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茉莉香》作者:一笔清墨 文案 故事由2002年出发…… 刘若玲与胡天志初见时便互生情愫,但因为胡天志的病史,刘若玲心生芥蒂,迟迟无法抉择。 直到重遇暗恋过的老同学以后…… 老同学对她说:“我喜欢你!” 刘若玲:“……对不起………我……” 她转身离开,迅速乘车来到胡天志面前。 她问:“你爱我吗?” 他答:“我要是不爱你呢?” 刘若玲:“……” 后来他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便答:“我要是不愿意呢?” 胡天志:“......” 他摘一朵茉莉别在她耳边,双手轻抚她面颊,而后满眼深情低声说:‘’你就像这茉莉,洁白且清香。”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婚恋 励志人生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刘若玲,胡天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互相救赎彼此深爱的故事 立意:真正的爱情,就是一场救赎。 ☆、朦胧邂逅 《你如茉莉香》 作者:一笔清墨 2020年7月6日于晋江独家发布 二零零二年,夏末。 蓝天白云,日光艳烈地覆洒在这座南方都市的高楼大厦,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入文化馆内,文化馆内正免费开放书画展,参观的人来回穿梭,反反复复将墙上书画看了又看。 刘若玲驻足在一幅画前,正欲仔细观看,隔旁一个男人公事包里的手机随之响起。 她寻声转脸向他看去,看见他正偏过身去,伸手从包里掏出手机,贴到耳边轻声“喂”了一声,便一面听一面走。 刚刚近距离看他的那个瞬间,她凝神的眼睛里只能看到,他淡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在下臂间。 “他身上的孤独感,跟我一样。”她在心里想。 刘若玲注视他的背影,只见他身段挺拔,阔肩长腿,步伐抑扬顿挫,光看背影也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精英气场。 当他走出门口,身影从刘若玲视线中消失后,她忽然有种错失良缘的感觉,恋恋不舍收回目光,走到他刚才看的那副画前。那是一幅命名为“母亲”的画。 刘若玲并不是真的爱看书画,她只是纯粹找一免费场所消磨时间,借着欣赏书画的雅事,在夏季的午后到公共场所蹭空调,确是极便宜的消遣。 今日休息,难得不用工作出来走走,可以尽情挥霍这自由的时间,她不计成本在馆里挥霍掉整个下午,后来又去了书店,到想起要回住处时,时间已过十点钟。 她走捷径从文化公园中间穿过,看见情侣在偏僻处窃窃私语,公园长椅边的灯下站立的几个女人,穿着相似的亮片低胸吊带衫,和短到大腿根的短裤。她们化着争奇斗艳的浓妆,周身散发浓郁的香水味或花露水味。 路过的正经女人朝她们投去鄙夷的目光。路过的男人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她们,并在不自觉间露出不正经的微笑。 一个男人停下来与其中一个女人交谈,三言两语两个人便一齐走了。 刘若玲走到这附近时,特意避开与她们的眼神交会,低头却看见脚下一只鞋带松掉踩在鞋底下,因此便在长椅的一头坐下,弯下腰去系结。 这时,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子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他有些鬼祟地左顾右盼,然后压低声音问:“多少钱?” 刘若玲冷冷斜瞥他一眼,只管继续系鞋带不说话。 “多少钱一晚?”斯文男子又问。 刘若玲系好鞋带,坐直身子,瞥一眼不远处站街的女子,没好气地说:“你问错人了!” 说罢正欲起身离开,斯文男子却流里流气地坏笑着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做个朋友怎么样?” “有病!”若玲低声嘀咕着,一面加紧脚步择路而逃。 幸好这个位置离公园出口不远,她跑到出口处,出口有值岗巡警。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见那男人没有跟上来,这才稍稍放了心。 来光市已经有半年了,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闲晃到这么晚,想不到大都市的夜晚是这样危险。 她从包里掏出BB机看了看时间,时间过了十点半。 这个时候的街道,许多商店已经歇业,除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就是做宵夜的餐馆,餐馆门口的人行道大张旗鼓摆上许多桌椅,以示意生意兴隆。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若玲总感觉身后好似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每走一小段路便警惕地回头去确认一眼,身后有寥寥几个行人。再三回头后眼睛对视上一个怪异的男子,他盯着她露出奇怪的笑。 又走了一段路,若玲转入了城中村出租屋的小路,那人也一直跟在后面,这使她心里越发恐慌起来,一面放慢脚步,一面想道:“假如就这样回去,他在我开门当下袭击我怎么办?”这么想着她又回头看一眼,只见那人也慢了下来。 前边有一家小食店还开着,店里不少人吃宵夜,她灵机一动,想就到那去避一避,于是她突然快步冲过去,在剩有两个空位的那桌坐下。桌旁的两个男子先是一愣,而后面面相觑望着她。 此时,若玲身心获得了一丝安全感,胆子竟有些壮起来了,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恶狠狠地盯着那人从店门口经过。 那人经过店门口时,偏过头来瞅了若玲一眼,眼神里有种失败者的落寞,或者说是错失猎物的遗憾。 待他走得更远些,若玲方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她尴尬地朝桌旁的两人道歉:“对不起!”随后急急地走了。心里慌乱,一路依然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猛一回头看,却觉得一切正常。 拐入住所楼下漆黑的小巷子,到得楼下大门跺一下脚,门口上方的感应小灯就亮起来。拿着钥匙开门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手这么哆嗦着,钥匙怎么也对不上孔位。 隔一会,灯自动熄灭了,她抬一只脚用力跺一下,灯就又亮起来。 小腿突然有毛茸茸的东西摩挲而过,她受惊大叫一声,本能地跳起脚,几欲哭出来。她背靠着门,心扑通扑通跳得猛烈,右手捂住胸口喘粗气。定晴一看,原来是一只猫,它正踩着优雅的猫步悠闲地走过,眼里闪着鬼魅一般的光。 “喵。”它叫了一声,走入灯光照不到的巷子,从刘若玲的视野中消失。刘若玲望着那条长长的幽暗小巷,感觉那幽暗像一只无形的黑手,此时正把握十足地掐住她的命脉,她无力反抗,只有无助呆立着不动。 灯,又熄灭了。 此时,她尤其后悔自责,怪自己不该一个人在外面闲晃到这么晚,假若像往常一样,休息日只呆在屋里读书不出去,也就不会受这许多惊吓了。 这时,一名男子下楼,他推门时却发觉推不动,正自奇怪着,若玲便已醒神,一反身抢先钻进去,粗鲁地从那男子身旁钻过去,把他晾到一边。 “哎!”男子见她如此无礼,皱着眉头盯着她,但刘若玲在惊慌中并没有顾上看他一眼,便落荒而逃似的往上跑去。 只是恍惚间,她隐约发觉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衫,袖子挽在下臂间。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不自量力试图探讨:原生家庭伤害,几乎没有选择权的底层人群,自然而然被歧视的精神疾病患者,异常难得的纯粹爱情和男女对的性观念差异。 故事虽然是2002年开始的,但我相信在2020年的今天,依然有很多人在面临以上问题。 这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它是一个互相救赎彼此深爱的故事。是我任性想写的故事。 很高兴坚持了初心,目前已完稿。 写的过程中,因为深刻感受到人物的处境和心理状态,我经常写得心情很难受,甚至泪流不止。但可能我笔力有限,所以写出来的也许不怎么样。 总之,感谢在读这个故事的你! ☆、爱自由 刘若玲踉跄地回到租住的屋里,这间小小的单间屋,是她在这个城市的避风港,一张单人床,一张置于床边用来抄抄写写的长形小矮桌,配一张小矮凳,和堆在桌上的两摞书,便涵盖了二十二岁的她渴望自由的梦想。 她关上门,摸黑按了墙上的开关按钮,开了灯和电风扇,再缓缓走到床边坐下,将长带小包放到桌子上,而后缓缓倒下仰躺在床上。 她的白T恤把她吓得发白的脸色,衬托得愈加煞白,蓝色半身裙的百褶裙摆覆在床沿和她的双膝上,像一把倒挂在腰间展开的扇子。 刘若玲平常时脸上表情总是浅浅淡淡,笑的时候却是眉眼都会笑的绽放,她笑与不笑间的强烈对比,使得她的笑能给人深入心灵的悸动。 她生就一张瓜子脸,却不同于一般的瓜子脸,她的窄额头呼应着尖下巴,更有温和柔美之意,她的鼻子高挺纤瘦,嘴小唇却丰盈,双唇好似两片可爱的桃花瓣,清眉秀目,灵动有神。 然而此时她的眼睛却显出无神与空洞,她无力地睁眼,望着天花板转动的风扇页出神,伴着老风扇涩涩的嘎吱声,扇页的转速仿佛一瞬间就把她转回了从前。 从前,在厂里做流水线上的工人,每日从早工作到深夜,用劳动力和自由换取的报酬,如数交给家里,母亲收到钱时满足的笑容,在她脑海里留下深深的烙印,那样的一个刹那,她看到的是曾经未成年的自己,被养家的重务和世俗亲情压榨剥削的悲凉。 直到半年前的那一天中午,刘若玲与表姐在食堂吃完午饭,从食堂出来要回宿舍午休,见宿舍一楼对过的空地聚集许多工友,他们仰着头朝宿舍楼顶观望,有的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有的人用手掩住嘴似有惊恐之状...... 刘若玲与表姐在走廊下正自好奇,忽然一个物体从天而降,重重摔在地上,落在离刘若玲和她表姐不远处,鲜红的血液从躺在地上的女孩的脑后溢出...... “啊!” 围观的人齐声惊叫出来。刘若玲与表姐也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两人未曾见过这等惨烈场面,心理上实在承受不住,便急忙离了现场,逃到宿舍里。 刘若玲呆坐在床沿,背倚着双层铺的铁爬梯,她极力使声音不那么颤抖,说:”表姐,你认识她吗?“ 她表姐坐在另一张床的床沿,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她还那么年轻,你说她是为什么?” 她表姐又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刘若玲内心翻腾不息,刚刚目睹的这一幕震撼得她无法思考。 再坐一会,索性倒头午睡,然而也只是躺着,眼睛一闭上,刚刚那一幕就又在眼前。她知道表姐也没睡着,但两人都沉默不语。 这天下午在车间做事,刘刘若玲坐在工位前,满腹心事想着那个轻生的女孩,虽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轻生,但她觉得这件事她放不下。 她机械地取一个电子元件插到一块主板上,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两年,一遍一遍又一遍...... 突然,她蒙尘裹挟的困顿灵魂,在这一刻觉醒了,想离开这里的念头直冲撞到她头顶,只这一瞬间,她就决计要辞工,远离这里也远离家乡,要去一个尽量远的大城市,要让灵魂自由,要做自由的事,过自由的生活...... 晚上临睡前坐在床上,刘若玲对表姐说:“表姐,我打算明天去辞工,然后去光市。” 她表姐惊讶问道:“这么突然!为什么” “今天跳楼的那个女孩......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做同样的事。”她望向表姐,“你要同我一起去么?” “我只读那么几年书,去大城市又能怎样?跟在这里没区别,”表姐沉默了一会,“为什选择去光市?” “我想......那是我能去的,最远的地方了吧?”她凄然地笑了笑,“其实也是没得选,好像只能去那里。” 她表姐轻轻点了点头。 出租屋里的灯自动熄灭了,电风扇也缓缓停了,是停电了。 刘若玲依然躺在床上,黑暗里,她的思绪由从前回到了此刻。 此刻,她平坦的肚子突然咕咕响起来。 她摸着黑起身想去泡方便面吃,才突然记起停电了,电壶不能烧水,便又重新倒回床上。 再隔一会,她又起身,摸着黑去洗漱,刚洗完电就来了,屋里的灯又亮了,电风扇又转动了。 来电的一瞬间使她快乐,她的脸上不觉漾开一个微笑来,一面欢快地去烧水泡方便面。 等待泡面的三分钟,是自由的三分钟。自由,是她内心所追求向往的,自由重启了她的聪明脑袋和伶俐灵魂。 从前在厂里做事,包食宿——等于没了吃住的选择自由。如今吃住的自由是有的,但收入的薪水除了吃住,就所剩无几了。 此时,她仿佛又听见她母亲得知她辞了厂里的工作后,电话联系时的抱怨:”在厂里做得好好的,自做主张跑那么远去做什么?唉!现在什么钱也存不下来。某某家的女儿在厂里做,上个月又拿了多少钱回家,还有某某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 刘若玲揭开面碗的盖子,泡面的香气立时扑面而来,她嗅着喷香的泡面,叉起面条吃一口,这一刻的满足,使她感到自由和幸福。 隔天的早晨,BB机里设定的闹钟响起,刘若玲睡眼惺松伸手把闹钟关了,一闭眼又睡过去了。 一阵敲门声把刘若玲惊醒。 她抓起BB机看时间,心里着急:糟糕!要迟到了!“她急速起身去开门,仓皇地对钟慧说:“我睡过头了!” “没事,还不太晚。我等你。” 钟慧生得圆润,圆脸圆眼睛,她有颗虎牙,但她笑时却像兔子一样可爱。她比刘若玲大两岁,就住在刘若玲的对门,两人同在一家商场化妆品柜台做售货员,时常一起上下班。 她倚在门边,看刘若玲把头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坦白的额头。 钟慧想起昨晚下晚班回来敲她门没人应,问道:“你昨天休息去哪玩了?是不是很晚才回来?” 刘若玲慌忙地刷着牙,一面口齿不清嗯嗯呀呀地回答,洗脸之后拿了工作服到浴室去换。 刘若玲换好工作服,奔到门口穿鞋,边关门边提上黑色高跟鞋的后帮,一面说:”快走快走!“ 她们下了楼,穿过小巷,走过城中村扭捏肮脏的小路。 小路两旁的市井百态是底层生活真实的景象:包子铺蒸笼腾升着比夏天还要热的热气,商居一体的小卖店老板拖了地正把一桶脏水往路边泼,公用电话亭看店的人坐在柜前无神地吃早餐,路过的某人为了找零钱,停下来买份报纸夹在腋下赶去乘车...... 刘若玲和钟慧走到汇入大街的路口向左转入...... 约莫一个小时以后,与刘若玲同住一栋楼的男子,昨晚在大门口有一面之缘的男子,也走到了这个路口,他转入的方向是右边...... 他的白色长袖衬衫,袖子挽在下臂间。 ☆、面见 走过秋天,迎来冬天,二零零三年的春节也将近了。 刘若玲望着银行卡的余额显示,心里叹了口气。没钱哪有脸回家?排队的人不耐烦地嘟囔着要她快点,刘若玲狠狠心把卡退出来,当下决定不回家过年。 走到公用电话亭拨打家里电话,接电话的是她母亲。刘若玲说:“妈,今年过年我不回去了。” 她母亲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也好,路途远,车费贵,不回来就把车费省下了。” 刘若玲听得母亲这样说,心里却觉酸楚,母亲满心对钱计算,却并不担心女儿一人在外怎样过年?此时刘若玲只感觉自己像一个没人疼爱的孤儿,虽然有家,却感受不到家的温暖,终是只有索取。 “唉!某某家的女儿在厂里做,上个月又拿了多少钱回家,还有某某家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你要是老老实实在厂里做,回家多方便......” 刘若玲听得母亲又说这埋怨的话,只能敷衍几句,便草草结束通话。 到了除夕这天,该回家的人都已离去,楼道里静得能听见静的声音。 光城平日里热闹的街道,此时变得萧条没了活力,这感觉更像是家乡的平日。而家乡此时的热闹情景,大概也有些像是平日里光州的景象吧? 晚上,刘若玲在出租屋里,坐在矮脚凳上,抬眼便是冰冷的白墙,泡面的气味烘出一点温暖的气息。 然而在节日里孤单地吃泡面,是多么可怜的场面。她感到无限凄凉,便越觉食物难以下咽。 忍着伤感,强迫自己填饱肚子以后,百无聊赖拿了本书来读。书翻了几页, 城市上空噼里啪啦的鞭炮烟花声响起,她听着这声响感受到一丝热闹,顿时开怀起来。 她跑到窗边去想看看烟花的样子,但一眼望出去,只望见对过一堵斑驳的墙。 她返回身扔下书,出门咚咚咚跑上楼,气喘吁吁跑到了五楼,在天台门口时她缩住了脚,眼睛望着天台围墙边的男子纤长的身影,她的心里一阵紧缩地警惕。 他穿着居家服,上身随意加套了外套,裸脚下是一双拖鞋,一派不修边幅的落寞模样。 他倚着半人多高的围墙站,手里握一罐已开封的啤酒,正偏头微仰望空中的烟花,此时感觉到有人来,便遥遥投过去一瞥,看见刘若玲时,他的心头有些意外的欣喜,露出的表情像是在说:“是你!” 刘若玲见有陌生人在,起了戒心,想想此时这楼里应该再没别人了,万一有什么事,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她怯懦地怔在原地,想直接转身离去又觉得那样过于无礼。 “嘿,你不记得我了?”他语气里带些戏谑的意味,“那晚我开门出去,你抢着进来......那次之后,我倒是因为对你反感,时常想起你。” 那一天经历的印象过于深刻,刘若玲稍加思索后便恍然大悟,记起那晚她的确是那么做了。此时她怀着歉意笑了,但她依然防备地站在原地。笑完以后说:“不好意思啊!我那天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他在三米开外的那边意兴十足地问。 “那天我......被人跟踪了,当时很害怕,所以才那样的。” “为什么会有人跟踪你?”他好像有点不信。 刘若玲嗤笑了一下:“可能......他是个变态跟踪狂。” 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斜着眼看她,问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刘若玲心里咯噔一下,瞪大眼睛盯着他,然后不大自信地说:“坏人......应该不会这样提醒别人吧?” 他笑着点点头,正视着刘若玲问:“大过年的,你怎么不回家?” 刘若玲忽而有些伤感了,她别开脸去,垂着眼低落地说:“不想回去。你呢?” “我......只有一个人,没家可回。”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忧伤的神色,把握在手里的酒送到嘴边嘬一口。 两个同样孤独的人,自有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情,刘若玲听得他没家可回,大胆断定他大抵是个孤儿。 此时,心中对他泛起同情之感,想与他亲近,却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善意,便默默地向他走去,手扶在矮墙上面朝墙外,与他反向并排站立着。 沉默地站立着,刘若玲忽然想起那个穿着淡蓝色衬衫的男子,此时站在这个陌生男子的身旁,她似乎在他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气息,踌躇半晌,她终于问道:“你有去过文化馆看书画展吗?” 他略微想了一想,说:“去过。” 刘若玲心里一动,追问道:“是我抢你门的那天吗?” 他偏过头来凝望着她漂亮温和的侧脸,心里微微一动:“好像是。怎么了?” 刘若玲微微一笑,望着矮围墙外的暗夜中的各座凌乱天台,说:“那天我也在那,我看见你了。噢不!我看见你穿的淡蓝色衬衫了。那个人是不是你?” “什么意思?” 他转身面向矮围墙,把酒罐放在围墙上,转脸向着刘若玲等待她的回答。 刘若玲转脸向他,他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像特写镜头一样定在她眼前:高挺鼻梁,浓密的剑眉,宁静深邃的眼睛里透着些许忧郁的色彩,还有嘴角的一丝倔强。刘若玲记住了他的容貌,同时忘记了要回答他的问题。 白色毛衣衬着她清雅纯净的面庞,清澈灵秀的眼,她的轮廓里是温润淡然的诗意。胡天志记住了她的容颜,同时忘记了他在等待回答的问题。 两个人目光相交定格时,似有丘比特之箭同时击中彼此的心灵,两个人都感到一丝尴尬与慌张,纷纷扭头去看那凌乱错落的各个暗暗的顶楼天台。 沉默着不再说话,冷冷的气氛里是两个人热热的心跳。 沉默无话再站一会,刘若玲支支吾吾地说:“挺晚了,我......该回去了。”这时她已经忘了是上来看烟花的了,说着就转身离开。 “我叫胡天志,”胡天志转过身来,站在原地向着刘若玲的背影说,“你呢?” 刘若玲在门口停下脚步,回眸一笑,望着他回答:“刘刘若玲。” 她的笑再次击中胡天志的心灵,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见她又提起脚步要走,他抓紧时间问:“我住在四零六,你呢?” “三零二。” 刘若玲把二零三说错,却完全没意识到,说罢便走。 胡天志望着刘若玲消失在门口,怅然若失地仰望空中独月,转身捏起矮围墙上酒罐,仰头喝了一口。 夜里,刘若玲入了梦。 她行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上,太阳很大,沙子热得滚烫,她光着的脚底被烫得一阵阵的疼,身上的汗也止不住的流,她艰难的前进着,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只知道不能停下来。 再走一会,她终于坚持不住了,虚脱晕眩的感觉席卷而来,她两眼一闭,眼前一黑,便倒在沙漠上,意识逐渐模糊,最后昏迷过去,但她的灵魂知道,心还是跳动着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声音似乎很远,但却直达心田。她猛地睁开眼,眼前出现一个人,但她却看不清他的脸。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 忽然,不知哪来的子弹,打中在他身上,他倒了下去...... 刘若玲惊醒,听着鞭炮的声音,记起此时是过年时节。 她回味着自己的梦,好奇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试着重新入睡,妄想能续上刚才的梦,去看看他是谁?然而,断了的梦是无论如何也续不回去了,这后半夜里,一星点梦的影子也不见。 早上醒来,她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还不能忘怀那个梦,并为后来没能再续梦懊恼了好一会。 到了晚上,刘若玲抑制不住想见到胡天志的期望,她又上了天台。 胡天志像昨晚一样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罐啤酒。跟昨晚不一样的是,他今晚穿的是时尚的休闲装和休闲鞋,看上去帅气逼人。 一见面,两个人先是相视一笑,而后像昨晚一样反向并肩站着。这第二次正式见面,两个人便如故之感,都很放心自在。 “天这么冷,你喝啤酒,不觉得冷么?”刘若玲好奇地问。 “刚喝下去有点,“他轻描淡写地说,”但很快就会变成热的了。” “你每天都喝酒吗?”刘若玲心里期待着他否认。 可胡天志却不回答,脸上泛起一丝略带戏弄的笑意,扭头看着她的侧脸问:“你喝过酒吗?” 刘若玲被这猝不及防的反问给问住了,她极力想掩饰自己未喝过酒的事实,最后只得把矛头指向酒身上,她望向他手中的酒说:“酒,不是好东西!” 胡天志笑了一下,下意识拿起酒来喝了一口。 沉默了一会,刘若玲又问:“你是哪里人?” 胡天志扭头看她一眼,面露迟疑之色,略加思索后,说:“你忘了吗?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家,是哪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哪。” 这回答虽不能解惑,但却十分在理。刘若玲嗤之以鼻,瞧了他一眼,不太愉快地别开脸去。她不爱这故弄玄虚的无效沟通,顿时觉得无趣,不愿再呆。 她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手掌摩挲着上臂膀,借着吹来的一阵冷风说:“好冷,我回了。” 胡天志满脸苦衷似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见她披肩的发梢被风吹起,而后在她背后落下,轻轻柔柔。 刘若玲消失在门口后,胡天志苦闷地仰头,一口气喝光罐子里的酒,转身抬头望向暗夜的天空,只有稀少的星星,和弯弯的瘦月,在广阔的天幕中尽显孤寂之意,正如他此刻寂寥的心情。 ☆、幻觉 又一个晚上,胡天志又来到天台,等了许久也不见刘若玲上来,他失落地走到天台一角的凉棚下,在其中一把长椅坐下,将手中的啤酒放在椅上,望着花架上的茉莉出神...... 酒喝完了,深夜将临,在寒风中孤独等待的他,忽然疑惑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等待,是什么样的情愫和心理? 他站起身,不受控制似的地走下楼,径直往三零二走去。 在三零二门口站了一会,通道的感应灯灭了,他立在黑暗的通道里,望着黑洞洞的门,他想,我这是在干嘛?深更半夜竟然想敲一个女孩的房门?他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自嘲地笑着摇摇头,便缓缓走上楼。 回到四零六房,他懒懒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从圆几取了遥控器开了电视机,电视上正没日没夜地重播春节晚会的节目。 这晚,他失眠了。这是停药以后第一次彻夜失眠。 四零六是一室一厅的格局,这是他租住了许多年的地方,厨房是他休假时最爱呆的地方,他总愿意花几十分钟给自己做一顿饭。 胡天志给自己煮了早餐,吃完以后觉着睡意猛烈来袭,便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中睡了一觉。 醒来以后,眼前浮现起刘刘若玲纯净的面庞和回眸一笑微的笑脸,他不自觉地微笑,笑二十九岁的自己像个为初恋着迷的青涩少年。 午后时分,他想,也许可以做一顿晚餐,请她来一起吃饭。他打开冰箱盘算晚餐的菜色。冰箱里塞满节前预先准备的食材。 换上休闲装,梳理了头发,出门。 站立在三零二门口,他心情忽然紧张起来,他把两只手的大拇指勾入裤兜,其余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大腿。 这层楼很安静,一点人声也没有,通道的尽头有一个窗口,一点点光亮斜倾进来,白天感应灯照样亮起。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三下,往后退一步静静等候主人开门。 没人应答。 难道是出去了? 他重新敲了门,仍然没有应答。 有点挫败,有点失望,此时他懊悔没有向她要联系号码。 晚上,他在天台喝酒消磨了几个小时。刘刘若玲依然没有来。 春节假期过后,大家又像往常一样开始上班讨生活。 胡天志每天上下班时,经过三楼总在楼道里遥望一眼三零二的门,心里期待着与刘刘若玲的重遇,幻想某一天她突然从门里出来。 节后开工的第一个休息日的晚上,胡天志来到三零二门口,见屋里的灯光从门缝下边倾泻出来,他心里不禁一乐。 果断地敲了门,后退一步等待着。 过了一会,门吱呀地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男青年出现在门口,他瞥了胡天志一眼,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吗?” 胡天志讶异地望着他,抬眼又确认了一遍门框上的房号。房号是对的,但他很有些心虚理亏地问:“请问,刘刘若玲是住这里吗?” “不认识!这就我一个人住。”男青年烦躁地关上门,转身倒回床上继续睡觉。 胡天志吃了闭门羹,心里有被冒犯的恼怒,但更多的是无解的困惑:”她为什么要骗我?她为什么骗我难道.....“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难道她只是我的幻觉......” 他伫立在通道里,面容惆怅,神志渐渐恍惚起来,眼前突然现出血迹的幻象,他母亲的血......他靠在门边的墙,闭上眼深呼吸,血迹的幻象消失了。 良久后,他轻飘飘地回到四零六,跌坐在软弹的布艺沙发上,摊开的身体,像一个弯曲的“大”字。 望着天花板,他开始追忆那晚在天台的情景,她说:“刘刘若玲。三零二。”这个信息很真实!可是她消失不见了!他觉得很真实的信息,被他的不自信推翻了。 老实承认她是幻觉吧!老实承认旧病复发吧!但为什么她的名字,她的面容,他记得清清楚楚? 反复怀疑自己,他彻夜失眠,也愈加区分不开幻觉和现实。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被这个问题困扰着,精神的折磨使得他郁郁寡欢,最后他彻底放弃抵抗,在心里老实承认病情复发,承认那个女孩是幻觉! 精神科诊室里,胡天志形容憔悴,他坐在绿色的布艺沙发上,眼神散涣地望着医生。 医生翻着他的病历本,眼睛看着病历本说:“你停药好几年了,停药后状态怎么样?” “还......不错。”严重缺乏睡眠使他变得迟钝。 “现在有新情况吗?”医生依然看着病历本。 “最近,我觉得,我出现幻觉了。” “噢?“医生问,”幻觉里有什么?” “我以为,我遇见了一个女孩,”胡天志垂下眼睑,“但她好像不存在。” 医生瞧了瞧他的失落表情,沉着地问:“睡眠怎么样?” “每天失眠,“胡天志抬眼看着医生,”我只想睡个好觉。” “心情怎么样?” “焦虑,痛苦。” 医生点点头,右手下笔在病历本龙飞凤舞地写下记录,一面说:“还会经常出现你母亲的画面吗?” “前面没有,但最近,偶尔有。” “嗯......先给你开一个月的药量”医生抬眼看着他,“要按时吃药!吃完药再来复诊。” 胡天志顺从地点了点头,接了病历本就去缴费取药。 乘坐出租车回住处的途中,他从车窗往外瞥见一个女孩的背影,她长发披肩,穿着白色毛衣,颇像刘刘若玲。 他心里一阵惊喜,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直到车走远再也看不见,而后他望着路边正直青绿的大树,暗笑自己“病得不轻”。 晚上洗漱过后,他坐在床沿,手里握着药瓶来回转动,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过一会,他扭开药瓶盖,倒出一颗药丸送入嘴里,一手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抿一口水送服下去。 这夜,睡眠香甜,无梦。 从此以后,他渐渐不再纠结那个女孩是否真实存在。 他按时服药,药物抑制了他的抑郁症状,工作时他能专心一致全心投入,生活时可以安静平淡自怡自乐。 居住在四零六这个五脏俱全的房子里,他又像这些年独自走过的那样,习惯孤独,接受寂寞,也享受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光。 ☆、我们聊聊 三个月后。 胡天志从售楼处办公室谈完合作出来,这里距上班的公司不远,他决定步行回去。 走到一座天桥下时,他停住脚步,从公事包里取出矿泉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随后把瓶子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而后抬脚缓缓走上天桥阶梯。 在胡天志停下脚步取水喝的同时,刘若玲正在天桥上边,怀里抱着两本书,一本计算机基础,一本英语语法。 天桥上有许多摊贩,他们用块小破布,摆上待售的物品,人蹲在靠边的阴影里,看过往路人的脚步。 刘若玲瞥见一个摊位是卖二手杂志的,摊位前放块纸板,上面写着“一元一本”,她饶有兴致地走过去,蹲下挑拣,最后选了两本读者。 付钱的时候,守摊的老人笑着说谢谢! 靠近下阶梯的位置,一个老人就地坐着,眯着眼,面前摆着个不锈钢盆,盆里装了些零钱。刘若玲从包里找出五角钱的硬币,弯腰投进碗里。 老人不睁眼,听到投币的声音点下头,念一声谢谢! 刘若玲刚站直身子,就有人她在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惊愕地转过脸去,诧异地望着这个穿着淡蓝色衬衫的男子。 他的眼睛里装满惊喜,但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愕然里是藏不住的喜悦,透着点无法相信自己的感觉。 “你好!”刘若玲望着他生分地微笑,“好久不见!” 胡天志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良久后方才出一口大气,而后露出一个难懂的笑,展现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她是真的!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我根本没生病!此时,他的心情万分复杂,难以平静,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但说出话来气势咄咄逼人:“告诉我!你住哪?” “啊?“刘若玲听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一头雾水,“就.......跟你一起呀。” 胡天志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他瞧着这天桥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由分一把拉起她的手腕,霸道地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哎!你干嘛?”刘若玲只觉莫名其妙,心慌意乱弱小无助:“你放开我!” 胡天志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忽视了她的抗议,只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下了天桥,抬眼见前方有家咖啡馆,便生生把她拉了进咖啡馆去。 咖啡馆舒懒的音乐在人耳边萦绕,他们两个人却无心欣赏。 他依然拖着她的手,把另一只手中的包往空座位上一扔,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坐!” 刘若玲怒怒地瞪他一眼,又瞥一瞥被他拖住的手。他的这一通拉拽,把刘若玲先前对他的好感拽到了九宵云外去,此时她恼怒地冲他喝一声:“你放手!” 店里的人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胡天志看了看牵着的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粗鲁,连忙松手道歉:“对不起!抱歉!你坐,我们聊聊。” 刘若玲冷冷地别开脸去,没有顺从他的意思。他望着她倔强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伸过双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摁到椅子上,而后在她对面坐下。 刘若玲把手里的书放在桌子,冷着脸看他,心里好奇他想干嘛? “两位要点什么?”店员过来站在桌旁问。 “你想喝点什么?” 胡天志看着刘若玲问,刘若玲却冷着脸不愿与他搭话,她轻蔑地瞥他一眼,把脸转向无人的一边去。 胡天志见她生气,便不再问,自作主张对店员说:“两杯白咖啡。” 店员离开后,他看一眼桌上的书,试探地问:“你在学电脑吗?” 刘若玲瞟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书,别开脸不回答。 他讨了没趣,皱了皱眉头,良久后,直奔主题:“我去找过你两次,第一次没人开门,第二次有个男的开门,但他说不认识你。” 他停顿下来,观察刘若玲的表情。 这时,店员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摆在他们面前,白色陶瓷杯静静稳在白色托碟上,杯中浮于表面的褐色心形轻轻地晃荡,咖啡的香气缭绕。 刘若玲怀疑他的话,自己屋里哪有什么男人?她忍不住想要辩解,待店员离开后,她眼睛看着无人处说,冷淡地说:“我一个人住,没男的。” 说罢,她定定地望入他的眼睛,想从他眼里找出胡扯的证据,但只从他眼里看到倒映的自己。 他也定定地望入她的眼睛,审犯人似的问:“你是住三零二吗?” “啊?”刘若玲张着嘴半天合不上,回想着那晚自己有没说错?但那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她不敢确定自己没错,便只好把态度软下来,这时她脸上竟有些笑意,她心虚地说:“不是。” 胡天志从她脸上看出了些端倪,认为她是自知理亏了,心里暗自高兴,但脸上不动声色,依然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大的困扰?我以为你是我的幻觉!那段时间......我一直纠结你是不是真的存在?我......” 他停住话,将双手抚着额头,似要掩住脸上痛苦的表情,而后深深出一口气。 片刻后,他的手托着下巴,而后又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后他问:“所以,你到底住哪?” 刘若玲见他焦躁不安的样子,这时感觉自己的确是理亏了,心里开始负疚起来,她先前眼里冷冰冰的镇定不见了,瞬间变得像个乖巧的孩子一样,她老老实实回答道:“二零三。” “二零三......”他低声复述了一遍,随后恍然大悟似的笑了,一面笑一面把身体往椅背靠,一副释然的样子,他的神情松懈下来,心情也真正地平和下来。 “之前为什么说是三零二?”他清淡地问,似笑非笑地看她。 “是......口误?”刘若玲见他怀疑的眼神,心虚地强调,“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胡天志见她心虚的样子,满意地笑了,笑罢他重新审视她纯净的脸,注视她漂亮的眼,他从她清澈的眼瞳里感受到孩子气的单纯。 他的心有些涌动,有点莫名的喜欢。 刘若玲见他笑了,望着他也不自觉地笑了。 “你在哪上班?”他语气轻松。 “不远,在住的附近,”刘若玲微笑着说,“你呢?” “不远,在住的附近。” 两个人相视一笑,而后各自低头喝咖啡。 “这就奇怪了,”胡天志放下杯子看着她说,“我们住在同一栋楼,但这么长时间,从没在楼道里遇见。” “我想,”刘若玲说,“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上下玉时间很不一样,而且休假时我几乎不出门。噢,我今天休息,出来是特地来买书的。” “嗯,”胡天志沉吟片刻后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就是......售货的小职员。”刘若玲老实回答。 “噢?”胡天志说,“我售卖房子,也是销售行业,我们算半个同行。” 刘若玲笑着看他:“那不能比,房子是那么大宗的交易。我卖的只是小小的化妆品。” 胡天志笑了笑:“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 “嗯。”刘若玲点头。 “你叫刘若玲?“胡天志说,”我可以叫你阿玲吗?” “嗯。”刘若玲又点头,“你叫胡....?” “天志。”胡天志接口。 刘若玲笑着点头答应。 “噢,对了,我还有事要做,我得走了。”胡天志忽然想起什么,他起身去买单。刘若玲也跟着起身,抱着书站在一旁等候。 两个人走出咖啡馆门口时,停下脚步,面对面,胡天志说:“改天,请你吃饭,好吗?” 刘若玲只朝他笑笑没有回答。 两个人朝彼此挥了挥手,各自转身,背向着各走各的路。走了几步,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看对方,见对方也回了头,各自笑了,又再次举手挥别。 ☆、入梦 刘若玲与胡天志分别后,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心底粉红又青涩的快乐,浮上心头化作嘴角的微笑。 路旁高大的绿化树把微弱的阳光阻挡在半空,树底下的空气阴凉阴凉的。 她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垂下瞧着自己轻快的脚步,抬眼看斜前方的候车亭时,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站在一个女孩身后,他手里捏一把尖夹子,鬼祟而镇定,正从女孩牛仔裤的后口袋中夹出钞票,而女孩豪无察觉。 刘若玲看着那小男孩,正欲挺身而出,忽又看见小男孩身旁的一个成年男人,正对小男孩做手势,大概是示意得手后赶紧离开的意思。 她正犹豫要不要提醒女孩的时候,又看见成年男人手里把弄着一把亮闪闪的折叠小刀。 她即刻胆怯了,心想不要惹祸上身,便假装若无其事继续走自己的路,但先前的快乐心情却不见了。 途中进入一家网吧,坐在电脑前,望着电脑屏幕,有些无从下手,便翻开计算机基础对应着书慢慢学习应用。 一两个小时后,她合上书,打开电脑桌面的QQ图标,在键盘上笨拙地用拼音打字,摸索着注册了个QQ账号。大功告成时的小成就和新鲜,使她的心情又好起来。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街灯逐渐亮起,路旁的商店也开起了亮堂的灯火,路上一窝蜂似的出现了许多下班的行人。 餐馆里的烟火气正浓,觅食的人坐满店里的座位,店主便在店门口的人行道摆了桌椅。刘若玲点了一碗面,在店门口的位子坐下。 “妈妈,我不想吃这个!”隔旁一个大约五六岁小女孩正对她的母亲撒娇。 “那你想吃什么?”做母亲的好脾气地问,一面夹了面条送到小女孩嘴边。 小女孩吃了面条,面条含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吃雪糕薯条和汉堡。” “你现在先好好吃。等周末爸爸放假回来,让爸爸带我们一起去吃雪糕薯条和汉堡,好不好?” 小女孩认真地点点头,而后积极地吃,眼里放出幸福的光芒。 刘若玲望着小女孩可爱的模样,不禁会心微笑,同时心头浮现起那个小男孩偷窃的画面,心中感慨,出身决定命运。 想到自己,不也是被出身决定命运的人么?来去奔忙,只为三餐一宿,多么可怜又卑微的愿望。 小女孩吃饱以后牵着她妈妈的手,蹦跳在人行道不知道要去哪。 一个瘦弱的人畏畏缩缩走过来,在小女孩刚刚坐过的位置停下,他羞愧地端起碗来喝剩下的面汤。看见店主过来时,他下意识地闪躲一下,放下碗准备离开。 店主是个中年女人,她没有驱赶的意思,只用圆润的手指了指椅子,面色友善:“坐下吧,请你吃碗面。” 流浪汉朝店主挤出一个感激的笑,然后半信半怀疑坐下了。他无力的笑里藏着真诚的感动,长胡子在笑时伸展着一动一动,他的眼睛浑浊而湿润,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见原本的颜色,猜测不出他的年龄。 刘若玲停下夹面条的筷子,望着店主,顿时感觉她高尚伟岸。而自己目睹别人被偷,却无法挺身而出。 她想,世上的好人和坏人要怎么区分呢?也许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和坏人,只有做了好事和坏事的人。做好事的这一刻你是个好人,做坏事的时刻你就是个坏人。 - 而胡天志与刘若玲分别后,回到他工作的房产经纪公司,从包里取出一叠资料交给前台女同事:“小陈,把这个复印一下,每人一份。复好叫大家开会。” “好的。”小陈接过资料去复印,又号召大家到会议室后,方才在二楼的独立办公室敲了门:“胡经理,准备好了。” 会议室,长桌子两旁坐了七八个男女,胡天志站立在长桌一头旁,手指点了点桌上的资料:“这个,已经授权给我们了,相信这个房源会给我们的业绩带来大突破!靠大家努力了,辛苦各位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一翻,转眼半个小时过去,才算散了会,各人纷纷回到岗位给潜在客户打电话推介。丽薇却依然留在会议室。 她披肩的大波浪头发垂在一边胸前,衬衫上边扣子少扣了两个,春光若隐若现地从贴身的衬衫领口处泄出。她婀娜多姿地走到胡天志面前,眼神勾人微笑着说:“今晚一起吃饭?” 胡天志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了。 “那......老地方咯。” “嗯。”胡天志点头。 丽薇满意地笑了,笑得妩媚。她转身扭着腰肢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声响。胡天志望着她的背影发怔。 与丽薇共进晚餐分别后,胡天志走在回住所的路上,开始懊悔没能果断拒绝丽薇的邀请,如此下去误会只怕是愈加深了。丽薇,漂亮、性感、主动、工作能力强,但她不是自己理想中的对象。并且,自己能正常恋爱结婚吗?呵..... 拐入城中村的小路时,抬眼看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温柔却清冷的身影,身着白恤衫蓝裙子,头发在脑后笼一半披一半,这不就是今天在天桥遇见的刘刘若玲么? 胡天志心头涌上几分喜悦,想赶上去与她交谈,却刻意克制,只缓缓跟在他身后,直到看她消失在出租屋大门口。 胡天志缓缓上楼梯,到二楼时停下眺望二零三的门。楼道里静悄悄,感应灯灭了,到处黑漆漆。他跺一跺脚,感应灯亮了。他抬脚继续往楼上去。 四零六房间里,胡天志临睡前坐在床沿,习惯性从抽屉里取出药瓶,他把瓶盖拧松到一半,想起刘刘若玲是真实存在的,犹豫了一会,又把瓶盖拧回去,转手把它收进抽屉中,身体舒坦地往床上一倒,闭上眼,嘴角舒展开一圈放心的笑意。 但没多久,他就猛地睁开眼。心中猜疑:我又怎能保证今天的遇见不是幻觉呢?想到这点,他的心情焦躁起来,眉头紧蹙。良久,他终于起身,吞下一颗白色药丸。 很快,他沉沉睡去。 梦里,回到上小学时,家里养的狗死了,他哭得伤心,拽着狗腿子不让人把狗的尸体带走,母亲看不过,终于过来劝他:“放下吧,儿子。”忽然,母亲渐渐远去,最后凭空消失了。他耳边只剩“放下吧”这三个字一直回响。 他追着他母亲,忽然又跌入另一个梦境里,梦里是二十九岁的现在,梦里的女孩笑着问自己:”胡哥,你是哪里人?“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女孩也消失了。他着急地四处寻她,却不见踪影..... 他从梦里的惶急中醒来,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想着没有结局的梦,心里有些遗憾,但他清楚知道,那个女孩是刘刘若玲。 想到梦里母亲说的话,他想,那也许就是母亲所希望的:放下心结。 ☆、喜欢 又到了胡天志拿药的日子。 医生翻看着他的病历本,一面问:“最近感觉怎么样?” 胡天志想也不想,说:“挺好的。” 医生抬头看他:“还有幻觉吗?” 胡天志略一思索:“医生,我之前说过那个女孩是幻觉,但是后来我又遇见她了,而且跟她聊了挺多。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她不是幻觉,这能不能说明我其实没事?”他顿了顿,“我能停药吗?” 医生沉着地注视他:“你能确定她是真实存在吗?” “我想,”胡天志有些踌躇,“是的!” 医生有医生专业的考量,他持有怀疑,但不再追问,只以专业的口吻说:“建议你再服用一段时间,巩固效果。” 胡天志点头表示同意。 医生一面在病历本上写字,一面问:“你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对。” “睡眠怎么样?”医生问。 “还可以。”胡天志说。 “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啊?”胡天志疑惑地看着医生。 医生停下写字的手,抬头看他:“积极情绪有助于防止复发。你应该积极过正常的生活,正常恋爱,组建家庭。家人的关爱才是长期良药。” 胡天志明白医生所指。喜欢她吗?大概,有一点喜欢吧?一种有区别于其他人的喜欢。胡天志在内心自问自答,嘴角不禁浮出一抹笑意。 