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我》作者:祈幽 苏若昀:多年前,你帮了,我一直记着。 赵朝煦:对不起。 苏若昀:多年后,你却把我忘了。 赵朝煦:对不起。 苏若昀:算了…… 赵朝煦:我用一生偿还你的爱,我用一生悔过曾经犯的错,我用余生忏悔,用尽一切来祈祷——从未忘过。 内容标签: 强强 生子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朝煦、苏若昀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镇守边关数年,打退胡骑无数,更是在数月前解平城围困,化边境重大危机,边关定山神针般的赵朝煦派人送捷报归京,等来的不是加官进爵、封赏厚禄,而是三道圣旨、一座囚笼、解甲去官、押解归京。 归京后便被押入死牢,赵朝煦再见到太阳已经是两个月后。 “赵将军,面圣怎么可以蓬头垢面,那是殿前失仪,罪该当诛的。” 赵朝煦嘲讽地勾动嘴角,抬手,手铐哐当作响。 “将军武功盖世,不如此,我们怕伤了您。”面貌普通,但媚上欺下功夫极好的郎官赵朝煦至今没有记住姓名。这位郎官侧开身子,用手一推,厚实的木门打开,里面有浴桶、皂角,供赵朝煦沐浴更衣,换上干净清爽的衣物。 赵朝煦平静地走了进去,哪怕身在囹圄、带着手铐脚镣,气势不减。等他进去了,才有狱吏躬身前来,摘掉了限制他活动自由的手铐脚镣,趁着转身之际,狱吏轻声在赵朝煦耳边说:“将军,家中一切无恙。” 获得自由的手猛地握住,赵朝煦棱角分明、五官硬朗的面孔上微露出任何情绪变化。 门在身后关上,赵朝煦默默地脱掉身上的衣服,染血的衣服已经黏在了身上,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沾了一些温水撕开,露出精壮的古铜色身躯,肌肉线条分明紧实,宽肩窄腰修长腿,从军多年,让他的身躯染上了边境的风沙和刚硬,犹如风驰电掣的马王,骄傲不逊。 此时此刻,刑讯后的鞭痕在身上纵横交错,旧伤已经结疤痊愈、新伤叠上又皮开肉绽。 赵朝煦用温水打湿了布巾慢慢擦拭着身体,垂着眼敛去其中的深邃和沉思。 皇帝登基已经有十年,直到一年前才亲政。虽然太后迫于朝臣压力,将权柄归于皇帝,但外戚依然把持重要位置,与宰相一系分庭抗礼,互不相让。朝堂之上,朋党之争日嚣尘上,文臣势大、武臣被打压,随便捏造一个罪名,就能够将封疆大吏处死,皇帝连一句有力的话都说不上。 皇上…… 赵朝煦嘲讽的笑容刚起便被自己压下,不过是一个傀儡,骄奢淫逸、好逸恶劳,整日在后宫与女子厮混,他在边境也有所耳闻,花千两黄金买狗,只为了博美人一笑。最近沉迷于斗鸡,张贴皇榜遍寻民间“高手”,那五彩大公鸡嘹亮的鸣叫声取代了滴漏,成了唤醒长乐宫的新事物。 功高震主,碍了他人前途。 此番身陷囹圄,赵朝煦已经想的明白,他要么无事回到边境,要么全家老小一起殒命。 不知不觉,水已经凉透,赵朝煦长腿迈出了浴桶,简单擦干后换上了新衣,身上那些有些泡白的伤口,他浑然不管。 衣服通体黑色,倒是聪明,一旦伤口流血,也不算是在殿前失仪。 长乐宫,安平殿,殿门开启,迎面而来浓郁的暖香,熏得人头疼。 重新戴上手铐脚镣的赵朝煦走了进去,不需要身边的人提醒,跪了下来。 不远处,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生啖血肉的家伙?” 高座之上,一身常服的大宁皇帝苏若昀没骨头似地坐在上面,身边围绕着一群衣衫不整的莺莺燕燕,喂到嘴边的葡萄已经去掉了外皮,他伸出粉嫩的舌头勾着含入口中,舌尖在女人纤细的指尖上舔过,引起一阵娇笑。 谄媚的郎官立刻回道:“回陛下,正是那个边关大将赵朝煦,单人匹马提着胡人统帅首级的那位。”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究竟是长着什么丑样,能够止小儿夜啼。” 赵朝煦在慵懒的声音中抬起头,看到被围在女子中间的男人约不到二十年华,长得极好,五官精致细腻,比他身边围着的所有女人都要好看,眉宇间却没有脂粉气,眼尾一道红晕上翘,又添了一些女儿家的媚态。 这道红晕,让赵朝煦有些熟悉,情况不容他深想。 男人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个草编的蚂蚱,卑贱之物就像是蝼蚁一般的百姓,随便权贵践踏。 