦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犯这种打草惊蛇的愚蠢错误。会在车内公然谈及此事,就是要他来自首——安华是这么想的。这个判断基于两点,一,念泽安然无恙,他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二,他知道谢佩韦念旧情。他跟了谢佩韦这么多年,还救过李奕和,谢佩韦很可能对他心软。 否则,谢佩韦为什么要故意放出风声呢?这就像是古之明主故意网开一面,引他主动认错。 所以,他来了。 所以,他让齐璇靖刺穿了自己的双足。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谢佩韦这么不要脸!做出一种宽赦的嘴脸,故意诈他! ——如果内鬼不是他,这么一诈,岂不是把内鬼放跑了? ——缓过来讲,安华其实也没有太大的腾挪空间。谢佩韦既然怀疑到他,拿到证据是迟早的事,有齐璇靖在,他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必然会被清理门户。所以,他肯定会心存侥幸,接下谢佩韦的“暗示”。 可惜,他用李奕和的救命之恩换不回自己,故意讽刺李奕和不如谢念泽重要,借此挤兑谢佩韦、激怒李奕和也失败了。李奕和倒是真的很生气,可他太会拆台了!每一句话都是在替谢佩韦解围。 谢佩韦既然不受挤兑,当然也不会碍于情势,把对李奕和的救命之恩还给他。 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这些年总看谢佩韦对这个群体施恩,对那个群体搞公益,都忘了谢佩韦手有多黑,心有多狠。谢佩韦若是圣父白莲花,怎么可能跟心里住着一窝土匪的齐璇靖成为老友? 齐璇靖走向安华,那伸手的架势,就是要拔他脚上的铁钎—— “等一等。”奕和抢先阻止。千万别拔,□□鲜血汩汩,没多久就要不忍言了。 齐璇靖看了谢佩韦一样。 谢佩韦点头。 见齐璇靖收手站在一边,奕和才松懈下来。他额上也出了一些冷汗,看着安华满眼不解:“华哥,我不懂。张家许诺给你什么?能让你……这样?你跟了谢总这么多年,你也知道齐助理不会轻易放过叛徒,张家给你什么东西,让你这么不管不顾?” 安华不说话。 “这几年你在我身边,我自问……没有冒犯你的地方吧?你要说我趾高气扬,对你呼来喝去,整天给你惹事情,你对我心存不忿也算了。我觉得我们相处得挺好啊。你救过我的命,这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到这里,奕和两眼有泪水落下,“念泽跟你也很亲,他喜欢安华叔叔。你是看着他长大,常常抱他,带他玩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他还那么小,他不可能有得罪你的地方吧?” “一座岛。”安华说。 奕和一愣。 其他问题上,奕和都要愣愣地研究一会儿,事关谢佩韦安危,他脑子特别快。 “不止是念泽。你还要杀先生。如果不杀了先生,杀了齐特助,你那个岛……你就算有个岛也永远见不得光。所以,你和张家的目标不止是念泽,你还要杀先生!”奕和怒道。 齐璇靖一把揪住安华的短发,看着他的脸,本想捶他一拳。然而,毕竟是多年老友,看着安华苍白如纸的脸色,屋子里都是他鲜血的腥味,这一拳又下不去了。 ——在齐璇靖心中,安华已经是个死人,看着多年情分上,死前的凌迟碎剐就算了吧。 “什么地方的岛?价值多少的岛?就把老板卖了?”齐璇靖问。 “重要吗?”安华反问。 “不管什么地方的岛,我都买不起。一辈子买不起,十辈子买不起。” “在部队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社会不公平。我体能队列战术各个项目都拿第一,每天摸爬滚打练得身上没有一寸赘肉,我他妈人中之龙,身体素质、战斗意识都是顶尖!这要搁丛林社会,我就是人类之中最顶尖的那一小撮,是大王!” “结果他妈一堆皮松肉垮体力不行脑子也不行只有家庭背景行的傻逼!压在劳资头上,作威作福,随便欺负。有权了不起,有钱也了不起啊!我他妈当兵几年也攒不起个老破小的首付,女朋友也跟个拆二代跑了。” “我运气好。退伍没多久就跟了齐哥,老板你也是个慧眼识珠、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我还记得那年齐哥带我来办公室,跟老板你说,这是……”他举起大拇指,眼眶绯红,“年薪低于一百万,委屈他!老板二话不说,就过来跟我握手,说欢迎啊。” “这么多年,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安华这条命卖给老板,不委屈。” “我也很想不明白的是……” 说到这里,安华的情绪都涌了上来,他努力地想要控制住,却是徒劳。 泪水与哽咽一起翻涌上头,安华说话时都带着哭腔:“为什么……要把,我,调,走?我对齐哥没有外心,没想过取代他的位置,我就老老实实当我的副手,我哪一点儿……办得不好?” 说着粗大的眼泪就从眼角滑落,啪啪往下掉。 他两只脚被铁钎扎穿许久,只管流汗,从未流泪。反而是谈及此事时,眼泪簌簌而下。 谢佩韦和齐璇靖都沉默无语。这明显是个误会,有了认知偏差。 在谢佩韦和齐璇靖看来,把安华调到奕和身边是提拔,可在安华眼里,把他从谢佩韦身边调离,转而去服务奕和,就是一种惩戒。谢佩韦和齐璇靖的脑回路是一样的,所以,他俩都没想过要去解释——这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会想得起来要去解释? “你有委屈不满,可以跟我说。”齐璇靖是真正带团队的人,“你不好跟老板说,可以跟我说。一声不吭忍了你所谓的‘委屈’,转头就狠下杀手,你双鱼座?” “你也可以跟我说。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说?你直接调我?!”安华怒道。 “因为没有人对你不满。”谢佩韦说,“我调你到小和身边,是因为我信任欣赏你的能力,我认为当时在小齐手下的几个安保主管里,你最优秀最沉稳靠得住,事实证明,我的想法也没有错。你把小和保护得很好。” 安华整个人都镇静了。 他看着谢佩韦,又去看齐璇靖,似乎想从齐璇靖的表情里找到谢佩韦撒谎的把柄与破绽。 他找不到。 谢佩韦说的就是真话。 “老板曾对我说过,你是退伍兵,素质人品都是团队里最顶尖的,先辛苦你在奕和先生身边服务几年,和念泽少爷也多相处,培养培养感情,以后可以担任整个财团的安保总裁。”齐璇靖这句话纯属补刀。 安华突然就想起来了,那次在梁溪度假,齐璇靖找他聊天就曾提点过他,叫他跟念泽好好相处。 他当时哪里想得了那么多?甚至认为齐璇靖是在告诫他,这辈子都别想回谢佩韦身边,只能等念泽长大——他等得了吗?扯淡的事! 明明已经开始相信了,可这真相太过残酷,他根本不能接受。 “事到如今,你们说什么都可以。你要真觉得我好,你把我往李奕和身边送?你不把我留在身边?英雄爱美人,再喜欢也有个度吧?能比得上对自己的喜欢?你要真那么喜欢李奕和,你不把齐璇靖送给他?”安华偏执地反驳,脖子上青筋鼓起。 这话已经没法儿谈下去了。谢佩韦挥挥手,让齐璇靖把人带走。 “你把我放到一个花钱买来泄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胎器身边,还说是欣赏我?你要真的那么喜欢李奕和,你不给他办婚礼?你不把他介入社交圈?你不是也看不起他出身草根、是个花瓶吗?当初进门就撕裤子的事儿当谁不知道呢?拿一本结婚证就说是夫人了?!”安华说话越来越难听。 奕和纯粹是无辜躺枪,偏偏安华距离他和谢佩韦的私生活太近,突然被骂一段荤的,着实有些遭不住,耳根都红了。 “别拉他。”谢佩韦突然说。 齐璇靖已经连续捶了安华两拳,牙齿都掉出来了,这人就是破罐破摔只管撒泼。 “我带出去了。”齐璇靖不想让安华再刺激奕和。 “我说了,别拉他。你让他坐回来。”谢佩韦不是不生气,不过,有些话必须当着安华的面对奕和解释,否则,一旦把安华拖出去了,伤害却会永远留在奕和的生命里。 谢佩韦连说两遍,齐璇靖也不能对着干,只好把安华又放了回去。 安华吐出一颗牙齿,混着血水。他知道谢佩韦和齐璇靖没有撒谎,他心里已经相信了,可他不能面对这一切,也不能再面对谢佩韦和齐璇靖。只有奕和没有那么强烈的攻击性,安华混乱中就寻找了他这个软柿子,捏着拼命打—— “穷人乍富,小人得志。每天只知道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安华发出冷笑,“我旧伤复发去医院就诊,打个电话请假,你马上给我打两千块钱。我缺你这两千块钱吗?哈!” 很显然,这两千块钱深深地刺伤了安华,让他印象太过深刻。 奕和对身边人都是一碗水端平,普通小病小痛,诸如感冒胃疼之类的,通通打两千块,更严重的病症又是另外一种规格的福利金。他认为自己虽然没有公司,员工福利总要给齐。 可惜,这两千块钱也打错了,成为安华痛恨他的原因之一。 “真知道关心底下人,你别半夜往河里蹿啊!”这更是安华被刺激的压力点,“慷他人之慨,拿别人的命给你的‘善良’做背书。你敢那么不管不顾地跳夜河,不就是仗着我们哪怕死几个兄弟也得把你平平安安背上岸?你那点名声就那么重要?比我们的贱命重要?” 谢佩韦阻止齐璇靖动拳:“别打他。” 奕和不知道谢佩韦想要做什么,他被安华骂得有些难受,却又无法反驳。 “先生,我不知道你们的规矩。他……他不止想杀念泽,还想杀你和齐助理,我也知道他很坏,但是,先生,对不起先生,”奕和还是想起了那个湿冷脱力的夜晚,“他说得对。我那天差一点就死了,他救了我。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能不能,不要……我们把他交给警察吧……” “听见了?”谢佩韦问安华。 安华牙齿掉了嘴里一直在流血,他喷出口中血水:“听见了。他好善良。” 这明显嘲讽的口气让齐璇靖再也忍不住了,乓乓两拳全揍安华脸上,又有几个牙齿掉了下来。 奕和被这份狂暴惊住了,想要阻止又不大敢开口。毕竟安华骂的都是他,齐璇靖替他出气,他要再说别打别打,是不是有点太不识好歹? 谢佩韦扶着奕和肩膀,让他背对着安华,只专注自己:“是不是很憋屈难受?” 难道先生也要给我出气吗?奕和摇头否认:“没有。我不生气,您也别生气了。”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但我更关心你心里怎么想。