晚上,胡天志不紧不慢走在回住所的路途中,身后一条流浪狗跟随了他一路,他察觉了,回身远远看着那狗,不禁想起小时候养过的狗。 他停下来等它过来,但那狗也停下了,仿佛带些警惕和不安全感。胡天志转身继续走,再往前走一会,转身进了便利店,出来时他手里拿着包火腿。 在门口,他惊喜地发现那狗就候在店门边,望着他摇尾巴,身上脏兮兮的毛凝结成团。他拆了火腿包装,递一根到它嘴边,它犹豫一下,而后试探着慢慢张嘴吃了。 这是一条金毛犬,聪明温驯的成年金毛,有着适度的分寸和自觉。胡天志见它越吃越放心的样子,心里一阵快乐,当下决定收养它。 一人一狗并排着走,胡天志却把它当成一个朋友,路上自言自语与狗说话:“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它叫小黄,从此以后你也叫小黄好吗?噢不,你这么大个,叫大黄吧!大黄,可以吗?” “汪。”大黄叫了一声。 胡天志笑了。此时他想,伴侣,是灵魂的交际,虽然它是一只狗,也可以带来许多快乐,相互之间的快乐。 出租屋的刘若玲拎着一袋垃圾下楼,将垃圾丢入垃圾桶,转身走在楼梯半道处,听见大门开门的声音,好奇回头看,嘿,是胡天志。 她正欲与他打招呼,却看见他身旁的大黄狗,她顿时大惊失色,背靠住墙动弹不得,只恨钻不进那墙里去。她失声惊叫:“狗!有狗!为什么有狗在这啊?” 大黄不识相地上楼梯站到她身旁,摇着尾巴在她手上添了一口,这把她吓得愣住了,忘了喊叫也忘了逃。 胡天志见景慌忙阻挡住大黄,凑上去站在刘若玲与大黄中间将他们隔开。他看一眼无辜的大黄,再看看刘若玲惊恐的模样,问道:“你怕狗?” 刘若玲死命地点着头,这时她意识到自己可以跑,就跳着脚踉踉跄跄地跑了。 胡天志看刘若玲逃跑的模样,莫名觉着好笑,一面笑一面喊:“喂!它不会对你怎样的。” 但刘若玲还是头也不回地跑了,仓皇地开门,急急关门,进了屋还惊魂未定。她在门边站立一阵子后,渐渐恢复理智,回想刚刚的表现,顿时羞愧起来,自己惊恐可笑的样子叫胡天志看了去,实在丢人!她跌坐在床上,侧倒下去,懊恼地拿枕头蒙住脸。 胡天志把狗带回四零六,给它冲洗了干净,一面洗脑子里还想着刘若玲仓皇逃跑的样子,心中乐开了花,自顾自地笑。 大黄甩着身上的水,像个快乐戏水的孩子。 安顿好大黄,胡天志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心头忽然想起医生问的话,思索良久。 是的,喜欢!他在内心肯定地回答自己,因此他再也坐不住了,扔下报纸,他径直来到二零三门口。 通道的灯坏了,一闪一闪的,他立在闪烁的灯光下再次确认自己的心意,才举手轻轻敲门,而后忐忑地等在门口。 屋里的刘若玲将脸从枕头下探出来,警惕地望了望门,随后起身走到门边:“是谁?” “是我,胡天志。”门外的人回答。 刘若玲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跳,此时想起先前自己的窘态,羞于见他,不愿意开门,便只在门内问:“有什么事吗?” “你先开门好吗?”胡天志恳求道。 一片安静之后,刘若玲动手理了理乱了的发,定一定心神,方才缓缓开了门。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各自心中动涌,却相对无言,只有门口通道闪烁不定的灯光在说明这不是静止镜头。 过了一阵子,胡天志先开口了:“对不起!我的狗吓到你了!” 先前的窘态又浮在刘若玲眼前,她娇羞低下头,羞涩地笑。 胡天志望着她的笑,心顿时暖化,满心舒服柔软。 “已经没事了。”刘若玲抬头看着他说。 胡天志点点头,鼓起勇气问:“你有空吗?要去天台坐坐么?” 刘若玲望了他一眼,目光停在他淡蓝色的衬衫上,他领口上方少扣一个扣子,袖子依然挽起两圈,露出半截手臂。她不禁又想起初次邂逅的感觉,犹豫了片刻,终究点头答应了。 天台一角的长椅上,两个人各坐一头。 心中怀着特殊的情愫,两个人反而觉得拘谨局促。刘若玲双手垂下撑在椅子上,低头看自己的脚,脚上夹趾凉鞋缀着的水钻亮闪闪。胡天志将手机在手里把弄,微微偏头觑她,却怕被她发现。 月色与灯光把人照得清楚,此时他倒希望光线暗些才好,互相看不清,也能觑得坦荡。茉莉花香弥散在空气中,营造出浪漫的味道。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你先说。”胡天志微笑着说。 刘若玲偏头看他:“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养的狗?” “其实是今天才开始的,在路上捡回来的,”他顿了一顿,“你为什么那么怕狗?” “我也不知道,就是对狗有天生的恐惧感,”刘若玲又低头看自己的脚,“你说,这有救吗?” “其实狗很可爱,你不伤害它,它也不会伤害你的。“胡天志半真半假笑着说,”我想,大黄......和我,可以帮你克服这个恐惧?” 刘若玲笑了,扭头看他:“它叫大黄?” “嗯。我小时候养过一只狗,叫小黄。所以,这只叫大黄。” “你很喜欢狗?”刘若玲追问。 胡天志点头。 两个人又沉默了。仲夏的微风吹过花香,吹过他们的脸庞,刘若玲的长发被风微微吹动,是此时静止里的生动。 胡天志忽然想起还没问她的联系号码:“能给我你的联系号码吗?” 刘若玲转过脸来,抱歉地笑笑:“我只有BB机,我们住得这么近,传呼比见面,似乎更麻烦了。” 胡天志听到她说传呼比见面更麻烦时,以为她更喜欢见面,便问:“你会经常上来这里吗?” “也许吧。”刘若玲知道他误解了她的意思,但不解释。 “我上次好像说过改天请你吃饭的,不如就现在,出去吃宵夜?” 刘若玲又抱歉地笑了笑:“我......不饿,改天吧。” 从天台下楼时,胡天志绅士地将刘若玲送到二楼,并看她进了房门才转身离开。 今晚的约见,使他快乐。 从二楼回四零六的这段路程太短,显然装不下他巨大的快乐,因此回到四零六后,他就跌坐在沙发上,舒坦倒下,双臂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痴痴地回味与刘若玲遇见的每个画面。 临睡前,胡天志照例将药丸倒入手心,药丸在掌心里阻断了感情线。他望着它,忽地意识到自身的病史,将成为他感情路上无法跨越的障碍,疾病使他自卑。 他懊恼地吞下药丸,而后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没有坦诚相待,就是隐瞒欺骗,”他想。 而此时,刘若玲背靠床头坐着,手里捧一本《红楼梦》,望着书里的文字却聚不起神来认识,她脑海里不断重现遇见胡天志的每个画面,从文化馆到天台,从天桥到楼道,以及咖啡馆,以及她的房门口,以及今晚在天台。 “这很美好!”她想。 她闭上眼,笑意由心底传送到嘴角。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克服 会是谁呢? 刘若玲疑惑地起身,走到门边问:“是谁?” “是我。”钟慧的声音传进来。 刘若玲开了门,让钟慧进来,在床边的矮脚凳坐下,脸上神情沮丧,她望着刘若玲忧戚地说:“刘若玲,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啊?”刘若玲在床沿坐下,“怎么了?” “我跟他今天第一次正式约会,可是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想带我去开房!“钟慧苦恼地用双手掩面,叹一口气,“你说,他是真喜欢我,还是只想和我上床?” 刘若玲看钟慧痛苦不已,却不知道该如何解答钟慧的疑问。她是一个连暧昧也不曾玩过的人,学生时代曾经的暗恋,也不过是把爱慕深埋心底的一种经验。 她望着钟慧,许久才开口问:“那最后怎样了?” 钟慧抬起头,眼神迷蒙,缓缓说“最后......不欢而散。” “那你以后还要不要见他?” “不知道。“钟慧说,”你说该不该见?” “这种事,”刘若玲说,“问你自己的心。你心里有答案吗?” 钟慧思量了一会儿,像是已在心里做了决定:“很晚了,休息吧。”说罢她起身开门出去。 刘若玲跟到门口,看她开对面的门,对着钟慧丰盈有致的背影,她忽然不正经地笑道:“美女,你丰乳肥臀,叫男人怎能不情动?” 钟慧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她,而后笑得花枝乱颤,笑罢了说:“你外表的纯情是骗人的吗?” 刘若玲只是笑不说话。 两个人互道晚安,各自关了门。门口通道的灯依然闪烁个不停。 胡天志觉醒自身的问题后,内心的矛盾渐渐使他失去信心。 已经许久没见过刘若玲,最近在医生同意下停了药,但他依然对自己不放心,总疑心这病像一枚不□□,不知道何时它会炸开? 中秋的月亮团团圆圆,月光如银霜泄地。胡天志在寂寞里,庆幸有大黄作伴。他坐在长椅上,手里牵着狗绳,大黄围绕在他身旁溜达,一缕花香飘进鼻息。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与说笑的女声,胡天志侧耳辨识,听得一人像是刘若玲的声音,他心中一阵骚动,眼睛直直盯住门口。他想克制自己不要主动,却控制不住想见她的心,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克制。 刘若玲和钟慧先后出现在门口,刘若玲见到胡天志先是一怔,见到他身旁的狗时,便本能立住脚步。钟慧在后头没有注意到她突然停住,走过来直把她撞个趔趄。 胡天志忽地想起她先前初见大黄时逃跑的模样,忍不住偷笑。他一面将狗绳牵紧一些,一面客气地招呼:“你好,好久不见!” 刘若玲尴尬立在原地,强颜微笑:“好久不见!” 钟慧来回看看两个人,面向刘若玲:“你们认识?” 她先走过去坐到胡天志对面的长椅,亲昵地摸大黄的头,一面说:“哇,好乖!“说着扭头向刘若玲喊:“刘若玲,快过来呀。” 胡天志扬起手中的狗绳向刘若玲示意安全,一面对她说:“真的没事!” 刘若玲露出一个礼貌地微笑,心想决不能再丢人了,便勉强自己走过去,从离狗较远的长椅后面绕过去,战战兢兢地坐在钟慧旁边。 “刘若玲,介绍一下呗。”钟慧说。 刘若玲如梦初醒般,看了看胡天志,又看看钟慧,对着胡天志说:“这是我同事,也是我邻居,钟慧。” 钟慧热情伸出手停在半空中,等着胡天志来握。胡天志只得礼貌伸手与她一握,一面自我介绍:“胡天志。” 寒暄完毕,胡天志转脸看刘若玲,又看了看身旁的大黄,对着刘若玲说:“阿玲,你要摸摸大黄吗?” 刘若玲抱歉地笑笑:“我......还不行。” 钟慧从他俩简单的对话中,敏锐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特殊情愫。拿眼瞟他们一眼,发觉两个人已自动把她忽略,她顿觉被冷落的不快,便想借口先离开,她起身,说:我下去拿点东西。” 刘若玲正想问去拿什么东西,她却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胡天志看钟慧离开,倒觉得她很识趣,嘴角不禁微露笑意,他瞥一眼依然拘谨的刘若玲,问道:“今天中秋,吃月饼了么?” 刘若玲摇头,眼睛盯着大黄。 胡天志见她对狗诚惶诚恐的戒备,决定给她做做思想工作:“狗是人类忠诚的朋友,这句话你听过么?” 刘若玲点头,眼睛盯着大黄。 “给你讲个故事,”胡天志说,“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叫小黄的狗,你想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吗?” 刘若玲终于把视线移到他脸上,似乎对这个故事颇感兴趣的样子。 “有一天,我带小黄出去玩,在过马路时,有一辆开得很快的摩托车正要冲我撞来的时候,小黄及时提醒我躲开了,但它被撞了。是小黄救了我。”胡天志说,”所以,你知道吗?狗其实比有些人靠谱得多。它和主人的感情很简单,很直接。” “你想念小黄吗?”刘若玲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对狗的畏惧似乎在渐渐瓦解。 胡天志望着她笑了,他默默把大黄牵近一些,趁势问道:”你想摸摸大黄吗?” 刘若玲望着大黄,迟疑许久方才缓缓伸一只手出去,可在快要接触到大黄时,她把手停在半空凝住,脸上表情凝重。 胡天志见她的手久久不动,突然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轻轻柔柔,温温软软。双手接触的刹那,暖流顿时流向两个人心间,他们久久对望,无话。 好一阵子后,胡天志慢慢将她的手放到大黄头上,刘若玲感受到大黄毛绒绒的温柔触感,心里的恐惧顿时消失不见,她惊喜地发现大黄的温驯和可爱,抬头向胡天志展现一个惊喜的笑,双眼满是喜悦的光芒。 两个人一起下楼,走到四楼时,胡天志说:“你在这等我,我给你拿点东西。”不一会,他手里提一袋盒装月饼出来,递到刘若玲手里说:“中秋快乐!” 刘若玲接了袋子,微笑道:“谢谢!中秋快乐!” 刘若玲下楼,胡天志立在原地从楼梯中空处俯瞰,直到刘若玲消失在二楼的楼道里。 回到四零六,他懒坐在沙发上,一面快乐一面懊悔,谴责自己太主动,他把脚底放到大黄身上摩挲,脚心毛绒绒的痒。大黄伏在地上不动。 刘若玲敲开钟慧的房门,一面在椅子坐下,一面问:“你干嘛跑掉?” “刘若玲,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钟慧趴在床上,对刘若玲瞪着眼叫道,“快老实交待,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搞的暧昧?” “啊?什么暧昧?”刘若玲错愕,而后老实招了出来,“就是......有过误会,见过几面,喝过东西,牵过手......噢,这是他送月饼,你要吃么?” 她把拆开包装,取了一个分成两半,讨好地递一半到钟慧面前,调皮笑道:“中秋快乐!” 钟慧坐起身,接过月饼,放进嘴里品尝,一面吃一面说:“快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嗯......”刘若玲若有所思,“说来话长......” 钟慧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她却停住不说了。钟慧望了她半晌:“没啦?” 刘若玲只是微笑不作答,她吃光手里的月饼,又从盒子里取出三个搁在桌上,一面起身一面说:“分一半给你。”说着提了袋子出门,回二零三。 刘若玲坐在矮凳上,一手托着下巴,望着桌上的月饼盒,兀自痴笑。 想到对狗不再恐惧,大黄不会成为他们相处的障碍,更是异常欣喜。再回味与胡天志握着手对望的画面,心里甜得像浓稠的蜂蜜,半天也抹不开来。 “恋爱的感觉,就是这样吧!”她想。 ☆、回家 跨过二零零四年,再过半个多月就是春节。 刘若玲给家里打去电话时,她母亲异常热情地吩咐:“过年要回来啊!”她问母亲家里是有什么事么?她母亲却神神秘秘地说没事,等回来了再说。 刘若玲听着电话里嘟嘟作响的挂断音,无奈地将听筒挂回去,转身从公用电话亭出来。 亭外排队等打电话的人,在冬天的风中哈出寒气。 银行自助机旁也满是排队的人,刘若玲排在队尾,想到母亲的神神秘秘,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心中盘算着,把这一年多余下的钱全数给了家里吧,自己留一点够用就行。 前面取钱的中年男人把大叠百元钞票取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放到舌尖处湿下口水,然后紧张兮兮地数钞票的数量,再把钞票揣进口袋里,手掌在口袋外面按了按,抬起头眼神警惕地望一望身后的人,再静悄悄地走出去。 刘若玲取了现金,将钞票稳妥收入随身挎的皮包里,出来时自带心理负担,不自觉用手紧抓皮包的长肩带,生怕被人抢了去。 回老家的前一晚,刘若玲与胡天志伫立在天台矮墙边,像去年初识那样,反向并排,刘若玲面向围墙外,胡天志背向围墙。大黄在不远处自由玩耍。 “我明早回家,”刘若玲说,“你呢?打算在哪过?” 胡天志低头看一眼大黄,说:“我,就在这里,和大黄一起过。” 他没有家人,除了在这里,还能去哪呢?刘若玲偏头看他,羞涩笑道:“今年不能陪你在这说话了。幸好,有大黄陪你。” 胡天志记起两人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初见,就是在天台,就是这样站在矮墙边,突然感慨时光飞快。 他笑了笑:“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我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若玲默然看他,无法言语安慰,因为太重的悲伤,她根本不敢安慰。 “明天要我送你,帮你抬行李吗?”胡天志扭头看她。 “噢,不用麻烦了,我没多少东西可带的。” 胡天志点点头,望着大黄不说话。他好似已经学会冷静自己,自以为的精神残疾使他内心矛盾自卑,不敢积极进取。他们的关系,稳定停留在朋友界限,他不敢轻易跨越。 他想,不坦白的进取,是欺骗。坦白需要的勇气和理由又似乎还欠缺,坦白也可能是关系的终止,普通关系才是最平衡的安全。 风扫过楼宇间的空巷,发出呜呜的声音。刘若玲搓搓冰凉的手,放到嘴边哈口热气,接着又搓了搓手,一面说:“好冷,我先下去了。” “晚安!”胡天志看着她说。 刘若玲感觉到他的冷静浅淡,不禁心中失望,晚安也不回,只对她挤一个微笑,然后转身离开。 胡天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转身面向矮墙外,眺望城市夜空,星星点点的灯火,在传统大节前夕,作今年最后的闪耀。 - 隔日上午,刘若玲乘坐在回家的长途汽车上,车内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或稚嫩、或沧桑,或喜悦,或淡然......车辆超载人数,没有座位的人立在中间通道,手扶椅背,脸上是归乡的热切。 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林和田野,想起母亲电话里的神秘,心头掠过的疑惑越重了,想到胡天志的浅淡,愈是愁上心头。 到家时,已是傍晚。 她母亲一见她就迫不及待把她拉到次间房里去,好似有大事要宣布的样子:“快来,我有事跟你说。” 刘若玲被动跟在她母亲身后进了次间,在床沿坐下,好奇地看着她母亲:“是什么事?” 她母亲暗压心中喜悦,像说国家秘密似的细声说:“村里卖猪肉的,陈家,你知道吧?他家给他大儿子来说亲了。” 刘若玲止不住心里惊讶,未细想就本能反抗这样的安排,她朝刘母嘟囔着:“我不着急!我不嫁!” 她母亲急了,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都二十四岁了,还不着急?村里像你这么大的,人家都当妈了,有的孩子都好几个了!” 刘若玲百般不愿,但她无法三言两语让母亲改变想法,有人上门说亲,这于她母亲来说,是一件极其光荣的事。 她低眉顺眼无力地回嘴:“我跟她们不一样。” 她母亲瞪大眼睛看她,心想从前一直驯良的女儿,怎么去了大城市就变了样?她哼地一声冷笑:“你有什么不一样?” 刘若玲张了张嘴,当真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只好默不作声。 她心酸地发现,一回家自己的本性就回到从前,在父母面前总是软弱无用,不敢反驳。她又垂下了眼,用最后一丝倔强哀怨地说:“可我不愿意,那卖猪肉的,我......我没办法。” 她母亲态度强硬,道理也强硬,她硬气地说:“这卖猪肉是正当生意,人家赚的钱可多了,家里条件好着哪!再看看你们这些在外边的,一年到头也存不下钱来。你说,你那时在厂里做得好好的,不跟家里商量就辞工跑那么远去,现在钱没挣着,回家一趟车费又那么贵,图什么?” 刘若玲哑口无言,不愿与母亲继续争辩下去,内心不禁懊悔这次的回来。彷徨间,想到早已预备好的钱,她快快从皮包里掏出钞票,一把塞到她母亲手里。 她母亲愣了一愣之后,脸上的恼气渐渐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笑逐颜开,脸上的笑满是市侩。她沉默着再站一会,转身去主间数钱。 刘若玲自幼生长在这个村里,她从小感知封建迷信的大人们愚昧和□□,每个人似乎很讲究礼节,却又爱对别人的隐私说三道四。 婚嫁妇女的人生更是充满被动,连自己决定生几个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全凭公婆和丈夫的喜好决定。 贫穷的家庭常寄希望于下一代,认为人多就是力量,所以爱多生孩子,而养育许多孩子的重担,又使贫穷的人更加贫穷。 计划生育的独生政策,对于不想沦为生育机器的女性来说本应该算是件好事,但事实上却不能算是好事,因为村民根本不会因为计划生育就真的只生一个孩子,而妇女怀孕后却有被迫堕胎的风险。 她颓唐地往床上一倒,眼神空茫地盯着蚊帐,透过薄薄的蚊帐看那房顶的瓦片,层层叠叠的,仿佛在展示历史留下来的遗迹,但她也并不是在看那瓦片,她看的是房顶上空,那不着边际自由广阔的天空:青蓝的高空,软白的云,鸟儿自由飞过,下边是海和沙滩,阳光斑斓照在海面,海浪扑岸的声音哗啦哗啦...... 良久,她闭上眼,眼前一片黑漆,霎时,她仿佛回到初中毕业的那年。 那晚餐桌旁,她父亲假装漫不经心的问她:“你们班里有多少个学生?” “四十个,怎么了?” 她父亲又问:“有多少个女学生?” “八个。”刘若玲回答。 “那咱村占几个?” “两个。” 她父亲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觉得趋势正如他所料,在这农村地方,女孩儿确实不需要读那么多书,这么想着,他对于希望女儿停学的负疚感也减轻了许多。于是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毕业以后想做什么?” 大约是上一辈人的教育使然,她甚至不懂为自己抗争,只知道听从父母才是孝顺的,父母有这样的期望,她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因此当她父亲这样问她的时候,她很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 “妈,刘若玲回来了吗?” 刘若玲听见她姐姐的声音,心中一阵喜悦,同时睁开眼,立即从床上起身,迎出门。出来时见她姐姐红玲牵着三岁大的孩子,站在她母亲房门口,朝屋里张望。 她母亲回答:“回来了,在她屋里呢。” “姐。”刘若玲在红玲身后喊道。 红玲回过头来,对刘若玲笑,一面走过来拉了她到次间屋。红玲曾经青春时期如刘若玲一般的美貌,现下已被浓重的乡土气质所掩盖。生了两个孩子后,更俨然一位合格的农村妇女。 刘若玲坐回她的床边,红玲坐在斜对过她弟弟的床边,三岁孩子抱在膝上,但孩子坐不住,挣扎着滑下来,自己出去玩耍去了。 ”妈有没有跟你说了?”红玲细声说,“若玲,你走出去了,还要嫁回来吗?” 刘若玲惊觉姐姐的想法与她相似,心里一喜,起码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的,当即毫不避讳地说:“我不愿意。姐,你嫁在村里,后悔吗?” “谈不上后悔,”红玲说,“读书不多,能力有限,后悔也没用。重新再来一次的话,选择也可能还是这样,结果也差不多是这样。而且,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我能怎么办?我很羡慕你!” 刘若玲望着她姐姐,从她姐姐身上,仿佛看见许许多多这一代人悲伤的命运,和没有选择的无奈,这越发坚定了她不嫁回来的决心。 “红玲,今晚留下来吃饭吧!”她们的母亲过来站在门口对着红玲说。 “好啊,妈。”红玲回答。 “说好今晚小陈过来,跟刘若玲你见面的,你好好地见了再说。” 她母亲向着刘若玲说,说罢不等刘若玲回答就转身去忙活晚餐。 ☆、相亲 吃过晚饭,一家人在厅里看电视说些闲话,红玲端着碗坐在电视旁边的矮凳喂三岁的孩子。 刘若玲的弟弟明浩说:“姐,我明年就高考了,你们说我选什么专业好?” 刘若玲与红玲齐齐望向明浩,不知如何回答。 她们的父亲正在冲茶,忽然从他的专注里抬头抢先说:“做教师最好,工作稳定,又受人尊敬。” 她们的母亲在旁附和道:“就是啊。不是说好了做老师了吗?还问什么?”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红玲成家了,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若玲你还没成家,以后弟弟的学费你要多帮衬。” 刘若玲默不作声低下头。 明浩望一眼刘若玲,心想姐姐只读完初中就辍学,如今她反而被要求来分担自己读大学的学费,这是不公平的。家庭里的这种不公平使他这个受益者羞愧,他沉默地低下了头。 “阿叔,阿婶。” 小陈从敞开的大门进来,一面喊人。刘若玲的母亲热情迎上去,并拉了张椅子请他坐。刘若玲的父亲也客气地对小陈微笑,一面说:“小陈,来,喝茶。” 小陈一面应付刘若玲的父亲的招呼,一面将手里提着的猪肉递到刘若玲的母亲手里,刘若玲的母亲嘴里说着用不着这么客气,手已经伸过去把肉接走,随后进屋去把肉安置。 小陈才刚坐下,就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来,客客气气先递一根到刘若玲的父亲面前。刘若玲的父亲接过烟,叼到嘴里四下张望找火机,小陈便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机凑过去,点头哈腰给他点了火。 坐下以后,他像是刚刚才发觉现场还有其他人似的,如梦初醒般把烟递到明浩面前,明浩挥挥手说自己不吸烟,他就微笑着说:“不吸烟,能省很多钱。”而后把烟轻咬在两排牙间,点燃,半眯着眼,吞云吐雾地吸着。 刘若玲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一旁暗中观察他,他中分的头发被发胶生硬地定着型,年纪不大却穿得像个中年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一股酸腐大老爷的大男人主义,整个人油腻腻。 他旁若无人吸烟的样子,刘若玲看了愈加十二分的反感,她厌恶地起身离座,却看见她母亲在对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许离开。 刘若玲意会,却不愿再坐回去,便往一旁与红玲和孩子凑到一块去。红玲与刘若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笑。 小陈对刘若玲不瞅不睬的态度,倒叫刘若玲暗自窃喜,料想他这是看不上自己的意思,于是心下踏实,放心地逗玩三岁的孩子,也不去听他们说些什么。 ...... 小陈离开后,刘若玲的父母就开始讨论这桩婚事,刘若玲的母亲兴高采烈地说:“若玲,你听见了没?他们家快要盖楼房了,村里有几个盖得起楼房的?” 红玲壮着胆子说:“我觉得,他配不上若玲。” 她母亲不爱听这话,反驳道:“我觉得他很好,怎么会配不上?” 刘若玲父亲呷一口茶,而后缓缓说:“这个,让若玲自己决定。若玲,你怎么想?” 刘若玲回到座位上,没有勇气与母亲对视,她垂眼看着自己的脚,低声说:“我......不要。” 她母亲顿时气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脱口而出:“你不要?你在外面跟别人谈了吗?” 众人一同扭头注视刘若玲,这使得她局促起来,低眉顺眼坐一会后,忽然有股哀兵必胜的悲愤涌上她的心头,她挺直胸膛抬起头,直面家人,大声坚定地说:“我不愿意嫁这里,我就想走出去,去一个自由的地方,我坚决不嫁在这里,绝对不要!” 说罢,她感觉有些愤愤难平,但又很高兴自己这般勇敢,她猛然起身,顾不得众人震惊的面孔,默然回屋去了。 家人们大概是被刘若玲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住了,客厅一片寂静,只有红玲三岁小孩嘴里嚼饭的声音。喂完饭,红玲急着想从这冷静的气氛逃离,便带了孩子回婆家去了。 她母亲想着小陈带来的猪肉该如何处置,拿了人家的东西,却又拒绝亲事,只怕是要被全村人说闲话了。再想想这不服安排的女儿,她在被窝里对她的丈夫叹气道:“你说,刘若玲怎么变这样,以前说什么她都会听的,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可怎么办?” 刘若玲的父亲无奈地说:“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绑着她去嫁给人家。让她自己决定吧。”说完倒头就睡。 她见丈夫态度淡漠,心里愈加恼怒,暗中叹了一夜的气。 第二日一早,小陈的母亲登门拉着刘若玲的母亲笑嘻嘻说:“我们家儿子说可以的。什么时候把亲定下来呢?” 刘若玲的母亲面现为难之色,不知如何与她交待,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来。 这时,刘若玲的父出来解围,他用他以为的说话艺术,客气对小陈母亲说:“你的儿子很好,我们都很满意!但是,我这女儿,她在外面跟别人谈了,没告诉我们,我们先前都不知情,所以也没办法把这个事情先跟你说,真是对不住啊!“ 他以为他把这话说得很漂亮,这样说,总好过直接说自己的女儿看不上她家的儿子。这样照顾了陈家的面子,也让陈家好接受些。 小陈母亲听到他赞赏自己的儿子,心上正欢喜着,听得但是后面的内容,她脸上瞬即没了笑意,不满的情绪使得她脸色阴沉,沉默一会后,她阴阳怪气地说:“哟,都有男人了,还跟我儿子相亲!”说罢,她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就走了。 刘若玲的母亲自知理亏,没敢回嘴,忽而想起那块猪肉来,小跑进屋取出来打算追上去还给她。 刘若玲的父亲把她拦下,叹口气说:“别去丢人了,肉留下,拿钱付她去。” 刘若玲躺在床上,假装睡着,她听着屋外的这一切,感觉可笑又悲凉。 这时,斜对过另张一床上的弟弟说话了:“姐,爸说的是不是真的?” 刘若玲哀伤地背过身去,没有回答。 很快,这个消息传遍全村,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 有人对刘若玲的母亲说:“听说你小女儿在外面有男人了。那怎么还跟陈家相亲哪?” 另一个人对刘若玲的母亲说:”听说你小女儿在外面有男人了,还是个大款哪?“ 又一个人对刘若玲母亲讥笑道:“听说你小女儿在外面有男人了,还流过孩子哪?哎哟!现在的姑娘怎么这么不自爱的哪?” 还有人对刘若玲的母亲说:“听说你小女儿在那种地方做事,陪人喝酒什么的,是不是真的?” ...... 刘若玲的母亲面对乡里人嘲讽讥笑,感觉颜面丢尽,心想以后是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每每回来就在家中与丈夫嘀咕埋怨,这日她在屋里对刘若玲的父亲说:“刘若玲这事,太丢人了!以后谁还敢娶她?我们以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 刘若玲的父亲此刻明白,那日他说话的艺术给刘若玲的名声带来洗不去的污点,现正暗自后悔,也就不敢责备任何人,他假装淡定,说:“这也没办法,少和别人来往就是。” “你说,刘若玲在外面是不是真的有男人了?不会真的流过胎吧?” 刘若玲的父亲抬眼与妻子对视,眼里的意思是,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村里人的议论,父母的谈话,刘若玲总能听个七八成。 此刻,她坐在厅里,听父母在主间里嘀咕,眼神迷茫地望着敞开的大门,却不敢走出去。 这个假期,一步也没走出去。她怕,怕流言,怕丑陋的人性,怕指指点点。在家的时候,家人偶尔投来的陌生目光,更使她内心崩溃。 她对家乡的憎恶愈加真切了,对家的感情愈加淡薄了。 恶意的流言对一个人的影响会是多久?也许是一辈子。 今后还能回这个家吗?不想回。 ☆、纠结 在家乡度过难熬的春节假期,刘若玲越发喜欢在光城的日子,喜欢这个城市的包容度,喜欢这个城市给人以自由的喘息,甚至喜欢在这个城市里,一个人孤寂的感觉。 她捧着书坐在矮脚凳上,失神地想,人生总是有得有失的,爱家人团聚的温暖,就少不了枷锁束缚。享受自由广阔的世界,就要学会接受孤单寂寞。 更何况是像自己这样的,家不再是避风港,而是交锋的战场。 如此想来,一个人的落寞倒是更便利些。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扭头望一眼青绿色的铁门,随后起身走到门边问:“是谁?” “是我。”钟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刘若玲开了门,钟慧把一包家乡带来的特产捧到她面前,一面嬉笑着说:“给你送礼物来啦。” 刘若玲把东西接过来,朝她微笑说谢谢。 “回家过年好玩么?”刘若玲坐在床沿,掩藏着内心忧愁,故作轻松地问。 钟慧坐在矮脚凳上叹一口气,摆出一脸无奈,悠悠地说:“不好玩,我妈崔婚也就算了,那些不太熟悉的三姑六婆也瞎热情,问长问短,嫌七嫌八,搞得我好像是个罪人似的。你呢?有没有被崔婚?” “我......也差不多是这样。”刘若玲双手撑在床沿,低头看自己的脚,心中一阵悲戚。 “哎,你跟那个帅哥发展到哪一步了?” 刘若玲微微一笑,轻声说:“哪有什么发展?就算是朋友吧。你呢?你和那个他怎么样了?你原谅他了?” 钟慧笑着点头,笑里带着甜蜜。 刘若玲见她笑得甜蜜,明白他们是重归于好了,便问:“什么时候带给我见见?” “以后有机会的,”钟慧站起身,“我过去收拾东西了。我一到就来找你,感动吧?” 刘若玲笑着点头。看着钟慧离去,关上门,听着楼道里远远传来的丁点人声,突然感觉一个人独处的寂寞感又增多了一点。 晚上,刘若玲出门,立在钟慧门口,举手正要敲门,却又忽然停住了。 叫钟慧一起去天台闲坐,倘若胡天志也在,似乎大家都有尴尬之感,算了。 她垂下手,一转身独自上了天台。 她坐在天台长椅的一头,双手搭在膝上,歪头望着自己脚上的白鞋出神。她内心知道,她是带着等待之意来坐在这的。等待什么呢?等待与胡天志出其不意的相遇。 一轮独月伴着天台迷人的花香,是很美的境界,只是寒凉的风吹久了,她开始觉得冰冷,裸露的双手冰凉,久时不动的脚也在鞋袜里感到冰冷。 她搓搓手,正欲起身回屋,却听见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两声狗吠声。 她心中一阵喜悦,抬起头,眼睛直直盯着门口,见到胡天志和大黄出现在门口时,她却语塞,连招呼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嘿,你回来了?”胡天志难掩喜悦,一面说一面走过来,在她对面的长椅坐下。 “嗯。”刘若玲微笑着点头,眼睛盯着大黄,忽然想起胡天志说过狗比有些人靠谱的话来,再想想家乡的那些满嘴胡言的人,这时想想,这话确实不错。 想到在家乡受过的委屈,更是觉得狗比某些人可爱得多。这样一想,她就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大黄,感觉很亲近。 “你进步很快。” 胡天志见她主动亲近大黄,心里非常高兴,惊喜地望着她。 刘若玲抬眼望他一望,了解他说的进步,是指她消除对狗的恐惧。她微微一笑,笑里却有苦苦的味道。隔一会她问:“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胡天志似乎感觉到她笑里的异样,却说不上是什么。他望了望大黄,说:“这几天,我带着大黄去了很多地方,外面人很少,感觉整个城市都是我们的。它很开心,我也挺开心的。” “真好!”刘若玲轻声说着,脸上却禁不住落寞的神色。想起与家人的决裂,悲伤得没力量往下想,眼里逐渐蒙上一层薄泪。 “你怎么了?”胡天志注视她的脸,一脸担忧。 刘若玲抬眼久久地望他,很想放任自己的脆弱,想靠在他肩膀上大哭一场,却又觉得那样不恰当,她深深吸一口气,缓和心中压抑,轻轻摇摇头说:“我没事。” “如果有事,你可以跟我说,也许我可以帮你,”胡天志说,“就像帮你克服对狗的恐惧那样。” 听到后边这句话时,刘若玲就想到当时见到大黄时逃跑的窘态,忍不住咧嘴笑,笑罢了打趣说:“你很乐于助人。” 胡天志也咧嘴笑,意味深远地说:“助人要看缘份,并不是见人就助。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只愿意帮助你。” “谢谢!”刘若玲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你的帮助有很效。” 两个人对视一眼,会心微笑,齐齐转头去看大黄在不远处打滚。 下楼分别时,胡天志照例在楼梯中空处目送刘若玲,待她消失在他的视线后,他才牵着大黄回四零六。 刘若玲回到二零三以后,照例坐在矮凳上捧起书,计算机应用的书已经到了尾页,前期在网吧的练习算是凑效的,用最省钱的方法学习且小有成就,使她很欢喜。 她合上计算机应用书本,转手拿了英文词典背单词,抄写了几个单词,忽然想到胡天志说“我只愿意帮你”的话来,顿时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微笑。 胡天志安置好大黄,坐在沙发上,听走廊上清脆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回响。 他回味两个人在一起时的轻松和心动,心里缓缓升上一丝渴望,贪图与钟意的女孩再靠近一些的温暖,但另一个矛盾的声音却在告诫自己:“你配不上她!” 他有些郁躁地起身,去打开床边的抽屉,看见那空了很久的药瓶,顿时又觉心灰意冷,他自卑地在内心叩问自己:“我有资格过正常的生活么?” 他颓唐地躺到床上,半眯着眼凝望白色灯泡,灯泡的光亮静谧地闪烁,使他有些晕眩的感觉,猛得闭上眼,画面霎时回到了曾经的片段。 他母亲去世的那年,他时常沉浸在母亲自杀的阴影里,幻象里他总看到那血迹,她母亲的血迹。伴着失眠的痛苦,他越来越忧郁焦躁,不能自已。 那日,在幻象中,他踩着血迹爬上公司大厦的顶楼,坐到天台矮墙上,仰望灰沉沉的天空,鸟儿在不停歇地飞翔,他忽而羡慕那鸟儿,希望自己也有一双翅膀。他张开双臂,就觉得自己也有了翅膀,闭起眼,正想迎风飞去,眼前却突然出现她母亲的脸,她焦急地喊:“不要!不要!”他猛地睁开眼,却发现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他精神恍忽,任由他将自己拖到安全区。 他差一点跃下并死去,但终究被救下,并安然活了下来。 他睁开眼,曾经的镜头消散开去,触目的还是那白色灯泡。抓起搁置在床头的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是深夜。熄了灯,躺回床上等待睡眠的光临。 ☆、礼物 春意盎然的生机,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布局开来。 胡天志开车滑行在城市公路,眼角余光随处可瞥见路边的青葱绿意,他爱这青绿的生机,它们撩拨着他心中的浪漫,使他心怀舒坦。 经过新开业的天城购物广场时,他想起有件他的衬衫有些旧了,便在路边泊了车,目的明确进去找男装的专卖店。 在一家店里漫不经心挑选两件,试也不试,就叫店员拿了合适的码数买单。 “先生,”店员递过购物小票,“拿这个小票去服务台可以参加抽奖哦。” “噢?”胡天志满不在乎的样子。 “一等奖是手机哦。”店员说。 胡天志点头致意。提了袋子下楼就要走,发现服务中心就在大门旁,就顺路去抽奖了。 服务台小姐收了票,在上面做个标记,引导他在抽奖箱旁请他抽取。 胡天志随意一捞,取出一张券交到服务台小姐手里。她刮卡刮奖区,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一面热情道贺:“恭喜您中了一等奖!” “噢?”胡天志愕然,这好运气倒叫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直到服务台小姐郑重地把奖品交到他手里。 他提着两个袋子回到车里,坐在那望向路边的大树,心怀舒坦。这时,有人敲了车窗,他回神一看,是交通警察。他即刻开了车窗,探头问:“你好,怎么?” “这里不能停车,再不开走开罚单了。”警察说。 “噢,对不起!马上走。”胡天志说着便开动车子。 回到办公室,他拆了盒子,取出手机端详一会,又从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机来,握在手里对比着看。略一思忖,微微一笑,内心已有安排。 他从桌上取张白纸,在纸上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再把纸条连同手机一并收进盒子里。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一块不知何时留下来的包装纸,仔细地包了起来,再稳妥收入包里。 晚上,他照例带大黄上天台活动。大黄自顾自地玩耍,他坐在长椅的一头,将提袋搁置在身旁,心中带着等待之情。等待刘若玲的到来,好把礼物交到她手里。 楼梯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猜想那一定是刘若玲,心中喜悦,却假装漫不经心,视线四处流转,故意不去看那门口。 刘若玲到了门口,见胡天志正偏过头去看另一边,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到来。她突然孩子气起来,屏息禁声,蹑手蹑脚,走到他身旁,双手圈在唇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喊:“喂!”而后站直身子望着他笑。 胡天志早把她的举动在心里有了预判,这时并未受到惊吓,只是扭过头来望着她,脸上笑意盈盈。 刘若玲在他对面坐下,嬉笑着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其实我知道你来了。”胡天志狡狯微笑着说。 “噢?”刘若玲微笑,“看来你和我一样,是内心藏着稚气的人。” 胡天志笑了笑,伸手提起身旁的袋子,递到刘若玲面前,说:“送给你。” “送礼物?是要告白?”刘若玲在心中这样猜想,心情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脸也蓦地红了,眼睛盯着他手中的袋子,竟忘记伸手去接。 胡天志注视她突然红了的脸,心蠢蠢欲动起来,他快速移开视线,把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袋子上,说:“拿着。” 刘若玲将袋子接过来,心里有些甜蜜,她望着袋子,娇羞地问:“是什么?” “拆开看看。”胡天志望着袋子说。 刘若玲心里欢乐,感觉脸上越烫得厉害,她强压心的悸动,小心翼翼地拆着包装。 她温柔的眉眼,粉红粉红的两腮,桃花瓣般的红唇,蓬松的黑发,身上温婉可人的气质,以及她笨拙拆包装的样子......都叫胡天志心动不已。 胡天志出神地望着她,感受着心动的冲击,他心里的防线,像大太阳底下的冰块,一点点融化着。 待他回过神来,只看见她捏着那张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在问:“这号码是......?” “噢......这是我的号码。”胡天志如梦初醒。 “这也是送我的吗?”她笑问。 “嗯......你把它存进你的电话薄,也可以算是我送你的。”他一脸正经地答。 似乎有点道理,刘若玲笑着点头,又举起手机,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刚好有,你也需要,就送你了。”胡天志清淡地说。 这个答案,似乎使她不满足,就像是期许落空了一样,她暗笑自己自作多情,想得太多。 一对朋友轻松愉快地相处,没有心理负担,没有承诺,没有辜负,这也许是两人之间最好的关系。何必去破坏这种友谊呢? 这个礼物,就是朋友之间好意的馈赠!这么想着,她反而轻松了,像往常一样,心境平和。 “这个手机是哪来的呢?”刘若玲问。 胡天志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他默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犹豫间忽觉得,向她坦白的勇气和理由已经足够,他唐突地问:“阿玲,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 “啊?”刘若玲微张双唇,哑着口说不上话。她不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是的,认识近一年多,但她对他的了解,仅仅是他的姓名,他是房产经纪人,以及和自己是一栋楼里的邻居。 胡天志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又抬起头来望她一眼,他缓缓说着,语气里有淡淡忧伤:“几年前,我得过抑郁症,是一种精神疾病......” 他停住话观察她表情微妙的变化,她脸上有明显的惊异和惶恐,慢慢地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她动了动嘴唇,不自然地掩饰着她的情绪,然后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他继续说:”因为生了病,总感觉人生充满绝望。有一天我差点跳了楼,但被救下来了。后来,我的老板知道了我的事,他给我放了假,介绍了精神科医生给我——他的妻子,也得过这种病,是产后抑郁,所以他对这方面有些懂。” “后来他开了很多分店,成立了总公司,就把这个分公司交给我管理,我很感激他,也很喜欢这份工作。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可能也会是一辈子的一份工作,只要它一直在。” 刘若玲骇然地望着他,听他诉说,最后头脑里只剩下“精神疾病”这几个字,刚开始听到时,这几个字只是一个点,慢慢的,这几个字的形像越来越大,占满了整个思想。 待她回神时,胡天志正默然看她,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脑子里还是绕不开那几个字,她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方才说:“现在,你的病好了,对吗?”这话是宽慰自己,更是说服自己。 胡天志本想告诉她有复发的可能,但见她似乎接受不了这事实,他忽而有些不忍心,微微一笑,说:“嗯,现在是好了。” 她微笑着对他点点头。这话实际上并没有令她放心,她觉得心中隐痛,深吸一口气,闻到弥漫在空气里的香气,这香气一阵阵地扑鼻,叫人心旷神怡,她又深深吸了一口,岔开话题说:“你闻,花香的味道。” 胡天志好似有些失落,望着她轻声说:“是茉莉。” 夜深了,两个人互道晚安各回自己的住处。 刘若玲洗漱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感受着身旁的黑暗,这黑暗仿佛能吞噬人心,使她的心也无望起来。 精神疾病这几个字在意识里自动简化为“精神病”,这三个字像大山一样压在她心上,她想起家乡那个常年暴走在巷子里的疯子,他总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衣服,赤脚行走,边走边喃喃呓语,念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时而“嘿嘿”发出神经质的笑,遇到人就指着人大声叫骂,但没人听得懂他在骂什么,有时他手里持一根干树枝,就越发嚣张起来,见人就要追着人家打。 她自小就对他惧怕,只要远远看见他,就慌忙绕道跑去躲起来。有时在家里,听到他絮絮叨叨地从房子周围经过,也吓得不敢出一口大气。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精神不正常,说起他,都直称他为“疯子“。 “精神病人是疯子吗?”刘刘若玲在心里这样问自己,“这种病真的能好吗?” 回忆与胡天志相识的过往,她忽然明白在天桥上的那次相遇,他说,我一直纠结你是不是真的存在?以为你是我的幻觉。 那话原来不是信口胡诌。 他看见她时的惊喜,也不是因为喜欢看见她而惊喜,而是因为确认了她不是幻觉,他没有生病而惊喜。 但后来的日子,他似乎不再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他就是一个正常不过的人啊! 刘若玲心里矛盾,害怕以后的自己不能像从前一样去面对他,更不愿意从此失去这个朋友——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吗? 她知道自己的心不是这样想的,这份美好的友谊背后,定然有更深入的心底渴望。她能感受到,胡天志也有这样的渴望,但总有个无形的东西挡在两人之间,现在她明白,那个无形的东西,令他克制情感的东西,就是他生过病。 这夜的胡天志,如同刘若玲一样,也是个失眠者。除了他的老板,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他的病,对在意的姑娘坦白问题后,他心里反而有些轻松,有种听天由命的无谓和坦荡,但他还是失眠了,似乎有些懊悔把这件事说了出来,也担忧以后不能像从前一样面对她,更不愿意从此失去这个朋友——朋友,真的只是朋友吗? 