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破产 作者: 奶油小鹅 简介: 「仰望你许多年,终于有资格在坠落时拥抱你」 1 作为大暴发户的女儿,谢烟鹂也养出了暴发户做派,坐最贵的车,着最靓的衫。 最要紧,追最拽的人。 最拽的、最有钱的、最好看的、最无情的那朵高岭之花,蒋兆。 谢烟鹂在花园和人打赌:“三天之内,必定把他拿下。” 身后,正倚在一架紫藤花下的蒋兆懒洋洋睁开眼睛,冷笑一声。 却还是将谢烟鹂寄给他的第一封情书夹进了书里。 而后,每个月,他都会接到谢烟鹂寄来的情书。 一封一封,积沙成海。 却在某一天,突兀地停下。 2 全校的人都知道,谢大小姐只有三分钟热度,哪怕是追男神,也只点到为止。 高三最后一天,大雨汹涌,水汽卷过整间教室。 谢烟鹂拒绝别人的告白后,回头,看到蒋兆正将一摞情书丢入垃圾桶中。 四目相对,他似是漫不经心问她:“你玩够了没有?” 真心在眼底结了霜,她将手中写给他的最后一封情书揉皱,同样丢入垃圾桶。 “追人太辛苦,蒋兆,等你破产,我一定养你。” 3 后来,谢烟鹂终于等到蒋兆破产。 大雨依旧倾盆,她在家门口,捡到了他。 男人眉眼如刀,雍容锋利,却在看到她一瞬间,红了眼睛。 “谢烟鹂。”他说,“你不是说过,要养我吗?” 哪怕刚和父亲决裂,资产全部被冻结,男友劈腿,闺蜜阋墙。 可她看到他的眼睛,鬼使神差说:“好啊。” 4 后来的后来,谢烟鹂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摞精心收藏的泛黄情书。 最上面一封,被小心地捋平了所有折痕。 高三的最后一天,她丢下情书,转身离开。有人却在垃圾桶前,悄悄捡回了所有属于他们的回忆。 【小剧场】 为了养男人,谢烟鹂开始努力创业。 不务正业的大小姐第一次认真,没想到一路高歌猛进。 谢烟鹂:诶?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商业奇才? 事业越做越大,好友问她:“你这么有钱,不考虑养点别的?” 谢烟鹂:嘶,有点道理。 却被男人单手按在镜上,逼着她望向自己。 镜中的她如盛开的玫瑰般娇艳欲滴,而他望着她,着迷如同痴狂。 “谢烟鹂。”他咬牙切齿说,“猜猜看,你最大的天使投资人是谁?” #自己破产,还要养破产老公是什么体验# #为了爱情,打肿脸也要充胖子# #什么,原来你没破产?!# 暴发户小公主x矜贵大少 △sc,he △校园至都市 △双向暗恋,双向奔赴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烟鹂,蒋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冰山撞甜妹 立意:勇敢追爱,重获爱情 第01章 夏日多雨,海洋热带气团盘旋出不知疲惫的降雨夜半时分,空气依旧闷热如沸。 市中心寸土寸金,高级公寓花园内,栽种丰盈植物,被雨水冲刷后,显出翡翠般的质地。 谢烟鹂从公寓出来时,就看到一群狗仔围坐在大门外,正百无聊赖地拍蚊子。 其中一个眼尖,看到她,立刻尖叫一声:“谢烟鹂来了!” 一时间,三三两两的狗仔已经像是看到骨头的狗,抓着相机涌上去,隔着大门,就开始发问。 “谢小姐,你和戴先生真的已经分手了吗?” “分手原因是什么?” “你父亲曾经放话,说你只嫁豪门。不嫁戴先生,难道要嫁蒋先生?” 谢烟鹂父亲谢仲华工地小工出身,拼搏半生,终于也能被喊一声谢老板。 只是暴发户想挤到上流圈子太难,他卖女求荣,将独女谢烟鹂推销给了老牌豪门戴家的小儿子戴廷,吃相太差,连狗仔都要瞧他不起。 至于他们口中的蒋先生,更是无稽之谈。 全港能被喊蒋先生的,也只有蒋家独子蒋兆一人,蒋家历史,往前可追溯到清末,族谱赫赫扬扬,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鼎鼎大名。 蒋兆虽然一贯低调,但作为蒋家继承人,头顶光环不知比戴廷厚了多少。 连戴家都算是谢烟鹂高攀,她又如何嫁入这样豪门中的豪门? 狗仔惯于随口瞎扯,恨不得拉来天王老子和谢烟鹂传绯闻。 没想到前面的问题谢烟鹂都置若罔闻,唯独听到最后一个,忽然看了过来。 见她有所反应,狗仔们更是兴奋。 闪光灯连成一片雪白剪影,将她面孔也照出月亮似的光芒。 谢烟鹂视线落在提问的狗仔身上,微微一笑说:“我和蒋先生素昧平生,怎么扯到了他的身上?” 狗仔不知追拍过多少明星,靓的丑的都见过,可看到她的笑,仍忍不住心跳加速:“这么说,您还是和戴先生有可能旧情复燃咯?” 她却不再回答,转身袅袅娜娜地上了车。 狗仔围在她身边,簇拥着她,直到车门关上才散去。 被回应的那名狗仔还有些恋恋不舍,身旁同行已经低头检查刚刚拍的照片:“人哋都唔在,莫要望喇(人都走了,别看了)。” 却见车窗又缓缓落下,露出谢烟鹂半张脸来:“我有个大新闻给你们,有兴趣来看看吗?” - 谢烟鹂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车后,那些狗仔都跟了上来,这才吩咐司机说:“开车吧。” 司机应了一声,却没有动。 谢烟鹂低头摆弄手机,问他:“周叔,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周叔这才说,“是先生……刚刚打了电话,要我回去。” 谢烟鹂之前万千宠爱于一身,十八岁生日时,谢仲华专程从国外订购一辆劳斯莱斯,车头立标花费重金改成她的英文名缩写双V,并配了司机周叔,要小公主出入不必步行。 只是父爱如山,一不小心就山体滑坡。 几日前,两人反目,虽然还没公开宣布,可谢仲华已经发话,收回她全部继承权,以后谢家的钱,和她没有半分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车和司机,自然要一起收回。 谢烟鹂头都不抬:“你把我送到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周叔被夹在父女之间,闻言松了口气:“是。” 犹豫一下,又劝她:“先生只是在气头上……您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向他道个歉……” “周叔。”谢烟鹂笑道,“开车吧。” 她不欲多提,周叔不敢再劝,稳稳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后面狗仔们已经跟上,半步不肯落下。 新港是东方不夜城,哪怕临近凌晨,路上仍旧熙攘。车子驶出去不过十几分钟,便已停靠在位于中环平诺道的酒店门前。 门童上前拉开车门,谢烟鹂下车,轻轻捋了捋长发,姿态好看,倒像是要走红毯。 有狗仔眼疾手快,对着她拍了几张,又问:“谢小姐,你的大新闻呢?” 谢烟鹂却没有理会,径直走入巨大的玻璃回转门内,侧首对门童说:“他们是和我一起。” 门童本来要去拦那些狗仔,闻言连忙放行。 又询问谢烟鹂:“谢小姐,还是去顶层?” 谢烟鹂不住家中,在这些酒店都是常客,闻言笑了笑:“先不去。”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前台,前台起身行礼:“谢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吗?” “替我查一下,我的卡今天消费了吗?” 她是SSVIP,持有酒店黑卡,哪怕顶层不对外开放的总统套房,也能轻而易举约到。 前台连忙替她查阅:“是,系统显示,两小时前,您用黑卡预定了顶层套房……” 前台越说声音越小:若是她自己预定,何必还需来查询? 却听谢烟鹂道了声谢,去到一旁等待处的沙发上坐下。 她连坐下时,背脊都挺得笔直,袅娜如一支荷,远远看去,美不胜收。 片刻,她看了看时间,便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狗仔们凑过去,刚好听到她说:“……对,我要举报有人召妓。” 狗仔们:?! - 酒店三十五层。 大幅玻璃窗外,新港夜色婉转,不尽风流。 城市最高处,酒店经理恭恭敬敬站在桌前,静静等待桌后坐着的男人。 男人刚下飞机,脸上却不见长途飞行后的颓唐。灯光下,他挺直鼻梁上架着的金丝镜框被映出冷冽光芒,连带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对一切唾手可得后的倦怠。 倦怠而冷漠,因为可以得到一切,所以这世上的一切,都再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镜片后,他一双狭长眼睛垂着,认真凝视着手中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中女人,穿着一袭红色吊带长裙。裙子贴身,显出不盈一握的腰身,领口稍大,便戴了一条祖母绿项链去压。宝石水头好,绿得发光,越发衬得肌肤牛乳般白嫩,像是稍稍动作大一些,便要泼洒出来。 这样秾艳的装扮,自然要配更浓墨重彩的一张脸,往上看,先要看到一头蜷曲乌黑的长发,随意地堆在肩头,又像是流水,那样婉转地落下。 她的眉眼也都是乌黑,眉毛描得细而长,带一点旧式的妩媚,眉尾微微向下,笼住一双细长明媚的眼睛。鼻骨窄而挺直,之下饱满的唇,颜色却只淡淡一点,就好像是玫瑰花骨朵,些微泄露一点艳色,就已足够美丽—— 正是刚刚狗仔偷拍下的谢烟鹂。 铃声打破房间宁静,经理的手机震动数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向男人汇报说:“有警员来,说是经人举报,酒店内有人召妓。” 男人神色不变,语调平淡说:“去吧,无论他们有什么要求,都全力配合。” 对他的要求,经理并不惊讶,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男人以手支额,似是陷入沉思。 屏幕上闪过一条消息,是经理发来的:已配合警方,将相关人员带回警局审讯。 照片里的谢烟鹂依旧眉眼弯弯,他抬起手,冰白指尖轻轻划过她含笑的眉眼。 屏幕冰冷,摩挲久了,便也带上温度。 “召妓?” 他低声念了念,唇角忽然也翘起一个浅浅弧度。 - 半小时前,戴廷看到手机里,谢烟鹂发来的消息:“你在哪?” 他随手回道:“和我妈在宾塞度假。” “听说那边要有台风,你和伯母注意安全。” 看到谢烟鹂的关心,戴廷有点烦,又有些得意。 戴家在新港是名门望族,可他是三房,就算以后分遗产,分到手里,也不剩多少。谢烟鹂父亲虽然是个暴发户,但暴发户钱多,那都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他为了追到谢烟鹂,实在也是费了一些苦心,可哪怕到手,谢烟鹂仍旧对他不假辞色,平常别说亲近,连牵手都没有几次。 旁边腻过来个人,缠绵地揽住他的脖子:“阿廷,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都不理我?” 他把手机丢到一旁,将人抱到怀中:“在看你的好闺蜜给我发的消息。” “谢烟鹂?”被他抱在怀里的舒笑睫好奇说,“你和她解除婚约,她居然还肯理你?” 戴廷心情愉快说:“女人装得再傲,真不要她就知道着急了。” 舒笑睫却皱了下眉:“她不是这样的人……” “好了,不提她了。”戴廷敷衍地吻了吻她脸,就猴急说,“你不是一直说,想要住这间房?宝贝儿,我替你约上了,你要怎么报答我?” 五星酒店不稀罕,可这套套房因为谢烟鹂喜欢,酒店就长期留给她,哪怕空置也不肯给别人。舒笑睫倒不是真的这么想住,只是暗恨谢烟鹂总压在自己头上。 能在她的房间,睡了她的男人,实在是想想都要笑醒。 她娇笑说:“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要怎么报答啊?” 戴廷已经翻身压了上来:“待会儿可别受不了喊停。” 两人缠在一起,声音渐渐不堪入耳起来。 门忽然被敲响,舒笑睫说:“有人……” 戴廷却正在兴头上:“走错了吧。” 可敲门的很有耐心,敲得连绵不绝,到底是舒笑睫受不了,推了他一把:“还是去看看。” 戴廷黑着脸下床,随便裹了件浴袍把门拉开:“干什么……” 却在看到门口的几名警员时愣在那里。 酒店经理陪着警员站在门口,平常见他,总是笑脸相迎,现在却一脸严肃对警员说:“阿sir,这位就是戴廷戴先生。” 一名警员说:“戴先生,有人举报您召妓,按照条例,麻烦您让开,让我们进去检查。” “什么?”戴廷愣了一下,猛地拦住门,“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怎么可能召妓?!” “请您让一让。”另一名警员说,“否则,我们就要按拒警处理了。” 戴廷看到警员的手摸向腰间,下意识让开,警员已经冲进房间。 里面,舒笑睫尖叫一声,慌乱地裹上衣服,地上,还散落着撕开的安全套包装袋。 人证物证具在,两人又没有结婚证明,戴廷还是名人,被警员认出:“你不是有未婚妻吗?” 他和谢烟鹂订婚时,为了显摆,大摆宴席,港媒刻薄,还说他是掘金男孩挖到金矿,他照样甘之如饴。 可如今,却成了他召妓的另一力证。 他被押送下楼时,还穿着随便拉来的那件浴袍,因为带子系不牢,只好狼狈地一直拽着,免得春光大泄。 电梯里,戴廷还在和警员套近乎:“阿sir,您去查查就知道,我和她是自由恋爱。” 警员不搭理他,只有经理恍然大悟:“怪不得谢小姐来的时候,您从来没有陪过她。” 戴廷差点破口大骂:哪是他不陪谢烟鹂,分明是谢烟鹂不肯让他陪! 他垂头丧气,电梯已经停下,门打开时,一道道闪光灯猛地亮起,照得他眼睛都花了。 无数声音响起。 “戴先生,召妓被抓有什么感受?” “是谢小姐无法满足你的需求,你才选择了嫖丨娼吗?” “之前报上说你不举,既然你能嫖丨娼,说明你的男性功能健全,重获清白你会开心吗?” 戴廷:…… 狗仔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他开心个屁啊! 作者有话说: 新文大吉~ 三章一起奉上 第02章 戴廷勃然大怒,转头对经理发火:“你们酒店居然允许狗仔入内?” 经理依旧笑容可掬:“戴先生,您虽然通过黑卡预定了房间,但据黑卡原持有者反馈,这是您盗用的。酒店保护房客隐私,像您这样盗用信息,我们也会追究法律责任。” 戴廷:…… 戴廷一时目瞪口,实在不懂,事情怎么忽然急转直下,发展成这个地步。 狗仔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刻,一片沸反盈天间,戴廷忽然看到坐在一旁正在饮茶的谢烟鹂。 他如同抓到救星,也顾不上想谢烟鹂怎么会在这儿,对她喊道:“烟鹂!你快来替我向阿sir解释一下,咱们已经分手了,我没有召妓!” 谢烟鹂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你用我的卡,和舒笑睫一起开房,是不是该你向我解释?” 两人订婚之后,谢烟鹂将他的名字登记入副卡,便于自己住宿期间,他可以自由出入,替她跑腿。他在酒店花销,也一律算在谢烟鹂头上。 可谁能想到,有人能这样厚颜无耻,花前任的钱,和现任开房? 戴廷只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帮我说说情。” “说情?” 她眉目色深,望人时,便看得更远更重,就好像被她望着的人,是她用力放在心上的。 戴廷难得被她正眼相看,又想到她特意给自己发的短信,连忙表白说:“我和她只是玩玩,烟鹂,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才会特意来找我……” “可你不是说,你在宾塞吗?”谢烟鹂站起身来,在他耳边轻声说,“报警的电话就是我打的,阿廷,两小时前,订房消息就发到我手机上了。” 哪怕戴廷再蠢,听她这样说还有什么不明白:“你算计我?!” “不是我要你和她来这里的。”谢烟鹂柔声道,“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样的蠢。” 戴廷愤怒道:“谢烟鹂,你给我等着!等我的律师到了,我要把你告上法庭!” “你的律师没有告诉你,在他来之前,不要说任何话吗?”谢烟鹂替他拢了拢衣襟,转头对警员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其实我也早有预料……你们可以查一下他的手机微信,他有些Z打头的群里,应该有不少小秘密。” 网络时代,没有人能真正隐形,戴廷自然也不清白,闻言第一时间要去抓自己的手机,手却被两边的警员一人一只别到身后:“别动!” 戴廷挣扎着大骂谢烟鹂:“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 谢烟鹂却转开视线,淡淡提醒他说:“别乱动了。” 他挣扎动作激烈,又因为两只手都被反扣在身后,本就摇摇欲坠的浴袍腰带终于不堪重负地滑落,两襟大敞,里面一览无余。 上衣、裤子、内裤,都没穿。 闪光灯如同雪崩,戴廷表情从诧异到恍然到绝望,连挣扎都停止,只是将头努力转向一边,企图逃避镜头。 警员大发慈悲,将他放开,哪怕他以最快速度将腰带系上,可依旧为时已晚。 已经有性急的狗仔飞奔出去,想要第一时间发布戴大少遛鸟图。还留在原地的狗仔,对着他和谢烟鹂仍一顿猛拍。 戴廷预想到不雅照曝光后,会在家族中引发的轩然大波,已经心如死灰,被警员拖着往外走时,神情委顿,生不如死。 而亲手将自己前任送进警局的谢烟鹂,到目前为止,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乱。 两人之间,高下立判。 身后电梯间中,舒笑睫也被警员看守着走了出来。 因为是女性,所以比戴廷运气要好,至少在房间中穿着妥当才被带了下来。 因此,面对着剩下狗仔的镜头,舒笑睫比戴廷要从容,只是低着头,一手遮面,一边快步走过大堂—— 却在路过谢烟鹂身旁时,猛地停下。 “你怎么在这儿?!” 谢烟鹂说:“来把副卡注销。” 舒笑睫思维明显比戴廷快得多:“是你报的警!为什么?” “该我问你,为什么和我的未婚夫滚上了床。” 舒笑睫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狗仔,强调说:“前未婚夫,你们已经分手了。而且谢烟鹂,你根本没有爱过阿廷,你甚至没有跟他睡过!” 狗仔们又发出兴奋的声音,谢烟鹂平静道:“可我以为,至少我们算是朋友。” “哈,那我可真是太荣幸,能当谢大小姐的朋友了!”舒笑睫嘲讽地笑了几声,“你和阿廷在一起,你和我当朋友,不都只是因为你需要未婚夫和朋友而已吗?你真的把我们看在眼里过?” 在这里耽误时间太长,警员的耐性已经没了,扯着舒笑睫往外走去。 狗仔们立刻又追上去,外面,戴廷正萎靡不振地站在路边,等着警车过来,见到舒笑睫,委屈地喊她说:“笑笑……” 舒笑睫却厌恶道:“别和我说话!” 戴廷:?! 女人的变脸速度怎么都这么快qaq 等谢烟鹂注销完副卡出来,戴廷和舒笑睫竟然还没被押走。 狗仔们又走了不少,剩下的几个,干脆站在路边,运指如飞地编写爆料。 一旁有个狗仔和她搭话:“淡镰湾山道出了特大车祸,警力都被调过去,现在没有空车来接人。” 谢烟鹂对他礼貌地笑了笑,在心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两小时前,当她知道戴廷真的蠢到用她的卡来开房,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她可以直接从地下车库上车,却偏要绕到公寓大门,就是为了喊上一群狗仔,来见证戴廷嫖丨娼被抓的高光时刻。 一切都很顺利,戴廷被抓,当众出了大丑,以后提起戴大少,不知多少人会想起他那伶仃的“小雀”。 至于舒笑睫,抢男人不算什么,可最丢脸的是,谢大小姐竟然真的把她当做朋友过。 被朋友出卖,比被男人背叛要严重一万倍。 而她谢烟鹂睚眦必报,怎么能吃下这个闷亏? 计划完美结束,到了退场时刻,谢烟鹂抬起手来要打车。 那边,舒笑睫的声音却又飘了过来:“你这么得意,是不是以为没人知道,你已经被赶出家门,从谢家除名,现在一文不值了!” 她话一出口,谢烟鹂就皱了下眉,果然,狗仔们又一次沸腾了。 “她说得是真的吗,谢小姐,你真的被赶出谢家了?” “是因为你和戴先生分手才被赶出来的吗?” “你是独女,除名后谢家的财产以后由谁继承?” 谢烟鹂只淡淡道:“连我和我父亲都不知道的事,舒小姐反倒如此清楚,真是耳聪目明。” 她姿态大方,狗仔们一时迟疑,不知道是不是舒笑睫随口胡说。 舒笑睫步步紧逼:“那你的车呢?谢大小姐不会要坐计程车回去吧?” 谢烟鹂这次,真的有些头大。 人人都知道,谢大小姐从来着最靓的衫,坐最贵的车。真坐计程车回去,似乎坐实了自己被赶出家门的事实。 刚刚不该那么快让周叔回去。 谢烟鹂在心里叹了口气,难得有些后悔。 眼前计程车已经停下,她借着刚刚的动作捋了捋头发,司机以为自己会错意,按了一下喇叭便开走了。 谢烟鹂又换了左手捋了一下头发,忽然眼前一亮。 远处的夜色中,慢慢开来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谢烟鹂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坐惯了的车子,看起来是这样英俊潇洒。 车子在她面前缓缓停下,她维持着表面的平淡,转头对着舒笑睫微微一笑说:“我不喜欢拿私人生活搏版面,所以只能告诉你,舒小姐,你不姓舒的话就什么都不是,而我,就算没有谢家,也依旧是谢烟鹂。” 这话振聋发聩,一句话打了舒笑睫和戴廷两个人的脸。 谢烟鹂向后瞥了一眼,见大家都被自己镇住,这才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拉开车门,优雅上车。 身后,舒笑睫又惊又妒,看着她几乎目眦欲裂,十分想不明白,凭什么谢烟鹂被赶出家门,还能有豪车接送?! 一旁戴廷有些疑惑:“你不是跟我说,谢仲华把她的名字从遗嘱上给删了?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当然不是骗你。”比起谢烟鹂为什么还有豪车接送,舒笑睫更加不能理解的是,谢烟鹂怎么会和这么蠢的人订婚,却还是耐着脾气说,“不然,你家里怎么会真的允许你们两个退婚?” 戴廷还有些半信半疑,舒笑睫却忽然惊喜道:“谢烟鹂怎么又下来了?!” - 谢烟鹂优雅上车,一抬头,忽然定住。 车上,陌生的司机转过头来,与她大眼瞪小眼。 半天,司机疑惑地问:“小姐,你是……?” 上的太急,谢烟鹂这才发现,车子内饰同自己那辆毫不相同,并不是周叔来为她解围。 可现在下去,岂不是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她若无其事地反手将车门关上,借着昏暗的光线,压低声音说:“你能不能开出这里一段距离,再把我放下?我可以付车费。” 司机被她神秘的态度感染,也压低声音:“不好意思这位女士,这是私人车辆,我是来接人的。” 她当然知道是私人车辆,谁会开着劳斯莱斯幻影跑出租! 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太好,可谢烟鹂死死地抓住安全带,向司机诉说道:“你看到外面了吗?被抓的是我前男友,他睡了我最好的闺蜜!” 司机发出一声疑惑的“呃”,谢烟鹂低下头又抬起,语调已经带上几分哭腔:“我不能下去,因为我无法面对两个最亲的人背叛我……” 看着她故作坚强,不许眼泪滚落的样子,司机有些动容,迟疑说:“我最多只能把你送出两个路口……” 谢烟鹂立刻坐稳说:“那就麻烦你了。” 司机:……? 司机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刚要开车,可手机却亮了一下,有短信发送过来。 他只是看了一眼,立刻态度大变:“对不起,虽然这些遭遇很悲惨,可我还是要请您下去。” 谢烟鹂:“啊?” “我们老板要来了。” 司机不跟她多废话,十分紧张地在前方中控台按了按。 感谢科技进步,不需要亲自动手,车门已经缓缓开启,露出外面,还在好奇张望的狗仔们。 谢烟鹂在座位上僵了一下,却也明白,再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向着司机道了一声谢,十分干脆地下了车。 外面,舒笑睫的声音兴奋到几乎破音:“这辆车车标根本不是她那辆双V!看!她果然被赶下来了!” 哪怕以谢烟鹂的偶像包袱,也忍不住在心里对着舒笑睫翻了个白眼。 舒笑睫却是越说越兴奋:“看来没了谢家,你谢烟鹂也什么都不算嘛!” 刚撂下狠话,转眼就被打脸,外加人生第一次被赶下车,谢烟鹂听着她在耳边喋喋不休,也真正动了肝火,冷冷打断她说:“我下来,只是因为想起来,有东西忘了给你。” 说着,反手从包中扯出一摞纸张,递给一旁的狗仔:“念给舒小姐听听看。” 狗仔半是激动,半是好奇地接过来翻开,却见是许多张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头一条就极其劲爆:“阿廷,我好想你,想你粗壮火热的**进入我的**,我的**为你而湿透。” 竟是舒笑睫发给戴廷的Sex message。 这名狗仔声音本来就大,此刻现场更是鸦雀无声,显得他念的聊天记录越发震耳欲聋。 越往下,污言秽语越多,狗仔们一个个听的眼睛泛光,连谢烟鹂都忍不住想,没想到戴廷在床上,居然喜欢玩dirty talk这一套。 又嘱咐狗仔:“念一下时间。” “2022年4月15日。”狗仔恍然大悟,“那时,您和戴先生还没分手。” 真正的猎手,自然有别人替自己说出想说的话。 谢烟鹂看狗仔十分顺眼,若是以前,一定要安排他进自家传媒公司。 可惜现在没有这个权利,只好遗憾错过良才。 她惜才时,却没想到舒笑睫突然崩溃地冲向她:“谢烟鹂,我和你拼了!” 谢烟鹂刚刚大获全胜,才不想和她拼了。 可谢烟鹂这一晚身体不适,看起来容光焕发,其实是强打精神。 舒笑睫兵败如山倒,大庭广众先被当做妓丨女,又被扒出隐私短信,输得底裤都不剩,恨不得带着谢烟鹂下地狱,哪里能让谢烟鹂跑掉? 事发突然,连警员都没有来得及拉住舒笑睫,眼看着她疯狗一样,扑向谢烟鹂。 耳边的惊呼声连成一片,就在危机时刻,一只手伸过来,握住舒笑睫手腕,将她重重甩到一旁。 这只手骨节分明,袖口露出半寸白色衬衫,上面的铂金袖扣折出一点端肃颜色,发力时手背上血管微微凸出,越发显得清俊性感。 谢烟鹂惊魂未定,看过去时,却顿在原地。 明日或有大雨,雷云已经铺叠成连绵的一片,闪电隐忍不发,新港上空,风云际会。 这样的天气,男人仍制式保守的三件套西装,高温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影响,他气定神闲,神情冷淡、高不可攀,高高的眉骨投下阴影,金丝边框眼镜后,掩着一双锋芒毕露的狭长眼睛,锐利而深邃,望着她,一瞬间,如同望着志在必得的猎物—— 却又在她发觉前,收敛了锐色,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身后酒店灯光光明灿烂,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他语调带着矜贵的克制,问谢烟鹂说:“怎么还不上车?” 谢烟鹂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过载,下意识也用平淡的声音回答说:“有点事情耽误了。” 他没再说话,视线淡淡扫过在场众人。 被他看到的人,被他的气势所迫,无论狗仔还是戴廷,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场面竟比刚刚念短信时,更要寂静,只留下被摔在地上的舒笑睫还在呼痛。 而后,他伸出手,将车门打开,绅士地示意谢烟鹂上车。 谢烟鹂:…… 谢烟鹂已经彻底麻木了,还对着他道了声谢,这才优雅地上去。 他跟在身后上来,车门关上,也将舒笑睫不可置信的声音挡在了外面。 “那不是蒋兆吗?!”舒笑睫还没爬起来,已在颤抖着声音问,“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蒋兆(沉思):老婆这个角度看我,是不是更帅? 第03章 对于狗仔来说,这是精彩的一天。 本来只是想拍到谢烟鹂分手后(不一定存在)的失态,结果意外拍到了戴大少召妓被捕的镜头,峰回路转,他召的妓竟然是舒家的四小姐,而舒四小姐长了一张甜美面孔,私下作风竟然如此开放,为了勾引闺蜜的男人,主动发送Sex message。 如果说,这些已经算是劲爆,那么最后的高潮,一定要落在蒋兆出现时。 蒋兆,蒋先生。 蒋家一脉单传,他是独苗,偌大家业,由他一人继承。 光这一点,就足够别的豪门子弟艳羡,他却另辟蹊径,大学毕业,便自立门户,在国外注册公司。甫一回港,便来势汹汹,短短时间,搅得满城风雨,不知吞下几多老牌公司。 他有雷霆手段,又有一张雍容锋利的面孔。圈中提起,各个讲他是睚眦必报,绝对不能得罪。多少名门淑女想把他拿下,可他从来不近女色,称得上是守身如玉。 可没想到,守身如玉、高不可攀的蒋生,竟然也有甘心情愿替人开车门的一天? 今晚简直是狗仔们的狂欢夜,尤其是留到最后的,都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而在车上,谢烟鹂也觉得自己在做梦。 车子开得飞快,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掠过,在玻璃上划出长而模糊的橙红色丝线,车内依旧安静。 谢烟鹂单手托腮,望向窗外,却透过玻璃上的倒影,悄悄去看蒋兆。 车载冷气吞吐白雾,温度骤降,他坐在那里,侧脸英俊、冷漠至极,就好像完全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疲倦,他忽然摘下眼镜,修长手指捏了捏眉心。 光影倏忽,照出他眉尾一条伤疤,眉毛断在这里,为他整个人,添上了一点更加难以捉摸的戾气。 面相上说,断眉的人大多无情,配他薄情寡恩的一张渣男脸,实在是顶配绝配天仙配。 谢烟鹂一时心中百爪挠心,却又不肯首先开口,似乎先开口的人,总要在乎得更多。 这样微妙的心事,也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却突然说:“谢小姐。” “啊?”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谢烟鹂说:“没有。” “那就请不要一直盯着我。”他停顿一下,又加了一句,“或者你看的,可以不那么明显一点。” 谢烟鹂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将脸转向他,视线黏在他的脸上,倒像是什么垂涎美色的登徒子。 她的背脊猛地挺得更直,顺便将眼睛转开,装作若无其事说:“这么久不见,蒋先生的脸还是这么秀色可餐,一时就看出神了。” “是吗?”他淡淡道,“谢小姐倒是数十年如一日……” 数十年如一日什么? 可他偏偏不说了。 如果是过去,他一定会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比如她色迷心窍,比如她不可理喻。 时间如浪,掀开前尘,命运的翅膀拨动涟漪,多年前的笑谈,多年之后,也只余无声。 谢烟鹂的手指慢慢收紧,死死握住手包一角,甚至还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多谢夸奖,我也觉得自己保养得当,数十年如一日。” 他嗤笑一声,很轻,语焉不详道:“是吗?” 谢烟鹂也学他这幅德行,扬起下颌,故作神秘:“不是吗?” 两人对视,谢烟鹂对着他露出礼貌的八颗牙微笑,他却不笑了:“刚刚在外面的,是你未婚夫?” 谢烟鹂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算……算是吧。” “这种男人。”他说,“你看上他哪一点?” 平心而论,戴廷卖相还是不错的,标准的奶油小生长相,白净高大,好色但是胆小,像是一只还没脱离低级趣味的哈士奇。 最重要一点,够傻,哪怕在背后搞什么小手段,也幼稚得可笑,一眼就能看透。 可说话要有艺术性。 谢烟鹂严肃道:“他是我见过,最单纯的男孩子。” 蒋兆:…… 蒋兆:“单纯的男孩子不会因召妓被送入警局,谢小姐,不得不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识人不清。” “蒋先生。”谢烟鹂皮笑肉不笑说,“请不要说得像是你很了解我,咱们两个很熟吗?” 蒋兆闻言,皱了一下眉,转头看向了她。 她的下颌高昂,在他面前,骄傲一如无礼,而他面色冷淡,凝视她,却像是她从不在他眼中。 夜色如倒垂的海,远方跨江大桥之上,路灯如连绵的珠串,更远处,摩天大楼霓虹璀璨,琼楼玉宇,天上人间。 他的眼中,落入万千光芒,如同银河倾落,却又在一瞬间垂了下去,湮灭一切星光。 “你说得对。”他说,“我是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谢烟鹂张嘴却又闭上,一瞬间,竟然有了错觉:自己说的话,好像伤害到了他。 可是怎么可能?她,谢烟鹂,能伤害到蒋兆? 她几乎要被自己这个想象逗笑了,无论是十年前,亦或是十年后,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真正占据过上风,又哪里来的荣幸,能让蒋先生为她而受伤? 普罗米修斯盗火,引来天神震怒,而她何德何能,能让他跌入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车中再次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 新港的一日接近尾声,所有的热望终于渐渐熄灭,她忽然觉得疲倦,对司机说:“麻烦在下个路口停车。” 司机闻言,悄悄去看蒋兆脸色,见蒋兆没有反驳,这才将车停下。 谢烟鹂拎着包,转身要下车,出于礼貌,还是向他告别说:“多谢今晚替我解围,蒋先生,我先告辞了。” “谢小姐。”他却喊住她说,“车费麻烦结一下。” 谢烟鹂:…… 谢烟鹂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难得愿意一句话重复两遍:“车费,麻烦你结一下。” 谢烟鹂没有想到,汽油费用已经飙升至这个地步,连蒋兆这样的人,都要不顾脸面,向她要账。 她出门哪里会带现金? 包包里倒是还有一张黑卡,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已经被谢仲华给冻结了。 可她还是要问一句:“可以刷卡吗?” “车上倒还没有配备pos机。” 谢烟鹂故作遗憾道:“那……” 他继续说:“可以微信转账。” 不用照镜子,谢烟鹂也知道自己现在脸色一定很难看,今日赢过戴廷,赢过舒笑睫,难道要在他这里铩羽而归? 她看到他的神情里,带上一点几不可查的愉快,就好像见她张口结舌,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 对此,她的评价是,实在不如十年前可爱。 人一长大,就会变得面目可憎—— 哪怕样貌依旧赏心悦目,但心肠已经和大资本家一样黢黑。 谢烟鹂似乎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可真按他说的老老实实转账,却又到底落入下风。 她从不认输,哪怕最小一件事,也要争个输赢。 所以,她望着他,忽然展颜一笑,笑容明媚,连唇角弯折的弧度,都带上了引人遐思的微妙,就像是一朵玫瑰,开到了最盛之时,只是随风轻颤,便让人趋之若鹜。 “以蒋先生身家,哪里会和我计较这么一点车费。要我猜猜……”她凑近一点他,像是好奇似的问他说,“不会是想要我的微信号码吧?”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动,她就又往前俯首,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路口红灯转绿,人形标闪烁,如同一颗沸腾的心脏,轻快地跳跃着。 她眼中同样闪烁着雀跃不定的光芒,嫣红的唇在离他最近的距离,恶作剧一般停下,却又自手袋中抽出一支口红,越过他去,在他身后的窗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她写字时,一条雪白的手臂横在他的面前,像是一座玉山,可玉山不会这样柔软莹润,倒是更像是月色下的海妖,伸出手臂,拥抱恋人,而后一同坠入永远望不到光亮的深渊尽头。 而她乌黑的发悄无声息自肩头滑落,扫过他的鼻端,令他闻到类似于大马士革玫瑰的气息。 战争摧毁大马士革,可人类心中的信仰永存。 他从不信奉神灵,却在这一刻,感悟近乎永恒。 下一刻,她已经抽身离去,轻轻捋了捋稍显凌乱的长发—— 这一点凌乱,无损她的美丽,反倒带上了别样的风情。 她对着他,嫣然一笑,雪白的齿嗪住下唇,飞过去一个眼风:“而我,恰好从不会拒绝你。这是我的号码,蒋先生,随时欢迎来加我。” 蒋兆一时没有说话,甚至连动作都停止,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往下滑,滑落到颈子上时,稍稍费力地将视线转开。 很绅士风度,也很捧场。 她笑得更加得意,眼角眉梢都在宣称,自己凭借美色,夺得今日最终的胜利。 有点可爱,他想,但也有点欠揍。 所以在她转身,将要下车时,他终于开口:“谢小姐。” 她故意慢了半拍,妩媚生姿地转过头来:“什么?” “其实,转账不一定需要加好友。”他举起手机,出示自己的收款二维码,“扫一下就好。” 谢烟鹂:“……哈?” 他看了一眼车窗上一串号码,又淡淡道:“现在还要加上车辆清洗费用。” 谢烟鹂:…… 他说:“微信还是支付宝?” 许久,谢烟鹂僵硬道:“微信吧。” 她连数字都没有看,飞快地把钱转过去,而后逃一样冲下了车。 车窗降下,露出蒋兆那张全世界最讨厌的脸,大概看在钱的份上,附赠一个微笑给她:“今晚很愉快,谢小姐,改日再见。” 而后,不等她反击,便扬长而去。 车子一骑绝尘,感谢市政环卫,起码没有尘土飞扬。 离开冷气,潮湿黏腻的热气团便包裹过来,谢烟鹂凝视他离开的方向,脸上,忽然露出一个近似于怀念的笑容。 记忆里的夏日永恒,头顶的吊扇漫无边际地转着,窗外的蝉鸣悠远,天是永远蓝得透明,而他站在面前,眉头微皱,说出的话冰冷至极:“不用告诉我你想考哪里。谢烟鹂,咱们不会再见了。” 可原来,以为不会再见的人,在命运的拨弄下仍会再见。 哪怕珍珠枯萎、玫瑰成灰。 十年了,她想,蒋兆,我们终于,又相遇了。 作者有话说: 蒋兆(推眼镜,冷冷):你喜欢他哪一点,我让他改。 重逢结束,下一章就要转入少年时期啦~ 第04章 十年前的夏日,日光同十年后一样炽热。 谢烟鹂下出租车时,雨正好停下。 夏季多雨,声势浩大,却又结束得匆忙,柏油马路被淋湿了,太阳一晒,蒸起腾腾的白雾。 老城区排水系统做的不好,谢烟鹂单脚跳过一滩积水,轻盈地落到人行道上。 人行道上停着满满当当的共享单车,最边上有个人正弯着腰还车,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刚要骂人,看到是她,惊喜道:“啾啾!” 谢烟鹂小名叫啾啾,是她妈季女士给起的,说她出生时,哭声大,可是声音好听,像是小鸟啾啼—— 谢烟鹂觉得,这纯粹是季女士情人眼里出西施,自己生的女儿怎么样都好,反正她是从没觉得哪个小屁孩的哭声好听。 自从季女士去世,这么喊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谢烟鹂脸上露出个笑容:“陈叔。” 陈锋年轻时候个子很高,一身腱子肉,谢烟鹂记得小时候被妈妈领着第一次见他,他理了个光头,看起来凶神恶煞,很容易吓哭小朋友。 到了这个年纪,他反倒长了头发,理得短短的,一笑,脸上也没那么凶了:“你怎么来了?” “来收租。” “这种事哪还用你亲自来?” 谢烟鹂笑了笑没有回答,陈锋就没往下问,继而热情说:“你方姨熬了凉茶,来喝一杯。” 谢烟鹂刚想婉拒,陈锋又说:“这凉茶还是大小姐教着煮的。” ……那还是喝一杯吧。 谢烟鹂拒绝的话咽下,被陈峰给拐了回去。 陈锋开的是烧烤店,白天没什么人,店里小工拿了羊肉坐在大堂里串串子。 头顶的大吊扇转得飞快,把吧台上记账的本子吹得哗啦啦地响。 方改琴拿着大蒲扇,一边暴躁地扇,一边把计算器按得噼里啪啦响。 看到陈锋进来,立刻骂他说:“龟儿子又跑哪去了!让我知道你又去钓鱼,看我不把你的鱼竿给掰了!” 陈锋挨了骂也只敢赔笑:“没去钓鱼。这么热的天去钓鱼不是找罪受。” 又把高壮的身子往旁边移开:“老婆,你看谁来了。” 谢烟鹂配合地探出头来:“方姨,大老远就听到你吼陈叔,我妈说了,女人不要天天生气。” “啾啾怎么来啦!”方改琴看到她,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又瞪了陈锋一眼,“你不知道,这个龟……陈锋,这么热的天,还要去钓鱼,油都晒出来了,哪天热得心脏病发作,死在鱼池边,晒一下午就臭了!” “来收租,顺便见见新租户。”谢烟鹂撒娇说,“知道你是心疼陈叔,你不要故意说得凶巴巴嘛。” 方改琴看到她,哪还有火气,笑得脸上开了花:“好好好,不骂他了。新租户说的是街角那户吧?” 谢烟鹂点了点头,陈锋刚好从后面钻出来,一手提着一大壶凉茶,另一只手拿了个精致的盒子,插话说:“老白他们有福气,儿子学习好,考了好大学,一毕业就买了房,把他们接去享福了。” “我知道。”谢烟鹂笑眯眯说,“白伯伯他们走之前,还来给我送喜饼了。” 江城的传统,乔迁新居时,要做喜饼分发,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谢烟鹂要帮陈锋拿东西,却被方改琴挤到一边:“哪用你自己动手,我来。” 陈锋已经把凉茶放下,又小心翼翼把盒子递给方改琴。 方改琴打开来,露出里面漂亮的玻璃杯,杯身晶莹剔透,阳光偷偷照进几缕,落在上面,将整个杯子都映成了金色,杯身受热,渐渐显出几朵淡粉色的樱花,打眼一看,像是飘在杯中。 这杯子是陈锋特意买的,放在这里,只有谢烟鹂来了才能用。 方改琴拿起杯子,先用热水烫过,又取了块干净手帕将水珠擦干净,这才倒了一杯凉茶递给谢烟鹂:“尝尝方姨的手艺,看味道和大小姐做的一样不一样。” 谢烟鹂接过来道了一声谢,小小喝了一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方改琴期待地问:“怎么样?” 谢烟鹂勉强说:“挺好的。” ……比想象中还苦。 她默默握紧拳头,努力装出云淡风轻。 方改琴噗嗤一声笑了:“苦吧?大小姐也怕苦,偏偏总爱煮凉茶,她说喝了泻火。” 记忆里一到夏天,家里是总飘着一股淡淡的清苦味道,厨房里,母亲站在那里,耐心地看着火,又招手喊她说:“啾啾,来尝尝看。” 她那时还很小,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扑到妈妈腿边,妈妈就拿筷子给她蘸了,送到嘴里。 她含住筷子,砸了咂嘴,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苦的!” 妈妈哈哈大笑,又抱起她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爸爸最爱喝这个了。” 谢烟鹂回过神来时,手里的凉茶已经被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喝了大半,喝到最后,反倒从苦涩里品出淡淡的甜来。 喝完茶,她就站起身来:“真的挺好喝的,方姨,等有空了,再来找你喝茶。” 方改琴问:“这就走啦?” “还有好多家要去呢。” 方改琴喊住她:“这么热的天,哪用你亲自跑一趟。你等一等……” 正说着,陈锋一头汗地从外面撞进来,手里拿着个大黑塑料袋,看她要走,连忙拦住:“啾啾,你不用去了,我都帮你要回来了。” 说着,把塑料袋放到桌子上。 袋口打开,露出里面一摞一摞的现钞,拿白色宽条纸扎起来,纸上还拿笔写了名字。 “整条街一共三十九家店这个月的租金,三十八家的都在这里了。”陈锋跑了一趟,满头都是汗,连身上的t恤都被汗湿透了,一口闷了一杯凉茶才往下说,“新来的那家我没去要,第一次收租,还是你亲自上门比较好。” 方改琴骂他:“啾啾一个小孩子,你一会儿陪着一起。” “你懂什么!”陈锋平常逆来顺受,这个时候,一脸严肃地反驳,“这条街的铺子都是大小姐留给啾啾的,她早晚得学会自己去应付这些人。” 方改琴被他说得一哽,旁边谢烟鹂说:“谢谢陈叔。” 又小声和方改琴说:“陈叔是为我好。方姨,我已经长大了。” 方改琴不知想到什么,眼圈有点红:“是,啾啾一眨眼那么大了,那时我们第一次看到你,你被大小姐抱在怀里,还那么小……” 陈锋大声说:“你说这个干什么!真是年纪越大越啰嗦!” 谢烟鹂知道,陈锋是怕她想起妈妈会伤心。 母亲去世前,把整条街的店铺都转到了她的名下,这么多年,一直靠着陈锋替她收租打理,钱每月都按时转到账上,只会早不会晚,租户来来去去,可陈锋从不让她操心。 “陈叔,没关系的。”谢烟鹂笑着揽住方改琴的手臂,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说,“能有个人和我说说妈妈的事挺好。” 她这么乖,方改琴更加伤心,要是大小姐没有去的那么早,能看到啾啾现在的样子,不知道是要欣慰女儿的懂事,还是难过—— 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总要比别人成熟的更早。 谢烟鹂喝完一杯凉茶,又在陈锋的陪同下去把收来的租金存到了卡里。 存完钱,陈锋问她:“是不是和你爸爸吵架了?” “啊?”谢烟鹂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你想到哪去了,我拿钱又不是为了离家出走。我是打算转学,要交一笔借读费。” “转去哪?” “一中。” “一中好啊!你当时去那个育才,我就跟你方姨说,那不是耽误你了?那都是坏学生才去的地方。”陈锋又生气说,“你是为了学习,你爸怎么让你自己交借读费!” 谢烟鹂咳了一声:“我爸为了把我转进去,给学校捐了一栋楼。” 陈锋:…… 陈锋改口说:“都是为了学习,一栋楼也值了。” 一中每年升学率都是第一,全省的尖子生挤破头往里进,都说如果能进一中,那就是半只脚踏进重点大学了。 至于育才,挂着一中分校的名头,其实是座私立学校,有钱就能上。谢烟鹂当初中考失利,花钱去了育才,陈锋就很有怨言—— 当然是针对谢烟鹂她爹谢仲华的,既然有钱让孩子上育才,怎么不找找门路,把人塞去更好的学校? 现在看谢烟鹂终于转学,而且还转进了最好的一中,陈锋终于放了心,看谢烟鹂的眼神越发慈爱。 谢烟鹂没敢说,自己转学不是为了学习,有点心虚地和陈锋告别,脚步轻快地往街尾走。 这么一耽误,已经到了落日时分。 远方赤金色的太阳,像是一轮燃烧到了最后的玉盘,缓缓地坠入楼与楼的夹角之中。 街尾的店刚刚装修过,门前的橱窗翻新,落地窗擦拭得干净剔透,里面摆满了各色鲜花。门头处的标牌刷了奶油白的油漆,黑色的毛笔重重写了“停翠”二字。 笔锋苍劲有力,最后一笔,拖得长了,却又显得意态恣懒起来。 谢烟鹂小时候也练过几天毛笔字,只是她闲不住,抓了毛笔在墙上画画,等谢仲华发现的时候,已经密密麻麻画满了整面墙的大作,她自己身上倒是干干净净,还振振有词说:“女孩子要讲卫生。” 谢仲华闻言,脸比她的大作还黑,从此也不提让她练字陶冶情操的事儿了。 谢烟鹂站在店外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推了一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店内,冷气蔓延出来,连呼吸到的空气都清冽起来,谢烟鹂进入,入目可见的,是大丛的热带吊篮,被挂在房梁上,长而纤细的叶羽垂下,遮蔽落地窗中照耀进来的日光。叶片投下泠泠的剪影,空调里的风吹过来,一时枝摇影动。 脚边放满了各色鲜花,不像一般花店中,被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鲜花都被斜插在硕大的玻璃花槽中,如同陆地上的水族馆,走动间,裸露在外的小腿擦过绉纱般的花瓣,留下柔软的触感。 只是没有人。 这一间花店,空空荡荡,各色花香,缠绵地混杂在一起,努力分辨,也只能闻得出玫瑰同铃兰两种味道。 谢烟鹂微微皱眉,环顾四周,终于在房间最深,日光照不到的地方看到一个人影,正倚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她走过去,拂开堆在桌上的大蓬芍药同矢车菊,露出了鲜花后面,躺在那里的人。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头发带一点自来卷,露在外面的脖颈长而白皙。 地方太小,他在角落,长得过分的腿有些委屈地蜷起,修长雪白的手上抓着一本翻开的书,虚虚地扣在脸上。 书皮是黑色,上面用烫金的大字写着《玫瑰的秘密》。而他也如同睡在玫瑰花丛间,那样安静无声。 谢烟鹂本想叫醒他,却又忽然有些好奇,犹豫一下,伸出手来。 书一寸寸被抽开,书下的脸也一寸寸露了出来,最先看到的,是一双极浓密的眉,眉骨压得低,笼着下面一双闭着的狭长眼睛,眼尾斜斜向上,最末梢,点着一颗很淡很淡的痣,若是不仔细看,一定会错过。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丑。 谢烟鹂挑了挑眉,表示赞赏,刚要继续抽开书来,就看到那双紧闭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忽然,就睁开来。 他的眼睛是近似于金色的冷棕,冷而锋利,望着她,如同一柄锋芒毕露的刀,轻而易举,就可俘获少女芳心。 斜照的夕阳像是新娘的面纱,香气似浪,没过店内无数的鲜花。 隔着花朵同夕阳,他们已经是全世界最近的两人。 他凝视着她,眉峰皱起一点,视线专注一如情深,几乎令人生出被珍视的错觉。 谢烟鹂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心猛地漏跳一拍—— 而后,“啪”地一声,把那本书,又扣回了他的脸上。 刚睁开眼又被砸回去的蒋兆:…… 白日行凶的谢烟鹂:…… 两人相顾无言,到底还是蒋兆先开口。 “入室抢劫?” 他的声音带一点初醒后的沙哑,低而懒散地响在耳边,震得耳朵几乎有些酥痒。 谢烟鹂“呃”了一声,刚揉了揉耳朵,听到他又问。 “劫财还是劫色?” 谢烟鹂:“……哈?” 他漂亮的眼睛抬起来,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掠过她的眉梢,便又将视线转开。 “劫财没有。”他侧了一点头,嘴角挑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对着她戏谑地说,“劫色,你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说: 谢烟鹂:速度起来,迎接一场入室抢劫的爱情! 第05章 谢烟鹂想,一个自恋狂。 谢烟鹂又想,不过自恋得有道理。 以他的脸来看,确实达到了被劫标准。 这么想的时候,谢烟鹂又忍不住去端详他。 他正随手把书扔回桌上。 书是硬壳、厚底,砸在那一大捧的花朵上,空气连便弥漫着鲜花受伤后的花汁香气。 他大概是没睡醒,有点倦怠地耷拉下眼睛,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漫不经心地转着右手尾指上的一枚银戒。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连指甲都修剪得短而整齐,看起来像是精通钢琴。 谢烟鹂的视线不小心被吸引过去,落在那枚尾戒上,有些惊讶道:“你戴女戒?” 他“嗯”了一声,声音恹恹,明显不欲多说。 谢烟鹂也不再问,站了一会儿,有些累了,自己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着他。 半晌,他捏了捏鼻梁,像是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反手从腿边的小冰箱里拎出两瓶牛奶。 牛奶是玻璃瓶的,圆圆的肚子,细长的瓶颈,一瓶粉色一瓶棕色。 他把粉色的递给她,谢烟鹂接过来看了看,草莓味道。 谢烟鹂说:“谢谢……” 他却忽然又伸手,把牛奶给拿走,替她把盖子打开,这才又放在桌上推过来。 他用的力气大,可是姿态潇洒,举重若轻。玻璃瓶子在桌面上飞驰而过,刚刚好停在她手边。 玻璃瓶散发着冰凉的气息,飘散开来,凝成一颗颗剔透的小水珠。 他叼着吸管,把瓶身转向有生产日期那一边,看了看,懒洋洋问她说:“买花?” “不是。”她说,“来劫财的。” 他额外看她一眼,眉毛稍稍挑起一点,露出个疑问的神情。 谢烟鹂心里想笑,一脸严肃说:“收房租。” “你?”他有些不信,“签合同的时候,来的是你爸妈?” “你说的是白叔叔吧,他们租的我家房子,以后都是我来收租了。”谢烟鹂早有准备,不慌不忙把之前签的合同拿出来,“看,白纸黑字。” 他不看合同,看她一眼:“大小姐亲自收租?” 她笑眯眯地说:“不敢当,家里就等着租金买米下锅呢。” 他嗤地一声笑了:“那你得等一会儿,管账的还没回来。” “这店不是你开的?” “不敢当。”他用她刚刚的腔调,带一点讥诮说,“暑假工,就等着工资交学费呢。” 谢烟鹂长长地“哦”了一声:“勤工俭学啊。” 他大概觉得她在说废话,没理她,把手里的牛奶放到桌上。 谢烟鹂问他:“你怎么不喝?” 他说:“过期了。” 谢烟鹂连忙低头看自己那瓶,他又说:“你那瓶没过。” 谢烟鹂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了吗?” “没了。” “那你不就没得喝了?” 他说:“你不喝的话就还我……” 话音未落,谢烟鹂抓着瓶子凑到嘴边,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半瓶,而后很无辜地看着他说:“喝过了。” 蒋兆:…… 他一定有点儿无语,刚好刚刚她也有点儿无语。 这一把,算是打平了。 谢烟鹂在心里悄悄比了个耶,表面上十分端庄地又喝了一小口,微笑说:“多谢咯。” 她笑起来,两眼弯弯,像是一只偷到蜂蜜的小狐狸。 有点可爱,有点可恶。 蒋兆看她一眼,没和她一般见识。 她已经站起身,在店里逛了一圈,点评说:“装修得很漂亮嘛,花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 “你刚刚拿书砸坏了那么多花,要赔钱吗?” “不用。” “你们老板这么大方?” “不是大方。”他淡淡道,“她给的工资太低,开了我,就没小工了。” 他一脸一本正经,弄得谢烟鹂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好低头,正好看到脚边的白玫瑰。 玫瑰开得正盛,花盘如同少女曼丽的面孔,一朵就有拳头大小,灯光下,白得如梦似幻。 谢烟鹂见艳心喜,俯下身去问他:“这是什么品种?” 他瞥了一眼:“Tineke。” “进口品种?” “德国种。” 他说着,已经走了过来。 站起来才知道,原来他这么高,高且瘦,像是一棵肆意盎然的树。 他走近的时候,谢烟鹂忍不住微微扬起头看她—— 在女生里,她已经算是高个子了,可头顶却只到他的下颌。 他弯下腰,将一大捧花从玻璃水槽中捞了出来。 花茎细长,湿漉漉地往下淌水,谢烟鹂站得离他很近,几滴水溅在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上,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 他看到了,递过来一盒抽纸,谢烟鹂随手抽出两张,又问他说:“可以自己选包花纸的颜色吗?” 他说:“可以。” 谢烟鹂说:“那你替我选吧。” 蒋兆:…… 客人就是上帝。 蒋兆任劳任怨,从厚厚一摞包花纸里抽出几张,她还在左顾右盼,又被他身后的柜子吸引了注意,走过来,摸了摸柜子,很感叹说:“这柜子白伯伯送给你们了?” 他没回答,她老气横秋道:“以前我来找白伯伯,他就总要替我量身高。你看,线都划在这上面了。” 她说“你看”,蒋兆下意识就看过去。 她尖尖的指尖正指着柜子侧边,上面一行整整齐齐的泛白划线,从低到高,烙印着一个人成长的印记。 岁月里的小丫头变成了面前的少女,亭亭玉立站在这里,穿一条奶油黄的连衣裙,黑而浓密的长发流泉似的落下,遮住一点露在外面圆润雪白的肩头。 散着头发也不怕热,他漫不经心地想,头发挺长,个子也挺高…… 一边想一边裁纸,“嘶拉”一声,手下的包花纸被裁歪了。 蒋兆臭着脸把歪了的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那边,谢烟鹂又有新发现:“这个怎么放在这儿?” 他只好又看过去,就见包花纸里夹杂着几张宣纸,被她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宣纸轻薄,空气稍一流动便飘扬起来,翻飞间,像是一朵素白的兰花。 谢烟鹂问:“这也是包花纸?” “练字的废纸。” “这么好看居然是废纸?”她咂了咂舌,十分真情实感地可惜道,“不然你也替我包进去吧。” 蒋兆没忍住,又看她一眼。 她逆着光站在身后,两只手捧着那张宣纸,巴掌大的一张面孔上,有一双大而明媚的眼睛,哪怕不仔细看,也很难忽视她很长很长的睫毛。 他到底伸出手,将纸接了过来,裁成合适大小,垫在了花下。 他用了黑白两色来包这束花,宣纸几乎透明,黑色的字印在白色的雪梨纸上,衬着艳烈雪白的玫瑰,格外显出一股出尘之意。 这样的搭配竟然挺不错。 谢烟鹂欢天喜地地把花接过来抱在臂弯里,问他:“多少钱?” 他视线落在她含笑的眼睛上,半天,说:“看着给。” 谢烟鹂第一次遇到这么随意的小工,一时油然而生出对店主的同情,并且告诉自己,以后要是开店雇人,一定不能克扣别人的工资,否则说不定哪天,店都要被人给白送出去了。 她正想着,门又被推开,有人风风火火地撞进来说:“热死了热死了,小兆子,赶紧把空调温度调低点。” ……小兆子? 谢烟鹂看看蒋兆,他本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面孔,听了这个称呼脸色更臭。 那人却已经看向谢烟鹂,很惊讶说:“你女朋友?” 离得近,谢烟鹂几乎听到蒋兆磨牙的声音:“不是,来收租的。” “收租?”那人长了一张十分出尘脱俗的面容,细细弯弯的柳叶眉,配了一双圆圆的杏核眼,可说话大大咧咧,“怎么是个小姑娘?” 谢烟鹂只好自我介绍说:“白伯伯之前也是租我家的铺子。” “原来是大房东。”那人肃然起敬,向着她伸手说,“你好你好,我姓楚,楚双枝。” 谢烟鹂说:“我叫谢烟鹂。” “好名字啊。”楚双枝握住她的手上下摇了摇,就要往外跑,“你稍等,我去银行取钱。” 谢烟鹂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你不要看看租房合同吗,万一我是骗子呢?” 楚双枝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也会当骗子?” 这话说得也太动听了! 谢烟鹂虽然自觉自己是个谦虚的人,可又觉得群众的眼神果然是雪亮的,抿着唇矜持一笑:“楚小姐过奖了。” “没有过奖,实话实说哈。我看你和小兆子年龄差不多,喊我双枝姐就行。”楚双枝使唤蒋兆,“你在这儿好好招待咱们的大房东,别又摆一张晚娘脸出来。” 说完,又风风火火地卷着一阵风出去了。 谢烟鹂简直叹为观止了:“她就是你们老板?” “嗯。” “她长得好像仕女图里的人。” “是吗?”蒋兆臭着脸说,“那副仕女图画的《穆桂英挂帅》?” 谢烟鹂噗嗤一声笑了,一时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喝东西。 蒋兆拿着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又往下调了调,过了一会儿,楚双枝拎着个牛皮纸袋子回来,递给谢烟鹂说:“你数数。” 谢烟鹂接过来,看到里面放了三摞钱:“这么多?” “三个月的。”楚双枝唏嘘说,“这么热的天,免得你多跑。” 谢烟鹂第一次见到这么替房东着想的租客,简直想要替她减免一个月租金。 可谢烟鹂收租金有急用,只好在心里决定,等以后手头没这么紧了,一定给楚双枝降房租。 谢烟鹂走的时候,楚双枝亲自把她送到门口。 她一手抱花,一手拿牛奶,只好把钱袋子随便挂在手肘里。 楚双枝看得心惊肉跳:“你先找家银行存进去再回家。” 谢烟鹂点头应下,楚双枝这才恋恋不舍回去。 就看到屋里,蒋兆精神了这么一会儿,居然又躺下了。 楚双枝怒道:“你怎么天天除了吃就是睡!” 蒋兆没理她,楚双枝也习以为常,拿了扫把把地上刚刚落下的花叶给扫了,又和蒋兆说:“刚刚的小房东长得漂亮,声音也甜。” 蒋兆躺在那里,一边发呆,一边拿着刚刚裁纸用的匕首在手里转。 匕首细长一条,刃被磨得很亮,在他指尖悬出一弧银色的闪电。 听到楚双枝的话,匕首顿住,他拿指尖轻轻地摩挲刀背,脑中闪过谢烟鹂的脸,先想起的,是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人时专注好奇,像是一只刚出窝的小猫。 以前看到书里写人的眼睛像是“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蒋兆还不明白是什么样子,看到她,书里的字就活了起来。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听到楚双枝兴高采烈地说:“而且她还有这么多铺子可以收租。我要是你,一定追她做女友,说不准以后,天天可以吃软饭!”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见面,蒋大爷一眼一眼看不够啊 第06章 谢烟鹂把钱存到卡里,认真地端详自己的余额。 这张卡是她爹谢仲华替她开的,拿来供她零用。 谢仲华给钱很大方,谢烟鹂花钱更大方,一到月底里面就空空荡荡,如今存进来钱,才显出丰收的喜悦。 谢烟鹂忍不住露出个笑,拿手指头点着屏幕,一个零一个零数过去,数完了,心满意足地退卡走人。 她先不忙着回家,拐去肯德基买了一个全家桶,又拎了一杯奶茶,这才打车回去。 到家时已经七点多了,华灯初上,别墅区亮起点点光芒,中心皇帝位最大一栋别墅前面,放了一只巨大的充气兔子,头顶绕了一圈彩色小灯泡,夜色中一闪一闪,把欧式装潢的别墅硬生生拉到了县城游乐园水准。 谢烟鹂在兔子面前脚步一顿,仰头看向兔子的三瓣嘴。 兔子笑口常开,嘴里两颗雪白的大门牙显得胃口不错,手中还抓着一副对联。 左边写着:人顺家顺事事顺。 右边写着:业兴财兴年年兴。 脖子上贴着横批:家和万事足。 谢烟鹂:…… 还不到九月,就有卖对联的了? 不对,这么大的兔子哪来的?! 谢烟鹂一头雾水地走进家门,屋里灯火通明,餐厅桌上,摆了六菜一汤,小几上还放着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 谢仲华正端着一碗莼菜羹从厨房走出来,看到她,招呼说:“回来了?” 谢烟鹂拿鼻子“嗯”了一声,谢仲华和蔼道:“赶紧去洗洗手,吃饭了。” “不用。”谢烟鹂说,“我买了饭。” 谢仲华看她怀里抱着的全家桶,眉毛一拧:“只吃那个怎么行?” “怎么不行?”谢烟鹂冷冷说,“反正我饿死了,也和你没关系。” “你怎么说话的?” “我就这么说话。” 谢仲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这是我女儿,亲生的。 三遍之后,谢仲华挤出一个笑容:“爸爸做了你最爱的可乐鸡翅和红烧肉,肯德基可以留到明天再吃。” 谢烟鹂不领情:“我不爱吃那玩意儿了。” 说完,转身要上楼,上到一半又停下,对谢仲华说:“我劝你也少吃点肉,吃多了便秘。” 谢仲华:…… 谢仲华现在就被她气出了一脸便秘脸色。 谢烟鹂大获全胜,哼着歌回了房间。看了一眼全家桶,又想起刚刚闻到的可乐鸡翅和红烧肉的香味,肚子“咕”地一声叫了出来。 她拿了一块原味鸡,催眠自己:“这不是原味鸡,这是可乐鸡翅。” 啃了一口,实在骗不了自己,谢烟鹂面露难色,和盒子上的肯爷爷大眼瞪小眼。 手机忽然振动两下,谢烟鹂立刻把原味鸡丢回了盒子里,拿无名指单指戳开屏幕。 微信里,是康蓉给她发的消息。 耶比椰蓉:【你真要转学了?】 谢烟鹂手上沾了油,一指禅戳:【嗯。】 耶比椰蓉:【呜呜呜呜我舍不得你。】 康蓉连发三张哭哭表情包,最后一张的小猫哭唧唧,谢烟鹂看了一眼,大手一挥,偷了。 一颗小盐粒:【反正离得不远,你放学来找我,咱们还能一起吃饭。】 耶比椰蓉:【也有道理哦。】 耶比椰蓉:【怎么突然就决定转学了?你爸同意了?】 同意是同意了,就是同意的态度不太好。 谢烟鹂大言不惭:【他高兴还来不及。】 耶比椰蓉:【听说一中的学生都是变态,在厕所里还在背书,马桶盖子上都写满单词。】 谢烟鹂:噗嗤。 一颗小盐粒:【你哪听来的?】 一颗小盐粒:【上厕所的时候马桶盖都掀起来了,怎么在上面写单词啊?】 耶比椰蓉:【你说的也有道理……】 耶比椰蓉:【但重点是这个吗!】 耶比椰蓉:【[怒][怒][怒]】 谢烟鹂轻轻笑了起来,把手机推到一边,看看冷了的肯德基,彻底没了胃口。 肚子还在咕咕作响,谢烟鹂叹了口气,有点不高兴地弹了弹桌上放着的小兔子。 小兔子的脑袋下面装了弹簧,被弹了之后,拼命地冲着她点头。 门忽然被敲响,谢烟鹂没动,半天,听到脚步声响起,慢慢地走远了,这才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悄悄打开门。 门外,放着托盘,上面摆了三个菜,是她最爱吃的可乐鸡翅、红烧肉和蚝油生菜,还有一碗米,盛得满满的,冒出一个尖,尖上还撒了几颗黑芝麻。 饭和菜都热气腾腾,谢烟鹂向着旁边看了看,看到隔壁的隔壁,书房的门留了一条缝,于是立刻板起脸,慢吞吞地把托盘端起来。 等她关上门,书房里的谢仲华闪身出来,看着自己送上来的饭菜被小公主接纳了,脸上露出个笑容,哼着歌下了楼。 房间内,谢烟鹂正认真地品尝自己的晚餐。 可乐鸡翅和红烧肉都是甜咸口,鸡翅滑嫩,连骨头吮吸起来都有滋味。红烧肉软烂,小砂锅里炖了至少两个小时,几乎入口即化。谢仲华还额外放了干红辣椒,一点点辣画龙点睛,赋予更丰富的味觉。蚝油生菜中规中矩,可放在肉菜面前,就格外解腻。 谢烟鹂饿到现在,胃口大开,三个菜吃得干干净净,连米饭都一颗不剩。 她吃完饭,心情就变得很好,端着盘子下楼。 客厅里,谢仲华本来正在看电视,看她来了,先去瞥盘子,见到盘子空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小公主愿意吃他做的饭,还愿意吃的这么干净,那就是愿意和他讲和。 谢仲华说:“给我吧,我去刷。” “我自己来就好。”谢烟鹂还有点故作冷淡,“谢老板哪能干这个?” 谢仲华咳了一声:“之前是爸爸不好,说了气话,啾啾,别和爸爸一般见识了。” 一个月前,谢烟鹂突发奇想,要转学去一中。 谢仲华年轻时候脑子灵光,可是学习不行,初中毕业就跟着同乡的一起来城里闯,最开始在工地上给人扛大包,一顿饭能吃七八个馒头。平生最大遗憾,就是没有好好念书,所以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谢烟鹂身上。 没想到谢烟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学的还烂,初中毕业也差点没学上。 这是真的亲生女儿。 谢仲华没办法,捏着鼻子把她塞到育才,谢烟鹂老老实实上了一年,忽然又作妖,非要去一中本校。 谢仲华再次默念,这是亲女儿,托关系跑得腿都细了,总算把钱给捐出去,把女儿给塞进来。 三天前,谢烟鹂闲着没事儿去谢仲华公司,正好撞见谢仲华新雇来的漂亮小秘书对着他撒娇弄痴,谢烟鹂当场大怒,大闹公司,逼着谢仲华把小秘书给开除。 谢仲华身为大老板,堂堂正正的民营企业家,当地著名纳税大户,被女儿这样批评,一时下不来台。 父女两个脾气像,都是发起火儿来才不管面前是不是天王老子。 针尖对麦芒之下,谢仲华怒道:“你都是老子养着,有种别要老子的钱!” 当然,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谢烟鹂说到做到,不要他的钱—— 她跑去收租去了。 整条街的商铺都是谢烟鹂母亲季窈留给她的,怕的就是自己走之后,谢仲华再娶,有后妈就有后爹,万一对谢烟鹂不好,谢烟鹂也自己有钱可以花。 女儿大了就不好管了,谢仲华暗叹父亲的威严有损。 却没想过,谢烟鹂从小,自己就把她宠上了天,要星星的话,他不但立刻去帮女儿摘,更是要顺道把月亮也摘下来,挂在小公主床头。 月亮:MMP。 谢仲华从没当过严父,现在低声下气,谢烟鹂气还没发完,“哼”了一声,低头刷碗。 旁边谢老板忙不迭递上干净的洗碗巾:“小江是不太懂事儿……爸爸已经把她开除了。” 谢烟鹂看他一眼:“你舍得?” “怎么舍不得?”谢仲华说了心里话,“有事的话,不要在外面说,回来跟爸爸讲。你大庭广众的……爸爸也是老板,要面子的嘛。” 谢仲华态度给到位,谢烟鹂心里的气总算是消了,拖长调说:“知道啦——” “下次收租,还是让你陈叔叔来吧。你一个小姑娘,拎着钱到处跑不安全。” “爸爸。”一旦讲和,谢烟鹂就很好说话,抱住谢仲华的手臂摇了摇,“陈叔叔全程陪着我呢。再说,我又不傻,有人来抢我把钱丢给他们就好了。” 谢仲华考虑的更多:“万一他们不止要钱呢?” 谢烟鹂忽然想到了那名花店小工劫财还是劫色的选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仲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你别不当一回事儿。钱,爸爸可以赚回来,万一你出事儿,让爸爸怎么办?” “好啦好啦。”谢烟鹂甜甜地撒娇说,“知道爸爸最疼我,我也最爱爸爸了。今天炖的红烧肉好好吃,爸,你辛苦了,我给你泡杯茶喝吧?” 谢烟鹂从小到大都是老三样,泡茶捏肩甜言蜜语。 可是谢仲华很吃这一套,替她把碗放进碗柜中,就去客厅美滋滋坐着,等着享受女儿的孝顺了。 父慈子孝完毕,谢烟鹂回到房间,美美洗了个泡泡浴,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看到手机又亮了起来。 耶比椰蓉:【我想起来了,你不会真是为了那段视频跑去一中的吧?!】 谢烟鹂眼神在那行字上面凝了一会儿,旋即转开,手指一划,消息就被滑走了。 她握着手机躺在床上,床很大,她躺在上面,像是豌豆公主。 窗帘没有拉紧,月光便从那一道缝隙里钻了进来,谢烟鹂翻了个身,躲开照在脸上的月亮,将相册里存着的视频打开。 视频画质一般,开头是两个男孩子,都有青春正盛的面孔,皮肤晒得黑黑的,对着镜头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 左边那个朝气满满说:“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回来母校。” 右边的接上:“因为我们高考完毕了!今天回来,其实是有一件事要做……” 左边的挤眉弄眼:“有个人,想要在今天向他的女神告白!” 右边的立刻转身要去捂他的嘴,两个人嘻嘻哈哈拧打到一起,镜头翻转,正好照到身后的窗。 窗中是琴房,有人坐在那里,角度问题,并没有照到他的脸。他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瘦削有力的小臂。 玻璃隔音不好,泄露细碎琴声,他的手灵巧地在黑白键上跳跃,手指细而长,如同玫瑰花茎,于灿烂日光中,绽放瑰丽的乐章。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被上传至某音,只在小范围内传播。 谢烟鹂有一天无聊,意外打开了附近人推荐,同样意外的,听到了这段钢琴曲子。 她查了很久,都没有查到这首曲子的名称。 唯一查到了的,这两个男生是一中这一届的毕业生。 一中的毕业生,一中的琴房。 还有琴房里,没有露脸,弹奏无名钢琴曲的少年。 谢烟鹂将视频放大放大再放大,凝视着少年修长漂亮的左手手指,翘起唇角,拿指尖轻轻地点了点屏幕。 她确实是为了一段视频,就可以下决心转学的人。 因为她有这个能力,所以为什么不? 等她到了一中,她一定能查出来这首曲子究竟叫什么名字,也一定能找到,弹奏曲子的人,究竟是谁。 至于找到了要做什么…… 谢烟鹂又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松软的被子里,渐渐睡着了。 手机里的视频自动循环播放,隐约轻盈的钢琴声,在房间内安静地盘旋。 月光无声,粉饰少女的梦。 一切还未开始,一切都有无限可能。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写饿了qaq 第7章 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到了清晨,太阳升起时,水汽已经蒸发殆尽。 院中石榴树亭亭玉立,树下一片狼藉,月季被雨淋湿整晚,橙红色的花瓣散落一地。 别墅二楼,谢烟鹂把闹钟关上,卷着被子翻了个身,两条长腿一条曲起,一条伸直,小青蛙一样趴在床上赖了五分钟床。 门外,谢仲华敲了半天门,看没人回应,气沉丹田:“再不起来迟到了!” 他年近四旬,看起来仍旧英俊,并没有一般中年男人的将军肚,不开口时,甚至还能称得上文质彬彬。 可其实他嗓门很大,隔着门,也震耳欲聋。 谢烟鹂往枕头下钻了钻,到底忍无可忍回应说:“知道了。” 他这才心满意足:“饭做好了,快下来吃。” 而后,哼着歌下楼了。 谢烟鹂闭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都像是在梦游。 换衣服时,手在左边那套校服上顿了一下,又移到了右边。 左边的校服,白色短袖衬衫配一条绿色格纹百褶短裙,同色系的蝴蝶领结,胸口用金线精致地绣出一只白鸽。 白鸽口中衔着由日月、山川组成的校徽,看起来格调满满,每一根丝线都透着财大气粗。 右边的校服,白色短袖polo衫,袖口衣角砸了一圈深蓝色下边,下搭同色的深蓝长裤。 衣服裤子都宽宽大大,谢烟鹂穿上,腰身大的能再塞下一个人。 她用力把两根松紧带往里收,系了个丑丑的蝴蝶结,又对着镜子照了照。 ……好丑。 自从谢老板发财致富之后,她就再没穿过这么丑的衣服了。 楼下,谢仲华已经准备好了饭。 谢烟鹂吃生煎馒头配皮蛋瘦肉粥,吃完一屉还嘴馋,又吃了一只豆沙包。谢仲华吃油条喝豆浆,一边拿手机翻看今天的大盘。 谢烟鹂催他:“上学要迟到了!” 