你是不是认同他所说的那些话?”谢佩韦问。 安华说的话很多,可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有些似是而非的道理,他对奕和的攻击也完全符合世人的评价。安华不尊重奕和,和所有人都一样。一个被包养的小明星,卖屁股的玩意儿,谈什么尊重? 奕和是有感觉的。 不止安华,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有这种意识。只是没有人如此直撅撅地喷出来。 他跟谢佩韦结婚四年了。 没有互相表白之前,或者说,谢佩韦没有爱上他之前,他甚至也得不到谢佩韦的尊重。 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很一致。从前是德行有亏的浪荡骚货,拿了张结婚证转正,就成了个好有手段心机的野麻雀,不管他自身取得多少成绩和才华,比谢佩韦那庞大的家产相比,他始终撕不掉自己身上为钱卖身卖子宫的标签。 谁会尊重一个出卖自己的人呢?他把自己当作商品卖给了谢佩韦,就别怪世人不把他当人看。 结了婚就平等了吗?怎么可能平等。 远的不说,就说近日。 谢佩韦每天去公司上班,耗费大量安保资源,是他不畏危险、辛苦工作。 奕和的学业和工作都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学业和工作都不重要。不值得耗费那么多的安保资源。 他的定位就是附庸,就是不那么重要的一员。如果他和谢佩韦一起遭遇袭击,保镖只能护着一个人,他绝对是被舍弃的那个。这不仅仅是安华的看法,也是所有人的看法,包括奕和本人。 “小和,我才对你说过,不要太在乎世人的评价标准。” “就如同那所谓垃圾专业榜单,它针对的是需要赚钱、需要就业的大部分毕业生,并不适合我们念泽。” “世人对你我的评价也是如此。” “他们每天都很辛苦的赚钱,渴望更多物质享受,所以就认为我很高级,我很具有价值。” “可你和我都不缺钱呀。在不缺钱的情况下,我们才能更冷静理智地评价彼此。” “如果单独从拥有的财富上来看,你确实不能和我匹配。这世上能和我匹配的人也就那么几百个吧。人家还大部分都结婚了,非要找个跟我财力相当的,我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何况,我的财产很大部分继承自家族。如果单纯白手起家,没有家里的各种资源扶持,嗯,应该还是比你赚得多赚得快,可我们之间的差距绝不会有今天这么大——” “再说一遍。他们喜欢用金钱财势来评价我们的关系,将你视为我的附庸,是因为他们缺钱,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是赚钱,赚更多钱,眼里只有钱。” “我们不缺钱。对吧?”谢佩韦抠了奕和的手心一下。 奕和别的地方都还行,就手心怕痒,忍不住就噗哧了一下:“对。” “我们不缺钱,就不用钱财作为评价标准。那,比一比皮囊美貌?我肯定是比不上你。比一比身体素质?你又比我差一些,今后要努力。” “比一比音乐才华?”谢佩韦眼底带笑,奕和甚至从他眼中看见了一丝倾慕艳羡的光华,“高山仰止啊!我觉得单从这方面论,我完全配不上你。小和是不是在扶贫?” “先生说什么呀。”奕和完全被他带走了节奏,眼底也闪着光芒,“先生唱歌秒杀大部分人。” “还是比不上小和。对不对?何况只是会唱歌,也不会作曲啊。”谢佩韦难得这么彩虹屁。他抚摸奕和的背心,安抚他,“不要为世人的评价难过。一群穷鬼,眼里只剩下钱,看不见美。” 奕和被他哄得非常开心,刚刚被安华痛骂的郁闷也消失了大半:“嗯。不难过了。” 谢佩韦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低声耳语:“不过呢,这群人人多势众,还喜欢呱噪,为了堵上他们的嘴,我们也还是得向世俗低头——要不他们天天心里酸。” 奕和有些不解:“那我们……”这还能怎么办? “谢氏财团是家族企业,我不能作主分给你。星皇娱乐在我名下,全部股份都给你。” 奕和眼睛都瞪圆了,手足无措:“这不好不好,我不要。” “再举办一场世纪婚礼。一百年后都让人念念不忘那么夸张的婚礼,要不要?”谢佩韦问。 奕和噎了一下。 这个……真想要。 第77章 甭管东拉西扯,奕和还是“圣父”了一回, 乞求谢佩韦对安华高抬贵手。 对于安华想要偷走念泽、杀害谢佩韦、齐璇靖的事情, 他自然很生气愤怒。然而, 那个湿冷的黑夜里,安华将他从河中拖出水面的记忆太过深刻, 他不得不为此做点什么,否则,一生都无法释怀。 “我也知道这么说很自私。”奕和没有撒娇。 他从前想求谢佩韦做点什么的时候,总会露出更示弱的姿态, 让谢佩韦心生怜意。 这回他却没有牵着谢佩韦的手, 或是将额头抵在谢佩韦的肩头,两人很正常地相对站立,奕和看着谢佩韦的双眼, 眼神中有些闪烁和为难, “他想伤害的是先生和宝宝,我不是受害者没有资格原谅他。可我明知道齐助理会对他做什么, 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救过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救我的。” 谢佩韦是否考虑他的请求对安华施以宽恕, 那是谢佩韦的事,奕和无法左右。 他能努力的是,试着让安华活下来。 “你听见了?”谢佩韦问安华。 齐璇靖是真的想把安华填了油漆桶,谢佩韦的想法又不然。 他一开始就记得安华对奕和的救命之恩。正如安华所说,他救奕和是真实成立的, 念泽却没有受到实质伤害。既遂和未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谢佩韦也知道在休息室的奕和一定会出来求情。 谢佩韦的目的是让安华把一切都倒干净。坦然自首和劫后余生的心态, 自然不一样。 安华不说话。 谢佩韦刚才明里是安慰奕和, 暗地里指桑骂槐把安华埋汰得太狠了,只差没指着安华的鼻子骂狗眼看人低。偏偏谢佩韦的整套说辞都很有说服力,安华细想想,居然毫无反驳之力。 ——如果不是穷,不是因为自己太缺乏物质,又怎么会把物质当作唯一的评价标准? 他这么多年一直把赚钱当作唯一的前途,成功上进的目标,为此不惜背叛了自认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板,到头来突然被人撕下了罩在井口的幕布,意识到自己的狭隘与浅薄,仿佛前半生所有的痛苦、焦虑、努力拼搏,都是个坐井观天的笑话,价值观瞬间崩塌。 谢佩韦安慰奕和的话,完全可以私下对奕和讲。 可是,他不。 他就要安华留在现场,一字一句地听他驳斥。 安华以世俗的标准捧高踩低,崇拜谢佩韦,贬低奕和。谢佩韦就以安华膜拜的威势,居高临下地将安华的价值观碾压成渣。这种从三观理智上进行的摧残太过凶残,安华的气焰彻底消失了。 安华做这一切都自认为有道理,都是被现实所迫,如果不是你们对不起我,我怎么会这样? 现在谢佩韦一顿怒叼,把他自认为理直气壮的根本都打得稀烂。他从情到理都站不住脚,适才骂奕和骂得多凶狠气壮,这会儿就有多么地无地自容,精神瞬间萎靡了下去。 “带他下去问问清楚。我要知道张家跟他联系的人是谁?张家的再次行动目的是什么?那个死掉的艺人和张家到底有没有关系?还有,张京永跟徐子梅凑在一起干什么?”谢佩韦捏了捏奕和的后颈,让他放松下来,“说得清楚就送他去医院。说不清楚你看着办。” 这实际上就是抬手饶命了。奕和松了一口气,安华也很诧异地抬头看他。 要救命的处置就不一样了。齐璇靖打了个电话,有急救人员提着医药箱进来,先给安华两条腿扎了止血带,挂上血袋和盐水袋,齐璇靖才把扎在他脚上的两根铁钎抽出来。 奕和愣愣地看着飙出来的鲜血,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谢佩韦手机响铃时,奕和才惊醒过来。 徐赐臻打来的电话。 谢佩韦看着手机略微一顿,奕和马上就意识到他有些不悦。谢佩韦也没有避着他的意思,接了电话:“是我。” 谢佩韦的电话有特别的防窃听处理,奕和离得很近,也只听见很模糊的几个音,组不成句子。 “知道了,我让人过去看看。”谢佩韦说。 电话里徐赐臻又说了什么,谢佩韦嗯嗯两声,又说:“没事。你待在家里别掺和。” 挂断电话之后,谢佩韦吩咐齐璇靖:“你调两个人去徐子梅家里看看。徐赐臻说她打了个语焉不详的电话,担心出事。” 担心出事不该打110么?奕和对徐赐臻的做法很不解。但是,他觉得自己不适合提出疑议。万一谢佩韦觉得他在吃醋什么的……可是,徐赐臻这动作真的很奇怪啊! 这时候急救人员已经把安华放轮椅上推了出去,齐璇靖也随之离开,办公室只剩下谢佩韦与奕和两人。谢佩韦捏着奕和的后颈,稍微使力,奕和“哎呀”一声:“怎么啦?” “你在这里趴着。”谢佩韦在办公桌上腾出个位置,将奕和摁过去。 奕和顿时满脸通红,浑身上下都发炸,踩着长毛地毯跟踩着云朵似的,五根脚指头都在发软:“我……我怎么啦……就要……这样?”嘴上似乎有些不服气,身体已经很兴奋地过去趴着了。 “你说怎么了?仔细想想?”谢佩韦手指在他腰上停下。 奕和所有念头都随着谢佩韦那只手行动,别的根本想不起来。这会儿手指停在腰上,他脑子里只剩下兴奋与急促的呼吸,身体倒是非常迅速地回忆起应有的刺激,气血彻底烧开了他的头皮。 他整个头脸脖子都已经红了,谢佩韦略使劲拍了他一下,他就软了:“想,想呢……” 谢佩韦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贪欢爱色的小东西。 于是,该谈的事,暂时不谈。 先把该做的事做了。 …… 两人从办公室且战且退,最终还是回了休息室。 休息室床上还没来得及收拾,两人最终软在休息室的沙发上,谢佩韦轻轻抚摩奕和的后颈。 奕和有个坏习惯,不喜欢穿高领,大冬天宁可多缠一条围巾,也要穿大开领的毛衣。这种不冷不热秋高气爽的天气就更夸张了,漂亮的颈项多半都会露在外边。恰好谢佩韦也喜欢看他的肩颈线条,总觉得全天下不会有比此更完美的风景——难免就会亲亲啃啃,留下许多暧昧的痕迹。 奕和也不避讳他留在身上的吻痕,出门时会抹点粉底遮一遮,在家都是敞着。 “我好喜欢先生。”奕和软绵绵地跪在谢佩韦膝上,搂着谢佩韦不放。 因二人独有的闺阁秘戏,奕和身娇肉热,暂时坐不下来,只能跪在谢佩韦身上。两只保养得极光滑细腻的脚掌因跪姿贴合在谢佩韦紧实的腿上,还捂着一点儿缠绵时残留的细汗。 