他知道自己的心不是这样想的,他认为这份美好的友谊背后,定然有更深入的心底渴望。他能感受到,刘刘若玲也有这样的渴望。 ☆、无助 两个月后。 早会上,商场领导在几条队伍前面,正面向大家在介绍新来的楼层主管:“这是你们的新主管,以后请大家配合陈主管的工作!来,陈主管,跟大家说几句。” 陈主管斯斯文文地站出来,带点老道的自信说:“大家好,我叫陈建生。今后的工作中,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谢谢大家!” 底下敷衍的掌声响起。 刘若玲立在队伍中,远远看着陈建生,感觉他异常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自努力追忆,排在身后的钟慧手指在她肩膀点了点,微笑着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见见我男朋友。” “啊?他吗?”刘若玲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对。”钟慧藏不住甜蜜细声说。 散会后,各人各回到各自的岗位。 “刘若玲,”钟慧在对面的柜压低声音说,“你觉得怎么样?” 刘若玲看见陈建生正走以过道往这边来,忙对钟慧使个眼色示意她禁声,并端正职业站姿,面带职业微笑。 钟慧意会,连忙禁声站好,却忍不住扭头去看陈建生。 他走过来,望一望钟慧,两个人无声对视微笑。扭头看见刘若玲时,他沉吟了一会,脸色渐渐显出心虚彷徨之意。他从刘若玲面前路过去了,心中似乎还有疑虑未确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了看她一眼。 刘若玲发觉他的异常,愈发相信是见过他的,且料定那不是好事。她的目光从陈建生身上回收,正遇上钟慧的目光。 钟慧的目光满是疑惑。 “阿慧,”刘若玲顾不得她是否生气,只想将心中疑惑讲给她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男朋友,但我想不起来了。” 钟慧诧异地问:“真的?” 刘若玲立在柜边点点头,见有顾客走过,便止了声音。她望着刚刚走过去的那男人,穿着淡蓝色衬衫的男人,不禁想起胡天志,已经两个多月没碰过面了。 心事兜上心头,她的心中一阵忧伤,低头望柜台中的物品,手拨弄着柜面的化妆品,脑海浮起“精神病”三个大字,挥之不去。 继而又想到在文化馆里朦胧的相遇,那天,可真是精彩又惊险的一天......等等,那天......公园......斯斯文文的那个男人..... 刘若玲像从梦里突然惊醒一般,蓦地抬头惶惑地望向钟慧,见钟慧柜台上有顾客正在挑选商品,便压下满肚子的话。 “刘若玲,”一个女同事走过来,“陈主管找,叫你去趟办公室。” “啊?”刘若玲不得要领,满脸疑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女同事说,“我只是顺路传话的。” “噢!”刘若玲心中忐忑,直觉有坏事要发生,却似乎逃避不得。她深吸口气,强逼自己镇定,而后缓缓走出柜台,向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刘若玲直接推了门进去,见办公室里竟只有陈建生一人在,她心中不禁微微发慌。 “陈主管,”刘若玲站立在离门不远的地方,“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建生在电脑屏幕边抬起头,眼神在她身上游走,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定在她脸上。他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挨在桌边面向刘若玲,双臂环抱在胸前,狡黠地说:“刘若玲,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是吗?”刘若玲发觉他并不确定,就模糊两可地说,“我没印象。” “你没印象?”陈建生讥笑一下,“我看不像啊!你好像很怕我?” 刘若玲见糊弄不过去,也不想闪躲了,她注视着他反讥道:“该怕的是你吧?” 陈建生刷的变了脸色,这时他确定了刘若玲就是公园的那个女孩,倘若她揭发了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只怕要保不住。 他佯装镇定转身走回座位坐下,身体往后一靠,摆出一派必胜姿态,骄傲地说:“你想自己辞职,还是等着被辞退?” 刘若玲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不服气地说“凭什么?” 陈建生冷笑一声,从烟盒中取出一根烟夹在两个手指间,轻描淡写地说:“就凭,你斗不过我!” 刘若玲知道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斗不过他。多说无益,她转身正要出去,忽然记起他是钟慧的男朋友,不禁替钟慧担心起来,她回过头斗胆逼问:“你是不是该对钟慧坦白一点?” 话一说完,不管陈建生的反应,径自转身离去,留下陈建生对门怒目而视。 回到柜台,刘若玲开始踌躇计划,是爽快辞职呢?还是留下等着被他欺压?抬眼看见钟慧,又纠结该不该告诉她,陈建生的劣行? 煎熬到下午三点,交班下班,刘若玲与钟慧一同走出了员工通道,钟慧就停下脚,微笑着说:“刘若玲,你先回,我晚点再回去。” “去约会吗?”刘若玲满腹心事悠悠地说。 钟慧点头,脸上是甜甜的笑意。 刘若玲看着她,欲言又止,想劝她远离陈建生,却又想这种建议会不会太主观?贸然劝分,倒显得自己多管闲事。 她朝钟慧挥挥手,毅然转身离去,纤瘦的身影在初夏的阳光里孤单前行。 刘若玲独自回到出租屋,换一身休闲服,给自己倒杯水放在桌上,随手拿本书捧在手中,却心烦得看不进半个字,转而扔下书,站起身走到门边,想出门上天台去透透气,同时想到上去要是遇到胡天志怎么办?心里似乎还没准备好见他。 算了,不上去了!她坐回矮凳,目光定在矮桌的纸袋上,里面装的是胡天志送的手机,一直搁置在这。她潜意识中不愿意拿出来用,为什么?她介意他病,她知道。 怔了半晌,她伸手从纸袋里取出手机盒子,又从盒子里取出手机,看见写着胡天志手机号码的纸条时,心头骤然想到宋词里的词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心中一阵酸楚,眼中霎时水汪汪,只把双手掩面,泪,滴在手掌心,一阵清凉。 良久,擦擦眼泪,洗过脸,将手机揣入包里,脚趿夹趾凉鞋,出门。 在通信店买了手机卡,装入手机里,她有了属于自己的手机号码。 从通信店出来,走一段路后,转身进了一家网吧。 第一件事,上人才招聘网,浏览一众招聘企业,感觉挺适合自己的工作,学历要求是高中或中专及以上,而自己只是初中毕业。 “呵,我是个被时代抛弃的乡下人。”她悲伤地想。 刘若玲心灰意冷,降低选择,看见有许多对学历没什么要求的工作,多是工厂普工。她回想从前在厂里的日子,摇摇头否决这个念想,关闭了页面。 第二件事,查看关于抑郁症的资料,可惜网上资料并不多,看了以后也是不得要领,仅仅知道的它是一种精神疾病,正如胡天志所说。 垂头丧气出了网吧,随意走进一家餐馆,点了餐,在落地玻璃边的位子坐下,扭头看外面的街景。 太阳已经西下,街道没有阳光,光线却依然充足,街灯还未亮起,绿化树茂盛在路两旁,枝叶伸到马路和人行道上方。公交车上挤满了人,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是上行政班的人不约而同地下班。 “行政班,多幸福的行政班,自己就从来没上过那种班。”刘若玲内心升起一丝向往,同时知道那是自己不可及的阶段。 一个身影从她眼前走过,笔直西裤白色衬衫,袖子挽在下臂间。刘若玲怔怔看着他,他直直走过不曾回头。 她回收视线,伸手从包里取出手机,通讯录里一个号码也没有。 从餐馆出来,街灯已亮起,她穿梭在街道上,从大道进入小道,小道进入小巷,小巷进入出租屋的楼道。 这个时候的楼道,总有上上下下的人,却没有可打招呼的人,擦肩而过的两个人,往往刻意避开眼神,看着面熟,也未曾说过一句话。 刘若玲走在二楼通道,瞥一眼钟慧的门缝,黑漆漆的,料想她还没回来。 她开了二零三的门,将包搁置在桌上,在矮凳上坐下,触目所及桌上的纸条,胡天志的手机号码,她缓缓将纸条拿起,把号码存入手机通讯录。 她终究决定上天台。手机攒在手里,带上钥匙,径直往天台去。 天台没有人,只有空荡荡的长椅,和一旁绿意盎然的花植。她走过去站在矮墙边,抬头望天上的星和月。站到脚底生疼,便到长椅坐着,坐得无聊了,又站起来踱几步......这么来回消磨,两个小时的光景就过去了。 然而胡天志没有来。 刘若玲走到门口想下楼,却听到有人上来的脚步声,她屏息噤声站在原地,心中忐忑又带些期待。 上楼的人出现的她的视线里,是一个好似有点面熟却未曾说过半句话的人。两个人四目相对了一下,即刻自觉移开视线,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而此时的胡天志,正在四零六的屋里,逗大黄玩耍。 大黄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呜呜声,像在向主人倾诉它想出去散步的愿望,胡天志只能抱歉地给他多放些吃的,一面说:“现在还不行,再过段时间一定带上去玩。” 他从阳台回到沙发坐下,拿起几上的手机翻看,自嘲地笑笑。 他期待的那个电话一直没有打进来。 ☆、失去 刘若玲下楼,在四楼慢下脚步,眺望一眼四零六,内心一声叹息。 回到二楼,见钟慧的房门缝有光,便上前敲了敲门。 钟慧开门,一把将刘若玲拉进去,将她摁坐在床沿上,接着自己爬上床懒坐在床头边,怀里抱个毛绒泰迪熊,一面话赶话地说: “哎呀,你去哪了?我回来找你,你不在。我跟你说个事,他今天跟我说,希望我搬过去和他住,你说我要不要搬过去?” 她注意到刘若玲手中的手机,“诶,你买手机啦?” 刘若玲点点头,苦恼着要怎样将自己了解的状况告诉她,思量半晌,试探着说:“你觉得他人品怎么样?” “人品?”钟慧不得要领,“还好吧,怎么了?” 刘若玲不死心,继续试探引导,甚至有些着急地说:“他有没有什么事让你觉得......觉得他人格有问题,或者是他有什么不良癖好?” 钟慧望着刘若玲,听她怪异的问题,心中甚是不快,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回事呀?你对他有偏见吧?他得罪过你吗?” “阿慧,”刘若玲无奈地说,“我是担心你被骗。” “有什么可骗的?”钟慧喃喃道,“反正已经......那个了......” 刘若玲叹了口气,望了望她,自觉是多管闲事了。片刻后,她平静地问:“那你要搬去和他住吗?” 钟慧凝思许久,没有回答。 刘若玲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无心说话,再静坐一会,起身走到门边,站定了转过脸来对钟慧说:“阿慧,我要辞职了。” 钟慧抬起茫然的脸,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刘若玲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说:“因为陈建生。” “啊?”钟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怎么回事?” “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刘若玲一面开门一面说,“也许,他能对你好就够了。” 钟慧望着已关上的门,只觉得刘若玲莫名其妙。 刘若玲回二零三,洗漱过后,窝坐在床头,闭起眼感受黑暗。 回顾在这个城市人和事,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原本有两个,一个是钟慧,现在似乎已经失去了 一个是胡天志,他似乎早已失去,又似乎没有,仿佛他在将来等着与她重逢。 工作,确定已经失去了。 “真可谓一无所有啊!”她在内心哀叹道。 明日依然像往常一样去上班,柜台无事时,刘若玲躲到茶水间,拨打她的负责人的电话,电话那头听得是刘若玲,急忙问:“刘若玲,你跟那个陈主管怎么回事?他昨天就来电话,要求我们柜台换人呢?” “噢,”刘若玲竟然有点佩服陈建生的办事效率,“我就是打电话来辞职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呀?” “不重要了,我已经决定了。”刘若玲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惋惜地说:“哎呀,我是真不愿意放你走,做得好好的。那这样,我尽快安排人去顶替你,到时我看其他场要有空缺就找你。” 刘若玲说:“好,谢谢杨姐!” 打完电话回到柜台,见柜面上压了张罚款通知单,罚款理由是上班时间打电话。刘若玲捏起通知单,低着头苦笑一声,庆幸自己做了辞职的决定。 “刘若玲,认输吧!”陈建生来到刘若玲柜台边悄声说。 刘若玲抬头起,冷峻着脸看陈建生片刻,随后将罚款单举到面前,脆脆地一撕,冷声说:“我不声张是因为钟慧,所以,请你适可而止吧!” 陈建生听到钟慧的名字,下意识扭头去看钟慧的柜台,见是其他人在岗位上,才想起钟慧今日休假。 他放了心,把双手撑在柜边,若有所思看向刘若玲,很大度似的地说:“行,罚款就算了。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刘若玲轻描淡写,“因为不想看见你。” 陈建露出嘲讽地笑,一面点点头,走了。 下班后,陈建生约了钟慧出来,两个人方才坐下,钟慧就想起刘若玲昨晚说的话,满心疑惑,这时终于忍不住,她看着陈建生问:“你和刘若玲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一来她就要走?” “那个,”陈建生早预料到会有这一问,事先想好了说辞,“之前吧,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她对我有点意思。但是现在,她知道我是你男朋友,那见了面就肯定尴尬,所以,她要辞职也不奇怪。” “真的是这样?”钟慧半信半疑,“不对呀,她要是喜欢你,怎么会想不起在哪见过你?” “亲爱的,辞职是她自己的决定,跟我们没关系,不说了好吗?”陈建生用不悦的神情掩饰心虚,而后岔开话题,“你想好了没?什么时候搬过来跟我住?” 话题扯到自已身上,钟慧便把刘若玲的事抛到脑后,含羞带笑点点头。 陈建生诡计得逞,高兴得两眼放光,盯住钟慧迫不及待地说:“不如明天就搬过来。” 钟慧含笑对他点头。 “那......今晚去我那边?”陈建生用暧昧的眼神看她。 “不去啦,”钟垂下眼皮,脸带笑意,“明天都要搬过去了,你急什么?” “好吧!” 钟慧与陈建生餐后分别,独自回出租屋,心中对刘若玲与陈建生之间尚有疑惑,她站在刘若玲门口,举手要敲门,略一迟疑把手停在半空中,心中想到陈建生说刘若玲对他有意思的话,这么一来,刘若玲岂不成了情敌? 她瞪一眼紧闭的门,气闷地一扭身,回了自己房间。 而此时,刘若玲正在屋里为生计发愁,她在本子上写下个人简历,为求职作准备。 她把简历从头到尾查阅一遍,“呵,多么不值一提的简历,没学历没技术没有亮点。能找得到工作吗?”她毫无信心地否定自己。 过几日,杨姐带新人来顶替刘若玲的岗位,手续办妥以后,刘若玲跟随杨姐到公司去结算工资,不拖不欠。 杨姐关切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刘若玲微笑回答:“找工作呗。” “你真的不跟我说说那个陈主管的事?”杨姐问。 刘若玲摇摇头,说:“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也辞职了。” “行吧,那有空缺了我就给你打电话,要是还没找到工作就回来。” “好,谢谢杨姐!”刘若玲说,“那我先走了。” 走出办公大厦,刘若玲站在门口仰望这座高入云霄的大楼,心中说不出的羡慕,羡慕在里头工作的人,坐在办公室里,上着行政班,固定周末休息,还有国定假期,怎么想都很惬意。 转念一想,自己从乡下而来,要在这个城市稳定谋生已然很不容易。所以,知足吧!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已经很幸福了,不要好高骛远了! 刘若玲搭上回住处的车,坐在靠边的位置,望着窗外出神。 夏季的阳光盛气凌人,带点热辣辣的触觉。素质不高的路人随手扔下垃圾,环卫工人顶着烈日随时清扫。街铺的音响声震耳,街上的某个行人驻足问价...... 车子走到天城购物广场站,有许多乘客下车,刘若玲探头望一望那天城,咦!是派头十足的一座建筑。她灵机一动,心中有了主意,随即起身下了车。 走进天城,打开刘若玲了对这个城市的新认知。哇!真是名副其实的购物天堂!林林总总的,许多高端品牌,奢侈物品,价目叫人大开眼界。高档的店铺装潢,直叫没底气的人望而怯步。 总共四层楼,她粗略逛过每一家店门口,在心里记下贴出招聘广告的店铺,心中雀跃,很高兴刚刚下车的决定。 刘若玲回到一楼的珠宝店的门旁,她隔着玻璃望着店内,柜台里的各种金饰黄,珠光宝气,一派繁华,售货小姐优雅而端庄地站在柜台边上,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尤其漂亮的售货小姐,正在为顾客试戴戒指。 想要这份工作! 刘若玲望着门口的招聘告示,踌躇半晌,深吸口气,转身朝店里去了,见有一个售货小姐正闲立着,她便谦逊地向她咨询:“你好,请问你们这还招人吗?我是来应聘的。” 售货小姐拿眼上下打量,友好地微笑着说:“跟我来。” 门店靠里有一个暗门,门后边是一个休息室,休息后边又有一扇门,里头是办公室。此时,休息室里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正坐在红木沙发上,悠闲地沏茶品茶。 售货小姐对男人说:“高总,她是来应聘的。”说完转身出去了,顺手关上了门。 刘若玲颇有些拘束地站着,礼貌地冲他点头笑笑。他抬起眼皮,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慢悠悠地说:“做过销售吗?” “做过。”刘若玲回答说。 “坐,先填个申请表吧。”他起身进办公室去取了表格和笔,出来递给刘若玲。 刘若玲把填好的申请表递给高总。 高总接过申请表,简单浏览了一下,似有些遗憾地说:“你外在形象很符合我们的要求,也有销售经验,可惜你学历不够,我们要求是中专,或者高中。” 刘若玲无奈又失望,但不死心,她垂死挣扎,微笑说道:“我觉得学历对销售成绩没有直接影响,而且学历我可以去提升,希望您重新考虑。” 高总很是认同她的话,不禁对她生出些欣赏来,但他凝视了她一会,说:“回去等通知吧,如果录用,一周内给你电话通知。” 刘若玲起身,向他道了谢,黯然离开。 暗门后边的高总,提起笔,在表格右上方写下一个A字,随后点燃一根烟,眯起眼睛吸一口,再吐出烟雾来,只一瞬间,他的富态的面孔就被烟雾所缭绕,若隐若现的神秘,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转折 刘若玲出得天城大门来,才惊觉在里头消磨了这许久。 此时,外头已是华灯初上。 各色男女,业界精英模样的人儿,阔步行走在这一片时尚繁荣之地。 公交汽车人满为患,刘若玲望得生畏,想想也就两个站的路程,走回去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混入人流中,不知不觉也阔步疾走,仿佛突然间添了许多自信。 约莫走了一个站的路程,蓦然想起还没吃晚餐,就边走边寻觅用餐的地方。 目光掠顾一遭街铺,突然,胡天志的身影梦一般出现在她视线中,就在几米开外,隔着落地玻璃的餐厅里,他目不斜视,正用叉子将食物送进嘴里。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多么登对的两个人! 她正风情万种微笑说着话,此时,她扭过头来,轻慢地扫玻璃墙外一眼,视线正好与落在刘若玲身上,与刘若玲相视了几秒,她收回视线,含笑对胡天志说着什么。 胡天志听了也扭过头看向外面,但刘若玲早已赌气一扭身子疾步走远,到了胡天志视线不能触及的地方。 刚刚看见的那一幕,令刘若玲心乱如麻,气鼓鼓的感觉使原本的饥饿感也瞬间消失不见。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慢下来,一面想:“难怪,两个多月了,他没有主动找我,也不再上天台。原来,不止是我回避他,他也在回避我。” 这么一想,倒也死心,先前还疑心没完全失去他,觉得他在将来等着与自己重逢,如今看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臆想罢了。 她一步懒似一步地走,晚餐也没胃口吃了。路上看见一家网吧,一扭身便走进去。刘若玲自认懦弱无用,但在学习和提升自己的事上,她从来不会马虎。 进网吧做什么呢?查阅提升学历的渠道。查来查去,决定选择最省钱的自考。查好报名方法,选好专业,即刻起身走出网吧,去找书店买教科书。 提着沉重的一袋子书,站立在二零三门口,下意识转身看对面的门,心中一阵伤感,钟慧搬走了,走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她长长吐了口气,方才缓缓取出钥匙来开门。 进了屋,把整袋书重重往地上一搁,身上的重力瞬间轻了。她疲累地坐在矮凳上,取出手机来查看,希望珠宝店会来通知消息,但手机上没有任何信息或来电。 她翻开通讯录,里头保存着唯一的号码,是胡天志的号码。 胡天志跟漂亮女人用餐的画面浮现在脑海,她心中一阵急躁,狠心按了删除键,但犹豫了一会儿,又按了否——号码已然记入心中,删与不删又有何干系呢? 接下来的几日,刘若玲除了读书,便是等待珠宝店的通知,然而电话每天毫无例外,安安静静。 她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懊恼着自己的低学历,唯有加倍努力读书,希望赶上参加今年十月的考试。 应聘后的第七天,刘若玲正坐在矮凳上读书做笔记,电话响了,她满怀期待,激动地接起电话:“喂,您好!” “喂!”是一个男声,“我到了,你在哪里?” “什么?”刘若玲疑惑道,“哪位?” “啊?”男人也疑惑了,“你是不是阿英?” “啊?我不是!”刘若玲说。 “噢,不好意思!打错了。“说罢,对方急急挂断。 刘若玲望着手机屏幕,感到深深的绝望。合上手机盖,她把手机轻轻摆在桌上,上身一趴,伏在桌子上,脸贴着书皮,对着空气发呆。 片刻后,手机铃声响起,她懒懒地把手机贴到耳边,说:”你好!“ “请问是刘若玲吗?”听筒那头是个女声。 刘若玲一跃而起,坐直身子,一面说:”“噢,我是。” “我是天城一楼珠宝店这儿的,你被录用了,你什么能来上班呢?” 刘若玲兴奋得差点叫出来,她强忍住心里的喜悦,说:“随时可以!我明天就去可以吗?” “可以!那你明天上午九点来。” ”好的,谢谢你!“ 挂了电话,刘若玲把手机抱在胸前,为自己难得的幸运咧开嘴笑了。 明早还没到九点,刘若玲已来到珠宝店门口徘徊等候。 过一会,一个同事来了,正是那天带刘若玲去面试的人,她见了刘若玲倒还记得她,她开着门,一面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会选你。” 听她这样说,刘若玲反而有些错愕,却不好细问,只微笑向她道谢:“谢谢你那天带我进去!” 她笑了笑,推开玻璃门,率先走进店里,又回过头来对刘若玲说:“我叫阿雯,是这里店长,她们都叫我雯姐,你也可以这么叫。” “嗯,雯姐。”刘若玲初来乍到,有些拘谨,木讷地跟在阿雯身后走。 “嗯......我们这个班有一共四个人,对班也是四个人,除了交班时,我们跟对班很少有时间相对的,所以就不介绍她们了,等下给你同班的同事。” 阿雯走进办公室,打开保险柜,取出价值高昂的珠宝放置在托盘上,一面叫刘若玲搭把手,一面仍然给刘若玲介绍店里的情况,她提起一块金条,说:“这些,每天晚上都要收进保险柜。噢,那天面试你的高总,是我们的老板,他平时一般不来店里。” 刘若玲生疏地端着托盘,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回应着。 刘若玲和阿雯出来时,另外两位同事也在店里了,她们已站立在各自负责的柜台旁。 阿雯给大家做介绍,那日刘若玲注意到的那漂亮的女孩叫莉莉,她淡淡地朝刘若玲微笑了一下,就低头摆弄商品。 另一个同事素兰的笑就热情得多,并且客气寒暄了几句。 阿雯给刘若玲安排负责区域,随后又给她一本小册子,是关于珠宝的各种知识的资料,一面吩咐道:“这个等有时间再看,现在我们要先把货品摆好,九点半开始营业。噢对了,下午下班时记得提醒我给你拿工作服,明天上班要穿过来。还有,我们是上一天早班一天晚班的,明天下午你三点半到就好。” “噢好。”刘若玲忙把册子收起来,在阿雯的指导下帮忙摆弄货品。 下午三点半开始交班,约四点钟下班。刘若玲提着新工作服走出天城大门,莉莉与她同道,却是一派冷漠的样子,没有半句话,出了门就往另一方向走去。 刘若玲在离大门不远的公交车站等车,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珠宝知识,对于她来说是全新的知识,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回到出租屋,试穿工作服,藏青色的职业套装,不及膝的紧身裙、细条纹的长袖衬衫,还有配套西装外套和长裤。 她统统试过后,脱了外套,把长袖衬衫的袖子挽起来,看着挽起的袖子,胡天志身影突然从她心底跳出来,她的心顿时一阵紧缩,即刻甩甩头,把胡天志从脑中甩出去后,她对着墙上长镜子里的自己微笑。 她喜欢穿工作服的自己,成熟稳重很知性。工作服似乎在她身上镀上伪装坚强的面具,她喜欢躲在面具后面,寻求一点安全感。 - 对新工作的喜爱,使刘若玲感觉时间都变得很快,一转眼已入职一个多月,如今工作上得心应手,与同事之间相处也算融洽。 这天领了工资,刘若玲喜不自胜,趁着在休息室喝水的空隙,忍不住掏出工资单来细细地看,底薪加上业绩提成,收入比从前多了近一倍,她顿时踌躇满志,对这份工作也愈加热爱,决心以后也要好好工作。 四点钟后,刘若玲走出天志大门,见外边气候适宜,心情也大好,心想不如就慢慢走回去,免得去挤公交车,破坏了这一天的美好。 她闲庭信步走在人行道上,脚上高跟鞋踩在人行道的红砖,发出闷闷的声响,肉色丝袜裹着她细长的的双腿,职业半身裙与条纹衬衫包裹在她身上,显出恰到好处的美好形象来。 此时,胡天志拿着资料从二楼下来,将资料交给小陈复印,一扭头看见玻璃墙外一个秀丽的身影正在经过,他跟随几步看她的侧脸,心一阵愉悦的跳动。 他紧跟着走出门口,对着那个苗条却凹凸有致的背影喊道:“刘若玲!” ☆、再见时 刘若玲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便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她猜想那定是胡天志,踌躇了一会,她略感意外的表情慢慢换作嘴角上扬的微笑。 当她回过身来,面向着他时,他就站在不远处,一手斜插在西裤的口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白牙齿在阳光下微闪光芒。 他着笔直的灰色西裤和雪白的衬衫,风度翩翩,笑得灿烂迷人。 这样的他,与“疯子”这两个字,不管如何也联系不起来。 他走过来站在刘若玲面前,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笑,说,“好久不见!” 的确,好几个月不见了。刘若玲望着他,心中是悸动的欢喜,笑不受控制似的洋溢在她脸上,她微仰起头,说:“好久不见!” 胡天志不由分拉起她的手腕,霸道地说:“走,找个地方坐坐。” 刘若玲看着他握在自己的手腕上的手,忽而想起在天桥上的那次相遇,与今日的相遇巧合地相似,那天他也是这样拉着自己的手。 但这次她没有挣扎,而是顺从地任由他把自己带走,跟在他身后,她心里有些甜蜜的滋味。 走过四五个店门口,他们转身进入一家餐厅,在靠落地玻璃旁的卡座坐下。这个位置视野开阔,一扭头就能看到外边的街景。 刘若玲转脸望着外边,想起那次路过这里时,看见他和那个漂亮的女人,就是坐这个位置上,而她此时坐的位置,正是那个漂亮女人坐过的。 她的心里忽有嫉妒的醋意,更不愿意正面对他,便一直保持脸的角度不动。 店员过来还没开口,胡天志就对她说:“招牌甜点套餐双人份。” 待店员离开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刘若玲的侧脸上,瞧着她冷淡的样子,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他也扭头去看外面,发觉外面似乎没什么可看的,便转脸注视刘若玲的侧脸半晌,而后说:“阿玲,外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刘若玲听了心中暗笑,脸上表情却仍然淡漠,她转过脸来看他一眼,又默默扭头去看外边的人来人往。 过了好一会,她的目光停在远处的某个物体上,缓慢地说:“你经常坐这个位置吗?” “啊......对,”胡天志露出狐疑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刘若玲仍然看着外面,不紧不慢地说:“我还知道,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别的女人也坐过。” 胡天志脸上现出诧异的神情,感觉像是出轨被揭发一般。 他感到意外,意外她怎会知道,他和别的女人在这个位置坐过,意外里又有些惊喜,惊喜她在意他和别的女人一起。 胡天志欣喜地注视她的侧脸,脸上露出深深的笑意,说:“没错。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过时恰巧看到的,”刘若玲缓缓转过脸看着胡天志,“那个漂亮女人......是谁?” “她叫丽薇,”胡天志看着刘若玲说,“是我的同事。” 刘若玲与他对望半晌,促起眉又扭头去看外面,轻声说:“只是同事吗?” 胡天志见她又去看外面,忽而觉得好笑,心想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但想到她是为自己别扭,心中却又有欢喜之情。 他斩钉截铁地说:“只是同事!” 刘若玲听到这话时,淡漠的脸上即刻多了些温和情绪,嘴角也不自觉有了笑意。 她转过脸来,与胡天志深深对视,两个人都眼带笑意,仿佛都在说:“和解了!” 从一无所知的两个人,到经历认识对方的历程,以及刚刚过去的冷静期,此时她觉得很有必要重新认识对方,于是她举起右手,停在桌面上空,俏皮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刘若玲。” 胡天志心领神会,微笑着配合地握住她的手,说:“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胡天志。” 两只手握在一起时,刘若玲感觉到,他手掌心的温度神奇地流向她的心田,心顿时温暖地膨胀,积极的情绪占满心窝,他就这样住进了她的心房。 此时,纵然是抑郁症,精神病,疯子之类的名词,也不再令她那么抵触了。 胡天志感受到她的心意,但他的自卑心理却出来作祟,他自以为的残缺,使他不敢放纵自己,去毁别人的将来。 想到这些,他的心情沉重起来,脸上的笑意也带着沉重。 店员端着餐盘过来,见两个人握着手,自觉打扰了客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两个人见店员来到身旁,慌忙放了紧握在一起的手,尴尬地笑了笑。刘若玲便扭头假意去看外面。 店员离开后,胡天志看着她俏丽的侧脸,戏谑地笑问:“是我不好看吗?” 刘若玲回过脸笑望他,说:“当然不是!” 胡天志笑了笑,带着打量的神色说:“你换工作了吗?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嗯,换了”刘若玲点点头,“哪里不一样了?” “感觉......更自信了!” “噢?”刘若玲微笑,“我以前很没自信么?” 胡天志略微思索后,一本正经地说:“以前你是个邻家女孩,现在是知性的职业女性。” 刘若玲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说:“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胡天志微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默默吃着,胡天志喝下一口茶后,望着刘若玲说:“对了,你工作的地方在哪?” 刘若玲放下手中的杯子,望着他说:“天城。” “天城?我去过一次,那里很不错!” 不知不觉,从下午茶钟点坐到晚餐时间,两人索性晚餐也在这吃了。 等到离开时,走到在餐厅门外,胡天志想起他的公事包还在公司,便说:“我回公司拿包,你在这等我一起回去好吗?” 刘若玲点头答应,走到人行道边上站着,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是安全的感觉。 这时,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从她面前经过,他们手牵着手,忽然,女生停下来,说她的新鞋不合脚,磨得脚痛。 男生不加思索便说:“我背你。” 女生甜甜地笑着,配合着让他背起,男生费力将女生背起,嘴里却说:“你太瘦了,该多吃些。” 看着他们,刘若玲不自觉地微笑,她似乎能懂那女生此刻心里的柔情。 胡天志回到公司,上二楼办公室取了包,静悄悄走到大门,丽薇却从电脑屏幕前探出头来,疑惑他今天为何这个时候走? 待胡天志出了门口,她假装若无其事出去,站在门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惆怅。 刘若玲还沉浸在刚才那女生的心境里,脸上始终带着浅笑,她一回头看见胡天志正微笑朝她走来,刘若玲留意到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漂亮女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胡天志的背影。 刘若玲忽然记起,她就是胡天志的同事丽薇。 当胡天志在刘若玲面前停下时,丽薇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神从惊讶变得愤慨,转而藐视地瞪了刘若玲一眼,故作洒脱一转身进门内去了。 胡天志未察觉身后的丽薇,而丽薇的敌视,却使刘若玲对胡天志先前的说法产生疑虑。 刘若玲与胡天志并肩走着,心里情绪变得复杂,她忍不住说:“你的同事丽薇,刚才一直在你身后看着你。” 胡天志转过脸用疑惑眼神看她:“我身后?”说着不自觉往后看了一眼。 “嗯,我等你的时候,你走过来,她就在你身后站着。” 胡天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好像很在意你。”刘若玲看着前方的路。 胡天志淡淡地说:“我知道,但我只想做她的同事。” 刘若玲慢下脚步,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心里的滋味忽而变得奇怪,她想:“你对我也是这样的吗?知道我在意你,但你只想做我的朋友吗?” 她问不出口,便不再说话,紧跟几步走上去。这样默默地走,似乎已能感受他陪在身边的温存,感觉十分美好。 回到出租楼二楼,刘若玲走到二零三门口,回过头来见胡天志还站在楼道里目送她,她的心窝顿时温软,虽然疑惑这是他的绅士风度,还是他给她的特殊礼遇?但心中还是欢喜难抑,她朝他微笑挥手告别,胡天志便朝她微笑着点头,看刘若玲开了门进屋,方才抬脚上楼。 刘若玲进屋后方才想起,还没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他。 她在矮凳上坐下来,从包里取出手机,给胡天志发个短信:“这是我的号码,把它存到你的通讯录里,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胡天志才刚在沙发坐下,手机就响起,他看了短信,想起先前他把号码给她时,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就不自觉地微笑,他即时回复短信:“已收到你的礼物。” 刘若玲依然坐下矮凳上,查看了胡天志发来的消息,也不自觉地微笑,这时她又觉得她与胡天志的关系是特殊,是恋爱的感觉。 胡天志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以为是刘若玲打来,心中喜悦,把原本懒靠在沙发的上身一挺,拿了圆几上的手机过来一看,却是老同学孙文景,他心里一阵失望,但还是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迫不及待地说:“明晚有时间出来喝一杯吗?”还没等胡天志回答,他又说:“我有要事找你,明晚一定要出来啊!” “你能有什么要事?”胡天志没好气地问,身子懒懒地往沙发背靠。 “大事!明晚八点,老地方见!” 挂了电话,胡天志想着这些年,老同学差不多都失去联系了,真心朋友,就只有孙文景这一个。 他忽而想到,那个他所憎恨的父亲,大概十年未见了。 这些年,他偶尔也会问自己:“真的一辈子见他吗?真的一辈子不原谅他吗?”但不管怎么叩问内心,与家的矛盾依然是无解的难题。 ☆、秘密 隔日,丽薇在胡天志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胡天志的视线从电脑屏幕转到门口,眼神像在问:“什么事?” 丽薇微笑着缓缓走过来,隔着办公桌,在胡天志对面的椅子坐下,很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 想到昨夜为胡天志一夜没睡好,就觉得自己满腔委屈。 她与着胡天志对视了一下,就垂下眼睑,长长的假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点阴影,她忽而抬起头,说:“胡经理,我们认识有两年了吧?” 胡天志略一迟疑,而后点了点头。 “我对你怎样,你懂的,对吗?” 胡天志紧闭着嘴,又点了点头。 丽薇见他这样敷衍,凝望了他半晌,忽而觉得没趣,觉得再继续唱独角戏,会使自己没了尊严,因此她挺了挺腰背,妩媚一笑,眼睛看向了无人处,直接了当地说:“昨天跟你一起的,那女的是谁呀?” 胡天志沉默一会后,淡淡地说:“是一个朋友。” 丽薇还想再问,却发觉自己似乎没资格质问他的私生活。对他情有独钟,那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插手太多也许只会令他厌恶。 这么一想,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为了保留作为漂亮女人应有的自尊心,她决定暂时不纠缠。 她轻轻点点头,说:“嗯......我手头上还有事,我先下楼了。” 胡天志望着丽薇的背影,却觉得负疚,是自己做了什么才让她误会了吗?想来想去,顶多就是跟她单独吃过饭。 - 晚上八点,胡天志来到与孙文景约好的地方,是一个大排档,许多桌椅摆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七七八八地坐着吃饭喝酒的人,老板见有客人来,赶忙叫人收拾桌上的残羹和碗筷,并麻利地拿来干净的餐具,和气地笑着问要吃什么。 “先拿瓶酒,菜等下再点。”胡天志说着,给孙文景打去电话,孙文景在电话那头惶急地说:“抱歉抱歉,马上就到!“ 时间过去二十分钟,孙文景终于出现了。 胡天志不满地嗤笑他:“你这马上,就是二十分钟,你这样的时间观念,可别教给你的学生啊。” 孙文景陪着笑脸,自嘲地说:“我就是一个体育老师。” 他打着嘻哈,却不解释迟到缘由,一边扯着嗓子叫老板过来点菜,他自顾自的点了些吃的,一边对胡天志说:“别生气了,这顿我买单。”说着一边倒酒。 “你的大事,是什么事?”胡天志问。 “噢,”孙文景露出幸福的笑容,“我要结婚了!” 从来不问别人感□□的胡天志略有惊异,但也觉正常,毕竟已是快三十的人了。 他举起酒杯:“那要好好恭喜你啊!成家,确实是大事。” 两人碰了碰杯子,各自喝了口酒,放下杯子,胡天志感叹道:“以后,我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孙文景无情地挖苦:“这么多年,你不都是孤家寡人吗?” 胡天志苦涩地笑了笑,提起杯子又喝了口酒。 “约你出来,还有一个事,我得买房了,你帮我物色个房子,要三居室,离我们学校不要太远,小区环境绿化要好,这就些要求。” 胡天志点着头,说:“要求很合理,付款方式呢?” “那肯定得按揭啊,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就算是首付,也还得家里帮忙呢。”孙文景说着,像是有些羞愧,低了头捏起酒杯喝了口酒。 “结婚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胡天志问。 “明年五一,你得提前帮我把房子的事搞定了啊!” 胡天志举起杯,碰了碰孙文景手里的杯子,说:“一定!” “胡天志,我听我妈说的,你走了以后,这么多年,十年了吧?你爸从早到晚喝酒,就靠着你们家楼下那两层房子出租,收租过日子,一个人,孤苦伶仃,过得好像挺可怜的。” 孙文景边说边观察着胡天志的神色,见他阴郁着脸,连忙住了嘴。 胡天志低着头,脸色阴沉,忽而把脸别向一旁,淡淡地说:“不说这个。” 酒足饭饱,该说的事也说了,能聊的话也聊完了,两个人很有共识地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路边候车,孙文景在上出租车前,回过头来扔下一句话:“胡天志,有空回去看看你爸吧!” 胡天志默然看着他上出租车,在那站了许久。 街灯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阴晦地投在地上,他走时,那影子鬼魅一般跟随着,忽然,他的脑海又出现那个血淋淋的场景,血液染在白色的地板。 这些画面像影片一样,一幅幅清晰地在他脑海里播放。 当他越深入地想这些片段时,他忽而觉得头痛欲裂,精神变得恍惚起来,他感觉身体轻飘飘,像是身处幻境之中。 他停住脚步,竭力站稳,一手扶着路边的灯杆,额头微微冒着汗,他虚弱地喘着气。过一会,他背靠着灯杆,仰着头,合上了眼,双手无力地垂在两旁,手里的公文包掉在地上,他依然虚弱地喘着气,努力平息这突如其来的痛苦。 这时是晚上十点多,街上还有陆陆续续的行人,路过的人用好奇又异样的眼光看他,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但没人上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他用眼角的余光飘渺地看着这些人,忽而发出一声无力的哼笑,这个笑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良久后,他渐渐恢复了神智,身体没那么轻飘,便捡起公文包,在路边拦一辆出租车,拖着仍旧有些虚弱的身体上了车。 回到出租楼,上到二楼楼道时,他停住了脚步,远远地望着二零三的房门,出了好一会神。 回到屋里,大黄像往常一样,兴奋地迎上来,摇着尾巴。 他给大黄倒了狗粮,备了水,回身瘫倒在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出神。 只要提起他的父亲,他就条件反射地想到母亲死去的画面,这个痛苦的记忆越频繁地出现时,他的病就越容易复发...... 手机有短信的提示音响起,他充耳不闻,闭上了眼,让自己陷入无限的黑暗中,就这样,在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 刘若玲舒服窝在床上,捧着书,却分神地拿起手机来查看,心里失落地嘀咕:“他为什么不回复信息呢?” 明早起床,睁眼就拿起手机来,然而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刘若玲闷闷不乐地去挤公交车上班,失魂落魄站在人堆里,待到站下得车来,正失魂落魄走着,一抬眼,忽见前面不远处,同事莉莉正从高总的私家车下来。 她诧异极了,下意识放慢脚步,转身拐往绿化带另一边的路,借以拉远与他们的距离,此时心里暗自好笑,笑自己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反而害怕他们发现自己。 看着莉莉进了天城,高总的车也远,刘若玲这才放心继续走路,此时,她已把胡天志不回复消息的失落忘却了。 刘若玲进了天城,珠宝店门还没开,莉莉站立在离门口较远处等候,刘若玲站在门口边上,朝她礼貌性地微笑,莉莉也朝刘若玲微微一笑。 虽然已共事一个多月,但莉莉总是带着孤芳自赏的距离感,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与同事之间的冷淡,显得她特别孤立。 此时的刘若玲心中猜疑,莉莉的孤傲也许正是她自卑的表现。 刘若玲心中藏着刚发现的这秘密,惴惴不安。待阿雯来开了门,素兰也到了,才觉得有人分担了这秘密似的,身上的重担一下轻松许多。 午餐钟点,刘若玲与素兰同去午餐,两个人在一家餐馆里。 刘若玲被心里的秘密支配着,她实在忍不住,看看周围没有熟人,她悄声问:“素兰,莉莉和高总是什么关系呀?” 素兰嘻嘻笑了起来,悄声说:“你发现啦?” “啊?”刘若玲微张着嘴半天合不上,想这自己以为的天大秘密,原来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她还没从这转折里回过神来,素兰已经在说:“你还没来这上班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的了,据我所知的,大概有一年多了吧。” “可是,高总不是有家庭的么?”刘若玲急急地问。 “是有家庭呀,而且他是靠着他老婆才发的家。“素兰慢条斯理地答。 刘若玲想不通,莉莉年纪与自己相仿,自身条件也不错,何必去走这样一条路?她不禁为莉莉感到惋惜,同时也为高总的妻子感到悲哀。 回到店里,素兰像往常一样从容自得。 而刘若玲放眼望向莉莉,却觉得无法直视她,虽然与莉莉之间只是点头之交,却也不愿看到她堕落。 刘若玲正不知如何自处,听得暗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扭过看去,却正是高总从里面走出来。 高总从莉莉柜前经过,与莉莉对视一眼,莉莉便跟在他身后出去。 刘若玲有意将目光闪躲,不去关注他们,闪躲中看到素兰,她却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若玲,”素兰在对面的柜台朝刘若玲微笑挑眉,仿佛在说:“瞧见了吧?” 刘若玲心领神会,对她微微一笑。 倚站在柜台边低头望着柜内的钻戒出神,心想自己还是太单纯幼稚,一点异常便能叫自己这样不安,这样的自己怎么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意外。 她忽而又想起胡天志,他为什么不回复自己的信息?转念想到他的病,心里开始怀疑自己对那病的接受能力,自己真的能接受那样的他吗? 下班后,若玲悻悻然地走出天城。在车站等车时,远远地看见,莉莉上了高总的私家车。 她的心头一声叹息,看看周围候车的人,年青的,年长的,疲惫的,欢乐的......车来人,一堆人风风火火往车里挤。 她恹恹地伫立在人堆里,望着车窗外,看见公交车旁同道走的私家车,车里的人舒舒服服地窝坐在椅子里,有说有笑。 她忽然有些明白莉莉的选择,当高总的秘密情人,大抵是逃脱不了物质的诱惑的。 想到这,倒不再为莉莉惋惜了,莉莉应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无如如何,也轮不到自己这么一个外人来评判她的选择。 她想,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也是一种历练,就算是自己一个小小的进步吧。 ☆、叩问 刘若玲从考场出来,信心满满。 为时两天的自考考试,今日已考了最后一科,接下来就是等待成绩,以及准备明年四月份的考试,倘若顺利的话,两年就可以拿到大专毕业证书。 想到即将摇身变为大学毕业生,她的快乐就从心里涌出来,脸带笑意走在到公交车站。 咦?那是......陈建生?刘若玲远远看见陈建生就在车站的另一头,身旁站着一个未曾见过年轻的女孩,两个人说说笑笑间,陈建生忽然搂住那女孩的肩,在她耳边细声说着什么,女孩娇笑着嗔视他一眼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们拦下一辆出租车,陈建生便牵着女孩的手上了车。 刘若玲看着这一幕,脑中立时浮现钟慧的面孔,不禁为她感到悲哀,她在心中叹息,可怜的钟慧! 