他这才皱着眉站起来:“走吧。” “又绿了?你不是说不买股票了。” “你冯叔叔新推的那支,说是有内部消息,绝对的妖股。” 结果是挺妖的,上市之后,曲线一路向北,跌得都快看不到了。 谢烟鹂觉得谢老板手是真臭,买的股票就没有赚到过钱,连去买刮刮乐,都张张写着谢谢惠顾。 反倒是她,还刮出过一台空调,把谢仲华高兴得要命,那台老式空调就算是落伍了,他也专门拆下来放在库中不舍得扔。 谢烟鹂站在门口,等着谢仲华,半天,看到谢仲华开着一台路虎过来。 谢烟鹂跳上车,问谢仲华:“怎么又换新车了?” 谢仲华戴着墨镜,配这台车,看起来就挺酷的:“你去新学校,换辆好点的车,免得你被人瞧不起。” 谢烟鹂翻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车从选配到提车,最少三个月。” 谢仲华“嘿嘿”两声:“你不懂,这是男人的情怀。” 车子向外,路过充气兔子,昨夜的大雨,将它两只耳朵砸的垂了下去。 谢烟鹂瞥了一眼,谢仲华问她:“喜欢吗?” “你弄这个干嘛?” “你小时候总吵着要一只大兔子,那个时候没钱,现在有钱了,给你弄一只又怎么了?” 谢烟鹂没说话,谢仲华以为她又生气了:“不喜欢的话……” “喜欢。”谢烟鹂伸出手,轻轻地拉住谢仲华的袖子晃了晃,“谢谢爸爸。” 她知道,谢仲华是为了那句话在跟她赔礼道歉,这才会绞尽脑汁,替她弄来喜欢的东西—— 可谢仲华不知道,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也早就不想要一只这么高的大兔子了。 - 一中老校区在市里面,出来得早,一路都没堵车,到了学校,时间还早。 谢烟鹂下车,目送谢仲华开走,这才往里面走。 开学前,她就被谢仲华领着来过一次学校,先来和老师见面打个招呼,谢仲华还一人塞了一张购物卡,可惜都被拒绝了。 但谢仲华财大气粗,帮学校捐一栋教学楼的手笔还是被每个老师都深深记住了。 谢烟鹂走到楼下,正好遇到了班主任王明明。 王明明五十出头,有点秃顶,手里拿着一摞卷子过来,看到谢烟鹂,就喊住她说:“谢……谢烟鹂是吧?听你爸说,你比较内向,那一会儿就不安排你自我介绍了,我领着你上去,替你跟同学们说一声。” 谢烟鹂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比较内向”的人,但既然这是老谢给她安排的人设,她就认领了。 谢烟鹂小声说:“谢谢王老师。” 声音软绵绵的,人看起来也瘦瘦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齐刘海,很甜的长相,低眉顺眼,像是个乖孩子。 王明明教学三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扫一眼就知道大概,这个“乖孩子”前面加了个“像”字,就要打上问号了。 可教书人不怕刺头,他能带一班,就能把刺头给管好。 谢烟鹂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刺头预备役,跟着王明明一起爬楼。 教室在三楼,一大早,除了值日生还在外面拖地,其余的都在里面自觉读书。 谢烟鹂眼尖,一眼看到靠走廊窗户那边,有个人正在偷吃茶叶蛋,忽然往外一看,看到王明明虎视眈眈看着他,吓得一口就把茶叶蛋吞了,噎在那里,开始艰难地捶胸顿足。 谢烟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又收回去,王明明和她说:“你是要走读?” “是。”谢烟鹂随便瞎扯,“我之前住校,失眠……看了医生建议我还是在熟悉环境入睡比较好。” 王明明不知道相信没有,哦了一声:“住得近还好,要是住得远,等高三,你们都得跑早操,你就辛苦了。” 谢烟鹂早就听说,一中高三有个变态规定,不管住校还是走读,都得按时来跑操。 到时候就让谢老板替她弄张病历单子糊弄过去。 可这话不能说出来,她点了点头,王明明就先进去。 谢烟鹂看一眼,吃茶叶蛋那个总算咽了下去,对着她,做个苦兮兮的鬼脸。 她忍不住又要笑,心里想,一中的学生,也挺有意思的。 王明明言简意赅,进去扫了一圈,看人来的差不多了,就跟大家介绍了一下谢烟鹂—— 说是介绍,也就说了一下名字,介绍她转学过来,让大家好好和她做朋友,又替谢烟鹂安排了座位,这就算是结束了。 谢烟鹂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靠着另一边的窗户。 他们这栋楼在校园角落里,从窗户往外看,能看得到围墙,还有围墙边的车棚,下面一溜的电动车,夹杂着几辆自行车。 没有车棚的地方,都栽了法国梧桐,正是叶如冠云的时候,投下深邃的影,被风一吹,荡开涟漪。 谢烟鹂挺满意这个位置,随手从包里抽出一本书。 翻开看了两行……看不懂。 窗外的日光明媚如新,每一日都是新一日。 她托腮望着远处街角的环卫工人,看着他擎着一把大扫把,弯腰将地上的落叶扫成一堆,忽然想,要是考不上大学,谢老板会不会也让她去扫大街? 或许是不会的,毕竟按谢老板的话说,她是五体不勤,连地都扫不明白,别放出去祸害别人了。 刚开学,上课节奏就挺快,第一节 是英语课。 老师风风火火进来,和大家打个招呼说:“放了一个暑假,大家都休息够了吧?知道你们心野了,今天也不讲课了……” 谢烟鹂有些惊讶,难道一中老师这么体贴? 就听英语老师说:“咱们来考个试,提提神,也看看你们放假在家学得怎么样。” 一时班中哀鸿遍野,谢烟鹂倒是面色如常:第一节 课就考试,很符合对一中的刻板印象。 下课,老师抱着一摞卷子,又风风火火走了。 同桌翻了翻书,唉声叹气说:“果然拼错了。” 又问谢烟鹂:“你考得怎么样?” “全都不会。” “啊?” 谢烟鹂气定神闲:“我是新来的,老师肯定知道。” 也是,新来的就算第一次考不好,那也是理所应当。 同桌有点羡慕,却又替她发愁,落下这么多,要怎么才能追上进度? 一上午很快过完了,放学前,谢烟鹂跑到第三排,找到班长:“班长。” 王衡抬头,看到是她还茫然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新来的转学生:“有什么事吗?” “咱们班一共多少人啊。” “六十多个。”王衡把花名册翻开看了一眼,“六十七个。” 同桌的褚羽正好听到了:“你怎么连班里几个人都不记得?” 王衡振振有词:“我宝贵的大脑内存要记更有用的东西。” 又问谢烟鹂:“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刚来班里,想了解一下。”谢烟鹂对着他笑了笑,“谢了,班长,下午请你们吃雪糕。” 等下午,王衡一进班,就看到座位上放了一个小盒子,旁边还有一袋干冰,正在往外冒着白烟。 王衡吓一跳:“什么?” 褚羽手里也拿着个盒子,正津津有味地吃,跟他介绍说:“谢烟鹂买的冰淇淋,快点吃,别化了。” “她买给咱俩的?” 褚羽翻个白眼:“全班每人一盒。” 王衡这才放心,拿起来看了看牌子,某四个字的,一盒好几十块钱,全班人手一盒…… 往日他们买冰淇淋都要小心翼翼,免得中了雪糕刺客的暗算,这款冰淇淋没事,因为它有自己的单独冰柜,十分高贵冷艳,绝不坑骗穷人。 王衡感叹说:“不愧是育才来的,真有钱啊。” - 谢烟鹂初来乍到,中午随大流地去食堂吃了顿饭。 食堂饭菜味道不差,虽然是大锅菜,可是荤素搭配,也没什么诸如“辣椒炖草莓”这样的奇葩菜色。 吃完饭,谢烟鹂又沿着学校溜达了一圈。 一中是老牌名校,建校时间超过六十余年,学校里随便一棵树,都隐天蔽日,还没到秋分,太阳依旧耀眼,树荫下行走,隐有凉爽之感。 谢烟鹂从前走到后,竟然没出多少汗,回到班里,就看到自己桌上也摆了一盒冰淇淋。 旁边同桌和她说:“谢谢你的冰淇淋。” 谢烟鹂记得同桌好像是叫……宋程程,是个标准的小学霸长相,大光明的额头,马尾辫,鼻梁上架着眼镜,重点是“小”,站起来只到她的下巴。 谢烟鹂对小小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笑眯眯说:“不用谢。这一盒没人要吗?” 宋程程奇怪道:“每个人都发到了啊,这一盒是你的。” 谢烟鹂把冰淇淋拿过来看了看,盒身上口味标着榛仁巧克力。 微苦,她不喜欢—— 因为这盒根本不是替她自己准备的。 班里加上她六十七人,她只买了六十六盒,自己没打算吃,现在多出一盒,是谁没拿吗? 谢烟鹂托腮,问宋程程:“今天开学,有人没来?” “啊?”宋程程闻言有些迷茫,“有人没来?” “什么什么?”褚羽吃完冰淇淋,路过听到她们说话,扑到宋程程肩上,“你们说什么呢?” “谢烟鹂说今天有人没来。” 褚羽说:“那肯定是……” 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 同一时间,整个班里的说话声都落了下去,竟然显出一片整齐的空白。 谢烟鹂好奇地转过头去,就看到门外,有人正走了进来。 他身后日光灿烂,自己却逆光站在影中,高挺的鼻梁眉骨夹出一个角,投下陡峭的影,将那双锋利冰冷的眼睛笼住。 或许是因为他腰细腿长,又或者肩膀宽阔,同样的丑校服,穿在他身上,就格外要显得玉树临风一些。 所有人都在看他,可他硬是走出旁若无人的效果,目不斜视穿过一众目光向前。 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然后卧倒,开始睡觉。 谢烟鹂:…… 怎么又睡? 全班依旧保持安静,大家都轻手轻脚,褚羽小声向谢烟鹂解释说:“上午没来的肯定就是他啦,他叫蒋兆,每次开学都会晚来一会儿。” 又叮嘱谢烟鹂:“在这个学校,千万不要惹他哦!上一个打扰他睡觉的人,被他揪着领子,从楼梯上直接扔下去了。” 谢烟鹂:? 靠,这是什么反派大魔王人设! 作者有话说: 大魔王登场——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你说是吧,蒋先生【。 第08章 谢烟鹂没想到,自己在花店偶遇的暑假工,这么巧,和她不但是同班同学,更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魔王。 整个下午,她都忍不住去观察他,然后发现他竟然…… 一!直!在!睡!觉! 什么样的人这么能睡?熬夜看守花店了吗? 怪不得他随便损坏花店财物、乱报价格,楚双枝还能忍他,果然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到了放学时候,住校生还有晚自习要上,走读生自由选择,谢烟鹂看了一下,全班好像只有她自己走了…… 啊,不对。 谢烟鹂看看最后一排,蒋兆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还是有人和她一样不爱学习的嘛。 谢烟鹂毫无心理负担地背上书包,宋程程忽然问她:“你要回家吗?” “对啊,我是走读……” 谢烟鹂还以为同桌会劝她留下上晚自习,没想到小学霸也背起书包:“我今天也要回家,咱们一起吧?” 小学霸都邀请了,她难道能说不? 谢烟鹂眼睛弯弯说:“好呀。” 两个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出了校门,谢烟鹂问宋程程:“我还以为你们好学生都是分秒必争,怎么舍得不上晚自习?” 宋程程犹豫一下才说:“我英语不太好……我妈替我找了个家教,让我每天晚上回去补课。” “每晚?”谢烟鹂咂舌,“那也太辛苦了吧?” “还好,也就两个小时。上完课正好可以写作业。”宋程程又叮嘱她,“你不要说出去,我妈说这个家教很难请,万一被别人知道也想来上就麻烦了。”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万一我也想上呢?” 宋程程傻了眼:“啊?你也要上?” 她这模样,明显是完全没有考虑过,谢烟鹂也有积极向上好好学习的一面。 谢烟鹂装深沉说:“原来你觉得我是个坏学生。” “没有没有!”宋程程慌了,“我就是……就是觉得……” 谢烟鹂失落道:“没关系,毕竟我是育才出来的,你会这样想也正常……” 说着,四十五度看天,可惜挤不出一颗眼泪,只好用叹气来替代。 宋程程以为自己伤到了新来同桌脆弱的心灵—— 她长得这么漂亮,还大方,请了大家吃冰淇淋,就算以前是育才的,可既然转学来一中,说明是想要好好学习的。 自己却用老眼光看人,实在是很过分! “对不起,”宋程程犹豫一下,还是下了决心,“要不,你今晚和我一起回家……咱们一起上课?” 谢烟鹂以前习惯和朋友这样开玩笑了,没想到小学霸这么单纯,一时没有忍住,抱住宋程程哈哈大笑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没生你的气,我和你开玩笑呢。” 宋程程茫然地抬起头:“真的吗?” 谢烟鹂笑得肚子疼,把头压在她的肩上说:“真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谢烟鹂,你在干什么!” 谢烟鹂转头,街角,康蓉正尖叫着冲过来:“你果然背着我有别的女人了!怪不得非要转学来一中!!!” 康蓉穿得很摇滚,黑色的露腰短上衣,配了一条黑红相间的蕾丝蓬蓬裙,上面还挂了两条银闪闪的链子,小腿袜搭厚底玛丽珍,睫毛涂得很长很长,眼影五颜六色,眼线快要飞到太阳穴,大红唇亮闪闪,叠涂了不知道几层的亮油。 总而言之,打扮得十分不良少女。 宋程程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马上要挨打了,却见康蓉冲过来之后,从另一边把她给抱住。 “那我也要加入你们!” 她不是来破坏这份友谊,她是来加入这份友谊的。 宋程程被她们两个夹在中间,康蓉穿得夸张裙摆体积庞大,其实细瘦一条,谢烟鹂看着平平无奇,可胸口平地起波澜。 宋程程忍不住脸红,挣扎说:“我要喘不过气了……” 谢烟鹂这才把她放开,又把康蓉从她身上剥下来:“别吓着我的新同桌了。” 康蓉叉腰道:“还说我放学可以来找你一起吃饭,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要私奔了?” “说不准。”谢烟鹂耸了耸肩,“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康蓉哇哇大叫:“你这个负心汉!” 宋程程不习惯两人的相处模式,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 谢烟鹂一只手挽住康蓉,免得她上蹿下跳,一手对着宋程程摆了摆:“别害怕,她只是脑子不好,不咬人的。” 康蓉说:“那可不一定,你瞧我这牙多白……我爸从国外带回来一箱电动牙刷,我也给你拿了五根。” 又对宋程程说:“见者有份,我克扣她的,分你两根。” 宋程程连忙红着脸说:“我不用的。” “别和我客气。” 康蓉说着,就要去掏她那个挂满了徽章和玩偶的包包,宋程程抵挡不住,只好说:“那……那我请你们吃章鱼小丸子。” “这就对了嘛。”康蓉甜甜蜜蜜说,“瞧咱们三个,多恩爱。” 她满口跑火车,却和谢烟鹂是从小认识的交情,两个人从幼儿园就在一起,初中三年一个班,毕业时一起烂泥扶不上墙,双双去了育才。 只是谢烟鹂心血来潮跑去一中,康蓉她爹却很理智,知道自家女儿不是学习那块料,也没时间替她办借读,康蓉就只好继续待在育才,隔空对着谢烟鹂争风吃醋。 三个人在康蓉的严肃要求下,手挽着手去买章鱼小丸子。 卖小丸子的阿姨手脚麻利,第一份给了康蓉,因为她一直在喊饿。 谢烟鹂问:“你中午没吃饱?” “食堂吃腻了。你不在,我也懒得出校门。”康蓉有气无力,“我再去那边买点吃的。” 学校门口都有这种小吃街,宋程程急着回去上家教课,拿了第二份也走了。 谢烟鹂自己一个人等着,视线随意扫过路边,忽然“咦”了一声。 红绿灯那边,有个人影,又高又瘦,人流中,如鹤立鸡群。可再仔细看时,绿灯亮起,人群流动起来,就看不见了。 谢烟鹂往前走了两步,那边,却忽然传来康蓉的尖叫声:“——滚啊!别他妈碰我!” - 康蓉站在麻辣烫摊子前面,被几个男生围住。 为首一个头发剪得很短,脖子上丁零当啷挂了不知道几串链子:“叫这么大声干什么?看到我这么爽?” 康蓉被他恶心坏了,怒骂道:“田霈,你放什么青天白日臭狗屁呢!谁看到你会爽啊?你妈把你生下来,看你一眼也要吐了!怀胎十月,就生下个你,简直倒了血霉了!” 她声音大,口齿清晰,围观路过的听到,都没忍住笑了。 田霈被她骂得丢了份儿,脸色一沉:“你他妈说什么……” 却被人从身后用力一推,向前扑去,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他身后,谢烟鹂收回手来,打量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小弟,小弟连忙让开路,谢烟鹂走到康蓉身边:“没事吧?” 康蓉说:“遇到这种傻逼,我的眼睛和心灵都很有事。” 田霈正被小弟扶起来,闻言大怒:“你说谁傻逼!” 康蓉嘻嘻一笑:“谁应了说谁。” 田霈气得整张脸都红起来,拳头握紧,谢烟鹂连忙把康蓉挡在身后,皱眉问田霈:“你到底想干什么?” 田霈勉强压住火气,看她一眼,怪笑说:“当然是来找你的。” “找我?”谢烟鹂挑了挑眉,“我不记得咱们有什么交情。” 田霈和她,在育才也算是同学,只是一个一班一个十三班。育才收的学生成绩本来就差,能在育才上最后一个班,更是差生中的翘楚。 谢烟鹂对这样的男生敬谢不敏,倒不是嫌弃他吊车尾,只是觉得他品味很低,总是把自己当做一个首饰架,项链叠带七八根,要不是育才禁止打耳洞,说不定耳朵上也要挂满。 这样一棵行走的圣诞树,谢烟鹂不记得和他有过什么瓜葛,田霈却不知从哪扯出一封信,拿在手里扬了扬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你也给我写过情书,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谢烟鹂:“哈?” 这一声疑惑太响亮,康蓉也惊奇道:“你癞蛤丨蟆想吃什么天鹅肉呢?” “转了学去一高就想赖账了?”康蓉伸手要去拽那封信,田霈往后一躲,把信塞进胸口的衣服里,“怎么,还想销毁证据?” “没想赖账。”谢烟鹂拦住康蓉,皮笑肉不笑说,“我就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田少也认字?” 田霈在学校名声很臭,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异性有憧憬很正常,可他仗着家里有钱,在学校横行霸道,听说还强吻过女孩子。至于成绩,则总是霸占倒数第一的桂冠。 想要考第一难,想要一直考倒数第一,不得不说,也是一门本事。 这样一个人,谢烟鹂连敷衍他的意思都没有,刚好康蓉点的麻辣烫好了,她替康蓉付了钱,拎着袋子就要走。 田霈急了,要来拉她:“谢烟鹂,你给我站住!” 这样冲动的男生,很烦,很麻烦。 谢烟鹂有点不爽,却见打斜里伸来一只手,指节分明,发力时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尾指一枚银戒,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折射出橙红色的光芒。 这只手拽住田霈的手臂,轻描淡写似的,将他一把甩了出去。 下一刻,田霈横着撞在一旁的大铁桶上,里面满满一桶冰粉白雾缭绕,被他撞翻了,从头到脚浇了下去。 他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冰到了,躺在那里惨叫起来,却被人踢了一脚,冷冷说:“闭嘴。” 这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谢烟鹂眼看着田霈脸都白了,抱着腿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行凶的人,站在那里,一脸漫不经心,就好像他刚刚甩出去的并不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人,而是一件刚刚洗好的衣服。 正是谢烟鹂的新同学蒋兆。 谢烟鹂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旁边的康蓉已经大声说:“我靠!太帅了!帅哥,请受我一拜!” 蒋兆闻声,视线扫了过来,和谢烟鹂碰上,不过一触,便又转开。 他虽然面无表情,可谢烟鹂硬是从这张冰山脸上看出了“别废话”三个字。 谢烟鹂:…… 忽然觉得有点丢脸。 谢烟鹂清了清嗓子,刚要感谢,却又惊呼一声:“小心!” 蒋兆身后,田霈趁他们正在说话,红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旁边摊位上的铁铲向蒋兆挥了过来。 谢烟鹂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蒋兆身前,哪怕蒋兆反应极快,将她拽向一旁,可铁铲仍旧擦着她的手臂划了过去。 血几乎是一瞬间就淌了下来,疼却慢了一拍。谢烟鹂吸了口气,刚要去碰伤口,却被蒋兆拉住了手:“别动。” 又抽出一条手帕,敷在她的伤口上:“自己按住。” 都什么年代了,居然有人随身携带手帕?! 谢烟鹂瞠目结舌,蒋兆视线落在她的手臂上,眉峰皱起,向着一旁惊呆了的康蓉说:“扶着她。” 康蓉这才回过神来,上前要来扶她:“啾啾,你没事吧!” 谢烟鹂说:“没事……” 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蒋兆怀里。 蒋兆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 谢烟鹂像是被烫到,几乎跳着从蒋兆怀里跳开。 蒋兆说:“等我一下。” 谢烟鹂说:“好。” 然后就看蒋兆大步上前,将田霈从地上扯了起来。 田霈刚刚行凶,凭的是一时之气,可他再怎么胡作非为,到底只是个高中生,伤人见血后,早就把凶器丢在了地上,看起来倒比受害人谢烟鹂还要失魂落魄。 他被蒋兆扯起来后,挣扎道:“你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重重一拳。 蒋兆比田霈几乎高了一头,田霈被他扯着领子,两只脚勉强能够着地,挨了一拳,头向后猛地一仰,可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第二拳、第三拳已经落了下来。 蒋兆出拳干脆,没有多余动作,利落中透露着狠厉,一看就是练过。 第二拳的时候,田霈就失去了抵抗力,软软地挂在他的手里,像是一只风干的鸭子,被打得鼻血横流,惨叫着求饶。 而打人的蒋兆,却依旧是面无表情,这一瞬间,冷酷到了几乎无情的地步。 几人站的地方不算偏僻,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的声音不绝于耳,谢烟鹂眼尖,看到有人掏出手机,像是要报警。 她松开按着伤口的手,上前拉住蒋兆说:“不要打了……” 蒋兆回过头来,一颗血珠溅在他的眉骨,凝固如鲜红的石榴子。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下,路灯自远方一盏盏亮了起来,头顶的灯光如瀑布般涌下,要他的脸立体如同雕塑般俊美而不近人情。 冰冷的大理石雕刻神祗,无爱无恨,不懂凡人喜悲。 心猛地漏跳一拍,谢烟鹂轻声对他说:“我的伤口很疼,陪我去医院好吗?” 他低下头看她,两片削薄的唇紧紧抿着,不知是灯光照耀还是错觉,谢烟鹂像是看到他的眼尾泛起红痕。 这一点薄红,映衬得他的眉目越发戾气横生,如同野兽般,肆意地要一切都匍匐在他的脚下。 有点可怕,又……有点可怜。 谢烟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他可怜,来不及多思考,掐了自己一把,要自己的眼中泛起一点泪光,有些楚楚可怜地举起手臂,向着赤红眼睛的少年展示自己的伤口:“带我走吧。” 蒋兆的视线凝固在她长长的眼睫上,少女的面颊被橙色的路灯照出清晰柔软的弧度,她的肌肤光洁如雪,可一道长长的伤口蛮横地撕裂了这片雪白,像是十二月最后一朵玫瑰,凋谢在了寒冬。 她高高举起手臂,眼中跳动着星星一样的光芒,望着他,如同向着恶龙献祭自己的公主,羸弱天真中,又透着无法言说的执拗坚决—— 她靠近他那一刻,哪怕知道自己会受伤。 也义无反顾,至死不渝。 良久,蒋兆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将满脸是血的田霈丢在地上。 动作间,一缕头发自他的额上垂下,他修长的手指插入发中,将自来卷的头发向后一捋,刚刚一瞬间的冷酷淡去,又成了那个懒洋洋的蒋兆。 谢烟鹂总算松了口气:“走吧。” 可蒋兆说:“稍等。” 又等? 他是大爷,谢烟鹂只好等着,看到他走到瘫在地上的田霈身边,半蹲下去,一只手搭在田霈的喉咙上,另一只手从他怀里抽出什么。 等他回来,谢烟鹂好奇问:“你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告别语。”他说着,拉过她的胳膊,“怎么还没止住血?” 他的指尖是凉的,可大概是因为刚刚的“运动”,掌心却炽热如一轮初升的明日。 热度一路向上,沿着血管,蔓延而来。谢烟鹂觉得自己脸有点热,小声说:“我血小板有点低。” 康蓉早就跑去拦了车,远远就喊:“快快快,咱们赶紧去医院!” 她声音大得要命,大家都回头看,谢烟鹂只好说:“来了。” 也就忘了继续追问蒋兆,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 等他们走了以后,田霈的小弟们终于敢上来把他扶起来。 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他的脸就肿成了个猪头。 有个小弟说:“大哥,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另一个小弟骂他:“你是不是傻逼。大哥刚刚拿锅铲把谢烟鹂给划伤了,你不知道她爹是谁?还敢报警,真想蹲监狱啊!” 哪怕育才都是有钱人子弟,可二代们也分三六九等。 谢烟鹂她爹不但有钱,还交际甚广,市里什么活动,他都慷慨解囊,很能说得上话。这样一个人,又是女儿奴,真报了警,说不定谁倒霉。 小弟们心有戚戚,都闭了嘴。 有个小弟却又发现不对:“大哥,你怎么了?” 田霈被他们扶起来,可是死死咬着牙关,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刚,他倒在地上,浑身疼得要散架了,那个打他的人又回来,轻描淡写地掐着他的喉咙。 “再有下次……” 掐在他喉咙上的那只手渐渐收紧,田霈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马上就要死了,可没有人发现他要死了,没有人来救他! 他只能在窒息里,听着那人冰冷地微笑着说。 “你的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 空气猛地涌进喉咙,是那人松开了手,田霈满脸都是眼泪和鲜血,连滚带爬地向着和那人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又活了下来,可如果再有下次,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杀了他! 旁边的小弟还在聒噪,田霈打了个哆嗦,尖叫着说:“都闭嘴!闭嘴!送我回家!快!我要回家!” 妈妈,那个人实在太可怕了TAT! 作者有话说: 无论什么年纪,都要及时为老婆伸出援手——蒋兆抄写男德手册有感 第9章 出租车上。 康蓉坐在副驾驶,叽叽喳喳地给司机指路:“师傅,走那条小路。那边不堵。” 又和谢烟鹂说:“啾啾别怕。我给我爸打电话了,让他给你安排了最好的美容科医生缝针,保证不会留疤!” 谢烟鹂和蒋兆,两个人一起挤在后排。 出租车空间狭小,可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贴门坐下,中间再挤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谢烟鹂偷偷看他,他正托腮看着窗外,两人的影子在车窗上重叠,他忽然问:“干什么?” “啊?” “看我干什么?” 谢烟鹂说:“还没谢谢你刚刚帮了我……” “路过而已。”他转过头来,意有所指,“没有我,你不是也能处理?” 没有他,她确实能够处理。 比如她刚刚手里拎着的那袋麻辣烫,又麻又辣又烫,田霈敢碰她,她就拿麻辣烫砸他一个狗血淋头。 谢烟鹂装柔弱:“我是弱势群体,怎么处理得了他?” 他嘴角挑了一下,像是笑了,可是稍纵即逝:“我劝你还是少说点话。” 他嫌她话多? 谢烟鹂一愣,自己明明没说几句话啊,从上车到现在,还是他先跟自己搭讪的! 还好蒋兆及时补充说:“你流了很多血,少说话保存体力。” 原来是关心她。 谢烟鹂满意了,虽然自己的新同学看起来冷冰冰,可其实还是挺古道热肠的嘛。 谢烟鹂好奇道:“你怎么和在花店时不太一样,当时你话明明还多一点儿。” 他沉默一会儿:“工作是工作。” 谢烟鹂懂了,原来他在花店,不但卖艺,还要负责卖身。 迎来送往,笑脸相对,争做十佳员工。 打工人太不容易了,谢烟鹂为他掬了一把辛酸泪,却又觉得挺有意思,一个人居然能有两副面孔。 哪怕这两幅面孔,都冷冰冰的。 区别只在是刚好0℃,还是冷到0℃以下。 正是晚高峰,出租车在城市的车流中东扭西扭,把本来只要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小时,等下车时,谢烟鹂感叹道:“再来晚点,我的伤口就自己愈合了。” “那——么大一道口子呢!”康蓉大拇指和食指向着两边伸开,比出长长的距离,“快快快,咱们快去看医生。” 说着,推着谢烟鹂就往里跑。 康蓉她爸是医院领导,康蓉从小来医院就像是回家,轻车熟路地领着谢烟鹂去包扎伤口。 医生和她也认识,看到她进来,就笑着说:“蓉蓉来啦。” 康蓉在长辈面前还是很乖的:“裴叔叔好。叔叔,这是我好朋友,她受了重伤,你千万替她把伤口缝好看点,千万千万不能留疤啊!” 她这三个千万,把医生吓到了,很慎重地掀开手帕—— 结果伤口虽然细长,但是很浅,并不需要缝针,而且在来的路上已经止住血了。 医生:完全没有发挥的空间啊。 谢烟鹂的伤不重,麻烦的是被铁器划伤,安全起见,需要清创后再打一针破伤风。 医生开了单子,康蓉立刻抓住,一路小跑出去交钱。 谢烟鹂被护士领去清创室,还没走到,康蓉又跑了回来:“啾啾,我陪你一起。你要是疼的话,就抓住我的手!”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你同学把单子拿走了,说他帮忙去缴费。” 谢烟鹂有些意外:“他帮忙缴费?” “是啊。”康蓉八卦,“他长得好帅,啾啾,你们关系这么好吗?” 他们两个,分明是单纯的金钱关系。 他交房租,她收房租。 谢烟鹂实话实说:“不熟。” “那他还帮你打了田霈?” “可能他比较……乐于助人?” 她是睁眼说瞎话,毕竟乐、于、助、人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和蒋兆关系不大。 她们聊天的时候,护士把东西准备好了,拿棉签蘸着酒精,替谢烟鹂的手臂消毒。 康蓉关心地问:“疼吗?” 谢烟鹂有点怕疼,但是能屈能伸,只在能撒娇的时候喊疼。 康蓉看她受伤,比她自己还害怕,谢烟鹂只好坚强一点。 “还行。” 康蓉紧紧握住握着拳头,在一旁替谢烟鹂加油打气,看谢烟鹂好像真的不太疼,这才有心思想别的:“你那同学要是一会儿还在,咱们请他吃个饭吧?” 谢烟鹂说:“你自己想请他吃饭,可别拉上我一起。这么晚不回去,谢老板要发火儿了。” 康蓉也知道谢家有门禁,有点泄气:“那下次再说吧。你不去,我单独请他也没什么意思。” 护士手脚麻利,已经替谢烟鹂包扎好伤口,闻言笑了:“那你到底是想请帅哥吃饭,还是请你这个好朋友吃饭?” 康蓉想也不想:“当然是请啾啾吃饭!顺便带上帅哥而已。” “看来你们俩的友情,经受住了美色的考验。”护士指挥说,“好了,去那边趴着吧,该打针了。” 谢烟鹂脸色一僵:“打针?” “破伤风。”护士安慰她,“不疼的。” ……才怪! 破伤风需要在臀部肌肉注射,也就是说,要打在屁股上。 根据谢烟鹂的经验来看,屁股针可比别的针疼多了。 康蓉同情说:“要不要咬点什么?” “你当是审讯逼供呢。”护士一挥手,“闪开点。” 康蓉只好走到一边,谢烟鹂破罐破摔,扑在床上眼睛一闭。 护士说:“别紧张,肌肉这么僵硬不好注射。你们说的男生我刚刚看到了,确实是帅,放在我上学时候,最少也是个校草级别。” “我也这么觉得!”康蓉双手赞同,“而且他好酷哦,做好事不留名,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谢烟鹂听着分了心:“他叫……啊——!” 护士趁她不注意,一针扎下去,谢烟鹂惨叫一声,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护士笑着说:“好了,注意这几天别吃刺激食物,今晚回去别沾水。” 短短半天,谢烟鹂手和屁股都遭受重创,被康蓉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出去,就看到蒋兆站在门外。 天已经黑透了,月亮高高挂在塔尖,被风一吹,像是一面澄明的旗帜。 他靠在门前的罗马柱上,一只手提着袋子,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枚小小的筹码。 筹码在他的指尖灵活地翻转挪移,他微微仰着头,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向远方,侧脸在月光中,被勾勒出锋利的线条。 谢烟鹂放慢步子,看着他漂亮的面容,忍不住感叹。 靠,确实帅! 身旁的康蓉奇怪道:“怎么不走啦?” “咱们不顺路,你先回去吧。” 康蓉家就在医院附近,闻言有些犹豫:“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是胳膊受伤了,又不是腿受伤了。” “你的屁股不是还……” 谢烟鹂捂住她的嘴:“好了,不要再说了。” 康蓉眨巴眨巴眼,示意自己不说,谢烟鹂这才松开手,康蓉忽然狡黠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知道你要和帅哥单独相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烟鹂说:“你想到哪去了?” 可康蓉已经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那边的蒋兆早就听到两人的声音,转头看向了谢烟鹂。 谢烟鹂被他注视,下意识挺胸抬头,努力自然优雅地走过去说:“你怎么还没走?” 他没说话,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她。 谢烟鹂接过来,发现居然是一杯奶茶,看看标签,半糖去冰,不是她平常喝惯了的口味。 她怕苦,从来只喝全糖。 谢烟鹂道了声谢,把手机掏出来:“刚刚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必要。” 他留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给她送杯奶茶,却又偏偏拒人于千里,好像根本没有关心她。 谢烟鹂伸手拉住他:“哎呀,你这个人。不转钱,起码加个好友呀。” 少女的声音娇憨甜美,像是樱桃最红的那一点尖尖,她的手指也是细而白,牵住他的衣角,撒娇似的说:“万一他又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他转开视线,淡淡道:“他不敢。” “万一呢?” 蒋兆犹豫,到底拿出手机,谢烟鹂立刻把自己的二维码调了出来:“你扫我。” “嘀”地一声,是他扫码完毕。 谢烟鹂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好友申请已经发送成功。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笑眯眯说:“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 谢烟鹂又说:“把手伸出来。” 他挑了一下眉,做出个疑问的神情。 谢烟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来摇了摇:“问护士要的,你的手刚刚擦伤了吧?” 半天,蒋兆将右手递给她,指节处,果然擦伤了,红色的伤口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分明。 谢烟鹂皱起眉来:“看着好痛。” 他说:“不疼。” 肾上腺素分泌的时候,人是感觉不到疼的。 “说谎。”她撅起嘴来,却又泄了气,“下次还是别打人了,你的手受了伤,就弹不了钢琴了。” 蒋兆嗤笑一声:“谁说我会弹钢琴?” “你手这么漂亮,就是应该弹钢琴啊!”她心疼道,“不然不是浪费了?” “有人规定?” 她理直气壮:“我规定的。” 他又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像是被她逗笑了。 谢烟鹂不理他,拿着一张创可贴,在几道伤口上左右为难。 从蒋兆的角度看去,她低着头,露出雪白细嫩的脖颈,长长的睫毛笼在眼上,像是一泓黑色的向阳花。 创可贴终于轻轻落下,她的声音轻快地响起:“好啦。” 他还没有开口,就看她鼓起两腮,对着他的手背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说:“不痛了哦。” 这一口气,甜而温软,擦过肌肤,如同蝴蝶振翅,几乎稍纵即逝。 蒋兆猛地握紧拳头,闪电般将手又抽了出来。 动作太快,谢烟鹂奇怪道:“怎么了?” 他转过脸去:“别靠我那么近。” 声音冷若冰霜,可他的侧脸上,渐渐泛开了一片淡淡的红。 谢烟鹂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居然是害羞了。 从小她受了伤,无论是季女士还是谢老板,都会替她吹一吹,说一句“痛痛飞了”,她是习以为常,顺嘴吹了一口,没想到蒋兆反应这么大。 他越是这样,谢烟鹂越是想要逗逗他,故意贴近过去:“这么凶干嘛?你怎么脸红了?” 他却将她推开,冷冷问:“你对所有人都这样?” 啊? 谢烟鹂疑惑道:“什么‘都这样’?” 蒋兆抬手,把一封信丢了过来,谢烟鹂两只手都没空,信就掉在了地上。 谢烟鹂低头去看,信封是粉色,上面用红色画着大大的爱心,带着闪粉的金色写着:田霈收。 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田霈拿在手里的那封情书。 谢烟鹂疑惑地将信从地上捡起来,拆开来,里面的信写得不长,字体居然还挺工整漂亮,中心思想有两点,吹捧田霈的英俊,还有问田霈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 落款:谢烟鹂。 谢烟鹂:?? 谢烟鹂问:“你刚刚和他说告别语的时候,从他怀里偷的?” 蒋兆纠正说:“不是偷。” 重点是这个吗? 读书人的事,果然不算偷是吧! 谢烟鹂只好改口说:“你从他怀里……拿的。我还以为他是胡说八道,没想到真是情书啊。” 他只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事。” 奇怪,直到暑假前,她都和田霈没有一点交集,一班和十三班根本不在一层楼上,她和田霈顶多在校园中擦肩而过,连那些关于田霈的传闻,都是康蓉听来八卦给她的。 当然更不可能是康蓉假借她的名号写的。 她和康蓉从小就认识,交情怎么可能是一个男人就能破坏的? ——更何况是一个不算太帅的男人。 谢烟鹂疑惑,视线无意识扫过蒋兆,忽然福至心灵:“你真觉得这是我写给他的?” 蒋兆说:“和我无关。” 谢烟鹂刚要解释:“其实……” “不要随便招惹别人。”他打断她说,“对你、对别人,都不好。” 说得好像,她故意招惹了田霈,却又不肯负责,玩弄别人,三心二意。 张开的嘴又闭上,谢烟鹂看着他,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从小,谢老板就教她,不要和不值得的人多费口舌。 如果有人误解自己,那说明在他心目中,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偏见铸成那刻,便没有必要去消除了。 再说,他们两个只是同班同学,又不是同床共枕,他这么臭着一张脸,难道还要她哄? 他怎么想,关她屁事! 谢烟鹂没有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习惯,慢慢地将信纸捋平了,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回信封,看着蒋兆的眼睛,似笑非笑说:“你说得对,确实和你没什么关系。” 她之前的笑,一直眉眼弯弯,笑得真心实意,这一刻,却忽然虚伪起来。像是小狐狸戴上了面具,礼貌而疏离地对他说:“谢谢你的奶茶。” 说是谢,可她拿食指勾着袋子,把那杯未开封的奶茶,又递还给他。 见他不接,她弯下腰去,就这么放在他的脚边。 “不过可惜,我只喝全糖。” 说完,不待他回答,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蒋兆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起眉来。 拇指蜷起,转动尾指上的银戒。 脚边,去冰奶茶放了太久,还未褪去的夏热汹涌而来,淹没仅存的一丝凉意。 明月高悬,天空也像是一层蒙昧的毛玻璃,雾里看花似将月亮晕染开来。 谢烟鹂终于走出他的视线,再也看不见了。 蒋兆垂下眼睛,提起脚边的袋子。 将那杯奶茶,反手丢入垃圾桶中。 作者有话说: 吃醋的笨蛋大狗惹老婆生气咯【幸灾乐祸 第10章 谢烟鹂怒气冲冲回家,先给了门口的兔子一拳。 兔子橡胶材质,捶起来Q弹劲道,又因为充了气,被她打了,圆圆的肚子瘪下去一块,半晌,又慢慢地鼓了起来。 里面谢仲华已经做好了饭,看她回来,问她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点事儿。” “正好饭做好了……” “我不吃了!” “怎么能不吃饭?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谢仲华抬眼看到谢烟鹂手臂上包扎的纱布,“你受伤了?!” 谢烟鹂生气之下,连自己受伤的事儿都忘了,被谢仲华问了,脑袋飞速一转说:“上体育课,跑步摔了一跤,蹭破了点皮。” “那怎么包得这么厚?” “校医不专业呗。”谢烟鹂装虚弱,“哎呀,我太累了,我先上楼休息了。” 她是伤员,谢仲华连忙亲自护送着她回房间,对着她嘘寒问暖。 好不容敷衍走了,谢烟鹂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总算积蓄能量,伸手把扔在一边的手机给拿了过来。 微信里,康蓉发了一串消息。 耶比椰蓉:【你到家了吗?】 耶比椰蓉:【伤口还疼不?】 耶比椰蓉:【我让我爸给你弄了去疤痕的药,保证你涂完之后,胳膊又嫩又白。】 耶比椰蓉:【[拥抱][拥抱][拥抱]】 谢烟鹂回了条语音过去:“我到家了,替我谢谢叔叔。” 康蓉二十四小时高强度网上冲浪,立刻回了过来:“那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别写作业了。” 谢烟鹂一时哭笑不得,果然只有真朋友,才会关心她要不要写作业。 康蓉十分贴心,不但不许她写作业,连消息都不准她回,叠声赶她去好好休息。 然后,为了表示自己不会打扰她,还让谢烟鹂把她拉黑十二个小时,等明天睡醒再放出来。 谢烟鹂:…… 谢烟鹂终究没有下手拉黑,毕竟,不和康蓉聊,自己也要和别人聊天,注定辜负康蓉的一片好意。 谢烟鹂把好友列表翻到最后,点开名叫Zc的聊天窗口。 一颗小盐粒:【在?】 半天,Zc回她:【?】 一颗小盐粒:【帮我查个人。】 Zc:【?】 真是惜字如金。 谢烟鹂啧了一声,也保持高冷。 一颗小盐粒:【帮我查查,田霈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Zc:【你怎么和他扯到一起了?】 一颗小盐粒:【说来话长。】 Zc:【那就长话短说。】 这人的八卦热情太高,谢烟鹂翻个白眼,长腿一伸,用脚尖把扔在地上的包给勾了过来,床都懒得下,伸着手从包里掏出那封情书拍了一张。 点击发送。 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 下一刻,手机剧烈震动,那边连续发来数条消息。 Zc:【……】 Zc:【你喜欢他?】 Zc:【我要吐了,我朋友圈居然有你这么没品位的人?】 Zc:【你怎么不暗恋我?】 最后一条,谢烟鹂选择性无视。 一颗小盐粒:【用用脑子,这怎么会是我写的?】 一颗小盐粒:【我写字哪有这么好看!】 Zc:【……】 Zc:【确实不像你的字体。】 一颗小盐粒:【你还知道我的字长什么样?】 Zc:【知道。】 一颗小盐粒:【总之,帮我查查,是不是有人要整他。】 Zc:【老价格。】 他的消息刚发过来,谢烟鹂的转账就已经打了过去。他回消息快,收钱速度更快,几乎同时,就把钱给收走了。 Zc:【收到。】 Zc:【免费赠送你一条信息。】 Zc:【与其怀疑谁想整他,不如怀疑是不是有人要整你。】 谢烟鹂盯着最后一行字陷入沉思。 她在育才,不说与人为善,至少没得罪什么人,就算行为有些高调,那也没有妨碍到别人。更何况她已经转学了,谁这么不辞辛苦,写了假情书,又怂恿田霈来找她? 毫无线索,想不明白,谢烟鹂烦恼地锤了锤枕头,看到通讯录那里有一个小红点。 点开来,是之前蒋兆发来的好友申请。 她差点给忘了。 谢烟鹂如临大敌地翻身而起,盘腿坐在床上,犹豫半天,眯着眼睛点开了蒋兆的头像。 他的微信名叫……Caesar。 不为凯撒,宁为虚无? 谢烟鹂翘起唇角。 有点意思。 头像是一只虎斑豹纹的孟加拉猫,双眸碧绿隐泛金色,小豹子般漂亮神秘。 他养的猫……还是他喜欢猫? 不过,都不关她的事。 谢烟鹂的手悬在屏幕上,半晌,轻描淡写地点下了同意键。 - 蒋兆回到家时,楚双枝正在做饭。 宽敞的开放式厨房中,楚双枝站在中岛台前,正笑容满面地拌着沙拉,旁边五个机位架设摄影机,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拍摄下来。 看到蒋兆回来,她先按下暂停,这才问他:“怎么才回来?” 蒋兆没说话,楚双枝又问:“你怎么臭着脸,谁惹你了?” 蒋兆说:“不用做我的饭了。” “本来也没做。”楚双枝说,“点的外卖。” 蒋兆视线落在中岛台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上。楚双枝点头说:“让报春斋的大师傅上门做的,怎么样,色香味俱全吧?” 蒋兆:“一般。” 楚双枝说:“还挺挑剔,你这张嘴,真是矜贵,天天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也不知道怎么长了这么大的个子还没饿死。” 蒋兆:…… 楚双枝又说:“是不是吸收比较好?所以吃一点就够了,古代时候,你这样的基因好啊,遇到饥荒也饿不死。” 蒋兆:…… 蒋兆无语:“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不等楚双枝再说话,转身走了。 蒋兆打开房间门,Tiger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爪子在木地板上,跑出小马一样哒哒地声响。蒋兆伸出手,Tiger就跳入他的怀中,前脚踩在他的肩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它是一只孟加拉豹猫,毛短,发着缎子一样的光,腿长,轻轻一跃,就能跳上柜顶。 蒋兆手指捋过猫咪丰润的皮毛,在它后颈上摩挲两下,Tiger撒娇一样喵呜两声,向他讨食,他脸上露出个微笑,抱着它往柜子旁边走:“稍等。” Tiger在他怀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蒋兆蹲下身去,从最下层的柜子里拿出猫条,刚要撕开,手机却震动一下,他拿着猫条站起身,随意地扫过手机,看到微信里发来的一条新消息。 一颗小盐粒:【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通过了? 蒋兆站在原地,手里撕到一半的猫条顿住。 Tiger蹲在他脚边,乖巧地等着,等了半天,喵喵叫了两声,看主人还是没有反应,直起身子,拿爪子去扒拉蒋兆手里的猫条。 在即将碰到时,蒋兆抬起手,刚要打字,却看那边,谢烟鹂又发来了消息。 一颗小盐粒:【微信转账1000.00】 一颗小盐粒:【医疗费。】 蒋兆挑了下眉。 Caesar:【不用。】 一颗小盐粒:【外加你的精神损失费。】 Caesar:【?】 一颗小盐粒:【作为你被我劫色的精神损失费。】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又发来一条。 一颗小盐粒:【不得不说,你的美色确实很值钱。】 Caesar:【……】 Tiger抬起头,看到一贯神情淡漠的主人脸上,忽然露出类似于牙疼一样的表情。 微信淡淡的绿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眼睛映射出深深浅浅的光芒,他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作,良久,打过去两个字。 Caesar:【多了。】 Caesar:【微信转账999.00】 Caesar:【找零。】 手机那头的谢烟鹂正在喝水,看到找零两个字,噗地一声把水给喷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屏幕,刚想打字回复,看他又发来消息。 Caesar:【欢迎下次惠顾。】 谢烟鹂:…… 靠,这人网上和现实差距怎么这么大? 现实是个冰山,网上居然是一座……闷骚的冰山?! 谢烟鹂纠结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有力的反击,只好把手机一丢,眼不见为净。 电话这边,蒋兆悠然地把手机放到一边,Tiger已经等得不耐烦,从他脚边跳到了窗台上。 蒋兆撕开猫条,对着它摇了摇,它刚开始还装高贵冷艳地舔毛,半天,受不了食物的诱惑,又跳回他的怀中,谴责地仰头对他喵喵叫了几声,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吃饭。 蒋兆想到谢烟鹂,也像是一只猫,有圆而大的眼睛,看起来张牙舞爪,可其实…… 冰白指尖轻轻地捏了捏小猫柔软的面颊,小猫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却又往他怀中钻了钻,黏他黏得更紧。 门忽然被推开,楚双枝问蒋兆:“你真的不吃饭啊?” 说到一半,卡住。 蒋兆正坐在书桌前,低着头,安静地喂猫。 桌上的台灯开了,灯光像是一团橙色的蒲公英,温暖地笼住他的半张面孔,光与影交织,他的唇角扬起,正露出一个浅而柔软的笑容。 笑容,蒋兆? 楚双枝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好怪,再看一眼。 可蒋兆听到声音,已经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昙花一现,又好像是个幻觉,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楚双枝总算放下心来。 这就对了嘛,她照顾蒋兆这么久,他是会笑,一般是冷笑嘲笑不屑一笑,这种温暖人心看起来可以拿去当电影海报的笑容,根本不会出现在他脸上。 “不吃的话我就……” 蒋兆却站起身来:“吃。” 这臭小子,怎么又改主意了? 楚双枝问:“心情又好了?” 他说:“一直不错。” “骗鬼呢,回来的时候脸拉得老长,好像一头小毛驴。” “你看错了。” 楚双枝自认年轻貌美,被他一说,好像已经老眼昏花。 他已经去到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又问她说:“要替你盛饭吗?” 今晚的菜,是报春斋招牌的八宝糯米鸭,一份甲鱼裙边,糯米和鸭同吃一绝,甲鱼酱汁浓郁,最宜拌饭。 可碳水有助发福,楚双枝犹豫良久,咬牙说:“只要半碗,我减肥。” 蒋兆嗤笑一声,楚双枝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多吃一口都会长肉。” “那你就不要点热量这么高的菜。” “我的粉丝喜欢看嘛。” “喜欢看你拿大厨做的菜应付他们?” 楚双枝振振有词:“那盘沙拉是我自己拌的!” 两道荤菜中间,C位放着的果然是蔬菜沙拉,蒋兆扫了一眼:“盐没拌开。” “怎么可能?”楚双枝怒道,“我拌了半天呢!” 夹了一筷子,沉默了。 果然没拌开,齁得像是马上要上天堂。 手边,蒋兆推来一杯冰水,楚双枝连忙喝了,有些忧郁:“这没有道理啊,我明明拌的很用力。” 蒋兆替她解惑:“你拌的时候,只搅了外圈。” 筷子顺时针旋转,只搅了碗壁一圈的菜,内圈一下子也没碰到。 楚双枝算是半个美食博主,没事儿就在社交软件上po一些大厨名菜,甚至能把大厨请到家里,靠着这些也吸引了不少粉丝。 只是她没有做菜天赋,迄今为止,唯一一道成功的菜,是黄瓜蘸酱。 黄瓜洗干净垒在盘子里,酱从罐子里倒进碟子,吃的时候,拿黄瓜自己蘸。 人怕入错行,没有做菜天赋的美食博主,除了吃还能干嘛? 楚双枝化悲愤为力量,将八宝鸭拆了,先替蒋兆夹了一只鸭腿过去:“多吃点。” 蒋兆却没动筷子:“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楚双枝惊讶道:“你看出来了?” 却又觉得很正常:“也是,你从小就聪明,给你一个眼色,你就知道你妈今天心情不好,立刻就躲到一边免得挨打了。” 提起母亲,蒋兆笑了笑,楚双枝又说:“你还是先吃饭吧,我怕你听了我的话,就没胃口了。” 蒋兆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你说吧。” 楚双枝叹了口:“你爸打电话,说有事要跟你说……他说打你的手机没打通。” “我知道。”蒋兆平淡道,“因为我把他拉黑了。” 作者有话说: 蒋兆(冰山脸捏猫脸):她好可爱 第11章 楚双枝:…… 楚双枝有些无奈:“他毕竟是你的父亲。” “这个我也知道。”蒋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站起身说,“我吃饱了。” 等他走了,楚双枝看着他一口没动的饭菜,在心里大骂蒋鸿川。 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没好事儿,当爹当成这样,还不如这辈子别生孩子出家为僧,也好过害得孩子没胃口吃饭饿肚子。 唉,楚双枝心疼地想,小兆子不吃饭,又要胃疼了。 房间内,蒋兆站在窗前,凝视着手机上的一串号码,良久,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哪位?” 声音轻柔温婉,却不是蒋鸿川。 蒋兆顿了一下,开口说:“歆姨,是我。” 听到她的声音,沈兰歆惊喜道:“阿兆,怎么忽然打电话回来?” “我爸呢?” “他正在开视频会议,你稍等一下。” 片刻,电话被递到另一个人的手中,蒋鸿川的声音低沉,问他说:“白天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蒋兆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蒋鸿川声音抬高一点,“我是你爸!想什么时候找你就什么时候找你!” 蒋兆对他却毫无畏惧之情:“既然没事,那你打过来,只是想问候我?我在这边过得不错,就这样,挂了。” “等等……” 蒋鸿川话音未落,那边,电话已经毫不留情地被挂断了。 蒋鸿川脸色沉下去,沈兰歆连忙道:“阿兆还是小孩子,你和他赌什么气?” 又亲自把电话拿来,拨到通话界面:“这一次好好讲,不要发脾气了。” 她柔声细语,蒋鸿川这样大的脾气,在她身边也成了绕指柔,勉强按捺住,又打了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 蒋鸿川这次不敢拿老子的架子了,免得蒋兆一言不合又把电话挂了。 “你爷爷下个月从澳洲回来,你回新港一趟。” 蒋兆正在拿逗猫棒逗Tiger,闻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没空。” 蒋鸿川的声音果然又拔高了:“你一个高中生有什么好忙的?!你爷爷那么疼你,让你回来看他你都不愿意?” “我不是不愿意看爷爷。”蒋兆的声音还是那么缺了点温度,可是气人程度却直线上升,“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 蒋鸿川:…… 蒋鸿川觉得自己血压又升高了,刚要大发雷霆,却被沈兰歆掐了一下。 他深呼吸一口,勉强把火压了下去:“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过几天我让秘书替你订机票,你必须回来。如果……” “收到。”蒋兆干脆道,“下次短信通知就好,也节省一点电话费。” 蒋鸿川说:“……” 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沈兰歆当机立断,替他把电话给挂了,免得他情绪失控,说出什么更加伤害父子感情的话。 听筒中传来忙音,蒋兆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逗猫棒放回抽屉中,Tiger不满地叫了两声,察觉他情绪不对,又乖巧地绕着他的小腿蹭了蹭。 微信里,沈兰歆发来消息:【阿兆,别生你爸爸的气,他也只是想你了。】 蒋兆没有回复,手机屏幕便渐渐暗了下去。 桌上摆着一张照片,年幼的他,被母亲抱在怀中,两人一起向着镜头灿烂地大笑。 那时是春天,花园里的花都开了,母亲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可幸福原来是有限度的,超过了,就会被收回。 胃隐隐作痛,是以前留下的病根,只要不好好吃饭,就会发作。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不要忘了旧日在心中许下的誓言。 手机又震动一下,蒋兆恹恹地垂下眼睛,微信里,却不是沈兰歆发来的消息。 一颗小盐粒:【没有下次了。】 一颗小盐粒:【盗亦有道,劫色,一个人我只劫一次。】 谢烟鹂的头像是一只看起来有点凶的Hello-Kitty,戴着粉色的蝴蝶结,对着他横眉冷对,说着盗亦有道。 而上一条,是他发送的“欢迎下次惠顾。” 正好和她的“没有下次”交相辉映。 她想了这么久,就想出了这样的反击? 心中的烦闷被这天外飞仙一样的回应一冲,竟然莫名其妙地散开了不少。 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飘过一只可爱滑稽的气球,连乌云都被气球染上了轻盈的颜色。 蒋兆望着她的头像沉默。 良久,实在没有忍住,破天荒地笑出了声。 - 谢烟鹂发完消息,得意洋洋。 她苦思冥想半天,总算想出了这两句话。 不谦虚地说,和蒋兆那几句简直平分秋色。 虽然蒋兆没有和她攀比的意思,但人不好胜,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她自鸣得意,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脚步轻快地下楼,正好撞到谢仲华穿戴整齐往外走。 看到她,谢仲华匆忙道:“今天没空送你,你自己打车上学。” “好。” “对了。”谢仲华又拐回来,叮嘱说,“放学别乱跑,我去接你,晚上有应酬。” 谢仲华生意做得越来越大,隔三差五都有酒局,偶尔也有这种要带家人一起的。 谢烟鹂习以为常,“哦”了一声:“吃哪家啊?” “棹记,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他家的?” 棹记是融合菜,天南海北的菜色都有,谢仲华是那儿的贵宾,给了谢烟鹂卡,有时候没时间回来给谢烟鹂做饭,不管她是去店里包厢开一桌,还是点了外卖送到家里都方便。 “我能不去吗?” 谢仲华说:“不能。到时候我先送你回来换身衣服。你们学校哪都好,就是校服有点儿丑。” 说完,“咚”地一声把门关上走了。 谢烟鹂对着门口的穿衣镜照了照。 嗯……确实有点丑。 等到了学校,她问宋程程:“就没有人跟校长提过意见吗?” 宋程程正在背单词,反应慢半拍:“什么意见?” “校服太丑了。” 宋程程说:“还好吧……” 旁边正在扫地的褚羽听到,立刻双手支持:“我也觉得这校服太丑了!你看育才的,走出来一个个花枝招展,像是演电视剧。再看看咱们,也是演电视剧,就是像乡村爱情。” 又替谢烟鹂可惜:“从育才的时装周换到咱们一中的大面口袋,你这可是审美降级得很严重啊。” 谢烟鹂倒是不觉得育才的校服好看到哪去了:“也还好……” 说到一半,看到蒋兆从后门走了进来。 每天早上,他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眼睛垂着,倒好像是在梦游。 可是“大面口袋”穿在他的身上,忽然就有了筋骨,撑得腰是腰,腿是腿。 谢烟鹂换了个角度认真去看,他的肩背都宽,身体线条往下蔓延,到了腰那里,却又收进去一个引人遐思的弧度,再往下是两条长腿,太长了,要是画在漫画里,说不定就要伸出画框…… 褚羽跳过来:“发什么呆呢?” 谢烟鹂把视线转走,悠悠道:“就是觉得有的人,也算有那么一点姿色。” “谁?”褚羽从她的角度去看,看到了蒋兆,了然道,“要是被高一的小妹妹听到,要来骂你了。” “骂我干嘛?” 褚羽抱着扫把做深情状:“他可是咱们校草,是一中最宝贵的财富。你怎么能说他只有一点姿色?” 平心而论,她确实说少了。 谢烟鹂知错能改:“干脆下次外语的再来比赛,也别比成绩了,把他派到校门口站着,用美色不战而屈人之兵。” 一中和外语都是老牌名校,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学生也都把对方当做劲敌,明里暗里都在较劲。 论美貌这方面,外语还真不如一中。 褚羽扑哧一声笑出来,连旁边背单词的宋程程都没忍住笑了,三个人笑成一团,谢烟鹂不小心扫过去,就看蒋兆抬起眼睛向着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背后说人坏话的啊! 谢烟鹂毫无被抓包的心虚,理直气壮地刚想瞪回去,褚羽却小小惊呼一声:“老王来了!” 走廊的窗户上,已经映出了王明明前凸后翘的身影,褚羽抓着扫把一溜小跑溜走了,宋程程也立刻低下头去念念有词,背单词的声音都比刚刚要洪亮得多。 整个教室,一瞬间就都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里。 最后一排,蒋兆完全不受班主任降临的影响,照旧是倚在那里补觉。 谢烟鹂自认不能与他同流合污,还是比较想当个好学生的,于是懒洋洋地转过头来,随手从书包里拽出一本书来,也开始叽里呱啦地念。 放学时,谢烟鹂背着书包刚出校门,就看到了谢仲华那辆拉风的路虎,大大咧咧停在学校门口,不少人路过时,都要转头看一眼。 谢烟鹂毫无心理负担,过去拉开门上车,车里,谢仲华问她:“今天学得怎么样?” “就那样。” “什么叫就那样。” “我上课没睡觉。” 谢仲华吹胡子瞪眼:“没睡觉不是当学生的基本要求?” 那可未必,至少班里有个人,又是从头睡到尾。 谢烟鹂不和他争辩,翘着二郎腿开始玩手机,谢仲华又来批评:“小姑娘别跷二郎腿!” 谢烟鹂不理,谢仲华说:“跷二郎腿会让两条腿不一样粗。” 闻言,谢烟鹂默默把腿放下来,在微信里和康蓉说:【今天不能一起吃饭了,我要陪我爸。】 康蓉也说:【正好,我也有点事儿。咱们明天见哦=3=】 奇怪,有什么事儿比她们俩一起吃饭还重要? 谢烟鹂有点酸溜溜地想,自己才走几天,康蓉居然就有了新欢了。 不光男人靠不住,没想到女人也这么靠不住! 作者有话说: 蒋兆:老婆聊天提到我了,我该不该过去? - 如果小可爱们喜欢的话,麻烦点个收藏吧qwq 第12章 谢仲华开车开得很野,趁着还没到晚高峰,把车子飙得飞快,等到了家,谢烟鹂换完衣服,两个人又换了一辆车。 这次换了台半旧不新的老款奔驰S级,谢烟鹂奇怪道:“怎么开这个?你不是说旧了,打算折价卖掉?” 谢仲华嘿嘿一笑:“低调一点好发财。” 谢烟鹂懂了:“你又要装穷啊?” “什么叫装穷。”谢仲华一正脸色,“经济不景气呀。” 又叮嘱她:“等会儿记得喊叔叔伯伯,要有礼貌。” “知道啦。”谢烟鹂不耐烦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在父母眼里,孩子多大都是小孩子。 谢仲华领着谢烟鹂进包厢的时候,里面人还没来齐。 谢仲华让出最上首的位置,和另外一个已经来了的人打招呼:“老邢,你也来的这么早啊?” 谢烟鹂眼睛都不用抬,低眉顺眼道:“邢叔叔。” “烟鹂越长越漂亮了。”刑大远笑道,“只许你老谢耳聪目明跑得快,还不许我也勤快一回?” “你说的哪里话,谁不许你了。” 刑大远说:“我可听说了,这次这个项目,你是信心满满能拿到手。你吃肉,总要留口汤给我喝。” 谢仲华很谦虚地微笑说:“都是混口饭吃,被你说的像是我就十拿九稳一样。” “你再给我装?”刑大远故作生气,又压低声音,“我听说,众锋那边的意思是……” 剩下的话,谢烟鹂就没兴趣听了,看起来乖巧地坐在位置上,其实是在放空。 半晌,门又开了,看到进来的人,谢仲华和刑大远都立刻站了起来,谢仲华率先迎了上去:“邵总。” 谢烟鹂跟着站起身,就看到进来个很高的男人,头发二八分,梳得整整齐齐,容长脸,文质彬彬的样子。 她觉得眼熟,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主持什么经济会议,是被重点介绍的那个。 大人们打完招呼,谢仲华示意谢烟鹂:“这是我女儿,谢烟鹂,一中的,今年刚上高二。” 邵总就说:“虎父无犬女,一中都是天之骄子,谢总,你这个女儿这是又漂亮又有出息。” 谢烟鹂微笑说:“谢谢邵叔叔夸奖。” 厚着脸皮没去解释,自己是靠着一栋楼才被塞进了一中。 一般到这个步骤,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谢烟鹂老神在在,忽然听到有人说:“谢烟鹂?” 她抬起眼睛,门外,又有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个子比邵总还高,一双桃花眼不笑也含情,也是容长脸,却不像邵总那么文质彬彬,反倒透着一股浪荡气质。 被他喊了,所有人都看向她,谢烟鹂继续低着头装乖,却有点纳闷,这人是谁,怎么好像认识她一样? 旁边,邵总替她问了:“从汶,你们认识?” 谢烟鹂好奇地抬起眼睛,就看他正似笑非笑看着她说:“有过一点交情。” 邵总说:“我居然不知道,你和谢总家的小姑娘还有交情。” 问得好,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这个人有什么交情。 他却忽然叹了口气:“可惜,大概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谢烟鹂:…… 靠,别把她说的像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包厢内一时安静,气氛有些微妙,那人却又一笑:“开玩笑的。” 众人:…… 邵总咳了一声:“这是我儿子,邵从汶,念大学了,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谢仲华连忙捧场道:“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还是高材生,邵总,我实在是羡慕啊。” 气氛总算又变得祥和起来。 众人入座,开始渐次上菜,谢烟鹂早就饿了,坐在谢仲华身边,余光看到对面的邵从汶,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倒像她是什么珍稀动物。 谢烟鹂不喜欢这样的眼神,好在大人们开始讲正事,邵从汶时不时要被邵总cue一下,参与进讨论里面,就没工夫再看她了。 谢烟鹂松了口气,酒过三巡,她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还没想好要去哪,身后包厢的门又开了,邵从汶走出来,谢烟鹂装没看到他,转身就往电梯那里走。 身后,他居然也跟过来,问她:“要走?” 今晚,谢仲华请客是为了能拿到工程,做主的邵总又是邵从汶他爹,两个姓邵的,一个都不能得罪。 谢烟鹂想:关你屁事。 谢烟鹂说:“去天台透透气。” “刚好,我也要去天台。一起?” 都和她站在一部电梯上了,还问这样的话。 谢烟鹂皮笑肉不笑:“好啊。” 邵从汶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身上,谢烟鹂往旁边让了让,听到他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谢烟鹂说:“嗯。” “我可一直记着你呢。” “我倒不知道自己魅力这么大。” 他轻笑一声:“谢小姐谦虚了。” 谢烟鹂被他笑出一声鸡皮疙瘩,而且谢小姐? 听起来她整个人都成熟稳重了不少。 她面无表情,双手交叉抱在胸口,摆出拒人于千里的表情:“不然你直接告诉我,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吧。” “可我不喜欢这么直截了当。” 他转向她,微微靠近,谢烟鹂皱着眉往后退,他偏偏逼近,将她禁锢在自己同电梯壁之间。 金属墙壁冰冷,他低下头来,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毕竟,你说过,咱们来日方长。” 电光火石间,谢烟鹂猛地福至心灵:“是你……” 他满意地笑了:“想起来了?谢烟鹂,你就这么轻而易举把我忘了,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谢烟鹂在心里大骂,刚要推开他时,电梯升至顶楼,门向着两边悄无声息地开启。 天台上放着无数高大茂密的盆栽,扦插而成的月季花开得嚣张跋扈,围栏边站着个人,倚在栏杆上,一只手将手机举在耳边接听电话,另一只手抚上花尖儿,指尖漫不经心地捻掉一片柔软的花瓣。 听到电梯的声音,他转过头来,视线正好和电梯中,正在被壁咚的谢烟鹂撞上。 四目相对,他浅而剔透的眸子,在疏离夜色中,折出近似于琥珀的光泽。 谢烟鹂没来由想到他的微信头像,忽然觉得他也像是猫——或者更大的野兽,总是轻描淡写,难得有所举动,便尤为惊心动魄。 邵从汶忽然问她:“你朋友?” 她下意识回答:“不是……” 那边,蒋兆已经转开头去,对着手机“嗯”了一声,便将电话挂断,向着电梯走来。 邵从汶皱起眉头,看刚刚他和谢烟鹂对视的神情,两人一定认识,现在过来,大概是要为谢烟鹂解围。 可谢烟鹂心知肚明,蒋兆肯定是嫌弃自己和邵从汶打扰到了他打电话,所以大方地让出天台给他们。 看他越走越近,谢烟鹂眼疾手快,一弯腰,从邵从汶手臂下钻了出来,一头撞进蒋兆怀中。 少年人身姿挺拔,正在发育期,身上薄薄一层肌肉,显出修长优美的线条,却在她接近时猛地偾起,有力坚硬到将她撞得生疼。 谢烟鹂忍不住“唔”地一声,抬起头,他脸上表情起伏不大,可谢烟鹂莫名其妙懂他,从他这张面瘫脸上看出了巨大的“震惊”二字。 哈哈,吓死你! 她苦中作乐,还能在心里笑出来,反手揽住蒋兆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对着邵从汶温柔一笑说:“介绍一下,这位是蒋兆,我的同班同学。” “同时,也是我的男朋友。” 谢烟鹂感觉到,自己挽着的手臂猛地一僵,她连忙转过头,对着蒋兆甜蜜一笑,却又凶猛地对他眨了眨眼。 蒋大少、蒋大爷,千万别这个时候垮台,她实在不想应付邵从汶了。 大概是她眼睛够大,情绪传递到位,蒋兆虽然手臂僵硬,到底配合地没动。 邵从汶狐疑道:“你有男朋友了?可你不是才高二?” 谢烟鹂面不改色:“早恋。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不过告诉他也没事儿,他和我妈也是早恋,在工地扛大包的时候俩人就在一起了。” 邵从汶:…… 早恋也能遗传吗? 邵从汶还是半信半疑:“你不会是为了敷衍我,故意随便找了个人假装是你男朋友吧?” 你猜对了! 谢烟鹂甜蜜一笑:“我哪里能随便找到这么帅的人假装我的男朋友?” 重点放在“帅”字上,就显得很有说服力。 毕竟蒋兆的脸摆在这里,哪怕邵从汶这么傲慢的人,也不能硬着头皮说自己比他帅。 邵从汶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不记得我了,原来是有比我更好的人选。” 谢烟鹂说:“主要也是因为我和他年龄一样,没有代沟啦。” 这话有点杀人诛心—— 邵从汶念大学,比谢烟鹂大了近五岁。 可他没想到,在这个年龄,就要考虑和女孩子的代沟问题了? 邵从汶第一次感受中年危机,视线扫过谢烟鹂挽在蒋兆手臂上的那只手,忽然嗤笑一声:“年纪大一点,才更懂体贴人。你这个小男朋友,看起来和你的关系可不怎么样啊。” 不用他说,谢烟鹂也知道,她和蒋兆看起来有多生疏,属于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都要保持安全距离的不熟。 可蒋兆这样的大冰山能忍着让她靠这么近,已经很给面子了,她还能奢求什么?! 她正想着如何反驳,蒋兆却忽然将手臂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谢烟鹂心头一紧,他却又反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而后,蒋兆抬起眼睛,觑了邵从汶一眼。 这一眼十足目中无人。 