二人结束已经有几分钟了,谢佩韦都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还搂着谢佩韦一直亲:“我们真的要办婚礼吗?不是逗我的吗?其实我觉得也不用很夸张,订几张桌子让亲朋好友来吃顿饭就行了。先生,我真的好喜欢,你对我真好……” 两人都还在“赤诚相对”的情况下,说着说着,奕和就开始说荤话:“你*得好好,好**……” 谢佩韦一直知道他很会。不过,目前的奕和处于完全满足的状态,身心都得到了谢佩韦最大限度的呵护,高兴得什么都说,并不单纯是为了讨好谢佩韦,因此显得尤其地露骨刺激。 所谓身体上的满足,二人常常都有。彼此妥协之后,这方便一直很和谐。 谢佩韦没想到的是,一场婚礼的许诺能让奕和这么高兴。 “真的办。待会儿就让秘书室专门成立一个婚礼筹备的项目组,三个月内办婚礼。”谢佩韦接着奕和一个一个不停歇的吻,完全能够领会到奕和的兴奋与激动,“咱们风风光光结婚。” 奕和只管挂在他身上啵啵啵,歪头亲他的嘴唇:“好喜欢先生。” 谢佩韦配合着他继续亲吻,心中不是不遗憾的。他觉得婚礼不重要,也不想让奕和承担更多的家族责任,可是,奕和一直都是生活在世俗评价体系中的人。世人觉得要紧的一切,奕和亦然。 给奕和一个盛大的婚礼,对谢佩韦来说根本不困难。可是,他不主动提,奕和就不敢要。 不办婚礼,不宴亲友。这是二人在结婚之前就约定好的条件之一。哪怕谢佩韦对奕和说了喜欢,二人也不再是单纯的契约关系,奕和依然守着最初的约定不敢越雷池一步。 早知道奕和这么喜欢,应该早些办的。谢佩韦抚摩着奕和汗湿的肌肤,略觉遗憾。 直到奕和冷静下来,谢佩韦才跟他解释徐赐臻的事:“他如今是个小探子。” “啊?”奕和不解。 谢佩韦理了理思绪,想着奕和还不知道张京永的事,两人去洗了澡穿好衣服,还让秘书送了茶点水果进来,才慢慢说了前因后果。谢佩韦解释说:“他上次来找我,说了张京永和他姐姐的事,名义上是求我帮忙,其实是向我投诚。这些天,他一直在监视他姐姐和张京永的动静。” 奕和听着挺生气。什么张家小少爷,居然这么公然抢老公,把先生当什么了? 谢佩韦后来说他捣乱了张家在塔国的收购计划,才导致这后边一连串的暗杀,他又很难过。 “想什么呢?”谢佩韦问。 “如果我姓张,这一切麻烦都不会有了。”奕和难免会自惭出身低微。 “这么想就钻牛角尖了。如果我是个丑八怪,如果我家没能力与张家抗衡,如果张京永不姓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么想有什么意义呢?”谢佩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齐璇靖说徐子梅家已经有警察进去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徐赐臻刚才给我打电话是通风报信,不是找我帮忙。” 奕和被他说中了心思,不大好意思:“我不是……”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说清楚,诚恳地说:“我是觉得,如果他不是故意要害你,要破坏我们俩现在的感情,那他有些事情需要帮忙,您尽管帮帮他,我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谢佩韦意外地看着他:“小和,我们俩现在……” “我知道,我不是说谨守本分不能问您在外边的事。我的意思是,他和您在一起也有那么多年,曾经也是那么喜欢过,怎么也比普通朋友更好更亲密一些吧?他有了难处,您想帮帮他,这是人之常情。我只是希望……您帮帮他就行了,咱们大度一点,就不要收报酬了……”奕和声如蚊蝇。 “我没听明白,收什么报酬?”谢佩韦故意问道。 奕和低着头给他倒了杯茶,殷勤地递到身边:“就算他给您发了酒店房号也不去,好不好?” 谢佩韦接了茶,笑道:“他是个聪明人。再说,从前他给我发了那么多次酒店房号,我不是也没去过吗?我这一天天的精力都给你了,给不了别人。” “要不然……”奕和给了个很明确的“欲言又止”的信号。 “你有什么好提议?” “先生把我的号码给徐先生。”奕和终究还是忌惮,也终究还是动了点小心机,“那他以后有什么事情,我来对接,好不好?如果我处理不好,再告诉齐助理。我保证不会使坏使绊子。” “当然可以。你以后就是他的大老板了,他有事找你帮忙也是正理。”谢佩韦说。 奕和才想起来,他说把星皇娱乐所有股份都给自己,不是闹着玩的:“先生,我没必要拿那么多钱。您给了我很多钱了,爸爸妈妈也给了很多房产,我也不懂得经营啊,我的投资都是齐助理在管,您把那么大个公司给我,我怕我弄不好……” “经营都交给窦之道,报表还是我来看,一切都和从前不变,你负责签字分红就行了。这方面不给你压力,你正常工作还是做你的音乐。偶尔出席一些商业峰会,也算是向世俗低头。”谢佩韦使了杀手锏,“要公司才有婚礼,不要公司没有婚礼。” “这世上哪有您这样的啊?还有人追着喊着送产业的?”奕和目瞪口呆。 谢佩韦只管笑:“你就说要不要吧?” 没等奕和答话,他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就听见徐赐臻惊慌失措地声音:“佩韦,谢总,我……我姐姐杀了张京永,怎么办?她现在被警察带走了,我……我现在怎么办……” 谢佩韦也愣住了。 徐子梅杀了张京永?那可是张家的小少爷! 第78章 相比起国外司法中的可操作性, 在国内犯下刑事案件, 请不请律师差别不大, 侦办权力都在公安局, 倘若犯罪事实清楚,取保候审基本上办不下来。命案本就敏感,此案中死者还是张家的小少爷,别说谢佩韦震惊,接警的警察把徐子梅带回派出所, 问明白情况之后也全都震惊了——卧槽, 尚书家侄子! 这种情况下, 被押派出所的是谢幸, 谢佩韦都不一定能捞得出来,何况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前男友的姐姐? 徐赐臻也明白这个道理。可,那就是亲姐姐啊!哪可能安稳得下来? 他六神无主,只能腆着脸在谢佩韦办公室坐着哭:“我姐姐再跋扈也不敢杀人啊……” 那不是已经杀了吗?这板上钉钉的事。 现场一片狼藉,徐子梅用家里的日式切菜刀把张京永捅了七八十下, 肚皮都捅烂完了, 没有一丝好肉,致命伤是脖子上横着割喉那一下。根据现场调查的警察推测,应该是先割喉, 张京永捂着脖子倒地之后,徐子梅骑上去疯狂捅了七八十下。 ——到最后为什么没有捅了呢? 不是徐子梅发现张京永断气了, 也不是徐子梅突然害怕了, 是因为手里行凶的那把刀在张京永身上捅钝了, 卷边了,徐子梅浑身脱力捅不动了,这才停下来。 谢佩韦不在办公室里。 他去隔壁开会了,这会儿在办公室里陪着徐赐臻的,是自告奋勇要跟徐赐臻“对接”的奕和。 奕和也很欲哭无泪。他说要跟徐赐臻对接,是对接一些资源啊小麻烦的事,无非是怕谢佩韦跟徐赐臻帮来帮去,接触得多了,忍不住重温旧梦。哪晓得这一上来就是个命案,招架不住啊! 他只能给徐赐臻泡茶递纸巾,安慰说:“待会儿先生回来,看看有没什么办法。” “我想不明白整件事。她怎么会杀人。”徐赐臻擦了擦眼泪,“她是打小脾气不好爱骂人,可她这人也聪明拎得清啊,以前跟着郑其浩就装得特别温柔,我就不理解怎么对着张家的小少爷她这样……我去过警察局,办案警察也不让我跟姐姐见面……” 奕和心想,你姐姐是杀人犯,又不是受害者,案件侦办期间怎么可能让你们见面? “我想给姐姐请个律师。律师总能见吧?到底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徐赐臻摸着奕和递来的茶渐渐凉了能入口了,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 奕和赶忙又给他满上:“嗯,是这个道理。待会儿先生回来了,咱们问问他。” ——这么大的事,奕和也不知道谢佩韦是什么想法,哪里敢随口应诺。 不管徐赐臻还是奕和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张家在海市没什么根基,纯属过江龙,谢佩韦则是海市的地头蛇。想把徐子梅直接捞出来不可能,但是,动用自己在本地的关系,让徐赐臻去跟徐子梅见见面,给徐子梅安排条件好一些的看守所,这都不是难事。 问题在于,张家死了一个嫡系小少爷,不是什么不重要的阿猫阿狗,谢佩韦要这么护着徐子梅,张家会怎么想?张家会不会将张京永的死跟谢佩韦联系起来?就算张家没这么偏执不讲道理,人家死了个孩子,谢佩韦跟杀人凶手眉来眼去,张家心里能痛快?能不记仇? 这事情已经涉及到谢家跟张家的社交层面,徐赐臻只管提要求,奕和却不敢一口答应。 徐赐臻就这么一直絮叨到中午,谢佩韦那边会议散场了,带着秘书、助理浩浩荡荡回来,对于徐赐臻还在办公室的事儿丝毫不意外:“我跟市局黄警官打好招呼了,下午你跟秦律师一起过去,会给你找个机会跟徐子梅见面。你小心点别弄出事来,我也不好交代。” 所谓别闹出事来,就是别在见面时,不小心让徐子梅自杀了。 徐赐臻已经站了起来,正要鞠躬问好,闻言连忙点头:“我知道的,谢谢谢总。” 谢佩韦回到办公桌前,几个助理手里都拿着文件,几乎是虎视眈眈地等着请谢佩韦签字。谢佩韦一边看文件签字,一边对徐赐臻说:“这里是海市,他们不敢乱来。我让小齐给你安排了两个保镖,暂时跟着你。别怕。” 奕和发现一直伤心欲绝的徐赐臻在这时候才真正放松下来,他还想着今天中午是不是要吃个尴尬的三人午餐,哪晓得徐赐臻干脆得很,也不继续赖在谢佩韦的办公室了,客气道谢之后直接告辞。 那边谢佩韦还在秘书和助理的包围中,奕和转身去弄煮得半好的虫草茶。 也不知道谁送了一堆,搁家里再不喝掉都要生虫了。奕和天天给老爷子老太太煮,给谢佩韦煮,谢佩韦很想说不好喝,可看着奕和那么辛辛苦苦的样子……算了,喝吧,也喝不死人。 待几个工作人员都离开之后,奕和端着煮好的虫草茶近前:“我怎么觉得,他不是为了徐子梅来的?” “他这么大人了,不知道徐子梅必死无疑?不说张京永的身份背景,就算张京永是个普通人,闹市区公寓房里持刀捅人致死,还闹得隔壁邻居都看见了,当天就上了新闻头条,这么恶劣的情节,你觉得她活得下来吗?”谢佩韦接了茶,顺势让奕和坐在自己怀里,一只手埋进人家衣服底下。 确实这个世界有很多潜规则。但,明面上的规矩,所有人都要遵守。 张京永当初想杀徐子梅,也是辗转几个白手套,花钱买凶搞了个车祸。他也不敢自己出手。张元元当初报复徐子梅,也是动用了暗网的势力,悄无声息地把徐子梅弄到了国外。她也不敢闹市区公然抢人吧? 