回到出租屋,刘若玲依然思前想后地放不下,终于决定联系钟慧。她拨通了钟慧的手机,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喂,你好!” “阿慧,“刘若玲说,”是我。” 钟慧沉默了一会,不太自信地问:“是......若玲吗?” “嗯,”若玲说,“这是我手机号码,之前忘记告诉你。” “好,”钟慧说,“我会记下的。” “阿慧......”刘若玲欲言又止,“你......过得好吗?” “若玲,对不起!” “啊?什么对不起啊?” “我应该相信你的!钟慧说,“陈建生真的不是好人,我和他分手了。我搬过去没多久,他就变了样,一点点小事他就对我发怒,甚至对我动手。” 刘若玲虽然知道陈建生不是好人,却不知道他能坏到这个地步,简直禽兽不如! 她沉默了一会,说:“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里?” “我辞职了,”钟慧说,“现在暂时在老家。” “那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 结束了与钟慧的通话,刘若玲将手机轻轻摆在桌上,双肘支在膝上,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 爱情,到底是什么? 莉莉,她与高总之间有爱情吗?他们之间是各取所需不能算爱情。 钟慧与陈建生之间是真情吗?钟慧对陈建生也许付出了真情,但陈建生对钟慧绝对没有,他们之间是不平等感情关系。 自己与胡天志之间算爱情吗?也许,只有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才有资格叫爱情...... 晚上,刘若玲走上了许久不去的天台,快走到天台门口时,就看见大黄在门口徘徊,再走几步,见胡天志背向矮墙站立着,两个人见面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刘若玲走到胡天志身旁,面向矮墙与他反向并排站立,说:“好久不见的天台!” 胡天志偏过头来看着她微笑,心中清楚却故意问道:“为什么那么久不上来呢?” 刘若玲也偏过头来看着他,微笑着反问道:“你又是为什么不上来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过?” “难道你有来过吗?” 四目相对,各自看见对方眼里天真的稚气,忽而觉得这对话好幼稚,便都笑着别开脸去。 沉默了一会,刘若玲抬头望着夜空说:“胡哥,你还记得钟慧吗?” “嗯?”胡天志一脸疑惑看着她。 “她.....哎算了,不说了。”刘若玲苦恼地低下头。 胡天志依然望着她:“你有什么烦恼吗?” 刘若玲迟疑片刻,说:“也算不上烦恼,就是......唯一的一个朋友......离开这个城市了。” 胡天志微微一笑,打趣道:“我算不上朋友么?” 刘若玲转脸看着他,急忙解释道:“你当然是朋友,但不一样。” 胡天志点点头,伸手拿起搁在矮墙上的一罐冰镇啤酒,手指扣住拉环一拉,酒气泡泡溢到瓶口,发出滋滋声。他把酒递到若玲面前,微笑问道:“喝酒吗?” 刘若玲摇摇头表示不喝。 胡天志把酒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酒的气泡在他喉舌间炸裂开来,刺激他的味蕾,他皱了一下眉,又挑了挑眉,接着把酒再度递到若玲面前:“真的不偿一口吗?” ”不。" 刘若玲双臂叠放在矮墙上,低头不语,心中疑惑真正有烦恼的人是胡天志。 她偏过头久久看他,见他自顾自地喝酒,忍不住问:“你喝酒......是因为有什么烦恼吗?” “烦恼是有的,但不是因为烦恼才喝洒。” 胡天志想到他父亲,心中一阵躁郁,他把罐子放在矮墙上,转身与刘若玲同向并肩站立。 “那为什么要喝酒?” 胡天志转过脸来看着若玲:“你讨厌喝酒的人吗?” “啊?”刘若玲别开脸去,“也不是,只是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我只是偶尔喝一次,”胡天志顿了一顿,“谢谢你的关心!“ 刘若玲娇嗔扫视他一眼,笑了。又沉默了一会,她看着前方问:“胡哥,你谈过几次恋爱?” 胡天志微张着嘴,脑中浮现前女友的面孔,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思量了一会方才说:“我要是说没谈过,你信吗?” 刘若玲想了一想,点点头说:“我信!” 胡天志笑了笑,说:“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刘若玲望着他问:“你会骗我吗?” 胡天志斩钉截铁:“不会!” 刘若玲点点头,笑着说:“所以,我相信。” 胡天志再度思量后,决定说实话:“我谈过一次,她叫穗穗。我们从在一起到分手,大概就一个月时间。” “噢?”刘若玲惊讶地望向他,“为什么分开呢?” “她介意......你知道的,我生过病。” 说罢,胡天志端起酒喝一口,捏着罐子,把罐子捏凹出一个指印。 “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才告诉她的。她怪我没早告诉她。” 刘若玲留意着他的举动,感觉到他内心的情绪波动,她心里微微一阵畏怯。沉默了许久,若玲方才问:“你觉得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胡天志放下酒罐,转过头来注视她的侧脸,想说爱情应该是我和你现在这样子的,但他含蓄地说:“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纯粹的互相吸引吧!” 纯粹的互相吸引!刘若玲在心里把这句话重复一遍,暗自叩问自己的内心,顿时明白自己是不纯粹的。 自己会为他的病史犹豫不决,即使此刻胡天志告白,她知道自己依然不会不顾一切地答应。 而胡天志有了前车之鉴,如今决计不会主动表示,他知道自己的问题,也明白若玲的介意。 他想,他是被动的。以朋友的身份守护在她身旁,耐心等待她的主动决定,似乎是最适宜的方式。 与刘若玲互道晚安,各自回住处,胡天志端着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喝一口后,将透明玻璃杯轻轻放圆桌上,双眼盯着玻璃杯中的水,看水在玻璃杯中轻轻晃荡,他脑中悠悠浮起与前女友分手那晚的片段。 那晚,与穗穗在共进晚餐,甜美的气氛却令胡天志内心煎熬,因此他决定坦白。 他放下手中的餐叉,拿纸巾擦了擦嘴,而后端起高脚葡萄酒杯,小抿一口葡萄酒,再将酒杯轻轻放下,看着杯中红酒轻轻晃荡。 片刻后,他注视着穗穗说:“穗穗,有件事......我有必要跟告诉你。” 穗穗狐疑地看他,伸一只手去握着酒杯,轻声问:“什么事?” 胡天志吞吞吐吐地说:“我……生过病......精神疾病......抑郁症......” 穗穗惊骇地瞪着眼睛,张着嘴巴许久说不出话来,良久后支吾着说:“精神……疾病……抑郁症……是什么意思?” 穗穗的反应与胡天志预想的结果差不多,因此,他并不慌乱,反而从容起来,他轻描淡写地说:“就是精神上的疾病。” 穗穗低下头,脑中想着精神病的字眼,沉默了许久,酝酿了许久,方才微微抬起头,把目光定在桌面上,悠悠地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对不起!”胡天志自知理亏,此时能说的似乎只有道歉的话。 穗穗的胸膛重重地起伏着,像有一腔的愤怒,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责问:“胡天志,你怎么这样!你欺骗我,你这是在害我!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现在才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对不起!我接受不了......” 说着罢,她站起身,抓起椅子上的包,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胡天志听着穗穗的质问,无从反驳,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卑鄙无耻之流,当然也无颜起身去追,他静静看她决绝离开的身影,安然坐在原处。 玻璃杯中的水已静止,胡天志握起玻璃杯,喝一口水,望着杯中晃荡的水,他左嘴角一斜,做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嘲笑曾经的自己。 ☆、幸好有你 二零零五年二月,春节将近。 刘若玲窝在床上,拿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接电话的是她父亲。 “爸,我今天去银行汇款了,你们留意着。还有,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以后找我就打这个号码吧。” 她父亲默默听着,忽然叹了口气,随后语重心长地说:“若玲,回来过年吧!” 刘若玲沉默了,想起去年春节闹的不愉快,心中委屈依然不能释怀。 她倔强地说:“我不回去了。” 他父亲知道劝不动,也不多言语,只得无可奈何挂了电话。 刘若玲握着手机,微微偏头望着窗外,窗外的一堵墙,在夜里黑漆漆的,冬天的冷空气从这楼宇间的夹缝钻进窗来,刘若玲感到一阵寒意,起身去把窗户关严了,又回床钻进被窝里坐着。 反手拿起床头的书来翻看几页,便停下来暗暗思忖:明天再上一天班,就放假了。假期做些什么好呢? 明晚刘若玲下班从天城出来,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到十点半。 她环顾一周,发觉街道上的人明显少了,乘车的人也少,想是因为春节假期的缘故,许多人已提早离开。 她的班车来,远远望去,只有一个乘客在车上,他的头从车窗玻璃透出。 空荡荡的车厢在夜灯下滑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刘若玲望着那车厢,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刘若玲上车,走到较靠后的位置,在靠窗的座位刚坐下,就看见原本坐前方的男人起身朝她走来,然后理直气壮地坐在她身旁的座位,并侧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刘若玲,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 他的怪异令刘若玲心中一紧,她警惕地望他一眼后,感觉身上像被毛毛虫吸附,随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惊恐之余又觉恶心难耐,她别开脸去望向窗外,心中焦虑不安。片刻后,她站起身意欲离他远些,但他不仅不避让,反而横一只手扶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堵住出口。 刘若玲压着心中怒火,冷声说道:“请你让一让!”然而他依然保持那抹邪恶的笑,对刘若玲的话充耳不闻。 车子渐渐慢下来,司机按照惯例不管有无人上下车,到站都要停靠开门。 刘若玲瞅准时机,抬左脚让高跟鞋跟狠狠踩到他的右脚上。 只见他惨叫一声,顿时痛得侧弯了身子,用手去抱脚,就这样给刘若玲留出出逃的机会。 刘若玲踉跄着跑下车后,却隐约发觉那男人也下了车,她未敢回头去看,只顾惊慌失措地往前跑,意识里只听见后边紧紧跟随着的脚步声。 行人稀少的街道,不太明亮的街灯照在她仓皇奔跑的身上,静悄悄的环境里透出恐怖的气息。 这时她惊悚地发现,自己下早了一个站,这里离出租屋还有很长一段路。 就这么惊慌失措地跑了一阵子,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却无暇去分辨真假,只管继续奔跑。 突然,她的左脚一崴,鞋跟坏了,她顾不上看一眼,依然不停歇地跑,但脚步慢了下来,深一步浅一步,心中的恐惧扩散至全身。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刘若玲惊魂未定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人竟是胡天志。 她呆呆地望了他好一会,忽而觉得安全了,先前的恐惧,便瞬间变成了满腔的委屈。 她开始啜泣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来,肩膀不断地颤抖。 胡天志见状,有些慌了,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刘若玲却只是哭,泪洒脸庞,在昏暗的街灯下悲悲戚戚,泪痕在灯光下反着光,头发在奔跑后显得凌乱,看上去狼狈不堪。 胡天志见她哭得伤心,他心中悱恻难安,正不知如何安慰她,刘若玲突然向他靠近,一头埋入他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腰,抽泣不止。 胡天志默默拥着她,心中疑惑,但却什么也不再问。 他的手扶着她的肩,一会拍了拍她的背,满心的怜惜,像个慈爱的长辈,安抚着哭泣的孩子。 良久后,刘若玲停止哭泣,却贪图被怀抱的温暖,有些不舍得从他怀里离开。 放纵自己再抱一会后,她松开了手,望了望他西装外套领口一侧,已然被自己的热泪洒湿一片,她歉疚地抬眼望了望胡天志,又低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刚才.....”她本想把刚才的遭遇说出来,但一时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说,转而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胡天志从公事包中取了纸巾,抽一张递到她面前,一面说:“你忘了?我公司就在这附近。明天放假,今天把手尾工作都做了,所以才这么晚。” 刘若玲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渍,扭头去看周围的环境,才知道身处在这个位置。 她望着胡天志胸前的那一片泪痕,感激说道:“幸好有你!” 胡天志微微一笑,看着她说:“回家好吗?” 说罢,他看了看她站不稳的左脚,体贴地站到她左边,在她身侧弓起右手臂,并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来扶。 刘若玲深深看他一眼,心里一阵温暖,对着他挤出一个微笑,便把左手环在他的右臂内,抱着他的手臂,尽量平稳地与他并着走。 腊月的寒风迎面吹来,刮在脸上,生冷地疼。树叶摇曳,在地上投下涟漪般的影像。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刘若玲情绪也完全平静下来,她望着脚下的路边走边说:“帮我找个房子好吗?离天城近一点的,可以步行上班的距离。” 胡天志扭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明白她的哭。 他点点头,简短地说:“好,交给我。” 把刘若玲送回二零三门口,看着她进屋,正要转身离开,刘若玲却探出头来,歪着脑袋微笑着对他说:“胡哥,谢谢你!” 胡天志微笑着点点头,说:“我先上楼了。” 回到四零六,胡天志把湿掉了西装外套脱下挂起,转身在沙发坐下,陷入沉思。 他前俯着上半身,双肘支在膝上,把手机在左右两手中中抛过来换过去,仿佛它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在想,给刘若玲找哪里的房子好呢?忽然,他停下抛手机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原先,胡天志又带孙文景看的最后一套房,孙文景看了以后,觉着很符合要求,便很高兴问:“胡天志,你看这套怎么样?” “房子新,朝向好,光线足,面积不过百,算下来总价适中。位置,环境,都没问题。”胡天志两手抱在胸前看着孙文景,末了半真半假地说:“你不要的话,我可要了。” 孙文景点点头,似乎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三心两意地说:“这小区里就有这一套吗?还有没有别的可以看看?” 胡天志指一指屋顶,说:”还有一套,顶层九楼,户型朝向完全一样。“ “那还是算了,顶楼热。这层好,六楼,六六大顺。”孙文景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忽然一脸正经,说:胡天志,要不你把楼上那套买了,我们做邻居。 胡天志略一迟疑,然后点点头:“这主意不错,可以考虑。” 孙文景抱着八卦的心,对胡天志眨巴着眼,说:“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吧?都能自己买房了。” 胡天志缓缓说:“后面这几年我在公司有股份分红,是分了些,凑一凑还是可以的。” 忽然,孙文景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哎,我真的羡慕你,当初家里非得让我当老师,结果你看,当一体育老师,感觉白上了大学。”一会,孙文景拍板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买这套,你买楼上那套。” 胡天志笑了笑,说:你买这套,定了!我呢?再考虑考虑。” 他嘴上说着再考虑考虑,但没过几天,就把七楼的那套房子买下,并重新装饰布置了一翻。 本打算搬家,却舍不得这出租屋里的回忆,确切地说,是舍不得二零三的刘若玲,舍不得这近水楼台的便利。 犹豫再三,便拖延至今,但今日看来,搬家的大好时机已至。 想到这里,他立刻给若发了消息:“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去看房。” ☆、拥抱 除夕清晨的闹铃响起。 刘若玲从被窝探出头来,半眯着眼,伸手拿起手机关掉闹铃,就看见胡天志凌晨发来的消息,才想起今日开始放假。 想给胡天志回信息,却怕太早扰了他的清梦。 她懒懒地赖在床上,闭上眼试图再次入梦,脑中却自发地浮现昨晚在车上的遭遇,厌恶的感觉梗在她心里难以释怀,她烦郁地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再躺一会,索性起床洗漱换衣服,再泡一碗牛奶麦片当作早餐。 吃过早餐,拿出一本教科书来看,脑中却浮起昨夜主动抱了胡天志画面,便愈加心猿意马起来,只好把书扔在一边。 她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出了门,往楼上走,鬼使神差地走到四零六门口,望着四零六紧闭的门,才惊觉自己上来这里不知想干嘛? 在门口呆立了片刻,忽见门内开了灯,光亮从门缝泄出来,下一刻门就打开了。 胡天志站在门内,乍地看见一个人在门外盯着他的门口,着实吓了一跳,看清是刘若玲时便笑了,一面打招呼说:“嘿,早!” 刘若玲却不知所措起来,眼神飘忽地低下头,又抬起头来说:“早!” “要进来坐吗?” “噢,不了,”刘若玲慌乱地说,“我刚看到你发的消息,所以......上来看看你起床了没。” 胡天志开门本是要出门跑步的,此刻他低头看了看刚换上的这身运动服。 “那......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 等候胡天志换衣裳时,刘若玲倚在四零六对面的墙上,双手插入外套的口袋,白色毛衣的高领托住她微微低着的下巴。 她望着自己的牛仔裤脚的白色鞋子微笑,心怀甜美,仿佛少女等待情郎时的心情。 胡天志换好衣裳,悄悄站在门内,静看刘若玲桃腮杏面,温良自处,竟不忍心破坏这美好画面。 片刻后,他悄悄露出笑颜,而后走出来说:“久等了。” 刘若玲抬起头来看他,见他换了休闲裤和休闲外套。比起平日西装革履的他,此时他身上散发着倜傥不羁的气质。 她微微一笑,问道:“吃早餐了么?” 胡天志点点头表示吃过了,接着问:“你呢?” 刘若玲也点点头。 两个人轻装出门。 走到城中村到大道时,胡天志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兴味十足地说:“整条街都是我们的,有没有兴趣步行过去?” “好!不远么?” “不算远,反正也无事,慢慢走。” 沉默着走了一会,他又问,“阿玲,平日在家你都做些什么?” 我做得最多的,应该是看书,“刘若玲看着脚下的路,“我报名参加自考考试,所以有很多书需要看。” 胡天志扭头看她,对她似乎有刮目相看的感觉,眼里充满欣赏与敬佩,他感慨道:“你真的......很上进!很努力!” 刘若玲边走边转过脸来对她一笑,又回头看着脚下的路,无奈地说:“因为我在底层,不上进的话,可能连底层也没有我的位置。” 胡天志瞥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走着。 走到陌生的街道时,刘若玲望着一栋栋新鲜漂亮的大楼,自嘲地笑道:“看来我出来得太少了。每天两点一线,哪也不曾去游玩过。这一片我从没来过。” 胡天志望了她一望,有些心疼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走到一个叫雅园的小区大门,胡天志从钱包里取卡刷卡开门,刘若玲紧跟其后进了门,追上他身旁,用怀疑的眼光看看胡天志,悄声说:“胡哥,这么高档的小区,你确定要带我看的是这的房子吗?” 胡天志露出一个诡秘的笑颜,然后笃定地说:“你租得起的。” 刘若玲顿时词穷,只得跟着他继续走,边走边四处环视,只见那公共园林绿地,花草树木错落有致,亭林小径更是充满设计感的蜿蜒,那边还有冬天空置着的蓝底游泳......到处一派安详洁净的舒适。 走到7栋的大堂,乘了电梯上九楼,胡天志开了九零一的门。 刘若玲望着这三居室的布置更是没了底气,她忍住心里话,把房子看了一遍。 玄关右边是一个闲置的小卧室,往里右边餐桌包含在开放式厨房中,贯通到左边是客厅连着大阳台。 再往里走,左右两个大卧室房门相对,左边的卧室带独立卫生间,卧室里的大落地窗向室内展现着室外的风景,阳光满满当当照射进来。 还有那大床大衣柜,以及窗前的一把孔雀蓝布艺椅子摆放的角度,都像艺术的展示...... 刘若玲爱极了这房子,但她知道她住不起房子。 她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一会回过头来,认真地对站在门口的胡天志说:“你真的搞错了!我一个人不需要住这么大的房子,而且我真的租不起。” 胡天志走过来,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一会转过头来看着她说:“只租一个房间怎么样?” “可以这样的吗?”刘若玲有些惊喜,“可是也挺贵吧?” 见她惊喜的样子,胡天志心里一松,笃定地点点头:“我敢肯定你租得起!” 刘若玲还有些疑虑,不大放心地问:“那合租的人呢?不要男的。” 胡天志诡秘地笑着,说:“我给你把关,不合格的人,绝不放进来。” 听他这么说,刘若玲放心地笑了。 她把卧室和独立卫生间又看了看,说:“我可以选这间卧室吗?” “当然可以!” “那什么时候签约呢?”刘若玲问。 “那个交给我办。” “那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搬家了?”刘若玲又问。 “可以。” “等等,这里离天城有多远?”刘若玲再问。 “走路不到二十分钟。” 她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问题了,便下定决心似的,重重地点了头:“那就这么定啦!” 听到她的决定,胡天志知道“诡计”得逞了,心中欢乐,望着她,笑了。 晚上,两个有家却又无家可归的人,又像两年前初识的那晚一样,聚在冷清的出租屋天台上。 两人站立着,倚着矮围墙,听着鞭炮声着的热闹,陪伴在彼此身旁,感受人间这点微妙的温暖。 大黄在空旷的地方自顾自的玩耍,刘若玲看着大黄,觉得大黄愈来愈可爱了。 “今年......你怎么不回家过年?”胡天志忽然问。 刘若玲又想起了去年春节发生的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许久,她眼神迷茫地看向远处,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用讲故事的口吻说: “你知道吗?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那里的房子是瓦顶房,一座座的,整整齐齐的排列,那都是祖辈留下来的,有很久远的历史,房子外墙长了很多黑苔。” “那里的人,虽然是现代人,但我感觉他们,好像是祖辈一直活到现在的人一样,他们的思想,好像还在过去。” “我觉得,在那里我没办法生存,我受不了,人身虽然是自由的,但精神思想没办法自由,就像被捆绑,捆绑在全村人身上,活着,像是为全村人而活,稍有差错,全村人都可以讨伐你。 那样活,太累了!我不行。” “最可怜的是女孩,读了小学就辍学,去工厂当工人挣钱养家。我幸运一些,把初中读完了,但结局也一样,也是去工厂做流水线工人,在厂里做了几年,每天加班工作十多个小时,每个月领了工资就把钱都寄回家。” 那些从没走出去过的女孩,从她结婚的那一刻起,她的责任就是生孩子,带孩子,做家务,完全没有了自己,也失去独立的能力。她们已经不可能走出去了,一辈子就那样,被绑定在那里了,然后用那狭隘的思想教育下一代。” 她忽然转头问胡天志:“你说,下代会不会又走上一代一样的路呢?” 胡天志听着她的话,忽而深刻地发现,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他深深地看着她,很想将她拥入怀中给她一点慰藉,或者说是互相取暖,但他克制住了。 他认为亲密的接触,是一种无言的承诺,而他,在爱情里,也许没有承诺的资格。 “起码你不一样,你是有梦想的人,“他认真地说,过一会,又调侃似的说:“明天以后你就有Dream house了。” “Dream house”刘若玲想了想,笑了,“确实,我还没住过那么好的房子。对我来说,那真的是Dream house!” 皎白的独月寂静地挂在上空,身旁有星辰陪伴。 一连串的鞭炮声热闹响起,大黄受惊似的跑过来,”汪汪“叫了两声。 刘若玲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正好是零点,她转身面对着胡天志说:”胡哥,新年快乐!“说着顺势两手环住他的腰,脸靠在他胸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抱着他,很温暖,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闭上了眼,顿时心里温柔如注,一面担心自己对他依赖的情感,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胡天志很是心动,心跳急速,他僵硬地抬起手,迟疑地抱住她,他感觉心暖得快要化了,幸福的微笑情不自禁地洋溢到脸上。 他情不自禁地把她抱紧一些,轻声说:“新年快乐!” 刘若玲忽然想到天亮以后就要搬走,心里顿时不舍,她轻声问:“我搬走以后,我们还能常见面吗?” “会的。”他肯定地说。 “......嗯,晚安!” 说罢,她难分难舍地从他怀里离开,对他笑了笑,转身就要下楼。 “阿玲,”胡天志站在原地叫住她。 “嗯?”刘若玲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他。 “明天我帮你搬家。” “嗯!”刘若玲抿嘴微笑,点了下头,像永别似的说:“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景,胡天志自言自语地说:“晚安!” ☆、搬家喽 大年初一。 短信提示声响起,刘刘若玲睡眼惺松拿起手机查看,已经是上午九点,打开短信,看见胡天志发来的消息。 “准备好了吗?” 她转头看了看昨夜收拾好的行李,发了短信回复:“半小时后出发。” 接着起身快速洗漱换衣裳,把最后的一点物品收入行李箱后,收起被褥。 行李统共就三件,一箱衣物、一箱书、一提被褥。 环顾屋里,忽而又有些许不舍,不知不觉,在这间小屋里已经住了两年多。 “阿玲,是我。”胡天志敲着门说。 刘若玲开门,见胡天志一派轻松的样子,仿佛是个要去度假的人。 “早!”两个人同时说,又同时笑了。 推出行李箱,刘若玲关上了门,望一眼对面斑驳的铁门,忽然想起钟慧。此时,屋里新住户家的小孩唧唧呀呀在说话。 两个人推行李箱走到大道上兰出租车,胡天志费力将装了书的行李箱抬进出租车后备箱,调侃笑道:“这很重,里面装的不是黄金吧?” 刘若玲在一旁帮扶着箱子,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两个人纷纷上车,车开没多久就到雅园。 七零一屋里,行李箱搁置在客厅,胡天志脱了外套搁在沙发扶手上,人坐在沙发上喘息,然后笑道:“这就是我不爱搬家的原因。你知道吗?四零六的房子,是我出来工作一直租住到现在的房子。” 刘若玲在转角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来,笑嘻嘻道:“辛苦你啦!”今晚请你吃饭,如何?” 刘若玲主动邀约,胡天志自然求之不得,他望了刘若玲几望后说好,一面站起身,又抱起外套,站定了说:”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刘若玲微笑着点点头,起身跟着他走到门口。 他在门外突然转过身来,将一串钥匙递到刘若玲手边,而后郑重其事地说:“晚上见!” 刘若玲接过锁匙,在门内对他微笑说:“晚上见!” 送走胡天志,刘若玲将行李箱推到卧室。 此时阳光斑斓,斜斜地从落地玻璃窗洒进来,照在床上,这画面看起来美好而温馨。 她想起先前住过的房子,阳光是从来照不进来的,对比之下,这里实在称得上胡天志所说的Dream house,这里才值得称之为“家。” 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正好看到胡天志从这栋楼走出去,心中对他的不舍又多了些。 以后真的会常见面吗? 站在窗前看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被大树遮挡,到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缓缓回过身,去拉开衣柜的门,空荡荡的衣柜,似乎正在等她来填充这空缺,她把衣物整理归置,尽数收入衣柜里。 一箱的书抽取出需要看的几本搁置在床边柜,其余暂时存留在箱子里,箱子安置在墙角边。 床铺被褥铺好,洗漱用品归置到卫生间,总算完满了。 一通折腾,已到中午。 刘若玲感觉筋疲力尽,且腹中饥饿难耐,才想起今早没来得及吃早餐。 她到厨房打开冰箱,咦?冰箱里竟然冷藏着半柜酒水!葡萄酒、啤酒、饮料、矿泉水、牛奶。兴许是前房主留下的? 刘若玲不加思索便取了牛奶出来,再从搬家带来的物品中寻出剩余的麦片。牛奶泡麦片,在微波炉中加热三分钟。叮!午餐解决了。 饱腹后便觉困顿,于是刘若玲洗过脸换上居家服,舒坦地窝在新鲜的大床上,躲在被窝里暖烘烘,心怀喜乐,微笑着入了眠。 而胡天志从雅园回到出租屋,吃过午餐后,坐在沙发上,思忖着要不要今天搬家? 内心有些矛盾,思来想去做不了决定,于是他对着脚边大黄问:“大黄,要搬吗?‘问完大黄他心里一个声音说道:“搬!”但另一个声音却说:“不能搬。” 大黄摇着尾巴,眼神无辜地看着他。 他的身体往沙发背上重重一靠,仰头望着天花板,片刻后,他把眼睛闭了起来。 与刘若玲共处的点滴,她的一颦一笑,顿时跃然心中,昨夜拥抱时的温存,仍然温暖着心窝,他情不自禁地微笑,微笑伴着他入了梦。 梦里,天台上。 他站在刘若玲面前问:“阿玲,你真的不介意吗?” 刘若玲看着他缓缓说:“我介意。” 他失望地别开脸去,缓缓转身正要离开,刘若玲却忽然拉住他的手说:“但我接受。” 他回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笑了。笑颜如夜间星辰的绽放,闪烁在彼此心间......” 胡天志醒来,看了看手机,时间刚过下午两点半。 他放下手机,合上眼,回味梦中情景,内心深知那是自己理想中的答案,但不管如何,总归是个不错的梦。 他微微一笑,内心已做决定。 从衣柜顶端拉下多时不用的行李箱,吃了一脸灰尘,他皱着眉去洗了把脸,带着湿布来把行李箱擦拭干净后,简单地收拾了衣物,剩余的东西改日再搬不迟。 拉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在客厅给大黄套上狗绳,愉快地对着大黄说:“大黄,搬家喽!” 三步并做两步下楼走到大道边,在路口拦了出租车,俯下身从半开车窗处与司机对视,还没开口,司机就抢先说:“不好意思,狗不能上车。” 说罢,踩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胡天志看着扬长而去的车辆,回头无奈地看看大黄,说:“大黄,散步喽!” 说罢,转身走上人行道,一手拖行李箱,一手牵大黄慢慢走。 太阳被乌云遮挡,天色灰沉沉,晴天似乎要转阴天。 街上清冷,但他的心却热乎乎的,伴着七上八下的忐忑。 刘若玲知道自己搬去同住,不知会怎样看待自己? 当他到达九零一门前时,大黄已累趴在地。 胡天志拿出钥匙正要开锁,突然又犹豫起来,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踌躇半晌,又把钥匙收回来握在手里。他做了个深呼吸,抬起手敲了门。 此时,刘若玲正窝在客厅沙发里看书,听到敲门声,一脸茫然。她悄悄走到门边问:“是谁?” “是我,胡哥。” 刘若玲心中一阵惊讶一阵惊喜,也顾不得未施粉黛和穿着随意,便立刻开了门。 “又见面了。” 门一开,胡天志就抢先说。 刘若玲看了看他一本正经的脸,再看看他身旁的行李箱和大黄,已然明白事情的发展。 她笑了,同时调皮起来,横一只手挡在门口,玩笑地质问:“所以,你就是那个合格的人吗?” 胡天志一脸严肃皱了皱眉头,俯瞰着刘若玲:“难道我不合格吗?” 刘若玲娇嗔看他一眼,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大黄的狗绳,把大黄牵进到客厅,一边对大黄说:“大黄,你的主人可真会绕弯子。” 大黄一进客厅又伏地不起。 胡天志听她话里有话,站在门口心虚地笑了笑,而后拉了行李箱进来,走到刘若玲身后时,停了一下说:“嘿,你随便穿也很好看!“说罢将行李拖进右边的大卧室。 刘若玲蹲在大黄身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搭配,一条针织棉休闲裤,上身套件宽松厚款毛衣,脚着毛拖鞋,头发随意束起笼在脑后,几缕较短的发散在左面颊边。 一派的不修边幅,哪里好看? 她扭头朝他的卧室望一眼,心里甜蜜暗自偷笑。想不到他还有花言巧语的一面。 “胡哥,大黄住哪呢?”刘若玲依然蹲在大黄身旁,对大黄爱不释手。 胡天志走过来,去玄关旁的小房看了看,说:“大黄就住这个房间吧!” 刘若玲听罢,对大黄说:“大黄,你太幸福了!竟然有自己的房间!” 胡天志站小房门口远远望去,刘若玲的手正摸着大黄的头。 他心里忽然很适意,一男一女,住在一个房子里,共同养一条狗,这感觉多像温馨的一家人。而这种感觉正是自己一直渴望,却又从未体验过的。 如今这样轻易获得的幸福感,倒叫他感到如在梦境中一般。 ☆、伴侣 在雅园附近的超市里。 胡天志推着一购物车的商品,刘若玲空手闲跟在他身旁。 看他在蔬菜生鲜区挑选食材时专注的样子,刘若玲才发觉自己的日常生活经验,甚至不足以独力买菜做一顿家常菜,她略感卑微地杵在购物车旁帮不上忙。 “今晚想吃什么?”胡天志回过头来问。 “啊?”刘若玲没底气地望着他,“今晚......不是说好我请你吃饭么?” “改天吧,”胡天志挑了几个西红柿放入袋子里,“现在是假期,很多餐厅不营业。今晚我来做。” “那.....你会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胡天志把挑选的蔬菜放入购物车,一脸骄傲地说:“我会做的有很多!” “那......做两个你最拿手的” 胡天志挑挑眉,点点头表示同意。 购物归来,已是傍晚时分。 胡天志下厨,刘若玲帮不上忙便窝回沙发看书,但不像一个人时能静下心来,她总分心地扭头去看一眼胡天志忙碌的身影。 心中所想的是,伴侣,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大功告成!”胡天志快乐地说出这句话。 刘若玲放下书,走到餐桌旁坐下,见桌上摆一道清蒸鲈鱼、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盘炒三丝。嗯!很有几分色相。 她突然厚起脸皮来,望着胡天志巧笑道:“看来,以后我有口福啦!” 她停顿了一下,“想不到,你是这么会生活的人。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胡天志笑了笑说:“我这只是求生技能而已。来,开动!” 他在刘若玲对面坐下,倒两杯饮料,递一杯到刘若玲面前,然后举起杯子,缓缓说:“祝我们......同居愉快!” 刘若玲脸上带笑娇嗔他一眼,并不拿起杯子与他碰杯。 他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妥,自顾自地笑着摇摇头,而后恳切地说:“谢谢你陪我过年!今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听他由衷的祝词,刘若玲忽然眼眶一热,抿嘴微笑,举起杯子与他碰了碰杯,说:“也是我最开心的!” 餐卓上方暖黄的灯光,笼罩着餐桌的菜色,透露出半点温情。 两个人共同享用新家的第一顿晚餐,彼此作伴相对,便觉胜过世间一切美味。 远处传来烟花的灿烂声响,美丽的光景从窗外绽放开来,两个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继而回头相视而笑。 饭后,刘若玲抢着收拾洗碗。 胡天志泡上两杯茶,坐在餐桌旁,微偏着头偷偷看她窈窕的身影,“贤妻”这个词突然浮到脑中来,他被自己的思想吓一跳,慌忙别开脸去,端起杯子喝一口茶。 刘若玲收拾好厨房,过来在餐桌旁坐下,见面前的一杯茶还温吞地冒着气,她突然感慨道:“我长这么大,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生活,今天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享受生活的感觉。” 她端起茶喝一口,把杯子捧在双手中,“胡哥,谢谢你!” 胡天志淡淡一笑,端起杯子与她碰杯,一面说:“很荣幸与你共度了享受生活的第一天!” 刘若玲望了望碰在一起的两个杯子,莞尔一笑,微低下头并顺下了目光。 喝着茶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待到疲惫困乏后方才互道晚安。 走到各自房门口时,胡天志忽然转过身来说:“阿玲,明天......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刘若玲点点头,进屋便关了门,顺手锁上。 胡天志听着刘若玲锁门,也进了屋,随手关了房门,习惯性将门锁上,但他迟疑了一会,便将解开了锁。 明日吃过早餐,刘若玲与胡天志带上大黄出门踏青,闲步在广场环形林荫夹道,梧桐树宽阔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虽然是个寒风萧肃的阴天,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骑车或行走。看到单车租赁处时,胡天志饶有兴致地问刘若玲:“会骑车吗?” “会。” “想不想骑?” 刘若玲望了望大黄:“那大黄怎么办?” “大黄......就跟着跑,如何?” 胡天志半真半假看着大黄,像在问它的意愿。 刘若玲噗嗤笑了出来,想象着大黄追在单车后面跑的样子,觉得不忍心,便说:“这样会不会过分了一点?” 胡天志想了想,大概也是想象到大黄拼命奔跑的模样,笑着说:“那不骑了?” “嗯,”刘若玲说,“走一走就好。” 顺着超大的环形夹道走,约莫走了半个圆,刘若玲已气喘吁吁,大黄也渐渐不愿走,便一起到夹道旁的草地歇息。 大黄率先在草地趴下,一派慵懒。刘若玲在大黄旁边席地而坐。 胡天志见刘若玲和大黄一齐懒坐的样子,却觉得这画面温馨而美好,他不自觉就露出笑颜,一面从背包里取出矿泉水,递到刘若玲面前说:“看来你很缺乏运动。以后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跑步?” 刘若玲接过水,小抿几口后说:“你有每天跑步吗?” 胡天志在刘若玲身旁坐下,一丝不苟地纠正:“也不是每天,就是经常。” “跟你合租还真是幸福呢!”她举了举手中水瓶,“有水喝,有饭吃,还带跑步,”她笑了一下,“我赚大了。” 胡天志也露出笑脸,半眯着眼望着远处,颇有深意地说:“那......你要好好珍惜喽!” 刘若玲浅浅一笑,不接他的话,偏过头看他一眼,见他正眺望着远处,便随他的视线看去。 那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手里握着风筝线卷,他的爸爸举着风筝逆着风跑,趁着风往空中一抛,没一会,风筝就掉下来。 爸爸跑过去捡起风筝又接着跑,一会把风筝抛出去,这次,风筝飞起来了,小孩子高兴得大叫:飞起来了!爸爸也喜悦地笑了,边笑边赶到小孩身边,从他身后环过两只手教小孩放线。 小孩的妈妈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放风筝,这时见风筝飞起来了,她也叫道:”哇,宝宝太棒啦!“ “有家人真好!”胡天志仍然望着远处,自言自语似的说,“今天是我生日。” 刘若玲曲着双腿,一手托腮,这时转过脸来若有所思,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成熟儒雅里带点沧桑的之意。 她忽然很想知道他的确切的年龄,试探着问:“是第几个生日呢?” 他转过脸来与刘若玲对视了一下,又扭头去望着远处,说:“三十。” 刘若玲有点惊讶地看他,未曾想他已是三十岁而立之人。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淡淡地问。 “四月十二。”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的童年是在哪过的?” “就在本地。” 刘若玲瞪大眼睛,满脸惊异地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许久才说,“这......所以......你是本地人吗?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胡天志看刘若玲急欲知道答案的样子,略一思虑,脑中出现了令他伤痛的画面,他表情严肃地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沉默坐着,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忧郁的情绪里,心情愈发沉重起来,血淋淋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冰冷着脸,双手扶着太阳穴,感觉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不愿让刘若玲看见他失控,便挣扎着站起身,一言不发跑掉了。 刘若玲惶恐地看着他,被他的反应吓得不敢再问一句,只坐在原地默默看他跑远,她瘪起嘴重重呼出一口气,望了望大黄,牵起狗绳,无奈地说:“大黄,回家好吗?” 牵着大黄,远远跟在胡天志身后慢慢走,与的他距离随着他的跑越来越远。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她的心沉重起来,内心一面责怪自己多嘴戳到他心里痛处,一面担忧他是否又生病了? 胡天志独自跑回家中,直接进入卧室,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上,他前倾着上半身,脸埋在手掌中,他的脑中迷幻混乱。 恍忽中,他把身体往后放松一靠瘫坐着,双臂松松地搁在扶手上,深呼吸了几口气,不适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些。 当他闭起眼来感受无限黑暗的处境,屏蔽身外的一切动向时,身心似乎都得到了冷静,于是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演绎出一派颓废无望的境界。 ☆、生日 刘若玲顺路买了蛋糕,一手提蛋糕,一手牵大黄,懒懒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望一望蛋糕,觉得这现成的小蛋糕略微寒酸,但也没办法,如今是假期,定制生日蛋糕的店都歇业,只能买到超市里这种现成的小蛋糕。 还好只有两个人,份量刚好。 前方路口拐出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年轻男子嘴里发出神经质的笑,右手食指在空气中指了几下,嘴里骂着:“你们都不是好人!”接着又“嘿嘿”两声笑。 他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女子,她对电话里的人哭诉:“没用的了,他没用了。”说着在男子背后重重拍打了一下,像是在泄愤,然后又对着电话哭道:“我以后怎么办啊?” 刘若玲走在他们后边不远处,畏惧地看那男子疯癫的状态,她不禁想起老家暴走的“疯子”,紧接着又想起胡天志,他今日喜怒无常的样子,使刘若玲对他也突然生出畏惧的心理来,内心深处,她的确害怕他会变成真正的”疯子“。 她慢慢跟在他们身后,到了小区门口,还立足不进,在那看他们逐渐远去。 进了小区,突然又不太愿意回家,抬头望向九楼,上边安安静静没有异常。 她牵着大黄在花园的凉亭边驻足,转身进凉亭里坐着,见白玉兰的枝桠伸入亭中来,香气醉人,她用力吸一口,赶走满脑子精神病、疯子、癫狂、疯癫等的幻想。 大黄在她脚边伏下休息,不知坐了多久,大黄睡醒一觉时,刘若玲终于决定上去。 她轻手轻脚开了门,把大黄带入小房去安置,再小心翼翼地把生日蛋糕放进冰箱里。 走到胡天志卧室门口窥探一眼,见他背斜向着门坐着一动不动,微垂着头,像在打盹,一切似乎是祥和的样子。 她的心顿时安定了一些,便轻轻把他的房门关上,转身进了厨房。 简单煮两碗鸡蛋面,放置在餐桌上,一碗给胡天志,一碗给自己。 她到胡天志门口窥视片刻,轻轻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动静,便不再去打扰。 独自吃了面,碗也洗了,转身看一看给胡天志的那一碗,面的热气已不再往上升。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卧室。 在卫生间洗脸,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看着看着,视线渐渐模糊了,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也许是怜悯胡天志,也许是怜悯自己。 换上干净的衣裳,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过下午两点半。 不快乐的心情,使她只想躺在床上无所事事。但也许是今天走了太多的路,有些疲累,她倒在床上没一会,就入了眠。 不知过了多久,胡天志完全清醒过来,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失态,此刻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他坐在窗前,久久地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良久后,他缓缓眨了眨眼,缓缓站起身走出卧室。 碗里的面已经凉透,他看着那碗面,心里却满是感动。 心爱的姑娘,为自己煮面,这是从未尝试过的经验,他的心里一阵快乐,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扭头望着她的房门沉吟一会,又回头坐下,把这碗冷面吃得精光。 洗好碗,刚回到卧室,他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是孙文景打来的。 孙文景说:“胡天志,在哪里?” “在家。”因怕吵到刘若玲,他踱过去把房门关了。 孙文景生疑地问:“家?哪个家?” 胡天志云淡风清地说:“雅园。” “什么?你真的买了?还入住了?诶,你动作也太快了吧!” 胡天志笑了笑,说:“不就是为了跟你做邻居嘛。” 