眉头未动,心中却满上愁容,有这样的皇帝,大宁还有未来吗? “长得不错嘛,是个男人的长相。”苏若昀挥退身边的人,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赤脚踩在地毯上,大步走到赵朝煦跟前,蹲了下来。这么不雅的动作在他做来却十分潇洒不羁,配上他的好长相,并不觉得粗鲁。 他轻佻地伸出抬起了赵朝煦的下巴,满意地点点头,眼中光芒玩味十足,“瞧瞧,这才是应该摆在朝堂上的样儿,现在朕都不爱上朝了,看看那些长得对不起父母的家伙,真是伤眼睛,不是老态龙钟、一脸鸡皮,就是腰围粗壮、满脸的油腻,要不然就是毫无阳刚之气的书生,天天看着朕眼睛都要瞎了。” “赵大人,愿不愿意回朝,我让你当天下兵马大元帅,你也不用受边境的风沙之苦,朕每天还能够饱眼福,怎么样?” 赵朝煦眸光落在苏若昀眼尾的红晕上,被挑着下巴的他淡声说:“谢陛下怜悯,但臣更愿意待在边境,为陛下效死。” “哈哈。”苏若昀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蹲不住,跌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哈哈,殿内所有人统统跪下。 “哎呦,笑得我肚子疼,太有趣了,朕还没有遇到赵卿这么有趣的。”苏若昀用胳臂肘撑着躺在地上,挥挥手说:“都下去,朕呀,想看看赵卿还有什么有趣的呢。” “喏。” 殿内所有人依言退出,那谄媚的郎官嫉妒地瞪了赵朝煦的背一眼,在牢里面那么刚,鞭子抽打都不吭一声的男人,怎么到陛下这儿没有半点儿脾气了,也是个阿谀谄媚之人。 殿门关上,室内暖香阵阵,熏得人昏昏欲睡。苏若昀好整以暇地看着赵朝煦,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伸出脚往赵朝煦怀里面踹,赵朝煦下意识用手掌去挡,一只莹润雪白的脚落入掌心,有些冰凉。 苏若昀被他握得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朕的脚好摸吗?” 赵朝煦毫不慌乱,镇定地放开了那只脚,口中说着千篇一律的台词,“陛下恕罪。”他无端端地感觉心中烦躁,口干头疼。 苏若昀动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赵朝煦身边,像是一只优雅的猫儿,依偎进了赵朝煦的怀里,“还是这样舒服。”修长的手指挑开了衣襟,露出身体,上面伤痕条条,新伤已经重新渗出血水。 “朕对卿很感兴趣呢。”苏若昀如游蛇一般爬了起来,嘴贴到赵朝煦耳边,淡笑着说:“卿以退为进,希望朕做什么?放卿自由吗,朕连自己的自由都没有……”最后的声音近乎呢喃。 赵朝煦没有听见。 呼吸粗重的他已经被声音蛊惑,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最后的意志强撑着,额间青筋暴起,“你在香里面下了药。” “不然呢……” 红绸暖帐,暗香浮动。 上面的人忍着厌恶动着,在药物的作用下,沦为情、欲的木偶。 下面的人笑着,胳臂遮着眼睛,感受到越来越深。 ····· 皇家祠堂,清瘦的背影跪在祖宗牌位前,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福端着药跪在一边,双膝已经麻木没有了知觉,却还是担忧汤碗中的药变得凉透,担心身前的主子的身体。 他干着嗓子,提着心喊了一声,“陛下。” 苏若昀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跪了这么久。垂于身侧的手慢慢抬起摸着肚子,他笑了了一声,“阿福把药倒了吧,仔细些,别被人发现了。” “陛下!” “没事儿,这个地方我已经待够了,就这样吧,换了他来替我活着,挺好的。” 阿福跪地大哭了起来,“陛下……” 苏若昀抬首望着虚空中某个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我和舅舅达成了协议,放弃在朝中好不容易插进去的几个人,换了他自由,他应该回到边关了吧,那边自由自在的,哪里像京城,不过是个脂粉囚笼、金粉锁链罢了。真好,我好想驰骋草原,能够与他哪怕奔马一次,体会一下自由的快乐。” ···· 京城的已经是隆冬,大雪漫天,成灾的暴雪压垮了房屋,京畿之内,已经发生灾情,坍塌的房屋已经有百数。