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 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作者:姬流觞 缘起 苏铮和秦斌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半路夫妻。 青梅竹马的恋爱,行将夭折的婚姻,半路夫妻的命。 现在是冬天,刚过完年,喧闹的烟烟花烧不尽漫天的阴霾。外面依然天寒地冻,每个人都要上班。 苏铮下班回来,坐在自己租的两室一厅的公寓里,隔着落地窗向外看。十八楼可以看到小区外的二环主路,还有临路的一条河。这条河是早年间北京的护城河,后来城市越来越大,护城河的军事作用渐渐消失。人们插柳栽花,把这里变成一条细长绵延的绕城公园。绿杨环绕,碧水依依,成了繁华城市里一条绿色的动脉。沿河一带多是住宅楼,所谓临水豪宅,不过是远远一眺。依次望去,在河的上面,是二环路的高架桥,在高架桥的上面是金顶红墙的雍和宫。当年雍正皇帝的潜邸,后来著名的喇嘛庙。日暮归鸦,唯有这里,还留着一分历史的苍凉。 捧一杯热茶,轻烟袅袅,许多感慨搅在一起。 所里上午宣布,王律师荣升合伙人;而且由于其在侦破泉韵洗浴中心贩毒案中的勇敢表现,得到了司法部和律师协会的表彰,刚刚载誉归来。相反,严律师逃往国外至今渺无消息,文卿文律师…… 想起那个柔婉的女人,苏铮叹了口气,看起来挺温顺的一个人,想不到心思竟然如此绵密,遇事如此镇静。那些复杂的资金流,那些看似躲不过的罪状,都在她的一张张证据面前显得清楚、合理、合法。(详见《双飞》) 不过,苏铮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她男友身上。旁听席上,他始终微笑着镇定的看着文律师,绵密的目光,为冰冷的法庭醺上一层暖暖的纱笼。这个男人素来话少,可是他始终像座山一样守在文律师的周围。如果说文律师是一条明澈的溪水,那么一定是绕着这座山缠绵流动的。苏铮感动着他们的爱情,唏嘘着他们的遭遇,亦佩服着他们的选择。 听说这个男人曾经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听说后来他做了这个城市的快递员,也因此认识了文律师;听说他曾见义勇为,救过文律师;听说文律师曾聘他做保镖;听说他们在一起,相爱…… 苏铮相信,文律师是个敏锐的女子。在她不动声色的微笑和苍白的面孔下,一定是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在所有人迷茫困惑的时候,她知道哪些是该做的,哪些是该要的,哪些人可以亲近,哪些人必须远离,甚至她明白亲近多少,远离几分…… 低头,啜了口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北二环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带着一身闪亮的鳞甲,由东向西,缓缓的伸了个懒腰。 她佩服这样的女子,倘若自己有她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青梅竹马,半路夫妻。 二十年的感情,抵不过一夜春宵…… 谁的人生,可有她这般失败? 第一式(1) 出自坤卦,辞曰:“见龙在田,大贞”就是说看见龙在田中会有好事发生。这一招掌力霸道异常,为降龙十八掌最强的一招,取名见龙在田,既是说一掌打去,敌人完蛋大吉。 通常而言,别人打你,你总要一招致人死地,如果对方不死,基本上你就危险了。对于行将破裂的婚姻而言,第一招一定要“见龙在田”。甭管是老婆还是老公,一定要一巴掌拍死,不留后患! 苏铮十三岁时改名叫苏筝,因为她要做秦斌手里的风筝。不知道谁规定了十三是个不好的数字?事实证明,这个十三岁做出的决定其蠢无比——秦斌觉得他成了苏铮手里的风筝,一放就是二十年。 于是,他决定——剪断! 这一举动有个很美好的形容词叫“挥剑断情丝”。问题是,谁也搞不清这风筝是怎么放出来了,风筝线又在哪里! 秦斌有自己的公司——小公司,但是有利润并且向远大的前途阔步前进。于是,里面就有了想入非非并且努力实现粉红色梦想的有为女青年。在爱的名义下,秦斌开始操起天赋的棒子,试图砸断他和苏铮之间的风筝线。 苏铮当然知道了,于是,她很爽快的说:“滚蛋,老娘不跟二手货玩!” 然后换了家里的门锁,带着六岁的儿子去了一趟香港迪士尼。 回来以后,大家心平气和的谈了一下:秦斌飞到了他的爱情身边;苏铮又把名字改回来,变成一个钢牙铁嘴的“铮”,开始过只有秦朝没有秦斌的日子。 秦朝是她和秦斌的儿子,聪明伶俐,懂得很多苏铮不懂的东西,甚至包括给同班的女生写情书,在一通夸奖之后,请那个女孩子看在爱情的份上不要告诉老师他没写作业。秦斌看了老师交给他的“情书”以后,认为这孩子完全受他做律师的母亲影响,以至于忽略了这种“招蜂引蝶”行为的遗传特性。 自打秦斌离开之后,苏铮就告诉秦朝,其实你身上被老师批评被女生唾弃的习惯都是你爸遗传或者影响你的,而你知错就改见风使舵伶牙俐齿这些强大的自我保护武器都是你娘先天赋予你的。弄得秦朝一度非常害怕老爸回来,万一加强了缺点,他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他们两个顺利的领了离婚证,红皮换绿皮,那就是无数离婚故事中的一个,没啥可说的。 但是,事情出了点意外。刚才说了,他们两个都不知道风筝线在哪儿,就算你拿的是玄铁重剑用外星陨铁做的可以劈开坦克,也得找到那根线,不是? 苏铮是个果断的人。 除开她大脑没发育混沌无知的头三年,其他时间她都在为自己做主。勇敢且不及其余的向前看,一路狂飙三十三年,一直到现在。所以,一旦得知婚姻失败,不管责任在谁,她头一个想到的是:我可以再找一个男人! 这年头,恋爱都不如婚姻自由,后者还有法律保障。对付伤害你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告诉他:老娘也有人要! 于是,在母亲眼泪汪汪和同事的同情心里,当秦斌和他的小女友为非理想同居生活闹别扭时,苏铮终于端正了心态,义无反顾的投入相亲大军。以三十三岁高龄和二婚身份,进行勇猛的搏杀。 其实,在现代保养品和高质量生活的保护下,三四十岁的女性只许长魅力不许长皱纹。苏铮二尺腰围,破C奔D的胸围,生完孩子以后奇迹般鼓起来的臀围,肤如凝脂齿如编贝,整个皮相比她十八岁还巅峰。而且,作为一名还算成功的律师,她的身家也比一般女孩子丰厚。谁让她家从爷爷那辈开始就为中国的法律事业孜孜不倦的奋斗着,并且代代相传到如今,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很快,一个海归才俊和她对上了眼,并且秦朝对这个海里的动物也不太排斥。那时候他养了一只巴西龟,对继父是只海龟的生活有一定的新鲜感。所以,顺理成章的,他们准备举行婚礼。当然,苏铮没有忽略秦朝的个人体会。 所以,她认真的征求了秦朝的意见,把六岁的孩子当十六岁加二来看。 但是,秦朝抱着苏铮脑袋说:“妈妈,要是我不喜欢他,可是他喜欢你,你就不会幸福。所以,我一定会喜欢他!” 那一刻,苏铮整个人都崩溃了! 那一刻,她觉得就是秦斌对她的伤害都可以忽略! 然而,苏铮还有不可告人的担心。为了相亲方便,按照小广告,找人做了个绿皮本,证明自己available。那时候她想,迟早也得领证,我先拿个假的,等秦斌签字了再换成真的。反正都一样,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 可是,事有意外,减弱了苏铮这一招的威力——秦斌一直没签字,拖了一年,还没签! 秦斌是带着气离家的。 从苏铮十三岁那年利用当校园之声广播员的“职务之便”,突然在中午的校园广播里插播了一段“我是你手里的风筝”这首诗,并且在诗的结尾明确宣布:秦斌,我爱你! 之后,他似乎就不得不去爱苏铮了。如果他接触别的女生,那女生会羞涩的跑开,或者暧昧问他“不怕苏铮知道么?”;男生则会跑到苏铮面前说,苏铮,你家秦斌如何如何! 其实,苏铮是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在没宣言之前,也是他秦斌的。但是这宣布来的太狂野,以至于秦斌从陷入噩梦之中,二十年没醒过来。 直到一年前的一天,赵丹带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羞怯的环绕在他周围,崇拜而虚弱的接受他的帮助时,秦斌猛地从噩梦中醒来,找到了自己的阳光! 事实证明,赵丹也不是省油的灯。秦斌只是操作了一下自己的棒子,她已经跑到苏铮面前耍起了剪刀似的舌头,如实交代了两人的□。苏铮最见不得这种事,只挂了一天的黑眼圈,第二天晚上就跟秦斌摊牌了。 除了找老婆这件事秦斌有些无奈,在外面秦斌是个非常有主见非常生猛甚至有点侵略性的男人。这也是别人认可他们婚姻的原因,女妖精得由男魔头来收,换个娘娘腔就出人命了! 秦斌当然不承认,苏铮把证据一二三四五的摆了一桌子,秦斌无言以对。苏铮说:“滚蛋,老娘不要二手货!” 秦斌怒了:“你怎么说话!孩子在家你能不能文明点!” 苏铮说:“放心,我把孩子送娘家了,你现在就滚!”然后眼圈一红,突然掉了眼泪:“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要是愿意回来,现在就跟那人分手。” “啪”,手机放桌子上,和那堆证据在一起。 秦斌知道苏铮是外刚内柔,哄两句忘了就没事。看这次也跑不了这规律,哼了一声,“你胡说什么!明天还要上班,别瞎闹!” 苏铮啥也没说,转眼翻脸。“咣”的一下,就把桌子就掀了:“现在打,或者滚蛋!” 秦斌当然不肯打,他是有自尊的。苏铮跟疯子似的闹,披头散发,满面泪痕,秦斌真觉得了无留恋,收拾了包袱,转身出门。 苏铮真不容易,连安眠药都提前给自己买好了。看表两点,吃点药睡觉,明天还得上班。她虽然难受到伤害,但是对今天的事情也有准备。伤心归伤心,她还不敢太放纵自己。毕竟还有秦朝,还要给秦朝挣上学的钱。 第二天先换了防盗门,然后去单位请假。她是合伙人,无非就是说一声,去老娘家,啥也没说,领着儿子飞去香港。 秦斌想着女人闹一闹,休息一下就好了。第二天回来发现门换了,用钥匙捅了半天开不开。一赌气,跑去找赵丹,开始非法的同居生活。当然,住的是赵丹自己租的房子,而且赵丹已经提前交了房租,一时半会用不着秦斌贡献自己的经济实力。 秦斌开始没想什么,住了几天被岳母发现了,他和苏铮之间有了第三者的事情就在熟人间传开,苏铮突然休假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似乎,和好的变得有些不可能。 秦斌想,苏铮一定会后悔的!等她哭着闹着让自己回去的时候,自己抻着点儿,见好就收,然后回家,即全了面儿,又圆满了家,一举两得。 苏铮从香港回来,立刻跟他联系。见了面,秦斌愣了一下。短发还烫了卷儿,好像波斯猫一样,就差弄俩美瞳还不能一个色儿的。一身的香奈儿,领着从头到脚全是米老鼠的儿子站在麦当劳门口等他。再看自己,平常衣服都是苏铮打理的,现在赵丹给他打理,但好像总差点什么。不是忘了熨,就是配色不合适。秦斌下意识的拾起小学六年级的动作,两只胳膊肘一夹,悄悄的提了提裤子。 到了跟前,苏铮上下一看,伸手把他的Polo衫领子抚平,“怎么卷着就出来啦?丢不丢人!” 秦斌心里一软,还是老婆好。得了,我也别抻着了,只要她开口,我就回家。人家请你来,你还不给面子么? 麦当劳前人来人往,大太阳火辣辣的,光线务必充足,秦斌觉得他的生活就像这天气一样,充满了生机。 秦朝背着米老鼠的书包,递给秦斌一只小个儿的米老鼠:“爸爸,给你买的!妈妈说你得给我挣钱买米老鼠,不能陪我去,我就买了一个这个,就当您去过了吧!” 苏铮没告诉儿子父母的事情,秦斌感激的看了一眼苏铮,蹲下接过儿子的礼品,抱着粉白玉润的小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但是接下来,他就感动不起来了。 天上不知打哪儿飘来一块乌云,遮住了半拉太阳,原本的光亮少了一大半。秦朝在儿童乐园里玩儿,秦斌盯着眼前的离婚协议书发呆。 第一式(2) 不愧是律师老婆,连离婚协议书都草拟的那么专业。从条款上看,秦斌没有吃亏。甚至,苏铮连他外遇的事情都没计较。从苏铮的态度里,秦斌读出点真相:她巴不得和自己撇清关系!所以,啥都不计较! “不签!”秦斌推开眼前的文件,脸一沉,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苏铮太不像话了,有这么做夫妻的吗?就算老公出轨,你好歹做出点挽留的努力啊!一言不合,把老公赶出门,第二天就换门换锁,带着孩子出门旅游!好歹回来好好谈谈啊,上来就是离婚协议书!这叫努力么?! 秦斌觉得当头一闷棍,打得他有点找不着北。 无论如何,这协议书绝对不能签! 那天,秦斌的阳光没亮几天,又看不到方向了。他试图理智的反思自己和苏铮的孽缘,寻找自己签或不签的理由,同时,竭力的抹杀外遇给他带来的尴尬。为此,回去看到赵丹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搞“婚外情”,有那么点不自在。以至于,他也无法享受赵丹带给他的鱼水之欢。 原本就为柴米油盐头疼的赵丹更加难受,比起别的女人,她少了名分垫底,心里总担心付出没有回报,一点点的异样都会放大了来看。秦斌的犹疑自然没逃过她的眼睛。抱怨、唠叨、找碴,日复一日。 秦斌烦上加烦,开始夜不归宿,住在公司里。 有一天,他终于想起自己可能对赵丹有点惭愧,抄起电话给她打了一个。毕竟是温存肉搏过的人,还给他带来些阳光,说一点不眷恋那是放屁。 电话里,赵丹诉说了一通相思苦,并承认自己以前做的有些过分。秦斌想,女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赵丹都能认错,苏铮为什么不可以?没想到,接下来,赵丹话锋一转,开始撺掇他买房子,而且要写她的名字。 秦斌是个生意人,老婆的名字想不起来也忘不了银行的账号。提起钱,心里就多几分警惕。心想:现在就写你的名字,那还不成了你的?苏铮跟我结婚生儿子,都没要过房子,离婚还算得合情合理,你跟我睡了几觉就要这要那?心里就不大乐意。哼哈了两句,挂了电话。大概秦斌没有立刻拒绝的态度让赵丹多了些希望,看到不能买房子,她又想起办个金卡的副卡。放在过去,秦斌肯定答应,但是他正在闹离婚,财产分配是一项。打心眼儿里说,秦斌不想让苏铮觉得自己在转移财产。在秦斌心里,他是有错的,但是主要责任在苏铮。如果加上转移财产,就成他犯错误了。所以,他很明确的拒绝了赵丹。 赵丹一怒之下,隔着电话骂秦斌没出息。妻子领着儿子跑了,还给妻子还信用卡,一个月一两万,给儿子买玩具交学费,不知道这小子管谁叫爸爸! 苏铮是秦斌的噩梦,但秦朝可是秦斌的命根子!对于大男子思想严重的秦斌来说,秦朝管谁叫爸爸不仅是天经地义,而且是不容动摇的事,其严重性可以媲美苏铮给他戴绿帽子! 秦斌“啪”的就把电话摔烂了,从此后把赵丹列为拒绝往来户。赵丹上公司来闹,打电话来找,都被拦回去,一时间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在办公室里发呆的秦斌也发现,女人可能各有各的可爱,但是讨厌起来基本都一样:唠叨,神经,不识趣,狂妄,粗鲁,简直不可忍受! 刚回公司不久,正焦头烂额,听说了一个消息——苏铮要结婚! 他仔细想了想:我好像还没签字,她怎么就能结婚呢?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家看到苏铮和别的男人在床上鬼混。白森森的大腿那么长,挺翘翘的□那么弹,气的他抡圆了拳头就要揍那个男的——秦朝斜刺里窜出来,抱着他的大腿说:“不许打我爸爸!” 他的那个英雄泪哟,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干! 只有元气充沛,这一招才能力道十足置人于死地。一旦先天不足,搞不好就要伤到自己。 秦斌找到苏铮,苏铮正在化妆。化了一半,不人不鬼。那个男的乐的歪鼻子斜眼坐在一边发傻。秦斌想,你他妈的得了什么好处,这么丑的样子也能入眼?不想还好,一想就想歪了:莫不是晚上春宵苦短,他到这里发梦? 秦斌和苏铮夫妻多年,知道苏铮喜欢屋子里有点亮光时“开心”。苏铮说过,月下看美女,半明半暗时看什么都打了朦胧光。身段柔白顺溜,最有气氛。彼时,秦斌着急上火,对气氛不甚关心,泻火就行。日子久了,左手摸右手,火头子越来越小,对灯火的问题就更不关心了。 今天猛地想起来,一股邪火噌噌的从小腹往上窜,连苏铮挽起头发露出的脖子都看起来那么嫩那么白那么想让人一口咬断! “苏铮,我要跟你谈谈!”秦斌的出现惊动了所有人。 准新郎官上来打招呼,一副保护人的架势。苏铮说:“没事儿,这是我前夫!” “谁你前夫!”秦斌火更大,也不知道是想掐断那脖子还是咬断它,反正看着不顺眼,“我还没跟你离婚呢!” “Oh My God!”那洋鬼子很地道的蹿了一句洋腔。 苏铮瞪大描了一半的眼睛,好像得了白化病的熊猫,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绿皮本,“啪”的一声甩到桌子上—— 离婚证! 秦斌脑子轰的就懵了,啥时候签的字? 趁着秦斌发懵,苏铮把秦斌拽到小间:“你有病啊!自己□,我就不能嫁人?” 这个命题很宏大,秦斌根本不去想。他还缠绕在那个突然出现的绿皮本本上,那个悔那个恨那个想杀人:“我什么时候签的字?” 苏铮歪了歪嘴,有点得意:“我花二十块钱在人大门口的天桥下找人做的!反正你也要签。那家伙马上要出国,着急办事。我先办婚礼,还没领证,等你签字,这个假的换成真的,我就领证去。” 哈利路亚~~~~~ 圣洁的歌声在秦斌耳边响起,整个世界一下子开满鲜花! 这是什么感觉? 是曹孟德华容道挥剑自刎遇见关云长,是斯大林格勒坚守四十多天吹响了反击的号角,是一圈牌打到最后一张牌突然自摸加杠底开花,是他秦斌扬眉吐气拨乱反正恢复正牌老公的身份! “喂,看在我对你很客气的份上,这事儿你别捣乱。下午我让人把文件拿来,你直接签了。嫌麻烦我自己送去,其他的我来办。”苏铮还在那出主意,爱情滋润的女人对前夫都很宽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 秦斌嘿嘿一笑,高深莫测。苏铮狐疑的看了他两眼,摸不准他是那路神仙。不过大家好聚好散,这家伙应该玩儿不出花活儿。 秦斌牵着苏铮的小手,顺便摸了摸脖子,果然嫩滑,三十多的人了,居然还是这手感,怎么能便宜别人! 外面假洋鬼子正等着,看秦斌牵着半拉新娘的苏铮出来,脑袋歪的好像好奇的可卡宝宝。 秦斌拿起摔在桌面上的绿皮本,嚓嚓两下,又嚓嚓N下,撕成碎片方才住手。从他撕纸开始,苏铮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她从来没聪明过秦斌。所以,眼瞅着这家伙撕完了证书拍了拍手,慢条斯理的对周围人说:“这是假的!我一天不签字,她一天就是我老婆。”转头对假洋鬼子说,“我警告你,敢碰我老婆一根手指头,我□全家!” “秦斌,你□个王八蛋!”苏铮从愕然中惊醒,猛地像发疯一般,操起一人高的大花篮扔过去。秦斌拽着假洋鬼子往身前一挡—— “噗”花篮碎了,花落了一地,假洋鬼子鼻子眼儿里插着一朵花泥塑木雕一般站着。 秦斌早就跑的没影了! 第一式(3) 老天爷凑趣,雷阵雨呼啦啦的如瓢泼。闪电惊雷,噼里啪啦,往死里打。 苏铮絮絮叨叨的安慰着所有试图安慰她的人,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在意秦斌的无赖行径。然后一脸歉意的,用秦斌给她买的沃尔沃C30的小车把受伤的准新郎送回家,并真诚的道歉请求原谅。 那人说:“不,我很受伤,我需要时间想一想。”然后娘们儿似的关上门,没看见瞬间变脸,挥拳如风至门板四分之一厘米处停下的苏铮。 朋友们在苏家等着她,苏铮证明自己绝对能控制好情绪后,大家才一一散去。 打发走所有人,苏铮冲老妈老爸扯出一个媲美鬼脸的笑容,一转身锁上卧室的门,彻底的投入自我的世界,嗷嗷的哭起来。苏妈妈急的在外面拍门,苏爸爸拉住老伴儿,摆了摆手。 老两口搀扶着走进客厅。从听见消息到女儿痛哭,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人竟然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好像衰老了几十岁,必须互相扶着,不然风一吹就散架了…… “唉,你让她哭一哭吧!”苏爸爸说,“孩子大了,有心事也不跟我们说。你还让她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相伴一辈子了,有个主意不用说透,一点就通。苏妈妈抹着眼泪点点头,然后看看表说:“你去接秦朝吧,快下学了。带他在外面吃点,或者干脆去他舅姥爷家玩一玩儿吧!” 老头看看老太太:“你在家自己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老太太点头,抹泪。老头叹口气,把手机找出来,塞进老太太的手里,又把她的手掌合上,叮嘱一句:“拿好了,1,就是我的电话,保持联系!注意点儿啊!” 老太太只能点头,女儿哭得她肝肠寸断,根本不晓得老头在那里说什么。 苏铮哭得天昏地暗,偶尔她也想:一年多了——她就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的往前走,这个叫秦斌的王八犊子就那么死命的往后拽自己呢? 你出轨我不撒泼,难道也不对?算我以前霸道没顾及你的感受,出轨的事情可以讨论,但是至少我现在成全你的爱情,大家好聚好散,这一点没做错吧!你爱你的,我嫁我的,凭什么你又跑出来?不签字也算了,还当众侮辱我!秦斌啊秦斌,我看你欠揍,欠收拾!当初分手的时候就应该狠狠的教训你一顿,不打你个金光灿烂,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是血红的! 想到这里,苏铮猛地刹住号哭,恨恨的坐起来,大眼睛左右转了转,眼白染满了红血丝,看着煞是吓人。 这时,苏爸爸带着秦朝回来了。苏妈妈赶紧抹了抹眼泪,苏爸爸说,他舅姥爷出去旅游,今天晚上才回来,家里没人。 秦朝大眼睛转了转,突然开腔:“爸爸又欺负妈妈了?” 苏妈妈爱怜摸摸他的小脸蛋,没有说话。秦朝挥了挥拳头:“坏爸爸!” 正说着,突然里屋的房门被拉开,苏铮红着眼冲出来。 “苏铮,你干嘛去?”苏妈妈一把拽住她。 苏铮甩了两下没甩开,“我杀了秦斌那个王八蛋!他凭什么这么害我!我他妈的什么时候妨碍他了!” 情急之下,苏铮什么也不顾,怎么痛快怎么来,粗话跟着往外蹦。 苏爸爸一看这是要出人命的架势,赶紧过去锁门,顺便把钥匙都装进口袋里。正装呢,旁边有人拉他。低头一看,小秦朝含着泪嘟着小嘴看他,小声说:“姥爷,钥匙给我。” 苏爸爸眼睛一酸,摘下眼镜擦了擦,掏出门钥匙,递给小外孙,可怜的小孩啊! 苏妈妈快拽不住苏铮了,苏爸爸赶紧过去拦着。苏铮嗨了一声,转身往里屋走。老两口一看,松了口气,回去哭也比杀人好。 没想到一转身,苏铮拎着把菜刀,杀气腾腾的冲出来。两人一愣神,苏铮已经旋风般的从他们面前闪过。等追出去才发现,家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小秦朝跳着脚的喊:“妈妈,打坏爸爸!”一扭头赶紧招呼苏爸爸,“姥爷,快,快带我去追妈妈!”另一只手里还不太熟练的从钥匙孔里拔钥匙! 原来是这个小祖宗干的! 苏爸爸一把抄起秦朝,呼哧喘气的追出去。到了楼下,眼明手快的苏妈妈从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车钥匙一丢,大喊,“老头,开车!” 苏铮的沃尔沃C30已经横着开出小区,苏爸爸让秦朝自己系好安全带,哆嗦着扶着方向盘跟着也冲了出去。 苏爸爸带着小外孙跟着苏铮的车子一直冲到秦斌公司的办公楼下。 今天是周末,写字楼里人不多。老头开车虽然很猛,但总是超不过四十迈,与其说是跟着,不如说是猜着,摸瞎到了跟前。看门口安安静静的,连车都没有。心里还没想什么,小外孙先说话了:“姥爷,我妈把我爸毁尸灭迹了吧?” 苏爸爸正上台阶,腿肚子一哆嗦,好些没滚下来,“秦朝,你都是听谁乱说的!” “电视上啊!都是这么讲的,爸爸欺负妈妈,妈妈去找爸爸算账,喀喀喀,把爸爸宰了,然后找个马桶冲干净,科勒,就是这么干净!” 小孩把科勒马桶的广告和电视剧记混了。 苏爸爸一边怀疑秦斌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秦朝了,一边领着秦朝上了十二层。办公室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从玻璃门往里面看,灯都没开;竖着耳朵听一听,也没人说话;祖孙两个大眼瞪小眼,苏爸爸想,难道苏铮已经把秦斌“灭”了?! 摁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门,打手机没人接。最后秦朝说:“打我爸爸的手机啊!” 苏爸爸心想,你爸都死了还打什么打!胡思乱想着,拨通了秦斌的电话,竟然有人接了。 苏爸爸一听秦斌的声音火冒三丈,劈头一顿臭骂,最后说:“你把我女儿藏哪儿了!?” 秦斌说:“我、我没见苏铮啊!我出来碰见一客户,就来谈事儿了。” 原来,秦斌出门心情不错,正好有一客户找他有事,两人找了个茶社喝茶,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散。听老丈人说苏铮拎着刀找自己来了,心想坏了:这不是踩着猫尾巴,这是把猫尾巴剁了! 秦朝抢过电话,大声的喊:“爸爸,你是不是把妈妈杀啦,藏到冰柜里去了?” 秦斌立刻想起那个梦,心想这小子怎么就不知道对我好一点儿呢!不过,他也明白,苏铮找不着了。赶紧安慰老头,辞别了客户,直奔苏家。 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何况借着这个机会,说不定能向大家解释一下自己破镜重圆的想法! 秦斌想的很简单,反正没离婚,等苏铮的气消了,自己搬回去就行了。一年前,苏铮快刀斩乱麻把他轰出家门,除了伤了点自尊,秦斌觉得还可以原谅。当初都没事,现在自己诚心复合,应该更容易办。怎么说,他也是秦朝的亲爸爸,提供了DNA的人,找遍全世界,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男人! 苏铮坐在马路边,看车来车往,泪流满面。 今天的事好像一根针,轻轻一挑,脓包破了,流出一堆不忍卒睹的黄汤。 一年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走出过去;她觉得自己已经和过去道别,而且是潇洒的道别;甚至,她还觉得自己完美的开始了新的爱情新的婚姻!可是,今天秦斌那么理直气壮的跑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努力显得多么的不理智、多么的冲动!所有的一切完美、潇洒、理智都是她自己骗自己,就像一块破抹布布满了漏洞,轻轻一扯,就碎成一条条的,稍稍一揉,就搓成了灰! 原来,她还是个很懦弱的人。藏头藏尾,在别人同情和笑话中——做戏。 苏铮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我可以不漂亮不迷人不年轻,但我不能不理智、不勇敢、不善良。哦,善良就打个七折吧,我还得骗人。偶尔善良一下就好,但是我总是个好人。不会为了自己去破坏别人的幸福,更不能拖累了我家宝贝。” 她好似醉酒一般,嘟嘟囔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大爷大妈走过,看她那样子,摇摇头,又走开了。 手机传来刺耳的噪音,苏铮拿起来看了看,一甩手扔进护城河里。 妈妈,让我暂时消失吧!等我把自尊和勇气像捡骨头一样一根根捡起来,再和大家见面。 第二式(1) 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辞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飞龙即翱翔在天空的龙,飞龙在天,看尽看透世事,所以能发现大人(有道德的人)。这一招由上势下,借惯性伤人,正如飞龙借有德者而扬名,威力奇大。一招不能毙命,就要藏起锋芒,观察周围的敌情,然后借力使力,才能攻有物,守有户。苏铮攒足了面对过去的勇气,便有了长空一击的力量。 苏铮看着似龙卷风刮来刮去的王律师,又看了看前面那个空着的座位,悄悄的叹了口气。缩进自己的座位。 如果没有父母,苏铮不知道自己怎么渡过那段日子,好像一团斑驳的光影,恍恍惚惚,到最后什么也没记下。只记得父母和秦斌谈过之后,秦斌便不再登门,也没来过电话。而苏铮则收拾了东西,在外租了房子,辞职换工作,消失在熟人的视野之外。除了周末回家看儿子,苏铮不见任何人。 没有人知道,每天晚上下班回来,空荡荡的屋子好像一只巨手拧着你的大脑,把过往生活得点点滴滴像挤柠檬汁一样挤出来。他们十三岁相许,三十三岁分手,如今三十四了,才认真的回忆。似乎这二十年的光阴,并不如她初时以为的那样不堪,实际上,在知道秦斌出轨之前,她一直很快乐,不,是他们一直都很快乐。 她想着秦斌的笑,想着他大笑时嘴角的深纹,想着他微笑时暖暖的目光,想着他坏笑时眯起的眼睛,想着他干笑时薄薄的嘴唇……他对她一向宽怀,她只看到过他算计别人,每次她都要捂着心口对秦斌说:“老公,幸亏你爱我,要是你恨我,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每次他都得意,每次她都温暖。 可是,愈温暖就愈痛苦。彼时快乐太多,此时痛苦越深。好像种进肉里的长刺,不敢碰不敢摸,逃也逃不掉。但任由它在那里扎着,血慢慢的流,有一天流干了,人就死了。 忘了了快乐的人,怎么能再拥有快乐? 此番秦斌一场大闹,到让苏铮看清楚,逃避的结果只能带来第二次第三次婚姻的失败!婚姻之下,容不得懦弱的男女。有时候,你需要亲手把身上还淌着血的剑拔下来,然后往伤口上抹酒精,就好像那不是你的身体!可痛感会告诉你,这不仅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血肉,你颤抖了,畏惧了,但是你扔得做下去。因为,如果放弃了,就会死。 每天夜里,苏铮拿着白开水顶替白酒,用笔在纸上把回忆一点点的写下。每一次承认快乐之后,她都要痛骂秦斌,自己有何错误,要受这样的劫难!哭了,晕了,醒过来继续写。她就像个刽子手,在深夜里剜开皮肉,从血肉模糊的腐肉里,挑出刺。一根刺,要拔好几天……没有人知道,也不可能有人去体会。第二天她要画着浓妆去上班,然后晚上卸妆,去做手术。 然而,就像是一种希望,苏铮迫切的想看到刮骨剔肉后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骷髅? 苏铮都让自己客观的回忆每一件事,不添油加醋,不无事生非。她要写,写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温馨,她的生活,一点点一滴滴,一直写到慢慢的写到彼此的争吵,写到秦斌的不耐烦,写到他的沉默,写到后来,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婚姻早就偏离了轨道,那些自以为的快乐与付出,早就失去了依存的基础。像个美丽的肥皂泡,在回忆里,轻轻的戳碎。 在赵丹之前,秦斌早已沉默。 为什么,会这样? 京城律师圈不大,但是水深;要想藏起来,并不难。苏铮摇身一变,成了某个小所的刑诉律师助理,她的上司是她的师兄,姓孟,叫孟绂(fu,二声)。一身油滑,二目金钱。看苏铮可怜兮兮的投奔,又有不错的法律底子,要的钱还少,慨然答应收容她并且代为隐瞒。一口气,又把自己身边原来的两个助理全部解雇,反正有苏铮就够了。 京城律师生活不易,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驴用。苏铮原来觉得自己挺聪明,进了这里才知道,自己多半靠了家庭的蒙荫。 强势如王律师,温婉如文律师,哪个不是女人中的女人?却长就一副铁肩,天塌下来,咬牙自己扛。吃亏享福了,火里来雨里去,打落牙和血吞,没见她们皱一丝儿的眉毛。自己那点事,放到她们身上不知道还算不算个事儿? 半年了,苏铮觉得自己已经能够面对过去。至少回忆起来,她不再害怕,不再哭泣,不再愤怒,她可以冷静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偶尔也会问自己一声为什么? 最重要的是,晚上她终于可以入睡了。偶尔还会哭醒,但是终于可以自行入睡。 她觉得是时候把秦朝接来和自己同住了,想起儿子,苏铮心里升起一片亏欠。半年来,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了,即使回家也常常失神。儿子愈发聪明懂事,总是偷偷的窥伺她的神色。倘若再放纵下去,她就要变成儿子的罪人了。 苏铮想,我要把儿子接来,我还是秦朝的妈妈。 今天是周末,她要提前下班,一来把房间整理一下,二来她想回家和父母谈谈,带秦朝自己过。总是要独立的,不能什么事都在父母眼皮底下。他们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徒劳心累。 到了家,和父母一讲,父母也同意。儿大不由娘,何况是他们的女儿! 苏爸爸告诉苏铮,上次她说的那个姓文的女律师已经没事了,保留律师资格。苏铮谢谢老爸,苏爸爸说,跟我没关系。她自己做的很谨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清楚的很。你呀,多跟人家学学!说来说去,又要念起女儿经。 苏铮举手投降,苏妈妈倒是另辟蹊径,“苏铮,要不咱也找个伍兵那样的吧?改天我给你问问部队上的叔叔阿姨,看有合适的没有?” 苏铮把脚都举起来,抱着秦朝向父母讨饶。 秦朝问:“上次的爸爸哪儿去了?”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秦朝突然鬼鬼的笑了:“我知道,被我亲爸爸打跑了!然后亲爸爸被妈妈打跑了!” “秦朝,你奥特曼看多了吧!”苏铮抚额,有点跟不上小孩子的思路。 电视的教育作用太不好,让小孩子以为整个世界就是一场死而复生的暴力游戏,即便苏铮拎着菜刀砍死秦斌,也不过是秦斌死而复生的必要步骤! “小铮,要不,你们再搬走吧。反正这两天周末,在家好好休息,我给你做几样好菜。”苏妈妈舍不得女儿来去匆匆。 苏铮鼻子有点酸。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众叛亲离后才知道亲情如海似山。她以为自己天崩地裂无处可去的时候,父母把她拉回她的出生地。 点点头,帮着老妈收拾卫生。秦朝陪着姥爷在地上玩遥控汽车,翻沙发越桌子,能砸的都砸了,一路颠簸,一老一少不亦乐乎。 好容易消停下来,该秦朝睡觉了。苏铮抱着秦朝回屋睡觉,依稀听见老妈在打电话,“她王姨啊?对……我记得你上次说的那个转业离婚的团长?……啊?早就结婚了!太可惜了。……是啊,苏铮这孩子,唉,真不让人省心……那就麻烦您,帮着找找?……” 苏铮无奈的摇头,如果这是能安慰父母的一种方式,她没有理由阻止不是吗?此时心态早不如从前斗志昂扬,人也看起来蔫蔫的。 第二天周六。 苏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睡到了九点!一夜无梦,真是不可思议! 身边是熟睡的儿子。昨晚秦朝突然发飙,一定要跟妈妈睡,谁劝也不管用。小孩子贪睡,此刻睡的正酣。小小的鼻翼轻轻的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秃噜声。 苏铮突然觉得自己的感官复活了!她看见儿子白嫩的小脸,看见阳光像蝴蝶一样落下来,在儿子小脸上那些淡淡的绒毛上轻舞飞扬;她看见这个屋子还是她未嫁时的摆设,连床头柜上的书都没有变过;轻轻的推开门,她闻到厨房里传来豆浆的香气,闻到烧饼和馒头散发出来的阵阵面香,闻到父亲母亲身上自己早已忽略的体息,那是她小时候依恋的源泉;苏铮踮起脚尖走了两步,听见父母的窃窃私语,听见家里小鸟的啾啾鸣叫,听见热水器呼噜噜的烧开水,这是家里的早上,她的家,多么美好,她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即使她再嫁之前亦不曾觉察到! 她觉得自己像个闯入魔法森林的孩子,站在珍珠泉水边,有些犹豫,有些胆怯:这是她的吗?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能不能一把捧起来? 苏妈妈听见动静,从客厅走过来,母女俩打了个照片,苏铮愣了一下,由衷的叫了声:“妈,早!” 原来,就这样简单。她捧起了珍珠泉,喝了一口,甘凉舒畅,如此简单的美好! 她以为自己迷失了方向,哭泣了很久,睁开眼,就发现这片美好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二式(2) “起来啦?秦朝呢?”苏妈妈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眼,凭着母亲的直觉与敏锐,她宽心了一些。 “还在睡。多睡会儿吧,小孩儿呢!”苏铮笑盈盈,心中千般激动,脸上的表情却很木。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做,所以有些尴尬的维持原样。 妈妈不理会,她已经看穿女儿,那些假象根本不入她的眼。 苏爸爸折好报纸,看她母女二人坐在身边。苏铮轻咳了一下,问道:“爸,你们怎么跟秦斌谈的?” 现在或许是时候问清楚了,她需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苏妈妈迟疑的看了一眼苏爸爸。 苏爸爸拍了拍老婆的手,他是父亲,相信自己孩子的力量与勇气,“小铮,我问你,你为什么现在想问这个呢?” 苏铮把碎发拢在耳后,舔了舔嘴唇,还是有些不自信,但仍然带着些倔强说:“我想……我能面对他。” 她从200多个漫无涯际的黑夜里走来,并且做好了再次走入黑暗的准备。也许光明还未将领,但她已经不再畏惧黑暗与孤独。 “好,不过你记住,我和你妈,始终是你的坚强后盾。”这是苏爸爸的开场白,这一年半来,几乎每次重大谈话,都会由这句开始。 唯独今天,苏铮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重似泰山,其承诺不亚于天主面前的一句“I do”! “秦斌告诉我们,”他看了看苏妈妈,“他希望和你复合。” 苏铮静静的听着,消瘦的脸颊没有风波。 “我和你妈妈没替你做主。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们希望让他给你一个恢复的时间,时间的长短由你来定。这也是他表示诚意的一个方面。在这段时间,我们要求他不要来打扰你。秦朝他是来看的,不过都和你岔开。我们没有告诉秦斌你的工作单位和住址,还有手机号,都没说。但他如果有心查,应该不难找。” 苏爸爸停下来,等着女儿的反应,苏铮的眼珠动了动,才点了点头:“哦,这样啊!妈,我有点饿了。” 哦,这样啊! 在她经历了剜心剔骨的痛,好不容易做好分手的准备,接受独自一人的将来时,他又蹦出来说什么? 和好?凭什么! 苏铮觉得心里某处突然变得坚硬,不用碰,都岗岗作响。她摸了摸空荡荡的左手,那里曾经有一颗坚硬华贵的钻石,听说是世界上最硬的东西。当她把戒指从窗户扔进遥远的护城河里时,她觉得自己是一个没了壳的蜗牛。可是今天,她在自己的心里,找到一块比钻石还要坚硬的地方。 除了那颗丢掉的钻石戒指,这个世界最硬的地方,在我们心里。 秦朝揉着眼出来,吃了早饭,再歇一会儿就要送秦朝去景山上课。苏妈妈小声的对苏铮说:“小铮,老师说秦朝最近上课很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啊?乖也不好?” “不是,是特别乖。平时不是特调皮么,最近特乖,老师说往东他就往东。老师问家长,孩子有没有什么别的动向?” 秦朝今年七岁,他的生日大,提前上了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纪律,秦朝更是个中翘楚。幼儿园大班就晓得用爱情引诱女班长,小学一年级已经知道□同伴女生帮他打扫卫生了。上课趴在桌子底下和同学玩儿打仗游戏,把老师当做假想敌,以不惊动老师钻出教室者为胜利方。老师拿他们没办法,上个月干脆以暴制暴,让他做了小队长,管理一个六人小团队,据说成效显著。 苏铮想了想,回头问秦朝:“儿子,最近怎么这么乖?老师表扬你啦。” 秦朝脑袋一扬:“我要竞选中队长,当然要起带头作用!” 苏铮觉得头晕,这是一年级的小孩儿么?要是他天天调皮,她还觉得正常;偏偏弄得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的竞选,苏铮不知道是该庆幸儿子成长迅速,还是该悲哀被迅速抛弃的童真? “妈,没事。”安慰了老妈,苏铮牵起儿子的手,走下楼。一路开着去景山,快到学习班的地方时,秦朝说:“妈妈,下次让爸爸来送我好吗?或者那个海龟也行,我想让爸爸送。” “为什么?”苏铮很奇怪。 “他们说,男孩子没有爸爸会娘娘腔!”小秦朝握紧了拳头,小眉头皱起来。 苏铮心里一酸,那块坚硬的地方“啪”的裂了一条缝,摸摸秦朝的脑袋,“到了,先去上课吧!” 看着儿子挥手离开,苏铮心想,如果真的老死不相往来,我也不能断了秦斌和秦朝这条线。这家伙但凡有一点对儿子的心,我都不能灭掉。再痛再恨再讨厌他,都不能殃及父子情。 孩子需要。 停好车,苏铮正准备上楼,旁边蹿出一条粉红色的身影。冤家路窄,竟然是赵丹。 不过今天的赵丹比起上次向她宣战时,已经颓废了很多,脸上的妆容虽然精致,却透着老气,尤其是那双眼,疲惫和怨气是遮不住的。 “苏铮,我们能谈谈么?”赵丹声音很低沉,甚至有些楚楚可怜。苏铮打心眼儿里往外恶心,她最讨厌这种扮猪吃老虎的女人。 “不能!”苏铮干脆利落的拒绝她。 自己婚姻出问题自己认栽,没必要跟这种贱货扯三扯四,白让人看了笑话。 赵丹一伸手拦住她:“我一定要跟你谈谈。” 苏铮看了看手上的表:“好,我的收费标准是一小时五百人民币,现在是十一点零五,有什么事说吧。账单是寄给你还是寄给什么男人?” 苏铮说的极轻佻,尤其是“男人”,好像赵丹是被男人包养的□。 赵丹涨红了脸:“你们没有爱情了,我追求自己的爱情有错吗?为什么都这样看我?” 苏铮道:“你不要泛泛而谈,转移矛盾。你的错误在于,你追求的爱情是发生在别人法定婚姻存续期间的。任何男人都可以移情别恋,但是在移情别恋之前请先了结上一段感情,否则就应当被唾弃。你也是,爱上有妇之夫,激化别人家的内部矛盾,加速家庭的分裂,不给家庭以和解的机会,强行介入,并且死不认罪,就是错!现在已经十五分钟了,你最好有效地利用你的时间。据我所知,你现在没有工作。” 赵丹终于找到一点骄傲,头一扬:“哼,不用你担心,你老公养我!” 苏铮嗤的笑了出来:“谢谢你亲口承认,你勾引我老公。你这是打击我啊,还是作践你自己啊,又或者你认为我老公是个傻逼,合该被你玩儿成这样?有家不能回,有儿不能认?” “他只要离婚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是吗?那我问你,以前秦斌带秦朝去一次你们苟合之处,你们是不是就要吵一次架?甚至后来发展到当着秦朝的面吵架?你要是能容忍秦朝,怎么会撺掇秦斌停了对秦朝的供养?那是他做一个父亲的责任,也是他的骄傲!别以为是秦斌告诉我的,如果是秦斌对我说,我还可以不说什么。这是秦朝跟我讲的!你当着孩子这样说话,说实在的,姓赵的,下次再让我听见一次,我揍不死你!”苏铮越说火气越大,点着赵丹的鼻子咬牙切齿。 那时候,苏铮还在相亲,心里火大,却佯装大度,只是不让秦斌带着秦朝回去。秦斌亦不愿跟赵丹生气,也就答应下来。 可是现在的苏铮,早就把过往恩怨血淋淋的生嚼多少遍!她可以忘记伤害,原谅加害,但是惟独自己的儿子受的委屈,她永远不能释怀! 赵丹也觉得委屈,秦朝那么闹腾,干干净净的屋子刚收拾好就折腾的鸡飞狗跳,秦斌又不帮忙,还说她懒,她说两句没教养都不行么?再说了,说是供养秦朝,谁知道是不是都被你苏铮花去了,她赵丹可不是傻子! 赵丹也不是善茬,银牙一咬,眼泪呼啦啦的流下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周围的居民都围过来看,赵丹一边哭,一边吐字清晰的说着自己的委屈。尤其强调,秦朝一个月要花两万块,一个孩子哪里花的掉! 苏铮冲着周围的人说:“大家评评理,秦斌是我老公,他供养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儿子,怎么这个女人就那么委屈?” 一脚踩在嗓子眼儿,赵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占理。 周围人指指戳戳,“啊呀,这就是秦斌家的小三啊,真不要脸,还闹上门了!” “秦斌呢?自己家事都管不了,太孬了!” “让开!”人群外传来一阵大吼,秦斌从人群中奋力冲杀进来,看见赵丹,猛地一推:“嫌丢人不够啊!滚,给我的滚得远远的!” 刚转过头,苏铮抬手把手里的手机关掉,冲两人比划了一下:“秦斌,赵丹说什么你都听见了。我随时恭候你签字!还有,”她一指自己家的单元门门洞,那里有一扇刷卡开启的门:“这扇门是给人出入的,狗男女请自重,不要侮辱人道!” 哗,人群起了哄笑。秦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这次的哭开的赵丹,使劲攥了攥拳头,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第二式(3) 有的时候,一招打出去,疼的是自己。伤害别人,先要伤害自己。大抵武学高手们,都要先练挨打,这是惯例。苏铮还没离过婚,自然没练过。这一招,用的无心,伤的痛心。 苏铮回家生闷气。没多时,收到秦斌的短信,自然是道歉陪不是。 当初,苏铮向赵丹要价的时候就想起让秦斌听听他的小白兔背地里是什么样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并没有把握秦斌一定会认为赵丹不妥当;但是,她也不是昔日阿蒙,稀里糊涂的做中间转述人。 要说赵丹,也没什么不妥当,唯独不该当众闹事,让秦斌在邻里面前折了跟头。 秦斌接到电话还以为是陌生人,紧接着就听见赵丹和苏铮的对话。那天苏铮激烈的反应也吓坏了他,苏爸爸劝他退一退不要逼的太急,秦斌想,儿子总还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就没急着找苏铮的手机和住址。甚至秦朝那里,他都没问。他怕小孩嘴巴没毛,说漏了反而让苏铮误会。 一听见苏铮的声音,秦斌先是一喜,以为丫头总算钻出乌龟壳,正大光明的谈一谈;然后就听见赵丹的声音,秦斌心里就叫坏事。猜着是苏铮家里,紧赶慢赶,正好碰见大家讪笑自己这点丑事。秦斌最好面子,扒开人群就嚷嚷赵丹。赵丹根本没想到他回来,被喊得一愣一愣,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苏铮又明说他们是狗男女,秦斌气的甩头就走,老子也不是随便让你侮辱的! 回到办公室,喝水抽烟又消气,秦斌琢磨了很久,给苏铮发了个短信,说自己不知道赵丹过去,抱歉让她难堪云云。秦斌咬着牙赔了礼,点着发送键,心里想:苏铮啊苏铮,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可是什么都拉下来了,你要是再蹬鼻子上脸,我也不缠着你了! 苏铮真没理秦斌,但是,秦朝不知怎么偷偷的在姥爷姥姥的屋里给秦斌拨了个电话。 秦斌一听是儿子的声音,即使粗粗的嗓音也柔和起来,问了问儿子的功课,随口问了一句:“乖儿子,怎么想起主动给爸爸打电话?”以前秦朝也打,但是极少,这次用的是姥爷姥姥屋里的电话,可见孩子是有想法的。 “爸爸,今天媛媛说你给我找了一个妈妈?” 秦斌外遇的事情,苏铮从来没跟儿子说过。秦朝心里大概明白,爸爸妈妈不能在一起了,所以妈妈要再找一个爸爸,现在呢,爸爸要再找一个妈妈。 秦斌脸上热辣辣的,好像这是个很大的错误,“胡说,谁说的!儿子乖,别理他们!” 秦朝道:“媛媛说,我爸爸找小三,将来我也会找小三,她不跟我玩儿。爸爸,你是找小三儿了吗?” 童言无忌,但也正因此能骂到痛脚上,尤其是秦朝委屈的声音,更像是揪着秦斌心尖的一团肉活生生的往外拽。 “没有的事!”秦斌下意识的举起手,摆出对天盟誓的样子,“媛媛不想跟你玩儿,骗你的。你不要理她,去找小渺玩儿去啊!你不是也挺喜欢小渺的吗?” 电话里忽然传来一声叹气,竟然是秦朝发出来的:“爸爸,我长大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你。我谁都不想玩儿,我就想妈妈不哭,爸爸你也别让阿姨笑话。” 秦斌眼睛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涩涩的酸疼,鼻头抽抽了两下,说道:“朝朝乖,爸爸明天就去看你。你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 秦朝想了想:“我想爸爸带我去游乐园,做飞车!妈妈不敢!”终究是小孩,说起梦想,很快就快乐起来。 第二天星期日,苏家老两口想让秦朝有个完整的休息日,顶着学校的压力没有给他报班。苏铮也不反对,她对这种事有可有不可,就算一个也不报,她都没意见。 早上起来,苏铮洗了个澡。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进尘封的面膜瓶子里,一点一点的抹起来……等到都收拾完了,看着那张素白的脸,她又拿起眉笔,在眉尾略刷了刷,眉毛立刻显得修长俊美,苏铮满意的笑了。 昨天秦朝在屋里偷偷打电话以为没人知道,实际上三个大人趴在门口听,最后还是苏铮把另两个赶回客厅。虽然没听见秦斌怎么回复的,她大概猜得到,今天是秦斌登门的日子。 见,还是不见?已经不重要。昨天算是两人“久别重逢”第一面,火爆而又狼狈。苏铮事后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冲动的拨通秦斌的电话。不然,自己可以更精神更从容的去见这个男人。 苏铮想:无论如何,决不能被他小瞧了! 家里电话响起来,照例是苏妈妈接的。苏妈妈看看坐在旁边的苏铮,为难的说:“小秦,能不能换个日子?”不知道那边说什么,秦朝已经三蹿两蹿趴到姥姥膝盖上,又黑又亮的眼睛像只求食的小狗。苏妈妈又看了看苏铮,苏铮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视。想了想,苏妈妈才说:“嗯,那好吧,我跟小铮商量一下。” 放下电话,苏妈妈对苏铮说:“朝朝爸来的,说路过这里,想接孩子去游乐场玩儿……” 苏铮还没说话,秦朝已经扑过去,摇着苏铮的手说:“妈妈,我要去游乐场,你带我去游乐场么!”连摇带晃,苏铮觉得头发都快摇散了,“好好好,我带你去。” “哦!”秦朝欢呼起来,“去游乐场了!”他昨晚打的电话,今天早早的就换好了衣服等着。 苏妈妈和苏爸爸对视了一眼,女儿突然答应,不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心里惴惴不安。 苏铮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对苏妈妈说:“妈,没事。”说完,还笑了笑。 “小铮,”苏爸爸绕过来,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动了动嘴巴,说了句:“注意安全。” 一下把苏铮逗乐了,抚着秦朝的小脑袋说:“嗯,会的,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秦斌看见苏铮带着秦朝出来,愣了一下。昨晚被摆了一道,他本来打算签字。接了儿子的电话,心里又犹豫了:就算为了儿子,再忍忍吧! 他一直给自己找着理由,但是见到苏铮的一刹那,还是忘记了。上次见面太匆忙,这次的有机会由远及近的细细打量,秦斌心里有些纳闷:以前没觉得她怎么样,怎么现在越看越……他使劲的压了压心里冒出的那两个词,但是除此而外,的确找不到更合适的字眼——“风骚”。不是卖弄的俗气,而是举手投足的风情。一低头一转眸,冬日的艳阳下,好像一朵盛开的玉兰,简单的片叶,大方的气度,纯白的颜色,似乎只有这个才配得上她。 秦斌看的有些发呆,秦朝猛地扑过来,使劲的撞了他一下,他才惊醒。抱起儿子,看着苏铮,突然变得嘴拙:“呃、那个、你来了?” 苏铮带着黑色的小羊皮手套,把给秦朝准备的吃喝用品装在一个小书包里递给秦斌:“我今天加班,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秦斌突然傻笑起来,“我儿子么,算什么麻烦!” 秦朝失望的看着苏铮:“妈妈,你不跟我们去吗?” 苏铮摘下手套,摸了摸秦朝的小脸蛋:“妈妈要加班,给朝朝交下学期的学费。听爸爸话,好好玩儿。”说着,苏铮就要离开。 秦斌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拽住苏铮的胳膊:“小铮,昨天的事……你别理她。我跟她早就完了。” 苏铮看着自己的胳膊不说话,直到秦斌讪讪的放手,才说:“当着孩子,不说这些。你带着朝朝去玩儿吧,注意安全。” 秦斌知道,苏铮还是不肯原谅,只好最后强调一点:“无论如何,我都会供养你和朝朝的,别听别人乱嚼舌头。” 苏铮笑了:“这不是问题。信用卡我已经还清了,可能需要你的主卡去申请注销。儿子那里,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会单独弄个账号,你打来的钱,都放在那里。”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秦斌还想解释,苏铮已经转身向停车场走去,他晚伸了一秒钟的手,指尖只在羊绒大衣边上蹭了一下,便遗憾的滑落了。 秦朝小手圈着他的脖子,低声说:“爸爸,妈妈生气了吗?” “没有,妈妈只是比较忙。”秦斌攒了个笑容,看向儿子。那只带着遗憾的手捏了捏儿子肥嘟嘟的脸,心里愈发显得空荡荡的。 秦斌开的是沃尔沃XC60。当初苏铮自己本是要买一辆别克G8,说是车大装的人多,可以一起出去玩儿。但是秦斌挑车时一眼就相中了那辆C70,他觉得自己的老婆一定要开这种车,才能算自己的老婆。后来,苏铮坚持要至少能装四个人的,才妥协买了一辆C30。 秦斌等了一会儿,看着苏铮的C30从自己身边滑过去,才慢慢的打着车。秦朝一直乖乖的不说话,两只眼睛无辜的看着爸爸,好像在问:“你是去呀,去呀,还是去呀?” 秦朝歉意的看了看儿子,跟在苏铮车后驶出小区。他们去欢乐谷,在东四环。苏铮的新办公室就在东三环,听说还刚刚换了新地方,什么财富中心。秦斌想,总还可以跟一路。 秦朝一直在自己的书包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放弃的叹了口气。秦斌皱起眉头:“朝朝,男子汉大丈夫,跟谁学的,叹什么气!” 秦朝看了看老爸,每当回事,低头左右看,一眼看见秦斌放在手边的手机。拿起来拨了半天,没响声? 秦斌一边小心开车,一边把蓝牙给儿子挂上,随后问:“给谁打啊?” 秦朝道:“妈妈!” 秦斌心里一慌,脑门冒出一堆汗来。这个小祖宗到底要干什么?可是,他又很期待这通电话,兴许能带来什么变化? 男人狠心的时候,猪狗不如;女人狠心的时候,干脆什么都不是。 即使秦朝奶声奶气的求苏铮过来一起玩儿,苏铮依然笑着拒绝了。秦斌心里的阴火一团一团的,摸摸受了委屈的儿子,一边自嘲一边暗暗的骂着苏铮。 自己就算有天大的错,怎么能让孩子受委屈?苏铮啊苏铮,你还算是当妈的嘛! 欢乐谷里有好多大型的游乐项目,无一不是天旋地转挑战人的承受极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型的挑战项目是给小孩子准备。作为一个冒险主题乐园,它也算能满足人们的某种刺激需求。秦斌走进去,听着刺耳的尖叫,看着轰隆隆的机器从头顶掠过,远处的假山铁塔上,不时的闪过一道道迅雷般的影子,刺激的他肾上腺激素使劲儿飙升。 带着秦朝,大的不能玩儿,只能玩儿小的。秦斌略微有些遗憾,但是看着儿子兴奋的样子,他也就释然了。每个游戏项目都要排很长的队买票,然后再排很长的队等着上去。完了两个,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刚从飞天车上下来,秦斌下意识的打开手机,一看有个未接来电,是苏铮的。还有一条短信,我在欢乐谷,你们在哪里? 看时间,到了有十五分钟。秦斌赶紧回过去,果然是苏铮,报明了地址方位,挂了电话。秦斌半蹲下来,对着秦朝说:“儿子,你妈来啦!”说着举起左手。秦朝十分配合的举起右手,小巴掌“啪”的与秦斌的大手重叠在一起,稚嫩的嗓子发出一声细细的欢呼:“耶!” 秦斌也不知道自己的兴奋劲儿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来时的怨气一扫而空,带着秦朝看见苏铮的影子就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似乎在那些简单激烈的游戏里,原本的伪装和深沉也都一扫而空了! 苏铮矜持的笑着,秦斌也有些不自在,可是有秦朝在,这些东西很快就抛到九霄云外。苏铮恐高,做父子俩的后勤,尽职尽守的拿着衣物书包。偶尔吃两口秦朝的棉花糖,减轻一下手上的负担。 秦斌兴致勃勃的带着儿子玩儿一个不让七岁孩子玩儿的游戏。他糊弄秦朝说算上在妈妈肚子里的年龄,已经九岁了,可以去玩儿大孩子的游戏。秦朝天生贼大胆,不让他去,两条小腿还捯饬着往那边跑;听老爸这么一说,直恨自己知道的太晚,跑过去理直气壮的踮着脚尖证明自己足龄。管理人员并不太尽责,看看就挥手放人。苏铮让秦斌小心照顾孩子,秦斌郑重承诺,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 飞天轮上不过是一两分钟,看着儿子脚步虚浮的下来,苏铮有点心疼,自己是不是太放纵这父子俩了? 秦斌迎上去,顺手擦了擦苏铮的嘴角:“棉花糖,沾上了。”擦完了,把手伸进自己嘴里,嘬嘬吃了。 苏铮心里怦怦跳的厉害,赶紧弯腰给儿子整理衣服,顺便穿上外套,脸却热的熏人:“来,穿上外套,别冻着,有风。” 秦斌根本就是故意的。老远看见苏铮嘴角挂着的棉花糖,他就琢磨上了。在他的第一幻想里,应该是走过去,亲吻她的嘴角,顺便舔舔这块蜜糖。但是走到近前,他还是很本分的很委屈的用手指抹去糖丝,放进嘴里,以慰憾意。 长话短说,虽然秦斌不知道是什么让苏铮突然变卦,但是苏铮肯配合着带孩子一起玩儿,他已经觉得很满足。荒凉了一年半的多的家庭亲情得到满足,心里的小池塘总算见了些水的影子,晃晃荡荡,滋滋润润,有些醉人了。 “一起吃晚饭吧。”牵着儿子的手,秦斌把苏铮送到办公楼下:“我送你们回家,明天我再接你上班来。” 苏铮看了看周围,眼睛在某个方向定格了一瞬,随即指着旁边的一个饭店说,“就那里吧,简单吃点。” 秦朝欢呼一声跳下车,秦斌更是笑意盈盈的锁车跟在苏铮的后面,进了餐厅。 苏铮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明净的落地大窗可以看见整个财富中心的中庭,抬头是高楼顶上闪耀的霓虹,低头是碧水清波,富贵繁华,如梦似幻。 在这家饭店之外,或者说就正对着苏铮一家人吃饭的那扇玻璃,有个人正看的咬牙切齿。 赵丹下午给苏铮打了个电话,她想好好的谈一谈,在她看来,主要问题不在秦斌身上,完全是苏铮死缠不放才拖延至今的。秦斌虽然从她那里搬出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只要她略略放下身子,秦斌肯定就能回来。而她,则想在放下身段之前,先把苏铮解决掉。这样,秦斌就后退无门,不得不到自己身边来! 苏铮在电话里告诉她,自己没有时间,因为她结束手头的工作要去游乐场陪孩子。这句话很有学问,如果她现在在工作,孩子在游乐场,一个七岁多快八岁的小孩会让谁陪着呢?苏爸苏妈能受得了欢乐谷的喧闹嘈杂吗?赵丹一下子就明白是秦斌在陪着小孩儿玩儿。 “苏铮,你不用向我示威。”赵丹尽量让自己口气平和,“我只想有个解决的办法,不想闹事。希望你也能冷静对待。” 苏铮回复她说:“呵呵,赵丹,你不用那么敏感。秦斌是秦朝的爸爸,就算将来他娶了你,他也是秦朝的爸爸,随时他都可以带着孩子去玩儿。如果你觉得现在我就是向你示威,那将来你岂不是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威胁里?我没时间陪你,如果你觉得非谈不可,那就六点到我办公室来。” 赵丹吃了哑巴亏,等到六点,眼瞅着苏铮从秦斌的车上下来,眼瞅着秦斌笑嘻嘻的把她的一绺头发扶到耳后,眼瞅着他们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走进明晃晃的饭店,看着苏铮选在落地窗前,和自己的情人言笑晏晏,赵丹忍不住揪紧了领口:“苏铮,算你狠!” 她知道,没有谈的必要了。真正有问题的不是苏铮,是秦斌;真正藕断丝连,不肯放手的也不是苏铮,是秦斌;而她,还要面对一道无法逾越的门槛——秦朝。 那对夫妇血脉相连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三式(1) “出于渐卦。辞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此爻含义当为“鸿渐于陆,终仍渐于干、磐、木,无咎;其说(脱)羽可为仪,吉”。即是说鸿鸟渐渐地飞落到它不该去的大土山上,但它终究还是要渐渐地飞到涯岸水边或树杈之上,因为那是觅食和栖息的地方;在土山上捡回鸿鸟脱落下来的羽毛,把它当作为贺仪奠礼,这很吉祥。此招之用,在一个巧字,藏巧于拙,用羽为仪。” 苏铮做了自己认为不该做的事,她说服自己,那只是基于道义。但是却给了秦斌不该有的奢望,赵丹再次被打击,但是看起来那只是苏铮一个顺手的动作。其实,对她最大的打击,该是秦斌吧! 苏铮带着秦朝去自己租的地方住,白天孩子大人都过集体生活,秦朝下学以后还是姥姥姥爷接回家吃晚饭,苏铮跟着蹭饭,吃完饭带着秦朝回去。虽然看似麻烦,苏铮却觉得,这是自己独立的一部分。 转眼又到周末,苏铮带着秦朝去小区旁边的花园玩耍。秦朝是孩子王,只要他去了,所有的孩子都聚拢起来玩一个游戏。大人只管看戏,轻松许多。看到秦朝,很多家长都高兴起来。 “苏铮?”秦斌又来了,自从上个周末见面之后,他似乎一下子跟自己熟络起来。 但是只有苏铮自己知道,这个声音让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她可以不计较所谓的仇恨,但毕竟朋友是做不来的。 “苏铮,我来看看秦朝。”秦斌走到与她比肩的地方。一股淡淡的柠檬味儿传过来,苏铮想起上周自己纵容他动自己的头发。虽然本意是气气赵丹,但是心里说没半点波澜也是假的。她还爱他的时候,就被背叛了,以至于连不爱的喘息都没有,竟不得不去恨。而现在她强迫自己不去恨的时候,他又跑过来腻腻歪歪…… 苏铮有些挣扎,在她的爱与恨之间,没有不爱的无所谓。 “哦,他在那边玩儿。”苏铮没看他,只是用下巴点了点秦朝的位置。 “听说你换所了?”秦斌没有强求,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苏铮觉得他应该跑过去,抱着秦朝原地打圈,哪怕像旁边那只自己咬自己尾巴的金毛,都跟她没关系。唯独不应该站在这里和自己聊天! “是,换了。”苏铮恨自己不争气,干嘛还理他! “你们所挺有名的。”秦斌摸了摸鼻子,嗓音有些粗嘎,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听我一个客户说,出了大案了。你还好吧?” 那个客户姓米,还委托这个所做了不少业务。 “还好,我刚去,没我什么事。他们都走了。”苏铮终于扭头,竭力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你感冒了?” 秦斌笑了笑,苏铮发现他也有眼角纹了,虽然这让他更有魅力,但是老了,总不容置疑。 “没事,谢谢关心。”秦斌的口气带着试探。 苏铮扭头不理他:“甲流呢,别传染给儿子。” 秦斌立刻摸住鼻子,讪讪的收回笑容,去看玩儿的天翻地覆的秦朝。 良久,才说:“我儿子,就是帅!” 秦斌果然自觉,秦朝快歇了的时候,他就告辞先走。苏铮初时有些恨他,等带着儿子回到家里,才想起秦斌满是血丝的眼睛。这是他每次发烧时必有的征兆,难道真的病的很重?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午睡醒来的秦朝哭着对她说:“妈妈,爸爸没来看我。” 小孩子没心思,但是还记得每次父亲来看的时间。苏铮心里有些酸,就算他有千般错,毕竟是自己儿子的父亲。心底里,她似乎能理解秦朝从来没说明的,对父亲的渴望。 苏铮想了想,拿起家里的座机拨通了秦斌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沉闷疲惫,似乎病的不轻。 “爸爸!”秦朝跳起来,“我要跟爸爸说话!” 电话那端,秦斌听到儿子的欢呼,大笑起来:“儿子,来,让老爸听听你的嗓门!” 苏铮把电话交给秦朝。小手嫩嫩的,尚且握不住听筒,两只手抱在耳边,好像维尼小熊憨态可掬。苏铮悄悄地拉开些儿子被听筒压瘪的耳朵,手刚离开,秦朝又使劲的把话筒压在耳朵上,好像听不清似的。可是,即使坐在儿子身边,苏铮也能听清秦斌的话。 儿子,不是听不清…… 秦朝两脚不停的踹,如果不是双手要握着听筒,恐怕手也要乱挥了。苏铮离开了一会儿,刚回来,就看见秦朝猛地捂住嘴巴,一副说了不该说的样子。 苏铮看了看时间,拿过话筒对秦斌说:“差不多了,电话讲太多对小孩子也不好。” 秦斌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舍:“那,我还没讲完故事……” “下次吧。”苏铮觉得心里揪揪的,以前秦斌很喜欢给秦朝讲故事,这份耐心不是每个父亲都有的。 “嗯,好。”秦斌说着,依然不挂。 苏铮忍了忍,没忍住:“你那个谁呢?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去看看?” 小三吧?苏铮不屑记住她的名字。 “我们分手了。”秦朝讷讷的说,“我一年前就搬出来了。” 算算日子,正是她要结婚,他去大闹之前。难道,这就是他的破镜重圆?苏铮心里冷笑,大哥,人都是有自尊的。“下堂妻”的自尊更不容侵犯! “你还在公司?”苏铮觉得自己的话里多了些幸灾乐祸。 “嗯,办公室有个套间,前两天暖气停了,可能有点感冒。”说着,秦斌大声的打了个喷嚏。 苏铮心说,别装了,秦朝比你更能装!得个不疼不痒的小病,能打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只为橱柜顶上那罐他永远够不着的糖。父子俩一个德行! “行,那你好好养着吧!”苏铮挂了电话,小小的为这个高姿态骄傲了一把。 “妈妈。”秦朝趴在她的膝盖上,一反常态的没有跑去玩儿,“爸爸病了。”他晃着小脑袋,“病的很重。” “谁告你的?”苏铮咬牙,秦斌你个不是东西的,有这么引诱儿子的嘛? “我猜的。”秦朝干脆趴在苏铮两腿之间,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向上翻,大概这也是一种游戏。但是他不知道,再翻下去就成了白眼儿了,“爸爸要是病的不重,一定会来看我的。姥爷说,爸爸这个时候会来看我。” 苏铮心里一软,捂住儿子不断上翻的眼皮,托起下巴,“不许翻了,不好看。” 孩子……真是上辈子欠秦斌的! 苏铮对秦朝说:“一会儿送你去姥姥家玩儿,乖乖听话。妈妈去看看你爹。儿子乖,不能去,去了会被传染的。” 秦朝很乖的点了点头,伶俐的模样让苏铮一阵心疼。以前的儿子是混世魔王糊涂大王,离婚后隔了好久突然发现,儿子长大了。会去猜着大人的心思,会去揣摩什么话该不该说,会想着妈妈喜不喜欢,会惦记着爸爸什么时候来,甚至还会琢磨,如何表达对爸爸的喜欢才能不惹怒妈妈…… 苏铮心里有些内疚,一转念,便又硬了起来:都是秦斌那个王八蛋,做出不是人干的事儿!好意思在这里跟儿子叫屈!想到这里,苏铮对病痛中的秦斌又多了无限的怨恨。几乎是杀到他门口的! 秦斌缩在被窝里,看着眼前忙来忙去的不速之客,心里多少有些无奈。他又看了看电话,想起儿子的声音,把被子拢紧一些。他一向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只怕苏铮。但是自从赵丹出现以后,他的生活里似乎只要是母的都能压人一头。 “这么热,去医院吧!”赵丹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的手,让秦斌有点神飞。嗯,还是不要想的好。 “不用,喝白开水就好了。”秦斌坚持感冒不吃药发烧不打针的原则,对任何劝说都不动心。 赵丹有些着急,她只有二十三岁,风华正茂,能委身照顾人已经不容易,更不可能有经历去体验一个固执中年老男人的心思(其实秦斌才三十出头,也算不上太老……):“不去,不去,不去就死啦!”她插着腰,猛地变脸,点着秦斌的鼻子,差点破口大骂,“好心被你当做驴肝肺,你要是死了,除了我谁都不稀罕。你还在这里气我,气死我你就安心去找苏铮那个老女人了!”说着,赵丹哭了起来。 秦斌悄悄的拉起被子,盖住一半的脑袋——尤其是耳朵,不知道怎么就扯上苏铮了。每次他们吵架,赵丹总是最后要说到苏铮,说到秦朝,说到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不管吵架的原因是因为买酱油还是俯卧撑,反正万源归宗,都是这几招。 他心里明白,赵丹急着嫁给自己;但是,他心里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急着娶赵丹呢? 其实,如果没有苏铮,没有秦朝,不涉及钱财的时候,赵丹还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温顺可爱,和苏铮截然不同。秦斌一度也曾动心和赵丹这样过下去,但总在最后一秒泄气。 原因不详。 “是啊,死了才好呢!”门口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秦斌立刻出了一身汗,脑子跟着清明起来。 苏铮来了,秦斌立刻半支起身子,笑着说:“啊呀,你来啦——” “噗通”,整个人便被摁进被子里。劈头盖脸被一堆棉花捂住,脚丫子凉嗖嗖的享受着冷风,就听赵丹大惊小怪的说:“你怎么爬起来了,冻着死么办!快,盖好!” 秦斌脸上热烘烘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也许是热的。他更愿意选择最后一个答案。 挣扎着露出一颗头,自己都不知道脸上挂着多么尴尬而谄媚的笑容:“苏铮,你怎么来了?” “儿子让我来的。” 苏铮和秦斌说话,好像赵丹是个透明人。走到床尾,替秦斌掩好脚上的被子:“脚心着凉,会加重的。你们父子都一样!” 这话,说给两人听,不同的人不同的反应。秦斌想起夫妻多年,一朝破裂,百感交集;赵丹听着更像是战斗宣言,摆明她是个外人。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PS:关于那个想象帖子的事情,解释如下(偶本来还很卑鄙的想拖几天再解释,这样据说能掐火,但素,看到为偶辩解的tx,偶实在忍不住了,8好意思,偶必须承认,这个故事是有原型的。但是也仅限于一个原型,不管原故事如何,偶这个故事只想回答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接受一个出轨的男人回来?”所以,情节安排都是为了这个问题服务的。有砖就拍吧,偶闪人更文): №2 网友:sophier 评论: 《请爱回头》 打分:0 发表时间:2009-11-21 20:02:04 所评章节:2 “主题:【脱水】老公外遇,我意外收获的经验 深深海(完结)”。和网上的这个强帖的内容几乎一样啊~~~~,难道是该帖的作者委托姬大写的? [作者加精] [投诉] [回复] [1楼] 作者回复 发表时间:2009-11-21 20:13:08 吼吼,刚回来,看到几个朋友在问,偶就说一声吧。这个帖子和下面所说的天涯贴,偶没看过。但是偶在别的网站的确看到一个类似的帖子。帖子的主人老公是个男人味儿很浓的人,但是公司发展正好的时候,跟一个女员工出轨了。帖子的主人当时就带着孩子去迪士尼,然后回来跟老公离婚,反正老公不肯离,闹了好久,这个女的还弄了个假离婚证。偶当时看的笑得不行,还学了一个词“玛丽隔壁”。不过看完以后,偶感慨了很久。我是信奉那种“一次不忠,百世不容”的。如果这个帖子说的是真人真事,那么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个女人回头接受一个出过轨的男人呢? 想了很久,偶决定开坑写文。到目前为止,偶觉得那个离婚证非常的有才,在这里用了这个情节。至于其他的是否有相似,因为帖子翻过就翻过,没有保存,就不知道是否有雷同之处了。 其实,偶还是很想知道,这个帖子的主人当时真的是为什么能接受一个真的,real,实打实和别的女人fuck过的男人回头的?就算我现在说是破镜重圆,但是写到现在快四万字了,我还没想到如何能让这个男人被原谅…… 第三式(2) “你来干嘛?”赵丹端着手里的水,警戒的看着苏铮。她是来和好的,但是这里面不该包括苏铮。 苏铮本来不想理她,但这趾高气扬的模样气坏了她。女人在这个时候,就算男人是堆狗屎,也要较出个高低。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来干嘛?” 这叫敌不动我不动,人家问什么你就答什么,首先就落了下风。 赵丹修为不够,觉得自己理直,遂气壮言道:“看我男朋友。” 这里本没有秦斌说话的份,他也聪明的缩成了一团,免做炮灰。但听见赵丹的话,在苏铮面前,突然觉得自己渺小到尘埃里去了。抬眼悄悄看苏铮,果然对上一双喷火的杏眼,心虚的装睡。 “哦,那你看吧。我来看看我儿子的爹死没死,顺便看看那个死巴着我老公位子的男人能不能顺天应时的把位子让出来。” 上周的事情教训了赵丹,她对秦斌的争取并不稳固,甚至她可能过于夸大自己对秦斌的影响了。听说秦斌生病,她赶快跑过来,想借着这个时候跟秦斌和好。既然如此,苏铮欺负她正中下怀,男人总是放不下对弱女子的怜悯。 秦斌以为赵丹要闹,想不到她只是窘迫的站在那里,一双与苏铮相似的大眼睛水汪汪充满哀怨的看着自己,心又有些不忍。 男人,只要是夹在女人中间,不管是婆婆和媳妇,还是媳妇和情人,甚至女儿和老婆,总是最尴尬最没地位的一个。 秦斌已经三十六了,有相当的自知之明,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绝非怜香惜玉的时刻。实际上,他难受的想死的心都有,那点不忍很快就转成对自己的怜悯——真是太难受了! 苏铮小胜赵丹,可看她即使转移战斗对象,博取秦斌的同情,又忍不住怒火冲天。不管愿不愿意,男人永远是女人战斗的战利品,裁判,和终结者。 所以,这一局只能算是平手。 苏铮忍着火气绕到床头,摸了摸秦斌的额头,皱眉:“你真是要死么?死给谁看?没人心疼!” “哼,你这样的人才不会心疼老公!”赵丹不屑的甩了甩头发,一根发丝掉进水碗里。 苏铮指了指:“你让他喝你的头发吗?” 秦斌也看到,赵丹的头发很长,一半耷拉在碗的外面,衬着她的白毛衣,格外明显。赵丹脸上一窘,跑进卫生巾倒掉,换了一个马克杯,接了些热水,出来。 刚进卧室,便呆住了。 秦斌顺从的站在地上,身上裹了一圈又一圈厚厚的棉衣大衣。脚上的鞋袜已经穿好,正在脑袋上缠厚围巾。隐约从厚围巾里传出小小声的抗议:“我不去,我说过我不去!” “你要干嘛?”赵丹问忙活不停的苏铮。 苏铮也不看她,“不用水了,我送他去医院。” “可他说他不去!”赵丹强调,一脸的不置信。 苏铮看了她一眼,好像她是个白痴:“男人的话你也信?!切!” …… “秦斌!”赵丹突然发飙。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秦斌从围巾的缝隙间看见狂怒的赵丹,向下一瞥,看见正在脖子上打结的苏铮,决定沉默。反正自己从来都不去医院,这可没骗赵丹。以前也是这样,只是苏铮太强悍,根本不听他的。那么小的人儿,折腾来折腾去,就把五大三粗的他扛进医院了。 脑袋一阵阵的发晕,额头一层层的冒汗,秦斌想,这次苏铮是不是捂得太严实了?好像有点缺氧啊…… 秦斌再次醒过来时,周围已经变成一片纯白色。外面隐隐传来争吵,仔细一听是苏铮的声音:“他不是甲流!” “这要等报告出来。” “等报告出来,他在这鬼地方早就染上甲流了!我一定要接他出去!” “不行,我们要进行观察,防止病例的扩散……” 秦斌明白,自己是进了隔离病房了。周围还有四张病床,都躺着人,都吊着点滴瓶子。此起彼伏的咳嗽,和病中无意识的呻吟,听起来有些瘆人。他觉得全身发酸,大脑发木,当听到苏铮彪悍的吼声:“把你们院长叫来,我老公绝不是甲流!” 秦斌放心的睡着了。 笑话,苏铮是天是神仙,她说自己不是,当然就不是了!小小医院的院长算什么! 苏铮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悄悄的把秦斌从医院里搞出来。她向院长叔叔承诺,一定让这家伙远离人群。办公室不能去了,家里更不能去,想来想去,只有去自己住的地方。 唉,可怜的秦朝,你就让你快死的爹先参观一下娘的新居吧! 秦斌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每一块肉都瓷瓷实实的结成大疙瘩,背在身上,咯的肉疼。苏铮背着秦斌,让他脚拖着地,连拉带拽的终于弄进电梯。已经是后半夜了,如果保安出来还得费番口舌,才能晃过去。 怕什么,来什么。保安同志刚换了岗,正在精神头上:“对不起,您是哪个楼层的?” “哦,我是1801的租户。” “这位是……” 秦斌包裹的像木乃伊,半死不活的靠在苏铮身上,一股浓浓的药水味道从布缝里透出来。短暂的停顿让秦斌略略清醒了一下,正好听见保安问话,挣扎着想站起来,介绍一下自己。脚底发虚,被人拖住还掐了一下,不敢再动。 “我老公,打架了。”苏铮下巴高高扬起,一副“怎么样,再敢问老娘就发飚!”的泼妇模样。 保安想了想,这里是高档社区,平常也见苏铮开着沃尔沃进进出出,她有老公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越是这种小区,越是这种开好车的漂亮女子,越是有这种“来历不明的老公”。 保安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哦,那我帮您吧!”说着,伸手就要帮苏铮扶住秦斌。 苏铮一把拽过秦斌,敌视的对保安说:“谢了!不用!” 架着一根胳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连拖带拽弄进电梯。 进了电梯,秦斌舒了口气,“谢谢啊!” 苏铮半死不活的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死了呢!” 秦斌心想,自己都这样了,她怎么还是没好话呢!心里赌气,又不吭声了。 出了电梯,苏铮让秦斌趴在自己背上,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步步的往自己门口拖。 一梯四户,两边各有一扇隔门。走进任何一家,都要推开门,拐个弯。说起来也就十几步的距离,背着将近二百斤的大男人,跟爬华山似的。 楼道里安安静静的,秦斌的意识飘飘忽忽,眼前忽明忽暗,只有耳边是不变的喘气声…… 听了好久,他才想起,这是苏铮。 一闪念,所有的怨气都没了。 他想起来,以前自己也听到过这样喘气声。或者是自己病了;或者是自己的公司临时搬运货物,人手不够了;或者是追着跑来跑去的秦朝,不管不顾的跑着……他想起很多片段,被他忽略的生活的片段。每一页都有一个彪悍且粗糙的苏铮,每一页都有这粗重且绵长的喘气,每一页想起来似乎都有明亮的阳光,橘色的带着笑容…… 秦斌的眼有些湿润,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除了意识,连脑袋都不知道在哪里? “苏铮,对不起……”秦斌很想说,但是他找不到自己的嘴。困倦似山压来,又睡着了。在苏铮小小且彪悍的肩上,放心的睡着了。 苏铮顿了顿,把秦斌顶在门边的墙上,用背顶着,擦了擦汗。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北方的冬天就是这点好,有暖气。再天寒地冻,回到家里,就是暖暖和和的。 一甩手,把钥匙扔到旁边的鞋柜上。苏铮又擦了擦头,悄悄的抹了抹眼角的泪,拽着秦斌进屋。 他们有将近二十年的感情,他们有一直幸福的家,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突然这一切崩溃了,不是装平静就可以真当没事儿人的! “苏铮,对不起!” 她听见了。秦斌的嘴巴就在她的耳边,呼气也听得见。 “王八蛋,谁稀罕!”苏铮骂骂咧咧的关上门,把秦斌小心的放进卧室的床上。一边忙活喂药,一边给家里打电话:“妈?……嗯,是我。……没事,就是感冒。……我让他先在我这儿……秦朝就先放在你那儿吧!万一传染了就不好了。” 放下电话,苏铮觉得老娘似乎极为高兴。她一定是觉得死灰复燃了! 把秦斌安顿好,苏铮拖着懒骨头坐在床边,男人还是那个男人,但是家却不是那个家了。她打量着秦斌:鼻子,嘴巴,眼睛,睫毛……坚毅有型的下巴分了两瓣—— 赵丹也知道吧? 苏铮猛地想起这个问题,不由得恶心起来。收起在秦斌脸上游移的手指,其实她还想往下转转,这个男人始终都能吸引她。但是,一想起她知道的赵丹都知道,苏铮心里就像踩着大便一样恶心。 为什么大婆永远厌恶分享内裤,小三就那么喜欢吃别人屙的屎呢?苏铮愤愤的看着秦斌,不怀好意的想。顺便她又反驳了一下老妈:如果我和秦斌复合,那不等于我吃了赵丹拉的屎?!太不卫生了! 秦斌兀自睡的香甜,鼻端弥漫着他熟悉的味道。这味道配了他十几年,又消失了一年半,如今回来了。这病弱的身子,太需要这样的地方恢复了!下意识的,嘴角挂起一丝笑意,秦斌舒服的哼哼着翻了个身。苏铮腹诽的惬意,看秦斌如此舒服的样子,好像被自己骂的狗血淋头尚点头哈腰一般,心里先舒服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嗯,秦斌的确应该说明白。但是我觉得他既然病着,也不想去说这个必然会引起争论的话题,男人不都是喜欢得过且过的么。另外我也不觉得苏铮愿意驳斥赵丹这个问题,因为一驳斥,就必然引起赵丹的话题,那还不如不搭理她呢。 不过我会考虑一下的,的确有些奇怪,需要一些交代。 第三式(3) 夜深了,冬天的风呼呼地刮着。双层落地玻璃阻挡着北地冬天的寒意。苏铮走过去拉上窗帘,扭开床头的台灯,再关掉顶灯,将一切收拾好了,想起放在床头柜里的离婚协议书。 米色的台灯纱罩笼出一片雾蒙蒙的黄晕,米色的壁纸显的颜色有些暗沉。白色的踢脚线已经有些斑驳,“离婚协议书”这几个黢黑的大字看起来格外醒目,有些触目惊心。 犹豫了一下,苏铮拿起墨盒。走到秦斌面前,从被窝里掏出他的手,热乎乎的,握成一个拳头。大概被冷风激了一下,秦斌不舒服的哼了哼,顺带着要向被窝里收。苏铮伸手握住,秦斌张开手摸了摸苏铮的指头,毫不犹豫的握住,一起拽进了被窝,顺便把被子收紧。他依然有些冷,发烧,还没退。 苏铮不提防,被他拽了一个趔趄。即使病中,男人的力气也不可小视。苏铮趴在床边,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斌,突然有些迷惑了。也许自己一直在做梦,那个赵丹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自己发了一场噩梦? 秦斌呻吟了两声,干裂的嘴巴砸吧了两下。微微睁开眼,“小铮,我渴。” 十四岁,她爱上了他;二十四岁,她嫁给了他;二十五岁有了秦朝;三十二岁,他们分道扬镳一年半…… 可是,秦斌的毛病依然没改,睁开眼第一件事一定是叫她的名字:“小铮,我XXXXX” 苏铮端着温好的水,慢慢的喂着。秦斌喝了两口,没半句感激,就翻了个身继续睡。以前,苏铮不介意;以后苏铮没机会;而现在,她告诉自己,一切只是基于道义。 慢慢的收好墨盒和协议书,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让他摁下手印。 也许,她希望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带着一脸灿然的笑容,挽着新交的男友,对他说:嗨,一路保重,拜拜? 第二天,周日。 也许是一夜好眠,秦斌睁开眼时觉得精力恢复很多。但是,眼前是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让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揉了揉眼,掐了掐腿,始信不是梦中。 米色的墙纸,凹凸的蔓草纹,白色的踢脚线和白色的天花板,脚下是胡桃木色木地板。这都是他陌生的,鼻端隐隐的香气,床头柜上淡绿色的桌布,硕大的绷着纱的台灯下,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秦斌笑了,他看见一只熟悉的手表胡乱的扔在灯下。这是苏铮租的房子吧?电话里,秦朝悄悄告诉过他,还说妈妈要接他过去,让他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多来看看。 秦斌披上件衣服下床随意的走动。 这是两居室的房间,另外一件小屋子被摆成小孩儿的卧室,大概是为秦朝准备的。客厅宽敞,除去餐厅还分出一个角落做书房,略微显得有些局促。秦斌能想象苏铮皱着眉头办公,而秦朝吵着要看动画片的热闹场景。 这样的打量,让他有种偷窥的惬意。只是当他想起自己还是苏铮的丈夫,在城市的另一端,有一套比这大得多比这舒适的多的房子空空荡荡无人理会时,他难免有些失落。 这是苏铮自己租养的房子,那是自己供给家里的房子。 苏铮的决心,不言而喻。 一年半,他依然在徘徊,而苏铮似乎已经明确的不得了。 “你怎么起来了?”苏铮从厨房里钻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 “给我的?”秦斌厚脸皮的指着小米粥讪笑。 苏铮没说话,直接端进卧室。秦斌跟在后面,颠颠的走进来,习惯性的钻进被窝,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找厕所呢嘛!” 苏铮没理他,撑好了炕桌,让他就餐。自己转身出去。秦斌倒是能觉出些异样,但是他不太确定,苏铮的异样对他而言是好,还是坏? 思忖间,看见床边的地上扔着一本书,可能是苏铮守夜的时候翻看的。有一页已经被摩挲的发毛卷边,秦斌好奇的捡起来。《目迷耽美之爱恋无声》,翻了翻,是个香港人马家辉写的。他对文学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语文课,这辈子都不会碰那些酸忽忽的东西。但是,苏铮看的,他好奇。 这一页,有几行字,不用指引,他就看到了,上面有眼泪,已经干了,吸得周围的纸张凹凸好似月球表面。 “……至于中年岁月,可难熬哟,后顾依然隐隐记得少年浪漫的余香阵阵,香气扑鼻,意起心撩,你仍在暗暗渴求牵触一只仍能挑动你的荷尔蒙的手掌;前瞻则是担心一旦放开手上所有,谁敢保证下一站的风景更佳更俏,谁能保证不会落个晚景无靠凄凉,万一抓回来的不是昨日余香而是未来虚妄,惯习于计算的中年的你岂不大叹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敢冒险?” 你,敢冒险? 秦斌猛地把书扔到一边,气咻咻的端起碗呼噜噜的喝起来,耳边犹自有声音在不停的问。书呆子正可恶,没事写那些酸文,问的人无地自容! 这一写,反倒显得他秦斌是天字一号的恶人,对不起苏铮也对不起赵丹!他原本以为至少自己是被苏铮逼的,是被赵丹诱惑的,在三个人里,他应该是最无辜最值得同情也最仗义的一肩担起所有“苦难”“尴尬”的人! 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的阻止苏铮的新婚,可以理直气壮的享受赵丹的照顾;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喝老婆煮的粥! 这个马家辉,一定是个女人!写出来这些酸溜溜的东西,把责任往男人身上一推,就万事大吉啦! 苏铮走进来,看见被扔到一旁的书,捡起来正要拿走。秦斌问:“这是谁写的?” “一个香港人。怎么了?”苏铮有些奇怪,低头看看,有些皱卷,似乎没什么问题。 “我是问男的,还是女的?”秦斌有种奇怪的心里,若是女人的无病呻吟,他可以接受这种推脱责任式的说法。 苏铮道:“男的,影评家。你喜欢?” 她把书往前一递,秦斌像被蛇咬了一口,身子一侧,一脸的厌恶。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苏铮莫名不知所以,决定不理他,径自走出去。 秦斌安慰自己:写出这些酸文的男人都不是男人,跟那些二椅子的设计师一样,都是披着男人皮的女人,自己没必要理会。其实,自己是有苦衷的,天大的苦衷,日积月累,都不能说给别人听。算啦算啦,不想啦! 苏铮翻了翻书,看过不知多少遍了。那段文字早已耳熟能详,仔细想想自己的婚姻岁月,似乎过于放纵了自己,在这危险的时刻,也许自己也曾经推了他一把? 中年,她以为离自己很遥远;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中年不是时间,是心情。 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赵丹。娇艳如花,苏铮突然没了那些怒气,心里空荡荡的,或许可以用苍凉来形容? “我来接我男朋友!”赵丹依然气高。年轻人,以为有了爱情就有了名分,可是名分这东西,其实小小的爱情能撑得起来的。 苏铮有些恍惚,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吃亏的一个,可是今天,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允许自己小小的反思一下,去偷窥那些被她在婚姻里忽视的东西。即使她拥有了名分,她可对得起? 沉默的让开,赵丹愣了一下,却毫不犹豫的冲进卧室。 秦斌有些尴尬,身上穿着秋衣秋裤,看起来有些衣冠不整,在两个女人面前,他几乎摆不出威风。 “斌哥,我们回去吧。”赵丹泫然欲泣,手上却没闲,要帮他穿衣。 秦斌下意识的挡开,脑子里竟然想起了那句话:“你,敢冒险?” 苏铮靠在门口,看着他们,好像站在遥远的星空,俯视着他们一般。漠然的眼神,透着只有一起渡过十年的人才能看明白的苍凉,塌下的双肩也只有相处二十年的人才能解读其中的寂寞。这样的苏铮,和以往大不相同。秦斌仿佛看见自己,远远的站在荒野的自己。他十六岁知道她的心,带着走了二十年,早已把她视为自己,抛弃她便是抛弃了二十年的自己。 “你,敢冒险?” “丹丹,你回去吧。”秦斌挡开赵丹的手,“我在这里挺好。还有——”秦斌看了看苏铮,对赵丹说:“以前的事,我会对你有个交代。但是现在,我希望你不要介入我的家庭。” 最残忍的,莫过于这句话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轻飘飘的,好像错都在赵丹一人身上。 苏铮一愣,有些怜悯的看着她,倘若秦斌选择的是赵丹,是不是错都在自己一人身上? 赵丹突然哭了出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铮看了眼秦斌,他手足无措的坐在床上。走过来收拾了碗筷说道:“别弄脏我的卧室。”说完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为什么,她竟然会突然悲凉?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四式(1) “卦辞:九四:或跃在渊,无咎。《象》曰:或跃在渊,进无咎也。象征着处于进可取誉,退可免难的转折时期。爻辞以龙跃深渊为喻,龙跃入深潭,退可藏身于千仞之下,进可升腾于云天之外,进退有据,潜跃由心,喻指君子处境从容,故无灾难。”所谓盛极必衰,强弩虽劲,势不能穿鲁缟也。连连强势出击,虽然赢的干脆,却毫无欢喜之心,到有吐血悲摧之意。摸摸自己的心,到底想要什么?苏铮再强悍,也要一个“理”字。 把秦朝哄睡了,苏铮才有时间做些自己的事情。 写字台上有面小镜子,安娜苏的圆腰镜,除了看着太公主气之外,做工设计都是一流。苏铮记得自己买的时候,旁边有个睫毛长到眉骨的女孩子跟旁边的小朋友窃窃私语:“怎么大妈都来安娜苏了?” 至少大妈掏钱的时候比你们这些吃爹娘吃情人的小姑娘来的爽利,那天苏铮挥舞着金卡,极嚣张的把柜台里的彩妆全包了。三个BA围着服侍她,那个落单的小姑娘在旁边嘀咕什么也听不清,估计没好话。 后来,这些东西都送了朋友,只剩下这面镜子,放在桌头。她的心情怕只有这面镜子才能懂了。黑色的镜身妖娆的长满细溜溜的蔓草,如蛇妖魅惑着,水晶般的镜面照出一张疲惫的脸,所有的妖娆就变成了笑话。尤其是放近了,可以看见一粒粒粉,一片片裂纹,一道道沟,更可怕的是眼里的光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淡没了。拿着这镜子,就好像看见自己的前半生,一直妖娆着旋转,突然反省了,便发现是场笑话。 都说人到中年,注定憔悴。可是看看这作息时间,不到凌晨不能睡觉,一早六点就要爬起来。虽说照顾家里人是自己心甘情愿,可是变老却没人乐意。女人啊,总在两害之间权衡,什么时候,也能像男人那样,来个两边都想要,两边都舍不得? 苏铮对着镜子感慨,指腹轻轻的按压眼角,那里有一道深长的笑纹,平时没人注意,夜深人静时,显得格外狰狞。 苏铮从书架里随手拿出一本书,三毛的,随便翻翻,却看到三毛的那首诗: “来时陌上初熏 有清风,万里卷潮来 推枕惘然不见 分携如昨 到处萍漂泊 浩然相对 今夕何年 谁道人生无再少? 