孙文景呵呵笑着:“那太好了....诶,我那房子也该布置布置了。改天得先到你那参观参观。对了,祝你生日快乐啊!” 胡天志厚着脸皮问:“礼物呢?” “什么礼物?不来这套。哎,我在家里呆得烦,早知道你住新房子了,就去和你一起过算了。”孙文景惆怅地说。 “好好在家过年吧!新年快乐!挂了。”胡天志说着就挂了电话。 孙文景在电话另一头,对着已断线的电话,语重心长地叹气说:“难怪你没朋友!” 晚上,胡天志下厨,做好晚餐以后,才去敲刘若玲的门。刘若玲早已醒着,躲在房里看书,这时听见敲门,便不得不出来应门。 “阿玲,今天......对不起!” 刘若玲一开门,胡天志就为今天的失礼道歉,站在门口一副难为情的羞涩模样。 刘若玲望了他几眼,豁达地笑了笑,说:“今天是你生日,你最大!我不跟你计较。” 他笑着点点头,说:“来吃饭吧。” 两个人刚坐下,胡天志便想许多年没人陪自己过生日了,最后一次过生日还是和母亲一起过的。 他心里一感触,不觉便湿润了双眸。他眨了眨湿润眼,看着刘若玲,说:“既然今天我最大,你能陪我喝点酒吗?” 喝酒?我不会喝酒呀!刘若玲看着他,一面在心里嘀咕,但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也不等她回应了,自去取了葡萄酒和酒杯来,倒了两杯酒,递一杯放在刘若玲面前,举着杯子过去与起刘若玲的杯子碰了一下,就先自己喝了一口。 刘若玲看着他放下酒杯,才迟疑地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慢慢抿一口,细细品着,葡萄酒的晦涩使她皱了眉,她吞下酒后,仍然皱着眉头。 “酒到底有什么好喝的?” 胡天志笑吟吟看着她,问:“你是第一次喝吗?” 刘若玲没回答,捏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皱着眉头看着他说:“现在是第二次了。” 胡天志会心一笑,温润的眼睛里饱含柔情,他意味深长地凝视她微红的脸,不懂为何她总是这样可爱,他心里忽然有一丝想占有她的欲望。 刘若玲被她看得脸更红了,紧张地收回视线微低下头,片刻后抬起头说:“对了,我买了蛋糕。“ 她起身去冰箱取出蛋糕放到桌上,“现在放假,只能买到这种。”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此时望着桌上的蛋糕,清醒地压制自己的欲望,提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不慌不忙给自己又倒了些酒。 刘若玲拆好了包装,点了一根蜡烛插,去熄了灯,又坐回餐桌旁。 黑暗里,一根蜡烛的光是屋里唯一的光亮,跳跃的光照在两人脸上,此时看对方,似乎比任何时候更能看清对方的脸。 “今天你问的问题,你还有兴趣听吗?”胡天志在昏暗里问。 刘若玲直视他闪烁着烛火的双瞳,说:“如果你想说,我在听着。”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曾经有家,我的家......就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那年我读完高中,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我妈......已经不在了。” “那......你爸呢?”刘若玲困惑地问。 “他......我恨他!”胡天志语气里充满恨意,“是他害死了我妈......” 刘若玲听着他的自白,感受他的怨恨,越想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以及为何会生病?他身上还有多少秘密? 她默默坐着,想听他继续讲下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蛋糕上的蜡烛已燃尽,屋子里忽地黑了。 突然的光线转变,似乎影响了他想说下去的想法,他起身去开了灯,又坐回座位,开始动手切蛋糕,不再讲刚才的话题了。 “胡哥,你有想过未来吗?”刘若玲轻声问。 他把切好的蛋糕,盛一份放到刘若玲面前,又装了一块放到自己面前,而后才说:“未来......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有没有未来,你懂的!我不能保证不失控,也许有那么一天,我失去控制,可能伤害自己,也可能伤害别人。” 刘若玲听着,顿时觉得异常悲凉,想到自己对他的病的无知,已然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好,只好低下头默默吃蛋糕,竟主动把杯里的酒喝光。 夜里,刘若玲侧身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窗帘缝透进来的一线微光,想着自己可能有的未来,而后她悲哀地发现,人一生的轨迹大概早就被出身所安排。 阶层的界限,似乎总是那么明确,像自己这样的底层,身边的人也大多是底层。或者,只有不幸的人才会和不幸的人走到一起,就像自己和胡天志。 她没能想清自己的未来,思维便被困意打断,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而胡天志则床上辗转反侧,终于受不了这样干躺着,他起了身,摸着黑去客厅开了电视,而后轻手轻脚走到沙发边坐下,在茶几上摸到摇控器,拿起来把电视音量调为静音。 他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眼神茫然地盯着电视机,电视动态的光亮,在他脸上不停跳跃,创造出阴森诡异的视觉...... 半夜,刘若玲口干舌燥地醒来。 她想,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原故,此时不爱酒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她开灯起身,出房门见到胡天志的房门开着,有些意外,探头瞧了瞧,床上没人。一转身看见他蜷缩睡在沙发里,怀里抱个抱枕。电视无声地播放着。 她蹑手蹑脚过去,俯下身细瞧他的脸,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睡相,刘若玲对他顿生怜悯之情,便体贴地去他卧室抱了被子给他盖上。 关了电视机,去厨房一口气喝了半杯水,方才感觉嗓子舒服些,借着卧室的光亮,她远远地看他一眼,见他依然一动不动,她在心里叹着气,静悄悄回了房。 清晨,光亮照进没拉窗帘的客厅,胡天志从睡眠的黑暗里睁开眼来,陡然觉得光线刺眼,他半眯半睁的,看见盖在身上的被子,回想昨晚自己并没带被子出来,意识到是刘若玲为自己盖的被子,不禁心中温暖。 扭头看一眼时钟,刚过七点,是适合跑步的时间,于是他起身,把被子抱回床上,准备着出去跑步。 洗漱完换了运动服,他想起昨天说过要带刘若玲跑步的话,便去敲了她的房门。 敲门声把刘若玲从睡梦中拎出来,她一脸困意出现在胡天志面前,头发凌乱歪着脑袋对胡天志说:“早!” 胡天志见她一脸困容,倒觉抱歉扰了她的清梦:“看样子,你应该没兴趣去跑步了?” 刘若玲点点头表示对。 胡天志望着她迷糊的样子,不觉微笑着说:““有兴趣?” 刘若玲边摇头边笑,说:”NO。“ 笑着笑着就觉清醒了,她突然睁大双眼凝视眼前这个神采奕奕的男人,心想这和昨夜楚楚可怜睡在沙发里的人是同一个人么? “你昨晚怎么睡沙发?” “我......睡眠不太好,出来看看电视好睡些,”胡天志说,“你确定不来吗?你不来我就先去了。” ”嗯,你去吧,我还想再睡会。” 胡天志出门,刘若玲便又关起门来,藏身到被窝里,想着同住的这两天里,对胡天志的了解,比过去两年还要多。先前了解的是抽象的表象,现在了解的是真实的内在习性。 忽而想到,那些见几面就结婚的人,不就是两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强行生活在一起么?倘若婚后发觉对方不是合适的人,那需要多大的信念,才能委屈自己那样过一辈子呢? ☆、体贴 刘若玲穿上工作服,略施粉黛,头发全部高束在脑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百倍。她喜欢这样的自己,觉得职业的状态才是精神面貌最好的时候。 她打开了房门时,胡天志也正好从房里出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胡天志先说话了:“去上班的路你认识吗?” 刘若玲这会才想起新居到天城的路从未走过,她有些不自信地说:“路没走过,但大概的方向我知道。” “我送你。” 刘若玲跟在他身后,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暗自在内心对他做出评价:可靠!值得依赖! 电梯里,刘若玲对着镜面的电梯门,看着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样子,挺登对的。心里一欢喜,便禁不住抿嘴微笑。 “笑什么?”胡天志发觉了她的笑,看着电梯镜门上的刘若玲问。 “啊?”刘若玲吓一跳,低下头矢口否认“没有。” 胡天志转脸注视她心虚低头的样子,微笑中眼里满是溺爱,说:“你知道么?你很擅长低头。” 刘若玲抬起头,偏过脸去看他,望见他深情款款的眼神,便触电般地逃避对视,即刻又低下了头。 一低头,方才意识到他说得没错。自己很擅长低头。想到这,不知不觉又微笑起来。胡天志在一旁望着她微笑。 走出雅园,到了阔达的街道。此时的街道已从假期的冷清复苏过来,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气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急冲冲赶着搭车上班的人,在早晨八点出头的阳光下,身影交错。 刘若玲与胡天志却并不着急,他们慢悠悠行走在通勤的人行道上,像是饭后出来散步的闲人。 “胡哥,你送完我再上班,会迟到的吧?” “小事,我的时间很随意的,”他脸上忽然有点笑意,“但你要是走丢了,就是大事。” 刘若玲有些不忿:“嘿,在你眼里,我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胡天志笑意更深,矢口否认:“不是,在我眼里,你很可爱!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刘若玲心里欢喜,抿嘴偷笑,却故意把脸别到另一旁,不让他看见。 过一会儿,她望着脚下的路说:“我以为你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是很会花言巧语的人。” “你误会了,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这样的我。”他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刘若玲扭头看他。 “不,荣幸的人是我。”胡天志也扭头看他。 两个人相视而笑,又各自别开脸去看前方的路,不再说话。 到天城附近时,刘若玲一边指了指天城,一边说:“我到了,谢谢你带路!” 他看一眼天城,紧收了一下嘴,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刘若玲站了看了一会他离去的背影,再看看时间,还早。天城大门还没开,便去找家早餐店吃早餐。 进店里点了餐,坐着等餐时,发现用餐的人里有个脸熟的人,想了一会,猛然记起她就是丽薇——与胡天志一起用过餐的女人。 丽薇似乎也认出了她,有种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之意。她若有所思地朝她投来一个的目光,而后轻蔑地收回视线,伸手拈起一张抽纸,轻轻擦了擦嘴,再把那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接着提起皮包大摇大摆走出这家店。 丽薇的轻蔑令刘若玲心里不快,有被冒犯之感,却不好随意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吃早餐。 从店里出来往天城走去,快到门口时看见莉莉从高总的车下来,她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不再像第一次看见那样回避着走了,而是堂堂正正走过去,迎上莉莉的目光时,客气地朝莉莉微笑点头,而后安之若素走自己的路。 “刘若玲。”莉莉在她身后喊,并追了上来,与刘若玲并肩走,一面说,“下班后有时间吗?我请你喝下午茶。” 刘若玲揣摸不透她的心思,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一向独来独往的莉莉为何突然这样主动? 她犹豫一会后,她答应了。 下班后,莉莉带刘若玲到离天城不远处的茶楼,找个僻静的位置坐下,点了些吃的,而后娴熟地烧水冲起茶来。此时,她漂亮的脸庞,看起来有从容贤淑的美丽。刘若玲看得有些发怔。 莉莉手持茶壶伸到刘若玲面前的杯子,给她倒了杯茶,再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放下茶壶,睁着美眸,略带笑意看着刘若玲,故作神秘地说:“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吗?” 刘若玲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莉莉脸上忽然有些忧伤的神色,“我没有朋友,同事对我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我知道她们瞧不起我。” 刘若玲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正视着莉莉,问:“那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我知道这不是光彩的事,但我......已经陷进去了,挽回不了了。” 刘若玲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管他们的事,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她刻意岔开话题,微笑着说:“你经常来这吗?” “嗯,都是他带我来。” 话题又绕了回来,刘若玲也不刻意回避了,直言道:“莉莉,你这样......过得开心吗?” 莉莉淡淡地说:“开心说不上,但物质上我很满足。” 刘若玲不能苟同,半张着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许久才憋出一句:“你很缺钱吗?” 莉莉忽然像个历尽风霜的人,用看待天真的孩子的眼神,久久望着刘若玲。过了一会,她笑着说:“我是真的羡慕你!我要是像你这样,就不会走这条路。” 刘若玲有些不解,听不懂她这话是夸赞还是嘲笑,只觉心中的叛逆被调动起来,随即她也笑着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我只选我能承担得起后果的。” 莉莉若有所思,嘴里轻声念着:“承担得起后果的......” 从茶楼出来,莉莉兴致勃勃地问:“你住哪?能去你家参观参观吗?”见刘若玲不回答,她忙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回去一个人呆着。” 刘若玲看她挺诚恳的样子,忽然觉得她也并不像自己以为的,是个孤傲的人,除了做别人的第三者,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和自己相差无几,只是她的追求不同而已。 这么想着,她便觉得和她做朋友也并不不可,于是她点点头,说:“那就一起去吧。” 到雅园时,莉莉一脸意外看着刘若玲,满脸像在说,想不到你住这么好的房子。当莉莉看到刘若玲住的是三居室时,她越加难以置信,意味深长的笑着问:“刘若玲,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吧?有姿色的女孩遇到这种诱惑,我一点都不出奇。” 刘若玲无奈地笑了,说:“我不是那种人,这是跟一个朋友合租的。” 刘若玲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过来,见莉莉已收起腿舒服地窝在沙发的一头,她倒有些佩服莉莉的不见外。 “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莉莉问。 “男的。” 莉莉仿佛有些惊讶,又觉得事情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她颇有些胸有成竹的样子,斜着眼看她,说:“那你们关系不简单咯?” “啊......还好。” “都是单身吧?” 刘若玲微笑着点点头。 “那挺好的。”莉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不禁想到自己的迷失,她凝神望着茶几上的水杯,忽然很想倾诉。 她悠悠地说:“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是我妈一个人带大我的。我小时候过得很苦,我心里是很自卑的。即使是现在,我心里依然是自卑的,但我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我觉得我用自己的优势去获取想要的东西,好像没什么错?可能我从小没得到过父爱,所以我更偏爱年龄大一些的男人,但是年龄大的男人,一般都结婚了,你说我怎么办?” 她眼里有些泪花,略带苦恼地望着刘若玲,像是希望从她脸上得到解答。 刘若玲望着她,挺同情她的苦恼,却无法解答她的问题:“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但我知道,你不应该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莉莉冷笑一声:“你以为是我破坏他的家庭吗?其实是他自己在破坏!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女人。” 刘若玲语塞。她觉得莉莉是在为自己开脱,又觉得她说得也没错。 搞婚外情的男人才是出轨事件里的关键,就算没有莉莉,想出轨的男人何愁找不到其他女人?但一会她又觉得这样想也不对,理一理头绪后,她诚挚地说:“但你真的想做这样的人吗?我觉得你不是!” “我不是吗?”莉莉有些自我怀疑。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你就不会有这种愧疚,也不会跟我说这些!” 莉莉双手抱在曲起的膝上,低下了头,垂下眼睑,像是在思索刘若玲的话,过一会,她抬起眼来,说:“你说得对,是愧疚,让我不舒服的是愧疚的感觉。” “所以呢?”刘若玲有些期望地望着她。 莉莉思考了片刻,放弃挣扎似的说:“再说吧。” 莉莉离开时,刘若玲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莉莉煞有介事地向刘若玲说:“谢谢你!花费时间听我说这些。我总算有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了,很开心。” 刘若玲朝她微微一笑,说:“以后还可以来。” 莉莉笑笑,点点头,转身走了。 看着她离去时孤独的背影,刘若玲忽然有点为她难过。 生活中遇到的人,似乎都过得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不同的苦衷,各样的不幸...... 这,大概就是人生? ☆、守护 送完莉莉,刘若玲正慢悠悠地往回走,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刘若玲吗?”那头是一个女声。 “是我,请问是哪位?” 那头声音喜悦地叫道:“刘若玲同学!是我啊!我是晓玉!” “同学?林晓玉吗?”刘若玲也惊呼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 “我过年回家,去你家找你了,号码是你弟给我的。” 重遇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使刘若玲异常开心,她迫不及待地说:“晓玉,看什么时候我们见个面好吗?” “当然好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后天晚上,好吗?” “应该可以,到时确定一下。” 结束通话后,刘若玲依然兴奋不已。想着曾经要好的同学,如今再见面,不知是否依然能像从前一样呢?许多年没见,不知晓玉变样子了没?浸润在幻想的快乐里,不知不觉已走到电梯口。 进了电梯,电梯门正要关时,外面有人按了电梯键,电梯门便重新缓缓开来。 刘若玲歪着头等外面的人进来,不料出现的人竟是胡天志,她望着他,禁不住笑着说:“嘿,好巧!” 胡天志也朝她笑了笑,心里有些高兴,像是回家有人等的幸福感。他望着她问:“是出去了么?” “嗯,有个同事来玩,刚才送她出去。” 刘若玲忽然想到今天在早餐店时,丽薇对自己的傲慢,心里突然有些不愉快,她踌躇半晌,思量该不该同胡天志讲。 她深知丽薇是因为胡天志才对自己充满敌意,那么他这个关键人物,很应该知道自己因为他而受到敌视。她终于决心说出来,于是望着电梯门镜中的胡天志说:“我今天遇见你同事了。” 胡天志扭头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刘若玲扭头迎视他:“丽薇,在天成附近。” 他恍然大悟地说:”噢对,她好像是住那附近。” “她......对我好像很有敌意。” 刘若玲说出了心里话的重点,等着他回答。胡天志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门开了。 两人一起出了电梯,他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自顾自的去开门,进去之后第一时间去看大黄,再给大黄装弄些吃的。 刘若玲也识趣,不去打扰他,只径自回了房间。 - 隔日,胡天志在公司,忙完手上的工作,坐在办公桌前,闲着无事时,忽然想起刘若玲昨晚在电梯里说的话来。 敌意?来自丽薇的敌意? 很好理解。他知道丽薇对自己的心意,丽薇知道刘若玲的存在,那么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确应该由他来解决源头矛盾。 想好使她知难而退后的话术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打丽薇的内线电话,要她上来一趟。 丽薇来到办到室,还没坐下,胡天志就没来由的问:“你是住天城附近吗?” 丽薇缓缓在他对面坐下,微笑着点了点头:“对呀,怎么啦?” 胡天志望着她,凝神思考如何委婉而明确地让她知道,自己与她不会有发展的可能,良久方才模棱两可地说:“我最近搬家,和一个女孩同居了。” 丽薇听到同居的字眼时,顿时觉得自己没了希望,她气恼自己的不争气,花了这许多时间也没得到胡天志半点爱,而那个才出现不久的女人竟然三两下就和胡天志同居了! 她铁青着脸,严冷地问:“是我见过的那个女的吗?” 胡天志不愿意听见刘若玲被称为“那个女的”,便说:“她叫刘若玲。” 丽薇表现出冷若冰雪的神态,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锐利,她不甘心,无意间便用兴师问罪的语气问:“我哪里比不上她?” 胡天志见她越发强势起来,忽而感到不悦,却仍然忍耐着说:“你很好,你没有比不上她。” “那是为什么?” 丽薇带着委屈的哭腔,眨着一双大眼睛,盯住胡天志不放。 胡天志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忽又觉得她也蛮可怜,不懂她为何对自己这样契而不舍地一厢情愿。 “倘若她知道了我的问题,想必也会像穗穗一样避而不见吧?”他这样想着,一面说:“她......懂我!” 这个“懂”字令丽薇从心底服了输,她强烈喜欢胡天志,但她自知她不懂胡天志。 丽薇忽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继而迅速收拾自己的情绪,脸色也变得和缓,然后她有意识地挺起胸膛,淡淡地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见她恢复了常态,胡天志放心了,他直言道:“我希望工作上,我们还能愉快地合作!” 丽薇抿着嘴展开一个笑,眼神勾人地注视他,而后缓慢地说:“懂!了!” 丽薇恃着与胡天志的关系有那么一点特殊,从来不把自己当作是他的下属,自然也从不遵守下属对上司应有的礼仪。 她站起身径直走出办公室,到一楼自己的工位上,坐在电脑屏幕前,想起昨日邂逅刘若玲,今日胡天志就找自己谈话,料想定是她搬弄是非。 ”这女人不简单啊!“ 她这么想着,原先对刘若玲的嫉妒变成了深深的恨意。 - 胡天志加班到晚上九点多,走到街道上时,忽然想起刘若玲今天是上晚班,不禁担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略一思忖,便决定先到天城,接了她再一起回家。 一面走着,他一面在内心笑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样用心,即使曾经是恋人的穗穗,也没有得到这么细致的对待。想到这,他便有愧对穗穗之感。 到天城门口时,天城已在清场,顾客只能出不能进。 胡天志在大门一侧露天休息区的椅子坐下,隐没在周围坐着的人中。他望着门内的人们鱼贯而出,张望着从人流里搜寻着刘若玲的身影。 良久后,他看见刘若玲与莉莉同道出来时,内心却忽然退缩,他无法落落大方走到她面前,光明正大告诉她我来接你回家——身为朋友,那样做会否有些越界?因而他故意把脸别开去,希望刘若玲不要发现自己才好,待刘若玲与莉莉渐渐走远,他才起身远远跟在她们后面。 刘若玲与莉莉同走一小段路后,莉莉就在分岔路口拐入另一条道路。 分别后,刘若玲独自战战兢兢走剩下的路,这是第一次走这条夜路,瞬间感觉这路深藏凶险,街道边的商店结束了一天的营业,紧闭的门前纷纷展现一片暗淡寂静,寥寥无几的行人仿佛夜间游荡的野鬼,迎面而来的像不良青年的两个人,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刘若玲感到一阵寒意袭上背脊,不知不觉间便加快脚步疾行,高跟鞋踩在坚硬的地面,发出快节奏的回响。 步入住宅集中的区域,街边商店被住宅区一人多高的围栏替代,行人越发地少了,围栏内茂盛的枝叶不安分地伸出人行道来。 到达雅园周边街道时,她望进围栏内那熟悉的凉亭和小径,仿佛突然从中得到莫大的安全感,提着的一颗心即刻松懈下来。 胡天志远远跟随,见她越走越快,几次想跟上去与她同行,但都忍住了,便依然保持距离有序尾随,这奇怪的心理,就像孩子第一次独自上路,父母偷偷跟随护着周全,却不让孩子知道。 远远看着刘若玲进了雅园大门,胡天志忽然发觉,自己尾随一个独身夜行的姑娘的这种行径,像极了犯罪分子。 透过围栏望入雅园内,见刘若玲正轻盈地穿梭过凉亭旁的小径,很快,她穿着西装套装的纤瘦的身影隐在树丛后。 胡天志微微叹一口气,回头望一望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为情所困的烦恼顿时萦绕在心间。 ☆、试探 隔日,刘若玲上早班,忙里偷闲给同学晓玉发去短信约好见面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半以后。 怀着雀跃的心情等到下班时刻,急躁地赶回家,换上休闲宽松厚毛衣,配条牛仔裤,补过妆又把头发重新梳理后,对着镜子认真检视自己时,她忽而发觉自己很好笑,去见女同学而已,却搞得像去赴心上人的约一样慌张。 手机铃忽然声响起,是家里打来的。 刘若玲有些意外,在这个城市这么久,这是家里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她在窗前的沙发椅坐下,接通了电话。 “若玲啊,是我。”是母亲的声音,她的声音听起来是印象里难得的宽厚。 “妈......怎么了......家里有事吗?”刘若玲知道家里无事不会来电,接到家里来电不禁忐忑。 “家里没事。我打来是想问你,你在外边有没有谈对象?你都二十五了,已经是老姑娘了,要赶紧找。村里的人你看不上,我们也不逼你了,我和你爸对你没别的要求了,就这一条,赶紧找对象结婚。以后好不好啊,都是你自己选的,别怪父母就好,如今我们也只有提醒你的份了。” 她母亲把积攒了许久的话一口气说完,末了她急急地说:“电话费贵,就这样吧。” 结束通话,刘若玲看手机屏幕上的挂断画面,1分46秒。 她抬眼望着窗外,怔怔地回味着母亲的话,片刻后,她鼻子一酸,眼里便含了泪花。 她所记恨的父母,正在用他们认为柔软的方式,为二十五岁的女儿规划人生大事。刘若玲检视自身处境,觉得自己又要让父母失望了。 除了有相互不敢越界的胡天志,似乎没有其他异性朋友。工作生活两点一线,极其有限的圈子,看来成为奔三的剩女,为期不远矣。 这辈子的人生,会只剩一声叹息么? - 刘若玲到达与晓玉约好的麦当劳餐厅,时间刚过五点半,她坐在角落的位置,给晓玉发去告知短信,便坐着百无聊赖地等待。 快到六点时,晓玉姗姗来迟,跟随而来的有两个男子,做了简单的介绍后得知,其中一位是晓玉的男朋友,另一位是她男朋友的同学江宇。 这场面与刘若玲想象的约见画面出入太大,本以为会与老同学好好叙旧,却来了两个不相识的人,这场面仿佛更像一场相亲会面。 四个人坐着,刘若玲与晓玉一排坐,对面是江宇。 “若玲,你交男朋友了没?” 晓玉趁江宇他们去餐台点餐时悄声问。刘若玲沉默一会后,终究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侧过身子对着晓玉说:“你能联系我,我真的太高兴了!” “知道你也在这时,我也高兴坏了,”晓玉说,”对了,你是在做什么工作啊?” “在珠宝店里,做销售。”刘若玲说,“我来这两年多了,竟然不知道你也在这里,还离得这么近,早联系就好了。” “我中专读卫校就在这里读的,比你来得还早。对啊,你那时不是在老家那边的工厂吗?怎么想到跑这来了呢?” “那个......说来话长。”刘若玲说,“你是在医院做护士吗?” “嗯。”晓玉眨着眼睛,神秘一笑,“你看江宇怎么样?他是单身,而且是个富二代。” 刘若玲恍然大悟,这还真是一场相亲会面,想起赴约前接到母亲的崔婚电话,不禁暗叹此相亲安排未免太巧合。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宇他们已经过来坐下。 才刚吃上几口食物,晓玉就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接完电话以后,她抱歉地对刘若玲说:“若玲,对不住了,我得先走了,医院叫我回去,改天我再约你。你们俩留下负责把东西吃掉。” 说罢拉了她男朋友一齐去了,留下刘若玲与江宇尴尬对望。 目送走晓玉,刘若玲打量着江宇,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他丰厚的嘴唇,以及他过于强壮的体魄,使得他行动举止偶尔显出笨重之态。看着他,刘若玲脑中不时浮现胡天志的形象,不知不觉地与之对比,结果是胡天志完胜。 江宇也正在打量刘若玲,心中庆幸今日过来找同学,却得了结识美女的好机缘。多美妙的缘分!他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带她去哪里。 “啊......刘若玲,”江宇说,“你在哪工作?” “在天城。”刘若玲微低着头。 “哪家店呢?”他望着刘若玲精巧的鼻尖问。 “就一楼的珠宝店。”刘若玲抬眼望了他一眼。 “巧了,我妈过几天生日,我刚好想给她买个首饰,到时过去找你帮忙选一件,可以吗?” 刘若玲看穿这是他套近乎的借口,心里竟有一丝得意,望着他微笑说:“当然可以!” 江宇见她脸上有了笑意,试探着问:“吃完东西,要不要去喝酒?我知道有一家酒吧很好玩。” “啊?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 邀请初次见面的女孩单独去酒吧,听来就有点不怀好意。刘若玲望了望桌上残留的食物,忽然有种羊入虎口的压迫感。 她喝完最后一口可乐,说“时间好像不早了,我想先回去了。” “那......我开车送你回去吧。”江宇积极抓住机会。 直接拒绝似乎不太合适,刘若玲犹豫片刻,终究微笑着点头答应说:“那......麻烦你了。” 江宇领着刘若玲走到车旁,绅士地为她开了副驾的门,而后再绕过去进了驾驶室,坐好后他问:“你住哪?” “雅园。” 刘若玲坐在高级轿车里,对这陌生的空间很是拘谨,她木然坐着,甚至忘记要系安全带。车内淡淡的香薰味,夹杂着些许皮椅原始的气味,是她此时对车内唯一的认知。 江宇见刘若玲没扣安全带,便凑过身子替她去拉安全带,这时,他的脸几乎要贴上她的脸,刘若玲慌忙避开转脸向着窗外,此时只觉异常窘迫,以及有被冒犯之感。 车子开动起来,刘若玲坐在副驾上,依然看着窗外,她抬眼望了望同道公交车里的乘客,想起那时自己乘坐公交车时,挺羡慕舒服窝在私家车里的人,现在自己就坐在私家车里,感觉却不过如此。 也许重要的不是坐在哪里,而是坐在你身边的人谁,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便是胡天志的形象。 她开始觉得自己太轻浮,竟然这样容易,上一个初次见面男人的车,同时自觉像是背叛了胡天志,仿若自己正在出轨一般。 江宇开车时大概分不出神来找话题,刘若玲也不主动说话,车里的沉默气氛一路延续,直到雅园门口时,刘若玲解开安全带,对江宇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宇望着她,微笑着说:“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他的积极使刘若玲招架不住,哑口了一会,礼貌地微笑着拒绝:“改天吧。” 刘若玲下车,才走了几步,江宇也下了车,在她身后喊:“刘若玲,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他。 他跑过来,将手机递到刘若玲面前,笑道:“我还没记你的号码。” 刘若玲明白他的意思,礼貌地接过他的手机,拨打了自己的号码,待皮包里的手机响起时,便挂断将手机归还给他。 江宇接过手机,欢乐地说:“改天约你吃饭。” 刘若玲抿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江宇露出了笑颜:“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 刘若玲站在原地看他开车离去,一转身瞥见雅园围栏边的人行道上,胡天志正在不远处缓缓走来。她心虚地微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胡天志走到她身旁时,停下来望着她问:“是出去玩了么?” “嗯,跟同学见面。”刘若玲依然微低着头。 “刚才那个人......是你同学?” “不是......他是新认识的朋友。” 胡天志紧抿着嘴,点了点头。心想,终于要失去她了。他的心头一阵隐痛,一转身便要往门口走。 “胡哥。” 刘若玲在他身后叫住他,然后走到他面前,直直地望入他的眼睛里,试探着问道:“你说,我应该去尝试吗?” 尝试?这个词击中胡天志矛盾的心理。尝试不是定局,但也许可以确认内心的方向,有何不可? 虽然这样豁达地想着,但他却是忍着隐痛的心说话的:“有人追,是好事,应该去尝试。” 这答案与刘若玲期望的完全相反,她失望地了他半晌,忍着眼泪说出赌气的话来:“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认认真真’的去尝试了!“ 她故意把认认真真四个字说得尤其重,说罢踩着负气脚步,头也不回地先行而去。 胡天志望着她气冲冲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皱着眉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好。 当他一脸疲惫回到家中时,刘若玲早已将自己锁在房中,她窝坐在床上,回忆与胡天志没有越界的过去,和不敢确定和承担的未来。 她忽然怀疑守护这样的一份感情是否值得?她开始为自己的人生担忧...... 偏着头靠着床头上出神,在心中叩问自己,这份想用心守护的感情,能抵挡一切瑕疵么?跨过心底的障碍需要多少时间呢?她依然给不了自己答案。 夜深人静,胡天志辗转反侧,他忽然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冲动地开了房门出去,站在她门前,抬起手想敲门,然而脑子又突然清醒过来。 敲了门又怎样呢?可以说些什么呢? 他幻想了两种可能,一种是她答应了在一起,但终有一天她像穗穗一样离开;另一种是她拒绝了,于是从此各奔东西,成了陌路。 想到这他缓缓地垂下手,转身回了房。 站到窗前,窗外漆黑,眼睛再怎么费力也看不见外边的东西。而玻璃窗的倒影里,轻易就能看见室内一切,包括自己的影像。 他看着自己修长的身影,面目有些模糊,这模糊恰如他与刘若玲的关系。他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干涉她,却也不免自私地希望,她会为自己拒绝其他男人,然而又觉自己这希望未免太苛求,她有什么义务要这样做呢? 走出卧室,他望了几望她紧闭的房门,轻叹一口气。转身到厨房,从柜子里取出一瓶葡萄酒,开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走到阳台。 望着空荡的阳台,忽然想起出租屋的天台,在天台上与刘若玲的每次际遇,和天台上的茉莉花...... 他在阳台的藤椅坐下,苦恼独饮,望醉。 ☆、生气 胡天志的手机响起,他从睡梦中半睁开眼,伸手从床头柜上抓来手机,是孙文景的来电。 胡天志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胡天志,还没起床哪?” “嗯,什么事?” “噢,我明天回来,你有空吗?” “有没有空,要看你有什么事了?”胡天志没好气地说。 孙文景有些急了:“胡天志,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唯一的朋友?要不是看在是发小的份上,我都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把孙文景撩出了火气,胡天志却开心地笑了,人也清醒过来,说:“明天过来,我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那明天的晚饭就交给你了。” 结束通话后,看看时间,正是刘若玲该出门上班的时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昨夜失眠,喝酒,折腾到后半夜才睡,这会感觉头昏脑胀。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他缓缓起身洗漱准备上班,换鞋时发现刘若玲外出时穿的鞋子都在,确定她还在家里,料想她今日是休假。 刘若玲昨夜的气还未消尽,此时醒了赖在床上,有意躲在房里不出来与胡天志碰面,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待听到胡天志出开门出去的声音,她才懒洋洋走出卧室。 趁着休息日,把全屋里外打扫个遍,剩余的时间看书,在家里呆到午后决定出门,去书店购买自考练习题册,为四月份的考试准备作准备。 到书城,选好需要的书籍,看到推荐位书中一本叫《围城》的书,她放下手上的一摞书,拿起《围城》来翻了几页,便拿着书到阅读区,坐下来细细品读。 时间在一页页的翻书中流淌而过,皮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未存入通讯录的号码,她接通电话,那边传来江宇的声音。 “若玲,是我,江宇。” “噢,你好!”她心里似乎有点意外,也有些高兴。 “有时间一起吃晚餐吗?” “嗯......我现在在书城。” “那我过去书城接你?” 她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答应了。 结束通话后,合上书,环顾一下周围的人,看见十五六岁的学生,成双结对地坐在一起学习,纯情而美好。她在羡慕的同时又不禁感慨,自己这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还保存着初吻的贞洁...... 转念想到昨晚对胡天志说的,要认认真真去尝试,当时说的是赌气,现在却觉得这也许是一条正确的道路,这样一想,对江宇倒是多了几分期盼。 江宇来电话告知,已在书城门口等,刘若玲赶忙抱起书去付账。提着挺重一袋书,走到江宇的车旁,见江宇正坐在车里专注着在手机上打字,刘若玲在敲了敲车窗。 他转过脸来,同时在短信上按了退出键,笑了一下说:“来了?上车吧。” 刘若玲上车坐好,把书放在脚边。 江宇看了一眼书,漫不经心地说:“买这么多书啊,你很好学啊!” 刘若玲礼貌地笑笑,自己拉了安全带系上。 车子启动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江宇说:“咱们去吃自助餐吧。” “嗯,好。” 江宇似乎满腹心事,微皱着眉,怅然说道:“你好像不太爱说话?” 刘若玲转脸看他,见他脸色有些严峻,心里不禁有些发凉,她沉静地说:“我的确不太会说话。” 说罢,便转脸呆呆望向前方,开始在心里耻笑自己先前对江宇的期盼。 “靠!” 江宇骂了一声后,在十字路口急急刹车停了下来,望着路口的指示灯,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早一秒就能过。” 江宇的自负使刘若玲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的,她悄悄伸手拉住上方扶手,紧张地看着前方过马路的人和其他车道的车流,生怕他一激动开车撞上去。 江宇为刚才收到的短信而烦恼,一时忽略了车上的人,他转过脸来看到刘若玲时,仿佛如梦初醒刚意识到车里还有别人似的,大概为刚才的粗鲁感到不好意思,他淡淡笑道:“吓到你了?” 刘若玲也像如梦初醒一般,呆滞地转脸看他,回答道:“没.....没有,”她想了一想,确定还是命比较重要,便说,“你可以先送我回家吗?” “怎么?不愿意和我吃饭了么?” 江宇说着开动车子过了十字路口。刘若玲听他冷冷的语气,心里越发害怕没底气,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战战兢兢地坐着。 车窗缝一丝凉风吹在她脸上,她咽了下口水,不安的心情比一个人走夜路时更甚。此时她开始在心里责怪自己,这样容易相信并不熟悉的人,对他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这样孤身应约...... 江宇手机响起,他接通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却不出声。手机那头的女人,冷冰冰地说:“江宇,我怀孕了。你为什么不表态,不回信息?” “你想怎样?”江宇也冷冰冰地说。 “孩子是你的,你说该怎样?” “......我过去找你,当面谈。” 江宇铁青着脸说完,挂断通话,握着手机的手在方向盘上重重一捶,接着暴躁地把车停在路边,压着心中怒火,扭头对刘若玲说:“不好意思,不能和你去吃饭了。你在这下车吧。” 刘若玲如蒙大赦,心里的不安瞬间消去,她宽容而和气地说:“没关系,我自己坐车回去。” 她站在马路边上,看着江宇开车离去,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环顾这周边没看到有公共汽车站,这片也不熟悉,再看看手上提的重重的书,便决计乘坐出租车回家。 坐在出租车后排,她开始回忆与江宇的两次见面,第一次开始,第二次就结束了。这结束甚至还使自己高兴,这高兴像是一道不爱吃却必须吃的菜,终于吃完了一样。 高兴了一小会,心情却无限抑郁起来,为这坎坷无解的感情路。 提着书走到家门口,窸窸窣窣地从皮包里找钥匙,却半天翻找不出来,好不容易拿出来,锁匙又掉地上,她捡起锁匙正要开门时,胡天志却在室内打开了门。 “开不了门么?” 他自然地伸手过来接走她手中的一袋书。刘若玲昨晚生的气,却在见到胡天志时,又汹涌袭击上心头来,她微低着头,闭口不言,默默跟进去。 坐在单人沙发里的孙文景回过头来,摆出一副笑脸打招呼:“你好你好,我是胡天志的同学。” 刘若玲朝她笑笑:“你好,我......是他的.....“ 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本想说是室友或朋友,却不知为何不愿说出口。 孙文景望着她等她的话,见她突然顿住,便朝胡天志看一眼。 胡天志给两个人做了介绍后,将一袋子书搁在茶几上,在长沙发的一头坐下,新倒了杯葡萄酒,向着刘若玲说:“要喝一杯吗?” 刘若玲对视了胡天志一眼,内心深处的忧愁顿时被他勾起,她在长沙发的另一头坐下,端起酒,空着腹便喝了。 不知道为何,今天喝酒竟然觉得有些好喝,喝完一杯主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连喝了三杯。 胡天志一脸困惑地看着她,却不阻止,任由她买醉。 孙文景看一眼胡天志,又看一眼刘若玲,笑道:“酒量不错!” 刘若玲心情糟糕,空腹三杯酒下肚,且喝得急,很快酒气上头,便觉头昏脑涨,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上一阵燥热,脸也发烫。 她满脸通红,偏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重重地呼着闷气,合上眼,意识越来越模糊...... 孙文景见景目瞪口呆,对着胡天志说:“你这朋友,酒量不好,还喝这么猛。” 胡天志瞪了他一眼,把瓶子里的所剩不多的酒都倒给了孙文景。 孙文景喝了口酒,咂咂嘴,向胡天志附耳小声道:“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说着意味深长地笑了。胡天志不解释,只轻轻地说了一个字:“滚!” 孙文景把酒喝了,识趣地站起身打算离开,临走不忘调侃,小声说:“走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看着孙文景进了电梯,胡天志关上大门,返身回客厅。走到刘若玲身旁,见她不省人事睡得安详,便在她身旁坐下,放肆地久久凝望她的脸,深情款款的眼神里满是宠溺,脸上不知不觉浮现一抹微笑。 他抬头望一眼灯,感觉灯光大刺眼,便去把大灯熄了,留一盏昏黄的小灯,而后又进卧室,取了毯子出来给她盖上。 他注视着她,心想这是个难得的时刻,于是他动了一个念头...... 他返身了卧室在衣柜的抽屉里取出相机,相机多年没动过,电已耗尽开不了机。他找出充电器,连上电源充电。 待充好电,他端着相机在刘若玲面前比划,咔嚓拍了一张她酒后熟睡的大头照,心满意足地微笑了。 大概是被相机的咔嚓声惊扰了,刘若玲动了动身子,头便不受控制缓缓地滑向沙发中间。胡天志连忙向她靠拢些,用肩膀抵住她的头。他将相机搁在身旁,摆出舒服的姿势,双手相交抱在胸前,合上眼,含笑入眠。 待刘若玲从微凉的夜中懵懂醒来,眼皮底下出现一双男人的长腿,她吃惊得即刻坐直了身体,扭头一看身旁的人是胡天志,心便安定了些。 她将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揭开,轻轻给胡天志盖上,坐在他身旁放肆地久久凝视他熟睡的脸,不知不觉露出微笑,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脸上已经退下去的红,又自然地泛上来。 红着脸低下头去,一眼瞥见他身旁的相机,便好奇地拿了来看,呀!一张通红的脸骤然出现在照片里,她眼疾手快按了删除键,却在选择是否间犹豫了。 退出删除,相机对准胡天志的脸偷拍一张,照片中他微张着嘴,似乎就要有口水流下来。 刘若玲大有恶作剧成功的快乐,继续往后翻看,咦?是另一个女孩的单身照片,再后边是胡天志与那女孩的合影,她仔细看那女孩相貌,发觉她竟与自己惊人地相似。 这个女孩大抵就是胡天志的前女友穗穗,那胡天志与自己保持的这份界线模糊的感情,难道是缘于他对穗穗的眷恋...... 想到这,她顿时悲伤地无力再细想,心隐隐作痛。苦苦守候的感情,不过是做了别人替身么? 她轻轻将相机放在茶几上,转过脸再看看胡天志,此时,她已不再为胡天志赞同她去尝试而生气,也不再为他的病而介怀,却为自己与他的前女友相貌相似而生气,对他的感情也比从前愈加复杂...... 