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记忆的钟》作者:乐小米【完结】 第1节:小轩窗,正梳妆(1) 小轩窗,正梳妆 (一)【皂罗袍】 江南三月,春意正浓,玉溪河两岸的桃花都开了,夭夭灼灼,如云似霞,红了满天。桃林间粉蝶纷飞,游人络绎,极为热闹。不远处清澈的玉溪河里,摇曳着小小乌蓬船,身着蓝色布衫的渔家女子,一边摇着橹一边唱着江南水乡苏软甜腻的船歌。 河岸边的高地上搭了个颇有气势的戏台子,高高的戏台上正在唱着《牡丹亭》中的游园。锣鼓锵锵,胡琴咿呀一响,红布帘子后头,转出姿颜艳丽,杏眸樱唇的青衣花旦,细步碎碎,折扇轻摇,款款而来,道:春香,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声音婉转,俏丽妩媚,清澈若泉的眸子,左顾右盼间,生生地,便摄了台下诸位看客的魂儿去。 台下一片叫好声起,掌声雷动。 台上妙人儿越发娇羞万状,水袖杨开,婀娜转身,含情脉脉地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端坐在戏台下方正中的一位面皮白净,身着紫蟒官袍的中年男子便是近年来在京里平步青云的左督御史曹忠肃大人。只见他手持青瓷茶盅一边大声叫好,一边侧了头疑惑地轻声问:"佟掌柜,这出皂罗袍,果真是昌茂当铺那柜上的小杉子唱的?" 这一出堂会是忠肃公替母亲贺寿而办的。忠肃公祖籍江南,在这玉溪镇上有不少产业,其中就包括昌茂当铺。江南唱堂会的规则便是唱到最后一天,由众亲戚好友们上台串戏。昌茂当铺推举了云杉过来串戏。没想到这一出皂罗袍一唱,便艳压群芳,震惊四座。 身穿藏青长袍垂手站立在忠肃公身后的佟掌柜,将头点着跟小鸡啄米一般,俯下身道:"是呀,可不是小杉子吗?我以前也没发现这小子的扮相竟这样俊俏!" "这小子不错,回头,好好打赏!" 忠肃公话音刚落,便见台侧的绛色帘子下匆匆地走过来一名身着素色长衫的后生,俯身跪地给老太太叩拜贺寿后,又过来给他叩拜首请安。 "小杉子吧?这戏串得不赖呀!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可是小杉却只是低低地埋了头,看住自己的鞋尖。风吹过来,有些许寒意,那一双削尖的肩膀便在风里止不住微微地颤抖。 "我说你一个大小伙儿,又不是姑娘家,害什么臊呀?" 忠肃公俯身用手掌托住小杉的下巴眯了眼细瞧,果然是位容颜白净,眉目清秀的美少年。只是眼神过于羞涩,一双手,东躲西藏,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云杉被瞧得面红心跳,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急急忙忙地道:"大人,这戏串完了,我也得先走了,柜上这会儿正没人看着呢!" 第2节:小轩窗,正梳妆(2) 忠肃公便眯了眼,转头向着佟掌柜道:"这小子不错,你先好好调教着。" 正说着,戏台上锣鼓锵锵,另一出好戏开始上演…… (二)[步步娇] 初春的河风,有些凛冽,云杉将手笼在袖子里,低了头急匆匆地走。 昨儿夜里,娘又犯了病,喘得眼睛都翻了白。急得云杉又是请大夫,又是抓糙药,整整地忙了几个更次,天快亮时才眯了会子眼。大清早的,又来串了一回戏,这会子眼睛底下还乌青着一大块呢! 一路脚步生风,却是越急越乱。眼见着绣着昌茂当铺几个大字的招牌帘子在街的转角处猎猎作响,那一抹浅笑还悬在嘴角,不及出声,便与一个迎面而来的水蓝色的身影兜头撞上。 两个人四仰八叉地摔做一团。昨儿夜里刚下过一场雨,青石板路的低洼处正蓄得一汪残水。云杉倒走运,平稳地摔在那人的身上。急急忙忙地起身,站立,四下查看,也是连衣角也未曾污得半点。 这才看清跌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水蓝色绸缎长衫,襟上绣着万福游云的图案,虽是摔得狼狈不堪,可是骨子的俊朗飘逸,却是丝毫也未伤损。 云杉无端地就觉理屈气短。伸手抱拳,道:"对不起了,这位兄弟!既然贵体无恙。在下有要事在身,只好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拔腿欲溜。只见那男子站起身来,一把扯住云杉的袖子,急急地道:"小兄弟!请留步,我固然是没有半分磕碰损伤,可你知道我这被惊飞的画眉鸟值多少银子么?" 云杉停了脚步,斜眼去看。 只见男子手里提溜着一只断了几根竹篾已经空空如也的鸟笼。想来是刚刚摔倒时,压坏了鸟笼,那画眉便钻出去飞走了。 东边是家玉石铺子,云杉抬头,便见那玻璃瓦檐上正停着一只彩羽朱喙的鸟儿,发出啾啾地叫声。 "可是那只?"云杉手指着那高高的屋檐。 男子点头,神色不屑地说:"这看得见,抓不着!更加活活地急煞人!" 云杉不言不语,轻蔑地笑笑,走到檐旁的大槐树下,气沉丹田,全身一跃,双脚在树上一点,整个身子,腾向空中,一个转身,手掌疾迅掠过琉璃瓦…… 看热闹的人尚在拍手叫好,云杉已稳稳地落在地上,迈上一步,双手将那只画眉奉给男子淡淡地道:"完璧归赵!我可以走了吧!" "小兄弟竟有这般身轻如燕的好功夫,令我沈亦浓佩服之至,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 一番话毕,才发现云杉转身走出很远了。纤瘦的背影,在青石板上留下苍白清浅的影子,一步一步,有着一股子不可言说的倔强孤独。 沈亦浓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心疼。呆呆地望着那个身影走进茂昌当铺里去,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第3节:小轩窗,正梳妆(3) 那一干看热闹的人,仍旧不愿散去,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这不是沈家三少爷吗? 沈家?哪个沈家,可是那个经营沈记茶庄的沈家? 是呀,听说那京中的左督御史曹忠肃大人便是他的亲娘舅呢! 啧啧!怪不得这沈记茶庄如此了得,将整个江南的茶叶市场都被捏在手里呢!要说江南的望族,数他家最是有钱呐,啧啧…… (三)[山桃红] 春且住,漫山遍野,花荫柳浪。 当铺里生意清闲,众伙计就拉着云杉唱昆曲,云杉倒也不扭捏,张嘴就来,站在柜里,兰花指翘,眼神儿一转,唱起了《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 猛然间,见到一名青衣男子,站在铺子里,隔着柜上高高的黑木栅栏,望住自己。那双眸子倒也晶亮,可是那呆愣的模样,一看便知,失了心神。 云杉只觉有此眼熟,再定睛一看,竟是沈亦浓! 云杉的脸,一瞬间就有红了,口中讷讷地道:"沈少爷来此做甚?这不是好人家子弟来的地方,沈少爷快快回罢!" 便有当铺的众伙计在一旁打趣道:"沈公子想是寻故人知已的吧?可不是走错了门么?找知己,觅红颜,该去隔壁的春香楼才对呀!"说完,便一齐望住沈亦浓意味深长地笑。 亦浓有些窘,眨眨眼,从指间撸下一个玉石戒指,咣啷一下子扔进柜里来,急急地道:"我,我是来当东西的!最近手头紧!" 云杉露一脸轻浅笑容,走过来,拿起戒指对着灯细细地瞧,漫不经心地道:"沈少爷,一准儿又是跟人家赛鸟输了吧?" "是呀,最近运气不好,赛鸟总是输!"亦浓一迭声地答,"云杉兄弟,你看着给几个碎银子,我过几日手头宽泛了,便要来赎的!" 云杉抬头看了看亦浓,摇了摇头,便埋首写当票,兑银子。 