依旧梦魂中 新欢旧怨,人生底事往来如梭 禅心已失人间爱 又何曾梦觉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觞 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 踏尽红尘何处是吾乡。” 短短的几句话,苏铮竟怅惘起来。不知道是那句“新欢旧爱,人生底事往来如梭”的如梦似幻,还是“分携如昨”的惆怅,亦或者是羡慕者“醉笑三万场”的豪爽,但最后,也只能叹一句“踏尽红尘何处是吾乡”! 显然不是秦斌的怀抱,今后也不会是任何男人的怀抱,而自己的儿子,他终将成为别人的归乡! 苏铮的眼角突然湿润了,半明半暗的客厅里,影影憧憧的家具,静默如这个世界。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好像先会儿还快快乐乐,下一秒就形单影只,而且似乎无休止的孤单下去。她可以硬着心肠面对白天和人群,但是却无力面对黑夜和自己,何处是吾乡? 她趴在桌子上,悄悄的哭了。 客厅里闪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扒着看了一会儿,才迟疑着走到苏铮面前,摇了摇她的膝盖:“妈妈。” 苏铮猛的止住哭泣,吵到孩子了? 内疚汹涌而至,那些惆怅显得格外多余。擦干眼泪,俯身抱起儿子,苏铮亲了亲,问道:“怎么还不睡?” 秦朝撇了撇小嘴:“我想爸爸了。但是,他把你惹哭了,我不想他。”说不想,眼泪已经流出来,无奈之极。 苏铮勉强笑了笑,抱着孩子回卧室:“睡吧,妈妈太累了,没有哭。过两天爸爸就来看你。”三哄两哄,儿子总算安眠。苏铮长吁了一口气,果然不是青年,连风花雪月的时间都没有。倦意袭来,苏铮回屋休息,又是一个长夜被打发了。 时间,就是这样一点点流走;飞扬的心情,也慢慢的被打磨成又臭又硬的石头…… 秦斌心情相当不错。 会计找到他,哭诉出纳如何蠢笨,得罪了税务局的人,秦斌说:“唉,年轻人嘛,犯错难免的。你好好教教她,要给人家机会。”这事就过去了。 会计吃惊的张大嘴巴,回来后办公室里立刻议论起来。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否意味着,近一年半快两年的黑暗时代就要过去? 周末又快到了,秦斌照例去看儿子,却扑了个空。想了想,八成是在岳父家,稍稍有点埋怨苏铮不提前通知,心情还是飞的高高的。到了苏家,儿子果然在大闹天宫,苏爸苏妈都在,唯独不见苏铮。问了问,原来是见客户去了。秦斌心不在焉的陪着儿子玩儿,到了中午,还没见苏铮,便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苏爸:“爸,小铮呢?” 苏妈接过来话茬,“她说不用等她,要谈一天的事情。来,先吃饭吧!” 秦斌心里不是味儿,怎么有事也不跟自己说呢?从别人那里听到这种消息,好像苏铮故意躲着自己似的。 一下午,秦斌都悒悒不乐,他越发肯定苏铮是躲着自己。看二老躲躲闪闪的目光,秦斌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为什么躲着自己呢? 不是认错了吗? 秦斌一直陪着儿子玩儿,直到睡着,再到睁开眼——天亮了,都没见到苏铮! 早上六点半,苏妈妈习惯性的准备出门买菜,一眼看见坐在客厅抽烟的秦斌,吓了一跳。这个姑爷可是不到十点不睁眼的主儿。今儿怎么啦? 秦斌看见苏妈妈,赶紧掐灭烟头,整理了一下衣服说:“妈,你起啦!那什么,我出去一下。” 苏妈妈一句“去哪儿”说了一半,已经看不见秦斌的人影。 秦斌是被梦惊醒的。 按理说,这是一个好梦,软玉温香,春色无边。苏铮一如既往的在昏黄的灯光下媚眼如丝,白色的衬衫绷出鼓鼓的胸部,躺在真丝软绉的被子中间看着他。这本来是家中常事,秦斌也乐得享受这种合法的性 待遇。可是,当他一边想着“好久没做不知道苏铮胸部是像松松的棉线团还是橡皮糖?”,一边解开衬衫扣子的时候,突然发现左手白生生的□上多了个黑乎乎的东西! 手雷? 手雷! 秦斌当然毫不在乎,他是大老爷们,大英雄,这种东西当然吓不倒他。捡起来,扔一边去。 呃?又一颗手雷? 每次都有一颗黑乎乎带着田字格花纹的冰凉凉的胖乎乎的手雷在苏铮的乳 房上躺着!扔了一颗,又一颗!就像苏铮给秦朝喂的奶水,一颗又一颗,不停的往外冒! 苏铮好像一点不着急,安静的躺着,温柔的等着他;秦斌满头大汗,也不敢抱怨,只能悄悄的扔啊扔,越扔越着急,越着急越看不到心仪的的□,身子一虚,泄了…… 他妈的,被手雷给泄了! 秦斌非常沮丧的爬起来,收拾了东西,坐在客厅里抽烟。 怎么苏铮的□上能长出手雷呢?怎么我扔了那么多,都没炸呢? 秦斌一早晨都在想这个问题,直到看见苏铮租住的公寓,才停下来。看表才七点,苏铮起了吗? 或者—— 秦斌突然大怒,难道苏铮房里有别的男人! 苏铮被门铃吵醒,隔着猫眼儿看见秦斌立在外面。 打开门,秦斌磕磕巴巴的问了声好,就溜进房间。上次趁着生病,早就熟悉了这个屋子的结构。很快转了一圈,秦斌没发现男人的痕迹,但是一转脸看见站在玄关处的苏铮,手里竟然拿着一双男人的拖鞋! 秦斌立刻虎起脸:“谁的鞋?” 苏铮有点没睡醒,秦斌晃的太快,她有点晕,打了个哈欠,顺着说道:“废话,你来不穿么!”一甩手仍在地上,“换了鞋再进去,我昨天刚收拾干净!”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走进自己的卧室。 秦斌穿好鞋,试图尾随。刚到门口,就听见“咔嗒”落锁的声音,苏铮把卧室反锁了!把耳朵贴在门上,秦斌想听清里面的动静,要是一点儿都没有,他绝对吵得这丫头睡不着! 一想起睡觉,秦斌又记起那个跟手雷有关的梦。全身火烧火燎的,好像这个时候,那些被他扔掉的手雷都在裤 裆里炸开。闷得他有些窘有些燥,讪讪的退后几步,看着白色的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答读者qjdmj 及之前两位读者关于与某网络贴或“天涯强帖”相似一事:(PS,今后此类问题我将不再重复,说实话,很影响心情。如果不写,也无需辩解,偏偏有些话不吐不快,写出来顶多是口舌之利。我又不是畅销书作家,一本书的收益超不过两万块钱,摊上时间精力,所求不过是痛快二字。所以,大家有问题的好好看看这个回复,希望能有所解答。类似的问题,希望不要重复了。如果觉得不能令人满意,或者觉得我在强词夺理,文下有投诉按钮,可以直达天听。我知道qjdmj 及之前两位读者都是好意,但是我也的确如此觉得。对事不对人,希望大家彼此理解。我心脏不强,自尊超强,甚至连拍砖都不鼓励。坦白的说,我只是觉得这一次,我选了一个网络上的原型,然后加工了一个故事,而已。) [2楼] 作者回复 发表时间:2009-11-26 09:05:06 首先,谢谢你对我的支持哈!呵呵,实体支持呢,相当感谢! 这个帖子我看过,前面大概在第几章的时候解释过了,的确很喜欢她办假离婚证的情节,所以用了,已经有朋友指出过,而且,我也回复了,在问题和文章里都回复过了。 但是这样反复的回答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呵呵。希望晋江不会因此认为我在抄袭。 就着这个我就多说两句吧。 那个帖子的作者做事干脆,语言犀利,看的出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女子。对她的遭遇,我的确想过很多。她讲述了自己事情经过,但是并没有回答如何接受一个回头男人的心路。另外,我也不赞同她对小三的说法。诚然,她有自己的立场,若我处于她的立场恐怕连提都不会提这个女人。但是,她有没有考虑过,假如小三不是如此幼稚,或者将来,她老公碰到一个更理性更文质彬彬更温柔的女子,还会这么回头吗?或者还会不会再出轨? 其实,我并不赞同破镜重圆的说法。我觉得这种破裂的夫妻关系如果要重新在一起,必须经过淬炼,或者溶于炉火,或者溶于水,只是单纯的为了孩子,为了什么,甚至为了打败小三(我倒觉得原帖作者有几分这种心态,抱歉哈!),那是不可取的。感情很脆弱,如何重拾对感情的信心,是我看完这个帖子想了很久,且想开此坑的原因。 原帖讲述的遭遇令人深思,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故事,笑笑而已。但是它是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就不得不令人去琢磨当事者的心态和里面的生活逻辑。开头,我的人物设定大致与原帖相差不远,因为人物性格若是不同,那由此衍生的思考和逻辑将不可用。但是苏铮和赵丹并不是对原帖的简单照搬,我想这里才三万字,凭这三万字就说谁像谁,不太好。还是继续看下去吧。我当然讨厌小三,但是我相信在这个女孩成为小三之前,也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一定有她的困惑和不解,我不喜欢原帖作者的态度。至于苏铮吧,我想她会比原帖作者更理性一些。毕竟这是故事,有一些需要她来代言的思考,不能太过任性冲动。还有孩子的作用,秦朝显然被聪明化了,笑!这是我的个人偏好。至于秦斌,我只用了纯爷们三个字,但是行文中,你可以看出来,这只是一个大男孩。也许和原帖作者的老公相差甚远吧,毕竟我也没和原作者交流过。 关于情节,因为这个贴看了有快一个月了,所以只记得一些很强的情节。你的帖子我扫了一眼,基本上和我看过的差不多。办假证,小三来了给老公打电话,然后老公强 奸她,别的我记不太清了。她的假证大概在最后,我提前了,因为我不想说她如何的受煎熬,直接移到一年后。她的小三是在假证前找的,我也挪到一年后,把它设定为夫妻再次见面的线索。其实,不这样设定也可以,如果大家觉得不好的话,我可以修改。不过,我的确很怀疑,这样是否算作抄袭。至于强 奸,想看的人去看原帖好了,我不会写的。弥补中的男人干出这种事,我一定要踢他出局!无关性事,自尊使然。这是生活,不是色戒。我要考虑,这样做会不会在以后的生活中让这个男人觉得我很贱?更何况,那么多年的夫妻,感情的递进和曲折,性的作用可以有节制的使用吧?也许生活的确那么操蛋,好歹这是小说,留些理智和愿望吧。这些都是我有意识引用的部分,对于其他重合的部分,如果有,我也只能说生活仅仅如此,类似的太多了。不能她写了这个帖子,我就一点不能碰了,笑!还有一点,男人为妻子付钱为孩子付钱的事,假如秦斌连这个都计较,我决不让他和苏铮复合!养家糊口,是男人天经地义的事,又没离婚,就拒付信用卡?SB!(说起这个我就怒,最讨厌这种臭男人了!) 另外,如果有认识原帖作者的,烦请代为介绍,我很希望认识她,多聊聊吧。当然,伤心事不愿提也可以理解。代我向原帖作者致敬,还有无数从破裂的婚姻中走出来的女人们! 我在微博里说过:到了这把年纪,就不会相信青蛙能变成王子了。但是我还相信,即使青蛙,也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我的故事,希望讲给那些经历过感情的沧桑,却依然相信人间真情的女人。 第四式(2) 苏铮换好衣服开门出来,对上秦斌古里古怪的样子,以为自己穿错了衣服。秦斌一扭头走回客厅,苏铮有些莫名,但也懒得计较。 坐下,耙了耙头发问道:“这么早,有事么?” “没事!”秦斌终究是生意人,脑子活络,一伸手把藏在身后的包子豆浆献出来,足够两人吃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铮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那么神经质,搞得大家都紧张:“你也没吃?” 秦斌连连点头,苏铮站起来弄早饭,一边弄一边问:“妈没弄吗?” “弄了,我怕你没得吃,特意给你送来的。”秦斌笑嘻嘻的斜倚着厨房门,看苏铮忙活,“哦,对了,我妈我爸他们过几天出国旅游,好久没见你和朝朝了,能一起去看看么?” 他说的恳切,苏铮愣了一下,一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沉默的煮着豆浆。 秦斌继续说:“他们……一直不知道,我也没敢让他们知道。”顿了顿,由衷的说,“谢谢你,还有你爸妈,没有告诉他们。我爸心脏不好,要是知道了,别说旅游——”他顿住没说。苏铮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一边把豆浆倒进碗里,一边说:“放心,你爸一定会在心脏病发作之前打死你!” 秦斌嘿嘿一笑,赶紧去端热腾腾的浆子。 餐厅是客厅朝东的阳台改装的,宜家风格,简单大方,沐浴着金色的晨光,几乎忘记这是寒冷的冬天。 吃着吃着,秦斌突然叹了口气,“唉,好久没吃到这么舒服的早餐了。” 苏铮以为他要重提往事,“啪”的放下筷子,立刻变脸:“不想吃——” “别价!”秦斌赶紧打断她,揉着肚子说,“我胃坏了,你也知道,唉!” 他做出痛苦不堪的样子,苏铮憋了个窝脖,慢慢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笼包,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只好说:“活该!” 秦斌“嘿嘿”一笑,蹬鼻子上脸,“苏铮,我怎么觉得你和妈熬得小米粥味道不一样呢?” 苏铮没多想:“妈喜欢掺点大米,我喜欢什么都不放。” “哦,我说呢!本来我挺爱喝小米粥的,觉得喝了以后胃里特舒服,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家喝就难受,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大米寒凉,不利于护胃。 苏铮顿了顿,早年她也喜欢二米粥,后来因为秦斌的胃,才熬成纯粹的小米粥。到底生活在一起久了,很多习惯都留着对方的影子,不是下个决心就能甩掉的。 秦斌还说:“劳驾,哪天让我尝尝鲜吧?” 他说的可怜,一脸的小心,苏铮想拒绝,终于硬不起心肠。心里说:他毕竟是朝朝的爸爸,也不能弄得跟仇人似的。想到这里,点了点头。但同时,也提醒自己,这人有过背叛史,这时候不过是花言巧语,千万不要被他迷惑。 秦斌不知道苏铮心里想什么,乐颠颠的喝了豆浆,一抹嘴,满足的说:“啊呀,这要是小米粥就十全十美了!” 看他馋猫的德性,任苏铮千般防备,这时候也忍不住“扑哧”了出来,低头喝汤没理他。 吃完饭,给家里打了电话,确认秦朝已经醒了,决定带着朝朝回秦斌家看看。秦斌跟父母打了招呼,便带上苏铮一路开到苏家接上秦朝去看奶奶和爷爷。 苏铮和秦朝坐在后座,秦斌从后视镜看秦朝一会儿一个问题问的苏铮不耐烦,偷偷的乐。 前途光明,一片坦途!他甚至也觉得自己是个知错就改的好青年,迷途知返,总要得到些机会,不然,苏铮就太不通情理了。 秦斌踌躇满志不提,到了秦家,老两口看见媳妇和小孙子,乐得何不拢嘴儿。秦妈妈有些抱怨苏铮:“最近好像很少回来,都是秦斌带着朝朝回来,工作很忙吗?” 苏铮还没说话,秦朝嘬着酸奶偎过来:“奶奶,妈妈要给朝朝找个新爸爸,不是工作忙!” 全家一片静默…… 秦爸爸扶了扶眼睛,咳嗽一声,秦斌赶紧抱过秦朝,冲他屁股拍了一巴掌:“臭小子,瞎说什么!去吃你的西瓜去!” 别人送的礼盒,顺手拎了过来。 苏铮低着头不说话,秦爸爸看这秦斌,“怎么回事?” 秦妈妈有些为难,终于也忍不住:“秦斌,我们也听了些风言风语,你和小铮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斌看看苏铮,又看看自己的爹娘,做出一副不得不开口的样子:“爸妈,我和小铮……以前是有过一些误会,现在都没事了。这不是过来看看,都没事了。” 秦妈妈看看苏铮,眼里竟流出一丝祈求:“小铮,是这样吗?” 苏铮迎头看见,心里突然有些不忍,狠狠瞪了一眼秦斌,才说:“妈,没事。有事,也能解决。” 这话似是顺着秦斌的意思,秦妈妈似乎不想追究,点了点头。秦爸爸突然说:“有什么事,让你们不肯告诉父母,自己解决的?秦斌,你说!”老爷子说着有些生气,手指点着秦斌的鼻子,“你给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你在外面包了二奶,你给我说!”不用秦斌自己承认,老爷子伸手就是一巴掌,秦斌早就警惕,噌的一下窜到一边。边跑边喊:“爸,没有的事!真没有!” 秦朝瞪着眼珠看了一会儿,突然拍起巴掌:“哈哈,爸爸快跑!”然后跑到奶奶身边,问道:“什么是二奶?赵丹阿姨算不算?” 秦妈妈打了个嗨声,让苏铮看着秦朝,赶紧起来拉住爷俩。秦爸爸刚刚歇手,正好听见秦朝问苏铮“赵丹阿姨算不算”,“赵丹是谁?说啊!”老爷子叉腰瞪眼,喝问秦斌。 秦斌觉得今天带秦朝来就是个错误!还没想辙,就听秦朝兴奋的喊:“赵阿姨说,以后她就是我妈妈!” 这是很早以前,赵丹初见秦朝的时候教的。那时候秦朝还小,不肯叫赵丹妈妈。秦斌担心对苏铮不好交代,不让她这么说。后来两人不断的因为孩子发生龃龉,秦斌一气之下干脆不带秦朝来了,大家渐渐的都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秦朝在这个时候要命的提起来。 其实也不奇怪。他关于赵丹的记忆有限,除了吵架不开心,换妈妈算是天大的一件事了。苏铮没对秦朝说过赵丹的坏话,秦朝也没觉得这是不好的事,好像游戏笑哈哈的。 秦爸爸突然愤怒了,脸涨的通红,举起胳膊怒吼一声:“我打死你!”秦斌还没来得及躲,就见老头身子一歪,软软的倒下去。 秦妈妈倒是训练有素,赶紧拿出救心药,苏铮一看也顾不得许多,掏出电话拨通120。秦斌傻傻的立在一边,直到苏铮拨通电话,跑过来捅了他一下,他才突然嚎出来:“爸,你醒醒啊,我再也不敢啦!“ 苏铮觉得裤腿被人拽了拽,看见儿子有些胆怯的目光,蹲下来抱着儿子低声说:“爷爷累了,要休息一下,朝朝不要吵到爷爷。” 秦朝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秦爸爸,转身死死的抱住苏铮的脖子,小脑袋藏到苏铮脖颈窝里,不动了。 120来的很及时,简单的检查,说是心脏病突发,但是大脑是否有中风还要进一步检查。一家人提心吊胆的跟着,苏铮一看秦斌的样子,把钥匙要过来,自己开车。 上车前,苏铮告诉秦朝:“朝朝勇敢点,去陪陪爸爸。小男子汉,告诉爸爸不要怕。” 秦朝最喜欢别人说他是男子汉,今天的事情吓到了他,但是终究是个男子汉的机会。爬上后座,蹭到秦斌身边,捧着秦斌的大脸,摸着(确切的讲,应该用揉)说:“爸爸乖,不要怕,有朝朝陪你。” 秦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把儿子抱进怀里,不再说话。秦妈妈陪着坐在救护车里,在前面。苏铮一家跟在后面,一路无话,一直开到医院。 秦爸爸终于无恙,脑淤血,但是施救及时且得法,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秦妈妈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说是总算捡回来一条命。老爷子还需要住院观察一阵,但是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不许那个畜生踏进家门半步!”差点又犯病! 秦妈妈不敢大意,让秦斌暂时不要回来。苏铮让秦朝进去看了看爷爷,嘱咐他说什么。听着秦朝跟背书似的在爷爷面前说话,苏铮心里涩涩的。孩子一定受到影响了,想到这里忍不住瞪了一眼秦斌。 秦斌兀自坐在凳子上发傻。这次秦爸爸的反应堪比他小时候莫名其妙的被扣上早恋的帽子那次,但是那时候他小,没觉得如何。这一次却觉得死亡离父亲是那样的近!那么彪悍的一个人,不可战胜的人,突然就软趴趴的倒下,扶都扶不动,好像山崩一般。秦斌有些接受不了,他甚至一想起可能这次就天人永隔,就觉得整个人不存在世上。 为什么父亲会如此软弱?难道我真的错的离谱了? 在父亲面前,秦斌始终是儿子心态。他不想不敢也不愿承认一向被他崇拜惧怕的父亲会衰老会死亡,所以,他总是默默的念叨“我错了,我又惹他生气了”,然而死亡又是如此尖锐的扎进他的心里,无法回避。 秦斌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背也驼了,人也蔫了,头发似乎也稀稀拉拉的要掉了,满脸的胡子茬,抬头纹眼角纹,呼啦啦满脸开花。好像感应到苏铮的目光,秦斌茫然的抬头。有那么一瞬,苏铮以为自己看见一个活死人。但是秦斌抬手呼啦了一下脸,嘴里发出一种类似噗噜的声音,便整个人都回魂了。依然憔悴,但有了生气。 “我爸,还好吧?” 他们私下里,都“我爸,你爸”的称呼,虽然生分,但好区分。又不是外人,没必要处处显亲昵。 “朝朝进去了,我嘱咐过他。”苏铮下意识的解释,声音也放柔了。虽然恨他,但是这个时候,多大的恨都提不起来,倒是悲伤似乎彼此感染的很深。 秦斌挪了挪屁股,坐到苏铮身边,苏铮的身子僵了一下,却没有动。她告诉自己,就算是陌生人这时候也不能计较什么。 秦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病房的大门,又重重的呼了出来。抬了抬手,又指了指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 苏铮知道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对不起老爸,或者是老爸要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个罪人,差不多类似的意思吧。跟着叹了口气道:“你别太在意,你爸已经脱险了,我们以后都注意一些,老人经不起折腾了。”苏铮看着门口,不再看秦斌,“以后我们的事,还是少让朝朝知道吧。你带着朝朝出去玩儿,别再让赵丹知道了。除非你娶了她。” 秦斌点点头,“我早就不和她来往了,她老缠着我,我又不能怎么着人家。”似乎还有几分为自己辩解的味道,苏铮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冲,闭嘴不再吭声。 秦斌似乎提起些精神,小心的看了一眼苏铮,发现情况有些不妙,又看看大门,有些心灰意冷。算了,先歇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四式(3) 上午出的事儿,折腾完了已经晚上。秦妈妈领着朝朝出来,看见秦斌歪着头靠在苏铮的肩膀上睡着了。 秦斌睡得并不沉,但是他是故意靠在苏铮的肩膀上的。苏铮终究没有推开他,这让他心里好过一些。不大会儿的功夫,老妈领着孩子出来。秦斌赶紧睁眼,站起来。 “你们带着朝朝吃点饭吧,小孩子不抗饿。这儿有我,都去吃点吧。”秦妈妈年纪也大了,说话透着疲惫。 苏铮看了一眼秦斌,领过秦朝说:“妈,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先把朝朝送到我爸妈那里,有他们看着没事。然后您也回家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和秦斌呢,不会有事的。” 秦妈妈也累得快撑不住了,更何况这也是儿子媳妇的一次机会,她还是不太相信外面的风言风语。点点头,跟着苏铮离开。 秦斌慢慢坐下,继续发呆。过了一会儿想起抽烟,拿出来,却看见墙上禁烟的标志。只好握在手心慢慢的把玩儿…… 苏铮回来就看见他这副样子,弓着腰,胳膊肘撑着膝盖,手臂向前伸着,无意识的转着手里的烟卷。 “吃点饭吧,我妈刚做的,还热着。”苏铮把饭盒递给他。 秦斌看了看,接住。他还只是早上吃了些,中午苏铮给秦朝买的肯德基,他没吃。心里有事,味同嚼蜡。 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苏铮探头看了看,秦爸爸已经睡着了。这是高级病房,价格不菲,但是待遇也是一流,单间不说,还允许陪护。苏铮招呼秦斌进来,和秦斌坐在门口玄关处。秦斌小心的坐在背对老爹的位置,这样老人家睁开眼只能看见苏铮,还不至于被这个不孝子又气晕过去。 秦斌找了张纸,写了一行字,递给苏铮:“对不起,谢谢你。” 苏铮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写好递给秦斌。两人开始笔谈。 “我错了,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看在老人和孩子的份上。” 苏铮看着纸条半天没说话,秦斌紧张的看着她,他想了很久,觉得只有两人复合,这日子才能过下去。其他的任何情况,都会不堪设想!可是,苏铮会答应吗? 苏铮终于动笔了:“看在老人和孩子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但是,复合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不知道哪一天,你又突然为了什么理由,又去找什么人。秦斌,我不相信你了。” 她递给他,心情也变得沉重。多少个日夜,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就如此轻易的写在纸上,凿实了。苏铮也设想过重圆的情景,但是一想到夫妻日夜相对,一想起他曾经的背叛和冷遇,就没了信心。但是,当这一切如此板上钉钉的承认时,苏铮还是觉得很难过。好像生孩子,最后的一根脐带剪断,真的就实实在在的独立了,没关系了。 秦斌看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后来,他也只是把纸条小心的折叠好,放进口袋里,看着苏铮,苦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苏铮猛的扭过头去,抹掉眼里的泪水。头上轻轻一沉,是秦斌的手。他们隔着一臂的距离,以前他只要轻轻一拉,苏铮便会偎过去;而现在,他似乎没有拉的力量,她也少了许多柔软。 秦斌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像大哥哥一样,然后低声说:“别哭了,我不会难为你。这两天,先——”他顿住。苏铮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秦爸爸的病床,点了点头。 秦斌慢慢的松开手,最后一根手指在一缕略长的头发上停留了一下,才颓然的放开。他似乎有些明白,什么是覆水难收! 秦斌真正明白什么是覆水难收这个词的时候,苏铮正站在医院门口微笑着把朝朝的独立账户给他,然后很平静的说:“其实你也要开始新生活的,找个女人,生个孩子,是不应该跟我有太多的联系。我要朝朝的抚养权,别的随你拿。这是独立账户,我把你最近一年半的钱都打入这个账户了。花销清单大致在这里,有些我记不太清,如果你介意,我会补上。” 她递给他一张单子,从容的不像在讨论离婚。 秦斌从苏铮身上一直能看到一些不甘,但是今天,他看到的只是无所谓,甚至有些不耐烦。他本来应该生气的,可是一旦去碰触苏铮这样做的理由,他又隐隐有些心痛。事情便两难了:要么承认自己错了,是自己造成苏铮现在的局面,那这样的结果肯定是顺理成章的;要么是苏铮做错了,但是那就得承认是自己让一贯强势的苏铮如此颓然的承认失败,结果还是自己错了…… 倒春寒,冷风嗖嗖的。两人站在医院的门口,车来车往的洪流中,对视的目光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他们都在笑,可是心里却冷的好似北极的冬天。 秦斌接下写着独立账户的清单,低声问:“道歉,都不管用吗?” 苏铮突然咧开嘴:“道歉要是有用,要警察干嘛?”这是一句台词,不合时宜,但合心情。 秦斌试图挣扎:“看在朝朝的面上,不行么?”女人,不是都会为了孩子维持婚姻吗? 苏铮道:“就是为了朝朝,才不能勉强在一起。我们不能给他立个离心离德,同床异梦的坏榜样。”犹豫了一下,苏铮才说:“我希望,朝朝将来成为一个对自己伴侣忠诚负责的人。” 秦斌脸上热辣辣的,“成长,总是需要代价的。” 苏铮摇头:“我付不起。一次不忠,百世不容。” 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等了一会儿,秦斌呼啦了一把脸,好像要振作起来似的:“行,你要离婚就离婚,反正是我不对。不过,我希望你答应,在我有别的孩子之前,不许朝朝叫别人爸爸,也不许改姓。” 他以为自己理直,却看见苏铮嘲讽的笑容:“你以为你有了别的孩子,朝朝就不是你儿子了吗?如果你这样想,明天我就让他改姓苏!” 苏铮转身就走,秦斌一把扯住她:“算我说错了,”他有些沮丧,每次都在苏铮面前矮一头,“你知道我的心情,答应我,行么?” 连理由都不要了,只是一个单纯的请求。 苏铮气他无情,但看他现在这样子,也许是自己多心吧?何况,她也没打算让秦朝改姓:“姓名权是孩子的权利。在他十八岁之前,我替你留着。如果十八岁以后,他希望姓别的,我们谁也没有权利挡着。” 秦斌点头,老婆学法律的,这是公民基本权利,他早被普及过。 “至于他叫别人爸爸,”苏铮沉吟了一下,“我不鼓励,但是他如果愿意,我不会拦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别人对他好,他以此为报,合情合理。”言下,竟有丝丝闺怨,秦斌不能陪着儿子长大,咎由自取却伤了全家。 秦斌抬头看别处,下定决心似的,狠狠的点头,手却不曾松开。 苏铮挣了两下没挣脱,不解的看他。秦斌回过神,低头看着苏铮。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老婆,彪悍的老婆,能干的老婆,他甚至想起来她在床上也令人愉悦的“彪悍”……秦斌猛的拽过苏铮,抱进怀里,紧紧的搂了一下。在苏铮反击之前,又把她松开,送到一臂远的距离,彻底的放下手:“等我爸好了,我就跟你办手续。这段时间,请你……” 苏铮点点头,鼻端还有秦斌怀里的气息,男人味儿,熟悉的令人肾上腺激增,危险地让人发抖。 “路上开车小心点儿。今晚我值夜,你休息一下吧。”秦斌挥手,握在手里的黑色皮手套在空中无力的晃了一下。 初春时节,北京的天空还算清朗,秦斌身形高大,长长的风衣下摆左右摇摆,慢慢的变成苏铮记忆里的剪影。坐进驾驶座,苏铮才允许自己哭出来。 不是不想复合,真的是不敢再相信! 怕有一天,他再犯错;怕有一天,这根刺变成炎症,让人发烧发疯,死掉…… 她不知道该如何拔掉,只能连人都舍弃! 戏到这里就该落幕了,男女中一方背叛了誓言,另一方发誓不相信爱情。 悲剧,但是谢幕。 可是,这是生活。时间就像火山的熔浆,缓慢的,但是不容抗拒的带着每个人前行,并且不由分说的把你融化在其中。你将和你的仇人、杂草树木、动物宠物、山川河流,结成一体,在熔岩里,一起流动。 苏铮要面对她和秦斌之间谁都放不下的儿子,还要面对秦斌不容置疑的自尊和原则,更要面对自己的不忍和善良,这让她不能彻底的断绝与秦斌的往来。 比如,他的父亲病了。她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和秦斌一起,床前尽孝。如果仅是如此,或可一忍。但是,她发现即使自己发誓不会原谅秦斌,但是真的面对他时,却总有一丝丝的放不下紧紧的缠绕着她,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拔开。有时候,累了,歇一歇,这不忍就嚣张起来。 感觉竟然不错! 秦爸爸看着床前的秦斌和苏铮,声音暗哑,“唉,你们啊,好好的不会少工作两天么?让别人说那些闲话,丢不丢人。” “是,爸,我错了。”秦斌老实认罪。苏铮低头削着苹果。 “还有那个赵丹,赶紧辞了。像那种别有用心的女孩子,就应该离得远点。”老头瞪了一眼秦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不招蜂惹蝶,她也不会想出这种缺德伎俩,离间你和小铮。” 他俩搭了口径,就说赵丹上次来找是故意离间他们夫妻,其实是栽赃。 苏铮手哆嗦了一下,刀子在手指上划了一个小口,赶紧放下苹果。不提防秦斌把她的手接过去,轻轻的吮了一下,然后用旁边的干净纸巾轻轻包住。 曾为夫妻,自然肌肤相亲,比这更亲密的接触都有过,所以秦斌做的很自然。而苏铮却浑身一麻,尴尬的脸颊如火。她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秦斌那样镇定!狠狠的把手从秦斌手里挣出来,起身去找创可贴。 秦斌讪讪的收回手,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方才握着苏铮手指的那只手掌,低着头不说话。他也很紧张。 抓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想,放进嘴里才意识到似乎有些逾距了。但越是如此,秦斌便越想赌一把,他总觉得苏铮和他之间不应该就这样玩儿完。直到他包好了,苏铮都没有收回去。秦斌心里升起一小缕希望,可最后苏铮恶狠狠的收走,好像极讨厌他这样做似的,秦斌又有点摸不准了。 秦爸爸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但是老人有老人的智慧,他们最懂得,什么是装傻充愣和稀泥,“秦斌,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小铮离婚,我就打死你。反正我老了,打死你我也不用活了。小子,你给我记住!”老头恶狠狠的威胁五大三粗的儿子,一如他年轻时高高举起木棒子。然而心底却是一片的惶恐,是不是能为他们夫妻留最后一丝机会,也许一切可以重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秦斌点头如捣蒜。他要是想离婚早就签字了,何至于拖到现在?!这话该让苏铮听听,是她要离婚的! 苏铮在病房外听到秦爸爸的威胁,心里知道老人是向着自己的,觉得有些暖和,连手指都不那么疼了。一提起赵丹,她就觉得整个人像掉进冰窟,就像一场明明已经过去睁眼却发现还缠绕不去的噩梦! 这一刀,她真不想扎自己的手,随便秦斌身上的哪个部位,她都乐意效力。如果是两腿之间的那个多余的东西,她宁愿一刀过去,哪怕养他一辈子! “你回来啦?”秦斌热络的站起来,丝毫不知苏铮已经把他阉割了一百遍。 苏铮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他的裤裆,想象那里空荡荡的样子,心情有些开朗,展颜一笑。秦斌不明所以,跟着傻笑。 秦爸爸看见小两口眉来眼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也许人家真的没事,都是那些大妈无事生非? 看望老爹出来,秦斌问苏铮能不能下次来的时候叫上他?苏铮点头答应。秦斌更说:“如果我来,可不可以叫上你?” 苏铮想了想:“你不会天天都来吧?” “我尽量照顾你的上班时间?”秦斌一摊手,表情有些委屈,“好牌都在你手里,我一切听你的。” 听起来,似乎苏铮已经占据了主动,游刃有余了。可是,苏铮总觉得自己有什么把柄被秦斌抓着,心里怪怪的。 想了想,还是点头。人情道理,她不能不管秦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 刚看了一个帖子,说女人为什么喜欢宋思明?列举了一堆宋思明对海藻的深情不悔。我当时就想,宋思明和这里的秦斌也类似了,事业有成,英俊潇洒。如果秦斌那样深情对待赵丹,各位,类比宋思明,乃们喜欢谁?(冷笑 > _ < ! !! !!!) 一个有家室的人越是在外面深情,就越让人恶心,因为他曾经承诺今生的爱都将给他的妻子!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让人觉得可靠可心可意可怜? 第五式(1) “大壮卦。辞曰:“羝羊触藩,赢其角”。大壮,盛阳,强势。占此卦者,必处高位。故是招劲力刚猛,洋洋壮观。但是“小人用壮,君子用罔”,唯有守正正己,方才所向披靡。若是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自己反要受力反噬。‘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邃’公羊用力过猛冲向藩篱,其角必受所困。其实是进退两难。”(绕了半天,就是那五个大字“烈女怕缠郎”,谁要以为秦斌会就此罢手,谁就天打雷劈。) “好牌都在你手里,我一切听你的。” 秦斌放下电话,晚上出去见客户,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他琢磨白天跟苏铮说的话。真的就听之任之了?那他就不是秦斌。 秦斌握紧方向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有型,只是这种有型无非是一种斗志的表现。你很难说一个男人的孜孜以求,究竟是源于爱,还是源于激素,或者源于自尊?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不离不弃,就好了。 秦斌仔细衡量了一下手里的好牌:老父母,小儿子,还有一份没签字的离婚协议;坏牌就一张,偏偏是憋王八里的王八,拱猪里的猪:赵丹。除非有下家接手,或者有谁攥着猪圈,如果只是自己和苏铮这么对打,最后的猪肯定砸手里。 秦斌暗想:老子不是没好牌,只是负担重。 苏铮不知道秦斌算计自己,每天上下班,然后跟着秦斌去医院看望老头。秦斌对她一直彬彬有礼,无微不至,却又适可而止。除了偶尔有些令人懊恼的亲昵之外,似乎这家伙真的不打算做什么努力了。 苏铮有些失落。 离婚这件事就像一个大气球,秦斌越是否认的紧,这气球里的气就充的越足,鼓得越大;一旦秦斌没了动静,苏铮不小心没刹住口,扑哧,就跑气漏风憋了下来。 不过,苏铮终究是苏铮,一往无前,肯给自己做手术的苏铮。她告诉自己,会习惯的。不仅要习惯现在,还要习惯从此没有秦斌的将来!再见面,表情越发客气,眼里也越来越淡了。 周四晚上,从医院出来,已经八点。给家里打个电话,苏妈妈说朝朝已经睡了,委婉的希望苏铮能回家住。苏铮终究习惯独立的生活,一旦走出伤痛,还是喜欢自己的小窝。没立刻答应老妈,含混着挂了电话。 限号,秦斌没有开车。 坐在车上,秦斌打开副驾上的储藏箱,发现里面的CD竟然还是自己喜欢的那张。忍不住喜滋滋的放进碟机里播放起来,边听边说:“想不到你还留着它呵。” 苏铮看了一眼:“哦,一直没收拾那里。本来准备过两天把这车卖了,到时候再收拾。” “卖了?”秦斌一激灵,这是自己买给苏铮的。虽说是夫妻共同行为,但现在看来,他死死的认定这是自己对苏铮的爱的表现! “嗯,”苏铮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路况,她已经下定决心,谁也不能阻拦,“这车容量太小,我想买辆CRV,结实点,地方还大。平常可以带着老爸老妈还有朝朝出去玩儿。而且那个车也结实。” “哼,日本车能比瑞士车结实?”秦斌不怀好意的反驳。 苏铮道:“或者昂克雷?我觉得那个车有点贵,所里人看见了不好。大众的途安价格还好,但是车型太旧,不喜欢。” “哦,你还没想好?那就等等呗。”秦斌故作不经意的样子,“善意”的给出意见。 “前两天看见欧宝的一款,二三十万,还可以接受。” “可是那车不怎么普及,维修保养都费劲。”秦斌又挑出问题,看苏铮配合的皱紧眉头,更是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很不经意的说,“前两天,还是一开奔驰的哥们儿,跟我说他那个车等一个什么线圈,说是要从德国运过来,等了两年了,都没到。开也不能开,在家里当摆设。服务倒是不错,就是不给你发过来,说是要凑够量还是等固定的时间才能发给中国。唉,老外啊,理解不了。” 他闲闲说着故事,苏铮的眉头越拧越紧。 秦斌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要不这样好了,你要是需要,可以用我的车。”看苏铮随口就要拒绝,秦斌赶紧说,“算我租给你的,你给个油钱剩下的算是为我儿子做贡献了,成不成?” 苏铮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落入圈套,说实在的,沃尔沃开惯了很难再开轻飘飘的日本车。但是三十万左右的城市越野,除了日本车也的确不好踅摸。听秦斌说的恳切,竟不由自主的答应下来。 “算了,那我就先不买吧。”苏铮打亮转向灯,“回头把车子清理一下,垃圾太多。” 秦斌悄悄的做了个鬼脸,知足吧!等以后杀回来了,就把这里里里外外都塞满老子的宝贝。想到这里,不怀好意的悄悄瞄了一眼苏铮,有点龌龊的想,把你也塞满老子的…… 前面就是秦斌的办公室大楼,现在他还在办公室住着。秦斌看着灯火阑珊的大楼,想着自己有家不能回,心里不是滋味。 苏铮拿出一把钥匙递给他:“这是家里的钥匙。我想清楚了,那也是你的家,换锁是我太冲动了。愿意回去你就回去吧!” 秦斌心里一喜:“你呢?” “我在外面租着房子,朝朝跟我,不会回去。将来这个房子怎么处置,离婚协议书里写的很明白。等你爸身体好了,不管是卖房折现,还是你希望过户,我都配合。” 秦斌有些傻眼,“这、这房子也四百来万呢,而且,朝朝将来上学,那附近的学校都不错。” “朝朝今年九月入学,估计等我们办完事儿,孩子已经上学了。再说了,我的户口在那里。而且,我会再重新选一套房子的。一百来万选一套我母子俩住的房子不够么?”苏铮粲然一笑,“再说了,也许有人替我买。”看秦斌要变脸,苏铮催促他,“下车吧,我要回去看朝朝了。” 仓促间,秦斌下了车。看着小车在眼前转了一个弯,亮着红红的屁股扬长而去,秦斌觉得腹中一股恶气沿着中轴线嗖的冲了上来,嘎达就卡在胃部。正赶上他向外呼气,猛的一压,“噗通”这股恶气生生的挤歪倒一边,憋得右下腹部疼得直不起腰——岔气了! 大楼的保安认得他,赶紧过来问候。秦斌要了口热水,慢慢的缓上来。一边揉着疼的地方一边心里琢磨,这个苏铮,怎么就铁了心的不要这个家呢? 看自己凄凉一人孑然一身,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秦斌突然有些气馁,这是何必呢?要不,就放弃了吧。 秦斌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精神好很多,好像斗志也有些恢复,觉得昨晚的放弃有点“娘儿”。肚子饿得咕咕叫,看看表想起是周末。老爹住院,老娘没时间给他做饭,习惯性的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直奔苏家。 这里有段渊源。 苏家是小知识分子,属于落魄的被教育改造对象;秦家是地道的工人,“当家作主”,根正苗红。两家比邻而居,就在厂子后面一排溜的小平房。这些房子通常门前有块空地,如果挖两块社会主义的砖垒上一圈,就算是自家的地盘,这通常是工人阶级的专利。秦爸爸非常崇拜知识分子,给自己家垒上的同时,也给苏家圈了一块地。所以,苏家非常感激秦家,“荣幸的”像工人阶级一样也有自己的小院子。两家的关系自然匪浅。 小崽子先后出生,虽然一男一女,男大女小,且教育方式截然不同,但是孩子都是调皮的令人发指。 常常是苏家的丫头站在墙根画地为牢面壁思过的时候,秦家小子被老爹揍得跳墙爬门。但是,苏妈妈很心善,见不得秦斌挨打,常常拦下来。再加上秦家两口要倒夜班,秦斌没有饭吃的时候就去苏家。那时候苏铮和秦斌是难兄难弟,不分性别的在厂子里称王。秦斌有点意识到吃人家嘴软,通常让苏铮做大王,他做打手。 再后来,升迁,破产、兼并、再就业、拆迁、搬家、买新房,大人无数折腾造就两个孩子的分离。等到阴错阳差再聚首时,彼此都已是青涩少年。 苏铮和秦斌竟然进了同一所中学!而且,两家竟然住在同一个小区! 秦爸秦妈工作更忙了,苏爸苏妈在大学当老师。于是,苏家又义不容辞的担负起恩人家儿子的饭量供应。 苏铮和秦斌再聚首,找不到昔日战友的亲密,反而别别扭扭的。秦斌还蒙的时候,苏铮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并且理顺了两人的关系——做不成兄弟做恋人! 不过,那时候谁都没当真。苏铮也就是挨了一顿臭骂,写了一张保证书。秦斌还是每天去苏家吃饭,偶尔他还大大咧咧的讪笑苏铮没事找事。苏铮铁了心,一追到底,秦斌懵懵懂懂,一直别扭到出轨,复婚。 直到现在,秦斌每次想起苏铮第一反应还是跟填饱肚子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注:憋王八和拱猪是偶唯二会打的扑克…… 偶猜测一个男人就算知道错了,也不会让自己有太深的罪恶感,否则他就很难正常生活了吧?偶周围的好男人坏男人,都是这样,错了就改,没法改就没法改了。特现实,基本上都能让自己过去。倒是很多女的,总是自怨自艾,每天跟自己过不去…… 第五式(2) 前一阵子,苏爸爸请他暂时不要打搅,他又不敢告诉自己老爸,只能一人在外面混吃。赵丹做的饭他吃不下,但是不吃赵丹又生气吵架,干脆还在外面餐馆吃。后来分了,自己一个人,更是随便凑合。最近瞅着解禁了,秦斌第一个把自己的饮食调整回来。 秦斌是那种大大咧咧生活的人。别看他穿的人模狗样,都是苏铮从小一手调理的。离开苏铮,他的生活常识跟秦朝差不多。冷了裹棉被,饿了往苏家跑,条件反射的像苏家养的可卡小黑。 苏爸苏妈瞅着秦斌心情很复杂。这小子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可也是自己眼看着跟儿子似的长大的。一方面恨他不争气忘恩负义,另一方面有可怜他没人管,而且后来秦斌又有悔罪的表现,老人家更不想把他轰出去。反正苏铮不在,秦斌过去,苏铮来了,秦斌躲开就是。两位老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多或少给秦斌留了机会。 秦斌上大学落下肠胃的毛病,最近心事繁重,好像有点发作。捂着肚子,走到苏家楼下,秦斌突然停下来——上会就是生病了,苏铮才把自己弄回她住的地方的! 脚后跟转脚前掌,开上车就飞回公司。到了公司,胃口疼的冷汗直流。勉强爬上楼,秦斌一头扎在床上起不来了。 靠,原来苦肉计这么难受! 秦斌心里念着背字儿,拿出手机拨通苏铮的电话:“小铮,我请你帮个忙行吗?”肚子疼,声音不是一般的虚弱,“我胃疼的不行,你能给我一碗小米粥吗?别的我吃不下。” 他的胃口再疼,一碗小米粥,肯定能搞定。 秦斌被苏铮拖回苏家,不一会儿的功夫,苏妈妈煮好了一锅小米粥。秦斌大咧咧的躺在儿子的床上,死命的按着自己的肚子,宣称不能松手,只要松开就疼的要死。苏妈妈急得让苏铮去喂,苏铮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在装蒜!当着老妈不好说什么,接过碗一边喂一边问老妈:“妈,上次你给我介绍的那个人什么时间有空?” 秦斌支楞着耳朵,听着。 “人家说随时有空。对了,其实他见过你,说你出庭的时候去看过。”苏妈妈有点搞不清秦斌的身份,有时候是女婿,有时候是儿子。这些话说了也就说了,反正他们俩也不指望什么。 苏铮说:“那你给阿姨打个电话,问问下午三点有空没?我正好方便,总不能人家见过咱,咱却没见过人家。” 秦斌立刻发言:“妈,我和小铮还没离婚呢,这是重婚。” 苏妈妈看了秦斌一眼,叹了口气:“小秦啊,妈没拿你当外人,这件事你做的不对。不仅是不对,而是使太不对。”秦斌频频点头,猛听苏妈妈说:“简直是无可饶恕!”立刻摇头,肚子也神奇的不疼了,坐起来想抗议什么。 苏铮立刻把碗放到一边,不肯喂饭。苏妈妈说:“我和你爸爸没把你当外人,即使离婚了,这个家你想来还是可以来的。你说,你当初……怎么就不想想小铮呢!”说着苏妈妈哭了起来。她替自己的女儿委屈,更为一个女人委屈。多好的感情,怎么说没就没,还找了那么不知深浅的女孩! 秦斌脸上热辣辣的,这是苏妈妈第一次主动谈起他和苏铮的事,连忙说:“妈,是我不好!我当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我错了。” 他连声道歉,苏妈妈抹泪摇头,苏铮一看赶紧把老妈劝出去,交给老爹。回到屋里,冲着桌上的粥一努嘴:“喝吧,特地给你熬的。” 秦斌赶紧端在手里做感恩状,“小铮,我……”他想说复合,但也知道没戏。一看苏铮摆出要拒绝的架势连忙说,“我……就算喝了这顿,下次怎么办?” 苏铮没想到他这么难缠,要了上顿要下顿!立刻竖起眉毛,撸起胳膊准备揍人。 秦斌忙低头做喝粥状,淅沥呼噜一通之后,轻轻的说:“你回家住吧。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何必浪费钱再租呢?” 苏铮本来想夺碗轰走他,可是又觉得没必要失了自己的风度。女人这辈子疯闹过那一次就够伤人的,绝对不想来第二次。压了压火,却看见秦斌失落而又颓废的样子,好像无家可归的小狗,祈求主人的怜悯和收留。她想起老妈刚才说的那句话“你当初……怎么就不想想小铮呢”! 当初呵,当初! 苏铮无力的坐下,她被这个问题纠结的太久,每次努力的退开却被秦斌死死的缠住。她想过是不是可以让步?却迈不过“当初”两字。人生太长,谁知道未来还有多少“当初”?! “算了,我不想回去。每次回去,就想起你摔门走的样子。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你不也说,过去的就过去吗?我觉得还是出来的好。” 她说的有些凄惶,秦斌听了鼻头酸酸的。“对不起”三个字太乏味,“后悔”两个字却恁地沉重,无论如何下不得笔,不敢刻在心上。 夫妻对坐无语,直到秦朝欢快的跑进来,才各自换上一副笑脸,逗着孩子。 如果秦斌肯认输,他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业。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代理商,好歹也是某世界500强的白金代理。年纪轻轻,却是大家一致认可的朋友、合作伙伴,这跟他善于察言观色、把握时机、锲而不舍相当有关系。当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聪明如斯的自己在婚姻上会懵懂如斯?直到天下大乱,老婆铁了心要离开,才晓得好像一直没走脑子! 但是现在他开始走脑子了。苏铮不是说那里有不好的回忆吗? 容易! 秦斌立刻委托中介,准备把房子卖掉。当然,他通知了苏铮。苏铮可有可无,显然对那个地方失望透顶。 秦斌动作迅速,征求了苏铮的意见,把里面的家具处理的处理卖的卖,眨眼腾空,变成一处相当标准的待售二手房。不过,他要的是市场价的最高值,真要有傻叉买了,反手他还赚一笔。若是没有,他都琢磨好了,等和好了重新装修,还是一处新房子。 无论如何,这个房子,现在是不能住人了。 秦斌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情,中间隔三差五的去苏家蹭吃蹭喝,拽着苏铮到爹娘面前扮演孝子孝媳,一步一步的,试图把苏铮带回往日生活的轨迹。 草长蝶飞,当太阳越过北回归线,每天都笔直的高悬在京城人民头顶上时,秦斌觉得时机到了。 秦爸爸已经回家,老人大病一场需要静养。三分治七分养,此时的秦爸爸不是当初举着皮鞭追打秦斌的悍将,躺在床上垂垂老矣。 苏铮坐在床边,心里颇多感慨,秦爸爸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每次被老爸教训,都是秦妈妈秦爸爸护着她,看到老人被他们气成这样,她心里内疚的很。 秦妈妈打发儿子出去买药,转头对苏铮说:“小铮,小秦不是病了吧?” 苏铮愕然,随即了然。她已是母亲,知道每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敏感——不需要任何提示。 “怎么了?”苏铮装傻,模棱两可的问着。 秦妈妈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老人有老人的智慧,苏铮想探问秦妈妈的意思,秦妈妈却来个尽在不言中。问题是,苏铮怎么明白你的“不言中”呢? 苏铮低下头,沉默的等着。这一阵子,她似乎学会了沉默,不管心里怎么想,总能适时的沉静下来。其实,也算不得本事。只是每当这时,她总会安慰自己,连老公丢了都可以不在乎的人,还有什么事值得特别关注? 她觉得,失去了秦斌,便对整个世界突然没了畏惧。 秦妈妈看着她说:“小铮,你也变了好多。你们这些孩子啊,多大都不让人放心!” 苏铮拍了拍秦妈妈的手:“没事的,长大了,就跟以前不太一样。” 秦妈妈点点头:“最近我看你们都瘦了很多,小秦的脸颊都凹出印子了,我照顾你爸没时间,你们在一起,一定要互相照顾啊!” 苏铮心里酸涩,早不在一起了,还谈什么照顾! 秦妈妈继续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其实我这老眼光的人旁观,即使少年夫妻也要相伴相守。你们在外面打拼,累死累活的,每天回家有个人不用你费心机的去应付,就是相伴。人哪,总不能自己过的。” 苏铮忍不住开口,那是一年多以前,赵丹找到她时说的话,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可是,我的脾气不太好,嘴巴也唠叨,秦斌他大概不喜欢。”说完了,才觉得可能失言连忙补充,“他开始还说说,现在都不理我了。” 虽然是抱怨,可是听起来,夫妻还是在一起。 秦妈妈仔细的打量着苏铮,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什么,然后问:“听说你们在卖房子?” 苏铮忽然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不是秦妈妈,而是秦斌。是啊,他那么大张旗鼓的卖房子,又叮嘱自己在父母面前做戏,不是自相矛盾吗?嘴里还得应付:“哦是,这不是想换换房子嘛。” “好好地,怎么突然想起换房子了?”秦妈妈紧追不舍。 “因为……”苏铮一时词穷,脱口道,“太大了。房子太大了?” “啊?”秦妈妈显得更加迷惑,“四室两厅,你们三口住,加上书房,虽然大好像也不是特别大么。” 苏铮急中生智:“我喜欢自己收拾,四室两厅是有点大了,收拾着太累,让别人来我又不放心。不过,最主要的是为了朝朝上学。虽然说附近的学校不错,可是毕竟还是要开车接送。我和秦斌商量过,最好能买个就在学校旁边的,哪怕小点呢,方便孩子。” 这理由倒也堂皇,秦妈妈“哦”了一声,表示接受了这个解释。 苏铮心里不是滋味,这件事是赵丹第一次找她那天早上她准备跟秦斌说,但是忘了的。本来想着下班回家再商量,可是中间碰见了赵丹,世界天塌地陷,好像也顾不上孩子上学了。今天拿出来讲,简直是恍如隔世,又好似梦中重现,竟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秦妈妈又问:“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苏铮眨眨眼:难道告诉老太太他们在外面租房子?秦斌住办公室?或者秦斌住在别的女人家里? 犹豫的功夫,秦妈妈身子微微前倾,紧张的盯着苏铮:“怎么啦?” “没什么!”苏铮慌忙回应,“在雍和宫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暂时先住着。原来的那套不是要卖么,当然要清空一下。” 秦妈妈点点头:“也就是你爸爸身子不好,不然你们也不用在外面租房,直接来家里住就好了。” “不了,朝朝太闹。我爸妈也说过,我都不同意。年纪大了,总要好好休息。有朝朝在,没得消停。”苏铮连忙搬出儿子做挡箭牌。 秦妈妈没说话,满面忧愁,好像心事重如山。停了好久,给苏铮削了一个苹果,才慢悠悠的说:“也罢,哪天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认认门儿。不能老让亲家带朝朝,我该尽力的还是要尽尽力的。” 苏铮知道,再拒绝就没人情了,心里只是盼着秦妈妈忘了这事儿,能拖就拖,拖到离婚,也不用遮掩的这么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第五式(3) 时节已是夏初,像所有的办公室一族,苏铮也换上了裙装。很多人认为律师一定是黑白两色的套装,天天板着脸进进出出。其实,全然不是。只要不是出去见客户,他们平时更喜欢所谓的商务休闲装。男士西装革履固然,但是领带就未必一定要;女士裙装利落固然,但却未必非黑即白。 苏铮皮肤白皙细腻,大概这个年纪荷尔蒙分泌的旺盛,皮肤透着一股熟透的水蜜桃的甜香,尤其是早上,刚睡醒的时候,从镜子里一看,多半令人满意。所以,苏铮喜欢穿水红色的上衣。 这颜色忒挑人,皮肤不能太白也不能太黑,不能没有光泽也不能光泽太盛;同时挑人,太飞扬的衬着轻浮,太老成的有装嫩嫌疑。苏铮却把这颜色穿了好几年,从上班穿到现在,一直没有穿错过。 今天上班,下面穿了一条浅米色西装裙一双同色无任何配饰的四寸船鞋,上面是水红色的高领真丝无袖小坎儿,外面是淡黄发白的针织衫,颜色各不相同,却异中求同,看起来活泼许多。针织衫和真丝的柔和质地正好压住颜色的出挑,更衬得她肤白皮细,稳重可亲。 不过,办公室里的女同事多半精心打扮自己,男同事见多了都只是闪闪眼打个哈欠,继续跟客户、公检法或者相干不相干的人通话。 孟绂匆匆忙忙的冲进来,一边解着领带一边冲到衣柜旁找自己的律师袍。这东西平时穿不着,扔大街上都没人捡。放在柜子里一排溜,用的时候拎着过去就好。有的法官讲究,一定要穿戴整齐;有的法官不讲究,你就是穿着T恤他也不理你。律师之间传帮带,法官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看见孟绂冲进来就找自己的袍子,苏铮赶紧走上去帮他拿出来。很多律师都随便拿一件套上即可,孟绂不行。他个子太矮,穿别人的都像是出家和尚拖地的袍。 递给孟绂,孟绂一边解领带,一边往自己身上套:“不行,我时间来不及了。你去一趟XXX区派出所,帮我查这个人。”说完腾出一只手,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查一下他的原住地,迁出迁入时间,原因,从事什么工作。派出所不知道就问居委会。Md,什么人啊,明明是个精神病,非说人家精神正常。操!” 孟绂骂了一句,穿好衣服,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苏铮见怪不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座位。 自从她拍桌子骂了孟绂以后,别的律师就不敢跑来给她分活揩油,连王律师也不曾对她如何不敬。前台小路亚是所里的大喇叭八卦王,结论是,王律师吃软怕硬,当初文律师就应该像她这么厉害!苏铮到觉得,王律师只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人活着总得学着怎么做人,何况王律师这么聪明的人。看她最后尽心帮文律师辩护,就知道她也不是真的“王扒皮”。 吃过中午饭,苏铮看着点,觉得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们午休时间已过,才拎着包出门。上午打了个电话,听说原来管户籍这块的人调走了,现在来了个新人,下午肯定在。 路上,苏铮接到秦斌的电话,说晚上想带着朝朝去吃海鲜,问苏铮去不去?苏铮说自己不喜欢那地,太腥了。秦斌说,这次绝对不腥,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而且,他为难的告诉苏铮,那个地方有点乱,如果没有苏铮,他怕自己照顾不过来儿子。苏铮本来想噎他一句“可以找赵丹”,但又觉得太没风度。只好答应下来。 放了电话,心里明白,秦斌是想回家。可是,家是心之所安,她连自己的心都没找到,哪里有家啊! 到了派出所,一切顺利,接待的是个年轻的帅小伙。苏铮估计他也就是二十八九的样子,但是看起来白白净净,说话也斯斯文文,不像其他的老油条揩油拿腔让人生气。 等到办完事了,苏铮转身要走,那人好像忍不住似的轻声问:“苏律师,您认识何文瀚么?” 苏铮一愣,先看了看周围。别的办公桌都空着,也没有人进来办事,这里阳光充足,空气新鲜,但是感觉还是有点喘不过气。 那人站起来,原来是个大个子,目测和秦斌差不多高:“我是他的表弟,听他提到过您。” 何文瀚就是那次被秦斌拽过来当挡箭牌,结果嘴巴鼻子被插画的倒霉准新郎官。但他是个假洋鬼子,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表弟”? 苏铮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叫葛聪,认识一下吧。”说着伸出手来,友好的笑了。 苏铮困难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咬紧下唇,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该干什么。 葛聪继续说:“我本来不管这摊儿,不过听您早上的电话,我就想是不是您?赶巧儿,这儿的人有事,我就过来顶一下。也算有缘吧!”人家交代的从容不迫,苏铮听的云山雾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可是该拿的资料都拿了,还能怎么报仇? 苏铮站着没动,葛聪伸了会儿手,尴尬的收了回来。小伙子似乎也有些困惑,一副好心喂狗的遭报应相儿。 苏铮砸吧一下嘴儿,才喃喃的问:“哦,你好,你表哥还好吧?” “他还好。那次不久就回美国了,听说已经在那里结婚。不过没有回国办事,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你们——很近?”苏铮太想知道他的目的,严重的危机感让她戒备的像只炸了毛的猫儿。 葛聪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算太近吧。小时候一起玩儿过,他高中就出国了,我后来读的公安大学,没怎么往来。”可能苏铮戒备的太明显,葛聪终于看出来,赶紧解释,“您别误会,我就是——”他突然顿住,忍不住自己先乐了,“就是觉得,您给自己弄个假离婚证,又不是骗婚,挺有意思的。没别的意思,当时记住了,所以这次多有冒昧。” 小孩儿很有礼貌,苏铮脸上火辣辣的,觉得他跟自己家的小祖宗一样,大实话说的跟扇人耳刮子似的! “嗯,那次是我不对,太欠考虑了。代我向你表哥道歉。”既然如此,苏铮准备走人,“没事,我先走了。” 不等答应,转身就走。 葛聪看着苏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脑子里冒出四个字“落荒而逃”,忍不住乐了。看了看手里的介绍信,原来她跑到这家律所了。 其实他跟何文瀚不熟,从家长那里听了这个故事,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做出这么无厘头的事,还是个律师?今天见了,葛聪遗憾的摇摇头,这女人太厉害,一听人名就张牙舞爪,表哥没娶上也算冥冥之中祖宗庇护。 苏铮心慌意乱的回到所里,觉得天上真的长了只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都报了!她翻了翻资料,这是孟绂最新接受委托的一个案件,被代理人涉嫌盗窃,查户籍是为了确定司法管辖地。资料不多,孟绂一般不会把全部资料都甩给她。比起别的律师,孟绂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做事。尤其是苏铮拍桌子之后,他就更加的“独立”。苏铮倒是不怕他炒了自己,这个吝啬鬼,还没到肯花钱多雇一人的境界。但是现在,她对孟绂也有些佩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除了孟绂,一般的律师都懒得接。即使孟绂现在不缺案子,他有时甚至会把挣钱的民事案子推掉,来接这种毛毛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侠客精神市井化? 离开父母庇护的苏铮,好像突然开了眼,看到许多过去不曾见过的精彩人生。比如王律师,比如文律师,比如孟师兄,她们可能没有那么多钱没有那么多背景,但是他们是真正在红尘里打滚的人,在他们无比世俗的心里,总有一小块地方留给梦想留给百姓留给天地良心。相形之下,一直以清高自诩的苏铮,却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再好的工艺都缺了高炉焰火的淬炼,不值一晒。 苏铮有些犹豫,她觉得自己该接案子了。她有能力为许多人辩护,也有能力使许多人得到应有的结果,她这样浪费自己的能力,沉浸在个人的伤心中,是不是太无能了? 晚上吃饭,秦斌乐呵呵的拽着秦朝去楼下的排档里点餐。苏铮坐在楼上,看着东西。这里果然干净,没有通常海鲜排挡的腥味儿。看着外面汇成一条灯河的北四环,苏铮想着白天的遭遇:葛聪真是只想见见?自己该不该独立办案? 心里有事,吃饭的时候显得心不在焉。秦斌试探着问原因,苏铮想起当初结婚之所以失败这人也是肇事者。正在这时,秦朝举起眼前的龙虾递给秦斌,他弄不出里面的肉来。秦斌放下话题,低头专心的给儿子把肉丝挑出来。挑一点吃一点,知道儿子好吃,秦斌挑得一丝不苟。 苏铮对他的怨气突然没了,算了,那海龟对朝朝再好,总差了一层血缘,难免朝朝长大心里没有遗憾。心念一动,仔细看秦斌,发现他又和蔼可亲起来。就这样复婚吗?想起赵丹说的话,苏铮又没了兴致,这次是真的颓唐了。 赵丹说:秦斌在家里就像一件家具摆设,除了儿子注意他之外,家里都没人管他。公司,家里,应酬,压力那么大,他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吃饭总是吃剩的,只有小米粥可以喝到新鲜的,还是因为熟得快。秦斌在他们的婚姻里并不幸福,即使没有赵丹,也会有王丹李丹。 那姑娘眼睛很大,亮晶晶的。本科刚刚毕业,透着初生牛犊的虎劲儿和社会新鲜人的一点胆怯。苏铮当时气疯了,我家男人幸福不幸福,用不着你来喳喳!抡着书包把赵丹轰走。现在过去两年了,回头看看——苏铮想,自己理直却未必气壮,赵丹理亏却不是没有道理。不说秦斌如何,在婚姻里,自己不是也天天抱怨时时计较吗?那时候,像这样出来吃饭,自己要么是训斥朝朝不许假人之手,要么抱怨秦斌不知道给孩子垫好餐巾纸,自己以为这就是关心,一顿饭吃下来,孩子哭老公沉默,以后再也不来了! 秦斌偷看了一眼沉默的苏铮,悄悄的拿了张餐巾纸擦去秦朝衣服上掉的饭渣,苏铮低下头装没看见;秦斌又拿了一张垫在孩子衣服上,勉强算是亡羊补牢。秦朝吃的性起,早忘了老娘的教训,伸手端起粥来喝,一勺子正好扣在衣服上。幸好垫了纸巾,手忙脚乱之后,衣服看起来还算干净。秦斌转头讨好的对苏铮说:“看,幸亏我事先有准备。”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苏铮觉得鼻子酸溜溜的,想说什么,又有点张不开口,点点头,算是认可。 回到家里,安排好儿子,苏铮暗示秦斌该走了。 秦斌为难的搓了搓手:“小铮,我公司现在扩张,办公的地方不够,那个小套间撤了。” 苏铮打开电视,挑到十二套,才说:“是吗?”心想,你可以回赵丹那里。但是她早就打定主意,决不掺和秦斌和赵丹的事,所以,心里想想并不说出口。 “是啊,我本来想住到老妈那里的。但是你看我爸那样……”秦斌顿了顿,一副无家可归的可怜相,“我昨天找我妈想商量一下,结果我还没说,她就说要来咱们租的地方看看。你看,这个——” 秦斌故意拖长了音调,等苏铮接话。 苏铮想起秦妈妈的那次谈话,原以为她忘了,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等着,如果真让秦斌搬过来,他恐怕不到下一次出轨是出不了门了,遂沉吟不语。 秦斌倒是乖巧:“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说完叹口气,站起来要走。 苏铮脱口问道:“你去哪儿?”问的有些急切,她觉得秦斌回头看自己的时候似乎带了笑,仔细一瞅,还是那么“落寞”。 “能去哪里!我把床支在办公室里好了。”秦斌一摊手,说出解决方案。 苏铮道:“你的套间不是取消了吗?床在办公室里,来客人怎么办?” “凉拌呗!”秦斌一副惫懒相,“白天收好,晚上凑合一下吧。” 苏铮终于忍不住:“赵丹很欢迎你回去。她来找我好几次,让我跟你离婚,她一直等着你。”说完,苏铮就后悔了。 秦斌瞪圆眼睛:“她来找你?我以为她早就放弃了!上次我生病之后,就没见过她!” “那现在没误会了,你正好去找她。”苏铮说的酸溜溜的。 秦斌一撇嘴:“我当然要找她!她竟然敢背着我搞这种小动作,我说你怎么不理我!” 苏铮道:“我理不理你跟她没关系。你走吧!”说着就要撵人。 秦斌赶紧挡住,一脸苦相:“我跟她真的早就完了,我他妈的这两年就没碰过女人!”一着急,秦斌把实话也说了。看苏铮愕然的样子,秦斌稍窘,但是又觉得自己挺伟大的,有些得意。 苏铮突然微笑,好像小猫龇开了牙:“真巧,我也没碰男人。而且,我三年没碰男人了。”多出来的一年,秦斌在外面偷食,自然在家“减肥”。 秦斌看着苏铮的表情,绝对称不上亲善,小心的没接话。 苏铮道:“我打算最近开荤。你也没必要和我请示,咱们两不相欠!” 秦斌嚅嗫了一下,赶紧道:“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是我自作孽。你说我妈来视察怎么办?” 身后有窸窣的声音,苏铮一回头,看见秦朝的小脑袋从墙边探出来看他们。看见被老娘发现,秦朝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跑回自己的卧室。不知道小孩子听见多少? 苏铮的火气突然没了,空空的全是无奈。她不想就这样便宜秦斌,可是秦朝在这里,能不给几分面子么? 秦斌指指儿子消失的方向,“你看……” 苏铮叹气:“搬过来吧。不过,你要分一半房租。另外——”苏铮竭力弄得秦斌像个房客,“你早点找好住处,早点搬走。我们孤儿寡母,不方便。” “不是,你怎么寡母了,我还没死——”秦斌有点着急。 苏铮一瞪眼,“我当你死了,不行么!” “行行!”秦斌赶紧妥协,先搬进来再说。总有死而复生的一天! 秦斌转身画了一个十字,老娘啊,谢谢你帮儿子,以后儿子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六式(上) 源于坤卦,辞曰:“潜龙勿用”,龙潜于渊,其志难测,所以不可用。此招劲收于内凝而不发,但若有敢试其锋芒者,必受其殃。 苏铮坐在电脑前忙活,一个很体面的男人捧了一束鲜花送进王律师的办公室。过了几分钟,那人志得意满的走了。又过了不到两分钟,王律师捧着鲜花出来,唰的一声扔进垃圾桶里,很严厉的环顾四周说:“脏花!谁都别理!”可能意识到自己太过分了,又掏出几张票子,递给苏铮:“小苏,买些漂亮的鲜花来,咱所的女孩子,每人一束!去去晦气!” 苏铮做了个鬼脸:“王律,让路亚买行么?我还得赶东西。” “随便!”王律师不耐烦的挥手走进去,到了门口突然停住脚步,扭头说,“跟路亚说一声,另外帮我定一个大点的漂亮的花篮,送给文律师。听说她考上博士了,要庆贺一下。嗯,送到那个羊汤馆就好。那里就能收到。” 苏铮点头应下,回头看孟绂,正托着腮帮子打瞌睡。他刚下火车,一身的臭味儿,估计又是几天几夜没睡觉,听说这次去的是陕西的一个山沟,还享受了一把磕头大礼。不过,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估计没讨到什么便宜。苏铮翻了翻报告,咦,案子赢了!但是——有几个乡镇干部要来北京参观一下?! 路亚买花回来,悄悄告诉苏铮,那个男人是王律师以前的情人,叫米倍明。他老婆死的不明不白的,底下都暗传是王律师间接害死,可是最后王律师反而成了替他老婆昭雪的功臣!现在好了,他又反过来找王律师重续旧情,这男人是不是贱啊? 苏铮把她拖到茶水间,让她小点声。路亚不在乎的撇撇嘴,自称是整个所里,唯一不怕王律师的人,因为有后台! 路亚又有发现,低声问苏铮:“苏姐,您说,男人是不是都是得不到的好?” 男人是不是都是得不到的好? 苏铮一天都在为这个问题恍惚。秦斌出轨是因为得到自己,所以厌倦?秦斌回来时因为自己坚决放弃,所以珍惜?是不是将来他又会因为复合而了无趣味,再度离开?苏铮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考虑复合的事情。她只是下意识的把各种可能都考虑个遍,貌似客观的同时,也默认了许多不能提的禁忌——比如复合。 秦斌已经搬进公寓,每天规规矩矩,甚至包揽了接送儿子的任务。秦朝在幼儿园跟别人打架,因为有小孩说他爸爸有小三不要妈妈,他就一边揍人家,一边哭着说:不对,我爸爸一直跟妈妈住!我妈老大,我爸老二,我是小三! 秦斌回来当半个笑话讲,一双眸子黑黑的,看不到半丝笑意。苏铮记得,自己一边擦着秦朝脏兮兮的小脸,一边说:“都要上学的人了,还打架!小心老师不让你上学!” 秦朝喜欢跟孩子们玩儿,以为上学也是玩儿,听说不让了,立刻指天发誓保证今后不打人。话题就岔了过去。 没有小三有小四,将来或许还有小六小伍,她的青春已经耗的差不多了,难道余生便要为这个男人的外遇流泪操心?即便心如止水,这一生如此将付,和少年时的诸般梦想未免相差太多!自己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快乐啊! 倒不如长痛化短痛,现在断的干净,他将来惦记后悔是他的事,自己就算找不到可心可意的,至少还能自己傻乐! 想到这里,苏铮竟然叹了口气。不是她狠心离婚,也不是她不顾念儿子,实在人生苦短,伤心太苦,她已经没有老一辈的勇气去承担和奉献了。 临下班,孟绂叫住她,为难的说有个饭局,自己不想去。苏铮一看,是陪一些商人吃饭,顺便疏通一下关系。这个业务是王律师分配下来的,孟绂一向不尿这个女人,连做她的余单都觉得恶心。苏铮看在王律师为文律辩护的份上对她留三分好感,点头应下这个场面。 不是冤家不聚头。 到了现场一看,除了那个所谓的米倍明,还有一个开发商之外,另一个竟然是秦斌! 米倍明还紧着打招呼,“来来来,介绍一下我们的大律师,苏铮,苏大律师!” 苏铮有些尴尬的和大家握手,秦斌煞有介事的冲她笑笑打招呼,不说认识也不说不认识。看的出来,这一桌,那个开发商是主客,米倍明是主人,秦斌是陪坐,还有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人,苏铮一直瞅着眼熟,介绍才知道,竟然是伍兵!文律师的丈夫! 西装革履,稍微有点发胖,如果不是那张一贯很少表情的脸,恐怕连最后一点印象都没了。 米倍明是个很能调节气氛的人,那个开发商姓沈,架子比较大,但是在米倍明的周旋下,宾主倒也尽欢。原来米倍明是想得到这个开发商的投资支持,他想在郊区开一个绿色农庄的生态旅游项目。里面的安保措施是和伍兵合作,现在就需要这个开发商投钱了。 苏铮不知道秦斌跟着做什么?他不就是搞进出口的么?听聊天才知道,这个绿色农庄会进口大量的设备,米倍明担心被海关刁难,特意找到秦斌,想利用他在海关的人脉。 苏铮不得不感叹,做事情真得八面玲珑,就算你什么都不懂,只要善于利用周围的朋友和关系,一样可以手眼通天。 本来应该是王律师来,她和沈总的妻子曾经是同事,也算是伍兵的半个恩人,身份正好。苏铮这才恍然,什么“旧情复燃”,根本是“有所求”! 不过来的是苏律师,而且名片上写的还是“助理律师”,这个面子可是驳大了!不知道算不算孟绂小小恶心一把王律师? 苏铮不介意丢掉这个项目,但是她很关心文律师的近况。 “文律师好么?听说她考上博士了,所里都替她高兴。”苏铮低声问旁边的伍兵。米倍明还在手舞足蹈的介绍他的项目。秦斌在旁听着,眼睛若有似无的往苏铮这里飘。看她与伍兵低声说话,忍不住斜斜的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不就是个小生意人么,瞧那挺胸腆肚的得瑟劲儿! 进来的时候秦斌就发现了,伍兵和自己身高相仿,但是肩很开,是那种当过兵或者运动员的人才有的开肩。不仅伍兵,那个沈总也是,只是沈总年纪更大,体型明显发福。秦斌虽然在一般人里也算是玉树临风修长挺拔,但和他们一比,立刻少了几分英气,顶多冒充一下“斯文”。看苏铮似乎和那人很熟的样子,甚至那个冷面神听了苏铮的话,还露出一丝笑容,秦斌忍不住心里暗气:“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回去就健身!” 苏铮不知道秦斌想什么,只听伍兵道:“她很好,刚才打电话说已经收到鲜花了,谢谢大家。” “不客气,其实,大家挺想念文律师的。有空可以多回来看看。” “嗯,谢谢!” 短暂的谈话告一段落,苏铮心里叹息,造成那么深的伤害,甚至差点锒铛入狱,好不容易走出生天,怎么可能再回去呢?看他们现在应该很不错,年纪虽轻,也算经历沧桑,只希望能好好珍惜吧! 苏铮想起自己的婚姻,忍不住替文律师祈福。这个伍兵看起来很好,但人世多变,尤其是男人,谁知道将来呢? 正想着,伍兵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附过身来,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说:“小文怀孕了!” 难怪伍兵一直表情古怪,这种消息,总是让人在说与不说之间徘徊不尽! 苏铮干净致贺,米倍明终于发现他们的低语,连忙问是什么?伍兵这才笑呵呵的说:“内子和苏律师曾经是同事,刚才告诉苏律师,内子怀孕了。”场面上,伍兵说的很从容,即使嘴角的笑容也很有分寸,只有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无比欢乐。 沈总举起酒杯:“好事啊!你嫂子前两天还说起文律师,听说她考上博士,现在又有了身孕,真是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大家一起喝了这杯,苏铮忍不住问:“几个月了?” 伍兵忽然有些腼腆,“才刚刚发现,也就三十多天吧,她本来不让我说的。” 米倍明一摆手:“啊呀,女人啊,就是太小心,生怕说错了得罪什么。小伍啊,以后可有你受的。” 沈总接着说:“不过女人怀孩子的确辛苦,你要多多体谅,有时间要多陪陪她。唉,你嫂子刚生完沈思的时候差点得了抑郁症,每天我一回家就拉着我哭,真是——”他摇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米倍明接道:“都说沈总疼媳妇,看来果然不假。哈哈,这一点我自愧不如啊!”他做出沉痛的样子,顿了顿说,“算啦,来,我们再干一杯。” 沈总也知道米倍明的事情,没有推辞一饮而尽,两人岔开话题说起了项目的具体操作。关于设备的部分都是秦斌来讲,到了整体的安保设计,又是伍兵。其实,这种事情都是谈妥之后才问律师的,今天这场聚会,律师来不来都无必要,顶多证明关系好,将来可以签下合同。对苏铮来说,签也是王律师的的事情,轮不到她来积极凑热闹。 苏铮一面留心有没有相关的法律问题,一面走神。 自己生秦朝的时候,秦斌好像表现不错?印象里她记得自己有一次半夜两点饿醒了,嚷嚷着要吃庆丰的包子,秦斌二话没说,穿上衣服就出去找。后来没找到开门的庆丰,从24小时营业的永和豆浆里揣回几只小笼包。自己又哭又闹,说他不心疼老婆,秦斌好像也没辩解什么。一大早跑出去,等庆丰一开门,就买了回来。那一晚上,似乎他都没睡。 苏铮下意识的看了眼秦斌,这个男人正在谈生意,酒桌谈生意,轻松在外,弦都绷在里面。 米倍明大概想活跃一下气氛,说道:“唉,现在都说钉子户难弄,我看也好办!”他挥了一下手,“我听一个开发商朋友说,他们碰到一个钉子户,死活不搬。怎么办?直接道路拐了个弯,还在他家门口弄了个交叉,不用你搬,我照常盖楼!而且,这在风水上叫剪刀口,谁住在这种地方谁家就有血光之灾!后来,那个钉子户要搬走,没人理他!让他贪心没够!” 这本来是个笑话,席间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伍兵啪的放下筷子,哼了一声,说道:“这不是欺负老百姓么!” 沈备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干喝了一杯酒。 米倍明有些不知所措,伍兵这么说好像自己当面骂沈总鱼肉百姓似的! 正尴尬间,秦斌喝了口酒,嘿嘿一笑,好像扯破了僵局,待大家注意力转过来,才笑眯眯的说:“这个,他可以建个收费站啊!反正是他家的宅基地,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怎么都得让老百姓过日子吧?” 不管好笑不好笑,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米倍明陪着笑,悄悄的擦了擦额头的汗。 苏铮心头一动,这个秦斌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化解别人的尴尬,顶天立地是英雄,春风化雨谁说不是呢? 看一眼秦斌,他正看过来,笑眯眯的眼睛,异样的明亮,好像看透了她心里那一丝荡漾…… 酒终人散,沈备有车有司机,伍兵坚持自己打车走,米倍明满不在乎的要自己开车,苏铮规劝无效,只好听之由之。秦斌凑过来看着米倍明走开的影子说:“律师也不是全能的哈?” 伍兵还没走,站在旁边听见秦斌阴阳怪气的说话,心里不高兴,对苏铮道:“苏律师,我送你吧。” 秦斌酸溜溜的说:“不用,她今天没喝酒,正好开车送你。” 伍兵不知道苏铮开车来的。他以为苏铮只是文卿所里的一个小助理,连文卿都没买车,一个小助理怎么买车呢?所以,正好被秦斌顶了个窝脖儿。 苏铮白了一眼秦斌,对伍兵说:“那就有劳了,我今天正好没开车来。”其实,她的车就在停车场放着。 伍兵缓了一缓,笑着点了点头。 门童招来一辆出租,伍兵坐前面,文卿坐后面,还没说去哪里,秦斌突然蹿了进来,笑嘻嘻的说:“我也喝酒了,不好开车,顺路顺路!” 不等伍兵说话,秦斌对司机先报出了伍兵的住址,然后对伍兵说:“伍总,先送您,我和我老婆自己回去就行。” 苏铮以为秦斌会一直不捅破这层关系,没想到他这时候冒出来,吃惊的卡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 伍兵“噌”的转过头,看看秦斌,再看看苏铮,睁大眼睛瞪着,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铮赶紧点头:“不好意思,今天凑巧了,没想到碰上。”等于间接承认了两人的关系。 伍兵终于吐出那口气,点点头,说:“这样啊,也好。”也不知道他觉得好在哪里! 伍兵和文卿住的并不远,依然是文卿早先租的房子,创业考学重新就业,他们并没有多余的资金改善生活。 苏铮看伍兵下去,望着远处灯火阑珊处,想着文卿在做什么,悄悄的叹了口气。 “在想文律师和伍总的事儿?”秦斌坐在苏铮身边,“礼貌”而小心的保持不碰触的距离,但也仅仅是不碰触,对方皮肤的温度还是可以感到的。 “你知道?” “爸妈说过。”秦斌摸摸鼻子,“你不在的时候,他们教育过我。” 苏铮没有说话,低头看自己裙子,轻轻的抚平上面的细摺。良久才说:“你何必回来呢?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秦斌一愣:“我……朝朝总需要一个爸爸。” “可我却不需要你这样的丈夫了。”苏铮看着车窗外,微微有些晕车,“赵丹找我谈过,心平气和的谈。你把她开除了,她现在没有工作,可是,她不怨你。我想,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你们重新开始,比我们容易。” “小铮,你胡说什么!”秦斌有些着急,刚要辩解,司机说到了。 付钱下车,走进小区,柳枝轻拂,空气中飘着夏夜暖暖的轻风,还有花香草香,一派都市田园的温馨。 “我们怎么就不能复合了?”秦斌有些着急,提高了嗓门侧着身子走在苏铮身边,“我们还没离婚,你对我还有感情,我也爱你。赵丹——我根本是一时糊涂啊!” 苏铮看了他一眼,反问道:“如果出轨的人是我,现在换我求你不要离婚,你会怎么办?” 秦斌突然卡住,站在原地不再说话。老实说,他从来没想过苏铮会出轨。但是他做过类似的梦,很快都被他在现实中扼杀了。 苏铮远远的走在前面,秦斌快步追上去,斩钉截铁的说:“我肯定答应!” 苏铮笑了:“老人们说的话果然正确,男人要是能相信,猪都可以上树。” 秦斌再次强调,自己绝对可以接受。苏铮才说:“行,那就等我出轨一次再说吧。你都尝过别的女人是什么滋味了,我还没尝过别的男人呢!你要是不乐意,签字我也没意见。但是——”她站住对秦斌一字一顿的说,“我们之间不可能了!离婚吧!” 秦斌搬过来的用意苏铮一清二楚,她也怕时间长了自己把持不住,与其将来相对两相怨,不如现在把话说清楚。 转身走进公寓大楼,秦斌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六式(下) 苏妈妈听女儿如是说完那天晚上的情景,关心的问秦斌是否回家?苏铮点了点头,不过蹑手蹑脚,她只装作不知道。 苏妈妈叹了口气:“小铮,秦斌现在是心里真有这个家,你要是这么坚持下去,万一真的签字离婚了,他可就回不来了。你看咱们院里,男的不肯离婚,闹来闹去离婚了,结果女的后悔想复婚,男的都不肯答应。相信妈,这男人真要是脱了缰,再套住可就难了。” 苏铮道:“妈,这要是刚开始那会儿他这么折腾,我还有可能。可是,他真的搬出去和那赵丹同居,后来还带着朝朝去赵丹那里,当时大家都是死了心要离婚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签,但是——”苏铮有点说不下去,“他在外面玩儿不爽了跑回来说爱这个家,谁知道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又有谁清新可人,把他勾出去玩?我才不收留别人不要的垃圾。” 女人的狠心都是男人炼出来的,怨气都打成精铁,沉甸甸的没个千八百度的高温化不了。 苏妈妈瞅着女儿,愁得眼睛都快花了:“当初我就说他跟你不合适,你不听;现在都这么久了,朝朝也这么大了,你又要离婚!以前,我是看他不知悔改,现在至少他有这个心啊!你就听妈劝,我是过来人,分分和和看多了,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人言可畏啊!不是有那么句话么,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苏铮捡起痒痒挠,无意识的搔着交叠的大腿:“妈,现在谁还怕人言可畏啊!骂的越多挣钱越多,大家都是过自己的日子,自己开心就好。我以前追他,是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一拍即和。现在我是喜欢他,可他对我没兴趣了,这强扭瓜的事儿我不干。我这人——”苏铮一不楞脑袋,扬起下巴倔强的说:“我不耽误别人,别人也别想耽误我!” 苏妈妈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倔强的女儿,“你呀,跟你爹一个德性,不把南墙撞出个窟窿不罢休!” 苏铮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露出几分儿时的调皮笑容。苏妈妈一时怔忡,恍惚回到以前的时候,那时候的女儿虽然让大人费心,但却是快乐无忧的。唉,算了,如果离婚可以让孩子开心,那就离吧!小铮说的对,日子是自己过的,管别人说什么! 苏铮得到家里的支持,心里踏实了很多。以前爸妈只是维护她,现在必须支持她了。回到家里,把儿子哄上床睡觉,苏铮正要收拾卫生,收到一条短信:“苏律师,您的律师证落在派出所了。葛聪” 苏铮猛的想起来,上次去复印资料,出示了律师证似乎随手放在一边就忙去了,后来听说葛聪与何文瀚的关系,稀里糊涂的就吓跑了。真是越乱越出错!赶紧回信道谢,苏铮约好明天去取,葛聪倒也不为难,很爽快的答应了。 “谁的短信?”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斌悄没声的进来,这两天他矜持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苏铮吓了一跳,捂着砰砰跳的心口看着他,下意识的关了浏览:“没事,工作上的。” “哦,”秦斌似乎不信,但也没多问。倒在沙发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好像累坏的样子。 苏铮没理他,里外打扫干净支起身子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略微有些恍惚,这种平静曾经延续了十年,在她以为不会打断的时候,砰的一声碰到了墙壁。然后她以为走投无路的时候,又悄然回来。苏铮想起老妈早先的一个比喻:“这过日子总有磕磕碰碰,好像那湖面,噗通掉进一块石头,荡起点波纹,忍一忍静一静,过去了,还是那样子。” 可是,湖底总是不一样的吧?万一掉进去的不是一块石头,是一座山呢? 苏铮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伸手推了推秦斌:“醒醒,回去睡吧。在这儿该感冒了。” 秦斌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下意识的向里屋走,走到拐弯的地方,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苏铮说:“老婆,你也早点睡吧!”然后伸了个懒腰,踱了进去。 苏铮没有说话,看着秦斌消失的地方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轻轻的几乎无声,便埋起头悄悄的抽泣起来。 恨也痛,爱也痛,什么时候可以不恨不爱,是不是就可以不痛? 苏铮没有答案,也找不到答案。 葛聪约好的时间是快下班的时候,苏铮临走孟绂交代说:这个时候一定记得问问人家晚上有没有安排,请人家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这叫人情世故!孟绂恶狠狠的交代,好像苏铮很不懂似的。 苏铮懒得理他。老娘挣出来人生第一个一百万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土坷垃里刨食儿,就算你怀才不遇,总不能说我不懂人事!但是办公室里谁瞧得起谁?最没用的就是磨嘴皮子。 拎包离开办公室,苏铮慢慢悠悠赶到葛聪的派出所,果然小家伙已经在那里等着。办公室里没什么人,苏铮有些奇怪。葛聪看了看表说:“该下班的都下班走了。这里是机关。” 哦,苏铮点点头,接过自己的律师证,翻了翻,夹页里掉出一张名片,翻手一看是秦斌的。抬抬手,扔进垃圾桶。 “这个……”葛聪指了指名片,“我以为很重要。” 苏铮摇摇头,“不重要。” 葛聪看了看,点了点头,念出名片上的名字:“秦斌……” 苏铮看看垃圾筐,目测了一下距离,苦笑着说,“您视力真好。” 葛聪只是谦逊一笑,并不接话。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就那样站着。苏铮猛的记起孟绂的嘱咐,清清嗓子说:“你……晚上有空么?一起吃个饭吧!” 说完,她突然脸红了。这么主动的约请男人吃饭,大概只有追求秦斌的时候。以往做事,好像都有人抬轿,不需要她太如何主动。 葛聪默然一笑,好像洞悉了苏铮的心情,说道:“不了,以后有机会吧。我得回家吃。” 苏铮明了的点头,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有些难堪,带着一点歉意说:“你去哪里,我送你吧,很方便的。” 葛聪摆了摆手,“我住宿舍,离这里不远。不过,我一会儿去食堂吃。”那就是暂时不出去了。 苏铮点点头,明白人家这是拒绝自己,心里又有些不甘。略带失望的起身告辞,葛聪送她出门,到了停车场,葛聪突然问:“呃,这个周末,有空吗?” 啊?苏铮不明所以。 葛聪双手合十,脸上露出几分嘎子的笑容:“我有个小忙,需要您帮一下。” 回到家,苏铮托着腮帮子想葛聪的事。 帮,还是不帮?这事儿弄不好得搞出误会。 秦斌急急忙忙的推门进来:“我妈来了没?” “没有。”苏铮站起来,掩饰自己的一点心虚。 秦斌没注意,擦了擦脑门:“我一接到你电话就赶过来了。朝朝呢?” “我爸接他下学,现在那边呢。你妈打电话来我正在路上,想着还是先回来收拾一下的好。” 秦斌眨眨眼,冲进卧室一看,自己那屋里的床上用品已经变成两人份,而且,床头柜上,也多了许多苏铮的家用。倒是儿子睡觉那屋,空荡荡的一张床,看着碍眼。 “要不——”秦斌看看表:“我把儿子的床换过来吧。” “不用费劲了,告诉妈都是临时的算了。”苏铮心想,你要是签字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么?死乞白赖的拖着,劳民伤财。 秦斌没有坚持,抓抓脑袋刚要说话,门铃响了,老太后驾到! 秦妈妈的到访因为有了事先的准备,并不难接待。但是每一个母亲都不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所以,她坚持让两人快些买房子,并威胁说,如果被秦爸爸知道,恐怕会更糟糕。 有多糟糕?苏铮不知道。她只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秦斌这样拖着不是事。 秦妈妈走后,面对苏铮的质疑,秦斌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说道:“你难道真的不想给朝朝一个完整的家么?” 对这个问题,苏铮已经无力回答。她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到秦斌面前。 秦斌不解的看着她,在苏铮的示意下,打开了纸袋。里面是一张光盘,一叠打印出来的短信记录。他认得号码,自己的,还有赵丹的。 “宝贝儿,我想你,不过我儿子过生日,稍等五分钟,马上就到。”这句话被用彩笔重重的标出来。看得出,标明重点的人很懂女人的心理。 苏铮尽量让自己平静:“那天你说工地出事了,不过为了朝朝过生日,可以抽空过来。连鞋都没换,穿着皮鞋踩在我刚擦干净的地板上,好多脚印,吃了一口面条,亲了儿子一下,你就走了。朝朝趴在窗口给你说再见,你看都没看一眼。我以为,你是为了工作……”苏铮捂住脸,不再说话。 往事不堪回首,类似的重点还有很多,能掀起许多生活的记忆,那时是美好的理解与互动,现在看来都是谎言和欺骗! 秦斌干巴巴的咽了几口唾沫,“这、这是假的。打印文档,随便哪个word文档都可以做出来,连身份证都可以伪造,这个当然也可以……我、我那天真有事。” 