却又转开视线,低头凝视谢烟鹂。 他低沉冷淡的声线中,掺上了一丝宠溺的薄嗔:“就算和我吵架了,也没必要找个这样的人来气我。” 顿了顿,又勾起唇角,露出雪白的齿,在夜色中,如同肆无忌惮的兽。 “不过很奏效,宝贝儿,我确实吃醋了。” 作者有话说: 蒋大爷面无表情:满意了吗? 第13章 闻言,谢烟鹂和邵从汶一起震惊了。 谢烟鹂:这么配合,大哥你谁?! 邵从汶:“这样”的人是“哪样”?!你给我说清楚! 谢烟鹂结巴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小拳拳捶蒋兆胸口:“知道我生气了还不来哄我,你真坏。” 蒋兆:…… 很好,现在无语的是三个人了。 没想到第一个听不下去的是邵从汶:“喂,你们两个,别大庭广众的这么腻歪好不好?” 好耶,他要受不了了。 谢烟鹂笑眯眯说:“你不喜欢看可以走啊。” “谢烟鹂,”邵从汶从来被人捧着,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人,语气就变得有点儿差,“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你爸请我们吃饭是为了什么?” 为了赚钱呗。 谢仲华兴趣爱好就是赚钱,一路从工地扛大包的小工往上,走到今天也住上了大别墅,开上了豪车。哪怕已经是个成功人士了,可钱永远没有赚够的时候,一山望着那山高,再说好听一点,叫做永远不停止向前的脚步。 自己老爹就这么一点爱好,当女儿的怎么能不支持? 所以谢烟鹂也愿意配合,陪他出来装乖小孩应酬。 可这不代表,她就要一直忍气吞声了。 谢烟鹂淡淡道:“我家没有这一桩生意也破不了产。” 邵从汶嗤笑一声:“‘一桩生意’?你知道这桩生意他能赚多少钱吗?你爸费尽心机总算搭上这条船,你忍心拖他后腿?”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讨好你,就是拖我爸后腿?” 邵从汶很理所当然说:“不是吗?” ……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谢烟鹂悄悄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三遍“打人犯法”,勉强克制住自己给他一拳的冲动。 却听蒋兆忽然问:“你是邵越的儿子?”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你,只是听说过你父亲。”蒋兆扫他一眼,嗤笑一声,“没想到他这么精明强干的人,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邵从汶皱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江城的旧城改造计划,就算是以你父亲为主导,但你真的觉得,他会为了你的一点心情,就随便增减合作商?况且……”蒋兆学着他的口吻,“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你父亲带你来这顿饭局是为了什么?” 父亲带他来,说是让他长长见识,其实也是为了把他介绍给比较重要的合作伙伴,预备着未来的某一天,他可以接下自己的担子—— 从来不只是谢仲华要讨好逢迎邵越,邵越也同样需要谢仲华这样在商场上出色的合伙人。 邵从汶的脑子总算清醒了点,重新看向蒋兆,这一次,却忽然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熟悉感:“你说你姓蒋?” 可蒋兆却没有理他。 怀中,谢烟鹂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脖颈,今天是出席正式场合,她换了一条小黑裙,领口有些大了,从上往下看时,可以看到她小碗倒扣一样漂亮的锁骨,还有锁骨之下,一片牛奶似莹润柔嫩的肌肤,像是多看一眼,便要沸腾着泼洒出来。 喉结上下滚动一下,蒋兆将眼神移开:“下次,不要随便让人靠你那么近。瞧,弄脏了,还要我来替你收拾。” 说完,用手指捏住谢烟鹂的耳垂。 漂亮的手指上没有沾上任何秽物,可他仍慢条斯理地揉搓了两下,像是要拂去她耳上沾上的别的男人的气息—— 邵从汶刚刚贴在她耳边说话,离得太近,近到他一眼就看到了。 他说话只有几句,可是每一句中嘲讽之意都溢于言表。 若是平常,邵从汶一定要勃然大怒,可这次,却因为心中的猜测,只是说:“我和谢烟鹂太久没见,聊聊天而已。既然她有男朋友了,我也不会继续纠缠。” 说完,刚好电梯升上来了,邵从汶头也不回上了电梯。 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了。 而谢烟鹂,一动不动,只能感觉到,蒋兆的指尖,像是一块冰似的捻过她的耳垂。 那一片软而薄的嫩肉,像是被月亮的光炙烤,热度透过血管,蜿蜒地向下,抵达了少女不为人知的微妙心事。 心口如同揣着一只小雀,跳得太快,叫嚣着离他更近一点。可他的手已经离开,浅尝辄止地,任由那片热度留在她的肌肤之上。 等邵从汶离开,蒋兆已经立刻将她从怀中推开,速度快得像是再多一秒,他就要被谢烟鹂玷污。 初秋的夜晚,风已经透出伶仃的凉意,离开他的怀抱,谢烟鹂竟然察觉到了一点冷同失落。 只是这点冷和失落也很寡淡,像是玻璃上的一层雾,不过一拂即逝。 谢烟鹂笑眯眯说:“今晚多谢你啦。” 他声音冷漠道:“希望不要有下次。” 看在他那么配合,出卖色相帮助自己的份上,就算是说话有点不中听,谢烟鹂也忍了:“不会有下次了。我也没想到,会遇到邵从汶这个疯子。” “疯子?” 谢烟鹂忍不住抱怨道:“我几年前和朋友去威尼斯,遇到两个当地人想调戏我们,是他出手帮了忙。所以为了感谢,我和朋友请他吃了顿饭,没想到他就发神经,非要我当他女朋友。” 蒋兆转过头来:“你没答应?” “我为什么要答应?我又不喜欢他?再说,我那个时候才初中,他都快念大学了。”谢烟鹂觉得莫名其妙,“他被我拒绝以后还表现得很有礼貌,说是他唐突,结果半夜喝多了,跑到我酒店房间外面狂敲我的门。” 她说到这里,又想到当时,她一个人在酒店里,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说是敲门声有些不准确,仔细来讲,是敲门声外加撞击声。 那时的邵从汶念高中,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体格,酒店薄薄的门板在他疯狂般的撞击中摇摇欲坠,谢烟鹂只好安抚他说,自己不愿早恋,两人之间可以来日方长。 蒋兆又问:“然后?” “然后?”谢烟鹂笑了一声,“然后我就报警,把他给抓了。” 只是可惜独身在外,她嫌麻烦,就没有起诉邵从汶,他请了律师,把自己给保释出去的时候,谢烟鹂已经坐上飞机,飞回国内。 这一趟威尼斯之旅简直成了噩梦,谢烟鹂倒不怎么害怕,只是觉得晦气,怎么走到哪都能遇到神经病。 回忆前尘旧事,她简直想去拜拜菩萨:“早知道他来,我今天就不来了。” 说得楚楚可怜,可惜鹂妹妹没得到兆哥哥的怜爱。 蒋兆没说话,抬手要去按电梯,谢烟鹂却用手挡住电梯按钮:“该我问你了,你怎么在这儿?” “上来打电话。” “你在哪个包厢,我跟你一起吧。”谢烟鹂刚刚口气很硬,现在却有点儿害怕谢仲华会生气,“我爸要是知道我得罪了金主的儿子,一定要骂我了。” “没开包厢。”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不是吃饭的?” 他肯定不会坐在大厅,毕竟人来人往,他绝对会嫌烦。 他现在已经是一副“你很烦”的表情了,却还是回答她说:“来兼职。” “啊?”谢烟鹂有点儿意外,“你还真要打工啊。” 她一直以为,他说当暑假工是骗她的。 蒋兆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谢烟鹂怕自己耽误了他打工,连忙说:“没有了。” 又亲手替他按了电梯,就差挥着小手绢说:“一路走好~” 蒋兆:…… 蒋兆面瘫脸上了电梯,电梯只下降一层就停下,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只用来招待贵宾最高规格的宴会厅。 门前的侍应生躬身替他将门拉开,里面,楚双枝百无聊赖地坐在主座,旁边陪同的是棹记总经理,正在细致地向她讲解桌上的各色菜式。 楚双枝托着腮,看起来无聊的要命,见到蒋兆进来,问他:“接电话怎么接了这么久?让你陪我来尝菜,你可一口都没吃呢。” 蒋兆说:“遇到个熟人。” 楚双枝来了兴致:“谁啊?” “邵越的儿子。” “他啊。”楚双枝又无聊了,“邵越就这么一个儿子,看得跟宝贝似的。可惜没什么出息,真惨。” “旧城改造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该批的都批下来了,集团已经开始规划第一批的拆迁工作了。”楚双枝说,“你不是一向不管公司的事儿,怎么忽然来了兴趣?” 蒋兆说:“我看邵越是想集团和江城本地的公司联合执行。” “这毕竟是众锋在江城的第一次试水,强龙难压地头蛇嘛,分一些利润出去也是应该的。这些留给你爹去操心就行,我看他的身板,还能再活个六七十年。”楚双枝替蒋兆夹了一筷子菜,“尝尝这个鲥鱼,没想到过了六月,还有这么鲜的味道。” 众峰集团总部设在新港,之前的业务重点在国外,蒋鸿川上台后,开始慢慢向着国内转移。这一次江城改造计划,在集团内部,也不乏反对之声。只是蒋鸿川是个十分自我之人,力排众议把所有反对给压了下去。 蒋兆作为蒋鸿川的独子,却对这些事情兴致寥寥,弄得蒋鸿川总是长吁短叹,忧心后继无人。 旁边总经理总算找到说话的机会,介绍说:“一般鲥鱼最佳食用季节是在春末夏初,我们特意模拟了四到六月的季节特征来养殖鲥鱼,以此保证最佳的食用口感。” 楚双枝啧啧称奇:“原来这么麻烦。” 蒋兆尝了尝,味道鲜甜,口感丰腴。 却又稍稍走了神,想到谢烟鹂扑过来时,胸口抵在他的手肘。少女的身体柔软而温热,像是一颗剥了壳的荔枝。 不必品尝,便能知道,一定甜美至极。 作者有话说: 蒋兆:别在我老婆旁边呼吸 - 宝贝们,明晚入v,所以今晚加更一章,入v之后另有万字大更=3= 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留言都会送小红包~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就可以看! ---------------------- 【预收文《独属我》求收藏~】 「你是我掌上珠玉、眼底朱砂,我要你,独属我」 宋荔晚命不好,失忆走丢在大街上无家可归。 宋荔晚命也挺好,被靳大公子捡回去千娇百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还附赠一枚月亮。 靳长殊有一张冷厉面孔,又有雷霆手段,靳家在京中稳居头筹,是圈中人人仰望的大人物。 可这样一个人,在她面前,也会低头为她拂去鞋尖一颗尘埃。 靳长殊把世上一切捧到她面前,宋荔晚陶醉在他的宠爱里,恍惚觉得,靳长殊是喜欢她的。 直到宋荔晚知道,靳长殊早就订了婚——新娘不是她。 * 宋荔晚不当小三,收拾包袱,自觉滚蛋。 滚到一半,却被人捡了回去。 原来,她的父亲,是沪上宋氏家主,还有两个英俊的哥哥,苦苦找了她好多年。 宋三小姐归来,整个宋家喜上眉梢。 大哥送来私家岛屿,二哥赠送整支游艇队,宋老爷子最大手笔,无限额黑卡任刷,遗嘱上第一顺位继承人,也改成了宋荔晚。 宋荔晚重新变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如影随形的头痛再次发作,她脑中病变加重,为了活命,宋荔晚选择进行手术。 医生告诉她,手术有风险会让她失去过去的记忆。 宋荔晚想起靳长殊,想起他无数的宠爱,和宠爱之下的隐瞒。 她只微微一笑:“我的过去,也没什么值得记住的。” * 庆祝宋荔晚治好了病,宋老爷子举办盛大晚宴,特意邀请了未来的女婿靳长殊前来。 为了找寻自己走失的小兔子,靳长殊正是焦头烂额,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和宋三小姐退婚,解除这一门荒谬的娃娃亲。 却见高高的台阶上,宋荔晚一袭黑色长裙拾级而下。 她眉目冷淡,雪白面孔明媚张扬如盛放的大马士革玫瑰,美得勾魂摄魄,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四目相对,靳长殊顿住,手中酒杯落地。 宋荔晚轻笑,却在他伸过手来时,眼神清澈无爱无恨地说:“靳先生,我要和你退婚。” 原来,她就是他的小兔子。 可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斯文败类x明媚天真 △sc,he △狗血文 △追妻火葬场,但只八分熟 第14章 谢烟鹂回去时, 看到邵从汶已经在位置上坐好了。 见她进来,他态度大变,目不斜视, 像是完全不认识她这个人一样。 一顿饭宾主尽欢, 席尽时, 邵越和邵从汶先走了,谢仲华也站了起来。 酒桌上谈生意,总免不了要喝酒, 谢仲华喝得明显不少, 虽然脸色如常, 可走路摇摇晃晃。 谢烟鹂心虚,连忙上前扶住他。 还被刑大远表扬说:“要不怎么说丫头贴心呢, 要是我家小子在,肯定想不起来扶他老子。” 谢仲华大着舌头说:“那……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家闺女。” 又向谢烟鹂说:“乖女儿,等爹发大财, 咱家的钱都,都是你的!” 谢烟鹂越发心虚,一路护送谢老板上车, 到家之后连续几天,都鞍前马后, 端茶递水。 弄得谢仲华摸不着头脑, 往她卡了打了不少钱:“缺钱直接说就行。啾啾, 怎么还和爸爸生分了呢?” 说得有点委屈, 还长叹一声。 谢烟鹂:…… 爸, 你真的想多了。 谢烟鹂看着卡里的余额, 第一次觉得谢仲华的父爱有些沉重。 她战战兢兢了好久, 一直没等到谢仲华大发雷霆的时候, 有些惊奇地怀疑,难道邵从汶真的没有以权谋私,把谢老板给踢出合作? 果然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虽然邵从汶做人不太行,但他父亲还是挺靠谱的。 谢烟鹂心中一松,中午吃饭的时候大手一挥:“今天我请客。” 宋程程问:“吃什么都行吗?” 谢烟鹂说:“对啊,你想吃什么?” 宋程程思考半天:“食堂三窗口的宫保鸡丁。” 褚羽插嘴:“你吃这个也太瞧不起谢大小姐的财力了!” 就是嘛,难得她请客,怎么还吃食堂? 还没等谢烟鹂表扬褚羽,就听褚羽说:“我还要加一份鱼香肉丝,外加一个炸鸡腿!” 谢烟鹂一脸一言难尽:“谢谢你们替我省钱了。” 褚羽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臂说:“请客吃饭凑个热闹就行,不一定非要吃多贵的。再说,我觉得咱们学校食堂味道不错。” 宋程程也强调说:“宫保鸡丁真的很好吃。” 少数服从多数,谢烟鹂只好说:“行,那我就去尝尝这个宫保鸡丁,到底有多好吃。” 说话间,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谢烟鹂的视线扫过最后一排,看到熟悉的位置上,蒋兆仍坐在那里,丝毫没有下楼吃饭的意思。 谢烟鹂等下了楼才问:“蒋兆不去食堂吗?” 褚羽说:“他没去吗?是不是点的外卖。” “那也要去校门口拿啊。” 没想到消息最灵通的是宋程程:“我上次生理痛,让人帮我带的饭,看到他一直在教室里睡觉,没去吃饭。” “你这么关心他?”褚羽八卦道,“老实交代,你不会刚来没几天就也被美色俘虏了吧?” 谢烟鹂说:“不是你上次说的,他是咱们学校的颜值担当。就算我真的被美色迷倒了,也很正常吧。” 褚羽竖起一根手指:“他可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可没那么好追。” “谁说我要追他了。”谢烟鹂打个哈欠,懒洋洋道,“我还是喜欢脾气好一点的。他嘛……看看就行了。真追到了,我可担待不起。” 旁边宋程程忽然一本正经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谢烟鹂扑哧一声笑了:“读书多就是好,概括的多准确啊。” 宋程程纠正她:“这是初一课本上的。” 谢烟鹂装没听到:“快快快,去晚了食堂又要排队。” 三个人你追我赶地冲进食堂,一人点了一份宫保鸡丁。 褚羽说是要吃炸鸡腿,谢烟鹂真要给她买她却怂了:“太油了,热量也高,吃了发胖又长痘。” 谢烟鹂说:“你不吃我可自己吃了。” 褚羽惆怅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青春期的少女,除了学业,最担心的就是发胖和长痘。褚羽是大油皮,青春痘多,还特意开了中药调理。 再看谢烟鹂,清清爽爽一张脸,鹅蛋剥了壳似的肌肤,在日光下简直白得发光。 褚羽更加惆怅了,看着谢烟鹂啃鸡腿,心酸地想,难道这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区别吗? 老天,你忒不公平了! 吃完饭,三人又去了学校里的小超市买东西。 宋程程的朋友要过生日,褚羽陪着她去选礼物,谢烟鹂自己在超市里乱晃,晃到了食品区。 学校的超市东西种类不多,又因为主要面对学生,进的东西都挺便宜。 谢烟鹂手指在一排速食食品上划过,最后停在了面包上。 不远处,宋程程和褚羽挑好礼物,褚羽喊她说:“该走啦。” “来了。” 谢烟鹂一边往外走,一边顺路又拿了一盒牛奶。 结账时宋程程奇怪道:“你中午没吃饱吗?” “吃饱了。”谢烟鹂说,“我最近在增肥。” 褚羽哇哇大叫说:“太气人了!我减肥还来不及,你居然要增肥!” 又上下看谢烟鹂,更生气了:“你这么腰细腿长胸又大的,让我们怎么活啊!” 谢烟鹂身材遗传自季女士,吃不胖这一点则传承自谢老板。 谢老板年轻时候当过壮劳力,所以热爱一切高热量食物,发财之后颇有过一段胡吃海塞的生活。 只是这样折腾都没发胖,谢烟鹂子承父业,同样干吃不胖,从来没有减肥的烦恼。 回到班中时,不少人已经在座位上了,有的趴着睡觉,有的还在温习功课。 教室中安静,唯有和暖的风从窗外吹落进来,将秋日高光的云,卷进了淡蓝色的窗帘中。 蒋兆的位置上是空的,谢烟鹂走过去,把面包和牛奶一起塞进他的课桌里面。 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耳机中,钢琴声响起,轻快而明媚。 谢烟鹂翘起唇角,轻轻地阖上眼睛。 - 天台上,蒋兆戴着耳机倚在栏杆上。 耳机中,同样是一首钢琴曲,只是不见丝毫轻快明媚,像是有一只翻云覆雨的手,带着低沉的轰鸣声,重重按下了低音的琴键。 头顶的天高而远,云像是一团团雪白的羊羔,圆滚滚地排着队赶往下一片牧场。 风吹动蒋兆的衣角,他手中的笔停住,素描本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身影,齐刘海下,笼着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睛,唇角翘着,露出一个甜蜜而快乐的笑容…… 蒋兆忽然皱了下眉,随手撕下这一页,握在掌心中揉皱。 而后“砰”地一声,合上了素描本。 耳机中的钢琴曲演奏至尾声,震颤的和弦如同沉默的暴雨,汹涌而凝固地停顿在最高潮的一幕。 手机震动一下,是蒋鸿川的秘书发来的消息:“已经确认,众锋将与江城当地企业一起推进旧城改造。您之前提到的谢先生,也在名单上。” 蒋兆没有回这条消息,他之前向秘书提到过谢仲华,虽然只是一句话,可秘书闻弦歌知雅意,就算是邵越那边,真的要将谢仲华排除出这个工程,秘书也一定会把他重新塞进来。 只是心血来潮提一下而已,不是为了任何人。 当然,也不是为了那个谢烟鹂。 蒋兆下楼,回到班中,第一眼便看到窗边的谢烟鹂。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日光为她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色边沿,像是她整个人都笼在一层嫩黄色的羽毛中。 金色的光太过明媚,灼得人眼眶生出轻微痛感。 蒋兆垂下眼睛,忽然顿了一下。 桌斗中,放着面包和牛奶,牛奶是巧克力味道,从冷柜中拿出来久了,上面凝着一颗颗的小水珠。 蒋兆将牛奶拎出来,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就见谢烟鹂猛地转过头去,托着腮装作正在看外面的风景。 只是面颊上的一点红晕出卖少女心事,如同玫瑰骨朵顶端那一抹红,若是品尝,不能用齿去咬,要轻轻吮吸,才能尝到最甜美的滋味。 蒋兆莫名觉得有些渴,手在瓶身上重重握了一下,却又放开。 到底还是重新放回了桌斗中。 - 怎么不喝? 窗边的谢烟鹂偷看完全过程,有些疑惑。 明明记得他喜欢这个口味啊? 可她不能直接去问,毕竟这样,显得有点太过舔狗。 只好遗憾地转过头,在心里骂蒋兆。 善变! 晚上,康蓉又有事情不能和她一起吃饭,谢仲华也有应酬,谢烟鹂只好自己点了两个披萨,在家闷闷不乐地吃。 披萨有点噎,谢烟鹂吃得费力,用力捶了捶胸口,随手抓了一瓶喝的过来,看了看,又是牛奶。 还是草莓牛奶。 这个牌子谢烟鹂之前一直没有喝过,上次蒋兆给了她一瓶,她尝了之后就喜欢上了,一口气买了一堆塞在冰箱里面。 可一想到蒋兆没喝她买的巧克力牛奶,谢烟鹂就一肚子火,连自己爱喝的草莓牛奶也不想喝了,重重塞回冰箱,重新拿了一瓶肥宅快乐水。 打开来,大喝一口。 咳,呛到了。 谢烟鹂大声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用脚把冰箱门给关上。 微信响了两声,是Zc发来的消息。 距离上次谢烟鹂给他转账,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谢烟鹂还以为他卷款私逃了,没想到真的有进展。 Zc:【查到了。】 Zc:【我调了学校监控,找到了是谁把那封信送到了田霈手里,然后通过这个人,又找到了是谁把信交到他的手上。】 谢烟鹂看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就知道他一定还有一肚子的长篇大论,连忙打断他。 一颗小盐粒:【停。】 一颗小盐粒:【你就说是谁就行。推理过程我不想知道。】 “对方正在输入中”一下子没了。 对面沉默了十几秒,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Zc:【你得罪过外语的人?】 谢烟鹂觉得莫名其妙。 一颗小盐粒:【我一个外语的人都不认识。】 Zc:【那就有意思了。】 Zc:【因为写了这封信的人,就在外语。】 Zc:【具体是谁,再给我点时间,一定能查出来。】 外语全称是外国语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每年的高考状元,不是出在一中,就是出在外语。 谢烟鹂拿着可乐瓶子晃了晃,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一颗小盐粒:【没想到我居然能和学霸扯上关系。】 Zc:【你不生气?】 可乐被晃过,瓶子里的碳酸发生反应,像是一瞬间沸腾起来。 谢烟鹂微微一笑,歪着头打下一行字。 一颗小盐粒:【有什么好生气。】 一颗小盐粒:【你不觉得,挺有意思的吗?】 Zc:【……】 大概对她很无语,Zc直接下线了。 谢烟鹂慢慢把可乐瓶拧开一条缝,将里面的碳酸放出来,等沸腾的气泡都安静下去,这才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却见微信又亮起来。 耶比椰蓉:【啾啾,大事不好!】 耶比椰蓉:【我惹上大麻烦了!】 - 一到晚上,一中附近热闹非凡,不少摆摊的小贩恨不得将摊位摆到马路中间。 交通堵塞,出租车开到路口就寸步难行。 谢烟鹂下了车,穿过鳞次栉比的摊位向里,到了一个巷子口拐了进去。 巷子里有点黑,墙角堆着的垃圾箱满了,垃圾往外涌着落在地上。污水蜿蜒地流着,映着昏暗的路灯,照出光怪陆离的斑斓色彩。 再往里走,开了一扇小门,上面挂了个牌子,写着“光明网吧”,牌子上的霓虹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一闪一闪。 网吧名不副实,一点都不光明,是个黑网吧,没满十八的学生也能去。 门口,站着四五个男生,领头那个叼着根烟,板寸头,三白眼,一脸胡茬,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正和身边的几个小弟有说有笑。 台阶上,站着康蓉,今天破天荒没穿她那些体积庞大的裙子,只是简单地穿了件白t配牛仔短裤,头发扎成一高一低两个麻花辫,看起来俏皮可爱。 可她的表情称不上可爱,正高高仰着头,用力地瞪着那几个人。 谢烟鹂快走几步:“蓉蓉。” 康蓉转过头来,看到是她,瘪了瘪嘴,有点委屈地喊她:“啾啾。” 又指着面前几个人:“他们欺负我!” 板寸头就说:“哎,别瞎说啊,谁欺负你了?” “就是你!”谢烟鹂来了,康蓉就有了靠山,“是不是你拦着不让我走?” “小妞儿,咱们说清楚了。”板寸头痞里痞气地笑起来,“我们没拦你,是你自己不走。” 康蓉跳脚道:“那你挡在这儿干什么?” 板寸头呼出一口烟来:“我们拦的不是你,你自己硬往上撞。” 他们两个各执一词,谢烟鹂被吵得头大:“到底怎么回事儿!” 康蓉刚要说话,谢烟鹂瞪她一眼,问板寸头:“你们不是拦她,那是找谁?” “来了个说话顶事儿的?”板寸头歪着头打量她,“我们找的是乐放,这个小妞儿偏要在这儿耽误事儿。仔细来说,是她拦着我们,不是我们拦着她。” 谢烟鹂问康蓉:“乐放是谁?” 康蓉支支吾吾,小声说:“是我朋友。” “朋友?”谢烟鹂眉毛高高扬起来,“男的?” 她一做这个表情,康蓉就有点儿害怕:“等回去我跟你解释。” 谢烟鹂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只是现在人多,不是问她的时候。 于是又问:“那乐放人呢?” 康蓉又不说话了。 谢烟鹂一个头两个大:“他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不是不是。”康蓉连忙说,“是我让他走的!” 谢烟鹂:…… 谢烟鹂一脸无语地看了看板寸头,见他正饶有兴致地听她们俩说话。 察觉到她的视线,板寸头耸了耸肩:“听明白了吗妹妹?这男的没担待,把女人丢在这儿自己跑了。也就这个小妞儿傻,还要护着他。” 是挺傻的。 谢烟鹂想。 傻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朋友,只有宠着了。 谢烟鹂一脸严肃说:“你们找乐放是干什么的?” “他欠了我们钱。” “多少?” 板寸头比了个数字:“这个数。” 谢烟鹂试探着问:“……六万?” 板寸头倒是乐了:“没那么多,六千。真要是六万,我们也没功夫在这儿纠缠。” 康蓉忽然冒出个头:“我都说了,六千而已,我来替他还!” 谢烟鹂转头说:“你闭嘴。” 康蓉就蔫吧着又缩了回去。 板寸头看看康蓉,又看看谢烟鹂,笑得烟都拿不住了,丢在地上拿脚碾灭:“看来都是有钱人——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今天我们得先见到乐放。” 康蓉大义凛然说:“他不在这儿!” 谢烟鹂简直想要骂她一顿,巷子外忽然有人说:“我在这儿。” 谢烟鹂抬眼去看,就看到走进来个少年。 看起来有一米八多,长了一张标准的好学生脸,头发梳得整齐,单眼皮,细长的眉眼,鼻梁挺直,只是很瘦,脸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看起来有点面熟。 康蓉已经冲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就是乐放。 谢烟鹂皱起眉,看到乐放扶住康蓉,温声道:“你让我替你买奶茶,我买回来了。” 他提起奶茶递给康蓉,微笑着问:“三分糖正常冰加一份芋圆,我没买错吧?” 康蓉本来神情紧张,闻言破涕为笑说:“没买错。” 又娇羞道:“让你替我排队买奶茶,辛苦你了。” 谢烟鹂:…… 谢烟鹂无语至极,板寸头也啧了一声,再次强调说:“你这个朋友不太聪明。” 谢烟鹂冷着脸说:“我知道。” 说完,上前,把康蓉从乐放身上扒拉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对着乐放说:“那边有人找你,你就放着康蓉不管?” 康蓉连忙说:“不是,是我让他去替我买奶茶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他给支开,是不是想英雄救美?” 康蓉震惊道:“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这就是你会干的事儿。 谢烟鹂头疼,乐放却说:“抱歉,我刚刚真的没有发现他们来了。靳骄燃,这些事儿和她们无关,放她们走。” 板寸头——靳骄燃“靠”了一声,骂骂咧咧说:“你少他妈在这儿充英雄。老子本来也没打算难为她们。” 谢烟鹂拽着康蓉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 康蓉挣扎:“不行,不能把阿放一个人留给他们!他出事怎么办?” 谢烟鹂:…… 你才和他认识多久,就喊上阿放了?! 靳骄燃:…… 靠,别把老子说的像是杀人越货的。 一句话得罪两个人,康蓉还犹自未知。谢烟鹂忍无可忍,拉着她往外走,她挣扎无果,只好转头对着乐放喊:“阿放你挺住!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又被谢烟鹂掐了一把,只好闭上了嘴。 靳骄燃嗤笑一声:“没看出来,小白脸对女人还挺有一手。欠的钱拖到现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还?” 乐放微微一笑,看着康蓉马上要被谢烟鹂拖出巷口,忽然凑近了靳骄燃,低声道:“给别人当狗感觉好吗?” 靳骄燃拽住他的领子:“你说什么?” “我说,”乐放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不是很喜欢给别人当狗,天天被人呼来喝去的感觉?” 下一刻,靳骄燃已经一拳打了过去。 康蓉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乐放被一拳打倒在地,尖叫一声,挣开了谢烟鹂的手,冲过去用力推开靳骄燃:“不许你动他!” 靳骄燃不打女人,骂了一声,到底向着一旁让开。 康蓉俯下身,将乐放从地上扶起来:“阿放,你没事吧?” 乐放说:“我没事。” 康蓉又对着靳骄燃怒吼说:“你怎么能打人?!” 一而再再而三,靳骄燃也来了火气,阴沉着脸说:“说了,这和你没关系。你要是再想插手,今晚,就和他一起留下。” 康蓉挺起胸膛,挡在乐放面前:“不走就不走,我看谁敢对我们怎么样!” 谢烟鹂站在巷口没动,从她的角度看去,乐放一直低着头,因为靳骄燃那一拳,他的唇角破了,渗出一点血来,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愤怒的神情,反倒带着一点……嘲弄的得意。 谢烟鹂以为自己看错了,乐放却又说:“我说得不对吗,靳骄燃,你也是个学生,怎么就自甘堕落,辍学在街头厮混?” 靳骄燃暴躁地上前一步:“你他妈的……” 又被康蓉给挡住了。 靳骄燃的脸彻底沉下去,刚刚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玩世不恭的少年,现在一脸山雨欲来,阴沉可怖得连康蓉都忍不住瑟缩一下。 “让开。”靳骄燃说,“我不打女人。” 康蓉是有点任性,可不是没脑子,看靳骄燃这样,知道自己再不让开,真的可能挨打。 可乐放身体不好,已经被打了一拳,要是再挨打,受不了可怎么办? 她逼着自己直视着靳骄燃说:“打……打人犯法。” “犯法?”靳骄燃冷声道,“他借钱不还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犯不犯法?” 乐放轻笑一声:“你们借钱给未成年人,属于非法放贷。” 呃…… 虽然康蓉站在乐放这边,但是不得不说,乐放这说话的有点问题。 他明明知道是非法放贷,怎么还要跑去借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么理直气壮地不还钱…… 康蓉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为了钱发愁过,有点不能理解乐放的思维。 她啜嗫着小声说:“其实……欠钱不还确实不好。还是我来替你还吧……” 可靳骄燃已经没了耐心,见两个人当着他的面说悄悄话,骂了一句“草”,抬起手一拳挥了过来。 靳骄燃特意避开了康蓉,可康蓉尖叫着,反身抱住乐放,视死如归地要替乐放挡住这一拳。 乐放站在康蓉身后,看着靳骄燃的眼神里毫无畏惧,唇角的弧度,却又提高了一点。 拳风掠起康蓉鬓边几缕碎发,康蓉惊恐地闭上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身后的靳骄燃,已经“嘶”地一声收回了手。 他的手背上现出一道红痕,只差一点就要划破肌肤。 下一刻,划过他手背的钥匙,又抵在了他的喉管处。 金属的质感冷而硬,触碰到单薄微热的肌肤上,如同热刀切黄油,轻而易举就可撕破那一层桎梏。 靳骄燃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凶狠地问:“你也要替这小子出头?” “你打他我没意见。”谢烟鹂指间夹着钥匙,手微微一动,将钥匙又往前抵了几分,“可是你得看清楚点,别伤到不该伤的人。” “否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也晚了。” - 谢烟鹂是早产儿。 她在季女士肚子里只待了几个多月,就迫不及待地降生在这个世界,恒温箱里住了三个多月,才被小心翼翼地请回了家。 所以她从小就体弱多病,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吹倒。季女士为她操碎了心,总担心她是个纸糊的美人灯笼,说不定年纪轻轻就一命呜呼。 为了保住她的小命,她五岁时,就被季女士送去学习武术—— 不是课外兴趣班花架子的武术,而是那种真的管用,可以拿来揍人的武术。 教她的人是她的外公,早年间当过兵,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退休后,回乡下种田,年过六旬,仍龙精虎猛,天天早上五点多起来,准时锻炼身体。 谢烟鹂被他老人家当作自己在部队里的小兵操练,等季女士去接女儿,差点没晕倒。 只见平常穿公主裙,走两步路就娇滴滴、病怏怏的小公主,如今穿着件破了洞的T恤,脚踩一双七彩塑料水晶凉鞋,手中握着一根竹竿,身后还跟着一群鸭子和两条大狗,跑得那叫一个大步流星,英雄气概。 那之后,谢烟鹂的身体就奇迹地好了起来,每年暑假,都会回乡下陪着外公,顺便继续跟着外公锻炼。 外公还教她说:“你是女孩子,就算跟人动手,也要讲究一点……” 谢烟鹂立刻懂了:“打人要用粉色的板砖?” “用什么板砖!”外公吹胡子瞪眼,“一力降十会,你天生力气小,不要那么死心眼,总想着和人正面对抗,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搞偷袭?” “偷袭怎么了?”外公反倒笑了,“四两拨千斤嘛。” 所以,谢烟鹂从不轻易和人动手。 可她也从不害怕和人动手。 靳骄燃被她拿钥匙抵着喉咙威胁,刚刚升起的火气反倒降了下去:“你想怎么样?”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谢烟鹂说,“这六千,我替他还。” “你真以为只是钱的问题?”靳骄燃嗤笑一声,“喂,乐放,你没告诉你的小女朋友,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乐放眉目隐隐动了一下,谢烟鹂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有隐情。 可看看康蓉的样子,如果真的不管他了,说不定康蓉要闹出什么乱子。 这个小傻逼。 谢烟鹂无奈地在心里骂她。 光长个子不张心眼,怪不得要被当作冤大头。 靳骄燃又说:“其实我们找他,也没打算对他干什么。只是请他回去聊聊天而已。” “胡说!”康蓉鼓足勇气,小声反驳他,“阿放都和我说了……你们是放高利贷的,他还不上钱,就对他喊打喊杀。” “你是这么跟她说的?”靳骄燃啧啧称奇,“可以啊乐放,你小子真能瞎扯啊。” 乐放只是道:“你们难道做的是什么合法勾当?” “知道我们做的不是什么合法勾当……”靳骄燃忽然笑道,“你还把这两个小妞儿牵扯进来?你良心真是坏透了。” 他笑的时候,谢烟鹂就感觉不对,果然,巷口处又涌进来十来个人,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 竟是靳骄燃的援兵到了。 哪怕自己再挟持他,可双拳难敌四手,也很难安全离开。 大势已去,谢烟鹂看了靳骄燃一眼,将他放开。 靳骄燃后退一步,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看着谢烟鹂勾起嘴角,露出个又凶又野的笑容:“你胆子很大,身手也不错。” “只是趁你不注意,偷袭而已。”谢烟鹂说,“今天这件事,看来不能善了了?” “很可惜,不能。” 靳骄燃摆了摆手,小弟们一拥而上,就要来抓乐放,康蓉还想帮忙,却被谢烟鹂重新抓回怀中。 “他到底做了什么?” 靳骄燃低着头,又点了一根烟,这会儿他胜券在握,又恢复了痞里痞气的神情:“你自己问他。” 他摆明了不想说,谢烟鹂也不想和他纠缠,警惕地看着他说:“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们之间的事。蓉蓉,我们走。” 康蓉也知道,自己再任性下去,只会拖累谢烟鹂,乖乖跟在她身后要走。 可面前的人墙却没有让开。 谢烟鹂回头:“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们说我是黑丨社会。”靳骄燃夹着烟,拿手指点了点自己,“那当然是要做点黑丨社会应该做的事儿。你们,和他一起,跟我回去。” 谢烟鹂脸色微变,手指用力握住钥匙,另一只手悄悄将手机按到报警界面。 正是剑拔弩张时,身后的网吧门忽然被推开了。 黑网吧里乌烟瘴气,推门一瞬,里面污浊的气息也一道涌了出来。谢烟鹂离得近,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在下一刻瞪大了眼睛。 走出来的人,穿着深灰色的卫衣,袖子挽起,露出一截修长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块看不出牌子的机械表,右手尾指的银戒,散发着冷而内敛的光芒。 霓虹灯的牌子闪烁不定,灯光像是油彩,滑腻腻地涂在脸上,可他面孔精妙,五官英俊漂亮近乎无可挑剔,这样的光影里,格外显出古怪的动人。 这一晚有月亮,清清白白地照亮大地,这里是是非之地,地上污水横流,垃圾桶中藏污纳垢。 可他一出现,一切都安静下去。 所有人都看向他,他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视线在谢烟鹂脸上停住。 谢烟鹂目不斜视,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免得开了口,会把他也牵扯进来。 可他偏偏看不明白,居然停下脚步,问她说:“在这儿干什么?” “……”谢烟鹂无语,“来上网。” “怎么不进去?” “没身份证。”谢烟鹂第一次觉得他话多,“你怎么还不走?” 他耷拉着眼皮,懒洋洋道:“路都被堵了。” 谢烟鹂:…… 路被堵了,你不会说声借过啊! 谢烟鹂索性不理他,向着靳骄燃说:“跟你回去就回去,可你记住,我们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人。” 靳骄燃却看向她这边,神情古怪:“你认识?” 谢烟鹂正纳闷,他在和谁说话,就听蒋兆说:“认识。不但认识,而且关系不错。” 谢烟鹂:? 谢烟鹂也不知道自己是惊讶,蒋兆居然和靳骄燃认识,还是惊讶,蒋兆居然说他和自己关系不错。 一时大脑宕机,只好沉默不语。 靳骄燃说:“我不知道你和她认识。” 蒋兆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漫不经心地弹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看了谢烟鹂一眼。 谢烟鹂福至心灵,不用他吩咐,就接过打火机打火。 火苗涌了出来,她小心地用手笼住,抬起手递向了他,而他微微颔首,侧过头来,就着她的手将烟凑到火上。 风轻轻吹了过来,吹动火苗,摇曳出蹁跹的影子,他的掌间漏出一星半点的橙红色,也将他低垂的眉眼熏陶出温润的质感。 让人恍惚以为,他是温柔的、和善的、可以接近的。 无数人声中,他们近在咫尺,鼻端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谢烟鹂嗅到了香烟清凉寡淡的味道,夹着一点点淡淡的薄荷气息,汹涌地缠绕进她的指间发梢。 火光亦藏在他的眼底,望着她,像是一触即燃。 她的手颤抖一下,火光散去,他半张脸仍笼在黑暗中,唯有狭长眼中,月色清白冷冽的一痕余温,那些触手可及的幻觉便也散去了。 视线分开,他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烟。 他拿烟时,大拇指与食指蜷出一个圈来,捏着烟蒂,几乎有些恶狠狠的。抽的时候,又只轻描淡写,烟不过肺,在唇齿间打了个转,便慢腾腾地飘了出来。 这样的姿态,别人做了,总显得难登大雅之堂。 可因为是他,似乎又显得优雅从容起来。 这么双标,落在他身上,就很自然而然。 谢烟鹂收回手,把打火机握在掌心,莫名其妙不敢去看他。 他却忽然笑了一声。 因为叼着烟,他的声音里带上一点含糊的低沉,那样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你知道了。” “我罩着的人也敢惹,靳骄燃,你胆子很大啊?” 作者有话说: 在老婆没有发觉前,帮老婆解决所有的难题 在老婆发觉时,不但要帮老婆解决难题,还要记得耍帅 ——蒋先生男德手册 - 大吉大利,今晚入v~ 留言的都会送红包=3= 第15章 语气嚣张, 态度跋扈。 不知道还以为这条街是他开的。 谢烟鹂心提到嗓子口,已经打算报警了,没想到, 刚刚还很有大反派气势的靳骄燃却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一场误会, 早知道这两个小丫头是你的人, 我肯定不会为难。” 说着,提高声音说:“还不给兆爷让路?” 手下们立刻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来,谢烟鹂提醒说:“还有乐放。” 声音不大不小, 足够靳骄燃听到。 靳骄燃皱起眉:“他是我们老板要的人……” “啪”地一声, 却是蒋兆将烟头弹了出来, 正好砸在靳骄燃肩头上。 烟头的火星没灭,在衣服上灼出烟来, 滚动着,落入尘埃。 蒋兆抬起眼睛,凝视着他:“什么时候, 轮到你和我讨价还价?” 靳骄燃额头迸出青筋,两道眉毛拧在一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身边, 有小弟大骂说:“你他妈的怎么对我们大哥说话的?” 却被靳骄燃一耳光扇了过去:“还不给我闭嘴!” 这一耳光够响亮,小弟脸上立刻就肿起一个巴掌印来, 谢烟鹂看得都觉得疼, 在心里嘶了一声, 脸上还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云淡风轻。 耳光打在小弟身上, 其实伤的是靳骄燃的面子, 可他倒也能屈能伸, 低头道:“兆爷, 小弟不懂事儿, 您多担待。” 蒋兆转身向外走去,谢烟鹂连忙一手一个拽着康蓉和乐放,跟在他身后,心惊胆战地出了巷子。 一出巷子,两边喧嚣的风就吹了过来,夜市的红尘烟火沸反盈天,脚像是总算踏在了实处。 谢烟鹂把手机上从报警界面退出,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手指。 余光看到,身旁康蓉正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康蓉自己也知道惹了多大的麻烦,要不是蒋兆忽然出来,今晚三个人都要被带走了。谢烟鹂平时脾气很好,可遇到正事儿就会变了一副模样,康蓉从小被她教育,害怕她比害怕自家老爹还多一点。 就算要被骂,康蓉悲观地想,能不能不在这么多人的地方骂我。 可谢烟鹂说:“蓉蓉,我有点饿了,你去替我买点吃的来吧。” 诶?居然没挨骂? 康蓉立刻来了精神:“你想吃什么?” “随便……”谢烟鹂想了想又说,“你去路口那里,替我买一碗藕粉。” 这家卖藕粉的摊位很出名,上过市电视台的美食频道,因此什么时候去都大排长龙。 康蓉欣喜于逃过一劫,没有多想就说:“好嘞,我这就去。” 谢烟鹂看着康蓉的背影没入人群中,这才转头,看向乐放。 他站在离他们有一点距离的地方,来到了光线好的地方,谢烟鹂惊奇地发现,他身上穿的,竟然是外语的校服。 外语的校服和一中的校服,丑的如出一辙、平分秋色,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两所学校找了一个服装生产厂。 款式一模一样,只有颜色有区别,外语的校服以红白为主,领口、袖子都是红色,连长裤都是红的。 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喜气洋洋立在那里的中国结。 可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虽然谢烟鹂不怎么喜欢乐放这个人,平心而论,他长得确实不错。 此时,他正静静站在那里,连唇都透着淡淡的灰,察觉到谢烟鹂的视线,他抬起眼睛。 他是单眼皮,可是眼睛长而明亮,睫毛很长,沉沉地缀在那里,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鹿,清澈而天真,带着一抹书卷气息。 怪不得康蓉会这么怜香惜玉,以谢烟鹂对她的了解,这种病弱小美男,正好戳中了她的审美。 谢烟鹂看乐放的时候,乐放也看向她,浅浅一笑,带着点腼腆:“今晚我和蓉蓉给你添了大麻烦,多谢你愿意赶过来。” “不是你和蓉蓉。”谢烟鹂纠正说,“是你给我们添了大麻烦。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乐放没想到她说话这么不客气,脸上的笑容卡了一下:“我欠了他们钱……” 谢烟鹂打断他:“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就比如,靳骄燃说的,你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我欠了他们的钱,是为了替我妈治病。”靳骄燃却还是坚持把上一句说完,才接着往下说,“他们上门追债时,从我家抢了一串项链,那是我妈的,所以后面,我又偷了回来。” 谢烟鹂有些意外:“你没有报警?” “是我理亏。”乐放露出一个有些痛楚的笑容,“他们的钱我会努力还上。可那条项链,我绝不能交给他们……” 他话音未落,一旁,康蓉提着几碗藕粉走了回来,正好听到他的这句话,立刻正义道:“他们太过分了吧!那可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啊!” 谢烟鹂想,完了。 果然,康蓉大步走回来,把藕粉塞给谢烟鹂,握住乐放的手,斩钉截铁说:“我还不信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王法!阿放,你放心,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谢烟鹂头痛扶额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用排队吗?” “我给了排在第一的那个人两百块钱,他就把位置让给我了。”康蓉眼泪汪汪说,“啾啾,阿放好可怜,咱们一起帮帮他吧。” 他也只在你这个小呆瓜眼里可怜。 谢烟鹂恨铁不成钢,欲言又止,到底只是说:“好啊。不过今天时间不早了,乐同学应该也要回家了吧?” 康蓉说:“不会啊,他家又没门禁……” 被谢烟鹂打断:“我已经给王阿姨打电话了,她知道你今天做的好事,马上就来亲自接你。” 王阿姨就是康蓉的妈,是位十分豪爽大气的女士,谢烟鹂不知道多少次看到她举着拖鞋,一路追打康蓉,堪称身手矫健的性情中人。 康蓉震惊道:“你出卖我?!” “关心你而已。”谢烟鹂塞给她一碗藕粉,“拿这个贿赂一下你妈吧。” 王霞接到谢烟鹂的短信,不过十分钟就从家里赶到现场。 她本来正在打麻将,为了吉利,手上戴了至少三枚硕大的宝石戒指,手气正旺时,得知女儿闯了祸,马不停蹄赶来,脸色差得像是要把康蓉生吞活剥。 康蓉一见她就蔫了,被她拖走时,一步三回头地向着谢烟鹂求援。 却见谢烟鹂抬起手,向着她摆了摆,微微一笑,十分温柔。 最后的希望破灭,康蓉彻底绝望,老老实实回家,迎接惨淡的花季雨季。 - 谢烟鹂打个哈欠,扬了扬手里的藕粉,问乐放:“你吃吗?” 乐放说:“谢谢,我不喜欢这些东西。” “这家味道不错,蓉蓉也很喜欢,你要是真想追她,可以来排队替她买。”谢烟鹂又说,“还是说,你没打算追蓉蓉?” “你误会我了……” “既然是误会,请你不要天天来招惹康蓉。她心肠好,可是脑子不好,不管别人说的是不是真话,她都会相信。可我不一样,我是个坏孩子,最擅长的,就是怀疑别人的真心。要是不小心伤害了你脆弱的内心,那就不好了。” 她话里藏刀,乐放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落了下去,静静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康蓉同学。” 谢烟鹂又问他:“你的银行卡号是多少?那六千块钱,我说了要替你还。” “不必了。”乐放说,“我虽然穷,可还是有一些骨气。或许在你眼里,穷人接近你们都是别有用心,可是谢烟鹂,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最后一句,到底露出几分火气。 “不是穷人接近我们别有用心。”谢烟鹂却心平气和,“是你,接近我们别有用心。乐放,我发现你总是喜欢偷换主语,把自己做的事情,牵扯到更多人身上。” 乐放削薄的唇紧紧抿起,眼中情绪复杂,怒火丛生。 到底,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谢烟鹂有些奇怪,喃喃自语说:“他冲着我这么大火气干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啊。” 旁边,蒋兆说:“他像是以前就认识你。” 谢烟鹂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蒋兆脸就臭了起来:“这就走了。” “哎哎。”谢烟鹂连忙拉住他,“又没赶你。今天多谢你啦,这碗藕粉给你喝。” 少女的手指柔软,握住他的手腕,明明力气不大,可他的步子就没有迈开。 只是说:“我不爱吃甜的。” “那你爱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么挑食,不知道怎么长得这么高。 谢烟鹂这一刻的脑回路,莫名同楚双枝对上。 可惜楚双枝不在,否则两人一定要握一握手,以谢知音。 对着蒋兆,谢烟鹂难得愿意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虽然蒋兆的屁股形状优美,因为运动有素,所以看起来手感上佳,十分Q弹——但冷屁股就是冷屁股,能不贴还是不贴比较好。 谢烟鹂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会从网吧出来?” “上网。” “怎么不去环境好点的?” 他看她一眼,淡淡道:“我也没身份证。” 两个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人大眼瞪小眼,半晌,谢烟鹂干笑一声:“好巧。” “不巧。”他说,“我每天都在这儿。” 谢烟鹂思路又跑到了别的方向:“你不会是……在这儿当网管吧?” 蒋兆:…… 蒋兆说:“不是。” 可谢烟鹂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同情了:“打这么多份零工,一定很辛苦吧。” “……都说不是了。” 谢烟鹂又问:“那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回家。”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走到便利店门口,蒋兆却又拐了进去。 谢烟鹂跟在他屁股后面,顺手去冰柜里拿了两只棒冰出来,就看蒋兆只拿了一盒口香糖,连忙说:“我来付钱!” 她喊的声音大,收银员和蒋兆一起看她,谢烟鹂举着棒冰跑过来:“扫我扫我,我有会员。” 钱不多,她态度又坚定,收银员笑道:“美女,这么想帮你男朋友省钱啊?” 谢烟鹂笑嘻嘻道:“没办法,这年头想要包养英俊高中生,不出点钞票,很难得手。” 收银员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谢烟鹂得意洋洋,看蒋兆脸色更臭,就更加得意洋洋了。 出了便利店,谢烟鹂把剩下一根棒冰递给蒋兆。 蒋兆没接,她解释说:“给你买的盐水棒冰,不甜,解渴用的。” 他这才接了过来:“谢谢。” “不用谢。”谢烟鹂心满意足说,“都说施比受有福。你帮我这么多次,总算我能报答一回了。” 哪怕她的报答只是一根棒冰,可说得语调轻快,像是真的在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高兴。 蒋兆莫名其妙,心情也好了不少。拆开棒冰放入口中,淡淡的盐水味道里,透出隐约的甜。 两个人一人一支冰棍,被人看到,一定跌破眼镜。 整个一中,谁会替蒋兆买棒冰,谁又会和他肩并着肩一起吃棒冰? 可谢烟鹂就是做到了,还和他说:“你觉不觉得我对乐放太凶了?” “不觉得。” “他虽然长得不错,但是我总感觉他不是个好人。” 他忽然问:“你觉得他长得不错?” “还行。”这个问题重点有点歪,谢烟鹂叼着冰棍薄薄的木头条,声音含糊地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一看就知道,康蓉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她就喜欢这种病怏怏所谓的花美男。” “嗯。” 谢烟鹂看蒋兆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 谢烟鹂说:“分明就是有什么。你也看不惯他?” “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看不惯?” 谢烟鹂说:“那你板着一张脸干什么?对了,靳骄燃为什么叫你兆爷啊?你不会除了在花店打工,还混黑丨道吧?” 谢烟鹂越说觉得越像:“怪不得天天冷着一张脸,你们道上的规矩,是不是位置越高的人,就看起来越冷酷?” 她只顾着说话,自己的奶油棒冰已经化了,奶油正沿着手指往下淌。 蒋兆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忍无可忍,提示她说:“雪糕。” 谢烟鹂低头看:“啊!怎么流了一手啊。” 又可怜巴巴和他说:“兆爷,你带纸了吗?” 蒋兆皱了皱眉:“没有。” 谢烟鹂说:“我有我有,在我裤兜里揣着呢。麻烦你帮我擦一擦。” 她来得急,随手拽了校服的裤子,校服有一个好处,就是裤兜特别大,堪称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里面塞一头大象都绰绰有余。 蒋兆迟疑一下,谢烟鹂又把手向他举近,娇声娇气催促他说:“兆爷,快呀。” 这一声“兆爷”带着点儿淘气的戏谑,像是小猫伸出尖尖的爪子,轻轻地钩在心上,有着蛮横的可爱。 就像是任何人拒绝她,都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 蒋兆说:“别那么喊我。” 到底把手探进她的裤子口袋。 口袋里面满满当当,蒋兆从钥匙、唇膏、钱包、护手霜里,艰难地拽出了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盖在谢烟鹂手上。 他第一次替别人做这样的事,一时竟然不知何从下手。 谢烟鹂手指动了动:“擦一擦呀。” 一动,奶油便又沿着手指向下流淌。 蒋兆单手握住她的手腕:“别乱动。” 另一只手,隔着纸巾,将她的手指一同握住。 她的手指纤细,握在掌心,像是握着一把轻盈的玫瑰花茎,蒋兆忽然觉得有些紧张,担心纸巾太过粗糙,会弄疼了她。 头顶的路灯坏了半盏,投下一半的光芒,只够照亮半颗心脏。 纸巾划过手指的缝隙,有一点痒,谢烟鹂下意识又蜷曲了一下手指,指尖撞在他的手心,他便握得更紧,紧得令她几乎发痛。 可是也只有一瞬,他已经松开手,又去擦另一只手指。 粘稠的奶油粘在纸上,带了微微的摩擦力,奶油是凉的,可他的手却滚烫如沸腾。 初秋的夜晚,一切都是安静的,只有坏了的路灯,和绕着灯不住打转的小飞虫看到,他们两个额上都出了汗。 不单纯是热的,又好像是做贼心虚。 擦完,蒋兆将纸揉成一团,放开她的手腕时,却慢了一拍。 谢烟鹂手腕极细,不过拇指同中指圈成一圈,细白如瓷的肌肤上,被他握了,泛起淡淡红痕。 他说:“抱歉。” 她说:“谢谢。”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 气氛有些古怪,微妙得像是一阵世界上最小的龙卷风,只席卷过少年少女的心。 蒋兆说:“走吧?” 谢烟鹂说:“好。” 两个人再次往前走时,离得距离就远了一些。 谢烟鹂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他,少年的背脊挺得笔直,侧脸的鼻梁在夜色中,勾勒出挺拔的线体。 到了路口,谢烟鹂说:“我去打车了。” 蒋兆“嗯”了一声,她就匆匆忙忙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退了回去,往他手里塞了几张钞票。 “今晚真的谢谢你。”她怕他拒绝,塞进去转身就跑,跑远了,才对着他大声说,“这个就当保护费了!” 保护费? 蒋兆古怪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钞票。 那边,谢烟鹂已经钻上出租车,将窗子落下,开过他时,探出头来,向着他快乐地招手。 晚来的南风自远方吹来,吹动少女一头丰盈盛大的长发,蓬起复又落下。少女的笑容灿烂,明亮如星。 飞驰着,撞入他的世界。 蒋兆站在原处,看着她的那辆车开远,再也看不到了才随手将钞票揣入袋中,走到路旁停着的机车旁,跨坐上去,取下挂在上面的头盔和皮质手套戴上。 而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表盘上显示,已经过了他习惯开工的时间。这是第一次,他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计划。 可奇异的,他却不觉得生气。 手机振动两下,蒋兆用牙咬住食指,扯下手套,将手机点开。 屏幕上,是谢烟鹂发来的消息。 一颗小盐粒:【认真来讲,我更欣赏你这个类型。】 手机屏幕发出淡青色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许久,静静地熄灭。 流星一样消逝的光芒里,他的唇角挑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二指一并,落下头盔上的护目镜。 而后俯下身,轰响油门。 油门轰鸣出低沉的气浪,夜色沉沉,护目镜后的眼睛锐利,熠熠生辉,如一只潜伏已久的兽一般。 离弦向前,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说: 蒋兆:老婆果然不喜欢小白脸,喜欢我(安心 - 这一章下面的评论也都有红包嗷=3= 第16章 折腾一晚, 谢烟鹂到家时已经过了门禁时间。 家中灯火通明,谢烟鹂提心吊胆走进去,进门未见谢仲华的人, 先听到他的呼噜声, 低头一看, 果然正在沙发上睡大觉。 谢仲华喝了酒,浑身酒味隔得老远就能闻到,躺在沙发上, 一只脚翘在沙发靠背上, 另一只踩在地上, 堪称顶天立地的大好男人。 茶几上扔着他的公文包,摇摇欲坠悬在那里, 拉链没有拉严,几张公文纸探了个角出来。 谢烟鹂拿腿把包往里碰了进去,瞟到纸上写着的“江城旧城改造计划书”, 心中一动,推了推谢仲华。 “爸爸。” 谢仲华的鼾声猛地一停,半天, 惺忪着睁开眼:“几点了?” “都快十一点了。”谢烟鹂不打草稿说,“我早就回来了, 看你睡在这儿没敢打扰。” “爸爸喝了点小酒。”谢仲华又缓了一会儿, 才清醒过来, “那帮人, 嗐, 往死里灌。” 谢烟鹂不满道:“他们灌你你就喝啊?忘了上次体检, 说你肝不好?” 谢仲华摆摆手:“我有分寸。” “有个屁。” 谢烟鹂和他说话, 有时候也没那么客气。 谢仲华也不计较, 突然嘿嘿一笑:“今天不喝不行啊。老家伙们一个个眼红的要命,嘴上说着恭喜,其实恨不得把我给吃了。不喝点酒,他们更要意难平了。” 谢烟鹂就装不懂:“你得罪他们了吗?” “大大滴得罪了。”谢仲华再忍不住,眉开眼笑说,“啾啾,爸爸要发大财咯!”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谢烟鹂想到刚刚看到的文件,就知道谢仲华成功地插进了这门生意里面。 更关键是…… 谢仲华得意道:“一桩生意还是其次,爸爸最高兴的,是能和众锋交上朋友。你不知道,今天设宴,众锋派来的负责人特意和我喝了一杯,还交换了联系方式,说以后多多关照。嘿,我能有什么关照他的,众锋拔根汗毛,就比老子腰还粗,哪怕是派过来的企业负责人,地位也比我这个大老板要高……” 谢仲华说着说着又有点抑郁:“拼搏半生,还不如人家起点高,真是没得比。” 谢烟鹂一看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 从小工变成大老板,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可谢仲华永远不懂满足。不满足是向上的车轮,载着他们一家人拼搏向前。 谢仲华发间,已经有了零星的白发。 谢烟鹂有些心疼,连忙坐在谢仲华身边,甜蜜地说:“爸爸,就算你起点没他高,可至少现在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玩牌了。白手起家多励志啊!不是比那些坐吃山空的二世祖要强得多?等有空,找电视台给你做个专访,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工地上走出的成功人民企业家’。” 她甜言蜜语,谢仲华被逗笑了:“我看你现在就挺像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转进一中感觉怎么样?学习还那么吊儿郎当的吗?” 谢烟鹂立刻愤怒道:“我现在学习很用功!天天按时去早读。” “唉,按时去早读就这么嘚瑟,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发个证书?”谢仲华大叹一声,“也行,老子拼命,不就是为了小子享福?不然你这小身板,去工地扛半天大包就得趴下了。” “就是嘛。”谢烟鹂附和说,“你赚那么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 谢仲华抬手要揍她:“我就不能自己享福?” 谢烟鹂笑嘻嘻地从他身上摸出钱包。 谢仲华是老式做派,包里永远塞得鼓鼓囊囊一摞钞票,谢烟鹂不客气,一拿拿了一多半,钱包立刻就瘪了下去。 可谢仲华只是看起来吹胡子瞪眼,其实见到谢烟鹂拿自己的钱,还是很得意的—— 要不是老子有本事赚这么多钱,女儿哪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要是他当年有这么好的爹,也不用自己辛苦打拼。 人用一辈子治愈自己的童年,有的选择给别人带来同样的痛苦,有的人却努力让别人远离自己遭过的一切苦头。 谢仲华慈爱地看着谢烟鹂,忽然觉得不对劲:“你到底几点回来的?我回来时候就十点半了!” 谢烟鹂连忙站起身,装作打着哈欠往楼上走:“都说了早就回来了嘛,困死了困死了,我去睡觉了。” 谢仲华中气十足道:“让我知道你晚上在外面瞎胡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谢烟鹂跑得更快,免得自己的腿惨遭毒手。 到了房间,把从谢仲华那里拿来的钱随手扔在桌上。 她不缺钱,只是哄谢仲华开心,让他知道,他为自己的家庭、为自己的女儿做出的贡献都是被看在眼里的。 逗老爹开心这件事,谢烟鹂从小就做,早就驾轻就熟了。 她去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里微信界面安安静静,最后发给蒋兆那条消息孤零零悬在那里,他并没有回复。 谢烟鹂皱着眉把手机翻了个面,扣在桌上,有些不高兴地想。 看到别人的消息也不回,真是没礼貌。 - 谢仲华发了财,谢烟鹂沾了光,第二天大手一挥,打包了肯爷爷的早餐,去班里挨个分发。 没想到到了班里,气氛十分沉重。 谢烟鹂纳闷:“这是怎么了?” 连宋程程都一脸痛苦:“要月考了。” “什么时候?” “十一前。” 谢烟鹂算了算,大惊失色:“那不是没剩多久了?!” 宋程程点了点头,从袋子里掏了个薯饼出来,一边啃一边沉痛地背书。 连学霸都这样,更不要说别人,各个食不下咽,把肯爷爷吃出了白事宴席的感觉。 谢烟鹂默默把吃了一口的汉堡放回去:“总感觉在这种气氛里,吃了会被噎到。” 宋程程赞同地又点了点头,还是抽出宝贵的时间和她说:“谢谢你的早餐,肯爷爷很好吃……呜呜呜呜要是不用月考的话,一定会更好吃的。” 谢烟鹂:…… 好吃的话哭什么? 不至于,不至于啊。 一中的月考难度多高,谢烟鹂还没领教过。 只是看学霸都如临大敌的样子,谢烟鹂想起老爹对自己的殷殷教诲(并没有),难得生出一点努力学习的心情。 离月考还有两天,放学时,宋程程没动。 谢烟鹂问她:“你今天不回去上课了?” “考试前,晚自习都会有老师在,有不懂的可以问。”宋程程劝谢烟鹂,“你也留下吧。” 谢烟鹂有点心动,余光看到最后一排,蒋兆还坐在那里,犹豫道:“那我……” 下一刻,蒋兆站起身,潇洒地向外走去。 谢烟鹂留下的话就改了口:“那我还是回去吧。” 宋程程:…… 啊? 谢烟鹂站起身,大步往外跑:“程程,明天见。” 宋程程只好说:“明天见,你回家记得复习功课啊!” 小学霸同桌真的太好了,不只是嘴上催她学习,还特意把自己的笔记借给她去复印,谢烟鹂书包里原本空空荡荡,现在塞着一摞复印好的笔记,堪称是甜蜜的负担。 本来她是真的想留下学习的,毕竟气氛到了这个份上,不留下好像和整个班格格不入。 可蒋兆都走了,她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谢烟鹂高高兴兴找到了心理安慰,出校门时,看到蒋兆就在前面。 他个子高,很难在人群里隐藏自己,肩宽腰细,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株挺拔向上的香樟树,谢烟鹂本来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不小心就被吸引到了一条路上。 因为腿长,他步子迈得很大,谢烟鹂跟在后面,甚至要微微小跑才能跟上。 夏日走入尾声,日光还残存着最后的一点热度,天上的云被烧成了红色,一路蔓延到目力所不及的远方。 谢烟鹂跑得有些热了,红绿灯口,停下脚步,微微俯身,将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前方,蒋兆侧头,人群中,谢烟鹂站着的地方缺了一块下去,他低下一点头,才看到她正在那里弯腰休息。 少女的脸泛着红,像是一只娇艳欲滴的蜜果,因为出了汗,眉眼带一点湿润的朦胧,大概是察觉到被人注视,她忽然抬起头来,蒋兆立刻把头转开。 隔着人群,隔着天光,两人咫尺之遥,只要伸手,就可触碰彼此。 恰好,绿灯亮起,线条小人儿顶着圆圆的脑袋在屏幕上欢快地跳舞。 蒋兆向前一步,踏过斑马线,谢烟鹂连忙跟上。 蒋兆注意到谢烟鹂还在跟着他,特意放慢了一点步子,免得她追得太辛苦。 可是人太多,前一刻,他还在谢烟鹂的视野里,下一刻,他一转弯,她就找不到了。 蒋兆转过身,看着谢烟鹂站在小吃街上,茫然地四下张望,看了半天,确定自己把他给跟丢了,这才鼓起腮,像是一只气鼓鼓的小河豚似的,转身走了。 今天她扎了单马尾,绑了一个很大的红色蝴蝶结,夕阳余晖下,她走动起来,马尾便轻快地上下翻动,像是一只翩然轻盈的蝴蝶。 蒋兆凝视蝴蝶,世界便开出花朵。 波光跳跃在发梢,珠光璀璨,堪比银河。 作者有话说: 蒋兆今日日常:欣赏老婆(√)和老婆说话(x) 第17章 光明网吧里。 丛云正在玩手机。 他玩上路, 自己孤身一人血战到底,队友们已经骂成一片,中路骂下路是个傻逼, 带着个辅助被人打成0-6, 人脸打成了猪头。下路不甘示弱, 说打野每次来抓,不但抓不动,还白白送一波人头, 把对面喂得膀大腰圆。打野更气, 说你们三个脑残吧, 你们要是挂机,说不定这把早就赢了。 英雄总是孤独的。 丛云两耳不闻窗外事, 领着小兵一路推上高地。 凡人之躯,比肩神明。 在砍下最后一斧子,破了水晶那一瞬间, 丛云觉得,自己已经物我两忘,达到了超脱的境地。 拿过桌上的冰可乐大酌一口, 丛云坐着老板椅转了个圈,正好和推门进来的蒋兆对上眼。 蒋兆目不斜视, 从他身边走过。 丛云却震惊道:“我靠, 老大, 你这是在笑吗?” 他妈的他不会是见鬼了吧?! 蒋兆:…… 蒋兆把翘起的唇角放平, 冷冷道:“你看错了。” 丛云说:“肯定没看错……” 却见蒋兆抬手扔过来什么。 丛云连忙飞扑过去接住, 看了一眼, 就哀嚎说:“怎么又是面包?!” 蒋兆扔过来的是一袋面包, 包装朴实, 很大、很结实,握在手里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老大,你到底从哪弄的这个?我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干粮,上次咬了一口,还以为在啃我家那破凉席呢。” 蒋兆说:“学校发的。” “一中穷到这个份上了?!” 丛云还要嚎叫,蒋兆眼刀飞过来,他就闭上嘴,委屈地小声嘀咕说:“你自己怎么不吃?” 可当人老大的,就是可以想不吃就不吃。 蒋兆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掏出一罐牛奶。 丛云刚啃了一口面包就被噎住,挣扎着说:“给我……喝一口……” 手刚要碰到牛奶时,牛奶却在他眼前被人拿走了。 蒋兆把牛奶拧开喝了一口:“这是我的。” “老大!”丛云敢怒不敢言,“我要是噎死了你就没小弟了!” 蒋兆从身后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扔过去,丛云接住,看蒋兆已经仰头把牛奶给喝完了。 牛奶小小一瓶,瓶身玻璃材质。蒋兆喝完,起身出去,一会儿回来时,手中的牛奶瓶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他把瓶子放在窗台上,旁边已经整整齐齐排着一排洗干净了的空瓶子。夕阳下,折射出万花棱镜一般的色泽。 最前面一个,插了一支姜花,花茎细而长,花头太重,微微向下垂着。 花瓣薄得像是绉纱,放在台上,香得悄然无声。 自从上周,老大每天都要拿一个大面包和一瓶牛奶回来,面包他不吃,都丢给了自己,牛奶好喝,他全喝了。 喝完瓶子也不舍得扔,倒像是什么宝贝一样放在那里。 只苦了自己,每天啃一个面包,又大又硬,都要胃胀气了。 丛云心酸地想,这难道是什么新时代的酷刑吗? 蒋兆没有理他怎么顾影自怜,按下电脑的启动键,主机箱中,水冷装置启动,电流穿梭过主板,沉睡中的巨人睁开眼睛,不过几秒,便已经来到桌面。 蒋兆这台电脑,所有配置都是最顶尖的,一台的价格足够配外面几十台电脑。 黑网吧里密密麻麻全是人,这个天气,头顶的吊扇还在转,带出一点热气腾腾的风。 屋内,中央空调温度永远恒定在24℃,蒋兆敲击键盘,输入二十四位秘钥,页面转入熟悉的网页。 时间刚到十九点,离美股开盘还有近两个半小时,蒋兆点开昨日大盘期指,不过一扫,便问丛云:“让你跟的那只股票怎么样了?” 丛云早在他打开电脑时,就已经同步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听他提问后运指如飞,将股票的详细资料飞速发送给蒋兆:“老大,果然不出你所料,这支股票的走势非常奇怪,先冲高,又在次高点往下降,等到收盘之前突然上扬。按你说的,我已经全部抛售了。不过可惜,我看今天它还在往上涨,要是咱们再拿一天,赚得更多。” “咱们是散户,吃一点肉就够了,这是那些大鳄的游戏,哪怕只是他们溅起的水花,落在身上,都会把我们撕得粉身碎骨。” 蒋兆掏出笔,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了一笔,一边翻看前面的,笔无意识在桌上敲击,忽然停住。 “丛云。” 丛云从电脑后面探出个头来:“怎么了,老大?” “这几支,今晚重点盯下。” 几串股票代码发来,丛云连忙视若珍宝地记录下来—— 开玩笑,这可是他们老大让重点盯着的股票。这么久了,他跟着老大买进卖出,什么时候亏过本? 丛云艳羡地看了一眼蒋兆,见他正盯着窗台上的玻璃瓶,指尖上,细长的笔正轻而快地旋转着。 老大怎么最近总是盯着牛奶瓶发呆? 丛云有点纳闷。 外面门又开了,丛修竹端着一个巨大的砂锅走了进来。 砂锅热气腾腾,里面的汤汁还在沸腾,里面是一锅乱炖杂鱼,浓油赤酱,远远就一股香味传来。 