顶级世家的张家两姑侄,想要设法害人都得遵守基本的规矩,悄悄摸摸行事,徐子梅算哪根葱?就敢公然践踏法律?她这么简单粗暴地在家里捅死张京永,根本就是玉石俱焚,谁都救不了她。 “那他赖在这儿不动,就是为了您给他俩保镖?”奕和轻轻捂住谢佩韦的手。 这会儿天还不怎么凉,穿得也宽松,方便某人动手动脚。可动手动脚的某人能一边看电脑一边喝茶,还随口跟他聊天,他有点不行。这么下去还吃不吃午饭了? “这不是人之常情么?徐子梅杀了张京永,他怕张家迁怒他,让他人间蒸发。”谢佩韦凑近亲了奕和一下,“中午想吃什么?” 奕和也喜欢跟谢佩韦出门约会午餐,不过,谢佩韦那只手还放在他胸膛上…… “随便吃点。”奕和耳心里都痒酥酥的,“我陪先生午休。” “不行呀。”谢佩韦在电脑上随手一点,啪啪啪飞出来一整页的餐单,“要试菜。” 奕和有点愕然:“试什么菜?”居然需要谢佩韦亲自试? 谢佩韦看着他懵逼的样子就想揉,揉舒服了才笑:“婚宴上的菜。咱们自己结婚,总得最上心才行。”这种事交给助理去办也行,可谢佩韦宁可亲力亲为。婚礼上出现的哪怕一道甜点,也要他跟小和点头喜欢才行。 奕和果然满脸惊喜与跃跃欲试,扶着桌沿转动了谢佩韦的椅子,让自己离显示屏更近一点,探头去看那一页长长的餐单:“这不是一个餐厅啊,”往下一拉,“二十几个?要试这么多?” 准确来说,供应商总共有三十七家餐厅,还基本上都跟谢氏财团沾亲带故有些股份那一种。 “我让小齐做了个行程。”谢佩韦拿笔在可交互屏幕上画了个圈,“这几个比较集中,试菜就放在一起。这几个一起,嗯,这些要分开吃……到时候只挑最喜欢的菜。” 奕和已经想到更严重的地方去了:“是不是还要挑酒啊?” 谢佩韦忍笑:“酒我来挑。你试试软饮就行了。” 奕和顿时放下心来,将餐单拖来拖去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圈说:“今天吃这个吧。怎么有中餐也有西餐啊?到时候菜怎么上?” “中午西餐随便吃吃,晚上要行婚礼,就用中餐。婚礼前天的夜宴也要安排,前一天的夜宴菜色就看你喜欢的是中餐多还是西餐多了。” 谢佩韦觉得奕和这么一问三不知的也不像话,“咱们的婚礼主要负责人是小齐,他最近比较忙,主要联络人是二秘苏小姐,你和她多沟通,有什么不喜欢的告诉她,马上换。” 谢佩韦按了秘书室的联络铃:“小苏来一下。” 不到五秒钟,办公室大门就被推开:“谢总。” “婚礼的事你跟夫人多汇报。听他安排。”谢佩韦说。 苏秘书强忍着心内的兴奋,满脸制度化的微笑:“是的老板。夫人您好,我是小苏。”我是你跟老板的CP粉啊奕和哥!哇哈哈哈哈马上就要拿到奕和哥的微信了! 秘书来得太快,奕和想起身都没来得及,被人看见自己坐在谢佩韦腿上,感觉特尴尬。 奕和跟她打招呼,交换了电话号码和微信,说了好几句客气话。总觉得秘书小姐离开时都有点兴奋的样子——就算看见我坐在谢总腿上,也不至于这么好笑吧?我们领过证的! “来。”谢佩韦突然招呼。 奕和才觉得有点没面子,这会儿也不坐谢佩韦膝上了,弯腰去看电脑屏幕。 哪晓得那大屏幕上居然是一张H漫画,自己拿个PAD窝在沙发里偷偷看就算了,放在谢佩韦办公的大屏幕上拉开,这实在有点太刺激。谢佩韦说:“苏小姐画的。” 奕和消化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她、她……” 谢氏财团的所有网络端口都被监控着,二秘以为自己拿pad摸鱼画同人图就没人发现,那真是太天真了。齐璇靖接到网络部门的上报还有点懵逼,不过,这事上报到谢佩韦这里也就结束了。 并不是说谢佩韦很乐意看别人画自己与小和的同人画,而是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情,并不是偷窃泄露出卖公司机密,没必要闹得天下皆知,甚至也不至于为此专门找自己的秘书谈话。 不过么,自从知道二秘的ID之后,谢佩韦也会偶尔去翻翻她的作品。 “这是我们的同人图吗?”奕和忍着羞耻前后翻了几下,发现谢佩韦居然还给二秘点了喜欢! 最让奕和起鸡皮疙瘩的是,他发现二秘画了几个奇怪的姿势……印象中,谢佩韦都让他做过!太过分了。居然照着同人图让人家这样那样! 奕和拿出手机,下载了二秘经常出没的APP,关注了二秘的ID。哼!以后我先来解锁! 谢佩韦看着他这整一套动作,忍不住问:“不生气啊?” “挺好看的。”奕和低头看自己的手机,用那么大的屏幕跟谢佩韦一起看H图,有点不好意思。 二秘眼中的谢佩韦显然更加□□、严厉,在各种H图里,经常命令奕和这样那样,奕和害羞不好意思,被他各种欺负。而且,二秘把奕和的过去挖得很彻底——奕和如今大小也算个名人,过往履历都是公开的,比如小时候练过杂技,辍学当练习生,在星皇加冕出道等等…… 所以,在二秘的画笔下,学过杂技的奕和着实解锁了许多高难度动作。 许多奇葩动作让谢佩韦大开眼界,不过,他也只挑了几个不太艰难的,让奕和陪着试一试。 奕和如今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指着这张图说:“我可以。”又指着那张图说,“我也可以。”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又坐在了谢佩韦膝上,“您想不想试一试啊?” 谢佩韦捏捏他漂亮的小背肌,说:“晚上。”中午先去试菜。 “突然觉得好害羞。”奕和搂着他的脖子捂着脸,“待会儿怎么见面啊!” ——怎么跟那个画自己H图的女人对接婚礼各种事宜! “把她换了?”谢佩韦漫不经心地说。 “别了吧。她……也画得挺好的。”奕和很少看H文H漫,想起来还有点刺激,“不过她一点儿都不了解先生。”同人H图里的谢佩韦是有点太凶狠、不爱惜奕和了。 谢佩韦也忍不住捏了捏奕和,说:“也不了解小和。” 相应的,同人H图的奕和也委实有点太不乖了,总是哭着说不行。明明小和都是红着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点头,说我可以。 夫妻相处是一种极其微末的博弈,一方总是提出另一方无法忍受的要求,碾压逼迫,感情怎么可能长久?谢佩韦的要求总是在奕和能够承受的临界点上,奕和也从来不会去碰触谢佩韦的底线,这些年才能安安稳稳地走到今天——相较起来,确实没有声嘶力竭、大哭大闹,可谁也没有被伤害。 他们的相处始于一纸契约,可谁的生活都不是一场儿戏,都已尽力尊重自己。 ※ 正如谢佩韦所说,徐子梅在公寓里持刀伤人致死,这案子根本没什么可反转的地方。 下午徐赐臻跟着律师一起,也算是走了个后门,跟徐子梅见了一面。秦律师还算尽力,想往防卫过当上争取,奈何现场调查根本找不到任何张京永伤害徐子梅的痕迹,徐子梅自己也没给出张京永伤害自己的口供——她好像已经彻底放弃自己了,面对警察时倒得干干净净。 据徐子梅口供,她杀张京永是蓄谋已久。 自从知道张京永是买凶杀她的真正买家之后,她就想杀了张京永。 “他是公子哥儿,伯父是张尚书,张狂得不得了。就算他告诉我,他曾经找人想撞死我,他也不怕什么——不怕我去告他,更不怕我敢把他怎么样。对啊,他是少爷,我算个什么?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他肯高抬贵手饶了我,就算是我三生有幸了,我得对他感恩戴德,谢谢他不杀之恩。” “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张家……张家太欺负人。” “我和老郑在一起,我是贪他的钱。谁不贪钱?那老狗东西装得人模狗样的,对外说自己是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这里有生意,那里有生意,又说跟老婆没什么感情,我还真以为他老婆是个乡下出身的黄脸婆。我知道他老婆是张家的姑奶奶吗?!” “我当小三,我想怀孩子上位。没男人我当得上小三吗?他郑其浩不跟我上床艹吡,我怀得上孩子吗?也不是我给他套套扎了洞,是他自己说,家里老婆怀不上,叫我给他生个儿子传后的啊!” “怎么到最后坏人贱蹄子就我一个人了?我是圣母玛利亚,凭空生出个耶稣啊!” “她张元元恨我怪我,要把我卖了,让人轮流强|X我,生生给我打流产,我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才能坐起来……好,是我下贱,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男人,惹上这么个没担当的狗东西……出事就跑,一句话没帮我说过……” “做错了事我认,惹上大婆发飙算我倒霉。从那以后,我干过什么坏事没有?我连垃圾分类都没搞错过!事情过去这么几年了,他张京永从塔国回来,听说张元元被我三了,马上花钱买凶要撞死我!” “我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我那天去三木店里做脸,要不是我命好,当场给我撞死了!” “警察叔叔,你告诉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冷不丁就有人要杀你,你怎么过?换了是你,你过得下去吗?你睡得着觉吗?你敢出门吗?张尚书家的公子小姐要杀我,我还活得了吗?” “——可是,凭什么呀?!” “我不就是个当个三儿吗!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三儿!牛不喝水我能强按头吗?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吗?轮我卖我杀了我的小孩儿,这还不够,想起来了就要杀我一次!” “我就是个贱女人,我做错了事,也不至于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吧!” “就因为他们姓张,就这么嚣张?!” “那你姓张不也得吃饭,不也得拉屎,一刀子下去不也得滋啦滋啦流血么?你TM跩什么啊?” “张京永有吸大|麻的习惯,还喜欢去夜店搞点更刺激的。我不知道那脏东西具体是什么,他想叫我跟他一起,我不大喜欢。不过,他出入也带着保镖,我想杀他并不容易。” “那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突然让保镖出门去办事,自己待在家里喝酒。” “为什么中午喝酒?你是想问我是不是蓄谋杀他?我告诉你吧,杀他是蓄谋,但喝酒不关我的事。