三日后,亦浓又来了,一个仆人也不带,不声不响地站在厅里,望住云杉傻傻地笑。这次,他是花大价钱赎回那只玉石戒指的。云杉将银子收讫,未了,叮嘱一句:"沈少爷,以后还是要少赌些才是!"沈亦浓便含混地答应着接了银子,也不走,歪着头,望着云杉微微地笑道:"云杉兄弟,上次那只画眉鸟儿还真是得谢谢你!怎么样,去聚仙楼,我请你喝几杯?" 天色已晚,当铺也快打烊了,云杉推辞不过,便被亦浓死拖拽着来到了聚仙楼。两个人挑了个临江的位置坐了,几样精致小菜,一人抱一坛女儿红,畅谈人生,快意恩仇,喝了个酣畅淋漓。 云杉的酒量是从小就训练出来的,加之跟师傅习了些拳脚工夫,是名符其实的千杯不醉。亦浓就不行,只喝得一坛女儿红下肚,便胡吹海说起来,扯住云杉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第4节:小轩窗,正梳妆(4) 出得门来,见云杉只穿了件薄薄的春衫,亦浓便将自己身上穿的新做的苏绸坎肩披到了云杉身上。云杉便也有些醉了,一个人望住天边的上弦月,傻傻地笑了很久。 几日后,亦浓又来了,当了腰中的玉佩。照例又在几天后花大价钱赎回。 如此反复。隔三差五的来当,来赎。 直至将全身上下的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全部当、赎了一遍,众人才恍然大悟。这富可敌国的沈亦浓,是冲着云杉来的。 "想不到,这堂堂沈家的三少爷,竟有这样的断袖之癖,云杉你是好人家的孩子,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年过半百的佟掌柜拍着云杉的肩,轻声地说劝。云杉凝神望住玉溪河早来往穿梭的乌蓬船,极缓级缓地点了头。 满山的桃花都开了,灼灼地烧着云杉的一颗心。 (四)[香罗带] 回到自家小院,自厢底翻出姐姐的石榴裙,香罗带。对着菱花镜,细细地梳妆,金钗步摇,璎珞琉璃,妆扮完毕,也是巧笑嫣然,倾国倾城的娇俏佳人。 夜风起,吹皱一池春水,池中的月,也颤颤的泛着冷光。云杉对着一池绿荷亭亭而舞,边舞边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忽听得背后脚步声声,回过头,却见是姐姐云霓搀着娘来了。 云杉转过身来停了舞步,曲膝施礼道:娘,姐姐! 月光照见娘苍白的容颜。娘冷冷地问:"听闻近来,你跟沈家三少爷之间很有些不清不楚的,是真的吗?" 云杉看住自己的脚上的莲花鞋,低低地答:"娘,我……" 娘的拐杖便重重地在石板上敲起来,一下一下,仿佛打在云杉的身上,云杉的身子便颤抖起来,咬了唇,鼓起所有勇气,抬头看住娘的眼,道:"娘,我不想再做男子了!" 乌云遮月。娘的脸却比乌云还要黑:"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是不是想活活地气死娘?啊?"梨木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打在云杉背上,腿上……打落了头上的金钗步摇,打落了颈间的珍珠项链。 云杉却只是咬着唇,不发一言,倔强地站着。没有眼泪,从小便被众人教导要做一个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的男子汉,渐渐地竟连怎么样流泪也忘记了。 "听着,那沈家大少,也是咱们报仇的一颗好棋,万万要利用好了!你瞧你姐姐云霓,身段姿色亦是百里挑一的。若说王孙公子,对她一见钟情也是有的!我看沈亦浓就很不错!这中间的牵线搭桥,还得非你不可!" 娘说完便穿过水榭而去。只剩下云杉立在冰冷的月光里,一颗心生生地被人剜着。 第5节:小轩窗,正梳妆(5) 云杉本是叫做云裳的,聂云裳。 原本,也是清秀佳人。只是,这个世界,除了娘和姐姐,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子。 还未出生,便被相士预言,是不祥之人。果不其然,出生的前一个月,爹忽然撒手人寰,家道也从此凋零。要强的娘,一心一意要生个儿子,来替夫报大恨深仇,求神拜佛,生下的遗腹子却是个女孩儿。无奈之中咬牙瞒了众人,说生了个男孩。私底下一直将云裳当做男孩子来养。娘口中虽然什么也没说过,可是看过来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坚硬冰冷的。 不是不擅长琴棋书画绣工女红的。不是不羡慕锦衣玉食观鱼赏花的。 只是没有法子,在娘的眼里,家门仇恨大过于天。更兼自爹去世之后,亲戚们逐渐断了往来,聂家望族名声虽勉强支撑着,可是家道早已零落不堪,内中空空,娘和姐姐身子孱弱,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全指靠着云裳在当铺里赚的那些微薄的月钱。 十三岁那年,云裳改名云杉,被娘送进茂昌当铺做学徒。每日里混在一群穿着粗布大褂的男子之中,拉着嗓子高喊:虫吃鼠咬光板无毛,"挡风"一件,收好喽! 云裳日日用心学习,勤恳寡言,四年后已做到昌茂当铺的站柜。 娘说,要报家门之仇,唯有这条路可走。 娘说,仇人便是那权倾朝野的忠肃公。当年,在朝为官的父亲便是这个叫做曹锦川的同乡栽脏陷害,被革去了官职,父亲在怒悔交加之下暴病身亡。 娘的话,云裳句句都听,云裳知道,这么多年,娘一个人带着她和姐姐,是多么不易。 五〔醉扶归〕 一日一日挨过去,荼蘼花开,花事尽了,春也就尽了。 沈亦浓再来柜上,云裳说什么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字里行间,明里暗里,都是尖锐和刻薄。久而久之亦浓也觉无趣,来得便也少了。 只是,云裳骗得了所有的人,骗不过自己的心。日日夜里梦见沈亦浓,湖蓝色的衫子,在风中飘荡,一双眸子,灿若星辰。那眼神总是烟波浩淼地定定地望住自己。他的眼中,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似水柔情呢?漾出的涟漪,便将自已整个人都吞没进去。 云裳猛然想起,素日里他来当铺时,袖子里总是藏着她最爱吃的桂花糖。那些素雅的清香,似玉溪河的水,日日夜夜在云裳的心间流淌。 这一日,云裳因店铺中的琐碎事耽误了,走出铺子,已是星辰满天。在巷口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衣袖。回头一瞧,却是亦浓。 连日不见,亦沈消瘦不少,憔悴不少。一双眸子,倒映出星辰满天,定定地瞧住云裳,嘴唇枯裂,徒然龛合,哽咽难言。 云裳的一颗心无端地就被碾得生疼。抬手想要试去那雪白容颜上滚滚而下的泪,却又放下。隔了半晌方叹口气低了头,小声道:"沈公子这一番错爱,云杉不是不知,怪只怪,云杉错生了男儿身!" 第6节:小轩窗,正梳妆(6) 沈亦浓便将目光收回,水一般漫上云裳的身上,道:"云杉兄弟,你打我罢!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越阻止自己不去见你,心里头越是发狂地想要见你!我就鬼迷了心窍,打那日你在这河边撞到我的那一刻起,我这心中,就再也再也放不下你了!" 云裳不忍再听,低了头,缓缓地沿河而行,亦浓便在后头踉踉跄跄地跟着。月光下,两个身影,平行着行进。行至醉仙楼下时,亦浓忽然抢上一步,扳住云裳的肩道:"云杉兄弟,再陪我喝两杯如何?明日,明日一早,我便要带人前往岭南收茶了!" 云裳心中一惊,抬起头来望住那月光下苍白的欲言又止的唇,泪便猝不及防地一颗颗掉进玉溪河中。