数十年不遇的严寒,百姓无法抵御,死亡已经有千数,冻伤者不知凡几。 宁寿宫内,犹如春日。 太后端坐于床边的罗汉床上,闭眼吟诵佛经,手上转动着蜜蜡的珠串,这是位年过四旬却保养地犹如未满三十岁的妇人。 身子胖了许多,脸却越发小的苏若昀坐在太后的对面,心头的思绪和窗外的飞雪一样纷乱。 垂挂在门前的门帘被掀起,阿福走了进来,给二位至尊之人行礼,告了一声罪,凑到了陛下的耳边,细声说了些什么。苏若昀本就苍白的脸猛地血色全无,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生身之人,只觉得呼吸难以控制的急促了起来,“母、亲。” “天子无情,权势争夺下,一切都是蝼蚁,陛下怎么可以心慈手软。”太后眼睛没有睁开却像是洞悉了一切,“宰相一系仅为自己着想,把百姓当旗子。竟然利用雪灾和你舅舅夺权,置百姓于何处!你舅舅不过是还以颜色,牺牲一些人换来天下太平罢了。赵家,只能说是自己倒霉撞了上来,事后给他们追封厚葬便是。” 苏若昀嘴角抖了抖,虽然置身暖阁,却像是坠入冰窖,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力气耗尽一般连坐着都觉得累。 伸出手,让阿福扶着,不想在母亲跟前示弱,他强撑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踩在棉花上一样走到了门口,门帘被掀开,外面的冷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他终究没有忍住,质问,“舅舅,就为了百姓吗?” 门帘在身后垂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若昀觉得喉头腥甜,强迫自己咽了回去,扶着阿福走出了宁寿宫,没有做撵,他想走走。 看着白茫茫的天,他茫然地说:“他这下,恨死我了吧。” 赵家一门在京中的妇孺幼儿被斩首午门,身首异处,大雪落下,掩盖了血迹,苏若昀身为帝王,救人却要不断地妥协,一步步后退,却还是换不来赵家满门一百多人的性命。 他摸着大氅下隆起的肚子,惨然地笑着,“怕是两条命,还不上了。” “哈哈,我是大宁的天子吗?” 这话,阿福不敢回答。 苏若昀也不需要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着:“小时候,我是母亲像父皇争宠的工具,是母亲向其他后妃炫耀的工具,是舅家争权夺利的工具。兄长们都败了,我坐上了皇位,成了外戚夺权的筹码,是朝臣最想要的傀儡。我……从来就不是我自己的。” “阿福啊,江南是什么样子的?” 阿福搀扶着皇帝,低头说:“奴年幼离家,已经记不清家乡的模样了。” “那你记得多少?” “记得家门口的流水潺潺,岸边杨柳依依,有家中妇人会在水边浣衣,水中有鸭子和大白鹅凫水,清澈的水里可以看见鱼虾,岸边摸两把能够摸到田螺。”阿福回忆着,许许多多自己以为淡忘的记忆,渐渐的变得清晰。 苏若昀听着,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自由的世界。等阿福说完一段,他问道:“你为什么会离开家乡?” 阿福说:“百姓命贱如草,遇到荒年灾年,父母活不下去了只能够卖儿鬻女,卖出去了好歹还有一条活路。我被一个人牙子带到了京城,宫里面正好缺小太监,就被卖到了宫里,被分到了陛下您身边当个小火者,能够跟着陛下,是奴上辈子修来的缘分。”他同批的小太监,活着的没有几个了。 苏若昀怅然,“活着都不容易。” “我自出生就在这宫墙中长大,抬头看到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天空,不知道江南锦绣、不知道塞外广阔。”苏若昀压在喉咙里的腥甜吐了出来,落在雪上,刺目的红,他混不在意,“等他出生了,你带着他从密道离开,去江南,去漠北,别回京城。让他自由地长大,不用出息,快乐就好。别像我……活着,连一个骗自己的人都等不来。” “陛下……”阿福眼睛酸涩,他跟着陛下长大,知道他有多苦、有多累。 “苏家的诅咒,爱上不该爱的人,怀上孩子,当个怪物,却生不下来,必须以命换命。”苏若昀坦然地笑着,仿佛即将得到解脱,“挺好的,那样我就能够离开这边了。” 雪飘着,很快就盖住了那块殷红的血,就像是心里面的伤,一层一层的血痂掩盖下,好似就看不见了。 ··· 当官的忙着争权夺利,荒年中的百姓却见不到生命的希望,救灾不及时、生命无所依,各地百姓活不下去了,揭竿而起,大宁彻底乱了。 最大的一股势力来自于边关,镇守边境的大将赵朝煦举兵反了,兵马踏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大半江山已经落入赵朝煦手中。听到这一消息,在京城的斗了大半辈子的国舅和宰相想到了一块儿,那就是当初就不应该放赵朝煦回到边境,这就是放虎归山啊。 现在说已经晚了,后悔晚矣。 朝廷发了安抚圣旨,让赵朝煦接旨,颁发圣旨的是谄媚郎官,他是宰相门生,靠着宰相一路青云直上,现在是吏部郎中。再见到赵朝煦,郎官已无当时的倨傲,低三下四地弯腰,赵朝煦拒不跪下接旨,他也没有半个字说。 圣旨有言,以黄河天堑为界,分而治之。 赵朝煦把圣旨扔在了郎官的脸上,家人具亡那一刻起,他和朝廷已经是不死不休。 赵家满门忠烈,男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京城的妇孺都是寡妇,作为人质待在京中,他的母亲妹妹,他的嫂嫂侄子侄女,所有人都已经没有了。朝廷杀他家人,他已经不想为朝廷守边疆。 郎官狼狈地离开,狠狠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大帐,等着吧,这口气他会报的。 从身边走过一队人,为首的是个带着幂蓠女子,香味幽幽,没有想到赵将军还是个雅人,征战之中身边还带着红颜知己。 此女子是赵朝煦的未婚妻吴氏,辗转出京,将京城的情况带给赵朝煦。 “辛苦吴家女郎了。”赵朝煦彬彬有礼。 摘下幂蓠,露出娇颜的女子弯了弯嘴角,“赵大哥太客气了,阿父说你我两家早晚是一家人,在京城里应外合,是我们家应该做的。”脸颊飞上两团晕红,看起来更加娇俏。“赵大哥,我是借口去白云观礼佛,偷偷跑来这里的,还要赶回去。你什么话要转告家父,可以告知我。” 赵朝煦说:“白云观据此有一百多公里路,路上情况复杂,我会派人保护你平安归去。京中我自有安排,麻烦女郎了。” “应该的。” 吴家女郎在赵家营帐中待了一夜,次日天未亮便回京。 回京后两个月,吴家一门以通敌被斩。 ·· 兵临城下,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京城的墙高大威严,防守的滴水不漏,可抵不过有人开了城门,迎了赵家大军入内。京城内一片肃杀,所有百姓闭门不出,达官显贵被包围在府中,宰相坐于书房,看着离开之人的背影,仰头笑了起来,猛地扫去桌上所有的东西。 国舅不在府中,家小被控制。 宫门照样有人打开,赵朝煦顺利入内,接近安平殿,有丝竹之声传来,带着纸醉金迷,好似一切从未变过。 苏若昀坐在皇帝宝座上,一脸苍白、满头汗水地欣赏着歌舞,突然一根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声冲着他飞过来,他看着箭越来越近,身体却根本没法躲闪,在一片尖叫声中,箭头扎透了肩膀,他被钉在了椅背上。 肚子一阵痉挛,好疼。 可是就算是再疼,他也不想跟这张椅子到死都在一起。 “阿福。”苏若昀抓着箭尾,箭头的疼痛已经麻木,他喘着粗气努力向前,要挣脱、要远离这张椅子。 跳舞的舞姬、弹唱的乐伎已经尖叫地逃走,整个大殿就留下他们主仆二人。 门外,赵朝煦瞪着射箭的弟弟,弟弟不服气地回瞪,“我没有一箭射死他已经算是客气的了,他下旨杀了全家,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以慰家人在天之灵。” “够了。”赵朝煦沉声说道:“去别的地方,这边不需要你。” “大哥!” “走。” 赵家弟弟气不过,却还是领着人马离开,去别的宫殿。他在太后宫中找到了准备逃走的国舅,看到了太后吊死在宫内,还看到太监宫女偷拿东西四散奔逃。 安平宫内,赵朝煦走了进去,看到苏若昀在阿福的帮助下把箭从那张至尊的椅背上拔了出来,带着穿透肩头的箭坐到了地上。 那个人,比之前见到的身体胖了许多,脸却没有了巴掌大,眼角的那抹红色诡异的妖艳。 苏若昀靠在阿福的身上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无力地笑着,他挣脱开了阿福,如同那次见面一样手脚并用地爬着,只是那次是潇洒的、不羁的、玩世不恭的,而这回只剩下卑微和可怜。 他爬到了赵朝煦的脚边,抓着他的腿,虚弱地笑着,“我好疼,抱抱我好吗?” 