苏铮放下手,擦了一下眼角,弯腰拿起光盘,慢慢的放进DVD里。刻录的很好,但是画面不是很清楚,因为是手机拍摄的。 不过,画里的人物完全可以认出来:女的,赵丹;男的,秦斌。 一 丝 不 挂,在床上。 画外音是赵丹撒娇的声音:“好嘛,拍一下,这样才有趣味嘛!来,让小弟弟和小妹妹见见世面……” 赤 裸 裸 的器官在画面上肆无忌惮的交缠在一起,秦斌的呼吸和笑骂清晰可闻。 苏铮看着电视,这张碟她看了很多遍,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啪”,秦斌关了电视,像只困兽一样缩进沙发里。 苏铮直挺挺的立着,暮色里,好像一根笔直的棍子。 “谁给你的?”良久,秦斌粗嘎的声音响起来。 苏铮没有说话,重要吗?有必要回答吗? “臭 婊 子 !”秦斌忽的站起来,“我找她算账去!” “签字。”苏铮突然开口,嗓音沙哑的吓人,“我不管你们的事,签字!” 秦斌的手哆嗦的厉害,两腮的肌肉不停的伸缩变化,整张脸在灰色的光影下愈发的扭曲着。 苏铮从来不提,因为大家都有脸;现在提了,就再也不能回头! 秦斌明白,却已迟了。让妻子看自己主演的毛片,已经不仅仅是捉奸在床,而是无地自容! 他甚至不能以一个正常男人的面孔出现在苏铮面前! 秦斌转身走出去,大门被咣当一声关上。 苏铮软软的瘫在地上,慢慢的夜色四合,一切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里。一丝细细的嚎叫好像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划开寂静,紧接着,一个黑影霍的立起来,从地上抄起什么,呼的掷向墙上的电视。随着一阵五颜六色的电光迸射之后,一切又归于沉默,偶尔有两声漏电的滋滋声打破夜的尴尬。 苏铮晕倒在地,这一夜如是漫长而又短暂! 苏家老两口还等苏铮来接孩子,左等右等都没人影,打通手机,苏铮的声音很不清楚。苏铮说,有应酬,今天不去接了,让朝朝早点睡。 放下电话,苏妈妈皱紧眉头对苏爸爸说:“我、我的右眼皮老跳,是不是小铮出什么事了?” 苏爸爸想了想:“右眼跳财啊!” 苏妈妈肯定的说:“那就是左眼!” “你到底是哪只眼?”苏爸怒。 “跳灾的那只眼!”苏妈终于无比肯定。不等老头子反应,搓着手在屋里转圈,“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小铮一定有事!” 苏爸爸拦住她:“算了,有事也是小秦的事。小秦那孩子不会让小铮有事的,别去了。你在那里,他们不好谈。” 苏妈妈点点头,哭着脸坐在沙发上不住的唉声叹气。坐了不到五分钟,老太太拿起衣服,“不行,我得去看看,一定得去!打车我也去!” 苏爸爸拦住她:“啊呀,你烦不烦!算啦,我开车去,你在家看着朝朝啊!” 说完,老头穿好衣服拿起车钥匙出了门。他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今夜格外的烦躁,难道真的出事了? 医院里,苏爸爸格外烦躁的在病房外踱步。医生给苏铮打了镇定剂,现在已经睡着。苏爸爸一向斯文冷静,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还在家里焦急等待的老婆。手里有几张纸,还有一张从砸烂的碟机里掉出来的光盘,电视、音响、DVD全都砸碎了,幸好没有触电——苏爸爸打了个激灵,不敢继续想下去。 手机响了,苏妈妈压低了声音问他情况。苏爸爸看看周围没人,也压低了声音说:“没事,小铮和小秦吵了一架,小秦走了,小苏在里面睡觉,我在看着呢,今天不回去了。” 苏妈妈停了停,说道:“老苏,你就瞒着我吧!我打座机了,家里没人接,你到底在哪儿?” 苏爸爸冒出一身冷汗,急中生智道:“哦?真的吗?嗨,电话线被小铮扯断了,这孩子心情不太好。我陪陪她,你好好看着朝朝吧。” 放下电话,苏爸爸长吁了一口气,家里有外孙,老太婆不会亲自跑去查看。但是到了明天早上,恐怕就瞒不住了。 为了接送秦朝方便,苏爸苏妈都有苏铮房间的钥匙。开门进去,一开灯,苏爸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儿,吓得腿都软了。不顾满地狼藉,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那时,苏铮已经醒过来,牙关紧咬,双目紧闭,只有一行行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流,无论苏爸爸怎么喊,就是不睁眼不说话好像没感觉!束手无策的苏爸爸环顾四周,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待看到那些肉麻的打印资料和破碎的碟机时苏爸爸霍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头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秦斌你个王八蛋,亏你还口口声声照顾小铮!这些脏东西都出来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如果不是要跟着救护车进医院,老头儿当时就想冲出去找秦斌算账! 天色大白,九点多钟的时候,苏爸爸终于接到苏妈妈的电话,哭着问他女儿到底在哪里?怎么家里跟打劫似的! 苏爸爸让老伴别急,自己开车去接她。苏妈妈说,你告诉我地方,我这就打车过去,你别来来回回耽误时间! 地址一说,苏铮在医院,苏爸爸特别强调女儿已经没事了。电话里苏妈妈早已泣不成声,还夹着跟出租车司机报地点的声音。 等苏妈妈找到病房,苏铮还在昏睡,老太太压低了声音一边哭,一边使劲的掐老伴儿:“你个老东西,瞒得我好苦啊!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秦斌那个王八羔子在哪儿!这个白眼狼,供他吃供他穿那么多年,回头他把我们小铮欺负的人不人鬼不鬼!我找他算账去,小铮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扒他的皮吃他的肉,我让他祖宗八辈不安宁啊~~!” 苏妈妈是真急了。送朝朝上学之后,心神不宁的她第一时间赶到苏铮的住处,开门一看,碎的碎砸的砸,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出门碰见邻居,邻居说昨夜来过救护车。老太太一下子就软在门口,愣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干什么! 等想起来还有手机时,赶紧给老头打电话,这一路上那神经都是飞着过来的。 苏爸爸早已把东西藏好,很老伴似的躲开了老太太的利爪,还顺手安慰安慰她。 苏铮终于醒过来,看看老爸再看看老妈,未语泪先流,苏妈妈一看更是难以自抑,母女两个对着掉泪。苏爸爸赶紧安慰两个女人,虽然手忙脚乱,还算井井有条,慢慢的两人都不哭了。苏铮说:“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苏爸爸想了想:“小铮,过去的就过去吧,你还有朝朝,还有我和你妈,不能总惦记着。” 苏铮点了点头,“嗯,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苏爸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搓搓手,坐在那里叹了口气。 苏妈妈想问原因又怕刺激到女儿,看孩子还算冷静,也止了哭声。旁边有苏爸爸早上买的早点豆浆,端起碗,劝苏铮喝一口。 苏铮支起身子正要喝,手机响了。打开一看,来电显示是葛聪那个地区派出所打来的。苏铮暗示父母不要出声,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下来,接起电话:“你好?” “苏律师吗?我是葛聪。” “哦,葛警官,你好。” “不客气。”葛聪清咳一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呃,我记得上次您扔了一个叫秦斌的人的名片?您认识他么?” 苏铮的电话漏音,苏爸苏妈听见秦斌二字,立刻探过身子! 苏铮道:“怎么了?” “他在我们管区涉嫌故意伤害,现在在派出所,问他什么都不说,只知道名字,我想请您帮帮忙,看是不是您认识的人?” 苏铮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 葛聪放下电话,冲几个恼火的同事说:“谢谢各位啊,这家伙可能是个朋友的朋友,给几分面子。” 他在机关工作,但是上下人面都熟。办案的哥们儿买账,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男人,骂了一声转身出去。放在平时,早就给他一点苦头尝尝,以为不张嘴很容易么?! 葛聪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叹口气,到门口等着。基层什么新鲜事儿都有,人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耗太多的耐心,如果苏铮再不来,这家伙就要吃大苦头了。 苏铮那边勉强要下床,被苏爸爸拦住,苏妈妈脱口而出:“不许去,以后姓秦的跟咱们家没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我在想要不要把那个光盘的内容描述一下?呃,比如秦斌怎么和小三恩爱的,就像宋思明和海藻似的…… 第七式(上) “源于同仁卦,同人既是同志,辞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有好朋友聚集起来,畅通无阻,所以去危险的地方也变得安全了。此招表面平平无期,实质上力聚于掌,正如好友的聚集,难凝而易散。如中此招,必定全身筋脉尽碎,死的苦不堪言!” 苏铮最终没有去,她给孟绂打了电话,拜托师兄帮忙。孟绂听说她在医院,却让自己去看看出事的是不是秦斌,心里猜着七八分,没有多问,慨然应允。 孟绂是苏铮的师兄,上学的时候,苏铮天天拽着外校的秦斌,恨不得让天下人知道,孟绂岂能不认识!不过,隔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这个秦斌有没有什么变化?孟绂到不担心认错,反正问也能问出来,他只是好奇苏铮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是离婚么?怎么一个弄进医院,一个弄进派出所了?还涉嫌伤害?难道秦斌打了苏铮? 想到这里,孟绂的肾上腺开始飙升,车速也瞬间提升了不少。一想起苏铮可能被人打,孟绂就觉得解气,谁让她当众那么羞辱自己! 秦斌看见孟绂很意外。 他记得有个模样很斯文的警官过来问过他,是否认识苏铮?虽然没回答,但是秦斌猜测,这人应该是苏铮的熟人。估计着那人得叫苏铮过来。所以,秦斌低头蹲在一边,心里想的却是见到苏铮该怎么说怎么答。 孟绂穿着两周没洗的西服出现在秦斌面前时,一脸的幸灾乐祸,立刻就认出他来。跟葛聪打过招呼,签字确认之后,借着机会孟绂过来跟秦斌“聊天”。 “你好,我是孟绂,苏铮的师兄兼老板,她身体不好,让我过来看看。” “身体不好?”秦斌猛的开腔,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她怎么了!?” 孟绂看看四周,温和的笑笑,待诸神归位,才说:“她在医院里,好像要休息两天。听意思,问题不大。” “天!我都干了什么啊!”秦斌抱着脑袋低下头,十指狠狠的插进发丝之间牢牢的扣住头皮,短短的头发露出发白的指节,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你们……怎么啦?”孟绂小心的问着,不八卦不成活,做律师的少有不八卦之人。 秦斌却不再回答,恢复了闷头葫芦的状态,这一次只有一个黑黢黢的头顶加后脑勺,连额头都懒得奉送。 孟绂碰了一个软钉子,想了想:“我看了你的卷宗,被害人目前在医院。从现场看问题不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代理人处理这件事。下一步我会去医院看看,既然是伤害,肯定需要伤害记录。你放心,这种案子我做了很多,我会有分寸的。” 秦斌摇了摇头,还是不支声。 孟绂有些技穷,“呃,是苏铮让我过来的。我想她既然肯让我过来,心里还是关心你的。你这样不合作,恐怕她会很担心你。” 这次秦斌抬起头:“真的吗?”他死死的盯着孟绂的脸,希望从上面找出确切的答案,却自失的一笑,摇了摇头,“她不会的。我知道她,不说是不说,说了就再也没希望了。” 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把别人拽进云山笼上雾,他自己又低下头不再理会。 孟绂找到秦斌的死穴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这师妹的为人。她要是真不管,就会一点不管。你是她老公,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秦斌无法沉默,看着孟绂,木然的摇了摇头。 “亏你还是人家丈夫,连老婆的脾气是什么都不知道。”孟绂暗暗的松了口气,撬开嘴以后就好办了。掏出一支烟递给秦斌,秦斌接下,对上火,一口烟雾吐出来,孟绂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说起苏铮在学校里“善恶分明”的往事。 葛聪一直在门口隔着玻璃偷看。他知道孟绂是老油条,但是从未共过事。今天看孟绂这一路拳法打下来,不仅让秦斌开口说话,而且似乎心态也有所转变,实在不简单。 内容他也零星的听到一些,想不到苏铮的大学还真是灿烂,倒真应了那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过,那丫头也太滥好人,心肠实在太软。葛聪一边听一边偷乐,有些明白苏铮为什么急于和表哥结婚。他看着憔悴的秦斌,心里感叹,苏铮爱这个男人恐怕是爱惨了。 他从赵丹的口供中已经知道三人的纠葛,也是赵丹告诉他秦斌的老婆是苏铮,不然他不可能就凭一张名片敢打电话把人叫过来。 葛聪靠墙站着,点起一根烟,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件水红色的真丝衬衫,跟苏铮那天穿的一模一样,吓得他手一哆嗦,赶紧站直身体。自己这脑子,都想什么呢!侧着耳朵继续听里面的对话,孟绂已经说到秦朝的事情,这个大概是苏铮的儿子吧?看秦斌脸上时阴时晴的样子,已经完全被孟绂牵着鼻子走了。 过了一会儿,秦斌点了点头,孟绂拿出几张纸,葛聪笑了笑,这个老油条,又做成一单生意! 掐灭烟头,葛聪拍了拍旁边的哥们儿,“多谢啊!这事拜托了。”然后便悄没声的溜回自己的办公室,那个孟绂还是离远点好。不然自己被他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苏铮放下电话,看着气哼哼的老妈,“我让师兄过去,总可以吧?” “那个白眼狼,根本就不应该管他!”苏妈妈一说又开始掉泪,“看他把你害的……” 苏爸爸赶紧安慰老婆,苏铮觉得头很大,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我困了,再睡会啊!” 苏妈妈这才止住,点点头,起身看看空调的温度,又把薄被轻轻的给女儿掖好。 等苏铮睡着了,苏妈妈对苏爸爸说:“你回家休息一下吧,昨晚折腾了一晚上,别累坏了。我可没精力一下伺候两个!”说的凶恶,苏爸爸却领会精神,丝毫不介意。一辈子都是这样,他早就学会怎么砸吧那点甜味。点点头,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去:“我中午带饭过来,你陪着孩子,别到处走了。现在医院里稀奇古怪的病多,你也要小心些。” 老夫老妻互相挂念,彼此叮嘱一番才离开。 苏妈妈看着女儿睡觉的样子,不觉心疼。什么时候女儿睡觉也开始皱眉头了?什么时候女儿的眉心竟然刻下深深的川字?又是什么时候女儿平滑光泽的皮肤变得如此黯淡苍黄?苏妈妈看的心疼,伸手想去抹平女儿的眉间,突然发现压在枕头下的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苏爸爸昨夜带来的,走的时候忘了带走,便留在苏铮枕头下。连苏铮都不知道自己的枕头下压着什么?! 苏妈妈以为是病历,心里念叨老头子做事不谨慎,放在这里医生能及时看见么?万一丢了折了可怎么办?一边念叨一边抽出来,顺手打开,拿出里面的纸…… “当啷”,一张光盘掉到地上。苏妈妈吓得赶紧捂住,苏铮翻了个身背过去,继续睡觉。苏妈妈又赶紧把女儿露出的后背轻轻捂上,才弯腰去捡东西。 显然不是病历,那是什么? 戴上老花镜,苏妈妈去看那堆纸片,只看了几行,老太太就气得摘下眼镜,整个人开始哆嗦!听人说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就是另外一回事;听人说也就是打打手板的痛,亲眼看见可就是刀子剜肉了! 苏妈妈竭力平静了一下,盯着那张光盘不放。女儿进医院一定是和这个牛皮纸袋里的东西有关系!这个纸片片是白眼狼和那个骚狐狸通奸的短信记录,那这个光盘呢? 苏妈妈在看与不看之间犹豫了三分钟,就把东西装好,看女儿还在熟睡,悄悄的走出病房。她记得来时看到医院大门外不远的地方有个打字复印社,应该能看看这光盘里的内容吧! 好你个秦斌,你欺负我家小铮,小铮好心眼不跟你计较,我老太婆可容不得你这么蹬鼻子上脸! 苏妈妈心里揣着一小团名叫怒火的小火苗,蹬蹬蹬的出门直奔门口。一边走一边琢磨,这个光盘里究竟是什么?快到打字复印社门口了,老太太想起纸上写的那些肉麻的话,不是一样的吧? 到底是老人家,苏妈妈生生的掐灭小火苗,让自己冷静下来,这要是什么不好的东西,让外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可是她又没有儿子,也没人商量可以看的地方啊! 老太太左右一看,瞅见一个网吧。得,这地儿不错。好歹也是大学教师,虽说刚刚退休,但是电脑还是会用的。 网吧的人看见一个老太太进来挺稀奇的。几个小孩模样的吓得噌就立起来,仔细一瞅不认识,又安生儿的坐回去,估计以为是自己的老师或者家长。老太太打开一台电脑,把光盘放进去,文件运转起来,眼瞅着自动播放的软件默认启动,老太太不知道是该制止呢,还是怎么执行,只能拿着耳机看着发呆,心里祈祷:可别弄坏了! “老师,您需要帮忙吗?”网管心肠好,走过来打招呼。 此时屏幕已经打开,因为没有外放音箱,只看见两个光屁股男女默默的龇牙咧嘴做出各种不堪的动作。 小网管吃惊的张大嘴巴,站在老太太后面。苏妈妈已经听见声音,同时认出屏幕里的人,脑子嗡的一下,在电脑上一通呼啦,手忙脚乱找不到关机键,干脆一股子蛮力举起液晶屏,“啪”的一下倒扣在桌面上! “看什么看!”苏妈妈厉声喝道,教师的威风岂是白给。不过小网管也看清了是啥,他只稀奇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女人还有这“兴致”!赶紧退后说:“我只是想帮忙,不用帮就算了。”老太太贼凶,他都忘了问一下屏幕是不是有损伤。 苏妈妈面红耳赤,一指电脑:“别走!那啥,怎么取出来!” 小网管赶紧从光碟盒里取出光盘,笑嘻嘻的还给苏妈妈,个中含义不言自明。 苏妈妈已经交了一个小时的钱,拿过光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问道:“这电脑会存储吗?” 小网管赶紧摆手,“这您放心,我们不敢!坚决不敢!而且您这位置,摄像头只能照个背影,看不到屏幕!” 苏妈妈这才记得有摄像头,狐疑的看了看,又看看小网管,臊的脸红脖子粗,只能摆出最凶恶的姿态走出门,表示她根本不在乎! 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就是评价。临出门,苏妈妈听见小网管对收银员说:“看见没,老太太看毛片!厉害吧!难怪八十老太娶二十小伙儿,咱都不知道!我老娘当初告诉我姐,女人五十坐地吸土。这回算是真见识到了!” 苏妈妈脚下一磕绊,再也撑不住,落荒而逃! 苏铮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经过这次深长充分的休息,精神和勇气都恢复了许多。她动了动眼皮,刚要说话,却发现父母的神色似乎不对。略一犹豫,没敢动弹。只拿眼珠扫到母亲手里攥着的一个牛皮纸袋,心里“噗通”一下,狠狠的抽起来。 苏妈妈瞪着苏爸爸,对老头子没有及时通报情况,害自己出丑极为愤怒;同时,她已经对秦斌的行为感到无语。刚才她就主张把这东西给赵丹家送去,被老爷子摁住了。 现在,老两口大眼瞪小眼,谁都说服不了谁。可是这东西,又不能当做不存在! “妈、爸!” 苏铮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件事要么不揭发,揭开盖子就得交底儿。 苏妈妈赶紧过来看护女儿,大家忙活过后,苏铮让母亲把纸袋子拿过来,苏妈妈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都看过了?”苏铮拿着纸袋,问爸妈。 苏爸爸赶紧摇头,想想不对又赶紧点头,一指苏妈妈:“光碟我没看,她看了。”显然,内容他也知道了。 苏铮点点头,“这是赵丹给我的,很早的时候。那时我正忙着相亲,秦斌和她可能闹了什么别扭,她说是我一直勾引秦斌,让我放手,就把这个给我了。” 苏妈妈一皱眉头,“就是你跟何文瀚结婚前?” 苏铮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拿去砸死那个姓秦的!留着它干嘛!”苏妈妈勃然大怒。 苏爸爸也说:“这可是姓秦的出轨的证据!” 苏铮叹了口气:“我那时候不是想着咱又不贪他的钱,好聚好散么!再说他是朝朝的亲爹,这事儿公布出去,就算秦斌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朝朝说?小孩子受得了么!所以,我也只是留着,万一哪天他们有什么过分的举动,或许可做最后一搏。” 苏妈妈想了想,大惊失色:“昨天晚上,秦斌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了?” 苏铮拍了拍老妈的手,苦笑了一下:“他没做什么,就是问我为什么不能和好?” 呃…… 苏爸苏妈面面相觑,怎么是这样?! 苏铮把袋子放在一边,慢慢的说:“这个东西,我看过。看过之后,还能复合吗?秦斌不知道,现在我让他知道了,大家一起死心,算是个了结吧!” 说着,苏铮竟流下泪来。愤怒、委屈、不甘,百种心情混在一起,当着父母的面再也克制不住! 苏妈妈坐到床边,搂过女儿的头,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的拍着,苏铮的哭声愈发的大了。二十年的感情,就这样被逼着放下,她能心甘情愿吗! 苏爸爸这才知道,这几年女儿心里竟然埋着这么大的秘密。原先一直不谅解女儿为什么不肯为孩子给秦斌一个机会,现在看来,是女儿忍着天大的委屈,在最后一刻还记着全那个狼心狗肺臭男人的面子里子!这个傻孩子啊! 苏爸爸额上青筋隐隐崩出来,这个斯文老秀才一辈子也没跟人急过,现在为了女儿他快暴走了! 苏铮自己哭过无数次,在妈妈怀里温暖片刻,已经能控制感情。轻轻的挣出母亲的怀抱,看苏妈妈已经满面泪痕,抽出纸巾一人一张递了过去。 “不行,我得找秦家去!”苏爸爸霍的站起来,“我要他们给我一个交代!不能这么欺负人!” 苏妈妈跟着点点头,难得没有出言讥讽。 苏铮却叫住了苏爸爸:“爸,算了!” “为什么!” “前一阵子,他爸知道秦斌出轨,已经气得心脏病发作,差点过去。这两天刚出院恢复点,我们就别去添乱了。” “这怎么叫添乱!”苏妈妈尖声喊起来,“他自己做下的背兴事儿,就不许人问个理字儿?!” “秦爸爸和秦妈妈也不知道他弄的这些东西!”苏铮一口气说下来,觉得有些累,招手让老爸先过来,才喝了口水继续说,“这事儿我想了很久,第一,无论有没有这个,秦斌是跟赵丹在一起睡过,有也好没有也好,不过是个事实罢了。第二,赵丹给我这东西无非就是想激怒我,让我离婚。她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她也很蠢,这样做我可以让秦斌净身出户,她什么也别想得到。第三,我考虑了很久,对秦斌我是心灰意冷,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他的东西,哪怕是钱,我都不想碰!至于赵丹能从秦斌那里得到什么,我不关心,也不在乎。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没必要为了几个臭钱,跟这种人夹缠不清。妈爸,我跟你说,我真讨厌死这种人了。她们就是狗屎,我只当我一脚踩上去,花钱洗脚去晦气了。最后,我给秦斌留些面子……”她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们毕竟有很长时间的感情,没有那事儿之前,也有欢乐的时候,我想我该记住那些日子,这些不愉快就让它早点过去吧。将来,对我,对朝朝,都是一种解脱。对他,我是问心无愧了。” 苏铮看看老爸,“其实,秦斌他妈他爸对我都很好,这些烦心事,就不打扰老人了。”她握住老妈的手,“就是亏了你们,天天为我操心。”说到这里,苏铮哽咽起来。 苏妈妈这次再也没有安慰的力量,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感动,养孩子养这么大,操心操力一辈子,到头来孩子这个样子却不忘为父母老人着想,既是他们教育的骄傲,也是失败!她到希望苏铮能冲出去大闹一场,至少不会这般委屈! 苏爸爸细想苏铮的话,知道女儿已经打定主意,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小铮啊,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什么吗?” 苏铮茫然的摇摇头。 苏爸爸说:“我最后悔教你做人有礼貌,有教养,要学会为别人着想!” 苏爸爸一字一顿,每个字几乎都是咬着牙迸出来的! 苏铮反而笑了,“爸,我很好,我问心无愧。” 苏妈妈突然站起来跑出去,楼道里传来嚎啕声。苏爸爸摇着头跟出去,外面哭号略小,却依然可闻。苏铮看着门口露出父亲的一角衣服,突然觉得凄凉,真羡慕父母晚景相伴,不知道将来她可以执谁之手,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七式(下) 苏铮一家子终于达成一致,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只要秦斌老老实实的离婚,看在孩子和过去十几年的情分,不提了。至于赵丹那里,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咬回去吧? 可是,很多事不是你想不提就不提的。 孟绂受了秦斌的委托,接下这宗案子。调阅了卷宗,又去小区实地考察了一下。 当天晚上,秦斌一身酒气的闯进小区,因为开车很快,还把小区门口收费的护栏撞断了。因此,有一个保安跟着车跑进去,不幸做了目击证人。本来这几天他想请假陪陪女朋友,为了秦斌的事,只能女朋友过来陪他,气色甚是不好。 秦斌身高马大,兼又经常锻炼,有把子力气。甩开保安,就冲进了楼里。 楼门口有门禁,秦斌有卡,刷开之后,保安想是业主,家里一定有明白人,就没着急坐一部电梯上去。等他坐另一侧电梯上去之后,赵丹的姐姐在楼道里呼救:杀人了!他冲进屋子,看见秦斌正掐着一个女人的脖子,那女的都开始翻白眼了。幸好他在部队学过一些擒拿,上去就想把秦斌扯开。没想到秦斌力气很大,跟疯子似的,哪儿都不顾,就要掐死这女的。说到这里,小保安伸手擦了擦汗,叹了口气:“要是再来一次,我可不敢惹他。你看,我这胳膊上的青紫就是后来被他打的!那家伙根本就是疯狗!” 孟绂又走访了邻居。 那天晚上,邻居家里闹蟑螂。他老婆埋怨他不扔垃圾,夫妻闹气闹了半宿,最后为了家庭和谐,他起来拎着所有的垃圾,出门往楼门洞的垃圾桶走,准备扔到那里去。刚拐了一个弯,就被秦斌撞了一下。秦斌的力气挺大,走道很冲,邻居骂了一句,秦斌也没理他,所以他扭头看了一眼,瞅见秦斌掏钥匙开对门的大门。对门住着一个单身女子,房子是租来的,最近她姐姐一直跟着她。长的还有几分姿色,但是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时候,邻居想起来,秦斌以前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听楼下的街坊说,这个男人有家室。他扔完垃圾回来,听见对门有吵闹,但是他很困了,就会自己家睡觉。睡觉前因为被撞的肩膀有点疼,就把这事儿当做稀罕事,说给老婆听了。老婆隔着墙壁听了一会儿,说对门可能出事,就跑了出去。他是隔了一会儿,听见老婆叫他,才跑出去的。那时候,秦斌已经跟保安扭在一起,虽然还掐着那女人的脖子,但是看起来人还死不了。他冲过去,和保安一起把秦斌拉开,那女人的姐姐冲过去把女儿拖到一边,然后人多了,也报了警。 邻居的妻子说,这个楼质量不好,楼里吵架打孩子都能听到,但是可能听不清楚。那天晚上,她家老头说了之后,她就留心听了一下隔壁的动静。先是一个男人瓮声瓮气的粗嗓子,具体说什么没听清,然后就听见一个女人哭的声音。后来好像是另一个女人说话了,那女人跟着说了两句,说着说着嗓子就尖起来,好像还骂“贱人”之类的,然后就开始尖叫。扯着嗓子,都变了声的尖叫。她觉得不好,就赶紧从家里的猫眼儿往外看,看见对门的大门砰的打开了,那个姐姐跑到走廊里喊,要杀人了!然后看见保安冲进来,她才敢叫上老公,赶紧去看! 这个楼是塔楼结构,中间三部电梯,分南北两侧,南面三户,北面四户,赵丹住在北面,把西北角。所以,有人这么一喊,大家都被惊动了。说的基本上和这家差不多。 现在情况基本明了,剩下的就是去和赵丹见面聊聊了。孟绂留了个心眼儿,他怀疑赵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未必肯说实话,路上就给自己编了一套词儿。 医院里,孟绂先亮出证件查看了相关医疗记录。赵丹也就是差点被掐死,但是救过来,年轻力壮,恢复一下基本没事儿。孟绂奇怪为什么不出院?等见到病房里陪护的人,他就明白了。 赵丹的姐姐赵萍正在给妹妹兑蜂蜜水,孟绂自称是派出所派来了解情况的。赵丹不疑有他,赵萍上下打量了一眼孟绂,“证件呢?” 孟绂笑呵呵的把律师证递过去。他这身行头已经很久没洗了,幸好也不怎么穿,平时穿夹克居多,今天这身西装是故意穿出来对付赵氏家人的。一看赵萍这副小市民派头,他就知道自己穿对了,但是穿的还不够!律师应该是干净挺括的,他多少有点猥琐。想到这里,孟绂清咳了一声,挺了挺胸,让不甚高的小个儿看起来有点气势。 赵萍一看孟绂脏兮兮皱巴巴的西装,心里就瞧不起。可眼前的证件是真的没错,律协的大刚印戳在那里,要是假的,也不是她能认出来的。不过,律师就混成这副模样? 孟绂知道赵萍看不起他,愈发陪着笑说:“我是代派出所的同志过来看望一下赵丹同志,他们太忙,秦斌的审讯也占人手。为了更早的替赵丹同志解决问题,同时也是为了提高基层的工作效率,我们所就特意与派出所合作代理了一部分不需要特别取证的工作。如果你们介意呢,可以等派出所那边腾出时间来再说;如果不忙呢,就跟我讲,我们所会有相关的证明文件,证实所言无虚。这是所里的介绍信。”孟绂说着,把介绍信递过去。 其实,这样的介绍信他书包里装着一摞子。王律师为这事儿骂了他好几次,这人跟癞皮狗似的,说破天就当没听见,抓了现行就只交代现行部分,家里藏着掖着的,别人不知道他还继续用。路亚也配合,经常假装看不见的让他自己盖章。 赵萍狐疑的接过来,果然是律所的大印。好歹她也算是名牌大学毕业,但是现在的大学生跟废物没两样,出了自己的领域就啥也不明白。赵萍能咋呼,孟绂更是老油条,她哪里看得出孟绂的问题。半信半疑,就有些信了。 这个所里的介绍信要看,其实还有一样孟绂没给她。既然是派出所的代理人,总得给个授权书吧?再说大学里好歹基础课程有法律,仔细学一学也知道派出所代表的公权力是那么容易授予私人的吗?这些不能跟赵萍来讲,她会说天下大学生都不学基础课,没道理她就一定要懂。反正最后,她是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的情况讲给孟绂听。 和邻居讲的不差,还有派出所的笔录,基本上没什么出入。孟绂一边听一边做着记录,心想,这个赵萍说的可真够精彩的,她该去当老师或者说书,把秦斌说的像个入室抢劫的。想到这里,孟绂问了一句:“赵小姐,那秦斌一进来并没有立刻动手对么?” 赵萍愣了一下,立刻说:“但是他那架子分明就是要人命的。一身的酒气,进门就喊丹丹,是不是她给的。” “给的什么?” 赵萍茫然的摇头,孟绂画了个问号。 “那当时,您妹妹怎么说?”孟绂看了一眼赵丹,分明是在装睡。又不是昏迷,这么大声还睡的那么瓷实,真难得! “我妹妹问他是什么?他说光碟。然后丹丹就说是。”赵萍哼了一声,“那秦斌太不象话了,上来就扇了丹丹一巴掌,也不问个明白。我们丹丹委屈极了,可也没说他什么,只求他赶紧离婚,别再和那个贱人纠缠不休了。” 孟绂想起邻居说的那声“贱人”的尖叫,追问道:“哪个贱人?” “秦斌他老婆买,那个黄脸婆,臭不要脸的,死扒着秦斌的钱财不放。本来丹丹不想便宜她,一直没让秦斌痛快的签字。后来看着秦斌实在为难,才说咱不要钱了,都给她,就是离婚。也不知道那贱人用了什么手段,在秦斌面前说什么坏话,秦斌跟发了疯似的抽我们丹丹。还骂人。” “骂什么?”孟绂心想,难道是秦斌骂的? 苏铮是他同事,他自然知道苏铮是不是死扒着钱的人。这夫妻俩,真论挣钱的本事,秦斌未必比得上苏铮。这个赵萍真是小人心肠,以为天下人都是她那样。心里替苏铮不值,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竞争对手”,真是掉价! 这人啊,可以穷,可以恶,但是不能志短,说破天,你做人没底线,道德没高度,就活该遭人骂被人打! 赵萍道:“骂的可难听了,呃,算了吧。” 孟绂心想,你也懂难听,不简单。悄然间,孟绂已经站到苏铮的立场,开始评价眼前这对姐妹。 理解的点点头,孟绂一脸皱纹,生气的时候都是笑模样,何况现在,依然一团和气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妹妹死活求他离婚都不行,就问是不是苏铮那个贱人搞得鬼!秦斌就火了,上来就要打死我妹。我妹急了,就骂苏铮是个贱人,秦斌就掐住我妹不放手了!” 旁边的赵丹动了动,脸上挂了两行清泪。她的皮肤光洁细腻,再加上两行清泪,倒也惹人怜爱。孟绂看了一眼,继续问道:“你们说的苏铮就是秦斌的妻子吧?” 赵萍点了点头。 “那我能多问一下吗?秦斌是在赵丹骂苏铮贱人之后动的手,还是之前?我是说不算打人,掐人,就是掐人。” 赵萍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那苏铮本来就是贱人,我们都那么叫她。秦斌掐人,是我妹说要找苏铮算账之后的事儿。” “算什么帐?” “当然是破坏我妹和秦斌关系的帐!好好的两个人,被那贱人搞得四分五裂,能不找她算账么!”赵萍气急了,一瞪眼,扬着嗓子说。 孟绂终于忍不住低声咳嗽几下,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他觉得自己得沉默一下,理理思路。借着看笔记的机会,屋子里安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孟绂觉得自己情绪可以了,才抬头问赵萍:“赵小姐,您在哪里工作?” 赵萍说了个单位。孟绂继续问她的大概收入,家庭状况,心里渐渐有谱。原来苏铮提到过,赵丹曾经不让秦斌给她们母子付信用卡,后来又要秦斌买房写她的名字,现在看来,每个人的行为都有深刻的家庭背景,这个赵丹也不例外。 简单一句话,这姐姐并不富裕,但从她刚才说的话,还有对自己的妹妹的态度上看,是个快穷疯的女人! 想到这里,孟绂看到另外一条路,毕竟秦斌还是苏铮的老公,真关进去,别说苏铮不好看,连秦朝那个可爱的小鬼头都会可怜! “赵小姐,算我多问一句,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赵萍一愣,“这事儿——派出所不管啊!还能我们说了算?” 孟绂赶紧解释,“不是,现在不是和谐社会么。他们办案是不会这么问您的,但是上边也有任务,主张当事人协商解决为主。我们毕竟是代理人,有些话他们不方便讲,我们可以问一问。”孟绂半蒙半骗,协商解决的多是民事案件。秦斌这个已经算是刑事了。协商个屁啊! 他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满足一下八卦心态。 赵萍想了想,又看看妹妹,“这个我得问一下我妹。” “行吧。”孟绂有些不耐烦,“我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先告辞了。” “诶,孟律师,能留个您的联系方式么?我刚才,好像没看到您的名片。”赵萍讪讪的笑着。 孟绂回笑道:“不用了。我就这一次,回去交差就好。剩下的,派出所的同志会跟你们讲。”说着,孟绂站起来就要走。 赵萍一把拦住,冲自己的妹妹喊了一嗓子:“丹丹,快醒醒,孟律师要走了。有什么话快讲!” 孟绂转身站好,赵丹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一睁眼果然是柔弱小女子,作为男人,孟绂不得不说,苏铮和她除了面貌个别地方有些想象之外,气质实在是天壤之别。苏铮胜在光明磊落,眉宇间富贵堂皇之气;这个赵丹眼角带三分邪气,眉梢挂两撇媚色,看人从下往上挑着看,能从侧影偷瞧你,绝不给你看正脸儿。倘若没这事儿,算个美人儿;加了这事儿,男人心里都得多敲两遍鼓——多少斤两可以拢下她的麻烦,值不值? 孟绂推了推眼镜:“呃,有什么事?” 赵丹看了看姐姐,看来孟绂来之前,这两人是有过商量的。 “秦斌……好点么?”赵丹声音细细的,略微带些沙哑。 孟绂没说话。 “呃,我能不告他么?”赵丹继续问。 “轻微伤害的案子,可以当事人自己起诉,也可以告诉公安机关代为起诉。如果私了……”他没说下去,行不行?屁话,该他说吗! 赵丹却以为可以私了,说道:“我斗不过苏铮,不过我可以等!”说着眼泪下来,“我是真的爱秦斌,就算他杀死我,我都要告诉他,我爱他!”说着哭了起来,赵萍抱住妹妹。安慰了一下。对孟绂说:“孟律师,秦斌能离婚么?” “呃,这个我不知道。” “那就一个条件,他离婚娶我们丹丹,这事儿就一笔勾销。要不然,就拉倒。” 孟绂突然冒出个坏心思,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的说:“你们的情况,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些意见我一定会带回去。不过——” “不过什么?” “嗨,我真是多嘴,算了,先走啦。” “等等孟律师,有什么话您就讲,我们不跟别人说。”赵萍赶紧拦住。 孟绂道:“我就是职业习惯,其实不在这趟来访的内容中,所以你们也别告诉别人啊。” “一定一定,一定不说。” “按照你们目前的情况,估计离婚的时候,秦斌拿不到什么钱。当然这需要证据证明他有外遇。” 赵萍回头看了看,说:“俩人在一起你情我愿,有什么证据,还不都是苏小贱人自己乱讲!” 孟绂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赵丹突然哎呀一声,一脸惊慌。 “丹丹,怎么了?” 赵丹看看姐姐,又看看孟绂,才慌慌张张的说:“她,她有!” 赵丹迟疑着把短信记录和光碟的事情说了出来,赵萍上去就是一巴掌:“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啊!” 赵丹快哭了:“是那个苏铮不要脸,谁知道她会给秦斌看啊!” “你都敢给她,她就不敢给秦斌么?”赵萍快气疯了,这个白痴妹妹不知道谁家生出来的! “苏铮平时人模狗样的,我以为她顶多吃个哑巴亏,不敢跟秦斌讲。再说,都给了一年多了,一直没事,谁想到昨天秦斌看见了!她才是臭不要脸的!”赵丹哇哇大哭,这时候也有点后悔害羞了。 赵萍打了个嗨声,无力的坐在床边。孟绂目瞪口呆,想不到活生生的艳照门就这么上演了!不过,他也挺佩服这个赵丹的,她的眼睛够毒,如果秦斌不是死缠烂打的追着不肯离婚,苏铮也不会拿这个出来。他已经完全猜到苏铮之所以入院,秦斌之所以暴怒的所有前因后果了!之前他也见过苏铮让秦斌签字的离婚合同,还笑苏铮干嘛便宜秦斌,如果苏铮那时候就看到赵丹给的东西,只能说苏铮“太好面子”了! 赵萍抬起头,看着孟绂问道:“律师,要是这样,怎么办?” “呃,估计——秦斌净身出户吧!”孟绂心想,恐怕北京城里能不能呆下都是问题。男人看别人AV是享受,让别人看自己春 宫,有点脸皮的都活不下去! “什么也没有了?”赵萍担心的问。 孟绂点点头。 姐妹俩对视一眼,赵丹哭声更大了。 “怎么会这样呢?”赵萍喃喃自语,“不应该啊!男女上床,心甘情愿,怎么会这样呢?管天管地,你还管得了人家相爱睡觉?” 孟绂越听越难堪,赶紧找个理由告辞出来。临走,听见赵萍对妹妹说:“咱们吃了这么多亏,不能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让我yy一把《蜗居》吧!恶心死我了,我得给它恶心回来!看有人骂呀,乃们看《蜗居》的时候,海平为了房子劝自己妹妹做小三的时候咋还陪着同情,觉得有道理了?! 什么叫世事逼人?就算穷,没钱买房子,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去当小三,去让自己妹妹做小三,一家子都支持!跟赵萍有什么区别?! 那叫人穷志短!那叫穷疯了!欠骂,欠抽,欠打!尽管六六说自己是批判的态度,但是从行文中还可以看出来,她觉得穷了就可以做这些事!看那些评价,似乎持此观点的人颇多。世上没钱的人是大多数,难道就可以放纵自己吗?!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烦恼,人活一世,不是只为了房子只为了钱,也不是只有这些阿堵物来组成你这个人字的! 第八式(上) 本名履虎尾,出入履卦,履既踏,辞曰:“眇能视,跛能履,履护尾,咀人”意思是说人瞎了一只眼睛还能看见东西,瘸了一条腿还能走路,但是如果不小踏上了老虎的尾巴,就会被它吃掉。这招专攻背后之人,劲道奇猛,实为降龙十八掌的救命绝招。 赵萍按照地址找到苏铮的病房。 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五人的病房里空荡荡的。苏铮躺在靠窗户的位置,外面是婆娑树影,光线从枝杈间落在屋里,画出斑驳的影子。淡绿色的墙壁,白色的被褥,苏铮半靠着,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红色小书在看。 赵萍打量了一会儿,这是她第一次见苏铮。妹妹口里的苏铮是个半老徐娘,每日声色俱厉,必是一脸横肉。可是亲眼所见,苏铮也是个似水女人,反倒是她自己,显得苍老憔悴。 赵萍下意识的拢了拢头发,又板正身上的衣服,这才推门而入。 苏铮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在知道是赵丹的姐姐之后,一个念头闪过苏铮的脑海:莫不是道歉来的? 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听赵萍说:“苏铮,秦斌差点杀死我妹妹,你想怎么办?” 苏铮上下打量了几眼。外面已是初秋,暑热未退,黑色的短袖上衣灰色的长裤,背着一个同样黑色的亮皮小包,烫着一脑袋卷卷发,让她想起电视里出入弄堂的女子,连眉间的凌厉都一般无二。 “什么怎么办?”苏铮放下书。 赵萍瞥了一眼——《沉思录》。什么破书,没听说过!天生好命的女人,估计也看不了什么好书! “算了,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秦斌的事派出所已经立案了,我们问过律师,这事儿我们家要是追究,秦斌就得坐牢;要是不追究,秦斌可以不坐牢。” 苏铮静静的听着,心里的火慢慢的凝聚起来。 “现在,我就要你一句话,你跟秦斌,离,还是不离?”赵萍说的很气势,“离,我们就不告他。不离,我们就告得他不得超生。你也甭想跟他过!” 最后一句说的如此狰狞,以至于苏铮心里的那些怒火突然“噗”的一下灭了,嘴角也挂起了嘲弄的笑意。拿起手机,摆弄着玩了一会儿才说: “这事儿问我干什么?第一,赵丹天天嚷嚷着爱他爱到死,该牺牲该奉献的是赵丹才对吧?秦斌背叛婚姻背叛家庭,我恨不得他不得往生,干嘛要答应你们的条件?你威胁错了吧?第二,离婚协议早就交给秦斌了,我也在上面签了字,你应该找秦斌去。我比你还着急。” 赵萍也冷笑,“我知道你这样的女人,死活都不肯离婚,就怕离了没人要没人养。丹丹是不害怕的,没了秦斌还有李斌王斌。要不是丹丹死心眼儿,我才不让她跟着你们耗。你仔细想清楚,秦斌入狱对你的影响才是最大的。至于离婚协议书,你把全部财产都拿走了,秦斌当然不肯签。他绝不会亏待丹丹的。” 苏铮听了又气又恨,伸手从床头的书包里拿出等秦斌签字的副本扔给赵萍,“看看,看完了再说话!” 赵萍将信将疑,从地上捡起来扫了几眼,哑口无言。 苏铮深吸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说:“看来你妹妹做的事情你很清楚,我能不能问一句,请问您结婚了吗?” 赵萍还在困惑中,她不明白这么优厚的条件秦斌为什么不签字呢?听见苏铮的问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苏铮苦笑:“如果是你的丈夫有了外遇,你还能这么讲话么?或者他和小姨子有了什么,你还能——”苏铮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 赵萍只意识到自己上了苏铮的套,立刻恢复了戒备。手里的纸片像烫手的红炭,嗖的甩到一边去,纸片翻飞,落在地上。 “胡说!是你自己没本事拴不住自己老公,你平时作威作福仗势欺人,害的秦斌在家里没地位没温情,你以为天下女人都像你一样么!你老公出轨,是你活该!这个协议,说不定是你做了个假的给我看,不定私下里给秦斌下了多少套。他不签字,就是看穿了你的阴谋!” 苏铮有些不耐烦,“那好,你去告吧!最好弄他的死刑,他死了一了百了。” 赵萍一瞪眼:“你别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敢!你们什么不敢呢?”苏铮阴森森的说,手里的手机几乎要攥着扔出去了,然后冷冰冰的问:“除了离婚,还有什么条件?” 赵萍愣了一下,才明白苏铮是开口了,才道:“赔钱!三百万,不,五百万吧,还不包括我妹的医疗费。” 苏铮沉吟了一下,说道:“我考虑一下。” 赵萍满意的笑了,起身要走,苏铮叫住她:“你知不知道如果打官司,你妹妹的那些短信和录像可能会作为呈堂证供?” 赵萍窘了一下,随即一扬头做出大无畏的样子道:“反正都这样了,怕什么?!” “连脸都不要了么?”苏铮不想拿正眼看她,问的愈发低沉阴森。 赵萍道:“你这种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过下来的!我选定的路,一定要走下去!只有这样,才有活路!” 苏铮拍了拍手,“那你滚吧,我这里不欢迎出卖脸皮和肉体,还不知廉耻的人!很高兴你能如此精彩的,给我上一堂人生之课。”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会时时温习,必要时请法官也听听。” 原来她都录了下来。 赵萍大惊之色,长身就要扑过来,病房里响起了叫医生的铃声。苏铮扑倒在床,护住手机。赵萍不管不顾,张尖了指甲就挖苏铮的脸,身后跑进来两个护士,拦腰抱住赵萍。苏铮坐起来,气喘吁吁略带惊恐的说:“报警,这个人要害我!” 医院里的保安也来了,扣住赵萍不让她走。苏铮打了110报警,在等警察来的这段时间,护士把她脸上和肩头的抓伤又上了药水。 真不错,跟着出警的警察来的竟然还有葛聪! 苏铮有些意外,又有些窘迫。这种不入流的招数,熟人见了怕要笑话。 葛聪也不吭声,警察两个都问了话,苏铮当面把手机里的录音放出来。医护人员有些在场的,听了都斜眼看找赵萍。赵萍单独对苏铮气势汹汹,在众人睥睨之下,也局促起来。 其中一个老警察听完看了一眼赵萍说:“什么事不好好商量,你这样跟敲诈勒索有啥区别?行了!”他转头对苏铮说,“苏律师,您是搞这个的,我就不多说了,您是告还是不告,走个手续就行。我这儿都留着底儿。这里是医院,还是不要打扰其他病人休息了。” 简单的交代一下,带着赵萍离开,到了门口,训诫了赵萍两句,就放了回去。 葛聪跟老警察打了声招呼,转身折回苏铮的病房。他没急着进门,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果然看见苏铮正在抹泪,等了一会儿才清咳一声,敲了敲门,“咳咳,苏律师?” 苏铮听出是葛聪的声音,赶紧擦干眼泪让他进来。 葛聪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坐在床边拿了个苹果,先慰劳自己。 苏铮看他自在,自己也就不拘束了,“你不是在机关么?怎么也跟着出警?” 葛聪道:“我正好要出来吃中饭,看见他们出警。本来想搭个顺风车,顺便见识一下,想不到碰上您了。” 苏铮苦笑,“现在见识了吧?” 葛聪点点头,“活的岁数不够,真的长见识。” 苏铮忍不住拿书拍他的脑袋,“你什么意思!” 葛聪嘿嘿一笑,“没啥,我觉得您当年就挺猛的,想不到还有比您更猛的。长见识,真长见识!” 苏铮作势再打,葛聪噌的跳到一边,滑稽的样子逗笑了苏铮。 闹够了,葛聪才坐近了,问道:“苏姐,上回跟您说的事儿怎么啊?” 苏铮为难的看看他:“行么?万一被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再说,你干嘛找我啊!” 葛聪大咧咧一摆手:“您长的年轻啊!要是我妈一问,我说您实际年龄多大了,他们就不信了。” 苏铮蹙紧眉头:“敢情!您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葛聪一脸无赖相:“我真找不出比您更合适的人了!进可攻,退可守,咱俩才是最好的搭档!” 苏铮呸了一声,“无聊!” 葛聪双手一摊:“不同意就算了,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苏铮道:“等你真有喜欢人的一天,后悔都来不及!” “到时候再说吧!”葛聪满不在乎的一摆手。 苏铮羡慕的看着他,这个年纪天不怕地不怕,正是风流倜傥好时节。偏偏自己,似乎从来没经历过! 或者,老夫聊发少年狂? 苏铮连连苦笑,想想还行,哪能当真:“算了,我不去了。你找别人吧!我还等着秦斌签字离婚呢!要是去了,他又蹦出来搞鬼,你们家人还不杀了我!” 葛聪瞪大了眼睛:“他不是已经签了吗?我听孟律师说,他已经签了。” 葛聪走后不久,孟绂来了,带来一份新的,等待苏铮签字的离婚协议。秦斌把所有的财产,动产不动产货币股票都留给了苏铮,甚至包括那辆越野车。简而言之,他净身出户了。但是,秦斌依然保留对公司的控制权,但是留出每年毛利的20%作为秦朝的抚育基金。如果公司破产清算,该笔基金将不列入清算范畴;同时,这笔基金不因法定代表人、股东、董事会的任何变更而受到影响,也就是说,无论将来这家公司将如何变化,必须保证秦朝每年有稳定的收益。孟绂需要帮助秦斌设计这样一个基金方案,所以来的晚些。 苏铮看着比自己草拟的还要厚的协议,弹了弹纸页:“他……大可不必。” “他对不起你!”孟绂冷静的说,“男人就得有担当,做错事了就要付出。女人的大度,是他们的侮辱。” “这样下去,秦斌等于背了一笔无期债务。” “他先加害你们的,伤害能用钱来还,远远不够。”孟绂难得认真,“这是秦斌对我说的。他说,他对不起你,还有孩子,老人。” 苏铮看着厚厚的协议,扭过头去,这声“对不起”,终于让她落泪。只是为什么,总要到无可挽留的时候,才能听到呢? “车我不需要,如果他愿意,每个月付我五千算是租车的费用。要不就算了。”苏铮手起笔落,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会答应的。”孟绂笑了,“你知道现在秦斌是什么样子吗?如果不是我告诉他,秦朝还需要他挣钱抚养,不能把所有的压力给你,他恨不得自杀。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就差挖心晒太阳了。” 苏铮顿了一下,把文件递给孟绂:“从今往后,我跟他就没关系了。他愿意看朝朝就按照协议履行吧,毕竟是父亲,我没意见。” 孟绂笑呵呵的接过来,自觉功德无量,看苏铮面无表情,有点讪讪的:“对了,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苏铮好像有点呆愣,茫然的说:“啊?以后?就跟以前一样啊!我们分开很久了。” 孟绂不忍再打搅她,点头离开。关上门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夕阳下坐着的不是苏铮,而是一尊石像。猛然间,他想起望夫石的传说,只是——都离婚了,望什么夫呢? 孟绂把离婚协议交给秦斌,秦斌伸手摸着苏铮的签名,原本干净的脸上冒出参差不齐的胡子茬,“她……真的签了。” 孟绂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秦斌收好文件,“车子我租了,下个月我就付钱。她还说什么了吗?” “她说你是孩子的父亲,按照协议约定去探望孩子,她不拦着。还有,就是从今往后,除了是孩子的父亲之外,你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孟绂尽量说得平和。 秦斌点头:“真没关系了。可是,她一个离婚的女人该怎么过?如果……找别的男人,会好好待她么?” 孟绂想了想,他还没有结婚,按照自己的经验,是不会“屈尊”去找一个上了年纪带着孩子的离婚女人,但是苏铮不是说了吗,“以后?就跟以前一样啊!我们分开很久了。” 秦斌不再说话,掏出协议又看了起来,似乎那两笔签名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又仿佛是世上最美的肌肤,让他流连忘返,浑然忘我。 孟绂一直没说话,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秦斌慢慢的流出眼泪,看着他渐渐的哽咽,看着他最后伏在桌上嚎啕…… 孟绂悄悄站起来,轻轻的带上门离开。 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他:赵萍知道秦斌不打算娶赵丹之后,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以伤害罪起诉秦斌,并附带提起民事赔偿诉讼。 貌似,对秦斌来说,路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抱歉哈,上午出去了,下午还有点事,可能写不了太多了。 第八式(中) 苏铮回到律所,工作一如既往。除了孟绂,也没人知道没人关心在休假这段日子里遇到什么事。孟绂悄悄的把赵氏姐妹要起诉秦斌的事情讲给苏铮听,他很好奇,苏铮会怎么办?可是,苏铮听到后只是眨眨眼,“哦”了一声,不再理会。孟绂继续说,这个案子自己接下来。苏铮这才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不做这个案子的助理。 孟绂嘿然一笑,似乎苏铮的撇清证明了他的某种观点。而苏铮却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神经!孟绂突然扬声说:“那个光碟和短信复印件你得给我,不然我要申请法庭调取证据。还有,虽然你不做助理,但是你得作证。” 苏铮眯起眼,危险的好像一头花豹,死死的盯着孟绂。良久才迸出两个字:“做梦!” 孟绂不在乎的耸耸肩,出门办事去。“嘎达”一声,苏铮把手里的细铅笔折断了。 电话响起,苏铮一看是葛聪的。接起来,葛聪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苏铮说,好吧,不过事后你得说清楚。葛聪大包大揽,说肯定得说清楚,他还得娶媳妇呢! 苏铮哭笑不得的放下电话。 原来葛聪要她周末过去见一个女孩,充当一下挡箭牌。这么狗血的事情,据说是葛聪根据他表哥的事件从苏铮身上发掘出来的潜质。苏铮问他,既然不喜欢人家,为什么不说清楚?葛聪很无奈,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那个女孩子不信,自己只好找个她能接受的理由。找别人怕误会,正好碰见苏铮,觉得苏铮再合适不了,所以才请她帮忙。 苏铮记得很清楚,葛聪曾经说过,如果他妈误会了,只要一报苏铮的年龄和婚姻记录,立刻就会相信他无敌潇洒的帅儿子葛聪是不可能动心的。 苏铮有点尴尬。但是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学会把比她小的男人当做儿子来看,只是恰到好处的损了他一句,哈哈一笑,便过去。至于夜深人静,独自凄凉,也没必要让外人知道。 既然爱情已经远走,不妨多积攒些友情,男人和女人有时候也可以是朋友。 苏铮答应葛聪,周六去见那个女孩。 周五的下午,落地窗外的光华路上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苏铮习惯性的抓住一辆沃尔沃,慢慢的移动着目光,良久才意识到,这样的车已经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喝下咖啡,这东西要两三个小时以后才生效。从此后秦朝写作业到哄他上床睡觉,消停下来大概也就三四个小时了。那时候,正好打起精神处理剩下的文件。 王律师接下了米倍明的顾问业务,却要孟绂和她搭档。孟绂死活不肯,最后王律师说要么接案子,要么滚蛋,他才勉强答应。不过万事不过问,一概交给苏铮来做。所里议论纷纷,说孟绂最瞧不起王律师。可是苏铮却知道,以孟绂那样的性子,很少去关注他人的品性如何。他对王律师的厌恶,未免太深! 人皆好八卦,你孟绂挖我隐私,我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苏铮有些得意,精神立刻振奋起来,这世界真是五花八门,我演戏别人看,同时还能看别人演戏。悲伤归于悲伤,快乐似乎也不难找到! 苏铮收拾了东西,匆匆忙忙的走出律所。她的下班时间和路亚一般准时,王律师颇有微词,却无可奈何,毕竟人家总能按时按点的把“功课”做好。 苏爸苏妈已经知道女儿离婚的消息,秦家那里秦斌说自己会去说清楚。秦妈妈曾经打来电话,向苏爸苏妈道歉,言辞虽然闪烁,显然也是知道内情了。因为她还是恳求苏家暂时不要和老头儿讲,等老头儿身体好些,她自会说清楚。苏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点头答应。秦妈妈临了一声长叹,挂了电话。苏铮坐在旁边隐隐听见,心里百般滋味瞬间发酵,酸酸的,让人难以自持。 “有时间,去看看小秦妈妈。”苏妈妈想了想,终于开口,“毕竟,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小秦爸爸那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帮,咱们黑白分明,错了是错了,但是不要累及无辜。” 苏铮点头,秦爸秦妈都是好人,怎么就生出那么顽劣不堪的儿子?难道真正的秦斌早就死了,那个出轨的是别人假冒? 各种荒诞不经的念头在苏铮脑子里一股一股的冒出来,稍一不留神,差点和前车追尾,惊出一身冷汗。赶紧集中注意力,带着儿子回到自己家里。 秦朝一直蔫蔫的,做作业也不是那么专心,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也只是摇头。晚上睡觉,一定要抱着苏铮才肯睡。小手抓的死紧死紧,小小的眉心竟然拧出一个淡淡的川字。苏铮慢慢抚平儿子的额头,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下来。说是不想伤害儿子,但是真的可以不伤害吗? 她觉得筋疲力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儿子重新无忧无虑起来! 苏铮有些后悔,也许她真的该低下头,比起那些不知悔改的男人,秦斌好很多,干嘛坚持着可怜的自尊,最后落到这个境地呢? 她低头吻了吻儿子的小奔儿头,鼓鼓的和他父亲的一模一样。在孩子面前,她先前的坚持变得有些无所谓。 面前的女孩子很漂亮,高鼻大眼,在亚洲人中比较罕见。但是,人家不是说了么,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是否顺眼,关键看两个人相像的程度。两个人能成,多少得有几分夫妻相。这女孩子漂亮是漂亮,但是和葛聪站在一起,一看就不是一路。倒是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一往无前的气势,颇和秦斌的口味。 女孩很泼辣,毫不避讳的说着自己的战斗计划,葛聪抓耳挠腮左支右挡,他有点搞不明白,是自己的拒绝的不够明确还是现在的女孩子根本不听别人说话? 苏铮静静的看着,似乎看见年轻时的自己,对着秦斌死缠烂打。难道那时候的秦斌也像葛聪这般无奈?她是不是该感谢,这么些年秦斌一直给自己留着面子,不曾拒绝? “咳咳!”葛聪终于败下阵来,清咳两声,提醒同伴,有难同当。 苏铮不知道自己嘴角挂笑,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看在女孩眼里有多么的刺眼,其实,她只是想起了年轻时与她无二的轻狂时光。 “呃……”她竟然忘了姑娘的名姓,掩饰的带过说道,“是不是差不多,我们该走了?” 葛聪以为她会帮着自己说两句,没想到天外飞来这句话,他也傻在那里。 女孩子似乎听到逐客令,斜了一眼苏铮,说道:“大婶,虽然年龄不是问题,就算葛聪真心爱你,可是只要你们一天不结婚,我就有一天的机会。我不会放弃的!” 苏铮淡淡的说:“你自己的感情,别人管不着。爱上谁恨着谁,别说我和葛聪,就是你的父母,也管不着。跟你说岁月正好应珍惜,你一定不会听。倒不如赶紧结束这种无聊的见面,大家省下时间各忙各的。葛聪——”苏铮扭头对葛聪说,“你也是,以后不喜欢的人就不要见面,一来让人误会,二来浪费时间。没事帮我带带孩子,积富积德!” 葛聪听着只想乐,这么平淡的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好像还振振有词,恐怕只有苏铮才能做得出来。有年头熬过来的人,纵然一脸风霜,处起事来却是那些皮光柔滑的小姑娘所不及的。这便是举手投足的风情,动态的美。 葛聪连忙点头答应,苏铮觉得将来秦朝长大了估计也是这样,心里想的长远,眼光也愈发柔和起来,竟伸手拍了拍葛聪的头,其实也就是帮他顺顺头发。 女孩一愣,葛聪也是一愣。苏铮抬手间散出一股淡淡的馨香,不是香水的凌厉,也不是乳霜的刻意,好像与生俱来,柔柔的从指缝间流出来。熟悉的,好像在子宫里就知道。 葛聪愣愣的看着苏铮,不提防“啪”的一声,女孩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太过分了!” 苏铮站起来,慢条斯理的说:“还有更过分的呢!要不要跟我们回家看看?” 她刻意把“我们”咬的很重,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女孩的脸还没动静,葛聪已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话音落地,苏铮心里突地一痛,原来当初赵丹给自己东西的时候,竟是这般的快意!心里不觉有些同情面前的女孩,语气放缓了说道:“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其实,我和葛聪什么也没有。如果你觉得自己喜欢他没道理,他不喜欢你也可以没道理。我是过来人,强扭的瓜,长的再好,也不甜。”她想起秦斌,想起每次的抱怨,幽幽的说了出来。 葛聪站起来,把包递给苏铮,默不作声的随着苏铮离开。一眼也没看那个姑娘,自然也没看见姑娘身后的卡座里,慢慢站起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怅然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秦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谁也没想到,他竟然租了孟绂的两居室之一! 孟绂看他回来,笑呵呵的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葛聪那小子看上你老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存了什么心思,只觉得如果就这样让这两个人分手,真是枉费了他手上的八卦。故事一定要继续下去,才有波澜起伏,才有八卦可言。当初苏铮压的他死死的,即便做人助理,也当的威风八面;如今风水轮流转,该他出口气了! 秦斌垂头丧气:“没有,小铮说了,她和葛聪没什么。是那小子拽过来的挡箭牌。” “切,没好感随随便便就拽过来么?”孟绂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小眼睛熠熠生辉,“说真的,你到底怎么想的?” 秦斌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又重重的吐出来,看着房顶发呆。 孟绂有足够的耐心等他,既然鱼儿已经咬钩,老鼠已经在猫爪之下,他还急什么?! 良久,秦斌才说:“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着她,别让她——再受伤了。” 孟绂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嘿嘿,没想到我家里还住了个情圣。” 秦斌吸着烟,青色的烟雾把他整个人围拢起来,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声音幽幽的响起:“我吗?我要是情圣,就不会有今天。小孟,我是真的后悔,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啊!” “呃……”孟绂挠了挠头,“可是,从法律上讲,你们两个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净身出户了。顶多,尽一下父亲的责任,还有什么?” 秦斌摇了摇头,他觉得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却一桩也想不出来。 从派出所出来,心思散乱的他被孟绂领进家门,以每月三千块的价格租下孟绂这套房子里的小间。贵是非常的贵,但是他已经不知道钱还有什么用?更何况,孟绂的存在在这个时候好像一根通天彻地的柱子,不仅支撑着他,还连着最后一丝苏铮的消息。有时候,秦斌甚至可以从孟绂带回来的文件里看见苏铮的手迹,然后发上一整天的呆。 后来,孟绂搬出秦朝,告诉他在这么颓废下去,秦朝的成长基金就一点钱也没了,秦斌这才振作精神,去公司上班。至于赵丹的官司,他已经打定主意,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因为钱可以养儿子补偿媳妇,但这条命却是那么的多余,处处给别人带来无法想象的伤害! 孟绂似乎胸有成竹,除了每天让他上班之外,零星的会以抱怨的形式带回来苏铮的消息,包括她穿了什么衣服(通常孟绂会说,多么多么难看!),梳了什么样的头(“多么多么的老气!”),或者又有哪个客户多看了苏铮两眼(“那个男人一定是眼抽筋了。”)。秦斌从来不辩解,因为他已经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他要的只是剔除主观判断后那个熟悉的人。 苏铮似乎不大精神,因为她竟然连着穿水红色的衣服;苏铮似乎累了,因为她竟然允许自己的头发有些发翘;苏铮似乎瘦了,因为看她的男人越来越多…… 孟绂无意中从葛聪那里知道苏铮周六要做的事情,连跑带颠儿的回去报告秦斌。秦斌刚刮完胡子准备出去见客户,听说葛聪和苏铮搞对象愣了一下。那个小警察?年龄相差未免太大了些!更何况孟绂绘声绘色的说了追葛聪的那个女孩子脾气多么多么的火爆,人又如何如何的豪爽,秦斌更坐不住了。按照孟绂提供的地址,他提前赶到店里,趁他们不注意,借着昏暗的灯光和植物的掩护,悄悄的溜到临近的卡座里。在他的想象里,苏铮一定不会让人占便宜,而这个脾气火爆的姑娘,说不定会恼羞成怒让苏铮难堪。葛聪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未必护得了,他却一定要保证苏铮的尊严再不受人折辱! 事实证明,秦斌多虑了,苏铮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自己就能处理好。而且,看着葛聪亦步亦趋的跟在苏铮后面,似乎真有些孟绂说的意思。 秦斌坐在办公室里,想着那天发生的情况。今天是周末,他一时想不起来该做什么。电话应声而起,来电竟然是苏铮! 手忙脚乱的接起来,说了声“喂”,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讲! “你今天还来么?如果不来,我想带朝朝去他的小朋友家。” “去,去去去。”秦斌数不清自己说了几个去,难怪一直觉得今天有事,原来是到了看望儿子的时间。最近他一直神情恍惚,总是丢三落四。 抓着钥匙下楼开车,到了楼下才发现抓的是门钥匙,车钥匙没有带!来来回回折腾了十几分钟,好歹把车打着了。 匆匆忙忙到了苏铮住的地方,苏铮领着秦朝下来,儿子欢蹦乱跳的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秦斌感慨万千的抱起儿子,正要跟苏铮说话,人家却点了点头,说:“晚上送爸妈那里就好,我去那里接他。”说完擦肩而过,飘然离开,连去向也不交代了! 秦斌打起精神,陪着儿子去欢乐谷,去吃冰,曾经一家三口,如今剩下父子二人,连小孩子都有些阑珊。玩儿了一会儿,秦朝看着老爹说:“爸,妈妈呢?” 秦斌手里拿着诺大的棉花糖,随时防着被风吹跑,又要小心不蹭到衣服上。脏了衣服事小,污染了糖块,小孩子吃了闹肚子事大! 听儿子这样问,秦斌把糖递过去,让儿子吃着,支支吾吾的说:“你妈……加班。” “我知道,你们离婚了。唉!”秦朝竟然叹了口气,小大人般的看着远方,“我知道,你们离婚了。” 秦斌心酸,摸着儿子的头不说话。秦朝眨着眼睛问:“你要给我找个妈妈么?” 秦斌摇摇头,问道:“你妈呢?” “我觉得她这次不会找了。”秦朝很成熟的回答问题,而且,“这一次”和“上一次”分的很清。 “为什么?” “妈妈都不出去,也没有叔叔约她。” “不是有个葛叔叔吗?” 秦朝眨眨眼,好像想不起来葛聪是谁,好久才问:“哪个葛叔叔?” 孩子不说假话,秦斌知道葛聪私下里跟苏铮的接触极少。也许就像苏铮在咖啡厅里说的——只是临时帮忙的挡箭牌? 秦朝看秦斌不说话,追问:“爸爸,媛媛说是因为你不爱妈妈了,不要我了,才离婚的,是吗?” 秦斌一愣,他没想到小孩子之间都能传这些话!有些尴尬的赶紧澄清:“没有,爸爸还爱妈妈,也爱朝朝。一直都爱……”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很爱的。” 秦朝似乎有些困惑,“那你为什么离婚?哦,我知道了!是妈妈不爱爸爸了!” 秦斌下意识的否定:“胡说!妈妈也爱爸爸,我们一家人——”他猛地打住,接下来是“相亲相爱”,该怎么解释这种“相亲相爱”呢? 秦朝还在等,秦斌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挠了挠后脑勺说:“我们一家人,是一家人么!” “离婚也是一家人?”秦朝大概还不明白婚姻和家的区别,认真的追问。他觉得家是爸爸妈妈还有他,而婚姻就是爸爸加上一个新妈妈,或者妈妈加上一个新爸爸。媛媛说,有了新妈妈或者新爸爸,他就不受宠了,可是他还有家,谁能不宠他呢? 对秦朝而言,这几乎是全部思维的关键了。 秦斌并没有意识到,但是他很肯定的点点头,笑着说:“是,我们是一家人,有妈妈,爸爸,还有朝朝。” 秦朝欢呼一声扑进秦斌的怀里,棉花糖沾得胸上袖子上到处都是,但是秦斌已经顾不得了。抱着怀里兴奋放松的儿子,心如刀割,却火辣辣的流不出泪来! 爱情没了,婚姻没了,但是他又生生的堆出一个“家”的泡沫! 就算罪孽深重,错无可恕,这个“家”可不可以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丝依靠? 抱紧儿子,秦斌就好像抱紧了最后一根稻草,仿佛溺水前的最后一丝理智,除了呼吸,没有任何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本来说是不写了,看见留言说继续开讲,那就得再写点。临时写的一些想法,可能有些粗糙。回头再改,多谢捧场,明天继续! 第八式(下) 把儿子送回苏家,到了门口,秦朝好像突然想起来,对秦斌说:“爸爸,如果姥爷不让我进门,我可以找你去么?” 秦斌一愣,但还是说:“当然!给爸爸打电话,爸来接你。”顿了顿又问,“怎么会不让你进门?” 秦朝牵着他的手,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五班的陈峰爸妈也离婚了,周日去爸爸家,他爸爸醉了睡了一天,下午他自己回的姥爷家。可是,姥爷不让他进门,说必须让他爸爸把每月一千块钱的抚养费交齐了才许进。他给他爸爸打电话,他爸爸出去打麻将喝酒,醉了,刚睡起来,骂了他一顿就挂了电话。幼儿园的鲁阿姨和陈峰妈妈认识,打电话给陈峰妈妈,他妈妈才把他接走。不过,我听媛媛说,陈峰妈妈要和别人生小孩,不要陈峰。后来,陈峰还是找他爸爸去了。” 秦斌听的心惊肉跳,儿子稚嫩的声音里夹着明显的恐惧和颤抖,后来还隐隐带了哭声。便蹲下身子,平视着孩子说:“朝朝,相信爸爸,还有妈妈,我们都爱你,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家里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说着,秦斌拿出一把钥匙,这是孟绂房子的钥匙,本来是要给苏铮的,却又觉得理由不够充分。现在正好交给儿子:“这是爸爸的钥匙,回头让妈妈给你串个绳子,戴在脖子上,不管爸爸在不在家,你随时都可以回去。” 秦朝捂住衣兜,郑而重之的点了点头。 秦斌开着车往回走,脑子里还想着儿子的话和表情。他原来以为,离婚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他们一如既往的对孩子好,根本不可能伤害小孩。甚至在头一年,他还幻想过赵丹的母爱可以替代苏铮!今天,他终于意识到,孩子有自己的小社会,有自己的相互关系,有自己团体的共同认识,他们小小的脑袋瓜里,装着不亚于大人的是非判断。尽管看起来那么幼稚,却是他们完整的天地世界,只能诱导不能动摇! 想到这里,秦斌益发的后悔,想起苏铮说的“当初”二字,一颗心忽悠悠的坠到深渊,看不到光明。他比任何时候都想悔过,甚至赎罪,可是也比任何时候都绝望。当伤害真正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是无可挽回之时!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孟绂的小区并不大,全是地上车场,停车之后,走两步就是单元门。秦斌正要进去,身后有人叫他,怯怯的却足以听清:“秦哥。” 秦斌猛的咬紧腮帮子,停在那里,全身僵硬。 赵萍远远的站着看着妹妹走向秦斌,紧张的抓住衣襟!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是否做错了?但是看见别人光鲜亮丽的走在街上,看着那些臃肿肥胖的女人一身名牌招摇过市,看着一家两代挤在不足五十的房间里,看着妹妹哭哭啼啼的样子,她就会告诉自己,不,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社会,她所做的仅仅是遵从社会的规律,寻找自己生存的空间罢了! 赵丹怯怯的走近秦斌,浑身上下穿的极为严实,看起来如风中百合,凌乱娇弱。秦斌想,她怎么会那么野,怎么会那么毒?这也是女人么? 听说,在地底的深坑大墓中也长着一种百合,娇艳无匹,却是以尸首血肉为肥料不见天日的长起来。花朵硕大而美丽,色彩艳丽,若有活人靠近,必以香气惑其心志,使其置身幻觉之中,主动爬进花心。再以巨蕊捆绑,吸吮人精。据闻,死者皆面带笑容,神态兴奋古怪…… 秦斌打了个寒战。 赵丹见他不说话,悄悄的又靠近了一步,偏在这时,秦斌从回忆里醒来,猛的发现距离近了,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赵丹识趣的停下,胆怯的看着秦斌,灯光下,大眼睛依旧流光溢彩,诉说着数不清的情意。 “什么事?”秦斌沉声问。那样的美丽开始让他害怕,他甚至像念佛一样让自己去想苏铮的样子。可是,浮现在脑海里的竟然是秦朝大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泫然欲泣。 “我、我来看看你。”赵丹弱弱的说,快哭的样子。 “不用了,我很好。以后也不用来了。”秦斌沉声道。 “真的么?听说苏铮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赵丹继续问,话里有明显的控诉。 秦斌看着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自己一开始就是一个一无所有和民工一样的男人,赵丹还会爱上自己吗?苏铮呢?秦斌哑然失笑,苏铮当然会。她爱上自己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将来如何谁也不知道。苏铮跟着一起经历就业失业创业之苦,这个问题,不应该问她!问了,便是侮辱!但是,这个问题却可以用来问所有贴上来奉承自己的女人,你们会吗? 秦斌冷笑,笑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赵丹的娇弱与崇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虚伪,她不是给秦斌的,那是奉献给金钱和强权的祭品。换个人,一样如此! “跟你有关吗?”秦斌连理都不想理了,口气之冷,让人以为这里是深秋。 赵丹想了想,似乎还想站在秦斌的角度说话:“这都是你骈手胝足一点一点挣出来,是你辛苦和血汗的积累,她这样不念夫妻情分,对你太不公平了!” 秦斌想,赵丹是个会说话的,可惜—— “这是我们夫妻的钱,分什么!没事你就快走了,我不想见你!”秦斌不耐烦的轰人,转身要走。 赵丹赶紧说:“等一下!你那天差点掐死我,就这么不讲情面?” “情面?”秦斌冷笑,“你还有脸?我问你,你给苏铮什么东西了?” 赵丹突然语塞。秦斌怒哼一声,就要离开,赵丹突然带着哭腔说:“我那全是为了你啊!” “你再说!”秦斌忍无可忍跨上一步,拳头已经捏了起来。 赵萍慌忙走上前去,挡在妹妹身前:“姓秦的,别以为你多了不起!我们赵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丹丹念你旧情,心慈手软,我告诉你,你别想玩儿完了别人,吃干抹净就走人!我们家丹丹还是大姑娘!” 秦斌愈发冷酷:“大姑娘?她他妈的不知道上了几个男人,不就是□喊了几声疼嘛,真以为老子傻逼似的认为她就是处女了!操!”秦斌说话更糙,眼睛危险的眯起来,整个人像从地狱里出来的,“老子现在明白了,谁玩儿谁还不一定!算你们狠,老子只当晦气爬了一次女人的裤裆!有种的你就去告,想要钱,门儿都没有!” 赵萍还没这样被人不要脸不要皮的骂过,赵丹更是脸色苍白。她突然意识到秦斌是男人,而她只是女人。她拿着光碟给苏铮,已经提心吊胆了;可是,秦斌这样说他们的床事,却显得无需顾忌。她们一直以为秦斌会顾及脸面,为免光碟泄露,可以用钱摆平官司。可是现在看来,秦斌根本就不在乎!赵丹看了看赵萍,后者正惊恐的看着她。男人彪悍和无情起来,脸面问题似乎并不像女人想象的那么重。他们是撕破脸去打,女人却要遮三遮四,避免走光。 赵丹抓紧衣领,夜风飒飒,秦斌不过两句粗话,已经让她如被人剥光示众。如果在法庭上,那张光碟被播出来…… 她开始后悔,为自己少不更事,为男人无情无义,为姐姐贪心不足! 赵萍走上前拢住妹妹,轻轻的把她拥在怀里:“没事,你还有姐姐!” 苏铮帮了葛聪,看别人的悲欢离合,心里似乎开了一扇窗子。那些难堪尴尬和愤怒暂时埋进心底,开始努力生活。秦朝乖巧的很,虽然话比平日少,但却比平常更听话。苏铮尽量抽时间陪着儿子,有时还要带着儿子去办公室加班。她不知道秦斌如何安抚秦家爸妈,但是秦妈妈的确没有再跟他们有任何联系。自从苏妈妈劝过之后,苏铮也想过要不要去?思量再三,觉得现在不是时候。儿子每次见秦斌回来,旁敲侧击,倒是知道秦斌带他去过几回。现在,秦朝已经懂事的告诉她:“妈妈,我从来不告诉奶奶你们离婚了!” 现在的头等大事,是秦朝入学。小学一年级的新生,他们新鲜,老师家长都紧张。 九月一日入学。 苏铮看着儿子蹦蹦跳跳的走进学校,正准备回去,一扭头看见秦斌立在身后。 相见无言,大方不是谁都能装的。苏铮点点头,转身要走。秦斌忽然开口:“明天开庭。” 他说的是赵丹诉他故意伤害(轻微)案子,苏铮已经听孟绂说了。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算是安慰的笑容。 狗咬狗,她总有不看的权利吧? “我拒绝调解,所有的和解方案都拒绝了。”秦斌继续说。 这些孟绂也说了,不过是以抱怨的形式,对苏铮讲的。 “还有事吗?”苏铮实在想离开,不知道他还要罗嗦到什么时候。 秦斌想了想:“十号是教师节,咱们班要去看李老师,顺便聚会。你去吗?”李老师是他们共同的高中老师,身体不太好,做了个大手术,大家想着过去看看。 “那天我有个开庭,李老师那里我已经看过了。”苏铮道。转了转手里的钥匙,看秦斌不再说话,迈步离开。 秦斌看着苏铮的背影,怅然若失,他非常不习惯这种疏离。 在他的生命里,不管是童年还是少年,抑或是青年中年,层层叠叠都是苏铮缠绕的影子,习惯的就像大树身上伴生的藤萝。他一直害怕自己被苏铮缠的窒息,最后死掉!所以,秦斌告诉自己: “我是一个负责的男人,我会对苏铮的后半生负责,但是,她不能毁了我!”他承担起家庭的全部用度,却吝啬对苏铮的一句温言软语;他享受着异性的刺激和鲜美,却在心里保留着苏铮妻子地位,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平衡。一个好男人和一个坏男人之间的区别。是他自以为是创造的道德标准。 可是,赵丹没那么听话,她要的不止是他的宠爱;苏铮没那么隐忍,她要的不是一个空壳的家庭。 苏铮离开了,秦斌的道德构架轰然倒塌。他变成了自己也唾弃的坏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猥琐卑鄙甚至□的下贱人! 苏铮的车掉了个头,开走了。还是那辆C30,车身擦得一如既往的鲜亮。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秦斌有些苦涩的想:他想拧了,苏铮才是那课大树,他才是缠绕着苏铮的藤萝。真正被将要缠死的是苏铮,不是他秦斌。家庭、孩子、丈夫、公婆父母,所有的这一切束缚着苏铮的翅膀,让她敛起自己的智慧,心甘情愿的做一个能挣钱却没本事的小律师。而他,却可以放下一切,尽情的吸吮着苏铮哺送过来的营养,张大了翅膀在社会里做个成功的精英人士!其实,离开了妻子的帮助,他算什么呢? 秦斌苦笑着摇头,漫步走向自己的车子。离开了苏铮,他的生活一塌糊涂,没有重心没有希望,如果不是儿子,他差点连最后的一丝奋斗目标都找不到!也许就像孟绂说的,迟早有一天他会熟悉这一切,迟早有一天还有另外一个更温柔更美丽的女子担负起今天苏铮为他做的一切,可是,苏铮呢? 秦斌唾弃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他唾弃陈世美,那么,他该怎么做,才能对苏铮有个交代? 离开他,苏铮依然很好,没有任何改变。不,听说,苏铮开始接案子了。她的锋芒在慢慢崭露。如果孟绂说的是真的,那苏铮已经比他更早的接受了现实,那么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比现在的他更有责任更有担当更有爱心,去担负起她美丽的后半生? 秦斌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孟绂说,世界是公平的,你有的别人也会有,谁都不能剥夺谁! 放弃与收获,舍与得,究竟是怎样的权衡? 苏铮看着后视镜里消失不见的人影,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把赵丹送来的那叠打印稿交给孟绂,并且做了公证。孟绂说还有一张光盘,希望能交给他。苏铮告诉他,没有。孟绂显然知道她在撒谎,但是他只是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神色,无奈的耸了耸肩,就不在追问。苏铮反而有些内疚,那天帮着孟绂做了很多事。 有些东西给了固然解恨,但是对周围的伤害却是难以预料的!苏铮不想为了自己的一时快感,去伤害那些不愿意伤害的人。即使不公开审理,也不能保证绝对的不外泄。唯一的办法只有一条:Let the coin stop here!(让事情到此为止。) 泊车,拽出电脑包,沉甸甸里都是昨天晚上的功课。 这是赵萍第二次看见苏铮,开着好车,穿着线条优美的米色套裙,脖子上有根细细的闪着银光的项链,手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带。小腿很长很细,白色高跟鞋的侧面有朵丝绒的蝴蝶结,上面缀着一颗亮闪闪的宝石。短发长颈,丰胸细腰,胯部是生产后女人共有的丰满。这样的苏铮气势夺人,比上次在医院见面显得更不可战胜。 赵萍拽了拽妹妹,她不想打败谁,只是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她迎着苏铮走过去,请她借步说话。苏铮并不意外,很镇定的点头答应,似乎等她们很久了。 秦斌拒绝了所有的和解方案,但是赵萍是个母亲,她想也许苏铮不愿意自己儿子的父亲有什么丑闻外泄。这次,她是来找苏铮谈判的。 “你要多少钱可以撤诉?”苏铮听明白她的来意,直言不讳的问。 赵萍一愣,她没想过撤诉。只要苏铮答应不把光盘给秦斌,并且赔她们一笔钱,她只是不让光盘的内容外泄罢了。她冷笑,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要撤诉。主动找苏铮保全她的面子,已是赵家给她们天大的恩惠了! 苏铮微微一笑:“你妹妹可是主角之一呢。就算将来不打算结婚,做别的生意,也得有脸有皮吧?北京是很大,不过口耳相传,其实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大。” 坐在旁边的赵丹脸腾的红了,赵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没心眼儿的傻丫头,做出这么没□的事儿!让人家拿住把柄,来奚落咱们。 赵萍反应很快:“二十万,不一百万!一百万我就撤诉。” 苏铮站起来,:“你尽管告吧。我觉得你根本就不要脸皮,法庭见。” 赵萍以为她只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苏铮径直向电梯走去,一点不停顿。连忙追在后面喊:“好啦好啦,八十万!” 苏铮摁下电梯上行键。 赵萍喊:“五十……啊,四十……三十万!” 电梯门开了。苏铮回头对她说:“十万,随便!”她走进电梯,赵萍扒住电梯门刚要说什么,猛一抬头看见苏铮的眼睛,吓得倒退两步。那目光是嗜血而阴冷的,仿佛只要她敢开口,下一秒就让她血溅当场! 赵氏姐妹硬着头皮坐下一趟电梯上去,找到苏铮的办公室。前台听说她们姓赵,立刻瞪大了眼睛,问道:“你们哪个是拍照的?” 那一瞬间,赵萍突然明白苏铮话里的意思。不是她们给苏铮面子,而是苏铮放赵丹一条生路! 苏铮走出来,瞪了路亚一眼,把她们让进办公室。赵萍不傻,这一次她不敢多说,苏铮让她们写了一份借条,声明赵丹从苏铮处借了十万。 赵萍忍不住,“这借条终是要还的……”她偷偷看了一眼苏铮,不敢说下去。 苏铮冷冷的说:“如果你们敢出尔反尔,或者我看到有光盘内容流出来,这借条就要立刻还!”借条的归还日期很明确,以苏铮索要之日为归还日。也就是说,这张借条是不可能有过期无效之说的。 苏铮告诉她们钱一会儿打到她们的账上。赵萍又道:“你也有那张盘,万一你自己——” 苏铮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站起来斜睨着她们说:“你们,有资格怀疑我吗?!” 会议室的门砰的摔上,赵氏姐妹颓然的坐在那里,面面相觑。 门外,孟绂和路亚看着苏铮怒气冲冲的走出办公室,冲进卫生间,互相看了看。路亚问:“孟律,你说不是那个赵丹拿孩子要挟苏律吧?” 孟绂摇摇头:“肯定不是。那女的自己做了没脸的事,还自作聪明的要挟小苏,这人啊,真不能太贪,太贪了,就变蠢了!” 路亚想了想:“真有光碟啊?”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谁传的?” “不知道,好多律师都知道。不过曹律师倒是说过,他是听检察院的人说的。” 孟绂低头检讨,也许苏铮说的对,这个东西还是不要见人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未完,待续 用了亲们提供的一个案例,流觞谢谢大家!小孩子的世界其实很完整,大人们往往低估了他们的判断和倔强。这也是许多女人在婚姻里左右为难的真实原因。 第九式(上) 乾卦,辞曰:“密云不雨,时或有风”雨云很多了但不下雨,那是由于在等待着刮风。但或有风,雷雨骤至,其势难当! 赵氏姐妹突然撤诉。秦斌仿佛卯足了劲儿要跑的人,脚下打绊儿,趔趄了一个跟头。等听孟绂探听各种消息,知道赵丹找苏铮要了十万,却留了一个借条在苏铮手里,心头好像被个铁手紧紧的抓起来,一丝嫉妒悄悄的缠绕着他。 本来他可以像个保护人一样冲在前面,把来自赵氏姐妹的明枪暗箭统统挡住。可是那两个女人生生的绕过他,苏铮也根本没知会他,便私下里把事情解决了。以前他不厚道,负了两个女人,如今也算报应,两个人都无视他的存在,各自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好像,他不过是堂堂七尺的摆设,看看而已。 苏铮处理的很好,就算秦斌自己大概也做不到这一点。有了这张借条,再加上赵丹的“污点”,估计不会再找麻烦。而赵丹已经另找公司,据说转行做了销售。 生活就像一潭湖水,不管溅出多高的浪花,终究要恢复平静。看客们或许觉得不解气,但是当事人总要向前看,几经波折,对他们而言也许最重要的就是平静安宁的新生活。 从孟绂的嘴里,秦斌知道葛聪和苏铮时有来往,慢慢的他也学会应付孟绂的八卦,干脆说:“放心,他俩结婚我肯定包个大红包。” 孟绂笑他故作清高,但日子久了也觉得没意思。孟绂忙着工作,也没见搞什么女人,秦斌乐得有人做伴,还能时不时的听听苏铮的消息。秦朝来玩儿,对孟绂也很熟悉。不过,孟绂吓唬他,若是弄坏电脑,就把他的小鸡子变没,让秦朝很忐忑,一直对孟绂屋里可以打游戏的超级大电脑远观垂涎。 葛聪最近很烦。他发誓自己对苏铮没有任何“坏”想法,他发誓见到苏铮时的“某些”幻象绝对不是自己故意为之,他可以对着老妈起誓,苏铮是个好玩儿的大姐,够义气的哥们儿。但是,周围的人似乎并不这么看。总有人善意的跑过来说: “诶,小葛,有一手啊!连年纪大的都不放过!”或者, “诶,小葛,行啊,慧眼识美女啊!哥们儿犹豫的时候,你就下手了!”又或者, “诶,小葛,听说她前夫在外面有女人,这女的不会因为什么毛病才离得婚吧?” …… 大家都是好意,有些还有羡慕,只是这些好意和羡慕里总是夹着那么一丝丝的东西,让人浑身不舒服。为免麻烦,葛聪自动的缩减了和苏铮见面的次数,即使见面聊天,也很少在熟人多的地方了。苏铮似乎没有察觉,每次都笑呵呵的。有时带着秦朝,有时不带。但是,葛聪承认,他想在业务关系之上更进一步——比如,朋友,或者好朋友? 苏铮发现自己把葛聪的心思看的透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了这么敏锐的触觉。被人喜欢,当然开心;看人因喜欢而烦恼,却有些失笑。还是小孩子,收放之间总是那么困难。苏铮自问心底无私,对男人,已经没有那么多绮思梦想,有时候她也承认,这一辈子的热情和梦想还有浪漫与实际,大概都给了秦斌。 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着葛聪把冲动变成友谊,所以,这种忽冷忽热忽远忽近的态度并没有太多的打扰她的生活。 今天是为葛聪远道而来的表姐接风。葛聪的这个表姐北大毕业,远赴美国哈佛读书,毕业后留在华尔街工作,后来跳到一家设备公司做了副总裁,亚太地区的老总,这次回国就是履新来的。葛聪奉命接机,偏赶上有任务,只好委托苏铮。苏铮当然承情,二话不说,把这位“游子”接了回来。 机场见面时,还闹了一个笑话。表姐穿着一个大T恤,上面红黑两行字“反对分 裂,统一中华”,穿着一条洗的发白没有破洞的牛仔裤,梳着两条麻花辫,拽着两只大箱子,蹦到举着牌子的苏铮面前吃惊的问:“小葛,你变性啦!”然后“咣”的一拳,砸在苏铮的肩膀上:“哈哈,挺漂亮的嘛!” 