路过外面的时候,网吧里的人纷纷抬头,还有新来的直接开口问丛修竹说:“老板,这是哪家外卖啊?” 丛修竹和丛云一看就是两父子,两个人都有这么轻盈出尘的名字,却都长了张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脸,看起来团团圆圆,白白胖胖。 丛云见他进来,迫不及待问:“爸,今天吃什么?” 看了看,惊喜说:“炖杂鱼啊。贴饼子了吗?” 丛家祖上是北方人,丛修竹做了一手好菜,闻言一屁股把丛云撞开:“滚远点。” 丛云Q弹地被撞飞出去,揉揉屁股爬起来,毫不在意道:“我去拿碗筷!” 说完,就快乐地跑了出去。 丛修竹端着砂锅一脸无奈,蒋兆从桌后站起身,扯过来一摞杂志放在旁边的桌上,丛修竹这才把砂锅放下:“丛云这个笨小子,还好是跟着你,不然我真担心他……” “被骗?” “担心他没有眼色,早晚要挨打。” 蒋兆淡淡道:“你还是继续担心吧。” 丛修竹立刻话锋一转:“他要是哪里惹到你,你记得往屁股上踹,他肉厚,打别的地方震得自己手疼。” 恰好丛云端着碗进来:“爸!究竟谁是你儿子啊!” “如果能选的话,我肯定不选你。”丛修竹说,“别废话了,快点盛饭。” 一说吃饭,丛云就手脚麻利,盛了两碗米饭出来,蒋兆接过碗筷道了声谢,丛修竹笑呵呵看着他们吃上了,这才说:“吃完喊我,我来收拾。我先去外面看着场子了。” 光明网吧是丛修竹开的,为了省钱,从收银到网管都由丛修竹自己担任。 他往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件事儿:“后门那里的监控修好了。靳骄燃那小子最近在一家追债公司,老板也是熟人,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去打个招呼,上次的事儿就算了吧。” “什么事儿啊……”丛云忽然想起来,“就是那天晚上,你看监控忽然跑出去,帮那个小美女解围的事儿?老大,你不会是铁树开花,动心了吧?” 蒋兆看他一眼,他立刻乖巧地闭上嘴。 蒋兆这才说:“告诉他们,别来一中附近兴风作浪。” “好嘞。”丛修竹丝毫不在意亲生儿子被人威胁这件事,“你们吃,不够厨房还有。” 说完哼着小曲出去了。 吃饭时,丛云一直抓耳挠腮,又因为饭前啃了一个大面包,第一次有些茶饭不思。 蒋兆慢条斯理吃完,放下碗筷:“问吧。” 丛云立刻说:“老大,你是不是恋爱了?” “不是。” “那面包和牛奶是不是那个小美女买给你的?” “是。” “你自己不吃就算了,怎么都给我了?” 蒋兆沉默一会儿:“别浪费粮食。” 丛云:…… 你清高,你不浪费粮食,让我天天生啃凉席。 丛云一拍大腿:“这小丫头长得细皮嫩肉,浓眉大眼,那小胳膊小腿,白得跟藕节似的,猛一看,我还以为是什么BJD娃娃,怪不得说越漂亮的女人心越狠,面包买那么硬,诚心不让你吃啊!” 蒋兆一挑眉:“你觉得她漂亮?” “当然啊!”丛云一笑,胖胖的脸上泛起一点浮想联翩,“要是她能当我女朋友就好了……” “丛云。” 蒋兆忽然打断他,丛云傻傻道:“啊?” “过来。” 这间屋子之前是仓库,现在一半改成了他们专用的机房,另一半还空着。蒋兆站起身,走到空地上,冲着丛云勾了勾手指。 “你上次不是要我指点你几招?现在正好有时间。” “真的?”丛云惊喜道,“老大,你可不能藏私。以后我就是你的入室大弟子了。” 蒋兆看着他天真无邪的表情,微微一笑说:“放心,绝不藏私。” - 丛修竹拿着个大蒲扇坐在柜台后面。 有叼着烟的顾客过来:“老板,拿盒白沙。” 丛修竹把烟递过去,收了钱,问顾客:“今天怎么回去这么早?” “约会去。” 丛修竹刚要说话,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重响,还有丛云哭爹喊娘的声音隐约传来。 顾客吓了一跳:“地震了?” 丛修竹哈哈一笑:“东西碰掉了吧。” 半晌,里面安静下来,丛云鼻青脸肿地出来,从柜台后面的冰柜里翻了两袋旺旺碎冰冰敷在脸上。 丛修竹看他一眼:“挨打了?” 他委屈道:“老大说要指点我,我没看出哪指了,净被点了。” “该。”丛修竹掰着他的脸看了看,“没事儿,皮外伤。小蒋下手有分寸。” 丛云捂着脸,还不忘替蒋兆又拿了一根盐水棒冰:“老大也真他妈怪,最近还爱上这个了。这不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 丛修竹无语:“我看你挨的打还不够重。” 丛云立刻闭嘴,垂头丧气进去了。 丛修竹重新翘起二郎腿,感叹说:“真是春天了啊。” 作者有话说: 没错,小谢同学还在坚持给她心目中穷困潦倒的兆爷送牛奶和面包 而兆爷舍不得浪费老婆的一番心意,所以全都带回来了 第18章 谢烟鹂“啊啾”一声, 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打喷嚏。 褚羽问她:“感冒了?” “没有。”谢烟鹂揉了揉鼻子,“我有点花粉过敏。” 九月中旬,校园里的桂树纷纷开了花。一串串细而密的花, 如同揉碎了的金粒, 密密匝匝地簇拥在枝头。 这样细碎的花, 香气却浓烈而凛然,走进校园,一不小心就要和裹着花香的风迎面撞上。 谢烟鹂花粉过敏不算特别严重, 拿纸巾撸了撸鼻涕, 又抽出一个口罩戴上。 ——当然, 是粉红色哒。 离考试入场还有十几分钟,褚羽抓紧时间又看了几眼复习资料, 见谢烟鹂还是一副云淡风轻,问她说:“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谢烟鹂说:“把程程给我的笔记都翻了一遍。” “都记住了?” 谢烟鹂心如止水说:“看天书一样。” “唉。”褚羽大叹一声,“一中真的好烦啊, 干什么每年开学都要月考。才一个月,能学到什么啊!” 谢烟鹂往旁边看了看,从高一到高三的学生们都站在教学楼下。 虽然只是月考, 但是也正儿八经地分了考场,每个人还都打印了一张准考证, 上面写着自己的班级姓名、准考证号, 外加一张一寸免冠证件照。 谢烟鹂和褚羽一起分到了三号楼, 宋程程却在校园另一侧的一号楼。 谢烟鹂轻装上阵, 只拿了一个文具袋, 里面放了必备的文具, 闲着无聊, 只好看自己的准考证。 褚羽背书背的双眼无神, 偶尔瞥到她的照片:“哇,你这张证件照拍得好漂亮。” 谢烟鹂挑剔地看了一眼,满意地发现自己没有左右脸不对称,也没有大小眼,哪怕是黑白打印照片,也依旧能看得出明眸皓齿。 她谦虚道:“一般般啦。” 正说着,前面响起一阵喧哗,是时间到了,可以入场了。 学生们鱼贯而入,谢烟鹂和褚羽一起上了四楼,褚羽向前,谢烟鹂往后。 考场是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分配,谢烟鹂是转学生,所以被分在了最后一个考场,等这一次成绩出来后,才能拥有一个符合她成绩的正式考场—— 当然,谢烟鹂觉得,以她的实力来说,在一中最后一个考场也不算是屈才。 她进去时,教室里已经稀稀拉拉地坐了人,桌子与桌子之间距离很大,谢烟鹂的座位又在窗边。 她正拿着纸巾擦桌子,旁边忽然有人喊她:“喂。” 喊她的是个男生,又高又壮,坐没坐样,歪三倒四地靠在那里,翘着二郎腿问她:“你就是从育才转过来那个谢烟鹂?” 谢烟鹂问:“有事?” “想和你交个朋友。” 谢烟鹂挑了下眉:“咱们之前见过?” “我是校篮球队的,赵哲。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他说得理所当然,可谢烟鹂在脑子里捞了半天,实在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只好礼貌道:“没听过。” 赵哲一愣:“怎么可能?我是下一任篮球队队长,上次省里比赛,我带队打了第一。” 他一口气,把自己所有的头衔报了出来。 谢烟鹂没有忍住,轻笑一声:“这样啊。” 赵哲误会了她的笑,扬起头有点得意道:“之前就听说一班来了个女财神爷,没想到这么漂亮。” 谢烟鹂被逗乐了:“我戴着口罩你也能看出来好不好看?” “光看你这身材就错不了。”赵哲摸摸下巴,眼睛像是长了钩子,用力地钩在谢烟鹂的胸和腿上,吹了声口哨,“妹妹,瞧你这胸,谈过不少男朋友吧?” 谢烟鹂闻言,眼睛还是弯弯的带着笑,手却已经抓住放在桌上的文具袋,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地一声,塑料文具袋和皮肤接触,发出清脆活泼的声响。 班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赵哲被打得愣了一下,旋即怒吼道:“你敢打我?” “你敢犯贱我为什么不敢打你?”谢烟鹂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文具袋,看到赵哲脸上被自己砸出来的红痕,似笑非笑说,“纠正你一下,我可不是什么财神爷。” “我、是、你、祖、宗。” 最后一个“宗”字出口,赵哲拍案而起,如一头被激怒的狗熊般,伸手来抓谢烟鹂的头发。谢烟鹂垂着眼睛,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踹出去,正正好好,砸在他的两腿中间。 赵哲:! 赵哲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重点部位,踉跄两步,重重跌倒在地。 刚把一只脚迈进教师的监考老师:…… 我没走错教室吧? 赵哲倒在地上,还在惨叫,滚到谢烟鹂脚边时,被谢烟鹂嫌弃地用脚尖给推开了。 监考老师一个箭步冲过来:“不许打架!” 说着,伸手去扶赵哲…… 没扶起来。 赵哲膀大腰圆,作为校队种子选手,身高近一米九,胳膊上都是腱子肉,监考老师还没他高,只好去隔壁,又喊了一个老师过来,两个人一起把赵哲扶了出去。 等老师走后,教室中才响起阵阵窃窃私语。 谢烟鹂把自己踹倒的椅子扶起来,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 等王明明进来时,就看她托着腮,因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睛黑而明亮,笼着浅浅的泪意(过敏),便有了一层欲语还休的烟雨迷蒙。 无辜、弱小,还可怜。 王明明一时有些怀疑,就谢烟鹂这个小身板,真能把赵哲给收拾了? 可事实胜于雄辩,强壮的赵哲正在校医务室疼得哇哇大哭,而柔弱的小姑娘却不动如山地坐在这里。 王明明有点头疼,挠了挠后脑勺,喊谢烟鹂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考试开始的时间了,谢烟鹂前脚出去,后脚监考老师抱着一摞卷子匆匆进来说:“都别愣着了,开始考试。” 看热闹的同学们发出一阵不满的嘘声,王明明反手把门关上,低声和谢烟鹂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谢烟鹂说:“他调戏我,还色眯眯看我。” 王明明本来做好了谢烟鹂不和他说实话的准备,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个个都有一肚子主意,总会嫌大人管得宽很烦。没想到谢烟鹂做的事情叛逆,上来却什么都说了。 王明明严肃道:“那他是该打。” 谢烟鹂也觉得挺稀奇,王明明这个班主任,看起来是个老古板,没想到还挺好说话。 “不过该打归该打,你也不能往……打啊。”王明明又说,“他哭得跟杀猪似的,还问我们自己是不是要当太监了。你可把他吓得不轻。” 谢烟鹂嗤笑道:“活该。” “待会儿可不能这么说。”王明明抓紧时间又叮嘱她,“教导主任来了。” 又声音更小地说:“教导主任是赵哲他姑父。” 原来是个官二代。 谢烟鹂了然于心,低着头跟在王明明身后,到了楼梯口,教导主任正在打电话:“……嗯,让医生好好给他看看。一个大小伙子,碰坏了可怎么办?” 看到谢烟鹂过来,“啪”地一声挂了电话:“就是你打了人?” 谢烟鹂还没说话,王明明就说:“老张,这话有点过了吧?你侄子什么身高什么体重你心里没数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打人?” 张晁被堵回去,稀疏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老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因为她是你们班的学生,你就在这里拉偏架!” “看你说到哪去了。”王明明笑眯眯说,“再说,论关系,他是你侄子,这是我学生,就算拉偏架,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王明明噎人不带脏字,把张晁气个倒仰:“好你个王明明,你是说我偏心赵哲?” 王明明说:“哪里哪里,这不是话赶话赶到这儿了。老张,你就是爱多心。” 可张晁火气已经上来了:“谢……谢烟鹂是吧,给我把头抬起来!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皮没脸的!男生跟你说句话,你就要动手打人?那以后一言不合,是不是还要捅人了!当初你爸到处钻营,送礼不知道送了多少才把你塞进来。我早就跟校长说了,育才风气不行,来的学生把咱们学校风气也带坏了!” 他越说越上头,唧唧歪歪,像是一只秃头的老乌鸦。 王明明也生气了:“就事论事,你扯那么远干什么!” 谢烟鹂本来低着头,被他喊了懒洋洋抬起头来,听他对自己指责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他提起谢仲华,忽然开口说:“张主任。” 两个人被他打断,张晁凶神恶煞问:“怎么?” “您没问赵哲,我为什么打他吗?” 小姑娘的眼睛水汪汪的,泛着点红,像是刚刚哭过。 赵哲因为体型大,从小就喜欢欺负同学,不过也没闹出过大问题。张晁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偶尔有些过分,张晁也都帮忙料理了。 他料定谢烟鹂只是个柔弱好欺负的小女生,就算是伤到了赵哲,那也是凑巧了—— 可就算是凑巧,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晁不耐烦说:“不就是和你说话,一句话说的你不爱听了,就对着他大打出手。” “是,但不完全是。”谢烟鹂弯了弯眼睛,没什么情绪地说,“他说‘瞧你这胸,谈过不少男朋友吧?’。我记得一中校训里有一句‘知明行笃,立诚致广’,意思好像是要我们知行合一,不要对不了解的事妄加评断。” “赵哲两句话,前一句肆意地点评我的身材,后一句则恶意地揣测我的私人生活。我和他素不相识,他却这样恶意满满,张主任,我想请问,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一中校风’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似乎也轮不到我这个育才的转学生来带坏了。” 她语调平淡,口齿伶俐,一字一句,引经据典,十分有理有据。 张晁的脸色从红到黑,说到最后,直接绿了。 谢烟鹂说的太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 张晁转头对着王明明无能狂怒:“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目无尊长,我说一句,倒有十句等着顶撞!” 王明明连忙说:“孩子不懂事儿,不是那个意思。老张,张主任,来来来,咱们这边说。” 拉着张晁就走。 又回头跟谢烟鹂说:“赶紧回教室吧,好好考试,别影响心情啊。” 谢烟鹂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 身后,张晁总算缓过劲来,看谢烟鹂走了,为了找回面子,故意抬高声音说:“要说这些做生意的人,就是能说会道,教出来女儿,也这么伶牙俐齿。谢仲华还天天上报纸,我看教子无方,早晚得把家业全败了!” 脚步一停,谢烟鹂舌尖抵住右腮,深深吸了一口气。 说她就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忍了。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涉及谢老板…… 她忍不了! 谢烟鹂转身,重新走回张晁和王明明面前。 王明明看她回来一愣:“还有什么事儿吗?” “想起来还有话没跟张主任说。” 王明明察觉到不对:“有什么等考完试再说……” “老王!”张晁说,“你让她说。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说什么。” “开学前,我爸怕我在新学校不适应,特意带着我来,想要提前和老师们见面,认识认识,也好以后对我照顾点儿。我爸是商人,送礼送惯了,带了不少超市的充值卡,我记得面额不算太大,一张最多充了两千块。就这,老师们都还是不肯收。” 谢烟鹂说着,抬起眼睛,嘲弄地看了张晁一眼。 “出门的时候遇到您,张主任,我记得我爸就把那七八张卡,全都给您了。您收的时候,可是挺高兴的。” 张晁:…… 王明明:…… 这是能说的吗? 张晁的脸色更加精彩,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像是打翻了颜料桶,五彩斑斓地挂在那里。 可谢烟鹂还没说完:“而且当时,我爸给学校捐了一栋楼,本来是打算用自家施工队,不用学校操心,校长也同意了,是您非说,您认识报价更低的施工队,结果结算的时候,比我爸预计还要高出不少。” 张晁:…… 王明明:…… 不要说啦,再听下去要出大事啦! 张晁颤抖着手指着谢烟鹂问:“你……你这是在说我以权谋私?” 谢烟鹂还戴着口罩,可是眼睛轻轻弯起来,像是一面镜子般,优雅而冰冷地照出张晁臃肿丑陋的嘴脸:“张主任您多心了,我就是觉得,您这说一套做一套的嘴脸……” “可真是,逊爆了。” 作者有话说: 谢烟鹂:本来考试就烦 - 第19章 王明明当班主任以来, 教到过各种奇形怪状的学生,以为自己早已宠辱不惊。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长得乖乖巧巧, 眼睛里还像是含着泪的小姑娘, 先是脚踢体育生, 现在更是把张晁说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堪称是刺头中的一朵翘楚。 王明明默默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谢烟鹂和张晁中间,免得张晁气急败坏之下暴起伤人。 又对谢烟鹂说:“在这里瞎扯什么, 让你快点回去考试, 没听到吗?” 一边对着谢烟鹂挤眉弄眼, 生怕她再说点儿什么刺激张晁。 谢烟鹂也没打算一次就把张晁气死(?),乖巧说:“是, 王老师。” 走了两步,却又像是忽然想到的一样,转过头来:“对了张主任, 咱们学校的摄像头除了影像,应该还能录到声音吧?” 张晁下意识抬头去看,墙角, 摄像头正虎视眈眈地对着他。 这批摄像头是今年刚换的,因为是从他介绍的机构买的, 所以他大手一挥, 定了最新批次的。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景声, 保证录下来看的时候, 让观看者有身临其境的体验。 张晁:…… 张晁眼前一黑, 差点没站稳, 王明明眼疾手快, 连忙扶住他, 才免去他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惨剧。 谢烟鹂冲着他们礼貌地鞠了一躬,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下了楼。 王明明也没敢喊住她,问她为什么不去考试—— 开玩笑,再问下去,张晁真要被气死了。 谢烟鹂吵架大获全胜,一高兴,呼吸也畅通了,随手把口罩摘下,脚步轻快地下楼。 拐角处,忽然顿住。 下面一层,蒋兆正靠在那里,手指上一枚筹码,在五根手指的指关节处灵巧地腾挪移动。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望向谢烟鹂。 他的眼睛实在漂亮得过分,谢烟鹂有些走神,下意识问他:“你怎么总在转这个?” 蒋兆大拇指向上一弹,将筹码弹到半空,反手握在掌心:“我的手受过伤。” “很严重吗?” 他语气淡淡:“已经没事了。” 谢烟鹂察觉到他不想谈论这个,换了话题:“你怎么不去考试?” “本来想上去。”他意有所指,“可有人挡了路。” 就算我们在楼梯口吵架,也不妨碍你上去吧。 我看你就是不想考试! 谢烟鹂默默腹诽,走过他身边时,努力目不斜视。 只是屏息时,嗅到花香,眼中,便又泛起泪光。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到墙边。 日光从远处层立的楼宇间落下,折过屋檐,在墙上投下斜斜的影,他逼近她,却又在咫尺的距离停住,那一缕光,便精妙地恰好停留在他的眉眼之间。 “你哭了?” 他比谢烟鹂要高,垂下头来,一缕发落下,掉在唇边,将他的面孔分成了一明一暗的两边,他浅棕色的瞳仁里汇聚着秋日最盛大的光彩,日光分开无数道金色的锋芒,细密如同上好的丝线。 千丝万缕,旋绕心头,不可断绝。 谢烟鹂忽然觉得有点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轻声说:“没有。过敏而已。” 她的舌尖在唇上一扫而过,两片唇,微微启着,蒋兆看到她的齿,有贝壳一样的光泽,小小的、嫩红的舌,柔媚而乖巧地在齿颊间,像是花朵的蕊,吮吸时,能吸出蜜一样甜蜜的津液。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视线在她的唇上停留太久,勉强移开,却又落到了更加危险的地方。 校服太过宽大,遮挡住一切美好,可她靠在墙上,后领处拉紧,在胸口牵扯出一线危险的弧度。 少女的呼吸,不知为何,在他的注视里也稍稍加重,那两痕柔软的线条,勾勒出两颗鲜嫩多汁的蜜桃,起伏间,连呼吸都是奶油一般甜美的滋味。 蒋兆声音低哑地问:“赵哲欺负你了?” “什么?”谢烟鹂视线有些迷离,旋即回过神来,“想欺负来着,被我打回去了。” “下次不要直接和他动手。” “为什么?” “你可能会受伤。” “但事实证明,我处理得不错。”谢烟鹂又歪了歪头,笑盈盈地问,“你担心我了?” 蒋兆没说话,谢烟鹂的眼神就有乱瞥,瞥在他的喉结上,忽然手痒,想要去碰一碰那处凸起。 她心猿意马,视线绕来绕去,像是飞舞的蜜蜂,蒋兆被她看得也觉得痒,心头一寸,像是有一只手拂过去,可是始终没有彻底搔到痒处。 不上不下,热得难受。 他又问:“赵哲都说什么了?” 谢烟鹂心不在焉地拨弄包带上缀着的一根链子,链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声音也软软的,又娇又甜地说:“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消息很灵通呢。” 蒋兆握住她的手腕,压在了墙上:“我只相信你亲口说的。” 他的手握得不重不轻,在一个很微妙的尺度上,谢烟鹂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挣开来。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动,直视着他的眼睛,有些挑衅地说:“他问我是不是有过很多男朋友。” “蒋兆。”谢烟鹂问,“你觉得答案会是什么?” 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听到她的问题,他并没有立刻回答。 谢烟鹂心头猛地一落,就像是一脚踏空,向下坠落的感觉。 一切的曼丽色彩都落下了帷幕,她要抽出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臂:“不回答就算了,我先走了……” 可他的手,猛地收紧。 谢烟鹂感觉到痛,低低地“唔”了一声。 他的手在她的腕上放松又收紧,到底只说。 “那与我无关。” 又是这四个字,“与我无关”。 谢烟鹂有些想笑,空着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戳在他的肩上,将他往外推了推:“兆爷冰清玉洁,肯定很瞧不起我这样……谈过很多男朋友的人吧?” “谢烟鹂。”他却又迫近一步,少年的身量极高,肩膀宽阔,压下来,如同汹涌的猛兽,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不要用诋毁自己的方式来激怒我。” 他离得太近,谢烟鹂几乎被掠夺走了面前全部的氧气,有些失重地微微喘息说:“如果……如果我说的是事实呢?” “那我也不在意。”他说,“与我无关的意思是,这不会影响我对你的任何看法。明白了吗?” 他…… 谢烟鹂脑海中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他居然也会说出这么顺耳的话? 可他等不到她的回应,不满地问:“嗯?” 这一声,低沉性感,尾音挑高,带着一丝未被饕足似的不悦。 谢烟鹂失神地眨了眨眼睛,又往前凑了半步,头微微扬起,唇差点擦过他的唇瓣。却是他伸出手来,止住了她的更近一步。 谢烟鹂猛地清醒过来,才发现两个人靠的太近,鼻尖几乎抵着鼻尖,如同角落里,隐秘交缠的两株藤树。 她连忙说:“听明白了!” 声音很大,态度端正,就是太过端正,像是在军队里回答长官命令。 楼上,响起脚步声,谢烟鹂吓了一跳,反手拉住蒋兆:“快跑!” 为什么要跑,要往哪里跑? 不知道。 可他们牵着手,大步跨过台阶,校园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禁锢在教室中俯首答题,只有他们,是红尘中偷来的一瞬间,隐瞒着所有人,这样热烈而安静地奔跑着。 许久,谢烟鹂终于停下,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忽然仰着头轻轻地笑起来。 奔跑对蒋兆并未造成任何影响,他依旧气定神闲,奇怪地看她一眼:“笑什么?” “要是有人看到咱们从教学楼这么慌慌张张跑下来,不知道会怎么想。” 蒋兆说:“三号楼都是普通教室,没有多功能设备。不会有人怀疑我们偷了东西。” 哈? 谢烟鹂错愕地看着蒋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蒋兆说话时一脸严肃,见她愣住,唇角翘了起来。 他在跟自己开玩笑? 谢烟鹂半天才意识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靠,蒋兆居然也会开玩笑。 名震一中的兆爷,居然也会开玩笑? 半晌,谢烟鹂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笑到最后,腰弯下去,手搭在蒋兆肩上才勉强保持住平衡。 蒋兆耐心地等着她笑完,礼貌地问她:“你笑完的话,我就走了。” 谢烟鹂连忙拦住他:“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他看她一眼,意思是问,什么事。 谢烟鹂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一边指了指旁边的教室:“你能不能进去,坐下,给我弹首曲子?” 教室窗明几净,中间摆着一台钢琴。 蒋兆只看了一眼就说:“我说了,我不会弹琴。” 谢烟鹂生怕他转头就走,连忙哀求说:“那你就进去,在里面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伏低做小,双手合十对着他拜了又拜,一双眼睛波光粼粼,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明知道她不是那种爱哭的小女生,可蒋兆只坚持了十秒,便转开视线冷冷说:“下不为例。” 好耶! 谢烟鹂立刻小小欢呼一声,伸出手臂引路说:“蒋大爷,请吧。” 她变脸如翻书,蒋兆早有领教。 走进去,在琴凳上坐下。 外面,谢烟鹂却并不进去,只站在窗边,静静凝视着他。 这间教室独立于新教学楼之外,只有两层,红砖绿瓦,是建校之初最早一批建筑。砖面上爬满了爬山虎,秋日到了,绿色由嫩转深,包裹小楼,远远望去,如同一块秾艳的翡翠。 日光到了这里也带上了旧式的昏黄暧昧,像是一张老照片,被摩挲得泛起了纹路。 窗台修得高,从外看,并不能看到里面的全貌。 谢烟鹂说:“你能把手搭在琴键上吗?” 蒋兆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臭着脸抬起了手。 一切,都和视频里如出一辙。 弹奏钢琴的少年,修长苍白的手指,只是缺了那一段最关键的琴声。 谢烟鹂取出手机后退几步,找到视频里的角度,轻轻按下了拍摄键。 里面,蒋兆问:“可以了吗?” 谢烟鹂连忙收回手机:“好了好了。” 等蒋兆出来,又溜须拍马说:“兆爷这颜值、这身段,简直了,就算不会弹琴,坐在那里也有模有样。” 蒋兆被她夸得牙酸,问她:“你很喜欢听别人弹钢琴?” “不是。”她伸个懒腰,看着蔚蓝的天空,轻笑着说,“我只是在找……记忆里的琴声。” 最后一句,说得又轻又快,落在风里,便被吹远了。 连蒋兆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 他皱起眉来,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望着她。 风卷过发梢衣角,少女的眉眼如花,明明唇角仍是翘着。 可这一刻,却忽然深深地落寞起来。 作者有话说: 兆爷虽然不会弹钢琴,但优点是很听老婆的话【。 - 今晚九点还有一更=3= 第20章 考试一共两天, 谢烟鹂经此一役,理直气壮地把剩下的考试都给逃了,在家里美滋滋等着十一放假。 晚上, 谢仲华回来时, 还给她拎了一个大娃娃:“今天陪着领导去视察, 看到有家卖娃娃的,就给你买了一个。” 谢烟鹂接过来,没精打采说:“谢谢爸爸。” 谢仲华察觉不对:“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谢仲华说:“我还不知道你?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有人欺负你了?” 谢烟鹂低下头, 把今天发生的事儿都说了一遍。 她完全没有添油加醋, 甚至还特意说得轻描淡写:“赵哲我当场打回去了, 那个张主任我也反击了,爸爸, 你别生气。” 可谢仲华越听越气,听到最后已经怒发冲冠:“老子要气死了!捐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让他们欺负我女儿?这件事儿你别管, 这两天也别去上学了。草,这个张晁,就他收的钱最他丨妈多, 居然还他丨妈不干人事儿?” 说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怒气冲冲往外走。 谢烟鹂跟在后面喊他说:“爸爸, 你可千万别动手!” 谢仲华头也不回, 用力地冲着她摆了摆手, 整个背影都散发着“别惹老子”四个大字。 他今晚喝了酒, 是司机送他回来。还没来得及走, 就又被征召着去替大小姐出气了。 谢烟鹂站在门口, 看着车子飞驰而去, 抱着娃娃哼着歌,屁股一撅,把门给撞上。 上阵父子兵,虽然她已经教训过那些人了,可这怎么够呢? 当然还得让谢老板再收拾一顿,才够解气啊! 谢仲华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出去,两天之后就带回好消息:张晁因为涉嫌收受贿赂,被停职查办了。 谢仲华跟谢烟鹂说的时候得意洋洋:“张晁这个老小子,实在是不地道。贪了那么多,真以为自己没把柄啊?” 谢烟鹂拍谢仲华马屁:“不愧是爸爸,一出手就是必杀技。” “不过也有点儿奇怪。”谢仲华说,“虽然我是准备收拾他,可没想到上头处理的速度会这么快。” “是不是他还得罪了别人?” “有可能。毕竟他长得就挺丑,烦他的人肯定多。”谢仲华以貌取人,嘚瑟地翘起二郎腿,忽然想起来,“你这几天没去学校,月考都给错过了。我特意托校长帮忙,给你安排了一场补考。” 谢烟鹂:? 谢烟鹂僵在原地,谢仲华一脸大恩不言谢地拍拍她的肩膀:“连校长都认识你了。好好考啊,别给你老子丢人。” 父爱如山,太过沉重。 第二天,谢烟鹂黑着一张脸早起,迈着沉重的脚步去了学校。 别的学生放假,谢烟鹂孤身一人,前来补考。 学校之中一片寂然,树上的叶子落了,被早起的园丁扫得堆在一起,像是一座座小小的山峰。谢烟鹂脚欠,故意踩上去,已经被晒得脱水的叶片在脚下发出细而脆的断裂声。偶尔一堆,踩上去时用力大了,将树叶弄乱,她连忙又心虚地用脚尖踢踏着推了回去。 为她安排的考场还是三号楼。 谢烟鹂推开门,就看到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在最中间放了两张桌子,正对着前面的讲台。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别说作弊,就算是想挠个痒,都会有极大的心理压力。 谢烟鹂:…… 让她死了算了。 身后,门又被推开,王明明拿着卷子走了进来,看她站在那里面如死灰的样子,微笑说:“早啊,谢烟鹂。” 谢烟鹂有气无力说:“老师早。” “今天我来帮你监考。”王明明笑呵呵说,“校长特意交待给你单独开一场补考,我今天沾了你的光,能拿加班费。” 谢烟鹂沉重地拉开椅子坐下:“王老师,发卷子吧。” “不着急。”王明明却说,“还有人没来呢。” 还有人要补考? 谢烟鹂心里一喜。 两个人一起倒霉,总比一个人倒霉要好。 是哪个倒霉蛋,周末也要来补考呢? 她托着腮,一眨不眨望着门口,恰好一阵风吹来,将门缓缓吹开,也将门外,正走过来的蒋兆露了出来。 谢烟鹂:哈?! 原来第二个倒霉蛋是他! 蒋兆进来,对着王明明问了声好,便在谢烟鹂身边坐下。 谢烟鹂本来想向他打个招呼,分享一下一起补考的喜悦。可他目不斜视,对她视而不见,谢烟鹂哼了一声,也把头转了回来。 装什么酷,谁稀罕和你说话! 两人都入座,王明明将试卷发给他们,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见指针指到八点整,这才一声令下:“写吧。” 谢烟鹂立刻低下头去,装作认真地将试卷翻看一遍。 第一科考的语文,字她还是认识的,选择题,挑着会的写完,不会的再看两眼,如果还看不出答案,那就蒙一个上去。 糊弄完了前面的基础选择题,就轮到填空了。 全是古诗和文言文选段,谢烟鹂看了一眼就头大,视线往旁边一瞥,就看蒋兆正低头凝视着试卷,一只手握着笔,另一只手支额,眼睫低垂,像是在认真答题。 只是他的手纹丝不动,握着的笔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低到尘埃,在卷子上,刷地一声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 谢烟鹂:…… 考试也能睡着? 谢烟鹂鼓起腮帮子,把视线转回来,专注自己的卷子,等她把阅读题也给蒙完了,再看蒋兆。 这人连装都不装了!笔扔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呢! 看看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了,他的卷子还是空空荡荡。 谢烟鹂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偷偷抬起眼睛,讲台上,王明明正低着头看报纸,手边的茶杯里,袅袅升起水雾。 很好,没有注意到这边。 谢烟鹂悄悄伸出一条腿来,在桌子下面,轻轻地撞了撞蒋兆的脚,他的个子高,脚也大,放在那里,简直像条小船。 谢烟鹂蚍蜉撼大树,见他还是没反应,拿脚尖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他的眉头皱了一下,眼睛没睁,腿往旁边移开,拉开两人距离。 ……靠! 谢烟鹂简直要被气死,索性撅起屁股,整条腿伸过去,瞄准了,用力踩下去。 下一刻,他却如脚上长眼一般,精准地躲开了。 他那两条长腿占地面积很大,一收起来,立刻空出半壁江山。 谢烟鹂一脚踏空,收力不及,整个人连同课桌一起,“哐当”一声摔了下去。 一时间,文具乱滚,人仰马翻。 谢烟鹂从椅子上摔下来,一招蛤丨蟆拜年,头冲着旁边的课桌撞了过去。 却有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温柔地垫在她的额上,将她同桌子尖尖的边角隔开。 谢烟鹂心有余悸,抬起头来,看到蒋兆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捧着她的面颊,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身后光芒万丈,掌心微凉,带着薄荷同琥珀的淡淡气味,眼中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嘴唇微动,轻声说。 “免礼,平身。” 谢烟鹂低头,看到自己双膝跪地,直面蒋兆。 姿势端正,十分到位。 谢烟鹂:…… 考完试,就杀了他。 讲台上,王明明被声音吓了一跳,看谢烟鹂跪在地上,无奈道:“考个试,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 谢烟鹂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旁边,蒋兆替她把桌椅扶起,又去一旁,捡回了她滚了满地的文具,拿到她的试卷时,扫了一眼,竟然嗤的一声笑了。 笑屁啊! 谢烟鹂愤怒地想。 士可杀不可辱,就算她写错了很多,也没必要笑出声吧! 谢烟鹂故意大声说:“自觉点,别偷看我答案。” 蒋兆说:“嗯。” 把卷子递给她时,竟然又笑了。 谢烟鹂:…… 考完试,一定要杀了他。 谢烟鹂杀气腾腾地歪过身子,背对蒋兆,把自己的卷子挡得严严实实。 考试时间到时,两人起立,王明明下场收卷。 谢烟鹂瞥了一眼,发现蒋兆居然把卷子写完了。 他不是睡了半场吗?时间居然够用? 谢烟鹂觉得匪夷所思。 下一场是数学,对每个人都公平公正公开。 毕竟,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谢烟鹂早有自知之明,趁着休息时间,拿橡皮做了个骰子,从第一道选择题开始,将骰子放在掌心双手合十,摇一摇,向着天上的神明许愿,希望可以蒙对。 骰子落地,滚出答案,每一道都是天意。 王明明和蒋兆都看向她,她蒙得太过虔诚,目不斜视,飞速地将选择题写完。 然后,笔一丢。 数学考试,结束了。 王明明:…… 就不再努力努力了? 果然,她又拿起笔来。 王明明升起一点希望。 就看她在后面的应用题上,依次写上…… 解。 冒号。 一个汉字,一个标点符号。 这下是彻底结束了。 王明明差点没笑出来,还好忍住了,摇了摇头,继续去看报纸。 谢烟鹂写完数学,一桩心事已了,刚想问问蒋兆要不要借用她的幸运骰子,就见他懒洋洋地将试卷翻了个面,在最后一道大题上,写下了一个“解”字。 哈哈,没她写的快嘛。 谢烟鹂得意洋洋,却见蒋兆毫不停顿,继续写出答案。 谢烟鹂的笑顿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蒋兆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来,对着她的幸运骰子挑了挑眉。 ——你居然会写? ——你居然不会写? 作者有话说: 猜猜看,除了谢老板,还有谁默默地出手教训张晁了? 蒋兆:碰爷女人丶死【。 - 二更来咯! 第21章 台上, 王明明敲了敲桌子:“别东张西望。” 谢烟鹂连忙低下头,一时心态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她还以为这间考场的两个人都是学渣,怎么现在看来, 学渣只有她一个人? 等全部科目考完, 已经是下午了。 王明明收完卷子先走了, 谢烟鹂坐在位置上,磨磨唧唧地收拾东西,余光看蒋兆站起身向外走去, 连忙也起身。 “喂。” 蒋兆回过头来, 用眼神问她有什么事儿。 谢烟鹂其实没什么事儿, 只好没事找事说:“你看我卷子为什么要笑?” 他说:“觉得你写的很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了?” “填空那里,‘我从去年辞帝京’, 你填了‘一枝红杏出墙来’。” 谢烟鹂问:“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他似笑非笑说,“就是觉得,你挺有创造力的。” 这话可不像是表扬她的, 谢烟鹂知道自己填错了,可到底该填什么,实在是想不起来。 她“哼”了一声, 看他即将踏出门口,连忙上前, 把他给挤开, 自己率先出了门。 少女身形单薄, 因为是周末, 没穿校服, 穿着一条铅笔灰的百褶短裙, 白色小腿袜和一双限量版球鞋, 外面还搭了一件奶油黄的针织开衫, 实在很难看出到底是冷还是热。 开衫毛茸茸的,她也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鸭子,一摇一摆,恶声恶气地催他说:“快走!我要锁门了。” 蒋兆觉得她这样有点好玩,故意问她:“你来锁?” 谢烟鹂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王老师给我的。说我是女孩子,心细,让我把门窗锁好。” 蒋兆若有所思地踏出门来:“要我帮忙吗?” “这有什么好帮的。”谢烟鹂还记恨刚刚考试时他害自己摔倒,摆手赶他,“我自己来就行。” 蒋兆往外走去,走到楼梯拐角,听到她“啊”的一声惊呼。 他停下脚步。 这栋教学楼也盖了有些年头了,教室的门锁用的久了,多多少少都有问题,蒋兆刚刚扫了一眼,看到锁眼生了锈,就知道钥匙很难捅进去。 所以才会问谢烟鹂要不要帮忙。 虽然谢烟鹂没有喊他,他还是转身回去问她:“怎么了?” 就看谢烟鹂一手握着门锁,另一只手举着半截钥匙…… 半截?! 蒋兆再看,发现另外半截断在了门锁里。 谢烟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柔弱道:“里面好像生锈了,插不进去,我稍微用力一扭,它就断了。” 蒋兆:…… 这个女人力气到底有多大? 蒋兆无声叹气:“我来吧。” 谢烟鹂立刻乖巧地让开,还柔声道:“谢谢兆爷。” “说了别这么叫我。” “为什么?”谢烟鹂歪着头看他,“我觉得这样喊很威风啊。” “都是校外的人才这么喊。”蒋兆垂着眼睛,握住锁头抬起来,对着光看了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呢?” “我?” “你是好人吗?” 蒋兆用断了的钥匙轻轻拨弄锁眼里剩下的半截,里面堵着的半截钥匙纹丝不动,明显是堵死了。 旁边谢烟鹂殷切地地过去一枚别针。 蒋兆看她一眼:“干什么?” “拿这个撬开呀。”她眼睛亮闪闪,很期待地看着他,“我看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蒋兆嗤笑一声:“你觉得呢?” 谢烟鹂没听懂:“什么?” “你觉得我是好人吗?”蒋兆把别针接过来,先掰成一条长长的铁丝,又弯折起来,像是一幅小小的夹子一样探入锁眼,“你觉得好人会这个?” 谢烟鹂“呃”了一声:“你别望文生义嘛。我是觉得兆爷这么厉害,肯定什么都会。” 蒋兆眼神凉凉看她,谢烟鹂连忙说:“我不这样喊你了。蒋大爷,您请。” 他这才继续操作那枚门锁。 临近十月,天气已经不算热了,远方的落日像是一枚巨大的咸蛋黄,拖着长长的尾,慢吞吞地自东向西缓缓坠落,城市的剪影是钴青色,掺进了虾子红,就像是一副被艺术家画了一半的油画,在城市热岛效应中,蒸腾出摇摇欲坠的弧线。 蒋兆的额头出了汗,一滴,悬在那里,谢烟鹂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颗汗珠,视线也像是一把小小的刷子,有细密的绒毛,轻轻地扫过去,扫过他饱满的额头同锋利的眉骨转折处,又要往下滑落。 蒋兆的手忽然停下。 “谢烟鹂。” “啊?” “别这么看我。” 谢烟鹂连忙低下头,却又不服气地抬起来:“凭什么?” 她这个人,实在是有点不服输,别人要问为什么,她却偏要说“凭什么”。 蒋兆的手极稳,用铁丝钩住钥匙,试了试往上提。可是掌心出了汗,不是热出来的,是被她盯出来的。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她这样的注视里不动声色? 至少他做不到。 “你总这样看人吗?” 谢烟鹂说:“那当然不会。我只这么看好看的人。” 蒋兆的手又稍稍一抖,本来已经松动的钥匙就又滑了回去。 屋檐下挂着一个鸟巢,夕阳西下,倦鸟归巢,谢烟鹂抬起头,看到乌黑的大鸟绽开巨大的双翼,在空中优雅地滑入巢穴。 她忍不住看出了神,忽然听到蒋兆说:“手电。” 谢烟鹂慢了半拍,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殷切地捧到他面前,照向锁芯。 这一番动作,两人难免又要离的很近,肩膀靠着肩膀,隔着薄薄的衣物,少年人身上的热度便密密匝匝地向着彼此涌去。 谢烟鹂下意识想躲,却又没有动,感觉到他发力时,手臂上肌肉凝出的线条,如同完美无缺的大理石雕塑,这样的生硬,却又如此的柔软。 站得太久,她的脚有些麻了,像是有小蚂蚁,沿着膝盖一点一点向上攀爬。那颗汗终于坠了下去,落在攀到脚边的夜色里,不见了踪影。 天彻底黑了下去,学校中渐次亮起一盏盏路灯,头顶“刺啦”一声,电流通过灯泡,他抿着唇,连呼吸声都微不可查。 大概是热,血液在薄薄的皮肤之下,将他眼尾那一颗小痣也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薄荷同琥珀的气息渐渐包围住她,谢烟鹂也觉得热,脸色微红地垂下眼睛,几乎想要大口呼吸。 可他说:“好了。” 谢烟鹂抬起眼睛,看到他将钥匙夹了出来,半是逃避这迫人的热意,语调带着一点过分高昂的惊喜说:“真的弄出来了!” 他却忽然抬起手,伸向她,又在碰触到她一瞬间前,将手收了回去。 “衣领。” 她奶油黄的外套下是一件海军领的白衬衫,领口处钉了一排纽扣,一路蔓延到颈子处,可因为刚刚的动作,纽扣开了两颗,歪歪扭扭地露出少女雪白的肌肤,和一点淡粉色的棉质内衣。 谢烟鹂闻言低头,惊呼一声,捂住胸口。 蒋兆不过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开,怕她局促,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 谢烟鹂连忙去系扣子,越着急越是系不上,折腾了半天才弄好。 她勉强压住尴尬:“好了。” 蒋兆“嗯”了一声,却还是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 谢烟鹂又向他伸出手:“锁还我。” 他沉默地把锁递给她。 谢烟鹂触摸到锁上,他留下的一星热度,像是燧石熄灭时,最后的一线火光。 身后,蒋兆将手机打开,点亮手电筒,替她照亮方寸之地。谢烟鹂轻轻将锁扣上,转过身来。 蒋兆说:“走吧。” 便径直向前,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又停下步子,转过身来替她照亮前方的路。 谢烟鹂忍不住翘起唇角,快跑几步来到他身边,和他并着肩往下。 楼道里都是声控灯,两人的脚步都轻,灯悄无声息地熄灭,谢烟鹂便用力跳了跳。 “砰”地一声,像是一颗星星落在地上,灯光亮起来,溅开满身的烟花。 每一层,星星都要落下一次,最后一步,还剩两级台阶,她偷懒,两级并作一步跳下来,落地时没有站稳,差点摔倒。 却落入他的怀中。 她的下颌磕在他的胸口,用力太大,裸露在外的肌肤紧紧贴在一起。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蒋兆后退两步维持住平衡,一条手臂紧紧地环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谢烟鹂趴在他怀中,还没来得及开口,听到他说。 “站稳。” 谢烟鹂说:“……哦。” 蒋兆松开手,将她从怀中放开。 谢烟鹂有点遗憾,不知道是遗憾秋风不解风情,拨弄梢头枝叶如蝴蝶,还是遗憾,他放手的速度实在太快。 夜里有些冷了,谢烟鹂抱住手臂,委屈巴巴跟在他身后。 出了学校,蒋兆向着光明网吧走去,走了几步,转过头,皱着眉问她:“跟着我干什么?” 谢烟鹂理直气壮地说:“这条路这么宽,我又没有挡住你的路。凭什么只准你走,不许我走?” 蒋兆:…… “随你。” 说完,继续向前。 谢烟鹂就喜欢他这副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大。 冷不防他停下,谢烟鹂刹车不及,撞在他背上,鼻子发酸,眼中也立刻漾起泪光。 谢烟鹂捂着鼻子,泪眼婆娑地看着蒋兆。 蒋兆冷冷看着她,视线在她含泪的眼睛上停顿稍久,却又垂下眼睛。 “一起?” 在他身后,广告牌上,“小幸运家庭宾馆”几个大字正散发着暧昧的粉色霓虹灯光。 连带他的半张面孔,都被染上了这样暧昧微妙的色彩。 谢烟鹂:?! 一起去宾馆?原来他这么开放? 不对,不满十八岁,哪来的身份证开房? 难道他之前来开过?! 作者有话说: 兆爷的清白,危! 第22章 谢烟鹂脑中, 一时百转千回。 两条手臂在胸前交叠,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蒋兆察觉到她的眼神不对,转头看了一眼。 脸黑了。 蒋兆说:“不是这个!” 他难得语气有了起伏, 谢烟鹂这才看到, 小幸运家庭宾馆旁边, “光明网吧”的招牌坏了半边,被一闪一闪的粉色霓虹灯映照得黯淡无光。 “呃,你说网吧啊?” 蒋兆脸色更黑:“不然你以为呢?” 谢烟鹂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失望, 打个哈哈:“我当然也以为是进网吧啊。哈哈, 蒋大爷, 咱们一起吧。” 蒋兆深沉地看她一眼,推门进去, 谢烟鹂连忙同手同脚跟上。 为了缓解尴尬,谢烟鹂说:“上次不是从巷子里进去的?” “那是后门。” “原来这是前门啊。”谢烟鹂干笑两声,“怎么招牌还没后门显眼?” 蒋兆说:“跟上。” 说完, 大步流星朝前走。 不用尬聊,谢烟鹂也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 穿过喧嚣热闹的大厅。 正是晚上,厅中座无虚席, 不分吸烟区、无烟区, 到处都是一股乌烟瘴气。 谢烟鹂捂住鼻子, 前面蒋兆已经拐进了后面, 她小跑两步, 跟在蒋兆身后进了门。 屋里, 丛云正把腿翘在桌子上看直播。 电脑屏幕上, 身材曼妙的女主播妩媚多姿地抬起手来, 然后一掌劈开一个西瓜。 丛云叹为观止,看得啧啧称奇,运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打字发弹幕:“女侠神力!” 然后打赏了一架纸飞机过去。 一套操做下来,丛云心满意足地抬起眼睛:“老大,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饿死……” 说到一半,看到跟在蒋兆身后的谢烟鹂。 丛云:! 谢烟鹂:? 丛云:!!! 谢烟鹂:??? 干嘛啦!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从一个人眼里看出“瞳孔地震”是什么样子。 丛云震惊问:“老大,这是……” “我同学。”蒋兆说,“今晚添副碗筷。” 闻言,丛云大惊失色,猛地直起身子:“什么?!” 下一刻,却失去平衡,整张椅子向后仰去,重重倒地。 这一下地动山摇,谢烟鹂被吓了一跳。 丛云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看谢烟鹂,又看看蒋兆,再看看谢烟鹂,忽然撒腿向外跑去:“爸!老大带了个女人回来!” 谢烟鹂:…… 蒋兆将地上的椅子扶起来,淡淡道:“他就是这么一惊一乍。” 看起来可不只是一惊一乍。 谢烟鹂暗暗腹诽,问他:“你每天都在这儿吃饭?” “嗯。” “这儿不是网吧吗?” 他说:“老板以前开饭店的。” 谢烟鹂有些怀疑。 老板既然转行开起了网吧,说明饭店倒闭了。 可倒闭饭店出来的厨子,做出来的饭真的好吃吗? 抱着“不好吃也不能表现出来一定要给兆爷一个面子”的心态,谢烟鹂看到丛修竹端了一大盆水煮肉片进来的时候,还很捧场地“哇”了一声。 丛修竹笑呵呵说:“不知道你要带同学来,没提前准备。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炒两个菜。” 说完,把水煮肉片放下,转身又走了。 丛云和老爹擦肩而过,端着三碗白米饭进来放下。 谢烟鹂好奇道:“叔叔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他吃过了。”丛云挤眉弄眼说,“我爸吃素的,从不跟我们一张桌子吃饭。” 谢烟鹂想起刚刚丛修竹的身材,感叹说:“原来吃素也不一定能瘦身。” “可不就是说嘛!”丛云一拍大腿,“他还总喊我一起吃素,说让我减肥,自己不也没瘦吗?” 因为和他不熟,谢烟鹂只对着他笑了笑。 丛云却看着她,忽然皱起眉来,上下打量。 谢烟鹂歪了歪头,做出个疑惑的神情。 丛云本来觉得她眼熟,正在脑子里努力搜索,见此情形,忍不住惊呼一声,西子捧心。 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么歪着头看他,又黑又圆的眼睛里,亮得像是藏了星星,又好像一只小猫,又嗲又甜。 实在是……太可爱了! 丛云热血沸腾,恨不得起来,再替美女盛一碗饭过来,冷不防,对上蒋兆的视线。 又冰又冷,好像是腊月的飞霜,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拖出去斩了。 丛云打个冷颤,大脑猛地通畅了:“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上次老大你特意跑出去英雄救美的……唔——!” 丛云闷哼一声,俯下身艰难地抱住自己的肚子。 蒋兆收回手来,一脸云淡风轻,丝毫没有刚刚用手肘痛击了朋友的自觉。 蒋兆:“我说了,他总爱一惊一乍。” 谢烟鹂:“呃……可他好像很痛诶。” 蒋兆:“是吗?” 丛云立刻直起腰来,精神抖擞说:“完全不痛!老大打我怎么舍得用力呢?咱们吃饭吧!” 为了证明自己健康快乐,还用力地拍了拍胸膛,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声。 虽然这样不太合适,可现在真的好像在角色扮演《西游记》啊。 谢烟鹂眨巴眨巴眼。 孙悟空、猪八戒都有了,难道她是唐僧,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旁边蒋兆却误会了她的沉默,用公筷替她夹了一筷子肉:“吃饭。” “……哦。” 谢烟鹂不大感兴趣地低下头,闻了闻,一股辣椒粉同蒜泥被油泼过的混合香气直冲鼻端。她不算是特别爱吃辣,口味更偏甜,咬了一口,却瞪大了眼。 ——虽然不是什么国宴级别,可味道确实是超出她想象的好吃! 舌尖被饱满的辣椒香气覆盖,肉质滑嫩,蒜香袭人,谢烟鹂又挟了一筷子。 呜呜,好吃。 这种好吃,又不像是那些很贵的大酒店做出来的味道,那些地方的菜,总给她一种寡淡的感觉,就像是味道浅浅地漂浮在味蕾之上,并没有勾动起对食物的热情。 考了一天试,她其实早就饿了,吃了一口,食欲大开,偏偏丛修竹做的又这么合她的胃口。 等丛修竹进来送新炒出来的几个菜时,谢烟鹂看他,已经觉得他身上自带金光闪闪的特效了。 “丛叔叔,您做的菜真好吃。” 丛修竹呵呵一笑:“都是家常菜。” “可惜您不开饭店了,不然我肯定要去办张卡。” 丛修竹大手一挥:“想吃就来找我,顺手的事儿。” 谢烟鹂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谢谢丛叔叔。” 她开心时,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将丛修竹也哄得眉开眼笑。 蒋兆坐在那里,垂着眼睛,余光看到她的鼻尖面颊上,因为辣意,都泛着烟粉色的光泽。她有一颗小虎牙,小巧的尖尖,笑的时候露出一点,就算是咬人,一定也是不疼的。 他侧过身去,拉开旁边的冰箱,从里面拿了两罐冰可乐,丢给丛云一罐,另一罐单手握着,食指扣住拉环微微发力,苍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一路蜿蜒至手腕深处。 伸手,将打开的易拉罐递给谢烟鹂。 谢烟鹂愣了一下:“谢谢。” 丛云边吃边感叹:“啧啧啧,老大虽然不是第一次带女生回来,但是第一次这么体贴入微……” 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面,面对着蒋兆的注视,丛云自觉地给自己的大嘴巴上了一层拉链:“我闭嘴。” 谢烟鹂十分好奇他没说完的话,可现在不是交流的时候。她和丛云交换个眼神,从精神上默默鼓励丛云。 ——你得支棱起来,反抗蒋大魔王。 ——妹妹,你长得漂亮,你来反抗。 ——我又不傻。 ——我也不傻啊。 两个聪明人,同时选择低头,继续吃饭。 这顿饭宾主尽欢……虽然丛云身体精神饱受打击,但他吃得最多,吃到最后,不知道从哪弄了两个大白馒头,蘸着菜汁儿全吃干净了。 谢烟鹂看着被馒头擦得光洁如新的盘底,一时叹为观止。 这样吃完,碗一定特别好洗吧? 趁着收拾餐具的时间,谢烟鹂悄悄凑到丛云身边:“帅哥,加个微信?” 丛云不是第一次被人喊帅哥——走在大街上,经常有发传单的小妹妹喊他帅哥,但是谢烟鹂这样的大美女喊他,他油然生出一种骄傲:“我扫你还是你扫我?” “我扫你吧。”谢烟鹂小声问,“你刚刚说,蒋大爷之前也带过女孩子回来?” “可不是嘛!”丛云唏嘘说,“老大天天也不爱说话,跟冰山似的,带回来的女孩子个顶个好看。唉,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但凡分我一个,我也不会单身了十八年。” 想不到蒋兆这个冷若冰霜的,还是个万花丛中过的类型? 谢烟鹂有点不高兴,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不高兴,还是问:“他带回来很多?” 丛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诋毁了自家老大,连忙补救说:“其实也不多,除了你之外,也就一个……” 丛云说到一半,忽然弹开,一脸严肃地对谢烟鹂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端着盘子神情坚毅健步如飞地离开。 谢烟鹂察觉不对,转过头来,就看蒋兆双手交叠在胸口,正好整以暇看着她。 四目相对,他唇角挑着一个淡淡的弧度,像是听到了她那些小女生八卦的小心思。 谢烟鹂咳了一声:“今晚谢谢你的款待。” “不用谢我。”他说,“你已经谢过丛叔了。” “一码归一码。反正说谢谢也不会很累。” 她待人处事一向妥帖,所以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别人的喜欢。她不在意,也不明白这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蒋兆嗤笑一声:“走吧。” 夜越深,外面越热闹,步行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风里带着各种小吃的味道,混在一起,是人间的烟火滋味。 谢烟鹂吃得太饱,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蒋兆忽然喊她:“谢烟鹂。” “啊?” 蒋兆把一摞钱递给她:“还你。” 谢烟鹂有些意外,自己刚刚临走时,在桌上悄悄放了饭钱,没想到就被他看到了。 她解释说:“这是饭钱。” “我知道。”蒋兆说,“不是所有东西都需要钱。” 他意有所指,谢烟鹂垂下眼睛,半晌,接过钱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不需要金钱来维系?” 她是故意曲解自己的话。 蒋兆淡淡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谢烟鹂一拳打到空气,有点牙痒痒,看着蒋兆一副高贵冷艳的面孔,恨不得咬他一口。 可是两人非亲非故,怎么能合情合理咬人? 谢烟鹂陷入深深思考。 细嫩白皙的手指,将那几张钞票揉皱了,又轻轻地抚平。 蒋兆在旁边静静等着她发呆,过了一会儿,谢烟鹂回神,惊讶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蒋兆:…… 谢烟鹂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赶在蒋兆开口前连忙说:“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不过我真得走了,再不回去,赶不上门禁时间了。” 蒋兆问:“需要我送你吗?” “如果我说需要的话……” 他说:“等着。” 谢烟鹂有些好奇,蒋兆会怎么送她回去,看他转身要走,连忙喊住他:“嗳,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打车回去就好。” 他闻声停住脚步,谢烟鹂一时兴起,又问他说:“之前,你还带过哪个女生来过这里?” “不是。” “什么不是?” 门前的广告牌发出沙沙的轻响,大概是有飞蛾落在里面,绕着光明永恒地盘旋。霓虹灯都灭了,只有这一层浅而淡的白炽灯还在亮着,在蒋兆脸上落下一层白霜似的光芒,又像是洗得极薄极透的月亮,将他的五官,映照出清冷孤高的模样。 他站在台阶上,平常就要高,现在更是比她高出许多,狭长上挑的眼眸冷淡,如同鸷鸟。 谢烟鹂微微扬起下颌,明明只是随口一问,却忽然紧张起来。 “不是带她来的,是她跟踪我。我只带过你来这里。” 他看着她,低下头来,如同桀骜而尊贵的神祗,终于向着凡人俯就。 “不用和任何人比较。”他说,“你是独一无二。” 噗通——噗通—— 星星在玫瑰的歌声中沸腾。 夜莺衔起珍珠,将它放置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夜色如雾,眉眼深浅,不过怦然心动。 谢烟鹂后退一步,捂住心口。 也将猛然变大的心跳声,用力藏在掌心。 作者有话说: 蒋兆:看什么看? - 第23章 啊啊啊啊啊—— 床上, 谢烟鹂抱着枕头滚来滚去,绣着小熊的睡裙裙摆翻上去,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 蒋兆这个人怎么回事儿, 突然就说别人是独一无二。虽然他不是那个意思, 但别人误会了怎么办? 谢烟鹂突然停住。 万一他就是那个意思呢? 她翻身起来, 盘腿坐在床上,双手叉在胸口,一脸严肃地盯着手机。 屏幕上, 显示出蒋兆的微信聊天窗口。 聊天还停留在十天前, 两人被分到一个学习小组, 谢烟鹂问蒋兆,小组作业写完没, 能不能借她抄抄。 蒋兆只回了两个字。 “不行。” 男人怎么能随便说不行呢? 谢烟鹂上齿嗪住下唇磨了磨,还在思考,怎么问得优雅又不失从容。 却见左上角多了一条未读消息。 谢烟鹂切出去, 看到是丛云发来的消息。 小甜糯:【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颗小盐粒:【?】 小甜糯:【呜呜呜呜呜呜你好冷漠哦。】 一颗小盐粒:【你哭什么?】 小甜糯:【你走之后,老大又说要指点我一手,指点到现在, 我浑身都是疼的。】 小甜糯:【妹妹,你得替我做主啊。】 小甜糯【[流泪][流泪][流泪]】 一颗小盐粒:【[擦汗]我怎么替你做主?】 小甜糯:【别以为我不知道, 老大他对你有意思!】 小甜糯:【到时候你就是我大嫂了。】 小甜糯:【嫂子, 救救小弟吧。】 一颗小盐粒:【……】 谢烟鹂看着屏幕, 嘴边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容, 她察觉到了, 连忙费力地把嘴角给压下去。 一颗小盐粒:【别瞎说。】 一颗小盐粒:【我们不熟。】 小甜糯:【不熟他带你来吃我爸做的饭?】 小甜糯:【是不是别人不发火把别人当傻子!】 一颗小盐粒:【收。】 小甜糯:【[对手指]】 一颗小盐粒:【跟着蒋兆去网吧的人, 到底是谁啊?】 小甜糯:【老大没跟你说?】 一颗小盐粒:【嗯。】 小甜糯:【他不跟你说, 我也不敢告诉你啊。】 一颗小盐粒:【我不告诉他你告诉了我他没告诉我的事情, 他也不会知道你告诉了我他没告诉我的那件事情啊。】 小甜糯:【等等……我捋捋。】 谢烟鹂举着手机哈哈大笑。 心情正好的时候,发现Zc居然也发消息了。 真是瘦田无人耕,耕起来有人争。 Zc销声匿迹这么久,没想到今天也出现了。 谢烟鹂唏嘘一叹,点开对话框。 Zc:【查出来那个外语的学生叫什么了。】 一颗小盐粒:【乐放?】 Zc:【鹿清盈。】 两条消息同时发出。 一颗小盐粒:【鹿清盈又是谁啊?】 Zc:【乐放是什么人,又是你的暗恋对象?】 两条消息又是同时发出来的。 谢烟鹂:…… 谢烟鹂啧了一声,牙疼一样托住腮,单手打字。 一颗小盐粒:【鹿清盈,是个女生?】 Zc:【外语校花。】 她什么时候得罪了外语的校花? 是乐放她都不会这么惊讶,毕竟她这个王母娘娘,牢牢挡在乐放和康蓉之间,乐放找她麻烦,完全可以理解。 谢烟鹂沉思时,手指在脸颊上轻轻敲击。 却又看到,丛云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小甜糯:【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免得你跟老大吹枕头风,倒霉的还是我。】 小甜糯:【跟着老大来的那个叫鹿清盈,听说是外语的,还会弹钢琴。】 小甜糯:【她可是老大的头号追求者哦~】 嘶—— 谢烟鹂倒抽一口冷气。 居然还和蒋兆扯上关系了? 没想到事情不但有意思起来,更是复杂起来了。 - 康蓉正躺着拿着手机看电视剧,忽然看到手机上弹出的消息。 一颗小盐粒:【睡了没?】 一颗小盐粒:【明天出来见一面。】 康蓉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自从上次她被王霞女士拎回家,就被严加看管。 王霞女士陪着康蓉的父亲康旭白手起家,好不容易发财致富了,一手抓着康家财政大权,另一只手就休闲下来,每天在牌桌上叱咤风云。 康蓉自己野蛮生长,虽然成绩不行,但是胆子不大,从小到大也没有惹出过大乱子,又因为和谢烟鹂是好朋友,王霞认为,谢烟鹂是个十分靠谱的朋友,连带着对康蓉也是十分放心。 没想到这次康蓉就差点出了大事儿。 还是谢烟鹂亲自通知。 王霞如临大敌,将康蓉提溜回来大加盘问。康蓉青春期,撞上王霞更年期,天雷动地火,两个人差点没把房子掀了,最后以康蓉被关禁闭告终。 康旭为女儿说了两句话,从此也成了罪人,不但挨了排头,更是连最近走路都是踮着脚尖,免得一不小心因为左脚先迈出门口而被王霞女士迁怒,做了女儿的替罪羊。 康蓉纠结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复。 耶比椰蓉:【啾啾,你不生我的气啦qaq】 一颗小盐粒:【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耶比椰蓉:【我还以为你会怪我重色轻友呢。】 一颗小盐粒:【?】 一颗小盐粒:【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 一颗小盐粒:【明天给我拿一份检讨来。】 耶比椰蓉:【〒▽〒】 早知道不嘴贱提啦! - 补考完毕,谢烟鹂总算可以名正言顺享受十一假期。 出门时,谢仲华也要出去,问她说:“要爸爸送你吗?” 谢烟鹂乖巧道:“爸爸你忙你的,我自己打车就好。” “乖女儿。”谢仲华又许诺说,“等爸爸赚了钱,给你买辆车,再雇个司机。我谢仲华的女儿,天天打车像什么话?” 谢仲华就这个脾气,还没赚到钱就计划好了怎么给女儿花。 谢烟鹂做期待状:“爸爸最好了!” 谢仲华心满意足,又从钱包里抽出钱放在鞋柜上:“出去玩不用给我省钱。” 除了小时候家里穷,谢烟鹂就没体会过省钱是什么滋味。 看到谢仲华给的钱,随手塞到了包里。 谢烟鹂和康蓉约在了下午,谢烟鹂到地方下车时,正看到康蓉站在路边,手里还提着一大袋子苹果。 看到谢烟鹂,康蓉立刻用力挥手:“啾啾,这里!” 谢烟鹂走过去,问她说:“怎么买了这么多苹果?” “我在路边看到有个老婆婆在卖苹果,她说卖完了才能回家,我就全都买下来啦!不过太沉了,我就分了一些给旁边卖菜的叔叔。”康蓉又有点紧张地看着谢烟鹂,“我觉得那个老婆婆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康蓉就是这样,穿得像个不良少女,其实心肠最软,最好骗。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上过多少当,谢烟鹂跟在她后面,收拾了不少烂摊子。可是从来没有真正地生过她的气。 少女心口开出柔软的花,谁忍心将它摘下? 谢烟鹂只是害怕,自己的朋友会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受到伤害。 谢烟鹂看康蓉两只手纠结地扭在一起,轻轻一笑:“你做得对。” 又低头翻了翻袋子里的苹果。 苹果个头不大,虽然不是每一颗都红润饱满,但看起来是被精心侍弄过的。 谢烟鹂说:“给我一颗。” 康蓉立刻眉开眼笑地替她选了一颗最红的,又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吃这个,这个肯定最甜。” 谢烟鹂咬了一口。 咔嚓—— 确实又脆又甜。 谢烟鹂说:“很甜。” 康蓉笑得更开心了:“我就知道,那个婆婆跟我说,是她自家院子里种的。” 谢烟鹂说:“咱们先进去吧。” 她说:“好。” 又快走两步,上前拉住谢烟鹂的手:“啾啾,我好想你哦。” 康蓉现在是嫌疑犯,一放学就被自家老妈给押送回家。别说和谢烟鹂一起吃饭了,就是路上想吃个小零食都要被揪回来。 要不是约她出来的人是谢烟鹂,现在还只能被关在家里面壁思过。 两人去的是新开的一家甜品店,市中心黄金地段,一共三层,主打法式甜品,装修得精致,连菜单都是中法双语。 康蓉翻了两眼,小声和谢烟鹂说:“这边真的有人看得懂法语吗?” “看不看得懂,起码氛围要到位。”谢烟鹂随便翻了翻菜单,点单说,“树莓玫瑰荔枝和开心果马卡龙各来一份,剩下的口味你替我们选受欢迎的口味搭配一碟出来。一份樱桃巴伐露斯,一份柠檬挞,一份可露丽……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康蓉托腮:“我可吃不了那么多。吃糖吃多了容易长痘痘。” “那就再来两杯红茶。”谢烟鹂说,“特浓,其中一杯不加糖。” 侍应生收回菜单鞠了一躬,不过一刻钟,便将两人点的甜品配齐了。 法式甜品不管好不好吃,至少颜值上是无可挑剔的,每一样都颜色明媚可爱,小巧玲珑。 康蓉一看就喜欢,拿出手机拍了好多张,又招呼谢烟鹂说:“咱们坐一边,自拍一张。” 自拍是闺蜜出街的必备行程。 谢烟鹂起身,坐到她身边,两个人头凑到一起,开开心心地拍照留念。 康蓉在十几张照片中选中两张,问谢烟鹂:“你要p吗?” 谢烟鹂心里想着别的事,就不大感兴趣:“你随便p吧,到时候发我就好。” “好嘞!” 康蓉兴致勃勃地开始p图,谢烟鹂拿小勺子舀了一勺巴伐露斯,入口奶油轻盈,又能品得出绵密细腻的口感。主厨听说是法国请回来的,可是为了国人的口味,改良之后甜味减淡。 谢烟鹂认真地品了品,又呷了一口红茶清口。 那边,康蓉已经p好了图,发到她的微信里面。 谢烟鹂见她忙完了,问她:“最近你和乐放还有联系吗?” 康蓉闻言,有些紧张:“没有。” “真的?” “真的……”康蓉说到一半,坦白了,“也没那么真。他不理我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康蓉有点忧郁,“他说最近他很忙,没时间和我联系。呜呜,啾啾,你说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有什么可生你的气?你们俩到底怎么认识的?” “就前段时间,我在学校附近撞到田霈那群人欺负人,我嫌他们缺德,就拿手机放警笛的声音吓唬他们。”康蓉想起那时的场景,乐不可支说,“你是没看到,他们一个个吓得撒腿就跑。田霈那个傻逼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差点尿裤子。” 谢烟鹂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也笑了:“他们欺负的就是乐放?” 康蓉用力点头:“田霈那个傻逼明明不缺钱,阿放都那么穷了,田霈还要抢他的钱。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就陪他去医院上药,顺便提他把医院费给结了。” 懂了。 原来是充满正义感的大小姐遇到了落难的文弱穷书生。 戏文里写烂了的故事,没想到常看常新。 谢烟鹂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马卡龙:“然后你们就成了朋友?” 康蓉不知想到什么,有些脸红:“就……就普通朋友嘛。他说感谢我,所以请我吃饭。啾啾,我知道你觉得他不是好人,那天丢下我自己跑了,可是真的是我找借口把他支开的。” 康蓉说得认真,可谢烟鹂知道,在她眼里,很少有很坏很坏的人。 她是真正生在玻璃花房里的小公主,浑身上下都是爱和正义。 和谢烟鹂,完全不一样。 真奇妙,两个完全相反的人,偏偏成了好朋友。 谢烟鹂看着她忐忑的眼睛,忽然伸手:“拿来。” “什么?” “写的检讨呢?” 康蓉扭捏一下,还是从包里把写得歪歪扭扭的检讨书拿了出来,期期艾艾放到谢烟鹂手里:“我特意用了粉色的信封装着呢。” ——因为谢烟鹂喜欢粉色。 谢烟鹂没忍住,笑了起来,康蓉连忙也笑,又娇滴滴地把手伸到谢烟鹂面前,撒娇说:“写了好久,手指头都被笔磨痛了。啾啾,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他,我以后都不和他联系了。” “你舍得啊?” “有点舍不得。”