赵朝煦低头看着他,眸光深邃不见底。 阿福落后几步,拼命磕头,“赵将军求你了,抱抱陛下吧,求你了,求你了……”脑袋在地上磕着,砰砰作响,一会儿额头就渗出了血。 肚子阵痛,苏若昀抓不住赵朝煦的腿,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抱着肚子蜷缩着身体,连呻、吟声都已经毫无力气。 赵朝煦放下了手中的剑,捞起了那只无力的手,把人抱进了怀里,得来那人满足的笑,仅仅是一个拥抱,他就应该非常满足。 苏若昀哆嗦着手,去扯自己的衣服,赵朝煦皱起了眉头,心中厌恶,难道还要来那一套。苏若昀已经解开了衣服,露出了滚圆的、鼓胀的肚子,里面像是有活物,在肚皮下动着。 无力的手在空中抓了好几下,苏若昀没有抓到赵朝煦的手,空落落的手只能够孤独地覆盖在肚子上,就和他的心一样空了。 “欠你的,我拿两条命还,怕是还不清了。你会讨厌他吗,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苏若昀声音越来越虚弱,苏家的男人是没法自己生出孩子的,一命换一命,孩子的出生就是他们的忌日。他已经被孩子折磨了一晚上了,肚子里的小家伙渴望着出生,怀他的父亲已经是强弩之末。“剥皮抽筋,挫骨扬灰,机会来了,从这儿下刀,顺道把孩子拿出来。煦哥哥求求你了,让阿福带他走,以后啊,我再也没法烦你了。” 赵朝煦脑海中隆隆作响,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睛,苏若昀的每一个字他拆开来都懂,但是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把生锈的刀子割着他的心。 苏若昀眼尾妖冶的颜色在逐渐黯淡,他的声音越来越无力,眼中的光彩开始散了。他用仅有的一口力气从贴身的内袋里拿出一个草编的蚂蚱,满是鲜血的手握着那只蚂蚱,他说:“说好了要陪着我,说好了再也不让我疼的,煦哥哥,你是个大骗子。” 记忆不断后退,赵朝煦看着那抹黯淡无光的红色,“你是……”声音沙哑,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下起了雨,冲刷着满地的血腥,安平殿内传来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伴随着男人的大笑,笑声沙哑压抑…… · 赵朝煦得到了天下,但他没有坐上皇位,而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先皇苏若昀的儿子,刚出生的孩子就为冠上了大宁之皇的名号,赵朝煦摄政,在新皇十八岁大婚后,拥有出色政治能力的他开始和一手带大自己的摄政王别矛头,争夺权势。 但争夺刚开始便是落幕,摄政王不见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那个壮年就满头华发的男人。 有人说,在江南三月,琼花树下见到了他。 有人说,在漠北塞上,见到一人一骑,像是他。 有人说,在荒漠草原,漫天星辰下见到了他。 有人说,在细软沙滩,蔚蓝海边见到了他。 人们口中的他,始终一人,身边还带着一个像是酒坛一样的东西,背影孤独寥落。 ··· 中秋节前夕,皇家设宴,邀请满朝文武共度佳节。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殿内溜了出来,他正是抓猫逗狗,三天不上瓦就皮痒的年纪,才不甘于被困在父母身边,看着大人觥筹交错,那些世交家的孩子胆子太小,一个都不敢出来溜达的,他索性就自己出来,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很快就走到了花园里。看到几位皇子嬉笑着离开,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比在宫殿内时高兴多了。 他躲在一边等人走了才出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切了一声,这些皇子那三脚猫的功夫还赶在大殿上说自己厉害,表演一套拳就获得满堂彩,丢不丢人。 赵朝煦从荷包里挖出一颗松子糖扔到嘴里,大摇大摆地继续溜达。脚步停下,耳朵支了起来,嘴巴鼓了一块的他好像听到了哭声,像是小猫哭一样。 