苏铮疼的龇牙咧嘴,也只好赶紧解释:“小葛有事不能来,我叫苏铮。您是郎曼吧?” 葛聪的这个表姐是地道的帝都满人,不过她自己都记不得老姓,只有“郎”这个姓提醒着人们她和二百年前那个王朝的联系。 郎曼也很尴尬,笑着伸手握了握,表示了歉意,很主动的告诉苏铮:“叫我曼曼好了。”苏铮松了口气,她以为这些喝了洋墨水的都习惯洋名。她的发音还不错,但是在中国这样称呼中国人,总觉得别别扭扭。 郎曼On board时间还有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个月她完全可以自己支配。用她自己的话说,等于放了一个大假。 席间,大多数都是郎曼和葛聪俩人互损,苏铮安静的聆听。大概葛聪后来告诉郎曼苏铮的情况,这一次,郎曼没有把苏铮当做葛聪的女朋友。反而一个劲儿的笑葛聪自诩风流潇洒,却连只老母鸡都捉不住!葛聪当然也反击,到应了那句话“龟笑鳖无壳,鳖笑龟无尾”。 苏铮听见“老母鸡”三个字稍稍顿了一笑,下意识的以为在笑自己。随即悄然而释,知道自己想多了。最近自尊心似乎敏感很多,举凡跟年龄性别婚姻有关的话题,都让她不自在。大概还是不太适应!突然下堂,虽是自愿,但也不能跟祥林嫂似的到处解释自己多么有自尊,听见戏谑,总不免介怀。 那俩人聊了一会儿,觉得苏铮有些安静的过分,转过来找苏铮的话题。郎曼很聪明,很快跟苏铮聊起了秦朝的事情。苏铮这才知道郎曼在美国曾经悄悄的堕过胎! “那时候还是学生,分手了却有孩子,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干脆就不要了。”郎曼脸上露出些伤感,但表情却还坦然,显然这段已经成为历史,“不过你也知道,在我读书那地方,堕胎是违法的。我找了个小诊所,偷偷做的。”郎曼吐了吐舌头,“差点死掉!” 苏铮知道流产的危险,也见过医院里各式各样不要孩子的女人,出于直觉她伸手抓住了郎曼的手。这是忌讳,不熟的人很少如此亲密。可是,郎曼反手握住她的:“谢谢,跟那些老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儿也就是回国说说。谢谢你!” 苏铮没说话,只是松开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葛聪听的目瞪口呆:“曼曼,你不和中国人打交道么?” 郎曼翻了个白眼儿:“我要是老跟中国人在一起,怎么可能打入美国社会的主流。就算有几个华人朋友,平常也是各忙各的,谁关心你呀!” 葛聪连忙点头:“还是社会主义好!” 两个女人懒得理他的冷笑话,异域打拼的艰辛和辛苦,没有极高的自制和耐心很难出头,尤其是郎曼这样年纪轻轻三十出头便坐到一方诸侯位置的。苏铮很佩服她,也很——同情。 米倍明的项目一直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苏铮刚回公司,就发现所里好似台风来袭之前,鸦雀无声,气压极低。路亚摆摆手,把她叫到外面,悄悄的说:“孟律师和王律师吵架了!” “啊?他俩,正常啊!”苏铮不解。这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大家应该很习惯才对。 路亚“啧”了一声,说道:“这次闹大了。王律师跑到范律师办公室里,说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猜孟律师说啥?” 苏铮摇了摇头。 “他说,王律师早点滚蛋,否则就是第二个严律师,所里迟早让她拖垮!” 苏铮皱起眉头,严律师的事情是所里的忌讳,这样说的确言重,“后来呢?” 路亚仿佛刚说到精彩处,卖了一下关子说道:“王律师当然不干,伸手就打了孟律师一巴掌。” 啊?苏铮还没来得及说话,路亚接着说:“谁知道孟律师一点也不含糊,上去就反扇了她一巴掌!啧啧啧,我从来没见过男人打女人打的那么爷们儿的!我早就想扇这个姓王的了!” 苏铮哭笑不得的看着路亚,不知道王律师哪里得罪这个小丫头,每次提到她总是夹枪夹棒。苏铮打量着路亚,突然记得她的年纪似乎只比葛聪小两岁? 路亚浑然不觉,继续说:“大家都吓傻了。我可是眼瞅着范律师从椅子上站起来,捋着墙根走到门口的。不过他幸亏出来了,要不然非得遭罪不可。” 苏铮知道还有下文,赶紧问怎么了? 路亚说:“王律师不肯罢休,上去揪住孟律师,孟律师也不含糊,连踢带打,两人打成一团了!” 啊!苏铮再次惊呼,这也太难看了点吧? 路亚摸摸胸口:“幸好,他们一直在范律师的办公室里,外面倒是没什么。不过,范律师的电脑被砸烂了。” 两人面面相觑,看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两个女人笑成一团,叽叽咕咕憋着偷笑,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办公室里孟绂和王律师不在。听说两人都上医院了,孟绂被电脑砸中,额头破了一点,但是据同去的同事说,大概有些脑震荡。王律师脸上被打了好几拳,鼻青脸肿,但都是外伤。看起来孟绂还是手下留情。苏铮知道,孟绂对这种认钱不认理的律师非常的瞧不起,认为他们就是败类,坏了一锅粥的苍蝇。这种观点未免偏激,但是对孟绂这种偏激的人来说也算是正常。不过,苏铮一直觉得王律师对孟绂是有好感的,也许就是因为两极相吸吧?可怜的是孟绂比王律师还极端,所以,王律师吸引不了他。现在这一架下来,估计就没啥戏了! 孟律师不在,很多急事就又交给了苏铮。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将将理出个头绪,想了想,苏铮决定带回家做。如果拖到明天,谁知道明天谁和谁打架?! 秦朝被父母接回家,估计已经睡了。苏铮暂且不去想他,反正回家也是加班,陪孩子的时间少的可怜,不如早点做完,明天没人打架她就请假,早点回来陪儿子玩儿。 如是想着,苏铮已经泊好车。车位在就在小区楼下的地面停车场,对着家里的窗户,非常方便。可是没走两步,身后便响起了异样的脚步声。 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苏铮猛的停下,那踢踏的脚步似乎踉跄了两下,也停住了! 前面拐个弯儿就是公寓的门口,可是到那个门口要经过大约五米长的绿化林荫路。平日苏铮很喜欢这段路,可今日这段路像是黄泉路的入口让她心生恐惧! 后面是谁?真的在她后面吗? 晚上十点,小区里人迹稀少,可也不能说没有。苏铮停下脚步,猛的转身往回走,正好看见一个男人歪歪斜斜的在她身后五六米远的地方。看见苏铮突然掉头,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苏铮掏出手机大声说着:“行,那你给我送来吧……对,我就在五号楼前,你从门口过来就一条路……对对对,我在这条路上……几十米的样子吧!” 几十米就到小区门口了,小区的楼算起来只有两排,但是每排有两三栋,并不大,算是个精致的高档公寓小区。 那人踌躇了一下,苏铮已经快步走过他,奔着大门口而去。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几乎是疯跑起来,待到气喘吁吁的看到保安闲散的人影时,她几乎都要虚脱了。 “对不起,打扰了。有人……有人跟踪我,能送我回家么?”苏铮几乎要哭出来了。 保安也吓了一跳,赶紧派了一个身高体壮的哥们儿跟着苏铮返回。那人竟然还在原地坐着! 苏铮悄悄的一指,“就是他!” 保安疑惑的打量着,说:“这是咱们小区的,经常醉酒闹事,平常没什么,不用害怕。对了,您住哪里?” 苏铮报了房间的号,保安皱紧眉头,说道:“他是你邻居!” 苏铮腿肚子转筋,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回娘家去!可是深更半夜的,老头老太太八点就睡了,自己跑回去不得吓着他们么?又想起书包里的那堆作业,自己叮咣一敲键盘,他们肯定睡不着!左思右想,除了进门别无他策。 保安像是看出了她的恐惧,陪着她摁下电梯上行键后说道:“那是一醉鬼,听说生意也不行,老婆跟着别人跑了,他自己租的这里的房子,我听邻居们说他已经赖了半年的房租没交了。您回去关好房门就行。”苏铮想了想,确认自家是结实的防盗门,心里多少有些踏实。 “叮”——电梯来了。与此同时,刷卡的单元门也打开了。苏铮下意识的看过去,一个穿着黑夹克,米黄色裤子的男人以她熟悉的歪斜姿势踉跄着过来。人还没到跟前,一股酒气已经扑面而来。 保安挡在他们中间,让苏铮先进电梯。一伸手拦住同样要进电梯的那人,说道:“庞先生,您怎么喝成这样?”说着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 苏铮揪着心,紧张的盯着那扇大门,隐约听见外面有人说:“我他妈的喝酒碍着谁了,让开,老子去找骚娘们去!” 门还剩下一寸,眼瞅着那人伸手去拦,苏铮“个咯”一声,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好些没晕过去!千钧之时,那保安伸手握住庞先生的手腕,轻轻往回一带,嘴里客气的说:“庞先生,小心,别夹着手。” 苏铮隔着门缝,看见保安向自己看过来,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靠在轿厢壁上,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口气。 到了,门开开,冲出去,哆嗦着打开自己的家门,闪进去,撞门,反锁,再三确认万无一失了。苏铮连灯都没开,一下子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噗通噗通跳的让人发疯! 仔细听听外面,好像没什么动静了。苏铮这才站起来,开开灯,先把各屋的门窗检查一遍。绕过玄关,是厨房和卫生间,门错着,但是都在一个区域,餐厅也在这里。紧接着便是客厅,在屋子的正北位置,东边的墙上有一扇窗户,也不是落地的,那里现在改成半开的书房。从客厅向南有一条廊子,连接两个卧室,都是南向的,平日阳光充足温暖安宁,一大一小,小的那间隔着一道墙就是保安说的庞先生的房子。 苏铮仔细看了看小间的墙壁和窗户,幸好没有阳台。这个小区外立面都是统一的半落地窗,主卧的微微拱出去半道弧形,次卧就是纯粹的半落地窗。 苏铮正伸头看着庞先生家那边是否有突出的东西可以侵犯自家的卧室窗户,猛听得“咚咚咚”一阵凶狠的砸门声!伴着高低怪异的喊声:“臭女人,给我开门,老子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九式(下) 苏铮冲到客厅,惊恐的听着大门被砸的声音。那人用了天大的力气,“咣咣咣”,好像打雷一般,整个屋子都在颤抖!她等了一会儿,原以为邻居们会出来,可是除了那人不干不净的醉话,苏铮听不到任何“仗义执言“。这里太高了,保安能听见吗? 想起保安,苏铮赶紧翻家里的应急手册,可是那里只有物业的电话!拨通之后,一连串的等待音之后,便悄然无声——没人接! 门板似乎变得有弹性,随着大力的敲门声,好像在慢慢的变松。苏铮知道,这种防盗门有上中下三个锁,但是在男人酒后的蛮力下,这扇门似乎除了这三个锁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露出巨大的缝隙,随着每一次敲击而变得越来越大。似乎很快就可以被人卸下! 苏铮伸手把所有的灯关闭,客厅灯的开关在门口,她不敢过去。幸好她为了省事,为这灯加了一个中控,咔嗒,所有的灯悄然熄灭。 门外叫嚣:“他 妈的臭娘们,又养了那个野男人。老子要操 死你!” 苏铮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摸出一把菜刀紧张的握在手里,站在屋子中央,全身僵硬。只待那人一进来,她就要跟人拼命! 门持续的晃动着,苏铮心里的恐惧愈来愈高,她觉得自己三十多年的生命怕是就要结束在今夜了!手里的刀像握不稳似的几乎要滑下来,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乱想,只有一个念头像苍蝇一样在大脑里乱转——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她僵硬的弯下腰,坐在凳子上,竭力镇定自己,手碰到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像摸到了救命稻草,这是她和外界联系的渠道! 现在她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人名号码什么都没了,甚至连熟悉的手机如何操作都不记得!在两次错误关机之后,苏铮终于打开通讯录,上百的联系方式,客户那些根本不用看,朋友一类只有葛聪和孟绂…… 孟绂出差了,葛聪? 苏铮哆哆嗦嗦的拨通了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喂,有事么?”葛聪的话带着些酒气,周围闹腾腾的。苏铮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不方便,因为他没有像平常一样主动称呼苏铮。 “你,现在方便吗?”苏铮一只耳朵听着外面的拍门叫骂声,一只耳朵应付着电话,也许太紧张了,反而专注的很平静。 “嗯,还行!”葛聪周围依然喧闹,苏铮听见有人喊,“葛聪,女朋友打的?”还有声音问:“你姐吧?是不是叫你回去?”接着是哈哈的大笑声。 葛聪只是嘿嘿笑了两声,问苏铮:“怎么了?” 苏铮知道不合适,非常不合适,就算有千万条理由,葛聪这么晚过来,回去也说不清楚。 “没事。” 苏铮颓然的挂掉电话,外面那人大概拍累了,开始用身子撞门,苏铮听他骂:“离了婚的骚娘们,多久没人疼了,□紧的难受吧!老子今天有火,便宜你们这些贱人了!快来开门!要是老子撞开了,他妈的让你活不成死不成!” 苏铮觉得眼睛火辣辣的,摸了摸身边的菜刀,几乎是木然的翻着电话簿,她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需要找什么,假如这时候葛聪拨回来,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哭着求他过来!所有的理智,在主动挂掉电话那一刻就全变成了屎! 突然,一个熟悉的名字撞进她的眼帘,苏铮毫不犹豫的摁下通话键,没有放在耳边只是拿在手里,呆呆的看着接通的动画。 “喂?”电话里传来隐约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楚,“喂?苏铮?苏铮是你吗?”那人挑高了声音,急切的问着。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电话里传出来,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手机上,苏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哽咽着抽搐起来。 “你在哪儿?苏铮你在哪儿?”那声音焦急的问,“别哭,你是在家吗?出什么事了?” 苏铮听着声音只拉出一道发音:“家——”便转至嚎啕,捂着脸哭了起来。 外面重新敲起震天的响声,污言秽语不断的传出来,电话里不知道再说什么,苏铮渐渐的什么也听不到,只有眼泪像开闸泄水一般汹涌而出。 苏铮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的腮帮子都麻了,天灵盖嗡嗡乱响,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连外面的叫骂声也显得没那么可怕了。她直起身子,呆呆的坐在黑暗里。 突然,在那些叫骂声里,传来一道不一样的喝骂:“□妈,谁让你欺负女人的!” “砰”,好像面口袋撞到墙上的声音。接着便是叮咣的打斗声,肉碰肉带着闷响的噼啪声,间或有撞墙撞门的叮咣声。 苏铮捏紧了领口的衣服,她小时也打架,但是毕竟娇生惯养多年,真的拳拳到肉的事情几乎没见过。 没用五分钟,呻吟声代替了打架的声音。一阵拖曳的声音之后,那呻吟也小了很多。苏铮慢慢的平静下来,骤然间门又被敲响,这一次吓得她噌的从凳子上蹦起来,“砰”的一下碰到了膝盖,忍不住轻轻的哼了一声。 敲门声只是两声轻微的碰撞,屋里动静骤然响起,敲门声顿了一下,便停止。有人在问:“小铮,是我,秦斌。你没事吧?” 苏铮捂着膝盖,迟疑着走到门口。开,还是不开?这不是一个问题,问题是,她不想让秦斌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手放在门把手上,苏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刚才打架了,也许秦斌也受了伤。她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别扭自私抠唆的女人。 “我,还行!” 她想大大方方的,甚至奉送一个微笑。可是开门看见秦斌高大的身影拢在昏黄的走廊灯下时,一种剧烈的情感突然冲击她的理智,叫嚣着让她扑进那个怀抱——安全、温暖,且本就属于她的世界。 她什么都没做。手上的青筋因为紧握门把而根根绽露,所有的理智都被用作克制那不合适的情感,她只能简单的说出三个字。同时,她也不知道,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嘴唇在剧烈的颤抖,泪水在无声的落下。 秦斌从来没见过如此恐惧孤单的苏铮,下意识的伸手想揽进自己的怀里,可是一扫眼,看到苏铮紧握的手,便生生的停了下来。腮帮子的肌肉哆嗦了两下,才闷声说:“没事了。”伸手用拇指擦去苏铮的眼泪,太多了,擦不完…… 苏铮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哭,赶紧低下头,身子一侧,让开门口,请秦斌进来:“进来吧,谢谢你!” 防盗门轻轻的合上,咔嗒咔嗒两声被反锁。走廊里陷入一片寂静,五秒钟后,声控灯悄悄的灭了。这时,才从另一头的黑暗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 石大海掐灭烟头,在脚下拧了一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从安全门走出来。他就是刚从送苏铮上楼的保安。庞先生大闹的时候,他就躲在安全门后的楼梯间里默默的抽烟。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退伍的那个愣小子,他知道这个世界男欢女爱男盗女娼,男人和女人之间分分和和已经不在乎那纸婚约,有通奸的,有诱 奸的,有强 奸的,一个离婚的单身女人勾引同样单身的男邻居,或者一个离婚的男人去骚扰一个单身的女人,都不是稀罕事。法律没说不可以,说不可以的时候人们也没听见,他作为保安不可能去制服每一个醉酒的业主,充其量只是防止随之而来的“恶性事件”。 他一直听庞先生骂骂咧咧锤门砸板。如果苏小姐自己开门,引狼入室,人家情投意合,他自然识趣离开;但是如果庞先生破门而入,那时候他再冲过去也不迟。 夜很凉,秋末冬初,晚上值班都要穿上棉服。他靠着烟来提神,直到电梯“叮”的一响,冲出来一个同样高大健硕的男人,风一样的扑向了庞先生。石大海眼神很好,甚至有些毒。凡是他看过第一眼的人,再见面绝对不会忘记。所以,他想起来,这是苏小姐孩子的父亲。 下意识的松口气,石大海默默的数着数。等到秦斌进屋去,他才走出来。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个男的在地上躺着,呻吟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俯身从他身上翻出钥匙,石大海扛起庞先生。打开他家的房门,也没进去,就那么一抖,便把一个大活人像扔臭肉似的抖到地上。钥匙“啪”的一声扔到玄关的鞋架上,石大海伸手碰门,又反手拧了拧,确认打不开,才转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这样擅自开别人家是违纪的。可是这个人躺在这里对谁都不好,那个苏小姐看来是个本分人,没必要在第二天早上还要面对这种人的吧? 石大海走进电梯,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拿出腰间的对讲机,打开开关,听里面传来信号才懒洋洋的说:“我是石大海,我是石大海,五号楼没事可,五号楼没事了。” 电梯到了一层,石大海走出来。五号楼的保安笑嘻嘻的迎上去:“海哥,受累了。” “没事,可以睡个好觉了!”他笑眯眯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晃晃悠悠的离开。 苏铮取出医药箱,给秦斌上药。男人身上的味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刺激着她的回忆,方才的经历好像一场噩梦,而现在则是噩梦的继续。 苏铮袖口流出一丝淡淡的薰衣草香,秦斌想起以前苏铮“教育”他说:心情不好或者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用薰衣草精油,有安神作用!彼时,她一脸专家的样子,根本容不得任何反驳。那时,他只觉得好笑,女人就喜欢这香那香,大老爷们抹得香喷喷的不是要了亲命么?可是现在呢?秦斌不想让自己继续下去,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次只是为了确保苏铮平安无事,决不可有任何非分的想法。 苏铮动作很利索,上药的时间很短,很快起身离开。秦斌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呵呵,你上药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朝朝是不是老摔跤?” 苏铮收好药箱,举起来放进客厅夹墙里的架子上。她还穿着上班的衣服,虽然已经皱吧,但是起伏的背部线条连接着修长完美的小腿,宛若一首无声的乐曲,在视线中荡漾。秦斌移开目光,却一眼看见旁边的菜刀,嘴角猛的哆嗦两下。 那家伙现在应该就在垃圾间,我砍死他! 苏铮转过身,搓了搓手,站在原地说:“谢谢,谢谢你!我没事了。” 秦斌听出来是送客的意思,站起身,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有事给我电话。” 苏铮抿紧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头。秦斌突然觉得心酸的发麻,接着便是恨天恨地的怨,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如果,这世上哪怕有一颗后悔药,他也要拼了性命去抢! 开门,走出来,苏铮缓缓的关上门,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伤人太深,忏悔无门,秦斌终于叹了口气,苦笑起来。 折腾了一晚上,苏铮顶着两只黑眼圈七点不到就起来做饭。收拾了屋里的垃圾,听了听外面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的拉开门,想着把垃圾扔掉。刚踏出一步,门口的右侧有个黑影动了动,吓得她“啊”的一声嗖的一下就把垃圾袋扔了出去,幸好袋口都打着结,没有散落一地。 那个黑影显然也吓了一跳,猛的展开,竟是一个人,说:“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铮这才看清,是秦斌窝在门口缩成了一团,难道这一晚上他都在这里睡觉? 秦斌拍拍身上的土,看苏铮渐渐镇定下来才说,“我不放心……”声音渐渐放低,他觉得没来由的心虚,好像自己在做一件没资格的事情,下意识的低下头。 苏铮咽了口吐沫,一指扔飞的垃圾袋,“你把它扔了,然后进来吃饭吧!” 秦斌咧嘴一乐,痛快的答应下来。苏铮看着他去而复返,才把门交给他随后带上。 折腾了一晚上,苏铮顶着两只黑眼圈七点不到就起来做饭。收拾了屋里的垃圾,听了听外面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的拉开门,想着把垃圾扔掉。刚踏出一步,门口的右侧有个黑影动了动,吓得她“啊”的一声嗖的一下就把垃圾袋扔了出去,幸好袋口都打着结,没有散落一地。 那个黑影显然也吓了一跳,猛的展开,竟是一个人,说:“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苏铮这才看清,是秦斌窝在门口缩成了一团,难道这一晚上他都在这里睡觉? 秦斌拍拍身上的土,看苏铮渐渐镇定下来才说,“我不放心……”声音渐渐放低,他觉得没来由的心虚,好像自己在做一件没资格的事情,下意识的低下头。 苏铮咽了口吐沫,一指扔飞的垃圾袋,“你把它扔了,然后进来吃饭吧!” 秦斌咧嘴一乐,痛快的答应下来。苏铮看着他去而复返,才把门交给他随后带上。 苏铮在办公位上坐好,孟绂还没有回来。王律师好像霜打的茄子有些蔫耷耷的。路亚说,她曾经打印了一份辞职报告,还是路亚给送进办公室的。不过貌似范律师不准。路亚总结说,明明就是不想走,真想走的,早就收拾好开溜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知道?不就是想显摆一下她很重要么! 苏铮微笑着听完她的牢骚,然后问:“路亚,你有男朋友吗?” “啊?你问哪个?”路亚一脸茫然,她的年纪对介绍对象还比较陌生。 “现行有效的。”苏铮也不含糊。 扑哧,路亚被她逗笑,说:“苏姐,您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吧?还别说,我前两天刚踹了一不识相的,目前空窗!”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苏铮一副大姐的模样,甚至都带了点慈祥,“人家可是老实孩子,工作也不错,我是看着不错,才给你介绍的。你要是胡来,就当我没说。” 路亚眼珠一转,拉长了腔调说:“不糊……是葛聪吧?” 葛聪来过所里找苏铮几次,路亚小丫头对帅哥过目不忘。 苏铮一愣,问她怎么知道。 路亚一副“我就知道”的拽样说:“你有几个认识的人啊?男的更是少的可怜!” 苏铮愣了一下,什么时候朋友遍天下的自己竟然成了几乎没人睬的角落?嘿嘿干笑了两声,苏铮问路亚到底行不行? 路亚装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帅哥嘛,见见也养眼!” 苏铮给葛聪拨了电话,问他何时有空。葛聪反问她昨晚上是不是有事?苏铮说没事,忘了个文件,本来想问问是不是落在他那里了,后来发现就在桌子上的文件堆里,葛聪不疑有他。苏铮把路亚的情况介绍了一下,这个小丫头除了不爱学习,其他都还好,长的漂亮人也聪明,而且很有是非心。 苏铮悄悄的吐了吐舌头,路亚的“是非”心相当丰富,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葛聪想了想,和路亚一样对相亲略有排斥,不过既然是苏铮介绍,答应就是。 葛聪放下电话,心里有些轻松又有些失落。他算了算自己和苏铮的岁数,也就是四五岁,怎么弄得好像有代沟似的?深深的叹了口气,葛聪把手交叠在脑后,眼前又浮现出一片水桃红的颜色…… 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完,又剩下一堆文件,苏铮怕旧事重演,天色擦黑就离开所里。小区还是那个小区,保安还是那个保安,那天晚上看起来有些闷骚的保安好像是个小头目,懒洋洋的四处巡视,看见苏铮,只是点了点头。 苏铮小心的踏出电梯,没有任何动静。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她把手伸进包里,那里有一把新买的防狼器,和一把小榔头! 拐弯没看见任何人,邻居家的防盗门紧锁着,没有任何动静。走廊的感应灯幽幽的亮着,一个信封贴在门上,上面用签字笔端正的写着:XXXX号住户 苏女士 敬启。 苏铮左右看看,取下信,撕开封口,里面是张手写的便签。那人自称是隔壁的业主,他听保安说昨天晚上他的租户给苏女士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感到非常抱歉。因此人已经拖欠房租很久,他现在把房屋收回,不再租给他。相信以后,也不会因此再打扰苏女士。请苏女士海涵谅解云云。 苏铮看完了,松了口气。拿出钥匙,哗啦哗啦的开门。也许将来还有别的麻烦,但是少一个算一个,至少目前暂时不用担心那个庞先生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秦斌早上吃完饭就离开了。他们甚至没有过多的交谈,苏铮不敢看他,好像秦斌也一直低头喝汤。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插曲,每一个离婚的女人在离开后总有一些很难立即改正的习惯,需要时间来淡化。 而男人,大概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十式(上) 出自易经离卦九四,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功如其名,去势奇快,攻其不备,在于出奇制胜。但全观离卦九四,“突如其来如”有狗从其窝中冷不防地冲出来袭击路过的自己的象义;焚如系干柴遇烈火,星火燎原,其势迅速猛烈之象义;死如象征生命活力突然终止,最后这个失去生命力的有机体就剩下干枯的茎叶或枯骨;弃如象征粮食与杂物混合在一起,然后倒掉分选出来的杂物。四象并列,皆有借助外来之突然势力,反诸自己行旧去新来之意。 行道树上的叶子全都掉光的时候,苏铮已经被老师叫去三次,和所有的家长一样,无论她自己如何曾经优秀,现在全是躬身受教的坏孩子家长。好在苏铮小时候就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对挨训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让她焦心的,是秦朝在学校表现出来的暴躁和狂傲实在有些反常。回来问他,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扯着嗓门喊:我愿意! 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出。苏铮瞅着儿子,觉得一下子陌生了。才一年级,怎么就这么不服管? 办公室里依然忙碌如旧,律所都是凭本事吃饭,能在一起闲聊就不多,何况是跟别人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自家孩子!苏铮心里着急,也不能像电视上演的国企,互相聊一聊寻求解决之道。 范律师显示了他强大的和稀泥功夫。王律师依旧洋洋得意的留在所里,而孟律师还是每天忙活着吃力不讨好的刑事案。孟绂做刑事案名气越来越大,有些单位诉讼之后也愿意把顾问的事情交给他,孟绂就转给苏铮。孟绂对钱看的很淡,苏铮只求温饱,两人五五六 四的分成,被其他人笑话为夫妻店。 这天,老师一大早就把苏铮叫过去。还以为秦朝又做了什么错事,匆匆忙忙过去一看才知道是什么募捐。老师问为什么秦朝不捐?苏铮吃惊的问怎么还有这回事?没听孩子说啊!老师年纪大概四十多岁,上下打量了一眼苏铮,说苏律师,我知道你工作很忙,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很累,可是再忙再累也不能忽略孩子啊!老师语重心长,苏铮还是听到话里的责难:要了孩子又不负责任,一个人带不了还离婚!面上诺诺着,替朝朝捐了二百块钱将功赎罪,开着车回单位,心里却酸溜溜的。 孟绂忙的团团转,一见苏铮就招手把她叫过去:“来来来,我问你葛聪是不是有个表姐在这个公司?” 苏铮一看递过来的名片,是郎曼代理处的名字:“嗯,是。怎么了?” “哦,米倍明的项目需要进口她们的设备。原来是通过下面的代理商谈的,如果能找到这个代理处直接和总部谈,会省很多钱。进出口方面有秦斌负责,不会有问题!” “你还做米倍明的项目?那不是王律师的吗?”苏铮压低了声音问。 孟绂不耐烦的一挥手:“谁理她啊!我这不是看见了嘛。” “名片哪儿来的?”苏铮皱紧眉头。孟绂做案子做多了,似乎学的很江湖,有时候没规矩的很。她亲眼看见晚上十一点,孟绂撬开范律师的办公室,在一份文件上盖章。下文如何她不晓得,反正那件案子范律师大发雷霆之后也没办法,就是又换了一把锁。 孟绂说:“从秦斌桌子上拿的。” “秦斌?”苏铮眯起眼睛。 孟绂突然意识到说漏嘴了,嘿嘿干笑了两声交代:“他、他租我的房子住。” “你们俩住一起?!”苏铮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这个孟绂什么!她万分肯定,这个孟绂一定会跟秦斌说自己的事情,而且他绝对没安好心! “我看他挺可怜的,一大男人变成那样子,支援一下呗!”孟绂为自己辩解。 “租金是多少?” “呃——”孟绂伸出五根手指头,眼瞅着苏铮变脸,赶紧灭掉一根——还不管用,又灭掉一根,然后说:“不能再便宜啦!” 苏铮稍稍缓和了一下颜色,警告他:“嘴巴严点,不然这些工作你自己做!”她一指眼前堆成山的文件,恶狠狠的威胁。 孟绂捣头如蒜,略带讨好的说:“下个月就是新季度,我立刻按三千办!” 苏铮舒了口气,正要走,孟绂又抓住她:“你去找找郎曼,搭个桥呗?” 苏铮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想做秦斌的?我告诉你,他们的顾问我不干!” “我这不是帮咱朝朝小伙子嘛。不能便宜了那个姓王的吧?这样,你把姓郎的介绍给我,我去搭桥去。剩下的你不用管!” 苏铮看不懂他葫芦里的药,但是……也说不清什么心态,还是点头答应了。 孟绂果然没有再麻烦他,除了经常念叨一下进度别无其他。 朝朝的情况时好时坏,不过到可以清楚的看到,小孩子的脾气像发作似的,突然就会爆发,不是打架就是骂人,平时到会乖乖的。老师姓魏,说话很小心,但也委婉的说这孩子可能缺乏安全感。 苏铮只觉自己已经尽力,秦斌也守着约定,到了周末就带他一起去玩儿。或者真像老师告诉自己的,秦朝打小朋友的时候说:“有爸妈带着去动物园很了不起么?我家还去过欢乐谷!” 苏铮问秦朝:“这个周末去哪里?” 秦朝玩儿着书包带,“吃饭吧!有个阿姨要请老爸吃饭,老爸说带我去。唉!”小大人儿似的看着窗外,“带小孩就一定要去肯德基吗?” 看着秦朝愤愤的样子,苏铮笑了笑,“你可以告诉你爹想吃什么?” “没有想吃的。没意思!”秦朝很快接了一句,径自低头。 苏铮脸色一沉,她不喜欢看见孩子这个样子,成熟太快。尚未体会欢乐的深意,便过早的强说愁……或许,他真的愁? 苏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专心开车。电视里那些大道理固然正确,但是平常生活中面对面的讲那么多道理总有些尴尬做作。 “妈,又有人追我爸了。”秦朝低着头嘟囔,“她说她是老爸的大学同学,青梅竹马。” “臭小子,你懂青梅竹马是什么吗?”苏铮笑骂,心里一沉。 “懂。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我百度了。”秦朝甩着书包带。 苏铮吃惊的看了他一眼:虽然儿子经常跟着自己上网,但是才一年级,能认得那么多字么?“你认得字,打字的?” “查字典啊!”秦朝觉得老娘很笨,“我让她给我写下来,我查字典,然后打拼音啊!” 苏铮后悔早教太及时,让这小子那么小就会查字典。尤其是在字典背后写着:老头老po别打架,打破了bi子我hai pa。这种无厘头的顺口溜。 儿子最近很好学,认字水平突飞猛进。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是认知却没问题。苏铮在想,以后得限制他上网,别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妈,她要跟老爹是青梅竹马,那你和老爹不就是老青梅竹马了?” “扑哧”苏铮乐出来,“什么是老青梅竹马啊?” “就是你们认识的更早呗!”秦朝顿了顿,“她和老爸做生意呢,老爸不喜欢她。” “你呢?” “一般般吧。她又不是我妈,老爸的女人关我什么事!”秦朝的话透着不相称的成熟,却仿佛是想了很久自然而然的流露。 苏铮心里愈发的慌张,绿灯没看到,被后面的车嘀了一下。 “妈……”秦朝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开口,“老爸……还回来么?” 眼睛突然就酸了,借着转弯苏铮向左侧看去,不敢看儿子期盼的脸。该怎么跟他解释,感情没了,一切都结束了?又或者该怎么解释,父母都爱你,但是却不再相爱了?这种事说着简单,但是该怎么向更简单的孩子解释呢? 周末,秦斌送秦朝回来。苏铮呆在父母那里,她实在不知道该向何处寻找力量,只能借父母的温暖一用。但是,具体的苦恼却不肯透露半个字! 父母的小区是那种老社区,低矮的楼房间种着粗壮的法国梧桐,甬路刚刚修整,停着各式各样的汽车,再过去就是发黄的草坪和褐色的花枝。地上铺满宽大的落叶,每天都是一层,晚上无人清扫,踩上去沙沙作响。 在小区门口接了秦朝,正要回去,秦斌说:“有空么?有点事……” 苏铮点点头。她一直以为离婚了就不要去“麻烦”前夫,但是秦朝的反应告诉她,必要的时候还需要跟父母同时呆在一起,也许等他大些就不再要求了吧? 秦斌似乎松了口气,走在苏铮身边,慢慢进了小区。外面的车水马龙立刻被挡住,小区里人很少,除了耳边稍稍有些凌厉的北风,一切都很祥和。尤其是厚厚的落叶,引起秦朝浓烈的兴趣,使劲踩着,去听叶子碎裂的细微之声。不过,在他踩叶子之前,却先跑到苏铮和秦斌之间,一手一个牵起来,荡秋千一般走着晃着踩着,极开心。 苏铮低头看他,心里也无端的轻松许多,抬起头,秦斌也正低头注视着儿子玩耍。似乎感应到苏铮的目光,秦斌回看过来,对视的刹那,苏铮心头一暖一慌一失落,眨眼的功夫,彼此又客气起来。 秦斌握着儿子的小手,斟酌了一下,说道:“郎曼你认识吧?葛聪的表姐,听说还是你接的飞机。” 苏铮点点头,她也算暗中搭桥人。看来孟绂的嘴巴够严,没说牵线的事情。 “她是我大学的学妹,不是一个院系的,不过在学生会的时候见过几次。”秦斌的话流畅起来,“这次米先生的项目这部分由我分包,想不到她正好做亚太的负责人。最近她们正准备把办事处改成公司,我们这单生意对她的意义也很大。所以,算是一个好兆头吧。” 苏铮静静的听着,她不明白,和自己讲这些干什么? “不过,她刚回来,又不愿意麻烦亲戚,想自己租房子。”秦斌看了看苏铮,依然沉静的低着头,悠然的踱着步子,比起他的紧张苏铮似乎更为镇静,也许真的不在乎?秦斌的脑子走了一下神,话音停下来。苏铮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停在这里? 秦斌赶紧收敛神思,继续说:“她让我帮她租房子。” 苏铮想起儿子说的话,又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但是他们已经离婚了,这些似乎不是自己的管辖范围,连吃醋的权力都没有了!苏铮心里有些袼瘿,嘴上还是说:“嗯,她刚回来,父母又在外地,本地就算葛聪家里近了。不过葛聪是男的,是不大方便。” 秦斌听她说的详细,心想你倒是很了解葛聪,难道孟绂说的都是真的?来不及想许多,便接着苏铮的话说:“是这样的,她知道我有一处空房子,想租下来。我想跟你说一声。” 苏铮愣了一下,秦斌与孟绂合租,竟然还有一处空房子?且不论这空房子的来龙去脉,租给郎曼为什么要争取自己的意见? “呃,我们的协议都把财产说清楚了。你的自己的财产可以由你自己处置,无需问我。”苏铮斟酌着,尽量公允的说。秦斌不是隐匿财产骗人的人,这点大可放心。但是苏铮也不想他误会自己多么贪财。 秦斌知道她误会了,赶紧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这套房……是在你隔壁。” 啊?苏铮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才反过味儿来:“庞先生的房子——你租了?” 秦斌点点头:“我怕他再去找你麻烦,跟房东商量了一下,就租下来了。这样也不至于有乱七八糟的人再打扰你,呃,你们娘俩。”秦斌转了转舌头。 苏铮恍然大悟,难怪那个房东肯写那么客气的道歉字条,怕也是秦斌让做的。 秦斌以为她在担心房租,兀自说道:“其实也不亏。虽然空了一阵,但是郎曼是公司掏钱,还支付美金呢!”他笑了笑,一副赚到的模样,“我是租给她们公司,要得可不便宜。” 秦斌不想让苏铮误会自己别有所图,是以租下房子之后依然住在孟绂那里。孟绂心疼的肝儿颤,却被秦斌严肃警告不许告诉苏铮。孟绂虽然口头应了,心里不服气。听说郎曼要找房子,立刻想起秦斌这里,曲里拐弯的告诉郎曼秦斌手中空着一套房子,郎曼有自己的打算,一听正中下怀,便让孟绂去找秦斌说说。孟绂两头做好人,却逼得秦斌不得不把这事儿告诉苏铮,免得郎曼搬来让苏铮误会。 孟绂骨子里有股无赖劲儿,要是不服谁,不分男女绝对不会让你愉快。好比两个小孩打架,有恶狠狠打完了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也有当时打不过逃跑了,回头趁你不备回来捅你一下,一直可以持续一年,直到你认输为止的。孟绂就是后者。不过那人若是朋友,也就是这样的恶作剧;要不是朋友,就是王律师那样的刀枪相见了。 苏铮和秦斌都没意识到自己被孟绂算计了。苏铮心里还叹,真是造化弄人!明明离婚了,偏赶上那么个醉鬼;好在前夫仗义,伸手想帮,本想就此平安,又半路杀出个郎曼。苏铮也做缩头乌龟,她感激秦斌租下隔壁,但一心希望自己永远不知道!哪怕租给不相干的人也好,偏偏那人是大家都认识的郎曼! “不方便吧?”苏铮心里想着,嘴上脱口而出。在秦斌面前,素来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时半会儿很难改正。说完了,心里觉得不妥,“我是说,你收人家那么高的房租……” 秦斌松了口气,说实话,就事论事,他也觉得郎曼这个要求不好拒绝。幸好,苏铮担心的是房租,他并不在乎这些:“老外的钱不挣白不挣。再说,郎曼也说了,这钱不花了也落不到她手里。我都跟她讲了,可以租更好的地方。她自己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秦斌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划算的买卖。苏铮却听出来,郎曼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她管得着么?心里掠过一丝凄凉,点了点头。 “可能要做一下简单装修和保洁。大概两周左右的时间,你不介意吧。”秦斌又问。 苏铮继续摇头,“没事,我正好要出差,大概两周的时间。朝朝的事还得你操心一下。”说完,苏铮皱着眉头把秦朝在学校的表现一一的说了。 大概是听见母亲告状,一直低头玩儿的秦朝甩开他们的手,自己跑到前面去捡叶子。 秦斌停下脚步,忧心忡忡:“怎么会这样?我每次问他,他都说很好。还让我看卷子。” “他学习是不错,但是老师说可能是性格有问题。”说着,苏铮就要哭出来。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慢慢的形成一股愈来愈深的自责:孩子的缺陷都是她的自私造成了,为什么她就不能忍一忍呢?但是这些话,又不能对任何人包括秦斌说,只能憋在心底慢慢的发酵。 秦斌想像过去那样哄哄她,伸手到一半又僵住,他们终究是离婚的。自己这双手大概也没资格再去拥抱她,给她温暖和安全了! 不过,秦斌毕竟是秦斌,伸手拍了拍苏铮的肩膀,就像一个大哥哥那样温和的说:“放心,有我呢。没事,小孩子,可能正是别扭的时候。我儿子我知道,没老师说的那么差!” 他的自信影响了苏铮,心底略微宽怀,点了点头。 说话间到了楼下,苏铮准备上去。秦朝抱着一堆树叶跑过来,缠着秦斌要“轧老将”!苏铮要带他上去,秦朝竟然恶狠狠的抬头瞪着妈妈,看得苏铮和秦朝都是一愣。还没训他,便看见大眼睛里眼泪已经成串的流下来。秦斌赶紧蹲下来,拿着叶子哄儿子玩儿。苏铮没再说话,脱下身上的外套,蹲下为儿子披上。 秦朝忙里偷闲,说:“我不冷,妈妈冷。” 秦斌让苏铮把衣服穿好,拽着儿子到避风的地方,席地而坐,把秦朝抱在怀里,圈在手臂中,一根一根的轧着老将。苏铮在旁边看着,慢慢的眼睛又湿润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十式(下) 秦斌走的时候,秦朝已经轧断了所有的老将,只有秦斌手里还有一个断筋连皮的叶片在瑟瑟发抖。地上满是半截半截的叶茎,被萧杀的秋风一吹,竟有些许的悲壮。 苏铮打开屋门,回头一看秦朝还抱着秦斌送给他的那根“老将”。 “妈妈,给我缝起来好么?”秦朝换上自己的小拖鞋,托着叶子小心的问苏铮,“它受伤了,要做手术才能活下来。” 苏铮不敢笑话儿子,找了个托盘,垫上一块软软的干净抹布,“来放这里,等晚上安静的时候,妈妈仔细的给它缝,一定缝好。” 秦朝想了想,轻轻的把叶子放在托盘上,自己端着,回自己的小屋。 苏铮还记得,秦斌走时把这片叶子交给秦朝,“给,儿子!这可是英雄!百战百胜的将军。现在他老了,受了重伤,你一定好好的对它,保护它,尊重他。” 苏铮当时觉得很荒谬,一张破叶子值得么? “爸爸,为什么我要保护它?”秦朝问。他很羡慕老爸手里有这个宝贝,但是他也知道,一根断筋连皮的树叶没有任何价值。 秦斌摸着秦朝的头,缓慢的说:“它为你打仗,为你赢得尊严,为你做了很多事,最后老了,受伤了,你就必须照顾他。这是回报,也是责任。” 苏铮听的心里砰然一动,有那么一瞬,她似乎觉得秦斌在看自己。然而她定睛细看,秦斌已经笑眯了眼,挥挥手,向他们母子告别。 秋风扬起他的大衣,苏铮突然觉得,天这么凉,他该穿那件羊绒的薄大衣了。 隔壁很快叮哩咣啷的开工。苏铮晚上回来,已经听楼下的保安说了,隔壁施工,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周六日休息,可能会有一些建筑垃圾,但是一定会及时清理。进门让收拾吃饭,正辅导秦朝作业。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郎曼! 郎曼端着一盘蛋糕,上面七零八落,显然已经被人分去几块。看见是苏铮,郎曼又扭头看看门牌号,“他们说这儿的业主是个男的,我还以为能看见帅哥!” 苏铮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好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租这里。” “哦,来,吃块蛋糕!”郎曼举起蛋糕。苏铮晓得,这是西方社区的习俗。新来的住户会端着蛋糕跟左邻右舍打招呼,左邻右舍也会相应的还之以礼,就算大家互相认识。 苏铮把郎曼让进屋里,“来,朝朝,看谁来啦?还有蛋糕吃!” 朝朝从书桌边抬起头,看见郎曼愣了一下,显然他记得郎曼。看见妈妈招呼,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按照苏铮讲的,向郎曼问好。一脸的不情愿,弄得郎曼有些尴尬。 苏铮不知道秦斌在时他们是怎么相处的,但是现在人家是邻居,总不能跟死对头似的,更何况,自己和秦斌离婚了,男欢女爱,谁还管得了谁? “朝朝,来吃块蛋糕吧。”郎曼分出一小块蛋糕。 苏铮认得,郎曼拿的是21客的黑白巧克力慕斯蛋糕。蛋糕分成三层,上面是一层粉状的巧克力,中间厚厚的是松软的乳黄色起司,下面一层黑如炭不知是什么。小小一方立在盘子里,推到秦朝的面前。 秦朝看了一眼苏铮,苏铮以为他不敢吃,边说:“吃吧,挺好吃的。谢谢阿姨!” 秦朝垂下眼皮想了想,说:“谢谢阿姨,不过,我不喜欢吃!”说完,转身跟兔子似的跑了。 苏铮一时愣住,和郎曼面面相觑。还是郎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国内的小孩子都这么彬彬有礼吗?真是长着天使翅膀的小魔鬼。”苏铮未及道歉,郎曼已经接着说,“啊呀,没关系啦。我和他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他比这还过分呢——” 郎曼突然顿住,瞪着苏铮好像看见一只怪物,嘴巴和眼睛成正比慢慢长大,直至Max! 苏铮不知道哪里错了,有些恼又有些尴尬,坐在那里几次想站起来,又不好意思。这时,郎曼才慢慢的说:“原来,你就是秦斌的老婆,秦朝的妈!” 苏铮皱紧眉头,孟绂那个多嘴的没说么?还是秦斌也不曾告诉她? 郎曼知道秦斌结婚有个儿子,知道秦斌的媳妇是他青梅竹马的邻居,甚至知道他因为婚外情而离婚;郎曼还知道苏铮有个儿子,知道苏铮离婚了,甚至知道葛聪对苏铮有些说不清的感情,还知道苏铮和孟绂是一个律所的;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这一男一女竟然是对冤家夫妻! 郎曼明白之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很大方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认识秦斌的经过,苏铮亦装做毫不知情的样子,适当的表示惊讶,甚至还时不时的惊叹一声“好巧啊!” 命运真是神奇,它竟然创造了孟绂这么个活宝,为如是多人创造恁多“造化”! 郎曼走后,蛋糕还是留下了。反正也没几块,她们家是最后一户。郎曼说就是专门等她回来,一来睦邻二来先为装修带来的不便提前道歉。礼多人不怪,苏铮心里虽然还有点别扭,面子上还得让过去。笑呵呵的收下蛋糕,送郎曼离开,关上房门,脸一沉,把秦朝叫了出来。 “说吧,今天哪里做错了?”苏铮坐着,秦朝站在她跟前。小孩心里不藏事,低头站着一副满肚子委屈的模样。 “我……我不该说谎~~”声儿带着颤音,秦朝害怕妈妈。 “什么事说谎了?” “我喜欢吃蛋糕!”吸溜一下鼻子,秦朝更委屈了。眼睛溜了一眼蛋糕,赶紧收回来。 “为什么撒谎?还那么不礼貌!”苏铮被他的小动作弄得心疼,口气也软了。 “她是老爸的女人,我讨厌她们!”秦朝吭吭哧哧的说。说完了,大概委屈到极点,突然扬起头嚎啕大哭起来,哇哇的:“我不要老爸有女人~~~我不要~~~” 苏铮被他的哭声吓了一跳,正要说话,突然秦朝移到桌边,端起蛋糕,冲着墙壁使劲的扔过去,“啪“的一声,蛋糕在墙上撞成一团,慢慢的往下滑! 苏铮被秦朝的动作吓呆了,儿子虽然调皮,却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暴戾!她下意识的抓住嚎啕的儿子,揽进自己的怀里哄了起来。 慢慢的,秦朝平静下来,苏铮问他:“你怎么……不要老爸有女人?” 秦朝哽咽着,嘟嘟着嘴说:“她们会生弟弟,有了弟弟,爸爸就不要我了。” 苏铮抿紧了嘴,声音严厉起来:“谁说的!” “赵阿姨。那次我不听话,在她做的汤里撒了好多盐,爸爸出去的时候,她就说等她有了小弟弟,就不让老爸要我了!” 苏铮心头一阵恶心,紧紧的把孩子捂在怀里,好像一松手,他就会飞走似的:“她骗你。她是恶巫婆,专门骗小孩子,让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爸爸,然后宝宝就会被巫婆带走卖掉。”苏铮语无伦次的说着,把小时奶奶吓唬她的那一套搬了过来。心里却好像浇了一桶滚烫的沥青,又被什么东西翻滚着搅合着。 “爸爸永远是朝朝的爸爸,谁也夺不走!”苏铮喃喃的说着。她不愿意去想带着这个“爸爸”头衔的男人叫什么,那个名字让她恶心恐惧愤怒,但是只提秦朝的爸爸,这些情绪都可以暂时压住,变成一汪清水,可以等到下次熔浆喷射时爆发。 大概被母亲感染,原本不哭的秦朝抓着苏铮的衣襟再次大哭起来。嚎啕声里,苏铮想起过去的强作精神,想起那些肉麻不负责任的短信,想起那张不堪入目的光碟,终于崩溃了。她是做了什么孽犯了什么错,让那个负责认真的男人如此“报复”自己?如果不是报复,她凭什么会有今天! 苏铮心里无数的问题搅合着,“秦斌”和“秦朝的爸爸”交替出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此时此刻是该劝慰怀里大哭的儿子,还是哭的头晕脑胀的自己? 又或者,长哭一场,暂且放纵吧! 苏铮放弃了一切思想,抱着儿子专心的——痛且哭号! “妈妈,妈妈……”哭的朦胧中,耳边听见儿子稚嫩的声音,苏铮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秦朝红着脸蛋站在身边,正晃她。 原来苏铮一哭,把秦朝吓坏了。跟着嚎了两声,发现妈妈比他还委屈,就擦擦眼泪不哭了:“妈妈不哭,朝朝乖。朝朝以后不扔蛋糕,不撒谎,不打人了。” 孩子还想说,苏铮已经意识到自己吓到孩子,赶紧停下来,胡乱的抹了抹脸,挤出一个笑容说:“朝朝乖,以后心里不明白就问妈妈,不要一个人瞎想,知道吗?” 秦朝点头,然后又说:“妈妈,那可不可以你现在找个朝朝爸,等我长大了,就不要他?” “为什么?”苏铮跟不上他的思路。 “因为我现在保护不了妈妈,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就不需要别人来保护你了!”大概奥特曼看多了,秦朝退后一步,摆出奥特曼战士的姿势,抿紧了小嘴,力图显得威武些。 苏铮本来感动的要哭,看见这模样,又忍不住笑出来:“不用,朝朝现在就在保护妈妈啊!” “啊?真的吗?”小孩很吃惊。 苏铮抹干净眼泪:“当然是真的,你看妈妈哭的多伤心,不是朝朝把妈妈逗笑了吗?那就是保护妈妈啊!” “不让妈妈掉眼泪就是保护妈妈?” “是啊!” “那妈妈为什么总把朝朝弄哭?” “呃……因为朝朝是小孩子,妈妈是大人!” “为什么——”秦朝还要问,苏铮招架不住,拉起他说:“走吧,看看你的英雄老将是不是可以收起来了?” 那片叶子被缝好以后,一直被厚厚的书压着,苏铮等着晾干叶子里残余的水分,就把它做成标本书签。 小孩子的注意力极容易转移,秦朝哦了一声,撒丫子跑回房间,上下找着夹叶子的书。苏铮擦了擦干涩的眼睛,深长的出了口气,胸口似乎轻了一些,又似乎轻的踩不到地,有些空落落的…… 和最初知道秦斌出轨分手时的闹腾比起来,现在的苏铮可谓静如止水。每天过着办公室——家里——父母三点一线的日子。偶尔出去应酬一下客户,也不多做耽搁。葛聪最近很少找她,但是这个名字已经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路亚嘴里: “不行,我得考个证,要不小葛该笑话了!” “啊呀,太花哨了,小葛不喜欢!” “知道吗,昨天小葛牵我的手了!” 听到这里,所里的人都忍不住抱怨起来:“路亚啊,咱能不能别总老黄瓜刷绿漆,你那手多少男生牵过啊!” 苏铮低头笑着,可是路亚却真的很委屈:“他就是牵了嘛,过马路的时候……” 路亚脸上混合着茫然和喜悦。她的确和许多男生牵手接吻,但是从没像葛聪这样,只是一个小动作便让她如此念念? 这个,是否叫恋爱? 苏铮扒拉着盘子里的米粒,想起一些已经模糊的记忆。自己蹦起来亲秦斌的额头,他好像很恼火?他们的第一次是在婚前,好像结束的时候自己说:没关系,就当马蜂蛰了一下。秦斌说什么来着?放屁!大概是吧。苏铮仔细的想着,古早的记忆好像隔着磨砂玻璃的画面,很多都模糊不清了。等到能看清的时候,已经有了秦朝。而那些画面里,渐渐的,秦斌已经淡出…… “苏律,您的飞机是下午三点的,别忘带身份证。”路亚提醒她。 苏铮愣了一下。旁边立刻有人喷出来:“路亚,你什么时候这么负责了?别吓我啊!” 路亚翻了个白眼,一张嘴:“葛聪说,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子。” 苏铮笑了,看见有人沉浸爱河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连她这旁观人都觉得身上暖洋洋的:“行,我记得啦。对了。”苏铮站起来要走,回头说,“加油,我们等着吃你家葛聪的喜糖!” “哗”,哄堂大笑。 路亚奇怪的低了头,既没反驳也没否认,安静的十分羞涩。 苏铮摇摇摆摆的离开,心情大好! 这是一桩反倾销的案子,苏铮和所里的另外一个女律师一起做。说实在的,她真不擅长搞这类业务。一来太专业,二来英语要求颇高,三一个要求细心。以前,听说所里做的最好的是文卿文律师,但是严律师不是主攻这个方向的,所以后来文律师也就不做了。那个女律师曾经和文律师做过搭档,文律师走后,她就成了大拿。旅途上,两人聊起文卿,那个女律师竟颇为唏嘘:“唉,不知道自己哪天就踩上地雷了。看着光鲜,压力大啊!” 苏铮看了看她,心里有些内疚。靠着家里的萌荫,她从来没有这种担心,天塌下来身边总有高个子顶着,多少有几分吃凉不管酸的无赖气。 机舱里静悄悄的,飞机平稳的飞着,发动机的噪音在某一个波段机械的震动着。苏铮闭上眼,想起了在飞机场接到的电话。 她在候机,秦妈妈打来电话:“小铮,不好意思,打搅你了。”她很客气,透着尴尬,让苏铮觉得心酸:“妈——秦阿姨,没事,您别这么客气。怎么说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别这么客气了。” 秦妈妈叹了口气:“小斌啊,不懂事。他对不起你,我们秦家对不起你,是我和你爸——秦叔叔没有管好他。唉!”苏铮知道后面有话,慢慢的等着秦妈妈开口,“不过,有个事儿,阿姨想请你帮忙。” 苏铮赶紧让她别客气,有话尽管说。秦妈妈说:“你秦叔叔脾气倔,而且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医生说他的心脏受不了刺激,所以你们离婚的事儿……” 苏铮知道,秦妈妈还没告诉秦爸爸儿女们的事情。心中苦笑嘴上却说:“叔叔的身体要紧,没事,我会注意的。我现在在外面出差,朝朝这两天秦斌和我爸妈看着,没事的。” 这句话很明显,孙子还是秦家的孙子,秦斌随时都可以看望,甚至可以带孩子。 秦妈妈想要的似乎并不止这些,但她也没有多说,叹了口气,放下电话。苏铮被那口气叹的心尖发颤。秦妈妈是会计,一双手细长白皙,平时带着眼镜,总是静静的分开吵架的两父子。比起身为教授的苏妈妈,秦妈妈似乎更符合淑女的标准。 在苏铮心里,一直悄悄的仰望秦妈妈,她不明白怎么可以有人安静成那样?后来她看到文卿,终于知道,原来这是某一类女人!而她这辈子,注定风风火火摔桌子砸板凳了!也许,这也是秦斌离开她的原因之一?那个小雅,至少外表文文静静,和秦妈妈有些相似之处。都说男人天生恋母,在秦斌的心里,渴望的或许是像秦妈妈那样文静沉默的女人? 苏铮看了看四周,昏暗的机舱里或明或暗的闪着一张张人脸。这个时间是旅游的淡季,大多是出差的商务人士,或者有事奔忙于各地的人。她尤其注意的看了看女人,无一例外的画了淡妆或者浓妆,每个人都像一本精装书,套在壳子里,短暂的沉默着。 不,她不要做这样的女人!有那么一瞬,苏铮突然起了一阵冲动:她要美美的,做这架飞机里最有女人味儿的那个人!甚至,她微微有些陶醉的闭上眼,想象着自己如何窈窕的站起来,转身的瞬间淡定的风情,吸引了无数男人女人羡慕爱慕敬慕的眼神!然后,她睁开眼,自嘲的笑了一下:这不是芙蓉姐姐么! 悄悄的掐了掐腰上的肥肉,不多不多多乎哉?!这个年纪的女人怎么减都减不下那些赘肉的。藏在衣服,在夜晚时,暴露给自己的男人。所以,无论如何的美若天仙风情万种,对自己的丈夫而言,孔雀屁股的刺激才是第一位的。下身隐隐有些不适,苏铮下意识的合紧双腿。这几年也许真是老了,也许是压力大了,也许是刺激太大,她的宫颈糜烂又加重了。外人只看到她的光鲜,可在小雅出现之前,秦斌已经开始抱怨她身上隐隐约约的异味。 那是一种近似腐烂的味道。 是呵,她怎么能够拖着这样一具慢慢走向衰老和腐烂的躯体,去和那些年轻美丽富有弹性的胴体竞争呢?!这样的她又怎能留住男人,又凭什么去谴责他们的见异思迁呢? 也许是机舱里的静谧,也许是三万英尺的高空接近神明,苏铮出乎寻常的自我批判起来。只是这样批判,更加的平静,她只是一抹透明的灵魂,冷冷的翻检着那个代号“苏铮”的尸体,秦斌不过是这具尸体往日诸多关系中的一节罢了。 叹口气,苏铮闭上眼。女人,过了三十的女人,青春不再,老之将至,不能再抱着二十岁的坚持和梦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白天更新,五点后下班。不定时不定量,除了尽力而为,我目前还不能保证啥,多谢谅解哈! 模式大概和《遇见你是我的宿命》差不多,我先写着贴着,如果发现结文了,就删掉三分之一,保证追问的可以多看,书商那里也可以满足,多谢多谢! 第十一式(上) “双龙取水,一分为二;左右互博,功力增倍。” 从脚踏上机场的土地开始,到再次踏上飞机的舷梯,苏铮就不知道黑夜和白天的区别。昏头涨脑的忙活了四天,终于赶着周五的飞机飞回了北京。同行的律师戳着额头说:“小苏,你的业务很熟练啊,真的一直在做家庭妇女吗?” 苏铮沉默着看着窗外的云团,想着如果此时飞机坠落,自己该写一封怎样的遗书? “秦斌,我恨你,做鬼也不放过你!” “秦斌,飞机就要坠落了,也许你看到我时,我的躯体都不会完整,但是请你对着我的灵魂回答一个问题:你爱我么?” 想到这里,苏铮的眼睛酸了。即使经过那么多年的婚姻生活打磨,此时此刻想起这个问题,苏铮依然心头悸动不已。好像心底的泥塘被翻了出来,露出一截白白的莲藕,多年以后,发现它更大更白更圆润。 “秦朝,妈妈爱你。即使你有了别的妈妈,请不要忘记妈妈,好吗?”苏铮泪水再也禁不住,抵着舷窗,把脸完全转过去。 不能这样,孩子要长大,留着这样的情感遗憾会影响他的成长。那就改成这样的—— “朝朝,妈妈爱你。如果有了新妈妈,乖乖听话,好好学习,不要让爸爸和新妈妈生气,好吗?” 苏铮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圆融大度的女人。尽管电视已经教导母亲们很多遍,在不得已的时候,要帮助孩子去适应新的家庭,但是苏铮一想起秦朝管别的女人叫“妈”,就觉得又委屈又愤怒,十月怀胎经年教育,最后长大成人叫别人“妈”?! 苏铮不能接受更多的让步,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很委屈。怎么也不能让秦斌和那个女人得意!对了,可以有两份遗书。一份是刚才那个,另一份说好必须在儿子十八岁成人的时候才能打开,告诉儿子,自己很爱很爱他,作为他唯一的母亲,无论生死,都不想被替代! 想到这里,苏铮的心情平静了很多。长舒一口气,慢慢的躺平,闭上眼睛。 “小苏?你没事吧?”周律师看起来很关心她,没有因苏铮一时怔忪错过自己的问题而觉得受到怠慢。 “没事。”苏铮觉得心里有些堵,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别人分享,“周律师,你说要是飞机失事了,怎么办?” “嘘……”周律师立刻警惕的向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才说,“这时候不能乱说的!”顿了顿,立刻绕有兴致的压低嗓子说,“写遗书吧?还能干什么?又不能跳下去。” “你打算写什么?” “呃,我还没想过……对了!”周律师很严肃的直起身子,“我的银行账号和密码没人知道,要是我完了,不是便宜银行了吗?!可是,如果写清楚,万一不是我爸妈而是机场拿到呢?” 苏铮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点点头,严肃的说:“是啊,这是个问题!” 周律师为脑的绞着手指头:“理论上,我父母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证去查询我的账户,继承我的遗产。但是这也要求必须知道我的账户啊?可是现在他们连我在哪里开了什么账户都不知道!唉,如果这次能活下去,我一定给他们留个纸条。” 苏铮笑了笑,周律师是有名的财迷,关键时刻愈见本色。不过,如果她能活下去…… 苏铮悄悄的握拳,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让朝朝管别的女人叫“妈”! 飞机落地,两人起身走出机舱,踩在机场的楼梯板上时,周律师才舒了口气,擦了擦汗对苏铮说:“小苏啊,你可把我吓坏了。这以后要是得了恐机症,你得负责治疗费。” 苏铮和周律师一路说说笑笑,走出机场的大门,外面乌泱乌泱接人的人群,黑的衣服白的牌子,间或几分色彩也只是一闪而过。 “苏铮,小铮!” 周律师先听到,捅了捅苏铮:“是不是叫你?” 两人驻足听了一下,那边已经跑过来三个人。当先一个小人儿,扑过来喊:“妈妈,妈妈!”竟是秦朝! 苏铮赶紧抱住儿子,有点吃惊。今天虽说是周五,可现在只是中午,下午还要回所里上班,所以她根本没跟家里说什么时候回来!尤其是随后赶过来的这位,即使告诉家里今天过来,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秦斌跑到跟前,先和周律师打了声招呼。周律师笑的很暧昧:“小苏,今儿咱俩都不去所里了。我也早点回家伺候伺候那两口子,你也早点回去吧!” 苏铮谢谢周律师,目送她离开机场,才转过头,对秦朝右手一直微笑的人说:“妈,你怎么来了?” 除了秦朝、秦斌,还有一人是秦妈妈。 “正好没事,小斌说你要回来,我就带着朝朝一起过来了。” “呀,怎么让您带啊!我是说爸还病着,带朝朝哪儿有时间啊!朝朝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苏铮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仔细想想好像错的也不大。 “没有。你爸就是养着,有他在身边热闹热闹,你爸一高兴,身体就好多了。他这身子啊,高兴了就好点,不高兴就闹事,搞得我都不敢惹他了!”秦妈妈温柔的说着。 苏铮看了一眼秦斌,见他眼神飘忽,似乎心事重重。 上了车,苏铮习惯性的闭目养神。秦斌打开音响,竟是神秘园的曲子!这是苏铮的最爱,秦斌的不屑。记得以前苏铮在车里放这些有曲子没歌的东西时,秦斌总是笑话她五音不全才不敢听歌,怕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的声音比她好听,气的自杀了!苏铮眼皮动了动,压住心头的好奇:他们早就不相干,问这些有什么用?!难道非要问出他对自己余情未了,如今覆水难收,自己才算心满意足?扪心自问,苏铮一点也不觉得那会让自己开心。爱过,伤过,恨过,无奈过,如今平复了,发现不完全是对方的错,反倒有些害怕了。 她不敢去想了。自从在飞机上发现另一个自己——腐烂的、自私的、狭隘的自己后,苏铮下意识的开始回避婚姻这个话题。不仅仅针对秦斌,包括一切男人,她都不愿去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继续保持现在这样至少还光鲜的表面! “小铮,到家了。你爸爸还等着我们呢!”秦妈妈笑眯眯的说。 苏铮点点头。从接机那一刻起,苏铮就觉得自己踏入了一片流沙。不能挣扎,只能静静的等着事态的发展。倘若稍一动动,没顶之灾便会如迅雷扑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秦爸爸守着一桌子菜等着他们。一向不肯进庖厨的老头子,竟然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带着狐疑尝尝,色香味都是一等一的!秦妈妈说,“听说小铮今天回来,你爸爸研究了一个礼拜菜谱,试验了无数次,才有了这一桌子成果!” 苏铮觉得唾液都是苦的。看吧,自己还没踏出北京市,人家就开始弄这桌酒席了。所谓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这场鸿门宴八成……她下意识的去看秦斌,秦斌低着头坐在一边玩着手里的酒杯,脸上的线条看着有些紧绷。 咦?难道这场酒宴跟他没有关系? 秦爸爸一辈子认认真真勤勤恳恳,最大的特征就是动手能力取代了动嘴能力,连教育秦斌也不例外。但是今天有点例外,老爷子分外的高兴。举起酒杯,站起来,说:“今儿啊,我高兴!” 苏铮一愣,不过出差回来,平安落地,难道这样也值得庆祝。看向秦斌,秦斌低头不语。这分明是知道什么说不出口的表情啊?! 苏铮怀疑自己被人算计了,心口扑通扑通的乱跳,赶紧去看儿子。秦朝一脸神秘,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儿。喜事? “我们老秦家,总算没有对不起老苏家,没有丢人!”老爷子说的慷慨激昂,拿着酒杯一晃,几滴酒液落在苏铮面前,还没来得及晕开,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就灌进苏铮耳朵里,“苏铮,爸敬你,敬你宽宏大度,给秦斌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这个老头子被他这个不孝子气死了,是你把我救过来的啊!爸先喝了!” 改过自新的机会?苏铮希望自己理解错了,应该没给吧?难道还有别的事? 老爷子一饮而尽,也不管苏铮喝没喝,对秦斌伸手一指:“你,给你老婆赔罪去!” 秦斌看了一眼苏铮,为难的站起来,说:“小铮,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如果能有机会改过,我一定谨记教训,远离是非,好好过日子!”又是一饮而尽。 “如果”?这话好像和老爷子的不大一样。苏铮困惑的眨眨眼。秦爸爸一拍桌子:“臭小子!到现在你还耍滑头。人家小铮都跟你复婚了,还叫没给你机会?!那不叫机会啥叫机会!你还想要什么,啊!”说着秦爸爸拎着筷子站起来,猫腰伸手“啪”的一下子,筷子正打在秦斌的头上。听起来,挺疼的。秦朝甚至咯叽眼儿带缩脖,好像打在他头上。 几十年了,苏铮太知道这一筷子打完了接下来就要抡板凳的程序,下意识的站起来,拦在秦斌的前面;秦妈妈也拉住老头,柔声埋怨:“啊呀,有话好好说,孩子紧张啊,你别吓唬他。” 秦爸爸似乎更满意苏铮护卫秦斌的样子,呼哧喘粗气捂着心口慢慢坐下平息怒火。 秦朝左右看看,悄悄的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乖乖的把手放在膝盖上。 苏铮明白了,不知道是谁告诉秦爸爸,自己和秦斌复合了。这酒宴就是庆祝这个的! 她恶狠狠地瞪向秦斌,秦斌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秦妈妈,低下头。苏铮想了想,正要动,手突然被人握住了。低头一看,是秦妈妈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上。 冰凉,微微沁汗。 “小铮啊~~”老爷子再度开口,眼睛已经有些发红,沙哑的声音略带一些哽咽,手指点着秦斌,颤抖着,“他对不起你啊,我知道,杀他一千次都不过分!可是——”老爷子一伸手,捞起旁边的秦朝,抱进怀里,“你们还有朝朝啊!孩子,不能没爹啊!” 老人一哭,小孩跟着也哭。苏铮见不得这场面,眼角湿漉漉的,只好强控制着不掉下来。她不想说可以,也不想说不可以。她从没想过剥夺秦斌做父亲的权利,只是不想让他再做自己的丈夫而已。这,不能两全么?! “别说了,你的心思,孩子们都知道。别激动,这不是都好好地么!过去了,都过去了!”秦妈妈细声安慰着丈夫,握着苏铮的手却抓的越来越紧,苏铮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略微一动,她就会抓的更紧,好像警告,又像祈求…… “我死不瞑目啊!”老爷子终于哭出来,“怎么生了这么个丢了祖宗八辈子脸的孽子啊!!我们秦家,就算不是256中文,也没出过这种丢人的事儿啊!” 苏铮不敢说话,心里却想,秦家几百年前说不定还妻妾成群呢,他觉得秦斌丢人大概是指他被自己甩了吧? 老人哭的伤心,又有病在身,苏铮这个念头不过是冒了一下,便自觉地收了回去。不管怎样,老人还是为了自己好。 一顿饭吃的全是眼泪。 安抚秦爸爸休息之后,秦妈妈送秦斌和苏铮出来,对苏铮说:“小铮,你爸的性格容不得这些。他出院以后一直不敢相信你和小斌离婚了,更不肯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前一阵子,街坊们说闲话,被你爸听见了。我没办法,只好说你们已经复婚。你爸为了向街坊们证明,又把小斌叫过来,还说要把你也叫过来。正好你出差去,我才给你打了个电话。将心比心,我也是女人,小斌做出这种事,换了谁都忍受不了。现在又不是过去,女人也要尊严,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看在你爸风烛残年的份上,你就委屈几天,和小斌在他面前装一装,阿?”说着,秦妈妈的眼泪像开闸放水涌了出来,连话也说不全。只能拉着苏铮的手,不停的拍着、拍着…… 苏铮已经猜了个差不多,秦妈妈这么一说,无非弄清楚来龙去脉。事到如今,她能怎么说?人家也说得清楚,只是假装罢了。 “妈,没事,我答应的。”苏铮看了看秦斌,这句话一出口,秦斌明显松了口气,但当迎上苏铮的目光时,秦斌又低下了头。 秦朝从远处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秦妈妈松开他们的手,看他们一家子上车离开。车子慢慢开到小区门口,转弯就要离开了,秦妈妈瘦小的身子依然在门口立着。手已经不再挥动,但是那影子却像个守卫的门神似的,倔强的扎在那里,无论是谁,也不能移动一分一毫。 在孩子面前,两人不会讨论这些事。倒是秦朝非常的兴奋,叽叽喳喳的要秦斌和苏铮一起带他去公园玩儿。甚至还扭过头认真的对苏铮说:“等我青春期叛逆了,你想陪我去都不要你呢!” 苏铮扑哧笑了出来,秦斌在旁边问:“臭小子,你敢不要你妈?!都是听谁瞎说的!” “电视上,主持人说的。”秦朝优哉游哉的坐好,摸着自己的安全带,得意的说,“我知道好多呢!女生要来月经,流好多血,男生就不用。所以长大后,女生就比男生弱,需要男生保护。” 苏铮皱紧眉,这都是什么电视教的?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许再看了!”秦斌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笑着骂了一句。儿子的头一卜楞,梗着脖子横了他爹一眼,不再说话。 苏铮突然想起秦爸爸的那句话:“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她永远不可能这样对儿子,也不可能得到儿子这样的对待,但是,如果别的男人这样对朝朝,自己能接受么?如果没人这样对他,潜移默化中,这个聪明机灵的小孩子,会不会变得女里女气? 苏铮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闭上眼。她坐在儿子后面,秦斌从后视镜里看不到她。这个全车不安全的位置,对她来说已经成了最好的避风港。 秦斌在红灯前停好车,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一眼苏铮,就算看不到她的每一丝变化,那随之而来的暴风雨也是可想而知的。 这一次,他真的不同意老妈的做法!可是,就像老娘哭着对自己喊的那样,他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以既向老爹交代,又能安慰了苏铮?!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从大年初一一直在更新,每天大概两千字,可是家里网线比较紧张,所以我就没咋上网。今儿早上七点爬起来,正好插个空挡,给大家拜年了,顺便把更新的内容贴出来。每天两千字并不多,谢谢大家的谅解哈,当个乐子看吧! 第十一式(下) 苏铮静静的听秦斌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秦朝送回苏铮爸妈那里,对孩子说是明天上学可以多睡一会儿。秦朝自然嘟嘴丧脸,抱着姥姥的大腿默默的接受了现实。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苏铮总觉得孩子的目光里多了很多不属于他这年龄的担心与害怕,让她心酸也让她惶恐。 原以为离婚是两个人的事,现在看来他们家的乱麻至少绞进了三个家庭七个人,连未成年无行为能力人都提前进入独立情绪表达阶段! 秦斌好像等候宣判一般听着苏铮的回复,苏铮却良久没有说话。等到秦朝的脸从她面前隐没,换上秦斌那张大号的布上沧桑的脸时,苏铮有一瞬的怔忪,好似少年的自己看到成年的秦斌那样陌生而又恐慌。 “哦,知道了。”苏铮淡淡的说,“那就这样吧。” 秦斌一愣:这样?是怎样? 苏铮补充说:“不就是像过去那样定时过去,过去的时候就像没离婚么。反正又不是住在家里,没影响的。”苏铮点了点额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影响,你呢?” 秦斌有些意外,他以为苏铮会大吵大闹,说自己沾了他的便宜,或者更恶毒一些,借这个机会让自己担上不孝的罪名或者遗憾。无论哪种想法,秦斌并没有埋怨的意思,他只是按照过去的思维顺势推过来。他即害怕苏铮闹起来,又害怕父母那里没法交代,从知道开始就一直忐忑着。所以,听到苏铮这样讲,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地。只是落下以后,才发现找不到地面,一直忽忽悠悠的下沉,空空荡荡的悬在地底的深处。一股说不清的失落,被重重的砸起,乌烟瘴气的布满秦斌的大脑,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没有,你觉得可以就行。”秦斌的手指下意识的插进头发里,使劲的搔了搔后脑勺,让神智短暂的清明起来,嘴里轻轻地舒了口气,“对了,你认识宋沙么?” 苏铮愣了一下,这个人是所里的禁忌,“嗯,你认识?” “你出差的时候我正好有个应酬,这个人也在席上。据说是新当选的政协委员,年纪轻轻,春风得意。他听说你的单位以后,还特意跟我说你们所不错。你不是要开拓新业务么?如果……”秦斌打住,后面的不说自明。 苏铮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以后也离这个人远点。他的路子挺野的,水也深,没必要去趟。” 秦斌点头:“听说了。我后来还打听了一下,好像和伍兵夫人的事情有关。这个人据说是出身草根,白手起家,没几把刷子做不到今天。看起来米倍明和他的关系不错。嗯,郎曼混的不错,她约我出去,我都没去。嗯,不是,是我太忙。那个——”秦斌语无伦次起来,微微的窘意让他的脸颊热辣辣的烫起来。 苏铮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善解人意”,即使有这个潜质,也不该用在秦斌身上。可是今天,在她没细想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哦,生意做得顺利就好。郎曼挺好的,还给邻居送蛋糕,吓了周围人一跳。” 秦斌点点头,看来郎曼已经说过,“是啊,她在国外呆久了,说话办事都带着洋腔,有时候挺可笑的。”他本来想解释这种可笑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爱怜的可笑,但是吸取上一句话的教训,他想就算苏铮误会了,他也不会再多解释一句。幸好,苏铮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晚上,秦斌想请苏铮一起吃饭,开了个头就被苏铮打断,怏怏的回了自己和孟绂“同居”的地方。苏铮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妈妈家里。秦朝已经安然入睡。小孩子睡早了对身体有好处,苏妈妈一贯坚持这个观点。 苏铮坐了一会儿发现老爸老妈的表情有点怪异。苏妈妈清了清嗓子说:“小铮,我听秦斌妈妈说了,你们复婚了?” 苏铮想起两家老人联系紧密,就点了点头。 苏妈妈看了看苏爸爸,苏爸爸拿着遥控器木然的换着台:“以前不提,是担心你那里。现在你自己终于走出来,小斌也浪子回头,我和你爸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铮觉得愈发奇怪,心开始不由自主的狂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悄悄的爬上来,吊在她的嗓子眼儿。 “我和你爸……”苏妈妈顿了顿,“准备离婚。” 轰!一枚炸弹在耳边炸开,就算白天听到自己“被复婚”都没有现在晕! 什么?老爸老妈要离婚?开什么国际玩笑?! 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苏铮看看老爸,突然机械的摆手咯咯笑着:“老妈,你开什么玩笑。不带这么玩儿的,我刚出差回来,受不了这刺激啊!” “没有,是真的。明天我和你爸就去办离婚手续。” “为什么啊?老爸你出轨?”苏铮都快哭了,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唉,问你妈!”苏爸爸甩开苏铮的手,抱着头,转向一边,不再玩电视。 “有什么好问的。”苏妈妈显得很冷静,“早就该离了,这种日子我三十年前就过够了,现在提出来不过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以前总觉得孩子要靠着咱们,帮着带外孙,调解孩子们的纠纷,现在孩子自己懂事儿了,也有经历了,我们就该办自己的事儿了!” “妈,我、我不懂事,我有啥经历?!不是,您有什么事不都是我的事儿吗?爸也是。咱们有事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能上来就对敌斗争。”苏铮一着急,说话就带着不靠谱的无厘头,“妈,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过了几十年了,不能说离就离啊!离婚——那不是小事儿!”苏铮这话说的情深意切,这方面她是过来人。别看苏妈妈是她妈,但是说起离婚的经验感受,真不如苏铮来的明白。 苏妈妈还像摸着小苏铮那样摸着大苏铮的头,轻轻地滑过每一根发丝,“你不懂。” 苏铮眨巴眨巴眼儿,等着接下来的解释。然后—— 苏妈妈就一直不说话了! 我不懂? 苏铮愕然、茫然、愤然、最后惘然。 感情的事,谁懂?十几岁的,二十几岁的,三十几岁的,四十几岁的,到了五六七八九十乃至百岁,只要这心思活络着,这感情的事,谁懂谁? “妈,爸对你……不好?”苏铮只能试探着寻找自己的答案。她想,不管他们离婚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只要能给自己一个过得去的理由,她不会拦着的。 苏妈妈想了想,目光在丈夫身上略微停了一下才说:“没有,挺好的。是我,不想跟他过了。” 一个为什么在苏铮的喉咙里滚来滚去,咽了好几口唾沫,苏铮才挣扎着说:“那必须明天办么?能不能缓两天,让我……想想?” 苏妈妈默默的点了点头。苏爸爸突然站起来,压低了嗓子,愤怒的说:“不行,我坚决不同意!你要是敢离婚,我立刻死给你看!你别想别的!”说完,转身进了卧室。 苏妈妈不再说话,看着变幻的屏幕默然不语。苏铮心里藏着无数的问题:什么是“想别的”?自己的老母和老爹离婚,能有啥“别的”可想? 难道—— 一个念头霹雳般的闯进苏铮的大脑,咔嚓一下炸开,彻底把她雷倒了——六十五岁的老娘有外遇! 夕阳红啊,它也忒灿烂了些! 苏铮看着旁边抹泪的老娘,心里不知道是该安慰被甩的老爹还是跟出轨的老娘聊聊天?理智上,她倾向老爹;可情感上,她更偏向老娘。如果那个被甩的人不是自己老爹,苏铮一定不介意老娘是红杏出墙还是杏出红墙,只要高兴就好!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激灵——秦斌的爸妈呢?难道秦斌的错误在他们的眼里其实并不严重?所以…… 苏铮好像灵魂和身体分离了,眼睛在半空中冷冷的注视着尘世的这团小小乱麻。那些伤痛,那些怒火,那些泪水,自己撕心裂肺的日日夜夜,原来在别人眼里竟然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在人家重如泰山的亲情面前,这些都是轻飘飘的鸿毛,闲闲一弹便落入不知名的角落。难怪她觉得秦斌该千刀万剐的时候,出了家门他依然人模狗样。不是他装的,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对他宽容! 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老娘,这一刻,她没有觉得世事如何凉薄,也没觉得人生多么无情,看着“出轨”的老妈,想着“被甩”的自己,苏铮心情格外的平静。 或许对母亲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讽刺,又或许对自己的安慰就是对母亲的辱骂,该怎样选?并不难。母女连心,苏铮永远做不到对老娘冷嘲热讽。比起清朗正直儒雅的老爸,她心里更亲近每天呵护她衣食住行,融进她生活时时刻刻的母亲! “妈,别哭了。离婚吧,不是小事。到了不得不离的时候,我也不会反对。感情的事,我可能的确不了解,您要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说。但是咱不说别的,就我爸忠心耿耿的跟您过了这么多年,这左右手,砍了是要流血的。离婚真没咱想象的那么好啊!” 苏妈妈擦擦眼泪:“我不要好处!我就是要离婚,他过的越差越好!” 苏铮苦笑:“妈,您觉得离婚就让我爹过的差了?是,他现在是不肯离,看起来是对您情深似海,可是这男人,一旦松了婚姻这根绳子,那就是龙归大海,虎放深山,根本得意的很!就算真有良心,也不过疼两天意思意思。你看我爹,虽然退休了,可是还被学校返聘着,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课堂上一站,满腹学识往那儿一摆,多少小女生不得上杆子追啊!人杨振宁八十二岁还和二十多岁的翁帆结婚,何况我爹才六十出头,顶多吃俩伟哥,绝对年富力强。” 一席话,说的苏妈妈“扑哧”乐出来了,苏铮扫了一眼连着里屋的廊子,那边没有动静。心说:爹,等我这边弄好了,我去您那边陪不是。话说回来了,要是我娘死了心的离婚,这话也算提前安慰您了。 苏妈妈答应给苏铮考虑的时间,但是个中原因却死活不肯讲。问老爸,老爸只是叹气摇头,最多来一句:“她要是不肯讲,我就不明白!”好像跟谁赌气似的。 所里的事情繁杂而又枯燥,自从严律师走后,大家变得有些没出息了。接到大活的不敢张扬,接到小活的常常庆幸细水长流。苏铮和孟绂搭档,接孟绂转来的非诉业务。他官司打得勤,有些被他起诉的企业在诉讼结束后,往往会找过来让他帮忙诊断。这时候就是苏铮最忙的时候。因为来谈的都是阎王级别的人物,具体办事的都是小鬼。他们只在乎今年的奖金因为你的官司被削了,今年的工作量因为你的评估审核被增加了,里面少不了曲意逢迎和委曲求全。不过,苏铮觉得自己似乎麻木了,无论多难听的话,都是风过耳边,连哨声都没有。 苏妈妈一次次的提出来,苏铮一次次的想办法拖。似乎这成了唯一可以解决的办法。孩子和秦斌都不知道,她也不敢让他们知道。下意识里,她觉得——说不出口。 “妈,这是什么?”苏铮扫地从桌子底下扫出一张纸。可能是从桌子缝里掉出来的,落在旮旯,上面蒙了一层灰。 弹掉灰尘只扫了一眼,苏铮的脸就变了。 苏妈妈看了看,拿过来撕了。 “这是我爸的化验单!”苏铮急了,“他,他——治疗了吗?”单子上写的明明白白,让去做进一步的检验,以确定病情。 “不就是癌症吗?还可能的。”苏妈妈淡淡的说,“我让他去检查,他不去。前几天自己偷偷去了,出了结果我也不知道。反正吃着药,是不是治疗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这需要手术,不是吃药能治好的。”苏铮快哭了,老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他们不是一直相亲相爱么? 苏妈妈看着苏铮,那眼神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有一瞬间,苏铮觉得她似乎恨自己? “你去问他吧!”苏妈妈转身离开。撕碎的纸张铺满一地的碎屑,白花花的,好像洒落的纸钱,为谁祭奠? 苏爸爸告诉苏铮,检查没事,是良性的。做个手术,把瘤子割了就行。苏铮急的直冒汗,既然几天前就知道做个手术割了就行,为什么不做呢?拖着——万一拖成恶性的,怎么办? 苏爸爸笑的很从容,甚至还有几分恶作剧的意思:“我跟你妈说,要是她坚持离婚,我就不做手术!死也不做。” 老爸的目光亮晶晶的,笑眯眯的眼睛蓄满了水,可是话里的决绝却斩钉截铁的不容改变! 苏铮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劝解,脑袋机械的歪了歪才说:“您、您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苏爸爸也摸了摸苏铮的脑袋,乌油油的头发厚厚的透出头皮的热度,“小铮,我们这一代,和你们不一样,有太多的顾忌和责任,很少为自己活着。一旦有机会了,就像发酵似的,会变味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妈离婚的,说什么,我也得牵着她的手走下去。她离不开我,只是需要时间和台阶。” “那……您的病?” “不重要,生老病死,人之常事,我这个年纪,有准备。你——”苏爸爸突然顿住,长长的吸了口气才说,“婚姻是需要感情来维系的,感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所有你付出的代价,都不要后悔。明白这一点,你就会幸福了。” 苏铮眼泪已经成串的流下来,心里滋生了一丝愤恨:为什么老娘那么无情,一定要拖死老爸才甘心么?! “爸,我和秦斌……”苏铮想把真相说出来,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温和睿智的眼睛和几日不见日渐加深的皱纹。他或许看开,但心中的负担也不小吧? 说,还是不说? 苏铮舌头一转:“会好好过的。” 苏爸爸满意的点点头,拍拍她说,“去吧,哄哄你妈。我老了,哄不动女人啦!” 苏铮咧开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走出书房。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每章大概五千字,中间有一天出去玩儿,被风吹了脖子,所以没更新。今天正在更新这一章的最后一千多字,一会儿有时间就贴,没时间下次上来再贴。谢谢大家! 我就不弄什么定时发表了,反正也没几天,我还是老办法,先贴啊贴,等到发现可能结文了,就倒着删。因为这文已经签了,按理说现在就该停更了。但是追文的亲们辛苦,总要多看一些,俺这样停更挺过意不去的;另一方面是出版的衣食父母要照顾,销量还是要照顾的,不然不给俺出书了。所以,请不小心错过的亲们耐心些哈! 为此,俺求大家一件事,追文的时候,请大家也不要复制粘贴了。出版的竞争对于作者也是惨烈的。买书的事情涉及到金钱,随大家的便,买了我谢谢您,不买只要给俺留言打分或者在joyodangdang上说个好话,俺同样感激不尽。但是复制粘贴这个影响力巨大,一旦流传开来,书商会非常生气,把卖不出去的事推到这上头,俺就啥也说不清了。本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结果不开心就不好了。更严重的是,要是书商赔本,稿费是小事,俺想好好写文出版留念的念头就落空鸟! 估计俺还是个小透明,不像大神们有职业盗文的盯着,这点祈求估计还能起些做用,在此谢谢大家了。咱们看文写文都高兴。等出版季一过,我肯定贴出免费的全文,以飨大家! 大家互相体谅,流觞感激不尽哈! 给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第十二式 鱼跃于渊 (上) 出自《诗经?大雅?旱麓》。原文为:“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各得其所。平凡的一跃,尤如龙腾九霄,有着强大的爆发力。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其实这话讲的没错,苏铮现在就是这感觉。她和秦斌已经不可能复婚,但是老娘被秦妈妈的流言蒙蔽,觉得自己终于撒手不管了,于是“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眼瞅着自己退无可退,他们却渐行渐远,苏铮坐在屋子中央,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在偌大的世界里,孤独会把人掐死。即使那个睡在房里的孩子,也不能抚慰一点心中的惶恐。 “叮咚”门铃响起来。苏铮开门一看,是郎曼。 她说自己刚刚出差回来,一直特别忙,搬过来之后就没来聊聊,非常不好意思。 苏铮咧着嘴摆出一张笑脸,心里却一片茫然: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不聊,也是正常吧? 东拉西扯,顾着睡觉的孩子,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要是突然有人闯进来,还以为特务接头!苏铮让了四回茶,郎曼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喝洋墨水的,早就忘了祖宗的规矩。 郎曼渐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苏铮凭经验慢慢的住了嘴,等着对方说话。郎曼依然不着边际的瞎扯,可是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这上面,连苏铮只是敷衍都没看出来。 “苏铮,”郎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请教?