康蓉咬牙道,“他长得真的好帅哦。” “比蒋兆还帅?” 康蓉思考一会儿:“那还是差了一点点。” 想了想,又补充说明。 “可是蒋兆看起来好凶,感觉像是那种会家暴的类型。我可不敢垂涎。” 作者有话说: 蒋兆:? - 中国人对甜品的最高赞赏:不太甜 第24章 谢烟鹂正在喝茶, 闻言差点喷出来:“他?家暴?” 想了想,康蓉见他两次,一次他在打人, 一次他不战而屈人之兵, 两次都挺凶神恶煞。 康蓉会这样误会, 也是理所当然。 “咳,你可别瞎说话,被他听到, 要是揍你可不算是家暴。” “我又不傻。”康蓉吐吐舌头, “反正, 反正我就是喜欢那种温柔贤惠的类型。” 蒋大爷。 谢烟鹂为蒋兆扼腕。 没想到你是因为不够温柔贤惠输了的。 康蓉见她出神,故意说:“我知道, 你肯定看不上乐放。” “你怎么知道?” “你就是喜欢有挑战性的。”康蓉眼睛一转,鬼鬼祟祟道,“我猜猜, 你是不是喜欢蒋……唔……” 康蓉说到一半,嘴里被塞进来一个马卡龙。 马卡龙做的稍大,一口塞不下, 半个都露在外面,康蓉连忙用牙叼住。 谢烟鹂优雅地收回手:“你再瞎说, 我就告诉你妈, 你初三毕业的时候, 悄悄把她送你的金项链给卖了, 换了部新手机。” ——后来差点被王霞发现, 还是谢烟鹂出钱替她买了条新的, 才蒙混过去。 康蓉被捏到软肋, 立刻就举手投降, 低下头萎靡不振地吃甜点。 谢烟鹂虽然说得坦然自若,可其实也有点做贼心虚。 两个人一拍即合,同心协力,竟然把一桌子甜品给吃完了。 结账时,谢烟鹂办了会员卡,又因为听说充值之后的会员卡片颜色各有不同,冲了个最高额度,拿了张粉色的会员卡。 替她办卡的经理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亲自把两个人送到门口。 一出去,康蓉就宣布说:“我未来一个月都不想吃甜的了!” 谢烟鹂也心有余悸:“我也是。” 两个人手拉着手,明明说了不想吃甜的,逛着逛着,又跑去买了两杯水果茶喝,等喝完了,天色也黯淡下去,谢烟鹂问:“吃火锅还是日料?” “火锅!”康蓉垂涎说,“楼上新开了一家网红火锅店,我早就想来了。” 倒真是网红店。 两人到的时候才刚刚六点,店里已经大排长龙,两个人领了号,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上。康蓉口味重,点了特辣锅,吃的眼泪汪汪,一直撸鼻涕。 反倒谢烟鹂,虽然爱吃甜的,可吃起辣的也游刃有余,面不改色。 女孩子出门就是吃吃喝喝,等火锅吃完,这一天的约会就彻底告一段落。 两个人点菜点的多,可因为家教,是不准浪费粮食的,只好卯足力气吃,出来之后,都撑得懒洋洋的。 谢烟鹂站在路边,秋日的晚风吹在身上,凉沁沁的,将吃火锅吃出来的满身烟火辛辣味吹散了,很是舒服。 她正和康蓉商量:“放假还是不要跑太远了,人多不说,来回都耗费在路上了。” 康蓉提议:“不然一起去骊山泡温泉吧。还能看枫叶……” 正说着,旁边挤过来一个人。 这会儿大家都准备回家,站在路边等车,人多,挤来挤去不稀奇。谢烟鹂礼貌地往旁边退了几步,那人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绕到了另一边。 谢烟鹂没放在心上,刚好喊的网约车来了,她刚伸手去开车门,身后,却猛地伸过一只手来,用力扯下她肩上的包,又反手将她推在了地上。 这一下来势太急,谢烟鹂毫无防备,整个人重重落在地上。 她跪坐在地上,看着一道身影向着旁边昏暗的角落逃窜而去。 身旁,康蓉被吓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啾啾,你没事吧!” “没事。”谢烟鹂说,“先扶我起来。” 康蓉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又小声地抽了口冷气:“你受伤了。” 谢烟鹂抬起手臂,手肘处蹭到地上的小石子,划出很长一道口子,疼倒是不算太疼,只是伤口鲜红,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谢烟鹂甩了甩手,看康蓉吓得满眼都是泪,安慰她说:“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手机借我一下,我报个警。” 康蓉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递给她,谢烟鹂先跟网约车司机说了一声,让他把订单取消,免得耽误他的时间。 司机倒是个性情中人:“嗐,这会儿就别提订单不订单了,妹子,我送你们去医院吧。” “不用……” 可康蓉也说:“是呀啾啾,还是先去医院吧。你看你的腿上也伤到了。” 谢烟鹂只好上了车,在车上报完警,又跟谢仲华打了个电话。 等她到了医院,谢仲华正守在门口,替她们付了车费,又弄了一架轮椅,亲手把谢烟鹂给推了进去。 谢仲华脸色黑得要命,谢烟鹂上药的时候,他在外面等着,谢烟鹂出来,刚好听到他在打电话:“……敢动我女儿,我弄死他!” 谢烟鹂连忙喊:“爸爸。” 谢仲华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点儿穷凶极恶的戾气,自己察觉到了,伸手揉了揉脸,露出个笑容:“上好药了?” “医生说只是皮外伤,咱们回去吧。” 谢仲华连忙上前推她,又和康蓉说:“蓉蓉,今天多亏有你在,不然我们啾啾一个人,真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儿。” 康蓉眼睛一直像小兔子似的通红,闻言哽咽说:“是我没有保护好啾啾。” 谢烟鹂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手:“我哪用得着你保护,快别哭了,明天眼睛肿了怎么办?” 康蓉勉强揉了揉眼睛,又紧张道:“你手机丢了怎么办啊?” “明天去补办一张卡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仲华也说:“你们两个不用操心了,既然已经报警了,警方肯定很快就能帮你追回来。” 康蓉破涕为笑:“那就好。那人太可恶了,抢东西就抢东西,干嘛推人啊!” 谢烟鹂想想,也有点心有余悸。 当时就在路边,那人手劲儿大,一下子把她给推出去好远,要不是旁边人扶了一把,就要跌到马路中间。车来车往,万一刹车不及时,就不是擦破皮这么简单了。 可这话她没说出来,免得身边两个爱她的人更担心。 谢仲华先开车把康蓉送回家,这才调转车头往自家去。 谢烟鹂坐在副驾驶,看他眉心重重的川字纹,问他说:“你刚刚跟谁打电话?” “没跟谁。” “爸。”谢烟鹂严肃地问,“你涉黑了?” 谢仲华一脸错愕:“什么?” 旋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什么涉黑,你想到哪去了。爸爸是想着能不能自己找人把你的包给弄回来,不然你的手机丢了不方便。” 谢烟鹂“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做生意得罪了人,要对我下手呢。” 谢仲华不说话了,右手拉过方向盘,转了个弯,开上了高架桥。 半天,叹了口气:“我也不能确定,只是猜测。” 谢烟鹂神情不变,可其实心里却很震惊,她瞎猜居然猜中了? 话说出来,谢仲华神情也低落不少,许久,低声说:“爸爸真怕连累了你。” 他语调沉重,一盏盏飞驰拉长的路灯中,他的头发被灯光涂抹成淡淡的橙红色,如同恒星度过了漫长的壮年时光,缓缓滑入无法逃离的苍老岁月。 这一瞬间,哪怕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也生出软肋。 谢烟鹂望着他,忽然发现,父亲的眼尾,也有了光阴的痕迹。 “爸爸。”她轻轻地说,“你永远是我的后盾,又怎么会连累我?” 车内安静,谢烟鹂转开眼睛,装作看向窗外。 擦得极亮的车窗上映出她的眼睛,也映出眼底,那一抹泪意。 她躲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从不必面对风雨。父亲爱她,没有原则、不需条件。 可原来父亲,也有疲惫苍老的一天。 她忽然觉得害怕—— 害怕自己长大得还不够快,或许今生,都无法报答这样的爱。 - 因为受了伤,谢烟鹂整个十一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闲着无聊只能睡觉。 等开学时生物钟调不过来,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到了学校还在打哈欠。 还好经历了七天长假,全班同学都有一种放松后的疲倦,早读时颇有种一起通宵蹦大迪的萎靡不振。 谢烟鹂顺利融入人群,一上午都昏昏沉沉,像是随时能趴在桌上睡着。 最后一排,蒋兆照旧还在睡觉,谢烟鹂看他一眼,忽然有点嫉妒。 原来上课睡觉也是一门技术。 至少她做不到睡得这么坦荡从容。 午休时间,褚羽来找她和宋程程一起吃饭。 秋日的日光到了中午依旧炎热,谢烟鹂脱了外套,露出手臂上包扎的纱布。 褚羽惊讶道:“你怎么受伤了?” 声音有些大,教室中没走的同学都看过来。 角落中,蒋兆本来在闭目养神,眼皮下,眼球微动,缓缓睁开眼来。 窗前的谢烟鹂,仰着头,日光落在雪白光洁的面颊上,像是一个甜蜜温柔的吻。 她微微蹙起眉来,有些不高兴地说:“十一出去吃饭,遇到抢劫的了。” 褚羽和宋程程都吓了一跳:“这么危险,你没出什么事儿吧?” “蹭破了点皮,养了几天,已经快好了。就是包丢了有点可惜。”谢烟鹂双手合十,“能不能麻烦你们替我带饭回来,今天你们的饭我请了。” “不用你请客。”宋程程很严肃说,“你受伤了,我们帮你带饭是应该的。” 褚羽也说:“是啊是啊,你老老实实在教室里等着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也不用着急。”谢烟鹂又不好意思说,“能帮我再多带一瓶牛奶和面包上来吗?” 褚羽问:“你平常买的那种?” “对,刷我的饭卡就行。” 褚羽接过饭卡,和宋程程一起往外走:“包在我们身上。” 等她们走了,教室安静下来。 谢烟鹂坐在位置上,感觉有点饿了,索性趴下,看着窗外的街道发呆。 临近午后,街上人烟稀少,偶尔走过行色匆匆的路人,踏着秋日的落叶,远远的,看不见了。 有人屈指,轻叩桌面。 谢烟鹂懒洋洋地转过头去,就看到蒋兆站在面前。 从下往上望去,先看到的,是他修长的手指,袖子卷高,露出手腕上的机械表。窗户开了一线,秋日的风从蔚蓝的天空挤了进来,吹动淡蓝色的窗帘,在他脸上投下连绵深邃的影子。 他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中,显出宝石般锋利冰冷的无机质质感,配上他利落清晰的下颌线,外加那削薄的唇。 着实秀色可餐。 谢烟鹂眨了眨眼,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不过现在不是拿眼睛吃别人豆腐的时候。 谢烟鹂费力地把视线从他的唇上收回来:“有事吗?” “被抢了什么?” “啊?” 他略带不耐烦地重复说:“你不是遇到抢劫的了?” “哦哦。”谢烟鹂回过神来,“包被抢走了,没多少钱,主要是手机丢了,里面的资料都没了,有点麻烦。” 他“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谢烟鹂喊住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转过身来,却没有回答,忽然抬起手,将一瓶牛奶,外加一个面包放在她的桌上。 “谢烟鹂。”他说,“你自己尝尝,自己买的面包有多难吃吧。” 谢烟鹂:? 谢烟鹂大脑打了一下结,蒋兆已经走了出去。 她有些疑惑地把面包拿来,仔细一看,确实是自己每天给他买的那个牌子。 原来他吃了啊? 她怕他吃不饱,特意选了最大的那一款呢。 知道自己的心意没有被浪费,谢烟鹂心中一喜,美滋滋地把面包拆开。 咬了一口,顿住。 面包很大,皮糙肉厚,咬下去,带着一股黑麦的淡淡酸味,仔细品味,酸中又浮上来苦,这也就算了,嚼两口,怎么还有臭味啊?! 一口面包如鲠在喉,咳不出来、咽不下去。 谢烟鹂差点被面包谋杀,紧急扯开牛奶,灌了一口,方才活了过来。 她惊魂未定,看看手里的面包,有点心虚地想。 或许,可能,大概。 她买的面包,是有点难吃? - 废弃工地上。 蒋兆坐在围墙上,脚下踏着生了锈的脚手架。 风吹动他的衣角发梢,他半张面孔隐在影中,以手支额,垂着眼睛低声问。 “最后一遍,谁动的手?” 围墙下,站着几个人,个个都是小混混模样,闻言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骂道:“你他妈谁啊,把我们叫到这个鬼地方,我们干了什么,你管得着吗?” 这是一个愣头青。 旁边有人低声说:“那是……兆爷啊。” “什么兆爷?”愣头青甩开拉他的人的手,“一个高中生,在这里装什么逼?” 还有人说:“兆爷,您问的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是啊是啊,我们哪敢动您的人?” 蒋兆抬起眼睛,冷冷扫过他们,将每一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底。 少年的视线如刀,锋利地卷过每一张莫测的面孔,被他注视的人,都无法承受地低下了头。 “既然没人承认。” 他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望着众人,将校服外套脱下,随手抛挂到脚手架上。 而后扬起唇角,懒倦而漫不经心地用指尖轻轻勾动尾指的银戒。 “那就一个一个来吧。” 作者有话说: 蒋兆身体力行,自己绝不家暴(* ̄︶ ̄) - 不知道大家吃过杰森的全麦面包没有 那个味道真的…… 要不是因为爱,兆爷真的会以为老婆恨自己 第25章 谢烟鹂转头看向最后一排。 直到上课铃响起, 蒋兆的座位上都空空如也。 他居然这么正大光明地翘了课? 谢烟鹂实在叹为观止,又有点替蒋兆发愁。 她不好好学习,是因为有家产可以继承。 他不好好学习, 以后可怎么办? 学习不好、脾气不好、家境不好, 只有一张脸还不错…… 想到这里, 谢烟鹂思路又开阔起来。 凭他那张脸,可以出卖色相! 讲台上,语文老师正慷慨激昂地念诗:“……十三学得琵琶成, 名属教坊第一部 。” 谢烟鹂又发愁了。 他连钢琴都不会弹, 以色侍人, 焉能长久? 万一他沦落街头,只好让她来出手相助了…… 她正想着, 外面,忽然有人说:“报告。” 全班同学一起看过去。 门口,蒋兆站在那里, 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粒,露出少年人修长漂亮的脖颈。 日光浓烈, 他微微眯着眼睛,背脊笔挺, 却莫名有股慵懒的味道。 “老师, 我可以进去吗?” 语文老师姓方, 是个好脾气的小老头, 头发都白了, 可是精神矍铄, 和同学们亦师亦友。 闻言端详蒋兆一眼, 问他说:“蒋同学,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啊……就算是有事也不能耽误上课啊。”方老师摇了摇头,“你先进来吧。” “谢谢老师。” 说完,他走进教室。 在路过谢烟鹂的桌子旁时,稍稍停顿。 全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却只看着谢烟鹂。 抬手,将一个小巧的拎包放在谢烟鹂桌上。 “拿回来了。” 正是谢烟鹂之前被抢走的包包。 谢烟鹂也尝试到了瞳孔地震的滋味,面对着全班同学的注视,勉强维持住淡定:“谢谢。” “里面有什么缺的吗?” 谢烟鹂麻木地打开包包翻了翻:“没有。东西都在。” 蒋兆便没有说话,继续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留谢烟鹂一个人,承担全班同学好奇又兴奋的注视。 连讲台上的方老师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见蒋兆坐下,这才咳了一声:“刚刚讲到哪了……同学们,咱们继续啊。” 可同学们的兴趣明显已经不在学习上了,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如同夏日涌动着的雷云,聚拢着即将席卷的风暴。 前面,褚羽激动地连连回头,索性撕了一张纸传来小纸条。 谢烟鹂接过来,打开,上面是褚羽狂放的字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谢烟鹂还没从这几个“啊”里品味出褚羽要表达的具体信息,下一张小纸条又来了。 “蒋兆居然帮你把被抢走的包拿回来了?” 第三张。 “谢烟鹂,你老实交待,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手猛地顿住。 谢烟鹂的视线在“谈恋爱”三个字上逡巡不去。 这三个字,被写得龙飞凤舞,最后一笔,因为太过激动,笔尖划破了薄薄的纸张。 眼角余光,能够看到最后一排的蒋兆,破天荒没有睡觉,只是坐在那里,垂着眼眸,像是对万事万物都不感兴趣。 可忽然的,他察觉到了谢烟鹂的注视,眼睫微动,抬起眼来。 视线在空中碰撞,在初秋午后,懒散温热的空气中,无数的声响如同细密的星屑,又像是蝴蝶翅膀上的磷粉,抖动着,落入耳中。 谢烟鹂猛地收紧手指,将那张纸紧紧握住,像是要将一个秘密藏起。 掌心里出了汗,老师讲课的声音又传来,蒋兆同样垂下眼睛,像是刚刚的一次对视,只是幻觉。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谢烟鹂借口受伤请假没有下楼。 褚羽和宋程程换好运动服,特意回来问她说:“不然我们扶你下去,你可以在树下透透气。” “真的不用。”谢烟鹂笑道,“我只是擦破皮而已,又不是骨折了。” “呸呸呸!”褚羽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又忽然想到什么,揶揄地拿手肘撞了撞谢烟鹂:“我给你传的纸条你看到了吗?” 谢烟鹂心中突然一阵慌乱,往后看去,见到蒋兆并不在班里,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 而后她一脸淡然道:“看到了。” “就这?” “不然呢?”谢烟鹂翻个白眼,“一中又不是育才,不准早恋的。你想害我被老王请家长啊?” “也是哦。”褚羽一脸失落,“可是他把包递给你的时候,真的帅死了!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吗?” “我才转来多久,能有什么啦。”谢烟鹂催她们,“再不下楼,体育课要迟到了。” “哎呀!”褚羽一看时间,连忙拉着宋程程往楼下跑,“你在楼上不要乱跑,放学我和程程送你下楼!” 谢烟鹂笑起来:“知道了。” 之前还以为,转来一中不会过得特别开心,毕竟一中都是出了名的书呆子。 没想到每一个人都这么好。 谢烟鹂心情大好,见四下无人,悄悄把文具盒打开。 盒中,装着刚刚褚羽传过来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清晰分明,只是看,就让人心砰砰乱跳。 耳边忽然传来开门声。 谢烟鹂做贼心虚,用力把盖子合上,一不小心夹到手指,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转过头,就看到蒋兆正走进来,弯腰从课桌桌斗中取出一本素描本来。 他没有换运动装,仍是一身校服,头发湿漉漉的,一颗水珠,正沿着蜷曲浓密的额前发缓缓滴落。 去洗了头发? 为什么? 可他拿了素描本,已经转身要走。 谢烟鹂连忙喊住他:“喂。” 他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嗯?” “你不去上体育课吗?” “不去。” “为什么?” 他说:“不想去。” 呃,不想去就不去,不愧是兆爷。 谢烟鹂撅起嘴来,轻轻吹了吹被夹到的手指,她的皮肤娇嫩,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要指尖浮起淡淡的红,如同郁金香花苞绽开涟漪,泄露伶仃温柔的春天。 眼睛落在那抹红上,又在她发现之前转开。 蒋兆转身,离开教室。 谢烟鹂连忙站起身:“我还有事要问你!” 可他已经走了。 他步子大,等谢烟鹂追出去,只见到他的半片身影,在楼梯上一闪而过。 四楼是多功能教室,没有课的时候一直锁着。 再往上,就是天台。 谢烟鹂慢慢爬着楼梯,到了天台门前,果然,门开了一条缝。 手落在光滑冰冷的钢制材料上,谢烟鹂稍稍用力,将门推开。 日光如同连绵不断的金丝绒,一瞬间从长方形的门洞中倾斜而下,柔软地缠绕过脸庞。 眼睛在突如其来的光亮面前微微失神,无数蝴蝶一般的光斑凌乱地飞舞,谢烟鹂下意识地眯起双眸,在一片雪亮的光芒中,看到了围栏边站着的蒋兆。 风从城市的另一端吹来,吹起他外套的一角,白色的衣袂如同白鸽的翅膀,蓬起复又落下,边沿的深蓝色融入身后的蓝天,少年人身段高挑清瘦,但谢烟鹂明白,他的身躯在发力时能爆发出多少潜能…… 此时,他正皱眉看着她:“谢烟鹂?” 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烟鹂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身边,伸头去看他手里翻开的素描本:“画的什么?” 他却反手将本子合上,交换了一只手,用离谢烟鹂远一点的那只手拿着。 谢烟鹂“切”了一声:“不看就不看。你总是待在这儿?” “嗯。” “为什么?” “很安静。”他看她一眼,“没人打扰。” 什么意思嘛! 谢烟鹂立刻有点儿不高兴,作势要走:“我打扰到你了?” 话虽这么说,可其实脚一动不动。 蒋兆眼底浮起一点儿笑意,淡淡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标准?”谢烟鹂还是不满意,“打扰到了一点儿,没打扰到全部?” “打扰到了一点儿。”他说,“但是还行。” 那就是不讨厌她来打扰的意思咯? 谢烟鹂装作若无其事,可是唇角又翘起来很大一个弧度,勉强往下压了压,可是越压越想要笑,索性嗤地一声笑了出来,瞪了他一眼说:“别人想让我打扰,我还不乐意呢。” “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谢烟鹂磨了磨牙:“多了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乐意?” “他们想,我不愿意。”谢烟鹂靠在栏杆上,背对着蔚蓝的天空舒展身躯,展开的双臂如同天鹅,玩笑似的低声说,“这世上所有人都给了你青眼,唯独一个人,给了你白眼。你说那个人是不是特别可恶?” “是。”蒋兆像是并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淡淡道,“所以,为什么要理一个可恶的家伙?” 谢烟鹂鼓起腮,欲言又止,最后泄气地说:“不知道。” 如果知道就好了。 知道的话…… 谢烟鹂轻轻转动眼睛,仰着下颌,偷偷地看向旁边的少年。 他正对着天空,领口的扣子仍没有扣上,两人相背而站,从谢烟鹂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搭在栏杆上微垂的手,以及指节上,擦出的红痕—— 谢烟鹂瞳孔一缩:“你又打架了?” 蒋兆没回答,她想了想,又问:“为了我?” “不算打架。”他总算说,“问一点事而已。” “什么事?” 日光拖着长长的尾,渐渐向着西方落下。 少女的眸中藏星,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一切的声音都好像变得远了,只有她的发间缠绕着的丝带忽然松开,被风吹得扬起,一头漂亮的长发乱了,一团丝绒似的,轻轻地拂过他的指尖。 蒋兆忽然挑起唇角,抬手将卷到半空的丝带握在掌心。 丝带仍在随风摆动,他垂下眼睛,半是嘲弄,半是无聊地说。 “你求一求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谢烟鹂一愣。 蒋兆又说:“不愿意的话, 就别问我了……” 却听谢烟鹂说:“就这啊?早点说不就完事儿了。” 蒋兆:? 谢烟鹂却已经捋了捋的长发,将一缕发别在耳后,对着蒋兆嫣然一笑, 矫揉造作道:“兆爷, 求您啦。” 就这也想难为她谢烟鹂? 实在是把她的脸皮看得太薄了一些! 错误估计了谢烟鹂脸皮程度的蒋兆:…… 蒋兆僵硬地转过头去, 语调冷然道:“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切,又是这句。”谢烟鹂不屑,“不是‘与我无关’, 就是‘和你无关’。蒋大爷, 你拒绝人的台词真的好匮乏哦。” 蒋兆的唇抿起来, 似乎意识到,自己今天糊弄不过去了。 半晌, 他说:“抢你的人,是癸街上的。” “癸街?” “从一中这条路一直往前,一路到市中心的和平广场, 这一片地方,道上都叫做‘癸街’,取的是‘夜半三更鬼门开’, ‘鬼’字不吉利,所以才通了‘癸’。” 谢烟鹂眨巴眨巴眼:“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种说法。” “这种事儿离你太远, 能不知道是最好的。” 他这语气, 把她当作小孩儿似的。 谢烟鹂有些不服气:“难道离你就很近吗?” “不近, 但也不算太远。足够我了解一些事情。”他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漫不经心道, “五十年前, 整条癸街, 都是我母亲家的。” 靠, 原来是个隐藏富二代! 这是谢烟鹂的第一反应。 再仔细一想,五十年前…… 靠,原来是个家道中落的倒霉二代。 谢烟鹂为蒋兆抹了一把心酸泪,悄咪咪同情地看着他。 蒋兆没理她那奇怪的眼神:“他们敢动一中的人,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教训他们,是理所应当,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了吗?” 他字字句句,生怕谢烟鹂居功自傲,以为他是为了自己才大打出手。 “蒋兆。”谢烟鹂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对别人的感谢过敏?” 他越是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越是证明,他就是为了她才去教训那些人的。 可他的嘴巴,比他的拳头还要硬。 谢烟鹂也不非要逼着他承认了,心中却轻轻地荡起一点快乐的涟漪。 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越看越顺眼,却又凝固一下,皱起眉来。 他的发梢仍旧湿漉漉的,水珠滴在衣角,浸湿了布料,其中一块却洇出不显眼的深红色印迹,显出迥异的暗色不规则形状。 谢烟鹂忽然踮起脚尖,抬手碰向他的额角。 “啪”地一声,是他握住她的手腕,蒋兆的头微微侧开,额上的发因为这个动作,荡开一个小小的弧度,露出之下一寸肌肤。 谢烟鹂眼尖,已经看到那一点淡淡的红:“你受伤了?!” 他歪着头看她,半晌,无所谓说:“没有。” “那你放开我。” 蒋兆没有动,谢烟鹂小小挣扎一下,他明明看起来握得不重,可她的挣扎却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纹丝不动。 谢烟鹂泄气说:“我不碰你了,这下总可以放开我了吧?” 蒋兆看她,她扬起下颌,骄傲而坦然地回望他:“难道你怕我?” 片刻,蒋兆放开手说:“我为什么要怕你?” “谁知道呢……” 谢烟鹂耸了耸肩,向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肯定不会出尔反尔。 余光看到,自己离得远了,蒋兆本来挺得笔直的肩膀微微放松下去,不再始终绷着一根弦。 他居然在提防自己。 谢烟鹂觉得有意思,笑眯眯说:“或许是因为,你有事瞒着我。” “我……” 蒋兆一个字刚出口,下一刻,谢烟鹂已经用力扑入他的怀中。 她的力气太大、姿态太决绝。 猝不及防之下,蒋兆下意识伸出手来,将她揽住。 她明明很轻,却如一片沉重的雪花般冲入他的胸膛。 蒋兆后退一步,头仰向天幕,背脊撞在围栏之上。 同一时刻,谢烟鹂伸出手,拂开他额上的乱发,露出之下,额角藏着的一道伤口。 天蓝得像是一块毫无杂质的水果硬糖,这样的底色之下,一切的瑕疵都会被放大得更加清晰。他的额头饱满,连接之下的鼻梁笔挺,优越至极。 可是那道伤口,却蛮横地将一切美好撕开。 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谢烟鹂猛地止住呼吸,手几乎有些颤抖地想要触碰这一道伤痕,指尖在落下时却又悬起,许久,颤抖着收了回来。 “谢烟鹂。”她听到蒋兆的声音,冷淡中却又透着一点无奈的温柔,“你哭什么?” “什么?” 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却从他的眸中看到,一颗很大的泪珠沿着自己的眼尾滚落,坠在他的手背上,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小的一片人工湖泊。 湖泊在日光下很快凝固,谢烟鹂吸了吸鼻子,哽咽说:“这是为了我受的伤吗?” “不是。” “撒谎。” “真的不是。”他说,“不小心碰到的。” 她忽然生出一股怒气,气势汹汹问他:“碰哪了?” 他沉默一会儿,像是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回答:“篮球架上。” 篮球架?! 谢烟鹂怒道:“你骗鬼啊!篮球架怎么能撞得这么严重?” “真的。”他居然还说得有理有据,“扣篮时候,跳得太高撞上了。” 原来蒋兆也能一本正经地骗人。 谢烟鹂忍无可忍地笑了出来,却又哇地一声大哭道:“蒋兆!你是猪吗!一个破包而已,丢了就丢了,干嘛去找人打架啊!” 她哭起来,就像个小孩子,声音很大,脸埋在他的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蒋兆皱起眉来,他不喜欢爱哭的人,因为很吵,因为很无聊。 哭泣是弱者的象征,只有对命运无能为力者,才会用眼泪宣泄情绪。 明明告诉自己,要推开她。 可是手,却悬在她的肩头,离推开她,只剩了一步之遥。 这一步,却再难前进半寸。 谢烟鹂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大声地问他:“疼吗?” 他没说话,她就抬起头来,慌慌张张问:“你刚刚还去洗头发,不会是流的血太多吧?!” 她一惊一乍,脸都哭成了小花猫,哪怕不合时宜,蒋兆居然笑了。 谢烟鹂闻声大怒:“你笑什么!” 他只是说:“不是我的血。” 谢烟鹂的哭声一顿。 不是他的血,那就是别人的…… 谢烟鹂想起那次他打田霈的样子,眼睛泛红,像是如果没人阻拦,他能活生生将田霈打死。 谢烟鹂打个冷颤,有些紧张地问:“你没把人打死吧?” “没有。” “打残了?” 越说越离谱了。 蒋兆皱眉:“谢烟鹂,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了,我洗头是因为被人碰到,我觉得脏。” 他有洁癖这一点,倒是很好理解。 毕竟高岭之花,哪能轻易被人触碰? 可谢烟鹂比他声音更大:“那你下次不要乱打人了。” 看他脸色臭了起来,又牵住他的衣角,摇了摇,小声说:“好不好嘛?” 她撒娇时,声音小小软软,娇甜至极,低着头,却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那样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令人根本无法生出拒绝的念头。 哪怕脸色再臭,半晌,蒋兆还是含糊地说:“嗯。” 谢烟鹂脸上的笑立刻明媚起来,明明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却已经弯成月牙形状,笑得露出小虎牙来:“一言为定。” 蒋兆又不说话了。 不爱说话的毛病到底该怎么改? 谢烟鹂不气馁,翘起右手尾指:“拉钩。” 他说:“幼稚。” “这叫男子汉的约定。”谢烟鹂挺起胸,“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骗我吧?” 这是激将法。 蒋兆嗤之以鼻:“无聊。” 可她坚决地翘着手指。 见蒋兆不动,嘴一撇,又要哭:“果然你是骗我的……” 手指上,却缠绕上另一根手指。 少年的体温比她要低,交缠在一起,渐渐被染上了她的热度。指腹相贴,有坚硬轻轻硌过肌肤,谢烟鹂微微垂眸,看到是他的那枚尾戒。戒指依旧熠熠生辉,像是两人指间都落了星星,她蜷起手指,轻轻地、亲昵地挽住他的指节。 如同玫瑰花枝相互缠绕,远方的天际已经泛过淡淡的绯红,谢烟鹂觉得自己的脸颊也滚烫起来,不得不低下头,躲避他的视线。 “拉了钩,就不能反悔了。” 他说:“我知道。” 谢烟鹂就轻轻地晃了晃手,他的指节很硬,令她微微发痛,可肌肤离得这样得近,近到没有一丝的缝隙。 铃声忽然响起,今日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 谢烟鹂的手颤了颤,想要松开,可他还紧紧地勾着她没有放手。 谢烟鹂说:“下课了。” 他又说:“我知道。” 放学的学生们雀跃着互相追逐着跑过砖红色的跑道,欢快的声音蔓延过来,如同潮水,淹没天台上小小的角落。 气氛渐渐微妙,谢烟鹂清了清嗓:“那个……” 蒋兆却忽然皱起眉来,拉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一道,闪身避入一旁的墙后。 而后,天台的门重新被推开来。 先是一个女人哭着跑了上来,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跟在她身后,喊她说:“站住!” 女人站住,含着泪转过头来:“你还找我干什么?” “我是要和你把话说清楚。”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你的心就这么狠吗?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要和我分手?” 女人哽咽着后退:“是你先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 脚下踩空,就要跌倒。 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前,拽住女人的手腕,将她拉到怀中。 而后二话不说,捧住女人的脸,吻了下来。 女人本来还在挣扎,想要将男人推开,手却随着这个吻的加深而渐渐脱力落下,回抱住男生。 谢烟鹂:…… 不小心近距离观赏偶像剧,怪不好意思的。 他俩吻得醉生梦死,谢烟鹂看看蒋兆,蒋兆站在她旁边,斜斜靠在墙上,双眼望着远方,剔透的眸中凝着夕阳一点红芒。 百无聊赖,漫不经心,对近在咫尺的激吻戏码,完全不感兴趣。 谢烟鹂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低俗,于是也装作若无其事,却又小声问他:“你觉不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 蒋兆低声道:“徐珠,高一新来的英语老师,来班里听过课。李明轩,教务处的,班里上次投影仪坏了,是他来修。” 原来是学校里的老师,她还以为一中的学生这么大胆! 谢烟鹂没忍住,又偷瞄一眼,两个人又换了个姿势,吻得难解难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谢烟鹂又问蒋兆:“你说他们是为了哪个女人吵架?” 她的声音太小,蒋兆没听清楚:“什么?” 谢烟鹂往他身边凑了凑,见他没有低头的意思,仰起头来,在他耳畔低语:“我猜,徐老师一定是吃学校里另外一位女老师的醋了,就是不知道会是谁。” 离得太近,细密的气流和暖温柔地扑在耳骨上,细密地团团涌住。蒋兆一瞬间,几乎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仅凭余光,便看到她嫩红丰润的唇,轻轻地开合。 若是吻住,一定柔软至极。 喉咙像是被一只手攥住,难耐地渴求一泓泉水浇灭热火。 手指用力攥紧,尾戒嵌入手心,带来些微的痛觉,蒋兆终于克制住自己,移开视线。 谢烟鹂得不到他的回答,不耐烦地用脚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脚尖:“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转过头来,紧紧凝视着她。 谢烟鹂吓了一跳,看到他的面孔在熹微的暮色中染上一层蒙昧的影子,令人难以分辨,此刻他的心情。 “你不觉得,自己靠的太近了吗?” 作者有话说: 兆爷错误估计了老婆厚脸皮的程度 也舍不得把哭鼻子的老婆从怀里推开【。 第27章 何止是近。 为了不惊扰外面的一对情人, 谢烟鹂离他很近,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天是很大的一方胡桃匣子,盛着果冻似的晚霞, 橙红的火烧云连绵, 是最锦上添花的一颗樱桃。 他的睫毛不像是女孩子那样翘着, 因为很长,所以向下垂出一个精致的弧度。就好像他这个人,五官没有一处不是精雕细琢。 这样的好看, 这样的英俊。 一旁二人亲吻时, 发出黏腻湿润的声响, 引得空气也热了起来。 谢烟鹂和蒋兆的呼吸也缠绕在一起,他的眸底, 浮起很深的颜色,如同潜伏着一只野兽,蓄势待发, 要将她吞入腹中。 谢烟鹂有些怕,背脊贴在墙上,冷而硬, 硌得脊骨生疼。可望着他,却又不甘示弱地仰起头来, 似笑非笑, 像是嘲弄他, 只敢这样的虚张声势。 蒋兆低下头来, 一只手撑在她耳畔的墙上, 头微微侧着, 唇和她的唇, 只有一指的距离, 无论是谁,先往前轻轻一动,就能品尝到唇齿间,最甜美的滋味。 彼此呼吸都重了,像是一场雨,落下火星,飞溅着要点燃心底最深的绮思。 只差一点了。 谢烟鹂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薄而漂亮的唇,含糊地想。 要是他亲过来,自己要推开吗? 或许是要的。 女孩子的一点矜持,不推的话,好像自己期待这个吻已经很久了。 可是推也未必要很用力气,就像是徐老师一样。 虚张声势,深陷其中。 谢烟鹂轻轻地将眼睛闭了起来,世界安静如花,只能感觉到,他炽热的视线,长久地停驻在她的唇上。 而后,呼吸更近了一点,拂在她的面颊上。 谢烟鹂颈上的肌肤泛起战栗似的痕迹,下意识屏住呼吸。 “铛——” 铃声猛地响起,晚自习上课的时间到了。 谢烟鹂受到惊吓睁开眼睛,一把将蒋兆推开。 蒋兆后退时,踩到一旁放着的扫把。 扫把“啪”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外面,徐老师和李老师闻声,恋恋不舍分开。 徐老师有些紧张地问:“谁在那里?” 李老师说:“能有谁在,是风把扫把吹倒了。珠珠,不早了,咱们去吃饭吧?” 徐老师一脸娇羞地点了点头,两个人和好如初,牵着手离开了。 门被关上,谢烟鹂刚要开口,蒋兆却脸色一变,大步上前,拉了拉门。 谢烟鹂奇怪道:“怎么了?” 蒋兆的脸,哪怕在暮色里,也能看得出黑得很彻底:“他们把门锁了。” 谢烟鹂:??? 要不要这么勤快,刚吵完架,居然还记得随手锁门! 谢烟鹂问:“现在怎么办?” 蒋兆问:“带手机了吗?” 谢烟鹂摸了摸口袋,摇头:“上来得急,忘了拿。你呢?” 蒋兆说:“我也没拿。” 谢烟鹂傻了眼,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谢烟鹂干笑一声:“起码没下雨,咱们等等,也没关系。” 闻言,蒋兆脸色更黑:“你没看天气预报?” 谢烟鹂升起不好的预感:“……没有啊。” “今晚有台风。预计二十点到二十三点,都有暴雨。”蒋兆说着,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十九点二十,还有四十分钟,就要下雨了。” 谢烟鹂:…… 谢烟鹂围着门转了半天,问蒋兆:“你能把这个撬开吗?” 蒋兆眼都没抬:“学校放寒假的时候被盗窃过,所以更换了一大批防盗性能更好的门窗,其中就包括天台这扇。如果我能把这个撬开,现在我不该待在这儿。” “那你要去哪?” “少管所。” 谢烟鹂:…… 谢烟鹂心灰意冷,一屁股在围栏边坐下。 头顶的天空已经渐渐积起雷云,浓云密布,其间滚过闪电,酝酿一场大雨将至。 谢烟鹂有点担心:“万一到下雨的时候,也没人来救咱们可怎么办?” 话音刚落,飞过来一件外套。 蒋兆收回手:“盖头上。” 外套飞得很高,谢烟鹂手忙脚乱接住:“那你怎么办?” 他很冷漠说:“淋一下不会死。” “不会死也可能生病啊。”谢烟鹂冲着他招招手,“让我看看你额头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她这姿势,好像逗狗。 蒋兆“啧”了一声,本来不打算理她,可她坚决地抬着手,眼巴巴看着他。 到底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谢烟鹂拂开他额上的发,看到他的伤口有些红肿。 “好像有点发炎。”谢烟鹂紧张地问他,“疼吗?” “不疼。” “肯定是水流上去了,伤口不能碰水的。” 他嫌她啰嗦:“知道。” 她小声嘀咕:“知道还不小心点。” 又把手上的外套展开,撑在头顶:“趁着还没下雨,演练一下。你外套好大啊,快来坐我旁边,咱们俩都能挡得下。” 蒋兆说:“无聊。” 她撒娇说:“哎呀,快点嘛。我手臂上有伤,这样举着好疼哦。” 蒋兆迟疑一下,到底还是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扯住了外套另一边。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头顶是翻滚的雷云。夹在隐忍不发的云层和渺小的人类间的,却是一件外套。 他们像是小小的蚂蚁,螳臂当车般想要抗衡一场大雨。 可她笑起来,眼睛亮得像是有星星藏在里面:“好像香菇。” 是很像。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她,看到她洁白、尖尖的虎牙,弯弯的眼角和嘴角,绒毛一样细碎的发垂在她雪白的颈子上,她抬手挠了挠,肌肤泛起红痕,如同花瓣,滴落甜蜜的花汁。 她忽然问他:“你听过那个笑话吗?一个神经科医生看到有病人穿着一身黑衣服打着一把黑伞蹲在楼下,医生为了治疗她,决定先去了解她,于是也穿着黑衣服打着黑伞陪在她身边。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问医生:‘请问你也是香菇吗’?” 很老很冷的一个笑话,可她讲完,自己先被逗得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肩膀撞在他的肩上,几乎要栽入他的怀中。 这一刻,他沉迷地望着她。 在天台上,在雷云下,在世界上最小的一片避风港中。 无人知晓,只有他刻骨铭心,一瞬间心底的悸动。 谢烟鹂笑着问他:“你觉得好笑吗?” 他慢了半拍:“还行。” “这都还行?”她啧啧道,“你笑点真低。” 蒋兆:…… 蒋兆黑着脸要站起来,谢烟鹂拉住他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爱生气。” 拉拉扯扯时,他忽然“嘘”了一声。 谢烟鹂立刻闭上嘴,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谢烟鹂惊喜地站起来,冲到门前:“有人在吗?我们被锁在天台上啦!” 身后,蒋兆却又避到了墙后。 谢烟鹂奇怪道:“你藏起来干什么?” “被人看到不好。” 谢烟鹂立刻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一中不许早恋,被人知道,两个人一起锁在天台上,不知道要传出怎么样的风言风语。 她皱了下眉,门却已经开了。 门外,谢仲华先冲了进来,一进来,就抱住她。 “啾啾,你吓死爸爸了!” 谢烟鹂惊讶道:“爸爸,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放学,看你一直没出来。你们王老师陪着我找了半天,谁想得到你被锁在天台上了?” 又生气说,“因为你,害得你们王老师也不安生。还不快跟王老师道歉!” 谢烟鹂这才看到,王明明也来了,忽然有些心虚。 还好蒋兆提前躲起来了,否则直接撞在班主任手里,实在说不清楚。 她乖乖说:“王老师,对不起。” 不涉及学习,王明明还是很好说话的,笑眯眯地劝谢仲华说:“孩子上来透透气,没必要生气。马上要下雨了,快点回家吧。” 谢仲华也心疼谢烟鹂被锁了这么久,闻言立刻说:“那就谢谢王老师了,改天请您吃饭。” “不用不用。”王明明说,“谢总就是太客气了。” 他俩寒暄的时候,谢烟鹂回头看了一眼。 却没有看到蒋兆。 出门时,王明明要锁门,谢烟鹂连忙说:“不要锁了吧?” 王明明奇怪道:“为什么?” “呃……”谢烟鹂只好说,“我今天在天台上,看到徐老师和李老师一起,他们好像很喜欢来这里……” 话说一半,王明明就懂了。 这对小情侣,在学校也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这里是别人的约会圣地,王明明也不当王母娘娘。 收回手来,打趣道:“怪不得你被锁在上面了,原来是偷看别人约会。” 谢烟鹂尴尬地笑了笑。 何止是偷看到别人约会。 她还全方位无死角近距离地看到了激吻全过程…… 属实有点不利于青少年身心健康了。 二十点十五分,第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谢烟鹂坐在车里,手里捧着一杯奶茶。 身旁,谢仲华啧啧称奇说:“要是我今天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雷声轰然炸开,谢烟鹂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说:“我……总有办法的嘛。” “有个屁!”谢仲华说,“瘸着腿还跑上天台,一个人上去干嘛的?” “看风景。” 谢仲华:…… 谢仲华敲了谢烟鹂的脑袋一下:“早晚被你气死!” 谢烟鹂捂住脑袋,却没心思抗议父亲。 她望向窗外,外面,豆大的雨点重重落在地上,眨眼之间,天地间便全被大雨所淹没。 谢仲华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话,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心不在焉,只是在想,不知道蒋兆从天台下来了没有。 - 光明网吧中。 蒋兆拿着毛巾,擦了擦头上的雨水。 大雨席卷整座城市,一声接一声的响雷震天彻地。 电脑屏幕上,美股正式开盘,红色绿色线条起伏,无数金钱在数据流化作的洪荒巨兽面前流水般滚动。 丛云叼着笔,专心地盯蒋兆划给他的几只股票,余光看到蒋兆坐在电脑前,凝视着电脑屏幕。 目光专注,眼神却没有焦距,就像是在…… 发呆?! 天呐地啊,他工作狂一样的老大,居然在工作时间发呆?! 丛云吓得张大了嘴,叼着的笔“啪嗒”一声落在桌上,试探着问:“老大,K字头这支股票跌得很厉害,要抛售吗?” 蒋兆冷淡的声音传来:“加仓。” 原来老大没在发呆,只是思考得太过专注。 丛云放下心来,重新把笔叼回去,继续盯着股票。 可在丛云心中,正在思考金融要务的蒋兆,视线下移,望着手机。 手机忽然亮起来。 一颗小盐粒:【到家了吗?】 一颗小盐粒:【没淋雨吧?】 一颗小盐粒:【早知道雨下的那么快,你和我们一起下来就好了,挨骂就挨骂嘛。】 蒋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Caesar:【到家了,没淋雨。】 手机这头,谢烟鹂趴在床上,翘着脚紧张地看着屏幕。见到蒋兆回复的消息才松了口气,两只脚丨交替着欢快地晃了起来。 一颗小盐粒:【记得给伤口上药。】 蒋兆回了个“好”,放下手机,重新看向电脑屏幕。 平常看起来极有趣味性的K线忽然变得无聊,蒋兆有些心不在焉,指尖轻轻地敲击手机已经熄灭的屏幕。 屏幕又亮了起来,蒋兆毫不犹豫地低下头。 可这一次,却不是谢烟鹂发来的。 对话框中的头像上,笑容甜美的少女,怀中抱着一只小鹿,安静地凝视着远方。 Deer:【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哦。】 Deer:【你想我了吗?^_^】 蒋兆眉头皱起来。 屏幕上的冷蓝色的光映照在他的面颊上,令他的眉眼染上了冰凉的气息。 带着厌恶,冷冷打下一个字。 Caesar:【滚。】 作者有话说: 对老婆言听计从,对别的女人重拳出击 当代男德典范蒋兆(。 -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3= 我已经把家里喜欢的月饼口味全吃完了,昨晚太饿吃了一个五仁,真的挺五味杂陈的…… 第28章 礼拜一, 不是个吉利日子。 整个十一假期,一中的老师们加班加点,把月考的卷子批改完毕。 一大早上, 王衡就捧着一张表格回来, 上坟似的小心翼翼贴在了讲台旁的宣传栏上。 然后, 语气沉重地通知说:“成绩出来了,想看的自己来看。” 他话音刚落,同学们已经一拥而上, 争先恐后地想看看自己考得怎么样。 看完之后, 哀鸿遍野, 中间夹杂着几个喜气洋洋的,因为表情太过不合群, 被众人痛扁。 宋程程长得瘦瘦小小,体育课上经常担心自己的运动项目会不合格,这一刻却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她挤到最前面看完, 脚下生风的回来:“还行,比我想象的要高一点。” 谢烟鹂好奇道:“第几?” “全班第六,全年级第十二。”宋程程又觉得有点可惜, “再多考三分,我就能进全年级前十了。” 瞧瞧, 这就是学霸对自己严格的要求。 要是谢烟鹂, 别说全年级前十了, 她但凡能进个全班前三十, 谢老板都要张灯结彩, 昭告天下自家女儿长本事了, 有出息了。 宋程程开心过头, 问谢烟鹂:“你不去看看吗?” 谢烟鹂托着腮, 百无聊赖:“看不看都一样,我的成绩我心里有数。” 说得坦然自若,也确实有数,横竖都是倒数。 看和不看一个样。 宋程程想到自家同桌学习不好,没想到如此不好,而且还这么自暴自弃。 闻言卡了下壳:“其实……你刚来一中不适应。下次一定就好了。” 小学霸真的很怕不小心伤到了她的自尊心啊。 谢烟鹂笑了起来,贴心地转移话题:“第一是谁啊?” 说起这个,宋程程神情又变了,有些无奈地说:“还能有谁,从高一开始,除了蒋兆,我就没看有人能在第一的位置上待这么久的。” 谢烟鹂:……? 她听错了? 谢烟鹂:“谁?” “蒋兆啊。” “我说的不是倒数第一……” “我知道,这次全年级第一,还是蒋兆。”宋程程叹气说,“真不知道他怎么学的,明明天天都在睡觉,怎么能每次都考得那么好。” 谢烟鹂:…… 她是不是幻听了? 谢烟鹂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大家都是补考,凭什么他就能考第一?! “听说他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缺考了,本来大家还都在说,第一的位置总算让出来,没想到学习居然为他安排了补考。”宋程程叹气说,“有他在,想考第一也太难了。” 靠。 谢烟鹂震惊了,也没心情去解释,学校是为了她安排的补考,蒋兆只是凑巧沾光—— 况且仔细一想,说不准到底学校是为了谁呢? 毕竟如果学生也分阶层,那考第一的,和考倒数第一的,注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蒋兆在天上,她在地下。 谢烟鹂一时郁猝,恶狠狠转头去看蒋兆。 他今日难得来得早,坐在那里一脸深沉,看起来像是心情不佳。 他还心情不佳?全年级第一诶! 谢烟鹂磨了磨牙,却见蒋兆忽然沉着脸站起身,径自走出了教室。 而后,整个上午,他都没有回来。 午休时间,谢烟鹂被王明明喊去办公室。 她以为自己考得太差,班主任要当面批评她。没想到见了面,王明明表情反倒很和善,和她说:“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谢烟鹂左顾右盼,拖了个角落里的小凳子过来,坐下后,把手放在膝盖上,装出一副乖乖的样子。 王明明看她一眼,笑了:“不是要批评你,不用这么紧张。” 谢烟鹂却不上当:“您把我喊来,不是为了月考成绩?” “你刚来一中,跟不上是正常的。育才虽然硬件好,可是拼教育水平,确实和一中有差距。”王明明随手翻了翻谢烟鹂之前的资料,“我看到,你中学时,成绩还算不错……是上了高中才渐渐落下去的。你是个聪明孩子,在一中只要好好学,肯定能赶上。” 谢烟鹂惊讶道:“我初中成绩您也知道啊?” “你父亲很关心你,当时为了办下你这个借读,特意把你之前所有成绩都拿来给我们看了。”王明明轻轻一笑,“谢小同志,你确实得好好感谢一下你父亲。” 谢烟鹂只知道当时谢老板为了让她来一中,花了很多钱。 却没想到背后,谢老板还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只为了成全她的一个任性想法。 眼眶微微有些烫,谢烟鹂垂下头去轻声说:“我知道的。” 谢老板对她有多好,她当然是知道的。 “不说这些了,我今天喊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王明明说,“十二月是咱们学校的校庆,这一次是六十周年,校长的意思是要大办,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咱们班之前,在文艺方面一向有所欠缺……” 王明明说到这里,有技巧地停顿一下。 谢烟鹂以为他是缺个捧场的,于是连忙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王明明就笑了:“还好,你来了。” 谢烟鹂点头点头,点到一半,察觉不对,顿住。 谢烟鹂问:“您说的‘还好我来了’,是什么意思?” 王明明笑眯眯说:“你爸爸当时说你从小练习舞蹈,所以是以舞蹈特长生的身份来一中借读的。有你在,咱们班今年总算能有个正儿八经的舞蹈节目了。” ……舞蹈特长生? 她长这么大,根本没跳过半毛钱的舞! 唯一沾边的,也只有军体拳了吧? 军体拳和舞蹈:别来沾边! 谢烟鹂转弯抹角说:“其实我舞蹈水平也就那样……” 王明明眉毛一扬:“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还是说,你舞蹈特长生的身份有问题?” 谢烟鹂僵住。 她要是承认自己身份有问题,不会被赶出一中吧? 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谢烟鹂僵硬地圆场说:“虽然我舞蹈水平也就那样,但也愿意为了校庆出一份力。” 王明明闻言,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很好,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去吃饭吧。” 谢烟鹂起身,行了个礼出去。 对谢老板的感动全都烟消云散,她现在只想掐着谢老板的脖子问他,为什么要替自己编一个舞蹈特长生的身份??? 哪怕编她是实心球运动员也好啊! 至少她力气确实不小! 谢烟鹂完全没了胃口,路过楼梯时,犹豫一下,没有向下,而是向上走去。 到了天台门口,她推了一下。 嗯? 推不动? 门是锁着的,谢烟鹂皱起眉来,伸手敲了敲。 里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握住门把手,将门缓缓拉开。 谢烟鹂有些期待地露出个笑容,就看到门后,站着的李明轩,还有更远处的徐珠。 谢烟鹂:…… 李老师,你和徐老师怎么又来天台约会啊! 李明轩问:“同学,有事吗?” 谢烟鹂只好说:“没有,我敲错门了。” 李明轩笑起来:“天台的门也能敲错啊?” 谢烟鹂尴尬地笑笑,拖着沉重的脚步下楼,去小超市买了一个草莓味道的奶油面包。 满腔心事无从说起,谢烟鹂晃晃悠悠,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在学校里闲逛,遇到落下来的树叶就立刻踩上去。 “咯嘣”一声,格外清脆。 这么一路踩一路走,渐渐就走到了学校的小花园。 小花园园如其名,有点小,呈月牙状,因此得名月牙园。 沙漠里有个月牙泉,一中就有个月牙园,跟风跟的堂堂正正,毫不遮掩。 时值秋季,花园四周栽着的绿冬青仍旧沉默苍翠。园中小路上搭了花廊,上面攀附无数的藤蔓。 不是花期,紫藤并未盛开,柔软的藤条编织密密皑皑的捕梦网,垂下长而茂密的枝条,如同碧绿色的瀑布,几乎隐天蔽日。 谢烟鹂在花梯下的石椅上坐下,刚打算给谢老板打个电话,谴责一下他随便给自己增加特长的行为,就听到有人说:“……我放弃去美国参加竞赛的机会,只为了见你一面。你就这么讨厌我,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嘶—— 这么劲爆? 听到八卦,谢烟鹂眼前一亮,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整个人都躲进了花枝疏影里面。 藤蔓太密,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也看不太清外面,只能影影绰绰瞧见一男一女。 男生高大,穿着一中校服,背对花廊而站。 女生上身穿着件婴儿蓝衬衫,搭了一条同色系格纹领带,下穿象牙白百褶裙,长发及腰,柔软地自肩头一路垂落至背脊。 大概是情绪激动,她往前走了几步,刚好方便谢烟鹂透过枝垭看到她的面孔。 她有一双大而妩媚的眼睛,黑得湿润温柔,像是藏着整个江南水乡的水雾迷蒙。 她好漂亮。 这是第一个念头。 靠,这么漂亮的女生还这么卑微?她面前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是第二个念头。 两个念头接踵而至,几乎不分先后,因为就在谢烟鹂看到他们的时候,女生忽然上前一步,拽住男生手臂,黯然神伤。 “阿兆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啊? 谢烟鹂一愣。 ……阿兆哥哥这个称呼,是不是有点耳熟了? 谢烟鹂不顾仪态,悄咪咪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从花墙上扒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去。 正好看到男生不耐烦地拂开女生的手,冷冷说。 “你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这经典的“和我无关”,这经典的低音炮。 果然是蒋兆! 谢烟鹂一惊,丝毫没有偷窥别人不应该的想法,又往外凑了凑。 女生被拂开后,没有站稳,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手臂正好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树干粗糙,在雪白的肌肤上划出红痕,少女疼得倒抽一口气,垂着头,半晌,轻声说:“可是薛妈妈明明要你好好照顾我的。” 薛妈妈不知何许人也,提到她,蒋兆脸色猛地一变,竟然走到少女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中带来…… 谢烟鹂用力握紧拳头,“咔嚓”一声,掰断一株花枝。 蒋兆闻声回头:“谁?” 花墙后,谢烟鹂吓了一跳,抓着手里掰断的枝条,手脚并用地从花廊的另一头爬了出来。 花影横斜,望不见另一边的蒋兆了。 谢烟鹂心里有点不爽,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有点酸溜溜地想,什么哥哥妹妹,喊得倒是亲密,两个人饭也不吃,躲在小花园里谈情说爱,实在是败坏一中的学术氛围! 手愤怒地紧握成拳,谢烟鹂忽然“嘶”了一声。 手里的花枝,生在枝头时春花烂漫,被她折下后,却又有了傲骨,刺破掌心,落下一颗鲜红的血珠。 谢烟鹂盯着伤口,半晌,一根一根收紧手指,将那一抹红,紧紧地握在手掌之中。 - 花园里,蒋兆见无人应答,回过头来,俯首望向少女。 他手劲大,少女被他拽住手臂,疼得脸色发白,勉强扬起一个柔弱的笑容。 “兆哥哥……” “鹿清盈。”蒋兆冷冷打断她说,“我妈资助过几百个像你一样的人,你以为你很特殊?” “我是不特殊,可是没有我,还有谁能和你一起回忆她?”鹿清盈倔强执拗地看着蒋兆的眼睛,“我们从小就认识,兆哥哥,拥有共同回忆的,只有我们了。” 蒋兆的母亲薛少敏乐善好施,资助了许多家庭贫困的孩子。几年前,她因病去世,临终前守在她身边的,除了蒋兆,也只有鹿清盈了。 蒋兆渐渐松开手来,鹿清盈雪白手臂上,被扼出一道泛青的印迹。 她像是感觉不到痛楚,温柔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兆哥哥,那时你还没有从新港回来江城,是我一直陪着薛妈妈,她生了病,疼得每晚都睡不好,只有提到你时,能让她稍稍转移注意轻松一些。 “她总和我说,你是她的骄傲,她也问过我,愿不愿意改姓薛,她会给我留一大笔钱,足够我往后衣食无忧。可我拒绝了。” 她说到这里,仰起头来,注视着蒋兆。 蒋兆没有说话,可皱在一起的眉头渐渐松开。 薛少敏永远是他的软肋,哪怕他再高傲冰冷,可提到病逝的母亲,也足以让他不再那样高高在上。 鹿清盈在心底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臂,慢慢地试图环住蒋兆的腰身。 “如果姓薛,我就是你的妹妹了。可我……我并不想只和你做兄妹。”少女的眉眼清澈,美丽如花瓣上的露珠,颤抖着,吐露自己隐秘柔软的心声,“哪怕你不喜欢我,可我愿意赌、愿意等。只要是你……兆哥哥,无论多久,我都愿意……” 双手即将触碰在一起,形成一个拥抱,温柔而锋利,又如一张网,缓缓落下,让人无处可逃。 鹿清盈闭上眼睛,将头靠向蒋兆。 下一刻,却被重重推开。 “你可以滚了。” 深情的告白换来的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一句话,鹿清盈脸上温柔的表情一顿,惊诧地睁开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只会说废话。”蒋兆讥讽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求我帮助,我会特意和你见面?” “我只是想你了……我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难道你不想和我聊聊薛妈妈的事吗?” “没兴趣。”蒋兆说,“我的母亲,我自己可以缅怀。” “可……”鹿清盈还是不死心,“你难道不需要一个人陪着你、读懂你吗?我知道,你把所有人都推开,你拒人于千里,不愿意任何人靠近你,是因为你怕再受到伤害。可是兆哥哥,我愿意让你看到我的真心……啊——!” 鹿清盈尖叫一声,却是被蒋兆扯住衣领拽了过来。 蒋兆低下头,如一道永不消散的阴影般笼罩住她。 这样的近,足够她看到蒋兆眼底的冰冷,近似于赤金色的瞳仁,不带分毫感情,闪着无机质的光芒,残酷地撕裂她全部的幻想。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提那件事。” 他说。 “你一定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蒋兆:唧唧歪歪,耽误我在教室看老婆了 - 本章的兆爷还不知道老婆偷看到了全过程 第29章 鹿清盈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明白, 蒋兆从来说话算话。 她仗着曾经照顾过薛少敏的功劳,在他面前试探。 他之前愿意容忍,可现在, 他彻底失去了耐性。 鹿清盈艰难地往下咽了咽唾液, 勉强说:“我错了……对不起……我再也不提了……” 蒋兆像是笑了, 轻轻松开手,她便一摊泥似的瘫坐在地上。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第二次重复那句话。 “你可以走了。” 这一次, 鹿清盈一句话不敢多说, 站起身不顾裙摆上沾着的枯枝落叶, 转身就走。 等她走远了,蒋兆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来, 想到刚刚花廊里的声响,特意走了进去,就看到长椅上, 放着一只草莓味的奶油面包,包装撕开了,柔软的面包上, 被咬出一个小小的牙印。 蒋兆看着面包,面包包装袋上, 画着一个草莓小人, 笑得特别开心地看着他。 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蒋兆皱着眉, 把面包丢入垃圾箱中。 - 谢烟鹂一整天都郁郁寡欢, 又因为伤了手, 只好一只手平摊在桌上。 王衡路过时惊讶说:“哇靠, 自由女神。” 谢烟鹂翻个白眼:“哪有平着举的自由女神?” 王衡是个热心肠, 凑过来近距离看了看:“你这手心里面是不是扎了刺?不拔丨出来容易发炎。” “等放学我去医院……” “哪用得着去医院!”王衡自告奋勇,“我来。我手最巧了,我妈从小就夸我,是个绣花的好材料,她手上扎了刺,都是我帮忙挑出来的。” 王衡长得比较小巧玲珑,排队的时候,永远站第一排。在班里的男生里面,属于秀外慧中的类型。 谢烟鹂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居然还是个绣花高手,狐疑地把手递给他。 王衡摩拳擦掌,正要大显身手,忽然觉得身上一寒。 他转过头去,就看到蒋兆从后门走进来,眉头紧锁,紧紧盯在他的身上。 王衡:…… 王衡礼貌地把谢烟鹂的手悬空递到了宋程程手里:“还是你们女生细心,你来替她挑刺吧。” 谢烟鹂:? 谢烟鹂说:“班长,你好善变哦。” 王衡打个哈哈:“哪里哪里,我们男孩子是这样啦。” 说完,快速把挑刺诀窍告诉宋程程后,立刻飘然离去。 回到座位,同桌褚羽奇怪道:“你怎么紧张兮兮的?” 王衡顾不上说话,偷偷转头看向最后一排。 他回座位以后,蒋兆的死亡凝视就没有了,正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书。 王衡擦了一把冷汗。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没有一个看出蒋大魔王的心思。 还好他聪明伶俐,否则真的碰到了谢烟鹂的玉手,蒋大魔王还不把他给吃了? 放学时,王明明又特意把谢烟鹂喊过去,殷切叮嘱她回去好好想想,校庆上要跳什么舞。 谢烟鹂一个头两个大,和康蓉见面时抱怨说:“我外公说我骨头硬,压都压不下去,哪是跳舞那块料?” 康蓉敷衍地“嗯”了一声:“就是就是。” 谢烟鹂察觉不对:“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有什么事瞒着我?” 康蓉一个激灵,恨不得立正站好:“没有!” 谢烟鹂不信,盯着她看了半天。康蓉抵抗不住,举手投降:“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 康蓉却又扭扭捏捏:“我怕你生气……” “那你就别说了。” “那不行。”康蓉抱着谢烟鹂的手扭来扭去,“啾啾,乐放说,想请咱们吃个饭,感谢上次替他解围。” “吃饭?”谢烟鹂问,“他钱还上了吗?” “还上了还上了。他把家传的一块表当了,因为是他父亲留给他他的,他本来不舍得……” 谢烟鹂好奇道:“他父母给他留的东西挺多啊。他母亲生病去世了,他父亲呢?” “离婚,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康蓉继续小心翼翼说,“我背着他,偷偷把表赎回来了。” 谢烟鹂一脸了然地看着她。 康蓉惊讶问:“你都知道了?” “猜也能猜到。”谢烟鹂拿她没有办法,“什么时候吃饭?” “下下周!”康蓉高兴得要命,又怕谢烟鹂嫌时间太久,连忙解释说,“他平常课业紧,又要去打工,下下周也是好不容易空出的时间……” 谢烟鹂倒是觉得无所谓,她不缺这顿吃的,可既然乐放邀请,她就去看看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行,那就下下周。”谢烟鹂叹了口气,“你和他又联系上了?” 康蓉露出一脸甜蜜的笑容:“他说最近事情都安顿好了,也有时间可以陪我聊天。” “蓉蓉。”谢烟鹂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谈恋爱可以,牵手、接吻也可以,但是,不准上床。” 康蓉脸立刻就红了:“哎呀……你,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和他谈恋爱!我就是……就是觉得他很可怜,又很努力……”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脖颈都泛起了红,一甩手跑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写作业了。” ……写作业? 这可比她和乐放谈恋爱要让人震惊得多。 谢烟鹂震声问:“你是不是发烧了?你不说你是自由的小精灵,绝不写作业?” 康蓉更加不好意思了:“就是……你不在育才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所以我想转学去……” 谢烟鹂明知故问:“一中?” 康蓉傻笑一声:“外语。我爸说,我成绩太差,想转学可以,期末得考进全年级前二百。” 康蓉成绩在育才也不算是好,一直飘荡在三四百名,想要进到前两百,属实有点难度。 可她握紧拳头,宣誓说:“他门缝里看人,我偏要证明给他看!” 是证明给父亲看,还是想要和乐放一个学校双宿双飞? 唉。 自由的小精灵落入爱情的陷阱,心甘情愿当一个好学生。 谢烟鹂苦中作乐想。 爱学习是好事,就算是为了一个男人,那起码也是力争上游了。 - 晚上,谢烟鹂叼着棉签替自己的手心上药。 手机亮了,她没管,小心翼翼地蘸着红药水涂在伤口上,又看了看手臂和腿上的伤。 最近真是伤痕累累,损失惨重。 谢烟鹂有点不爽,又想到花园里,蒋兆拽住少女的手,将人扯入他的怀中…… “靠!” 谢烟鹂生气地一锤床,放在一旁的红药水受力翻倒,一时淌得到处都是鲜红的颜色。 谢烟鹂手忙脚乱地拽着纸巾擦,擦来擦去,反倒越弄越乱,她索性把抓在手里的抽纸一丢,整个人趴在床上,抓着枕头揉来揉去。 手机再次执着地震动着亮了起来,谢烟鹂抓过来本来想关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又顿住。 Caesar:【作业写了吗?】 Caesar:【没写的话,我可以借给你抄。】 ……? 蒋兆吃错药了? 谢烟鹂“啧”了一声,拿舌尖顶着腮边,半天,打下两个字。 一颗小盐粒:【不要。】 Caesar:【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她在生气! 可谢烟鹂没这么回。 一颗小盐粒:【作业而已,又不难。】 一颗小盐粒:【我自己会写。】 Caesar:【你是不是看到了?】 一颗小盐粒:【看到什么?】 Caesar:【中午,月牙园。】 一颗小盐粒:【不懂你在说什么。】 Caesar:【谢烟鹂。】 他忽然打她全名,谢烟鹂没回,看着上面“对方正在输入中”发呆。 他要说什么呢? 他是怎么发现中午她也在那里? 就凭她发出的一点声音? 谢烟鹂觉得有点心烦意乱,索性把微信切出去,转去某音刷了十几分钟短视频。 短视频盲目地猜她的心思,推送过来的不是帅哥就是美女。 谢烟鹂现在哪有那个心情品评美色,胡乱地往上划了半天,到底又切回微信。 Caesar:【不管你看到什么,都是误会。】 哼哼,拉着美女的手互诉衷肠也算误会? 一颗小盐粒:【哦?】 一颗小盐粒:【那你觉得,我应该看到什么了?】 Caesar:【那个女生叫鹿清盈,约我出来是因为她说遇到了麻烦,我母亲曾经拜托过我,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助她。】 怎么突然开始这么认真地解释了? 谢烟鹂神情古怪地盯着这行字,翻了个身,点开表情栏。 这个表情不合适,这个也不行,这个也容易产生误会…… 对话框里来来回回,光标前进后退,表情换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发过去一个字。 一颗小盐粒:【哦。】 想想还是有点不爽。 一颗小盐粒:【你们是青梅竹马?】 Caesar:【认识而已,不熟。】 一颗小盐粒:【可她长得很漂亮啊,不是外语校花吗?】 Caesar:【是吗?没注意。】 切,骗人。 谢烟鹂撇撇嘴。 哪有男生不关注女生漂不漂亮的。 谢烟鹂光着脚下床,跑到梳妆台前,认真端详自己。 房中只开了床头一盏台灯,晕黄的灯光下,映出镜中温柔的线条,衣襟上被红药水染出一片淡淡的赤色,似是一团正从白云中飞出的蝴蝶,潋滟地颤动着翅膀。 少女的唇紧紧抿着,像是还在生气,可是眉眼生光,靥泛桃花。 欢喜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不就是跟你解释了一下,有什么好高兴? 谢烟鹂问镜子里的自己,可镜子里的自己回答不上来,挤眉弄眼,倒像是在嘲笑她敢做不敢当。 谢烟鹂只好又滚回床上,正好看到蒋兆发来的新消息。 Caesar:【认真来讲,我更欣赏你这个类型。】 ……靠! 靠靠靠靠靠! 这不是她说过的话吗? 蒋兆这个人最爱干的,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别人的话来堵别人。 谢烟鹂一瞬间,感觉血液自心脏向着大脑涌去,一时猪脑过载,胡乱打字。 