自从谢佩韦被暗杀之后,他就一直心情不好,白天晚上都喝酒,晚上喝醉了睡到下午起来,没吃饭先喝酒,喝清醒了去夜店继续喝,基本上没有清醒的时候。” “他要没有保镖守着,我杀他根本不费力。他根本没想过我敢杀他。” “那天他保镖走了之后,他在家里喝了点酒,人就是软的。我从厨房拿了刀,我基本上不做饭,那把刀是前年买的,也没怎么用过,锋利得很,一刀就割断了他的喉咙,血噗地射出来……” …… 徐子梅不是傻子,她知道杀死张京永是是什么下场,她也没想过轻判逃生。 漂亮的女人多半心高气傲,当初她满怀期盼要借子上位,被张元元迎头一棒打得豪门梦碎,身心都受到极大的创害。徐赐臻求谢佩韦帮忙,确实把她从平安京的运奴船上救了回来,可人是回来了,受到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她被轮X了,她的孩子也流产了。 事发之后,郑其浩逃之夭夭,手机一关直接断联,留下徐子梅独自面对愤怒的张家姑奶奶,这男人恐怕也从感情上给了徐子梅极大的刺激。 如徐子梅所说,做三儿这事跟其他的不同,它确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一个女人自己怎么三儿?那不得男人配合才能三儿得了吗?张元元直把矛头对准了徐子梅,大妇收拾小妾,碰都没碰郑其浩一根头发,徐子梅越发心中不平。 因为徐子梅是个坏女人。坏女人能从豪门姑奶奶的手底下死里逃生,已经足够幸运了。所以,没有人关心过徐子梅的想法,也没有人关心这件事到底公不公平。 ——她做了三,这是个道德问题。 ——张元元把她强掳上运奴船,对她所做的一切,已经涉及到法律问题。 原本徐子梅也想忍气吞声过去了就算了,可是,张京永回来了。 这是压塌徐子梅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曾经请求徐赐臻重新勾引谢佩韦,以此保护自己的平安,被徐赐臻拒绝了。这让她的安全感彻底坍塌。事情走到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地步,由下而上的戾气就压抑不住了。 徐子梅杀张京永一事,完美诠释了何谓“匹夫一怒,流血五步”。 她的口供,张家拿到了,谢佩韦也通过一些不能说的渠道拿到了一份。 这其中藏着很多猫腻。 比如说,徐子梅和张京永是怎么认识的?张京永又为什么要和徐子梅同居?又比如说,徐子梅供述谢佩韦家里出事时候,张京永就开始每天烂醉如泥,原因是什么?徐子梅杀张京永当天,张京永为什么会把保镖支开?要知道如果他的保镖不离开,徐子梅绝不会对张京永动手。 张家已经有好几个嫡系大佬来了海市坐镇,一来看护张京永的尸体,二来紧盯此案。 徐子梅的口供把谢佩韦绕了进去,按照正常的侦办程序,肯定是要调查谢佩韦的背景和相关利害关系,传讯谢佩韦问话也是正常程序。 谢佩韦看完徐子梅的口供之后,也已经做好了去录口供的准备。 他在这件事上干干净净,没必要去动用什么关系,就算去派出所做个笔录也只是配合调查。海市的公安局也不至于雌伏于张尚书的淫威之下,把他弄进去关起来慢慢“查”。 谢佩韦没当一回事,那边继续侦办徐子梅杀张京永的案件,他则忙着跟奕和的婚礼。 答应了奕和三个月之内就办婚礼,他肯定不会食言。 左等右等,负责张京永死亡案件的派出所也没来人,连个电话都没打来。谢佩韦觉得这事儿挺可疑,通过渠道做了些了解,才知道原来是张家的主意。 ——张家拿到徐子梅的口供之后,在复印件上打了几个圈,把谢佩韦相关的供词全部删掉了。 徐子梅杀张京永的案子板上钉钉,没什么可争议的地方,办起来是很简单的。 令人头大的地方就在于张京永是张尚书的侄子,又好像牵扯到了本市的大企业家谢佩韦。而且,谢家也不是吃素的啊,那也是能通天的世家。办案人员最怕的就是这种牵扯甚广的案子。 现在张家愿意息事宁人,主动担责任把牵扯到谢佩韦的地方都“删”了,大家都想点到为止。 就是徐子梅杀了张京永,跟别人没关系。 ——谁也不想审出个谢佩韦买通徐子梅杀死张京永的结果来! 虽然看上去此次谋杀案确实和谢佩韦关系不大,可这种豪门恩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谁不知道谢家前不久才躺了三具塔国雇佣兵的尸体?转头张家小少爷就死了。听着就很刺激! 齐璇靖问道:“咱们还是不管这事儿?” 如齐璇靖与谢佩韦这样积年的老狐狸,单从徐子梅的供词里已经能看出很多事情了。 现在张家毫不犹豫地把徐子梅的供词做了删改,彻底把谢佩韦摘了出来,这可不仅仅是不想牵扯谢家的意思。至少在张京永的死亡一事上,张家对谢佩韦表示出了极大的信任。 张家坚信,谢佩韦不会杀害张京永。 谢佩韦想起与张京永初见的那个夜晚,张京永那双宛如寒星般的双眼。 “问问张家下榻的酒店,先去送个帖子吧。人家愿意见,我就去送份奠仪。”谢佩韦说。 齐璇靖亲自去送了帖子,对方回话也很爽快,约了明天中午见面。 原本为了表示郑重,谢佩韦应该带着夫人奕和一同拜访。然而,张京永这事比较特殊,谢佩韦已经猜到了许多事情,为了表示对死者的尊重,谢佩韦反而不好带着奕和。 所以,上午谢佩韦也没有到公司,在家里多耽搁了两个小时,十点半直接去了张家下榻的酒店。 张家来海市坐镇的是张元辉、张元耀两兄弟,都是张尚书的弟弟,张京永的伯父。张元辉近六十岁,张元耀也是五十出头,两兄弟都没有带儿子,只带了隔房一个很干练的侄女,名叫张瑜。 谢佩韦独自拜见,气氛比较悲痛,很意外地没有剑拔弩张。 要知道谢佩韦捣乱了张家在塔国的并购计划,折断了张家许多人的政治前途,包括张尚书都蒙受了极大的政治打击,这对张家的伤害哪怕不算致命,也绝对是沉重一击。张家绝对应该仇视谢佩韦。 然而,不管是张元辉还是张元耀,甚至于比较年轻应该气盛嚣张的张瑜,都没有这种情绪。 到酒店的小会议室坐下之后,进来服务的也不是酒店员工,而是张家带来的助理。上了茶和点心,张元辉客气地说:“房间里乱糟糟的不便待客。委屈谢总在这里暂坐。” “您言重了。”谢佩韦自问和张家也没什么交情,问话直切要害,“年前与张元元女士京中一别,许久不见。此次不见她来?我倒是挺想她。” 张元辉和张元耀都是张家不同生意的掌门人,平时很忙碌,抽空来海市处理侄子的死亡案件,可见张家对此的重视。然而,张家原本可以找更合适的人来处理此事——张元元不管生意,有点自己的小生意也就是开开会所、弄点倒卖的贸易,整天只顾着玩儿,闲人不来让不闲的人来,肯定有原因。 张元辉眼皮一跳。 张元耀端起茶杯,用碗盖儿刮了刮并不存在的茶沫子,轻轻吹气。 “不瞒您说,元元姑姑现在在罗斯国。”陪坐一边的张瑜开口了,她是张家下一代的掌权人之一,不施粉黛,衣着朴素,然而,举手投足之间,看上去就很高级沉稳。 “她会在罗斯国度过下半辈子,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张瑜说。 谢佩韦就明白了。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上次勾结塔国雇佣兵,派人偷掳念泽,整件事就是张元元的手笔。 张京永一个刚从塔国回来的小年轻,哪有能力人脉去买通安华?在偷掳念泽的“人贩子”案件中,海市最精锐的警力查来查去,最终也只查到了一个张家的白手套——这种等级的白手套,要有能力办事,还要保持极高的忠诚度,绝不是那么好养的,张京永太年轻了,他不太可能有这种资源。 代表张家对谢佩韦下手的人,是张元元,不是窝在海市与徐子梅同居的张京永。 “塔国并购那件事,姑姑认为都是她的错。”张瑜说了原因。 聪明人间聊天,可以避免很多尴尬。许多话不必明白地说,对方就有默契,彼此都体面。 谢佩韦办事一直都很上道,求张家赏脸也是给张家做足了面子,低声下气地说着漂亮话。到后来撕破脸直接杠上张家,其实是因为张尚书给谢时鸣打的那通电话——叫他去相亲的电话。 事实上,如果没有张京永示爱,如果张家不是那么看不起奕和,如果张家根本没有谋夺国家资产,这件事都不会发生。可是,站在张元元的角度来看,如果她当初没有答应跟谢佩韦见面,或者说,如果她当初没有卖了徐子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张京永不会去找徐子梅麻烦,谢佩韦也不会跟张京永见面。 谢佩韦对张家的打击太实在了。 谢时鸣和谢佩韦通了几个电话,看上去不痛不痒,在张家可谓天翻地覆,多少人就此倒霉。 张元元一辈子都蒙受家庭荫蔽,锦衣玉食,高人一等,突然发现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家族蒙受如此重大的打击。她怎么能受得了?她必然要反击。 就在张家所有人都收到家主指令,要夹着尾巴做人,要心平气和做人的时候,张元元出手了。 谢佩韦还能说什么? 张家已经把张元元发配到罗斯那种苦寒之地,已经有了极大的诚意。 至于张京永。 关于他的事,谢佩韦是不好提的。哪怕他已经猜到了一些,反而更加不好开口。 “小永来海市……”张瑜提起这个堂弟,也有些悲痛,“他听说元元姑姑有些想法,原本是想来阻止这件事。不过,有些事来不及阻止就发生了。” 谢佩韦这样的人,哪里需要张京永来保护? 张瑜说得很克制,可谁都明白,张京永是借着阻止张元元的理由,来海市想要追求谢佩韦。 可惜,谢佩韦有妻有子万事足,直接从社交场合绝迹。张京永更是拒绝往来户,张家跟谢家有了龃龉,张京永哪怕递帖子都见不到谢佩韦。他跟徐子梅搞在一起是个很奇葩的事件,但,听说谢佩韦家里死了三个持枪抢劫犯之后,他烂醉如泥的原因就不言而喻了。 “他的事,我也很遗憾。”谢佩韦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个。 张家为什么删徐子梅的供词? 张家知道张京永不会对谢佩韦不利,谢佩韦也不至于对一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人下杀手。 自从谢佩韦对张家开战以来,张家上下也有争论。从暂时忍辱不吭声到马上反击,充斥着对谢家的仇恨想法。只有张京永到处道歉游说,承认都是自己的错,希望各位叔伯爷爷息怒…… 张元辉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个短信界面,说:“这是他发给我的短信。” 谢佩韦必须看一眼。 