亦浓便慌了手脚,急急地用手臂将云裳环着,道:"别哭,别哭!!" 云裳就红了脸,跺着脚推开亦浓,偷眼看四周,行人皆脚步匆匆,并没有多出一双注视的双眼。 玉溪河上来来去去地荡着许多画舫,昏黄的烛火,在河道中明明灭灭,似心头堆积的,无法言说的,心事。 亦浓租来一只,扯了云裳在舱中小几上坐了,相对而视,把酒无言,空对着一轮满月,满腔心事,在心中翻腾辗转,碎成细微粉未。 六[三月海棠] 亦浓的酒量原本不好,何况又满腹心事。喝了几杯下肚便天旋地转起来。却仍是倔强着强撑着说未醉,挽了云裳的胳膊,将手朝天上一指,道: "云杉兄弟还记得吗?那一日你就在这岸边的戏台子上唱《牡丹亭》,唱得可真是好呀,那一身行头妆装起来,怕是月里嫦娥也没有那么美!那时,我就坐在这画舫里从这河上过,远远地看见,以为是镇里哪家姑娘。我匆匆地上岸寻觅,却在途中被你撞倒。当时,我一眼便认出是你。你知我这心里,生生地就凉了个透心。 可,还是,放不掉,舍不下!" 云裳听罢凝眸不语,红了眼圈,一丝黑发散落下来垂在眼角,更平添几分妩媚,亭亭起身,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道:"送君须尽醉,相忆路漫漫。不如我再为沈公子唱一段吧!" 说罢行至船栏边,转动锦帕,清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唱的,是贵妃醉酒。 那样的惊心动魄的眼神,那样的婀娜娉婷的转身,仿若那一日玉溪河上的初见。 亦浓心中涌起万千感慨,张开嘴便成了一声薄薄的轻叹。叹人生苦痛,爱不得,偏相逢。低头自桌边,端了酒樽猛喝一口鼓掌道:"唱得好!此情此景,云杉兄弟,这一出贵妃醉酒,唱得着实好!" 第7节:小轩窗,正梳妆(7) 云裳眼波流转,醉眼朦胧地道:"你看看清楚,我可是你的云杉兄弟?我是嫦娥下九重,我是贵妃转人间!"袅娜转身,亭亭行来,左手扬起,便将头上发冠拂下,一头黑如绸缎的发如流水般倾泄而下,映着窗外闪闪的月光和波光,瞬间便耀了亦浓的眼,迷了亦浓的心神。 青色长衫,葱绿绫罗抹胸,大红亵衣,一件一件落在地上。亦浓只觉心中万马奔腾而来,雪白的身子如雪花般旋转到他的跟前,他头脑一片空白,再不能思想。 一夜欢好,疑在梦里。 他看着她艳若桃李的粉腮,颤颤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她的泪便垂下来,拿了手中洁白的锦帕给他瞧,死死地扯住他的衣襟,说:"请你一定,一定要记住我!"他接过锦帕,那如雪的绫罗帕上,开了一树血红的海棠,边角上冰蓝的丝线绣着几个小小的字:聂云霓。他心中一动,紧紧地环她在怀里说:"云霓,我记得了,你叫云霓,我自岭南回来,便娶你过门!" 她狠狠地点着头,泪又涌出来,一滴一滴,那么多,那么急,落在他的胸口,烫进他的心里。 夜渐深浓,他尚在熟睡,她唤船夫将船靠了岸。 她望着那翩然远船,低低地说:沈亦浓,从此后,我再不欠你!沉沉的黑夜里,她独自走着,拭不尽的腮边泪,以倔强的姿态狠狠地流着,就此将此生所积蓄的泪狠狠流尽。 亦浓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一日的醉酒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地迷糊了三、四天,连岭南的行程也耽误了。 他恍惚中记得当日他是邀了他的云杉兄弟上画舫喝酒的。云杉兄弟还给他唱了一出贵妃醉酒的。如何到后来却又变成了云杉的姐姐云霓呢? 脑中混沌一片,握着那方绣着聂云霓名字的锦帕,想不出个前因后果。思前想后,他决定去找云杉,要一个答案。 在街巷的角落,他眼神迥迥地逼问:"那一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裳抿了嘴,低了头,笑得苦涩。很久很久,抬头道:"姐姐云霓是个好姑娘,你若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你。" 说罢,便转身而去,月光将她纤瘦的背影投在青石板的路上,那么凉,那么薄,让人从心底的寒。 亦浓去了岭南。 原以为一趟岭南之行,便可忘记所有,可是行在路上,坐在船里,看远山,看碧水,看楼亭楼阁,一糙一木,一尘一埃,皆是那一晚,那一张梨花一般落泪的脸。 七[绕地游] 再见面,已是初秋了,碧云天,黄花地,心头越发地惆怅。 是黄昏,在聂府门前,云裳穿着男装,自当铺回来,远远地便见亦浓乘坐的轿子,后面跟着众多挑着厢笼的仆人。是来送聘礼的。早几日便听得娘说,亦浓从岭南回来,火急火燎地请了媒人上门来说亲。 BOOK.HQDOOR.COM▲红桥▲书吧▲ 第8节:小轩窗,正梳妆(8) 娶,聂云霓。 云裳躲在角落里望着那顶轿子渐行渐远,心头凄楚一片。她已自掀起的轿帘内清楚地看见,亦浓的手里握着的,便是那一日夜里她送他的那一块绣了姐姐名字的锦帕。 进了门,娘便一脸灿烂地笑着走过来,拂了她的手道:"裳儿,你真是能干,娘没有白疼你!" 云裳不发一言,转头去看窗外的落叶,心底叹出一口气来。心就在那一刻结成了冰锥,僵硬冰冷地横亘在整个胸口,尖锐地寒冷。 婚礼,轰动了个整个玉溪镇。沈家对小公子沈亦浓可谓是宠爱之极,不仅耗费千金,大摆毫宴,宴请全镇父老,还特意从京里请来了忠肃大人主持大婚。 花竹喜炮放红了一地。一下一下,几乎震裂了云裳的心神。她不敢去看,也不敢去听,她甚至希望自己在这一刻能够遁逃得无影无踪。娘也忙得团团转,不停地招呼着一屋子从未见过的亲戚。云裳只是懒懒地倚着柱子,看他人闲聊,直到媒婆上前推了她一下:"傻小子,还愣着做什么?花轿都来了!还不去扶你姐姐上花轿!" 云裳这才恍然大悟,脚步匆匆地进屋去扶云霓。云霓已经穿好了大红的凤冠霞帔,手里拿着龙凤喜帕,望着她微笑,勾魂摄魄的美丽,直晃得人头晕目眩。 云裳走过去搀住姐姐,轻轻地笑道:"姐姐,上轿啦!"云霓莞尔一笑手指着那角落里的一只妆匣子,道:"里头是一些旧首饰,我用不着了,便送你罢,"云裳便凄然一笑,扯住自己身上的男式玄色长衫,道:"你看这身打扮,如何用得着那些玩意儿?" 云霓抿嘴一笑,递过来一杯参茶道:"裳儿,喝了罢!姐知你心里难过,你就别去送亲了。" 云裳便红了眼圈,接过来将那茶一口饮尽,低头看着手指,再不说话。 云霓蒙上龙凤喜帕,一步步迈向大红花轿,道:"好裳儿,这么多年,够委屈你的了!好好的女儿家,总不至于一辈子扮作男子,是不是?" 丝竹管弦,锣鼓震天。 云裳远远地站在人群后面,忽然就被那些扬起的灰尘迷离了双眼。头脑渐渐模糊,身子软软地,就要摔倒。 她恍惚忆起姐姐上轿前给她喝的那一杯子参茶,原来那里头竟是下了蒙汗药的。 是了,一定是娘和姐姐怕自己在婚礼上失了态,出了丑。又或者她们怕自己在最后一刻改变注意,夺了沈亦浓。 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穿大红喜袍的"故人"沈亦浓。她想,他那么好看,穿着新郎的大红绸缎喜服,一定更加好看。只是,多么可惜,他娶的,竟然不是自己。 仅存的意识里,被人塞进了马车,一路颠簸,去往不明的前方。 第9节:小轩窗,正梳妆(9) 伸出手,却是什么也阻止不了。 醒过来,已在一处陌生的c黄帏之中,身上着了粉色花蝶的女式衣衫。c黄角上姐姐送的妆匣静静地在那里,在黑暗里闪着诡异的光茫。云裳伸手拿过,轻轻地打开,忽然惊住!那里面装着满满一匣子的金银珠宝,上面,覆盖着一张精美的小小薜涛笺。是,姐姐留给她的亲笔信。 那么强烈地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原来竟应验了。 