她望着入眠中的他,苦涩地笑了笑,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静静地再坐一会,她缓缓起身回了房,在黑暗的后半夜中,无眠到天亮。 ☆、心里话 隔天清晨,胡天志从沙发中醒来,入耳的是某某树梢上的鸟儿叽叽声,这叫声在晨空中有空灵寂静的美感。 他回过神来,发觉久坐的身体十分僵硬,缓缓活动了头部,用手揉一揉酸痛的颈部,瞥了眼身上盖着的毯子,再扭头看看昨晚刘若玲坐过的位置,按捺不住心底的柔情,脸上浮出幸福地微笑。 怀着心中的欢喜起身外出去跑步,回来时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开门却见刘若玲正侧身低着头在门口换鞋,他看时间还早,诧异地问:“怎么这么早出门?” “嗯。”刘若玲看也不看他一眼,换好鞋就要走。 胡天志见她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刘若玲望向他,难过的情绪便又涌上心头,她在心里无声地问:“你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前女友才关心我么?” 但她强忍着眼泪和忧伤,假装平静地说:“没事。” 胡天志留意到她红肿的双眼,不禁一阵心疼。望着她消失在电梯门口的背影,他的心也坠落入谷底。 缓缓关了门,将打包回来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坐在餐桌前,扭头凝神望向空荡的阳台,心头萦绕着刘若玲红肿的双眼和忧伤的面孔。 良久后,从迷思中回过神来,望了望身上带着汗味的运动服,便起身去冲澡换上干净的衣裳。 吃过早餐,桌上还剩一份原本要给刘若玲早餐,收拾了餐桌,他在沙发坐下,看见昨晚放在茶几上的书还原封不动,他翻开袋子来,捧起袋子里的一本《围城》来细读。 书一页一页地翻过,他的眼角忽然瞥见茶几上的相机,才想起昨晚拍的照片来。 他放下书,拿起相机看照片,看见自己的照片和刘若玲的照片时,嘴角不知不觉的微笑,继续往后翻,看见穗穗的照片时,心头像被猛然一击,他停住下翻的手,抬起微低着的头,望向电视机屏幕,屏幕上是他震惊错愕的表情。 他似乎早已记不清穗穗的面貌,抑或是穗穗的面貌早已被刘若玲的脸所重叠混淆,此时看照片,他才惊觉她的相貌与刘若玲那么惊人地相像。 她要是看见穗穗的照片,会怎么想?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由震惊转换为苦恼,他深深地皱起眉头,扭头望向阳台外边。外边天色阴郁,夹着微微寒风,天上乌云集布,看样子会是个雨天。 出租屋天台的茉莉花香,出租屋二零三的刘若玲,他很怀念那段在出租屋天台见面的时光。这个阳台,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此时想,缺的大概就是如出租屋天台上的花架、盆栽、茉莉...... 今日休假,就好好装点下这个阳台吧!带上手机钥匙和钱包,他匆匆出了门...... - 下午,酝酿了一上午的雨水终于从天而降,雨滴穿过云层,坠落入凡间,给这冬天的后续增添了些寒凉之气。 刘若玲与莉莉从天城出来,两个人共撑着一把伞,闪躲着雨,走在人行道上,莉莉说:“你没带伞,要不去我那坐会?” 刘若玲心中有事烦恼,正好不愿回家独自消受,这会莉莉邀请,再好不过,她便忽然厚起脸皮笑问:“管晚饭嘛?” “管你吃饱。”莉莉笑着回答。 “那就有劳您啦!”刘若玲嬉笑着说——刻意的嬉笑,却是为了冲淡内心的忧伤。 到达莉莉的公寓里,两个人纷纷脱了湿掉的鞋袜,莉莉去换了居家服后在厨房烧水泡茶,刘若玲坐在橙红色的布艺沙发上,用纸巾擦拭微湿的裤脚。藏青色的西装裤,湿掉的位置颜色更深些。 将用过的纸扔入厨房的垃圾桶,刘若玲扫视着莉莉的单身公寓,五脏俱全的精巧布置,是个舒适的安乐窝。她倚着厨房的门框,看向莉莉问:“莉莉,你这里房租贵不贵?” 莉莉转过脸来看她,微微一笑说:“这房子......是老高送的。” “啊?高总吗?” 刘若玲突然有点佩服莉莉,她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得到想要的,甚至不需要为情所困。而自己却......想到胡天志,不禁又是一阵心酸。 “嗯。”莉莉泡好两杯茶,递一杯到刘若玲手中,一面走到沙发坐下。 刘若玲在长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将茶杯搁置在桌上,懒懒地靠着沙发背,望着莉莉说:“莉莉,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莉莉疑惑地望着她。 “假如......你喜欢的人,他也喜欢你,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和他的前女友长得很相像,你会怎么想?” 莉莉若有所思地望了刘若玲半晌,看破刘若玲说的正是她自己,玩笑地说:“那说明......他很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刘若玲听到她直接说了“你”,也不隐瞒了,心照不宣笑望她一眼,说:“我看到他前女友的照片,长得跟我真的挺像的。” “这个他,是你合租的那个人么?” 刘若玲点点头:“他叫胡天志。” 莉莉喝一口茶,将杯子捧在手中,扭头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刘若玲:“你爱上他了?” 刘若玲被击中心事,她垂下视线沉吟半晌后,忧伤地说:“不敢说爱,我怕我爱不起。”停顿了一会,她抬眸望向莉莉,“莉莉,我现在很羡慕你,你信吗?” 莉莉瞪她一眼,嗤笑道:“不信!” 刘若玲无力地浅浅一笑,叹一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后,将杯子捧在手中,望着杯中茶水,心中滋味百般苦闷。 她知道自己喜欢胡天志,却不能确定爱不爱他? ”不!我才不要做别人的替身!“刘若玲在心里回答自己。 在莉莉家吃过晚饭,雨也停了,刘若玲懒懒地起身告别,穿好鞋袜,走出门口,莉莉在她身后说:“刘若玲,不要羡慕我!我的内心,比你所烦恼的要苦得多。” 刘若玲心中触动,回头久久望着她,而后挤出一抹辛涩的微笑,说:“我走了。” 莉莉微笑着点点头,目送她进电梯,关上门坐回沙发上,望一望安静的屋子,窝进沙发里,品味着一个人独处的寂寞。 - 刘若玲回到雅园,在九零一的门外踌躇,内心祈祷着希望胡天志不在家。打开大门,屋里安安静静,入户旁的小房门也开着,大黄不在,料想是胡天志带大黄出去溜达了,她这才了放心。 往里走时向阳台方向瞥了一眼,咦?大变样了!阳台栏杆周围布满绿植。 她兴味十足地走过去,看见熟悉的茉莉花,不禁想起出租屋的天台,同时想起与胡天志在天台相遇和见面的光景。甜甜的滋味,是过往穿越而来的心情。呆立良久良久,不知不觉,她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阿玲。“ 不知何时,胡天志已站在客厅,手中牵着狗绳,大黄站在他身旁望着刘若玲。她转过头来望了他片刻,脸上只有浅浅淡淡的神情,她没有应声,只默默转回头继续望着面前的茉莉。 胡天志放开狗绳,缓缓走到她身后左侧,在隔着玻璃门的位置,站立在开着的门内,他望着花架上的玫瑰,生涩地问:“你......是去约会了么?” 约会? 刘若玲意识到他还不知道她和江宇的结果,但她此时并不想解释这件事,去莉莉家吃饭,也算是个约会,于是她模糊地回答一声:“嗯。” 他的心一阵沉痛,轻叹一口气后,缓缓说道:“你看穗穗的照片了吗?” “......看了。”她轻声回答着,不知不觉眼里便噙着泪。 他微偏过头望着她的背影,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刘若玲沉默良久后,开口道:“我的确很想知道,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作她的替身?” “不!”胡天志急急的否认,“从来没有!我也是今天才发觉你们......” 刘若玲悲戚地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她讽刺道:”你是说......你不知道你的恋人长什么样吗?” “我和穗穗之间,顶多是互相喜欢,短暂的喜欢。根本算不上爱,我......” 胡天志突然又停住,他知道再怎么解释也说不过去,谁会相信呢?就连自己也无法明白这吊诡的记忆,想到这,便不再徒劳解释。 沉默一会后,他发自肺腑地说:“阿玲,你在我心里,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更加不会是任何人的替身!” “我们只不过是合租的……朋友,不是吗?” 刘若玲带着哭腔,说着违心的话,抑制不住泪水猛然流淌下来,“所以,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也不需要觉得抱歉。” 她的话令胡天志哑口无言,他呆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她伸手抹泪的动作,心中满是痛楚的滋味。是啊!只是合租的朋友…… 这时,刘若玲缓缓转过身来,泪盈盈的双瞳望着他忧伤的脸,轻声道了一声“晚安”,便回了房。 她回了房,胡天志却站立在原地动弹不得,他久久地站着,望着阳台上今天新添的绿植,那茉莉的绿叶,在风中微微颤抖。 ☆、疑惑 到了渐暖的春天,刘若玲与胡天志之间,却仍然延续着冬天时遗留下来的冷却。上早班时,她有意提前出门,避免与他碰面和同行;上晚班时,必等胡天志出门以后,才愿意从卧室出来。 这天,刘若玲休假在家,照例待胡天志出门以后,才从卧室出来活动。 她捧着书,窝坐在客厅沙发,将书靠在膝上,聚精会神地读,一边用笔划出重点来背诵。而大黄像个知心朋友一样陪伴在沙发旁。 手机铃声响起,是晓玉的来电。她接通手机后,晓玉就在那头问:“今晚同学聚会,去KVT,你能来吗?” “同学聚会?”刘若玲把手里的书放到茶几上,把曲着双腿伸直放松,头懒懒地靠着沙发背,“都有谁啊?” “你还记得黄凯吗?” “黄凯......有印象。” “今晚他请客。还有另外三个同学,到时见了你就知道了。” “噢,我今天正好休息。地点呢?” “八点左右,黄凯会开车来接,你等下把地址发过来。” 结束通话后,刘若玲把地址发了过去,放下手机,她曲起了双腿,抱着膝,歪头凝神望向阳台的绿植,学生时代黄凯的形象在脑中浮现出来,曾经暗恋过的黄凯,单眼皮,腼腆...... 嗯?为何想这个? 刘若玲回过神来,把黄凯从想象中踢出,伸手又拿起书来读...... 时间在书中静静淌过,夜色悄悄来临,阳台的百合花飘来一阵香气,她放下书,走到阳台,伸展一下身体,俯身在百合花盆前,深吸一口气,转身提了浇水壶给花们浇水。 大黄跟随过来在刘若玲身旁围绕,刘若玲放下浇水壶,在藤椅坐下,抚了抚大黄的头,大黄便乖顺地坐下。 刘若玲望着大黄,突然想起胡天志讲过的,小时养过的的狗小黄,那......大黄是不是只是小黄的替身呢?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对着大黄说:“大黄,我们同病相怜,你要不要认我做主人算了?” 独自吃了简单的晚餐,换上休闲外出服,一件黄色针织线衣,衣摆扎进宽阔的蓝色牛仔裤里,黑发披肩,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模样,纤弱清瘦,一副柔不禁风的样子。没有工作服作伪装,单纯柔弱的属性便从衣着里体现出来。 八点半,晓玉来电催促说已在大门口等。 刘若玲连忙挎上皮包,抱件薄外套出门等电梯。 电梯门开时,胡天志在电梯里默然与门外的刘若玲对望,他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少扣一个,袖子规矩地扣着扣子,一只手臂上挂着藏蓝色的休闲西装外套,另一只手提着公事包,站在方正的电梯里,却透出欧美时尚杂志男模的气场来。 一个多月刻意不碰面,彼此之间似乎变得生疏了,突然的面对,使刘若玲心里一阵彷徨,她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同时微低下头,沉默不语。 “是要出去吗?”胡天志在电梯内按住电梯的开门键,看着她问。 刘若玲抬头望他一眼,点点头说:“是。” 刘若玲进电梯,胡天志出电梯,在电梯里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似有万千言语在空气中诉说。刘若玲回过身来望他出了电梯的背影,心头便是无尽感伤。 电梯门关上了,胡天志回身望着电梯门,一个多月的苦闷心情,随着这相望的刹那,又加深了印象。 转身缓缓走到九零一门口开门,大黄热情地迎上来,他淡淡地微笑着,一面在内心想:“还是大黄最好,任何时候都使人治愈,也不会跟人置气。” 他把外套和公事包搁在沙发上,领着大黄在阳台戏耍,高兴了一阵子,坐在藤椅上,与大黄对望,心头还是绕不过感情的困扰。 她还在跟那个男人约会么? 他一面想,一面望着茉莉,皱起眉凝着神。 - 刘若玲坐在轿车的后排,旁边坐着的是晓玉,前方副驾驶位是同学胖子,胖子除了成熟些,外貌没太大变化,依然适用胖子这个外号。 “若玲,有男朋友吗?” 胖子大圆脸上堆着笑唐突地问。黄凯听他问得这样直白,扭头扫他一眼,他也转脸向黄凯使个眼色。 刘若玲看看晓玉,晓玉正面带笑意望着她,同时替她解围道:“胖子,你问这个干嘛?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胖子呵呵笑了几声,解释道:“同学之间,互相关心一下嘛!你有男朋友,我们都知道啊!” 黄凯开着车,目光从前方移到后视镜,瞥了一眼镜子里的刘若玲,见她脸带笑意,顿时怦然心动,他也掺和着问:“所以刘若玲现在是单身吗?” “是。”刘若玲应声后,脑海中猛地浮现胡天志的身影,心头一阵压抑。 胖子起了烟瘾,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用两个手指捏住一根,抽出来叼在嘴里,又从口袋里搜出打火机,打了一下没打着。 黄凯开着车边扭头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劝道:“胖子,车里有女同学呢!” 胖子领会他的意思,悻悻然把烟装回烟盒里,又百无聊赖地伸手扭开收音机,电台正在播放歌曲《漂洋过海来看你》,大家都安静地听着。 再听两首歌的时间,车了到一家大型KTV门口,黄凯停下车,回头对女同学对说:“你们先上去吧,我去停车,”接着转脸对胖子说,“208房,待会我上来找你们。” “得咧。” 胖子领着两位女同学下车,走进KTV大堂,边神秘地对她俩说:“以后你们多来这玩啊,这是黄凯姐夫家开的。” 晓玉做出惊讶状,嬉笑道:“哼,以前不带我来的!”转脸对刘若玲眨眨眼说:“看来我是沾了你的光。” 胖子委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若玲看着晓玉惊奇道:“沾我什么光呀?是沾黄凯的光。” 到达208房,包房里电视屏幕上已在播放歌曲,另外两位男同学已坐在那喝着酒,大家见面互相寒暄,重新认识彼此。 很快,黄凯也上来了,他站在门口吩咐服务员送来水果拼盘和热茶,随后进来,在胖子身旁坐下。 刘若玲与晓玉坐一起,望着男同学鬼哭狼嚎似的唱法,一人唱罢换一人又接着叫唤,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胖子提议叫女同学上去唱,晓玉不推托抢先上去唱了一首,唱罢不过瘾,便过来拉了刘若玲一起唱...... 黄凯的视线落在刘若玲身上,看得有些移不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胖子正吸着烟,见状凑过身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待黄凯扭头看他时,胖子往他脸上吐出一口烟雾,坏笑着附到他耳边嘀咕:“就知道你别有用心!一听说刘若玲同学在这,就安排聚会呵。” 黄凯拿手拨了拨眼前的烟雾,瞪他一眼,没有说话,伸手给胖子添了些酒,举杯到他面前,说:“喝酒喝酒。”接着又给另外两位同学也倒了酒,自己却只喝茶。 临近午夜,除了黄凯,其他三位男同学看起来醉醺醺。 散场时,黄凯邀了两位女同学上车,留下三个男同学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去,胖子酒后红着脸低声骂道:“见色忘友!”另两位同学便过来拉了他一起去路边拦车。 先送走晓玉,车上只剩刘若玲和黄凯,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车开得很慢很慢,黄凯从后视镜看了刘若玲一眼,打破平静问道:“若玲,你上班的地方离你住的地方不远吧?” “噢,不远,我是走路上下班的。” “那挺好的,很方便。” 刘若玲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咦,今天都没见你唱歌?” 黄凯咧嘴一笑,说:“我平时唱够了,今天是让你们来玩的,我不能跟你们抢麦嘛。” 刘若玲也咧嘴笑了,歪着头说:“我记得你以前很腼腆,你现在看起来很不一样。” “是吗?你倒是没怎么变,除了更漂亮,工作这么多年,依然是清纯的学生模样,很难得!” 刘若玲皱皱眉,笑问:“这是笑我没进步?还是夸我呢?” 黄凯又看一眼后视镜,微笑道:“当然是夸你!” 刘若玲微笑不语,扭头望着窗外,路上车辆稀少,行人寥寥无几,街灯作伴,照亮行人的路,照出树的影子,城市的深夜尽是萧肃之意。 “若玲,你手机借我一下。” 黄凯说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停在身体右侧。刘若玲困惑地望他一望,便从皮包里取出手机递到他手里。 黄凯拿了手机,边开车边输入号码,按了拨出键,当他的手机响起时,他便挂断,并将手机交还给刘若玲,然后微笑着说:“那是我的号码。” “嗯。” 刘若玲明白他的用意,微微一笑,心头忽然浮现胡天志把他的号码给自己时的情景。她微低着头将号码保存到通讯录,一侧的发际松软地垂到胸前,遮住了半边脸,有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 黄凯在镜中觑她的芳颜,当下决心求得佳人,续上青春时所盼望的恋情。 抵达雅园门口,车子停住了。黄凯望着镜中的刘若玲,直白地说:“若玲,你知道吗?我暗恋过你。” 刘若玲诧异地抬头望着后视镜,从镜子里只看到黄凯的眼睛,他单眼皮的眼睛里自有一种温和的魅力,眼里带着期待。她微张着嘴一时答不上话来,最后只咧嘴一笑,说:“今天谢谢你!我下车了。” 黄凯回过头来,眼带笑意看着她下车,见她下车后站在路边朝他挥手,他摇下车窗,望着她说:“现在太晚了,外面不安全,你先进去,我看你进门再走。” 刘若玲心头一暖,笑着对他点,转身走入雅园大门,在门内又转过身来朝他挥手,这时,黄凯才缓缓启动车子离去。 刘若玲回到九零一,轻轻开了门,夜深人静,连大黄也不曾出现,客厅留着一盏温暖的小灯。她站在卧室门口,望着胡天志紧闭的房门,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洗漱后窝坐在床上,抱着膝,闭起眼,在脑中回放重遇黄凯的画面,内心一面抵抗一面享受。 同学之间的情谊,似乎比任何一种感情更能使人放心,虽然多年未见,却仍然有知根知底的坦然。况且,是曾经暗恋过的黄凯,那仿佛就是青春时期的半个初恋...... 想象着与黄凯的可能,心中的胡天志却依然稳稳当当地占据着心窝。 “与胡天志之间就只能这样了吗?”她消极地想。 ☆、尝试 一周后,黄凯约刘若玲第一次单独见面。 他驱车到雅园接刘若玲,刘若玲根据上次坐他的车的习惯开了后排的门,正要坐进去,黄凯便说:“若玲,坐前面来,好吗?” 刘若玲望他一望,便关了后排的门,坐到前排的副驾座上,刚一坐定,黄凯便望着她问:“去吃咱们的家乡菜怎么样?” 刘若玲转过脸望他,神情里是藏不住的惊喜,她微笑着点头说:好,我好久没吃了。” 黄凯想借着家乡的情怀,拉近与刘若玲的距离的愿望似乎成功了大半。他心满意足启动车子,缓缓滑行...... 约莫半小时后,到达预定的餐馆,在包间里,圆桌上已摆着一锅热汤,揭开盖,看到乳白色的鱼头豆腐汤,黄凯动手盛出两碗,递一碗到隔邻而坐的刘若玲面前,说:“我每次来,都会点这个,来,尝尝。” 刘若玲喝一口,有感而发:“嗯,很鲜美!” 两个边吃着,厨房新做好的菜也陆续端上桌来,刘若玲惊叹:“这是海鲜大餐嘛!点这么多,我们能吃得完吗?” “没事儿,慢慢吃,吃着吃着就吃完了。”黄凯说,“若玲,你上班的地方在哪?” “在天城,一楼的珠宝店。”刘若玲停顿了一下,“黄凯,你学的是什么专业?” 黄凯放下筷子,望着刘若玲说:“工商管理。这种专业,没有经验不好找工作,所以就在我姐夫的KTV里边学着打理事务,一晃也好几年了,现在倒觉得在里面工作挺有意思,也就不换工作了。” 刘若玲听着黄凯的话,望着碗中的鱼汤,心头却闪现过胡天志诉说他曾经得到老板帮助的镜头。 - 此时的胡天志忙完公事,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这一个多月来,每当闲下来时他便面露忧思,仿佛满腹心事。 丽薇敏感地察觉到胡天志的情绪,料定他是感情陷入危机,心中忍不住又燃起希望。她走进他办公室,在他对面坐下,脸带笑意正视着他,邀约道:“呆会去酒吧喝酒么?我请。” 胡天志瞧着她俏丽妩媚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说不上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一口答应了:“好,晚点去。” 丽薇满意地巧笑,眼眸生情扫视胡天志一眼,便起身出去了。 胡天志看着丽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他双手肘抵住桌面,手指按压着太阳穴,闭上眼陷入沉思。 阿玲已走远,我却还在原地,今天开始,去尝试。 两个人到酒吧时,时间还早,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伍佰的歌声从音箱飘入人耳中。五光十色的灯光旋转着照在人脸上,很容易使人产生视觉上的错觉。 胡天志跟随丽薇找位置坐下来,丽薇看着胡天志,问道:“想喝什么酒?” 胡天志不加思索地说:“烈的。” 丽薇深深看他一眼,心想他是要借酒浇愁呀,便替他做决定:“那就长岛冰茶吧。” 丽薇向服务员招了招手,服务员很快过来,把手里的酒单放在桌子上。丽薇并不看酒单,直接就点了:“一杯长岛冰茶,一杯金汤力。” 胡天志见丽薇点酒不看酒单,明白她是酒吧常客,忽然有点懂不愿与她发展为恋人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两个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环顾四周,扫视来这里的人,男男女女,灯红酒绿,是个很适合堕落的地方。 他的视线回到丽薇脸上,轻描淡写地说:“你经常在酒吧喝酒吗?” 丽薇身体往前倾一些,双肘靠在桌子上,右手掌托住下巴,食指在脸颊上有节奏地点了几下,而后歪头看着胡天志,笑着说:“偶尔吧,心情好的时候,和心情不好的时候。” 胡天志往椅背一靠,双臂交叉在胸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随后他眼神茫然地望向吧台,那边调酒师正在调酒,娴熟的炫技动作看起来很帅,坐在吧台边的一对男女正在搭讪调情。 丽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又回过头来看他,笑道:“你不会是没在酒吧喝过酒吧?” 胡天志闻言收回视线,垂下视线,像在对自己说:“酒吧太吵闹,我不太喜欢。” 丽薇微笑不说话,又扭头去看别人。 胡天志也不说话,茫然地望着那些陌生人,一对对。 或许我 不该问 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只是爱你的心超出的界限 我想拥有你所有一切 听到这几句歌词,胡天志有种直击心的觉悟,模糊里觉得自己对刘若玲就是这种心境,再克制的爱,也有超出界限的时候,我想拥你所有一切...... 服务员端酒过来,丽薇把长岛冰茶推到胡天志面前,又端起面前的金汤力抿了一口,而后笑吟吟看着胡天志喝,示意他快喝。 胡天志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觉得这酒并没有多烈,连续又喝了两口,晃了晃杯子,杯中的冰块哗啦作响。 酒吧的人越来越多,DJ开始卖力叫喊带动气氛,沙哑的烟嗓听起来充满野性。走进舞池的人跟着音乐节奏扭动身体,摇头晃脑,忘乎所以,个个一派意乱情迷的样子。 丽薇坐在座位上也跟着轻摆身体,扭头见胡天志正埋头喝闷酒,酒已快要见底。她俯身靠近在他耳边问:“要不要去跳舞?” 胡天志一手握着酒杯,另一手摆了摆表示他不去。大概是酒劲上来了,他看起来有点迷糊的感觉,逐渐现出颓唐之状。 丽薇笑望他几望,提起酒杯喝光杯中的酒,随后独自入了舞池去跳舞。 胡天志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觉得没喝够,便起身走向吧台,又买了一杯,就坐在吧台边喝了,喝完一杯又要一杯,最后也忘记喝了几杯。 慢慢地,他的视觉变得魔幻起来,酒吧里的人在他眼里是树叶和花朵,绿色的树叶,缤纷的花朵,都在风中摇摆,风的颜色灿烂地打在他们身上...... 不多时,一拘花朵飘过来停在他身旁,碰了碰他的手臂,问道:“帅哥,能请我喝一杯吗?” 他醉眼迷离望着她,完全不想说话,怎么能对花说话呢?不能说!他摇了摇头,缓缓趴到吧台上,视线安静了。 女孩见状,将早已准备好的,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他衬衫口袋,便讪讪然转身进了舞池。 丽薇玩够了,寻了过来,把他喊起来,扶着他出了酒吧,问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胡天志东倒西歪,面部无力,眼神无法聚焦,他努力睁的眼也只有一条缝那么细,模糊中看见眼前的花朵鲜艳欲滴,他扬起一只手,闭起眼大着舌头艰难说道:“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 丽薇见他迷迷瞪瞪不知所以,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思忖间抬眼见酒吧不远处有家旅馆,索性去开个房间给他安顿一晚,她扶着不能独行走的胡天志,揶揄笑道:“走吧,勇士。” 将胡天志扶进旅馆房间,他就势坐在床上,上半身瘫软地靠着床头,丽薇坐在床沿,近身正欲把他放倒让他躺下,他却忽然伸一只手来抚摸她的脸,丽薇怔住了,保持近身的姿势望着他,心里顿时泛起温柔的情意。 胡天志半睁的眼,恍惚间似乎看见刘若玲就在面前,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双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且幻且真的梦幻感,他的心快乐了,不知不觉他的脸上便露出笑容。 他缓缓把脸靠近,在她脸颊轻轻一吻,而后把头侧靠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轻声说:“阿玲......我爱你!“说完即刻合了眼,了却心事般放松睡去。 丽薇心里的温情在听到他的话后,瞬间变作坚硬的岩石,脸上的神色也从娇羞变成羞辱的颜色,她忍着恨意把他放倒在床上,一转身摔门而去。 胡天志睡到后半夜,便口干舌燥醒过来,房里没熄的灯亮眼地照进眼里,他张望这陌生的房间,潦草又没品味的摆设,即刻断定这是个小旅馆。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的烟味,和墙壁湿气浸蚀的霉味,呛得他鼻里发酸。 他缓缓起身,水也不愿意在这喝,整理一下睡皱的衬衫,提起自己的公事包便出了门。下去一看,知道身处在酒吧附近,便不慌不忙择了路回家。 街上的灯依然亮着,他走进街灯影子里,出来,又进入另一个街灯影子里。人们沉睡,街道也沉睡,安静而广阔。 路上见到一名流浪的人的困顿,他蜷缩睡在歇业的商店门口,枕靠着全副家当。 再走几步,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门口停下,进去买了水和一袋子食物,出来站在便利店门口开封瓶子喝了几口水,返身回到流浪的人身旁,将一袋子食物放在他旁边。 回到九零一,夜深人静,只有客厅一盏温暖的小灯在等待,他心中觉得那灯光便是刘若玲的等待之情。站在卧室门口,望着刘若玲紧闭的房门,他的心中依然存着柔软的希望。 在浴室脱下衬衫,发觉口袋里的纸条,意识里已记不起这是谁留下的了,他望了一会纸条上陌生的号码,随手把纸条放在一旁。 洗漱后,躺倒在床上,回忆起与丽薇喝酒的场景,却想不起怎么去的旅馆,也不知道丽薇是什么时候离开,更记不得把丽薇当作刘若玲,并向她发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告白。 ”这是错误的尝试。“他理所当然地想,并自嘲地笑了笑。 ☆、告白 黄凯再次单独约见刘若玲,这晚除了共进晚餐,还共同进电影院看了电影。 看完八点场的电影,从电影院出来,黄凯仍然不舍得将刘若玲送回去,便说:“江边的夜景很漂亮,一起去走走看看好吗?” 黄凯的温柔和热切,使刘若玲越发感觉自己有负于他,此时,她在心中迟疑要不要跟他坦白。她望向车窗外,他们已趋近江边道路,微风夹着江水的清凉迎面吹来,叫人无限清醒。 灯火阑珊,倒映在江水中,微风吹起,灯影荡漾流离。情侣对夜的偏爱,付诸行动闲步在江边道上,黄凯走在刘若玲左肩旁,刘若玲走在江的护栏边。 黄凯藏着心事,一面走一面想,如果她愿意让我牵她的手,就是关系的一大进展,于是他储足了勇气,右手轻触她左手,进而牵住,温存在心间泛起,他望着脚下的路轻轻微笑。 刘若玲望着被牵起的左手,脑海浮现胡天志几次拉起她的手时的心动,然而此时,她只感到黄凯的手微微出汗,黏腻腻的感觉。 她很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踌躇着不忍心这样直接,于是她停下脚步,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并趁他回应时顺势抽出自己的手。 刘若玲转身面向江水,手扶着护栏,想要逃避关系的发展。 黄凯站在她左边,也面向江水,手扶护栏,他望着江水,心里酝酿着要说的情话,踌躇片刻,他转过脸来,对着刘若玲的侧面轻声说:“若玲,我喜欢你!” 刘若玲听着这情话,心有所触动,她缓缓转过脸望着黄凯期待的面庞。她情绪复杂,欣赏中带着困惑,她欣赏他可以这样直接表白心意,却困惑于说喜欢一个人,对于他来说这样容易,而自己和胡天志却做不到。 她想,如果他是胡天志就好了。 黄凯见她一直望着自己不出声,便越发深情款款起来,只觉得她是在等着自己去吻她,于是他缓缓把脸靠近她的脸...... 刘若玲看见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眼看他的唇就要对上来时,她猛地别开脸去,向着江水低下头来,心跳不止仓皇地说:“对不起!我......我还没准备好。” 黄凯凝了片刻,感觉尴尬脸面尽失,却依然轻声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他转脸向着江水,心中低落扫兴,一时也找不出话来说。 此刻,刘若玲望着江水,恍惚便觉得胡天志的身影就在江水里,她合上眼,他就在脑海里、在思想中、在云端上、在睡梦中,在心窝里...... 她终于明白,除了胡天志,她已经无法敞开心扉去接受别人,即便是曾经暗恋过的黄凯,也无法代替。 两个人静默站了许久,各自望着江水,想着各自的心事,江水在他们的情绪渲染下,似乎也变得忧愁。 良久良久后,刘若玲说望着江水说:“黄凯,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的问题,我心里有放不下的人。本来,我以为和你,我可以,但是,原来我不可以。真的,不要等我。我不值得。” 刘若玲眼中带泪说完心里话,便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黄凯则呆在原地消化着刘若玲的话。 浪漫的告白日变成悲伤的失恋日,使他难以接受,他的拳头捶打在江边大理石护栏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的手骨头一阵疼痛。 清凉的江风吹送,刘若玲乘着风独自离去,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坐进车后排,头靠着车窗,泪在眼里打转。 司机似乎感受到乘客的情绪,他开了收音机,想用外来的声音冲淡这气氛。电台正在播放彭佳慧的歌曲《相爱恨晚》,歌里唱道: 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 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 我不奢求永远 永远太遥远 却陷在爱的深渊 你说是我们相见恨晚 我说为爱你不够勇敢 在爱与不爱间 来回千万遍 哪怕已伤痕累累我也不管 刘若玲听着这歌,缓缓将靠在车窗的头抬起,坐直身子,望向窗外。几句直击心灵的歌词回味在心头:为爱你不够勇敢、永远太遥远、爱与不爱间、来回千万遍。 “阿玲,你在我心里,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更加不会是任何人的替身!” 胡天志的这句话蓦然兜上心来,她当时怀着抵触情绪听见这句话,没有听出它的含义,此刻想来,那分明就是深情的告白!胡天志在自己心中无可替代,那么穗穗......如果是能够被替代的,说明......她并没有那么重要。 也许,胡天志说的都是真的! 想到这些,她顿时豁然开朗,再次望向窗外,出租车已趋近雅园。 在雅园九零一门口,她急切地开门,把包随手扔到沙发上,便径直走到胡天志的卧室门口,看到他时,她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仿佛他就是归宿。 胡天志浴后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手中端杯葡萄酒,此时站在窗前,他感觉到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住,便侧过身来望向门口,见到刘若玲淡然地倚在门边,他很意外,但只是平淡地打招呼:“嘿,你回来了。” “嗯。” 刘若玲欲语还休地犹豫一会,终究还是向他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扫视了他一眼,便伸手拿了他手里的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异常的举止使胡天志不知所措,也不知做何反应才好,便只静默看她。 刘若玲喝完酒,空杯子还紧握在手里,她微仰起头,双眸如醉,温柔似水,视线投射入他的双瞳,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止。 良久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我......我爱上你了!” 胡天志一愣,他似乎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义,他的表情有些呆滞愚笨的样子,片刻后醒悟过来,却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还需要确认一下:“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刘若玲仍然期待地看着他,追问道:“你爱我吗?” 胡天志终于确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脸上渐渐露出浅浅的微笑,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光,快乐的冲击膨胀在胸膛,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越发不知所措起来。 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后,他用轻松的语气,微笑着问道:“我要是不爱你呢?” 刘若玲耐心地观望着他的反应,拿捏不准他会作何答复,此时听见他这样问,她咬一咬下唇,眼中有泪颤声说:“那我明天就搬走。” 胡天志凝视着她的双眸,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空杯子,顺势将她拥入怀中,脸颊摩挲着她的发,闭上眼,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我爱你!比你想象的要多!” 听到这句话时,刘若玲却突然啜泣着哭了出来。 她很高兴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也很高兴听到胡天志的这句话。 此时,她非常快乐。 胡天志见她哭得悲戚,不解地拍拍她的背,待她哭够,扶着她的肩让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取了纸巾递到她面前,一面坐到床沿上笑着看她梨花带雨,然后稀奇地问道:“你这是乐极生悲吗?” 刘若玲一听,一面擦泪一面笑,她把脸埋入手掌中,难为情地躲在双手后面笑出声。 胡天志快乐地笑,一面伸手去拉开她的手,瞧着她哭过后的窘相,一手轻抚她的脸,同时柔声问:“要不要先去洗个脸?” 刘若玲乖巧地点点头。 胡天志望着她进了卫生间,便去冰箱中取出为刘若玲定制的生日蛋糕。 今日路过蛋糕店纠结着是否要准备生日蛋糕,那时的他以为刘若玲还在与别人交往,贸然主动与她过生日似乎并不恰当,但想到自己生日时,是刘若玲陪着一起过的,便想就当作是礼尚往来吧。 客厅只留一盏温暖的小灯,他将蛋糕、酒和酒杯放置在茶几上,随后他坐在沙发上,回味着刘若玲突然的告白,抑制不住幸福微笑。 而刘若玲洗过脸,梳头时对着镜子,甜蜜地微笑。 当她打开房门出来时,胡天志就站在门边候着,他望着她微笑,轻轻牵起她的手,手心的温软,是直达心田的爱意。 他的手强大而温柔,刘若玲望着他的手,感受到的是心动以后的宁静和适意,坦白过后的安全和宠爱。 刘若玲看到蛋糕时,才蓦然想起,今天是四月十二日,是自己的生日。她颇为感动地说:“想不到你记得我的生日。” “怎么能不记得?” 胡天志将她牵到沙发旁坐下,便动手倒两杯酒,一杯端到刘若玲手中,一杯端在自己手中,碰杯说:“生日快乐!” 各自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胡天志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面向着她,只见她刚洗过的脸,桃面绛唇,温润美丽,眉眼娇媚,眸中闪着温柔的光,精巧的鼻和嘴,和小巧的下巴也有温柔的诗意。 他捧住她的双手,注视着她柔光满溢的双眸,而后异常认真地问:“不后悔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刘若玲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说:“不后悔。” 下一刻,胡天志的双手徐缓移到她脸上,捧着她的脸,两只大拇指在她脸颊轻轻摩挲,随后慢慢将脸靠过去,鼻尖快碰到她的鼻尖时,他又停住动作,问了最后一问:“确定吗?” 他的手触在刘若玲脸上时,她感觉脸上霎时滚烫,指尖也一动不能动。此时两人鼻息交缠,她的视线不由得从与他对视,慢慢垂眸定格在他的唇上,半晌方才轻吐两个字:“确定。” 话音刚毕,他的吻就落下来,深情之吻,唇软温香,伴着酒气一同迷醉。两人双双闭上眼,沉浸入了温柔乡,时间仿佛停止,空间似乎不存在,只剩心动的晕眩。 天边星辰璀璨,室内灯火昏暗,清风从阳台袭入,穿过胡天志的指缝,缭绕过刘若玲的发,卷起一室情.欲。 男性荷尔蒙在胡天志身体里爆发,刘若玲的身体被胡天志越来越强势的吻,直逼得倒入沙发里。 此时,她感觉混身酥麻无力,呼吸都不顺畅了,便徐缓睁开眼来。一睁眼余光却瞥见大黄,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 大黄似乎是闻风前来捣乱的家伙,它站在茶几旁,用不解的眼神望着这两个第一次亲吻对方人。 刘若玲看见大黄的眼神时,忍不住笑,一面推开胡天志,并示意他扭头去看大黄。 胡天志无可奈何地看着大黄,顿时没了兴致,他笑看刘若玲一眼,再瞪大黄一眼,说:“大黄,回房去!” “嘿,别,”刘若玲坐直身子望着胡天志,“让大黄一起吃蛋糕。” “那......现在点蜡烛吗?” “嗯!” 胡天志点好蜡烛,便问:“你有什么生日愿望?” 刘若玲偏过头望着他,动情地说:“我的愿望就是,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好。” 胡天志明白她意指他的病,他的心里很触动,忍不住将她搂入怀中,闪着泪花在她耳边动情地说:“有你我就会好,你就是我的药,最有效的药。” 这情话令刘若玲感动,却也觉得悲伤,她的眼里有热流流淌而下,把脸在他肩膀磨蹭擦掉泪迹,而后佯作调皮状笑说:“你的药想吃蛋糕了。” 两个人同时笑了。大黄分到蛋糕,也笑了,舌头长长地垂下来。 吃过蛋糕,又喝了酒,慵懒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频道播放的电影《大话西游》,至尊宝对紫霞仙子说: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看到这里时,胡天志抱住她的肩,偏过头下颔抵在她头上,说:“知道吗?那次在天桥上重遇你之后,我就觉得,如果世上有一个人可以使我不孤单,那个人一定是你。以前的疾病和孤独是我内心的黑暗,重见你之后我发现挂念一个人很美好。你就像是,我黑暗内心里的一道光,你把我从黑暗里解救出来了。那时我就喜欢你,你懂吗?” 刘若玲凝视他片刻后方才问:“为什么你从来不说?” “因为......我希望由你自己来了解和接受我,而不是因为我的话,不得已做决定。”胡天志也凝视着她,“即使是现在,我也怕我会害了你。” “你不会的!“刘若玲停顿了一会,沉吟着说,“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住,是不是蓄谋已久?” “没有。”胡天志笑着别开脸去,隔一会,又转脸向着她,戏谑地说:“今晚......要我过来陪你吗?” 刘若玲一愣,半笑半怒说:”不!” “那......你过来陪我?” 刘若玲瞪他一眼,笑道:“想得美!” 说罢,她跳下沙发,小跑回了自己房间,关门并反锁,在门边伫立半晌,突然想起钟慧曾经苦恼着说出来的话,“我跟他今天第一次正式约会,可他竟然想带我去开房!你说,他是真喜欢我,还是只想和我上床?” 此刻,刘若玲不禁疑惑,是否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而胡天志依然安坐在沙发上,他自嘲地笑,笑自己未能冷静矜持,虽然是半真半假说出来的话,但内心却有点希望她会答应,同时也希望她不要答应。 此时,他因她的拒绝,却觉得她愈加可爱可敬。 望向阳台,鲜红的玫瑰花赫然入目,他在心里想到:“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需要多久?” 他在心中计算着天数回答自己:“大约需要两年零两个月加十二天。” ☆、蜜恋期 昨晚突然获得的爱情,令胡天志无限欣喜,连睡眠里都枕着轻松和浪漫,入睡竟也变得容易。 今早,闹钟未响,便已精神十足地醒来,躺在床上回味着甜美时刻,嘴角不知不觉浮现一抹笑意。 他从容起身洗漱,到厨房准备好两人份的早餐后,坐在餐桌旁翻阅报纸,一面等候刘若玲出来。当刘若玲开门出来时,他抬起头,望着她微笑。 “怎么这么早?” 刘若玲走到餐桌旁坐下,望着餐桌上的食物,幸福感填满了心窝。她抬眼看向胡天志,只见他将报纸折叠起来,放到一边,故作沉吟微偏着头瞅着报纸,然后话里有话:“我记得前阵子,有人为了避开我,特意提早出门。” 他顿了顿,转脸注视着刘若玲说:“所以今天,我特意早起,免得又被落下。” 他的话令刘若玲想起,先前自己鬼鬼祟祟提早出门的样子,她忍不住掩面而笑,笑罢了说:“我今天不是没提早嘛?”她歪着头注视他一会,“你是特地起来准备早餐的吧?” 胡天志笑了一笑不回答,只望着她说:“我们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吧?” “嗯。” 刘若玲端起面前的一杯牛奶喝一口,把杯子放回桌上,双手依然捧着杯子,微微偏着头说,”之前,我们不是能常在一起吃饭的关系,“她转脸正视着胡天志,”但现在可以,现在一起吃饭,我觉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你呢?” 胡天志听到理直气壮时,不知为何便笑了,这会他配合地说:“我也很理直气壮。” 两个人相视一笑后,正式开始吃早餐。这是成为恋人后的第一餐,轻松愉悦,无限快乐。 一同出门上班,进了电梯见没别人,胡天志便悄悄伸过手来牵起她的手,望着电梯门里的刘若玲微笑。刘若玲看了一眼被牵起的手,感觉有些不习惯,她的脸上泛起两片绯红,羞涩地微低着头,微笑着,心里甜蜜蜜。 步行在街道上,胡天志依然牵着刘若玲的手,边走边说:“嘿,晚上等我一起吃饭,好吗?” 刘若玲扭头望他一望,忽然很想为他做顿晚餐。虽然自知厨艺有限,只会煮面,但很愿意为他尝试着做顿正式的晚餐。 她说:“我下班比你早,要不我来做?” 胡天志转过脸来,笑问:“你会做吗?” 刘若玲心虚地笑笑,望着自己脚下的路,坦白地承认:“不会。但我可以试一试。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胡天志扭头看她片刻后,”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吃。” 刘若玲偏过头来望他一眼,很感谢他的温和回答,她不再说话,回头去看着前方的路微笑。 到了要分开走的路口,胡天志仍然不舍得松开手。犹豫半晌正要松开手,却在松开的那一瞬间忽然又拉住了,他笑着说:“嘿,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刘若玲抬眼看他,疑惑地问:“什么身份?” “就是......我的女友这个身份。” 刘若玲笑着别开脸,又眼带笑意回头对视他的眼,故意放慢语速一字一字调皮说道:“我!不!承!认!” 说罢,她抽出自己的手,走自己的路,一面走一面偷笑。胡天志站在原地痴痴望着她的背影,她乌黑丰盈的发,她纤细的腰,她西装裙下细长的双腿,在他看来都异常美丽。 他暗笑自己,三十而立的人,恋爱起来竟然这样难舍难分。忽然,他大踏步走出去,走的却不是平常走的路,而是跟到刘若玲身后,追上她并牵起她的手,微笑着说:“我再送送你。” 刘若玲惊讶地望着他,觉得他好笑又可爱,脸上露出甜甜的笑,牵着的手情不自禁紧握了一下,像在传达她心里的爱意。 - 天色暗了,街灯先后亮起,胡天志加速结束今日的工作,为了回去与刘若玲共进晚餐,他比平常提早很多时间回家。 他进了门,却发现屋里静悄悄,似乎没半点烟火气的样子。他的心里突然升起异样的不祥之感。走到客厅一瞧,只见刘若玲怀里抱着抱枕,身上穿着居家服,正歪头窝坐在浅灰色的沙发里恬息。 此时,刘若玲恍惚听见脚步声,便缓缓睁开眼来,看见胡天志正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她慵懒望着他,浅浅地笑,然后把她的左手举到胡天志面前,抱歉地说:“本来想给你做顿像样的晚餐,可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切了一道。” 胡天志握住她的手,大拇指轻抚着她的手心,眼睛望着她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柔声问:“还疼吗?” 刘若玲微笑着摇了摇头,愧疚地说:“我觉得自己好没用,连顿饭都不会做。” 胡天志望着她愧疚的神情,微微笑了一笑,然后说:“知道吗?我刚开始学做饭的时候,也切过几次手指。“ 他看刘若玲脸色渐渐放松,又接着说,“下厨,是一门艺术,要有耐心,要经过长期练习和实践才能做好。所以,你这是第一次,不会做很正常。” 刘若玲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温暖释怀,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那我们的晚餐怎么办?” “交给我。”