他好奇地绕过假山去看,看到个四五岁面团子一样的小男孩儿坐在角落里抱着腿哭,身上乱糟糟的,很显然被欺负过,再联想到刚才的几位皇子,就知道被谁欺负的了。 “男子汉不准哭。” 小声抽泣的苏若言抬起了包子脸,大大的眼睛包着两团泪,脸蛋上有些红印子,嘴角上挂着一点点血。包子脸的小家伙特别可爱,眼角还有奇怪的一抹红晕,像是个精致的布娃娃。 “你、你是谁?” “赵朝煦,你可以叫我煦哥,兄弟们都这么喊我。”赵朝煦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自来熟地坐到了小孩子的旁边,小家伙往里面躲了躲。赵朝煦也不在意,解开自己的荷包倒出一块松子糖趁着小家伙没注意,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就看到一张错愕的脸。 苏若昀尝到了甜味,像是把心里面泛起来的苦都压下去了,他不自在地往前面挪了挪,差一点点就靠到了赵朝煦的身上。 “我告诉你哦,男子汉大丈夫被人欺负了,就应该欺负回去,怎么可以躲着哭,这是懦夫的行为,我教你欺负人的秘诀,保证他们有苦说不出,可有效了。”赵朝煦分享着自己的办法,说的眉飞色舞,他不知道身边一张小圆脸一直看着他,小圆脸因为他出现了甜甜的笑容,就和嘴巴里的松子糖一样甜。 赵朝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苏若昀的脸,“他们真不是东西,打人打脸就是孬种,有本事的男人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才不会把拳头用在自家兄弟身上。你放心,以后有我罩着你,谁也伤害不了你。” “真的吗煦哥哥?” “当然啦,哝,这个给你,师父给我做的,我最喜欢了。”赵朝煦的小荷包像是个百宝箱,他从里面拿出一只草编的蚂蚱,肉疼地塞进了苏若昀的小胖手里,“这就是见证,以后有我罩着你,再也不让你疼。” 苏若昀珍惜地抱着蚂蚱,贴着胸口放着,郑重地点头,“嗯,煦哥哥保护我。”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走在路上,灯笼照在他们身上,身后有长长的影子,本来是两个,后来影子融合到一起,就成了一个。 ··· 长大的苏若昀成了争权夺势的傀儡,他听说赵将军又在边境立功了,杀了多少多少敌人。 他鼓着脸,撑着下巴从怀里面拿出了草面的蚂蚱,精心保护的蚂蚱随着岁月的流逝,青绿色已经成了枯黄。 苏若昀小声地说:“你这个大骗子。” 一个重生的机会: 漫天的黄沙掩埋了赵朝煦,他抱着苏若昀的骨灰坛闭上了眼睛,会不会在奈何桥边见到他?他一定很恨自己把,许下了诺言却忘记了诺言,辜负了他一生的等待。 赵朝煦累了,闭上眼却觉得手臂上好疼,猛地睁开眼怒目瞪了过去,没看他要死了吗,干嘛打扰。他看到了母亲的脸,优雅的妇人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腿,小声地说:“不准淘气,要是殿前失仪,回家让你父亲揍你。” 赵朝煦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结巴地喊:“阿娘。” “干嘛?”妇人真是头疼,又怕淘气的儿子闹出什么幺蛾子。 赵朝煦忙不迭站了起来,“我要如厕,马上来。” 不等娘亲回答,赵朝煦像是滑不留手的泥鳅,跐溜跑掉了。他跑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跑到了花园,跑到了假山那儿,看到几个大孩子围着个白团子欺负,手已经扬起来了,巴掌眼看着要落下。赵朝煦一声暴喝,猛地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地打跑了那些皇子,每个人赏了几巴掌,扛着白团子就跑,黑灯瞎火的睡也看不清冲过来的究竟是谁,反正是个孩子。 赵朝煦跑得气喘吁吁,却贼开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他扛着的苏若昀好想哭,却因为姿势不舒服,哭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赵苏CP之一,将军VS皇帝,更多cp类型在《赵苏CP短篇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