张京永发给张元辉的短信不止一条,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各方面分析跟谢家开战多么不理智,不合适,有大段地道歉承认是自己错了,不该给家族招惹强敌,并且保证会解决此事…… 中间还夹杂了许多感情牌,哀求六伯伯帮帮自己,不要跟谢家为难。 张元耀放下茶杯,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谢佩韦看张京永发给他的短信。 同样是大段大段的文字,居然还不是群发的。跟张元辉、张元耀发的内容完全不一样,阐述的角度也完全是站在两个叔伯所在不同行业,虽是长篇大论,也算言之有物。 张瑜也要掏自己的手机。 谢佩韦微微挥手,示意她不必了。 说实话,看着张京永这一条条短信,要说谢佩韦没有一丝触动,那绝对是假的。 张家和谢家彻底开战,倒霉的究竟是谁,这个很难说。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但要说张京永这样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他在家中群情激奋之中,各路游说哀求“退兵”,姿态放得这么低,这就非常困难了。正常人受辱的反应就是反击,何况是张京永这样年轻气盛的公子哥儿? 为了保全家族是一重考虑,另一重考虑恐怕就如他在短信里对张元辉、张元耀所说,不愿自己不知轻重、不知廉耻的爱慕,给两家带来更多伤害。 爱慕。既爱且慕,心之所属。 张京永这个人,谢佩韦没办法评价。 他一直认为张京永是朵烂桃花,事到如今,张京永已经去世,所有过往都化作一声叹息。 “这是小永的遗愿。”张元辉说。 张京永被徐子梅捅死的前一天,还在给家里说话份量最重的张尚书打电话,发短信,乞求家里能够和谢家化干戈为玉帛。 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张元元派去的人把谢佩韦独子的保姆捅了十几刀,还有与塔国派去的雇佣兵眉来眼去的事情,那内鬼还没捉出来——就算张家不计较塔国并购案的事情,谢家又肯善罢甘休吗? 没见谢佩韦往暗网挂了那么一连串的花红?!齐璇靖直接去大洋彼岸动手复仇了? 两家都已经骑虎难下。 直到张京永的死讯传来。 张家拿到了徐子梅的口供,得知张京永为此烂醉如泥,无限悲苦。直到张京永给家里各位叔叔伯伯的哀求短信,成了他的遗言遗愿。 张尚书发话,让张元元去罗斯国。 张元元收到侄儿死讯,大哭不止,当天就上了去罗斯国的飞机。 谢佩韦自问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有一个他根本不在乎的人,死在了他根本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都在为他们错误的相识悲苦赎罪,哪怕从道义上来说,他也要退一步。 “小少爷什么时候落葬?”谢佩韦问。 “过两天就回京市。时间还没定。”张元辉说。 “还请通知一声。我去送小少爷一程。”这不是最重要的事,谢佩韦轻轻吐出一口气,“也去拜见家主,负荆请罪。”负荆请罪是个客气的说法,表示为张京永的死亡负疚,并且愿意讲和。 张家来跟谢家讲和,不过是看在张京永的份儿上,尊重侄儿的遗愿,不代表他们对谢佩韦有多少好感,更不代表他们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么多侵吞国家资产的你不去搞,专门来搞我们?不就是故意跟我们结仇吗? 架不住谢佩韦这人真的很上道。一句“负荆请罪”就让张元辉舒坦了不少。 冷不丁瞥见张瑜递眼色,他才清醒过来。对,人家客气,也不能顺杆爬,谢家可是今非昔比了。 “小永生前……”张元辉想说侄儿喜欢谢佩韦,想起谢佩韦有老婆好几年了,这么说也不光彩,“谢总能亲自来送他,想来他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感情牌打完了,讲和也已经达成了共识,这时候张瑜才试探地问道:“我们了解到,这个杀害小永的凶手徐子梅,她……和谢总有些渊源?” 谢佩韦知道,这就是要谈徐子梅的判决结果了。 如果是按照正常情况,徐子梅必死无疑。然而,这些年司法界都喜欢嚷嚷废死,死刑判无期也是大趋势之一。按道理说,张家是应该要求徐子梅死刑的,张家关心的是,谢佩韦会不会因为前男友徐赐臻的关系,在这件事上指手画脚? 不得不承认张家也是会用策略,才刚刚打了“张京永爱慕你”这张感情牌,谢佩韦但凡脸皮没有厚如城墙拐弯,都不好意思帮杀死张京永的凶手说话。 “她是我前任男友的姐姐。当初她和张元元女士有些龃龉,也是我代她出面讲和。”谢佩韦说。 这话回得油盐不进。 谢佩韦很了解张家这样的家族,张家未必会让徐子梅判死。 一来涉及到张家的政治形象,“杀死尚书侄儿的凶手都没判死刑”,张家肯定没有插手影响司法,这个就能吹很多年了。二来死多容易?如今注射死亡都没有多痛苦。判个无期徒刑,张家想要花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慢慢处决徐子梅,不比注射死亡更折磨泄愤? 谢佩韦唯一能替徐子梅争取到的,就是顺利判死。 以张家对张京永的宠爱程度,徐子梅如果不能判死,下场将会比死更可怕。 张瑜微微一笑:“哦。” 第79章 张京永的遗体送回京市之后, 张家果然给谢佩韦来了帖子, 告知了举办追悼会的日期。 这就不是谢佩韦独自去一趟就能了结的事了。念泽年纪还小, 这种场合不出席很正常。奕和肯定得随行,谢幸也跟着走了一趟。齐男子以谢家养子的身份随行。 张家并不想大张旗鼓地举办张京永的追悼会,毕竟是年轻横死,古礼来说很不吉祥。另外一个考虑则是如今张家也在风口浪尖,搞得太沸沸扬扬了,物议蜚声影响不好。因此, 除了家族内部, 以及谢佩韦这样有着特殊意义的访客,其他外界人士都没有收到张家的丧帖。 饶是如此, 谢佩韦一行人抵达殡仪馆时,路上还是人来车往, 挤得水泄不通。 谢幸撇嘴说:“张家的排场。” 奕和看了谢佩韦一眼,低声说:“毕竟是在京市经营这么多年。人死为大。” 齐璇靖带着几个保镖将谢家众人围在圈内,这会儿也比较紧张。现场实在有点太乱了。他距离谢幸比较近, 随口说:“这要是张家安排也不至于这么乱。八成是没打算接待这么多客人,结果八百里外的蚊子闻着味儿都赶来了。” 谢幸和奕和都看着他。 齐璇靖才想起自己一行从海市飞来京市,那可不止八百里了, 干脆不吭声了。 才往前走了不久,张家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正是在海市有一面之缘的张元耀。无非就是走流程, 送上花圈挽联, 再奉上丧仪。休息厅里, 人们三三俩俩地站着说话,谢佩韦要去灵前上香,张元耀看了奕和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这种场合,谢佩韦不带奕和来,那才是不尊重。 让张家人很意外的是,谢佩韦一行人走到停灵大厅的时候,奕和在门口就站住了。 谢佩韦、谢幸与齐男子都取了三支香,一齐上前,施礼敬香。 张京永这么年轻没有孝子,隔房堂哥家的儿子抱了两个在灵前谢礼,谢佩韦看着放在冰棺前的黑白遗照,失去了色彩的描绘,黑白照片里的张京永看上去越发眉目分明,俊朗帅气。 “我送一送小少爷。”谢佩韦对张元耀说。 张元耀颇为动容。瞻仰遗容是份尊重礼节,可张京永是横死,谢佩韦又非亲友,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去看张京永的遗体是非常吓人且不祥的。谢佩韦能主动提出这个要求,张元耀就很意外。 “这边请。”张元耀带着谢佩韦往里边走。 张京永用的自然是最好的冰棺,在海市做过尸检,这会儿也都一一缝合完毕,连带着他咽喉处被徐子梅割破的伤口,也由入殓师粉饰得几无痕迹。他穿着干净的寿衣,唇上还带了一丝化妆后的殷红,然而,毕竟死亡时间太久,冻得肌体塌陷,不如活着时那么丰满鲜活。 谢佩韦绕着他的冰棺走了一圈,将与他相识的记忆都过了一遍,觉得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张京永完全不必死。 如果他不那么狂妄,他不会招惹谢佩韦,更不会毫无戒心地把徐子梅放在身边。 然而,狂妄就是一种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肯定能撩到谢佩韦,强行撩,硬撩,被谢佩韦哐哐打脸之后,竟然没有吃到丝毫教训,居然还敢猖狂无比地把徐子梅放在身边,认定徐子梅绝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他的家世给了他太多错觉。他忘记了,不管他住着多少钱的房子,开着多少钱的车,他的脖子和普通人一样软,他的鲜血也和普通人一样会在利刃下汩汩枯竭。生命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他这样狂性不该,就算今天没有死在徐子梅手上,迟早也会死在别的上面。 从停灵大厅出来之后,谢佩韦独自去见了张元友,张京永的二伯父,张家目前的家主。 张元友原本就上了年纪,死了家中最小的宝贝侄儿,看上去气色情绪都不大好。谢佩韦向他问好,他也只是冷冰冰地点了点头:“你来了。” 谢佩韦自问没什么做错的地方,不过,人死为大。张京永还躺在冰棺里,他总得退让一步。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要负很大的责任……” 意外的是,他才开口还没说到重点,张元友已经摇了摇头,说:“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显然人家并不乐意多谈。谢佩韦这人上道也得大家都在道上,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可不干,当即客客气气地告辞。临走时,张元友的秘书给了他一个U盘。 “这是什么?”谢幸问。 “应该是张家收买的内鬼资料。”谢佩韦递给齐璇靖,“查一查真假。” 齐璇靖马上打开U盘看了一眼,确如谢佩韦所推测,是一份很详细的收买资料。 里边注明了被收买的内鬼在谢氏集团担任什么职务,家庭学历背景,社会关系,还有各种隐秘渠道的打款路径,一部分是数字货币交易,一部分是现金交易,还有一部分是海外银行不记名户头。 如果没有这份资料,这几种交易渠道基本上很难查到细节。齐璇靖点点头:“下午就有结果。” 奕和不禁说:“反手就卖,也是不地道啊。