谈不上,谈不上。有什么能帮忙的请讲?” “我想……我想追秦斌。但是你是他前妻,我们又这么熟,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郎曼搓着手,耸肩歪头斜眼撇嘴,一副西方人说话言不由衷时的样子。 苏铮半张着嘴巴,呵呵了两声,说不清是在倒气儿还是在高兴,反正肺里空荡荡的有些窒息。赶紧深吸了一口,才缓过劲儿来,脑子也有了反应:“有啥介意不介意的,你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知道在国内,很多夫妻都是离婚不能忘情,有时候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以后就后悔的想复婚。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和秦斌的问题不在此列。可是现在有目共睹,秦斌已经和那个人断了关系,相信从今往后他也能吸取教训不再乱来。况且,我觉得秦斌的本性不坏,只是误入歧途。如果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他仍然有权得到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秦斌的前妻,你当然有优先权。” 原谅秦斌,重头再来?他还有未来? 这是苏铮第二次意识到秦斌可以原谅,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有了新的选择!在她孤独绝望的要死时,那个人却“枯木逢春”,还——“有权利”? 苏铮死死的盯着郎曼,良久才皮笑肉不笑的动了下脸皮上的肉,说:“郎曼,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嘛!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对于你来说,秦斌是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因为他背叛过你。可是对于我来说,他的过去只是人云亦云的历史,即使是真实的,也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过眼烟云。我看到的是改过自新努力工作的他,是发愤图强不断进取的男人。” “你不……借鉴一下历史?” “当然要借鉴。所以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不给他背叛的机会,会更加注意他的要求,努力的去维护和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对你来说,复婚是背着包袱在前进;对我来说,和秦斌在一起,只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呵呵,你都知道我没勇气背包袱,来问我……” 郎曼猛的察觉苏铮的不快,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但是随即,她又抬起来,笑着平静的对苏铮说:“苏铮,依照我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和秦斌复合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我很欣赏你工作的态度,和你的坚强。说实话,我不排除有一天秦斌会旧态复萌,那时候我未必能如你这么洒脱。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许多事,理不清。”郎曼顿了一下,“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可是上天让我们都在秦斌身边出现。如果你仍然爱着他,我绝不插手。如果你不爱,我也绝不放手。我想——”郎曼伸手握住苏铮的手,“无论如何,我们都做朋友。爱的坦白,追的磊落。还是朋友!?” 郎曼紧张的看着苏铮。有一瞬间苏铮似乎被她的说辞感动了,但是只要一想起她会给秦斌一个“幸福的未来”,苏铮的心里就想刀割了一样的疼。 她见不得秦斌好! 她就要看着秦斌赎罪般的活着才舒坦! 她费了无数个日夜熬过的怨念并没有消失,而是等着复活的机会! 怨念,像从地底深处冒出来的两条黑色巨蛇,交缠在一起冉冉升起,在她面前盘旋,然后紧紧的扣住苏铮的大脑。 松了松圆圆的睡衣领口,苏铮点点头:“好啊,你说的对。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权利么!我虽然不鼓励你追求他,但是追求谁总是你自己的权利。而且,我和秦斌不存在任何法律关系,他只和朝朝存在抚养关系,这也……不是及于我的。呵呵,都是穷光蛋,又不想西方的有钱人,还给孩子弄个什么基金会,我做个监护人,可能关系还复杂点。这个,你随便,随便。”苏铮摸摸头,湿漉漉的竟然冒汗了。 郎曼看出苏铮的别扭,和说不出来的尴尬,但是她宁愿相信说出来的话,而拒绝去探究或许连苏铮本人都不清楚的潜台词。所以,她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就好,谢谢你!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送郎曼出门,苏铮几乎是飘到自己床上的。四脚朝天仰八叉的躺着,想着要离婚的父母,想着要幸福的秦斌,想着要朋友的郎曼,想着要爸妈的儿子,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和那两天黑色的巨蛇一起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袋子,好像血滴子一样罩在自己的头上—— 慢慢的,融化了。 苏铮病了,还病得不轻。不过这一次,她不打算麻烦父母。 硬撑了一天,看到所里同事惊恐躲避的眼神,苏铮想起“甲流”这个可怕的字眼。死就死吧,落个清净。只是秦朝太无辜,不能跟着自己受罪。这种一个人扛下的辛苦和悲壮,让她多了几分受虐般的快感。那一丝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自虐情结让她对生活无端的自信起来。但是,这一丝的愤世嫉俗并没有让她的病情有任何的好转,相反越发的加重了。 苏铮借口感冒,告诉苏妈妈这几天留朝朝在家里住,自己不方便回去。电话里,苏妈妈的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问:“是不是我和你爸的事儿让你心烦了?” “没有,我又不是小孩,不会的。你们肯定有你们的原因。” “嗯,也对。你都三十多了。以前一直拿你当孩子,后来看你和秦斌复婚,妈就知道你长大了,可以撒手了。” 苏铮张张嘴巴想说“那是假的”,又咽了回去,谁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什么后果?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刺激二老。自己的事自己烦好了,不能帮他们也不能给他们添乱。甚至进一步讲,假如离婚是他们对自己几十年婚姻的总结成果,以今时今日苏铮所受之折磨,完全可以理解——退一步,海阔天空。 问题是,老爸同意么? 老妈老爸,都是心头肉,哪个也不愿伤害。放下自己的是是非非,苏铮真希望父母能平和坦白的甚至快乐做出选择! 然而,她打心眼儿里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中国,她一个七零后都想不通,让那些五零后如何豁达? 郎曼挤破苏铮心里的脓疮,所有的怨念已经毫无顾忌的传染了全身上下,苏铮摸摸自己就知道老娘是怎么一个感受! 爱就爱到死,死了都要爱,爱死了也要爱! 放手,一定是死了。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从地狱等着那人过来,共堕沉沦。 苏铮的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她不介意自己这样偏激。但是如果偏激的人是老娘,她却不得不正视这偏激背后的影响:离婚以后,老娘怎么办?真的有个第二春么? 打死她,也不信! 或者,像秦斌一样,出轨的是老爹? 红旗不倒,彩旗飘飘。这话——能用在自己拿个温文尔雅孝妻如母的老爹身上? “妈,您真的不能告诉我原因么?”苏铮还是忍不住要问。 “唉,没什么原因。过这么多年过腻了。”苏妈妈口风甚紧。 “嗯……妈,要是别人这么说,我信。要是这么说的人是您——打死我都不信。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人。”苏铮尽量平和的戳穿母亲的谎言,忐忑的等着那边的反馈。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良久,才传来低低的啜泣。 “咯哒”,电话被挂断了。短暂的静音后,是一声长而单调的忙音。 苏铮拿着电话愣了半晌,才叹口气慢慢的坐下。一边是自己打结,一边要去替人解结,就算是超人,也不过是维持精神上的完整;但是如果明天再交给自己一个离婚案,她就要彻底的精神分裂了!对别人,这不过是个戏剧性的假设,但是对一个律师,却是司空见惯的工作内容。 苏铮开始害怕。 外面渐渐黑下来,苏铮摸索到台灯的开关,在摁下去的一刹那犹豫起来:当真要让明天到来吗?明天真的有希望么? 黎明破晓的晨光打破了苏铮家里的凝幕,新的一天还是不紧不慢的来了。苏铮揉揉眼,骨骼发出可怕的咔咔声,酸疼随着动作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最先恢复——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眼屎多的可怕,昨夜流泪太多,眼睛周围高高的鼓起,愈发显得苍老。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怨别人啊! 苏铮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啊,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倒下啊!来,先把这肿眼泡消掉,然后去挣钱。没有钱的女人怎么抚养小的,赡养老的啊,男人哦——”苏铮摇了摇头,打开洗澡水,开始从上到下的梳理。 你可以颓废,可以自弃,可以自卑,但是只要上班,就必须打起精神,整出一个精装版的女人! 粉底、腮红、眼影、假睫毛,再加一副无框眼镜,苏铮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微笑:“苏律师,祝你万事如意!”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铮来早了。可是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生硬气息,摸着冷冰冰的挡板,苏铮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挣钱,养活自己,有工作就有希望! 路亚请假没来,除了使大家各自分担了一部分前台工作之外,并没有激起太多的议论——换句话说,就是无人关心。 苏铮正忙着,手机响了,葛聪? 这段时间忙的四脚着地,心情down到谷底,这个人除了上次郎曼来时想起一下,平时多半都忘了。 “晚上能出来一下么?我请客。”葛聪的声音有些沮丧。 苏铮点头答应,“但是我感冒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麻风我也不介意。苏姐,我六点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苏铮坐在那里发呆: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奇怪的称呼。 葛聪很准时,而且还换了一身休闲衣服。米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标准帅哥装扮,如果额前分一绺长发,会有无数腐女冒出来分辨他是攻还是受。 苏铮发现自己对男人的鉴赏能力还有本能,自嘲的安慰了一下。开车带着葛聪去了一家胡同小馆,人不算多,菜品还算精致。尤其是提供的免费茶,今天是福建的大红袍,轻抿一口,香浓意远,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菜单上特意标出来:开店酬宾茶! 两人都不是为了吃而来,品呷之后,葛聪慢慢说出经过,他和路亚分手了,而且是葛聪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起来,被甩的人好像是葛聪? 气氛怪怪的,苏铮不知道该开什么玩笑,只能低头品茶。品来品去,品出自己的茶艺太差,茶味寡淡,老板太抠,葛聪依然沉默不语,像喝酒一样喝茶。 “厕所在那边,男女分开的。”苏铮善解人意的指着厕所的方向。她刚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发现葛聪还是同样的姿势,善意的理解他是不好意思。许多小餐馆男女混用一个卫生间,一把插销,解决分类问题。 葛聪笑了笑,看苏铮的眼光古里古怪,然后招呼跑堂的结账。 苏铮问:“要不,你再和路亚谈谈。年轻人,一时意气,没什么阶级矛盾别轻易分手。” 葛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脸皮抽抽着比钟馗还难看。 一晚上,葛聪至真至纯的和苏铮吃了一顿饭,没受贿没骚扰,对苏铮老大姐式的劝解连个屁都没回,闷头耷拉脑儿的出来。 苏铮要送他,他要自己打车走。苏铮眨巴眨巴眼儿,突然觉得很喜剧,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她纠结难过之外,还有人痛的肚子拉不出屎!真是太爽了! 苏铮心情大好,钻进驾驶位,发动车刚开出没几米,就瞅见葛聪笔直的身子在夜色灯光下变成一道黢黑的剪影,那些好心情噗的就被剪碎了! 别人的悲伤不能消减自己的半分,倘若还与自己有关,那就是烦上加烦。 苏铮承认,今晚一直在躲避目光的人,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十二式 鱼跃于渊 (下) 怕什么来什么。 合伙人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交给苏铮一桩离婚委托。 苏铮在所里是律师助理,而且工资是由孟绂给开的。也就是说,虽然苏铮在这里坐着,但是是给孟绂打工的,别人想用?对不起,您没掏钱。因为这个原因,所里一般也不会给苏铮分案子。 苏铮略微踌躇了一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以后分钱怎么办?合伙人似乎看出苏铮的犹豫,告诉她,所里已经充分了解她的履历,像她这样的人做助理是委屈了。如果苏铮介意,可以在签合同之后再做;如果信得过所里,不妨双管齐下。苏铮寄身孟绂门下,本来就是一时沮丧。如今事过境迁,还有秦朝要照顾,再这样躲着也不适合。至于孟绂的那些案子,偷偷做便是,并不影响。 孟绂回来听说了,耸耸肩,诡异的问苏铮:“好啦?” 苏铮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秦斌的那点事,苦笑道:“好不好的,还能不过日子么?”看着茶杯里金色茶汤上下飘飞的茶叶,“都这么久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孟绂眼睛转了转,“不会是第二春了吧?那个小警察?” 苏铮胳膊肘一抬,撞了他一下,“别瞎扯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可有主观故意!” “行行行,算我没说。”孟绂摸摸头,“哎呀,我看这样挺好,你这里好了,秦斌那里也开花了。大家各奔前程,真不错。赶明儿,咱们聚聚,也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 苏铮心里一愣,秦斌开花了?郎曼? 孟绂却不说了,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借口打电话走出茶水间。苏铮有点闪神,她可以恨赵丹,却不能恨郎曼。可是如果真的问她的感受,她大概可以学一学秦朝,只是蛋糕不会扔到墙上,而是直接扔到郎曼的脸上。 原来,恨是可以和爱,共生的;恨有多强烈,爱就有多深。这句话她一直觉得很肉麻。可是今天想起来,却像是一头钻进一个大口袋,把自己深深的装进去,怎么撞也撞不出来。肉麻也好,无奈也罢,感情就像得病,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 苏铮有点感冒,轻轻扶了扶鼻子,看起来像是扶眼镜。向对面的女士道声抱歉,轻轻的推开手里的小本,询问委托事由。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那位女士似乎也在不经意间随着苏铮的轻轻一推,把紧端着的双肩放下了。 合伙人隔着条纹的毛玻璃轻轻点了点头,对孟绂说:“嗯,不错,是个好律师。对了,原先你怎么不说?” 孟绂笑了笑:“她以前可不是,刚变好的。” 合伙人想了想:“不会以后又变回去吧?我这里可是忙的很。”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我可不管以后。不过,她很疼她儿子的。为了孩子,恐怕不能总是变来变去吧?” 孟绂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铮,合伙人叹了口气,好像深有感触,“嗯,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不容易。慢慢来吧!诶?你能不能找个年轻点的,没什么负担的?” 孟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合伙人重新锁紧了眉头,世上不如意太多,到年纪不结婚的,脾气好的不多;到年纪结了婚的,工作热情就少。唉,他该怎么办呢? 苏铮努力的集中注意力,可是听第一句话就有种伸脚绊倒门槛上的感觉。 委托人姓罗,罗女士很平静很淡定的说:“我离婚,是因为男人那活儿不行。前几年说可以治好,我一直忍着。可是一晃三年了,我三年没过过夫妻生活,这日子没法过。必须离,不离也得离!” 苏铮知道这时候笑有点不道德,忍着嘴角的抽动,低头喝茶。 罗女士继续说:“很好笑是吧?我都四十岁了,还想着这种事。” 苏铮愕然,立刻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敏感聪明的女人。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又如此安然的面对别人的讪笑,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转念间,苏铮对这位罗女士起了好奇之心,连忙道歉。罗女士却挥手让她不必。 “其实,我去了很多律所。去了我就要求找一个离过婚的女律师办这件事,至少离过婚的人知道做这么个决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惜,即使离过婚的人也难免……”罗女士无奈的耸耸肩,“这是第三家了,你是我见的第四个律师。” 苏铮脸臊的通红,镇定了一下心神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苏铮突然失语,该怎么安慰她呢?似乎任何一种安慰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罗女士说:“没关系,你是第一个没安慰我的人。”这时候,她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苏铮只好沉默的随着她说下去。 “要说他不行吧,倒也简单了。”罗女士似乎颇为困惑,带着钻石戒指的手指在额角轻轻的抿了一下。 一丝蓝色的幽光滑过苏铮的视线,她这才看到罗女士的手腕上戴了一只Cartier双时区腕表,那丝蓝光是镶嵌在凹槽表冠上的蓝宝石发出来的。 苏铮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非常非常的富有。按照常理,这样的案子男人多半愿意和解。为什么看起来罗女士很困惑? 罗女士轻轻的抿了一下一次性纸杯的边缘,茶水点湿了她的嘴唇,并没有留下唇痕。苏铮现在宁愿相信她用了顶级的唇膏,也不愿说她是一个人老色衰破罐子破摔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女人! “其实,我们也试过。他不想离婚,我也不想离。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他就是不举。”罗女士轻垂眼帘,修饰整齐的眼睫毛微微的抖动,苏铮几乎分辨不出哪根是真的哪根是假的,“我甚至允许他到外面去包女人。可是,他一到外面就生龙活虎,连药都不需要。” “您先生……多大?”苏铮小心的探问。 “他比我大五岁,可是身体一直很好。”罗女士眼珠向一边轻轻的转了转,“这种事只能说他对我没感情了。既然如此,我说那就离婚吧,反正孩子也大了,在国外上学,不需要我们操心。可是,他还不同意。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那点家业。老实讲,虽然我要离婚,但跟了他这么多年,又是因为这个,我没错啊,凭什么不能分财产?” 苏铮恍然,原来还是财产分配的问题。 “我不仅要分一半,还要他赔偿我。不管他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我是不会相信他了。他‘弟弟’可比他诚实多了!”罗女士有些气愤。 不知为什么,苏铮想起了秦斌。离心离德不离嘴的事儿,搁在任何一个身为□的女人身上都是一种煎熬。得要多大的勇气去忽略那些漂亮的假话,得流多少血才能承受那些真相啊! 罗女士又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果如苏铮所料,就是两个字“有钱”。而且,夫妻两个白手起家,也算是同甘共苦。按照罗女士的介绍,她的先生并没有出轨的行为,少数几次也是夫妻两个为了“治病”寻找的“验证方法”。罗女士并不愿意以此为要挟离婚分财产。 苏铮送走罗女士,心里不以为然,恐怕那个先生早就在外面玩儿够了,只是这个做妻子的一厢情愿的不肯承认罢了。她宁愿相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离婚,也不想面对一个男人负心带来的背叛。换了苏铮自己—— 她承认,她也宁愿让秦斌不举。 罗女士的意思还是以和解为主,不想闹到公堂上。苏铮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见一见她的丈夫——黄先生。 正想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秦妈妈的。苏铮揉了揉额头,这位老人家又有什么主意了? “苏铮,明天就是周末了,你爸爸想见见你们。”秦妈妈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不过,苏铮却觉得头上好像压下来一座大山。和秦斌,以夫妻的身份回家,还要带着秦朝,万一假戏真做,自己再要抽身怕是难上加难!她当然明白,秦妈妈那里根本就希望“假作真”。人们都想给秦斌一次机会,可谁想过给自己一条生路呢? 想到这里,苏铮轻轻的哼了一声。嘈杂的办公室里,这声轻哼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连走来走去忙活的孟绂都没有注意到。苏铮抬头看了看,咬紧下嘴唇,觉得自己无聊。人家凭什么注意你呢?! 苏铮心里念叨着“假夫妻假夫妻”,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和秦斌在一起玩儿过家家的样子。那时自己最喜欢扮演秦妈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揉秦斌的头。他的头发毛毛的,硬刷刷的,放在掌心让她以为自己是平坦的沙滩承受着天上跌落的无数雨滴。那一个个小坑,起先只是痒痒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变成一种难言的羞涩,在她悄然生长的身体里变成最大胆的秘密。 苏铮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自觉的想起夜深人静的甜蜜时分,手指顺滑的插进他的发丛间,摩挲时听着他发出微微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骂人?在最高兴的时候骂人?”赵丹的话猛地闯进脑海,苏铮倏地放开手,使劲的咽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秦斌在忘形时喜欢骂人,但也许秦斌在她身上从未忘形? 一场婚姻下来,背叛和被背叛之间有许多隐秘的难以宣之于口,甚至难以向自己承认的理由。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是正义的,从精神到肉体,任何一个细节的落差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比如赵丹对她的嘲讽:一条床上的死鱼! ——秦斌、说的。 苏铮摇摇头,竭力甩开这些不堪入脑的东西。罗女士的事带着表面的滑稽,竟绕过层层防线,深深的击中她心底里最自卑的部分。 苏铮从没有问过秦斌的感受,因为秦斌问她是否□时,她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回答:啊,刚才我晕过去了。 其实,她很清醒。 后来,秦斌也不问了。 她想,如果她问秦斌,答案一定有两个:应该说的,和不应该说的。 以前她觉得,既然结婚了,那么那个不应该说的就没必要再问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那个不应该说的答案和背叛本身一样,都足以摧毁单薄的蜗牛壳。 苏铮苦笑了一下,也许秦斌不该背叛他们的感情,但是他们彼此不足以相互取悦早已成为导火索?秦斌错的,只是不该在分手前离开!? 秦斌追过来一个电话,显然秦妈妈也知会她了。耳朵贴着听筒,稍稍有些发热。咔哒一声挂断了,苏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不过是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却立刻让心脏怦怦怦的狂跳起来。 从自然的角度讲,男人和女人都没有终于彼此的义务吧?毕竟都是独立的个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繁衍的角度讲,为了后代的健康,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忠诚。从什么时候开始,忠诚成为一种如此严格而绝对的义务了? 苏铮有些恍然,似乎她现在变成了一个背叛者,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这种换为带给她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她,也可以做秦斌曾经做过的事情! ——虽然现在有些晚。 好像有根绳子,嘭的一声被崩断了。苏铮带着茫然开始打量周围的异性,还有同性。这意味着,她有权利同任何一个人,无论何种性别,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亲密的“行为! 即使她伪造离婚证,和那个早已忘了姓名的海龟结婚时,苏铮也不曾想过上床的问题。然而现在,她心里有些激动,随即不安又把激动压了下去。 如果这样做了,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去“责备、谴责、质问”秦斌呢?这个权利并没有随着离婚而消亡,反而随着时间的积累,变得越来越有力。而苏铮现在发现,它似乎只受一个条件约束——守贞。是的,她苏铮,21世纪的女律师,和一个寡妇一样绝情绝欲的生活着。全部的激情和智慧都用在怎样谴责和折磨那个“唯一”的男人身上! “苏铮,”孟绂凑过来,“周末有啥安排没?我要出差,但是有个公司想跟咱们谈谈合作的事情……” 苏铮敏锐的捕捉到孟绂身上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气息,嘴上却依然干净利落,“定时间了吗?” “没有。你来定。这是联系方式。” “周六上午十点,大觉寺那边,喝茶聊天吃饭都可以。你觉得怎么样?” “斋饭?”孟绂无肉不欢,一时以为天下人都必须吃肉,“哦,行,你们定吧。”他对这个地方没好感,但是既然交给苏铮,在这个问题上就没有争论的必要。孟绂头也没抬,留下联系方式走了。 苏铮接通电话,自我介绍之后,对方是位方先生,对苏铮选的地方很满意。事情就这么安排下来。 拿起资料,苏铮开始研究孟绂和这家公司的过往。A4的白纸和幽幽的蓝色Word文档构筑了一个冰冷而理智的世界,方才那丝粉色的绮念消失的无影无踪。 去的不是时候,玉兰花紫藤花都已经开过,据介绍,再晚些倒是能赶上银杏变黄。 “苏律师,只怕到时候我们这个项目还没有结束。”说话的是对方的法务代表。四十上下,矜持而有风度的一个男人。听说是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拿着纽约州的牌照的牛人。 见苏铮笑而不语,方博岑呷了口茶:“早就听说大觉寺的泉水一绝,向往已久,可惜缘铿一面。今天借苏律师的光,正好一了夙愿。” “哦?方律师也喜欢喝茶?” “喜欢谈不上,不过就是喝咖啡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茶味儿。尤其是孙老师那个大茶缸子,唉,下课的时候真觉得香啊!” 见面聊天才知道彼此竟是同校的校友,方博岑比苏铮大四届,他走的时候她刚入校。即是校友,苏铮对他哥大的身份也就不那么在意了,本校的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都去美国了。然后出口转内销,拿着烫金的毕业证增加战斗力而已。 苏铮今天特别不想谈工作,借着说茶,两人慢慢的聊开去。专用教室里课桌上的打油诗,宿舍里晚上喊人的喇叭,女生夏天的裙子男生冬天的脚臭,苏铮从没和孟绂聊过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被方博岑讲出来,似乎都蒙了一层漠漠的珠光,散发着温润的色彩,在记忆里变成了一颗颗珍珠。 苏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方博岑。四十上下,白色的衬衫微微敞开领口,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修长的脖子筋骨分明,略带尖利的喉结清晰的上下滑动,连低沉的声音似乎都因此带了几分沙沙的摩擦的味道。 方博岑也打量苏铮,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眉间挥不去的轻愁,在谈到工作和家庭的一瞬间被重重的加强,然后随着茶水淡淡晕染开去。他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气场的,不需要言语和解释,只一眼他就可以断定这个女人需要什么。轻轻的拽松自己的领口,方博岑借着喝茶的机会调整了一下心情,对刚冒出心头的主意有点犹豫——今夜,留在大觉寺? 方博岑扯动领口的动作让苏铮的喉咙有些发干,脸上热辣辣的,她觉得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已经被人看穿,而她自己竟然还装作不明白! “啊呀,聊的尽兴,天都这么晚了!”方博岑看了看表,江诗丹顿的男士腕表在暧昧的光下以宝石的姿态保持适当的低调,宛如眼前的这个男人——嚣张的释放着诱惑的魅力。 “呀,来时就看到修路了,这么晚回去,会不会断路施工?”苏铮皱起眉头,想起家里的宝贝秦朝。 方博岑等着苏铮问自己“怎么办”?然后顺理成章的在这里住下,也许是个清净的夜晚,也许是个销魂的夜晚,无论哪个,他都很期待。 苏铮抱歉的向方博岑笑笑:“看来我们得住下了,希望没耽误您的工作吧?” 方博岑愣了一下,暗暗惭愧。也许苏铮真是个宜家宜室的良家妇女,心里没有一丝龌龊,这大大方方拿主意的架势,分明没当一回事。 大觉寺里有住宿的地方,苏铮以前心烦的时候也曾经到这里静养过一段时间,让方博岑稍等,自己进去找人。不大一会儿出来时,一切已经搞定。 两人的房间是挨着的。甬路两边树影影绰绰,蛩鸣阵阵,偶尔有两三声人声低语,提醒这里是凡尘俗世的一角。 苏铮拿着电话,正低声的吩咐:“嗯,我不回去了。……对,谈事。……让秦朝早点睡,你和老爸也早点睡吧。……秦斌也来了?哦,不,不说了。让他早点回去吧。……”苏铮突然古怪的看了一眼方博岑,才低声说,“客户就是客户,什么男的女的,妈你早点睡吧。秦斌让他早点回去,别耽误秦朝睡觉。嗯嗯嗯。”在苏铮一连不耐烦的嗯嗯声里,电话终于挂断。 “我妈……”苏铮有点不自在的解释,她突然不想陈述自己有儿子的事实,尽管这是尽人皆知的,“年纪大了,喜欢唠叨。老了老了,比小孩儿还好奇。” “呵呵,老小孩嘛,都一样的。”方博岑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他们逼自己的结婚最后举手投降的样子,也乐了。 走到房门前,似乎谁都不想主动提起什么,沉默中,还是方博岑打断:“晚了,早点休息吧。” 苏铮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如果事情能就这样结束,明天将还是明天。 躺在床上,苏铮辗转反侧。赵丹的话、委托人咬紧的牙关、镜子里自己无所遁迹的皱纹、还有妇科诊室里冰冷的器械缠杂在一起,变成一种莫名的冲动。苏铮伸手想摸自己又蓦地拽了回来,一口凉气试图让自己清醒,却从雾蒙蒙的天花板上看到那张光盘——秦斌微闭的眼睛惬意的表情像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到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带着几分自虐的畅意在苏铮的身体里呼啸起强大的欲望! 噌坐起来,苏推开床头灯,冲进浴室。就着昏黄的灯光,她瞪着镜子里的人,心里从一数到十,拧开水龙头,水流轰然而下,欲望随着热量升腾至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格外敏感。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苏铮在包里翻出许久没用的一管女人香。买benefit彩妆时送的赠品,据说它的香味是全世界男人票选出来的最有诱惑力的味道。 她庆幸今天穿的是吊带裙加开衫,白天可以很正式,晚上也可以显得很“随意”。 苏铮走出门,看着隔壁与夜色相同的邻居,心里默默的祈祷:“我只是出来乘凉的,十分钟,凉快了我就走。十分钟,我就走。” 隔壁寂静无声,那些偶尔的人语也悄然熄灭,只有头顶的月光洒下一片寂静的银光,在树冠草叶镶上一道银边,留给天地欣赏。 没有时钟滴答的声音,苏铮的身体慢慢变凉,心情也一点点的冷却下来:这样……可以么?但,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不对吧?但,什么是对呢? 数不清的问题劈头盖脸的砸进脑子里,苏铮低下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么今夜就是一场累人的梦罢了。 走吧,回去吧! 苏铮突然找到答案,却挪不动自己的双腿。 秦斌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离婚了,找男人有错么? 又或者—— 我依然是个——需要爱与温暖的女人! 苏铮眼睛一酸掉下泪来,她不是床上的死鱼,也不是清心寡欲的糙老娘们,她有身体,她的身体有温度,她的温度里有欲望,她的欲望里不折不扣的燃烧着渴望! 她迫切的,需要,什么人,来证明—— 证明她不敢承认的自己。 夜凉如水,连眼泪都没了温度。苏铮擦了擦脸,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嘲讽又似是苦笑,这太荒唐了,也太冲动太不可思议,应该只是一个梦。现在是回归现实的时候了。 转身,回头,迈步,一头撞进一个软绵绵有点硬的怀里,苏铮吓了一跳,本能的张口想叫,却被人坚定而毫不迟疑的堵住嘴,身子也被一双臂膀紧紧的扣住。苏铮颤抖着要挣扎,那人却突然离开她的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或许,这样是最合适的。” 苏铮忽然身子就软了,花儿绽开的瞬间便是每片花瓣倾颓的时刻。 他说得对,这样是最好的开始。没有原因,没有动机,一转身一回头一个偶然,便是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我想了很久,该不该让苏铮出轨呢?但是这算得上出轨么?唉…… ============================ 案例(个人觉得,现在的判词写的还不如民国时候的好。唉!): 民国12年,有山西女子东方玉箫诉柴庸福解除婚约案。指称“柴有精神病、不通人道,且于夜间疾作时,屡以铁木重器击伤家人”。 不愧为女子师范学校,廖廖数语就提示了问题的根本。这样的婚约怎么能履行? 康乃尔大学医科博士、法院鉴定人赵天放的鉴定认为:柴庸福神经组织不完,每分钟呼吸达五百次以上,是血液循环亦大异常人。现在医术只能达于安静神经之程度,至于此项神经组织不完者,殊属无法治疗;再该柴庸福生殖器,年已二十五岁,仍如脐状,长一寸,直径三分,用两手安之增出五分之一,投以兴奋剂亦无奋发之状,是以失其作用。 这样的案件结果,太原中正地方审判厅民事第一庭当然要判决“婚约撤销、财神返还”了。(载山西大学学报《政法月刊》,第十七/八期,民国十二年,转引自王新宇著《民国时期婚姻法近代化研究》,中国法制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 引自:http://www.dffy.com/sifashijian/jj/201002/20100220144938.htm 第十三式 震惊百里 震卦,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鬯:一种酒)”本来是说一个人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连酒也没撒掉,但光从名字来理解的话就是说雷电莫大的威力了。这一招生势浩大,震惊百里 即使多年以后,秦斌也依然认为,那天晚上他和苏铮通了灵犀。 从下午开始的烦躁不安让他坐卧不宁。追到丈母娘家,本来是为了等苏铮回来,却等回苏铮不回来的电话。秦斌开车回去的路上,看着路边倒退的灯光,恍惚间便转了弯,驶上去海淀的环路。 他想: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看她安全就好。唔,我真的不是监视,我就是想看看她! 秦斌不知道苏铮住在哪里,但是在停车场,他疯了似的寻找苏铮的车。在塞给服务员五十小费之后找到苏铮的住处! 他不清楚自己想什么,那股莫名其妙的烦乱几乎让他爆炸。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理智要他做的。在他生而为人的几十年了,即使面对桌子对面美若天仙的明星,他也不曾如此丧失理智的像头野狗一样狂奔。甚至他的内心在嘲笑自己的的同时,也挡不住找到苏铮的急迫。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他等她回家,没有任何事要说,但是她有事回不来。 秦斌唯一能找到的借口就是在不久前苏铮被醉鬼跟踪骚扰的事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并且与今日苏铮的口气毫无关系,秦斌的危机感依然冲到爆发的边缘。 人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你可以冷静的用科学解释一切,然后如果继续冷静的承认科学的,便将陷入所谓“唯心主义”的“万劫不复”。 这世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情,是关心则乱,还是真有灵犀?抑或只是一个无聊作者的思维短路,那么,谁来充当这个“作者”?科学,还是上帝? 秦斌在苏铮门前的花园里只站了片刻,在苏铮房里透出微黄灯光的一刹那,心跳停止了。 灯亮了,苏铮在。 秦斌觉得心里所有叫嚣的不安都奇迹般的安静下来,更深露重,夜寒透体,慢慢恢复活力的心跳一下下变得沉稳,然后——迅疾。 那天晚上,当苏铮穿过月光伫立在树影花廊之下时,秦斌没有任何走上去打扰的意思。他想,我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她安全,就好。 苏铮完好、安然、无恙的立在那里。 秦斌有些痴迷的打量着自己的老婆——或者,前妻。原本丰润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纤弱?他没想过自己的妻子有一天可以这样在月光下,带着一层神秘的银边,好像要立刻飞升一般。嫦娥?要飞走的嫦娥? 秦斌下意识的捏紧拳头,苏铮的眼里没有他,苏铮的牵挂里也不会有他,飞走的嫦娥也好,飞不走的前妻也好,他之于她将是个“无所谓”。 秦斌两腿僵硬且不由己的慢慢靠近、靠近、再靠近……墨兰的天空,银亮的月光,隐隐的树影,与其说那个无声移动的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只野兽。 秦斌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来到苏铮的身后,一直到苏铮身上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孔,他的意识才稍稍有所回复。但也仅限于想起柔软的被褥,床头昏黄的灯光,想起那个笑说灯下观美人的可人儿…… 没有更多的自我诘问,苏铮已经有所动静。 转身、回头、来不及躲避的张皇和压抑许久的欲望骤然相撞,爆炸的力量超过了所有的理智和毅力。秦斌下意识的扣住苏铮,堵住她的嘴,说不清是亲吻还是掠夺,那从她躯体里流出的气息直接进入他的体内,好像狮子终于咬住斑马脖颈上的动脉,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入他/它的体内——瞬间! 抚压着苏铮的后背,秦斌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等了很久! 方博岑从屋里走出来,面对清新的空气和鸟语花香,忍不住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论是销魂还是清净,最终目的都是获得一场良好的睡眠,恢复精力迎接第二天的战斗! 他有些得意的想着,下意识的看向苏铮的房间。比起那些风华正茂脂润光滑的女孩,苏铮的确有些老了,也许只有夜晚的灯光才能让这样的“老女人”有些让人销魂的魅力。 方博岑安抚着自己的失落。 其实,他一直期待着苏铮来敲自己的门。少妇比少女要胆大很多,也少了很多忌讳。当她们决定做什么的时候,矜持只是不必要的装饰。 然而,苏铮没来。他等着的时候睡着了,醒来天光大亮。虽然一夜无梦,但终究,难掩失落。 “咯哒”,对面的门开了。 方博岑立刻扬起熟练的微笑,颇有风度的打招呼:“早——早安!” 短短的结巴带出一丝尴尬,方博岑没想到从苏铮的屋里走出一个男人,一个同样器宇轩昂,带着明显满足感的男人。这从他上挑的嘴角就可以读出来。甚至,方博岑立刻想到,苏铮之所以没来敲自己的门,是因为这个人! 如果苏铮是大草原上的斑马,方博岑就是守在河里的鳄鱼,秦斌是横插一杠奔跑追逐的猎豹。当鳄鱼懒洋洋的等着斑马送上嘴的时候,猎豹已经主动出击。嘴角挂着斑马的鲜血,得意洋洋的来到河边饮水。 “早!”秦斌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方博岑,这人就是苏铮的客户么?戒备第一时间布满全身,秦斌笑的更加灿烂,“您是——” “方博岑,苏铮的合伙伙伴。”方博岑友好的伸出手,眉毛却微微一挑,看了眼苏铮的房门,“您……” “秦斌。”秦斌握住方博岑的手,柔软冰冷滑腻的人手,忍不住使劲捏了捏,带了几分挑衅和示威,说道,“苏铮的丈夫。” 方博岑从来只把四指交给人握,轻轻一碰就要滑出来。以前他还专门训练过自己,试图握得更真诚一些,但是随着职位的日渐升高,在这方面已经渐渐恢复故态。而且,潜意识里,他很欣赏自己这种高高在上施恩般的握手方式,即使面对女士,他也觉得还没有谁能配得起他多出来大拇指。 秦斌的手大而有力,温暖且干燥,一握即松开,只是一瞬间,彼此便明白,对方都不是自己那杯茶。 方博岑双手交叠,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笑着说:“啊,这样,怎么没听苏铮说过呢?” 秦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份不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方先生今天休息?” “嗯,这里的空气很好。小苏很会选地方。” “呵呵,苏铮很喜欢这里,以前我们来过很多次。很安静。春天赏花,秋天观叶,是个不错的地方。” “哦。”方博岑点点,不再说话,他不喜欢秦斌,甚至有些讨厌。一段刻意的冷淡之后,他抱歉的示意,自己要回屋了。秦斌友好的伸手让行,看着方博岑摇摇摆摆的离开,嘴角不屑的撇了一下,转身回到苏铮的房间里。 早上醒来的苏铮在浴室里做鸵鸟,她大概需要时间给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秦斌坐在床边,点起一根烟,轻轻的吐出一股淡淡的青雾,眼睛眯成一条直线。 既然已经开始,就没道理结束。 苏铮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秦斌愣了一下,过去她更喜欢裹着一大块白色的浴巾拖拖拉拉的出来,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苏铮看了一眼秦斌,又快速的垂下眼皮。转身拿起梳子,对镜整理自己短短的头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秦斌有些受不了。伸手掐灭香烟,双手交叠到脑后,半倚在床头,看着镜子里的苏铮说:“我刚才出去,看见方博岑了。” 苏铮“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头发已经顺滑的不行,秦斌忍不住笑出来:“你跟苍蝇有仇?” “啊?” “梳的够顺了,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摔下来,胳膊腿儿骨折了咋办?” 苏铮讷讷的放下梳子,轻咳一声,“你吃早餐没?” “没有。”秦斌好心情的站起来,走到苏铮身后,贴近她的耳朵,吹着气暧昧的低声说,“我又饿了。” 苏铮突然一皱眉,有些厌恶的把头偏向一边,身子轻轻一带,便脱离了秦斌的范围:“你自己吃点早点吧。我还有事。” 秦斌身子蓦地僵住,苏铮的这个动作把昨晚的一切都推回原点,甚至推回到某个更不想追溯的时点。秦斌想起一些事,从苏铮的眉眼表情里,读出了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往事。那些昨晚他根本就忘记的事情! 苏铮快速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浑圆的臀部裹在真丝裙子里。肉色的桑蚕丝外面是一整幅黑色的藤蔓镂空花纹的蕾丝,服帖的裹着女人的身体,玲珑有致中透着一丝没穿内衣的假象,给人无穷的遐想。 秦斌锁紧眉头,谁让她买这种衣服穿?! 苏铮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将走未走的时候顿了一笑,咬着下唇一字一顿斟酌着说:“昨晚,对不起。” 嘎?对不起?! 秦斌愣了一下,苏铮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想也没想的一把拽住:“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有多咬牙切齿,以至于苏铮下意识的缩了一下,随即昂然看着他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这样!” “没什么意思?”秦斌忽然很邪恶的笑了,低头蹭着苏铮的额头,而后者在他的钳制之下不能动弹分毫,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但并不意味着意志的差别,秦斌一会儿就会明白。 一个深长的吻之后,苏铮带着几分喘气抬起头,脸上浮出可疑的晕红。 秦斌抚着苏铮的脸有些得意:“你敢说,没感觉?什么意思都没有?” 苏铮的眼睛亮的吓人,好像淬火重生的宝石,嘭的一声,竟然跳出一朵微笑:“不错,昨晚很享受。谢谢你的服务,如果你需要夜渡资,把你的账号告诉我,回头我给你打过去。” 苏铮学着他邪恶的挑眉,带着几分放浪,“我突然发现,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秦先生,你真是一位好先生。受教了。” 说完,苏铮才发现“先生”这个词放在秦斌身上竟然可以衍生出无穷无尽层层叠叠的解释,多的像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繁衍的嘲讽。嘲讽着他们昨夜的荒唐,嘲讽着自己的假道学,嘲讽着她佯装很久的坚强! 苏铮死命的甩开秦斌的手,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冲出自己的房间。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这个男人毫无拒绝。她一定是太贱,才会和在这个别的女人享用过的躯体上寻找欢乐! 苏铮走出门,使劲的擦了擦被秦斌抓过的胳膊。秦斌正好扭头看见,原本愤怒的眼神突然凝住,苏铮说什么? 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 这话……很熟! 秦斌苦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结论荒谬的可笑,尤其是从苏铮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不可容忍! 但是,秦斌也记起自己以前的想法,那么的堂皇而顺理成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秦斌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淡青色影子,突然叹了口气。是他太乐观了,昨夜他只是凑巧当了一把自己前妻的牛郎——而已。 这是苏铮给彼此的定位。 无情,冷漠,理智,和谐。 是她干得出来的。 方博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把苏铮对秦斌一事的沉默自动处理成私人不欲外人打扰,在早饭时只字不提。苏铮还担心该如何解释,看对方如此识趣心里也落下一块石头。 秦斌郁闷的发现没有自己的早餐卡,虽然可以交钱就餐,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苏铮的霉头。一走了之又似乎不合适,在房间里正踱步,进来一个服务员,告诉他,这间房被退了!秦斌以为苏铮至少给自己带点馒头鸡蛋什么的,没想到连照面都没打就一声不吭的走人了。 他赶到前台,发现苏铮和方博岑正并肩往外走。两人身高倒也般配,阳光被晃动的玻璃门搅动,夹着五彩洒落进来,正好笼住那二人。方博岑伸手扶门,微微侧身让苏铮先行。苏铮扬起来,从秦斌的角度,可以从阳光的细微变化里发现苏铮脸部肌肉的移动:那是一个微笑,毫不吝啬的,送给方博岑的微笑。秦斌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过去,也不知道即使冲上去可以说些什么?他百分之一百的相信,虽然苏铮不会当面说他是牛郎,但也绝对骂人不带脏字的损的他无地自容! 出了门,似乎地面不太平,方博岑的手搭在苏铮的腰上,好像是拖了一下。秦斌捏紧拳头,路过的服务员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看起来长的还不错的男人发哪门子的呆,傻呵呵的直眼看什么? 苏铮和方博岑道别,将手抽回来的时候,方博岑突然用力一捏,没抽动。吃惊的去看时,方博岑脸上依然是平和的笑意,说道:“对了苏律师,我刚买了一套房子,可是你知道,就我一个人,对装饰屋子太外行了。有时间,帮帮忙?” 他斯文的笑着,矜持的问着,手却不容置疑的握着。苏铮又试了试,发现对方执着的超乎自己的想象。她哪儿知道方博岑是自己一人还是二人行三人行?但是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总这么握手也不合适!眼角的余光瞟见秦斌从门里出来,苏铮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方博岑这才笑嘻嘻的松手:“这周五吧,Friday night,waiting for you!” 苏铮脸一红,为什么一个Friday night听起来那么的暧昧呢?匆忙点头,两人挥手道别。苏铮逐渐加速,几乎是跑着跳上了自己的XC30,一溜烟的走了。她可以把秦斌当牛郎,但是绝对不可能不留情面的在公共场合如此说他,那就是侮辱了。而她,却始终觉得婚姻之事充其量是私人恩怨,无论如何都不应“推而广之”,其中就包括伤害对方的事业或者形象。 好聚好散,再见如常。爱恨有时,不过缘分。 秦斌的车没有追上来,苏铮长长的吁了口气。踩在油门上的脚慢慢松开,飙到120的时速缓缓的降下来。幸好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苏铮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应急能力! 秦斌没追苏铮,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没做。 方博岑看着苏铮离开的背影,自嘲的笑了。在并肩离开的那一瞬,苏铮身上有什么味道让他一下想起了自己新买的房子。那是一套他非常满意的居室,但是住进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并不是女人,那里有人进来,也曾有过浪漫的烛光晚餐,但是真的少了些什么。就在他和苏铮走到阳光下,他低头看她的一瞬间,柔亮的黑色短发,莹润的元宝耳朵,白皙的脖子跳入他的眼帘时,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让他瞬间觉得这就是自己屋里缺少的东西! 方博岑发誓自己对苏铮的非分之想可以收放自如,自从见过秦斌之后,他就明智的决定不掺合对方的家事。所以,他邀请苏铮的时候心里想的很纯洁:以苏铮的气质和品位,一定可以看出他房间里缺什么。 但是这种纯洁的想法,落在紧握不放的手上,落在秦斌的眼里,就不那么好看。 方博岑开着一辆奥迪A8L,铁灰色的车身静静的卧在阳光下等着发动机咆哮起来。方博岑刚刚拉开车门,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方律师?” 方博岑下意识的回头,一股厉风带着巨大的压力霎那笼罩全身,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已挨了重重的一击。方博岑捂着肚子痛苦的弯下腰,就听头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离我老婆远点儿!”眼前是一双男士的皮鞋,黑色明光,西裤的褶皱有些不整齐,再往上是皮带白衬衫和敞开的领口。 秦斌弯腰捡起落在土里的西装上衣,满不在乎的搭在肩上,尘土扑簌簌的落在羊毛质地的衣服上,却挡不住他脸上的落拓和凶狠:“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不能惹的女人就躲远一点儿!” 方博岑倒抽着气,慢慢挺过腹部的剧痛,这秦斌下手真没个轻重,做个检查能告他的轻伤害:“秦先生?我会离你老婆远点的。” 秦斌满意的笑了,方博岑站直了身体,“我只动不是你老婆的女人。” 秦斌转开欲走的背影突然一僵。 方博岑得意了:“比如苏铮。” 爱情,或源于怜惜,或源于冲动,或源于争夺,但肯定跟爱情无关。它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一个漂亮的借口,一个可以为公众接受的概念。 比如现在的方博岑,一秒钟之前他对苏铮还没有太强的欲望,一秒钟之后,他已经志在必得。他究竟是想征服苏铮,还是想征服秦斌,能说清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3月31日留言: 突然发现方博岑是个很有戏的男人,腹黑啊腹黑。但是我好像不太欣赏腹黑的男人,让他喜欢秦斌行不? 3月30日留言: 想了很久,还是留给秦斌吧。理由如下: 1.出轨本身无论是谁背叛谁,都是罪恶。不能因为别人的丑恶,便允许自己堕落。苏铮既然有决心不跟赵丹一般见识,跟秦斌离婚,必然有力量控制自己,分辨心中的欲望。呃……太复杂了。简单的说,我是不赞同为了复仇而出轨的(仅限于本文)。 2. 坦白的讲,苏铮心里仍然爱着秦斌,秦斌虽然出轨,但是心里放在第一位的还是苏铮。所以,即使秦斌没来,苏铮也会在与方博岑碰撞时嘎然而止,那对我这个作者来说,就太没意思了。所以,加点偶然,让小秦表现一把,更符合小言的套路和本人的小白心态。 3. 我相信,夫妻之间有灵犀。真的,在彼此关系最危急的时候,在你最最关心他的时候,偶尔那么一次,会冒出来。这是真的。 好啦,我苍白的辩解到此为止,欢迎大家反驳。并且,我一如既往的会认真考虑,决定是不是要修改!从善如流滴说…… 第十三式 震惊百里(下) 苏铮看到秦朝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才发现这个小小的没型的胖乎乎的未来男人是全世界唯一能让她踏实下来的人。揉着儿子头顶软软的黑发,看着他满脸抗议的歪过脑袋,苏铮忍不住笑起来。 就算毁天灭地,只要你需要,我都给你。 一个很文艺的念头蹿进苏铮脑子,沉甸甸的不能承担。苏铮知道,这个念头是别人嗤之以鼻的文艺腔,却是她肝脑涂地愿意为儿子牺牲一切的表达! 那你,愿不愿意为儿子选个父亲,而不是为自己选个丈夫? 另一个声音悄悄的响起,微弱却清晰的质疑着苏铮。 这两个并不矛盾,我为自己选的丈夫,必定会对我儿子好!苏铮毫不犹豫的掐断这个念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经过一天的沉淀和冷静,苏铮充分建设了自己的心理:确认自己昨晚只是“践踏”秦斌而已。这个念头让她有种胜利者的得意,并且可以不回避的承认秦斌对自己身体的渴望。苏铮甚至很阿Q的想,老娘就是糟蹋了你赵丹的男人,怎么样吧?! “妈妈,你打架了?”秦朝看着苏铮的前胸,探头探脑。 苏铮下意识的交叠衣襟,挡住脖颈胸前那些可疑的痕迹:“嗯,挠的。好像有蚊子。” 秦朝从书包里掏出风油精递给苏铮,苏铮一本正经的接过来放到车前的收纳格里,“一会儿再抹,先开车。” “那停在路边吧,”小人很执着,“你都挠红了,老师说指甲里有细菌,会发炎的。” 苏铮无可奈何的靠边停车,打上双闪,拿着风油精对着镜子乱抹。心里甜滋滋的。不管她和秦斌的婚姻如何,这个孩子是最好的收获。如果秦斌只是上天派来给她送来秦朝的过渡,那么他的离去似乎也不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了。 苏铮满心阿Q式的满足,发动车子正要离开,有人敲窗户。一看竟是葛聪! “葛叔叔!”秦朝有所有小男孩的通病,一看到警察就激动的不行不行。 苏铮摇下车窗,葛聪推着自行车,问她:“怎么停这里了?有事么?” 苏铮无奈的耸耸肩:“没事,这就走。” 秦朝相当懂事,懂事的知道交通规则,知道这里不能停车,但他还没分清葛聪这种片警和交警的区别,一本正经很严肃的解释:“妈妈被蚊子咬了,抓破了,必须马上消毒!”还指着双闪的摁钮,“我们打双闪了!” 葛聪被他逗乐,苏铮却尴尬的面红耳赤。那斑痕骗儿子容易,能骗过葛聪么?果然,葛聪转头扫过她的“红斑”,目光略略一滞,便笑眯了眼睛:“哦,那赶紧开走吧,这里停着总是不好。开车时小心行人。” 苏铮臊的脖子后面起火,连忙点头打左转灯。葛聪沉默的将自行车带到后面,看着苏铮的车慢慢滑进车道远去。他当然认得,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可如果没关系…… 葛聪一拳敲在车把上,不明白自己犹豫什么! 她比自己大。 她带着一个孩子。 她是离过婚的女人。 自己的父母不会接受她。 自己的同事会怎么看自己? 但是—— 她是一个女人。 她是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 葛聪心神不宁的骑着车,后面两条是否足以否定前面五条呢? 而且,她挣的比自己多。看,人家开沃尔沃,自己骑捷安特,根本就不是一国的。葛聪从路亚嘴里已经知道苏铮的车是她前夫买的,但是只要她开着,看起来就是那么的不顺眼!目前,这是最合理的保持距离的理由。 葛聪到家,葛妈妈开始念叨他:“上回在你办公室看到的那个小男孩真可爱,是你同事的吧?哪天带回家来玩玩。还有,你什么时候给你老娘抱回来一个?” 葛聪愣了一下,想起上次加班,老娘给自己送饭,正好苏铮带着秦朝过来办事,碰到一起了。想不到老娘竟然还记得! 葛聪心想,我要真抱回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您那手里的铲子是放锅里,还是放我头上? 不过,他没说,低头吃饭。葛妈妈交给他一袋锅巴,“给,拿着。下午吃点,对胃口好。我记得那小孩也挺喜欢吃的,小孩子,得磨牙,你多拿点儿。” 葛聪看着旁边还有一袋子:“那我把那袋也拿上,回头给人家送去不是更好?” “也行。”葛妈妈不疑有他,她以为秦朝是葛聪同事的孩子,送一袋锅巴还不是举手之劳:“那孩子叫什么?赵国?” 噗……,葛聪差点没呛着。葛妈百家讲坛看多了,学识不是一般的渊博,“秦朝,妈,人家是秦朝。” “哦,秦朝啊!我说怎么那么熟呢。秦朝……”葛妈妈念叨着,“他怎么不叫秦国呢?有意思。” 借出门办事儿的机会,葛聪拿着那袋锅巴,站在苏铮办公楼下面发呆。 这个城市商业中心的楼群一向比着高的挤在一起。葛聪一向觉得抬头看楼顶是件极傻极无聊的事情,上、下或者走开,何必抬头! 仰着脖子,目光沿着玻璃幕墙一直上溯到雾蒙蒙的虚空,后脖颈子传来“咔哒”一声轻响,那是久坐办公室带来的颈椎病在提醒他仰头角度过大。 苏铮的办公室,就在这座高楼的二十七层。根据他的经验,自己所站之处的垂直位置就是苏铮办公室所在的窗户。不过,对于敞开式办公区来说,窗户的位置已经不太重要,关键是通风就行。 一袋锅巴而已,一袋锅巴而已。给小孩的,给小孩的。大家都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葛聪默念着,好像上学时,面对高高的障碍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般。 “嘭”,背后被人捶了一拳。葛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回头瞪眼,却发现一张笑嘻嘻让人恨不起来的脸。 “是你啊!”葛聪背起手,冲着高楼一扬头,“你怎么没上班?” “刚开庭回来!”孟绂的情绪很好,“我你还不知道,法庭看守所,那就是我的办公室。” “呵呵,那你这里的座位费可白交了。”葛聪知道孟绂他们这样的加盟律师都要交一种类似管理费的钱,名叫“座位费”,感觉就像菜市场买菜的,一人一个摊位。不过,人家是在高档写字楼里,卖的也是脑子和专业知识。 孟绂挥挥手,对葛聪的冷笑话没有理会,问他为什么不上楼去。葛聪张口就说自己只是路过,引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孟绂做四下查看是否有人的贼眉鼠眼状,然后爆料似的凑近葛聪说:“看在哥们儿的份上,跟你说个事儿。那个秦斌不是住在我那里么?最近你那个表姐,追的很凶。好几次,要不是我坚决坚定的要在家里住,秦斌的贞操可能就被你表姐破了!” “破”字发音太狠,葛聪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我跟她也不是特熟,人国外呆过的,又没结婚又没男朋友,倒追怎么啦!再说了,这事儿我妈都知道,家里也挺支持的。” 孟绂啧啧有声的砸吧嘴,“想不到郎大代表的外围工作做得不错,后院无忧啊!” “她家里也挺着急的,好不容易有个能看上眼的,能不答应么!” “哼哼!”孟绂突然又不合时宜的笑了,嘴巴一斜,看着大楼,眼角都掉到地上了。 葛聪被他笑得浑身发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孟绂回头看葛聪,一脸同情,“我就觉得吧,这事儿不是这么来的。” “怎么讲?” “秦斌啥意思?” 孟绂话一出口,葛聪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不想提这个人,并非有个人恩怨,但就是单纯的不想提。甚至在家里,如果葛妈妈提起来,葛聪都不想说自己认识。到目前为止,在他的家族里,除了郎曼,没人知道葛聪认识秦斌,或者他的前妻。 孟绂根本不搭理他,继续说:“我看秦斌的意思,好像对苏铮还有点舍不得。” “那苏铮呢?”葛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什么。 孟绂好像没察觉他的失态,顺着说下去:“苏铮当然不乐意了。她说秦斌是别人玩儿过不要的,她又不是垃圾回收站。这不就是破鞋么!唉,女人啊,心要硬起来也挺狠的。”孟绂表情很戚戚,好像被拒绝回收的那个人是他,“不过,她也挺不顺的。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老人,听说秦斌她妈好像还不同意他们离婚,借他爸爸得病的事儿,让他们两个在老人面前装没离婚,每周都过去表演一下。诶?传说,你有绯闻?” “啊?”葛聪有点跟不上孟绂的思路。 “我听说……你对我们所里的某女……” “没有!没有!” 葛聪突然有种置身沙漠,被阳光暴晒的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往外呼着热气,四周一片大光明,连犄角旮旯都塞的明光光,无处藏身! “哦,那你上去坐坐?”孟绂细细的眼睛里藏了无数的坏心眼,堆在眼角眉梢都变成让人汗流浃背的笑意。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葛聪抬脚要走,孟绂还不放弃的来一句:“你那手里的,是给我的么?” “给你,给你!” 葛聪夺路而逃,事后才后悔不叠:这锅巴要是自己吃或者给同事的,干嘛递给孟绂啊!分明是要给孟绂楼上的人,不好意思给,给不出去了,才塞给他!以那小子的贼精,肯定是一开始就看到了! 秦斌看着手里的锅巴,一时还不能消化孟绂的话:葛聪给苏铮的? “男人追女人就送这个?他以为是高中生啊!”秦斌酸溜溜的说,“怎么说也得玫瑰红酒香奈儿吧!警察不是灰色收入挺多的么!” 孟绂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头出来,口齿不清的说:“这小子还不到那份儿上!再说了,现在的女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像这种返璞归真的最受待见。”孟绂呼噜了两口水,蹭干净牙齿,蹦出来继续说,“你没见那个《媳妇的美好时代》里那个老公凭啥追上女主角的?会擦抽油烟机!红酒能洗干净抽油烟机么?玫瑰能当饭吃么?切!我说,你吃不吃?不吃我吃,晚饭还没着落呢!” 孟绂嘀嘀咕咕的抱怨秦斌不给自己做饭,一边抱着锅巴嘎巴嘎巴的嚼着吃,顺便表扬自己数落秦斌:“你说你啊!神经病似的跑过去跟老婆过夜,我还以为你小子苦日子熬到头了,想不到一点进展都没有!我跟你说,这葛聪估计是来真的了。平时挺冷静的一小子,今儿真是毛楞。估计我踩他猫尾巴上了,不然不能给我吃这个。” 秦斌想起前两天那个有点传奇诡异夜晚,心烦的耙了耙头发,“别说这个行不行!”顿了顿又不甘心的说,“苏铮就差给我夜渡资了!” “噗!”孟绂不厚道不珍惜的把锅巴吐了一半,秦斌恼火的拍拍身上的垃圾,离他远点。 “唉!”孟绂道歉似的叹口气,随后便施恩一般说,“我可没少为你出力。竟说苏铮坏话了,估计葛聪那小子一时半会下不了决心。” 秦斌一皱眉,“你说苏铮坏话?” “啊?”孟绂眼珠子一转,看秦斌的表情不对,立刻为自己开脱,“啊,也算不上坏话,就是说你们夫妇还有点余情未了,属于那种过于迅猛的被砍断,现在还有点精神关联的死亡状态。” 秦斌没理孟绂的冷笑话,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才颓然说:“算了,以后你也别这么说了。”他长叹一口气,“葛聪还不错,要是真能娶了苏铮,肯定比我负责。”最后一句说的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孟绂拍拍他的肩膀,“老兄,我不知道啥事儿让你这么心灰意冷,不像你的性子!不过呢,我也明白,你肯跑过来被我宰不是脑子进水。苏铮的事儿,你自己定。郎曼那边,我以旁观者的角度劝你,这丫头可比苏铮还强势,保不齐是苏铮二代升级版,你掂量掂量。” 说完,一摇三晃的回自己的卧室。秦斌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了一笑。不管心里乱到什么程度,有孟绂这个朋友在,总让人感觉没有那么彷徨。 至少,他不寂寞。 苏铮呢? 秦斌出神的想:秦朝……会好好的陪着她吧? 眼眶突然酸酸的,却懒得抬手去擦。 苏铮哄秦朝睡觉,拢好身上的开衫,想了想又拿出睡衣裹在身上。 镜子里的女人经过一天的冲锋陷阵勾心斗角有些疲惫不堪,脸上的粉底早就没影了,露出干瘪褶皱的皮肤,眼里的光华熄灭了,黑洞洞的眼窝好像骷髅的微笑。苏铮下意识的裹紧身体,露出凹凸的曲线,想起自己很久很久没用过的健身卡。踏上体重称,竟然减了十斤! 以前花钱减不下去的肉,如今留都留不住。苏铮凑近镜子严格的数着自己脸上细细的干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激情过后,秦斌的一句喟叹:“老婆,你瘦了。” 是瘦了,还是干了? 时辰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苏铮的心房似乎也柔软起来。那个突兀的激情之夜悄然潜入,便再也挥不走。 苏铮悄悄的把手放在嘴边,脑子不期然的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那天晚上回头撞见的是方博岑呢? 人生没有如果,但是苏铮毫不否认一点,每次这个念头升起来就会伴生一丝小小的庆幸——幸亏是秦斌。 为什么?说不清。 她确信自己对秦斌的厌恶是彻底而决绝的,甚至不愿意为了儿子勉强维持这个婚姻!但是,当他的气味撞进自己的鼻子,身体里的反应又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也许,就像孟绂挂在嘴边的:他们是突然死亡,死的太快了,以至于精神和其他方面还藕断丝连,懵懂不清。 苏铮咬紧下嘴唇,既然她没打算守一辈子自己,就没必要对别的男人那么排斥。不然,秦斌这里似断非断,对谁都是祸害! 苏铮想定了主意,松了口气。习惯性的打开电脑,盯着散着幽蓝微光的屏幕,突然打了个冷战——再结婚,就没有背叛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3月31日留言 把葛同学牵出来溜溜,各自都给表现机会。 第十四式 损则有孚(上) 损卦,损就是不利的方面,和益卦相反。辞曰:“损,有孚”孚就是信用,辞曰:“自上至下谓之损”本句是说虽然守了信用但却没办成好事。此招出招和飞龙在天相似,自上而下,然损却接益,辞曰:“自下至上谓之益”,变招犹如异军突起,让人防不胜防。 周末,苏铮带着秦朝去看秦爸爸。按照和秦妈妈的约定,他们应该和秦斌一起进入秦家,因为“一家人”都是这样的。 这些解释不必和小孩讲,秦朝只是很欢喜的站在路边张望着秦斌可能开来的方向。苏铮看看表,他迟到了? 为什么?和郎曼太欢愉了?还是又碰见了赵丹? 苏铮垂下眼帘,作为唯一曾经可以合法的与秦斌繁衍后代的女人,也“已经”沦落到郎曼赵丹的地位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还不如郎曼。那个“优秀”的男人身边总是不缺女人,而自己这个优秀的女人身边男人却与时间成反比,几何级数递减。 不公平啊,不公平! 远处扬起一阵风,一辆金黄色灰头土脸的沃尔沃猛的从快车道连并两条线插进路边,激动的秦朝使劲儿的拍起巴掌:“哇!爸爸好棒!” 棒什么,不带好头!多危险!苏铮心里碎碎念着,嘴巴却没张开。 秦斌钻出车子,顺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呼啦了一把脸,青胡子茬还没有剃去,抬手的瞬间,风吹动夹克衫,猎猎作响,果然有颓废的成熟魅力。 苏铮心里暗恨:昨夜销魂,可惜你今早没撞死! “哈哈!”秦斌先夸张的对秦朝张开手臂,一把抱起来,大声问着想不想爸爸之类的废话。秦朝则真心的夸赞他老爹开车的技术实在是酷的体无完肤。父子俩互相吹捧了一阵,秦斌才放下秦朝,走到苏铮面前,紧张的摸了摸脸,不好意思的解释:“昨晚上喝多了——” “走吧。”苏铮没让他多说,便先一步打开车门,让秦朝坐在副驾的位置,帮他扣好安全带。秦斌过来帮忙,原本足够宽敞的车门突然变得拥挤逼仄,苏铮向旁边一撤步,变成了旁观的姿势。秦斌顿了顿,帮儿子扣好安全带。苏铮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纰漏,才不抬头的拉开身旁的车门,上去了。 秦斌悻悻的关上门,绕回自己那一侧,推挡松手刹,车内的空间立刻充满了熟悉的沉默和尴尬。轻轻调了调后视镜,苏铮向外看的侧脸映在镜子里,依然轮廓分明,清减犹胜往昔。 秦爸爸看到小两口联袂而来,笑的满脸开花,秦斌把手搭在苏铮的腰上,苏铮动了动却对上秦妈妈探询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任由“猪蹄”污染自己的衣服。 秦妈妈去张罗吃的,秦朝跑过去和爷爷亲热,小大人儿似的问爷爷身体好些没?两句没过,便露出原形,自己要当医生,去玩儿听诊器。 秦斌说:“幸亏没玩输液瓶,不然真成医生了。诶?你说咱儿子将来是不是要做医生?” 苏铮刚想反驳“咱儿子”这个不适当的称谓,就听秦爸爸接口说:“那当然!我们朝朝将来不仅当医生,还要当神医,哈哈,爷爷等着朝朝妙手回春呢!” 三个男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苏铮插嘴的余地。正想放弃,腰上一紧,秦斌突然低头附在她耳边说:“怎么瘦的这么厉害?” 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正对上亮灿灿黑黝黝的眸子,熟悉的就像帝都天上的星星——已是遥远的记忆。苏铮眼睛一酸,牙根一紧,分不清是要哭还是要恨,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说什么。秦斌随即反应过来,悄然松开手,沉默的拉开了距离。耳边有阵风刮过,苏铮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说:“对不起。”但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时光倒流?就可以勾销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 心底一阵凄凉,反倒有了话说:“呵呵,减肥,正好减肥。还要——嫁人呢!” 最后一句本不该说,从舌尖推出去的一瞬,苏铮差点咬到自己。 看秦斌倏然变色的脸,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为什么不说呢?很正常的! 演戏是很累的事情,尤其是同床异梦的两个人,偏偏秦妈妈总是有意无意的让二人一起做些事情,秦斌又好像很粗心的“总是不小心”提起以前如何如何,扰的苏铮心烦意乱,连续打碎了两个碟子之后,终于刷干净所有的碗筷。 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苏铮接过秦斌递来的毛巾,没话找话的瞎扯:“对了,你和郎曼怎么样了?听说,还可以?” “啊?郎曼?听谁说的!孟绂吧?甭理他,他那嘴跑不出象牙来!上回我出去吃饭忘了给他带蛋炒饭,回去就告诉郎曼我晚上有空。害的我被堵在办公室里上了半夜的网,证明自己确实加班才躲过去。这男人长着一颗女人心,惹不起惹不起。”秦斌一肚子怨气。 苏铮听到秦斌躲郎曼的“事迹”,心口突然松了松,随即暗暗警告自己,此事与己无关。但无关你又何必挑起话题?苏铮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自我反思和批判,她只想把这尴尬的一天赶紧消磨过去,而刺激秦斌目前看来是个不错的游戏。 秦斌又开口:“嗯,我昨晚被孟绂拉出去喝酒,就我们俩。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不顺的事儿了,喝的那叫一个没品,折腾我半宿,不过啥也没说!害得我早上差点耽误接你……” 苏铮没理他暗示的解释,只顺着话题说:“可能是案子吧。他又败诉了。合伙人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名声都毁了。不过,你也知道,对他那样的刑诉律师而言,与其胜诉得罪检察机关,还不如败诉得罪客户。毕竟前者是你的性命,后者只是身家。” “那他还做?” “所以这人很值得钦佩。”苏铮斟酌着,“别看他玩世不恭没个正形,其实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如果我像他那样天天被打击,早就丢盔弃甲的跑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下来的——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他一个。” 苏铮有些感慨。实现法律的正义是多么美好的理想,他们又是那样幸福的可以通过自己的职业无限接近这个理想。似乎只要每个案子尽心去做,顶住压力就可以实现!然而现实却是压力之大,几乎没有人可以顶住;顶住之后,也不可能实现那个理想。一步之遥,往往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哦,那他还挺可爱的。”秦斌跟着附和,“听说你一直跟他合作?” “是。我不太擅长寻找案源,他不喜欢在这种非诉业务上浪费时间。所以,他代理案子之后客户的后续发展都由我来做。其实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打官司是怎么回事,大多数客户只要看到你尽心了,并不会苛求。如果关系处的好,发展成长期合作伙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只针对企业客户,对于自然人是不太适用的。所以,即使有这样的分工,我们的业务好像也不是太顺利。” 苏铮无奈的耸耸肩。当她意识到自己对着秦斌说了不该说的话时,立刻纠正:“不过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只有我和朝朝两张嘴吃饭,富富有余!”她甚至还哥俩好似的拍了拍秦斌的肩膀,证明自己自信满满,然后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的溜出卫生间。 秦斌站在卫生间愣了一会儿,才叹口气往外走。苏铮不仅躲他,更要命的是根本不相信他。那些近似诉苦的话本来是他们夫妻在一起时常常唠叨的,如今却被苏铮加了一道藩篱,客气而疏离的将他挡在外面。 “儿子!”秦妈妈一把拽过秦斌,“怎么样?有进展没?” 秦斌苦笑着冲老娘摇头:“妈,要不算了。我看她也挺不容易的,您就别为难她了。该怎么跟爸说就怎么说吧!” “我为难她?”秦妈妈狠狠的一戳秦斌的额头,秦斌本能的不敢躲,生生的受了这一下,继续被念叨,“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这么低三下四的求人?苏家那里根本就不待见你,要不是我去求了人家,现在你还想进门?!苏妈妈那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我就纳闷了,你究竟做了什么事儿,让人家一家子说话都这么难听!好歹咱们两家也是多少年的邻居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回来又不能跟你爸说,就盼着你给我挣点气把苏铮哄好了。这都快一个月了,你看看你那熊样!再说了,你看你爸那身体,能经得住你这么折腾么!实话实说?说的容易,让你爹还活不活了?你让我这么大岁数,跟着你那个狐狸精过日子啊——” “妈——” “少来!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折腾,媳妇我也不要,但是孙子我谁也不给。你这个没心眼子的,提笔就签字,你当结婚就是你自己的事儿啊!连问都不问我一句,朝朝说什么也是秦家的骨肉,没道理给了苏家!我告诉你,你跟苏铮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儿,秦朝你给我要回来,要是弄丢了,小心我扒你的皮!” 通常“扒皮”两个字是秦爸爸年轻时威胁少年秦斌用的,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秦妈妈撕下伪装的淑女面孔突然换上这恶狠狠的“扒皮”两字,着实让秦斌实实在在的打了两个寒战。 以前自己的老娘暗中和苏妈妈较劲,说话办事都端着拿着,明明没有几两学问,天天压着劲儿的轻声细语,只有在家对他们父子俩时,才阴谋阳谋轮番使着折腾人,现在看老娘连谋略都放弃了,直接上来扒皮,肯定是气的不轻,原形毕露了。 秦斌不想刺激老娘,但是他也实在撑不住了,顶着秦妈妈的怒火,低声说:“妈,算了,有人追苏铮了。而且条件不错。” “嗯?谁?” “一个小片儿警,还挺年轻的,跟朝朝关系也好。人我见过,是个有担当的。”秦斌颓然介绍,人家是泰山松,他是松下的肥,差别就是差别。 秦妈妈突然沉默,秦斌慢慢打量自己老娘,片刻之后狐疑的问:“妈,您……没事吧?我只是听说他在追苏铮,好像苏铮还没反应。” 秦妈妈推了一下秦斌:“去管好你老婆,我只要我孙子!” 秦斌见说什么都没用,耸耸肩膀离开。 秦妈妈看着儿子的背影,嘴里低声念叨:“没用的臭小子,别人追你就不能追么!” 郎曼虽然是苏铮的邻居,但是很显然,她对长期住在这里也不大感兴趣。隔壁经常沉默,显示主人很少回家的事实。 郎曼住在哪里? 如果秦斌和孟绂合住,没有郎曼的机会,那郎曼会住到葛聪家里么? 苏铮坐在自己的阳台上,吹着渐渐发凉的晚风,静静的听着隔壁的声音。孟绂说,郎曼已经扫清后院,现在从秦斌身上没有找到突破口,那会从哪里下手? 秦妈妈? 想起秦妈妈苏铮忍不住叹气,和老人相处并不是忍一忍就能愉快的。从秦斌那里知道秦妈妈暂时不同意结束表演之后,苏铮忍不住要发飙,可秦斌接下来一句又让她哑口无言:“我把你和葛聪的事情跟她说了,她应该有个心理准备。” 自己和葛聪?秦斌不介意? 苏铮翻了个白眼,难道要他介意么?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俗! 心底终究不好受,一口喝干了杯中茶,吐出茶叶末子,准备洗干净杯子下次用。再喝晚上就要失眠了,良好的睡眠是女人最实用的朋友。 手机电话突然响起,看了看表,晚上十点,秦朝都睡了,会是谁?秦斌? 拿起来一看,是葛聪? 他来干嘛? 带着一分负气,苏铮接起电话—— “苏铮?” “是我,葛聪么?什么事?” “嗯,我妈做了点了锅巴,让我给秦朝带来。看你屋里亮灯,给你打个电话,没打扰吧?” “没有,没有。你在哪里?” “楼下,你楼下,出单元门就可以看见。” 葛聪的声音里有一分颤抖,一点异样,苏铮合上手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出一件外套披上,拉开门走出去。 葛聪说不清楚自己在楼下呆了多久了。 他捏着的那袋锅巴从热变凉到冰凉需要多久是个不太确切的数字,反正他看着秦斌送苏铮母子到楼下,看着苏铮远远的躲开父子的热闹,看着秦斌在苏铮走后在楼下良久的伫立,看着楼上的灯开了,灯灭了,最后一盏昏昏灯火定格在窗户上——良久。 金属的手机机身都是冰凉的。燥热退去后,随之而来的初冬的寒意。 葛聪摸着通话后有些热的机身,脑子一片空白。他已经退缩了很久很多次,这次—— “苏铮!”眼看着苏铮客气的接过锅巴转身要走,葛聪突然伸手拦住她,在碰到她身体的一刹那,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如果苏铮这时候抬头看他一眼,葛聪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但是苏铮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露出皎白如月的半截脖子和一绺略显纷乱的头发给他看。葛聪完全沉浸在自我抽风的境界,开口道:“你……你……我……” 他咽了口吐沫,脑子里交叠着两个词“喜欢你”和“做朋友”,但是张口只能讲一个,说哪个? “我想……照顾你!” 完了!葛聪心里哀嚎,苏铮岂是需要人照顾的!恐怕他比苏铮还需要照顾! 葛聪心里抽了自己一千遍啊一千遍,人却傻呆呆的一点动作都没有。好像架子上的鸭子,反正进了炉子,是烤是炸随便吧! 苏铮没有立刻回应,那段洁白的脖子好像天鹅弯曲的颈项,葛聪甚至有个错觉:这女人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她只是在欣赏自己的倒影或者地上的土。 就在葛聪等的腿肚子转筋的时候,苏铮抬起头,扑哧笑了:“你知道我什么情况吧?” 呼,这话太冷静了。冷静的葛聪头脑瞬间清醒,立刻明白自己越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坎儿。上来就是关键点,一点不拖泥带水,究竟是好还是坏,难讲。但是,至少尴尬总可以少一些。葛聪也不想自己看起来手忙脚乱的像个高中生,轻咳两声,克制着情绪点了点头:“知道,想过了。我很喜欢秦朝,他也讨人喜欢。呵呵,连我妈都特喜欢他!不过,孩子的情绪要照顾,我不急。” 苏铮心里暖暖的,她以为葛聪会提秦斌,但没想到上来就是孩子的问题。苏铮一向觉得,如果开始一段新的关系,秦斌意味着过去,秦朝意味着将来,对象提谁就预示着他最在乎谁!可是,苏铮从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太过在乎了,可能就永远不“想”提了…… “明天下午五点,开庭结束以后我就没事了。”苏铮低着头,轻轻的说出自己的时间安排。 葛聪挠了挠后脑勺,“啊呀,我得六点才下班呢!” “扑哧!”苏铮又乐了。抬起头看着葛聪,笑的那么了然,又那么无奈:“我还要送朝朝回姥姥家,你说个地方,我去找你。” 葛聪嘿嘿一笑,傻的不能再傻,“呃,随便,我听你的。” 苏铮向天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要求男人清醒点难道不现实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6日更新结束鸟!明天继续! 第十四式 损则有孚(下) 苏铮和葛聪交往的事情以闷雷的方式在律所炸开了。并非是两人谁高调,而是人性太八卦。先是从葛聪工作单位派出所向分局市局纵向蔓延,同时横向向检察院法院蔓延,稍晚之后,就好像大水漫金山在整个帝都的律师界浸润开了。葛聪突然发现,认识苏铮的人还真不少,貌似苏铮在业内好像也小有名气? “苏铮?就是那个做XXX公司法律顾问,一年搞了几百万的那个?” “葛聪,你小子有福了,傍了了款姐。” “能挣那么多?听说是一个团队在做,她只是中间的负责人之一吧?” “葛聪,她离过婚你不知道?我靠!你小子挺大方的,既往不咎啊!” “苏铮她老公出轨以后,她就有点受刺激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去了一个小律所,给人做助理。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葛聪,你这是钻计划生育空子啊!再要一个就是俩孩子的爹了。” “苏铮比葛聪大吧?” “葛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妈妈一巴掌拍在沙发上,闷雷似的响了一下,嗓门尖尖的,“那个苏铮到底是谁?” 葛聪坐在饭桌旁边数着碗里的米粒,有种想逃的冲动,无奈脚底下粘的死死的,动都动不得:“就是……那个秦朝的妈。” “她不是你同事?” “算……算半个吧。我们有工作往来。” “那、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没几天。” “她离婚了?” “嗯。” “秦朝是她亲儿子?” “嗯。” “她前夫呢?” “跟别人跑了。” “为什么跑了?” “我怎么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葛聪已经把碗里的米粒规规矩矩的分成两等分,一粒不差。 “小聪,你爸走的早。你一向都是品学兼优的孩子,连眼睛都保护的好好地不用戴眼镜,这找老婆可是人生大事,你得带眼看人啊!” “……” “就算妈给你介绍的你觉得不满意,你可以慢慢找啊!你还年轻,多少年轻漂亮聪明善良的未婚待嫁女青年排着队的等着咱挑,你怎么就偏偏从……从垃圾筐里捡个烂桃啊!” “妈!”葛聪抬起头,“你别这么说人家!苏铮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无非就是离婚而已。离婚又不是她的错!” “你没过过日子不知道!夫妻之间,过不到一起绝对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事儿。就算她老公出轨找小三,那不定苏铮在家里怎么折腾,让男人往外发展呢!” “妈!” “你少来!你现在是狗屎糊了眼,看不清真相。你看看咱们邻居,那两口子不是刚离婚么?也是男的外遇,可那老婆你是亲眼看见的:半夜两点在楼里又吵又闹,当着众人的面,让她男人下不来台,自己一不高兴甩手走人了,放着孩子饿得嗷嗷的没人管,别说男的要出去打野食,就是养条狗也得溜出去吃饭啊!” “妈!苏铮和他们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也不是你说的!”葛妈妈来气了,“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多!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看着苏铮老公没啦离婚啦孩子没爹啦可怜啦,你动动脑筋,这至少说明她不是回过日子的人!留不住自己的男人!咱可好好地一大好青年,不缺胳膊不缺腿,又有这么好的工作,你找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不行啊!非得重复一遍那前夫的遭遇,再折腾一回?!” “妈,您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对,就算苏铮以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逼着她前夫不得不出轨,那人家现在改,给个机会不成么!” “不成!