云裳颤抖着双手将那薄薄过来,一字一句地念: 裳儿,你现在呆的地方是吴锡鞘道山,这是娘和我预先置办的让你藏身的小屋。 裳儿,不要怪娘和姐姐。这么多年,我们让你假扮男子,其实是在保护你。你知道要剌杀忠肃公,单凭我们三个的微薄之力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因此,我和娘很早之前便加入了一个名为刺心的杀手组织,这么多年,我们东奔西走为组织完成了许多任务,从来没有收过一分报酬,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够借组织的力量手刃仇人。我们谋划了很久,预备在婚宴上动手。那些你从未见过的亲戚都是组织里的人,我们没有准备空手而归,也没有想过活着回来。 裳儿,对不起,骗了你这么多年。爹爹死时,我只有三岁,我几乎不记得他的样子。我知道,我们花如此代价为爹爹报仇,爹爹亦是不能重新活过来的。只是这么多年,报仇已经成为娘活着的,唯一支柱。 裳儿,从今往后,你便可做真真正正的女子。任他们再神通广大也只是遍地撒网去找寻与你同岁的男子。 裳儿,我知道你爱亦浓。若他真心,必会抛却所有繁杂,前来寻你。 …… 云裳胸中痛不自持,手一松,匣中的珍珠便滚了一屋子,一颗一颗,硕大晶莹,如人的眼泪。 八(尾声) 春去秋来,时光如江水,滚滚流逝。 一座玲珑小院,小轩窗里,菱花镜旁,有女子静静地坐着,手持黛青石笔,细细地画着眉。 院子外头,桃花梨花全都开了,婉转婀娜,香气怡人。 有叩门声起,一个男子,在木栅栏外头朗声问道:"踏春至此,有些口渴,请问有水喝吗?" 她禹禹起身,行至门口。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看见他。尘满面,鬓如霜。 只是骨子的那一丝俊朗飘逸,仍旧,如同初见。 ◇BOOK.HQDOOR.COM◇欢◇迎访◇问◇ 第10节:少年的离别歌(1) 王雄成热血穿行的少年 【王雄成】84年出生。喜欢看书和电影,涉猎广泛。但却至今不辨五谷,不懂摩登,不认名人,不识自己。已出版长篇小说《圣域》,《青春之冷》。 少年的离别歌 文/王雄成 一 天色昏暗,乌云密布,闷热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向胸腔挤压过来,连喘气都感觉费力气。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就炸开了锅。诸如"你是打车还是坐公交?"、"不晓得我爸有没有给我送伞"、"要不咱们到对面的KFC吃了东西再走?"等话语充斥在耳朵旁。刘碑经慢慢悠悠的收拾书包,他讨厌这种喧嚣的气氛,这让他很不适应。 "刘碑经,你丫磨蹭什么呢?楼下布告栏贴这次月考排名了,看看这次该谁请客了?"张翔吆喝道。 "你去看不就完事了吗?回头告诉我一声,我跟着去吃就行,肯定不是我请客。"刘碑经不耐烦地回应道,眉头紧锁着。 张翔笑道:"你丫也太没自信了吧。" 只过一会杜旭就跑了上来,走到张翔面前嘻笑道:"张翔同学,恭喜你,你是我们三个人排名最靠前的,倒数第三十二位,所以这次你请客。" "你排多少?"张翔反问。 "二十七。"杜旭顺手指了指刘碑经,说道:"他丫最强悍,你猜多少,倒数第五。他后面那四位都缺考。" 张翔愣了一愣,走近刘碑经,一屁股坐在课桌上,说道:"你可以去买彩票了,我瞎蒙的都能倒数三十二,我看你平时还挺上进的呀,要不就是你丫智商有问题。" "我靠,你丫智商才有问题。你哪只眼睛看着我用功了。老子那是看小说。" "黄色的吧?" "去你妈的。" "你们俩别吵了。商量一下晚上去哪解决饮食问题才是关键。"杜旭打断了他们说话,道,"这次还叫上厘厘不?" "叫上呗,要不刘碑经得跟我急了,说了可以带家属的。" 刘碑经不自然的笑了笑。 三个人走到楼梯口刚好碰到厘厘,张翔起哄说刘碑经要请我们吃饭,你去不去?厘厘看了看刘碑经,只是笑了笑。刘碑经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张翔请客来着。 云压得低,雨却下得并不大。厘厘带着伞只能供两个人躲。张翔和杜旭主动跑进雨中,喊道:"你们俩快点啊,学校对面的老地方,路上别磨蹭太久。" 刘碑经举着伞往厘厘的头顶上偏,自己又不敢太靠近。 "你害怕什么?"厘厘嘻嘻的笑,一把搂住了刘碑经的腰。 "谁怕了?我是担心你淋着雨了感冒。" "哎呦呦,这么知道心疼人啊。我看了排名,好像你是倒数第五。" 刘碑经有些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说道:"正好不是让他们请客嘛。" "我记得你以前成绩没这么差啊。本来我还以为你们搞了这个比排名的比赛后成绩会上去呢!" "你把我们想得太有上进心了。"刘碑经悻悻道,"我根本就没好好考,为的就是让那两个孙子请客。" "不就请客吃顿饭吗,不至于呢。" 刘碑经不说话了。 整个吃饭的过程在刘碑经看来紧张而无味。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这种吃饭时干净而高档的感觉,讨厌他们的高谈阔论和对品牌,汽车,游戏的津津乐道。刘碑经cha不上话。他不停的扒着自己碗里的饭。喝汤的时候竟然感觉汤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让刘碑经难受极了。 第11节:少年的离别歌(2) 二 刘碑经穿过一条幽暗的小巷。用枯树干支起来的路灯被顽皮的孩子用石头打碎了,只剩下破旧的灯头在风雨中悬挂。路面坑坑洼洼,不大不小的水泡让刘碑经的裤子湿到了膝盖。刘碑经小声暗骂了一句什么,连他自己也没有听清楚。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母亲赵秀枝坐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阴沉。 "同学请我吃饭。"刘碑经靠c黄坐下。十四平米的小屋供三口之家住下,坐着轮椅的父亲还在家开了一个小卖部,已经拥挤得不能再挤了。 "月考的成绩应该下来了吧。"赵秀枝抬了抬头,把声音压在了喉咙里,她不想吵醒自己的丈夫。 "没有。"刘碑经回答得斩钉截铁。 赵秀枝不说话了,将货柜上的东西整理了一遍,把高架上的东西往下挪,以免丈夫够不着货物损失生意。刘碑经将书包扔到桌子底下,有些懊恼得看着母亲。她在数柜台里的钱。 "妈,学校要交资料费。"刘碑经这句话说得很快。 "又要交钱?多少?" "150。" 赵秀枝摩挲着刚数到一半的钱,极其无奈的从中抽出150块钱来递给刘碑经。刘碑经的手颤抖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去。 "早些睡吧,明天上课不要迟到了。" "嗯。"刘碑经将椅子移到一边,然后把属于自己的折叠c黄拉开,铺上被子,这才脱去外套躺进去。 赵秀枝又忙活了一会,听见刘碑经依然在c黄上翻来覆去的声音。 "怎么了,睡不着么?" "没,马上就睡着了。"刘碑经随口应付着,他不想跟母亲聊天。他记得自己懂事的时候家里是这个样子,而现在还是这个样子。每天晚上母亲回家的时候总是能闻到她身上沾满的烂菜叶子的味道。母亲就在前面小区的菜市场卖青菜,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摊子,所以生意并不是很好。