以后谁还敢跟他家做交易?” 谢佩韦解释说:“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向我证明他家已自绝后路。都知道被他家收买可能会被出卖,以后不会有人被他们收买,他们也就不可能再对我们家出手。” 谢幸与齐男子一辆车,谢佩韦与奕和一辆车,分开前往疗养院探望谢时鸣。 已经离开殡仪馆一段时间了,奕和还在想这个问题:“那他要是这份资料给的不齐全呢?比如他把几个最大的内鬼藏起来?” 谢佩韦正低头看PAD,闻言摸摸他脑袋:“也很可能啊。” 奕和觉得谢佩韦的态度很漫不经心:“我说得不对吗?” “你说得对。但是,这个真的防不胜防。每个人都是个体,他会有自己的想法,影响他的因素也会有很多,你不可能把每一个人都把握好,让他死心塌地、永不出差错。” 谢佩韦把手里的PAD拿起来给奕和看,“我每天的工作里,日常批示只占很小一部分,剩下的时间一半是跟幕僚团对学习探讨应对未来的策略,另外一半时间就是在给从上到下各个部门擦屁股……管理企业,治理家族,第一要有好的制度,第二要有好的容错度,第三要有平常心和耐心。内鬼这个东西抓不完的,今天是张家收买,明天也可能是别家收买,咱们只要保证身边干净就行。” 一直以来,谢佩韦紧抓不放的都是安保团队的纯洁度,他的保镖团队也是唯一一个不计成本投入的部门。至于张家在谢氏财团里收买这个收买那个,谢佩韦都不是很在乎。 人生除死无大事。 “我今天看到张京永的遗像了。”奕和说。 这么久以来,奕和一直没见过张京永长什么样,今天一见也很吃惊,张京永这皮相远胜常人,混娱乐圈也绝不磕碜。这也就让奕和特别想不通:“他怎么会和徐子梅同居呢?他喜欢徐老师我也想得通啊,怎么会是徐子梅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徐子梅不知道,徐赐臻不知道,连张京永的两个保镖也不知道。 张京永已经死了,他那神奇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控制他找上了徐子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徐老师刚才给我打了电话,问他姐姐的案子什么时候提交检察院,什么时候开庭。他说徐子梅现在在看守所待着很难受,问能不能给调个舒服点的监室……”奕和也很郁闷。 自告奋勇跟徐赐臻对接吧,徐赐臻现在的请求他全都做不了主,还是得麻烦谢佩韦。 “嗯,我找人问问。”谢佩韦的态度很明确,如果张家确实托关系要“教训”徐子梅,他肯定要管。如果张家没有发话,徐子梅在看守所是正常待遇,他也不会多嘴去协调什么更舒服的监室。看守所又不是宾馆,还想要客房服务吗? “如果张京永没有把保镖支开,徐子梅就杀不了他,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奕和很遗憾。 奕和认为张京永压根儿就没有当霸总的基本素质。如果张京永跟谢佩韦一样怕死,走哪儿都有至少七八个保镖跟着,徐子梅想动手也不可能成功,哪儿来这么多事情? “他为什么要把保镖支走?幸儿说他被杀的那天,正好是齐助理现身、安华自首的时候,这之间肯定有关系。那天我就在办公室,也没听说他的保镖过来啊?”奕和问。 张京永死后,派出所找他的保镖录了口供,张家的保镖和口没遮拦的徐子梅不同,两人都很小心,除了可以公开的时间线之外,其他事情一句没撂。张家派人到海市之后,两个保镖就脱身了。 张家肯定是审过张京永保镖的。那日张京永为什么支开保镖,张家肯定知道。 谢佩韦也有猜测。 但是,他不关心这个。哪怕张家知道答案,他也没有立场更没有心思去询问。 谢佩韦的推测与谢幸很一致,齐璇靖现身,张京永就支开了保镖,那很可能是安华自首一事惊动了张京永,他让保镖去探听虚实。 要知道那时候齐璇靖对外宣布去了塔国,他突然出现能不吓人么? 张京永那么想调和两家的矛盾,肯定害怕冲突再次升级。他让保镖去查看情况很符合常理。 ——他肯定没想过徐子梅敢杀他。 在张京永被割喉捅杀之前,没有任何人敢相信徐子梅有胆子谋杀张京永。 “你就这么好奇?我打个电话帮你问问?”谢佩韦作势掏手机。 “别问别问,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也很可惜。”奕和忍不住感慨,“他长得可真好。” 在众人手挽黑纱肃穆致哀的环境里,没有人会去想这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狂夫,黑白遗照里的年轻人生得太过俊朗,明知是毒花凋逝也难免惊心动魄。 “待会儿到大哥那里,就不提这件事了。”谢佩韦叮嘱。 “嗯,我明白的。”奕和点头。毕竟是死了人的事情,带着登门不吉利。 在路上各人就把黑纱折成的致哀花摘了下来,奕和与谢幸都在车上把黑西装换了。等到疗养院时,所有人都已经把殡仪馆里的一切放下,开开心心地享受与谢时鸣团聚的时光。 席间主要讨论的就是谢佩韦和奕和的婚礼。 “小和喜欢水,想着还是在海边办比较好。您出国也不方便,现在南海旅游也还没彻底开发出来,您看是不是批个水域,让我和小和先办个婚礼?南海水域漂亮啊,沙滩好,水也好。到时候弄些游艇过去……”谢佩韦专门跑一趟,肯定不是为了吃疗养院散养的土鸡土鸭,必须给大哥找事。 奕和坐在一边掰柚子,竖起耳朵听二人说话,还挺担心谢时鸣不高兴。 办个婚礼嘛,搞得这么隆重,铺张浪费的,大哥觉得太高调了,不高兴怎么办? “有策划案了吗?我看看。”谢时鸣掏出自己的老花镜。 “您不给个准信儿,我这策划也没法做啊。只有个大概的电子稿,小齐拿来给大哥看看。”谢佩韦站起来招呼。齐璇靖马上就转身去公文包里摸出一个PAD,调整好页面大小递过来。 “你来我这儿要这个要那个,哪一次没有让你如愿?我弟弟想在南海办个婚礼,自家的地盘,有什么不可以?”谢时鸣接过pad翻了一页,又翻一页,“你是没见过海?六十艘游艇放在海边,就跟小贝壳似的,看着不寒碜?多弄些来,凑个双数。” 谢佩韦嘴角已经有笑意了,问道:“怎么着才叫双数?” “起码得有二百艘吧。行了,这事你别操心了,我来给你办。”谢时鸣挥手。 谢佩韦冲奕和使个眼色。看吧,论铺张浪费,我们俩才哪儿到哪儿?大哥才是纨绔的鼻祖! 奕和这些天都在跟二秘一起商量婚礼的事情,对PAD里的内容心知肚明,绝对是烧钱装B到极点,奕和都担心一场婚礼下来,把念泽以后要继承的产业烧掉一半。现在看来,他真的是太低估谢氏财团的实力了……谢时鸣说这个不行,那个不好,等哥哥给你鸟枪换炮。 末了,谢时鸣还教训听得一愣一愣的谢幸:“听说你最近越来越抠了?玩游戏都舍不得花钱,叫什么……零,零氟?” 谢佩韦自问也是个“游戏高玩”,纠正说:“零氪。” “我们这样的人家,钱财存在手里不流动是犯罪。花出去每一分钱都是促进就业、还富于民。你每年拿那么多分红,你爸爸妈妈在各地投资的股份收益,全都存在手里吃利息,我看你不姓谢,你是葛朗台。”谢时鸣教训说。 谢幸出门不方便,谢时鸣也深居简出,二人见面的机会也少。 不过,谢幸打小就知道大伯是个挥金如土的人物,今天看谢时鸣大手笔给小叔和小叔父办婚礼,还在想大伯豪气不改,转头就被大伯教训了一顿,心里不免嘀咕:您铺张浪费还扯这么大道理了。 奕和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以前一直认为许多豪门作风都很无耻,二十块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花二十万呢?剩下来的钱做做慈善不好吗?谢时鸣这番话给他提供了新思路。 那些为豪门提供二十万服务的供应商,其主体不也是勤勤恳恳工作的劳动人民吗?花钱买服务,怎么就是铺张浪费了呢?不管这笔钱流向何处,是捐给了躺着就能拿钱的贫困户,还是流向了辛辛苦苦赚钱,朝九晚五工作的蓝领、白领、金领阶层,对豪门来说,无非是名声上的差异。 谢家本身有慈善基金会,每年都会有固定的捐助对象,支出数额非常可观。 其余时候,谢佩韦那在奕和看来“养不起”的起居作派,除却谢佩韦个人的享受,不也养活了许多相关从业人员么?用消费的方式,把自身财富快速消耗回馈给社会,也是豪门均贫富的手段之一? 这些问题如果不是身在其中,真的很难想得明白。奕和不禁感慨。 他原本对于谢佩韦许诺的世纪婚礼有些忐忑。觉得太花钱、太浪费了,办个小婚礼就行了吧? 被谢时鸣一番话敲醒之后,心里也变得踏实了。 那些钱并不是消失了啊,而是流转到婚礼的各个供应商手里。供应商会拿这些钱给员工发工资和福利,也许会因为谢家大方、供应商很赚一笔,员工得到更多的奖金……总比存在户头上好吧! 需要慈善捐助的穷苦底层需要钱,辛劳工作的中产不也需要钱么? 花花花,不心疼! 临走的时候,谢佩韦轻轻握住谢时鸣的手:“谢谢哥。” 他提前给谢时鸣打了招呼,就想让谢时鸣开导开导“勤俭节约”的小和,看来效果很不错。 ※ 婚礼举办提前一个月,奕和就开始发请帖了。 他毕竟是在娱乐圈混着的,人情世故总得走。办婚礼这么大的事,星皇娱乐旗下沾亲带故的阿猫阿狗都不能漏下。连合作拍过一次广告的灯光师摄影师都接到了帖子。 帖子发出去之后,就开始统计确定要来赴宴的名单和人数,准备安排交通住宿。 谢家的私人飞机不够用,跟各大航司临时包机,居然还不是所有航司都有南海航线。各地的游艇要往南海聚集,就有客人询问可不可以坐游艇从海边走,一边玩一边赶路么。 奕和是真的懵逼了。城会玩啊你们!转头就去问谢佩韦:“先生,舒竞他们想坐游艇去现场。” “行啊。叫艘加油船跟着就行。你问问他们几个人?做好安全检查,叫小齐派人过去。”谢佩韦正在陪儿子做实验,头也没抬。 处理好游艇交通的问题之后,奕和又接到了二秘发来的文件,是初拟的坐席表。 他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昏眼花。因为很多人他根本就不认识。他只能把自己认识地扫了一遍。 安排座位是最讲究的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起龃龉,甚至结仇。比如某些自我意识强烈的人,你给他安排得远了,他认为你看不起我,安排得近了,又挑剔身边怎么都是我不认识的人……要是把两个有仇的安排在一桌,说不得当场就要打起来。 谢佩韦陪着念泽洗了澡,讲了睡前故事,把儿子哄睡之后,奕和还在抓脑袋。 “我们不结婚了好不好……”奕和揪着谢佩韦撒娇。 