他果断地说。 “你累吗?要是不想做的话,我们出去吃吧?” “你想出去吃吗?” 刘若玲轻轻摇着头说:“我只是怕你太累。” 胡天志展开一个舒心地笑,伸手轻抚着她的下巴说:“有你这句话,再累也不累。” 刘若玲露出会心的微笑,随后跟着他起身到厨房,围绕在他身旁虚心学习,观看他切菜做菜,一面提问并用心记下。 这是刘若玲与胡天志成为恋人的第二天,但不知为何,他们相互之间却好像有相濡以沫的境界。 彼此温柔对视的一个眼神,就可以暖到对方心里,可以安抚对方心里的失意。即使是在厨房搞得一身烟火气,也因为有彼此而感觉到浪漫的气息。 饭后,两个人带着大黄下楼散步,他们穿过凉亭旁的白玉兰花,走过整列的桂花小径,花香迷人。 胡天志一手牵着大黄,另一只手与刘若玲的手十指交缠,形象伟岸得像个家长,此时他也说出像个家长的话来:“明天你上晚班,要我去接你下班吗?” 刘若玲转过脸望着他笑,一面走一面笑问:“你是把我看作幼儿园的小朋友么?” “啊?” 胡天志错愕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像个家长似的,便笑了出来,之后他有感而发。 “以前,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可以关心的人,也没有人在意我,那时我很孤独。现在,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想关怀守护的人,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所有时光。譬如我们今晚一起做晚餐,此刻一起散步,都让我感到无限幸福。” 他忽然站住脚步,注视刘若玲,“阿玲,你懂吗?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 刘若玲迎着他的目光,从他眼里看到热切盼望。她的眼前回放了从前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那样孤独无依的呢?她理解他的感受,因为自己此刻也无限幸福。 她的双眸忽然蒙上一层薄泪,脸上却露出甜蜜的笑,一面说:“我懂!那明晚,就麻烦你来接我这个小朋友喽。不对,我以后的每个晚班,都要麻烦你啦!” 胡天志露出满足笑。 前方迎面而来的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老先生脚步下充满探索的谨慎,颤颤巍巍步履艰难。他的妻子看起来要硬朗得多,她步态轻盈,牵着老先生的手,缓慢漫步在这绿莹莹的草地旁,脸上是温煦的盈盈笑意。 刘若玲与胡天志避在一旁,让出空间由他们先走过后,胡天志一面走一面微笑着说:“将来我这么老的时候,走路需要有人扶,你可会愿意扶我一把?” 刘若玲跟着笑起来,然后俏皮地说:“胡先生,你突然这样多愁善感,我好难适应。而且,说不定先走不动路的人是我呢?你可愿意先扶我一把?” 他举起与刘若玲牵在一起的手,望着她笑道:“无需要等以后,此时此刻,我已扶住你了。” 刘若玲望着他笑。 大黄被迫听了一晚上的情话,此刻似乎想回家,它走在前头带路走向电梯。 电梯里,两个人各自站着,望着电梯门的镜像,刘若玲想起这个月要考试,近日似乎没怎么好好读书,便说:“这个月我要参加第二次自考考试,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好好学习。你能帮帮我吗?” “嗯?”胡天志疑惑地看着镜中的刘若玲,“怎么帮?” “就是......像以前一样......” “办不到。” 胡天志一听到要像从前一样,顿时满心抗拒。好不容易光明正大成为爱侣,还没幸福两天就要回到从前?他没等刘若玲把话说完,他就摆出一副孩子气般骄傲的面孔,像个叛逆的少年不容置疑地说。 刘若玲望着他的忽然幼稚的神气,无言以对,她心中不禁怀疑,面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个三十岁的人么? 电梯门开了,大黄带头跑出去,胡天志牵着狗绳紧跟其后,刘若玲缓缓跟出来不再言语,看着他去安顿大黄,她便独自回房靠坐在床头旁,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细读起来。 此时,胡天志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任性,以及态度的不恰当。他缓缓走到刘若玲房门口,静悄悄走到她身旁,背向着她在床沿坐下,见刘若玲依然捧着书不说话,他便环顾一下房内的一切,感慨道:“你住进这个房间以后,这是我第一次进来。” “嗯。” 刘若玲合起书,半垂着眼睑,偏过头去静静望他的背影。 片刻后,胡天志转过身来凝视她的脸,半晌后方才问:“你生气了?” 刘若玲抬眼迎视他的目光,掩藏着心中的不悦,口是心非地说:“没有。” 听着刘若玲否认,胡天志却已把她的心情看透,此刻他温和地说:“我答应你,在你考试前,尽量不打扰你。” 刘若玲心里渐渐喜悦起来,脸上也缓缓有了笑意,她望着他说:“我心目中的胡天志,就是此刻这样子,通情达理,温文儒雅,温柔迷人。” 胡天志听了露出微笑,一面戏谑地问:“有多迷人?” 刘若玲笑着别开脸去,不回答。 “嘿,”胡天志说,“我同学孙文景,五一结婚,你想和我去参加他的婚宴么?” “孙文景?”刘若玲一面思索一面说,“是来这喝过酒的那个同学吗?” “嗯。” 刘若玲想起曾在陌生的孙文景面前喝醉的画面,虽然无从得知他当时是如何嘲笑自己的,但内心对那时的情景却是自觉地腼腆起来。 于是,她摆出一副孩子气般骄傲的面孔,像个叛逆的少女不容置疑地说:“办不到。” 胡天志见她学起自己在电梯时说话的模样,望着她,他无可奈何地笑了。 ☆、救赎 在孙文景的婚宴上,嘈杂的人群中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胡天志,他镇定自若,目不转睛审视胡天志的一举一动。他头发花白,双目混浊,长期酗酒使得他皮肤发红。 他坐在不起眼的位置,不与别人交谈。 宴席进行中,孙文景带着新娘一桌桌敬酒,到胡天志这桌时,他附到他耳边说:“你爸也来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胡天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然后扫视几圈席间的人,最终在人群中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双眼睛正盯着他看。 四目相视半晌,胡天志收回视线,对孙文景丢下一句“我先走了”,转身便朝酒楼的大门走去。 胡天志的父亲看见他走了,急忙跟着出去,跑到酒楼外边的人行道时,他在胡天志后边喊道:“胡天志!“ 然而胡天志充耳不闻,脚步不停继续走着。他父亲见胡天志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威严百倍唬了一声:“胡天志!你站住!” 听见这一声唬喝,胡天志顿住脚定在原地,他的心间百味翻滚,胸膛里像被无形气体胀满,承载着这满腔火气,他的胸口强烈地起伏着。 他的父亲缓缓走到他面前,注视着他,拉家常般轻松地说:“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你长得和我年青时很像。” 胡天志木着脸看他,发觉他老了许多,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生龙活虎的身貌,却仍然是那样骄傲自得的神情,看样子他并没为他犯下的错得到惩罚。 胡天志定定地看他的眼睛,希望从他眼里能看出一点愧疚,但他看不到。他浑浊的眼里竟有一派天真无辜的意味。 “你为什么要来?”胡天志冷酷地问。 他的父亲叹一口气,缓缓说:“我就是想看看你。”他顿了一顿,“你妈走了这么多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当年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知道你怪我恨我,但我希望你能放下,好好过日子。” 胡天志冷笑一声,眼中含泪愤恨地说:“放下?可能吗?是你害死了我妈!你叫我怎么放得下?” “儿子啊......” “谁是你儿子?” 胡天志怒吼一声,带着满腔悲痛大踏步走了。 他父亲站在原地望着胡天志决绝的背影,明白这辈子都得不到胡天志的原谅。待到胡天志转了道,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收回目光,然后在烈日下发出一声叹息。 - 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路上投下一个个形状迥异的光圈。胡天志踏着这些光圈,急躁地走过一棵又一棵的树旁,心里焦躁上火,使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眼前昏黑的瞬间,他母亲割过的手腕和地上的血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恍惚间的幻象,使他的身体失去平衡感,他跌靠着树杆,重重地喘着气,像刚刚发力跑完长跑停下时的虚脱。 良久后,他的意识清醒了些,抬眼看见不远处有家咖啡厅,便迫使自己抬脚往咖啡厅走去。 他身体里迸发的热,遇上咖啡馆里空调的冷,使他进门时打了个寒噤。走上二楼的咖啡馆,全身力气似乎已用尽,他在就近的座位坐下,随意点了杯咖啡,喝了两口,便颓坐在沙发里发呆。 也不知坐了多久,听着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他迷迷糊糊间似乎入了眠,半睡半醒间,幻想里出现小时候的画面。 那时的他也是半睡半醒,母亲悄悄过来给他盖被子,他便装作熟睡不作声,也不动。那时就实实在在感到被爱的幸福。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到手臂冰凉,身上寒冷,便强迫自己睁开眼来。他抬眼看见中央空调出风口正对着自己吹,咖啡早已凉透,杯口的咖啡迹早干了。 坐直身子,透过落地玻璃望向室外,外面的天色将暗未暗,街灯均已亮起。他望了一阵子斑斓的街灯后,缓缓收回视线,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见有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两个是刘若玲打来的。 但此时,他没有回复电话的心情,便把手机装了回去。站起身准备回家,这时才发觉头晕脑胀,浑身疲惫无力...... - 而此时的刘若玲,在厨房做好两人份的晚餐,坐在餐桌旁拿起手机查看胡天志是否有回电,看见手机上依然音讯全无,她便对着餐桌上的晚餐生起闷气来。 刘若玲经过这半个多月的练习,如今总算有底气独立做晚餐,为此,她今早欣喜地约定胡天志,今晚要回家来品尝自己第一次做的晚餐。 可他竟然忘记约定,连电话也不接,实在叫人气恼。 她气闷地把手机往餐桌上一掷,走过去窝坐在沙发里,捧起一本书来读,心里头一面决议,等胡天志回来定要好好质问他。 这么左思右想,书自然是不多读得进去了,却也不愿意放下书本来,仍然捧着书假意认真读着。 时间从身边缓缓流淌而过,此时,听见大门处有声响,她知道是胡天志回来,却刻意不动声色仍旧捧着书,心里气鼓鼓。 胡天志心力交瘁地走到客厅,在刘若玲身后顿住脚步,他望了望刘若玲刻意保持不动的背影,随后缓缓走到她面前坐下,看见她不动声色假装看书,他也无力说话,便不声不响,只径自抱住她,一动不动。 “怎么了?” 刘若玲瞬间把要质问他的话抛到脑后,此时只剩满心担忧。 胡天志没有回应,他仍然抱着她,身心疲惫地弓着背,头懒懒地靠在她肩膀上。 刘若玲发觉他状态不对,慌忙放下书伸手环抱他,抚了抚他的后颈,此时她惊觉,他的体温热得烫手。 “你是不是发烧了?”刘若玲惶急问着,想起自己有备用药,“你先放开,我去给你拿药。” 胡天志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 刘若玲使劲挣脱开他的抱,认真注视他的脸,他看起来脸色倦怠,毫无生气。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也灼肤发烫。她焦急里带了惊慌,几欲哭出来,哽咽着又问:“你怎么了?” 胡天志见她伤了心,顿时清醒过来,他故作洒脱微笑着说:“我就是有点头晕,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真的吗?” 刘若玲将信将疑,与他对望半晌,胡天志点点头起身去浴室,刘若玲才回过神来,去找出感冒药放在餐桌上,而后坐在餐桌旁,失神地思前想后。 她心里存着许多话想问,他这一天出去参加婚宴,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胡天志洗了热水澡,热水带走身体的热量,感觉的确舒服了许多。他出来时见刘若玲背向着他坐在餐桌旁,便缓缓走过去,在刘若玲隔旁的椅子坐下。 他望着桌上的药,还有未动过的饭菜,这时才想起中午没怎么吃,晚餐也还没吃。他伸手牵起她的手,抱歉地说:“对不起!没按约定的时间回来和你一起吃晚餐。” 刘若玲缓缓摇了摇头说:“不要紧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胡天志微笑着说:“现在饿了。” 刘若玲微微一笑说:“我也饿了。” 胡天志望着她,心里泛起温情的感动,庆幸在这万分悲伤的时刻,身边有心爱的人给予温柔体恤,和关怀照顾,使他的身心都有所归属。 吃过晚餐,刘若玲洗碗筷时,胡天志默默回了房。 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颓废地歪着头,陷入深远的沉思,沉思那个使他患上抑郁症的节点。 读高三的那年,那个周末,他从学校回家时,看见他母亲坐在餐桌旁悲伤垂泪,她的左眼角,和她的脸颊,青紫肿胀的伤痕触目惊心。 离上次回家只是一周时间,可她母亲好像一下子从四十多岁变成五十多岁,她从前敢与命运抗争的锐气似乎被消磨殆尽,此时她像个绝望的癌症晚期病人,在安详地等待死亡。 胡天志站在他母亲面前,双拳紧握,感觉身上的背包突然沉重,他愤恨地咬着牙,却只能无可奈何地问:“妈,是他打的吗?” 她母亲艰难挤出一个微笑,然后缓缓说:“赌徒,原来真的是无法挽救。天志,妈没用,没保住存给你上大学的钱。” “妈,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照顾自己。上大学我也可以勤工俭学。你不需要再为了我去忍受这一切。你跟他离婚,好吗?” “我也想离,可他不同意,”他母亲抬眼仔细把他看入眼里,微笑着说“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他无言以对,他知道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他母亲逃脱不掉...... 夜深人静,雨势磅礴,窗外的倾盆大雨,在玻璃窗上敲打着胡天志焦虑的心情,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晚他侧耳倾听,想等他父亲回来跟他好好理论,可他父亲彻夜未归。 后半夜,他走出房间,发觉他母亲房间里的灯光未熄,便去敲了门,但无人应答。在静悄悄的幽暗气氛里,他的心里顿时升起强烈的不祥之感。 他推开他母亲的房门,目击了他母亲割腕后的现场,她的一只手悬在床沿边,血液已经停止流淌。白色地板上一滩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他震惊得动弹不得,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站在门口呆钝了半晌才醒悟过来,随后他慌张地扑过去,随手抓了被子的一角压住母亲手腕的伤口,但,已经太迟...... “胡哥,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胡天志回过神来,看见刘若玲就坐在他身旁的床沿,他的脸上一片茫然,刚才显然没有听到刘若玲的话。 刘若玲注视他忧伤的脸,握住他一只手,轻声说:“跟我说一说,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胡天志望着她,犹豫了片刻,又看向别处,他在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后,决定把深埋心底的自责种子挖掘出来。 “我今天遇见他,害死我妈的那个人......我恨他!但其实,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我要是早点发现,她就不会死,是我害死了我妈......” 说到这里,他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热泪从他眼中流淌而下,冲刷过他的脸颊,最终滴在他白色的恤衫上,留下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泪迹。 刘若玲看他悲痛万分,有点明白他这些年来经受的心理折磨,恻隐之心使得她也跟着掉下泪来。 她轻轻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随后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痕。她温柔地抚摸他的脸,注视着他笃定地说:“那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句话时,胡天志把目光深深看入刘若玲的眼里,像要从她眼里确认这句话的可信度。当他看到刘若玲眼里的笃定时,他的情绪瞬间崩溃,他哭得像个孩子,把头埋在她胸前,紧紧地抱住她。 刘若玲默默拥抱着他,手指在他颈间轻抚,很希望能多给他一点慰藉。 良久后,胡天志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掩埋在心底多年的自责种子在倾诉中消化,此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缓缓把头从刘若玲胸前抬起,默默望了她一望,便把她拥入怀中。 回想刚才的窘态感到有些丢脸,转念又觉得他愿在她面前脆弱,是因为他对她毫无保留,这样想着,他不禁又替自己高兴起来,于是他情不自禁吻她的发,并在她耳边喃喃低声:“有你真好!” 刘若玲的下颔抵在他肩膀上,此时,听见他终于开口说话,她愉快地笑了,露出的雪白的牙齿也欢快。 与他脸贴着脸时,感觉到他的体温依然很热,才记起他发烧的事来。她轻推开他,看着他问道:“吃点感冒药,好吗?” 胡天志微笑着点点头,被关怀守护使他温暖得想撒娇,他看着她说:“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乐意为您效劳!” 刘若玲欠身说道,嬉笑着起身去倒水取药,并亲眼看着他把药吃了下去,她才算放了心。胡天志吃了药,渐渐觉得昏昏欲睡,便移身躺到床上。 刘若玲见他要休息了,便向他道了晚安,就要站起身离开,胡天志却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望着她恳切地说:“阿玲......陪我!” 刘若玲站着俯瞰着他,犹豫思索了片刻,就又坐到床沿上,静静地望着他。 胡天志见她坐下后,身体往床的那边挪了挪,掀开一角薄被,一只手拍拍身旁的位置,很有深意地微笑道:“来,分你半边床。” 刘若玲笑眼里也有深意,她红着脸看烟灰色的床单踌躇着,终究还是躺到他身旁。 两个人侧躺静静对望,深情款款的柔情蜜意,直想融化到对方眼里去。 良久后,胡天志伸手捋了捋她的发,接着缓缓靠近她,克制地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又在她发上吻了一下,然后搂抱着她,合上双眼一动不动。 此时,刘若玲倒兀自为自己的误解多想脸红,便也一动不动地装睡。 胡天志这一天的光景,仿佛过了数年那么久,愤怒、崩溃、哭诉、温情......各种情绪交缠,加上他发着烧,愈加感到疲倦万分。搂着刘若玲,他很快入了眠。 他均匀的呼吸吹在刘若玲的额头上,几条发丝随着他的呼吸窜上落下,痒痒地划过她的脸。 刘若玲料想他是睡着了,便轻轻提起他攀在她颈间的手缓缓放下,身体往后退开一点,然后枕一只手臂侧躺着静静看他,对着睡眠中的他甜蜜微笑。 ☆、想结婚 第二日清晨,胡天志先醒过来,他感觉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经过昨日,他的灵魂像是攀越过了一座大山,山的那边是从前心结化成的黑色湖泊,山的这边是阳光普照的橙黄青翠。 昨夜屋里的灯没关,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睡了一夜。他望着刘若玲恬静安睡的模样,桃粉色的恤衫衬得她的脸色娇粉,这顿时勾勒起他对未来的暖色遐想,灵魂也像有了栖息着落处。 他望着睡眠中的她微笑,按捺不住想任性叫醒她,问她愿意嫁给他么? 然而他又想到《围城》书里写道:婚姻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再想到自己的父母,那悲剧一般疼痛的婚姻。 这么思忖着便对自己没了信心,他终究还是退怯了,就只是起身把灯关了,悄悄出去浴室洗漱,准备出去跑步。 胡天志乘电梯,电梯在六楼停了,孙文景在电梯外对他嘻嘻笑,随后一面走进来一面说:“起得真早啊!” 胡天志说:“你也很早。干什么去?” 孙文景幸福洋溢笑着说:“给我老婆大人买早餐去。” “婚假打算去哪里旅行么?”胡天志望着他幸福的笑脸,便想婚姻也许并不是太可怖。 “哎呀,结婚仪式累得很,先在家休息休息。”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出了电梯,孙文景一面走一面说:“胡天志,那个......你爸过来的那个事,是他知道我爸妈过来参加我婚礼,非要跟过来的——他知道你肯定会来。我事先完全不知情啊,你没怪我吧?” 胡天志眉头紧蹙,沉声道:“我不怪你。以后不说他了。” 孙文景摆起一只手在自己面前,发誓似的郑重地说:“好!不说!” 走了几步,孙文景又说:“今晚要来我家吃饭吗?我老婆做菜可好吃了!”说着又发自内心地微笑。 “你不怕我打搅你新婚生活么?”胡天志见他藏不住幸福的样子,内心倒真羡慕起来。 孙文景嬉笑道:“来日方长。” 胡天志坚起两根手指:“预备我两人份的。” 孙文景疑惑道:“还有谁?” 胡天志冲他扬扬眉眉,微笑道:“我老婆。”说着自顾自跑步去了。 - 胡天志喊的这声“老婆”,心灵感应似的,从刘若玲的心里漾到耳朵里,此时,她缓缓睁开双眼,趁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瞧着身边空荡荡的床发怔,疑心刚才是做了梦罢? 再赖一会床,便也起来洗漱,准备上班。在自己卧室刚换好工作服,就听到敲门声。她想到昨夜与胡天志同床共枕,一时便显娇羞之意,只得低头羞脸去开门。 门外,胡天志笑吟吟望她一望,说:“我买了早餐,来一起吃。” 刘若玲抬头看他,见他精神奕奕,病像全好了的样子。她放了心,却仍然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好了么?” 胡天志作出要拥抱她的姿势,一面笑谑道:“你来感受一下。” 刘若玲娇笑着躲避:“不要。” 胡天志低头望了望自己汗湿的衣裳,只能作罢。 吃过早餐,收拾妥当,两个人一起出门,刘若玲还有点念念不忘胡天志的病,路上她又问:“你真的不需要再休息一天么?” 胡天志却答非所问,戏谑地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应该怎么报答你才好?“不等刘若玲说话,他又不正经的笑道,“我愿以身相许,你觉得如何?” 刘若玲噗嗤笑着别开脸,同时猛地抽出被他牵着的手,拉开与他的距离,隔着一米开外,回头去对他假意嗔道:“不正经,离我远点。” 胡天志笑着凑过来,又拉起她的手,服软似的说:“那说正经的,今晚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六楼吃饭?” “六楼?” “噢,孙文景新家。” 刘若玲又想起那个在他们面前喝酒出丑的自己,但如今已不那么在意了,于是爽快答应。 下午,胡天志算准刘若玲的下班钟点,开着车到天城门口,给刘若玲发去短信:“天城门口,黑色商务车,车内有一温柔迷人的男子,正在等候您。” 刘若玲收到短信时正和莉莉走到门口,她看了短信,惊讶之余欢笑不止。莉莉在一旁笑话道:“听说恋爱会使女人会变傻,看来是真的。” 刘若玲笑望她一眼,无意反驳,与她挥手道别后,径自去寻黑色的商务车。她朝黑色商务车走去,在车窗外探头寻觅,一歪头便看见他稳稳当当坐在驾驶座对着她笑。 她钻进车里坐在副驾座上,环顾一圈车内,偏过头去望着他,戏谑地笑道:“温柔迷人的胡先生,请问这车是哪来的?” 胡天志却不满地说:“别只关注车,你能看到我么?” 刘若玲眨巴着无辜的眼神,说:“我不是正看着你么?” 胡天志与她对望半晌,从她乌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方才微笑道:“很好,看到了。” 刘若玲莫名其妙,再望他几望,眼睛看向前方,低低地说道:“怪怪的。” 胡天志不搭话,微笑着启动车子,下一刻,他正经地说:“这是公司的车,不过基本是我在开。” 刘若玲瞥他一眼,心中突然多有疑虑,神秘的胡天志,究竟还有多少未说的秘密? 过了良久,她方才问道:“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胡天志故作神秘,微笑着说:“很多。” 刘若玲又瞥他一眼,问道:“以前从没见你开过车,我甚至不知道你会开车。今天怎么突然开车来呢?” “我平时比较喜欢走路,但是今天天气热,怕你中暑,特意来接驾。” 刘若玲笑骂一声不正经,扭头望着窗外不说话。 胡天志伸一只手过来牵她的手,问她:“想什么呢?” 刘若玲却急忙甩了他的手,央他好好开车,片刻后她说:“想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她忽然故作沉吟,“你会不会是已经结婚了,家里藏着个老婆,然后在外面勾搭小姑娘,有没有?” 胡天志被逗得笑个不止,嘴上不客气地说:“你是小姑娘吗?” 刘若玲噗嗤笑出来,强辩道:“比你小六岁,还不是小姑娘么?” 胡天志微笑着说是,然后正色说道:“别乱想,只有你一个。” 刘若玲斜眼瞧他半晌,若有所思:“我发现你......越来越爱说笑......油嘴滑舌。” “因为快乐。一快乐就得意忘形。” “噢?什么事情那么快乐?” 胡天志瞥她一眼,眼睛看着前路,用深情的声音说:“因为有你。” 刘若玲微笑看他的侧面半晌,心里欣喜,却只是抿嘴笑着不说话,然后放眼去望车窗外。 车窗外日光强烈,行人身上汗水淋漓。反观自己,她舒服坐在车里,享用着冷气,爱侣在旁,愈是无限惬意和欢喜。此时,她感到非常幸福。 车子开到小区车库停下,胡天志偏过头来,若有所思注视着刘若玲,轻声问道:“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刘若玲看着他微笑点了点头。 胡天志露出满意的笑,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情不自禁把脸靠越近,却被刘若玲伸手蒙住他的双眼,她笑道:“又不正经,下车。” 下了车,两人直接到孙文景家。 孙文景向他们介绍了妻子余娜。胡天志正式向他们夫妇介绍了刘若玲。四个人互相介绍寒暄,便在客厅坐了喝茶谈天。到得天色渐晚,两个女人自发地到厨房去准备晚餐,男人依然坐着喝茶闲话。 厨房里,刘若玲洗菜,余娜切菜。 余娜性情温吞,个性和刘若玲有几分相似,两个相处倒也轻松,此时余娜悄声问刘若玲:“你们有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吗?” 刘若玲很有些窘,她与胡天志确定关系不过半个多月,这个问题太远,她自己并未思考过这问题。 她扭头偷眼瞥一眼客厅的胡天志,又回头对余娜微笑说:“我们在一起时间还很短,还没想那么远。” 喝茶时余娜感受到他们两个人异常自然契合,便以为该有好几年的相处,此时她诧异道:“我还以为你在一起很久了呢。” 刘若玲笑笑,岔开话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学会计的,在公司里做出纳。” 刘若玲羡慕余娜的工作,直言:“我特别羡慕你们,在办公室工作的人。比我们这些做销售的舒服多了,我们上班一站就是一天,挺累的。” ...... 客厅里的孙文景放下茶杯,面向胡天志挑了一下眉,压低声音问:“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胡天志不愿把自己的感□□作为谈资,便微笑信口胡说:“大概......是上辈子。” 孙文景朝他翻个白眼,笑骂道:“你这个人真无耻,有了女朋友,人完全变了样。” 胡天志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一面若有所思地说:“也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我,你以前没机会认识而已,”他停顿了一下,“我也是最近才认识的。” ...... 餐桌旁,四个人就坐。 孙文景倒上四杯啤酒,放到各人跟前。 各人举杯,胡天志向孙文景与余娜贺道:“祝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孙文景微微笑着,向胡天志意味深长地说:“同喜!同喜!” 其余三人一听便不约而同笑出了声,余娜作势打了一下孙文景的臂膀,孙文景当即改口说:“谢谢!谢谢!” 余娜向胡天志与刘若玲举杯,略有意味地看着刘若玲,微笑着说:“祝你们爱情甜蜜!早日成婚!” 刘若玲感到略微尴尬,红着脸地微笑。胡天志却心中一动,微笑着在桌下悄悄伸手牵住刘若玲的手。 刘若玲瞥一眼被牵的手,然后转脸望向他,两人对视一下,便一起会心微笑。 饭后,大家刚在客厅坐下,准备喝茶闲聊,胡天志就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便匆忙与孙文景夫妇道别:“有客户来签合同,我得去一趟。” 刘若玲与胡天志一齐走,两人一起在电梯口等电梯,胡天志按了上行键,一面说:“我先送你上去。” “你不是急着去工作么?我走楼梯上去也可以的。” “不差这点时间。看你安全回家,我才放心。” 刘若玲笑道:“只不过在楼上而已。你真的把我当作幼儿园的小朋友么?” 胡天志发觉了自己的家长意识,心中暗自笑话自己,嘴上却不承认,反问她:“当小朋友不好么?” 刘若玲没来得及答话,电梯就到了,两人齐齐进了电梯,也不再讲刚才的话题。到九楼,刘若玲出了电梯,回身站在门外,与胡天志相视一笑,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后,才转身回家。 大黄急切地候在门口,刘若玲摸了摸大黄的头,一面朝阳台走,一面说:“大黄,来阳台玩。” 她在阳台的休闲椅坐下,顺手把包放在另一只椅子上,然后顽皮地对大黄伸出一只手,说:大黄,握手。“大黄乖巧地伸出一只前脚放到她手里,她欣喜地笑,一面用另一只手宠爱地摸大黄的头。 阳台这一方桃源里,夏季的茉莉花是万绿丛中的一点白,洁白香气远远就能扑鼻,刘若玲深吸一口这茉莉香,望着茉莉花的花瓣,突然想起余娜的那一句问。 结婚,似乎很遥远,但却是人生中不得不思考的问题。这个阶段,倘若胡天志求婚,自己会义无反顾地答应吗?自己的心里还留有余地吧?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思量。胡天志又是怎么思量这个问题的呢? 再坐一会,刘若玲慵懒起身,将大黄带回它的房间,给他备了些吃的,又回身到阳台取自己的包。她想起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付,便从包里取出钞票,像往常一样,将钞票放到茶几上,拿个遥控器压在钞票上,然后回房。 胡天志回家时,看见茶几上的钞票,先是一怔,心里不悦刘若玲这样见外。以前是朋友关系,各自承担房租是理所应当。如今是情侣,分得太清楚,岂不玷污了这份感情? 他踱步到阳台的藤椅坐下,望着茉莉花出神。 刘若玲洗漱完从房里出来,看见胡天志独自坐在阳台,对着花出神,便过去在他斜对面坐下,然而他对刘若玲却不理不睬。 刘若玲内心诧异,歪头看着他问:“怎么啦?工作不顺利么?” 胡天志注视她的脸,半晌方才幽哀地说:“在你心里,我是可有可无的么?” 刘若玲愕然望着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胡天志却别开脸去,冷眼瞥着茶几不说话。刘若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茶几上的钞票,顿时明白他不愉快的缘故。 她把视线定在胡天志脸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暗自浅笑,然后轻俏地说:”我觉得,你应该庆幸,你的女友是这么自尊自爱、自强自立的姑娘,“ 她停顿下来,发觉他的神情有些绷不住,有了想笑的感觉,她放心了,接着说:“难道你希望我当一只寄生虫吗?” 听到寄生虫三个字,胡天志忍不住笑,他笑着转过脸来,凝望她半晌,然后伸手将她额边的一缕发勾夹到她耳后,温情地说道:“你绝对不会是寄生虫,你是比星星月亮都要珍贵的姑娘。” 听胡天志把自己比喻得如此美好,刘若玲却觉得受之有愧。她微张了嘴,但说不出话来,只好把嘴紧紧闭上,然后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久久地抱住他,随后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倘若我是星星月亮,你就是浩瀚蓝天。” 胡天志听得心动,却不再说话,只吻一吻她的发,而后露出适意的微笑。 ☆、性观念 刘若玲下班途中,到网吧上网查询十月份的自考考试成绩,四科全通过,她欣喜地想,参加了三次考试,通过率约百分九十,接下来倘若顺利,只需要在明年四月份再参加一次考试,便可毕业了。 刘若玲欢喜之余,当即给胡天志发去短信报喜,很快收到胡天志的短信:“今晚要好好庆祝!” 她看着短信,脸上浮起甜甜的笑意,随后起身走出网吧。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感受秋天的适宜,温软的阳光,和习习微风,行走在街道上不再像夏天时汗水淋淋。她最爱秋天。 刘若玲回到家,进卧室换居家服时,胡天志后脚就踏入家门,一手提着沉甸甸的公事包,一捧握一束花。 他把公事包搁在沙发上,随后蹑手蹑脚走到刘若玲房门口,捧着花束安静等候她出来。 片刻后,房门开了,刘若玲看见胡天志时吓了一跳,当即吓得大叫一声,然后拍着胸口,似笑非笑叫道:“吓死我了!” 胡天志看着她受惊吓的样子,却在快乐地笑,他一面笑一面把花束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刘若玲接过花,垂眼望着花束,花束由三种颜色玫瑰组成,最中间是鲜红的玫瑰心形。 她仰脸微笑看他,笑问:“你特意早回来送花么?” “嗯......也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 “啊?什么事?” 他牵起她的手,一起走到客厅沙发坐下,随后他提起公事包,缓缓拉开拉链,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把笔记本电脑轻放在茶几上,再推到刘若玲面前,微笑道:“送给你。” “啊?” 刘若玲讶异地看向他,片刻后才说:“这个......好贵重。干嘛突然送这个?” “你不喜欢?” “不是,只是我不需要用电脑,没必要浪费嘛。” “给你的怎么会是浪费呢?况且,我愿意!” 刘若玲凝望他半晌后,缓缓把花束放到茶几上,然后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微笑问道:“胡先生,你有什么企图?” 胡天志听了却露出无可奈何的笑,他摇摇头叹口气,然后轻轻揽她入怀,一面说道:“就不允许我对你好点么?” 刘若玲把脸埋在他怀里,闭起眼听他的心跳,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当初在出租屋天台的拥抱,是她主动拥抱胡天志的拥抱。 此时,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笑,片刻后她缓缓说:“可是......你对我已经够好了,好得我......害怕失去你。” 胡天志会心微笑着,他的手抚着她的发,一面用低沉的声音说:“你永远不会失去我。” 刘若玲缓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双眸生情,温柔地注视他的脸:“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无以为报,怎么办?” 胡天志深情款地注视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脸,半真半假地说:“不如......以身相许?” 两个人成为情侣半年有余,这一百多天的时间里,胡天志或多或少总有希望关系进展的暗示,所以他这样回答,刘若玲一点不意外,并且应对他的盼望,她总是以笑否决。 此刻,她吃吃地笑,笑着别开脸避开眼神,随后站起身说:“不正经。我去准备晚餐。” 胡天志懂得她的意思,也尊重她的决定,但此时他的内心却感到异常失落。他扭头看一眼她在厨房的背影,又扭头看一眼阳台的茉莉花,久久不动。 - 过几日,两人休假在家。 胡天志浅坐在长沙发上翻看茶几上的报纸,刘若玲则坐在他身旁看书。 她侧身坐在沙发上,曲起双腿,书本支在双膝上,背向着胡天志左侧。两人安静地各看各的,共度午后幽静美好的时光。坐得久了,刘若玲渐渐觉得身体疲乏,不知不觉背就靠在胡天志肩臂上。 胡天志扭头闻见她秀发的清香,他微微一怔,嘴角泛起笑意。趁其不备,他猛地把身体往后一靠,刘若玲的头就顺势滑倒在他大腿上。 “哎呀,”刘若玲惊呼一声,抬眼望他,浅笑质问,“你是故意的?” 胡天志直望着她笑,一只手掌蒙住她双眼,一面说:“看了这么久的书,休息一会。” 刘若玲听了,把手中的书扣在小腹上,躺定身子不动,只有胸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胡天志瞥一眼她不断起伏的胸部,忽然心猿意马起来,甚至有些想入非非,便只得闭起双眼,假装纯情。 “阿玲,你懂男人吗?”胡天志闭着眼问。 刘若玲搬开他的手,睁开眼略一思索,笑道:“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 胡天志缓缓睁开眼,俯瞰着她,很有深意地笑道:“此时此刻,你面前的这只动物,正在用下半身思考。” 刘若玲闻言,笑顿时凝在脸上,她眼珠溜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头正枕在他的大腿上,顿觉尴尬,便霍地起了身,坐着与他对望半晌。 “我......回房休息一下。” 刘若玲回房,锁上门,背靠着门站立,她心中矛盾,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守多久。 在她传统保守的思想里,对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本能地抵触,意识里本能地认为,只有结了婚的男女才能行夫妻之实。 同时也想不懂,为何男人满脑子都是床上之事? 而此时的胡天志却觉得无奈又苦涩,他抑制住心头蠢蠢欲动的情感,一头倒在沙发里,双臂垫在后脑下,长吁一口气,心里不禁疑惑:她心里真的爱我吗? 明日上班路上,两个人隔着一步之遥并排前行,气压低得要结冰,寒冷的冬风肆意从他们中间吹啸而过。 - 再过几日,莉莉邀刘若玲同去她的寓所吃晚饭,刘若玲不假思索就答应同去。 两人吃完饭,泡了两杯热茶坐着说着闲话,闲话说着说着,刘若玲忽而淡漠下来,她歪着头困扰地问:“莉莉,你说女人的第一次重要吗?” 莉莉睁圆了眼望她,明白她意指的“第一次”,她像是嘲笑自己似的,凄切地说:“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是有妇之夫的情妇,“她苦笑一下,”我早已没有那样纯洁的灵魂了,我已经无所谓了。” 刘若玲也苦笑一下,但她心里已有答案:把第一次献给新婚丈夫,婚姻才称得上圣洁和忠诚。 她望着莉莉直言不讳笑着说:“起码你还有廉耻心,知道那样不道德,”下一刻她收起笑换了一脸正经,“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莉莉沉吟了一会,抿着薄唇轻轻摇了摇头。片刻后,她捧起热茶杯在手里来回转动,又嗫起嘴对着杯里吹气,然后慢慢喝了一口,喝完抬眼望着刘若玲笑问:“你和你男友挺好的吧?” 刘若玲略一思量,点头道:“好!也不好!” 莉莉打趣道:“那你的第一次是不是给他啦?” 刘若玲不回答,只是笑,莉莉也跟着笑,两人像孩子一样笑成一团。这时,她们听见门外沉重的敲门声,两人都收起笑脸,对视了一眼。 莉莉起身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女人,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她居高临下沉声问:“你是莉莉吗?” 莉莉没有回答,只生怯地问:“有什么事吗?” 啪! 中年女人一巴掌打在莉莉的脸上,紧接着一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手胡乱拍打,一面骂:”你这个狐狸精,不要脸,不要脸的女人......” 莉莉双手捂着脸,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任由她推搡。 刘若玲听见打骂声,慌忙出来想劝住,却不料手刚搭上中年女人的手,就被她狠劲甩开,她的下臂重重地甩到门框上,登时痛得弯下身,一时缓不过来,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 中年女人打够骂够,临走扔下一狠话:“再敢出现在他面前,我不会放过你!” 中年女人走后,莉莉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抽咽着哭起来,她披头散发,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狼狈不堪。 刘若玲托着疼痛的右手臂,给她递了纸巾,看着她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安静地陪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一阵寒凉之意袭遍背部。 莉莉的哭泣声隐约传出未关的门外,充斥在门外空荡的走廊,一声声回响。 良久后,莉莉哭够,也哭累了,她缓过神来,轻巧地说:“让你见笑了。” 刘若玲摇了摇头,望着她五味杂陈,说:“一点也不好笑。” “刚才你碰到哪了?疼吧?” “是挺疼的。” 刘刘若玲说着把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手臂的一块红肿。 莉莉瞥了瞥她的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连累了你。” 刘若玲只是笑笑不说话。 隔一会,莉莉起身去浴室梳头洗脸,刘若玲起身坐沙发上发呆。待莉莉出来坐下,刘若玲关切地问:“你......怎么样?” 莉莉叹口气说:“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刘若玲沉默了一会,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莉莉果断而冷静地说:“离开。” 刘若玲正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是胡天志打来的,他在电话那头淡淡地问:“你在哪?” “在同事家里。” “这么晚了,我去接你吧。” 刘若玲把位置告诉他,挂了电话,看了眼时间,此时刚过晚上十点钟。 十分钟后,胡天志来电说已等在路边,刘若玲便起身离开,临走时又回过身来对莉莉说:“下次找个适合你的,单身的人吧。” 莉莉只怔怔的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刘若玲走出公寓大门,见胡天志人就等在车旁,大概是出门急衣服也没换,穿着家居服随意套了件外套,他双臂抱在胸前,迎头看刘若玲向他徐徐走来。 她迎着他的目光,顿时心软,这些天心里的别扭也就这样消化了。 就这样和好吧。 她走到他身旁,说:“这么冷,在车里等就好了嘛。” 胡天志微笑着没说话。 两人上了车,刘若玲系安全带时,右手用了力,疼得“啊”的叫一声。 胡天志疑惑望着她:“怎么了?” 她促着眉说:“手疼。” 胡天志开了车内灯,把她的手缓缓握起凑到灯下,看见一片红肿,他托着她的手端详,一面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若玲笑着说:“撞门框上了。” 胡天志皱了下眉头:“你是上你同事家打架么?” 刘若玲一听噗嗤笑出来,但她不愿把别人的悲剧拿来当故事讲,就只含糊地说:“差不多是这样。” “手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那我该哭吗?” 胡天志无可奈何望她半晌后,轻轻放下她的手,然后开了车窗四处环顾,看见马路对面有家药店时,他说:“等我,我去买药。” “嗯。” 刘若玲轻轻应一声,安坐在车里,目光追随着胡天志,看他焦急穿越马路,疾步走向药店,片刻后,遥看他从药店出来,穿越马路,直到近在眼前。 车子在往雅园前进,她在心里想:“他是可以托付的人,我爱他。可是万一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怎么办?” 到家洗漱后,刘若玲背向房门坐在床上,曲起腿双肘支在膝上,双臂交叉抱着两肩,两眼望着青蓝色的窗帘发呆。 莉莉的遭遇,让她倍感唏嘘,二十一世纪了,可女人仍然是弱势群体,男人对婚姻不忠的恶果,却是由两个女人来承担。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张牙舞爪,这个男人却躲在一旁看戏。这实在不公平...... 刘若玲正胡思乱想,胡天志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在床沿坐下,默默拉了她手,挽起她的袖子,给她涂抹跌打药。 擦好药以后,两个人就么坐着发了一会呆。 “很快就要过年了,你要回家过年么?”胡天志问。 刘若玲摇摇头:“不回了。” 胡天志微笑打趣道:“是因为舍不得我么?” 刘若玲笑着嗔视他一眼,然后悠悠地说:“我的名声太难堪,回不了,也不想回。” 胡天志诧异地望着她:“怎么说?” “......有一年,我家里给安排了相亲,是我们村里人,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一辈子留在那,所以我拒绝了。可是我的家人为了顾全对方的面子,说是我在外面已经有对象了,所以对方就很生气,他家大概认为他的儿子受了极大的侮辱吧?反正后来全村人都知道了,谣言真的很可怕,越传越失真,添油加醋的,人心恶意揣测真的没有底线。” 说着她眼里已噙着泪花:“你知道最后我成什么了吗?傍大款的三陪女,为不同的男人堕胎。最难过是,我的家人也开始相信我就是那样的人。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胡天志捧起她双手,看着她说:“幸好你来了这城市!谢谢你来到这个城市!谢谢你让我遇见!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刘若玲笑了:“谢谢你安慰我!” 胡天志正色道:“不,我不是安慰你,我是真的想谢谢你!” 她微微一笑,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想起两人之间闹过的别扭,她对于纯洁自爱的心灵仍保有一丝希望:“那......我想守住最后那一步,你能理解吗?” 胡天志也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里却突然矛盾起来,他挣扎半晌后方才说:“我认为两个人相爱到极致,那是自然而然会做的事......你这么抗拒我,你心里真的爱我吗?” 