要给机会让别人给,你掺合着做小白鼠啊!” 葛聪哭笑不得,在老妈眼里,苏铮就是一祸害自己的狐狸精,吃进肚子里就能拉稀的烂柿子,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一推碗筷站起来,葛妈妈一瞪眼:“你敢!你要是敢踏出这家门一步,就别再进来!” 葛聪看了老妈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嘭的撞上门,窝着不出来了。 葛妈妈翻了个白眼,继续碎碎念:“我是为你好……全天下的女人恐怕就你老妈我是掏心掏肺的对你了。别的哪个不是贪你点东西的,哼!我还能不知道!” 昆仑饭店顶层的旋转餐厅,可以俯瞰整个CBD,而且,比较安静。 苏铮看着眼前的饭菜,有点食不下咽,对面的方博岑倒是斯斯文文吃的赶紧利落。 “怎么,不合口味?”方博岑探询的问。 苏铮摇摇头:“没有,减肥。” “呵呵,为了葛聪?”八卦无处不在,连公司法务们都知道了,“对了,上次你放我鸽子,让我的自信心——”他做了一个陡然下降的手势,呵呵笑了。 苏铮有些尴尬。在大觉寺好像身在另一个世界,似乎做什么都不会错,也不用去管。回到家看到儿子,看到父母,看到工作,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跌落尘埃了。扫扫身上的灰尘,脑袋也跟着现实起来,她是不允许自己这么冒失的。虽然方博岑是个知道进退的人,但是她却有自己的处事标准,这种一夜情会让她觉得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父母,时刻担心被人知道。她是苏铮,不能做出这么没理智的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苏铮在父母家里住了一夜,颇有借助亲情抵御内心邪念的味道。而方博岑则在几个电话打不通以后,苦笑着放弃了。 “那天……临时有事,出去了。”苏铮含糊的讲着,如果再问,就说出差在外,不方便开手机。反正他也不会跑到所里去查。 “真不凑巧。本来想另外约你时间呢,不过第二天香港那边临时有事,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讲。后来美国欧洲转了一大圈,唉,公司就是这样,尤其是外企,开个会都满世界的乱跑。刚回来!幸好这次你给我面子了!”方博岑不着痕迹的夸耀着自己的工作,同时淡淡的恭维了一下苏铮。但是这恭维听起来不那么入耳,苏铮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请的。” “没关系,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方博岑暧昧的放下酒杯,眼睛微斜,眯成了一条缝。 大火在苏铮的脸上烧成一片,轻轻咳嗽一声,端起水晶杯,苏铮扭头去看落地玻璃窗外帝都的三千繁华。 方博岑也不说话,耐心的等着。 苏铮默默的想着是把话扭成体面的意思装糊涂好,还是装没听见更好? 良久,方博岑突然笑了,伸手在苏铮面前一晃:“嘿,回魂了。外面有什么好的?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突然发现我的办公室还挺高的。”苏铮说了句废话,终于决定装没看见。 方博岑也很体面的就坡下驴:“下周例会需要你们来人讨论一下进度,公司打算上一套系统,但是这是国外研发的风险控制系统,需要国内的法律专家配合,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签一份合作协议。” “呵呵,直接请我们所做法律顾问不是更好?省的一份份的单签了。”苏铮倒也不含糊,准备发展长期客户。 方博岑笑而不语,苏铮立刻转圜:“你们是甲方,悉听尊便。合同还用你们的么?” “用我们的吧,不然没法跟Jonathan交代。” Jonathan是方博岑公司里的副总裁,法律总顾问。方博岑作为亚洲区的法律总顾已经很了不起,但依然受制于人。据说,那些来自欧洲美洲的顾问们,对他也并不待见。 这都是苏铮了解的八卦,知道他的难处,有些要求就不提了。 临走,方博岑问苏铮周末有什么计划?苏铮叹了口气,要去见葛聪的妈妈。借着握手的机会,方博岑罕见的使了使劲儿算是鼓励,脸上也带着非常真诚的笑意祝福:“加油!” 苏铮心里一宽,含笑回礼。 和其他人比起来,方博岑此时的克制和祝福,格外的令人舒服和宽心。苏铮心里把方博岑略提一格,好感也增加了一些,至少以后再见面吃饭不会拒绝了。 苏铮看看表,离下班还有点时间,今天秦妈妈要接秦朝回去吃饭,孩子那里始终认为父母没有离婚,苏铮也不忍心说破。借口时机不到,拖着没有解释。明天去见葛聪的妈妈,然后就是向自己家里挑明,估计秦家的戏也不用演了。 葛聪是个实诚的孩子,长的也不错,苏铮又过了你侬我侬的年纪,既然大家合得来,结婚的事情就没必要拖着。 到了办公室,孟绂也在。把见面的情况和孟绂聊了聊,孟绂挠挠头,说了声真烦便不再理会。蹬着椅子,转到自己座位前继续忙活。 苏铮看看诺大的办公空间,想起最近围在自己周围的风言风语,苦笑了一下。方博岑的矜持,孟绂的专注,果然都是最好的表现。那些太过热情的关心啊,以后还是要注意的好! 邮箱里很快传来一封方博岑的邮件,附件是合同。当然不是他做的,只需打个电话,自然有助理搞定一切。文本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库里调出来。只是到了苏铮这里,必须一个字一个字的修改,变成一份有针对性的特定的合同。这是孟绂最烦最烦的工作! “诶?苏铮?”孟绂好像忙完了,趴过来低声问,“你和葛聪真成了?” 苏铮揉揉额头,决定收回对孟绂的评价。他固然专注,但是也很擅长记事儿,八卦是一个不落地,“嗯,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可那都是谣言啊!你本人又没说啥。” “到时候请你吃糖。” “不会吧?你动作也太快了,咱不能饥不择食啊!” 苏铮“噌”的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狠狠的瞪了一眼孟绂拿起杯子走进茶水间。孟绂蔫溜溜的跟进来,顺手带上玻璃门,正好方便讲话。 “你怎么回事?别人瞎说就算了,你也脑子进水了,说什么呢?!”苏铮皱着眉,话里很不客气。 “别急别急。”孟绂给自己添了些热水,茶叶沫子在雀巢褐色的超大玻璃瓶里上下翻滚,“咱就事论事,要不是看在朋友的面上,我还不得捡着好话给你听?但你又不需要!” “我需要!特需要!”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有火冲我发,我都给你挡着。” “呸!用你操心,我没火。不就是结婚么,至于嘁嘁喳喳的么!” “唉,人闲啊!你做了那么多离婚案子,人言可畏怎么回事,不会不明白吧。要么你就在乎它,把自己管牢些;要么你就干脆无视,随着心意做。可无论怎样,我,孟绂,都代表正义支持你!”孟绂把可怜干巴的胸脯拍的啪啪响,逗得苏铮转怒为笑。 她也就敢在孟绂面前发泄一下情绪,扯下镇静冷漠的外表喘息片刻。自然不会真的怪罪孟绂。 “诶,说真的。你怎么想的?我可听说了,葛妈妈早年守寡,一把屎一把尿把葛聪拉扯成社会的精英。这词都是他妈自己说的,我从一哥们儿那儿听说的。葛聪是他妈的精英儿子。” “扑哧!”苏铮被孟绂最后一句不干不净的夸奖逗乐了,“别贫了,不带这么夸人的。” “嘿嘿,我也觉得别扭。但这绝对是平铺直叙,跟夸张没关系,也没有褒贬的含义。葛聪是葛聪他妈妈的精英儿子。”孟绂又重复了一遍,看苏铮终于笑开了,也跟着嘿嘿乐起来。 笑了一会儿,孟绂轻轻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苏铮:“好点没?我看你最近绷的难受,差不多放松一下。我还指着你给我挣钱呢!” 苏铮本来笑着,听见这话忍不住眼睛酸了,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自嘲的说:“谢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善解人意呢?” “后悔了吧?”孟绂喝了口烫茶,“谁让你眼睛光瞅着秦斌呢……”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孟绂住了嘴,小心的看了眼苏铮,“还放不下啊?” “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放不下的。”苏铮依然嘴硬。 孟绂叹气:“我就怕你这个。为了甩掉一个随便找另一个,其实你不需要男人来证明啊!秦朝也不会因为你再次结婚多了一个非血缘关系的父亲,就幸福起来。着什么急嘛!” 苏铮没有立即回答,把玩儿着自己手里的马克杯,看茶汤晃来晃去,半天才说:“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苏铮,你别骗自己了。凭你的经济能力生活能力,要是真的断的一干二净无牵无挂,你能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孟绂变得咄咄逼人,“要是你真是心甘情愿离了婚,那还不广阔天空鱼翔鸟跃美得去?就算秦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那也不是离婚后才发现的。要说是为了秦家老头老太太,你就没有别的法子?” 苏铮突然烦躁的挠挠头,拿起杯子就要走。孟绂猛地提高了嗓门:“你根本不甘心,你还爱着秦斌,你就是恨他抛弃你,现在你想找到最合理的报复方式,你这是糟蹋自己!” 苏铮的手放在玻璃门上,突然绽出一缕缕的青筋,咬牙切齿头也不回的说:“我根本、不、在、乎、他!” “那你自己过啊!”孟绂继续挑衅。 苏铮却推开门,快速离开。 待到人影都没了,孟绂才喝水润着嗓子低声嘟囔,“瞧我这房租收的,根本就该单收一媒婆费!” 苏铮收拾好东西,几乎是慌不择路的离开办公室。刚到前台,就被路亚叫住:“苏律师?” 看到她,苏铮立刻内疚起来。路亚倒是满不在乎,笑嘻嘻的说:“听说文律师怀孕了,我们找时间去看看她吧?她真幸福,嫁了个疼她的老公,听说装修的时候为了减少污染,光墙漆就花了不少钱——” 苏铮心里一疼,两腮的肌肉动了动。路亚自知失言,从里面跑出来,快速的说:“我是说,葛聪肯定会疼你的。那男的太实诚了,我看好你!”路亚抿紧嘴巴,拉长了一笑,“加油!” 苏铮这才知道,丫头还是在乎葛聪,但看她努力祝福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好像她做了一件和赵丹差不多的事情。虽然有本质上的差别,但—— 苏铮脑子里乱糟糟的,也理不清对错黑白,开着车子在三环上一圈圈的转着。秦妈妈打来电话,问她晚上吃不吃?苏铮说晚上有事,秦妈妈告诉她,秦朝住下了,晚上不回家,苏铮也不争辩。她怎么会不懂秦妈妈的意思呢?但是,只要不撕破脸,有些事就没必要寸步不让。怎么说,那也是老人、长辈。 天完全黑下来了,苏铮蓦地发现自己竟然转到了五环上!蓝色的牌子在远光灯的照射下清晰的显示两个惨白的大字“香山”。耳边响起尖利的喇叭声,一辆大型运输车轰鸣着从左边超过去。苏铮吓的手一抖,车身晃了晃,时速慢慢从一百降下来。 冷汗遍布全身,差点就出事。 电话适时的响起来,竟然是秦斌的:“听妈说,你在外面吃?”显然他听到什么,五环夜里的大型运输车一辆接一辆,“在路上?吃完了?” 苏铮一看表,竟然十点了,“嗯,刚吃完。” “回来么?没喝酒吧?” “没喝。我正往回走。” 那边沉默了一下,“孟绂……白天太过分了,等我从家里回去就收拾他。” 苏铮无言以对,她能说孟绂说错了吗?还是承认他说的完全正确? 也许她和秦斌的问题就在,当秦斌觉得婚姻里的爱情已经走远的时候,她的爱情已经和婚姻融为一体了。赵丹一刀砍的狠,该飞的都飞了,唯独她的,血肉模糊,连算账都没计划好! 可是,如果真的爱情已远,又怎么解释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又怎么解释秦斌现在的——回头? 苏铮不说话不等于看不见,秦斌心里的内疚让他同意离婚,但是这么久,他的举动很明显的暗示自己:只要苏铮开口,他绝对赞成。 问题是,他们的爱情究竟在哪里?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什么状态? 苏铮困惑了。 那被赵丹连环杀手击得粉碎的信任,又怎么重建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就像处理的案子一样,一波波的袭向苏铮的大脑。连苏铮自己都忍不住苦笑,她为什么不能向别的女人那样,歇斯底里的闹一番,揪住秦斌的小辫子不放斗他个你死我活,顺便掐死赵丹?这样冷静像一个旁观者,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第十五式 时乘六龙(上) 出自乾卦,辞曰:“时乘六龙以御天”自古传说五岳为中华灵气之所在,每岳各有神龙镇守,加以姬黄帝(就是轩辕黄帝)之应龙,是为六龙。六龙齐出,王道浩然,其势之大,盖地铺天,为降龙十八掌最有王道正气的一招。 苏铮看了眼身边的葛聪,从小区门口到他家的单元门,不过三分钟,他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兜都摸了个遍:“如果不合适,我改天再来吧。” “没、没有不合适。”葛聪有点结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鸿门宴,“我妈坚持要见你,早见晚见还不都一样。” 苏铮点点头。推开单元铁门的一刹那,苏铮下意识的把葛聪挡在身后,等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竟把他当成秦朝了! 秦朝小时候曾经被楼洞里的人吓到过,后来每次进门都要躲在苏铮身后,即使搬了新家换了宽敞明亮的大堂,进门的瞬间她还是会下意识的把儿子护在身后。秦斌又不适合的钻进苏铮的脑子里,那时候的他一边满脸无所谓的嘲笑她女人事多,一边走在他们母子的前面拉开门。苏铮一直记得秦斌宽厚的背影,很多年来在心里庆幸着自己找对了男人。可是…… “哟,这就是苏铮吧?”葛妈妈开门还算客气,一脸慈祥笑眯眯的模样,眼睛却上上下下把苏铮扫了个遍。 苏铮微微点头,她们以前在葛聪的办公室见过,也打过招呼,甚至还给秦朝带过锅巴,所以,今天这个问候颇有重头开始以前不算的味道。 苏铮其实不太想来,毕竟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架不住葛聪为难的样子,反正迟早要见,与其难为他在葛妈妈面前辩解,不如自己就答应了。但是即使如此,葛聪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复叮嘱她葛妈妈说话直,不要介意、不要理会、不要反驳。 秉持“三不”政策的精神,苏铮今天格外紧张,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愉快。分明是葛聪搞不定自己老妈,推给了自己,可是你一个当儿子的都搞不定,凭什么她一个外人就能做好呢? 进门换鞋,苏铮要穿旧拖鞋,葛妈妈立刻挡住她:“别,那是旧的。我穿惯了的。你穿新的。”待苏铮接过新鞋套在脚上,葛妈妈一边往屋里让,一边说:“唉,我们家人啊,恋旧。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到了我们家,连衣服都是旧的好,至少穿着舒服,也没有这醛那醛的怪味儿。要说这鞋,还真的旧鞋,都撑出型来了,合脚不咯得慌。你说是吧?” 苏铮听着不太顺耳,但也没往心里去。活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明白“自找麻烦”是怎么来的么?让她一个经历这么多的女人去像林妹妹一样动心眼儿,显然不合适。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没有接话。 葛聪穿着拖鞋皱着眉头走过来,“妈,你怎么让我穿这个啊?都破了。” 葛妈妈立刻把葛聪拉倒身前,低头看了看,“啊呀,就是的,都破了。扔了吧,鞋柜里还有,你自己找找。” 葛聪依言去鞋柜翻东西,葛妈妈笑着对苏铮说:“就说喜欢旧的老的,可是这破了的,是万万不能要的。多丢人啊!” 话轻,却飘进每个人的耳朵。葛聪翻找的手蓦地停了下来,苏铮嘴角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竟立刻扯出一个笑容:“是,阿姨说的是。” 呼,葛聪好似解冻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继续翻鞋。果然都是旧鞋,昨天老娘还买了一堆十块钱三双的新鞋,都放到哪儿了? 葛聪想着顺嘴就问了出来,葛妈妈脸上的肉皮突然有飞离的感觉,苏铮站起来问道,“阿姨,葛聪给您带来的东西可能得放到冰箱里,不然该坏了。” 声音及时的压住葛聪的问题,好像苏铮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葛妈妈的脸很微妙的恢复了正常,说着“这孩子就会乱花钱”,起身把东西收起来。顺便把葛聪顶到一边,拿出一双鞋让他换上。 苏铮站在沙发旁边,无聊的看着这一切,嘴角漾出了一丝苦笑。帅哥当然有魅力,但是加上性格、习惯、甚至个人卫生,综合起来看,魅力值就要发生变化。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为什么多发生在小女生身上的原因吧? 葛妈妈没有做饭的意思,一直拉着苏铮的手热情的说着葛聪从小到大的事情。苏铮在脑子里归了归类,发现只有一类:葛聪是个金不换的好孩子。 说了半个多小时,葛聪捧着肚子问他娘:“妈,吃什么?” 葛妈妈嘿嘿一笑,“啊呀,我平时都不怎么做饭,要不咱们出去吃?” 苏铮看了一眼葛聪,这家伙连午饭都有自备,带到食堂和同事共享,最近又转移阵地到自己的律所。那道红烧小排享誉全所,葛聪颇为自豪的说,这只是小case。葛妈妈以为她儿子跟自己谈恋爱就是哑巴,啥都不说? 苏铮点点头:“好,我来请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葛妈妈站起来穿衣戴帽,葛聪悄悄的凑近苏铮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苏铮低眉垂眼嘴角一勾,算是笑了。 “不做饭”的葛妈妈挑起饭店来那是一等一的厉害,本来葛聪以为就是家门口的老北京炸酱面,但是一出门葛妈妈就念叨,听人说顺峰不错,这一辈子了,连个好点的饭店都没去过云云。苏铮自然义不容辞,开车带着那母子奔顺峰而去。 可惜,顺峰满座,没有预定,绕到长城饭店后面一家装潢不错的生猛海鲜店,葛妈妈勉为其难的下车就餐,嘴里还念叨可惜可惜! 苏铮待葛聪离开后,才从后座出来。 沃尔沃XC30是掀背双开门的轿车,后面的空间自然有限。刚上车那会儿,葛妈妈自己当然是在前面,可是看到身高马大的儿子要挤到后面,就心疼的嚷嚷着自己坐后面。不过,坐过去的时候,葛妈妈还念叨:“啊呀,我这胳膊腿儿啊,真是老的不行了。不行了,哎哟,差点碰我!” 葛聪紧张的护着他娘,苏铮拦住做戏的娘和认真的儿子,无奈的说:“我坐后面。” 葛聪一愣,葛妈妈赶紧劝阻:“不用不用,我坐吧,我老了,坐哪儿都没事。” 苏铮陡的提高了嗓门:“哪儿能委屈您呢!” 葛聪和葛妈妈都是一愣,苏铮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笑的很温和的说:“怎么说您也是长辈。来,葛聪你开车,我坐后面,呵呵,我手脚灵活。” 葛聪感觉到苏铮的不快和紧张,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知道自己的娘终于不用绊手绊脚的往后爬,脸上漾开愉快的微笑。 葛妈妈坐进前座,路上告诉苏铮:“啊呀,以后得换辆大点的,这车太小气,抠里抠唆的,让人看了都笑话。葛聪个子高,得换个地方大的。” 苏铮微闭双目没有理她。 葛聪一边开车一边问:“行,您说换啥?” 葛妈妈想了想:“唔,我看有种白车上面有个金色的小杯子似的标志,就那个吧。个儿大,座位也多,气派!” 葛聪想了想:“金杯?” “咳咳咳!”苏铮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捂着脸直摆手。 三不政策高于一切,不管暗地里多少波涛汹涌,不管葛妈妈如何给她儿子夹菜喂饭擦嘴角,苏铮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和欣赏的目光。慢慢的,葛聪也察觉出点不对劲儿,稍稍和自己老娘拉开些距离,但是收效甚微。 苏铮把他们母子送回家,便拒绝进屋,借口所里有事,开车离去。 看着小车的背影,葛聪皱着眉头问:“妈,你今天怎么啦?” 葛妈妈得意的哼了一声:“我让她知难而退!” “知……什么难?” “嘿嘿,傻儿子,你不懂的。”葛妈妈拍拍儿子健壮的后背,有些感慨,“我呀,可是当了一回恶人啊!不过我愿意,傻儿子,你都不知道你娘我多不容易啊!” 葛聪听的云里雾里,虽然有时候老娘说话呛了点,但是苏铮看起来也不太在意。这不正说明苏铮懂事明理么?难道老娘不满意? “妈,你觉得苏铮怎么样?”葛聪转到自己关心的话题上。 葛妈妈叹气:“唉,儿子,你们年轻人不是讲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么?你呀,没选对时间。” “啊?这不是您让来的么?” “唉,算了,跟你这愣小子讲不明白。反正这女的,聪明,有教养,可惜不是咱们葛家的人。”葛妈妈掏出钥匙开门,“其实吧,妈建议你可以照着这个标准找,但是最好是黄花大闺女。我养你这么大,几十年捧着你供着你,最后把你交代给一个……唉,说起来,你都不觉得亏?那……和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 “妈!”葛聪厌恶的皱起眉头,却没有反驳。 “唉,你现在能忍,将来过日子磕磕绊绊,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知子莫若母,葛妈妈把打包的菜放进冰箱,“我是不想你走弯路啊!听妈的,没错。” 回头一看,葛聪已经钻进自己的屋子。葛妈妈再次叹气,摇了摇头。 天色还早,与葛聪相处将近一个月,周围的景色已经从秋日的最后繁华迅速蜕变成冬天的万物萧索。苏铮停下车,买了张票,走进玉渊潭公园。湖面结了一层薄冰,随着水波慢慢的飘动。 苏铮本来想找个地方安静的想一想,又或者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发会儿呆。可是,电话还是不由分说的响了,接起来是宝贝秦朝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谁说孩子不知道,他们比谁都更敏感—— “妈妈,你在哪里?” 苏铮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方才的委屈和烦恼变成湖里的泥巴,重重的沉到最深处,以至于可以被一层层生活的涟漪覆盖遮掩,变成不可测无心测的深渊。 “路上,妈妈在路上。你还在姥姥家么?” “没有,爸爸带我出来玩儿。他没开车,你来接我们吧!”秦朝有气无力的说,小心的好像害怕拒绝。 一个念头跑出来:秦斌跟孩子说什么了?!怒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原本深渊里的烂泥竟挥发出可怕的甲烷,让苏铮几乎爆炸,“让你爸爸接电话!” 苏铮极力克制着自己,那边传来换手的声音,秦斌笑呵呵的声音一如既往:“我们打不到车,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噗!怒火像个气球,轻轻一扎,就散了个无影无踪。这个点打车的确不方便,不能视作秦斌故意破坏自己和葛聪的约会。但是孩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苏铮问:“你跟孩子说什么了?” “啊?说什么?你不是今天有事么?我说你加班呢,朝朝不信,非要去办公室看看。我们打车去了你不在,他以为你在外面应酬。都这个点儿了,还是他提议让你来接的。这个小鬼!” 苏铮能想象出秦斌“蹂躏”儿子头发的样子,也能想象出儿子怎样不服气的把小脑袋别开的样子,心里稍稍暖和些。她本来就不是爱记事儿的人,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可能是负面情绪转移,差点拖累了那父子俩,多少有些亏欠。连忙应下来,让他们稍等,自己半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秦朝抬头看他爹:“老爸,你撒谎哦!老妈明明去约会了,姥姥说的。” 秦斌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妈害羞,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要帮着妈妈。” “可是大家都知道了啊!大姥爷还专门找姥爷问呢!” 秦斌苦笑着摇头,不试不知道,一试才发现,苏铮竟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传统”的氛围里。离婚或许已被默许,但终究斜视之。而再婚……竟是如此的惊动众人。 低头摸摸儿子的头,秦斌突然觉得庆幸。在那些狂风巨浪之后,他竟然还能和儿子平静的站在路边,等着妻子/前妻来接,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小孩子嘴巴没毛,路上秦朝说漏了嘴。苏铮才知道老爹老娘早就晓得,只是看自己不说才没有挑明。拜托秦斌带着秦朝先回奶奶家,苏铮觉得还是回家解释一下比较好。 秦斌看了看在后座睡着的儿子,低声问:“今天过去……怎么样?顺利吧?” 苏铮摇了摇头。秦斌皱起眉头:“他们家欺负你?” “你”字的发音明显的挑高,苏铮让他轻点,不要惊醒孩子。 “没有。只是大概不合适吧,葛聪的母亲可能要求比较高。”苏铮踩住刹车,在红灯前停下,轻轻的揉了揉额头。 秦斌忍不住说:“别揉了,眉心都有皱纹了。” 苏铮一愣,秦斌也呆住了。是不是……唐突? 秦斌呐呐的不知如何开口,苏铮苦笑一下开口了:“我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关心我的反而是你。” 这话损,也实在。秦斌慢慢转过身子,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默然不语。 红灯变绿灯,苏铮发动车子,淡淡的说:“见过葛家大娘,才知道自己贬值的厉害。呵呵,难怪很多女人都不肯离婚,死拖活拽,搭上一辈子也要维持一段婚姻。也许,体面真的比个人的感受重要。在别人的指指戳戳和猜测里,需要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要不然,就只有去别的城市,在没人了解你的环境下生活,可能更容易。” 苏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讲这段话,她也清楚,这段话对目前的秦斌而言杀伤力是巨大的,可是她就是想说,控制不住的开口说出来,“诶?你说,都是一样的离婚,怎么你就过得那么舒服呢?” 秦斌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舒服? 苏铮道:“你看你,事业一帆风顺,出去见客户,也没见谁围着你打听离婚那点事儿。公司里也不关注你为了什么离婚?顶多围观两天,过了就过了。而且,还有郎曼那样的美人不计前嫌的追求你。怎么他们就不跟你算前面的帐,到我这里就破鞋破鞋的没完没了呢?” “破鞋?”秦斌愕然的重复,“葛聪这么说你?” 苏铮摇了摇头,为世上的不公无奈。 秦斌握紧拳头,又有打人的冲动了。 苏铮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就算打了这家,那其他人你也打得了?你想反社会啊!谢谢,我最近才发现跟你还愿意为我打人。不过我拜托你,别总打我的客户和朋友,ok?那让我很难做的!” 苏铮的情绪很不好,方博岑指着眼底的乌青半开玩笑的指责让她一度无地自容。她可不想再惹毛葛聪。而潜意识里,苏铮也不想秦斌过多的介入自己的生活。 到了家门口,临下车时,秦妈妈出来接孙子。看秦朝过去了,苏铮才低声告诫秦斌:“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们真的没多少关系了。我的事情,我能处理。你的事情,我祝福你。刚才我只是发牢骚,你不会希望以后我连牢骚都不好意思对你讲了吧?” 秦斌愕然僵立,苏铮果然分的清楚,他们之间的确“没有多少关系”! 人家说,女人对男人越不理会,男人就会越难难以割舍。所以男人们互相告诫,可不要上了女人欲擒故纵的当。看来他们被骗了,那些真不想理你的女人直接把冰块扔你身上,爱干嘛干嘛,她将以光速远离你。或者就像某人说的:“从今往后,北京这么大,你给老娘溜边儿走!” 无情的让你觉得“恨”都是一种无上的怜悯。你还到哪里去玩儿欲擒故纵的游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完 . 你你丫如此多情by姬流觞6706-6735 Part 11 善意的谎言 ·………………………………………………………… 第十一式:“双龙取水。”“双龙取水,一分为二;左右互搏,功力增倍。” 从踏上机场的土地开始,到再次踏上飞机的舷梯,苏铮就不知道黑夜和白天的区别。昏头涨脑地忙活了四天,终于赶着周五的飞机飞回了北京。同行的律师戳着额头说:“小苏,你的业务很熟练啊,真的一直在做家庭妇女吗?” 苏铮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云团,想着如果此时飞机坠落,自己该写一封怎样的遗书? “秦斌,我恨你,做鬼也不放过你!” “秦斌,飞机就要坠落了,也许你看到我时,我的躯体都不会完整,但是请你对着我的灵魂回答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想到这里,苏铮的眼睛酸了。即使经过那么多年婚姻生活的打磨,此时此刻想起这个问题,苏铮依然心头悸动不已。好像好像心底的泥塘被翻了出来,露出一节白白的莲藕,多年以后,发现它更大更白更圆润。 “秦朝,妈妈爱你。即使你有了别的妈妈,请不要忘记妈妈,好吗?”苏铮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抵着舷窗,把脸完全转过去。 不能这样,孩子要长大,留着这样的情感遗憾会影响他的成长。那就改成这样的—— “朝朝,妈妈爱你。如果有了新妈妈,乖乖听话,好好学习,不要让爸爸和新妈妈生气,好吗?” 苏铮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圆融大度的女人。尽管电视里已经教导母亲们很多遍,在不得已的时候,要帮助孩子去适应新的家庭,但是苏铮一想起秦朝管别的女人叫“妈”,就觉得又委屈又愤怒,十月怀胎经年教育,最后长大成人叫别人“妈”?! 苏铮不能接受更多的让步,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很委屈。怎么也不能让秦斌和那个女人得意!对了,可以有两份遗书。一份是刚才那个,另份说好必须在儿子十八岁成人的时候才能打开,告诉儿子,自己很爱很爱他,作为他唯一的母亲,无论生死,都不想被替代! 想到这里,苏铮的心情平静了很多。长舒一口气,她慢慢地躺平,闭上眼睛。 “小苏?你没事吧?”周律师看起来很关心她,没有因苏铮一时怔忪错过自己的问题而觉得受到怠慢。 “没事。”苏铮觉得心里有些堵,忍不住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别人分享,“周律师,你说要是飞机失事了,怎么办?” “嘘……”周律师立刻警惕地向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才说:“这时候不能乱说的!”顿了顿,立刻饶有兴致地压低嗓子说:“写遗书吧,还能干什么?又不能跳下去。” “你打算写什么?” “呃,我还没想过……对了!”周律师很严肃地直起身子,“我的银行账号和密码没人知道,要是我完了,不是便宜银行了吗?!可是,如果写清楚,万一不是我爸妈而是机场拿到呢?” 苏铮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点头,严肃地说:“是啊,这是个问题!” 周律师烦恼地绞着手指头,“理论上,我父母可以凭借自已的身份证去查询我的账户,继承我的遗产。但是这也必须得知道我的账户啊,可是现在他们连我在哪里开了什么账户都不知道!唉,如果这次能活下去,我一定给他们留个纸条。” 苏铮笑了笑,周律师是有名的财迷,关键时刻愈见本色。不过,如果她能活下去…… 苏铮悄悄地握拳,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让朝朝管别的女人叫“妈”! 飞机落地,两人起身走出机舱,踩在机场的楼梯板上时,周律师才舒了口气,擦了擦汗对苏铮说:“小苏啊,你可把我吓坏了。这以后要是得了恐机症,你得负责治疗费。” 苏铮和周律师一路说说笑笑,走出机场的大门,外面乌泱乌泱接人的人群,黑的衣服白的牌子,间或几分色彩也只是一闪而过。 “苏铮,小铮!” 周律师先听到,捅了捅苏铮,“是不是叫你?” 两人驻足听了一下,那边已经跑过来三个人。当先一个小人,扑过来喊:“妈妈,妈妈!”竟是秦朝! 苏铮赶紧抱住儿子.有点儿吃惊。今天虽说是周五,可现在只是中午,下午还要回所里上班,所以她根本没跟家里说什么时候回来!尤其是随后赶过来的这位,即使告诉家里今天过来,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秦斌跑到跟前,先和周律师打了声招呼。周律师笑得很暧昧,“小苏,今儿咱俩都不去所里了。我也早点儿回家伺候伺候那两口子,你也早点儿回去吧!” 苏铮谢谢周律师,目送她离开机场,才转过头,对一直微笑的人说:“妈,您怎么来了?” 除了秦朝、秦斌,还有一人是秦妈妈。 “正好没事,小秦说你要回来,我就带着朝朝一起过来了。” “呀,怎么让您带啊!我是说爸还病着,带朝朝哪儿有时间啊!朝朝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吧?”苏铮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仔细想想好像错得也不大。 “没有。你爸就是养着,有他在身边热闹热闹,你爸一高兴,身体就好多了。他这身子啊,高兴了就好点儿,不高兴就闹事,搞得我都不敢惹他了!”秦妈妈温柔地说着。 苏铮看了一眼秦斌,见他眼神飘忽,似乎心事重重。 上了车,苏铮习惯性地闭目养神。秦斌打开音响,竟是神秘园的曲子!这是苏铮的最爱,秦斌的不屑。记得以前苏铮在车里放这些有曲子没歌的东西时,秦 斌总是笑话她五音不全才不敢听歌,怕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的声音比她好听,气 得自杀了!苏铮眼皮动了动,压住心头的好奇:他们早就不相干,问这些有什么 用?!难道非要问出他对自己余情未了,如今覆水难收,自己才算心满意足?扪心 自问,苏铮一点儿也不觉得那会让自己开心。爱过,伤过,恨过,无奈过,如今 平复了,发现不完全是对方的错,反倒有些害怕了。 她不敢去想了。自从在飞机上发现另一个腐烂的、自私的、狭隘的自己后,苏铮下意识地开始回避婚姻这个话题。不仅仅针对秦斌,包括一切男人,她都不愿去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继续保持现在这样至少还光鲜的表面! “小铮,到家了。你爸爸还等着我们呢!”秦妈妈笑眯眯地说。 苏铮点点头。从接机那一刻起,苏铮就觉得自己踏入了一片流沙。不能挣扎,只能静静地等着事态的发展。倘若稍一动弹,没项之灾便会如迅雷扑来,打你个措手不及! 秦爸爸守着一桌子菜等着他们。一向不肯进庖厨的老头子,竟然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带着狐疑尝尝,色香味都是一等一的!秦妈妈说:“听说小铮今天回来,你爸爸研究了一个礼拜菜谱,试验了无数次,才有了这一桌子的成果!” 苏铮觉得唾液都是苦的。看吧,自己还没踏出北京市,人家就开始弄这桌酒席了。所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场鸿门宴八成……她下意识地去看秦斌,秦斌低着头坐在一边玩着手里的酒杯,脸上的线条看着有些紧绷。 咦?难道这场酒宴跟他没有关系? 秦爸爸一辈子认认真真勤勤恳恳,最大的特征就是动手能力取代了动嘴能力,连教育秦斌也不例外。但是今天有点儿例外,老爷子分外高兴,举起酒杯,站起来,说:“今儿啊,我高兴!” 苏铮一愣,不过出差回来,平安落地,难道这样也值得庆祝?她看向秦斌,秦斌低头不语。这分明是知道什么说不出口的表情啊?! 苏铮怀疑自己被人算计了,心口扑通扑通乱跳,赶紧去看儿子。秦朝一脸神秘,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喜事? “我们老秦家,总算没有对不起老苏家,没有丢人!”老爷子说得慷慨激昂,拿着酒杯一晃,几滴酒液落在苏铮面前,还没来得及晕开,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就灌进苏铮耳朵里,“苏铮,爸敬你,敬你宽宏大度,给秦斌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这个老头子被他这个不孝子气死了,是你把我救过来的啊!爸先喝了!” 改过自新的机会?苏铮希望自己理解错了,应该没给吧?难道还有别的事? 老爷子一饮而尽,也不管苏铮喝没喝,对秦斌伸手一指,“你,给你老婆赔罪去!” 秦斌看了一眼苏铮,为难地站起来,说:“小铮,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如果能有机会改过,我一定谨记教训,远离是非,好好过日子!”又是一饮而尽。 “如果”?这话好像和老爷子的不大一样。苏铮困惑地眨眨眼。秦爸爸一拍桌子,“臭小子!到现在你还耍滑头。人家小铮都跟你复婚了,还叫没给你机会?!那不叫机会啥叫机会!你还想要什么,啊!”说着秦爸爸拎着筷子站起来,猫腰伸手啪的一下子,筷子正打在秦斌的头上。听起来,挺疼的。秦朝甚至眨眼带缩脖,好像打在他头上。 几十年了,苏铮太知道这一筷子打完了接下来就要抡板凳的程序,下意识地站起来,拦在秦斌的前面。秦妈妈也拉住老头,柔声埋怨,“啊呀,有话好好说,孩子紧张啊,你别吓唬他。” 秦爸爸似乎更满意苏铮护卫秦斌的样子,呼哧地喘粗气,捂着心口慢慢坐下来平息怒火。 秦朝左右看看,悄悄地把手里的筷子放下,乖乖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苏铮明白了,不知道是谁告诉秦爸爸,自己和秦斌复合了。这酒宴就是庆祝这个的! 她恶狠狠地瞪向秦斌,秦斌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瞅秦妈妈,低下头。苏铮想了想,正要动,手突然被人握住了。低头一看,是秦妈妈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上。 冰凉,微微沁汗。 “小铮啊,”老爷子再度开口,眼睛有些发红,沙哑的声音略带一些哽咽,手指点着秦斌,颤抖着,“他对不起你啊,我知道,杀他一千次都不过分!可——”老带子一伸手,捞起旁边的秦朝,抱进怀里,“你们还有朝朝啊!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老人一哭,小孩也跟着哭。苏铮见不得这场面,眼角湿漉漉的,只好强控制着不掉下泪来。她不想说可以,也不想说不可以。她从没想过剥夺秦斌做父亲的权利,只是不想让他再做自己的丈夫而已。这,不能两全吗?! “别说了,你的心思,孩子们都知道。别激动,这不是都好好的嘛!过去了,都过去了!”秦妈妈细声安慰着丈夫,握着苏铮的手却抓得越来越紧,苏铮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略微一动,她就会抓得更紧,好像警告,又像祈求…… “我死不瞑目啊!”老爷子终于哭出来,“怎么生了这么个丢了祖宗八辈子脸的孽子啊!!我们秦家,就算不是256中文,也没出过这种丢人的事儿啊!” 苏铮不敢说话,心里却想,秦家几百年前说不定还妻妾成群呢,他觉得秦斌丢人大概是指他被自己甩了吧? 老人哭得伤心,又有病在身,苏铮这个念头不过是冒了一下,便自觉地收了回去。不管怎样,老人还是为了自己好。 一顿饭吃得全是眼泪。 安抚秦爸爸休息之后,秦妈妈送秦斌和苏铮出来,对苏铮说:“小铮,你爸的性格容不得这些。他出院以后一直不敢相信你和小斌离婚了,更不肯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前一阵子,街坊们说闲话,被你爸听见了。我没办法,只好说你们已经复婚。你爸为了向街坊们证明,又把小斌叫过来,还说要把你也叫过来。正好你出差去,我才给你打了个电话。将心比心,我也是女人,小斌做出这种事,换了谁都忍受不了。现在又不是过去,女人也要尊严,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看在你爸风烛残年的分儿上,你就委屈几天,和小斌在他面前装一装,啊?”说着,秦妈妈的眼泪像开闸放水涌了出来,连话也说不全。她只能拉着苏铮的手,不停滴拍着、拍着…… 苏铮已经猜了个差不多,秦妈妈这么一说,无非弄清楚来龙去脉。事到如今,她能怎么说?人家也说得清楚,只是假装罢了。 “妈,没事,我答应的。”苏铮看了看秦斌,这句话一出口,秦斌明显松了口气,但当迎上苏铮的目光时,秦斌又低下了头。 秦朝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秦妈妈松开他们的手,看他们一家子上车离开。车子慢慢开到小区门口,转弯就要离开了,秦妈妈瘦小的身子依然在门口立着。手已经不再挥动,但是那影子却像个守卫的门神似的,倔犟地扎在那里,无论是谁,也不能移动一分一毫。 在孩子面前,两人不会讨论这些事。倒是秦朝非常兴奋,唧唧喳喳地要秦斌和苏铮一起带他去公园玩儿,甚至还扭过头认真地对苏铮说:“等我青春期叛逆了,你想陪我去都不要你呢!” 苏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秦斌在旁边问:“臭小子,你敢不要你妈?!都是听谁瞎说的!” “电视上,主持人说的。”秦朝优哉游哉地坐好,摸着自己的安全带,得意地说,“我知道好多呢!女生要来月经,流好多血,男生就不用。所以长大后,女生就比男生弱,需要男生保护。” 苏铮皱紧眉,这都是什么电视节目教的? .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许再看了!”秦斌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笑着骂了一句。儿子的头一摆,梗着脖子横了他爹一眼,不再说话。 苏铮突然想起秦爸爸的那句话,“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她永远不可能这样对儿子,也不可能得到儿子这样的对待,但是,如果别的 男人这样对朝朝,自己能接受吗?如果没人这样对他,潜移默化中,这个聪明机灵的小孩子,会不会变得女里女气? 苏铮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闭上眼。她坐在儿子后面,秦斌从后视镜里看不到她。这个全车不安全的位置,对她来说却成了最好的避风港。 泰斌在红灯前停好车,忧心忡忡地回头看了一眼苏铮,就算看不到她的每一丝变化,那随之而来的暴风雨也是可想而知的。 这一次,他真的不同意老妈的做法!可是,就像老妈哭着对自己喊的那样,他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可以既向老爹交代,又能安慰了苏铮?! 苏铮静静地听秦斌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秦朝送回苏铮爸妈那里,对孩子说是明天上学可以多睡一会儿。秦朝自然不高兴,不过抱着姥姥的大腿默默地接受了现实。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苏铮总觉得孩子的目光里多了很多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担心与害怕,让她心酸也让她惶恐。 原以为离婚是两个人的事,现在看来他们家的乱麻至少绞进了三个家庭七个人,连未成年无行为能力者都提前进入独立情绪表达阶段。 秦斌好像等候宣判一般听着苏铮的回复,苏铮却良久没有说话。等到秦朝的 脸从她面前隐没,换上秦斌那张大号的布上沧桑的脸时,苏铮有一瞬的怔忪,好似少年的自己看到成年的秦斌那样陌生而又恐慌。 “哦,知道了。”苏铮淡淡地说,“那就这样吧。” 秦斌一愣,这样?是怎样? 苏铮补充说:“不就是像过去那样定时过去,过去的时候就像没离婚嘛。反正又不是住在家里,没影响的。”苏铮伸出手点了点额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影响,你呢?” 秦斌有些意外,他以为苏铮会大吵大闹,说自己占了她的便宜,或者更恶毒一些,借这个机会让自己担上不孝的罪名或者遗憾。无论哪种想法,秦斌并没有埋怨的意思,他只是按照过去的思维顺势推过来。他既害怕苏铮闹起来,又害怕父母那里没法交代,从知道开始就一直忐忑着。所以,听到苏铮这样讲,他那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落地。只是落下以后,才发现找不到地面,一直忽忽悠悠地下沉,空空荡荡地悬在地底的深处。一股说不清的失落,被重重地砸起,乌烟瘴气地布满秦斌的大脑,取代了所有的情绪。 “没有,你觉得可以就行。”秦斌的手指下意识地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搔了搔后脑勺,让神志短暂地清明起来,嘴里轻轻地舒了口气, “对了,你认识宋沙吗?” 苏铮愣了一下,这个人是所里的禁忌,“嗯,你认识?” “你出差的时候我正好有个应酬,这个人也在席上。据说是新当选的政协委员,年纪轻轻,春风得意。他听说你的单位以后,还特意跟我说你们所不错。你不是要开拓新业务吗?如果……”秦斌打住,后面的不说自明。 苏铮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以后也离这个人远点儿。他的路子挺野的,水也深,没必要去蹚。” 秦斌点头,“听说了。我后来还打听了一下,好像和伍兵夫人的事情有关,这个人据说出身草根,白手起家,没几把刷子做不到今天。看起来米倍明和他的关系不错。嗯,郎曼混得不错,她约我出去,我都没去。嗯,不是,是我太忙。那个——”秦斌语无伦次起来,微微的窘意让他的脸颊热辣辣地烫起来。 苏铮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善解人意”,即使有这个潜质,也不该用在秦斌身上。可是今天,在她没细想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哦,生意做得顺利就好。郎曼挺好的,还给邻居送蛋糕,吓了周围人一跳。” 秦斌点点头,看来郎曼已经说过,“是啊,她在国外待久了,说话办事都带着洋腔,有时候挺可笑的。”他本来想解释这种可笑不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爱怜的可笑,但是吸取上一句话的教训,他想就算苏铮误会了,他也不会再多解释一句。 幸好,苏铮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晚上,秦斌想请苏铮一起吃饭,开了个头就被苏铮打断,快快地回了自己和孟绂“同居”的地方。苏铮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妈妈家里。秦朝已经安然入睡。小孩子早睡对身体有好处,苏妈妈一贯坚持这个观点。 苏铮坐了一会儿发现老爸老妈的表情有点儿怪异。苏妈妈清了清嗓子说:“小铮,我听秦斌妈妈说了,你们复婚了?” 苏铮想起两家老人联系紧密,就点了点头。 苏妈妈看了看苏爸爸,苏爸爸看了一眼苏妈妈,站起身走进书房。苏妈妈道:“你确定……要和秦斌复婚吗?” “妈,你的意见呢?” 苏妈妈犹豫了一下,“其实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跟你说也无妨。” 苏铮抿紧了嘴唇。 “你爸……”苏妈妈苦笑了一下,“早年也有一个红颜知己。那时候,你爸死活要跟我离婚,我没同意。但是……”苏妈妈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那个女的生了个孩子。” 轰!一枚炸弹在苏铮耳边炸开,就算白天听到自己“被复婚”都没有现在晕。 苏铮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突然机械地摆手咯咯笑着:“老妈,你开什么玩笑。不带这么玩儿的,我刚出差回来,受不了这刺激啊!” “是真的。”苏妈妈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机械地说:“这些年我和谁都没说过,但是既然你碰上了,我……就算再不堪,也得告诉你,这条路……不好走!” 苏铮都快哭了,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那女人挺着大肚子来找我,我说你为了你的孩子让我离婚,那我的孩子呢?排队还有先来后到,你明知道不该生,却坚持生下来,就要自己承担责任。我不会为了你的错误,耽误我孩子的幸福!” 苏妈妈喝了口茶,慢慢地说:“那个年代,你也知道,生个孩子也是要经过批准的,何况是她这种情况。你爸要去找她,当时你还在襁褓里。我就抱着你对你爸说,只要你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和孩子,现在就死给你看。” 苏铮眼前一片血红,一会儿是亲娘,一会儿是那个女人,一会儿又是赵丹,老爹和秦斌的脸在她面前交替出现,但无论是谁,都笼罩在一片血光里…… 苏妈妈继续说:“她自己在乡下找了个赤脚医生,大出血,母子都死了。” 惊心动魄的事情,结束在五个字里,“母子都死了”。苏铮心头空落落的,不知道是庆幸他们的死亡,还是为那个女人不值。她拼命地告诉自己:大概,不关己事。 “妈!”苏铮握着老娘冰凉的手,前尘往事说是可以化飞烟,但从嘴里吐出来的时候,依然刻骨寒冷。 苏妈妈拍拍她,“你爸怨过我,也恨过我。后来我们吵了一次,大吵了一次。我跟他说,你没道理恨我怨我,你的情人是命,我也是命,何况我还嫁给你,于情于理,我只是维护我的家,你们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凭什么怨我!我不要你爸的原谅,也不稀罕,但是我要求他不要把错误延伸到你的身上。”苏妈妈摸了摸苏铮的头,“你是最无辜的,连原罪都没有。” 苏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几十年了,她从没意识到相亲相爱共同生活的父母之间竟然有如此深的裂痕! “那我爸……”站在妻子的立场,她当然恨所有背叛的男人,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但是站在女儿的立场,尤其是面对数十年关爱自己的慈善长者,她无法轻易吐口。 苏妈妈理解地摸了摸她的头,“你爸是你爸,他也是男人。这么多年,我早就想明白了,那个女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当初她不死,如今死的就该是我了。蝼蚁尚且惜命,她从不怜悯我,我又何必为她内疚!如果真要找出个对错来,错的那个人是你爸。我也好,那个女人也好,都是受害者。所以,我一直不曾负罪!” 苏铮看了看老妈,没有说话。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她不希望自己的母亲背着任何包袱前进,就算是自私吧,那也无可厚非——亲亲尚德相守匿,何况并无触犯法律之处! “那这些年……” “开始也是貌合神离。”苏妈妈道,“但是过日子嘛,就是一天天平淡地过, 然后我发现他也变了。后来我大病一场,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很多事就看开了,这件事也就放下了。” 苏铮记得母亲曾经大病一场,从不下厨的父亲亲自做羹汤,一勺勺地喂。那时,她情窦初开,便发誓要找个父亲这样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想不到…… “小铮,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苏妈妈低声地问。 苏铮摇摇头。 “不提,只字不提。觉得委屈得要疯的时候,都不提。”苏妈妈以自语的口气低声地说,“忍啊,我就一直想,既然我要这个家,就必须忘掉她。忘不掉也得忘掉!我还有你,有这个家,还得留住这个男人!我做到了。”苏妈妈突然笑了,有些惨,又有些骄傲,看着苏铮问,“你能做到吗?” 苏铮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这场长谈,目的竟在这里。 苏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眼泪。 苏铮道:“您……您希望呢?” “苦,很苦!”苏妈妈斩钉截铁,“即使到现在,你也不觉得值得!只是自己的选择,就必须走下来。” 苏铮伸手环住老娘的肩膀,头轻轻地靠在她身上,轻轻地晃着,“妈,你放心,我……和你不一样。朝朝,会懂我的。” 苏妈妈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女儿。 书房里,苏爸爸手里的一份报纸半天没有翻过,微开的门缝有只言片语飘过来。良久,从眼镜下流出两行老泪,谁也不知道,他是为了逝去的红颜,还是为了身边的苦心人。 良久,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苏铮走进来,对苏爸爸说:“老妈……去菜市场了。” 苏爸爸放下报纸,擦了擦眼镜拂去泪水,让苏铮坐下。父女都有些尴尬,苏铮搓着手说:“妈妈她……都告诉我了。” 苏爸爸点点头。苏铮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她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而老爸也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苏爸爸轻咳了一声,“秦斌这孩子……和我不一样。他和你是有感情的。” 苏铮心里一凉,担心听到另一个版本。但,有多少故事只有一个版本呢? “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基础深厚。我和你妈……”苏爸爸一字一字地说,“那时候我是知识分子,你妈是工人阶级,经人介绍认识的。可以说,开始的时候,我俩一天说不了两句话。我说的她听不懂,她说的我不屑。后来我认识了红梅……”苏爸爸在这个人的名字上顿了一下,咽了口吐沫才说,“她父母是东吴大学的教授,死于战乱,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在学校里教书。我也不知道后来就……” 那个年代的故事,常常被加上很多背景,的确和现在的情况有许多不同,但是痛和爱大概——都是相同的。即便识字不多的妈妈,她的爱未必比那个多愁善感的红梅少多少!所以,痛会因为活着更加沉重…… 苏爸爸似乎不愿意讲下去,顿了顿才说:“我恨过你母亲,但是她说得对。错的是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铮默然无语。 “后来你母亲大病一场,我突然发现,如果她走了,我的错就真的无法挽回!” 苏铮忍不住问:“您对老妈,一直……都是内疚?” 苏爸爸似乎也很茫然,过了半晌才说;“这么多年了,我也分不清了。” 苏铮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爸爸拍了拍她的头,“有些婚姻不是因为爱也可以存在,存在的时间久了爱也就有了。好像一颗小石子,磨来磨去,变成一颗珍珠。我们都知道,那里面是怎样的石头,但在别人看来,包括我们的孩子,那是一颗珍贵的、圆润的珍珠。我和你母亲现在可以看到珍珠,你和秦斌,能吗?” 苏铮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似乎终于下了一个决定,“爸,我和秦斌没有复婚。是为了秦爸爸,演戏看的。” 苏爸爸愣了一下,手在空中顿了顿,又轻轻地放在苏铮的肩膀上,“也好,也好,其实命运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你自己的选择组成自己的命运。我相信会会走好的。” 苏铮不敢在父亲面前哭,悄悄地退了出来。 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告诉苏铮只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很难说是为了让女儿去做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只是给她一个别样的视野——看生活,看婚姻。 苏铮带着孩子离开以后,苏妈妈问苏爸爸:“这样……合适吗?” . 苏爸爸看着自己的老伴,“对不起,我不该出这个主意,让你……” 苏妈妈摇摇头,“这样很好,不然她会钻进死胡同的。秦斌那孩子,心里没别人。” 两人因这句话沉默下来。卧室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一隅,苏爸爸的脸上明灭不定。过了一会儿,苏爸爸拿走苏妈妈手里的书,轻声说:“别看了,诗词歌赋,你样样精通,还写得一手好字。我这个知识分子,快赶不上了。老了老了,不要给我压力。” 苏妈妈看了他一眼,安静地躺好。苏爸爸伸手熄灭床头灯,黑暗里,只听老头咕哝了一句:“我心里,也没别人。” 苏妈妈翻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窗外小区的灯光透过窗帘落进屋里,布满褶皱的眼角挂了一行晶莹的清泪。 一生,漫长的六十年,一个甲子过去,等来这样一句话,值,还是不值? Part 12 一个“漂亮”的借口 ·………………………………………… 第十二式:“鱼跃于渊。”出自《诗经·大雅·早麓》。原文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各得其所。平凡的一跃,犹如龙腾九霄,有着强大的爆发力。 苏铮茫然地坐在客厅里。她和秦斌已经不可能复婚,但是父母的故事似乎又暗示她,她坚持离婚的理由也许不那么重要! 身体的背叛难道不重要吗?信任的毁灭难道不重要吗?重建——真的可以?! 又或者,父母是告诉自己,重建者太过艰难,他们踯躅了一辈子,付出血的代价也不过换来这点儿表面的安宁。不值? 苏铮坐在屋子中央,心里升起一股怨气。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按照自己的想法,爽爽利利地去做,哪怕错了也要等错了的时候再烦心,多好! 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商量,没有人可以倾诉。苏铮摸了摸脖子,寂寞如潮水,将要把她溺毙。即使那个睡在房里的孩子,也不能抚慰一点儿心中的惶恐。 门铃响起来。苏铮开门一看,是郎曼。 她说自己刚刚出差回来,一直特别忙,搬过来之后就没来聊聊,非常不好意思。 苏铮咧着嘴摆出一张笑脸,心里却一片茫然,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不聊,也是正常吧? 东拉西扯,顾着睡觉的孩子,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要是突然有人闯进来,还以为是特务接头!苏铮让了四回茶,郎曼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看来喝洋墨水的,早就忘了祖宗的规矩。 郎曼渐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苏铮凭经验慢慢地住了嘴,等着对方说话。郎曼依然不着边际地瞎扯,可是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这上面,连苏铮只是敷衍都没看出来。 “苏铮,”郎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请教?谈不上,谈不上。有什么能帮忙的请讲。” “我想……我想追秦斌。但是你是他前妻,我们又这么熟,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郎曼搓着手,耸肩歪头斜眼撇嘴,一副西方人说话言不由衷时的样子。 苏铮半张着嘴巴,呵呵了两声,说不清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反正肺里空荡荡的有些窒息。她赶紧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儿来,脑子也有了反应,“有啥介意不介意的,你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知道在国内,很多夫妻都是离婚不能忘情,有时候就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以后就后悔得想复婚。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和秦斌的问题不在此列。可是现在有目共睹,秦斌已经和那个人断了关系,相信从今往后他也能吸取教训不再乱来。况且,我觉得秦斌的本性不坏,只是误入歧途。如果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他仍然有权得到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秦斌的前妻,你当然有优先权。” 原谅秦斌,从头再来?他还有未来? 这是苏铮第二次意识到秦斌可以原谅,而且是实实在在地有了新的选择!在她孤独绝望得要死时,那个人却“枯木逢春”,还——“有权”? 苏铮死死地盯着郎曼,良久才皮笑肉不笑地动了下脸皮上的肉,说:“郎曼,你这不是拿我我开涮嘛!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对你来说,秦斌是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因为他背叛过你。可是对我来说,他的过去只是人云亦云的历史,即使是真实的,也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过眼云烟。我看到的是改过自新努力工作的他,是发愤图强不断进取的男人。” “你不……借鉴一下历史?” “当然要借鉴。所以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不给他背叛的机会,会更加注意他的要求,努力地去维护和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对你来说,复婚是背着包袱在前进;对我来说,和秦斌在一起,只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呵呵,你都知道我没勇气背包袱,来问我……” 郎曼猛地察觉到苏铮的不快,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但是随即,她又抬起来,笑着平静地对苏铮说:“苏铮,依照我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和秦斌复合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我很欣赏你工作的态度,和你的坚强。说实话,我不排除有一天秦斌会故态复萌,那时候我未必能如你这么洒脱。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许多事,理不清。” 郎曼顿了一下,“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可是上天让我们都在秦斌身边出现。如果你仍然爱着他,我绝不插手。如果你不爱,我也绝不放手。我想……”郎曼伸手握住苏铮的手,“无论如何,我们都做朋友。爱得坦白,追得磊落。还是朋友?!” 郎曼紧张地看着苏铮,有一瞬间苏铮似乎被她的说辞感动了,但是只要一想起她会给秦斌一个“幸福的未来”,苏铮的心里就像刀割了一样的疼。 她见不得秦斌好! 她就要看着秦斌赎罪般活着才舒坦! 她费了无数个日夜熬过的怨念并没有消失,而是等着复活的机会! 怨念,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两条黑色巨蛇,交缠在一起冉冉升起,在她面前盘旋,然后紧紧地扣住苏铮的大脑。 松了松圆圆的睡衣领口,苏铮点点头,“好啊,你说得对。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权利嘛!我虽然不鼓励你追求他,但是追求谁总是你自己的权利。而且,我和秦斌不存在任何法律关系,他只和朝朝存在抚养关系,这也……不是基于我的。呵呵,都是穷光蛋,又不像西方的有钱人,还给孩子弄个什么基金会,我做个监护人,可能关系还复杂点儿。这个,你随便,随便。”苏铮摸摸头,湿漉漉的竟然冒汗了。 郎曼看出苏铮的别扭,和说不出来的尴尬,但是她宁愿相信说出来的话,而拒绝去探究或许连苏铮本人都不清楚的潜台词。所以,她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就好,谢谢你!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送郎曼出门,苏铮几乎是飘到自己床上的。四仰八叉地躺着,想着要离婚的父母,想着要幸福的秦斌,想着要朋友的郎曼,想着要爸妈的儿子,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和那两条黑色的巨蛇一起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袋子,好像血滴子一样罩在自己的头上—— 慢慢地,融化了。 苏铮病了,还病得不轻。不过这一次,她不打算麻烦父母。 硬撑了一天,看到所里同事惊恐躲避的眼神,苏铮想起“甲流”这个可怕的字眼。死就死吧,落个清净。只是秦朝太无辜,不能跟着自己受罪。这种一个人扛下的辛苦和悲壮,让她多了几分受虐般的快感。那一丝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自虐情绪让她对生活无端地自信起来。但是,这一丝的愤世嫉俗并没有让她的病情有任何好转,相反越发加重了。 苏铮借口感冒,告诉苏妈妈这几天留秦朝在家里住,自己不方便回去。电话里,苏妈妈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是不是我和你爸的事儿让你心烦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们挺不容易的。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 “开始是为了你,后来就是为了自己。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和你爸过那么多年吗?如果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努力,真的能过下去吗?”苏妈妈隔着电话,幽幽地说着、。 “妈,我和秦斌,都有各自的生活。” 事实上,要开始新生活的,是秦斌。而她,在头破血流之后,已经渐渐退缩了。 苏妈妈似乎明白女儿没有听进自己的话,顿了顿说:“那就好,不过,你还是要记得,婚姻不是儿戏,感情是基础,但也不是全部。如果你没有结婚,我会告诉你,秦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缺点,那百分之一的优点都要看成百分之百。你,明白吗?” 苏铮点点头,“明白。刚结婚那会儿,您就说了,婚前看缺点,婚后看优点。”苏铮苦笑了一下,“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有什么用?”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良久,才传来低低的啜泣。苏铮心里一酸,“妈,都过去了。下次我找个跟我一起看的,全球几十亿人口,一半的男人,肯定有适合我的。” 那边似乎哽咽着说了句什么,便被苏铮催促着挂断了电话。短暂的静音后,是一声长而单调的忙音。 苏铮拿着电话愣了半晌,才叹口气慢慢地坐下。一边是自己打结,一边要去替人解结,就算是超人,也不过是维持精神上的完整。但是如果明天再交给自己一个离婚案,她就要彻底精神分裂了!对别人,这不过是个戏剧性的假设,但是对一个律师,却是司空见惯的工作内容。 苏铮开始害怕。 外面渐渐黑下来,苏铮摸索到台灯的开关,在摁下去的一刹那犹豫起来,当真要让明天到来吗?明天真的有希望吗? 黎明破晓的晨光打破了苏铮家里的凝幕,新的一天还是不紧不慢地来了。苏铮揉揉眼,骨骼发出可怕的咔咔声,酸疼随着动作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最先恢复——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眼屎多得可怕,昨夜流泪太多,眼睛周围高高地鼓起,越发显得苍老。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怨别人啊! 苏铮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啊,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倒下来!来,先把这肿眼泡消掉,然后去挣钱。没有钱的女人怎么抚养小的,赡养老的啊,男人哦——”苏铮摇了摇头,打开洗澡水,开始从上到下地梳理。 你可以颓废,可以自弃,可以自卑,但是只要上班,就必须打起精神,整出一个精装版的女人。 粉底、腮红、眼影、假睫毛,再加一副无框眼镜,苏铮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微笑,“苏律师,祝你万事如意!”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铮来早了。可是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生硬气息,摸着冷冰冰的挡板,苏铮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挣钱,养活自己,有工作就有希望! 路亚请假没来,除了使大家各自分担了一部分前台工作之外,并没有激起太多的议论——换句话说,就是无人关心。 苏铮正忙着,手机响了,葛聪? 这段时间忙得四脚着地,心情down到谷底,这个人除了上次郎曼来时想起一下,平时多半都忘了。 “晚上能出来一下吗?我请客。”葛聪的声音有些沮丧。 苏铮点头答应,“但是我感冒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麻风我也不介意。苏姐,我六点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苏铮坐在那里发呆,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称呼。 葛聪很准时,而且还换了一身休闲衣服。米色的上衣白色韵裤子,标准帅哥装扮,如果额前分绺长发,会有无数腐女冒出来分辨他是攻还是受。 苏铮发现自己对男人的鉴赏能力还有本能,自嘲地安慰了一下。开车带着葛聪去了一家胡同小馆,人不算多,菜品还算精致。尤其是提供的免费茶,今天是福建的大红袍,轻抿一口,香浓意远,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菜单上特意标出来:开店酬宾茶! . 两人都不是为了吃而来,品呷之后,葛聪慢慢说出经过,他和路亚分手了,而且是葛聪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起来,被甩的人好像葛聪。 气氛怪怪的,苏铮不知道该开什么玩笑,只能低头品茶。品来品去,品出自己的茶艺太差,茶味寡淡,老板太抠。葛聪依然沉默不语,像喝酒一样喝茶。 “厕所在那边,男女分开的。”苏铮善解人意地指着厕所的方向。她刚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发现葛聪还是同样的姿势,善意地理解他是不好意思。许多小餐馆男女混用一个卫生间,一把插销,解决分类问题。 葛聪笑了笑,看苏铮的眼光古里古怪,然后招呼跑堂的结账。 苏铮问:“要不,你再和路亚谈谈?年轻人,一时意气,没什么阶级矛盾别轻易分手。” 葛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脸皮抽抽着比钟馗还难看。 一晚上,葛聪至真至纯地和苏铮吃了一顿饭,没受贿没骚扰,对苏铮老大姐式的劝解连个屁都没回。 苏铮要送他,他要自己打车走。苏铮眨巴眨巴眼,突然觉得很喜剧,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她纠结难过之外,还有人痛得肚子拉不出屎!真是太爽了! 苏铮心情大好,钻进驾驶位,发动车刚开出没几米,就瞅见葛聪笔直的身子在夜幕下变成一道黢黑的剪影,那些好心情一下就被剪碎了。 别人的悲伤不能消减自己的半分,倘若还与自己有关,那就是烦上加烦。 苏铮承认,今晚一直在躲避目光的人,是她! 怕什么来什么。 合伙人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交给苏铮一桩离婚委托。 苏铮在所里是律师助理,而且工资是由孟绂给开的。也就是说,虽然苏铮在这里坐着,但是是给孟绂打工的,别人想用?对不起,您没掏钱。因为这个原因,所里一般也不会给苏铮分案子。 苏铮略微踌躇了一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以后分钱怎么办?合伙人似乎看出苏铮的犹豫,告诉她,所里已经充分了解她的履历,像她这样的人做助理是委屈了。如果苏铮介意,可以在签合同之后再做;如果信得过所里,不妨双管齐下。苏铮寄身孟绂门下,本来就是一时沮丧。如今时过境迁,还有秦朝要照顾,再这样躲着也不适合。至于的孟绂的那些案子,偷偷做便是,并不影响。 孟绂回来听说了,耸耸肩,诡异地问苏铮:“好啦?” 苏铮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秦斌的那点儿事,苦笑道:“好不好的,还能不过日子吗?”看着茶杯里金色茶汤上下翻飞的茶叶,“都这么久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孟绂眼睛转了转,“不会是第二春吧?那个小警察?” 苏铮胳膊肘一抬,撞了他一下,“别瞎扯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可是主观故意!” “行行行,算我没说。”孟绂摸摸头,“哎呀,我看这样挺好,你这里好了,秦斌那里也开花了。大家各奔前程,真不错。赶明儿,咱们聚聚,也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 苏铮心里一愣,秦斌开花了?郎曼? 孟绂却不说了,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借口打电话走出茶水间。苏铮有点儿闪神,她可以恨赵丹,却不能恨郎曼。可是如果真的问她的感受,她大概可以学一学秦朝,只是蛋糕不会扔到墙上,而是直接扔到郎曼的脸上。 原来,恨是可以和爱共生的,恨有多强烈,爱就有多深。这句话她一直觉得很肉麻。可是今天想起来,却像是一头钻进一个大口袋,把自己深深地装进去,怎么撞也撞不出来。肉麻也好,无奈也罢,感情就像得病,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 苏铮有点儿感冒,轻轻地抚了抚鼻子,看起来像是扶眼镜。向对面的女士道声抱歉,轻轻地推开手里的小本,询问委托事由。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那位女士似乎也不经意间随着苏铮的轻轻一推,把紧端着的双肩放下了。 合伙人隔着条纹的毛玻璃轻轻点了点头,对孟绂说:“嗯,不错,是个好律师。对了,原先你怎么不说?” 孟绂笑了笑,“她以前可不是,刚变好的。” 合伙人想了想,“不会以后又变回去吧?我这里可是忙得很。”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我可不管以后。不过,她很疼她儿子的。为了孩子,恐怕不能总是变来变去吧?” 孟绂若有所思地看着苏铮,合伙人叹了口气,好像深有感触,“嗯,这个年轻,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不容易。慢慢来吧!哎?你能不能找个年轻点儿的,没什么负担的?” 孟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合伙人重新锁紧了眉头,世上不如意太多,到年纪不结婚的,脾气好的不多;到年纪结了婚的,工作热情就少。哎,他该怎么办呢? 苏铮努力集中注意力,可是听第一句话就有种伸脚绊倒门槛上的感觉。 委托人姓罗,罗女士很平静很淡定地说:“我离婚,是因为男人那活儿不行,前几年说可以治好,我一直忍着。可是一晃三年了,我三年没有过过夫妻生活。这日子没发过。必须离,不离也得离!” 苏铮知道这时候笑有点儿不道德,忍着嘴角的抽动,低头喝茶。 罗女士继续说:“很好笑是吧?我都四十多岁了,还想着这种事。” 苏铮愕然,立刻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敏感聪明的女人。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又如此安然地面对别人的讪笑,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转念间,苏铮对这位罗女士起了好奇之心,连忙道歉。罗女士却挥手让她不必介意。 “其实,我去了很多律师所。去了我就要求找一个离过婚的女律师办这件事,至少离过婚的人知道做这么个决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惜,即使离过婚的人也难免……”罗女士无奈地耸耸肩,“这是第三家了,你是我见的第四个律师。” 苏铮脸臊得通红,镇定了一下心神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苏铮突然失语,该怎么安慰她呢?似乎任何一种安慰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罗女士说:“没关系,你是第一个没安慰我的人。”这时候,她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苏铮只好沉默地随着她说下去。 “要说他不行吧,倒也简单了。”罗女士似乎颇为困惑,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指在额角轻轻地抿了一下。 一丝蓝色的幽光滑过苏铮的视线,她这才看到罗女士的手腕上戴了一只Cartier双时区腕表,那丝蓝光是镶嵌在凹槽表冠上的蓝宝石发出来的。 苏铮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非常非常富有。按照常理,这样的案子男人多半愿意和解。为什么看起来罗女士很困惑? 罗女士轻轻地抿了一下一次性纸杯的边缘,茶水点湿了她的嘴唇,并没有留下唇痕。苏铮现在宁愿相信她用了顶级的唇膏,也不愿说她是一个人老色衰破罐子破摔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女人! “其实,我们也试过。他不想离婚,我也不想离。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他就是不举。”罗女士轻垂眼帘,修饰整齐的眼睫毛微微地抖动,苏铮几乎分辨不出哪根是真的哪根是假的,“我甚至允许他到外面去包女人,可是,他一到外面就生龙活虎,连药都不需要。” “您先生……多大?”苏铮小心地探问。 “他比我大五岁,可是身体一直很好。”罗女士眼珠向一边轻轻地转了转,“这种事只能说他对我没感情了。既然如此,我说那就离婚吧,反正孩子也大了,在国外上学,不需要我们操心。可是,他还不同意。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那点儿家业。老实讲,虽然我要离婚,但跟了他那么多年,又是因为这个,我没错啊,凭什么不能分财产?” 苏铮恍然,原来还是财产分配的问题。 “我不仅要分一半,还要他赔偿我。无论他嘴上说得多么天花乱坠,我是不会相信他了。他‘弟弟’可比他诚实多了!”罗女士有些气愤。 不知为什么,苏铮想起了秦斌。离心离德不离嘴的事儿,搁在任何一个身为人妻的女人身上都是一种煎熬。得要多大的勇气去忽略哪些漂亮的假话,得流多少血才能承受那些真相啊! 罗女士又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果如苏铮所料,就是两个字:“有钱”。而且,夫妻两个白手起家,也算是同甘共苦。按照罗女士的介绍,她的先生并没有出轨的行为,少数几次也是夫妻两个为了“治病”寻找的“验证方法”。罗女士并不愿意以此为要挟离婚分财产。 苏铮送走罗女士,心里不以为然,恐怕那个先生早就在外面玩够了,只是这个做妻子的一厢情愿不肯承认罢了。她宁愿相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离婚,也不想面对一个男人负心带来的背叛。换了苏铮自己——她承认,她也宁愿让秦斌不举。 罗女士的意思还是以和解为主,不想闹到公堂上。苏铮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见一见她的丈夫——黄先生。 正想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秦妈妈的。苏铮揉了揉额头,这位老人家又有什么主意了? “苏铮,明天就是周末了,你爸爸想见见你们。”秦妈妈一如既往地轻声细语。不过,苏铮却觉得头上好像压下来一座大山。和秦斌以夫妻的身份回家,还要带着秦朝,万一假戏真做,自己再要抽身怕是难上加难!她当然明白,秦妈妈那里根本就希望“假作真”。人们都想给秦斌一次机会,可谁想过给自己一条生路呢? 想到这里,苏铮轻轻地“哼”了一声。嘈杂的办公室里,这声轻哼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连走来走去忙活的孟绂都没有注意到。苏铮抬头看了看,咬紧下嘴唇,觉得自己无聊。人家凭什么注意你呢?! 苏铮心里念叨着“假夫妻假夫妻”,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和秦斌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样子。那时自己最喜欢扮演秦妈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揉着秦斌的头。他的头发毛毛的,硬硬的,放在掌心让她以为自己是平坦的沙滩承受着天上跌落的无数雨滴。那一个个小坑,起先只是痒痒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地变成一种难言的羞涩,在她悄然生长的身体里变成最大胆的秘密。 苏铮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自觉地想起夜深人静的甜蜜时分,手指顺滑地插进他的发丛间,摩挲时听着他发出微微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骂人?在最高兴的时候骂人?”赵丹的话猛地闯进脑海,苏铮倏地放开手,使劲地咽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秦斌在忘形时喜欢骂人,但也许秦斌在她身上从未忘形? 一场婚姻下来,背叛和被背叛之间有许多隐秘的难以宣之于口,甚至难以向自己承认的理由。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是正义的,从精神到肉体,任何一个细节的落差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比如赵丹对她的嘲讽:一条床上的死鱼! ——秦斌说的。 苏铮摇摇头,竭力甩开这些不堪入脑的东西。罗女士的事带着表面的滑稽,竟绕过层层防线,深深地击中她心底最自卑的部分。 苏铮从没有问过秦斌的感受,因为秦斌问她是否高潮时,她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回答:啊,刚才我晕过去了。 其实,她很清醒。 后来,秦斌也不问了。 她想,如果她问秦斌,答案一定有两个:应该说的,和不应该说的。 以前她觉得,既然结婚了,那么那个不应该说的就没必要再问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那个不应该说的答案和背叛本身一样,都足以摧毁单薄的蜗牛壳。 苏铮苦笑了一下,也许秦斌不该背叛他们的感情,但是他们彼此不足以相互取悦早已成为导火索?秦斌错的,只是不该在分手前离开!? 秦斌追过来一个电话,显然秦妈妈也知会他了。耳朵贴着听筒,稍稍有些发热。咔嗒一声挂断了,苏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不过是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却立刻让心脏怦怦地狂跳起来。 从自然的角度讲,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忠于彼此的义务吧?毕竟都是独立的个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繁衍的角度讲,为了后代的健康,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忠诚。从什么时候开始,忠诚成为一种如此严格而绝对的义务了? 苏铮有些恍然,似乎她现在变成了一个背叛者,在位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这带给她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她,也可以做秦斌曾经做过的事情! ——虽然现在有些晚。 好像有根绳子,嘭的一声被崩断了。苏铮带着茫然开始打量周围的异性,还有同性。这意味着,她有权利同任何一个人,无论何种性别,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亲密”的行为! 即使她伪造离婚证,和那个早已忘了姓名的海归结婚时,苏铮也不曾想过上床的问题。然而现在,她心里有些激动,随即不安又把激动压了下去。 如果这样做了,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去“责备、谴责、质问”秦斌呢?这个权利并没有随着离婚而消亡,反而随着时间的积累,变得越来越有力。而苏铮现在发现,它似乎只受一个条件约束——守贞。是的,她苏铮,二十一世纪的女律师,和一个寡妇一样绝情绝欲地生活着。全部的激情和智慧都用在怎样谴责和折磨那个“唯一”的男人身上! “苏铮,”孟绂凑过来,“周末有啥安排没?我要出差,但是有个公司想跟咱么谈谈合作的事情……” 苏铮敏锐地捕捉到孟绂身上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气息,嘴上却依然干净利落,“定时间了吗?” . “没有。你来定。这是联系方式。” “周六上午十点,大觉寺那边,喝茶聊天吃饭都可以。你觉得怎么样?” “斋饭?”孟绂无肉不欢,一时以为天下人都必须吃肉,“哦,行,你们定吧。”他对这个地方没好感,但是既然交给苏铮,在这个问题上就没有争论的必要。孟绂头也没抬,留下联系方式走了。 苏铮接通电话,自我介绍之后,对方是位方先生,对苏铮选的地方很满意。事情就这么安排下来。 拿起资料,苏铮开始研究孟绂和这家公司的过往。A4的白纸和幽幽的蓝色word文档构筑了一个冰冷而理智的世界,方才那丝粉色的绮念消失得无影无踪。 去得不是时候,玉兰花、紫藤花都已经开过,据介绍,再晚些倒是能赶上银杏变黄。 “苏律师,只怕到时候我们这个项目还没有结束。”说话的是对方的法务代表。四十上下,矜持而有风度的一个男人。听说是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拿着纽约州牌照的牛人。 见苏铮笑而不语,方博岑呷了口茶,“早就听说大觉寺的泉水乃一绝,向往已久,可惜缘悭一面。今天借苏律师的光,正好一了夙愿。” “哦?方律师也喜欢喝茶?” “喜欢谈不上,不过就是喝咖啡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茶味儿。尤其是孙老师那个大茶缸子,唉,下课的时候真觉得香啊!” 见面聊天才知道彼此竟是同校的校友,方博岑比苏铮大四届,他走的时候她刚人校。既是校友,苏铮对他哥大的身份也就不那么在意了,本校的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都去美国了。然后出口转内销,拿着烫金的毕业证增强战斗力而已。 苏铮今天特别不想谈工作,借着说茶,两人慢慢地聊开去。专用教室里课桌上的打油诗,宿舍里晚上喊人的喇叭,女生夏天的裙子男生冬天的脚臭,苏铮从没和孟绂聊过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被方博岑讲出来,似乎都蒙了一层漠漠的珠光,散发着温润的色彩,在记忆里变成了一颗颗珍珠。 苏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方博岑。四十上下,白色的衬衫微微敞开领口,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修长的脖子筋骨分明,略带尖突的喉结清晰地上下滑动,连低沉的声音似乎都因此带了几分沙沙的摩擦的味道。 方博岑也打量苏铮,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眉间挥不去的轻愁,在谈到工作何家庭的一瞬间被重重加强,然后随着茶水淡淡晕染开去。他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气场的,不需要言语和解释,只一眼他就可以断定这个女人需要什么。轻轻地拽松自己的领口,方博岑接着喝茶的机会调整了一下心情,对刚冒出心头的主意有点儿犹豫——今夜,留在大觉寺? 方博岑扯动领口的动作让苏铮的喉咙有些发干,脸上热辣辣的,她觉得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已经被人看穿,而她自己竟然还装作不明白! “啊呀,聊得尽兴,天都这么晚了。”方博岑看了看表,江诗丹顿的男士腕表在暧昧的光下以宝石的姿态保持适当的低调,宛如眼前的这个男人——嚣张地释放着诱惑的魅力。 “呀,来时就看到修路了,这么晚回去,会不会断路施工?”苏铮皱起眉头,想起家里的宝贝秦朝。 方博岑等着苏铮问自己“怎么办”?然后顺理成章地在这里住下,也许是个清静的夜晚,也许是个销魂的夜晚,无论哪个,他都很期待。 苏铮抱歉地向方博岑笑笑,“看来我们得住下了,希望没耽误您的工作。” 方博岑愣了一下,暗暗惭愧。也许苏铮真是个宜家宜室的良家妇女,心里没有一丝龌龊,这大大方方拿主意的架势,分明没当一回事。 大觉寺里有住宿的地方,苏铮以前心烦的时候也曾到这里静养过一段时间,她让方博岑稍等,自己进去找人。不大一会儿出来时,一切已经搞定。 两人的房间是挨着的。甬路两边的树影影绰绰,蛩鸣阵阵,偶尔有两三声人声低语,提醒这里是凡尘俗世的一角。 苏铮拿着电话,正低声吩咐:“嗯,我不回去了……对,谈事。……让秦朝早点儿睡,你和老爸也早点儿睡吧。……秦斌也来了?哦,不,不说了。让他早点儿回去吧。……”苏铮突然古怪地看了一眼方博岑,才低声说,“客户就是客户,什么男的女的,妈你早点儿睡吧。秦斌让他早点儿回去,别耽误秦朝睡觉。嗯嗯嗯。”在苏铮一连串不耐烦的嗯嗯声里,电话终于挂断。 “我妈……”苏铮有点儿不自在地解释,她突然不想陈述自己有儿子的事实,尽管这是尽人皆知的,“年纪大了,喜欢唠叨。老了老了,比小孩儿还好奇。” “呵呵,老小孩嘛,都一样的。”方博岑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他们比自己结婚最后举手投降的样子,也乐了。 走到房门前,似乎谁都不想主动提起什么,沉默中,还是方博岑打断,“晚了,早点儿休息吧。” 苏铮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如果事情能就这样结束,明天将还是明天。 躺在床上,苏铮辗转反侧。赵丹的话、委托人咬紧的牙关、镜子里自己无所遁迹的皱纹、妇科诊室里冰冷的器械缠杂在一起,变成一名莫名的冲动。苏铮伸手想摸自己又蓦地拽了回来,一口凉气试图让自己清醒,却从雾蒙蒙的天花板上看到那张光盘——秦斌微闭的眼睛惬意的表情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到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带着几分自虐的畅意在苏铮的身体里呼啸起强大的欲望! 噌地坐起来,苏铮打开床头灯,冲进浴室。就着昏黄的灯光,她瞪着镜子里的人,心里从一数到十,拧开水龙头,水流轰然而下,欲望随着热量升腾至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格外敏感。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苏铮在包里翻出许久没用的一管女人香。买Benefit彩妆时送的赠品,据说它的香味是全世界男人票选出来的最有诱惑力的味道。 她庆幸今天穿的是吊带裙加开衫,白天可以很正式,晚上也可以显得很“随意”。 苏铮走出门,看着隔壁与夜色相同的邻居,心里默默地祈祷,“我只是出来乘凉的,十分钟,凉快了我就走。十分钟,我就走。” 隔壁寂静无声,那些偶尔的人语也悄然熄灭,只有头顶的月光洒下一片寂静的银光,在树冠草叶镶上一道银边,留给天地欣赏。 没有时钟滴答的声音,苏铮的身体慢慢变凉,心情也一点点地冷却下来,这样……可以吗?但,又为什么不可以?这样不对吧?但,什么事对呢? 数不清的问题劈头盖脸地砸进脑子里,苏铮低下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么今夜就是一场累人的梦罢了。 走吧,回去吧! 苏铮突然找到答案,却挪不动自己的双腿。 秦斌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离婚了,找男人有错吗? 又或者—— 我依然是个——需要爱与温暖的女人! 苏铮眼睛一酸掉下泪来,她不是床上的死鱼,也不是清心寡欲的黄脸婆,她 有身体,她的身体有温度,她的温度里有欲望,她的欲望里不折不扣地燃烧着渴望! 她迫切地需要什么人来证明——证明她不敢承认的自己。 夜凉如水,连眼泪都没了温度。 苏铮擦了擦脸,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嘲讽又似是苦笑,这太荒唐了,也太冲动太不可思议,应该只是一个梦。现在是回归现实的时候了。 转身,回头,迈步,一头撞进一个软绵绵又有点儿硬的怀里,苏铮吓了一跳,本能地张口想叫,却被人坚定而毫不迟疑地堵住嘴,身子也被一双臂膀紧紧地扣住。苏铮颤抖着要挣扎,那人却突然离开她的口,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或许,这样是最合适的。” 苏铮忽然身子就软了,花儿绽开的瞬间便是每片花瓣倾颓的时刻。 他说得对,这样是最好的开始。没有原因,没有动机,一转身一回头一个偶然,便是这一刻。 Part 13 这一刻,等了很久 ·………………………………………… 第十三式:“震惊百里。”震卦,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鬯:一种酒)。”本来是说一个人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连就也没洒掉,但光从名字来理解的话就是说雷电莫大的威力了。这一招声势浩大,震惊百里。 . . 你丫如此多情by姬流觞6736-6768 即使多年以后,秦斌也依然认为,那天晚上他和苏铮通了灵魂。 从下午开始的烦躁不安让他坐卧不宁。追到丈母娘家,本来是为了等苏铮回来,却等到苏铮不回来的电话。秦斌开车回去的路上,看着这路边倒退的灯光,恍惚间便转了弯,驶上去海淀的环路。 他想:去看看,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看她安全就好。唔,我真的不是监视,我就是想看看她! 秦斌不知道苏铮住在哪里,但是在停车场,他疯了似的寻找苏铮的车。在塞给服务员五十元小费之后,他找到了苏铮的住处。 他不清楚自己想什么,那股莫名其妙的烦乱几乎让他爆炸。所有的事情,都不是理智要他做的。在他生而为人的几十年里,即使面对桌子对面美若天仙的明星,他也不曾如此丧失理智得像头野狗一样狂奔。甚至他的内心在嘲笑自己的同时,也挡不住找到苏铮的急迫。 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他等她回家,没有任何事要说,但是她有事回不来。 秦斌唯一能找到的借口就是在不久前苏铮被醉鬼跟踪骚扰的事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并且与今日苏铮的口气毫无关系,秦斌的危机感依然冲到爆发的边缘。 人就是这么不可思议,你可以冷静地用科学解释一切,然而如果继续冷静地承认科学,便将陷入所谓“唯心主义”的“万劫不复”。 这世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情,是关心则乱,还是真有灵犀?抑或只是一个无聊作者的思维短路,那么,谁来充当这个“作者”?科学,还是上帝? 秦斌在苏铮门前的花园里只站了片刻,在苏铮房里透出微黄灯光的一刹那,心跳停止了。 灯亮了,苏铮在。 秦斌觉得心里素有叫嚣的不安都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更深露重,夜寒透体,慢慢恢复活力的心跳一下下变得沉稳,然后——迅疾。 那天晚上,当苏铮穿过月光伫立在树影花廊之下时,秦斌没有任何走上去打扰的意思。他想,我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她安全,就好。 苏铮完好、安然、无恙地立在那里。 秦斌有些痴迷地打量着自己的老婆——或者,前妻。原本丰润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纤弱。他没想过自己的妻子有一天可以这样站在月光下,带着一层神秘的银边,好像要立刻飞升一般。嫦娥?要飞走的嫦娥? 秦斌下意识地捏紧拳头,苏铮的眼里没有他,苏铮的牵挂里也不会有他,飞走的嫦娥也好,飞不走的前妻也好,他之于她将是个“无所谓”。 秦斌两腿僵硬且不由己地慢慢靠近、靠近、再靠近……墨蓝的天空,银亮的月光,隐隐的树影,与其说那个无声移动的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头野兽。 秦斌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来到苏铮的身后,一直到苏铮身上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孔,他的意识才稍稍有所恢复。但也仅限于想起柔软的被褥,床头昏黄的灯光,想起那个笑说灯下观美人的可人…… 没有更多的自我诘问,苏铮已经有所动静。 转身、回头、来不及躲避的张皇和压抑许久的欲望骤然相撞,爆炸的力量超过了所有的理智和毅力。秦斌下意识地扣住苏铮,堵住她的嘴,说不清是亲吻还是掠夺,那从她躯体里流出的气息直接进入他的体内,好像狮子终于咬住斑马脖颈上的动脉,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入他的体内——瞬间! 抚压着苏铮的后背,秦斌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这刻,等了很久! 方博岑从屋里走出来,面对清新的空气和鸟语花香,忍不住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对一个男人来说,无论是销魂还是清静,最终目的都是获得一场良好的睡眠,恢复精力迎接第二天的战斗! 他有些得意地想着,下意识地看向苏铮的房间。比起那些风华正茂脂润光滑的女孩,苏铮的确有些老了,也许只有夜晚的灯光才能让这样的“老女人”有些让人销魂的魅力。 方博岑安抚着自己的失落。 其实,他一直期待着苏铮来敲自己的门。少妇比少女要胆大很多,也少了很多忌讳。当她们决定做什么的时候,矜持只是不必要的装饰。 然而,苏铮没来。他等着的时候睡着了,醒来天光大亮。虽然一夜无梦,但终究难掩失落。 对面的门开了。 方博岑立刻扬起熟练的微笑,颇有风度地打招呼:“早——早安!” 短短的结巴带出一丝尴尬,方博岑没想到从苏铮的屋里走出一个男人,一个同样器宇轩昂,带着明显满足感的男人。这从他上挑的嘴角就可以读出来。甚至,方博岑立刻想到,苏铮之所以没来敲自己的门,是因为这个人! 如果苏铮是大草原上的斑马,方博岑就是守在河里的鳄鱼,秦斌是横插一杠奔跑追逐的猎豹。当鳄鱼懒洋洋地等着斑马送上嘴的时候,猎豹已经主动出击,嘴角挂着斑马的鲜血,得意洋洋地来到河边饮水。 “早!”秦斌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方博岑,这人就是苏铮的客户吗?戒备第一时间布满全身,秦斌笑得更加灿烂,“您是——” “方博岑,苏铮的合作伙伴。”方博岑友好地伸出手,眉毛却微微一挑,看了一眼苏铮的房门,“您……” “秦斌。”秦斌握住方博岑的手,柔软冰冷滑腻的手,忍不住使劲捏了捏,带了几分挑衅和示威,说道,“苏铮的丈夫。” 方博岑从来只把四指交给人握,轻轻碰就要滑出来。以前他还专门训练过自己,试图握得更真诚一些,但是随着职位的日渐升高,在这方面已经渐渐恢复故态。而且,潜意识里,他很欣赏自己这种高高在上施恩般的握手方式,即使面对女士,他也觉得还没有谁能配得起他多出来的大拇指。 秦斌的手大而有力,温暖且干燥,一握即松开,只是瞬间,彼此便明白,对方都不是自己那杯茶。 方博岑双手交叠,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笑着说:“啊,这样,怎么没昕苏铮说过呢?” 秦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份不明”,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方先生今天休息?” “嗯,这里的空气很好。小苏很会选地方。” “呵呵,苏铮很喜欢这里,以前我们来过很多次,很安静。春天赏花,秋天观叶,是个不错的地方。” “哦。”方博岑点点头,不再说话,他不喜欢秦斌,甚至有些讨庆。一段刻意的冷淡之后,他抱歉地示意,自己要回屋了。秦斌友好地伸手让行,看着方博岑摇摇摆摆地离开,嘴角不屑地撇了一下,转身回到苏铮的房间里。 早上醒来的苏铮在浴室里做鸵鸟,她大概需要时间给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秦斌坐在床边,点起一根烟,轻轻地吐出一股淡淡的轻雾,眼睛眯成一条直线。 既然已经开始,就没道理结束。 苏铮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秦斌愣了一下,过去她更喜欢裹着一大块白色的浴巾拖拖拉拉地出来,现在这个样子——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苏铮看了一眼秦斌,又快速地垂下眼皮。转身拿起梳子,她对镜整理自己短短的头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秦斌有些受不了。伸手掐灭香烟,双手交叠到脑后,他半倚在床头,看着镜子里的苏铮说:“我刚才出去,看见方博岑了。” 苏铮“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头发已经顺滑得不行,秦斌忍不住笑出来“你跟苍蝇有仇?” “啊?” “梳得够顺了,苍蝇落上去都得打滑摔下来,胳膊腿儿骨折了咋办?” 苏铮讷讷地放下梳子,轻咳声,“你吃早餐没?” “没有。”秦斌好心情地站起来,走到苏铮身后,贴近她的耳朵,吹着气暖昧地低声说,“我又饿了。” 苏铮突然一皱眉,有些厌恶地把头偏向一边,身子轻轻一带,便脱离了秦斌的范围,“你自己吃点儿早点吧。我还有事。” 秦斌身子蓦地僵住,苏铮的这个动作把昨晚的一切都推回原点,甚至推回到某个更不想追溯的时点。秦斌想起一些事,从苏铮的眉眼表情里,读出了一些被刻意忽略的往事。那些昨晚他根本就忘记了的事情! 苏铮快速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浑圆的臀部裹在真丝裙子里。肉色的桑蚕丝外面是一整幅黑色的藤蔓镂空花纹的蕾丝,服帖地裹着女人的身体,玲珑有致中透着一丝没穿内衣的假象,给人无穷的遐想。 秦斌紧锁眉头,谁让她没这种衣服穿的?! 苏铮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将走未走的时候顿了一下,咬着下唇一字一顿斟酌着说:“昨晚,对不起。” 啥?对不起?! 秦斌愣了一下,苏铮像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想也没想的他一把拽住,“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四个字的时候有多咬牙切齿,以至于苏铮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随即昂然看着他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这样!” “没什么意思?”秦斌忽然很邪恶地笑了,低头蹭着苏铮的额头,而后者在他的钳制之下不能动弹分毫,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但并不意味着意志的差别,秦斌一会儿就会明白。 一个深长的吻之后,苏铮带着几分喘气抬起头,脸上浮出可疑的晕红。 秦斌抚着苏铮的脸有些得意,“你敢说,没感觉?什么意思都没有?” 苏铮的眼睛亮得吓人,好像淬火重生的宝石,嘭的一声,竟然跳出—朵微笑,“不错,昨晚很享受。谢谢你的服务,如果你需要夜渡资,把你的账号告诉我,回头我给你打过去。” 苏铮学着他邪恶地挑眉,带着几分放浪,“我突然发现,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秦先生,你真是一位好先生。受教了。” 说完,苏铮才发现“先生”这个词放在秦斌身上竟然可以衍生出无穷无尽的解释,多得像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繁衍的嘲讽。嘲讽着他们昨夜的荒唐,嘲讽着自己的假道学,嘲讽着她佯装很久的坚强。 苏铮死命地甩开秦斌的手,趁着他愣神的片刻,冲出自己的房间。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对这个男人毫无拒绝。她一定是太贱,才会在这个别的女人享用过的躯体上寻找欢乐! 苏铮走出门,使劲地擦了擦被秦斌抓过的胳膊。秦斌正好扭头看见,原本愤怒的眼神突然凝住,苏铮说什么? 性和爱是可以分开的? 这话…很熟! 秦斌苦笑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结论荒谬得可笑,尤其是从苏铮的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不可容忍! 但是,秦斌也记起自己以前的想法,那么地堂皇而顺理成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秦斌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淡青色影子,突然叹了口气。是他太乐观了,昨夜他只是凑巧当了一把自己前妻的牛郎——而已。 . 这是苏铮给彼此的定位。 无情,冷漠,理智,和谐。 是她干得出来的。 方博岑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把苏铮对秦斌一事的沉默自动处理成私事不欲外人打扰,在早饭时只字不提。苏铮还担心该如何解释,看对方如此识趣,心里也落下一块石头。 秦斌郁闷地发现没有自己的早餐卡,虽然可以交钱就餐,但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苏铮的霉头。一走了之又似乎不合适,他在房间里正踱步,进来一个服务员,告诉他,这间房被退了!秦斌以为苏铮至少会给自己带点儿馒头鸡蛋什么的,没想到连照面都没打就声不吭地走人了。 他赶到前台,发现苏铮和方博岑正并肩往外走。两人身高倒也般配,阳光被晃动的玻璃门搅动,夹着五彩洒落进来,正好笼住那二人。方博岑伸手扶门,微微侧身让苏铮先行。苏铮昂起头,从秦斌的角度,可以根据光线的细微变化发现苏铮脸部肌肉的移动。那是个微笑,毫不吝啬地,送给方博岑的微笑。秦斌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冲过去,也不知道即使冲上去可以说些什么。他百分之一百地相信,虽然苏铮不会当面说他是牛郎,但也绝对会骂人不带脏字地损得他无地自容。 出了门,似乎地面不太平,方博岑的手措在苏铮的腰上,好像是托了一下秦斌捏紧拳头,路过的服务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看起来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发哪门子的呆,傻呵呵地直眼看什么? 苏铮和方博岑道别,将手抽回来的时候,方博岑突然用力捏,没抽动。吃惊地抬起头,方博岑脸上依然是平和的笑意,说道:“对了苏律师,我刚买了一套房子,可是你知道,就我一个人,对装饰屋子太外行了。有时间,帮帮忙?” 他斯文地笑着,矜持地问着,手却不容置疑地握着。 苏铮又试了试,发现对方执着得超乎自己的想象。她哪儿知道方博岑是自己一人还是二人行三人行?但是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总这么握手也不合适!眼角的余光瞟见秦斌从门里出来,苏铮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方博岑这才笑嘻嘻地松手,“这周五吧,Friday night,waiting for you!” 苏铮脸一红,为什么一个Friday night听起来那么暧昧呢?匆忙点头,两人挥手道别。苏铮逐渐加速,几乎是跑着跳上了自己的C30,一溜烟地走了。她可以把秦斌当牛郎,但是绝对不可能不留情面地在公共场合如此说他,那就是侮辱了。而她,却始终觉得婚姻之事充其量是私人恩怨,无论如何都不应“推而广之”,其中就包括伤害对方的事业或者形象。 好聚好散,再见如常。爱恨有时,不过缘分。 秦斌的车没有追上来,苏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踩在油门上的脚慢慢松开,飙到120的时速缓缓地降下来。幸好这条路上没什么人,不然,苏铮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应急能力! 秦斌没追苏铮,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没做。 方博岑看着苏铮离开的背影,自嘲地笑了。在并肩离开的那一瞬,苏铮身上有什么味道让他一下想起了自己新买的房子。那是一套他非常满意的居室,但是住进去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并不是女人,那里有人进来,也曾有过浪漫的烛光晚餐,但是真的少了些什么。就在他和苏铮走到阳光下,他低头看她的一瞬间,柔亮的黑色短发,莹润的元宝耳朵,白皙的脖子跳入他的眼帘时,那股若有似无的味道让他瞬间觉得这就是自己屋里缺少的东西! 方博岑发誓自己对苏铮的非分之想可以收放自如,自从见过秦斌之后,他就明智地决定不掺和对方的家事。所以,他邀请苏铮的时候心里想得很纯洁:以苏铮的气质和品位,一定可以看出他房间里缺什么。 但是这种纯洁的想法,落在紧握不敢的手上,落在秦斌的眼里,就不那么好看。 方博岑开着辆奥迪A8L,铁灰色的车身静静地卧在阳下等着发动机咆哮起来。方博岑刚刚拉开车门,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方律师?” 方博岑下意识地回头,一股厉风带着巨大的压力刹那笼罩全身,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已挨了重重的一击。方博岑捂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就听头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离我老婆远点儿!”眼前是一双男士的皮鞋,黑色明光,西裤的褶皱有些不整齐,再往上是皮带白衬衫和敞开的领口。 秦斌弯腰捡起落在土里的西装上衣,满不在乎地搭在肩上,尘土扑簌簌地落在羊毛质地的衣服上,却挡不住他脸上的落拓和凶狠,“做生意就是做生意,不能惹的女人就躲远一点儿!” 方博岑倒抽着气,慢慢挺过腹部的剧痛。这秦斌下手真没个轻重,做个检查就能告他个轻微伤害,“秦先生,我会离你老婆远点儿的。” 秦斌满意地笑了,方博岑站直了身体,“我只动不是你老婆的女人。” 秦斌转开欲走的背影突然一僵。 方博岑得意了,“比如苏铮。” 爱情,或源于怜惜,或源于冲动,或源于争夺,但肯定跟爱情无关。它只是一件华丽的外衣, 一个漂亮的借口,一个可以为公众接受的概念。 比如现在的方博岑,一秒钟之前他对苏铮还没有太强的欲望,一秒钟之后他已经志在必得。他究竟是想征服苏铮,还是想征服秦斌,能说清吗? 苏铮看到秦朝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才发现这个小小的没型的胖乎乎的未来男人是全世界唯一能让她踏实下来的人。揉着儿子头顶软软的黑发,看着他满脸抗议地歪过脑袋,苏铮忍不住笑起来。 就算毁天灭地,只要你需要,我都给你。 一个很文艺的念头蹿进苏铮脑子,沉甸甸的不能承担。苏铮知道,这个念头是别人嗤之以真的文艺腔,却是她肝脑涂地愿意为儿子牺牲切的表达! 那你,愿不愿意为儿子选个父亲,而不是为自己选个丈夫? 另一个声音悄悄地响起,微弱却清晰地质疑着苏铮。 这两个并不矛盾,我为自己选的丈夫,必定会对我儿子好!苏铮毫不犹豫地掐断这个念头,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经过一天的沉淀和冷静,苏铮充分建设了自己的心理:确认自己昨晚只是“践踏”秦斌呢而已。这个念头让她有种胜利者的得意,并且可以不回避地承认秦斌对自己身体的渴望。苏铮甚至很阿Q地想,老娘就是糟蹋了你赵丹的男人,怎么样吧?! “妈妈,你打架了?”秦朝看着苏铮的前胸,探头探脑。 苏铮下意识地交叠衣襟,挡住脖颈胸前那些可疑的痕迹,“嗯,挠的。好像有蚊子。” 秦朝从书包里掏出风油精递给苏铮,苏铮一本正经地接过来放到车前的收纳格里,“一会儿再抹,先开车。” “那停在路边吧,”小人很执著,“你都挠红了,老师说指甲里有细菌,会发炎的。” 苏铮无可奈何地靠边停车,打上双闪,拿着风油精对着镜子乱抹。她心里甜滋滋的。不管她和秦斌的婚姻如何,这个孩子是最好的收获。如果秦斌只是上天派来给她送来秦朝的过渡,那么他的离去似乎也不是很重要的件事了。 苏铮满心阿Q式的满足,发动车子正要离开,有人敲窗户。一看竟是葛聪! “葛叔叔!”秦朝有所有小男孩的通病,一看到警察就激动得不行。 苏铮摇下车窗,葛聪推着自行车,问她:“怎么停在这里了?有事吗?” 苏铮无奈地耸耸肩,“没事,这就走。” 秦朝相当懂事,知道交通规则,知道这里不能停车,但他还没分清葛聪这种片警和交警的区别,一本正经很严肃地解释,“妈妈被蚊子咬了,抓破了,必须马上上消毒!”还指着双闪的按钮,“我们打双闪了!” 葛聪被他逗乐,苏铮却尴尬得面红耳赤。那斑痕骗儿子容易,能骗过葛聪吗?果然,葛聪转头扫过她的“红斑”,目光略略一滞,便笑眯了眼睛,“哦,那赶紧开走吧,这里停着总是不好。开车时小心行人。” 苏铮臊得脖子后面起火,连忙点头打左转灯。葛聪沉默地将自行车带到后面,看着苏铮的车慢慢滑进车道远去。他当然认得,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可如果没关系…… 葛聪一拳敲在车把上,不明白自己犹豫什么! 她比自己大。 她带着个孩子。 她是离过婚的女人。 自己的父母不会接受她。 自己的同事会怎么看自己? 但是—— 她是一个女人。 她是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 葛聪心神不宁地骑着车,后面两条是否足以否定前五条呢? 而且,她挣的比自己多。看,人家开沃尔沃,自己骑捷安特,根本就不是一国的。葛聪从路亚嘴里已经知道苏铮的车是她前夫买的,但是只要她开着,看起来就是那么不顺眼!目前,这是最合理的保持距离的理由。 葛聪到家,葛妈妈开始念叨他,“上回在你办公室看到的那个小男孩真可爱,是你同事的吧?哪天带回家来玩玩。还有,你什么时候给你老娘抱回来一个?” 葛聪愣了下,想起上次加班,老娘给自己送饭,正好苏铮带着秦朝过来办事,碰到一起了。想不到老娘竟然还记得! 葛聪心想,我要真抱回个这么大的儿子,您那手里的铲子是放锅里,还是放我头上? 不过,他没说,低头吃饭。葛妈妈交给他一袋锅巴,“给,拿着。下午吃点儿,对胃口好。我记得那小孩也挺喜欢吃的,小孩子,得磨牙,你多拿点儿。” 葛聪看着旁边还有一袋子,“那我把那袋也拿上,回头给人家送去不是更好?” “也行。”葛妈妈不疑有他,她以为秦朝是葛聪同事的孩子,送一袋锅巴还不是举手之劳,“那孩子叫什么?赵国?” 噗……葛聪差点儿呛着。葛妈妈《百家讲坛》看多了,学识不是一般的渊博,“秦朝,妈,人家是秦朝。” “哦,秦朝啊!我说怎么那么熟呢。秦朝……”葛妈妈念叨着,“他怎么不叫秦国呢?有意思。” 借出门办事儿的机会,葛聪拿着那袋锅巴,站在苏铮办公楼下面发呆。 这个城市商业中心的楼群一向比着高地挤在一起。葛聪一向觉得抬头看楼顶是件极无聊的事情,上、下或者走开,何必抬头! 仰着脖子,目光沿着玻璃幕墙一直上溯到雾蒙蒙的虚空,后脖颈子传来一声轻响,那是久坐办公室带来的颈椎病在提醒他仰头角度过大。 苏铮的办公室,就在这座高楼的二十七层。根据他的经验,自己所站之处的垂直位置就是苏铮办公室所在的窗户。不过,对于敞开式办公区来说,窗户的位置已经不太重要,关键是通风就行。 一袋锅巴而已,一袋锅巴而已。给小孩的,给小孩的。大家都是朋友,大家都是朋友。葛聪默念着,好像上学时,面对高高的障碍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般。 嘭,背后被人捶了一拳。葛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瞪眼,却发现一张笑嘻嘻让人恨不起来的脸。 “是你啊!”葛聪背起手,冲着高楼一扬头,“你怎么没上班?” “刚开庭回来!”孟绂的情绪很好,“你还不知道,法庭、看守所,那就是我的办公室。” “呵呵,那你这里的座位费可白交了。”葛聪知道孟绂他们这样的加盟律师都要交一种类似管理费的钱,名叫“座位费”,感觉就像菜市场卖菜的,一人一个摊位。不过,人家是在高档写字楼里,卖的也是脑子和专业知识。 孟绂挥挥手,对葛聪的冷笑话没有理会,问他为什么不上楼去。葛聪张口就说自己只是路过,引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孟绂做四下查看是否有人的贼眉鼠眼状,然后爆料似的凑近葛聪说:“看在哥们儿的分儿上,跟你说个事儿。那个秦斌不是住在我那里吗?最近你那个表姐,追得很凶。好几次,要不是我坚决坚定地要在家里住,秦斌的贞操可能就被你表姐破了!” “破”字发音太狠,葛聪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我跟她也不是特熟,人家在国外待过的,又没结婚又没男朋友,倒追怎么啦!再说了,这事儿我妈都知道,家里也挺支持的。” 孟绂啧啧有声地咂巴着嘴,“想不到郎大代表的外围工作做得不错,后院无忧啊!” . “她家里也挺着急的,好不容易有个能看上眼的,能不答应吗!” “哼哼!”孟绂突然又不合时宜地笑了,嘴巴一斜,看着大楼,眼角都掉到地上了。 葛聪被他笑得浑身发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孟绂回头看葛聪,一脸同情,“我就觉得吧,这事儿不是这么来的。” “怎么讲?” “秦斌啥意思?” 孟绂话一出口,葛聪心里咯噔一下。他一直不想提这个人,并非有个人恩怨,但就是单纯地不想提。甚至在家里,如果葛妈妈提起来,葛聪都不想说自己认识。到目前为止,在他的家族里,除了郎曼,没人知道葛聪认识秦斌,或者他的前妻。 孟绂根本不答理他,继续说:“我看秦斌的意思,好像对苏铮还有点儿舍不得。” “那苏铮呢?”葛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什么。 孟绂好像没察觉他的失态,顺着说下去:“苏铮当然不乐意了。她说秦斌是别人玩过不要的,她又不是垃圾回收站。唉!女人啊,心要硬起来也挺狠的。”孟绂表情很戚戚,好像被拒绝回收的那个人是他,“不过,她也挺不顺的,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老人,听说秦斌他妈好像还不同意他们离婚,借他爸爸得病的事儿,让他们两个在老人面前装没离婚,每周都过去表演一下。传说,你有绯闻?” “啊?”葛聪有点儿跟不上孟绂的思路。 “我听说一你对我们所里的某女……” “没有!没有!” 葛聪突然有种置身沙漠,被阳光暴晒的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往外呼着热气,四周一片大光明,连犄角旮旯都塞得明光光,无处藏身! “哦,那你上去坐坐?”孟绂细细的眼睛里藏了无数的坏心眼,堆在眼角眉梢 都变成让人汗流浃背的笑意。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葛聪抬脚要走,孟绂还不放弃地来了一句,“你那手里的,是给我的吗?” “给你,给你!” 葛聪夺路而逃,时候才后悔不迭:这锅巴是要自己吃或者给同事的,干吗递给孟绂啊!分明是要给孟绂楼上的人的,不好意思给,给不出去了,才塞给他!以那小子的贼精,肯定是一开始就看到了。 秦斌看着手里的锅巴,一时还不能消化孟绂的话,葛聪给苏铮的? “男人追女人就送这个?他以为是高中生啊!”秦斌酸溜溜地说,“怎么说也得玫瑰红酒香奈儿吧!” 孟绂刷着牙,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口齿不清地说:“这小子还不到那份儿上!再说了,现在的女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像这种返璞归真的最受待见。”孟绂呼噜了两口水,蹭干净牙齿,蹦出来继续说:“你没见那个《媳妇的美好时代》里那个老公凭啥追上女主角的?会擦抽油烟机!红酒能洗干净抽油烟机吗?玫瑰能当饭吃吗?切!我说,你吃不吃?不吃我吃,晚饭还没着落呢!” 孟绂嘀喃咕咕地抱怨秦斌不给自己做饭,一边抱着锅巴嘎巴嘎巴地嚼着吃,顺便表扬自己数落秦斌,“你说你啊!神经病似的跑过去跟老婆过夜,我还以为你小子苦日子熬到头了,想不到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我跟你说,这葛聪估计是来真的了。平时挺冷静的小子,今儿真是毛愣。估计我踩到他猫尾巴上了,不然不能给我吃这个。” 秦斌想起前两天那个有点儿传奇诡异的夜晚,心烦地耙了耙头发,“别说这个行不行!”顿了顿又不甘心地说,“苏铮就差给我夜渡资了!” “噗!”孟绂不厚道不珍惜地把锅巴吐了一半,秦斌恼火地拍拍身上的垃圾,离他远点儿。 “唉!”孟绂道歉似的叹口气,随后便施恩一般说,“我可没少为你出力。净说苏铮坏话了,估计葛聪那小小子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决心。” 秦斌皱眉,“你说苏铮坏话?” “啊?”孟绂眼珠一转,看秦斌的表情不对,立刻为自己开脱,“啊,也算不上坏话,就是说你们夫妻还有点儿余情未了,属于那种过于迅猛地被砍断,现在还有点儿精神关联的死亡状态。” 秦斌没理孟绂的冷笑话,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才颓然说:“算了,以后你也别这么说了。”他长叹一口气,“葛聪还不错,要是真能娶了苏铮,肯定比我负责。”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 孟绂拍拍他的肩膀,“老兄,我不知道啥事让你这么心灰意冷,不像你的性子!不过呢,我也明白.你肯跑过来被我宰不是脑子进水。苏铮的事儿,你自己定。郎曼那边,我以旁观者的角度劝你,这丫头可比苏铮还强势,保不齐是苏二代升级版,你掂量掂量。 ” 说完,他一摇三晃地回了自己的卧室。秦斌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了笑。不管心里乱到什么程度,有孟绂这个朋友在,总让人感觉没有那么彷徨。 至少,他不寂寞。 苏铮呢? 秦斌出神地想:秦朝……会好好滴陪着她 吧? 眼眶突然酸酸的,他却懒得抬手去擦。 苏铮哄秦朝睡觉,拢好身上的开衫,想了想又拿出睡衣襄在身上。 镜子里的女人经过一天的冲锋陷阵钩心斗角有些疲惫不堪,脸上的粉底早就没影了,露出干瘪褶皱的皮肤,眼里的光华熄灭了,黑洞洞的眼窝好像骷髅的微笑。苏铮下意识地裹紧身体,露出凹凸的曲线,想起自己很久很久没用的健身卡。踏上体重秤,竟然减了十斤! 以前花钱减不下去的肉,如今留都留不住。苏铮凑近镜子严格地数着自己脸上细细的干纹,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激情过后,秦斌的一句喟叹,“老婆,你瘦了。” 是瘦了,还是干了? 时辰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苏铮的心房似乎也柔软起来,那个突兀激情之夜悄然潜入,便再也挥不走。 苏铮悄悄地把手放在嘴边,脑子里不期然地冒出一个念头:如果那天晚上回头撞见的是方博岑呢? 人生没有如果,但是苏铮毫不否认一点,每次这个念头升起来就会伴着一丝小小的庆幸一一幸亏是秦斌。 为什么?说不清。 她确信自己对秦斌的厌恶是彻底而决绝的,甚至不愿意为了儿子勉强维持这个婚姻。但是,当他的气味撞进自己的鼻子,身体里的反应又是那样的自然而然。 也许,就像孟绂挂在嘴边的:他们是突然死亡,死得太快了,以至于精神和其他方面还藕断丝连,懵懂不清。 苏铮咬紧下嘴唇,既然她没打算守一辈子,自己就没必要对别的男人那么排斥。不然,秦斌这里似断非断,对谁都是祸害! 苏铮想定了主意,松了口气。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她盯着散着幽蓝微光的屏幕,突然打了个冷战——再结婚,就没有背叛吗? Part 14 一步之遥,往往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 第十四式:“损则有孚。”损卦,损就是不利的方面,和益卦相反。辞曰:“损,有孚。”孚就是信用,辞曰:“自上至下谓之损。”本句是说虽然守了信用但却没办成好事。此招出招和飞龙在天相似,自上而下,然损却接益,辞曰:“自下至上谓之益。”变招犹如异军突起,让人防不胜防。 周末,苏铮带着秦朝去看秦爸爸。按照和秦妈妈的约定,他们应该和秦斌一起进入秦家,因为“一家人”都是这样的。 这些解释不必和小孩讲,秦朝只是很欢喜地站在路边张望着秦斌可能来的方向。苏铮看着表,他迟到了? 为什么?和郎曼太欢愉了还是又碰见赵丹了? 苏铮垂下眼帘,作为唯一曾经可以合法地与秦斌繁衍后代的女人,也“已经”沦落到郎曼、赵丹的地位了,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还不如郎曼。那个“优秀”的男人身边总是不缺女人,而自己这个优秀的女人身边男人却与时间成反比,呈几何级数递减。 不公平啊,不公平! 远处扬起一阵风,一辆金黄色灰头土脸的沃尔沃猛地从快车道连并两条线插进路边,激动的秦朝使劲地拍起巴掌,“哇!爸爸好棒!” 棒什么,不带好头!多危险!苏铮心里碎碎念着,嘴巴却没张开。 秦斌钻出车子,顺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呼啦了把脸,青胡子渣还没有剃去,抬手的瞬间,风吹动夹克衫,猎猎作响,果然有颓废的成熟魅力。 苏铮心里暗恨:昨夜销魂,可惜你今早没被撞死! “哈哈!”秦斌先夸张地对秦朝张开手臂,一把抱起来,大声问着想不想爸爸之类的废话。秦朝则真心夸赞他老爸开车的技术实在是酷得完美无缺。父子俩互相吹捧了一阵,秦斌才放下秦朝,走到苏铮面前,紧张地摸了模脸,不好意思地解释,“昨晚喝多了——” “走吧。”苏铮没让他多说,便先一步打开车门,让秦朝坐在副驾的位置,帮他扣好安全带。秦斌过来帮忙,原本足够宽敞的车门突然变得拥挤逼仄,苏铮向旁边撤步,变成了旁观的姿势。秦斌顿了顿,帮儿子扣好安全带。苏铮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纰漏,才不抬头地拉开身旁的车门,上去了。 秦斌悻悻地关上门,绕回自己那一侧,推挡松手刹,车内的空间立刻充满了熟悉的沉默和尴尬。他轻轻调了调后视镜,苏铮向外看的侧脸映在镜子里,依然轮廓分明,清减犹胜往昔。 秦爸爸看到小两口联袂而来,笑得满脸开花,秦斌把手搭在苏铮的腰上,苏铮动了动却对上秦妈妈探询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任由“猪蹄”污染自己的衣服。 秦妈妈去张罗吃的,秦朝跑过去和爷爷亲热,小大人儿似的问爷爷身体好些没有?两句没过,便露出原形,自己要当医生,去玩儿听诊器。 秦斌说:“幸亏没玩输液瓶,不然真成医生了。哎?你说咱儿子将来是不是要做医生?” 苏铮刚想反驳“咱儿子”这个不适当的称谓,就听秦爸爸接口说:“那当然!我们朝朝将来不仅当医生,还要当神医,哈哈,爷爷等着朝朝妙手回春呢!” 三个男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苏铮插嘴的余地。苏铮正想放弃,腰上一紧,秦斌突然低头附在她耳边说:“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她正对上亮灿灿黑黝黝的眸子,熟悉得就像天上的星星——已是遥远的记忆。苏铮眼睛酸,牙根一紧,分不清是要哭还是要恨,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说什么。秦斌随即反应过来,悄然松开手,沉默地拉开了距离。耳边有阵风刮过,苏铮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说:“对不起。”但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让时光倒流?就可以勾销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 苏铮心底一阵凄凉,反倒有了话说:“呵呵,减肥,正好减肥。还要——嫁人呢!” 最后一句本不该说,从舌尖推出去的一瞬,苏铮差点儿咬到自己。 看秦斌倏然变色的脸,一阵快意涌上心头,为什么不说呢?很正常的! 演戏是很累的事情,尤其是同床异梦的两个人,偏偏秦妈妈总是有意无意地让二人一起做些事情,秦斌又好像很粗心地“总是不小心”提起以前如何如何,扰得苏铮心烦意乱,连续打碎了两个碟子之后,终于刷干净所有的碗筷。 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苏铮接过秦斌递来的毛巾,没话找话地瞎扯,“对了,你和郎曼怎么样了?听说.还可以?” “啊?郎曼?听谁说的!孟绂吧?甭理他,他那嘴跑不出象牙来!上回我出去吃饭忘了给他带蛋炒饭,回去就告诉郎曼我晚上有空。害得我被堵在办公室里上了半夜的网,证明自己确实加班才躲过去。这男人长着一颗女人心,惹不起,惹不起。”秦斌一肚子怨气。 . 苏铮听到秦斌躲郎曼的“事迹”,心口突然松了松,随即暗暗警告自己,此事与己无关。但无关你又何必挑起话题?苏铮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自我反思和批判,她只想把这尴尬的一天赶紧消磨过去,而刺激秦斌目前看来是个不错的游戏。 秦斌又开口,“嗯,我昨晚被孟绂拉出去喝酒,就我俩。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喝得那叫一个没品,折腾我半宿,不过啥也没说!害得我早上差点儿耽误接你……” 苏铮没理他暗示解释,只顺着话题说:“可能是案子吧,他又败诉了。合伙人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名声都毁了。不过,你也知道,对他那样的刑诉律师而言,与其胜诉得罪检察机关,还不如败诉得罪客户。毕竟前者是姓名,后者只是身家。” “那他还做?” “所以这人很值得钦佩。”苏铮斟酌着,“别看他玩世不恭没个正形,其实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如果我像他那样天天被打击,早就丢盔弃甲地跑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下来的——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他一个。” 苏铮有些感慨。实现法律的正义是多么美好的理想,他们又是那样幸福地可以通过自己的职业无限接近这个理想。似乎只要每个案子尽心去做,顶住压力就可以实现!然而现实却是压力巨大,几乎没有人可以顶住,顶住之后,也不可能实现那个理想。一步之遥,往往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哦,那他还挺可爱的。”秦斌跟着附和,“听说你一直跟他合作?” “是。我不太擅长寻找案源,他不喜欢在这种非诉讼业务上浪费时间。所以,他代理案子之后客户的后续发展都由我来做。其实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打官司是怎么回事,大多数客户只要看到你尽心了,并不会苛求。如果关系处得好,发展成长期合作伙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只针对企业客户,对于自然人是不太适用的。所以,即使有这样的分工,我们的业务好像也不是太顺利。” 苏铮无奈地耸耸肩 当她意识到自己对着秦斌说了不该说的话时,立刻纠正,“不过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只有我和朝朝两张嘴吃饭,富富有余!”她甚至还哥俩好似的拍了拍秦斌的肩膀,证明自己自信满满,然后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溜出了卫生间。 秦斌站在卫生间愣了一会儿,才叹口气往外走。苏铮不仅躲他,更要命的是根本不相信他。那些近似诉苦的话本来是他们夫妻在一起时常常唠叨的,如今却被苏铮加了一道藩篱,客气而疏离地将他挡在了外面。 “儿子!”秦妈妈一把拽过秦斌,“怎么样?有进展吗?” 秦斌苦笑着冲老娘摇头,“妈,要不算了。我看她也挺不容易的,您就别为难她了。该怎么跟爸说就怎么说吧!” “我为难她?”秦妈妈狠狠地一戳秦斌的额头,秦斌本能地不敢躲,生生地受了这一下,继续被念叨,“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这么低三下四地求人?苏家那里根本就不待见你,要不是我去求了人家,现在你还想进门?!苏妈妈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我就纳闷了,你究竟做了什么事儿,让人家一家子说话都这么难听!好歹咱们两家也是多少年的邻居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回来又不能跟你爸说,就盼着你给我争点儿气把苏铮哄好了。这都快一个月了,你看看你那熊样!再说了,你看你爸那身体,能经得住你这么折腾吗!实话实说?说得容易,让你爸还活不活了?你让我这么大岁数,跟着你那个狐狸精过日子啊——” “妈——” “少来!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折腾,媳妇我也不要,但是孙子我谁也不给。你这个没心眼的,提笔就签字,你当结婚就是你自己的事儿啊!连问都不问我一句,朝朝说什么也是秦家的骨肉,没道理给了苏家!我告诉你,你跟苏铮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儿,秦朝你给我要回来,要是弄丢了,小心我扒你的皮!” 通常“扒皮”两个字是秦爸爸年轻时威胁少年秦斌用的,耳濡目染这么多年,秦妈妈撕下伪装的淑女面孔突然换上这恶狠狠的“扒皮”两字,着实让秦斌实实在在地打了两个寒战。 以前自己的老娘暗中和苏妈妈较劲,说话办事都端着拿着,明明没有几两学问,天天压着劲儿地轻声细语.只有在家面对他们父子俩时.才阴谋阳谋轮番使着折腾人,现在看老娘连谋略都放弃了,直接上来扒皮,肯定是气得不轻,原形毕露了。 秦斌不想刺激老娘,但是他实在撑不住了,顶着秦妈妈的怒火,低声说:“妈,算了,有人追苏铮了,而且条件不错。” “嗯?谁?” “一个小片儿警,挺年轻的,跟朝朝关系也好,人我见过,是个有担当的。”秦斌颓然介绍,人家是泰山松,他是松下的肥,差别就是差别。 秦妈妈突然沉默,秦斌慢慢打量自己老娘,片刻之后狐疑地问:“妈,您……没事吧?我只是听说他在追苏铮,好像苏铮还没反应。” 秦妈妈推了一下秦斌,“去管好你老婆,我只要我孙子!” 秦斌见说什么都没用,耸耸肩离开。 秦妈妈看着儿子的背影,嘴里低声念叨:“没用的臭小子,别人追你就不能追吗!” 郎曼虽然是苏铮的邻居,但是很显然,她对长期住在这里也不大感兴趣。隔壁经常沉默,显示出主人很少回家的事实。 郎曼住在哪里? 如果秦斌和孟绂合住,没有郎曼的机会,那郎曼会住到葛聪家里吗? 苏铮坐在自己的阳台上,吹着渐渐发凉的晚风,静静地昕着隔壁的声音。孟绂说,郎曼已经扫清后院,现在从秦斌身上没有找到突破口,那会从哪里下手? 秦妈妈? 想起秦妈妈,苏铮忍不住叹气,和老人相处并不是忍一忍就能愉快的。从秦斌那里知道秦妈妈暂时不同意结束表演之后,苏铮忍不住要发飙,可秦斌接下来的一句又让她哑口无言,“我把你和葛聪的事情跟她说了,她应该有个心理准备。” 自己和葛聪?秦斌不介意? 苏铮翻了个白眼,难道要他介意吗?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低俗! 心底终究不好受,苏铮一口喝干了杯中茶,吐出茶叶末子,准备洗干净杯子下次用。再喝晚上就要失眠了,良好的睡眠是女人最实用的朋友。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看了看表,晚上十点,秦朝都睡了,会是谁?秦斌? 拿起来一看,是葛聪? 他来干吗? 带着一分负气,苏铮接起电话—— “苏铮?” “是我,葛聪吗?什么事?” “嗯,我妈做了点儿锅巴,让我给秦朝带来。看你屋里亮着灯,就给你打个电话,没打扰吧?” “没有,没有。你在哪里?” “楼下,你家楼下,出单元门就可以看见。” 葛聪的声音里有一份颤抖,一点儿异样,苏铮合上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一件外套披上,拉开门走出去。 葛聪说不清楚自己在楼下待了多久。 他捏着的那袋锅巴从热变凉到冰凉需要多久是个不太确切的数字,反正他看着秦斌送苏铮母子到楼下,看着苏铮远远地躲开父子的热闹,看着秦斌在苏铮走后怅然若失地张望,看着楼上的灯开了,灯灭了,最后一盏昏昏灯火定格在窗户上——良久。 金属的手机机身都是冰凉的。燥热退去后,随之而来的是初冬的寒意。 葛聪摸着通话后有些热的机身,脑子一片空白。他已经退缩了很多很多次,这次—— “苏铮!”眼看着苏铮客气地接过锅巴转身要走,葛聪突然伸手拦住她.在碰到她身体的刹那,又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如果苏铮这时候抬头看他一眼,葛聪发誓自己辈子都不会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但是苏铮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露出皎白如月的半截脖子和一绺绺纷乱的头发给他看。葛聪完全沉浸在自我抽风的境界,开口道:“你……你……我……” 他咽了口吐沫,脑子里交叠着两个词“喜欢你”和“做朋友”,但是张口只能讲一个,说哪个? “我想……照顾你!” 完了!葛聪心里哀号,苏铮岂是需要人照顾的!恐怕他比苏铮还需要照顾!好像架上的鸭子,反正进了炉子,是烤是炸随便吧! 苏铮没有立刻回应,那段洁白的脖子好像天鹅弯曲的颈项,葛聪甚至有种错觉:这女人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她只是在欣赏自己的倒影或者地上的土。 就在葛聪等得腿肚子转筋的时候,苏铮抬起头,扑哧笑了,“你知道我什么情况吧?” 呼,这话太冷静了。 冷静得葛聪头脑瞬间清醒,立刻明白自己越过了一个什么样的坎儿。上来就是关键点,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究竟是好还是坏,难讲。但是,至少尴尬总可以少一些。葛聪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手忙脚乱的像个高中生,轻咳两声,克制着情绪点了点头,“知道,想过了。我很喜欢秦朝,他也讨人喜欢。呵呵,连我妈都特喜欢他!不过,孩子的请需要照顾,我不急。” 苏铮心里暖暖的,她以为葛聪会提秦斌,但是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是孩子的问题。苏铮一向觉得,如果开始段新的关系,秦斌意味着过去,秦朝意味着将来,对象提谁就预示着他最在乎谁!可是,苏铮从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太过在乎了,可能就永远不“想”提了…… “明天下午五点,开庭结束以后我就没事了。”苏铮低着头,轻轻地说出自己的时间安排。 葛聪挠了挠后脑勺,“啊呀,我得六点才下班呢!” 扑哧!苏铮又乐了。抬起头看着葛聪,她笑得那么了然,又那么无奈,“我还要送朝朝回姥姥家,你说个地万,我去找你。” 葛聪嘿嘿一笑,傻得不能再傻,“呃,随便,我听你的。” 苏铮向天翻了个白眼,这个时候要求男人清醒点儿难道不现实吗? 苏铮和葛聪交往的事情以闷雷的方式在律所炸开了。并非是两人谁高调,而是人性太八卦。先是从葛聪工作单位派出所向分局、市局纵向蔓延,同时横向向检察院、法院蔓延,稍晚之后,就好像大水漫金山在整个北京的律师界浸润开了。葛聪突然发现,认识苏铮的人还真不少,貌似苏铮在业内也小有名气? “苏铮,就是那个做xxx公司法律顾问,一年搞了几百万的那个?” “葛聪,你小子有福了,傍了个款姐。” “能挣那么多?听说是一个团队在做,她只是中间的负责人之一吧?” “葛聪,她离过婚你不知道?我靠!你小子挺大方的,既往不咎啊!” “苏铮她老公出轨以后,她就有点儿受刺激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去了一个小律所,给人做助理。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葛聪,你这是钻计划生育空子啊!再要一个就是俩孩子的爹了。” “苏铮比葛聪大吧?” “葛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妈妈一巴掌拍在沙发上,闷雷似的响了一下,嗓门尖尖的,“那个苏铮到底是谁?” 葛聪坐在饭桌旁边数着碗里的米粒,有种想逃的冲动,无奈脚底下粘得死死的,动都动不得,“就是……就是那个秦朝的妈妈。” “她不是你的同事?” “算……算半个吧。我们有工作往来。” “那……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没几天。” “她离婚了?” . “嗯。” “秦朝是她亲儿子?” “嗯。” “她前夫呢?” “跟别人跑了。” “为什么跑了?” “我怎么知道。”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葛聪已经把碗里的迷离规规矩矩地分成两等份,一粒不差。 “小聪,你爸走得早。你一向都是品学兼优的孩子,连眼睛都保护得好好的不用戴眼镜,这找老婆可是人生大事,你得戴着眼镜看人啊!” “……” “就算妈给你介绍的你觉得不满意,你也可以慢慢找啊!你还年轻,多少年轻漂亮聪明善良的未婚待嫁女青年排着队等着咱挑,你怎么就偏偏从……从垃圾筐里捡个烂桃啊!” “妈!”葛聪抬起头,“你别这么说人家!苏铮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无非就是离婚而已。离婚又不是她的错!” “你没过过日子不知道!夫妻之间,过不到一起绝对不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事儿。就算她老公出轨找小三,还不定苏铮在家里怎么折腾,让男人往外发展呢!” “妈!” “你少来!你现在是狗屎胡了眼,看不清真相。你看看咱们邻居,那两口子不是刚离婚吗?也是男的有外遇,可那老婆你是亲眼看见的:半夜两点在楼里又吵又闹,当着众人的面,让她男人下不来台,自己一不高兴甩手走人了,放着孩子饿得嗷嗷叫没人管,别说男的要出去打野食,就是养条狗也得溜出去吃饭啊!” “妈!苏铮和他们不一样!” “一样不一样也不是你说的!”葛妈妈来气了,“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多!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看着苏铮老公没啦离婚啦孩子没爹啦可怜啦,你动动脑筋,这至少说明她不是会过日子的人!留不住自己的男人!咱可是一大好青年,不缺胳膊不缺腿,又有这么好的工作,你找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不行啊!非得重复一遍那前夫的遭遇,再折腾一回?!” “妈,您这说的都是什么啊!对,就算苏铮以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逼着她前夫不得不出轨,那人家现在改,给个机会不成嘛!” “不成!要给机会让别人给,你掺和着做小白鼠啊!” 葛聪哭笑不得,在老妈眼里,苏铮就是祸害自己的狐狸精,吃进肚子里就能拉稀的烂柿子,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一推碗筷站起来,葛妈妈一瞪眼,“你敢!你要是敢踏出这家门一步,就别再进来!” 葛聪看了老妈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砰地撞上门,窝着不出来了。 葛妈妈翻了个白眼,继续碎碎念,“我是为你好……全天下的女人恐怕就你老妈我是掏心掏肺地对你了。别的哪个不是贪你点儿东西的,哼!我还能不知道!” 昆仑饭店顶层的旋转餐厅,可以俯瞰整个CBD,而且,比较安静。 苏铮看着眼前的饭菜,有点儿食不下咽,对面的方博岑倒是斯斯文文吃得干净利落。 “怎么,不合口味?”方博岑探询地问。 苏铮摇摇头,“没有,减肥。” “呵呵,为了葛聪?”八卦无处不在,连公司法务们都知道了,“对了,上次你放我鸽子,让我的自信心——”他做了一个陡然下降的手势,呵呵笑了。 苏铮有些尴尬。在大觉寺好像身在另一个世界,似乎做什么都不会错,也不用去管。回到家看到儿子,看到父母,看到工作,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跌落尘埃了。扫扫身上的灰尘,脑袋也跟着现实起来,她是不允许自己这么冒失的。虽然方博岑是个知道进退的人,但是她却有自己的处事标准,这种一夜情会让她觉得对不起儿子对不起父母,时刻担心被人知道。她是苏铮,不能做出这么没理智的事情。 所以,那天晚上,苏铮在父母家里住了一夜,颇有借助亲情抵御内心邪念的味道。而方博岑则在几个电话打不通以后,苦笑着放弃了。 “那天……临时有事,出去了。”苏铮含糊地讲着,如果再问,就说出差在外,不方便开手机。反正他也不会跑到所里去查。 “真不凑巧。本来想另外约你时间呢,不过第二天香港那边临时有事,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讲。后来美国欧洲转了一大圈,唉,公司就是这样,尤其是外企,开个会都满世界地乱跑。刚回来!幸好这次你给我面子了!”方博岑不着痕迹地夸耀着自己的工作,同时淡淡地恭维了一下苏铮。但是这恭维听起来不那么入耳,苏铮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不好意思,应该是我请的。” “没关系,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方博岑暖昧地放下酒杯,眼睛微斜,眯成了一条缝。 大火在苏铮的脸上烧成一片,轻轻咳嗽一声,端起水晶杯,苏铮扭头去看落地玻璃窗外的三千繁华。 方博岑也不说话,耐心地等着。 苏铮默默地想着是把话扭成体面的意思装糊涂好,还是装没听见更好? 良久,方博岑突然笑了,伸手在苏铮面前一晃,“嘿,回魂了。外面有什么好的,这么出神?” “哦,没什么,突然发现我的办公室还挺高的。”苏铮说了句废话,终于决定装没看见。 方博岑也很体面地就坡下驴,“下周例会需要你们来人讨论一下进度,公司打算上一套系统,但是这是国外研发的风险控制系统,需要国内的法律专家配合,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签一份合作协议。” “呵呵,直接请我们所做法律顾问不是更好?省得一份份地单签了。”苏铮倒也不含糊,准备发展长期客户。 方博岑笑而不语,苏铮立刻转圜,“你们是甲方,悉听尊便。合同还用你们的吗?” “用我们的吧,不然没法跟Jonathan交代。” Jonathan是方博岑公司里的副总裁,法律总顾问。方博岑作为亚洲区的法律总顾问已经很了不起,但依然受制于人。据说,那些来自欧洲美洲的顾问们,对他也并不待见。 这都是苏铮了解的八卦,知道他的难处,有些要求就不提了。 临走,方博岑问苏铮周末有什么计划,苏铮叹了口气,要去见葛聪的妈妈。借着握手的机会,方博岑罕见地使了使劲儿算是鼓励,脸上也带着非常真诚的笑意祝福,“加油!” 苏铮心里一宽,含笑回礼。 和其他人比起来,方博岑此时的克制和祝福,格外令人舒服和宽心。苏铮心里把方博岑略提一格,好感也增加了一些,至少以后再见面吃饭不会拒绝了。 苏铮看看表,离下班还有点儿时间,今天秦妈妈要接秦朝回去吃饭,孩子那里始终认为父母没有离婚,苏铮也不忍心说破。借口时机不到,拖着没有解释。明天去见葛聪的妈妈,然后就是向自己家里挑明,估计秦家的戏也不用演了。 葛聪是个实诚的孩子,长得也不错,苏铮又过了你依我依的年纪,既然大家合得来,结婚的事情就没必要拖着。 到了办公室,孟绂也在。苏铮把见面的情况和孟绂聊了聊,孟绂挠挠头,说了声“真烦”便不再理会。蹬着椅子,他转到自己座位前继续忙活。 苏铮看看偌大的办公空间,想起最近围在自己周围的风言风语,苦笑了一下。方博岑的矜持,孟绂的专注,果然都是最好的表现。那些太过热情的关心啊,以后还是要注意的好! 邮箱里很快传来封方博岑的邮件,附件是合同。当然不是他做的,只需打个电话,自然有助理搞定一切。文本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库里调出来。只是到了苏铮这里,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修改,变成一份有针对性的特定的合同。这是孟绂最烦最烦的工作! “哎?苏铮,”孟绂好像忙完了,趴过来低声问,“你和葛聪真成了?” 苏铮揉揉额头,决定收回对孟绂的评价。他固然专注,但是也很擅长记事,八卦是一个不落的,“嗯,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可那都是谣言啊!你本人又没说啥。” “到时候请你吃糖。” “不会吧?你的动作也太快了,咱不能饥不择食啊!” 苏铮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狠狠地瞪了一眼孟绂,拿起杯子走进茶水间。孟绂蔫溜溜地跟进来,顺手带上玻璃门,正好方便讲话。 “你怎么回事?别人瞎说就算了,你也脑子进水了,说什么呢?!”苏铮皱着眉,话里很不客气。 “别急别急。”孟绂给自己添了些热水,茶叶末子在雀巢褐色的超大玻璃杯里上下翻滚,“咱就事论事,要不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我还不得拣着好话给你听?但你又不需要!” “我需要!特需要!”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有火冲我发,我都给你挡着。” “呸!用你操心,我没火。不就是结婚嘛,至于唧唧喳喳的嘛!” “唉,人闲啊!你做了那么多离婚案子,人言可畏怎么回事,不会不明白吧。要么你就在乎它,把自己管牢些;要么你就干脆无视,随着心意做。无论怎样,我,孟绂,都代表正义支持你!”孟绂把可怜干巴的胸脯拍得啪啦响,逗得苏铮转怒为笑。 她也就敢在孟绂面前发泄一下情绪,扯下镇静冷漠的外表喘息片刻。自然不会真的怪罪孟绂。 ”哎,说真的,你是怎么想的?我可听说了,葛妈妈早年守寡,一把屎一把尿把葛聪拉扯成社会的精英。这词都是他妈自己说的,我从一哥们儿那儿听说的。葛聪是他妈的精英儿子。” 苏铮被孟绂最后一句不干不净的夸奖逗乐了,“别贫了,不带这么夸人的。” “嘿嘿,我也觉得别扭。但这绝对是平铺直叙,跟夸张没关系,也没有褒贬的含义。葛聪是葛聪他妈妈的精英儿子。”孟绂又重复了一遍,看苏铮终于笑开了,就跟着嘿嘿乐起来。 笑了一会儿,孟绂轻轻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苏铮,“好点儿没?我看你最近绷得难受,差不多放松一下。我还指着你给我挣钱呢!” 苏铮本来笑着,听见这话忍不住眼睛酸了,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自嘲地说:“谢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善解人意呢?” “后悔了吧?”孟绂喝了口烫茶,“谁让你眼睛光瞅着秦斌呢……”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孟绂住了嘴,小心地看了眼苏铮,“还放不下啊?” “都要结婚了,有什么放不下的。”苏铮依然嘴硬。 孟绂叹气,“我就怕你这个。为了甩掉一个随便找另一个,其实你不需要男人来证明啊!秦朝也不会因为你再次结婚多了个非血缘关系的父亲,就幸福起来。着什么急嘛!” 苏铮没有立即回答,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马克杯,看茶汤晃来晃去,半天才说:“你不明白。” “是,我是不明白!苏铮,你别骗自己了。凭你的经济能力生活能力,要是真的断得一干二净无牵无挂,你能这么着急把自己嫁出去?”孟绂变得咄咄逼人,“要是你真是心甘情愿离了婚,那还不广阔天空鱼翔鸟跃美得去?就算秦朝需要一个完整的家,那也不是离婚后才发现的.要说是为了秦家老头老太太,你就没有别的法子?” 苏铮突然烦躁地挠挠头,拿起杯子就要走。孟绂猛地提高了嗓门,“你根本不甘心,你还爱着秦斌,你就是恨他抛弃你,现在你想找到最合理的报复方式,你这是糟蹋自己!” . 苏铮的手放在玻璃门上,突然绽出一缕缕的青筋,咬牙切齿头也不回地说:“我根本……不……在……乎……他!” “那你自己过啊!”孟绂继续挑衅。 苏铮却推开门,快速离开。 待到人影都没了,孟绂才喝水润着嗓子低声嘟囔,“瞧我这房租收的,根本就该单收一媒婆费!” 苏铮收拾好东西,几乎是慌不择路地离开办公室。刚到前台,她就被路亚叫住,“苏律师?” 看到她,苏铮立刻内疚起来。路亚倒是满不在乎,笑嘻嘻地说:“听说文律师怀孕了,我们找时间去看看她吧?她真幸福,嫁了个疼她的老公,听说装修的时候为了减少污染,光墙漆就花了不少钱——” 苏铮心里一疼,两腮的肌肉动了动。路亚自知失言,从里面跑出来,快速地说:“我是说,葛聪肯定会疼你的。那男的太实诚了,我看好你!”路亚抿紧嘴巴,拉长了一笑,“加油!” 苏铮这才知道,丫头还是在乎葛聪,但看她努力祝福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好像她做了一件和赵丹差不多的事情。虽然有本质上的差别,但—— 苏铮脑子里乱糟糟的,也理不清对错黑白,开着车子在三环上圈圈地转着。秦妈妈打来电话,问她晚上过去吃饭吗?苏铮说晚上有事,秦妈妈告诉她,秦朝住下了,晚上不回家,苏铮也不争辩。她怎么会不懂秦妈妈的意思呢?但是,只要不撕破脸,有些事就没必要寸步不让。怎么说,那也是老人、长辈。 天完全黑了下来,苏铮蓦地发现自己竟然转到了五环上!蓝色的牌子在远光灯的照射下清晰地显示出两个惨白的大字“香山”。耳边响起尖厉的喇叭声。一辆大型运输车轰鸣着从左边超过去。苏铮吓得手抖,车身晃了晃,时速慢慢从一百降下来。 冷汗遍布全身,差点儿就出事。 电话适时地响起来,竟然是秦斌的,“听妈说,你在外面吃。”显然他听到什么,五环夜里的大型运输车辆接一辆,“在路上?吃完了?” 苏铮看表,竟然十点了,“嗯,刚吃完。” “回来吗?没喝酒吧?” “没喝。我正往回走呢。” 那边沉默了下,“孟绂……白天太过分了,等我从家里回去就收拾他。” 苏铮无言以对,她能说孟绂说错了吗?还是承认他说得完全正确? 也许她和秦斌的问题就在于,当秦斌觉得婚姻里的爱情已经走远的时候,她的爱情已经和婚姻融为一体了。赵丹一刀砍得狠,该飞的都飞了,唯独她的,血肉模糊,连算账都没计划好! 可是,如果爱情真的已远,又怎么解释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又怎么解释 . 秦斌现在的——回头? 苏铮不说话不等于看不见,秦斌心里的内疚让他同意离婚,但是这么久,他的举动很明显地暗示自己:只要苏铮开口,他绝对赞成。 问题是,他们的爱情究竟在哪里?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什么状态? 苏铮困惑了。 那被赵丹连环杀手击得粉碎的信任,又怎么重建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就像处理的案子一样,一波波地袭向苏铮的大脑。连苏铮自己都忍不住苦笑,她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歇斯底里地闹一番,揪住秦斌的小辨子不放,斗他个你死我活,顺便掐死赵丹?这样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啊! Part15在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第十五式:“时乘六龙。”出自乾卦,辞曰:“时乘六龙以御天。”自古传说岳为中华灵气之所在,每岳各有神龙镇守,加以姬黄帝(就是轩辕黄帝)之应龙,是为六龙。六龙齐出,王道浩然,其势之大,盖地铺天,为降龙十八掌最有王道正气的一招。 苏铮看了眼身边的葛聪,从小区门口到他家的单元门,不过三分钟,他已经把自己身上的兜摸了个遍。“如果不合适,我改天再来吧。” “没……没有不合适。”葛聪有点儿结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鸿门宴,“我妈坚持要见你,早见晚见还不都一样。” 苏铮点点头。推开单元铁门的一刹那,苏铮下意识地把葛陪挡在身后,等转过身才发现自己竟把他当成秦朝了! 秦朝小时候曾经被楼洞里的人吓到过,后来每次进门都要躲在苏铮身后,即使搬了新家换了宽敞明亮的大堂,进门的瞬间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把儿子护在身后。秦斌又不适合地钻进苏铮的脑子里,那时候的他一边满脸无所谓地嘲笑她女人事多,一边走在他们母子的前面拉开门。苏铮一直记得秦斌宽厚的背影,很多年来在心里庆幸着自己找对了男人。可是…… “哟,这就是苏铮吧?”葛妈妈开门还算客气,一脸慈祥,笑眯眯的模样,眼睛却上上下下把苏铮扫了个遍。 苏铮微微点头,她们以前在葛聪的办公室见过,也打过招呼,甚至还给秦朝带过锅巴,所以,今天这个问候颇有从头开始以前不算的味道。 苏铮其实不太想来,毕竟还没有准备好。但是架不住葛聪为难的样子,反正迟早要见,与其难为他在葛妈妈面前辨解,不如自己答应了,但是即使如此,葛聪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反复叮嘱她妈妈说话直,不要介意、不要理会、不要反驳。 秉持“三不”政策的精神,苏铮今天格外紧张,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愉快。分明是葛聪搞不定自己老妈,推给了自己,可是你一个当儿子的都搞不定,凭什么她一个外人就能做好呢? 进门换鞋,苏铮要穿旧拖鞋,葛妈妈立刻挡住她,“别,那是旧的,我穿惯了的,你穿新的。”待苏铮接过新鞋套在脚上,葛妈妈一边往屋里让,一边说,“唉,我们家的人啊,恋旧。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好旧,到了我们家,连衣服都是旧的好,至少穿着舒服,也没有这醛那醛的怪味儿。要说这鞋,还真的是旧鞋,都撑出型来了,合脚不硌得慌。你说是吧?” 苏铮听着不太顺耳,但也没往心里去。活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明白“自找麻烦”是怎以来的吗?让她一个经历这么多的女人去像林妹妹一样动心眼,显然不合适。她笑了笑,坐在沙发上,没有接话。 葛聪穿着拖鞋皱着眉头走过来,“妈,你怎么让我穿这个啊?都破了。” 葛妈妈立刻把葛聪拉到身前,低头看了看,“啊呀,就是的,都破了。扔了吧,鞋柜里不家,你自己找找。” 葛聪依言却鞋柜翻东西,葛妈妈笑着对苏铮说:“就说喜欢旧的老的,可是这破了的,是万万不能要的。多丢人啊!” 话轻,却飘进每个人的耳朵。葛聪翻找的手蓦地停了下来,苏铮嘴角不受控制地哆嗦一下,竟立刻扯出一个笑容,“是,阿姨说得是。” 呼,葛聪好似解冻一般,长长地出了口气,继续翻鞋。果然都是旧鞋,昨天老妈还买了一堆十块钱三双的新鞋,都放到哪儿了? 葛聪想着顺嘴就问了出来,葛妈妈脸上的肉皮突然有飞离的感觉,苏铮站起来问道:“阿姨,葛聪给您带来的东西可能得放到冰箱里,不然该坏了。” 声音及时地压住葛聪的问题,好像苏铮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葛妈妈的脸很微妙地恢复了正常,说着“这孩子就会乱花钱”,起身把东西收起来。顺便把葛聪顶到一边,她拿出一双鞋让他换上。 苏铮站在沙发旁边,无聊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漾出了一丝苦笑。帅哥当然有魅力,但是加上性格、习惯甚至个人卫生,综合起来看,魅力值就要发生变化。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为什么多发生在小女生身上的原因吧? 葛妈妈没有做饭的意思,一直拉着苏铮的手热情地说着葛聪从小到大的事情。苏铮在脑子里归了归类,发现只有一类:葛聪是个金不换的好孩子。 说了半个多小时,葛聪捧着肚子问他娘:“妈,吃什么?” 葛妈妈嘿嘿一笑,“啊呀,我平时都不怎么做饭,要不咱们出去吃?” 萝铮看了一眼葛聪,这家伙连午饭都有自备,带到食堂和同事共享,最近又转移阵地到自己的律所。那道红烧小排享誉全所,葛聪颇为自豪地说,这只是小case。葛妈妈以为她儿子跟自己谈恋爱就是哑巴,啥都不说? 苏铮点点头,“好,我来请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葛妈妈站起来穿衣戴帽,葛聪悄悄地凑近苏铮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苏铮低眉垂眼嘴角一勾,算是笑了。 “不做饭”的葛妈妈挑起饭店来那是一等一的厉害,本来葛聪以为就是家门口的老北京炸酱面,但是一出门葛妈妈就念叨,听人说顺峰不错,这一辈子,连个好点儿的饭店都没去过云云。苏铮自然义不容辞,开车带着这母子二人直奔顺峰而去。 可惜,顺峰满座,没有预订,绕到长城饭店后面一家装潢不错的生猛海鲜店,葛妈妈勉为其难地下车就餐,嘴里还念叨着可惜可惜。 苏铮待葛聪离开后,才从后座出来。 沃尔沃C30是掀背双开门的轿车,后面的空间自然有限。刚上车那会儿,葛妈妈自己前然是在前面,可是看到人高马大的儿子要挤到后面,就心疼地嚷嚷着自己坐后面。不过,坐过去的时候,葛妈妈还念叨:“啊呀,我这用脚腿儿啊,真是老得不行了。不行了,哎哟,差点儿碰到我!” 葛聪紫张地护着他娘,苏铮拦住做戏的娘和认真的儿子,无奈地说:“我坐后面。” 葛聪一愣,葛妈妈赶紧劝阻,“不用不用,我坐吧,我老了,坐哪我都没事。” 苏铮陡然提高了嗓门,“哪儿能委屈您呢!” 葛聪和葛妈妈都是一愣,苏铮深吸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笑得很温和地说:“怎么说您也是长辈。来,葛聪你开车,我坐后面,呵呵,我手脚灵活。” 葛聪感觉到苏铮的不快和紧张,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知道自己的娘终于不用绊手绊脚地往后爬,脸上漾开愉快的微笑。 葛妈妈坐进前座,路上告诉苏铮:“啊呀,以后得换辆大点儿的,这车太小气,让人看了都笑话。葛聪个子高,得换个空间大的。” 苏铮微闭双目没有理她。 葛聪一边开车一边问:“行,您说换啥?” 葛妈妈想了想,“唔,我看有种白车上面有个金色的小杯子似的标志,就那个吧。个儿大,座位也多,气派!” 葛聪想了想,“金杯?” “咳咳咳!”苏铮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脸直摆手。 “三不”政策高于一切,不管暗地里多少波涛汹涌,不管葛妈妈如何给她儿子夹菜喂饭擦嘴角,苏铮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和欣赏的目光。慢慢地,葛聪也察觉出点儿不对劲儿,稍稍和自己老妈拉开些距离,但是收交甚微。 苏铮把他们母子送回家,便拒绝进屋,借口所里有事,开车离去。 看着小车的背影,葛聪皱着眉头问:“妈,您今天怎么啦?” 葛妈妈得意地“哼”了一声,“我让她知难而退!” “知……什么难?” “嘿嘿,傻儿子,你不懂的。”葛妈妈拍拍儿子健壮的后背,有些感慨,“我呀,可是当了一回恶心人啊!不过我愿意,傻儿子,你都不知道你娘我多不容易啊!” 葛聪听得云里雾里,虽然有时候老娘说话呛了点儿,但是苏铮看起来也不太在意。这不正说明苏铮懂事明理吗?难道老娘不满意? “妈,您觉得苏铮怎么样?”葛聪转到自己关心的话题上。 葛妈妈叹气,“唉,儿子,你们年轻人不是讲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吗?你呀,没选对时间。” “啊?这不是您让来的吗? “唉,算了,跟你这愣小子讲不明白。反正这女的,聪明,有教养,可惜不是咱们葛家的人。”葛妈妈掏出钥匙开门,“其实吧,妈建议你可以照着这个标准找,但是最好是黄花大闺女。我养你这么大,几十年捧着你供着你,最后把你交代给一个……唉,说起来,你都不觉得亏?那……和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 “妈!”葛聪厌恶地皱起眉头,却没有反驳。 “唉,你现在能忍,将来过日子磕磕绊绊,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知子莫若母,葛妈妈把打包的菜放进冰箱,“我是不想让你走弯路啊!听妈的,没错。” 回头一看,葛聪已经钻进自己的屋子。葛妈妈再次叹气,摇了摇头。 天色还早,与葛聪相处将近一个月,周围的景色已经从秋日的最后繁华迅速蜕变成冬天的万物萧索。苏铮停下车,买了张票,走进玉渊潭公园。湖面结了一层薄冰,随着水波慢慢地飘动。 苏铮本来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想一想,又或者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发会儿呆。可就,电话还是不由分说地响了,接起来是宝贝秦朝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谁说孩子不知道,他们比谁都更敏感—— “妈妈,你在哪里?” 苏铮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方才的委屈和烦恼变成湖里的泥巴,重重地沉到最深处,以至于可以被一层层生活的涟漪覆盖遮掩,变成不可测无心测的深渊。 “路上,妈妈在路上。你还在姥姥家吗?” “没有,爸爸带我出来玩儿。他没开车,你来接我们吧!”秦朝有气无力地说,小心得好像害怕被拒绝。 一个念头跑出来:秦斌跟孩子说什么了?!怒火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原本深渊里的烂泥竟挥发出可怕的甲烷,让苏铮几乎爆炸,“让你爸爸接电话!” 苏铮极力克制着自己,那边传来换手的声音,秦斌笑呵呵的声音一如既往,“我们打不到车,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怒为像个气球,轻轻一扎,就散了个无影无踪。这个点打车的确不方便,不能视作秦斌故意破坏自己和葛聪的约会。但是孩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苏铮问:“你跟孩子说什么了?” “啊?说什么?你不是今天有事吗?我说你加班呢,朝朝不信,非要去办公室看看。我们打车去了你不在,他以为你在外面应酬。都这个点儿了,还是他提议让你来接的。这个小鬼!” 苏铮能想象出来秦斌“蹂躏”儿子头发的样子,她能想象出来儿子怎样不服气地把小脑袋别开的样子,心里稍稍暖和些。她本来就不是爱记事的人,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可能是负面情绪转移,差点儿拖累了那父子俩,多少有些亏欠。她连忙应下来,让他们稍等,自己半小后到。 挂了电话,秦朝抬头看他爹,“老爸,你撒谎哦!老妈明明去约会了,姥姥说的。” 秦斌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妈害羞,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要帮着妈妈。” “可是大家都知道了啊!大姥爷还专门找姥爷问呢!” 秦斌苦笑着摇头,不试不知道,一试才发现,苏铮竟然生活在这样一个“传统的氛围里。离婚或许已被默许,但终究斜视之。而再婚……竟是如此惊动众人。 低头摸摸儿子的头,秦斌突然觉得庆幸。在那些狂风巨浪之后,他竟然还能和儿子平静地站在路边,等着妻子/前妻来接,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小孩子嘴上没毛,路上秦朝说漏了嘴。苏铮才知道老爹老娘早就晓得,只是看自己不说才没有挑明。拜托秦斌带着秦朝先回奶奶家,苏铮觉得还是回家解释一下比较好。 秦斌看了看在后座睡着的儿子,低声问:“今天过去……怎么样?顺利吧?” 苏铮摇了摇头。秦斌皱起眉头,”他们家欺负你?” “你”字的发音明显挑高,苏铮让他轻点儿,不要惊醒孩子。 “没有。只是大概不合适吧,葛聪的母亲可能要求比较高。”苏铮踩住刹车,在红灯前停下,轻轻地揉了揉额头。 秦斌忍不住说:“别揉了,眉心都有皱纹了。” 苏铮一愣,秦斌也呆信了。是不是……唐突? 秦斌讷讷地不知如何开口,苏铮苦笑一下开口了,“我真没想到,这个时候,来关我的反而是你。” 这话损,也实在。秦斌慢慢转过身子,低头看自己的手指,默然不语。 红灯变绿灯,苏铮发动车子,淡淡地说:“见过葛家大娘,才知道自己贬值得厉害。呵呵,难怪很多女人都不肯离婚,死拖活拽,搭上一辈子也要维持一段婚姻。也许,体面真的比个人的感受重要。在别人的指指戳戳和猜测里,需要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要不然,就只有去别的城市,在没人了解你的环境下生活,可能更容易。” 苏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讲这段话,她也清楚,这段话对目前的秦斌而言杀伤力是巨大的,可是她就是想说,控制不住地开口说出来,“哎?你说,都是一样的离婚,怎么你就过得那么舒服呢?" 秦斌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哪里舒服。 苏铮道:”你看你,事业一帆风顺,出去见客户,也没见谁围着你打听离婚那点事儿。公司里也不关心为了什么离婚,顶多围观两天,过了就过了。而且,还有郞曼那样的美人不计前嫌地追求你。怎么他们就不跟你算前面的账,到我这里就破鞋破鞋地没完没了呢?” “破鞋?”秦斌愕然地重复,“葛聪这么说你?” 苏铮摇了摇头,为世上的不公无奈。 秦斌握紧拳头,又有打人的冲动了。 苏铮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就算打了这家,那其他人你也打得了?你想反社会啊!谢谢,我最近才发现你感觉还愿意为我打人。不过我拜托你,别总打我的客户和朋友,OK?那让我很做的!” 苏铮的情绪委膛好,方博岑指着眼底的乌青半开玩笑的指责让她一度无地自容。她可不想再惹毛葛聪。而潜意识里,苏铮也不想秦斌过多地介入自己的生活。 到了家门口,临下车时,秦妈妈出来接孙子。看秦朝过去了,苏铮才低声告诫秦斌:“我知道你怎么想,但是我们真的没多少关系了。我的事情,我能处理。你的事情,我祝福你。刚才我只是发牢骚,你不会希望以后我连牢骚都不好意思对你讲了吧?” 秦斌愕僵立,苏铮果然分得清楚,他们之间的确“没多少关系”! 人家说,女人对男人越不理会,男人就会越难以割舍。所以男人们互相告诫,可不要上了女人欲擒故纵的当。看来他们被骗了,那些真不想理你的女人直接把冰块扔到你身上,爱干吧干吧,她将以光速远离你。或者就像某人说的,“从今往后,北京这么大,你给老娘溜边儿走!” 无情得让你觉得“恨”都是一种无上的怜悯。你还到哪里去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呢? 苏铮当然不会把葛妈妈的话复述给自己的父母听,不过她也明确地告诉他们,自己和葛聪不打算继续发展下去。苏妈妈和苏爸爸何等样人,见了一次面就戛然而止,问题出在哪里不言而喻。 苏爸爸没说话,苏妈妈拍了拍苏铮的手,“没事,不要委屈自己,先吃饭吧。” 苏铮想冲老娘笑一下,却只能动动面皮,痉挛似的活动了一下血管,堪堪止信眼泪。 苏爸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到吃完饭,都没说什么。苏妈妈起身收拾碗筷,苏爸爸叹了口气站起来,终于开口,“我就一句话,咱行得正走得端,不用理会别人!”然后书房了。 苏铮陪着苏妈妈在厨房刷锅洗碗,苏妈妈说:“秦斌他妈妈以前来过,我们都没和你讲。当时我们是不同意的,毕竟——”她有点儿难以说出口,“看个开头就吓死我了,你——” 苏铮摇摇头,“我也是,赵丹给我的时候,没说是什么。就说如果我不相信秦斌会出轨,这就是证据。我看了一个开头,关了。” 苏妈妈点点头,“也对。那东西看了闹心。” 哗哗的流水声里,母女两个都沉默下来。 苏铮张了张嘴,又闭上。她该不该告诉老娘,当她痛定思痛决心抛弃一切的时候,把那一分半的录像看了好几遍呢?在那张光盘的最后是秦斌发现偷拍,勃然大怒跑过来关掉,但还是听得见赵丹“玩一玩”这种撒娇的背景音…… 已是梦魇,至今不散。 苏铮沉默着把筷子擦干,插进筷子筒。这种事,自己知道就好,父母看到那光盘已是不该,别的就更没有必要让他们操心了。也许他们觉得看不到,看得少,看全了,三者是有本质的区别,那就是让他们尽量停在可以接受的阶段吧! 良久,苏妈妈才说:“唉,还以为你长大了,结婚了,成了别人的妈妈了,我们两个就不用为你操心了。谁想到……”苏妈妈摇了摇头。 “妈,现在也没事。谁活着不得有个磕磕绊绊啊,不要太放在心上就行。” “你能想开了就好。秦斌本质上不坏,但是这错犯得太大,他妈说知错就改,给个机会,我说这是你家秦斌想回头了,就要苏铮给个机会。当初苏铮不想离婚的时候,他怎么没想过给个机会呢?” “妈,你说得真好。" “秦斌他妈那脸色难得的就别提了,但是后来她提到秦斌他爸,唉,你爸和他爸也是多年的好朋友了,当初承蒙他照顾,咱家才没受多大的灾。尤其是你爸接受审查那阵子,我一个挺着肚子,吓得不行,是他们夫妻两个照顾着,才顺顺利利地把你生下来。秦斌他妈吧,说话直,有时候不太顾忌别人的感受。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她没有坏心眼,这样说起来,要是再找个人家,那婆媳关系……” “我,你是帮秦斌做说客的吧?”苏铮把碗擦干,“其实那光盘我根本不在乎,他出轨了,没那张光盘,我就可以装作他没跟别的女人睡过觉吗?切!”苏铮一脸的不屑,“本来我想起他就恶心心,可是过了这么久,成其是看着秦朝……唉!有时候想想,凑合一下也不见得不能接受,怎么过不是过啊?!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男人!我这年纪,还找个处男?找谁不是都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凭什么就揪住秦斌不放。“ 苏铮有些出神,苏妈妈接过来,”秦斌他妈私下里也是这么跟我讲的,我开始听了,很生气。可她走了以后,仔细想想,真是现实啊!“ ”妈,咱们都是女人,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苏妈妈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是你爸这样,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苏铮笑了,“不值啊!我要是这样,你和老爸还不心疼死?” “对,还有秦朝,可怜的小孩。” 苏铮拿盘子,往柜里慢慢地摞着,“妈,我觉得我再也不能相信他了。现在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想,他是不是有目的的,是不是在撒谎,是不是目的实现以后,就不会信守诺言?想想都害怕。还不如随便找个不认识的,来得轻松。” 苏妈妈叹了口气,“你和秦斌的事,看来你自己想了很多。我和你爸也帮不了什么,不管怎样吧,这里始终是你的家,有什么难为的、麻烦的、受不了的,回家来!” 苏铮再也忍不住,低头悄悄地掉眼泪。苏妈妈摇着头,把女儿抱进怀里,轻轻地拍打她的背,良久,良久…… 苏铮和葛聪分手的消息以皆在众人意料中的姿态被接受,路亚的反应比较有意思。根据她打听来的各路消息,基本上是葛妈妈不接受苏铮离婚的身份。看苏铮从门前经过,她便叫住苏铮道:“这种思想严重腐朽的老太太估计也教不出好儿子!”说得咬牙切齿,和以前那个一往情深的花痴截然不同。然后路亚心有戚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把他踹了。这要是真嫁过去,还不得成了受气小媳妇?” 旁边有律师经过,笑着损她,“得了吧,现在是媳妇的美好时代,你那要是算受气,婆婆们该怎么活啊!” 路亚撇撇嘴没说话,等那人过去没影了,才低声对苏铮说:“她有个儿子。” 苏铮笑着指自己,“我也有。” 路亚用力地拍着苏铮,“你不会啦!我都担心你儿子十八岁的时候,你跟他一刀两断,说抚养义务到些为止呢!” 苏铮愣了一下,反问道:“我……怎么会?” 路亚指指里面,“他们说你太冷静了,不像是那啥的。” “灭绝师太?” “差不多,反正就是绝情绝欲那种。” “我为了秦朝也拒绝出差,或接特别紧急的案子。” “那是你不想在履行义务时给人留话柄,尤其是婚姻破裂涉及财产及抚养权划分的关键时刻。” 路亚说得一板一眼,苏铮快速地眨了眨眼,突然想到这个事务所是她在婚姻出事之后来的,以前的例子显然不被人知道。但是自己竟给人留下这种印象,也的确匪夷所思。 苏铮摇着头走进自己的工位,行政秘书通知她,新的办公室已经整理好了,如果她原意,今天可以搬进去。苏铮发现孟坺和自己在一间,但是那里没有窗户。 看看其他办公室里,都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地有个通气口,自己这个跟个玻璃盒子似的,心里不太乐意。 “等孟律师来了再说吧。”苏铮沉下脸。 “搬搬搬!”孟坺冲进来,一连气儿地说了三个“搬”字,还让行政秘书赶快找人帮忙。 苏铮低声抱怨,“没窗户。” 孟坺头也不抬地说:“总比隔墙有耳好。要为重点服务!” 苏铮愣了一下,觉得孟坺话里有话,他却一溜烟地忙别的去了。孟坺脚上好像踩了溜冰鞋,很快又蹿加来,道:“人哪,别太贪心。哪有十全十美的。”小眯眯眼儿一眨,好像方才冒出了什么坏水。苏铮立刻戒备发瞪着他,他却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搬家很快,谢天谢地吝啬,用的都是旧家具,连令人恐怖的味道都没了。苏铮瞪眼看了一会儿对面的一个女律师大声地抱怨装修污染,却不敢走近合伙人的办公室,庆幸自己因祸得福。像她和孟坺这样瞎忙活,没有大案子的小律师,在很多方面都会受到歧视。孟坺已经泰然处之,而他似乎也尝到了些甜头。 孟坺瞅着电脑发愁。现在他俩面对面地坐着。都是统一标本的Thinkpad系列的笔记本,但是移动硬盘自己配,所里抠门到家了。 苏铮看了他一眼,搬家的时候他都在别的办公室里忙活。嚷嚷着搬的人是他,到了干活的时候,就变她——苏铮了。 “苏铮,你说这老太太怎么想的?相濡以沫五十年啊!都金婚了,出这么档子事儿。”孟坺托着腮帮子发愁。他接了一个案子。法庭指定他为一个老太太辩护,因为警方怀疑她杀死了自己的老头! 小办公间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但是头上的空调换风口呜呜地响着,似乎有些毛病。向物业投诉,说是明天才能修。苏铮忙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方博岑的合同最终修改稿终于被批准了,她需要做最后的校订,然后发出电子文档,供双方手签存档。 