一颗小盐粒:【我不信。】 一颗小盐粒:【除非你喵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谢烟鹂羞愧到恨不得挖一个洞钻到地球另一边,手忙脚乱想去撤回,却又觉得真的撤回的话,好像会搞得更加尴尬。 左右为难,索性向上一划。 微信被她划没了,也就可以不直面尴尬的对话。 想想还是不保险,把手机倒扣在床上,屏幕都看不到刚刚好。 嘿嘿,她真是个天才。 谢烟鹂拿头用力撞了枕头几下,抱着枕头深吸一口气,把手机翻了过来。 还好还好,手机上风平浪静,并没有新的消息。 看来蒋兆也觉得她的要求很神经,直接当做没看到。 谢烟鹂第一次这么高兴别人不回消息,可手机却又震动一下。 紧张之下,手机直接脱手掉在床上。 蒋兆的头像后,显示出新的消息。 Caesar:[语音] 语音?! 谢烟鹂震惊地盯着屏幕。 手指悬在上空,半晌,坚决地落下。 点开语音条。 Caesar:【喵~】 - 蒋兆抱着Tiger,皱眉看着手机。 从他发过去那条语音之后,谢烟鹂半天没有回消息。 蒋兆问Tiger:“是不是你喵的不够好?” Tiger无辜地舔了舔嘴唇,懒洋洋打个哈欠,并不在意愚蠢的人类在想什么。 蒋兆揉了揉Tiger的脑袋,把它放到一边。 等了许久,没等到谢烟鹂的回复,到底坐回电脑前。 电脑上,丛云正疯狂地跟他敲字。 丛云:【老大,怎么办啊?】 丛云:【他们是故意狙我们。】 丛云:【妈的,不就是比他们强,至于抱团一起打我们吗?】 丛云:【老大,你快回来啊!我们真的不行了!】 游戏里,尸横遍野,丛云率领的小队在其他小队的围追堵截下,渐渐处于颓势,最终只剩下丛云一个孤掌难鸣,拉响了炸药,和周围两个小队一起同归于尽。 游戏结束,获胜方归属于另一只苟到最后的队伍。 丛云大骂一声:“草!” 就听到耳麦中,突然传来一声电流接通的声音。 而后,冷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别慌。” 却是另一端的蒋兆戴上耳麦,打开了语音通话。 “既然想玩,那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作者有话说: 送命题:老婆生气了该怎么哄? 主动借她抄作业(x) 认真解释把所有矛盾误会都扼杀在摇篮里(√) 第30章 这一夜, 不知多少游戏玩家做了噩梦。 Caesar这个Id的游戏排名在榜单上疯狂上升,如同一台永不停歇的杀戮机器,尽情收割着敌对玩家的人头。 游戏里, 蒋兆隔着浓烟, 凭借声音, 两枪点倒一名偷袭者,又反手甩狙,一枪爆头了一个一百多米开外的老阴逼。 最后一枪响起, 埋伏在背坡的最后一支战队也被干掉, 巨大的WINNER标识浮现在屏幕中央。 丛云跟在蒋兆后面, 杀得眼睛都红了,喝了一口冰可乐, 大喊说:“爽!” 这已经是今晚他们不知第多少把胜利,世界聊天窗口刷屏播报着战绩,排行榜上, 小队总排名也压过了许多老牌战队,升到了前百。 小队中大家都疯狂欢呼起来,哪怕这样的时候, 蒋兆的情绪依旧没什么起伏,语调平淡说:“我下了。” “别啊老大。”丛云惊讶道, “这才几点?再打两把, 你的排名就要进前一百了。” “无聊。” “这还无聊?”丛云真搞不懂自家老大了, “那什么才有聊啊老大?” 蒋兆没搭理他:“我下了……” 话说到一半却停住。 耳麦里传来微信语音被点开的响声, 少女的声音清甜, 如一泓清泉般轻快地跳动:【喵的不错, 替我表扬一下你的猫。】 虽然只是一瞬间, 就被蒋兆给关上了。 可丛云还是清晰地听完了全句。 喵的不错? 喵是他想的那个喵吗? 表扬老大的猫? 这是哪根小白菜, 居然这么狂?! 丛云陷入头脑风暴。 蒋兆似乎也停顿了一下,虽然努力装作漫不经心,可语调里还是掺上了一丝笑意。 “下了。” 说完,不待丛云反应,便干脆利落地断开连接。 丛云问队友A:“你听到老大那边的声音了吗?是女人?” 队友A也觉得很玄幻:“Caesar听到女人的声音笑了。” 队友B震惊说:“Caesar不是gay吗???” “Caesar是gay?!” “不是吗?” “靠,那我愿意给他千里送,只要他带我上分。” “滚你妈的,排队,我先。” “要论排队,也是老丛第一个!” 丛云擦汗:“你们两个找死能不能不要带上我。” 大家众说纷纭,最后得出一致结论。 “Caesar/老大一定在谈恋爱!” - 早上,谢烟鹂打着哈欠走进班里,看到座位上放了一个草莓口味的奶油面包,旁边还有一瓶草莓牛奶。 谢烟鹂问宋程程:“这是谁的?” 宋程程每天来得很早,闻言一脸紧张地低声说:“蒋兆。” “啊?” “他放在你位置上的。” 宋程程说完,立刻低下头去,像是生怕蒋兆从哪来冒出来,治她一个泄露机密的罪过。 “你这么怕他?” 宋程程先摇了摇头,犹豫一下又点了点头。 谢烟鹂笑了:“为什么啊?” 蒋兆在班里看起来还是挺友善的啊—— 谢烟鹂转头去看他,他果然又趴在桌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正睡得安详。 宋程程和她一起往后看,又连忙转过头来:“我就是觉得……他看起来有杀气。” 有吗? 谢烟鹂左看右看,“砰”地一声,把吸管扎入牛奶中,吸了一口,甜甜的草莓香气,立刻盈满整个口腔。 “我看不出来。” 毕竟他都亲自替你买早餐了。 看看喝牛奶喝的开心的谢烟鹂,宋程程一脸深沉地叹了口气。 你看得出来才怪。 谢烟鹂吃了一嘴草莓味,心情颇好,打算中午回请蒋兆一顿。 等她拿着外卖从学校门口,却发现蒋兆不在班里,同样也不在天台。 谢烟鹂转了一圈,都没找到蒋兆,手机里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 吃饭时间跑到哪去了? 谢烟鹂随手把一份外卖递给路过的同学,自己有心没思地吃完了剩下一份。 那就等明天再请他吃吧。 可没想到,这天之后,蒋兆再也没出现在学校里。 日历本上的数字一页一页翻过,谢烟鹂回头,蒋兆的位置依旧空空如也。 风卷起窗帘,秋色从树梢渐渐蔓延,翠色染上霜华,天高气广,北雁南飞。 谢烟鹂垂下眼睛,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天,她问他去哪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直到现在,他都没回。 谢烟鹂轻轻鼓起腮,不高兴地呼出一口气来。 点开蒋兆的微信头像。 备注:讨厌鬼。 - 周六一大清早,谢烟鹂就被谢仲华给喊了起来,一起观看新车发布会。 谢烟鹂失眠大半夜,眼下面黑眼圈都出来了,强打精神陪着谢仲华看了半天,感觉自己已经神游天外,半睡半醒的时候,谢仲华总算发话:“我今天有事儿,你自己乖乖吃饭啊。” 谢烟鹂立刻招财猫挥手:“爸爸再见。” 而后游魂一样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等她再醒来,已经下午四点多了,手机里全是未读消息,康蓉夺命连环call,给她发了几十条微信。 打开来,全是催她快点准备,别忘了晚上要一起吃饭。 谢烟鹂这才想起来,今天就是乐放要请她们吃饭的日子。 康蓉盼这一天盼了好久,毕竟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心上人见面。 谢烟鹂受不了她这没出息的样子,为了不让她和乐放单独相处,只好捏着鼻子陪她一起。 宴无好宴,不知道乐放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 谢烟鹂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去冲了个战斗澡,这才出门打车,赶往约定地点。 十八点整,谢烟鹂从出租车上跳下来。 面前琳琅满目,是本市最著名的夜市。 秋日正式来临,夜晚一日比一日来得更早。天边的霞光已经落入地平线尽头,道旁的路灯一盏盏缓缓亮起。鳞次栉比的摊位上冒起袅袅炊烟,香气向着四周飘散开来。 谢烟鹂睡了一天,闻到味道,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快走几步,躲开了袭击过来的羊肉串香,不小心又一头撞进了轰炸大鱿鱼的地盘。 还好康蓉从小巷中钻出来,对着她又蹦又跳招手说:“啾啾,这边!” 谢烟鹂连忙过去,跟着她往里走了几步。 里面烟火气就淡了,谢烟鹂和康蓉手挽着手往里走:“乐放呢?” “他在里面。”康蓉压低声音,“啾啾,给我个面子,今天不要点太贵的东西好不好?” 真是……女生外向! 还没谈恋爱呢,就会帮别人省钱了! 谢烟鹂没好气说:“知道了。” “你最好了。”康蓉小小欢呼,“等过两天,我请你吃大餐!” 谢烟鹂从后面轻轻踹了她一脚,康蓉不甘示弱,也抬腿踹她,两条大长腿卷在一起,两个人差点一起绊倒。 包厢的门开了,乐放站在那里,伸出手来,微笑着扶住康蓉。 康蓉一看到他,就立刻高贵典雅起来,淑女地说了声“谢谢”,低着头,小媳妇一样跟在谢烟鹂身边。 包厢不大,但坐他们三人绰绰有余。 都是学生,也不讲究什么席位高低,康蓉刚想往乐放身边跑,被谢烟鹂一把拽了过来,按在自己身边。 谢烟鹂像是王母娘娘,又好像是银河,大刀阔斧坐在两人中间,装作没看到康蓉幽怨的眼神:“有菜单吗?我要饿死了。” “有。”乐放把菜单递过来,“这边的特色是烤羊腿,我提前订了一只,再过一会儿就能上桌了。剩下的你们随意点,要喝酒吗?” 康蓉说:“来点儿……” 被谢烟鹂在桌子下面踹了一脚。 谢烟鹂说:“一瓶菠萝啤就好。” 菠萝啤名字里带了“啤”字,可却不含酒精,是个表里不如一的两面派。 乐放拿了瓶起子把盖子打开,替她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 杯子是塑料的,有些软了,两只套在一起,杯中姜黄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晃出一轮小小的月亮。 谢烟鹂端起来喝了一口,余光看到康蓉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来,害羞地对乐放说:“你上次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今天居然是乐放生日? 谢烟鹂没想到这一出,康蓉已经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手表来。 是机械表,看得有年头了,表镜的玻璃显出微微的混沌,哪怕时光笼罩,表针仍持之以恒地向前,发出悦耳的滴答声响。 谢烟鹂只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转开视线。 谢仲华喜欢收集表,尤其是发财之后,为了不让别人喊他是暴发户,车都没敢放开了买,只在表上做文章,他最常戴的那一支,拿下来可以在市区换套房。 买的时候也心疼得咬牙切齿,买回来之后和谢烟鹂说:“贵有贵的道理,你瞧这表,走得多准?” 谢烟鹂随手拿出一支Apple Watch展示给谢仲华看:“全自动的,联网之后可以一口气看全世界全部时区的时间。你要是喜欢,还能语音给你报时。” 把谢仲华气个倒仰,满口都是“你懂什么”、“电子表算个屁”、“机械表才是男人的浪漫”云云。 各式各样的好表她见了太多,只看一眼就知道,乐放这支不会太值钱。 乐放看到表,有些诧异:“这表……我不是当了吗?” “我又替你赎回来了。”康蓉羞答答说,“这是你父亲给你的,我觉得,应该留在你身边。” 乐放小心翼翼接过表来,从盒中取出戴在手腕上,对康蓉感动道:“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康蓉看着他两眼放光,甜蜜地笑道:“你喜欢我就开心了。” 两人对视,仿佛旁若无人。 谢烟鹂:…… 突然成了好大一颗电灯泡。 电灯泡咳了一声,随手从包里抽出一支钢笔递过去:“来之前蓉蓉没和我说是你的生日,礼物有些简陋,别嫌弃。” 她这支笔来头也不小,是某一年的亚太地区限定,现在已经被炒出了很高的价格。谢烟鹂想不起来自己包里怎么会有这个,不过正好一解燃眉之急。 乐放视线落在钢笔上:“这太贵重了。” “不要嫌弃是我用过的就好。” 康蓉也说:“阿放,你就收下吧。啾啾有好多这种小玩意儿呢。” 这样贵的东西,在她们眼里,却只是个小玩意儿。 可以随手拿来送人。 乐放神情有些微妙,片刻,接过钢笔微微一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正好,老板送烤羊腿进来,谢烟鹂顺势收回手来,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出去以后,谢烟鹂先去前台把账结了,一转身,看到乐放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看着她。 谢烟鹂收回手来,路过他时,把结账的单子递给他:“看看账单有没有算错。” 乐放闻言,果然低下头看了一眼:“没错。” “那就行,回去吃饭吧。” “谢烟鹂。”他站在身后,问她说,“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谢烟鹂转过头,奇怪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瞧不起你?” “因为我穷,哪怕想请你们吃饭,也只能来这种地方。” 院子里拿电线挂着一枚灯泡,落在树枝上,发出摇摇晃晃的光,飞蛾绕着这一点光一圈一圈地转,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一层痛楚同厌恶,就好像是有另一张面孔浮上了水面。 “甚至连这样的一顿饭,还要你来替我结账……” “纠正你一点。”谢烟鹂却打断他,“首先,这种地方没什么不好的,我和蓉蓉也经常来吃。其次……我结账是习惯,和谁吃饭我都要来偷偷结账,因为我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没我有钱的人请客吃饭。” “我不在意朋友有没有钱,”谢烟鹂神情淡然道,“反正暂时,还没遇到比我有钱的。” 说得轻描淡写,说得嚣张。 说得……也都是实话。 可就因为都是实话,格外令人嫉妒。 乐放垂在身边的手紧握成拳,望着谢烟鹂漂亮而睥睨的面孔,心底黑色的妒火,便如潮水一般汹涌地将他淹没。 “是这样啊。”他柔声道,“所以你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穷。” 谢烟鹂有些意外。 她确实不喜欢乐放,第一眼就不喜欢,大概是气场不和,又或者别的原因。 反正,就是不喜欢。 乐放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她也知道乐放知道自己不喜欢他。 一种心照不宣。 可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 谢烟鹂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外面,却又进来个人。 秋日的夜里,风已经是凉的,他不怕冷,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绷在身上,显出结实漂亮的肌肉线条,下身黑色工装裤,配了一双马丁靴,格外显出长腿细腰来。 见谢烟鹂和乐放都看过来,他叼着烟,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哟,都在呢,饭吃完了吗?” 无人应答,他却也自说自话,把烟头弹开,在脚下碾灭。 “吃完的话,乐小少爷,跟我走一趟吧?” 是个熟面孔。 谢烟鹂看他时,他也看过来,和谢烟鹂打个招呼:“小美女,咱们又见面了。” 谢烟鹂说:“靳骄燃?” “还记得我的名字?”靳骄燃长了一张不爱笑的凶面孔,可偏偏很爱笑,“你不是兆爷的妞儿吗?怎么天天跟这小子混在一起。” 谢烟鹂皱眉:“我不是蒋兆的妞儿。” “闹别扭了?” “都说不是了。” 靳骄燃哈哈大笑:“看来真是吵架了。” 他站没站相,说话也没个正经,要不是长得还不错,十足惹人烦。 可想起上次的场面,谢烟鹂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来干什么?” “之前的事儿还没了结。”靳骄燃努努嘴,“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点儿。” 谢烟鹂对他立刻生出知音之感—— 她也觉得,乐放不是什么好东西。 正说着,里面,康蓉推开门问:“啾啾,你们都站在外面干嘛,出什么事儿了吗?” 谢烟鹂一把把靳骄燃给推进角落里,微笑着转过头来:“什么事儿也没有,我想吃虾,你帮我把皮剥了。” 康蓉有些不明就里,听到谢烟鹂想吃虾,乖乖说:“那你们快点进来吧,就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等她进去以后,谢烟鹂才松了口气。 她知道康蓉有多期待今天的约会,陷入喜欢的小女生,满心满眼都是粉色泡泡。 谢烟鹂小时候和康蓉一个幼儿园,每次放假回来,康蓉都要紧紧抱着她:“我好想你,啾啾,我想你想的梦里都在哭鼻子。” 康蓉就是这么一个笨蛋,喜欢谁,就巴不得天天在一起。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男孩子,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谢烟鹂也得帮她。 谁让她们是朋友呢? 谢烟鹂对乐放说:“你进去陪她,今天是你的生日,她期待很久了,你们两个过得开心点,懂吗?” 乐放没说话,脸色沉沉地看着她,到底转身进去了。 靳骄燃也没阻拦,摸了摸下巴,问:“你又要助人为乐?” “不是助人为乐。”谢烟鹂垂着眼睛,漫不经心说,“我朋友难得喜欢谁,我不想让她不开心。” “谢小姐。”这样正儿八经的称呼,被靳骄燃喊了,总有点儿痞气,“我也是拿工资的人,别为难我。” “不为难你。”谢烟鹂抬起眼睛,“我跟你走。” 作者有话说: 兆爷不在的时候,最帅的就是小谢! 第31章 扬访河夜市得名于紧邻旁边的扬访河, 自古以来便是有名的运河。 今年夏季多雨,入秋之后更是阴雨连绵,滋润扬访河水量暴涨, 映着两岸夜市灯火, 夜色中望去, 碧波如云,粼粼若霞。 谢烟鹂跟着靳骄燃,以为要出夜市, 没想到他出了巷子, 继续向着夜市里面走, 走到了中间停下,随手推开一扇门:“谢小姐, 请吧。” 进去才知道,里面居然另有乾坤。小院中栽着一棵垂丝海棠,不到万籁俱静, 却也开得繁花似锦,三层小楼上挂着个木头做的牌子,上面简简单单写着“茶楼”二字。 一墙之隔的摊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所谓的大隐隐于市不外如是。 谢烟鹂仰头看了看:“字不错。” “老头子自己写的。”靳骄燃站没站相,歪歪扭扭靠在那里, 伸手替她把门拉开, “二楼左转。” 谢烟鹂问:“你不和我一起上去吗?” “你害怕了?” “是啊。”谢烟鹂眨眨眼, “有个熟人, 总比一个没有要好。” “咱们已经算是熟人了?” 谢烟鹂大言不惭:“怎么不算。一回生, 两回熟, 见过两次面, 不就是熟人?” 靳骄燃被她这套理论逗笑了:“你不会指望我等会儿站你这边吧?” “没指望那个。”谢烟鹂说, “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总能救我一条小命吧?” “得了。”靳骄燃嗤笑一声,“要不了你的命,上去吧。” 说着,把门关上,率先往上走。 上了楼,先入目是一扇屏风,画的不是山水,几笔绘了三只毛茸茸的小鸡,旁边一个小童,端着簸箕随手洒下一把米粒。 小鸡圆圆滚滚,小童白白胖胖,寥寥数笔,便跃然纸上。 谢烟鹂看到下面落款,咂舌:“好贵。” “不要钱。”靳骄燃说,“这人是老头儿朋友,老头儿自己抢来的。” 落款的人名如雷贯耳,常见于各大拍卖会上,谢烟鹂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前两年和谢仲华一起去拍卖会凑热闹,当场见证落款人的一幅画被拍出天价。 谢仲华当时就问谢烟鹂:“你现在去学画画还来得及吗?” 谢烟鹂戳破他的幻想:“死心吧,咱们谢家就没艺术细胞。” 没有艺术细胞的谢烟鹂视线在屏风上划过,心里默默计算着,如果拍卖,能卖多少。前方,对开门已经开了半扇,透出一点影影绰绰的光,靳骄燃努了努嘴,示意她别磨蹭。 谢烟鹂深吸一口气,把剩下半扇也给推开了。 里面灯光很暗,含糊照出桌边坐着的人,正端着一盏茶细品。 谢烟鹂看过去,先看到那人手上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哪怕这样的光影里,仍青翠欲滴,水头这样好又这样足,一定是有价无市。 身后一重一重的天鹅绒帘垂在地上,露出一角博古架上放置着的盆栽,叶羽亭亭,如翡如翠,正是雀舌罗汉松,一盆便可卖出五位数的价格。 这里处处看着低调,可处处都是富贵。 谢烟鹂没作声,身后靳骄燃进来,恭恭敬敬先行了一礼:“我把人带来了。” “让你把乐放带来,你怎么带了个小姑娘?” 靳骄燃上前两步,俯身在他旁边耳语。 他闻言笑道:“小丫头胆子不小,什么事都敢插手——你父亲是谢仲华?” 谢烟鹂这才说:“您认识我爸爸?” “算是认识。”他自我介绍说,“我姓冯,十几年前,和你爸爸打过交道。” 十几年前,有没有谢烟鹂还不一定。这样老的交情,谢烟鹂怎么能放过? 立刻甜甜蜜蜜地喊他说:“冯伯伯好。” “哎。”他应了一声,和靳骄燃说,“还是小姑娘好,嘴甜,你也学学,别天天就知道得罪人。” 靳骄燃垂着眼睛说:“不然你给我点钱,我去泰国做个手术。” “滚一边去。”冯司敬笑骂道,“就你这臭小子,做了手术也这个德行。” 又和谢烟鹂说:“这小子没轻没重,要是吓到了你,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听起来很好说话,可要是当了真,就真的是个小傻瓜了。 谢烟鹂不傻,乖巧一笑:“冯伯伯您说的哪里话,我是您的晚辈,哪有晚辈让长辈赔礼的道理?” 冯司敬又笑——他实在是个很笑口常开的人,看起来六十出头,发根仍是黑的,只是不知是染过,还是保养得当。穿着一件唐装,坐在那里,自有渊渟岳峙的大家气派。 “谢仲华这个人就灵光,没想到生个女儿,也这么聪明。”冯司敬把手中的茶放到一旁小几上,问她,“你是来替乐放撑腰的?” “不是。”谢烟鹂束手而立,实话实说,“我朋友喜欢乐放,我怕她做傻事,所以就来了。冯伯伯,我其实和乐放不熟,您要教训他,能不能改天呀?” 冯司敬没说话,靳骄燃皱眉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孩子过家家吗,为了你一句话就改天?” 谢烟鹂瞪他一眼:“我就是提个建议。实在不行,这会儿他们饭应该也快吃完了,咱们再回去把他给抓回来,交给冯伯伯处置不就好了,你凶什么嘛。” 又问冯司敬:“冯伯伯,我是不是耽误了您的正事儿呀?” 她拿出在谢仲华面前撒娇弄痴那一套,果然,中老年男士都很吃这一套。 冯司敬乐呵呵说:“也没耽误什么。我和乐放他母亲有点交情,他母亲现在跑了,有些事,我也就只能问他了。” 谢烟鹂下意识问:“他母亲不是去世了吗?” 靳骄燃插嘴说:“那小子跟你们说他妈死了?靠,真是个狠人,什么话都敢说。” “骄燃——” 冯司敬淡淡看他一眼,靳骄燃立刻就闭上嘴,冯司敬这才看向谢烟鹂。 谢烟鹂仔细一想,乐放好像是没说过自己母亲去世了,只是说借钱给母亲看病,是她和康蓉先入为主误会了。 “是我误会了。”谢烟鹂解释说,“他只说母亲生病,你们闯入他家,抢走了母亲留给他的一串项链,我就以为……” 冯司敬说:“原来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冯伯伯,他是骗我的吗?” “倒也不算骗。”冯司敬道,“只是他没告诉你,那串项链,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没想到被他说得,倒像是个强盗。” 哪怕不喜欢乐放,可谢烟鹂也不可能只听冯司敬的一面之词:“这样啊……” 冯司敬看出她的怀疑,并不生气,反倒很有耐心地解释说:“这串项链是故人之物,去年丢失之后,我立刻报了警,只是后面查出,原来是内鬼,我便撤了案。这些都是有公文可查的,我倒不至于在这上头弄虚作假。” 他说得坦然,谢烟鹂信了五分,又听到报过警,心里就有了判断,看来真的是乐放撒了谎。 最高明的骗子,说的全是真话,可是隐瞒一些、混淆一些,便成了天衣无缝的谎言。 乐放简简单单一个谎,就引得康蓉对他母爱泛滥,连谢烟鹂都因为两人同为少年失恃,而对他更加宽容一些。 可没想到,这些宽容和喜爱,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谢烟鹂对乐放的印象差到极点,已经下定决心,要棒打鸳鸯,拆散他和康蓉。 “怪不得我第一次看他就不喜欢,冯伯伯,要不是您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谢烟鹂愤愤不平说,“您还是今天把他喊来吧,您不教训他两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身段柔软,能屈能伸,冯司敬点她一下:“小鬼头,刚刚不是还想让我高抬贵手?” “那是刚刚嘛。”谢烟鹂气鼓鼓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和我朋友在一起?” 冯司敬端详她,忽然问:“这么说,你不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谢烟鹂说,“来之前他还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冯司敬便有一些故作玄虚道:“其实说起来,他和你也有点渊源。” 谢烟鹂一愣:“我?” “是。”冯司敬神情有点微妙,“他的母亲和你……” “啪——” 瓷器碎裂的声响传来,恰好将冯司敬剩下的话给打断。 谢烟鹂循声向后看去,就见冯司敬身后,一只手自天鹅绒帘间探了出来。 这只手修长苍白,如同精雕细琢的玉器,带着冷然的锐利,划破了停滞的绯色。 帷幕重重,如旧日幻影,深红的色,凝固着梢头枫叶最浓的一抹红,帘后,露出一张同样冰冷的面孔,眉和眼都是极深的黑,眼睫垂着,眼尾一颗小痣恹恹。 他同样穿着一件唐装,领口略高,遮住修长脖颈,盘扣一路系到最上一颗,如同白玉雕琢的仙人,偷风裁月囚来这最艳最清一点色。 他脚边,散着一滩碎了的白瓷,而桌上茶具,少了一只杯子。 在场三人都看向他,他面不改色,声音淡漠道:“不好意思,手滑了。” 语调平淡,轻描淡写。 正是失踪许久,一直翘课的蒋兆蒋大爷。 …… ? ! 谢烟鹂百感交集,千头万绪,眼神充满探究地紧紧盯着他。 他却抬起眼来,蜻蜓点水似的看她一眼,便又转开视线。 靠!拽什么! 谢烟鹂在心里大骂他。 长得帅了不起啊? 场上一时无声。 还是冯司敬先反应过来:“那茶具用得久了,摔了就摔了,我换一套就是。” 若是懂行的人在,就能看出,被蒋兆手滑摔了的茶具,是紫砂壶大师顾名川先生的作品,顾大师专于紫砂壶,偶尔涉猎白瓷,反倒被拥簇者奉为珍品,狂热求购。 这一摔就摔掉了不知多少钱,冯司敬大度,可蒋兆闻言,也只略略颔首,便站起身说:“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冯司敬问:“一壶茶才刚喝到兴味上,不再品品?” “不了。”他说,“兴尽而归,未必一定要品到最盛。” 两人说话,倒像是在打机锋。 谢烟鹂听得云里雾里,却听蒋兆对她说:“还不走?” “啊?”谢烟鹂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来了。” 可门前,靳骄燃却挡在那里:“先生还没说她可以走。” 谢烟鹂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蒋兆的袖子,她刚刚来的时候明明一点都不紧张,可看到蒋兆,却忽然像是有了依靠,变得不那么坚强了。 蒋兆察觉到她的害怕,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却不看靳骄燃,侧头对冯司敬说:“我要带她走。” 平铺直叙的五个字。 冯司敬眸色沉下去。 气氛沉重,如有实质。一时之间,山雨欲来。 蒋兆神情淡然,似乎笃定冯司敬不敢拿他怎么样。哪怕冯司敬占尽上风,一侧还有靳骄燃虎视眈眈,可他并不在意。 谢烟鹂觉得奇妙,好奇他究竟如何养出这样的从容,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他眉心微动,手指发力,握她握得更紧。 谢烟鹂稍稍吃痛,却又从痛中涌出一点悄然无声的窃喜。这样风雨满楼的时刻,他们并肩而立,如同密不可分。 掌心生出脉络,烙印彼此的脉搏。 她的手指勾住他的尾指,摇一摇,像是在撒娇。 蒋兆面上露出淡淡笑容,看在冯司敬眼中,却又有了不同意味。 这个兆哥儿,他自小看顾,只是一眨眼,少年身量已成,有了自己的心思,老一辈人再想摆布,是难上加难。 他从不小瞧晚辈,看在眼里,是一株株正向上攀升的小树,正要步入人生的鼎盛。而他枝繁叶茂,却已经老了。 良久,冯司敬到底说:“骄燃,替兆哥儿开门。” 一语落定,靳骄燃不情不愿向着一旁让开,替他们拉开门来。 蒋兆却又不忙着走,回首对冯司敬说:“今晚你提到的事,我会转达给我父亲。” 今晚,是冯司敬特意请来了蒋兆,有事想要他帮忙,只是软磨硬泡半天,他都没有松口。 没想到现在,为了一个女孩子,居然答应下来。 冯司敬一时失笑:“兆哥儿,这丫头和你究竟什么关系?” 连谢烟鹂都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 他侧身对着她,自额头至鼻梁连出一道优雅精妙的线条,灯光太暗,照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蓄势待发、稳操胜券。 “同学。” 蒋兆稍稍停顿,漂亮眼睛一转,流星一样坠入谢烟鹂眸中。 “暂时是。” 作者有话说: 没满十八是同学,满了就不是了【。 第32章 门被合上, 靳骄燃有些不满道:“你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 “不然还能如何?真把他们留下喊打喊杀?”冯司敬叹道,“现在可不是二十年前咯。” “至少,不能让那个蒋兆真这么耀武扬威吧?” “现在是咱们有求于人, 看他脸色也是寻常。我一个老人家还没动气, 你发什么火?”冯司敬对他招手, “过来,替我续茶。” 靳骄燃只好走过来,提起茶壶, 又嘀咕说:“这套茶具你宝贝得不得了, 我碰一下都不肯, 现在被人碎了一个,还不是什么都没说。” “你啊你, 只长个子,不长脑子。”冯司敬对他恨铁不成钢,“出去别说你是我外甥。” 靳骄燃很坦然:“老头儿, 本来也没人知道咱俩的关系。” 手腕轻点,在杯中续上一盏茶。 冯司敬品了一口:“可惜了,说话的功夫, 火候就过了。” 又问靳骄燃:“你没看出来?” “什么?” “兆哥儿,这是看上谢家那个小丫头了。” 不然, 也不会在后面待得好好的, 忽然出手, 打断他要说的话, 免得那个小丫头听了会伤心。 “是吗?”靳骄燃不屑一顾, “心血来潮而已。” “不管是心血来潮, 还是情根深种。”冯司敬微微一笑, “他想在小丫头面前表现, 我又何苦做坏人?” 靳骄燃狐疑道:“你改行做红娘了?” “滚滚滚。”冯司敬被他气得破功,“让你找乐放,你都能找错人,我没和你计较你还在这里耍嘴皮子?还不滚回去写作业,我可告诉你,明年,你必须给我回去上学!” 这也是老生常谈,自从靳骄燃退学,冯司敬就天天在他耳朵边念叨。 靳骄燃装没听到,又问:“你说蒋兆真会帮你跟他老子说吗?” “他既然松了口,那就是答应下来。”冯司敬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里就多了一点怀念,向后倚了倚,望着佛龛上供着的观世音菩萨,感叹说,“你别看他姓蒋,可到底流着薛家的血,他们薛家人,从来说到做到。” - 下楼时,楼道昏暗,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也忘了松开。 蒋兆腿长,步子迈得大。 谢烟鹂追得有点气喘,掌心里出了汗,密密皑皑,像是小蚂蚁在爬,却也没有出声,抿着唇尽力跟上他。 这样的时刻,蒋兆也忘了自己有洁癖,反倒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两人埋头苦走,到了楼下,隐约可见一墙之隔的灯火阑珊。 蒋兆停住步子,恰好是在海棠花树之下。 “下次有这种事儿,别傻乎乎地站出来。” “我不站出来,任由靳骄燃带走乐放,康蓉肯定要陪着一起,结果就是,我们三个都得来。” 谢烟鹂前面说的理直气壮,却又一转话风,娇声娇气道:“我一个人来,这不就逢凶化吉,遇到了你?” 她刚刚被蒋兆救下,说话十分婉转动听,隐含溜须拍马之意。 蒋兆却说:“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你知道冯司敬以前是做什么的?” 谢烟鹂好奇:“他不会是什么黑丨道大佬吧?” “他年轻时候不在国内。”蒋兆又问,“知道蒲来吗?” “别小瞧人,我也学过地理。” 蒲来是热带气候,常年战乱,有两年和国内关系不错,还有公司想开旅行专线,结果游客刚到地方就被绑架了,最后还是派了国内的特警过去才救了出来。从此以后,这条旅游线就被紧急叫停了。 要谢烟鹂来说,不叫停也没人敢去,一提到去蒲来,大家都知道是刀架在脖子上,自己送上门找罪受。 谢烟鹂咂舌:“他……” “他在那里待了十多年,回来之后,从穷小子变成了富商。金盆洗手,只做正经生意。” 谢烟鹂没想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也有这么跌宕起伏的过往,一时心潮起伏:“那他一定身手很好吧?” 蒋兆没想到她重点在这儿,一时无语。 谢烟鹂连忙讨好地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乖巧说:“我知道啦,下次一定不替别人强出头了。” 又抱怨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乐放长得倒是挺乖,没想到嘴里没一句实话,还误导我和蓉蓉,他母亲去世了。” 蒋兆说:“他母亲没去世,不过也不敢再出现在江城了。” “为什么?” “他母亲和冯司敬谈恋爱,偷了冯司敬保险柜里的东西,和自己的小男朋友远走高飞了。结果小男朋友又偷了她的东西溜回来,正好撞到了冯司敬的人手里。冯司敬丢了脸面,所以放出话说,再不许她回江城。” 蒋兆没有讲故事的天赋,这么跌宕起伏充满传奇性的事情,在他嘴里三言两语就结束了。 谢烟鹂听得惊叹连连,半晌,一拍大腿:“乐放这是家学渊源啊!”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走上了傍富婆的道路,原来是有样学样。 她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蒋兆手中。 海棠花未眠,被风一吹,轻飘飘落在两人肩上。 他忽然抬手伸向她,谢烟鹂有些紧张,屏住呼吸,那只手却又自她鬓边落下,拈起她肩上一片落花。 花带着红,一路蔓延,谢烟鹂脸上也泛起淡淡的红,慌慌张张也伸手替他去拂肩上落花,顺理成章要把手从他掌心抽出。 可他猛地握紧,谢烟鹂一试之下居然没有抽动。 四下明明无人,连夜市上的喧闹之声也离得很远,这里自成天地,四四方方的青砖墙,将两人围在里面。 可她就是紧张,做贼心虚似的,生怕有人会看到。 “喂。” 她喊他一声,话一出口,心里却大喊不好,这一声太甜太软,也像是落花似的轻飘飘,明明是要生气,可倒像是在撒娇。 蒋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谢烟鹂就更生气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说,“只是好像天气很热。” 谢烟鹂有些茫然:“热吗?” “你脸红不是因为热?” 谢烟鹂:…… 谢烟鹂恨不得原地爆炸,化成一颗天马流星,逃离他的身边。 可他难得眉眼都带笑,平常冷厉英俊的五官舒展开来,竟然是这样的模样。 谢烟鹂看得有点呆,支支吾吾半天,索性转开话题。 “你说了半天,轮到我来问你,怎么会和这么危险的人扯上关系了。” 为了显示内心坦然,她一眨不眨看着他,眼睛圆溜溜,像是一只偷吃东西被人赃并获的小兔子。 蒋兆看出她的色厉内荏,嗤笑一声,到底还是配合道:“他和我母亲认识。” 谢烟鹂好奇:“没想到你妈妈会和这么有故事的人扯上关系。” “其实。”蒋兆淡淡道,“他是我母亲初恋。” 谢烟鹂:“哈?” 冯司敬的情史未免太过丰富了吧? 蒋兆又说:“当初他下蒲来,就是因为家世同我母亲不般配,所以才出去闯荡,想要拼出一番事业。” 这故事罗曼蒂克得过分。 半天,谢烟鹂才感叹道:“真是……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他们最后怎么没在一起?” 难道是因为,蒋兆的外公看不上穷小子,出手拆散?还是远隔万里,相爱的人在误会中分道扬镳? 谢烟鹂心潮澎湃,脑补了一万种分手理由。 蒋兆说:“因为我爸趁虚而入,把我妈抢走了。” 谢烟鹂:…… 谢烟鹂尴尬一笑:“也能理解……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嘛。”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她在说什么东西啊! 蒋兆却没生气,反倒很认同:“那时,我母亲和冯司敬因为琐事争执不休,却又遇到外公去世,我母亲一个人无依无靠,多亏我父亲照顾。患难见真情,她这才感动,接受了我父亲,和冯司敬分了手。” 谢烟鹂刚想夸奖两句他父母伉俪情深,可蒋兆又说:“我母亲以为我父亲重情重义,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可她没有想到,原来好也是可以装出来的。” 他说得语调平淡,垂着眼睛,看着掌心中的海棠花瓣,可说到最后一句,到底露出一线锋芒。 谢烟鹂敏感地察觉,他的心情忽然差了起来。 男人也如此善变,心情朝令夕改。 谢烟鹂绞尽脑汁,小心翼翼说:“蒋兆。” 他不语,沉默地看向她。 夜色浓稠似墨,他眼底热度黯淡,如同一颗渐渐冷却的白矮星。 谢烟鹂不喜欢他这样的神情,于是反手握住他的手,犹嫌不够,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双手紧紧握住他,很认真地对他说:“不是所有人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少女语调坚定,眼中灼灼,亮得灼人。 这一瞬,蒋兆几乎不能直视,只能垂下眼去,躲开她的注目,也将心底不为人知的悸动,轻轻藏起。 高广的群星知道,沉默的海棠花知道。 可她不知道。 良久,他沙哑着喉咙说:“我知道。” 她就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就算你知道,我也要告诉你。至少,我对你,不是装出来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说:“不是说那种好,呃,我好像也没对你多好……反正,反正……” 反正什么,她想不出来,急得额上出了汗。 蒋兆注视着她,忽然,轻轻地笑了:“我知道。” 看到他笑,谢烟鹂总算松了口气。 却又发现,自己因为激动,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心跳猛地加速,像是急促的鼓点,她连忙把他的手丢开,免得被他感知到,这汹涌的情绪。 海棠花轻摇枝垭,落下纷纷的影,满天的星轻快地闪动,像是一颗心,猝不及防地泄露秘密。 两人都不说话,只静静地站着。 忽然一串脚步声传来,靳骄燃吊儿郎当地从楼上走下来,看到他们,“呦”了一声:“还没走呢?” 看看两人的站姿,懂了。 “我们这小院子里风景不错吧?瞧瞧这海棠花,老头子亲手种的,可不就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 谈恋爱三个字太刺激了。 他嬉皮笑脸,谢烟鹂可不惯着:“你再瞎说,我就去找冯伯伯告状。” 靳骄燃却不以为然:“我又没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现在有了。”谢烟鹂学着蒋兆平常的样子,似笑非笑说,“我要告诉冯伯伯,你跟我讲,这棵海棠树是冯伯伯为了纪念初恋才种下的。” 靳骄燃皱起眉来:“你别瞎说。” “我是不是瞎说,去问问冯伯伯不就知道了?” 靳骄燃牙疼似的抽了口冷气,问蒋兆:“你连这种事都跟她说了?” “不是他和我说的。”谢烟鹂狡黠一笑,“我瞎说的。不过看你这幅样子,看来是真的?” 靳骄燃这才知道,自己只是一句话不谨慎,就被她抓到了漏洞,一时无言以对。 半晌,举手投降:“我算是服了,大小姐,算我说错了话,放我一马吧。” 谢烟鹂说:“这可没什么诚意。” “那你想怎么样?” “加个微信。”谢烟鹂拿出手机,“我有点事儿要问你。” 靳骄燃有些迟疑地看蒋兆一眼,看蒋兆居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强调说:“先说好,就算你拿这个威胁我,我也不会出卖色相。” “你想得美。”谢烟鹂对她嗤之以鼻,“再说……” 就算要劫色,她也只劫蒋兆的啊。 当人,这句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谢烟鹂和靳骄燃互加好友,大发慈悲:“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谢主隆恩。”靳骄燃假模假样行了个礼,看蒋兆还在一边装花瓶,故意问,“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谢烟鹂还没说话,一旁,蒋兆已经冷冷道:“不用。” 靳骄燃乐了:“行,既然有护花使者,我就不献殷勤了。公主大人,一路顺风。” 谢烟鹂昂首挺胸,像是只骄傲的小鹦鹉一样出去。 蒋兆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姿态自然,带点难以言说的亲昵。 靳骄燃翻出根烟叼在嘴里,想到刚刚老头儿说的,蒋兆看上了谢烟鹂的话,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却见蒋兆又回过头来,望着靳骄燃的眼神,带着点警告意味:“离她远点。” “这样的事,别再有第二次。” 作者有话说: 靳骄燃:怎么倒霉的永远是我? 第33章 靳骄燃皱起眉来。 他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但跟在冯司敬身边,人人也要敬他三分。 可到底, 还是低了头:“今天是意外, 不会再有下次了。” 等蒋兆走了, 靳骄燃把烟摔在地上,狠狠骂了一句。 “操!” 谈恋爱的人,真他妈的晦气! - 谢烟鹂走到巷子口, 回头, 看到蒋兆还在后面。 谢烟鹂奇怪道:“怎么走这么慢?” “想起有事和他说。”蒋兆赶上她, “走吧。” “去哪?” “我送你回去。” 谢烟鹂反倒停住步子:“你真要送我啊?” 蒋兆没说话,领着她从一条小路穿过夜市。不过几步路, 鼎沸的人声立刻安静下去,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广的桐树,秋日的夜晚, 沉默而坚实。只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还开着灯,透出蟹壳青的光来。 蒋兆忽然在巷口处停下:“等等。” 谢烟鹂脚都踏出去半步,一个急刹车停下:“怎么?冯大伯派人来追杀我们了吗?” 蒋兆:…… 蒋兆反手扯开领口的盘扣, 拉住中式外套两角,向上拽着脱下。 动作过大, 里面白色t恤掀起, 露出一片结实漂亮的腹肌。 谢烟鹂大饱眼福, 刚想夸奖两声, 他已经将外套丢给她。 谢烟鹂连忙接住, 他五指探入发中, 向后拢了拢稍显凌乱的发, 又斜觑她一眼。 “爱看?” 偷看别人被抓个正着, 谢烟鹂连忙说:“不爱看。” “嗯?” 谢烟鹂改口,装正人君子:“虽然爱看,但我是一个有礼貌的人,除非你邀请我,否则我是不会主动看的。非礼勿视嘛。” 蒋兆嗤笑一声:“把外套系上。” 系上? 谢烟鹂试探着,把外套系在腰上。 她的腰很细,不过一握,他身量高,外套尺码大,系了结,还能垂下两道长长的袖。 路旁停着辆机车,远远看去是黑色,有光落在上面才知道,原来是一种很深很深近似于黑色的蓝,蒋兆跨坐在车上,将头盔递给他。 谢烟鹂接过头盔,若有所思:“你的车?” “嗯。”他视线在她腰肢上扫过,微微顿住,却又转开,“上车。” “你满十八岁了?可以驾驶机动车上路?” 蒋兆:…… 蒋兆:“快了。” “快了是什么意思,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谢烟鹂。”蒋兆忍无可忍打断她,“上不上来?” 谢烟鹂立刻蹦上车,凑到他耳边亲昵道:“当然要来。阿兆哥哥,别生气嘛。” 他一挑眉:“阿兆哥哥?” “上次听到那个女孩子这么喊你。”谢烟鹂装作漫不经心,“别人不能喊?” “不是。” “那是什么?” “她不能喊。”他顿了一下,“你可以。” 明明是谢烟鹂想调戏他,可他这几个字,就要她偃旗息鼓。 谢烟鹂结结巴巴,半天,哼了一声:“我才不喊你哥哥,别想占我便宜。” 他很宽宏大量,不和她争论,到底谁想占谁的便宜。 夜晚的风也轻盈,似是一匹丝绸,缠绵地拂过肌肤,她的面颊贴在他的耳旁,雪白如同一朵慢慢舒展的昙花花瓣。 蒋兆移开视线:“把头盔戴上。” 她“哦”了一声,乖乖戴上头盔,又笑嘻嘻说:“你还蛮细心的嘛,知道我穿短裙,还把外套给我。我看冯大伯也穿的这种中式外套,他穿起来像是要去拜财神。你穿,倒还挺好看。” “冯司敬喜欢装神弄鬼,做他的客人,就要穿成这样。”他唇角翘起来,“坐稳了。” 油门轰鸣,飞驰而去。 因为惯性,谢烟鹂向前一栽,撞在蒋兆身上。 他肩背宽阔,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摸上去如同丝绒包裹着铁块,线条优美,蕴含着力量。谢烟鹂只是碰了一下,就收回手来,只用手指捏住他的衣摆一角。 可车子一个急刹,避开前面突然从路边冲出的小狗。 谢烟鹂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地紧紧抱住蒋兆的腰身。 好硬。 她想。 是腹肌吗? 她下意识捏了一下,感觉到怀中蒋兆的身躯一僵。 谢烟鹂连忙收回手来:“没坐稳。” 他侧头看她一眼,神情十分复杂,到底只说:“扶好。” 哪有能扶的地方! 谢烟鹂思考良久,抬起手,两条手臂笔直,搭在蒋兆肩头。 蒋兆刚要发动车子,却又停下:“你想掐死我吗?” 谢烟鹂委屈说:“那我能扶哪里?” 蒋兆伸过手来,抓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扯,像是系蝴蝶结似的,圈在自己腰上。 “这里。” 这一晚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繁星,城市霓虹璀璨,柏油马路上,落叶如碎金,散落满地。 车子疾驰,压碎一地涟漪。 腰上系着的外套袖子垂下,像是两只小小的翅膀,被风吹得蓬起复又落下。 秋日是金色的光芒,夜晚也成了蜜糖。谢烟鹂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背脊上,头盔下,嘴角扬起一个快乐的弧度。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谢烟鹂跳下车,将头盔取下,一头长发散落在肩上,被风一吹,轻轻荡开。 她对着蒋兆露出个笑脸,左边唇间一颗小小的虎牙俏皮,十足可爱:“多谢啦。” 蒋兆没说话,她却已经凑过来,掀开他头盔上的护目镜:“差点忘了问,最近你怎么没来上课?” “回了新港一趟。” “新港?”谢烟鹂诧异道,“那你怎么不回我微信?” 提到这个,蒋兆脸色有些不好,到底还是闷闷地回答说:“手机被没收了。” 居然有人敢没收兆爷的手机? 谢烟鹂震惊:“谁这么大胆子?” 他说:“我爸。” 呃,那就可以理解了。 谢烟鹂深沉地安慰他说:“我懂,我爸也经常发神经。” 蒋兆没有解释,自己同父亲之间的相处,和她同她的父亲并没有相似之处。 蒋鸿川是突然发难,找人将他强行带到了机场,几乎算是押回新港,他被关在家里,手机没收,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信息。 沈兰歆心疼他,劝了蒋鸿川许久,总算让蒋鸿川松口,只要蒋兆老老实实去见爷爷,就放他回江城。 沈兰歆来和他说的时候,蒋兆却头也不抬,看着手里的书淡淡道:“让他自己去见爷爷吧。” 他们父子都是一样的犟种。 沈兰歆无奈,又要劝他:“都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功课不知道要落下多少。你的手机在你爸爸那里,我上次看到,有不少未读消息。” 沈兰歆不知道,自己最后这句话打动了蒋兆,让他最终松了口,去见了蒋老爷子一面。 而他重新拿回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微信,看到里面谢烟鹂发来的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 从最初的每日一条,到后来的狂轰滥炸。 最后一条,她写:【你再不回来,我要生气了!】 谢烟鹂还在安慰他:“不过你爸挺叛逆的,还把你手机没收了。不然你下次买一个一模一样的,你爸收走一个,你还有另一个。” 头盔下,蒋兆轻轻笑起来:“好。”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谢烟鹂自觉传授给他了独家秘诀,心情也很不错。 把头盔递给他,语调轻松说:“那我回去啦。” 蹦蹦跳跳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路上小心,别超速!” 蒋兆啧了一声:“知道。” 他说话一向很酷,能少一个字绝不多一个。 谢烟鹂习以为常,回家打开手机,看到他发来了一个表情包。 Caesar:[生气小猪] ? 什么意思? 谢烟鹂立刻还回去一个表情包。 一颗小盐粒:[愤怒小猫] 一个不解气,发了一串愤怒表情包。 表情包大军滚滚向前,刷出长长一道屏。 半天,看他没有回,谢烟鹂一时洋洋得意。 哼哼,和我斗表情,班门弄斧。 却见他又发来两条消息。 Caesar:【我回来了。】 Caesar:【别生气。】 手愣在屏幕上,指尖刚好点在两行字上。 隔着屏幕,谢烟鹂似乎感受到一点温度,是他的体温,比常人要低,可仔细去触碰,原来也有这样的热度。 谢烟鹂躺在床上,将手机放在心口。 手机发热,滚烫如一颗流星,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最终,也只是用力按着手机,如同按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 蒋兆坐在车上,手肘里夹着头盔,垂着头,修长指间握着支笔,漫不经心地在素描本上划过最后一笔,而后随手扯下,叼在嘴里。 微信里,谢烟鹂没有回复消息,今日的聊天告一段落。 蒋兆将头盔挂在车把上,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往里走去。 光明网吧门口,丛云拿着一杯关东煮从便利店里出来,正好和蒋兆迎头碰上。 丛云看到蒋兆一愣,旋即惊喜地扑过去:“老大!你总算回来了!” ——可惜没扑上。 蒋兆抬腿,轻轻一脚把他踹到墙上。 丛云习以为常,手里端着的关东煮一滴汤都没洒出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感动道:“老大你不知道,你这些天不在,我爸不给我做饭,害得我天天点外卖!你看,我都瘦了。” 蒋兆没看出他哪里瘦了,问他:“丛叔呢?” “今天我妈生日,他们俩过二人世界去了。”丛云要去掏手机,“我打个电话把他喊回来。” “不用。” 蒋兆抬手,把一张纸丢到丛云怀中,上面画着一张少年面孔。 单眼皮,黑框眼镜,消瘦的面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十分斯文有礼。 “找人看着他。” 丛云接过,瞟了一眼:“这谁啊?” “外语的,乐放。” 丛云挠了挠头,好奇问:“看着像个乖学生,他得罪你了?” 蒋兆皱起眉来,像是只是提到这个人,就让他有些厌烦:“没有。” “那……”丛云忽然灵光一现,“他是你情敌?” “情敌?”蒋兆嗤笑一声,冷淡的语调中带上一丝不屑,“他还不够格。” 作者有话说: 兆爷,一个默默为老婆奉献,不求回报,一心付出的好男人 兴趣爱好是让老婆吃自己豆腐(。 第34章 谢烟鹂躁动完, 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件事儿。 看看时间还早,索性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那头, 康蓉的声音带着点兴奋, 快乐地开口:“啾啾, 你约会约得怎么样了?” 想说的开场白居然被抢了。 谢烟鹂顿了一下,问:“谁说我去约会了?” “阿放说你和靳骄燃一起走了,你们不是在约会啊?” “不是, 有点私事而已。” “啊——”康蓉还有点遗憾, “我还打算下次咱们四个一起出来玩呢。” “别乱点鸳鸯谱了。”谢烟鹂打断她, “你和乐放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康蓉的声音里就掺上了止不住的甜蜜:“他说我是第一个陪他过生日的女孩子, 他会永远记住今天。” 啧。 谢烟鹂无声地翻个白眼。 真会花言巧语。 谢烟鹂也是甜言蜜语的高手,和乐放算是棋逢对手。 因此也知道,康蓉有多吃这一套。 果然, 康蓉又用如梦似幻的语气说:“我和他说,要为了他努力学习,他说他在外语等着我。啾啾, 我好开心啊!” 电话那边,康蓉傻笑几声, 见谢烟鹂没有说话, 总算察觉到什么, 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她:“你特意打电话来, 是有什么事吗?” 谢烟鹂沉默一会儿:“没什么, 我抛下你和乐放走了, 怕你生我的气。” 见她不是要拆散自己和乐放, 康蓉立刻放松下来, 深情宣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谢烟鹂挂了电话,一个头两个大,睡觉时候还在做梦。 梦里,康蓉含羞带臊对她说:“啾啾,我怀孕了,生下来你记得给孩子当干妈。” 谢烟鹂一转头,就看到康蓉身边站着乐放,怀里抱着个娃娃,仔细一看,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居然是一只库洛米。 谢烟鹂:…… 靠,给库洛米当干妈,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谢烟鹂发愁得不行,上学时也心不在焉,问褚羽和宋程程:“你们说,怎么样才能拆散一对怨侣?” 褚羽稀奇道:“怨侣还用特意拆吗?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吧。” “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 谢烟鹂头痛,现在康蓉正在兴头上,对乐放的好感简直到了顶峰,就算告诉她,乐放撒了谎,说不定这个小傻逼也要替乐放找理由。 谢烟鹂都能猜到她要说什么,比如乐放没有这样说是她们误会了,比如她们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恋爱脑要不得,僵尸来了都得“呸”一声。 可据谢烟鹂多年看小说的经验,爱情这种东西最不怕的就是困难和反对,甚至于反对的声音越大越多,两个人的感情越坚固。 全世界与我们为敌,但我们给全世界一个大嘴巴子—— 类似于这种感觉。 谢烟鹂是想让康蓉和乐放分开,而不是想当他们俩感情的润滑油,这个度如何把握,实在是令人郁闷。 因为这件事儿,谢烟鹂几天没睡好,黑眼圈越拉越长,快要挂到胸口。 下午,谢烟鹂实在挺不住,一不小心在数学课上睡着了。 数学老师恰好就是他们班爱岗敬业的班主任王明明。 王明明虽然脾气不算差,但是也绝对不算很好,尤其是在自己的主场数学课上,更是高标准严要求。 谢烟鹂睡到一半,听到有人敲她的桌子,一个激灵坐直起来,刚好和王明明大眼瞪小眼。 窗外晚霞如织,层云竞染,班中空空荡荡,已经到了放学时间。 谢烟鹂刚刚睡醒,看着无人的教室,茫然了几秒钟,然后悚然一惊。 居然在老王的课上睡着了,老王不会让她请家长吧? 这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上礼拜,王明明刚刚把两个上课传纸条的“害群之马”给拎了出来,不但写了检讨在全班面前朗诵,更是毫不留情地请了家长。那天谢烟鹂有幸,刚好路过老师办公室,亲眼目睹了两个青春少年被家长追着打的场景。 不得不说,鸡飞狗跳,十分动感。 谢烟鹂虽然不怕谢仲华打她,可这么大年纪还被请家长训话,实在有些丢人。 她立刻摆出束手就擒的乖巧模样,等着迎接王明明的暴风骤雨。 没想到王明明很和蔼地问她:“累了吧?” 嗯? 谢烟鹂试探着说:“……有点儿。” “是不是排练节目太辛苦了?”王明明微笑,“下礼拜才上报汇总节目名单,你也不用太紧张。” 完了。 谢烟鹂猛地一僵。 她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谢烟鹂硬着头皮说:“……嗯。” 王明明又问:“准备的什么节目?” 谢烟鹂:“还,还没决定。” “时不我待啊。”王明明慈眉善目中透着一丝压迫感,“重任在你,谢小同志,努力!” 谢烟鹂:“……保证完成任务。” 王明明又说:“下次上课不要睡觉了,这次看在你为班级做贡献的份上,就不批评你了。” 原来还是没有蒙混过关。 谢烟鹂立刻承认错误:“王老师,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王明明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觉得谢烟鹂孺子可教,夹着教案满意离开。 留谢烟鹂一个人,绝望地抱头,久久无法释怀。 本来只要烦恼康蓉的事,现在好了,烦恼的事又多了一件。 谢烟鹂年纪轻轻,担心自己华发早生,每天都要多喝一勺黑芝麻糊。 可哪怕她再不情愿,下个礼拜如期而至,谢烟鹂看着校庆节目报名单,烦躁地把笔一丢。 水笔沿着桌面咕噜噜滚了下去,旁边,宋程程弯腰替她把笔捡起来,看她一脸不爽,轻声问她:“你不想参加这个活动吗?” 谢烟鹂冲着宋程程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跟你说个秘密,我压根不会跳舞。” 宋程程有些惊讶,但还是很配合地压低声音:“你不是舞蹈特长生吗?” “假的。”谢烟鹂更加郁猝,“我爸为了把我塞进来胡说八道的。”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宋程程有些同情地看她一眼,“可是这次校庆,王老师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真不知道老王哪来的执念!又不是每个班必须出一个节目。” “因为……”宋程程鬼鬼祟祟往旁边看了看,开始和她说八卦,“王老师一直是带一班的,一班都是尖子生,可是连续七八年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文艺节目。去年二班的陈老师还笑话他带的是‘木头班’,把王老师气坏了。” 原来是积怨已久。 一群尖子生里面,总算盼来一个艺术生。怪不得当时谢老板本来说只能把她塞进五班,最后却定下了一班。 谢烟鹂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要为这样的阴错阳差说什么好。 宋程程看她这样,犹豫着说:“节目报到学校,还会有一次选拔,如果不够好,会被刷下来。” 谢烟鹂眼前一亮:“真的?” “但你真的被刷下来,王老师一定会生气的。” 谢烟鹂沧桑道:“他如果看到我的舞姿,肯定会更生气的。” 毕竟一个只是在班里丢人,一个丢脸丢到全校,孰轻孰重,谢烟鹂还是分得清的。 一块心事放下,谢烟鹂大笔一挥,在报名表填上了“单人独舞”四个大字。 单人,独舞。 早死早托生。 交上去时,王明明没什么反应,谢烟鹂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周五放学前,王明明喊住她:“放学来办公室一趟。” 无事去办公室,非奸即盗。 谢烟鹂磨磨蹭蹭收拾好书包,一脸要去刑场的表情。 宋程程给她加油:“说不定有好消息呢?” 谢烟鹂忧郁道:“自从来了一中,我还真没遇到过什么好消息。” 放学的时间,整个校园都鲜活起来,学生们从各个角落涌出,奔向大门。 谢烟鹂站在门口吸了口气,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王明明的声音:“进来。” 加油,谢烟鹂。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世上没有你不能摆的烂。 谢烟鹂默默安慰自己,轻轻用力,推开大门。 门后,王明明坐在桌旁,和蔼地对她说:“你总算来了。” 谢烟鹂乖巧地应道:“刚刚有道不会的英语选择题,请教了一下宋程程。” “宋程程学习挺好,你们俩是同桌,有不会的都可以请教她。”王明明很喜欢这种互帮互助的行为,又说,“不过她英语也有点拖后腿。你下次遇到问题,也可以来问蒋兆嘛。” 怎么突然扯到了蒋兆? 谢烟鹂干笑一声:“就不麻烦他了吧……” “同学之间切磋问题,不算麻烦。”王明明向着另一侧转过头去,“蒋兆,你来,你坐那么远干什么。你来说说看,同学找你请教问题,你会不会嫌麻烦?” 谢烟鹂顺着王明明的视线看去,就见蒋兆正坐在角落中,手中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闻言,他抬起眼来,淡淡道:“会。” 谢烟鹂:“噗嗤。” 实在没有忍住,笑出声了。 王明明一脸尴尬:“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也忍心拒绝?” 蒋兆神色漠然:“一中禁止早恋。王老师,别钓鱼执法了。” “算你小子聪明。”王明明翻脸如翻书,居然哈哈一笑,“知道不祸害小姑娘。” 怪不得上次在天台上,蒋兆反应那么快,原来是被王明明培养出了警觉。 谢烟鹂觉得挺有意思,还想再听王明明多说两句,没想到王明明又来和她说:“你的节目单我看了,独舞是挺好的,可是校庆舞台大,你一个人会不会有点孤单?” 谢烟鹂立刻说:“是有点,不然还是……” 把她的节目给刷下去吧。 可王明明已经打断她:“既然你也有同感,这样,我给你安排个好搭档。” 王明明说着,冲着蒋兆招了招手,蒋兆一脸无语地起身走过来。 王明明把他推向谢烟鹂,推销说:“你别看他这幅样子,他可是能文能武,小提琴专八水平。” 谢烟鹂:…… 蒋兆:…… 谢烟鹂和蒋兆面面相觑,因为是被王明明强行撮合,生出一种包办婚姻的尴尬感来。 王明明却没察觉到这种尴尬氛围,见他们都不说话,很感叹道:“蒋兆,你一个男孩子,别这么腼腆,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和谢烟鹂说两句?” 蒋兆闻言,冷冷开口,却是对着王明明。 “我不想上台表演。” ! 原来可以直接拒绝吗? 可王明明说:“不行。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我允许你上课睡觉,你也得在我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果然不能拒绝。 命运的馈赠早已标注好了价格,谢烟鹂想来一中,蒋兆想上课睡觉。 现在,都到了该付账的时间。 蒋兆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我知道了。” 谢烟鹂以为他会继续抗争,没想到他居然就妥协了! 谢烟鹂在心里失望地叹了口气。 兆爷啊兆爷,没想到你也终究折腰了。 王明明说服了蒋兆,转头看向谢烟鹂:“没问题吧?” 蒋兆,你欠我一次。 谢烟鹂隐忍地想。 转头,对着王明明面露难色:“可我跳的是芭蕾,王老师,芭蕾舞只用小提琴伴奏,不太合适吧?” 既然这个节目注定要被搅黄,那不如让他们两个其中一个自由。 谢烟鹂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善良,这种时候,还想着捞蒋兆一把,让他不用上台受罪。 王明明果然沉思起来:“特长生就是不一样,上来就是芭蕾,我还以为最多跳个街舞什么的。” 谢烟鹂笑而不语。 反正都不会,不如说个听起来最牛逼的。 趁着王明明思考,谢烟鹂冲着蒋兆挑了挑眉。 ——记住我的大恩大德。 蒋兆看回来。 ——没这么简单。 果然,王明明抚掌大笑,打断了他们的眉来眼去。 “这不是巧了吗?忘了跟你说,这次校庆,咱们学校和外语合办,是个大场面,所以我特意去外语请了个外援。” 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王明明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而后,门被推开。 有人站在那里,乌黑的发,鹿一样无辜清纯的双眸,对着他们甜甜一笑说:“王老师,我来晚了。” 王明明喜悦道:“不晚不晚,你来的刚刚好。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鹿清盈,外语的高材生。这是蒋兆、谢烟鹂,是这次要和你一起合作的两名搭档。” 不用王明明介绍,谢烟鹂也一眼认出了鹿清盈。 外语校花、蒋兆的青梅竹马。 外加以她的名义给别人写情书的幕后黑手。 三个头衔,每一个都大有来头,或许这就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谢烟鹂装作不认识鹿清盈,特意看她一眼。 却见鹿清盈也抬起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眼睛清澈明媚,看起来温柔至极。 谢烟鹂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睛,耳中听到王明明还在介绍:“……不但学习好,钢琴弹得也好,正好可以和蒋兆合奏一曲,双琴合璧,一起为你伴奏。小谢啊,也就是你,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待遇哦。” 谁求了给谁吧! 谢烟鹂默默吐槽,就听到鹿清盈微笑说:“王老师,其实我觉得,只有我和蒋兆同学一起合奏,已经很有效果了,如果非要加入一名舞者,舞台是不是太过臃肿?” “臃肿?” 鹿清盈意有所指地看谢烟鹂一眼:“一个节目,有一个最大的亮点就足够了,没必要再去分散观众的注意力。” 王明明听懂鹿清盈的意思了:“你想单独乐器表演?” “钢琴和小提琴能一起合奏的曲子很多。”鹿清盈语调柔软,像是真心实意为这出节目做考虑,“选择面更广,效果也更好。我想,没必要拘泥于形式。” 没必要拘泥于形式的意思,就是这个舞台上,没必要一定有谢烟鹂。 王明明皱眉道:“不是拘泥于形式,既然定下你们三个一起出演,哪能说改就改?” “王老师您喊我来,不就是为了商量吗?都是为了校庆,我想谢烟鹂一定能理解的吧。况且……”鹿清盈轻笑道,“谢烟鹂填的是独舞,说不定也嫌舞台上多了我们碍手碍脚。” 我们。 两个字,把鹿清盈和蒋兆分到了一边。 谢烟鹂却站在另一边。 可这话和刚刚谢烟鹂说的不谋而合。 王明明不免问谢烟鹂:“你什么看法?” 谢烟鹂用舌尖抵住上颚:“我都行。” “别都行。”王明明严肃道,“这是集体的事情,你要说出自己的看法。” 本来,她是不想演的。 谢烟鹂看鹿清盈一眼,视线落在她扬起的唇角上,莫名更加不爽了。 “如果鹿清盈觉得,这个节目没我更好……”谢烟鹂沉默半晌,垂下眼睛,声音平静中带一点小小的颤抖,像是强忍泪意,“那我愿意为了集体退出。” 说完,不等王明明回答,便转身要走。 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拦住她的去路。 谢烟鹂抬起眼睛,看到蒋兆正皱着眉望着她,脸色阴沉,山雨欲来。 她脚步一停,他已经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几乎将她揽入怀中,面向王明明。 少年气息清澈,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强势,微微扬起下颌,视线扫过鹿清盈,冰冷至极:“这是一班的节目。要么我和她一起……” “要么,节目取消。” 作者有话说: 蒋兆:要不是为了老婆,谁愿意上台 - 前一刻的蒋兆:保持距离,免得被老师发现早恋苗头 看到老婆被欺负的蒋兆:直接上手搂住,我的妞儿,我罩着【。 第35章 谢烟鹂抬起头来。 从她的角度, 正好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线,夕阳为他加冕,他唇角弧度冷淡, 却在觉察到她的视线时, 搭在她肩头的手指收紧。 像是在告诉她。 他在这里。 别怕。 谢烟鹂傻傻看着他, 却又在他看过来前狼狈地低下头。 鹿清盈的话她根本没放在心上,选择离开也只是以退为进。 他明明应该看出来了,却还是无条件地站在了她这边。 隔着单薄的布料, 也像是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明明只是零星一点, 却又足够燎原。 连谢烟鹂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 蒋兆却已经反手牵住她的手碗, 带着她向外走去。 身后,王明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站住!” 蒋兆脚步稍稍一停,王明明已经上前来拦住他们:“看你脾气大的, 我还没有说什么,怎么就要走?” “没有什么好说。”蒋兆冷冷道,“一班自己的事, 轮不到外语的来插嘴。” “唉,你这孩子。”王明明实在是无奈, “鹿同学也是好心提个建议。建议建议, 又不是一定要听。” 鹿清盈适时地做出个无辜的神情:“是啊, 我只是从专业的角度……” “你是什么心思, 自己心里清楚。”蒋兆忽然发力, 一扯谢烟鹂的手腕, 谢烟鹂莫名其妙倒入他怀中, 被他按着脑袋, 塞在他的胸前,“你把我们班的人气哭了,不道个歉说不过去吧?” 她没哭啊? 谢烟鹂后知后觉,茅塞顿开,立刻开始抖动肩膀,头也不抬地说:“算了,是我技不如人。鹿同学她……她一定不是故意针对我……” 实在哭不出来,只好呜了两声,聊胜于无。 王明明教书多年,哪里看不出两位女同学之间的暗潮涌动。 一个是自家学生,一个是请来的外援,早知道如此针尖对麦芒,他肯定不会出这个馊主意。 他头疼,鹿清盈也一脸震惊:“……你让我跟她道歉?凭什么?!” 蒋兆冷笑一声:“这件事是为了集体,你一来就排挤别人,伤害一个一心为了集体荣誉而努力的同学。难道不该道歉?” 他说得有理有据,站在道德制高点,连王明明都忍不住点头。 鹿清盈整个人僵住,简直不敢置信。 她和蒋兆认识这么多年,蒋兆和她说话,从来冷若冰霜,不要说为了她而同别人争论,能多和她说一个字都算是稀奇。 鹿清盈主动要求参与两校校庆,就是为了多和蒋兆相处。可现在不但没有培养出感情,反倒让蒋兆更讨厌她了。 “我没有排挤她……”鹿清盈明显比谢烟鹂演技高明,心念电转,睫毛垂下抬起,一个呼吸之间,眼圈就红了,“我真的是好心……” 可蒋兆只是冷漠地看着她。 鹿清盈手指握紧,泪盈于睫,眼泪顺着脸颊向下滚落,纤细的身子也开始微微颤抖,像是一株在风雨中被摧残的矢车菊,可怜到了极点。 “虽然我本意是好的,可是如果造成了误会,那我……我愿意道歉。”鹿清盈语带哽咽道,“对不起。” 她向着蒋兆,低下头去,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子,如同待宰的羔羊。 柔弱、无辜、可怜、破碎。 哪怕铁石心肠的人,在她这样卑微的表现面前,也该动摇。 至少王明明说:“瞧这事闹的,话说开了就好了。” 鹿清盈眼眶红红地看着蒋兆:“是我说话不够严谨。”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可蒋兆嗤笑一声,转头问谢烟鹂,“你愿意原谅她吗?” 谢烟鹂本来正在看戏,突然被点名,有点慢半拍。 “啊?啊……那就,那就原谅吧。”谢烟鹂吸了吸鼻子(因为实在哭不出来),柔弱道,“鹿同学,既然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么为了集体荣誉,这场演出,我愿意和你一起上台。” 鹿清盈:…… 鹿清盈表情扭曲一下。 从来都是她装绿茶气别人,第一次被人以同样的招数还了回来。 最可恨的是,蒋兆还站在她的身边,这样高调地庇护着她。 手握得更紧,指甲刺入肉中,带来一点痛觉。 鹿清盈想要笑,像以前一样,无辜地、姿态高明地、不费吹灰之力地站在高处俯视别人。 可这一次,却忽然变得好难。 到底,鹿清盈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对谢烟鹂低头:“谢谢你。” 靠,太爽了! 谢烟鹂恨不得大笑三声。 看自己不顺眼的人,不但要跟自己道歉,还要给自己道谢。 这是什么爽文剧情啊! 谢烟鹂微笑说:“希望接下来的时间,咱们合作愉快哈~” 因为过分愉快,尾音甚至有点上扬。 这样不好,不好。 装绿茶技术还是不够高深。 谢烟鹂深刻反省自己,决定再接再厉好好磨砺演技,争取更上一层楼。 她胡思乱想时,王明明已经发话:“既然大家对合演的事都没有意见了,那就先回去准备吧。哦对了,咱们面对面建个群吧,有事儿群里沟通。” 