刘若玲的眼神顿时灰暗下来,她心里失望极了,心像沉入粘稠的灰色里,又被魔咒死死封印了一般。她低下头合上眼无力地说:“让我自己呆一会好么?” 胡天志无声看她几秒后,黯然起身出去,回到自己房间,在床沿坐下,苦恼地将脸埋入双手中。 刘若玲呆坐在床上,只觉满心委屈,眼泪如汪泉一般止不住的流下来,划过面庞,滴在灰色的裤腿上。 胡天志虽不在她身边,却仿佛能感应她的泪,就像落在他心上。他想,男女对性的观念差异竟是这样大,前几天才闹的不愉快,现在又为同一件事不愉快,实在不应当。 此时,他有些负疚起来......良久后,他忍不住走回她面前,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拥住她,低声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逼你。” 刘若玲抬起头,她脸上的泪迹已经干了,眼里却仍然水汪汪的,裤腿上湿了一片。她听了这话,脸上作出微笑的表情,眼泪却同时滚了下来。 下一刻,她双手奋力搂住他的脖子,也顾不得手上的痛了,她带着哭腔在他耳边语无伦次:“我爱你!你知道的!你怎么能不知道?你知道的!你该知道的......” 胡天志也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对不起!我知道的......” 两人就这么抱着,过了许久,胡天志开口了:“既然你不回去,春节我们去旅游度假,好不好?” 刘若玲松开双手,望着他不说话。 胡天志伸手轻抚她的脸,柔声问:“你想去什么地方?” 刘若玲想到自己在近海的乡下长大,只需乘坐半个多小时汽车就可到达的海边,她却从没去过。小时候的遗憾,延续成如今的向往,使她对海产生了报复性的偏爱。 她把左手搭在他手上,轻声说:“去一个有海的地方。” 胡天志点点头,又看了看她受伤的手,问:“还疼吗?” 说罢,他托起刘若玲的手,嘬起嘴对着伤处吹气。刘若玲见状,伸出左手捂住他的嘴,笑了。 ☆、性和爱 除夕的这天,刘若玲与胡天志简单收拾了行李,在午后驱车出发去度假。 冬日暖阳下,倒也不觉冷,穿了毛衣就觉暖烘烘了,便都把外套扔到后座上。 胡天志开车,刘若玲拿了相机在手里把玩,看了两人从前存着的照片,嘻嘻笑个不止。 忽然她扭头看正在开车的胡天志半晌,而后相机对准他的侧面咔嚓拍了一张,一面说:“专注的男人最迷人。” 胡天志心里喜滋滋,打趣说:“把你迷倒了吧?” 刘若玲憋着笑望向窗外,对着车窗外往身后飞奔而去的青绿远山喊道:”脸皮越来越厚啦!“ 胡天志呵呵地笑,继而斜瞥她一眼,说: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这样的。” 刘若玲回过头来看他,微笑着不说话。 途中在服务区休息,刘若玲仍坐在车里不想下车,胡天志独自去卫生间。 从卫生间出来时,远远见有自助热茶供应,想到刘若玲不爱喝凉的,径直过去给刘若玲要一杯。 “胡天志。”有人喊了一声。 胡天志寻声望去,见到许久不见的丽薇,她仍然那么光彩照人,此时她正站在不远处朝他微笑。 这样的巧遇令胡天志倍感意外,他朝她绅士地点了点头,待取了热茶就朝她走去。 两人客气寒暄了一会,胡天志问了一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当初为什么突然辞职?” 丽薇微笑着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胡天志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想不出来原由,说:“真的不知道。” “我们一起去酒吧喝酒那晚你记得吧?” 胡天志点了点头。 丽薇眼睛望着别处,说:“那晚你喝多了,我把你送到旅馆,在旅馆里,你对我说了我爱你.....可你叫的却是别人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我爱你,胡天志顿时吓得变了脸色。听到叫的是别人的名字时,他顿时又放了心。回过神来只惶然地向她说对不起。 丽薇却洒脱地笑了笑:“都过去了......我今天和我男朋友一起的,他在车里等我。你呢?” “噢,我女友,她也正车里等我。” 说着,两人一起走了一段,途中告别,各往各的方向去。 刘若玲在车里远远看见胡天志和一个女人说话,耽搁许多时间,心里起了醋意,见胡天志来了,就故意对他不瞅不睬,只别开脸去看窗外。 胡天志进车里坐下,从车里往刚才与丽薇说话的位置望去,触目可及。他立时明白了刘若玲的心情,难得她为他吃醋,他心头倒有些高兴起来。 他若无其事把热茶递到她手里,一面说:“我给你拿了热茶。” 刘若玲接了茶,揭开杯盖放到车门收纳格里,把杯子端在胸前,茶水热腾腾的白烟温湿地扑到脸上。 她对着杯中茶水望了一会,方才细细喝了一口,喝完转脸向着胡天志,用兴师问罪的语气问:“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胡天志正喝着矿泉水,喝完扭回瓶盖,转脸向着刘若玲,嘻皮笑脸地说:“你吃醋了?” 刘若玲掩饰自己的醋意,转开脸望着杯中茶水,口是心非地说:“我不爱吃醋。” 胡天志笑意更浓了,故意逗她:“那我就没什么可说了。” 刘若玲气恼地扭头瞪他一眼,又回过头来低着头,将杯子送到嘴边,咬着杯口却不喝,只把纸杯口咬得变了形。 胡天志见景,又打趣道:“可怜这杯子,替我受了过。” 刘若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松了牙,杯口处留下一个淡红的唇印。她转过脸半笑半嗔瞧着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是我的前同事,丽薇,你见过的。”胡天志主动交待。 “噢......”刘若玲懒懒地拉长了声音。 丽薇虽然漂亮,刘若玲却对她莫名地放心,也就不想深究了。 车子又开动起来了。 青蓝色的天空下,浮云四散,西边慢慢变幻为橙红的晚霞,没了太阳的照拂,气温冷了不少。 到达度假酒店时,太阳有小半已隐入海中。 在酒店办理入住手续,前台小姐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礼貌微笑着问:”请问是开一间房吗?” 胡天志看刘若玲一眼,刘若玲就红着脸避开眼神,假装望着别处,于是胡天志对前台小姐说:“一间,向海边的。” 酒店的这间房里,朝海的那面,是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在室内任何位置往外眺望,就能把海景收入眼底。 整齐却不大规矩的白色枕被安排在双人床上,四个枕头横立在床头,被子叠起小部分,床单垂盖了整张床。 床头柜摆了些小用品,安全.套隐晦地立在收纳盒里,收一半露一半。 刘若玲看见那用品时,才刚恢复的脸色,随着心里的情绪登时又红了一片。 她一转身跑到窗前,眺望海天连成一片,露在海上的半个太阳,余光红晕了大片天,称着底下深蓝的海水,活生生就是一幅天然的油画。 望着美景,她不忘拿起相机拍照留念,一面情不自禁惊叹:“真的好美!” 胡天志走到窗前,从刘若玲身后环住她的腰,脸颊贴着她的发,望着海景微笑,一面问:“开心吗?” “嗯!”刘若玲重重地点头。 胡天志又问:“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饭?” “好。” 刘若玲回过身,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留下一吻,便拉了他的手走在前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此时她害羞得面若桃花,心小鹿乱撞似的跳。 胡天志惊喜之余,心里迸发出肥皂泡泡一样的快乐,他站着不动,把她揪回来,拥入怀中,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只汇作三个字,他轻声说:“我爱你!” 说罢,他在刘若玲额头轻轻一吻。 刘若玲心满意足闭上眼,耳朵边有海浪声,还有胡天志的呼吸声。 她心中似有快乐的韵律响起,于是她缓缓迈开小步子似舞非舞,胡天志就跟随她无章的舞步默契踱步。 她轻笑:“其实我不会跳舞。” “我也不会。” 可是他们却跳到太阳完全没放海里,天黑透了才出房间。 到酒店的供应餐厅用餐,这时海景已隐没在夜色中,海边只剩灯光所及的一片沙滩。 刘若玲望着餐厅玻璃墙外的沙滩:“等下去沙滩走走,好不好?” - 夜晚的海边沙滩,冷风一阵阵。 他们漫步在沙滩上,刘若玲打着哆嗦笑道:“大冷天,大晚上,我们出来这吹冷风,是不是挺傻的?” 胡天志牵了她的手,说:“和你在一起,做任何傻事都不是傻事,是属于我们特有的快乐。” 刘若玲很喜欢这句话,不禁笑开了花,她娇俏地溜他一眼:“胡先生,嘴越来越甜啦!” 胡天志笑了笑,说:“其实我不止是嘴甜了,也越来越贪心了。” 刘若玲一愣,诧异道:“你贪什么心呢?” 胡天志停下脚步,面向刘若玲说:“贪心地......想把你据为己有!” 微弱的灯光从刘若玲身后照来,胡天志逆着光,看不见刘若玲的表情。 刘若玲无声地望着他,她的身影叠在他身上,他高出来的头正好在灯光里,此时他的表情严肃而认真。 刘若玲望着他,心有所思,也许,我需要一个承诺。 她心中踌躇不搭他的话,逃避似的地说:“挺冷的,回去好吗?” 说罢转身走在前头,胡天志在她身后失落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一会紧跟上脚步,沉默着走回酒店。 - 胡天志面向窗外站立吹着海风,在为刘若玲的逃避郁闷,一转身看见她洗漱好从浴室出来,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刚洗过的头发亮油油的黑,凌乱而随性的头发,别具一格,使她平添几分性感。 看见她的一瞬,他的心情又不自禁地轻松了,注视着她,他由衷赞叹:“真正的美人,果然不惧卸妆和不修边幅。” 刘若玲举手把头发撩笼到左胸前,露出右侧白皙的颈项,她向右微微偏过头看他,两手抚着发梢,微笑说道:“情人眼里的西施,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吧?” 她想了一想,“我从没觉得自己是美人,甚至有点自卑。” 胡天志微微一笑,走到玄关旁,在衣柜里取了白浴袍央她穿上,他立在她身侧说:“美而不自知,是美的最高境界。” “那......” 刘若玲套上浴袍,双手缓缓将腰带系个结,她若有所思,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你是因为中意我的皮相,才和我走到一起么?” 胡天志伸手理了理她的发,“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刘若玲仰起脸,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胡天志双手扶着她的臂膀沉吟片刻后,把双手移到她脸上,捧住她的脸,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而后凝视她美丽的脸庞和她的美目,深情款款地说:“爱你,需要理由吗?” 刘若玲凝望着他英俊的面孔和温柔的眼睛,知道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爱他,便不再追问,只笑着将他推开,“快去洗澡!” - 刘若玲站立到窗前迎着海风,海风冷冽略带着湿气。 她一手扶着窗格,另一只手任性地伸出窗外,手指自然弯起,试图接住风。 站了许久,头发也快风干了,手冻得发僵也不管,脸被吹得生疼也不理会,只管合起眼,心像频临死亡的幽哀与认命。 她内心深切预知,她即将违背传统内心的贞洁信念。 正自沉浸在冷静与黑暗里,胡天志忽然从她身后伸一只手,覆住她举在半空中的手,掌心对着掌背合在手里,引导她的手进了窗内。 他顺手把窗关上,然后把她冰冷的手捧在手心揉搓,一面温言道:“不冷么?当心着凉。” 刘若玲见他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柔情,心窝里即时满是感动,不知不觉泪就流下来。 胡天志看着她流泪的样子却笑了,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然后缓缓拥抱住她,打趣道:“女人,真的是水做的么?眼泪说来就来。” 刘若玲破涕为笑,也不说话,只把他抱紧一些。随着呼吸,她在他身上闻见沐浴露的清香。 胡天志拥着她,思绪万千,许久方才说:“我......一直不敢对你做出承诺,因为我怕,怕我会辜负你,我……” 他松开抱她的手,双手扶着她的颈,两只大拇指在她脸上划过,又顿了顿,最后说道:“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刘若玲未干的泪眼,亮晶晶地望入他眼里,仿佛能直探他的内心,内心是扑通扑通的生机,和粉红粉红的爱情。 她的心忽然通透了,答案已在心里。 她缓缓将两只手攀附在他两手上,俏皮地问:“我要是不愿意呢?” 胡天志紧了一下眉头,俏皮地回答说:“那我明天就搬走。” 两人同时想起从前的对话,心照不宣地笑了。 笑完,刘若玲也伸手捧住他的脸,两只大拇指抹过他斜入鬓边的浓眉,望着他深情款款的眼,她喃喃细语:“我亲爱的胡先生,我爱你!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多。” 胡天志大拇指轻抚过她的下唇,呢喃道:“亲爱的刘刘若玲小姐,我爱你!比你更多!” 话音刚落,他就吻住她的嘴,深沉而热烈地吻,以致他情不自禁把她压到窗边冰凉的墙上,一路吻到把她压倒在软弹的双人床上。 片刻后,刘若玲双手捧住胡天志的脸,轻轻推开,中断了他的吻,她娇喘微微地问:“此时此刻,你在用下半身思考么?” 胡天志把她的一只手从自己脸上移开,然后把脸向她的脸靠近一些,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用低沉沙哑地声音问:“你愿意吗?” 刘若玲在内心再次确认自己的心意后,轻声回答:“我愿意......嫁给你!” 刘若玲半推半就间,保守思想的防线终抵不过罗曼蒂克的缠绵。 她模糊听着海浪欢腾,听见心跳急促,恍惚看着胡天志的脸在她眼前忽远忽近,她神思飞向空灵的云端之上,化作阵阵低吟传入胡天志耳里。 窗外烟花爆竹响起,烟花在空中开出灿烂夺目的花型,随即消逝在夜色中,紧接着更多光亮又起,齐齐绽放。 二零零六年一月二十九日,农历新年到了。 ☆、快乐 窗外的天色,隐隐约约从窗帘布透过一点光亮来。 刘若玲睁开眼,一眼就看见胡天志笑吟吟的面孔,他赤膊侧躺深情地注视着她,她霎时羞得拉扯被子蒙住自己的脸,顺带着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一面气急败坏地说:“不要这样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胡天志坏笑着敷衍:“好,我不看......但你别把被子全拉走,我走光了。” 刘若玲听了咯咯笑出声来,笑罢翻回身来匀了被子给他。 盖好被子,胡天志一手将她揽过来,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而后心满意足轻声说:“睁眼就能看见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刘若玲侧枕他结实的臂膀,微笑着合上眼,脸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隔一会,胡天志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刘若玲依然闭着眼睛,梦呓似的说:“我什么婚礼都不要。只要......你和我一起去领证。以后还和从前一样......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一起看电视,一起读报,一起看书,一起养花,一起遛狗,甚至一起发呆......诸如此类,很多很多。” 刘若玲的纯粹,使胡天志感动得不知所以,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痴痴地望着她。 他忽而觉得她就像天上的星星,总是在静谧里闪耀,虽内敛却强大。 而自己原本像世间一粒漂浮的尘埃,遇见她以后才化做人形,再后来心里的伤也被她治愈。 他凝望她半晌,渐渐湿润了眼眶,手指抚着她的下巴缓缓说:“你真是个傻姑娘!我一无所有,你不介意吗?” “你怎么会一无所有呢?你有我呀!” 接着,她伸一只手贴在他结实的胸口:“而且,你有这颗爱我的心。这就够了。” 这话使胡天志彻底沦陷了,他眼里的泪就要流出来,但不愿让她看见,便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偷偷伸手拭去泪水。 - 临到中午,刘若玲洗漱过后换了衣服,拉开窗帘立在窗前眺望,此时外边又是另一番景象。 海边沙滩三三两两的游客,嬉戏打闹,有人正摆种姿势拍照留影,棕榈树下坐着休息的人。 海水碧蓝,望不到边际,阳光斑斓地洒在海面上,海浪像被晒温和了,轻轻柔柔地荡漾。天空也碧蓝,它像一床镶着白色云朵的大被子,罩住了海,罩住了一切。 她拿出相机拍下外面的景象。 胡天志换好衣服过来立在她身后,俯身在她肩窝轻轻一吻,高鼻梁蹭着她的耳垂,一面亲昵地说:“老婆,饿不饿?” 他突然改口的称呼使刘若玲红了脸,觉得肉麻却很动听,她甜蜜地笑了,白牙齿在红唇间显得越发地白。 她偏头仰起脸看他,“胡先生饿不饿?” 胡天志戏谑地笑道:“老婆对应的称呼,不是老公么?” “老公”的称呼,刘若玲一时叫不出口,她却欲擒故纵似的,故意拉长声音调戏他:“老......胡。” 说罢开心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强行拉了他去吃午饭。 - 午后,两个人闲步在沙滩上,兴之所至把鞋袜通通脱掉,挽起裤脚赤脚踩在沙里。 被海水冲刷浸淫的细沙,在脚心细密地流淌,刚下脚时痒得两个人又叫又跳,嬉笑着抱作一团。 沿着海滩一路走,捡了许多贝壳,也照了很多留影......拍够了玩累了,他们到棕榈树下休息,并肩席地而坐。 不远处的棕榈树下坐着一对恋人,男的是白种人,长得很英俊,女的是黄种人,长相异常难看且身材胖乎乎的。 刘若玲胡天志看见了相视一笑,胡天志感叹:“外国人的审美跟我们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刘若玲瞥他一眼,俏皮地说:“你的审美这样高级,别人自然是比不过。” 胡天志审视她的脸,伸手在她脸上摸一下,微笑着说:“你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刘若玲听了咯咯笑了起来,笑罢朝胡天志挑衅似的扬起眉:“近朱者赤,近“胡”者黑。” 胡天志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似有满腹委屈扭头去看远处的海。 这一刻,刘若玲自觉玩笑话失了分寸,刚才只顾口舌之快,将不实的话说得伶俐伤人。 她向胡天志的侧脸望了半晌,见他神情落寞眺望远处的样子,顿时内疚起来,便讨好地伸手合在他手上,再慢慢将手指合入他的手缝间,十指交缠。 他斜瞥一眼合在一起的两只手,脸上现出温柔,嘴角浮漾一点笑意,而后扭头望着刘若玲,没头没尾地说:“我突然想起我已经三十一岁了,你才二十五,我永远比你大六岁。将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难过吗?” 刘若玲望着他突然忧愁的样子,心也随着他忧愁起来,嘴上只说:“别说傻话!我不许你不在!” 胡天志望了她许久,又望向海边,将她的手移到嘴边,在她手背轻轻一吻,不再说话。 他背靠着棕榈树,一手揽着刘若玲的肩,她头靠着胡天志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闲坐着。 夕阳落幕,阳光被收纳在看不见的海底,月儿朦胧地贴在高空中,如一个害羞的姑娘,从云层后面俏俏探出头来。 “我们明天回去吧。”刘若玲光脚拨弄着沙子。 “不想再住几天么?”胡天志把视线从她的脚移到她的脸。 “不。意犹未尽最好!再住就太满了。”刘若玲扭头微笑看他,“况且,我心疼你的钱包。” 胡天志望着她笑,沉思片刻后:“如果我把钱包交给你,变成你的钱包呢?” “那你可要考虑清楚咯。”刘若玲笑睨着他,“交出来可就要不回去了。” “你喜欢我们住的那套房子吗?”胡天志一本正经。 “什么?”刘若玲疑惑,“酒店的房间吗?” “不!”胡天志说,“我们住的房子。” “喜欢,怎么了?” “分你一半如何?” 刘若玲听了笑得放肆:“房东能愿意吗?” “我愿意!” “你是房东吗?”刘若玲怀疑的眼神看他。 “是!”胡天志斩钉截铁。 刘若玲仍然不信,仍然以为他在说笑,她半歪头凝视他的脸,认真地说:“我不在意你有没有房子,有你在就够,有地方住就行。” 胡天志凝望她认真的脸,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他想,她对结婚对象的经济状况不闻不问,要求这样简单毫无防范,可不就是个傻姑娘么? 可她愈是这样没有欲求,他愈是掏心掏肺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 “嘿,”胡天志在俯首低声说,“你对我的经济状况不好奇么?” “嗯......”刘若玲在他怀中低语,“如果你想说,我在听。” 胡天志无可奈何地笑:“你这样,我又不想说了!” 刘若玲抬头看他,暗地里伸手在他腋下搔痒,一面用命令的口吻娇俏地说:“快说!我想知道!” 胡天志怕痒,笑着脱开身后,握住她的手:“说正经的,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贫穷,房子真的是我的!存款也有一些,公司年底有分红,工作收入也算稳定。所以,不要因为要替我省钱,做不必要的节省。” “......我自己身无分文,又怎能在金钱上对你诸多要求呢?”刘若玲望了他半晌,又低头喃喃道,“我是账户余额三位数的人。过惯了捉襟见肘的日子,还真是奢侈不起来哪!” 胡天志心疼她的自觉,也爱她的分寸。 他望了她片刻,忽然起身,拍拍身上的细沙,随后伸一只手到刘若玲面前,对她挑一挑眉:“走,去过一个奢侈的夜晚!” 刘若玲笑着将手伸到他手里,握住手借力站了起来,心中满是被宠溺的幸福。 带上拾来的贝壳,提上鞋袜,两个人就这样赤脚走回酒店。 - 酒店房间里,刘若玲洗过澡,穿了单薄的居家服从浴室出来时,看见胡天志抱着浴袍立在门口,微笑说道:“亲爱的刘刘若玲小姐,请更衣!” 刘若玲被他逗笑,一面伸手穿衣一面说:“奢侈的夜晚,是这个吗?” 胡天志不答,动手为她腰带上系结,一面拿腔拿调:“请为我的服务打分,您给几分呢?” “满分。”刘若玲笑个不止。 “那么,”胡天志牵起她的手,“就请随我来!” “咦?” 刘若玲看见房间里的方桌上摆着的西餐:牛排,意面,葡萄酒。她诧异地问,“你订了餐?” “嗯。来,坐下。” 他把刘若玲轻按坐在餐椅上,随后点蜡烛,熄灯。 刘若玲见他若有其事地隆重,心中快乐难以自持,眼里闪着幸福的光芒,目光一刻不停地追随他的身影。 窗外海水的扑岸声,撩骚着多情的夜色。未关实的玻璃窗,钻进来的海风把窗帘微微吹起,一派温柔的意象。 火红的烛光渲染餐桌的浪漫,人脸在烛光后面很有神秘的错觉。两个人面对面坐,举杯碰杯,抿一小口。 “你把带坏了。”刘若玲语气甜蜜。 “此话怎讲?”胡天志眼带笑意看她。 “我以前是个滴酒不沾乖孩子,”刘若玲轻轻摇晃高脚杯,“现在觉得......酒的味道还不错。” “小酌怡情,”胡天志别有深意笑望她,挑一挑眉,“现在,你不是孩子了,是我的女人,我的未婚妻。” 刘若玲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登时红了脸,哑口无言娇嗔地扫视他一眼,而后羞笑着以手掩面,许久也不肯放手。 胡天志在一旁笑吟吟看她片刻后,伸手取了她手里的酒杯放下,再把她的另一只手从脸上移开,“好,不逗你了。快吃,再不吃都凉了。” 两个人慢悠悠地用完餐后,蜡烛还未燃尽。 就着烛光,他们并排懒坐在床尾,刘若玲双手垂放在两旁,赤脚悬空,不自觉一前一后地踢腿,像个稚气孩子。 胡天志后倾着上半身,双臂支撑在身后,一双长腿斜斜支在地上,他偏过头望着刘若玲的后侧影,煞有介事地问,“感觉怎么样?有一点点奢侈的感觉么?” 刘若玲带点微醺的迷醉,脸色绯红,她懒懒地点头:“嗯......奢侈,奢侈的快乐。” 胡天志坐直身子,凝视刘若玲迷蒙的脸,伸手将她脸庞的一缕散发勾到她耳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看见你快乐,就是我最快乐的事。” “噢?那......我得努力快乐才行!”刘若玲眼神迷离望着胡天志。 两个人齐声笑了,笑脸在烛光里生动有致,身的光影投在床头。 刘若玲想起他先前故意逗趣,忽然困惑,男人,真的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连胡天志也不能例外?她歪着脑袋看他,脱口而出:“嘿,你能做到坐怀不乱吗?” 胡天志凝神思量片刻,拉过她的双手含在掌心,满眼温柔久久凝望她的脸,而后缓缓说:“如果那个人不是你,她不会有坐怀的机会。如果那个人是你,你未坐怀,我已先乱。” 他一面说,一面缓慢将脸逼近她面前,最终深情地吻住她的唇,如樱桃般诱人的唇。 ☆、死亡很近 第二天午后,高速公路上。 刘若玲坐在副驾座,身前盖件外套,偏头向着窗外,合着双眼,呼吸轻柔绵长,似是入了梦。 胡天志专心致志地开车,此时偏头看一眼身旁的女人,他不觉便嘴角上翘。正在此时,忽然听见车尾“砰”的一声爆响,下一秒他的车子就失去控制,疯狂冲向护栏。 一辆黑色车子撞毁护栏,翻滚摔入护栏外下陷几米的泥田里,车里一男一女,绑在座椅里生死未定。女人的额角鲜血流淌,瘫软着一动不动。男人神志不清,竭力睁眼想看看女人怎么样,眼皮却重得没力量抬起,他的身体也动弹不得。 掉下去的那辆车是失控追尾的车子,胡天志的车在即将撞上护栏时,及时刹住了。 此时车子稳稳停在紧急车道,胡天志感觉四肢发软,他心惊肉跳喘着粗气,眼睛盯着车头良久后,再缓缓转动视线扫了一眼掉在泥田里的车,而后偏过头望着刘若玲。 而刘若玲早在车子被撞时吓醒过来,睁眼见车子就要冲撞栏杆,她惊恐得忘了呼喊,待车子定住以后,她依然惊魂未定,面无血色缓缓偏过头望着胡天志。 两个人久久相望,谁也说不出话来。望着望着,眼泪开始在刘若玲眼里打转,胡天志便伸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握。 他艰难地挤出一点笑意,故作轻松:“现在,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了。” 刘若玲听见他这么说,才深觉刚刚的那一幕有多么惊险,刚刚,他们差点就要失去彼此,差点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一刻,她确定他们活下来了,于是她的泪霎时滚了下来。 目睹车祸的其他车主,有人停下车过来热心关怀:“需要帮忙吗?” 胡天志摇摇头:“我们没事,麻烦你帮忙打电话报警。” 热心车主打了报警电话,又爬到栏杆外,下到泥田里,去看车里的伤者,接着又打电话了急救电话。 - 救护车把伤者接走,胡天志配合交警做完询问记录后,交警问道:“车子还能开吗?” “应该可以。” 胡天志说罢回到车里,与刘若玲对视片刻后,他微笑道:“回家了。” 刘若玲点点头,没说话。 车子重新上路,夜风从空旷的田野冷冷地呼啸过来,灌入车窗内,让人觉得寒意四起。胡天志把车窗关严,一声不发地开车。 刘若玲裹紧了一下外套,侧头望一眼窗外,远处的田野和山峰隐没在浓稠的夜色中,那边,只有无尽的黑暗。 她回头,望着前方车辆闪烁的车灯,突然想起掉下去的那辆车。 不知道车上的人怎么样了? 她转脸望向胡天志,再次确认他和她还活着,她微微地笑了一笑。 - 回到家里,刘若玲回房,习惯性锁上门,之后她想起了什么,又把反锁解开,门打开一条缝,转身收拾了衣物进浴室去洗漱。 当她从浴室出来时,胡天志就坐在她床边,前倾着上半身,脸埋在手掌心,似乎陷入沉思。 刘若玲在他身旁坐下,安安静静。 此时再细想高速公路上的意外,仍然后怕。彼此面临过生死大问,心是更清亮的,生命脆弱的印象不再是想象,是放在眼前的,实实在在的真相。 这一刻,他们深刻明了珍惜眼前人,是每分每秒的珍惜。 刘若玲歪头看着他说:“我的床分你一半如何?” 胡天志好似这会才发觉她在身旁,他抬起头,凝望她片刻后,默默拥抱住她,紧紧地抱。 他哑着嗓子颤声说:“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觉得我也活不下去了。” 刘若玲的手抚着他的背,柔声道:“傻瓜!我不是好好的么?”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微微照进来,室内逐渐光亮。 刘若玲睁开眼,感觉到身后的人体温包围在她身上,他的一只手环在她腰上,身子紧紧贴着她的背,呼吸声在她脑后徐缓绵长。 她听着他的呼吸声,心间一股柔情泛起,浅浅的笑同时在她脸上舒缓开来。 刘若玲觉得,她的人生在这几日之中,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全新阶段,由女孩变成了女人,还私定了终生,加之经历了车祸的劫后余生。 此刻,她的心彻底沉静,仿若新生。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轻缓从容地翻过身,她看见胡天志正缓缓睁开眼来,两人个无声相望片刻后,微微笑起。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道了一声“早”,随后将她揽入怀中。 “嘿,什么时候带我见家长?” 他的声音在刘若玲头顶落下,刘若玲略一思量,兴之所至,脱口道:“不如就今天?” 胡天志:“啊?这么着急?” 刘若玲:“谁着急啊?” 胡天志:“我着急。” 刘若玲:“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今天去?” 胡天志:“好。” 于是两人纷纷起床,刘若玲洗漱过后,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给家里打去电话,接电话的是她母亲。 “妈,我要结婚了。” 这个消息对于她母亲来说太突然,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后,才疑惑地问:“结婚?” “对,等下我们就出门,一起回家。” “噢......好。” 挂了电话,刘若玲依旧坐着,与母亲的对话使她心里感觉有些微妙。她不再畏惧流言,因为她有胡天志,她似乎可以无所畏惧了。 她闭上眼感知这世界,发觉心眼感受到的东西比平时更真切。 她听见小区园林虫鸣和小鸟的欢叫,闻到身旁茉莉花的芬芳,仿佛还能听见几百公里外的海浪声,近处有脚步声在她身旁顿住,她感受到胡天志的气息从面前拂过。嗯,他今天用了新气味的香水。 下一刻,有东西别在她耳上,嗅一下,茉莉的香气更近了。 她徐缓睁开眼,看见胡天志就坐在对面,他伸过手来用指尖轻抚她的下巴,深情款款地说:“你就像这茉莉,洁白且清香。” 刘若玲嘴角的笑缓缓蔓延开来,溢至眉眼,瞳孔像星辰般光亮。 她伸手取下耳边的茉莉花,放在鼻下嗅了嗅,微笑道:“我会当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 说罢,胡天志把一本房产证放到她手里,微笑道:“打开看看。” 刘若玲翻开一看,权利人那栏真真切切写着胡天志的姓名。她从他名字里抬眼看他的面孔时,却满眼疑问,嘴上不客气地质问:“胡先生,以前不让我知道这房子是你的,是怕我冲着房子来吗?” 胡天志轻笑一声道:“我从没这么想过。我只是觉得身外之物,在我们之间不值一提,更没有必要特意拿出来说。” “那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我是你未婚夫,我的就是你的。” “哼,狡辩。” 刘若玲站起身,转身进了卧室,微笑着将房产证锁进衣柜的抽屉里。 - 由于昨天在高速公路遇到的意外,两个人对自驾似乎有点心理排斥,便一致决定乘车回家。搭上长途汽车,随意看路边景色,说说笑笑,想睡就睡,反倒轻松。 到达刘若玲老家的村子时,天色将暗未暗,两个人提着简单的行李,行走在村道上,晚风吹起黄泥路的尘土,直拂脸面。 胡天志伸手过牵刘若玲的手,她却下意识地缩手,迟疑片刻方才牵住。 因为这是在农村,再往前几年,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行为是要遭人唾骂的。但如今的她已不在乎,毕竟和谣言里不堪名声比起来,这根本不值一提。 路上遇到半生半熟的路人,刘若玲看见路人打量的目光,锁定在她与胡天志牵着的手上。 看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在路人的脸上演变,刘若玲却似有报仇雪恨的快感,她不觉便把手牵紧一点。 走入四通八达的巷子,碰巧遇到当初相亲的小陈,擦肩而过时刘若玲感觉他的视线像黏在她身上,顿时感觉一阵嫌恶。 她低声对胡天志说:“刚才走过去那个,就是因为他,我才不想回家的。” 胡天志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视上小陈回看的目光,胡天志微微一笑,轻松说道:“他配不上你。” 刘若玲轻笑:“那......我可配得上你?” “有过之,无不及。” 两个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不再说话。 - 刘若玲的母亲看见他们出现在家门口,心里一阵欢喜,心中所想:“这准女婿,一表人才啊!比小阵强多了。” 她热情欢笑着招呼他们进屋来,刘若玲的父亲也已沏好茶,微笑着招呼他们过来喝茶。简单介绍寒暄后,两人才刚坐下,刘若玲就被她母亲拉进房里去。 “若玲,这......小胡是哪里人啊?”她母亲低声密语地问。 刘若玲:“就我上班那的呀。” “噢,城里人啊?好,好,城里人好。”他多少岁?” 刘若玲:“比我大六岁。” “大得有点多,不过还好,他看起来显年轻。那小胡做什么工作的?” 刘若玲:“卖房子的。” “那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胡天志母亲不在了,他和他父亲关系又僵持着,老死不相往来,这不等于没有父母了嘛?若是照实说了,她母亲不知会怎么看待胡天志呢? 在她母亲眼里,没有婆家,可是大忌。 想到这,刘若玲便岔开话题:“妈,我们不需要跟老人家一起住,我们有自己的房子,我们两个自己过。” 随后刘若玲看见她母亲眼里闪着惊喜的神色,下一秒笑容就堆在脸上,紧接着她母亲如释重负地说:“好,各方面都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刘若玲听了这话,却突然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 晚上,刘若玲睡在从小睡的硬板床上,胡天志睡刘明浩的床,刘明浩便只能出去睡沙发。 昏暗里,胡天志在隔着一米多远的床上问:“我能过来和你睡么?” 刘若玲轻笑:“这床太小,睡不下两个人。” 胡天志叹一口气,装腔作势地说:“隔你太远了,我没安全感。” 刘若玲:“那你过来吧。” 于是胡天志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摸索着上了刘若玲的床。 一米的床确实不太够睡两个成年人,他们互相迁就摆位置,胡天志一手撑在刘若玲身侧,府在刘若玲身上,俯看着她问道:“我的准岳父岳母对我可还满意吗?” 刘若玲微笑道:“你觉得呢?”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刘若玲看见胡天志眼神突然灼热,是略微带着□□的直视。她看见他的脸一寸寸逼近,即刻觉得呼吸凝滞,情不自禁就把眼睛闭上了,耳朵里只听见心跳声。 恰巧这个时候,房里的灯忽地亮了,片刻后两人就听见她弟弟嗫嚅着说:“我......敲门了,你们没听见,我进来拿充电器的。” 刘若玲:”......” 胡天志:“......” 床上的两个人尴尬得说不出话,还保持着刚才的身体姿势,扭头默然看着她弟弟进来又出去。 昏暗里,刘若玲说道:“完了,我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胡天志却幸灾乐祸地笑,笑罢安慰道:“等放完假,我们马上去领证,到时就是合法夫妻了,谁敢说你半句不是,有我在呢。” 刘若玲了无生气:“你回那边去睡。” ☆、大结局 在老家住了一晚,刘若玲开始无比怀念雅园九零一的大床,于是勉强再住一晚,他们就带着户口本返回光城。 晚上,刘若玲在软弹的大床倒下来,感叹道:还是这个床舒服! 下一秒就听到胡天志的手机响起,他在客厅接完电话后进来,坐在床沿半晌不说话。 刘若玲见景,坐起身凑到他身旁,歪着脑袋看他,关切问道:“怎么啦?” 胡天志缓缓扭头看着刘若玲:“那个人......摔伤,手骨折了,在住院。” “啊?”刘若玲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他父亲,她想劝他去看看老人家,又担心胡天志会强烈排斥,思量一会后,她试探着问:“那......你想不想去看他?” 胡天志重重吐一口气后,把脸埋入双手中,声音沉闷沙哑:“我不知道。” 刘若玲凝望他半晌,而后拉开了他的手,强迫他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原谅他,也放过你自己。去跟过去和解,好吗?” 胡天志动了动嘴唇,而后无力地把额头抵在刘若玲肩膀上,许久方才说道:“你真的这么想?” 刘若玲伸手轻抚着他的后颈,一面说:“我希望你......不要被过去捆绑,我想和内心自由的胡天志一起展望未来,你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胡天志听罢轻轻一笑,其实他也希望自己能这样,只是需要有个人来认同他,于是他释然了:“这个理由......更能说服我。” 刘若玲笑了:“那就是答应了?” “嗯,明天去。”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胡天志摇了摇头。 - 医院病房里,胡天志的父亲斜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臂缠着绑带,吊挂在身前。 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被阻断在床尾处,光束里肉眼可见的尘埃翻滚不息,有如浩浩汤汤的江河之水。 胡天志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望着这些尘埃出了好一会神。刚才他出现的时候,他父亲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意外又惊喜,惶然又无措,还有隐隐的羞愧。 胡天志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心态不一样了,还是他父亲真的不一样了。 他父亲看着胡天志说:“你能来,我很高兴。” 胡天志回笼神思,转脸看了他父亲一眼,又把目光移到别处,然后点了点头。 他父亲又说:“其实也没大事,再住几天,就能出院,回家再养养就好了。” 胡天志又点点头,隔一会后,他看着他父亲说:“我要结婚了。” 他父亲先是错愕了一会,而后缓缓转化为一个快乐的笑,他心里万千感慨,嘴里却只说出一个“好”字。 胡天志接着说:“我们想简单点,不办婚宴,谁也不请。下次回来,我带她一起来。” 他父亲听罢,渐渐热泪盈眶,嘴里说道:“好!” 胡天志望着他父亲,淡淡地笑了一笑。离开医院前,胡天志悄悄到护士站去填写申请表,出资给他父亲请了护工。随后开车去了从前的家。 他从这辈子出生长大的房子里走出来时,手里拿着户口本。他坐进车里,抬眼望了几望这栋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心里有种超乎想象的轻松,像是解脱沉痛后的新生。 他扭头看了看邻居孙文景家的房子,眼前出现青春时期和孙文景勾肩搭背,常常抱着篮球在这附近同进同出的画面。 但此时胡天志却不愿意上去叨扰孙文景,他只想回市区的房子,有刘若玲在的房子。 - 几天后,在民政局办公室,刘若玲与胡天志在结婚申请表上郑重地签上姓名,领到了成为合法夫妻的结婚证。 走出民政局门口,两人坐进车里,侧着身子久久对望,而后会心地笑。 过一会儿,胡天志认真说着:“胡太太,从今往后,请你多多指教!” 刘若玲认真回应:“胡先生,从今往后,请你多多包容!” 胡天志笑着点头,随后伸手将刘若玲搂过来隔空拥抱,接着低声说道:“老婆,我爱你!” 刘若玲听着丈夫的情话,感觉与男友身份的情话相比,丈夫的情话更有感染力,更安全更幸福。 胡天志提醒道:“嘿,到你说了。” 刘若玲却只是伏在他肩上,闭上眼甜甜地笑,不说话。冬末暖阳,透过前挡玻璃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此刻,她觉得,超级快乐! - 晚上,两人舒服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胡天志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找个时间去房管局,在房产证上加你名字。还有我得买份保险。” 刘若玲侧头看他:“嗯?什么保险?” 胡天志望着她的脸:“意外身故险。” “啊?有必要吗?” 胡天志搂住刘若玲的肩:“非常有必要,我希望能给你足够多的保障。” 刘若玲望着他,只觉感动填满心窝,喉咙也哽咽。 好一会后,她伸手勾住胡天志的脖子,眼神勾人,仰脸俏皮微笑道:“新婚之夜,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新婚之夜该做的事?” 胡天志半眯着眼微笑,目光在刘若玲脸上一寸寸地游走,然后欲擒故纵,明知故问:“新婚之夜该做什么?” 刘若玲:“你说呢?” 刘若玲缓缓将他拉近,鼻尖对着鼻尖,两人气息交缠,连空气也顿时暧昧。 以为就要亲上了,可是,胡天志却忽然掰开刘若玲的左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套进她左手的无名指。 刘若玲好不容易主动一次,胡天志却在这时候打断自己,她刚开始时是有点想恼羞成怒的,可是看着手上的戒指,她只顾幸福地笑。 过一会,刘若玲说道:“怎么?想套住我啊?” 胡天志捧起她的脸道:“不,我想套牢你。” 刘若玲听罢,当即伸手重新抱住他脖子,把脸舒服地伏在他肩上,闭上眼柔声道:“老公,我爱你!” 这情话使胡天志快乐,他微笑着低头,亲吻刘若玲的脖子,随后将她横着抱起,走进卧室去做新婚之夜该做的事。 激情酣畅淋漓,衣裳不知何时被踢到床尾,有的掉落在地。水乳交融之后现场一片狼藉,两人也不忙着收拾,就一起躺在被窝里喘息。 不多时,胡天志翻起身,手肘撑在刘若玲身侧,俯瞰着刘若玲,他眼神灼灼,一寸寸注视她的脸,而后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眉,她的鼻尖,她的下巴,她的耳垂,她的脸颊。 然后他戏谑地说:“新婚之夜,一次,怎么够?” 刘若玲推开他,笑骂道:“下流!” 胡天志:“......” - 几天后的晚上,刘若玲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个购物平台的网页,对比着,沉思着。 但她脑子里不时在回顾白天上班时,老板高总单独对她说的话。 当时高总先是说起莉莉,然后隐喻地问刘若玲:“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录用你吗?” 刘若玲讪笑着说不知道。 高总便毫不避讳地说:“你很漂亮,我挺喜欢你的。” 刘若玲脸上的表情当场僵住。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她知道,她绝不是第二个莉莉。 “想什么呢?” 不知何时胡天志已坐到刘若玲身旁,她回过神,望了胡天志半晌后,方才说:“老公,我想辞职。” 胡天志困惑地望着她:“你不喜欢这份工作了?” “也不是......我......我想做老板。” 胡天志不正经地笑:“那......就做我的老板吧。我养你。” 刘若玲瞪了他一眼,随后把电脑屏幕对到他跟前,严肃道:“我是说真的。我觉得网络购物会是未来的趋势。我想创业,做网店。” - 四年后,二零一零年。 胡天志早两年已荣升为公司总部副总经理,这日他从总部办公楼下班出来,坐进一车崭新的奥迪汽车里,开车二十分钟后停在路边,拨打电话:“刘老板,我到了。” 没多久,刘若玲从她的工作室下来,坐进新车里,笑问:“胡总,新车好开吗?” “好开,”胡天志说,“我们直接回家,还是去过二人世界?” 刘若玲不容置疑道:“当然是回家啊。你不要你儿子啦?” 胡天志却不岔地叹道:“我发觉有了孩子以后,我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低了。我甚至感觉大黄的地位都要比我高一点。” 刘若玲听罢,对着胡天志笑个不止,笑罢,她握住胡天志的手:“老公,我保证,你的地位比大黄高!” 胡天志斜瞥她一眼,将信将疑。 刘若玲又说:“我今天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做完了,剩下的日常工作接单发货什么的,交给小陈他们去做就好,所以接下来我要给自己放个假。你也安排下休年假,我们带儿子去海边玩好不好?” 听到这里,胡天志确信他的地位比大黄要高了,于是他开心地说好,然后启动了车子开车回家。 - 两天后,他们在海边度假酒店,入住了当初胡天志向刘若玲求婚的那个房间。 晚上,刘若玲拿手机播放摇篮曲,把两岁多的儿子哄入了梦。 他的两只小手微攥着拳头,手臂放松举在头部两旁,像极投降之状,却异常可爱。睡得恬静,嘴角却有一股倔强的神气。 刘若玲望着孩子的睡相,充满母爱的眼神温柔宠溺,她情不自禁地微笑,在孩子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暂停了手机上的音乐。 起身走到窗前,迎着春天的海风,刘若玲不禁想起当初胡天志求婚的画面,当时就是在这个窗前。 她一手扶着窗格,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手指自然弯起,试图接住风。 此时做着和当时一样的举动,感受完全不一样。 三十岁的她心态沉淀,只感到满足,婚姻幸福美满的满足。她是真的深深觉得,当家做主的三十岁,才是她这一生中最有底气的时候。什么花季雨季青春在她这,真是一点也不美丽。 刘若玲突然想放肆一把。 她双手扶着窗格,把头探出窗外,脸感受到窗外的海风,她试探着把上半身也探出去。 她刚把上半身探出窗外,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了拉回来,她转过身就迎上一脸紧张的胡天志。 她看见胡天志微皱起眉头,一寸寸地审视着她的脸,而后他责备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有可能会掉下去的?你要出了事,叫我和儿子怎么办?” 刘若玲听着他的训斥,却禁不自快乐地笑,她一寸寸注视他的脸,然后用她这辈子也不曾用过的声调,嗲声嗲气地说:“老公,你好帅!” 胡天志愣了一愣,而后笑着将她拥入怀里。他知道,他这辈子被刘若玲吃定了,而他乐意被她吃定。 刘若玲环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闭起眼静下心,她听见他的心跳声,听见床上孩子的呼吸声,听见窗外的海浪声,听见春风的低语。 她感受到贴身的人体温的挚热,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芬芳,像茉莉花一样的香气。 真正的爱情,就是彻底的救赎。 一切,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读完这个故事的你! 下一本,我们再见! 因为希望,能写得轻松快乐一点,所以下一本要写轻松甜宠霸总文。 《我的债主是霸总》已写文案,可去预收啦~ 《你如茉莉香》里,作者不自量力试图探讨:原生家庭伤害,几乎没有选择权的底层人群,自然而然被歧视的精神疾病患者,异常难得的纯粹爱情和男女对的性观念差异…… 故事虽然是2002年开始的,但我相信在2020年的今天,依然有很多人在面临以上问题。 这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它是一个互相救赎彼此深爱的故事。是我任性想写的故事。 很高兴坚持初心,到这里,完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