而父亲坐在轮椅上是他一直的记忆。他没有问过父母关于那双失去的腿的故事,因为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白天的时候窗户总是开着的,父亲坐在轮椅上卖东西,有懒得走远的邻居买包烟或者啤酒什么的。日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 雨已经停了,刘碑经还是没有睡着,他感觉潮湿的空气通过窗户渗透了进来,身体很不舒服。这是北京吗,怎么感觉跟南方一样?刘碑经有些莫名其妙。 三 刚上早自习班主任老罗就让班长将资料费统一收齐。刘碑经从口袋里掏出钱,一张100的一张50的。他将100的递给班长,签了名字。等班长走开刘碑经从课桌里又拿出150块钱来,凑在一起一共200块钱。这是刘碑经每次虚报各种杂费攒下来的私房钱。 "刘碑经,你来我办公室一下。"老罗将钱和表格抱在手上,抬头说了一句。 ▲BOOK.HQDOOR.COM▲虫工▲木桥▲书吧▲ 第12节:少年的离别歌(3) 张翔和杜旭对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刘碑经,神秘的笑了笑。张翔小声道:"刘碑经这次帮老罗搞了个倒数第一,你看老罗脸色难看得……" 刘碑经站起来,朝他们俩吐了吐舌头,故作神气。他跟着老罗出来不停的往路过的教室里看,如果碰到刚好朝教室外看的人四目相对刘碑经会摇晃着身子,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这种姿态是刘碑经以前看着高年级的坏学生学来的,他们将被老师叫进办公室做为炫耀的资本。后来刘碑经路过厘厘所在的教室,他特意去寻找她的身影,可是厘厘低着头在发短信并没有回看,这样刘碑经有些失落。 "这次月考为什么会考这么差?"老罗坐在办公椅上,手里还拿着钱慢慢的数。 刘碑经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说:"可能是复习没有做好,还有考试那天我发烧了,头疼得厉害。" 老罗冷笑一声道:"但愿你高考那天不要发烧。说实话,这些理由我都听腻了。平时不用功,关键时刻找借口,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老师,对得起你的父母。" 刘碑经不说话,看来他并不擅长做一个坏学生。 老罗将钱点好用信封装起来,又从办公桌上拿过来一张表格,说道:"交大最近搞了一个义务家教的活动,让大学生免费去辅导哪些成绩差家里又请不起家教的同学,他们联系了我们学校,我看你的情况正好合适。这里有一张表格,你拿去填好交上来。" 刘碑经厌恶的瞪着那张表格,顿了顿,说道:"我不要家教,我自己会学好。" "你自己会学好你就不会考倒数第一了。"老罗有些生气的说道。 "反正我不要家教。"刘碑经转过身去,道,"我下次一定会考好的。" "那我就等着啰。" 刘碑经回到教室的时候有些闷闷不乐,他坐在课桌上无聊的翻着课本,偶尔会打开课桌看一眼夹在生物课本里的200块钱。这是刘碑经准备下次月考过后请客的钱,他想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故意不考好了,他要让他们看看他的智商是没有问题的。 窗外的梧桐树已经长满了叶子,像是一张张没有五官却血管分明的脸,丑陋极了。刘碑经握紧拳头,懊恼的抬起头来对着那些叶子说,这一次月考完后我再也不跟你们打赌了。 四 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厘厘了,刘碑经没有去找她。他心里迫切的希望这一个月快点过去,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请厘厘吃顿饭了。 中午的时候刘碑经在教室里吃饭。张翔,杜旭,厘厘三个人推门进来,围到了刘碑经的身边。 "今天又自己带饭了啊?"张翔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来。 "我就喜欢我妈做的饭,不行啊?"刘碑经嬉笑着回了一句。 第13节:少年的离别歌(4) 杜旭笑道:"你妈也太抠门了吧,过生日都不出去改善一次生活啊!" "谁过生日?" "你啊。"张翔用书敲了一下刘碑经的头,说道,"每一年我们都过生日请客吃饭,我也就奇了怪了你跟我们同学几年怎么就从来没有过生日呢。难道你是二月二十九的生日,四年一次?幸好我上次去帮忙整理档案的时候看到了你的生日,要不这次又被你逃过去了。说,为什么每年都不请我们吃饭?" "今日我生日啊?"刘碑经尴尬的笑了笑,道,"谁还跟个小孩似的要过生日啊,我自己都忘记了。" "我不相信。"厘厘搭话道,"你肯定是不希望我们打扰你偷偷和你的神秘女友一起过生日。" "哪有的事,我是真忘了。"刘碑经急忙辩解。 "赶紧说实话,厘厘可吃醋了。"张翔继续开玩笑。 "去你的。"厘厘推开了张翔。 "得,你不记得我们帮你记得,这次你可逃不了了啊。怎么过,你自己说。"杜旭抱着手。 刘碑经继续扒着饭,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很清楚自己攒下的200块钱不能用在这上面。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打发眼前的这三个人。 "那个……我爷爷奶奶晚上都去我家要给我过生日,我走不开啊!" "那我们可不管。"杜旭摆手道,"给你丫两个选择。第一,我们一起去你家,同学这么久了你家住哪我们都不知道,是不把我们当哥们是吧。不过这个你有点冒险,万一你爸妈爷爷奶奶不欢迎我们这帮土匪,你就得听他们念叨。第二呢,晚上一起下馆子,我们早点解决,然后你再回家过生日。" 刘碑经抬头看着杜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张翔趁刘碑经不注意一把抢过他手中饭盒跑开了。 "你干什么?"刘碑经站了起来。 "晚上咱们都吃大餐了还吃这玩意干什么,没劲。"张翔将饭盒举到垃圾篓的上面。 杜旭一把按住刘碑经,笑道:"精彩二选一,赶紧决定。" "你们干吗呢这是。"刘碑经不耐烦的推开杜旭,要朝张翔走去。杜旭后退一步重新压上去,将刘碑经按在桌子上,厘厘也跑过来帮忙。张翔笑着用勺子把饭菜一点点扒到垃圾篓里。刘碑经急了,猛地站了起来。杜旭连忙松开了手,厘厘没站稳坐到了地上。 张翔看到刘碑经急了走过来将饭盒放下,鄙夷地说道:"这样就生气了啊,你这个人真没劲。" 杜旭把厘厘拉了起来,说道:"今天你过生日,不跟你计较了。晚上要记得清我们吃饭啊!" 刘碑经的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看着站在杜旭身边的厘厘,他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阿。" 厘厘没答话,被张翔和杜旭拥着出了门。 ◇欢◇迎◇访◇问◇WWW.HQDOOR.COM◇ 第14节:少年的离别歌(5) "记得晚上请吃饭啊!" 他不知道厘厘什么时候和张翔杜旭打得火热的,看着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刘碑经失落极了。 