说着,率先拿出手机。 谢烟鹂作为胜利者,姿态大方,掏出手机。 鹿清盈慢她一步,却又说:“我把蒋兆拉进来吧。” 群已经建好了,三个人都在里面,只差了一个蒋兆。 王明明说:“你有他好友啊,那你拉。” “谢烟鹂。”蒋兆忽然发话,“拉我。” 谢烟鹂看看鹿清盈:“她不是要拉你?” 蒋兆淡淡道:“没收到。” 那边,鹿清盈看着对话框里显示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脸色难看至极。 她居然被蒋兆拉黑了?! 等王明明说了散会,鹿清盈追上蒋兆,质问他:“你为什么拉黑我?” 一旁谢烟鹂故意好奇地停下脚步,想要偷听,蒋兆却已经看过来:“在下面等我。” 虽然赶她走,可是要她在楼下等他诶。 谢烟鹂故意一脸淡定:“知道了。” 转过身去,心情大好,一蹦一跳地下楼,一边还在哼歌。 蒋兆这才对鹿清盈说:“嫌烦。” 鹿清盈不可思议道:“我一个月只给你发了不到十条消息。” “够多了。” “蒋兆!”鹿清盈双眼赤红,妒火中烧,“是为了那个谢烟鹂?” “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我看到你就烦。” “可是为什么?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你的喜欢。”他站在影中,英俊面孔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漠,几乎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话毕,他再不肯为她多费一点时间,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 只留下鹿清盈站在原处,许久,唇边现出一抹扭曲狰狞的笑容。 - 蒋兆下楼时,看到谢烟鹂斜倚在出口处,正望着远方出神。 夕阳如红柚,鲜活饱满,落在她雪白柔软的面颊上,也像一个甜蜜多情的吻,她的眼睛乌黑明亮,倒映着满天的红霞,涟漪明灭,起伏不定,眸中星光也闪烁跳跃。 蒋兆静静看着她,她耳中戴着耳机,唇角翘着,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蒋兆问:“叹什么气?”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是他,摘下耳机说:“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你听歌太专注了。” “和她谈完了?” “没什么可谈的。”他说,“我把她拉黑了。” 诶嘿? 谢烟鹂心中一喜:“为什么?” “不为什么。” “人做事总有个理由吧。” 蒋兆啧了一声,到底说:“因为,她是外语的。” 谢烟鹂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这算什么破理由!” 他理所当然:“一中和外语的合不来,不是很正常?” 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好像挺正常,放在他身上,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他又说:“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该拉黑她?” 她又不是傻子。 谢烟鹂斩钉截铁说:“拉黑得好!” 他说:“走了。” 向着学校门口走去。 谢烟鹂连忙追上去,跟在他旁边说:“今天谢谢你替我说话。你挺身而出,撂话的时候简直帅呆了!” “你是喜欢‘节目取消’四个字吧?” 谢烟鹂嘿嘿一笑:“是挺喜欢的。可是一想到要是我不参加,你就要和鹿清盈合奏了,那我就一定要插进来一脚。” 他忽然问:“为什么?” 她用他刚刚说过的话来回答:“不为什么。” 可这一招,他用得比她娴熟多了:“人做事总有个理由。” 他好烦。 谢烟鹂只好说:“看她不顺眼。” 蒋兆不像她一样挑刺,没再追问。 可谢烟鹂又反问他:“你觉得呢?” “嗯。” “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斜觑她一眼,“我也看她不顺眼。” 没有什么事,比大家一起讨厌一个人更能拉近距离了。 谢烟鹂笑得眼睛弯弯,小虎牙抵在鲜红柔软的齿上,像是一只狡猾可爱的小狐狸。 小狐狸甜甜蜜蜜地对他说:“蒋兆,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像是一颗小流星,汹涌地撞入怀中,热烈地游走在血管中,直至没入心脏。 蒋兆十分费力地才克制住唇角高高翘起的冲动,只扬起一个矜持的弧度:“没有我,她也不会刁难你。” “那可未必。”谢烟鹂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情书的真相说出来,只是嘀咕说,“说不定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天生看我不顺眼呢?” “会吗?” “当然啦,我又不是人民币,能讨所有人喜欢。” 夕阳没入遥远的地平线后,城市在黑白交界线上沉默一秒。 蒋兆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声音很轻很低地说:“不用讨所有人喜欢。” “一个人喜欢,也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他的声音太小, 谢烟鹂没有听清,可再去问,他又不肯说了。 或许有些话, 注定要落在风中, 如同无根的蒲草, 轻盈地吹上了天空。 谢烟鹂回到家里,饭也没顾上吃,先去储藏室翻箱倒柜。 谢仲华在楼下做好饭, 喊她半天喊不下来, 杀到楼上, 见她把陈年累月的东西都翻了一地,惊叹道:“你这是要拆家啊。” 谢烟鹂累得满头大汗, 问谢仲华:“妈妈以前的演出服呢?” “你找那个干什么?” 谢烟鹂死鱼眼说:“我要子承母业,也上台表演了。” 谢仲华来了兴趣:“小时候让你学跳舞,你哭着喊着死活不学, 现在上台表演……演什么,二人转?” 谢烟鹂哼唧两声:“我才那么小,你们就把我送去拉筋, 疼还不让人反抗了啊。” 谢烟鹂母亲季窈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尤其是芭蕾舞造诣极高。可惜谢烟鹂没有遗传到她的一点优点, 第一次被送去舞蹈班, 就泪洒练舞房, 哭得几个班的人都来看她, 后面因为太过用力嗓子发炎导致高烧, 住院半个月, 从此之后, 告别了练舞事业。 谢仲华帮着谢烟鹂翻了翻,从最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父女两个都被灰尘呛得咳了起来,谢仲华说:“等着,我去拧块抹布来。” 谢烟鹂却等不及了,屏住呼吸把箱子封口上贴着的胶带撕开。 谢仲华回来,正好看到她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条芭蕾舞裙来。 裙子通体雪白,缀满了同色系的亮片珠翠,不必追光灯,只是一点点亮,便光芒四射。 季窈去世是在谢烟鹂七岁时,距今已经过去十年有余,这条裙子被封存在岁月中,安静得如同往昔。 谢烟鹂轻轻抚摸裙摆,小声和谢仲华说:“我记得第一次看妈妈上台,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谢仲华闻言,也陷入回忆:“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舞裙……生你之后,她的身材有些变了,之前的裙子都穿不上,这一条是新做的。” 女人生了孩子,就像是天鹅折了翅膀,休养生息数年,才终于重返舞台。 可谢烟鹂记忆里的母亲,永远快乐温柔,那时是谢仲华工作最忙的一段时间,母亲在家里独自照看她。她还小,总爱哭,母亲就把她放在脚边,自己对着镜子默默地练习。 狭小的客厅,束带似的落入的日光,还有日光中飞舞的一颗颗闪烁的烟尘。 她抬起头,看到母亲额头滚落下晶莹的汗珠,因为疲惫脱力,重重倒在地上。 她被吓到放声大哭,母亲立刻爬起来,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地安慰她说:“啾啾不怕,等啾啾长大了,妈妈也教你跳舞好不好?” 她抽噎着点了点头,妈妈就笑起来,亲了亲她的面颊:“啾啾真乖。” 后来,母亲产后第一次登台,过去的舞团首席,现在却只能泯然众人,站在人群中充当伴舞。 追光灯照不到舞台最偏僻的角落,谢烟鹂被爸爸抱在怀里,却能看到,母亲一丝不苟地跳完每一个动作。 帷幕落下,宣告一个时代终结。 下台时,父亲为母亲送上鲜花,母亲额上满是汗水,疲惫不堪。虽然仍在笑,却又怅然若失说:“我大概,不适合跳舞了。” 谢烟鹂轻声说:“要是没有生我就好了,没有我,妈妈还能在舞台上很久。” “别瞎说。”谢仲华斥责她,“你妈妈怀上你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你说这样的话,被她听到要伤心了。” 谢烟鹂立刻对着空气承认错误:“妈妈,我错了。” 谢仲华这才满意:“得了,反正这裙子你也穿不上。你比你妈高小半头呢,想要的话,再给你买一件。” 谢烟鹂也只是一时冲动,想要回顾一下母亲的风华绝代,闻言将舞裙小心翼翼放回箱中。 箱中存放的都是母亲过去的东西,谢烟鹂眼尖,从最下层翻出一块手表来。 手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从材质到款式都一无是处。 谢烟鹂好奇说:“这也是妈妈的?” 季窈出身富贵,品味很高,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一块表? 谢仲华看了一眼,得意洋洋:“我送的,这可是我们俩第一次结婚纪念日买的。当时买了一对,老贵了。你妈不舍得戴,总想放起来。” ……妈妈不是不舍得戴,是嫌丑不想戴吧。 谢烟鹂善良,没有戳穿谢仲华的美丽回忆,刚要把表放回去,谢仲华却说:“不过她住院的时候,倒是一直戴在手上,说是我粗心,她得帮我看着时间。” 谢仲华说着,有些唏嘘:“那时候太忙了,工地刚刚包下来有点起色,你妈的病又得天天有人守着,有时候就把你给忘了。你妈为了这个,骂过我好几次。” 季窈是因病去世,去世前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医院。那时谢烟鹂刚上小学,谢仲华医院工地两头跑,有时忙过了头,就把谢烟鹂给忘在学校。 回忆起那时,谢烟鹂倒是没有什么阴影,因为她长得漂亮,老师很喜欢她,也知道她家里出了事,放学看她没人来接,就把她带到办公室,给她放动画片看,还会给她零食吃。 所以看谢仲华一脸愧疚,谢烟鹂故意装得没心没肺:“还好我嘴甜聪明,哄得老师都喜欢我,恨不得你别来了,她们把我带回家。” 谢仲华笑道:“是,你从小就机灵,没吃过什么亏。” 说着,起身说:“行了,下楼吃饭。” 谢烟鹂把箱子重新封好推回去,谢仲华说:“别收拾了,明天让阿姨来弄。” “顺手的事。”谢烟鹂把那块表特意拿出来,戴在手腕上,“爸爸,你看我戴上好看吗?” 谢仲华当时买礼物,虽然没什么审美,但是至少挑的表质量不错,这么多年,指针还在勤劳地向前。 谢仲华这个女儿奴眼里,女儿当然什么都好:“你手腕子细,戴什么不好看啊。” 谢烟鹂拿出手机对了一下时间:“时间不对。” “得上发条。”谢仲华说,“东西不用,放久了就坏了。你想拿出来戴也好,不过说好了,不准弄坏了。” 谢烟鹂拖长腔:“知道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弄坏。 谢仲华又说:“唉,你妈妈跳舞跳得那么好,你说你……我跟你们老师说你是舞蹈特长生,你可别给你妈丢人啊。” 谢烟鹂:…… 谢老板,知不知道你随口编的谎言害得你女儿多惨! 晚上,谢烟鹂在电脑上搜了半天,也没搜出母亲当年舞团的表演录像。 时间过去太久,过去电子设备也不发达,许多东西,都遗失在了浩渺的光阴之中。 搜索无果,谢烟鹂叹了口气,只好进行场外求援。 - 周末,江城天气晴。 练舞室中,地板光洁,灯光璀璨,连墙上的镜子都擦得光洁如新。 动感的音乐声已至高潮部分,康蓉单手撑地,一个翻手,干脆利落地回旋翻身,动作流畅,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又充满了力量感。 谢烟鹂站在旁边为她喝彩:“好帅!” 她转过头来,看到谢烟鹂,高兴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单手翻的时候。”谢烟鹂为她递上一瓶矿泉水,“跳得越来越好了嘛。” “那当然,我是有底子的。”康蓉得意洋洋,“十年民族舞可不是白学。” 康蓉从小学习舞蹈,而且天赋不错,所以她虽然成绩不好,她的父母也不算太过着急,因为已经打算以后让她走艺术生的路子。 要是能有替身魔法就好了,跳舞的时候让康蓉帮她上台,Carry全场。 她自己上去,只能Sorry全场了。 谢烟鹂长叹,康蓉挽住她的手臂:“好啦,别叹气了,不就是要上台表演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教你几手,保证你能大杀四方。” 谢烟鹂看她信誓旦旦,一时也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真的?” “跳舞有什么难的。”康蓉轻松道,“扭扭蹦蹦,你肯定手到擒来。” 半小时后。 谢烟鹂坐在地上,康蓉靠在镜前压腿的扶手上。 两人彼此沉默不语。 许久,康蓉说:“要不然……” 谢烟鹂说:“什么都别说。” 康蓉:“其实……” 谢烟鹂:“我知道。” 康蓉:“唉。” 谢烟鹂:“唉。” 跳舞是不难,那是对康蓉这种有天赋的人来说。 过去半小时,谢烟鹂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滑铁卢,每一次的抬手落臂,弯腰摆腿,都好像是一场修炼。人生无难事,只要肯攀登,登上去就会发现,不如在山下。 康蓉忍无可忍,还是说:“啾啾,你跳舞好像在种地哦。” 谢烟鹂:“……谢谢。” 谢谢她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 谢烟鹂从地上爬起来:“算了,先去吃饭吧。” “那演出怎么办?” “还有一个多月呢,到时候再说吧。”谢烟鹂心灵受到洗涤,现在已经宠辱不惊,大彻大悟,“车到山前必有路。” 虽然可能是一条死路。 秋日的傍晚,凉风习习,谢烟鹂展开双臂,宽松的衬衫被风吹出翅膀的形状,露出一点圆润雪白的肩头。为了跳舞方便,她将一头长发都绑成丸子头扎在头顶,脖颈修长,如同天鹅。 康蓉嫉妒道:“你怎么这么白,说,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做美容了。” 谢烟鹂故意托腮道:“这叫天生丽质难自弃。” “我知道了,你是白雪公主,我这就拿苹果噎死你。” 康蓉说着,上前要挠谢烟鹂的痒,谢烟鹂哈哈大笑,躲闪间衬衫袖子沿着纤细手臂向下滑落,露出手腕上戴着的手表。 康蓉随意瞥了一眼,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仔细端详。 谢烟鹂奇怪道:“怎么了?” 康蓉严肃问:“你这手表哪来的?” “这是我妈以前戴过的表,前几天正好翻出来了。” 康蓉这才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 “一惊一乍的。” “我就是看着眼熟嘛。”康蓉腻过来,“你这块表,和乐放那块好像。” 谢烟鹂翻个白眼:“你不会以为我故意和他戴情侣款吧?” 康蓉咯咯地笑起来:“是有这个怀疑。但是想想我就知道不可能。” “为什么?” “你不喜欢他这个类型。”康蓉斩钉截铁,“你喜欢的不是那个蒋……唔——!” 谢烟鹂一把捂住康蓉的嘴:“再胡说八道,我就暗杀你。” 康蓉连连点头,示意自己不说了,谢烟鹂这才放开手来。 “我的表和乐放那块像,你确定?” “对啊。”康蓉指着表盘说,“那块表我替他赎回来之后看了很久,不但和你这块牌子一样,而且表盘中心都刻了字。我看看啊……” 康蓉低下头认真端详:“你这块刻的是J,他那块刻的是X,连字体都一样诶!” 谢烟鹂半信半疑地低下头,果然,随着角度片段,表盘中心处可以看到淡淡的字母J。 J……大概是季窈的季的缩写,X…… 谢烟鹂皱起眉来,半晌,康蓉察觉不对:“……啾啾,怎么啦?” “嗯?”谢烟鹂回过神来,“什么。” 康荣怯怯问:“你的脸色好差,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谢烟鹂微笑说,“是我忽然想起别的事。你刚刚说,你把表赎回来之后,还看了很久,你不会是在睹物思人吧?” “你不要瞎说,我就是随便看看。”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乐放。” “是有点儿……”康蓉面色绯红,眼睛亮晶晶的,“啾啾,他真的好可爱,说话有趣,又不会嫌弃我话多,还会教我写作业里不会的题目。我本来觉得他很可怜,可我越了解他越觉得,他其实是个很厉害很温柔的人。” 康蓉说着说着,有点紧张:“啾啾,我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谢烟鹂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扬起个笑容:“好啊,等有空,咱们一起出来玩。” 康蓉立刻开心起来,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 远方的红日坠入地平线,为世界涂抹一层黯淡的影子。 谢烟鹂低头看了自己腕上的手表一眼,心也向着深处坠落下去。 作者有话说: 兆爷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第37章 一颗小盐粒:【上次让你查乐放, 查的怎么样了?】 Zc:【你具体想知道哪方面】 一颗小盐粒:【他多大了。】 Zc:【……】 Zc:【你有病?】 Zc:【你真暗恋他?】 一颗小盐粒:【滚。】 挨了骂,那边正常多了。 Zc:【比你小两岁。】 Zc:【跳了一级,现在高一。】 比她小两岁, 那一年母亲正在为了重返舞台而努力, 父亲开了小建筑公司, 常有应酬,夜里醉醺醺回来会打扰到母女休息,有时候索性在外面居住。 谢烟鹂弯曲手指, 用指节敲了敲额头, 有些头痛。 她从未怀疑过父母之间的感情, 可是难道父亲曾经在某个时刻,背叛了家庭, 又把象征着和母亲爱情的对表送给了某个陌生女人? 所以,乐放才会突然出现,带着敌意接近她。 因为他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异母弟弟?! 谢烟鹂把手机丢到一旁, 看向厨房里正在做饭的谢仲华。 谢仲华厨艺不错,尤其是当年季窈生病之后,他更是绞尽脑汁学习做菜, 只是为了让季窈能多吃几口补补身子。 这么好的男人,也会背叛家庭吗? 谢烟鹂无法相信。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谢仲华:“爸, 我今天和蓉蓉出去玩, 她夸我的表好看。” 谢仲华得意洋洋:“那肯定, 这可是我亲自选的。” “我看表盘上有个J, 是妈妈名字的缩写吗?” “眼神不错。”谢仲华端着一盘油焖大虾出来, “当时有活动, 多加二百块钱, 能刻字。我这么浪漫的人, 肯定得给你妈一个独一无二的专属礼物,所以就刻了我们俩各自的名字。” 谢烟鹂吸了口气,轻描淡写问:“那你那块表呢?” 不知是炒菜声音太大还是怎么,谢仲华没有回答。 谢烟鹂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他才“啊?”了一声,回答说:“那年搬家的时候弄丢了。” 丢了…… 谢仲华又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好奇嘛。”谢烟鹂勉强笑了笑,“妈妈那块放起来了,可你那块,我从没见你戴过。” 谢仲华说了句什么,谢烟鹂也没有听清楚,丢下一句:“蓉蓉约我出去,我今晚不在家吃饭了。” 便匆忙地从家里逃了出来。 站在街上,谢烟鹂有些茫然。 别墅区保安负责,上下打量她后,问她:“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保安室的玻璃上映出她的模样,出来得太急,她还穿着睡裙,脚上踩着一双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手里握着手机,一双眼睛有些红,里面隐隐还有泪光。 谢烟鹂垂下眼睛,平静说:“没什么,我在等我叫的车。” 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闻言没有走,站在她旁边陪着她,一直絮絮叨叨地劝她,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要积极向上,他在老家有两个女儿,老大考上了大学,老二和她年纪差不多,学习也很好,打算也考来这座城市,到时候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直到谢烟鹂打的网约车驶来,保安目送着她上车,又劝她说:“天晚了,早点儿回家。” 谢烟鹂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 还好忍住了,对着保安笑了笑,便合上车门。 天上下起小雨,如一匹轻纱,笼下来,将二十四桥都映得烟雨朦胧。车窗上滚着一颗一颗又轻又小的水珠,像是老天也在哭。 谢烟鹂头靠在车窗上,呆呆看着窗外。手机响了又响,是谢仲华发来的消息,问她跑到哪去了。 谢烟鹂装作没看到,车子却已经停下。 司机礼貌地说:“已经到了您定位的地点了。” 谢烟鹂道了声谢,弯腰从车里钻出来,慢了半拍发现,自己居然在步行街上。 步行街熙熙攘攘,无论何时都热闹非凡,谢烟鹂站在原处没动,忽然有人惊讶地喊她:“谢烟鹂?” 她转过身,先看到一张白白胖胖的面孔,此时眼睛大睁,眉毛高高扬起,就像是一只大惊小怪的年画娃娃,十分具有喜剧色彩。 ……丛云? 谢烟鹂费力地从脑海里翻出他的名字,他已经提着一兜零食走了过来:“你来找老大的?” “啊?” 谢烟鹂抬起头,看到熟悉的粉色霓虹灯广告牌:小幸运家庭宾馆,还有旁边委屈巴巴,黑了半边的“光明网吧”。 她居然把下车地点定位到了学校旁边的步行街。 确切来说,是定位到了步行街上的光明网吧。 谢烟鹂声音有点沙哑地说:“他在吗?” “在啊。我就是出来替老大跑腿的,他有肥宅水不喝,非要喝这个牛奶。”丛云热情地邀请谢烟鹂,“走吧,走吧。这大冷天,你穿这么薄,不冷啊?” 被他说了,谢烟鹂才察觉到凉意,裸露的小腿在秋风中泛起鸡皮疙瘩。 确实有点冷。 谢烟鹂半推半就:“不打扰你们吧?” “打扰什么,老大巴不得你来……”丛云咳了一声,“别跟老大说,这是我说的。” 谢烟鹂笑了笑,丛云领着她往里走,先她一步推开门说:“老大,你看谁来啦?” 蒋兆正在盯着K线发呆,闻言眼也不抬:“东西呢?” “在这儿。” 丛云连忙把牛奶掏出来,蒋兆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伸手接过。余光先看到一双毛茸茸的小兔子拖鞋,再往上,是两条纤细的脚踝,大概是冷,显出苍白的色泽,像是落了霜的白玉。淡粉色的纯棉长裙边缘,缀着白色的蕾丝花边,太轻,哪怕没有风,也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颤动。 蒋兆站起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谢烟鹂。 四目相对,谢烟鹂对着他眨了眨眼睛,调侃道:“不会不欢迎同学吧?” 他却已经越过丛云,走到她面前,皱着眉问她:“出了什么事?” 谢烟鹂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快乐轻松的表情:“没什么,就是路过……” “谢烟鹂。”他声音低沉,凝视着她,一字一句说,“说实话。” 唇角忽然沉重起来,像是翘起已经耗尽全部的力气。 谢烟鹂垂下眼睛,却没有说话。 蒋兆皱了皱眉,看了丛云一眼:“你先出去。” 丛云耸了耸肩,乖乖出去,还帮他们把门关上。 蒋兆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谢烟鹂说:“和我爸吵架了。” “他打你了吗?” “没有。”谢烟鹂没想到他居然会想到这里,“我爸从小,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头。” “因为成绩,还是……” “不是,都不是。”谢烟鹂疲倦地看向他,乞求说,“别问了,好吗?” 大概是她的神情,他眼中情绪浮动,如同海面下的冰山,动摇着,将涟漪布满整片世界。 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入怀中。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予她一个拥抱,可一定是最小心翼翼的一次。 “我不问。” 谢烟鹂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共振,如同千万只蝴蝶同时振翅,低沉的声音有力地传递而来。 如骤雨、如心跳。 他说。 “你别哭。” 谢烟鹂轻笑一声:“我才没哭。” 可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谢烟鹂声音一滞,只好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任由眼泪滚落脸颊。 这是十六岁的普通一晚,如同信仰崩塌,神明陨落,谢烟鹂从未怀疑过爱情的真实,因为从父母身上,望见最动人的情感。 他们相濡以沫,他们情深不寿。 母亲去世,葬礼上父亲一直沉默不语,平常最能说会道的一个人,却忽然变得沉默寡言,只是一下一下弯下腰身,向着来往的宾客鞠躬行礼。 葬礼结束,谢烟鹂抱着一束白菊,陪着父亲站在母亲墓前。 远方层山重叠,峰峦如聚,波涛如怒,谢仲华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声音沙哑道:“你先去车上等我。” 谢烟鹂知道,父亲想单独陪陪母亲,于是乖巧地转身离去。 只是她也舍不得,于是故意放慢脚步,回过头,正好听到父亲低声说:“……阿窈,等啾啾长大,我就来陪你。” 一颗很大的泪珠沿着他的面颊缓缓滑落,沉重而凝固地,滴落入苍茫的大地之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谢烟鹂一直以为,父亲对母亲的爱,如同钻石黄金,如同一切可以永远保存的事物。 哪怕生命消逝,爱依旧永垂不朽。 可原来,爱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谢烟鹂终于忍不住,在蒋兆怀中放声大哭,蒋兆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地抚在她的枕骨,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中更深地带去。 许久,谢烟鹂哽咽着问他:“如果你最爱的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他沉默一下,回答说:“如果是我最爱的人,我会给她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向我解释的机会。”他说,“如果我爱她,我愿意听她解释。” “哪怕听了也许会彻底失望?” “也许会失望。可在失望之前,至少,我还爱着她。” 良久,谢烟鹂低声说:“你对你爱的人真好。” “我爱的人,在我眼中是独一无二的。”他扬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个浅而温柔的笑,“对她好,不是理所当然吗?” 作者有话说: 下面是一道送分题 已知:兆爷之前说小谢是独一无二,现在又说他爱的人在他眼中也是独一无二 请问:兆爷爱谁? 第38章 谢烟鹂怔怔地看着他, 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视线太过深情,如大海, 如潮汐, 汹涌而来, 令人溺毙其中,几乎产生幻觉—— 被这样注视着的人,也在被深深地喜欢着。 可是蒋兆, 喜欢她? 谢烟鹂有所猜测, 却又不敢置信, 连引以自傲的伶牙俐齿也消失无踪,只能这样沉默地面对着他。 蒋兆凝视她半晌, 忽然开口:“还想哭吗?” …… 伤心像是跑马拉松,中间一断,就难以为继。 谢烟鹂摇了摇头:“哭完了。” “隔壁有洗手间。”他递给她一张纸巾, “去洗个脸。” 谢烟鹂接过纸巾,有点奇怪,怎么忽然赶她去洗脸? 到了洗手间, 一照镜子,自己也被吓一跳。 今天和康蓉出去逛街, 她化了妆, 回到家偷懒还没卸掉。 一场大哭, 整个妆容都花了, 眼线粉底全被泪水冲开, 连假睫毛都七零八落。 整个人黑白分明, 恰似女鬼。 谢烟鹂想起刚刚蒋兆深情凝视她的样子, 或许不是深情, 只是忍笑忍得太辛苦,出于礼貌,没好意思嘲笑她罢了。 谢烟鹂表情扭曲如同世界名画,掬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想把脸上花了的残妆洗干净。 可这个妆,眼泪冲得掉,水却洗不干净。 谢烟鹂正在思考,要不要翻窗逃离这个尴尬的地方,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要卸妆水吗?” 谢烟鹂连忙说:“要!” 却又不好意思露脸,只伸出一只手去:“给我。” 蒋兆把卸妆水递到她手上,她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迅速收回手去。 旁边,丛云小声问:“老大,她今晚不会要留下过夜吧?” 蒋兆:…… 蒋兆冷冷看他一眼,丛云缩缩脖子:“不然你干嘛发短信让我买一瓶卸妆水回来。” 事关谢烟鹂,蒋兆只好开口:“不留下。” “唉。”丛云叹了口气,“还以为你总算开窍了呢。我都网恋了好几回了,老大你长得这么貌美如花,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说出去谁信啊?” 蒋兆眼神如刀,丛云早就习以为常,还在碎碎念:“不是我说,老大,小姑娘一个个往你身上扑,你这么坐怀不乱的,是不是有点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洗手间的门被推开,谢烟鹂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好奇地问:“兆爷有问题?什么问题?” 蒋兆:…… 丛云:…… 老大,你别这么看我了,我怕。 丛云快被蒋兆的眼刀给砍死了,只好硬着头结结巴巴说:“不是老大有问题,是我,我有问题,我尿频尿急尿不尽。” 呃。 谢烟鹂同情道:“咱们同龄吧?你年纪轻轻就这样,是不是该去医院看看?” 老大,我为了你,连清白都不要了。 丛云掬了一把辛酸泪,强行微笑:“是啊是啊,有空就去检查一下。” 谢烟鹂觉得他奇奇怪怪,向蒋兆道了声谢:“谢谢你的卸妆水。” 蒋兆淡淡道:“不客气。” “我替你放在洗手池边了……”谢烟鹂想想也知道蒋兆不会拿来卸妆,改口说,“你们拿来刷个擦个皮鞋什么的也可以用。” 蒋兆说:“好。” 谢烟鹂看看手表,折腾了这么久,快到她的门禁时间了,又因为蒋兆刚刚说的话,她决定回去向谢仲华问个清楚。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蒋兆却说:“等一下。” 她连忙站住脚,看他回去房间,拿了一件外套出来递给她:“穿上。” 洗了脸,她露出一张白净光洁的面孔,因为刚刚哭过,眼尾鼻尖都是红的,如同圆润甜蜜的樱桃,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踝,都是伶仃的纤细,白生生,像是借了月亮的光,握在掌心,稍稍一用力就要折断。 脚上的小兔子拖鞋毛茸茸,她也是一只小兔子,天真无辜,还不知道自己多么引人注目。 蒋兆拿来的是自己的外套,白色的棒球服,她穿上,整个人都陷在衣服里面,就像是被他从身后抱住一样。 蒋兆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忽然开口:“我送你。” 谢烟鹂怕麻烦他:“不用了吧。” 可他已经向外走去,谢烟鹂只好跟上,又和他说:“我穿得太薄了,坐不了你的摩托。” “知道。”他说,“打车。” “那哪用你送我?” 蒋兆看她一眼:“嫌我多事?” 谢烟鹂只好说:“这不是怕麻烦了兆爷吗?” 他嗤笑一声,忽然抬手,两根手指夹住她的外套衣襟,向着中间拢了拢。 “下次,别这么晚跑出来。” “知道啦。” 袖子太长,谢烟鹂的手都被笼在里面,她抬起手臂晃了晃,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却又像是长长的水袖,婉转着,缠绵地拥抱过来。 衣服上带着他的味道,大概是洗衣液的香,薄荷、琥珀同铃兰,还有很淡很淡的烟草味道……她分辨不清,低下头,像是害羞,两只手捂在面颊上,掩住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流丽的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他。 “这么关心我啊?” “不行吗?” 她就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是小小的月牙:“求之不得。” 他说:“不用求。” 因为他心甘情愿。 她的脸就又泛起了红,为了掩饰,轻轻地对着掌心呵了口气。 半天,才轻声说:“这天气也不是多冷嘛。” 秋风卷着落叶一片片落下,落在水面,荡开涟漪。扬访河穿过城市中心,一路蜿蜒入海,十三条江流交汇,大片冲积平原之上,盛开无数淡紫色小花。 那是大自然,无人知晓的浪漫。 他们沿着河堤,慢慢向前走着,两个人都忘了打车这件事。 淡淡的水汽氤氲,夜半的江城陷入一种半明半昧的安静。 谢烟鹂偷偷看他,他看过来,她就连忙垂下眼睛,装做自己并没有偷看他。 他却忽然开口:“我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离婚了。我母亲是江城人,不顾家里反对嫁去新港,本来以为是为了爱情,可后来一地鸡毛,惨淡收场。我父亲在离婚半年后就有了新的红颜知己,两人举案齐眉数十年,仍旧甜蜜如新。 “我曾为我的母亲鸣不平,可我母亲对我说,‘或许他们两个才是真爱,我只是他们真爱路上的一次小小坎坷’。” 蒋兆仰起头来,望向遥远的天空。 今日晴朗,能见度好,天空缀着几颗疏星,银角似的月亮挂在最远的高楼之上。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他语调平淡地说:“可我想不明白,如果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天作之合’,又为什么要牵连到不相干的旁人?” 比如他的母亲。 比如他。 谢烟鹂看向他,目光里除了意外,还有一份同情。 可她立刻察觉到,这样的注视太不礼貌,连忙低下头去。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很惊讶?” “……嗯。”半天,谢烟鹂才说,“我以为,这种事你不会告诉我。” “本来不打算说。” “为了……我?” “也算,也不算。” 谢烟鹂歪了歪头:“那是什么?” “闲聊。” “闲聊?”谢烟鹂有些错愕,盯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许久,谢烟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你是在安慰我吗?” “不是安慰你,闲聊而已。”他说,“你知道答案是什么吗。” “啊?” 他话题跳得太快,谢烟鹂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句“为什么要牵连到不相干的旁人”。 她迟疑着,斟酌着说:“是什么?” 他冷淡地回答说:“答案就是,没有理由。天意弄人,老天随机分配,摊在谁身上,谁就一定要倒霉,吃爱情的苦头。” 谢烟鹂:…… 看着一座冰山说“天意弄人”,感觉真的好微妙。 蒋兆看向她——他的瞳色浅,在冷而清的月色下,难免会显得阴鸷冷漠——可看向她时,却永远带着一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很意外我会这样说?” “是有点儿。”谢烟鹂老实承认,“我还以为你会说……比如你父亲举止不端,比如你母亲识人不清……呃,当然,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举例。” 他反倒笑了:“这两点,也对。我父母是一见钟情,我父亲祖籍在江城,为了我爷爷的嘱托,他从新港来到江城,偶遇了我母亲。”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爱情的种子落下,刻不容缓地生出参天的藤蔓。 而后相爱,而后分开。 “如果我父亲没有来过江城,如果我母亲那一天,没有去替我外公送文件。他们不会遇见,也许我父亲和真爱在一起的路上,也就没有这样的坎坷……” “可是,”谢烟鹂突然打断他,“可是那样,也不会有你了。没有你,我们也不会相遇!” 街角的路灯闪了闪,锃然明亮,一时,光芒大放。 蒋兆脸上的神情,被灯光映出柔软的剪影:“是啊,如果他们没有遇见,那我们也不会相遇了。” 谢烟鹂忽然抿住唇,心跳太快,狠狠撞击胸膛,几乎生出疼痛,提醒着她,今夜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超出了预想的范围。 像是一辆没有刹车的汽车,油门轰到最大,疾驰向了不敢想象的方向。 她不敢看他,却又舍不得不看。 他微微一笑,像是漫不经心,眼睛,却深深地望向了她:“我母亲从没有怨恨过我的父亲,她说缘分聚散如浮萍,珍惜当下就好。不要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痛苦,也不要为还未发生的事情慌张。” 他果然看出来了。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他也能猜到她和父亲争执的源头。 说出自己的隐私,只为了安慰她。 他的冷漠、他的拒人于千里,如同泛着银色浪花的大海。 海浪之下,原来潜藏着温柔。 谢烟鹂忽然觉得慌张,第一反应是不好,要逃。 为什么要逃? 因为他的好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要她难以控制,无法自持。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好的,人要掌握自己的心,而不是…… 把一颗心奉给别人,束手就擒。 她下意识后退,想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可他已经伸出手来:“小心!” 下一刻,谢烟鹂一脚踩空,向后跌去。 还好蒋兆及时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谢烟鹂一头栽入他的怀抱,鼻尖撞在他胸口,从鼻腔一路酸胀到了眼睛。 向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河堤围栏在夜色中不甚分明,刚刚要是真的摔下去,不但不用烦恼心不由己了,连户口都可以一笔勾销。 谢烟鹂惊魂未定,倒在他怀中大口喘息。 蒋兆也明显吓了一跳,想要开口,可看她眼含热泪的样子,就又咽了回去,只是说:“别乱跑。” 谢烟鹂说:“知道了。” 刚要从他怀里爬起来,却有一道笔直的光束射了过来。 手电筒的灯光雪亮,照在两人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谢烟鹂下意识把头往蒋兆怀中躲了躲,听到一个炸雷似的声音,狂怒地咆哮道:“小兔崽子!放开我女儿!” 作者有话说: 谢仲华狂怒:有小王八蛋想拐走我女儿?门都没有! 第39章 警察局中。 靠墙放着瓦蓝色的塑料长椅, 三个座位一组。 谢烟鹂坐在左边,蒋兆坐在右边,中间一个座位空出, 空空荡荡, 格格不入。 谢烟鹂悄悄看蒋兆, 他正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衣领有些乱了,是被谢仲华给扯的—— 就在刚刚的河堤旁, 谢仲华一声怒喝, 冲上来揪住蒋兆的衣领, 就要和他拼命。 还好跟着他的民警及时拦下,才阻止了一场命案发生。 谢烟鹂犹豫着, 刚想和蒋兆说话,里面,谢仲华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和陪着他一起的副局长说:“辛苦你大半夜跑一趟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 孩子是大事儿,能找回来就好。” 谢仲华又寒暄了两句, 转头看到谢烟鹂和蒋兆, 脸立刻拉得老长, 一屁股在两人中间坐下。 他占地面积大, 坐下来, 三个人被迫肩并肩, 一副茶话会推心置腹的模样。 谢仲华问:“聊什么呢?” 问得和蔼, 可语调阴阳怪气。 谢烟鹂没好气道:“没说话, 面壁思过呢。” “面壁思过好啊,总比大半夜不回家要好。”谢仲华笑眯眯道,“小蒋是吧?听说你和啾啾一个班的,看你这么帅,没谈恋爱?” “爸!”谢烟鹂气急败坏,“你瞎说什么呢!” “人家小蒋还没说话,你急什么?” “你和他很熟吗?就喊他‘小蒋’。” 谢仲华眼神一厉:“你们很熟的话,你怎么称呼他的?” 这简直就是道陷阱题! 谢烟鹂一时张口结舌。 说不熟的话太虚假了,如果不熟,她大半夜也不会跑来找蒋兆。 可说熟的话…… 谢烟鹂看看谢仲华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怕谢老板会突然暴起,揍蒋兆一顿—— 虽然谢老板大战蒋大爷的结果,很有可能是被蒋大爷给反杀。 手心手背都是肉,谢烟鹂纠结得要死,刚想暗示蒋兆,看在她的面子上忍一忍。 没想到蒋兆已经开口道:“我们学校不准早恋。” 他声音冷淡,可是面对长辈,不像谢烟鹂想象中那么目空一切,相反,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礼貌。 “是吗?可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是都挺叛逆的?” “爸——”谢烟鹂总算想到一个可以堵住谢仲华的理由,“人家是全年级第一,叛逆什么啊!王老师让我们俩校庆一起表演节目呢。” “什么节目?”谢仲华狐疑问,“你不是要跳芭蕾舞,他演王子?”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别人一看就觉得应该演王子。 谢烟鹂觉得有点好笑:“他拉小提琴,替我伴奏的。我今晚来找他,就是说这个事儿。” 谢仲华一拍大腿:“说事情怎么抱到一起去了?” 他刚刚看到的时候,简直天旋地转,自家的宝贝女儿,这么多年,捧在手心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好不容易养得如花似玉,结果就看到她泪盈于睫地依偎在一个臭小子怀里!!! 啊!!! 要气死了!!! 谢仲华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上来:“说话!” 他一提高声音,谢烟鹂声音比他还大:“我差点掉下去,要不是人家好心拉我一把,你现在就去入海口等着捞我吧!” 父女两个声音震天,连里面的副局长都被吵了出来,拉开门劝解说:“老谢,别跟丫头大呼小叫的。这么漂亮的女儿,你也舍得凶她?” 这么漂亮的女儿,说不准哪天就被猪给拱了。 谢仲华满腹辛酸,到底顾忌是在外面,黑着脸站起来:“回家!” 说完,率先往外走去。 谢烟鹂没理他,和蒋兆说:“刚刚谢谢你,我爸说的话别放在心上。我先走啦,微信聊……” 话还没说完,谢仲华转头怒道:“还在那里恋恋不舍?!” (疑似)更年期的男人好可怕。 谢烟鹂只好忍辱负重道:“来了。” 谢仲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替她拉着门,谢烟鹂快走几步,刚要出去,却又回过头来,看了蒋兆一眼。 他还坐在那里,苍白的侧脸在警局冰冷的光线里,如同雕塑得完美无缺的石膏人像。 谢烟鹂忽然想起件事儿,又跑了回去,把身上穿着的棒球服脱给他:“我爸开车来的,这么晚了,这个你穿吧。” 蒋兆说:“我不冷。” “那也还给你。”谢烟鹂把棒球服往他手里一塞,怕他不要,转头就跑,边跑边回头说,“不许装酷,快点穿上!” 蒋兆一脸无奈,到底叹了口气,起身把棒球服随意地套在了身上。 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这么一裹,也好看得像是要去走时装周大秀。 谢烟鹂单纯地欣赏了一会儿,转过身,就看谢仲华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谢烟鹂:…… 谢仲华:…… 谢烟鹂解释说:“那本来就是他的衣服,我穿回去你又要生气了。” 演,接着演。 你当老子没年轻过? 谢仲华心累的要命,也懒得说了,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扔给谢烟鹂:“给我快点滚上车。” 谢烟鹂吐吐舌头,知道自己不能刺激谢老板了,乖乖穿上外套,一路小跑着冲出警局。 谢仲华一晚心力交瘁,找女儿,又被垂涎女儿的野小子气得七窍生烟。上了车第一句话却是问谢烟鹂:“饭都没吃就跑出来,饿不饿?” 谢烟鹂装可怜:“饿了。” “有情也不能饮水饱吧?”谢仲华说话酸不溜丢,“给你煲的汤还在锅里,回去就能喝了。” 车里开了暖气,绒绒的风吹拂在面颊,驱散了秋日凉薄的寒气。谢烟鹂靠在座椅上,余光看到谢仲华头发蓬乱,上身穿着的居然是家里的睡衣—— 这是谢烟鹂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深蓝色,上面画了很多的小熊。 谢老板收到礼物高兴得要命,从款式夸到颜色再到图案,每一只小熊都被他夸得羞愧难当。 可他又好面子,生怕别人说他是暴发户,所以从来最讲仪态,哪怕吃完饭出门散步,都要精心搭配一套衣服,再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才会出门。 像这样西装下面配睡衣,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且,他还在警局,把西装丢给她了。 所以刚刚,谢老板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穿着一件小熊睡衣,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警察局。 谢烟鹂小声问:“爸爸,你怎么穿着这个啊?” “啊?”被她问了,谢仲华才发现自己穿着什么,“你一声不吭跑出来,打电话也不接。我这不是一着急,也顾不上换衣服,随便拉了件外套就出来了。” “那你吃饭了吗?” “等回去了,咱们一起吃。” 所以,谢老板也折腾到现在还没吃饭。 谢烟鹂忽然有点愧疚,视线落在谢仲华的手腕上,记忆中一直有力的手臂上,现在也有了岁月的痕迹,青筋显露,皮肤松弛。 ……谢老板也快要四十岁了呀。 谢仲华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饿了:“不然我先拐去麦当劳,给你买个汉堡吃?” 谢烟鹂只说:“不用了。” 她情绪低落,谢仲华察觉到了,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半晌,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和……和那个蒋同学吵架了?” 谢烟鹂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没有啊。” “那你出来找他,是为了……?” 谢仲华也很意外,自己居然猜错了? 女儿大了,父女之间的心有灵犀也没了。 谢老板,很受伤qaq 谢仲华失落道:“不想告诉爸爸也没关系,下次不要这么晚跑出来……或者实在想出来,爸爸可以送你。” 谢烟鹂有些震惊,啼笑皆非说:“爸,你想到哪去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出来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犹豫一下,想到刚刚蒋兆和她说的话,在心里告诉自己。 爸爸是最爱自己的人,自己也最爱爸爸。 被爱的人,永远有资格为自己辩解。 所以,她不该只是怀疑,而不去求证。 这样对爱人和被爱的人,都不公平。 谢烟鹂深吸一口气:“爸爸。” 她语调严肃,谢仲华不由得也坐直了:“怎么了?” “我有事要问你。” “说吧。” 谢烟鹂问:“你和妈妈那块情侣表,真的是丢了吗?” “是啊。”谢仲华奇怪道,“你今天怎么总在问这个?” “那我为什么,在别人那里,看到那块表了?” 谢仲华一踩刹车:“你看到了?在哪?” 刹车太猛,刚好压在停止线前。 还好是半夜,路上人烟稀少,才没有造成追尾惨剧。 谢烟鹂惯性向前栽去,还好系了安全带,又被弹了回去,一旁谢仲华也被安全带勒得咳了两声。 父女两个都心有余悸,彼此对视,谢烟鹂心中无比悲观。 谢老板反应这么大,看来真被她猜对了。 他十有八九,是干了什么对不起季女士的事儿! 折腾一晚,谢烟鹂也没力气愤怒了,叹了口气:“爸爸,坦白从宽。” 谢仲华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恰好前面红灯转绿了,小心地踩着油门往前走:“什么坦白从宽。” “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谢烟鹂再一次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有个私生子……” 谢仲华手一抖,方向盘歪向旁边,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一把拽了回来。 他索性把车停在路边,震惊地看着谢烟鹂:“你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居然还想狡辩! 谢烟鹂也生气了:“你的私生子戴着你那块表,都找上门来了!比我小两岁,单眼皮,爸,你一个双眼皮,怎么生出个单眼皮的儿子啊!” 越说越气,谢烟鹂扔出一句振聋发聩的质疑。 “你不会是出轨还被人戴了绿帽子吧!” 作者有话说: 谢老板:你可以怀疑我的人格,但你不能说我被戴绿帽子了 第40章 谢仲华:…… 谢仲华浓眉大眼, 双眼皮很宽,有点神似欧式大双,以前还被人问过, 是不是割的。 闻言他摸了摸眼睛:“比你小两岁……他是不是姓乐?” 哇, 果然! 谢烟鹂悲从中来:“姓乐, 叫乐放,学习比我好,人家没花钱, 自己上的外语。你把他认回来吧, 比养我划算多了。” 谢仲华本来在想事情, 忽然抬眼看到谢烟鹂满脸写着悲愤,失笑道:“你说的什么屁话。老子好好的女儿不养, 养别人的儿子干什么?” “他不是你私生子?” “不是。”谢仲华说,“这事儿本来没打算告诉你,毕竟是上一辈子的纠葛。爸爸以前刚开公司, 是和别人合开的,你记不记得,你一岁多的时候, 爸爸还带着你和妈妈去和那个叔叔一起吃过饭?” 谢烟鹂无语:“我那个时候才一岁啊。” 谢仲华也没指望她真的记得:“他姓乐,当时你还叫了他乐叔叔。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出差, 赶得急, 又下了雨, 高速路上出了车祸, 我逃过一劫, 他……他没了。” “没了”两个字, 就概括了一个人一生最终的结局。 谢仲华说到最后, 长叹一声。 谢烟鹂脸上愤懑的神色怔住, 转而变成了一种惊讶。 谢仲华看她一眼:“你猜到了吧?那个乐放,应该是你乐叔叔的儿子……他母亲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她老公,我上门时,被她打了一顿,手表也是那个时候丢了的。我和老乐兄弟一场,他走了,肯定要帮着他照顾妻儿,可后来再去,他们已经搬走了。” 所以乐放才那么讨厌她。 因为觉得,她的爸爸害死了他的父亲。 那些意有所指、别有用心的话,就是他的报复吗? 谢烟鹂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他是私生子,那么她还能理直气壮地去反击。 可他只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少年,大概从小就生活在对她和谢老板的仇视里。 那她又怎么忍心,再去伤害他? 谢仲华问:“他来找你,没有难为你吧?” 谢烟鹂摇了摇头:“没有。” “真的?” “真的没有。”谢烟鹂怅然道,“他只是……” 误导了她。 谢仲华重新发动汽车:“这件事你不要管了,爸爸会处理。下次直接问爸爸就好,不要一声不吭,自己闷在心里。” 谢烟鹂“嗯”了一声,谢仲华就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可爸爸永远是你的后盾。” 男人的手依旧宽大温暖,而她从稚嫩慢慢长大,可头顶的参天大树,仍旧替她遮风挡雨,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谢烟鹂觉得自己有点想哭,可是这么大了还哭鼻子有点丢人,于是闷声闷气说:“谢谢爸爸。” 谢仲华收回手去,又忽然咳了一声:“当然,你还没有大到可以谈恋爱的地步。那个蒋同学虽然挺帅,有你老子年轻时候八成风采了。可是,你不许早恋,听到了没有!” 谢烟鹂:…… 怎么又绕回来了! - 谢烟鹂放下一桩心事,可却又有了新的烦恼。 看着手机里,和康蓉的对话框,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把手机扣下。 之前她认定乐放有备而来,不怀好意,所以做好充足准备,哪怕康蓉被男色冲昏头脑,谢烟鹂也有把握,可以帮着康蓉悬崖勒马,当悬崖边上最后一道警戒线。 可现在她知道乐放为什么讨厌她,反而…… 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了。 烦,好烦。 做新时代美少女,怎么有这么多烦心事儿啊? 谢烟鹂仰天长啸:“烦死啦!” 啪嗒一下,嘴里被塞进来一颗糖球。 谢烟鹂嚼吧嚼吧,咬碎了外面的草莓味脆壳,里面是软棉棉的棉花糖夹心,一口下去,齿颊都是甜的。 褚羽笑眯眯地收回手:“吃颗糖就不烦了。好吃吗?” “还挺好吃的,什么牌子?” 褚羽把一袋糖都塞到她手里:“我爸出国带回来的,你和程程一人一袋。” 袋子也是粉红色,画了一颗一颗的草莓,看起来就甜蜜动人。 谢烟鹂感动道:“大恩不言谢,要是你是男生,我一定以身相许。” 褚羽和她执手相看:“我要是男生,一定要当你家上门女婿。” 两人惺惺相惜,旁边,宋程程写完最后一道课后练习题,放下笔说:“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还没把怨侣拆散?” “计划有变。”谢烟鹂又蔫了,“他们不是怨侣,我才是大冤种。” 褚羽噗嗤一声笑了:“你干什么了?” “唉,”谢烟鹂长叹,“一言难尽。” “那就别烦了。”褚羽提议说,“时间快到了,咱们也去听歌吧。” 谢烟鹂好奇道:“听什么歌?” “蒋兆和外语那个鹿清盈,每天中午都在琴房练琴啊。” 谢烟鹂:? 谢烟鹂:“我怎么不知道?” 褚羽比她还惊讶:“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不是校庆一起上台演出吗?” 说起这个…… 谢烟鹂有点心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群,最上面一个群:热烈庆祝校庆积极准备中。 王明明起的群名。 打开来,里面全是王明明在刷屏。 因为刷屏过多,谢烟鹂早就给调成了消息免打扰。 谢烟鹂尴尬道:“我是跳舞的,和他们不用一起练。” “说的也是。”褚羽很兴奋,“快点快点,时间快到了,咱们再不去,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这还用抢? 谢烟鹂有些费解,可褚羽已经一手一个,拉着她和宋程程往楼下跑去。 午后的校园,人人吃饱了饭都是懒洋洋的,秋日日光和暖,谢烟鹂忍不住眯起眼睛,被褚羽牵着手,像是一朵吸饱了水分的小蘑菇,沉甸甸坠在后面,仰着头晒太阳。 要是真是一朵蘑菇就好了。 谢烟鹂想起那天的天台,她和蒋兆肩并着肩,她讲了个关于香菇的笑话。 他居然也笑了。 笑点出奇的还挺低。 想起他,谢烟鹂忍不住就要笑,没防备褚羽停下脚步。 谢烟鹂差点撞上,好悬刹住车:“怎么了?” “人好多。”褚羽遗憾道,“还是来晚了。” 闻言,谢烟鹂抬眼去看,实打实吓了一跳。 她们来的老琴房,还是红砖绿瓦,满墙的爬山虎在秋日的风中轻轻摆动,琴声如同细碎的雨珠,叮叮咚咚落下,隔在琴声与谢烟鹂之间的,是黑鸦鸦的一片人。 大部分是小女生,眼睛闪闪发光,脸上压抑不住的微笑。 站在里圈的都认真地听,站在外圈的,也都踮着脚尖抬着头,努力往里看。 但很奇妙,人这么多,居然没什么声响。 褚羽也压低声音和她们说:“是说她们之前来的时候声音太大,蒋兆直接就走人了,所以大家都说好了,不能在他练琴的时候喧哗。” 谢烟鹂:…… 好……好有秩序的一群人。 不像是来围观练琴,倒像是在图书馆温习功课。 谢烟鹂被大家专心致志的气氛感染了,也小声说:“这么多人,咱们还是走吧。” 褚羽灰心丧气说:“唉,还是得早点来。” 谢烟鹂不理解:“天天不是在班里能看到吗?干嘛还特意来排队。” “你不懂。”褚羽的眼神也闪闪发光,“多有氛围啊!好像在追星一样!” 谢烟鹂:…… 不懂你们追星的人。 谢烟鹂幽幽道:“在你心里,蒋兆难道只是氛围的一部分吗?” 宋程程也说:“看来你只是想去追星,把蒋兆当替身了。” 谢烟鹂:“好渣哦。” 宋程程:“确实。” 褚羽:……被她们一说,真的有点渣。 三个小姑娘挤在一起偷偷笑,里面,小提琴演奏到了高潮处,越发激昂清越。 谢烟鹂侧耳去听,细细分辨后轻声说:“《流浪者之歌》……” 很经典的小提琴独奏曲。 墙上,苍绿色的叶子连绵如浪,起伏间,发出轻而快的声响,天高疏阔,群鸟南飞,人群中,谢烟鹂侧耳凝神,望见窗内一角,蒋兆长身玉立的身影。 光影起伏,珠翠逶地,他是最精妙绝伦一笔,点缀四季更迭,都变作无边春色。 没想到他的小提琴,拉得真的不错。 谢烟鹂唇角翘起,认真地想。 确实比弹钢琴更适合他。 那边,褚羽认清自己只是想去追现场了,也没了兴趣:“那咱们回去吧。” 谢烟鹂反倒有些入迷,认真地听了一会儿蒋兆拉琴,这才恋恋不舍说:“那就走吧……” 话音未落,肩膀便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虽然很突然,可谢烟鹂从小跟着外公练的基本功,人多的时候有意无意就记得保护自己。 撞她的人用了十分力,谢烟鹂却只是后退两步便稳住了,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反手将撞她的人给推了出去。 这一下,她只用了三分力,可那人尖叫一声,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旁边,跟着的两个女生连忙去扶:“卓美,你没事吧!” 其中一个转头,对着谢烟鹂没好气说:“你怎么推人啊!” 她们三个,穿的都是外语的校服。撞人的卓美散着头发,拿卷发棒做了个一次性的大波浪,耳边还用漂亮的珍珠发卡给别了起来,显得整个人又优雅又带点小甜美。 只是现在,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什么优雅甜美,全都烟消云散了。 谢烟鹂闻声,只扫了她一眼,淡淡道:“她不故意撞我,我也不会推她。” 卓美怒气冲冲从地上爬起来:“谁故意撞你了!” “那我也不是故意推你的。” 卓美:…… 卓美气急败坏:“谁让你站在路中间挡着!” 谢烟鹂懒得和她争论,到底谁对谁错—— 她撞过来的力道,根本不是所谓的“不是故意的”。 有意,而且很刻意。 卓美还在尖声叫着:“你们一中的学生就是这么欺负我们外语的人?” 好吵。 谢烟鹂皱了下眉。 这么大呼小叫,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 果然,前面正欣赏音乐和美色的学生们都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二人,唯有琴房中的琴声不受影响,依旧婉转地响彻。 谢烟鹂问:“你是外语的?” 卓美冷哼:“你眼瞎吗?” “那你应该看到校门口挂着的牌子了,‘非本校学生,非请勿入’。”谢烟鹂淡淡道,“我现在可以喊保安把你们抓出去。” 一中校规森严,确实有规定,不准外校生胡乱串校。 卓美闻言有点慌了:“我也只是学生,又不是什么坏人,凭什么抓我……” “就凭我是本校的,你伤到我了。” 谢烟鹂抬起手臂,她皮肤白,刚刚被卓美撞到的手肘上,一片都是红的,看起来确实挺唬人的。 褚羽也插话说:“外语的跑来一中欺负人?烟鹂,咱们不跟她说了,告老师去!” 这里都是一中的学生,看卓美的眼神就不太对了。 卓美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不就是撞她一下,至于说得这么严重吗? 这个谢烟鹂,果然是个绿茶! 卓美看褚羽拉着谢烟鹂要走,害怕她真的去找老师告状,一时又急又气:“我来是有正经事!” 说着,焦急地在人群里左顾右盼,总算在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卓美眼前一亮,大喊说:“小鹿!小鹿你快来帮我解释一下!” 她一喊,大家都看过去,角落里静静站着看热闹的鹿清盈在心里骂了几句“蠢货”,脸上已经摆出招牌的柔弱无害的神情,像是刚刚才看到卓美一样:“卓美?你怎么来了?” 卓美委屈道:“你不是让我给你送琴谱。” “一时之间忘了,谢谢你专程跑一趟。”鹿清盈温柔一笑,又看向谢烟鹂,“这是我同学,特意来给我送琴谱的,谢同学,我替卓美向你道个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谢烟鹂本来也没打算真去告状,可有可无道:“嗯。” 鹿清盈弯眼一笑:“谢谢……” “歉呢?” 鹿清盈脸上的笑一僵:“啊?” “你不是要替她道歉吗?”谢烟鹂抬手看了看表,“离午休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我就在这儿,你可以道歉了。” 总不能真的她轻描淡写一句“替人道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道歉要有道歉的诚意,而不是拿来收买人心的道具。 谢烟鹂百无聊赖地垂着眼睛,余光看到卓美脸上对鹿清盈的感动,还有对她的愤怒,忽然觉得有点无聊。 谢烟鹂打个哈欠:“还是你说说而已,没打算真的道歉?那我走啦。” “谢同学……”鹿清盈咬了咬牙,再开口,却还是那样软而温和的声音,“抱歉,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和卓美起冲突。” “知道的话,就别让你的人在我们学校乱跑。”谢烟鹂一脸认真说,“遇到我这样脾气好的还好,万一遇到个脾气差的,你同学为了你挨处分怎么办?” 鹿清盈:…… 她脾气好?! 鹿清盈不敢相信谢烟鹂脸皮这么厚,一口气噎在胸口,一张巴掌大的面孔苍白,站在那里摇摇欲坠:“我……我知道了。” 她装可怜,谢烟鹂不吃这套,可总有人会上当。 比如旁边的卓美,就愤怒道:“小鹿,别为了我跟这种人道歉!她不就是个关系户,连舞都不会跳,硬要挤进你和蒋兆的演出里面!” 鹿清盈轻声说:“你不要这样说谢同学……”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替她遮掩!”卓美愤愤不平,向着周围的人大声道,“她替你们学校捐了一栋楼,才被塞进一班,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舞蹈特长生!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谁不知道,她爸是出了名的暴发户……” 谢烟鹂本来只是无聊地听她指责自己,听她提到谢老板,脸色却沉了下去。 说她可以,可说谢老板不行。 卓美越说越来劲,却见谢烟鹂猛地看过来,漂亮眸子清冷如剑,直直刺向她。 卓美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冷,却又梗着脖子说:“你瞪我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谢烟鹂却只是冷冷望着她:“你说谁是暴发户?” 谢烟鹂长了一张甜美面孔,哪怕不笑,眉眼间也带着一份明媚,可如今沉下脸来,乌黑的眼睫遮不住瞳孔中冰冷的寒意,就好像那个明媚天真的少女只是假相,美丽皮囊之下,藏着一道不见底的深渊。 卓美撞上她的视线,下意识后退一步,结结巴巴说:“大……大家都知道啊……你爸被财经频道采访的时候,自己说以前家里很穷,不是暴发户是什么……” 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一句,语调颤抖,像是只瑟瑟发抖的小鸡仔。 弄得倒像是谢烟鹂在欺负人一样。 可这是在学校,难道谢烟鹂真敢对她做什么不成? 卓美也觉得自己不该怕谢烟鹂,在心里默默鼓励自己。 暴发户的女儿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她说的明明都是大实话! 卓美挺直腰板:“别转移话题,谢烟鹂,你敢不敢告诉大家,你到底会不会跳舞!” 啧。 谢烟鹂扫了一眼鹿清盈。 她正被剩下两个外语的女生簇拥着小声安慰,察觉到谢烟鹂的视线,那两个女生立刻把鹿清盈挡在身后,像是生怕谢烟鹂会突然狂性大发对鹿清盈做些什么。 而鹿清盈一脸无辜,像是一只无害的白天鹅。 可卓美知道自己不会跳舞这件事,十有八九和她脱不了关系。 大概是视线停留的时间太长,鹿清盈忽然对着谢烟鹂温柔一笑,又对卓美说:“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谢同学既然能转学来一中,那特长生的身份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在这里,不然,谢同学,你就给大家露一手吧?” “露一手?”谢烟鹂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在这儿跳一段舞给大家看?” “是啊。”鹿清盈体贴道,“琴房就在这里,正好我和阿兆还没有和你配合过,就算要上台表演,咱们三个也要多磨合呀。还是说……” 鹿清盈唇角翘起,故作天真地笑道:“你真的不会跳舞,能进一中实验班,全靠嘴甜?” 谢烟鹂眉头皱起,已经真心实意地动了怒。 鹿清盈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在她的红线上蹦来跳去,满满全是莫名其妙的敌意。 是为了…… 蒋兆吗? 她默默活动了一下手指,刚要说话,却有一个声音冷冷传来。 “谢烟鹂。” 一瞬间,如同摩西分开红海,众人向着两边散开,琴房中,蒋兆走出来。 身后,日光万丈,灿若赤金。 而他眉目清冷端肃,狭长眸中,却只映出她一人身影:“不是要排练,怎么不进去?” 啊? 谢烟鹂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懂了:“被人给拦住了。” “下次不要和闲杂人多费口舌。”蒋兆像是根本没看到旁边的鹿清盈一样,“耽误时间。” 好绝。 谢烟鹂看鹿清盈的脸都绿了,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下子把这些人都给归到“闲杂”那一档了,只能说,不愧是你,蒋大爷! 旁边,鹿清盈小声喊:“阿兆哥哥……” 可蒋兆充耳不闻。 他环顾四周,在他的注视下,原本细碎的交头接耳声都落了下去,只显出大片的空白来。 他这才满意,最后将视线落在鹿清盈身上:“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鹿清盈被他看得有些慌乱:“什么?” “你说谢烟鹂能进实验班,全靠嘴甜?”蒋兆冷笑一声,“你在暗示我们学校,立身不正?” 这罪名太重了,哪是鹿清盈敢随意栽派的? 鹿清盈勉强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蒋兆却步步紧逼:“还是说,你觉得在一中的地盘上,欺负我们一中的人很有意思?” 这一句更可怕了,剑锋直指鹿清盈心怀不轨,败坏两所学校之间的友好关系。 站在一群不满地看着她的一中学生中间,鹿清盈是货真价实地摇摇欲坠了:“我……我真的没有……我只是……猜的……” “无凭无据,胡乱猜测。”蒋兆语调冷厉,嘲弄至极,“这就是外语的风气?” 一番话,毫不留情,掷地有声,从大义到私情,全都站在了至高无上的地方。 牛,太牛了。 谢烟鹂简直想要为蒋兆鼓掌,却见他伸过手来,从她手里的袋子里掏出一粒糖球丢入口中。 而后,他舔了一下指尖,在谢烟鹂震惊的目光里,一语双关说:“不过她说对了一件事。” “确实很甜。” 作者有话说: 谢烟鹂的逆鳞:谢老板 兆爷的逆鳞:谢烟鹂 第41章 是糖很甜? 还是……她很甜? 哪怕谢烟鹂脸皮再厚, 这一瞬间,脸上也微微发烫。 蒋兆凝视着她泛红的脸颊,唇角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走了。” 说着, 转身要走。 谢烟鹂连忙说:“等一下。我还有事要处理。” 蒋兆没有问, 只是停下脚步, 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她。 没想到他还真愿意等着啊。 谢烟鹂心里泛起快乐的浪花,脸上努力摆出一副冷硬的模样,只是再怎么忍, 笑意却像是春日梢头的嫩柳色, 扑簌簌地泛滥到眼角眉梢。 她走回鹿清盈和卓美面前, 宣布说:“你们刚刚的诽谤,让我很不开心。” 鹿清盈和卓美:…… 她们真的是诽谤吗? 而且, 你要不要先把脸上的笑容收回去再说自己不开心啊! “但,我们一中的人和你们外语不一样,我们更宽宏大量, 也更愿意维系两个学校之间的良好关系。”谢烟鹂不管她们是怎么想的,既然摆不出严肃的面孔,索性微笑着一字一句说, “所以,哪怕我因为你们的话受到了伤害, 但我愿意, 向你们证明一下。” 卓美:“你想怎么证明, 跳一段给我们……啊——!!!” 卓美话音未落, 就见谢烟鹂一个箭步上前, 二话不说, 飞起一脚就踹了过来。 卓美:“啊啊啊——” 杀人了啊!!! 卓美惊声尖叫, 谢烟鹂这一脚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精准地踩住她的衣角,带着一阵劲风,将她向后掼去。 卓美猛地向后仰去,背脊撞在树干上,连带着尖叫声一起卡在嗓子眼里。 谢烟鹂的身材比例极好,长腿细腰,头身比接近于一比九,大长腿蹬在树干上,将卓美的衣角连同她整个人都死死钉在树上。 卓美挣扎无果,惊恐地看着她,谢烟鹂维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动作,笑眯眯说:“我这柔韧度不错吧?” 卓美:…… 神经病啊?! 展示柔韧度,劈个叉不行吗,一定要拿她下手吗! 谢烟鹂长腿一弯,手肘架在膝盖上,凑近卓美:“嗯?” 平平淡淡一个字,配上她这幅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姿势,威胁力度堪比原子弹。 卓美脸都白了,忙不迭点头说:“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看得出来,你基本功真的很扎实!” 谢烟鹂这才满意,松开踩着的衣角,慢条斯理把腿放下。 “我不是小丑,没兴趣天天表演给人看。可我心眼也很小,不喜欢别人质疑我。” 谢烟鹂冷冷看了鹿清盈一眼,鹿清盈的脸色差得要命,两片唇死死抿着,被谢烟鹂看了,开始还硬挺着和谢烟鹂对视,到底,还是微微低下头,避开了谢烟鹂的视线。 这是还不服气。 无聊,没劲。 “别有下次。”谢烟鹂对着卓美,可又不只是对卓美说,“不然,你就没这么轻松过关了。” 说完,看卓美像是吓傻了,谢烟鹂抬起手,很有礼貌地替卓美拍了拍衣角上被她踩出来的灰。 这才转过身去,礼貌退场。 蒋兆还在原处等着她,谢烟鹂心情不错地过去,走到一半,忽然卡壳。 被他看到自己这么不淑女的一面,是不是不太好? 一时冲动动了手……呃,动了脚,姿势有点霸道,早知道就让他先走了。 谢烟鹂心里有点后悔,脚步慢下来,吞吞吐吐地看向蒋兆。 却见他一脸平淡:“结束了?” “嗯……” “可以走了?” “可以了。” “那就走吧。” 他态度如前,谢烟鹂也淡定下来。 就是嘛,蒋大爷这么见多识广,肯定不会被她这三脚猫的功夫给吓到。她说的话,说不定离得远,他也根本没听到呢? 她可真是杞人忧天了。 谢烟鹂重新笑起来,快跑两步,和蒋兆肩并肩走着。 忽然听到他说。 “柔韧度确实不错。” 谢烟鹂:…… 啊啊啊! 他果然还是一字不落全听到了! 谢烟鹂失魂落魄回到班里,看到空空的座位,猛地想起来。 完了,把褚羽和宋程程给忘了! 还好褚羽和宋程程自己长了腿会回来,只是都是一脸复杂。 谢烟鹂刚想解释:“我刚刚……” 褚羽就拍拍谢烟鹂的肩膀:“什么都别说,我们懂。” 