孟坺继续说:“你帮我想想,这老太太是怎么想的?” 苏铮头也不抬地回答:“能怎么想?老头年轻的时候花花,老太太一直忍着。现在老头病了,需要人伺候了,老太太的机会来了。”苏铮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沉吟了一下,手一挥,颇坚决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妻子复仇,生生不息!” 孟坺夸张地打了个冷战,“你不会吧?都说你从纪晓芙晋级为灭绝师太了,不是真的吧?” 苏铮无所谓地撇撇嘴,“这些发票帮你理好了,记得报了。省得又有人说过期不能报之类的,这是算在项目里的!” 孟坺大大咧咧地把发票收到自己的信封袋里,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听说那个方博岑这两天约你约得很勤?” 苏铮看了一他一眼,“非礼勿问。” “这家伙可不是好东西,花着呢。” “你怎么知道?” “传说呗。” “一边儿歇着去!” 孟坺碰了个钉子,翻了翻眼前的卷宗,又问:“一直没见葛聪,真完了?” “嗯,完了。” “我上次去他们那儿办事,见到了,小伙子有点儿憔悴。” “你不是帮秦斌吗?” “我帮正义。” “赶紧写你的辩护词,还有别的事儿呢。” “我说正经的,我这人就喜欢没事找事。原来我想让你和秦斌和好,怎么说他也知道错了,也诚心诚意地想改了。而且,我觉得他是想明白了,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所以一点儿没给郞曼留念想。这是一个男人成熟的表现。代价有点儿惨,可是人还活着,多少应该给个机会。可今天看这个案子,听你这么一说,我又打起鼓了。你要是真的生生不息,不光你和秦斌倒霉,连秦朝都得跟着受罪,还不如一拍两散,大家都干净。” 苏铮抬眼瞪了他一下,没说话。 孟坺继续说:“可是,葛聪这小子没断奶,就算断奶了吧,谁家里没个妈啊,多少都得顾忌。老人思想开通的少,不是自家孩子不心疼,这种事儿,你处理的比我多,路多难走,比我清楚。问题是,像方博岑这样的呢,固然不存在老人的问题,他的品性还真不是可以托付的。我觉得,就你那性子,玩儿不过他。” 苏铮无可奈何地摊开手,“孟大律师,咱能不能谈谈案子?请问您辩护词今儿晚上八点以前能写出来吗?我还有一堆事儿,要不您自己校对?” “别!两万字呢,你来,你来。”孟坺立刻噤口不言,埋头写自己的东西。 苏铮摇了摇头,看着屏幕却写不下去了。 谁也不是傻子,旁观都尤其清。方博岑的意图相当明显,只是自己一直无法突破心结,迈出最后一步而已。 苏铮有点儿无奈,明明桃花花朵朵开,怎么凑近了细看都是烂桃花?! 苏铮看看腰上搭着的手,没有动。方博岑轻轻一推,便把苏铮困在自己和车身之间。没有任何的言语,眸中波光滟滟,一切都呼之欲出。 苏铮下意识地把手放在方博岑胸前,深吸一口气,手腕已经用力,正要推出去,又突然软了下来。嫁不出去,难道要当一辈子尼姑? 念头一起,苏铮从腹中便升起一股燥热,身子悄悄地软了下去。方博岑嘴角一勾,那张平日斯文俊秀的脸突然变得无比妖艳。 吻,从蜻蜓点水般的节制,渐渐变成唇齿相交的迫切,喘息的空当,苏铮发现方博岑那对薄薄的嘴唇似乎被情欲催动得格外鲜红,好像吸血鬼嘴上殷红的鲜血正沿着嘴角慢慢地流淌…… 书上说,吸血鬼吸食人类的血液时,人类并不知道,而且会产生一种极致的快感,在高潮中全身血液干涸而死。 敏感的脖颈部分传来热气熨贴的按摩,方博岑的嘴唇在她的颈动脉微微啃。苏铮又拍又羞,使力要推开方博岑,却被他紧紧地反抱。疼痛持续不断地从肩膀、脖子、耳后传来,方博岑的牙好像一把尖利的小镊子在她身上用痛感挑逗快感。 苏铮从不知道还有这样奇妙的感觉,在扭动逃避的抗拒中挣扎着攀上方博岑的身体,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一股寒意从后背钻入的时候,方博岑也把苏铮拉开自己的身体,略带一丝坏笑地问:“你不想就在这里吧?” 苏铮紧骒地闭上眼睛,不等方博岑继续便把他推开,微微有些气喘地把凌乱的衣服整理好。这是她租住的楼下,秦朝这个点都睡了,可是万一没睡呢? 苏铮暗叫可耻,自己怎么像个荡妇似的不管不顾呢? 方博岑了然地一笑,并没有逼她,“上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他指了指楼上,“平安无事,给我亮灯。不然我会理直气壮地冲进去。” 苏铮脸上热辣辣的,低着头冲进黑洞洞的楼道,头也不回。 方博岑真的等到楼上的灯亮了,才钻进自己的车里,滑进浓暗的夜色时在。 平安无事,开灯示意。 苏铮打开门,却被立在窗前的人影吓了一跳,没未来得及惊呼,那人已经转身,赫然是秦斌。苏铮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似乎给了他一把钥匙。 秦斌的腮帮子被新发的胡茬布满,看起来脸黑黑的。苏铮当然知道,这人雄性荷尔蒙分泌之多,足以使早上刮干净的脸颊到了晚上便青茬密布。唯一例外的时候,是他出轨那段时间,听说是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自己会跑到卫生间里刮胡子…… “你怎么在这里?”苏铮口气不善。 “朝朝昨天的作业不太好,老师跟我妈说了。我妈想着辅导一下,可又做不来,我本来想送过来就走的,没想到等你到现在。”秦斌的语气平静得异乎寻常。 . 苏铮漫不经心地走到他旁边,向窗户外瞥了一眼,果然能看到楼下。也就是说,方才…… “我走了,你早点儿休息吧。”秦斌相当有风度地告退。 苏铮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站在原地,紧张地抿了一下鬓角的头发,随即恼火起来,凭什么?! 秦斌说要走,不过是脚跟转了转,身子也没动,似乎在等苏铮说什么。可惜,苏铮的情绪变化太快,他不知道此时的苏铮满腔全是无名火。 等了一会儿,秦斌终于沮丧地意识到苏铮不会给他任何解释,才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关上了,苏铮体内好像有根弦,嘣的一声断掉,整个人扶着旁边的读书百遍慢慢地滑倒。一口浊气从胸腔吐出,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屏气…… Part 16 成人游戏 第十六式:“龙战于野。”取意于《周易》中的坤卦,坤者为地,辞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野在这里作为平地讲,玄指黑色,其血玄黄是说血改变了应有的颜色。按古代的思想,龙上在于天,中潜于渊,下见于田。“龙战于野,其道穷也。”指的就是龙处在了不该处于的位置,它的力量同时也被激发了出来。出这招一般在于危难之时的奋力一搏,正因为没有退路,所以此招才无所不辟! 苏铮不让自己关心秦斌是否看到那天晚上发生在车边的一幕,但是每次接送孩子和秦斌相遇的时候,她都会不自觉地从对方的眼神表情中观察一下,甚至不惜调动自己的回忆,去揣测他平静外表下是否一样的静寂无声。 接送孩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默契。本来一直都是两家老人轮流接送,一来成全大人的工作,二来接回家正好吃饭,不影响小孩子的饮食时间。但是自从发现秦朝在学校表现出暴跌易怒及撒谎等一系列的毛病,秦斌和苏铮开始被分别叫去和后来被一起叫进老师办公室训了N次以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推开手边的工作照顾孩子的上下学。 秦朝是苏铮带,所以她只是在手边太忙分不开身的时候才拜托秦斌。秦斌自己开公司,时间相对宽裕。这时候的他也不再像过去婚姻中似的,找个借口推给老妈,而是每叫必到,后来不叫也到,再后来就理所当然天天到了。 苏铮不想秦斌因为内疚而承担离婚意外的歌舞厅,这将影响他日后的再婚道路。可当她简单地以忙为引子,让秦斌无须如此时,秦斌只是微微一笑,说:“你要是不觉得我违反了离婚时的约定,还是让我来看看他吧。” 苏铮从没想到秦斌会用这种近似恳求的口气来和自己说话!她自问在父子问题上做得已经相当开明,然而秦斌依然说得如此“辛酸”,是真有问题,还是他故作姿态? “嗯……你随时都可以看孩子。”苏铮看了一眼瞅着学校大门沉默不语的秦斌,棱角分明的脸仿佛僵硬的石块,但她还是可以看见许多许多的憔悴,“你是他父亲,随时都可以。” 秦斌这才回着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瞬间屏蔽了整条马路的嘈杂。苏铮仿佛听见耳边有人问:“我想要的很多……你都给吗?” 秦斌的嘴唇很薄,闭得紧紧的,只是眼不错珠地看着她。苏铮立刻扭头看向大门,拒绝回应耳边或者眼前的问题。 不,给不起! 秦斌垂下眼帘,嘴角微微一抬,露出一丝苦笑,顺着苏铮的方向也看向厦门。 对他们来说,那里是目前唯一的交点。开始或许是抱着几分打劫苏铮的念头过来,但现在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他已经习惯等待儿子出现的那一瞬间,习惯看着小小的人儿笑着蹦着扑过来,习惯他冲到他跟前带着几分天生的挑战狡黠地说:“老爸!”然后斜着身子一勾,抱住他妈用另外一种懒散的口气说:“我饿了。” 是的,秦斌后知后觉地体会出儿子面对父母的微妙不同,隐隐察觉那是两个不可或缺的情感天平。有时候,他会想象一旦天平发生倾斜或者断裂,这个孩子会不会就是现在这样游走在暴躁和无法自控的边缘? 秦斌很少如此深入地思考父母对子女的影响。过去的他简单地把孩子看成是一种男性的成就、家族的延伸,或者……有意思的玩具、可爱的伙伴。他知道父亲是一种责任,却简单地把责任当成了“承认”。只有当他习惯了这些之后,才慢慢地意识到,这样的责任是如此地令人甜蜜而满足,是如此地令人着迷! 秦斌一直挺着胸高大威严在站在儿子面前,即使他抱起儿子转圈,也只是微微弯腰捞起来。离婚前,他也来接过孩子。那时,秦朝在冲到他面前的瞬间来个刹车,两人总保持着一臂的距离。他看见儿子仰头看自己的眼睛,只是黑黑的两人枚瞳仁。 现在,他想看清那瞳仁里的东西,开始试着半蹲下去,与孩子平视,这没有损害他为父的尊严,却发现了一些更奇妙的东西—— 那个小人依然像球一样滚过来,在他面前戛然而止,但是他的眼睛会上下看他一眼,毫无保留地露出心里的疑惑。尽管如此,他并没有马上变化,依然在头几天保持自己的习惯。然后,秦朝会偶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没刹住脚,直接撞进他的怀里,试探他的反应。一次两次,最后竟变成每次必有的力量对抗。 努力撞倒父亲似乎成了秦朝新的目标,而秦斌都让自己稳稳地半蹲着,带着隐隐的骄傲和儿子从未体验过的属于父子的男人对话。 在人类原始的最初,父亲和儿子没有语言和文字的时候,这徙碰撞大概是最普遍的。陌生人是不可以的,因为人类的戒备与生俱来,像独行的猛兽,对每一个靠近自己身体的生物充满了警惕。也只有父子、兄弟,才能有这样的亲昵。 秦斌心底隐藏的某种忘记被拨动,震颤着向灵魂的更深处探索,一些被理智封存的直觉和感动悄然冒头,他突然想起秦朝出生以后自己第一次抱起他的时候,仿佛又一次托住了孩子! 只是,那时候的小肉球,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男人,将来会变成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他将拥有和自己一样的力量与智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而自己,将在这一天天的撞击和对抗中,见证他的成长,甚至在这样的对抗中,把自己的力量和智慧传给他,在无可逆转的衰老中看到永生和希望。 继承,原来是如此的微妙。 秦斌扭头去看苏铮,这个女人站得笔直。 他不知道苏铮是否明白自己想到的这些,却发现苏铮似乎天然就融入其中。她和孩子的联系,紧密得让他嫉妒,从秦朝出生的那一刻开始,自己的地位就开始下降。他困惑,抱怨,甚至报复这种地位的变化,甚至把它上升成婚姻的敌人。可是,当他平视儿子,体会到心灵的震颤,感动于血脉延续的力量宾,他似乎开始明白婚姻里那部分开消失的爱情去了哪里…… 当女人凭着直觉迅速把爱情和婚姻融成一体的时候,他这个聪明理智的男人,却困在围墙之外。他以为自己走进了围城,后来又“冲出”了围城。实际上,他从未进入城内,从未见识或体会过那里的繁华。偶尔惊鸿一瞥的惊艳,也在漫长的分割中,变得支离破碎,无足轻重。 但是,这该怨谁呢?男人天生的缺陷?还是女人说不清的无能? 无论如何,通过苏铮没有关严的城门,秦斌庆幸自己现在终于在场外看到了那里的美景。原来的逡巡变得有意义,即使不再进入,他也觉得此生足矣! 只是,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苏铮口口声声不再信任自己,为什么却敞开这扇门让自己窥伺?秦斌不敢自以为是地解释成余情未了。以苏铮的性子,即使余情未了,她也能完美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抹平关于过去的一切记忆,表面上。 秦斌并未觉察到自己的目光已经从学校门口转移到身边的女人身上,只觉得苏铮虽然不弯腰,却像一床晒在太阳下的松软的棉被,平平整整地展开自己,透着阳光的温馨与和暖。秦斌记得,每次儿子都会握紧送送狠狠地撞自己,却总是贴在她的身边,放肆地露出柔软的小爪子,重新变成一团肉球…… 现在这些细微的差距已经不再让秦斌困惑,只是这种从秦朝的感受中体察世界的方式让他觉得神奇。从秦朝的眼中看过去,爸爸和妈妈是那么不同,又是那么契合,好像太极双鱼图永远是个完整的圆。秦斌想起秦朝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睁开眼就看到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他不可能探知男女在成为父母之前的纷纭世界,你又怎么可能否定他心里父母必然在一起的“天然真理”呢? 父母必须在一起,是每个孩子心中不证自明的公理。只是世事总有许多无奈,有许多人将不得不过早地品尝公理破碎的痛苦和困惑。而这,并不说明,他们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 夜深人静时,秦斌会默然落泪。 他以为离婚并不影响对孩子的爱,却发现孩子的爱早就因为离婚被割裂。即使那是个心智尚在发育的孩子,也会因为这个割裂,本能地去厌恶赵丹,去排斥郎曼,去努力地把父母捏在一起,直到他力不能及……或深埋心底,或无可奈何地接受。 秦斌想得越多,就越不能理解自己出轨的事情,好像中邪一般,充满了迷醉、混乱和虚无。当初的激情散开淡去,变成阴霾,密布在记忆的天空里。反思像一场无休止的中雨,充满了发霉的味道,也看不到光明的前途。 秦斌所能做的,就是延续每一天接送儿子的短暂时间。他已经无法奢望苏铮的复合,尽管他为此努力;他也无法做到给儿子一个圆满的爱,尽管他犯错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多少,只能尽已所能地去努力…… 秦朝终于出现,秦斌承受住有力的一撞,有些吃惊儿子似乎更有力气了。尽管他依然不露声色地稳住身子,但是心里的吃惊并不小。和平时一样,秦斌揉揉秦朝的脑袋,接过他的书包,站起身双手插进裤兜,恢复了往日帅酷男人的必要pose。 苏铮牵起儿子的手,秦朝才扭头把另一只手递给秦斌。过去秦斌会觉得极冷落,现在却知道,一个负有保护之责的雄性,应该让幼兽先和母亲团圆,那是生存的第一需要,是他保护的范围之一。 秦斌牵起儿子的手,一起走向苏铮的车子。 他会开车,提供平衡的驾驶。苏铮会坐在后面,留出宽敞的副驾给孩子,同时细心地检查好安全带,并在路上提醒他小心开车。他曾懊恼着这种平凡和琐碎,竭力地躲避它们,甚至逃避产生它们的婚姻。而现在,他却享受着这一切,那种成功成满足并不逊色于任何价值千万或者上亿的项目! ——虽然,他已经不再有资格。 秦斌偶尔会出现一种幻觉,他和苏铮的婚姻并没有破裂,而是以另一种形式隐藏在他的生活里。那么破裂的是什么? 呵呵,原来是爱情。 他们的爱情,真的渐行渐远了。 即使葛聪已经消失,却还有方博岑,还有李聪、王聪,还有无数的男人,取代他在苏铮爱情里的位置。一旦取代,他还能在那座城里漫步吗? 到时候,他的儿子又该怎么办? 隐忧重重的缀满秦斌的心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当他看到苏铮和方博岑拥吻的时候,看到苏铮满面酡红地走进家门的时候,恨不得立刻扑过去,用野蛮或者武力把她困在身边! 秦斌的焦虑和他每天的期盼成正比上升。他不能装作自己没有儿子,更不能割断刚刚充实的父子情,那么他只有忍受着焦虑,正所谓自作自受! 苏铮不知道秦斌的变化,对他每日必到的异常,心里还有一引起提防。苏铮想起秦斌还有自己的车,为什么要打车过来? 秦斌一边开车一边说:“那个车啊,卖了。公司扩张需要用货车,我那车除了烧包,用处也不大。” “扩张是好事啊,不是资金不足吧?” “嗯,稍微紧张了一些。” “有什么困难吗?”苏铮毕竟是苏铮,对秦斌还做不到完全不闻不问。 秦斌犹豫了一下。秦朝正看着路边的商店发呆,“和郎曼的合作终止了,但是我和米老板已经签订了合同,如果要履行就必须从别的代理商那里进货,价格可能会高一些。呵呵,这都是暂时的,还有赚头的。” “要是郎曼自己提出终止合作应该承担违约责任吧?”苏铮试探地问,从上门宣示的追求到搞定后院的策略,再到现在突然终止,很容易让人想到什么。 “唔,我要求的。”秦斌简单地说了几个字,便闭上了嘴。 苏铮不好再问,想了一下,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这种事常有的。放心,没问题。” 话到此处,山穷水尽。两人各怀心思,不再说话。 秦妈妈已经为秦朝准备好饭菜,今天是周末。 苏铮犹豫了一下,对秦斌说:“你带着朝朝回去吧,我还有事。” 秦斌想问又觉得不可以问,点了点头。他牵起秦朝的手正要走,秦朝突然昂起头对苏铮说:“妈,你是去见方叔叔吗?” 苏铮和秦斌都是一愣,他们刻意回避的东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挑开了。 . 苏铮不想骗孩子,半蹲下来,整理了一下秦朝的领子,说:“嗯,妈妈有点儿事。一会儿回来。” “你骗人!上周上上周你都没回来!”秦朝嘟着嘴指挥,小眉毛皱在一起,眼睛开始泪光闪闪。秦斌立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铮一狠心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朝朝乖,回去听奶奶话。”然后便不理孩子,抬头看秦斌。 秦斌配合地一牵秦朝的手,秦朝却突然使劲挣脱了,蹦到一边大声地说:“你骗我,你不要我了!你骗我!” 秦斌赶紧过去拽着儿子,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小人身子一扭,不去看两人。秦斌叹了口气,“没事,我陪着呢。” 苏铮猛地把身子转过去,微微低了下头,才转身向秦斌说声“谢谢”。她正要离开,手机响起来。苏铮打开接听,方博岑的声音从手机里隐约飘出来,“你迟到了!” 苏铮低声解释,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回到车里。秦斌只听见她说:“马上,马上就到。” 车子一溜烟地走了,秦斌看着车子的背影,舌尖那句“慢点儿开车”忽然酸涩得让人全身发麻…… 哇—— 秦朝大声地哭了起来,“妈妈”的喊声哽咽其间。如果可以,秦斌也想哭,哭他消失的爱情,哭他隐身的婚姻…… 赤裸的脊背筋骨分明,虽然白皙细腻,依然可以看出男性的特技。随着上下的运动,脊背上的肌肉也明显变化着。滑落的薄被堪堪遮住臀部,从被子的下端可以看到两条上下交叠的腿。一条圆润光滑,一条肌肉崚嶒。 终于男人停止了运动,翻身下来,满足地大口喘着气,露出身下女人酡红的脸,和黧黑的头发。 苏铮扯起裤子盖着前胸,犹豫了一下,说:“今晚,我不能留下来了。” 方博岑看了她一眼,嘻嘻一笑,暧昧地凑近了说:“今天不满意吗?” 苏铮摇了摇头,“孩子在家,我得回去看看。” “切,不是有人看着吗?”方博岑眼光一变,“还是你想回去试试秦斌?看来,我努力得不够啊!”说着狼爪再度伸出来,但要翻身上马。 苏铮突然伸出手打开他,正色道:“真的,孩子今天哭了,怨我不陪他。还问我是不是不要他了!”苏铮抱怨着,希望方博岑可以理解。 方博岑嬉笑的脸一僵,顿了顿才无所谓地倚在床头,“我以为,你喜欢住在我这里。呵呵,多少女人可是羡慕你啊!” 苏铮听着刺耳,却不想反驳,她的心思都在秦朝的哭声里,都在后视镜中那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一大一小的影子上。 “Joe。”苏铮叫了方博岑的英文名字,“方不方便……哪天来我家?” “呵呵,是去你的床上,还是去见秦朝?”方博岑并不傻。 苏铮不敢看他,因为她“似乎”冲破了两人当初的约定,“见见秦朝吧,上次他只和你打了个招呼,这次,我可以好好地介绍你们认识。” “介绍?以什么身份?”方博岑嘲讽地翘起嘴角,“苏铮啊苏铮,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进退,但是现在看来,你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你还有一个不是我亲生儿子的孩子来暗示我成家的必要性,对吗?” 苏铮皱紧眉头,“我没有。但是我不回去,孩子……”她说不下去。 “孩子,孩子。我最讨厌你们女人动不动就拿孩子说事!”方博岑突然不耐烦地耙了耙头,“苏铮,你能不能不要跟我提孩子?就算你想约束我什么,也不用总拿孩子来暗示!我不想显得那么冷血,但请你也不要总让我很尴尬地拒绝你!” 方博岑突然生气,猛地掀开被子,赤身走进主卧的卫生间。到了门口,他冷冷地说:“苏铮,我提醒你,我不是秦斌,你——也不是我老婆!” 苏铮的脸火辣辣的,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她是如此自不量力地提请求,或者如此莽撞地把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其实,她真的没有更多的要求,只是想在方博岑和孩子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然而,这个落差究竟怎样产生,又是怎样扩大,一旦平衡会使各方付出怎样的牺牲,都是她不愿意想的。 她不清楚吗?不是。 当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她很清楚;当她带上儿子的时候,有些事就不愿想了。那条看直来平坦宽阔的道路原来布满了沼泽,还着秦朝走过去才发现,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苏铮开着车,想着她和方博岑的开始,竟有些模糊不清。倒是久违的激情的确让她晕眩了很久。现在记忆里留给她的,只有方博岑清晰的说明:我不可能娶你,我们也不存在忠诚的问题,我只能保证不会给你带来性病。 这是一场身体的游戏,激情过后互道“拜拜”的体验,却和承诺无关,和她的生活……看似也无关。 直到有一天方博岑邀请苏铮去自己的公寓,他们才开始了一段半同居的日子。 是不是这样的日子让自己有了某些要求? 苏铮拒绝承认! 既然如此,苏铮必须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对方博岑并无“非分”之想。趁着等红灯的机会,苏铮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今天情绪有点儿不好。抱歉!” 过了一会儿,方博岑回过来,“你的洗漱用品在我这里,明天我让快递给你寄去。我们需要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下周三,我在XX宾馆等你。老地方,六点。” 苏铮握着手机的手绽出根根青筋,突突地跳跃着,两腮的肌肉亦剧烈地紧缩着。 苏铮应约而去。 她必须让自己相信,和方博岑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成人游戏。既然如此,满足欲望的技巧和能力才是是主要的,其他诸如时间、地点、口气,都将无足轻重。有时候,苏铮觉得自己像个高级应召女郎,但因为免费的缘故,这种应召性具有相互的意味。为此,她甚至主动约过几回方博岑,以资证明。但打心眼儿里说,没什么了不起,也没什么值得自矜。 她依然是那个咬紧牙装作不寂寞,咧开嘴假扮真开心,擦干泪相信有魅力的苏铮。左手寂寞,右手孤单,只有正中那颗怦怦跳的心,还在不放弃地寻找和前进。 孟绂毫不掩饰对苏铮和方博岑交往的熟悉,他甚至向苏铮爆料,方博岑的固定女友有三个,平时按星期轮换交班。所说其中一个温柔美丽的电影学院的女学生最为得宠,方博岑特意把她安排在周六和周日。如果没有别的应酬,就可以享受家居的乐趣。 孟绂信誓旦旦,这是方博岑和别人喝酒时自己说的,还说这样很好,自由洒脱还能激发女人永远向自己展示她最完美的一面。 苏铮不置可否,对这些事完全不理会。孟绂要是继续啰嗦,她就会躲进卫生间,直到他离开为止。后来,孟绂也不说了。他们之间似乎突然多了许多隔阂,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 秦斌什么都没问,一如既往地接送着秦朝。苏铮开始房间地躲着他,秦斌找到她,说:“不管怎样,秦朝都需要你,你是他妈妈,他心里最好的妈妈。” 那天,苏铮突然掉下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落下。她立在秦斌面前,即使分手也没有这么沮丧失态地落泪。苏铮双肩颓然地垮下,卸掉所有的防备和坚强,低着头呜呜地哭着。秦斌想扶住她的肩膀,想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但在碰触的刹那,又犹豫了。 他还……有资格吗? 两人面面相对,一个低低地哭着,一个默默地看着。直到哭声变成抽噎,直到一声细微的“对不起”响起,才结束这纠结的一刻。 苏铮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固执和绝低的姿态维持着自己和方博岑的情人关系。但是,方博岑已经不再邀请她去家里,也不再和她共度周末。苏铮尽量不让自己考虑这些,只要求方博岑满足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最初最原始的欲望——在某个时候,她需要一具同样温热的躯体在身边停留,哪怕片刻。 秦朝对苏铮周末和自己在一起很满足,秦斌对苏铮的事情不闻不问,尽职尽责地做秦朝的爹。苏铮曾问过孟绂秦斌和郎曼的事情,陵园绂却噤口不语。他现在已经不怎么努力地撮合苏铮和秦斌了,但依然时不时地提醒苏铮,方博岑不是好东西! 秦斌终于把旧房卖掉,收回的钱全部汇入苏铮的帐户。苏铮想让他拿去做公司周转,秦斌却说不用。苏铮想起陌路人无此坚持的必要,心里虽有劝说之间,表面上却不再提起。转而通过孟绂,孟绂却说:“依你们两个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不借的好。” 孟绂以为苏铮心里始终有秦斌,也觉得该给秦斌一个机会,直到方博岑出现,他才发现,苏铮宁可把自己当做垃圾,也不愿回头! 所以,再无劝说必要。 在苏铮看来,这个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并将慢慢转化成为一种常态。她想,最终一定会习惯,就像葛妈妈可以独自抚养葛聪长大一样。虽然葛妈妈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但很羡慕她能活得如此充满活力和信心。 苏铮不打算把秦朝变成葛聪第二,但已经有了独自过下去的意思,虽然对不起秦朝,可婚姻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决定的。每个人生来都是受苦的,秦朝这孩子还未成人就要体味割裂与分离,如果这是命中注定,她能做的就是以是教给他睁开眼睛,擦去泪水,看花儿还在开,看草儿还在箍,阳光依然遍布这个世界。没有谁一帆风顺,也不会有打倒人的困难。 至于秦斌,开始苏铮以为他有些想法,后来却发现秦斌似乎有自己的界限,围在儿子身边,却拉远了和她的距离。她能感觉到秦斌张望的目光,也能体会到他逡巡不前的自控和尴尬。这样最好,他们不再是夫妻,至少都是秦朝的父母。彼此做个朋友,远胜仇人。苏铮如是想着,对秦斌的存在越发安然。而秦斌究竟是逡巡不前,还是伺机待发,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抑或,只有命运才知道。无论如何,秦斌对秦朝的关爱,在这个越来越冷的环境中,还是给苏铮带来一丝罕见的温暖和喘息的空间。 腊月伴随着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来了。苏铮的律所也开始了年关前的忙碌和总结。很多事要在春节假期到来前做个总结,客户也需要围拢和安抚。连礼物都要一一分配好,怎么送,见不见,都是学问。 忙活了一天,眼看着快下班了,苏铮带着人把礼物装进自己车子的后备箱,明天一天她都得奔波在路上。孟绂负责公检法系统的,他自己分了三个类别人,分别是公安局的门卫、检察院的门卫、法院的门卫。因为这些人虽然有时狗仗人势,但却是最干净的。苏铮对他的理论无可奈何,但是想起那些系统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也明白不送不好,送了未必就好,门前洒水上香,聊表敬意也就算了。不过,孟绂的做法多少有些戏谑的意思。苏铮也就由着他去,只是叮嘱,让他送给保卫科室的负责人,理由是他可以给大家分发。其实,未必发下去,但那是内部关系,不理了。 孟绂总算答应了。 苏铮从地库坐电梯上来,准备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开办公室。路亚拦住她,说会议室有人找她。看看表,虽然是下班时间,但是没特殊情况,一般不会有人离开,只是这个时候的访客通常不多,正是大家开始忙活案头工作时候。 苏铮一向公私分明,能回家做的绝不放在办公室,能准点下班绝不拖延一分钟。但是四点钟那会儿去接秦朝了,送回姥姥家耽误了些时间,回来做完这些工作,就稍微有点儿晚。 谢过路亚,苏铮习惯性地拿起记录本走进会议室。进门一看,愣住了,郎曼? 郎曼看起来有些憔悴,浑不似初见面时那般神采飞扬。见苏铮进来,她的第一句话竟然伴随着苦笑,“看来我越来越像一个狭隘自私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女人了。” 苏铮对郎曼绝无好感,但是恶感也谈不上,因为郎曼骨子里有种她羡慕的豁达。爱就爱了,恨了就恨了,拿得起放得下。所以即使孟绂进一步告诉她,郎曼“猛”追秦斌时,她也仅仅觉得是秦斌太好命而已。 抑或,她和郎曼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不同的是,她可以追求秦斌,而自己——必须恨秦斌。 郎曼开门见山地说:“我断了秦斌的后路,他现在山穷水尽。只有你能救他。”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嘎嘎一笑说,“多像电视剧里的台词啊,可就是这样!”她突然敛了嬉笑,一双妙目变得炯炯有神,逼迫着苏铮。 苏铮坐在她对面,笑了一下,合上笔记本,才从容地说:“我一直以你为榜样,去追求新的生活。” “可是我从来没有去做别人的情妇。” 苏铮咬了下嘴唇,偏头看向一边。郎曼的话像迎面吹来的强风,因这一偏头,失了准星,向旁边无力滑开。 郎曼好像是冲口而出,说完了才露出犹豫的表情,“你知道方博岑找过秦斌吗?” 苏铮皱起眉头。 “他告诉秦斌,谢谢那一拳,坚定了他追你的念头。现在你在他的床上,但是他并不准备娶你。” “他想干什么?” “你怎么不问秦斌什么反应?” “和我无关。” 沉默在两个女人间蔓延,苏铮像尊来自北极的冰雕,而郎曼却想用自己的目光把她身上的冰融化掉,发现什么。 “秦斌没打方博岑,他说你的事情你自己会做主。但是如果他听说你被欺负了,绝不会放过姓方的。” 这个答案跟苏铮的问题无关,但是苏铮也无意在这件事上纠缠。 . 郎曼却笑了,“你说男人真逗,把女人搞得像战利品似的。其实,不就是俩大男孩赌气嘛。” 苏铮垂目道:“郎曼,你要是有事,可以直说。这样没头没尾地侮辱人,对你没好处。我听不懂。” “嫌我把你变成东西了吗?你觉得自己不是吗?”郎曼明显地挑衅起来,“苏铮,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恨秦斌,这种感觉我能理解。但是拜托你爽快点儿,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要不弄个孩子黏在中间,让秦斌无法开始新生活!” 苏铮原以为这个问题会在秦斌再婚后出现,但是没想到,现在就有人跳出来表示不满了,“他是秦朝的爸爸。如果你有为你自己争取幸福的权利,秦朝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不比你更合情合理吗?” “我当然不在乎秦朝和秦斌在一起!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接受秦朝的准备。实话告诉你,我以后可能不能有孩子,秦斌就算把秦朝带过来我都张开双臂欢迎。问题是,他不能带你过来。” “我跟秦斌没关系。” “有关系。你凭着秦朝母亲的身份,频频在秦斌的周围出现。说是没关系,可是你们两个一起围着孩子转,除了大家看不见的你们的性生活的缺失,从外表看,谁见了不说你是他老婆?!”郎曼一口气说下来,“苏铮,算我求你了。别给秦斌希望成不成?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犯错了,伤害了你,他内疚惭愧,不敢面对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满足你的要求。你要远就远,要近就近,像在耍猴儿似的逗着他。是,这满足了你的自尊心,满足你的虚荣心,填补你受到的伤害和寂寞,但是他呢?你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不是夫妻了!用你们的专业术语来说,叫解除婚姻关系。你能不能离他远点儿!我求求你了!”郎曼激动地拍着桌子。 苏铮看她说完,推开椅子站起来,走到屋子一角,倒了杯温水递给她,“你要是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告诉你,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和他的事,也不要来找我。我会当成八卦和笑话看的。” “苏铮,承认吧。我是女人我知道,不管你装得多冷静,你也希望男人围着你转,你也恨不得把无数个男人都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这是虚荣,女人天生的虚荣!可是,我很欣赏你。你冷静、聪明、善良,是个传统的女人。我想住你告诉我的都是真话,可是我也提醒你,你在做的事情,也许是你故意忽略的,却受潜意识支配的。苏铮,你恨秦斌,但你从来不想失去他!” 郎曼推开手边的杯子,起身离开。到了门口,她又不甘心地转回头,“只要你离开他,我就和秦斌继续合作,说话算话!” 哐当,门被大力地撞上。苏铮闭上眼,仰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默默地坐在桌边,许久,才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慢慢渗出。 郎曼你何其残忍,你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把这个人埋进去。而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前功尽弃! 苏铮,你恨秦斌,但你从来不想推去他! 可是郎曼,你能告诉我,我已经和你做的一样了,甚至成了别人的情妇,又能怎样,把最后一句挖掉,满足你的要求呢?! 见过郎曼之后,秦斌依然来接秦朝。苏铮想提郎曼的事,又觉得不是时机,太过突兀了反倒容易引人误会。她只好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生,和过去一样,与秦斌领着孩子往家里走。所以,当苏铮看到郎曼的车停在街边时,对秦斌说:“那不是郎曼吗?” 秦斌看了一眼,便专心开车,“你认得她的车?” “不认得,她车窗是摇下的。” 秦斌不再接话,苏铮能感觉到他的不快。 “你公司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 “我听说,郎曼下面的代理商都提价了?” “他们的客户又不是我一家,这种短期行为不会长久的。顶多一个月,她自己的业绩上不去,就会有人找她算账了。” “那米培明那里……” “他的工程进展得不算快,我请他帮我个忙,交货期错后一个月,年后再说吧。” “不然把房款……” “留着吧。做生意有赔有赚,亏本的时候不能把家底都交干净。又不是赌博,就算真不行,大不了我破产清算,这点儿资产还是足够赔他的。再说了,这看着,公司开开关关,一会儿老板,一会儿职业经理人,哪样都能养活人。” 苏铮咂摸了一下,“那么严重,要清算吗?” 秦斌一下子噎住,忘了苏铮并不好糊弄,“没有,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苏铮犹豫了一下,才说:“你……大可不必……只是交往,不妨试试。” 秦斌一脚刹车,晃醒了打盹的秦朝,苏铮伸手在他肩膀轻拍了一下,厉声低喝:“慢点儿!” 秦斌低低地一笔,“我还是喜欢你这样说话。” 苏铮一愣,他们之间似乎有了秦朝以后就很少说“爱”或者“喜欢”这再个字眼了。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里蔓延,让人无所适从…… 秦斌不知道苏铮的变化,接着说:“我讨厌要挟我的人。老子做什么不能活着,干吗听她的话!哼,这种人就得教训她。否则,合作都得骑在你肚子上。” 苏铮听到这熟悉的口吻,想起秦斌上大学剃头明志,带领同学在大食堂门口静坐,抗议饭菜质量的事情,也是这般硬气不服的模样。秦妈妈说他及后有反骨,秦爸爸说做人要有志气,但那都是青葱岁月少年往事。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记起来过,连那时有些稚气的脸都差点儿变成秦朝的样子。 秦斌不知道郎曼要挟过苏铮,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聊天,偶尔发发牢骚。听后面没有动静,他说:“呃,你和姓方的……还好吧?” “还好。” 沉默如期而至。 郎曼问苏铮考虑得如何,苏铮告诉她,只要秦朝需要,她不会房间躲避秦斌。不管郎曼多有钱,都不可能比秦朝的需要更值钱! 彼时,郎曼突然气馁,愣愣地看着苏铮,突然扭过头去掉下眼泪,然后擦干了对苏铮说:“苏铮,我真羡慕你有个孩子。” 她转身离开。 方博岑腊月二十五就离开国内,飞到夏威夷度假。苏铮不知道他与谁同去,但知道这人身边一定不会寂寞。可是,这和她有关吗?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秦朝早早地放了寒假,不知道是不是和秦斌约好的,一到晚饭时间就给他打电话。秦斌每约必到,苏铮看着儿子在屋子里蹿来蹿去开心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 秦爸爸和秦妈妈来过两次,秦斌都在。其中一次,秦爸爸自己一个人不告而至,苏铮加班,秦斌陪着儿子写作业。好像一个普通家庭的夜晚。老头非常满意,等苏铮回来对她说:“你妈说你们复婚了,我还不信,这下子可没什么怀疑了。” 苏铮送走放心的老人,问秦斌怎么办? 秦斌摊开手,有些无赖地说:“只要那个姓方的不介意,我都没事。” 苏铮跟在他后面进门,嘟囔着说:“你不怕被我耽误了?” “不怕。”秦斌突然转过身来,玄关的灯没有开,只有屋里的射灯开着,秦朝已经睡了。秦斌的影子被模糊的灯光无限放大,好像一座飞来峰,猛地压在苏铮的头上,几乎要窒息。 “我……”秦斌好像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苏铮一愣?什么约定?男人都那么喜欢约定吗?” “什么约定?” “如……”秦斌张嘴吐出个字又顿住,喘气变得粗重,等了一下,才说:“你……一定要幸福!” 苏铮眼睛一酸,惶然起来。仓促中,她拍开秦斌撑在玄关进入客厅处的胳膊,扬声道:“瞎扯,我现在就很幸福。得了,你最近跟着你妈电视看多了。早点儿收拾一下,回去睡吧!” 暧昧和激动被打破,秦斌的肩膀沮丧地沉下来。他预先想好的约定和这个绝无关系,只是在脱口而出的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是在要求苏铮的后半生,而自己的资格似乎并不足以如此。所以,他临时转话,把约定的交换,变成一份单方面的请求。秦斌心里百味杂陈,可又如释重负。在这份单方面请求的背后,他为自己默默地加上了一条约定:苏铮,你幸福,我就离开;你不幸福,我便在一旁守着,直到你找到幸福。 Part 17 心防在生活细沙的铺叙中慢慢风化 第十七式:“履霜冰至。”坤卦,初九,辞曰:“履霜,坚冰,至。”意为踩到了霜,又踩到坚冰上,情况坏得不能再坏(本释义有争议,此处取“森林大地”博客中的含义,详解见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97afbdo100ha9i.html),否之极矣。这招招如其名,初时似柔弱无力,后式如暴雪突降,后劲无穷。 过年是个开心的日子,亲戚朋友都会相互串门。在法院系统工作的大伯父在见到苏铮时愣了一下,面上就有些不自在。苏铮没有在意,按照事先的约定,带着秦朝稍稍停留,即赶往游乐场与秦斌会合,参加那里的新春游团体会。这是秦朝年前就无比期待的事情,为此,他甚至坚持每天完成规定量的寒假作业,并且养成了先写作业后玩耍的习惯。 苏爸爸要和老兄弟聚一聚喝一口,苏妈妈要给苏铮他们准备晚饭,先回家。 玩的时间有些长,苏铮电话苏妈妈不在家吃饭了,苏妈妈却坚持要苏铮无论如何晚上回来一趟。听口音似乎有些紧张? 秦斌问苏铮怎么回事?苏铮也不知道。她本想让秦斌先把秦朝送回去,但是秦斌却不放心一定要跟着。秦朝累得昏昏欲睡,只听见苏铮要扔下自己,便死拽着不放,说什么也要黏在她身上。苏铮无奈,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往家走。 到家。 苏妈妈开的门,绷着脸,眼睛红红的。苏铮狐疑地看了一眼秦斌。走过玄关看见苏爸爸在沙发上坐着,沉着脸,也不像平时那样站起来笑呵呵地招呼他们。屋子里散发着微微的酒香,电视的声音开得不高,明亮的灯光没有一丝波动,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压低和沉闷。 秦朝似乎感到什么,攥着苏铮的手,紧紧地贴在她身侧,探出半个脑袋,悄悄地打量着。秦斌突然觉得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痒痒,低头一看,秦朝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正无意识的抓挠着他,最后揪住袖口不再撒开。秦斌反手把儿子的小手握在掌心,紧紧包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清空是微微侧身半步,把妻儿挡在身侧。 苏妈妈在后面低低地说了句:“苏铮,你坐过来,你爸要找你谈谈。朝朝,屋里有你大姥爷送你的汽车模型,要不要去看看?” 秦朝看看姥姥,又看看妈妈,最后扭送去瞅秦斌。秦斌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意,“走,爸爸带你去看看。” 苏妈妈明显松了口气,看着秦斌把孩子领进里屋,关上了门。 秦斌心不在焉地陪着秦朝玩游戏,耳朵却一直留神外面,大概这砖混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很好,屋门外一直静悄悄的。秦斌按捺不住,看秦朝的注意力已经 . . 转移到汽车组装上,便把汽车拆了个七零八落,让儿子自己完成。他借口去厕所,悄悄地走出来。 苏家的这套房子结构不错,动静分开,进门玄关,绕过去第一重是客厅餐厅的活动区。然后一条走廊向里延伸,连接三间内室,分别是苏氏夫妇的主卧、书房,还有留给秦朝、苏铮的一间屋子。主卧有卫生间,客用卫生间则在第一重结构的一侧。 秦斌停下脚步,借着墙壁的遮挡,悄悄地观察客厅里的情况。 苏妈妈和苏铮坐在长沙发上,苏爸爸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正对着秦斌这里。 “这都是你大伯父说的,他也说可能是谣言,要我们不要冤枉你。”苏妈妈皱着眉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苏铮等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差不多。” 隔着老远,秦斌都能感觉出空气一下子僵硬起来。苏爸爸突然“哼”了一声,苏妈妈赶紧扭头瞪了他一眼,对苏铮说:“小铮,这男女交朋友可能会提前了解。你又这么大了,妈相信你有分寸。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自珍自爱的孩子,在人品道德这方面,我和你爸还是相信你的。即使秦斌那事儿,你为了孩子私下里也忍了,什么都不说。虽然我们心疼你,但是你做的并不错。”苏妈妈显然在斟酌用词,“但是呢,妈也是女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心里总是委屈的。唉!其实有时候妈希望你能大闹一场,把这事儿闹出来,可能会好一点儿。但是无论如何,你不能用侮辱自己的方式,去发泄情绪。你这样丝毫不辩解,只能加深别人对你的误解,还不一定能让秦斌觉得心痛。傻孩子,用这种方式侮辱自己,真的不能报复小斌,只能伤害你自己,甚至……影响孩子。” 苏妈妈越说越伤心,最后几乎哽咽不能成语。 苏爸爸干脆从小桌下拿出戒了三年一直用于锻炼意志的烟,打开打火机,抽上了。 秦斌明白,一定是大伯父听到苏铮和方博岑的什么流言,告诉苏爸爸了。这个圈子不大,上次葛聪的事情就是这么传到苏氏夫妇耳朵里的。只是那时候,他们一直静观其变,即使最后分手,苏铮回去说明,也只是安慰苏铮缘分不到而已。 苏铮的头动了一下,有些呆板的声音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也没有侮辱自己。妈,时代不一样了,各取所需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平常够累了,我以前顾家顾孩子顾秦斌,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不需要照顾什么,各自满足需要而已。” “无耻!”苏爸爸猛地一拍沙发扶手。布艺沙发发出闷闷的声音。 苏妈妈立刻扭身安抚老公,苏爸爸喘着粗气不再说话。 苏妈妈道:“小铮,我和你爸对你离婚的事情商量了很久。对你的决定,我们从不反对。你很辛苦,我们也不想给你添什么压力,就希望你能过得开开心心,不管分也好合也好,最重要的是你好孩子好。你现在可能情绪比较复杂,有些事还不能冷静地看待。几天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提供给你一个思路,提醒你不要钻牛角尖,换个角度看自己。你也不需要向我们解释什么,我们就希望你能自珍自爱,做秦朝的好妈妈。毕竟,你是他的榜样。” 苏铮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知道了。不过,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今天我就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吧,现在和将来我都不打算结婚了。既没必要委屈自己顺从别人,也没必要让别人降格来将就我。但是我也不想做尼姑,有些要解决的问题必须解决。就算没有方博岑,也会有李博岑、王博岑。妈,爸,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会安排好,不影响到朝朝。”说完,苏铮抬腿就往走廊这边走,看样子是想叫上秦朝离开。 苏爸爸猛地站起来,大喝一声:“站住!”踢翻旁边的垃圾桶,两步跨到苏铮面前,在母女惊愕的注视下,挥手啪的一声就是一耳刮子扇过去,结结实实地打在苏铮的脸上。 苏铮毫无防备,被一巴掌扇得连退两步,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愣愣地看着父亲,微张着嘴巴,好像不敢相信似的。 “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丫头!你给我滚!”苏爸爸指着大门,脸红脖子粗歇斯底里地喊。 秦斌顾不上许多,一个箭步蹿出来扶起苏铮,正看到从她压着的脸上皮肤部分向四周迅速扩散出许多异样的红色。 秦斌还没来得及说话,苏铮借着他的一扶之力站起来,有点儿神经质地站得笔直,反射性地反驳道:“不来就不来,我没错!” 秦朝可能听见什么,一头冲出来,愣了一下才扑进苏铮的怀里,哇哇大哭。 苏铮放下手去扶儿子,秦斌这才看清楚苏铮脸上清晰的巴掌印,手指向耳朵方向延伸,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听力。 苏铮显然有些发蒙,抓着儿子的肩膀,扭头就向房门走去。秦斌一眼看见沙发上的书包,赶紧抄起来,对扶着苏爸爸的苏妈妈说:“妈,小铮是无心的,回头我劝她。你让爸休息一下。”然后追上苏铮,关门离开。 苏爸爸捂着心口呼哧喘气地坐下,对苏妈妈说:“不许……不许她进门!我再也不见她!”老头眼瞪得溜圆,苏妈妈赶紧安抚他,“不见,不见,你别生气,慢慢说,慢慢说。” 苏妈妈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苏爸爸这才逐渐平静下来。看着苏妈妈的眼睛忽然滑下两行清泪,苏爸爸握着老伴的手,紧紧地,不再说话。 一路上,秦朝乖乖地握着苏铮的手,和妈妈依偎在一起。秦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开着车。 到家之后,苏铮送秦朝回屋睡觉,秦朝躺在床上摸了摸苏铮的脸,问:“妈妈,疼吗?” 苏铮忍住泪,捂着儿子的手,摇了摇头。 秦朝说:“姥爷好可怕啊!” 苏铮咧嘴一乐,说:“姥爷是太喜欢妈妈了,但是妈妈不乖,惹他们生气了。姥爷在惩罚妈妈,希望妈妈能改正。” “很严重?我会吗?” “很严重。你将来……”苏铮顿住,“妈妈不会打你的。但是妈妈会伤心,比今天挨打还伤心。” “我不会的!”秦朝突然抽回手,半撑起身子,坚决地说。顿了顿,他用小手轻轻地碰了碰苏铮挨打的那半边脸,“妈妈,是因为方叔叔吗?” 苏铮愣了一下,没说话。 秦斌把落在外面的汽车模型送进来,正好听见儿子这样问,悄然立住。 秦朝说:“我不喜欢他,他让妈妈挨打。” 苏铮勉强笑道:“不,跟他没关系。是妈妈的错,妈妈……会改的。以后,妈妈的朋友都让朝朝鉴定一下,朝朝喜欢了,妈妈才喜欢,行吗?” 秦朝松开手,笑了,“行!我一定帮妈妈挑一个像爸爸那么帅那么猛的叔叔!”他开心地躺回床上,脸上立刻变得轻松而满足,浑然不觉两个大人心里翻江倒海。苏铮更是直接理解成,伴随秦朝长大最理想的男人是秦斌。 看着儿子的脸,一个念头无力地爬上心头,去坚定地盘桓不走:如果你连方博岑这样的男人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不能为了儿子重新选择秦斌?苏铮甚至有了些比较:如果自己生活满意度的构成可以分成三份,那么儿子的需求占三分之一,自己的需要占三分之一,父母的占三分之一。选择方博岑,只是满足自己这三分之一;选择秦斌,却可以满足儿子和父母合起来的三分之二。况且,从大觉寺那个晚上来看,秦斌的功能并不低于方博岑,只是对自己的边际效应会低许多许多……而已。 苏铮愣愣地想着,良久,才叹了口气,拧灭床头灯,慢慢地离开屋子。 秦斌悄然退回客厅,他大致能看清苏铮今后的道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汽车模型,胸口堵得几乎要闷过去。 春节假期匆忙过去,苏铮虽然没说认错之类的话,但是苏妈妈看女儿的样子也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只是苏爸爸受的刺激太大,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竟成了别人的“情妇”,对他这样以清高自诩的人来说,实在难以承受。所以,苏妈妈让苏铮暂时不要回来,等苏爸爸的火气消了再回来道歉。 方博岑还在悠闲地度假,并不知道苏铮在这个春节承受的压力和思想上的变化。他也没跟苏铮联系过,偶尔想起来,又觉得没必要让苏铮有不适当的希望,便罢休了。他的人生是一场游戏,他是这个游戏里的主宰和天然的王,所有的参与者都匍匐在他的脚下,随着他的指尖走来走去。所以,方博岑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棋子”其实是随时可以离开的。 就像郎曼说的,苏铮、秦斌渐渐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模式,除了夫妻生活。不管大人们心里千回百转,小孩子的欣喜是最直接和无遮拦的。 开学以后的秦朝不仅假期作业做得漂亮,还骄傲地秀出了自己和老爸一起做的实验成果。当有人抗议说他撒谎,因为他没有爸爸时,秦朝没有像过去那样冲过去揍人,而是翘起自己的小鼻子,朝天说:“你爸爸没有我爸爸优秀,才胡说八道!下午我爸爸就来接我,你爸爸来吗?” 那小孩的父亲工作很忙,来接他的一般都是保姆和奶奶。听秦朝这么一说,急赤白脸地要冲上来,被老师拦下。这一次,老师再也不能说是秦朝的问题。尤其是下午下学的时候,秦斌和苏铮一起出现在学校门口,有说有笑地带着秦朝离开时,隔着玻璃观察的班主任不得不问旁边的其他课业老师,“不是离婚了吗?” “也许复婚了吧?现在离婚复婚的很多。” “可听说这男的不是出轨了吗?” “嗨,还有替小三养孩子的呢,凑合过呗。” “可这感情也太好了吧?” “唔,所以才有问题!”老师们下了结论,“人家家里事,总不能告诉咱们。摆个快乐的样子让人看呗!” 秦斌从来不提郎曼的事情,偶尔说起公司,也都是一切正常。 苏铮嫌C30空间太小,想卖掉换辆大空间省油的,秦斌却难得固执地不同意。甚至秦朝也跳出来反对,说自己坐的车,应该是最安全的。苏铮当然知道他哪儿知道什么车安全不安全,一定都是秦斌挑拨的。但是既然儿子全心全意地支持,她也不觉得这是个原则性问题,也就算了。三口人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苏铮一个人挤在后面坐着。开始秦朝还有点儿良心地陪一会儿,后来就不耐烦了,干脆说:“妈,地方小,我不跟你抢了。”理所当然地跑到前排就座,跟他老爹探讨汽车风景及唠叨自己学校的那点破事儿! 等秦朝睡觉休息了,秦斌会自动离开,第二天一早再准时出现在楼下,等着送儿子上学。苏铮觉得他很烦,一度偷懒不肯同去,却拗不过秦朝,而且秦斌没有车了。后来,秦斌的待遇进一步升级,可以进门吃早点。再后来在秦朝的“建议”下,苏铮把已经收回的家门钥匙复制了一把,交给秦斌。 孟绂鬼鬼地问苏铮和秦斌到底如何?要不要他把秦斌踢出去?苏铮正色说,他是秦朝的父亲,如此而已。孟绂却像扇风一样,把苏铮的话扯到一边,用暧昧不明的笑容表示他“全知道”。苏铮只能无奈叹气,这种事情越抹越黑,她早就领教了无风起浪的凶险,干脆自己找个干净地儿站好,随便别人怎么说。 孟绂年后不是特别忙,看了会儿东西,突然抬头问苏铮:“咱们所还是米倍明公司的法律顾问吗?” 苏铮说:“是,不过我不做了。” “为什么?” “早不做了。”苏铮也不解释。 孟绂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才把一大早就拎过来的两个密封好的纸袋子放到苏铮的面前,“这可是我全部的积蓄了,能帮哥们儿的只有这点儿,杯水车薪,聊胜于无,你带给秦斌吧!” “什么意思?”苏铮从透明胶带的缝隙里向里看,一沓沓的大团结,看得出是从银行取出来,没有拆封的。 这两纸袋子得多少钱? 给秦斌? 为什么? 孟绂说:“秦斌肯定没跟你说,米倍明那个老狐狸为了自己的工期已经拒绝延迟交货了,听说郎曼私下里和米倍明接触过,估计提了什么条件,要越过秦斌。” “可是,郎曼没有进出口的资格啊,一个代表处,不是不能做营业性交易吗?” “呵呵,找个壳子呗,那么多进出口公司,无非是多花点儿钱。这钱郎曼出得起,反正对他们公司也没什么坏处。” “那……拒绝会怎么样呢?” “违约,终止合同,赔偿。上次,秦斌主动和郎曼终止协议,已经赔了郎曼一大笔钱了,听他们公司的会计说……”他摇了摇头,“估计这关他很难过去。” 苏铮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见过他们的合同,估计要赔多少?” 孟绂拍了拍纸袋,“再加十个,也不止。” 苏铮嘀咕,“我们原来的房子卖了七百多万,一直没动,应该差不多吧?” 孟绂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苏铮。 . 苏铮猛地醒过来,警戒地看着孟绂,“你又在搞什么鬼花样?他天天跟你住在一起,还用我替你转交?” 孟绂双手摊开,学外国人一耸肩,摆出无所谓的痞子相,“他那脾气又臭又犟,知道这是我娶小媳妇的钱,死活不肯收。你说的话他也许能听,要是还不肯,那再拿回来就是了。” 这倒是实话,苏铮终于晓得孟绂没有逗自己,垂下双肩,看着纸袋子傻傻地发愣:秦斌要破产了?老天长眼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快乐? 苏铮拎着孟绂的纸袋子回家。 秦妈妈几次考察,满意地不再打扰他们的生活。秦斌自告奋勇地去做饭,但厨房和他有仇,不是着火,就是炸锅。在苏铮换了一个电饭锅、一个微波炉之后,秦朝劝老爸:君子远庖厨。 这样,苏铮依然承担以前家庭里母亲的角色,秦斌作为父亲并没有多做什么,唯一改变的是苏铮在厨房做饭时,可以听到偶尔传来的儿子请教老爸问题的对话,或者他们打闹的声音。而秦斌在儿子安静写作业或者忙别的事的时候,会踏进以前从不踏进的厨房,东摸摸西蹭蹭。一开始,苏铮并不习惯。刚结婚时,秦斌也有类似的毛病,但是在苏铮忙碌的吩咐和命令以及做事不力的指责声中渐渐远离。现在苏铮出于“客气”,不愿意对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人苛责什么,即使看不过眼,也只是默默地收拾利索,或者多道工序。可是,她渐渐发现,秦斌并不是一成不变地笨手笨脚。在她的“客气”里,秦斌在厨房里慢慢找到自己的位置,知道观察什么,知道做哪些活。直到有一天,秦斌在苏铮的帮助下,平安做出一份西红柿鸡蛋后,他的自信心开始飞速增长,并立刻置换了自己和苏铮在厨房的地位。他,上升到大厨的地位;苏铮,降到小工的位置。 苏铮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反感他的存在,有时候也会偷偷地看他,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当秦斌偷偷地观察她的时候,她心里也会掠过一层犹豫——当真,容不下一粒沙子吗?就算那是一把刀子吧,不能给他个死缓吗? 苏铮的心防,在时间的蔓延和生活细沙的铺叙中慢慢风化,在秦朝的笑脸和秦氏父母欣慰的目光里慢慢融解,在秦斌的努力和小心的维持中悄悄瓦解。很多年后,苏铮才明白,为什么老人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痕的良药,但是,在她一生的总结里,她也始终认为,如果没有秦斌的努力和主动,生活的发展将是另外一个方向。所以,当年轻人问她的时候,她总是说,我的经验只是我的,针对的也只是那个叫秦斌的男人,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这些经验都不是经验,甚至可能是毒药。 方博岑很忙很忙,长假归来,又立刻飞往巴西,参加总部的Kickoff大会,然后他们全球法律部齐聚波士顿,一个又一个的会议下来,两个月倏忽而过。 方博岑站在行李传送带旁边,等着自己托运的行李。拿着手机,他想起了苏铮。 “我回来了,周五,老时间老地方。” 按动发送键,方博岑突然想起今天就是周五。他偏头想了想,这样一个繁忙劳累的周末,也许只有苏铮那种沉默成熟的女人最合适吧?他累了,鲜花的香气有些刺鼻,红酒的香醇有些晕眩,他需要喝点儿粥,最好是小米粥,暖暖的,温温的,让他从里到外彻底放松。方博岑有些怀念和苏铮在一起的日子,也许是时候把她领回家了。那个小女孩现在的要求很多,应该疏远一下。 方博岑取下行李,心里把女友们重新归类整理了一遍。拖着行李转身离开时,他被人撞了一下。这才发现,同时到达的还有一架国内航班,大大小小的旅游团,老老少少的人凑在一起,挤挤挨挨,让方博岑皱起了眉头。 方博岑一边腹诽中国人的素质,一边向外走,踏出大门,抬眼就是黑压压一大片接机的人,一眼扫过,他突然愣住了—— 苏铮牵着一个小男孩站在接机线的外面,比起孩子的兴奋,她似乎有些不安,但显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这么快就来了?方博岑嘴角一勾,随即沉下——她带孩子来干什么?!想到自己才发的短信,苏铮没道理这么快,方博岑立刻有了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假设:苏铮通过他们公司的人得知自己回国的时间,带着孩子过来,准备先斩后奏?! 方博岑冷哼一声,原本悄悄离开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苏铮真是贼心不死啊!原本以为她识情识趣,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中年老婆子!也好,今天当面说清楚,这种女人没必要再提! 方博岑好像一只愤怒的猴王,准备蹦过去惩罚自己不听话的臣子。刚走了几步,他就看见那个小男孩笑着跳了起来,指着自己斜后方大声地喊:“爸爸,爸爸!老爸——”连苏铮也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 方博岑愕然回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秦斌高大醒目的身影一晃一晃地出现。随着孩子的叫声,加快了脚步,斜刺冲过去,来到那对母子面前,松开包,一伸手捞起小孩子,扔了起来。 苏铮只是默默地退后一步,看着那对父子闹腾。同时,人群也闪开一道缝,秦斌长腿长脚一跨,就迈过了软绳护栏,苏铮好像嗔怪了一句,但是效果不大。秦斌放下儿子,方博岑看到他胡子拉碴的侧脸正微微低下,苏铮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说了一句什么,两人便被小孩子牵走了。 偌大的机场忽然安静下来,方博岑的嘴角还因为生气紧紧地抿着,但他的眼睛却因为惊愕大大地睁着。人群重新聚合在一起,耳边重新响起鼎沸的人声,方博岑的肩膀微微垮下,拖着行李离开,好像一个被抛弃的皮球在机场里滚动。只要他不影响别人的通路和机场的秩序,没人关心这颗球滚向何方,也没人关心他是不是漏气破烂。 方博岑走出大门,打了一辆出租车向自己的公寓开去。车水马龙中,没有他的热闹,繁华都是别人的,只有寂寞属于他自己。 这是秦朝第一次到机场接机。 以前苏铮嫌他太闹,接送秦斌都不带他,后来秦斌和苏铮渐行渐远,更不要提接送了。秦斌昨天出差离开,本来说是晚上能回来,秦朝在家等着他吃饭。但是谈判很艰难,第二天还要继续。接到秦斌的电话,秦朝懒洋洋地扒拉了两口饭,就回屋写作业了。苏铮怕他憋坏了,拿了本书,坐到他旁边,两人一起学习。然后,这个暑假后就要上二年级的小男子汉抬起头坚决地对老娘说:“妈,我要去接机。你不带我去,我就打车去!” 那样子,仿佛苏铮已经拒绝了他,而他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苏铮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翻自己的书,说:“好啊,明天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下午请半天假就好了。” 秦朝转了转眼珠子,“您真让我打车啊?” 苏铮好笑地说:“我去接你啊!不过,你要是让我知道在学校里又欺负人了,那就算了。” “保证不会!”秦朝立刻推开椅子站起来,立正敬礼,一本正经。 苏铮问他:“你上次考试的卷子复习了吗?错的地方都知道哪儿错了?” “呃……”秦朝小心地想了想,“最近太忙了,没顾上……” “你爸可是说了要回来看的。” “这不是才一天嘛……人家昨天体育课太累了,妈,我跳马跳得可好了,老师说我弹跳力好,让我多练练呢!”秦朝炫耀着自己的成果,苏铮笑而不语。 小屁孩说了半天,乖乖拿出卷子,赖着苏铮帮他讲解,才算过关。 秦斌在车上听了前因后果,告诉儿子打篮球的明星们弹跳力都好。秦朝立刻表示,自己对篮球很有兴致,但是老师说他们还小,只能玩皮球。秦斌马上说下午买个篮球,父子两个兴致勃勃地规划起下午的玩耍时间。 苏铮很想问秦斌这次杭州之行成果如何,从秦斌出关时的表情看,似乎并不令人振奋。这次杭州之行,是经朋友介绍,那个集团对他的公司感兴趣,愿意在资金上提供帮助,但是是有条件的,具体面谈。不过,这些事可以有机会再问。 因为秦斌太疲劳,便窝着身子在后面坐着,舒服不舒服安全第一,苏铮在前面开车。秦朝蜷在老爸身边,像拉布拉多成年犬旁边一只刚出生的小狗崽子般舒适惬意。 苏铮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对父子,觉得手边那只银色的手机烫得不能碰。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删掉方博岑的那条短信呢? 晚上?自然是不会见。 这两个月她的生活虽然“清净”,但是并不空虚。儿子和儿子的父亲在她的生活里带来的满足和安宁似乎抵消了肉体的躁动,苏铮怀疑自己性冷淡,但是她也承认,挤在厨房或者饭桌边的时候,她能很敏感地捕捉到秦斌身上妮维雅男士用品的松木清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敏感。那若有似无的味道,抓挠着她的全身,必须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平静下来。 开始,她会去想赵丹和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但是面对儿子,她觉得自己想这些是件罪恶的事情。自己已经离婚了,就不能再侮辱儿子的父亲,可是儿子的父亲,又是自己似乎很“在乎”的人,是……苏铮经常陷入混乱的悖论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学鸵鸟,不去理会!她安慰自己,很多事都不能说清楚,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chaos(混沌),要耐心,要等待,不要逼自己。然后—— 她就扎进沙子堆里,不想出来。 孩子很好,家里很好,自己扎进沙子堆后也很好,那么——为什么出来? 方博岑的预感成真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来来去去的衣香鬓影中没有出现收到短信的人。他掸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一秒不多地离开咖啡厅。这次没订楼上的房间是正确的,他想:应该物色新的人选了。 至于他和苏铮之间的工作关系,那只是工作关系。他是一个成熟理智的男人,不会把工作和生活混淆。 但是,关上车门,把自己锁在一个相对安静狭小的世界里时,一股阴火悄悄地烧起来,方博岑看着前方的路况,心里却想:是不是该教训一下苏铮? 他,被冒犯了。 周末时间悄然滑过,孩子精力充沛,喜欢的事情玩起来就要到极致。不仅要秦斌陪着打球,连苏铮也不能闲着。两天下来,筋疲力尽。 苏铮揉着肩膀走进所里,发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整理了一下文件,十点钟赶到方博岑的公司。这一次,她特意邀请王律师列席。一则,她“积极主动”地要求“帮助”苏铮,事情有她参与;二则,苏爸爸之事过后,苏铮就有拱手相让之意。 孟绂不喜欢和王律师合作也没办法,他总得明白,合作是不带感情的。 方博岑依旧参加,苏铮从他滑过的眼神中感到一丝冰冷的寒意。王律师承担了报告的工作,意气风发,适可而止,俨然已经成为整个项目的带头人。苏铮已经感受到询问之意:难道要换人? 方博岑似是故意发难,会议临近结束时,突然问道:“苏律师,这位王律师……” 不等苏铮说话,王律师笑吟吟地站起来自我介绍,并再三重申,自己是所里派过来“帮助”“任务繁重的苏律师”的。 方博岑一皱眉头,“苏律师,我知道你很能干,但是我们公司也需要一位可以全心全意帮助我们的律师。” 苏铮微一欠身,好像道歉似的,平和地说:“所以,这一次特意请来王律师,她有多年公司法律顾问的经验,是我们所的资深律师,在这个项目上能得到王律师的竭力襄助,也反映了我们所对贵公司的重视。这个项目到目前为止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从目前的情况看,效果是良好的,我也相信我们此次提供的法律服务的质量是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能比的。至于我本人,我将会和所里协调,给贵公司一个满意的答复。” 方博岑“哦”了一声,做恍然状,王律师矜持地向他笑了笑,方博岑点头示意,非常有风度。 接下来能不能继续合作,以什么样的方式合作,将是王律师的事情。苏铮走出会议室,悄悄地松了口气。 “苏律师,”方博岑的秘书追过来,“方总请您去一趟办公室。” 苏铮觉得是摊牌的时候了,点点头,跟在秘书的后面,乖乖地走进方博岑的办公室。 关门落座,方博岑一手轻叩桌面,斟酌着说:“苏铮,工作的事我不多说,相信你有分寸。从合作的角度,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和诚意。” 他顿住,苏铮点头,轻声说:“谢谢。”客气地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好像两人从没有任何小于一米半距离的接触。 方博岑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一直很……给你很高的自由。”苏铮一愣,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但他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也尊重你的选择。我知道这个社会上,有很多人因为受了各种各样的刺激,尤其是女性,在被丈夫背叛以后,会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疯狂举动。癫狂的,没有理智的,缺乏判断力的,甚至不顾及体面的举动。” 方博岑继续斟酌着,苏铮越听越不是味儿,很难受地坐着,“但是,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你给我的印象一直是高傲的、理性的,充满着自信和自爱的。同时,你热爱自己的孩子,尊重老人,充满了东方女性特有的隐忍和温柔。这也是你吸引我的地方,我很欣赏。我一直以为,你是这样的。”方博岑强调了一下。敲打桌面的手指弹了弹铺着真皮桌垫的部分,他好像很为难地说:“但是,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会以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报复你的前夫,不惜……”他做了个研究的神色,好像很难找到合适的字眼,最后才勉为其难地说,“丧失自己的尊严。” 苏铮越听越糊涂,方博岑道:“我为我的眼力感到惭愧。我相信,贵所也会因为你的举动蒙受侮辱,希望你回去交接一下,我们希望由别的律师来完成剩余的工作。” 苏铮觉得不就是自己“很忙”吗?至于让他用“丧失自己的尊严”来评价?不做他的情妇,就没尊严了? 等等,苏铮忽然想起他说的一句话,“以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报复你的前夫”? 我?报复秦斌?还玉石俱焚? 苏铮缓缓地站起来,沉声道:“方总,谢谢您的欣赏和劝告,我会引以为戒。工作我立刻交接。对于您说的,那些关于我个人的事情,我不明白从何而起,但也不打算辩解什么。谣言止于智者,您一定比我明白。”拎起电脑包,点头告退。 关上门的一刹那,苏铮听到方博岑冷哼了一声,那种讽刺和不屑的味道显而易见。 . 发生了什么事? 苏铮几乎是飙回所里的,刚进门,就见路亚诡异地打量她,不等她说,便立刻道:“老大叫你进去呢!一回来,立刻,马上!” 苏铮点点头,路亚又加了一句,“你是不是都想好了?” 苏铮一愣,路亚赶紧挥手催她进去,“小心点儿,但我支持你!太绝了!” 大P看见苏铮面沉似水,说道:“所里已经沟通过了,王律师是个不错的人选,你回头交接一下。另外——”他看了看苏铮,“我们律师其实就是信誉和名声,保守是我们天生的特质,如果你想怎么样,就你个人来说,我没有意见。但是,所里的名声不能败坏!”他好像很生气,“苏铮,你太过分了。我建议你立刻辞职!” 苏铮茫然,一个早晨而已,怎么天旋地转了? “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你以为把自己的脸打上马赛克就没人知道了吗?唉,我年纪大了,真不能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我都不好意思说!去吧,收拾东西吧!”大P不耐烦地挥挥手。 一股凉气从苏铮的脚底升起来,沿着脊柱像蛇一样爬到头顶,迅速占领了她的意识。来不及辩解,苏铮冲到路亚面前问:“路亚,你看到什么了?” 路亚说:“苏姐,你太有胆色了,把秦斌那混蛋的裸体视频发出来了。但是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人肉出来说里面那个女的是你,还对你们的关系说得头头是道!” 苏铮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正要说什么。孟绂从外面冲进来,一看苏铮在前台趴着,立马跑过去,说道:“苏铮,你太糊涂了!再怎么也不能干这种事啊!” 苏铮慢慢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吓了孟绂一跳。路亚轻轻地问孟绂:“她,她没事吧?”咽了口唾沫才说,“孟律,听说苏律师要走了,已经谈完了。” 路亚还想补充信息,苏铮开口了,“能给我看看吗?” 路亚连忙说:“网上可能删了,但是传得很广,有视频下载,加代理可以翻墙看。我把原帖copy下来了。那个人肉的太可恨了!不过,还是有很多人支持你的。秦斌太可恶了!小三太讨厌了!” 苏铮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里面说小三是谁了吗?” “没说,就说是秦斌和小三鬼混,说老婆没有吸引力,在床上像死鱼——呃,反正都是不好的话。然后你就用这种方式报复他了。” 苏铮垂下眼帘,哦哦了两声,闷头往里走。她又突然抬头说:“不用传给我了。” 啊?路亚和孟绂面面相觑。不用了?什么意思?哦,当然不用,本来就是她发的嘛。路亚想。自然就流露到脸上。 孟绂看了她一眼,坚决地说:“发给我!苏铮绝不是这样的人,我倒要看看,哪个混蛋在毁人!” Part 18 破镜可以重圆 [第十八式:“亢龙有悔。”《周易·乾》:“上九,亢龙有悔。”《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乾之终时,坤之始也。降龙十八掌中最常使用的一招,重悔不重亢,后劲无穷。] 苏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好事者把她的正装照片发在网上,并提供了职业和工作地点,但是提供的家庭地址是以前的旧房子,早就被卖掉了。后来买主还蹦出来要求大家不要再去看了,他们跟苏家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最后这个帖子被删掉,各大网站的转发也突然消失。苏铮记得那个买家也是颇有身家之人,估计是不胜其烦,投诉了。 秦斌一直没有出现,苏爸爸和苏妈妈接到孟绂的消息,把丢魂的苏铮接回家,秦朝默默地跟着,惶惶不安。 苏铮懵懵的,什么都不想管。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那么容易就相信所谓的爆料?连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也好像不了解自己似的,端着脏水往她头上扣!她大致猜得到那个爆料人是谁,可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拿钱走人,很久没有联系,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了? 手机响了,苏妈妈敲敲苏铮的门,苏铮开门出来,接起来一听是孟绂。 孟绂说:“苏铮,你别急。我已经查出来那个爆料的是赵丹。她的IP显示的网吧有录像资料,那段时间里出入的人中,有她!”苏铮默默地听着,孟绂继续说,“不过,所里考虑到这件事的影响,建议你还是先休养一下,等事情平静了再回来。另外,秦斌起诉赵丹了。他觉得目前,除了通过法庭,还事实一个真相,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了。虽然可能会不公开审理,但是秦斌会提出公开道歉的要求。在这件事里,你是不折不扣的受害者,不能再让你忍下去了。这样,对你最好。他打算在庭上公布事实,我会代理他起诉的。” “谢谢。”苏铮开口,嗓子沙哑得可怕。指尖有些发麻,她费了点儿力气,才按下挂机键。 原来,赵丹新交的男友从她的电脑里看到这段视频,在赵丹告诉他这件事的始末时,此人便起了非分之想。原本他的目标是威胁秦斌,秦斌很愤怒,也无意维护赵丹的尊严,而他自己,早就豁出去了,宁可丢人,也不想搭理他,便一口拒绝。 没想到,这人发上去以后,为了加强效果,在赵丹的脸上打了马赛克,只能认清秦斌一人。赵丹知道以后,非常害怕被人肉出来,便主动跳出,在网吧匿名发帖,把脏水泼到苏铮身上。说是苏铮有此癖好,在和秦斌的婚姻生活中有这样“乐趣”。后来因为秦斌出轨,苏铮离婚后不甘心,便公布这段视频,试图侮辱秦斌。但是实际上,他们的婚姻是有问题的,秦斌出轨主要责任在于苏铮过于强势,且在后来的生活里不懂男人的需要,转移注意力到孩子身上忽略了老公等等造成的。虽然这些理由互相冲突,但是热闹的围观者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传播者甚众,终于变成一场浩劫。 随着秦斌的起诉,这件事已经从一个单纯的视觉刺激,演变成新闻事件。一分半的不堪视频被延伸成诸多热门话题:婚外情、夫妻生活、妻子的选择、复仇的正当性、小三的自我辩护、大众的道德标准,诸多主题好像一场满汉全席。随着开庭和审理,被不断爆炒着。 苏爸爸去学校帮秦朝请了长假,学校看来也知道情况,非常爽快地同意了。秦朝不能理解外面的风风雨雨,但他知道,出事了。 秦氏夫妇来的时候,苏爸爸和苏妈妈都在。一见到昔日的老邻居、老亲家,苏妈妈立刻挡在门口,“苏铮不在,你们走吧!” 秦氏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忽然跪下,就听秦妈妈说:“老妹儿,对不起呀!”哭声响在楼道里,苏妈妈立刻慌了手脚。苏爸爸赶紧过来,帮着掺进屋里。秦朝跑出来,看着爷爷奶奶哭哭啼啼的,小嘴一撇,跟着哭了起来。 苏妈妈手忙脚乱地带着秦朝进去,苏爸爸留在客厅里,听秦氏夫妇说话。 事情闹得这么大,秦氏夫妇不仅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度持怀疑态度的秦妈妈还找到了视频去确认里面的男人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秦爸爸气得再次进了医院,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要秦妈妈立刻马上去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等到秦爸爸刚刚出院,就带着秦妈妈到苏家来登门谢罪! 苏爸爸心疼女儿,但看秦爸爸颤巍巍病体初愈的样子,又不忍心刺激他,斟酌了一下才说:“其实,这件事早就过去了。小铮的意思,也是旧事不提。所以,我们即使知道了,也尊重她的意思。无论如何,秦斌是朝朝的爹,维护他就等于维护孩子。从这个角度讲,我们是支持小铮的。后来,看秦斌也是真心悔改,也有耐心一点点地改正,我们本来是愿意翻过这一页,只要小铮能打开心结,将来……我们是不反对的。婚姻这事儿,其实也不是非黑即白,杀人不过头点地,真的彻底分了,对小铮,对孩子,都未必是最好的。但是小铮的心情也可以理解,所以呢,我和她妈一直不怎么催她。亲家母不知道原委,小铮不让说,我们也都理解你的心情,过去的就过去吧。现在的问题,一来是小铮现在……”他摇了摇头,“这孩子太好强,太要面子,很看重自己的名誉。你让她像祥林嫂似的到处解释,根本不可能。但是,秦斌这么一来,固然是解脱了小铮,可朝朝就会受影响。小铮心里,还是很难受。我们做家长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秦爸爸道:“苏老弟,你有学问,明白事情,懂道理,我一向佩服你。今天你这么说,老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丫头不容易,一个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帮秦斌那个浑小子垫钱打发那贱货,回头一声不吭,不容易!我们做大人的,还那样逼她,真是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就算你不介意,我——我都觉得没法活了!他那就是扒光了游街啊!秦家祖宗八代的脸都让他丢光了!” 秦爸爸越说越激动,秦妈妈赶紧打断他,苏爸爸也帮着让他平静下来。 秦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唉!过去我做得太自私了点儿,总觉得秦斌这事儿就算没理,只要能改,还有机会。谁知道……”秦妈妈脸上现出尴尬的样子,“你都不知道,我在人家电脑上看到的时候——唉!”她连连摆手,眼泪又成串地掉下来。 苏爸爸抽着烟,沉默不语,秦爸爸服了药,坚持不肯离开,捂着胸口闭目仰着。 秦妈妈擦了擦眼泪,“这次秦斌起诉那个人,我们两个都支持,是我们小秦有错在先,他爸也说了,犯错就得承担责任。不仅不能逃避,更不能让小铮担下来。所以,反正这脸也丢光了,就不在乎再怎么丢了,关键是小铮一定要干干净净的,她是最委屈最无辜的!要不然,我们老两口真的——”她拼命地摇头,最后才说,“没法活啊!”说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苏妈妈在隔壁听着,秦朝紧紧地趴在她怀里,黑亮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门轻轻被推开,苏铮魂儿一样地飘进来,说道:“妈,你出去劝劝秦姨,孩子交给我吧。” 苏妈妈犹豫了一下,牵着秦朝的手交到苏铮手里,“有事叫我啊。”又不放心地叮嘱秦朝,“朝朝乖,听妈妈话啊。” 秦朝点点头,又去看苏铮。苏铮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苏妈妈叹口气,走了出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没有争论的必要。苏铮摸着秦朝的头,愣愣地发呆,脑子却在混乱地旋转着。 如果没有秦斌起诉,她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到网上和赵丹对骂?旧事重提,和撕裂伤口有什么区别呢?她辛辛苦苦地走到现在,一夕之间再回去?!不可能,那样只能让她崩溃。或者真的脱光了,把自己的身体发到网上,让大家围观以证明视频里的女主角绝非自己?那她肯定得去精神病院! 但是,就算秦斌起诉,洗清了自己,又能怎样呢?她当初辛苦忍下的原因就是希望孩子不受委屈,可现在,他的父母被人指指戳戳,连上学都成了问题。即使自己洗脱了,他转学了,到了新的学校,会不会又有人跑过来因为他的父亲讥笑他呢?! 苏铮的脑子一片混乱,却又清晰得可怕,竟然有时间自嘲:点儿背不能怪社会。但是,不怪那些围观起哄的,又能怪谁?怪赵丹利用了他们吗?还是怪人群太容易被利用? 似乎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茫茫迷雾里,她能看清脚下已属不易。 手机再次响起,孟绂打来的电话,“苏铮,我在你家楼下。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委托人起诉赵丹,告她诽谤!委托书已经拟好,只要你下来签字。但是如果你不愿意,一个小时以后,我会离开。就当我……没来过。” 判决结果下来,赵丹男友敲诈勒索罪成立。法庭审理认为赵丹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明知会对被害人造成伤害,并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已经构成诽谤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对民事部分的判决,除了赔偿之外,要求公开道歉。 那天,赵萍没有出现在法庭上。赵丹在法庭上说,自己没钱,钱都交给姐姐买房子了,赔礼道歉可以,却又没钱出版面费。 世上很多事,不是一纸判决可以解决的。很多错误,也不是“对不起”三个字可以抹掉的。但是有这三个字,至少可以正视听、明是非,让无辜受辱的人得到应有的一点儿慰藉,让加害人不能心安理得。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借口,必须说声“对不起”,即使看起来没用。 秦斌一直没有出现在苏铮的生活里。听孟绂说他的公司破产了,清算还了米倍明的钱之后,秦斌一无所有,并搬出了孟绂的房子。后来,连孟绂都没了他的消息。整个人似乎在这个世界蒸发了。秦氏夫妇大约是不能疏解内心的羞愧,一直没有来往。 秦斌在法庭上对事情经过的陈述,通过各种渠道被媒体还原出来。 那个闹腾得最欢的网站上,有个帖子慢慢地沉没——《对不起,我的前妻》。上面说了一个男人出轨悔过的过程,有他的努力、他的私心、他的侥幸,还有那扇他无论如何努力也似乎永远打不开的心门。 他说,他一直以为孩子的父亲这个身份会是他最后的幸运,想不到随着丑事的揭发,连最后的幸运也消失了。不是孩子不认他,而是他没脸去见孩子! 他感谢前妻为自己留下的面子,感谢前妻容忍他在犯错后肆无忌惮地打搅她的生活,感谢前妻的父母给自己的机会。他以为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修补,却在最后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地忏悔过,从来没有真正地真诚地对前妻说句“对不起”。原来,一声“对不起”并不是要对方原谅自己,而是要求自己去悔过。从来,听到“对不起”的人,都没有义务去原谅说话的人。没有义务,一点儿义务都没有! 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出现在前妻的生活里,他很抱歉,希望前妻能找到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撑起她的那片天,给她温暖,给她安全。 有人跟帖支持,有人关心后来是否复合,有人认为小三也很可怜,有人认为这个男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楼歪到男人的劣根性,渐渐地无人关心。 苏铮关上电脑。 两年了,这个网页保存在电脑里已经两年了。 秦朝换了一个学校,她重新回到律所,只是头半年基本不跑客户,留在所里做文案。所里人员流动很大,王律师带着业务跳到别的所里,孟绂恨恨地说自己嘴里的肉被人生生抠走。文律师回到所里实习,某大学国际商法博士生的专业背景使她在反倾销和证券上市这一块拥有丰富的人脉关系和足够的知识储备。苏铮作为文卿的助理,去做某央企上市的IPO。没个三年四年,估计是做不完了。 这世上有太多的“门”,兴奋的人群很快转移了注意力。苏铮走出大楼,夜色里,天空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没有风,雪下得很温柔。经历风波之后,把哪怕亿分之一秒的宁静都珍藏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苏铮走向街边的出租车候车区。今天限行,她得打车回去。 .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捷达,车顶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一个男人迎着苏铮走过来,立定,迟疑了一下,说:“我……我能看看孩子吗?” 苏铮的眼睛突然花了,仰头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抿紧的嘴唇似乎被这寒冷的空气冻在一起。男人静静地等着,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等出个回答。 良久,苏铮才微微晃了下头,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垃圾!” “嗯。”男人低声地应道。 “我恨你!”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死?!” 男人沉默了,苏铮恨恨地等着。雪花落在她的额头上,凝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沿着光滑的侧面,轻轻地滑落。 “因为……我还爱你。” “我不需要你施舍。” “我需要。我离开两年,以为自己可以旁观你的幸福。可是,我发现不可以。昨天,我还清了债。我发现我需要你施舍给我一些东西。” “感情不能施舍。” “可是机会可以。”秦斌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我一直以为我需要的是你施舍的感情,所以,从不敢回头。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我需要的是机会。施舍给我机会,施主也在积累功德。苏铮,想一想,可不可以……” 苏铮低着头,始终沉默着。即使秦斌这句充满诱惑的双赢劝解,都在沉默中片片碎掉。 “苏铮,两年了,给我一个死缓的机会!”秦斌带着祈求,有些急切地说,“我舍不得孩子,舍不得我们的家,让我……回家吧!” 眼泪沿着苏铮的眼角扑簌簌地滚落,比渐渐密集的雪花还要密集。秦斌死死地盯着她,突然发现苏铮的头动了一下。仔细一看,那是左右地摇头。 秦斌慢慢地低下头,垂下肩膀,自嘲地笑了一下。双手插进大衣兜,他慢慢地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再来,你……如果没有合适的……考虑一下。” 秦斌慢慢地往回走,脚步在雪地里留下一片不真实的印记。直到身后似乎传来踏雪声,他才狐疑地停下来。 “送我回去吧!” 苏铮站在秦斌的身后,抬起头。 上帝创造了男人和女人,而魔鬼则让他们结合成婚姻。 【全文完】 . 小说下载尽在 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苏飞】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