五 下午上课的时候刘碑经一直心不在焉,他不时地用眼睛去瞄张翔和杜旭两个人,他们的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这让刘碑经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是一个被拐卖的女孩看着人贩子秘密商议要把自己卖到哪里一样。 晚上肯定是不能请他们吃饭的。刘碑经在心里默默地想,那200块钱要用来下次月考完请客,他不能再一次倒数第一了。 刘碑经看了看手表,还剩最后一节自习课。他想提前开溜了。刚好张翔和杜旭都去上厕所了。刘碑经提着书包偷偷摸摸的往外走,一眼便看到班主任老罗。他连忙侧过身子,将书包靠墙压在屁股后面。好在老罗没有注意他径直走过去了。刘碑经舒了口气,几个大步冲到楼下。 终于逃脱了。刘碑经走在过道上心里这样想着笑了起来。 "刘碑经,你丫干吗去?"背后响起杜旭的声音。 刘碑经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没有回头。接着就听到后面脚步声跑近,他们三个人都在。张翔拍了拍刘碑经的肩膀,说道:"我们正找你呢,想着你晚上要回家过生日,所以我们决定集体逃课提前给你过生日去,够哥们吧。" 厘厘补充道:"我们正准备去订个蛋糕呢。" "我……我有点事,没办法跟你们一起过生日了。"刘碑经弯着腰,一脸的痛苦。 "不是吧,你这完全没有把我们当朋友呢。"杜旭有点不高兴。 刘碑经扭头去看厘厘,也是一脸的沉闷。他皱了皱眉,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大拇指上满是鲜血,整个手臂都颤抖着。 "我不小心把手弄伤了,得赶紧回去上药。"刘碑经痛苦的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厘厘握着刘碑经的手看了看,说道,"赶紧上校医务室吧。" "不了,我回去就行了。"刘碑经看着大家奇怪的眼神补充了一句,"我妈是医生,我家里有药了。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请你们吃饭吧。" "得,那你快点回家吧。"张翔摆手道,"别弄得伤口发炎。" 杜旭和厘厘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刘碑经苦笑了一下道:"那就明天见。"然后快速的往校门口走。拇指上的疼痛钻进心中让刘碑经整个人都麻木了。上了公交车,刘碑经才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他是用钢笔把自己的拇指刺破的,刘碑经突然觉得自己的举止太疯狂了。 早早的回家,路过小区菜市场的时候刚好碰到母亲赵秀枝出来,挑着两筐菜。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最后一节课大扫除,搞完了就回来了。" "摊子上还有一包白菜,你去扛回来吧。"赵秀枝大声地说道。 第15节:少年的离别歌(6) 刘碑经点了点头,刚走几步又回过身来,说道:"我扛不了,搞大扫除的时候把手给弄伤了。"说完把手展示给赵秀枝看。 "你一点都不让我省心。"赵秀枝无奈道,"那你赶紧回家去吧。" 刘碑经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母亲淡漠的反应刘碑经已经习以为常。当一个人活得自己都找不着北的时候也就顾及不到别人了。 六 这个晚上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三口之家围在一起看着一部小彩色电视机。赵秀枝不时地和丈夫老刘谈论着一些菜市场的所见所闻,大多是诸如"谁家的媳妇怀孕了还要买菜做饭" 、"谁这么有钱买菜还讲价真小气"之类的。刘碑经在这种话语里总来闻到一些蔬菜发霉的味道,他很不喜欢。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一个谈话节目。大体的内容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因为找不到可以解决北京户口的工作而选择了自杀。主持人和心理专家侃侃而谈,从大学生心理素质谈到北京户籍制度,最后还连线了相关的部门负责人,好不热闹。 刘碑经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骂了一句:"真是脑子进水了。" 赵秀枝从刘碑经手里拿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怎么换台了,我觉得挺好玩的啊。"刘碑经嘻笑道。 赵秀枝装作没听见。老刘却面露难色,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问:"你不喜欢北京吗?" "不喜欢。"刘碑经摇头道,"北京有什么好的,都是高楼大厦,都是有钱人。我不喜欢这里。" 老刘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赵秀枝瞪了刘碑经一眼。刘碑经不说话,看着电视画面愣了神。 "你真的不喜欢北京么?"老刘的眼角有泪光闪动,颤声道,"我为了留在北京可是失去了双腿的。"刘碑经吃惊地回过头来,看着父亲一脸的细小皱纹,他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样貌。赵秀枝看丈夫说不出话来,解释道:"当年你爸从老家到北京闯荡,一心想留在北京。可是以你爸的学历没有办法在北京找国企落户。当时只有拿钱去买一个北京户口的指标。为了挣钱,你爸主动提出做厂子里待遇最高也是最危险的活,可是有一次不小心,机器故障将你爸的双腿给切断了。厂里赔了一大笔钱,这样才买了个北京户口,还有就是买了这个旧房子。那个时候你还在妈的肚子里呢。" 刘碑经张大着嘴巴,他这才知道自己成为北京人全是因为父亲。而父亲一直向往的北京人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幸福,而相反的是沮丧,自卑,封闭。 "你的名字叫刘碑经,就是想着留在北京的意思。"赵秀枝继续说道。 刘碑经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他觉得这一切太滑稽了。虽然很不合逻辑也很不道德,但刘碑经的脑海里还是闪过一个想法,他觉得父亲当年是故意失去一双腿的,这样他才可以拿到他想要的钱。 第16节:少年的离别歌(7) "也许我们留在老家会过得更好一些。"刘碑经悻悻地说。 老刘并没有反驳,也许十几年在c黄上躺着已经让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要是再争点气就好了。"赵秀枝并不赞同刘碑经的观点,说道,"在哪都一样,活得好不好全看你自己。我问你,你们月考成绩是不是出来了,你班主任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是让我明天去你们学校一趟。你肯定又是没考好吧。" 刘碑经的头一下子就懵了,机械地点了点头,道:"这次是没考好。而且,很不好。" "什么?"赵秀枝激动起来,说道,"我每天辛辛苦苦赚钱供你读书,你考得很不好还这么理直气壮。你怎么这么不长进呢。" "你也可以不供我读书啊。"刘碑经反驳道,"我不喜欢读书,我讨厌学校,讨厌同学,讨厌所有一切。" 赵秀枝伸手想去打刘碑经一巴掌却被他闪开了。 "我成年了,你不能打我。"