谁都知道帖子都撒出去了,场地也批下来了,这么多人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不可能不结婚。 谢佩韦将他抱起来,他就四肢紧缠在谢佩韦身上:“这座位表里好多人我都不认识。” “我认识,我来看。”谢佩韦托着他的屁股,抱着他走进卧室,“你先去洗澡,泡得香香的,床上等我。我弄好了就来喂你吃宵夜。” 奕和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忍俊不禁:“嗯,吃饱了心情好。” 谢佩韦把他放在床上:“去吧。” 奕和拉住他不放:“先亲一个。” 一个亲吻结束,谢佩韦意犹未尽,颇有些先吃宵夜再洗澡的想法,奕和已经坐了起来,突然问:“我们行礼的时候,念泽要不要在呢?我今天问了司仪,他说可以在也可以不在,没有什么说法和规定,主要看我们怎么想?” 又来了。谢佩韦叹了口气:“那你怎么想呢?” 随着婚礼日期越来越近,奕和的状态也越来越焦虑,任何时候都能想起婚礼的事。 “我觉得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俩在就行了。可是,念泽是我们的小朋友啊,好像我们一家三口没有他也很奇怪?我再转念一想,我们一辈子只结婚一次对吧?这次结婚行礼的时候让念泽跟我们一起,那以后我们有了第二个小朋友,第三个小朋友,他们看爸爸们的结婚视频,发现只有哥哥,没有他们,会不会觉得很不公平啊?那我们也不能再举行一次婚礼啊?”奕和说。 谢佩韦彻底给他打败了,果断地说:“那就不让念泽待着。” “可是,不让念泽跟我们一起,他会不会不开心……”奕和担心地说。 “他懂个屁。我俩结婚关他什么事?他以后结婚行礼会带着我们吗?”谢佩韦反问。 这么想,好像也有道理。当然,最重要的是,谢佩韦的口气稍微上竖,奕和就觉得还是听谢佩韦的安排比较好。反正他自己也在犹犹豫豫,总是拿不定主意。想到这里,奕和穿上拖鞋,洗澡! 谢佩韦则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第二个小朋友,第三个小朋友? 他和奕和没有讨论过二胎的问题。因为,生念泽就让奕和元气大伤,谢佩韦有些舍不得了。 零族人怀孕是另外一条道,不想二胎,避孕很方便,不走那条路就行了。说起来那个专门引诱零族人怀孕生子的地方,确实很销魂。这么多年都没再碰过一下,说不想那是假的。 真的生第二个么?谢佩韦很犹豫。 他知道生产会给奕和的健康带来损害,但他也确实很想要第二个继承人,俗称的备胎。 至于生还是不生,谢佩韦觉得,还是得再等等。他要弄清楚奕和的想法。如果奕和想要第二个孩子,是出于对孩子的喜爱,那他们可以考虑备孕第二个。如果奕和仅仅是出于义务或说责任,想要给他生第二个孩子,谢佩韦觉得大可不必。 人是没办法不偏心的。两个孩子之间不可能一碗水端平。 他对孩子有很多功能性的想法,比如说要孩子以后接掌谢家,继承谢家,不代表他不真爱孩子。 已经养了念泽这么多年,整天抱来抱去,必然是偏心的。 ……嗯,现在,先看看座位表。 没多会儿,奕和裹着浴巾跑了出来,脚上还滴滴答答都是水:“还有一件事!” 谢佩韦正在调座位表,闻言抬头:“什么事?”这宝贝太可怜了吧,被婚礼折磨得快要神经衰弱了?洗澡都能突然想起事来。 奕和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写了一些歌,想用在婚礼上。” 谢佩韦没明白什么意思:“嗯?” “就是跟你说一声。”奕和又转身,进浴室吹头发了。 谢佩韦莫名其妙,低头又调了几个人头,突然之间回过味来。从前写了一些歌? 这些年谢佩韦给奕和出专辑可谓卖力,尤其是发现奕和有自己创作的能力之后,他都开始给别的艺人写歌了,哪可能还有库存?要知道音乐和其他作品一样,都有年代感。每个时代所拥有的特质、流行的曲风都是有区别的。老歌重新发表通常都要重新编曲。 所以,据谢佩韦所知,奕和应该没有库存了,最近不是都在写新歌么? 于是,谢佩韦也不看座位表了,坐在床上等。 奕和吹干头发,穿好家居服出来,谢佩韦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现在才告诉我?” 奕和居然有点脸红。 “是在这里,还是在工作室?你自己挑。”谢佩韦说。 奕和走近他弯腰亲了一下,小声说:“还挺多的。明天给你听好不好?”今天想吃宵夜。 “看来是不想去工作室了。”谢佩韦将他塞进被窝,“电音虽好,清唱犹美。” …… 可怜奕和无非是贪吃个宵夜,被堵在卧室里唱了半晚上情歌,实在唱不动了,居然还被谢佩韦裹上睡袍抱进工作室,可怜唧唧地调出自己的库存文档,在工作室里又哼唧了半晚上。 听了一宿表白与哭诉的谢佩韦表示,很爽,神清气爽。 奕和跟工作人员约好了时间,次日去录音棚里重新制作自己未发表的新歌。许多伤情悲哀的情歌肯定不能在婚礼上用,但是他也写了很多表白的甜蜜歌曲——没结婚没互相爱慕,这歌听着是爱而不得,已经结婚了,就像是毛头小子在唱情歌,终于追到了自己的爱人。 奕和被谢佩韦折腾得够呛,歪在工作室里一觉睡到十一点半,拿出手机给经纪人道歉:“黄姐,我感冒了,工作得暂停。” 黄雪一听他嗓子都是哑的,连忙说:“没事,你好好养病,你没事就好。” 奕和挂断电话,心想,我这不是感冒哑的,我这是被谢总折腾的……哪有人非要听半宿情歌! 不过么,想起谢佩韦当时的表情,奕和拿被子捂住脸。害羞又刺激。 ※ 一直到婚礼前两天,奕和的旧作才全部重新制作完毕。 黄雪全程都在录音棚里陪着,听着成品,闭着眼睛,一直叹气:“你这个管管哟。” 相比起从前的稚嫩,在音乐学院和布老身边学习一年之后,奕和的许多小毛病都已经消失了。很多原生态歌手在进入系统学习之后,会很快失去自己的特色,泯然众人。技巧是没瑕疵了,特色也消亡了。奕和的特殊之处在于,他在系统学习之后,抹去了小毛刺,骨子里仍旧是他自己。 奕和笑一笑:“我不是还在唱歌么?”黄雪总是觉得他辜负了上天赏赐的歌喉。 他只是不在娱乐圈里混了,基本上只上国家级的舞台。看上去很风光漂亮,其实真不赚什么钱。 这对于经纪人来说,他这样抬了逼格又不肯下凡刷金的行径,就太不经济了。 奕和还记得谢佩韦的价值论。世人都用钱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黄雪就认为他的歌喉没能给他带来巨大的收益,就是辜负了他天赐的嗓子,他不这么觉得。 他的声音留下了,他依然在演绎各种作品,这些作品就完美阐释了他嗓音的价值。 至于赚不赚钱……赚钱这么辛苦的事,何必要自己亲自来做?齐璇靖帮他赚着呢。 谢佩韦与奕和都要提前两天到婚礼场地,各种交接布置,不亲自去看着不放心——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搞砸了可没有下一次了! 老爷子老太太申请看护念泽两日,谢佩韦不干:“我带他去挖沙子。”老太太气得瞪眼:“你不搞你的婚礼,挖什么沙子?”老爷子附和:“咱家那么大个沙池,专门给念泽挖着玩儿的。” 念泽是个又软又甜的宝宝,一手拉着爷爷,一手拉着奶奶:“一起挖沙子。可好玩哒。” 于是,一家人都提前到了场地。 南海风光无比优美,海水清澈见底,泛着碧波,沙滩细腻雪白,堪称世界一流。 工人们正在搭建婚礼使用的主舞台,室内宴会厅的棚子也已经搭好了,正在做上覆的草棚装饰,水电刚刚弄好,各种电器一一点亮,厨师团队也已经提前来熟悉场地了。各路人马都在匆匆忙忙地做准备,奕和刚下车就被二秘带着团团转看这看那…… 谢佩韦则扛起儿子,火速到自家游艇上换了花衬衫和大草帽,提着小桶小铲子:“挖沙子咯!” 念泽在他肩膀上挥舞双手:“哦哦哦!” 父子俩在太阳不怎么厉害的地方蹲着,谢佩韦躺着喝汽水,念泽吭哧吭哧挖了一下午沙子。 “结婚真好啊。”谢佩韦感慨。 玩得满身沙子的念泽跟着点头:“结婚真好。” “爸爸,可不可以玩水水?”念泽问。 “可以。走,爸爸带你去。”谢佩韦再次扛起儿子,奔向海边。 念泽一屁股坐在水里,发现新大陆似的告诉谢佩韦:“爸爸,这里好好。有沙,”他用铲子从□□铲起一坨湿沙,“有水水。真是……太美妙了。”大草帽底下的小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是吧,这么好啊?那我们就在这里玩?”谢佩韦问。 念泽点头:“好。” 奕和被二秘带着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歇下来喝口水,想着谢佩韦是不是在哪里看PAD处理公务,他得去看看儿子怎么样了,撑着伞出门目光一扫,就发现了家里一大一小。 ——实在是太好找了。谢佩韦身边一堆保镖,念泽身边除了保镖还有阿姨,父子俩凑在一起,可谓里三层外三层,目标巨大。 父子俩已经浑身泥沙,看上去像一大一小两个泥猴。 “念泽,你在做什么?”奕和问。口气略严厉。 念泽在挖海沙试图把谢佩韦的腿埋起来。他玩得开心,谢佩韦也没有反对,两人已经玩了半个多小时了。突然听见奕和的质问,念泽抖了一下,转过头来:“我给爸爸挖……挖沙子。” 谢佩韦已经给奕和做了眼色。奕和才意识到自己口气不太好,蹲下身来,尽量温柔地说:“把沙子弄到爸爸腿上,爸爸会不舒服的。爸爸带你去洗澡好不好?换好衣服,我们捉螃蟹吃。” “如果爸爸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念泽问。 谢佩韦确实没有不舒服,但他得替奕和解围:“因为爸爸看宝宝玩得很开心,就想,嗯,没关系,让宝宝玩一会儿好了。” 念泽担心地看着他,连忙用铲子把他腿上的沙子撬开,发现铲子不太好用,又撅起屁股,两只手拼命把他腿上的沙子往下推。谢佩韦帮他弄干净之后,念泽还问:“好了吗?爸爸我带你洗澡。让奕和爸爸给你洗,他洗得可干净了。” 谢佩韦似笑非笑地看了奕和一眼:“好啊,奕和爸爸给我洗。” 晚饭没吃着螃蟹,而是婚礼试菜。 谢佩韦倒是想晚饭之后,跟着奕和在沙滩上散散步,聊聊天,奈何奕和完全停不下来。 二秘是整个婚礼的联络人,当初谢佩韦让她跟奕和对接,她跟奕和也确实配合得很好,谢佩韦反而没什么过问具体事情,二秘有事都去找奕和了。 婚礼司仪是星皇娱乐旗下一位主持人,早早地来了也在走流程,四处忙忙碌碌,随着奕和带来的重新录制的旧作从刚刚架起的音响设备里缓缓流淌出时,所有人都在这微醺的海风中迷醉了。 谢佩韦躺在游艇上,身边是碧波荡漾,天上群星闪烁,耳畔是爱人对自己唱的情歌…… 结婚啊。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