刘碑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赵秀枝气得手直发抖,也站起来。只听到老刘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道:"别打他了,他今天过生日。" 六 刘碑经上课的时候心烦气躁,他不停的望向窗外,看他的母亲是不是从班主任老罗的办公室里出来了。历史老师瞪着刘碑经的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刘碑经回过神来正好对上老师的眼睛。 "你真是我见过最笨的学生,历史考了十六分,你是不是少根筋啊!"历史老师嘲笑道。 刘碑经没有回话,脸色难看极了。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关注窗外你就站到教室外去听课。" 张翔朝着刘碑经笑了笑,刘碑经扁了扁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过了一会刘碑经就看到母亲赵秀枝站到了窗外。刘碑经回过头认真地看着黑板听讲,赵秀枝就自己靠到一边去了。 下课老师走后,赵秀枝才走到教室门口朝刘碑经招了招手。刘碑经回头看了看,好像没有人注意他,于是迅速的跑了出去。 "你们班主任把你的情况都说了。"赵秀枝有些心灰意冷地说,"你真得太不长进了。" 刘碑经看着母亲的眼角有泪光闪动,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听说有大学生自愿给你们当家教,我已经给你报了名了。"赵秀枝伸手抚摸着刘碑经的头,说道,"希望能有点作用吧。" "我不想要家教。"刘碑经闷闷不乐地说道,"我自己能行的。" 赵秀枝摇头道:"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你跟你爸一样倔,太倔了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看我们现在留在北京过得哪像个样子。" 刘碑经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近,回过头去看到张翔和杜旭两个人,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BOOK.HQDOOR.COM◇欢◇迎访◇问◇ 第17节:少年的离别歌(8) 赵秀枝还想再说什么,刘碑经拉了她一下,说道:"你早点回去吧,我要回教室吃饭去了。"赵秀枝点了点头便径直离开,脸上毫无表情。 张翔走到刘碑经面前推了推他的肩膀,问道:"你妈?" "嗯。" "她刚才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好像有股烂菜叶子的味道。"张翔作势捂了捂鼻子。"你妈不是在菜市场上班吧。" "你妈才在菜市场上班呢。"刘碑经气愤地说道,"那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你什么鼻子啊真是。" 杜旭连忙解围,说道:"刘碑经算了,跟他瞎起什么劲啊!" "你什么意思啊!"张翔笑骂道,"我可是一北京守法公民,不像某些人……" 杜旭趁刘碑经不注意朝张翔使了个眼色,同时做出嘘声的动作。他的手从刘碑经的肩膀上环过去,拉到自己身边。 "你干吗?" "我跟你说个事情。"杜旭用舌头在嘴里抵了抵脸皮。 "说吧。"刘碑经笑道,"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娘腔了。" "我问你一件事,你可要跟我说实话。"杜旭顿了顿说道,"你是不是在追厘厘?" 刘碑经愣了一愣,随即笑道:"没有的事,你别听张翔他丫瞎说。我跟厘厘那可是正常的男女关系。" 杜旭突然一拍刘碑经的胸口,说道:"得,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豁出去了,我也不算抢兄弟的女朋友。最近我有一个特伟大的计划,我要追厘厘。" 刘碑经的耳朵里似乎突然嗡了一声,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追厘厘。" 刘碑经苦涩的笑了笑,他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翔走上前来拉了拉刘碑经,说道:"这下就剩下我们两个单身了,得努力啊!" "呵呵,那是自然的。"刘碑经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表情。 七 刘碑经已经好几天没有见着厘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被另外三个人给抛弃孤立了,这让刘碑经非常懊恼。 体育课下课后刘碑经去篮球场边的水龙头下洗脸,刚好看到厘厘走过来。刘碑经连忙用衣服把脸擦干,朝厘厘笑了笑。 "看到杜旭了吗?" "谁?"刘碑经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就平落了,说道,"没看到。估计是跟哪个小女生打情骂俏去了吧。" 厘厘笑了起来,说道:"他还挺会享受的嘛!" 刘碑经觉得这句话不应该从厘厘嘴里说出来,太轻浮了。他顿了顿问道:"杜旭在追你吧。" "对啊。"厘厘大方的承认了,笑道,"现在暂时情况是这样的。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你喜欢杜旭吗?" "还行吧,觉得他有时候还挺逗的。"厘厘甩了甩手道,"你怎么这么关心我跟杜旭,难不成你也喜欢我?" 第18节:少年的离别歌(9) 刘碑经脱口而出:"怎么会呢,我要是喜欢你早追你了。" "这样啊。"厘厘无所谓的看着远处,杜旭往这边走来。她转头道:"你有事先走了。" "嗯。" 刘碑经看着厘厘走开突然后悔起来,他想他刚才应该说:"对啊,我一直很喜欢你呢,要不我们谈恋爱吧。"这句话在刘碑经的脑海里回响过很多次,可是刚才却被某种古怪的东西突然压制住了一般。他甚至想象过厘厘听过他的表白后会说:"我也很喜欢你呢。"然后她会挽起他的手,很幸福的样子。只是这毕竟只是想象,他已经错过了机会。 周末的时候果然有个大学生来到了刘碑经的家。 "不好找吧。"老刘示意刘碑经给大学生搬个座。刘碑经有些懒洋洋地将椅子推了过去。 "嗯,转了好久才找到。"大学生自我介绍道:"我叫金星星。你是刘碑经吧。" 刘碑经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掏出几本书来。 "你们这一块的房子是快要拆了吧。"金星星环视了一下屋里的状况。 "拆了我们不得睡大街?"刘碑经不怎么善意的笑了笑。 金星星跟着笑,说道:"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北京城区还有这么破的地方,早该拆了盖新楼了。" 刘碑经回道:"北京也不一定都是富人,就像名牌大学里也有好学生和差学生,都一样。" 老刘瞪了刘碑经一眼,说道:"这么热的天给人家开瓶可乐。" 刘碑经不情愿的从柜台上拿过可乐打开,然后坐到了椅子上。整个教学的过程刘碑经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集中自己的精力。金星星拿着笔在他的眼前不停的写,嘴里说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刘碑经注意到金星星的手掌上长了几个茧。 临走的时候刘碑经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是农村的?" "不是。"金星星否认了。 "那你手上的茧是怎么回事?" "这个呀。"金星星举起自己的手,笑道,"健身房练健美练的。" 刘碑经目送金星星离开。他突然怪异的笑了笑,朝躺在c黄上的父亲说道:"我看他撒谎了,他就是农村的。" "你怎么知道?"老刘不解的问。 "他身上有股泥土的味道。" 八 月考那两天刘碑经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他看到张翔和杜旭也不怎么和他们说话,憋足了劲。刘碑经想这是他反击的最好机会。 在老师阅卷的几天里刘碑经经常往老师的办公室门口走,他想从老师的闲谈中得知自己月考成绩的蛛丝马迹,对于这次月考,他信心满满。当刘碑经得知月考成绩排名第二天就要出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兴奋了起来。他当天晚上很晚才睡着,他梦见自己置身于豪华的餐厅之中,桌上频频举杯,欢歌笑语。厘厘就坐在他身旁,朝他笑,对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呢,我答应杜旭是故意来气你的。" WWW.HQDOOR.COM←虫工←木桥书←吧← 第19节:少年的离别歌(10) 刘碑经后来醒来的时候枕头上湿了一大片,他早早地就去了学校。 张翔和杜旭在课间的时候围到了刘碑经的课桌旁,刘碑经用微笑欢迎了他们。 "你说这次月考咱们谁会请客?"张翔问道。 "我好像考得还不错。"刘碑经笑了起来,说道,"晚上估计是我请客,顺便把上次过生日的饭补上。" 杜旭疑惑道:"这次怎么这么有信心啊!" 刘碑经晃头道:"我就这么想,瞎蒙这么多次,总有一次运气好的吧。"他看着杜旭,又小声地补充道:"把厘厘也叫上吧。" 张翔点头道:"那是当然的,家属嘛。" 三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班主任老罗的课是第三节,刘碑经盯着黑板在发呆,脑子里总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突然刘碑经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他打开了课桌把手伸进去,额头上有些发凉。他把书本拨到一边又摸了摸,心里也凉了。刘碑经看了看课桌的锁,好像有点松。他焦急地打开课桌,把书本都堆到桌子上,然后一本书一本书的翻。整个人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老罗正在讲课,他看到刘碑经古怪的举动后用手中的粉笔头朝刘碑经扔了过去,正好砸中了刘碑经的头。 "你在干什么,上课的时候准备搬家还是怎么着?"老罗气得呼吸有些急促。 "我找东西。"刘碑经无暇他顾,继续翻书。 "我看你是丢了魂吧,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讲不知道吗?" "我没有丢魂。"刘碑经眨着眼睛道,"我丢了两百块钱。" 老罗看着一本正经的刘碑经,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谎也撒得太没水平了吧,你哪里有两百块钱可以丢。你家里这么穷。" 刘碑经的手停了下来,瞪着老罗。 "上次你妈跟我说,她从来都不给你零花钱,你哪来的两百块钱。难道是你偷的?" 同学们跟着笑起来,都看着刘碑经。刘碑经的脸已经通红通红的。老罗继续说道:"你妈在菜市场买菜挣不了多少钱,你还吊儿郎当,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刘碑经不说话,他停止了找钱的动作。老罗的讲课继续进行。 刚一下课张翔就走了过来,一会杜旭和厘厘也来了。他们围着刘碑经。张翔说:"你要是没钱请不起客就算了,干吗还在上课的时候演这么一出,吓得我都一声冷汗。" 厘厘附和道:"就是啊,你也不能这么骗我们啊。要不这样吧,这次月考无论你们谁第一,都我请客怎么样,不能每次都蹭饭吧。" 杜旭点头道:"我看行。" 刘碑经木木地说:"我真的丢了200块钱,我不骗你们。" 杜旭吐了口气道:"刘碑经,你再这样就没劲了啊,没意思。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可以不再打这个赌,真是没劲透了。" 第20节:少年的离别歌(11) 刘碑经抬头看着他们不停的说话,却什么都听不见。四周一片寂静,没有风,一丝都没有。 楼下的布告栏围满了看月考排名的人,叽叽喳喳,有人失望,有人欢呼。杜旭指着排名榜对身边的厘厘说:"刘碑经的成绩还真不错呢,全年级106名,考个一本没问题吧。" 厘厘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身边的同学喊道:"有人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杜旭从人群里冲了出去。他看到教学楼前的水泥地面上趴着一个人,他像一个受伤的战士般摆着匍匐的姿态,似乎用尽了力气要向前进。他的身体周围开始流动着血液,像是止不住的泪水。杜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委屈还是解脱,不明白他哪里来的鲁莽的勇气,不知道他跳下的刹那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否定一个事实,刘碑经跳楼了。 他以飞翔的姿态离开,却沉重的坠落。 夜间的时候乌云密布,雨下了一整夜。他们说,这个夏天要疯了。 后记: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写这样一个故事,因为它不是爱情,也不是主旋律。我只是告诉你我见过像刘碑经这样的少年,他们的虚荣来自于自卑。大城市里的穷人,是一个特殊的群体。结局写得很简单,看上去也很仓促,我不想去渲染什么情绪,那些思考要留给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耽美小说,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站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21节:黎明不要来(1) 微凉月月年年,文字如歌 【微凉】2月2号。古怪的A型水瓶。无聊的蹲家人士。贩卖文字,编造爱情。偶尔翻开期刊,那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可能是我。文章散见于《南风》、《花溪》、《新蕾STORY100》、《花火》、《萌》等杂志。 弗洛斯特说过,林中路分为两股,走上其中一条,把另一条留给下次,可是再没有下次了…… 因此,也许骨子里有浓重的悲观色彩,但仍然相信正在走的这一条路是无比精彩的。 黎明不要来文/微凉 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