宋程程也轻轻说:“那毕竟是蒋兆啊。” 重色轻友什么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谢烟鹂:TVT 虽然这一次混过去了,可谢烟鹂是那种不做归不做,下决心要做的话就要努力做到最好的类型。 本来这个演出她是打算蒙混过去,可被鹿清盈小动作一个接着一个,要是她真的认了输—— 那她谢烟鹂也不用混了。 谢烟鹂说干就干,委托康蓉替她介绍了个舞蹈老师。 老师年纪不大,但是获奖证书一大堆,谢烟鹂上网一搜傻了眼,网站上琳琅满目,全是她这位小老师的资料,牛逼到谢烟鹂难得有点惶恐:“这么牛的人来教我,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康蓉听了哈哈大笑:“啾啾,你放心吧。慕容老师她之前一直在巡演,现在闲下来没事干,带你,又不累钱又多,多好啊。” ——没错,这位老师还姓慕容,全名慕容骤星。 连名字都这么牛逼,充满了世外高人遗世独立的气质。 谢烟鹂和慕容骤星第一次见面就被惊艳到了,无他,实在是这位老师太漂亮了。虽然看照片已经知道她美,可看到真人才知道,慕容骤星居然属于不上相的类型。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吊带长裙,外搭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显得整个人慵懒而妩媚,身材纤细修长,露在外面的肌肤皮肤白皙,鹅蛋脸光洁如一枚被细心打磨的玉石,浑身都散发着清冷脱俗的气质。 不过一开口,很干脆直接:“蓉蓉说你想学跳舞,你是想学点真东西,还是学一支能出去装逼的就够了?” 呃…… 从一位天仙嘴里听到“装逼”二字,实在是好违和。 谢烟鹂老老实实说:“能装逼就够了。” “Ok。”慕容骤星打个响指,“那就简单多了。” 谢烟鹂立刻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这段时间要麻烦慕容老师了。” “不麻烦。”慕容骤星看着她,露出个有点同情的表情,“真有麻烦的,是你。” 啊? 谢烟鹂没听懂,慕容骤星也不跟她解释,雷厉风行地下了第一个命令:“去,绕着这里跑十圈,再做一百个深蹲跳。” 笑容凝固在脸上。 十圈就算了,算下来也不过两千米。 可是一百个深蹲跳…… 慕容骤星看她迟疑,挑了挑眉:“做不到?” 谢烟鹂深吸一口气:“做得到。” 这辈子,她还没有做不到的事。 - 一到夜晚,和平广场上便亮起无数彩灯。 霓虹璀璨,夺目如星,巨幅LED电子屏上,新上市的香水广告循环播放,当红影后对着来往车流妩媚微笑,身后玫瑰盛放,如能照亮整片夜空。 和平广场向左有一条夹道,很窄,汽车勉强能过,一到夜晚,便摆满了各色小吃摊位。 小吃燃起的烟向上飘去,城市灯红酒绿,在上空沸起滑腻的浪,夹着巷子的楼也老了,斑驳着如同佝偻的老狗。 老楼三层,畅乐KTV的包厢中。 乐放推开门时,里面正是一片鬼哭狼嚎,屏幕上放着一首外文歌,原声开着,唱的撕心裂肺。 乐放皱了皱眉,随手把灯打开,角落里,鹿清盈正缩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啤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乐放嗤笑一声:“瞧你的德行。” “啪”地一声,是鹿清盈抬起手,把啤酒瓶砸了过来。 乐放脸色不变,向旁边侧了侧头,瓶子便砸在墙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我喊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奚落我。”鹿清盈一改在外人面前的温柔,语调冷硬道,“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生气了?”乐放却微微一笑,将屏幕上的歌曲调了一首节奏舒缓的,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不是想要嫁给蒋兆做人上人?这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 鹿清盈咬紧牙关,脸上线条绷得极紧,像是下一刻就要断开。 半晌,恨恨道:“他喜欢上那个谢烟鹂了。”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鹿清盈冷笑一声,“我从小就认识他,跟在他身后,揣摩他的心事,指望他给我一个好脸色看,他把我当空气,从没有正眼看过我。可他看那个谢烟鹂,恨不得看到眼睛里去了!” 鹿清盈越说越气,又从桌上拽了一瓶啤酒过来,乐放一只手撑着额头,歪头看她,半晌,语调轻松问:“那又怎么样?就算他们真在一起了,你难道没有信心,能把他们拆散?” 鹿清盈却不说话。 乐放挑了挑眉:“怎么,真认输了?” “……我追了他五年。”喝得太急,啤酒瓶中泛起泡沫,汹涌地自瓶口弥漫出来,鹿清盈咳了两声,沮丧地凝视着屏幕上跳动的字幕,“从我下定决心要嫁入蒋家开始,我的人生就只剩下了如何讨好他这一件事。我一直以为,他是不能被讨好的,他那么冷、那么拒人于千里,可他那天,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谢烟鹂。” 记忆也如泡沫,自脑海中翻涌而出。 鹿清盈似乎又看到,阳光下,谢烟鹂神采飞扬,跋扈而骄傲地向她们发号施令说:“别有下次。” 多骄傲、多明媚。 是从小被娇宠长大的人,才能有的底气。 谢烟鹂背对着蒋兆,所以没有看到,蒋兆望着她的眼神,那样的深,那样专注,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泉水,又如流云,恨不得将她整个淹没。 凭什么呢? 鹿清盈苦涩地想。 她比我漂亮吗?她比我对你好吗? 还是只要是她,无论如何都可以? 不过是出身更好……不过是运气更好罢了…… “鹿清盈。”乐放打断她的回忆,语调温柔地说,“你在矫情什么?” 鹿清盈微微愣住:“什么?” 却见乐放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掐住她的下颌,逼着她抬起头来:“你这样孤儿院里爬出来的老鼠,有资格悲春伤秋吗?”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一字一句,都如淬毒利刃,割得鹿清盈体无完肤:“你真以为自己喜欢上蒋兆了?你只是穷日子过怕了,想找个一辈子的饭票。记住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喜欢这么奢侈的东西,你也配?” 鹿清盈猛地收紧手指,指尖刺入掌心,却不如乐放的话要她更痛。 她想挣扎,到底,瘫倒在沙发上,捂住眼睛说:“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好心人捡到我把我送到孤儿院,我十六年前就冻死在大街上了。我没打算让蒋兆喜欢我,我只是嫉妒,凭什么那个谢烟鹂可以那么好命,什么都能得到?” 乐放看她的神情,轻笑道:“她只是现在命好,可真能一辈子都这么好命?她家欠我的,我早晚会抢回来,到那时候,她的命,也未必比你更好。” 鹿清盈沉默,而后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希望吧,可我总觉得,人定胜天都是骗人的。” “别这么悲观。”乐放拿起桌上的啤酒,和鹿清盈碰了碰杯,“就算胜不过天,咱们这些角落里的垃圾,也能当绊脚石给他们添点堵,不是吗?” 不知道哪一句话让鹿清盈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咯咯一笑,直起身子,也和乐放碰了碰杯:“敬绊脚石。” “敬绊脚石。”乐放温柔地注视着她,镜片后的眼睛里,却殊无笑意,“他们这些幸运儿,也总要体会一下,我们的感受吧。” “你打算怎么做?” “是你打算怎么做。”乐放像是随口一说,却又意味深长道,“马上就是校庆了,你难道真打算让她这么大出风头吗?” 作者有话说: 看的最清的未必是自己,有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谢烟鹂:啊?蒋兆真喜欢我?我不信【。 为蒋大爷抹了一把辛酸泪 - 第42章 十一月初。 清晨六点, 室外温度16℃,微风。 朝阳如嫩嫩的水铺蛋,蛋白刚刚凝固, 包裹一脯软嫩的蛋黄, 铺叠在蒂芙尼蓝的餐盘上。天空成了一方染了色的玻璃樽, 被风吹了,水波似的荡开。 耳机中正在播放节奏轻快的爵士乐,谢烟鹂目不斜视, 跑到小路尽头, 旋即折返, 沿原路返回。 秋天的风到了十一月,也有了一些凉意, 跑到家门前时,谢烟鹂慢慢放慢步子,调整呼吸, 在门口又做了三组拉伸,看看时间,也不过六点半。 房中, 谢仲华打着哈欠准备早餐,看谢烟鹂进来, 不赞成说:“本来学习就辛苦, 天天还瞎折腾什么?” 谢烟鹂没好气说:“还不是你跟老师说, 我擅长舞蹈。” 谢仲华嘿嘿一笑:“糊弄过去不就算了, 实在不行, 我请个表演团, 等你们校庆那天, 替你登台。” 谢烟鹂翻个白眼, 在桌前坐下,挑三拣四地把早餐吃完,起身上楼换了一套衣服。 下楼时,谢仲华还在桌前看报纸,问她说:“真的不用我送?” “不用。”谢烟鹂死鱼眼说,“我走路去就行。” “看来还是你那个什么慕容老师管得住你。”谢仲华啧啧称奇,从报纸后露了一只眼睛嘲笑谢烟鹂,“让你晨练就晨练,让你骑车上学你还真自己骑车上学。” 谢烟鹂:…… 她也不想的好吗! 谢烟鹂问过慕容骤星,自己只是学跳舞,而不是想去工地扛麻袋,为什么每天都要做这么多体能训练,被慕容骤星给鄙视了:“长了一张聪明面孔,怎么问得出这么笨的话?你又不是从小学跳舞,基本功一塌糊涂,还没有天分,四肢僵硬得像是我奶奶家用了三十家的桌子腿,就这还想装逼?你不多练体能,怎么装的起来?” 谢烟鹂:…… 别骂了别骂了,再骂人就傻了。 谢烟鹂悲愤道:“我上学去了!” “路上小心。”谢仲华难得看女儿吃瘪,喜气洋洋说,“累了的话尽管开口,爸爸给你买一辆电动车,续航二十多公里呢。” 谢烟鹂懒得理他,出了门潇洒跨上她的山地车。 车是谢仲华替她买的,说是车身用了最高级的碳素纤维包裹,和跑车一个材质,骑上去连狗都追不上。 谢烟鹂没兴趣被狗追,认命地蹬着车吭哧吭哧往学校骑。 今天是周末,大清早街上安安静静,早点铺子照旧热火朝天,门前架火,铁锅里烧着热油,正在炸油条。油条一根根金黄酥脆,遇热膨胀,圆滚滚地在油上翻滚,谢烟鹂深情地凝视半天,毅然决然把视线给移开了。 要是让慕容骤星知道她敢吃这么高热量的食物,不知道要怎么操练她。 旁边忽然有人问她:“想吃?” 谢烟鹂吓了一跳,没有站稳,连人带车向这一边栽去,还好蒋兆及时拉住她。她惊魂未定,呆呆看他半天,蒋兆唇角翘起,她总算回过神来:“……不想。” 蒋兆确定她已经站好了,慢慢放开手来。两个人肩并肩站在红绿灯前,谢烟鹂坐在车上,脚尖点地,装作若无其事偷偷看他。 今天他没穿校服,穿了一件钴蓝色的冲锋衣,头上戴了一顶棒球帽,站在那里,玉树临风,不必言语,也英俊得令人发指。 谢烟鹂在心里乱用成语,冷不防听他问:“练好了?” “什么?” “舞。”蒋兆言简意赅,“今天彩排。” 她当然知道今天彩排,不然也不会跑来学校。 昨天晚上,王明明一直在群里刷屏,鼓励他们不要紧张,今天好好展示,务必不要被学校把节目给刷下去。大概是怕他们心理压力大,话锋一转又说,如果真的被刷下去也不要难过,强中自有强中手,一班的人,以成绩为先,也不用非在这个地方和别的班一争高下。 别的班,特指二班。 谢烟鹂看得一脸无语。 最紧张的就是王老师你本人吧。 还好,经过这段时间在慕容骤星手下的艰难求生,谢烟鹂已经可以很有信心地宣布,自己已经舞技大成,随时可以拿来装逼了。 “没问题,你好好给我伴奏就行,我今天必须给你露一小手。 看蒋兆没有什么表示,谢烟鹂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强调说:“我练了好久呢,你等着看吧。” 蒋兆“嗯”了一声,半晌,问她:“你真的不想吃?” 谢烟鹂:…… 一直问一直问,本来不想吃也想吃了! 两个人一人一根油条站在早餐铺子前,谢烟鹂在家吃了一顿饭,可是嘴馋,又要了一杯五谷豆浆,加了三大勺糖,插了吸管甜甜蜜蜜喝了一口,满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像是家里的猫,吃饱了晒太阳时,心满意足的样子。 蒋兆站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等她吃完了,从她手里把袋子和空塑料瓶都拿过来,走了几步丢进垃圾箱里。 谢烟鹂推着车跟在他屁股后面,到了学校门口,他忽然站着不动,谢烟鹂犹豫一下跟他说:“我要去停车了。” 见蒋兆没有反对,她就推着车往车棚走。 身后,蒋兆忽然喊她:“谢烟鹂。” 谢烟鹂歪了歪头,示意自己在听,他继续说:“上台如果紧张的话,可以看我。” 谢烟鹂总算回过头去:“看你干什么?” 日光清澈,将她眉眼映得清澈明媚,小姑娘仰着下颌,语调娇软甜蜜,像是一泓柔软生动的粉色云朵。 蒋兆远远看她,她等得有些不耐烦,白嫩的指尖一下一下点在自行车扶手上。 蒋兆这才说:“看我就不紧张了。” 谢烟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什么看你就不紧张了?” “因为我陪着你。”蒋兆莫名的,声音放得很低,就显得格外的温柔,“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 “乱讲。”她说是这样说,可笑得更开心了,“我看是你上台容易紧张吧。” 可他居然承认了。 “是。”他说,“所以我会一直看着你。” 一时之间,谢烟鹂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恰好铃声响起,她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我有空的话……才会看你。” 而后,像是一只小鹿,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留下蒋兆,心情很好地看着她的背影,轻轻翘起唇角。 - 王明明一脸严肃地坐在大礼堂的主席台下面,旁边,带二班的陈奎笑盈盈叮嘱班里表演节目的同学:“待会儿别紧张,你们从初一就上台表演,现在也算是咱们一中的台柱子了,你们还紧张,别人更不用混了。” 两个小姑娘都被他说得笑起来,陈奎看她们放松下来了,一挥手:“行了,去准备吧,老师在这儿等着你们。” 小姑娘们甜甜道:“谢谢陈老师。” 然后两个人手拉着手往后台走了。 陈奎目送她们俩离开,看王明明脸紧绷绷的,故意说:“老王啊,要我说,你们班成绩都这么好了,文艺方面有所欠缺也是正常的,不行就不行,你拉着个脸干什么?” 王明明白他一眼:“你说谁不行?” “我不行,我不行。”陈奎很宽容,乐呵呵道,“哎,你上次不是说,你们班那个舞蹈特长生和年级第一一起排了个节目,我今天可是打算一饱眼福啊。都这个点儿了,他们人呢?” 陈奎假模假样架着胳膊看时间,王明明被他气得够呛,只能没好气地说:“急什么啊,好戏都是压轴上。” 陈奎平常和王明明不对付,两个人一个一班一个二班,从考试成绩高低比到流动红旗多少,连去敬老院献爱心都卯着劲儿攀比。王明明这个人,看着是个正直严肃的老好人,其实蔫坏,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每次无论什么比赛,一班都小胜二班一筹。 陈奎看到他就牙痒痒,还好还能在文艺表演上嘲讽一下王明明,不然真是恨不得下班偷偷去把王明明自行车的两个轱辘气撒了,让王明明只能推着车回家。 此时看王明明一脸不爽,故意说:“那我可等着你的压轴好戏。” 王明明听了,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没底。 要说他带的班,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这么多届,全都跟他本人一样,哪哪都好,就是没什么艺术细胞。“木头班”的名号喊出来,王明明气个半死,可也没法反驳。 他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这么久,总算盼来谢烟鹂这个艺术特长生,本打算扬眉吐气一把。 可…… 王明明头痛地想起前几天,在班级微信群里看到的视频,标题十分耸动,“校服野外多人激战.avi”。 他看到第一眼就皱起眉—— 这是哪个臭小子,把网上下的视频放到班级群里了? 真是的,自己看不就完了,还非要分享出来,分享也就算了,不能小窗私聊啊!实在不想吃独食,给好兄弟们拉个群随便分享不行吗???非要在班级群里发?!这不是上赶着让老师批评? 王明明觉得自家学生不应该干这么蠢的事儿,本着实事求是的批判精神,把视频下载下来点开了。 没想到就看到了他寄以厚望的艺术特长生谢烟鹂,一脚把外语的女同学踹到了树上的画面。 校服:一中和外语的校服。 野外:老琴房外。 多人:人确实挺多,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激战:……没看出哪里激战了,外语那两个,只会耍嘴皮子,根本不是谢烟鹂的对手。 王明明头痛啊。 真的痛。 外语那两个小姑娘说话是不好听,所以王明明也没打算教育谢烟鹂不要动粗,外语的没上报老师,那他这个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儿也就算是过去了。 可话糙理不糙,谢烟鹂确实不算是正规考进一中,能进来,一个是她父亲舍得出钱—— 一中每年都有一定的名额给这样的学生,毕竟学校资金有限,只靠上面拨款,很多东西都只能用旧的。收下几名转校生,替学校基础设施建设添抓加瓦,完全是双赢局面。 问题只出在,按谢烟鹂之前的成绩,就算来一中,最多也只能进到后面几个班。是他力排众议,把她给要到了一班,想给他的“木头班”增加一点艺术气息的熏陶。 可如果真像外语的小姑娘说的,谢烟鹂根本就不是什么艺术特长生…… 那他王明明可真是看走了眼,丢人丢大了。 陈奎还在阴阳怪气:“唉,都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艺术特长生不光是跳起舞来比别人好看,连动起手来,看起来都挺赏心悦目。老王,你说是吧?” 王明明:…… 王明明忍无可忍,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给陈奎。 翻过了头,一时有点头晕眼花。 陈奎嘎嘎大笑,王明明烦的不行,就听到台上报幕:“高二一班,谢烟鹂、蒋兆,外国语高二一班,鹿清盈,双人合奏独舞,《黑天鹅》。”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王明明把陈奎的嘴给捂住了。 王明明压低声音说:“认真看,别出声。” 陈奎疯狂点头,王明明这才松开手。 因为是彩排,舞美还没到位,台上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角落中的钢琴旁,鹿清盈一袭雪白长裙,漂亮而优雅,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般。而在舞台另一角,蒋兆站在那里,白衬衫黑色西裤,小提琴架在肩上,正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睛。 音乐声如水般流转开来,在空旷的大礼堂中,舒缓地回荡。 有这样的伴奏,就算谢烟鹂跳舞跳的稀巴烂,这个节目也不会太差劲。 外语这个外援,真是请对了。 王明明稍稍放下心来,却见一束雪白的追光灯猛地亮起,照亮舞台正中的谢烟鹂。 她穿着一条白色芭蕾舞裙,乌黑而浓密的长发以一枝赤红色的玫瑰为簪,松松挽于脑后,在轻盈典雅的乐声中,摆出最经典的芭蕾舞手位,两手下垂,雪白手臂呈圆弧状,纤长秀丽的手指微翘,如同一朵娟美的兰花,静静盛放在漆黑的舞台之上。 舞台太远,灯光太亮,谢烟鹂站在其间,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竟有一种失真的近似于雕塑般的美。 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小提琴声猛地轻快起来,如同雀跃不定的星光,欣喜地包围在她的身侧。 伴着乐声,谢烟鹂优雅地舞动身体,整个舞台充满了古典之美。 王明明一颗心彻底落回肚子里,旁边陈奎啧啧称奇道:“你个老王,还真被你捡到宝了。” 王明明微笑道:“术业有专攻嘛。” 舞台上,谢烟鹂正踮起脚尖,左腿抬起,双臂舒展间,开始旋转—— 竟是难度颇高的“挥鞭转”! 陈奎诧异道:“她连这个都会?!” 王明明比他还诧异,脸上装出淡定从容:“她母亲也是芭蕾舞演员,舞蹈世家,哪能没两把刷子?” 陈奎感叹道:“怪不得你这次破天荒不看成绩就把人给收进来了。不是我说,老王,你这算盘打得太精明了。” “哪里哪里。” 恰在此时,舞台上的灯光熄灭,唯有伴奏声还响着,却也渐渐低垂,隐有结束之意。 王明明刚要鼓掌,下一刻,小提琴声却如暴风骤雨般,一瞬间拔高至尖锐。 钢琴在小提琴的带动下,同样地向着高处攀升,可却被小提琴稳稳压制,俯首称臣。 这样的音乐也是享受,令人差点忘了跳舞的人,可当追光灯重新照亮舞台上的谢烟鹂,没有人会怀疑,她是统治舞台的绝对主角。 芭蕾舞服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从身上滑落在脚边,谢烟鹂身上穿着的,已经换成了一袭黑色。 宽大的纯黑T恤,松松垮垮的工装裤,她整个人气质大变,静立在台上,看起来从容而淡然。 可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谢烟鹂装作若无其事地,悄悄看了蒋兆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去,静静等待着节拍。 蒋兆唇角翘起,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着,揉弦出一串亢奋的颤音。 就是这里了。 谢烟鹂深吸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左右跳跃两下,弯下腰去,双手撑在地上,整个人翻转一百八十度,衣角向下滑落,露出雪白有力的腰身,带动整个人在舞台上翻转。 钢琴声不知何时静止,唯有小提琴声不离不弃地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谢烟鹂做完一个回旋,双手再次撑地,整个人按了弹簧一般从地上弹起,脑后簪着的玫瑰经不起这样的磋磨,轻飘飘落下,她一头长发散落,反手接住玫瑰,叼在口中。 热烈的红,染在她的面颊上,她喘息着,站直身子,听到台下响起的,无法遏制的掌声。 谢烟鹂又悄悄去看蒋兆,却看到他也正凝视着她。 灯光如同雪瀑,掌声如浪,蒋兆缓缓将小提琴放下,逆光而站。他身后是一片纯然的黑,狭长眼眸,聚焦在她的身上,没有一刻离开。 世界安静成海,这一刻天上地下,似乎也只有他们二人。 谢烟鹂不知道自己看了他多久,只是看到他冷淡矜贵的面孔上,在她的注视下,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谢烟鹂下意识地,也对着他灿烂地笑起来。 他已经走过来,牵住她的手。 或许是十一月的日光太盛,又或许琴弦共鸣热度,他的掌心也是热的,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却又密不可分。 心跳沿着脉搏传递,灯光照得人脸上微微发烫,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唇角翘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鞠躬。”他忽然说,“谢幕了。” 谢烟鹂慢了半拍,跟着他一起俯下身去,向着台下的评审和老师们行礼。 而后一起直起身子,并肩而立。 恰似一对璧人。 台下,王明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还要故作矜持:“哎呀,这些孩子,只说会跳芭蕾,没想到还弄了个反转。” 这次轮到陈奎翻白眼了,可王明明才不理他,看到谢烟鹂他们三人下台,连忙迎过去嘘寒问暖:“辛苦了辛苦了,台上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谢烟鹂到现在心跳都还没缓下来,小脸蛋红扑扑的,刚要接王明明递过来的矿泉水,却见蒋兆替她接过去,拧开瓶盖,又漫不经心地递到她手里。 谢烟鹂有点紧张。 他现在不怕王老师怀疑他们俩早恋了? 可王明明笑眯眯道:“别看蒋兆天天冷着一张脸,其实挺关爱同学的。你们三个节目不错,我看校庆上能评个一等奖,到时候老师请你们吃饭。” 谢烟鹂好奇道:“表演节目还有奖拿?” “那当然。”王明明一想到到时候,自家学生站上领奖台,就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很正式的,有奖状,你们的照片还要挂在宣传栏里。” 谢烟鹂:? 谢烟鹂谨慎地问:“是学校门口那个罩了玻璃的宣传栏吗?” 王明明说:“可不是那个嘛。去年得了奖的人,现在还在上面挂着呢。” 谢烟鹂想起路过时,看到的照片,都是证件照,学校摄影师技术不佳,拍出来一张张眼神呆滞,面容安详,别说还原美貌,如果真人长成这样,很容易有容貌焦虑。 这样的照片在上面挂一年…… 谢谢,这个荣誉,还是让给别人吧。 谢烟鹂原本升起的表演热情全部烟消云散了。 今天舞台上表演的东西,虽然不复杂,可是很难练,她在慕容骤星的教育下,先是苦苦提升体力和耐力,然后又专项专练,光“挥鞭转”和“托马斯回旋”这两个主要的装逼动作,就把她折磨得够呛。 还好她是从小跟着外公打出的底子,灵活度和柔韧度都不错,虽然缺了点跳舞必备的灵气,可是按慕容骤星的话来说,“糊弄外行人足够了”。 看王明明的观后表现,谢烟鹂觉得,自己的付出应该是没有白费。 连王老师这么挑剔的人都征服了,别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谢烟鹂想到这里,又美滋滋了,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一点艺术天分的。 时间还早,谢烟鹂刚想问问蒋兆一会儿打算去干什么。 就听到身后,鹿清盈喊她说:“谢烟鹂,请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认真学舞(x) 认真装逼(√) 第43章 还挺有礼貌, 用了“请”字。 谢烟鹂慢吞吞转过头去:“干嘛?” “我能和你谈谈吗?” 好稀奇,她们两个有什么好谈的? 谢烟鹂挑了下眉毛表示惊奇:“是我今天哪跳的不好,你要指点一下吗?” 倒不是谢烟鹂小人之心, 实在是鹿清盈前科太多, 虽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可是总是一堆小动作,弄得她烦得要死。 今天倒是难得没有破坏表演,安静到了现在。 “不是的。”鹿清盈低声道, “我没有想要指点你的意思, 这里人多, 我们能找个别的地方吗?” 谢烟鹂审视地看着她,鹿清盈一袭白裙, 粉黛未施,眼睛微微泛红,像是昨晚哭过还没消肿, 此刻正有些乞求地望向谢烟鹂。 要是不答应她的话,好像显得自己很坏一样。 可谢烟鹂喜欢当坏人:“不行。” 鹿清盈没想到她会拒绝:“……为什么?” “我怕人少的地方,你对我动手动脚。” “我……我怎么打得过你?”鹿清盈苦涩一笑, “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 “我不是怕你打我,我是怕你说我打了你。”谢烟鹂嗤笑一声, “你对我没有恶意?那我们班级群里的视频, 是谁传出来的?” 谢烟鹂虽然不喜欢在班级群里发言, 可是每天也会打开扫一眼。 那个视频她早就看到了, 最早发布者是一个小号, 没有备注真名, 也没有任何的个人信息, 视频发布之后, 在大家都热烈讨论时,悄然退群,功成身退。 谢烟鹂看了两遍视频,第一遍欣赏自己。 不错,自己虽然动作有些粗鲁,但是还挺赏心悦目,这小嘴嘚啵嘚啵,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嘛。 第二遍才想起来正事儿,拍摄角度是在人群里面,谢烟鹂回忆那天的场面,记得和卓美一起的那两个女生,其中一个就站在那个方向。 有了怀疑,就要大胆推断。 谢烟鹂带着一种从容不迫掌握全局的自信,语调平淡道:“你和你的狗腿子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懒得搭理。劝你一句,多行善事,替自己积点福吧。” 鹿清盈闻言,脸色苍白僵硬,她真的没有想到,谢烟鹂会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破她。 半晌,鹿清盈仰起头来,看着谢烟鹂说:“你说得对,是我做的。谢烟鹂,我其实挺讨厌你的,你什么都有,什么都轻而易举得到了,又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抢蒋兆?” “抢蒋兆?”谢烟鹂平静道,“我从来没有和你抢过他。他不是一件没有自我意识的物件,被你当做战利品争来抢去。” “我和他从小就认识!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喜欢上了他。谢烟鹂,你知道孤儿院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弱肉强食,弱小的人,连属于自己的那份饭都保不住。如果没有薛妈妈,没有阿兆哥哥,我也许已经死了!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了,谢烟鹂,求你,我真的不能失去阿兆哥哥!” 鹿清盈的双眼泛红,却又倔强地微微仰着头,不肯让泪水滚下,她只是凝视着谢烟鹂,漂亮眼睛里,满满都是哀求之意。 可谢烟鹂只是说:“我对你有怎么样的苦衷和悲惨过往不感兴趣,那些并不是我造成的,也轮不到我来赎罪。你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喜欢上你,你确定没有了我,就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女孩子出现吗?与其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为什么不多关心自己一点?” 她说得轻描淡写,鹿清盈下意识张口就要反驳,却又一时哽住,眼泪到底落了下来:“你高高在上,又怎么会明白……” “可我听说,你是外语校花,学习成绩也不错,还被选中代表学校参加国际竞赛。喜欢你的人这么多,你说我高高在上,可我在一中,却没有像卓美那样愿意无条件听从你的话被你利用的同学。”谢烟鹂有点烦,可还是耐着性子说,“鹿清盈,请问到底咱们谁更高高在上?” 她们究竟谁更高高在上? 鹿清盈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谢烟鹂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一点一滴努力得来,废了不知比常人多出多少的努力,才走到今天的地步。如果她一出生,就有谢烟鹂那样的家世背景,她一定会比谢烟鹂做的,好出一百倍、一千倍。 谢烟鹂却懒得听她的那些内心戏,转身要走,身后,鹿清盈就要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别走……” 谢烟鹂不喜欢被讨厌的人碰,还没避开,鹿清盈的手臂却被人拉住,一把挥开—— “我告诉过你,别来招惹她。”蒋兆眼神冰冷,“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正是刚换完衣服出来的蒋兆。 看到他,鹿清盈立刻垂下手臂,可怜道:“我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 大礼堂中彻底散场,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看到鹿清盈掉眼泪,都好奇地看过来,弄得倒好像是谢烟鹂和蒋兆在这里联手霸凌同学。 谢烟鹂无奈,喊蒋兆说:“算啦,她确实只和我说了几句话,咱们走吧。” 她开了口,蒋兆自然是有求必应,再不多看鹿清盈一眼,问谢烟鹂:“待会儿打算干什么?” 谢烟鹂随口说:“不知道,先去吃饭吧。” “一起。” 那不是又可以蹭饭咯? 谢烟鹂高兴说:“好啊。” 两人便有说有笑地离开。 等走出去一段距离,谢烟鹂回头,看鹿清盈竟然还站在原地。离得远了,看不分明,只能看到鹿清盈一双眼睛,钩在蒋兆身上,专注至痴迷,形容中竟带上了几分疯狂…… “在看什么?” 谢烟鹂转过头来,意有所指:“在看某人有多受欢迎。” 蒋兆嗤笑一声,后退半步,挡在她的身后,也挡住她看鹿清盈的视线:“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她吗?” 谢烟鹂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懂就问:“为什么?”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以为我也是孤儿,为了在我妈面前争宠,想把我推到水池子里。”蒋兆想起那个时候,冷笑一声,“后来知道我是我妈亲生的,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开始对我‘一见钟情’了。这样的喜欢,是你,你能接受?” 谢烟鹂老实说:“不能。” 可谢烟鹂又问:“那你被推下去了吗?” 蒋兆:…… 蒋兆有些无语:“没有。我那个时候练跆拳道,身手不错,她推了我一下没推动,自己反而差点滑下去,还是我伸手把她拽上来了。” “但你不觉得她可怜吗?” “她是可怜,可比她可怜的人多了。”蒋兆说,“我没有救济天下的宏大愿望,我妈去世前也给她留了一笔钱,足够她以后衣食无忧,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和我没有关系。” 谢烟鹂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开心,又有点不高兴,哼了一声说:“你这纯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外语不知道多少男生想要和她扯上关系。” “那都不是我。”蒋兆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况且,我想扯上关系的人并不是她。” “那是谁?” 可他偏偏不说了,问她:“想吃什么?” “不去丛叔那里了?” “周末,丛叔放假。” 谢烟鹂笑嘻嘻问:“你请客?” “嗯。” 谢烟鹂摩拳擦掌:“哎呀,我早就饿了,走走走,我知道个好地方。” 倒真是好地方,麦当劳甜品站窗口,谢烟鹂弯腰接过两个甜筒,里面,蒋兆提着袋子出来,问她:“你就吃这些?” “足够啦。” 正是吃饭时间,店中人多,两人便一道去了隔壁的公园。 秋日的午后,阳光也是懒散的,落在江面,碎成了一片片的细金。 长椅上,两人并肩而坐,谢烟鹂拿着汉堡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大口可乐,眯起眼睛快乐道:“真好吃。” 不管是盛宴还是地摊,抑或只是公园长椅上享用的汉堡,她永远都这样容易满足。 蒋兆看到她,心情就格外的好,咬了一口汉堡,也觉得味道不错。 天空中挂着一只白色的风筝,谢烟鹂抬起头,有些向往地说:“以前一到秋天,我爸也总带着我和我妈去草地上放风筝。那个时候我们还住在江城郊外,大片都是空地,周围也没什么楼房,风筝一飞起来,就飘得好高。有一次线被风刮断了,我哇哇大哭,我爸在旁边哈哈大笑,把我妈气的,拍了他一巴掌,让他别逗我了。” 想起过去,谢烟鹂脸上的笑容更浓,却又有些惆怅地说:“过去的日子真好啊。” 人间的人,念着远去的岁月,可光阴似水,永远不肯回头。 蒋兆侧头看她,她的脸沐浴在日光中,眼角眉梢缀着细碎的露珠似的光芒,每一寸都莹莹如玉。浓而长的眼睫上,也像是挂着露珠,可仔细去看,分明只是影子捉弄出的错觉。 她忽然转过头来,正好和他对视,一瞬间,蒋兆心跳如沸,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 她却笑了,眼睛和眉毛弯弯的,眼下两道卧蚕饱满,像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似的问他说:“被我抓到咯,蒋大爷,偷看我?” 最后一句,尾音上扬,带着满满的愉悦。 蒋兆就说:“改天,我们可以一起去放风筝。” “好呀。”刚刚一瞬间的伤感褪去,她又是那个快乐的谢烟鹂,“那我要拿一只大风筝。你不知道,我爸之前去东山时候,撞上风筝节,把人家最大的那只‘筝王’给买回来了,组装好,有半个地下室那么大。” 谢烟鹂伸开手臂,向他展示到底有多大,这样无聊的话题,可他却也听得津津有味,凝视着她,专注一如深情。 良久,她忽然低下头:“不说了。” “为什么?” “只有我说,你都不说话。”她脸泛着红,眼睛里泛着水亮的光芒,像是生气,又像是娇嗔,“你一直都这么不爱说话吗?” “是。”蒋兆说,“我妈说我出生时就不哭,医生还以为我有问题,打了我半天,我才出声。” 谢烟鹂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他,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家都说少年老成,原来你是幼年就这么老成。” 看蒋兆也吃完了汉堡,站起身伸个懒腰:“咱们回去吧。” 蒋兆起身,将吃完的垃圾收拾到袋中,往前走了几步丢入垃圾箱中,谢烟鹂懒洋洋跟在他后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天气,好适合睡午觉。” “谢烟鹂。” “嗯?” “你今天是在帮我省钱吗?” 诶? 他居然看出来了? 一个天天四处打工的打工仔,她怎么好意思吃他的大餐。 为了不伤害他的自尊,谢烟鹂只好转弯抹角说:“没有啊,我正好想吃麦当劳嘛。” “只吃一个汉堡?” 谢烟鹂理直气壮:“我们美女都这样,小鸟胃。” “是吗?”他若有所思看她,“上次在丛叔那里,我记得,你吃了两碗米饭?” 谢烟鹂没想到他观察这么仔细,连她吃了几碗饭都看到了,一时大窘,故作淡然道:“偶然猪瘾发作。” 他嗤笑一声,忽然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么为我着想,谢烟鹂……” “难道想要我以身相许?” - 到底是谁说的,蒋兆是座冰山?! 他这不是挺会撩的! 谢烟鹂拿被子埋住头,耳朵擦过天鹅绒面料的被套,忽然一顿,又想起蒋兆的呼吸拂在耳上,轻而暖,那样漫不经心,又好像是故意要她感知到他的温度…… 谢烟鹂猛地将被子翻开,凝视着天花板。 靠。 睡不着。 肯定不是想蒋兆想的,就是单纯睡不着。 她索性披着衣服起身,去楼下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 落地窗外,夜色浓稠似墨,路灯一盏一盏,连绵到目所不及的远方,谢烟鹂端着热牛奶呷了一口,无聊地翻看手机。 深更半夜,连朋友圈都安静下来,最新一条还是康蓉发的,看起来像是和乐放出去玩的合影…… 谢烟鹂点开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 居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靳骄燃的身影。 他不会在跟踪乐放吧?! 谢烟鹂一阵恶寒。 要真是在跟踪,那也太变态了。 人可以有变态的自由,但实在不应该。 谢烟鹂啧了一声,准备等明天问问康蓉,有没有被靳骄燃骚扰,余光看到微信通讯录处冒出红点。 谢烟鹂点进去,发现是一个好友申请。 小号,没有头像。 这样的号,谢烟鹂一向直接拒绝,可这一次却顿住。 好友备注:我知道那天晚上,弹钢琴的是谁。 耳边,像是又回荡起钢琴声,伴着淅沥的雨声,一遍一遍地反复盘旋。夜色更深了,深得像是一座看不见底的井,回忆藏在水面,被风吹了,泛起光亮的涟漪。 系统默认的头像面无表情,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想要引诱她一步步向前。 谢烟鹂凝视屏幕许久,终于,点下了同意建。 一颗小盐粒:【你是谁?】 一颗小盐粒:【我母亲去世那晚,你也在医院?】 作者有话说: 快到解密时间啦~ 第44章 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八日, 江城第一中学建校六十年整。 清早,王明明哼着歌步入办公室,美滋滋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坐在位置上, 闭目聆听窗外枝头的鸟叫声。 茶香袅袅, 他低头呷一口,抬头,长叹。 嘶, 啊—— 这才是生活啊。 还没感叹完, 门就开了, 陈奎冲进来,二话不说抢过茶杯喝了一口, 然后被烫到:“老王,你怎么喝这么烫的水?” 王明明嫌弃道:“又不是给你泡的,你这一头汗, 往哪来啊?” “嗐,还不是我们班那两个丫头,等会儿表演了, 跟我说道具忘了拿,我蹬着自行车送到家门口, 又一路蹬回来, 把我给累惨了。” 王明明微笑说:“能者多劳, 你心宽体胖, 锻炼一下也好。” “嘿, 我说你个老王, 今年有节目了, 就开始阴阳怪气了是吧?” “哪里哪里。”王明明实在忍不住, 哈哈大笑,“你个老陈,就会多心。” 可心里其实美滋滋,恨不得举着个大喇叭昭告天下:我们一班,也是能文能武,提笔能拿年级前三,不拿笔的时候,还能歌善舞,多才多艺! 陈奎看到他的样子就牙痒痒,从他柜子里抢了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顺手替王明明的茶杯里也续上。 两个人都坐下,陈奎歇了半天,总算歇过劲儿来,又问王明明:“你不去看看?万一学生也出了什么差错,这会儿还有时间处理。今年可不一般,我可听说校长还把校董事会的那群老神仙都给请回来了。” 一中最初是民办中学,开创者是当年第一批出国留学又归国的学子,一个个全是天之骄子,合力创办了这所江城的第一所中学,当时的宗旨是有教无类,凡是可以通过入学考试的都可以进入学校,家庭困难的还减免学费,提供各种补贴。 因为他们的善举,不知教出了多少优秀毕业生。后来学校改制,校董事会一致通过,无偿将学校收归国有,所以哪怕学校是公立的,也还为他们保留了荣誉校董的称号。 往年校庆,学校虽然也会发去邀请,但形式大于实际,毕竟校董会的成员到了现在也都年逾古稀,也只有六十年这个大日子,才值得亲自回来一趟。 王明明嫌陈奎沉不住气:“我们班的孩子,我放心,一个个稳妥得不得了。” “你就吹吧。”陈奎酸溜溜道,“真出了什么漏子,我看有你哭的时候。” 王明明切了一声:“少在这里乌鸦嘴了。” 没想到,陈奎的乌鸦嘴还真的挺灵。 八点十五,各班组织学生前往大礼堂,王明明背着手,笑盈盈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班的学生,一班的人都知道,今年班里有节目了,而且效果不错,有望能在文艺演出时拿奖,王老师的心情水涨船高,也特别愉快。 大家看到王明明,也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和王明明关系好的还起哄说:“王老师,今天好帅啊!” 王明明笑意更浓,摆摆手:“都进去吧,待会儿别乱扔垃圾,也别大声说话,知道吗?” 大家一起回答:“知道了!” 王明明又把王衡喊过来:“你去买几瓶水,给蒋兆和谢烟鹂他们送到后台。” 王衡应了一声,越过人群往小超市跑,王明明看着乌压压的学生们,又看看时间,估计差不多了,也要往里面走,却见王衡又钻了出来,跑得一头汗:“王老师,您看到谢烟鹂了吗?” 王明明有些诧异:“她不在后台?” “不在啊,刚刚从班里一起进大礼堂的时候她也不在。”王衡喘匀了气报告说,“蒋兆说他们昨晚约好了,今天提早来进行最后一次排练,可到现在她也没来。” “这丫头不会睡过头了吧?”王明明掏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却见蒋兆沉着脸走过来,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呼叫谢烟鹂中,许久,自动挂断,蒋兆便又锲而不舍地打回去,往复几次,电话却始终未能接通。 王明明连忙上前拦住他:“你出来干什么?” 蒋兆被他拦住,眉头紧皱:“去找谢烟鹂。” “瞎胡闹!”王明明说,“还有半个小时表演就开始了,你回去,我去找。” “没有她,怎么表演?” 王明明心里也着急,可大局为重,他也不能让学生在上学时间乱跑:“实在赶不上,就你和鹿清盈合奏。” “如果我没带着她赶回来,就让鹿清盈自己独奏吧。” 蒋兆不顾阻拦,避开王明明,大步向外跑去,只留下一句话,被风吹了回来。 “这是一班的节目,没有谢烟鹂,也不会有我。” - 两小时前。 谢烟鹂站在废弃的修车厂前,皱起眉来,犹豫片刻,在手机上输入了几句话,而后将手电筒打开,用力推开了门。 门上满是锈迹,推动时发出沉闷凝滞的响声,空气中,无数翻飞滚动的尘埃被日光映照出流动的痕迹,地上也堆着厚厚一层灰尘,压出数十条交错凌乱的车辙。 谢烟鹂警惕地四下张望,往里走了两步,扬声道:“我到了,你可以出来了。” 厂区太过空旷,声音在里面碰撞回荡,隐入了堆放着的一堆钢铁废械之中。 没人? 还是…… 在等着她自投罗网? 谢烟鹂摆出防御的姿态,反手撑住正在回弹即将关上的大门:“没人我就走了。” 说完,做出转身要走的姿态。 厂子里面总算有了动静,有个男人从一堆废械中钻了出来,头发染得花里胡哨,身上的衣服全是洞,看着很瘦,瘦的有点不健康—— 很像是谢烟鹂在戒毒所见过的那些人。 谢仲华发迹之后,怕谢烟鹂不学好,特意带着她去过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院,一个是戒毒所。 医院直接把她带到妇科的手术室门口,让她看看那些流产的人出来时有多苍白憔悴。 戒毒所就更简单了,让她知道,吸毒有什么下场。 谢烟鹂一向胆子大,去过这两个地方也做了两天噩梦,别说让她吸毒了,那段时间她连咖啡都不敢乱喝,生怕自己咖啡丨因上瘾,被谢仲华大义灭亲,扭送有关部门。 现在看到这个人,脑子里不好的记忆全都复苏了,谢烟鹂下意识后退一步,扬起下颌问:“就是你约的我?” “是我。”那人笑了笑,露出一嘴不大齐全的牙齿,“谢……谢烟鹂是吧?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进来啊。” “不了。”他越这样说,谢烟鹂越警觉,背脊贴在门上,冷冷道,“我来只为了一个答案,钱随时可以转给你,咱们之间没必要多说。” 那人听了,像是听到什么很可乐的事儿,嘿嘿地笑了起来:“这是瞧不上我,懒得和我多说。得了,谢大小姐,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样子,你想知道的东西在我手上,可我想要的钱,不一定要从你手里拿。要么,进来,咱们坐下好好谈,要么,你就滚吧。” 说到最后一句,这人脸上伪善的笑容立刻扒了下去,整个人显得阴森至极,看人时眼睛像是有钩子—— 这是亡命之徒的眼神。 谢烟鹂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转身要走,可是身后被她一直撑着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用力重重一推。 谢烟鹂下意识松开,以免手被夹在门缝中间,门“砰”地闷声关上,只有头顶天窗投下几束杂乱的光,那人似笑非笑看着谢烟鹂,故意说:“既然不走,那谢大小姐,咱们有的是时间好好聊聊了。” 谢烟鹂明白,自己上当了。 从那天晚上收到那条无名好友申请开始,她就落入了别人设定好的圈套。无论她如何询问,在加过好友之后,那个微信再也没有回复过她,直到昨天晚上,微信里发来了消息,要她今早来到这座厂房。 可原来宴无好宴,对面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沟通。 谢烟鹂垂眸看了一下表,时间不早不晚,如果抓紧一点,还能赶上校庆演出。 谢烟鹂抬起眼皮,漫不经心问那人:“想和我聊什么?” “懂不懂事儿?”那人嗤笑道,“离得这么远,怎么聊?” 他把谢烟鹂当做自己平常欺负的小姑娘一样调戏,毕竟他知道,谢烟鹂家里挺有钱,人长得也漂亮,这样的小玩意儿,娇生惯养,随便动一指头就要哭哭啼啼,要是能按在地上,在他身下哭哭啼啼…… 那人喉咙一紧,恨不得立刻把谢烟鹂给抓过来,就看到谢烟鹂对着他笑了笑说:“好啊。” 好什么? 谢烟鹂却已经走到他面前—— 他是一米八多的个子,可是身形伛偻,谢烟鹂走近了才发现,自己和他面对面站着,几乎是一样高的。 “离得近了,咱们聊吧。” 离得近了,那人就能闻得到谢烟鹂身上淡淡的香气,如果他的鼻子没有被摧残得那么糟糕,就能分辨出,那是玫瑰的一点尾韵。 可他不光鼻子不好用,脑子也没那么好,吸了一口气,腆着脸说:“就这么两句话就想让我告诉你?” “你还想要什么?”谢烟鹂的眼睛水汪汪地看他一眼,欲拒还迎地轻笑说,“只要你告诉我,那天弹钢琴的人是谁,大哥哥,咱们之间,什么事都好商量。” 一个小美人儿,这么娇声细语地说话,况且又是这种地方,她怎么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 那人索性也不装了:“什么弹钢琴的?” 谢烟鹂漂亮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眸色微微一深:“你不知道?” “我他妈从来不听什么狗屁的钢琴。”那人伸手要去抓谢烟鹂,“你伺候得哥哥舒服了,哥哥给你买一台……” 下一刻,谢烟鹂面无表情地拿出藏在掌心的电击棒,二话不说抵在他的小腹上。 电击棒伏特开到最大,那人几乎一瞬间就翻着白眼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谢烟鹂后退半步,免得他碰到自己,警惕地蹲在他身旁,又用电击棒戳了戳他,见他确实失去了意识,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谢老板有点被害妄想症,替她弄来这个防身,要不然今天真不好办。 谢烟鹂叹口气,拿出手机打字。 一颗小盐粒:【我按约定来,你却藏头露尾?】 一颗小盐粒:【这就是你的诚意?】 微信对面的人,本来不管谢烟鹂说什么,哪怕谢烟鹂给他发了一堆小黄文,他也是爱答不理,从来没有回应过。 这次,却很快回复过来。 愿望:【开个玩笑而已。】 愿望:【你马上就能看到我的诚意了。】 谢烟鹂视线扫过两行字,立刻察觉不对拿出电击棒往身后捅去,可无声接近她的人却灵巧地避开,抬手为刀,重重劈在她的后颈。 谢烟鹂应声倒地,电击棒脱手,滚到一旁。 混沌的视线看到一只修长优雅的手,将电击棒拾起关上,又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 谢烟鹂勉强抬起头来,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他轻笑一声,温柔地将她的眼睛拂上。 在一片黑暗中,谢烟鹂终于彻底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八点四十七分,谢烟鹂缓缓苏醒。 她躺在地上没有动作,呼吸平缓,装作自己还没有清醒过来。 好消息是,除了后颈,全身上下都没什么疼痛感,说明那些人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坏消息是,她晕了这么久,八成是赶不上校庆演出了。 谢烟鹂苦中作乐,感觉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试探着动了动。 很好,捆得结结实实。 谢烟鹂认命地放弃,竖起耳朵偷听,头顶巨大的排气扇被打开,扇叶缓缓转动,晦暗的光一格一格照进来,连带声音,也漂浮不定:“……走了?” “他妈的,一个小白脸也配教训我们?” “算了算了,拿了钱,好好办事儿。你也是,见到小姑娘就走不动道?活该被人电晕。” “说起来我就来气!害得老子尿了一裤子,要是搁以前,我非得给她一顿!” 叮呤咣啷,酒瓶子倒地的声音。 谢烟鹂悄悄睁开眼睛,看到远处,刚刚被她用电击棒电晕的男人正和另一个男人席地而坐,两个人面前铺了几张报纸,零散地摆着几个小菜,旁边一地的啤酒瓶子,刚刚的声音,就是电晕男(…)站起身时没站稳,踹倒的。 他摇摇晃晃,想要往谢烟鹂这边来,还好被另一个给拽住了:“别别别,你还想进去啊?” 这世上能进去的,除了厕所,就是警局。 电晕男泄了气,大骂两声,坐下继续喝闷酒。 谢烟鹂暂时摆脱危机,左右手互相摸了摸,手腕上的表没被没收,口袋里,手机也还在,电击棍没了…… 谢烟鹂又看了一眼,果然,电击棍被扔在电晕男脚边,电晕男正弯腰捡起来,硬是塞进了啤酒瓶子里,然后转过身去,开始对着瓶口撒尿。 谢烟鹂:…… 淅淅沥沥的声音持续了半天,谢烟鹂试探着挪动身子,半天,终于把自己挪到了脚边的柜子旁。 柜子是金属材质,生了锈,手背擦过,十分粗糙。 谢烟鹂将绳子卡在柜边上开始轻轻地摩擦,还要注意外面两个人有没有过来。还好两人喝酒喝到兴头上,一会儿高声叫骂,一会儿两个人又开始唱歌了。 谢烟鹂全神贯注磨绳子,手腕内侧娇嫩的皮肤在这样的作用力下也磨破了皮。 谢烟鹂抽口冷气,用力往后一靠,被磨得单薄的绳子,总算被抻断了。 谢烟鹂利落地将手腕上的绳子松开,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往外看了一眼。 很好,还在喝酒。 谢烟鹂第一次这么欣赏别人爱喝酒,在心里鼓励两人再接再厉,争取把剩下两箱酒都喝干净。 一边慢慢站起身,争取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向着大门口挪动。 还好之前练习跳舞,让她的体能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这样一通折腾下来,还能跑能跳。 眼看大门就在眼前,身后,新来的那个男人正好也站起来:“那小丫头半天没动静,我去看看,别死在这儿了……” 话音未落,谢烟鹂猛地加速,身后,那人同样发现散落在地的绳子,大骂说:“老三,别他妈喝了!人跑了!” 原来电晕男叫老三啊。 谢烟鹂忙里偷闲地想,手已经碰到了大门。 用力一拽,没拽动—— 门竟然从外面被锁上了! 谢烟鹂心下一沉,最先发现的那人已经跑了过来,抬手就来抓她的头发。 谢烟鹂闪身避开,二话不说一脚踢向那人裆部。 这一脚很重,那人一僵,下意识双手捂住裤丨裆,缓缓跪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却又忍痛骂道:“老三,你他妈的还不过来!” “我就说这丫头不好惹。”老三一脸贱笑地提着空酒瓶过来,“还挺能折腾,大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 被喊大哥那个也不拦着老三了——主要是疼得顾不上说话。 谢烟鹂背脊贴在门上,警惕地看着老三越走越近,连嘴里的一口烂牙都看得一清二楚。 别怕。 谢烟鹂告诉自己。 手指用力握紧,指尖刺入掌心,可心仍狂跳起来。 一切的智慧都没有了用处,摆在她面前的,是赤丨裸裸的力量之差的巨大差距。 成年男人,哪怕再瘦弱的成年男人,面对一个未经专业训练的少女,注定占据着巨大的优势。 哪怕再安慰自己,没关系,她一向能够逢凶化吉,可这一刻,谢烟鹂却无法自持地颤抖起来。 老三像是看出她的害怕,狂笑说:“你跑啊?小丫头,你能跑到哪去?” “记住。”谢烟鹂看着他,冷冷说,“只要你弄不死我,等我出去,你一定会后悔。” “草!”老三骂了一声,失去耐性,对着她恶狠狠地伸出手来,“嘴还挺硬,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 谢烟鹂下意识后退,哪怕身后就是冰冷沉默的铁门。 可她后退一瞬间,忽然觉得心头一空,整个人向后跌去—— 身后,门忽然开了。 阳光肆无忌惮,如同雪瀑般汹涌没入尘封的厂中,她跌入一个坏抱,宽阔、坚硬、温暖,胸膛急促起伏,呼吸粗重,像是刚刚经历过剧烈的运动。 谢烟鹂抬起头来,迎着明亮灿烂的日光,望见一张英俊冰冷的面孔,额首自鼻梁连出优美的弧度,如同高台上的神像,庄严肃穆,几乎充满了神性。 心一瞬间落了下去,又如同巨浪中起伏不定的一片树叶,被人俯首拾起,捧在掌心。 谢烟鹂有些哽咽地喊出他的名字:“蒋兆……” 你来了。 来救我了。 一颗泪沿着眼尾缓缓滚落,在日光照耀下,像是一颗透明的珍珠。 蒋兆一路跑来,又在外面处理了看门的两个人,此时双眼赤红,连眼尾那颗小痣,都秾艳如一颗相思子,凝视着她,如同凝视失而复得的宝物。 这一瞬间,无数情愫,汹涌而至,如洪水猛兽冲破大堤,几乎将要将藏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可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臂,反手将她几乎悬空拉至身后,而后一脚将逼近的老三重重踢了出去。 老三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栽入一旁的废械中,撞翻了整个架子犹未止住冲力,直到第二个架子方才勉强停住。 只是一脚,他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被他喊大哥的抄起酒瓶冲了过来,蒋兆挑起脚边滚落的钢管,凌空抓住,转手挥在那人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又被砸中膝盖,跪倒在地。 蒋兆仍不停手,钢管向着那人的太阳穴挥去—— 却又在碰到之前,硬生生停下。 谢烟鹂的手臂,挡在了那人和钢管之间,钢管险之又险,冰冷的寒气几乎刺破手臂上的皮肤。 “蒋兆。”谢烟鹂温柔而不容置疑地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被一片冰冷,她用掌心耐心地暖着他,直到感觉他的手背上也沾染上了自己的温度,这才轻声说,“这样就足够了。” 打别的地方只是自我防卫,可冲着太阳穴,就是想致人于死地了。 蒋兆没有动,两腮咬紧,现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似乎在做着格外剧烈的心理斗争:“让开……” “我不让开。”谢烟鹂凝视他的眼睛,强调说,“已经够了,阿兆,我已经安全了。” 可他说:“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说着,已经将手从她的掌心挣开。 钢管带着破空的风声挥向跪在地上一滩烂泥似的男人,男人绝望地闭上眼睛,却只听到“当啷”一声。 谢烟鹂在蒋兆动手同时,投入他的怀中,双臂收紧,用力环抱住他的腰身。 少女的拥抱,如同金色的向日葵,闪闪发光着,投入宿命般的怀抱。 她紧紧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透过单薄的衬衫布料,蒋兆感觉到她的泪水,热烈至几乎灼烧肺腑。 “可我不要你为了我,去伤害你自己!”谢烟鹂带着哭腔,抬起头,努力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蒋兆,带我走吧。”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带我走。 钢管脱手,落在地上,少年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双臂悬空在少女身后,许久,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回抱住她。 恶龙收起利爪,只为碰触他的公主。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身影拉长,在黄金般的光芒里,融成重叠的一双。 谢烟鹂哭得浑身颤抖,终于听到蒋兆声音沙哑而温柔地对她说:“好。” “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分两章的 怕大家担心,直接写到兆爷英雄救美! 第45章 谢烟鹂闻言, 总算抽噎着抬起头来,却见蒋兆忽然后退一步,抬手一捞。 就把她整个人, 打横抱在了怀中。 谢烟鹂:? 谢烟鹂的抽噎声卡了一下壳。 这么轻松就把她公主抱起来了?! 不对…… 他抱自己干什么! 可他已经向外走去。 在耀眼的阳光直射过来, 谢烟鹂紧闭双眼, 眼睛却已被灼到。 金色蝴蝶般的光斑在一片黑暗中凌乱地飞舞,谢烟鹂下意识紧握住蒋兆的衣襟,听到他声音冷淡地说:“下次不要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谢烟鹂的头埋在他怀里, 声音闷闷的:“唉, 我也没想到他们胆子会这么大。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查了监控。”蒋兆说, “你家那里管控太严,费了一些功夫才调出来, 否则我会来的更早一些。” 谢烟鹂轻声说:“谢谢你。” “谢烟鹂。”他却说,“你胆子实在太大了。” “其实我还留了后手的。” “什么后手?” 话音未落,远方响起警笛声, 警车呼啸而至,包围整个厂区。 蒋兆:? 看着跳下警车,将他们围住的警察, 谢烟鹂干笑两声:“有困难,找警察。我进去之前编辑好了报警短信, 时间一到就自动发送了。” 只是似乎、大概、可能。 发的有点晚, 来的有点巧了。 - 九点整, 江城第一中学校庆正式开始。 首先是一中和外语的两位校长一起发言, 全体鼓掌, 接下来是介绍特别来宾, 最重要的一位, 便是载入学校校史的第一任创始人蒋轻酬。一中当年能够创校, 最初便是由他牵头,四下奔走筹资,后来更是第一个提议,将学校捐赠给国家,不收分文。 近些年他身体不适,一直在国外休养,今年竟然特意回来,登台时,全场掌声雷动。 观众席上,褚羽用力鼓掌,和宋程程小声嘀咕说:“蒋老爷子今年多大了啊?” 宋程程记性很好:“八十四岁。” “哇。”褚羽感叹说,“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帅。” 虽然带一点粉丝滤镜,但不得不说,蒋轻酬这个年纪,还腰背笔挺,白发没染,梳得整整齐齐,穿一身制式保守的三件套西装,哪怕满脸皱纹,也能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浓眉大眼的标准大帅哥。 宋程程和她脑电波对不上:“啊?可……可他已经有家室了啊?” 不光有了家室,还儿孙满堂了。 褚羽:…… 这都哪跟哪! 褚羽一时寂寞,要是谢烟鹂在,一定能够和她共同欣赏美色。 这一时刻,怀念谢烟鹂的,不止褚羽一个人。 后台,王明明焦头烂额,一边侧耳听着外面蒋轻酬的发言,一边看着手上的节目单子。 今年一班的节目排的好,看过的老师都给出了高分,所以特意被放在压轴表演,如果严格按照节目单上的时间来进行,大概是在两小时后。 时间还算充裕,王明明问早早前来做好准备的鹿清盈:“他们俩还没消息吗?” 鹿清盈摇了摇头,有些担心:“王老师,谢同学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不清楚,我已经给她父亲打电话了,可他也没接听。” 王明明头疼啊,节目还是次要,自己的学生真出了什么事,自己怎么向家长交待? 飞机上的谢仲华,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正戴着真丝眼罩补眠中,当然接不到王明明的电话。 王明明又挠了挠头,为数不多的头发又被他挠掉了几根,他叹口气,叮嘱鹿清盈说:“他们要是回来了,你就告诉我一声,我先去前面了。” “王老师,您放心吧。” 鹿清盈从化妆镜前站起身来,送王明明往外走去,王明明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说:“等十一点,他们要是还没回来……你就自己上台丨独奏吧。” 鹿清盈垂下眼睛,轻声问:“我一个人合适吗?”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只能希望他们赶快赶回来了。”王明明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别紧张,虽然有些难为你了,可是也很少有人能有这个机会,以独奏的形式进行压轴表演。” 鹿清盈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睛,微笑说:“是,王老师,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王明明看自己的鼓励很成功,满意地收回手来,正好听到外面,蒋轻酬发言结束,主持人宣布第一个节目即将开始。 王明明赶回自己的位置上扫了一眼,看到自己班的学生都乖乖坐在位置上,既没有大声喧哗,又没有为非作歹,总算放心了一点—— 要是连外面的这群小同志都出了问题,他的心真是要累死了。 心很累的王明明坐立不安地看了一个多小时节目,手机上,鹿清盈始终没给他发来他想看到的消息。 十点半的时候,王明明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去了后台,正好撞见护送自己学生从台上下来的陈奎。 陈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挺高兴地喊王明明:“马上就到你们班的节目了,老王,真得奖了,记得请吃饭。” 王明明没工夫理他,一摆手,就匆匆往里走,找到鹿清盈问:“还是没来?” 鹿清盈像是很担心地说:“没有,王老师,都这个时间了,他们应该是赶不上了。” 虽然本来就有这个预料,可王明明心里还是挺失望的:“要是他俩不想演出临阵脱逃还好,就怕……” 怕什么他没继续往下说,看了看鹿清盈,总算有些宽慰:“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这节目也不算是浪费了。” 鹿清盈这一个多小时也没闲着,替自己画了个特别漂亮的舞台妆,今天是正式登台,她的裙子又比上次彩排时更加漂亮。上次的裙子素雅,这一次的格外华丽,就好像上一次彩排时,她只是伴奏的配角,这一次却明白,自己要成为舞台的全部焦点。 鹿清盈闻言,唇角浅浅翘起,轻声说:“谢谢王老师。” 王明明再一次看看时间,叹了口气,起身去找负责人协调节目变动。 鹿清盈打开手机,看着短信里“一切顺利”的消息,笑容就变得更加真诚了。 十一点整,鹿清盈准备登台。 前方主持人报幕:“接下来将要表演的是外国语中学一班鹿清盈独奏,演出曲目《黑天鹅》。” 台下响起掌声,夹杂着褚羽和宋程程讶异的声音:“不对啊,不是谢烟鹂的独舞吗?烟鹂人呢?” 是啊,谢烟鹂人呢? 鹿清盈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坐在钢琴旁,垂首等待着灯光亮起的一瞬。 那一瞬,全场焦点就会是她。 也只能是她。 而不是什么忽然出现,打乱她全部计划的谢烟鹂。 鹿清盈合眸,感觉到一束雪亮的光芒映照在她的面孔上,她含笑睁开眼睛,却看见台下,第一排的校领导们全都转头看向身后。 鹿清盈察觉到不对,勉强弹下第一个音符,却被一阵嘈杂的试麦声打断—— 礼堂门口,谢烟鹂手机举着一个大大的扩音喇叭,打开开关,对着“喂”了两声,看能正常发出声音,露出个笑容,抬手,指向台上的鹿清盈。 “警察叔叔,就是她!” 笑容灿烂明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欢度校庆。 鹿清盈心中一紧,手下意识落在琴键上,发出一声重响。 如同剧情发展至高处,命运弹奏下的雷鸣。 当她听从心里的声音,找人丨绑架谢烟鹂开始,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台下,谢烟鹂怕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用扩音器贴心地解释说:“大家别怕,不是来砸场子的。我刚刚被绑架了,犯罪分子们经过审讯已经招供了,他们是受人指使,所以警察叔叔们过来,只抓犯罪嫌疑人,和大家没什么关系。大家稍安勿躁,我们马上就撤。” 虽然没说是受谁指使,可警察们已经向着鹿清盈走过去了。 大家的视线,立刻从谢烟鹂身上转到了鹿清盈身上。 台上的鹿清盈:…… 众目睽睽,如坐针毡。 鹿清盈浑身僵硬地被警察从台上带了下来,路过谢烟鹂时,听到她正和蒋兆笑嘻嘻地说:“警察叔叔效率就是高,一个多小时就审出来了……” 而蒋兆语调平淡,可是唇角翘着,注视着谢烟鹂的眼神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吗?” 谢烟鹂“呃”了一声:“我真没什么事儿。” 却被蒋兆抓住手腕:“这里。” 被他指着的肌肤上破了皮,血红雪白,颜色鲜明。 刚刚谢烟鹂磨断绳索时,不小心擦伤的,她自己都没在意,没想到却被蒋兆看到了。 谢烟鹂立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收也收不回去,还故意说:“小伤而已,你不要这么娇气嘛。” 一转头,看到鹿清盈正看着她,一双眸子恨得泛着红,倒好像两人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谢烟鹂觉得鹿清盈脑回路真的很奇怪,不去怪蒋兆不肯喜欢自己,却要来恨她出现在蒋兆身边。 拜托,天下美女千千万,她谢烟鹂也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鹿清盈恨得过来吗? 因为莫名其妙的人,遭遇了莫名其妙的无妄之灾,谢烟鹂也是一肚子火。 此刻被鹿清盈瞪着,一时怒向胆边生,反手挽住蒋兆的胳膊,亲昵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对着鹿清盈灿烂一笑,嗲声嗲气说:“阿兆哥哥,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可怕,吓到人家了啦~~~” 蒋兆:…… 鹿清盈:…… 嘿嘿,气死你! 谢烟鹂在心里摇头摆尾,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却听到蒋兆轻笑了一声,也学她一样抬起下颌,似笑非笑对鹿清盈说:“听到了吗?” “你吓到她了,还不把头转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夫唱妇随(划掉) 第46章 态度傲慢, 目中无人。 和狐假虎威的谢烟鹂站在一起,狼狈为奸,天生一对。 鹿清盈在被气死之前, 被警察及时带走了。 王明明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看到谢烟鹂完好无损站在这里, 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小谢同志,你没事吧?” “没事。”谢烟鹂知道王明明有多重视今天的演出,有些愧疚道, “王老师, 对不起, 今年我的照片大概上不了宣传栏了。” “人没事就好,别的都是其次。”王明明却又小声和他们两个说, “不过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带着警察来了?” 就差最后一个节目,校庆就圆满结束了,现在, 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一双双兴奋的眼睛看过来,恨不得当场抓着谢烟鹂八卦个三天三夜, 只是碍于各个班的班主任在一边虎视眈眈,才没有冲过来问。 谢烟鹂也小声说:“也不是故意挑这个时间。” 确实是凑了巧, 刚好赶上了。 王明明叹口气:“待会儿跟我一起, 去找校长他们道个歉, 虽然不是你们的错, 但弄成这样, 今天又有校董事会的老先生们过来, 确实不好收场。” 谢烟鹂也觉得自己带着警察来的行为有些砸场子, 乖乖说:“是, 王老师。” 旁边,蒋兆不语,王明明看他一眼:“还有你,你不是学生?说跑就跑出去,谢烟鹂有危险,你就不会遇到危险?” 蒋兆说:“遇到再说。” 王明明被他气得深吸了几口气,谢烟鹂连忙拽了拽蒋兆的袖口。 蒋兆看她一眼:干嘛? 谢烟鹂瞪回来:怎么跟老王说话的? 两个人眉来眼去,王明明已经一锤定音:“待会儿不许这么跟校长他们说话!跟我走。” 第一排的领导们还没走,新上任的教导主任也刚去和警察了解完情况,从外面回来,正在向领导们汇报。 三个人过来时,刚好听到教导主任说:“……所以谢烟鹂同学强烈要求一起回来,帮他们指认嫌疑人。” 领导们齐刷刷看过来,谢烟鹂下意识露出一个八颗牙的微笑。 那个,她现在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来搅局的,还会不会有人相信她啊? 可还没等谢烟鹂解释,就听到坐在最中间那个头发花白,长得很帅的老爷爷说:“听说你要登台我才来的,真可惜,到底没有看上。” 在……在和她说话吗? 谢烟鹂有些犹豫,身后,王明明向她介绍说:“这位是校董事会会长,一中创始人蒋轻酬老先生。” 这名字在一中如雷贯耳—— 就挂在学校门口的纪念碑榜首第一个。 谢烟鹂连忙说:“蒋先生好。” 蒋轻酬对着她颔首一笑,可视线分明越过她,落在了她身旁蒋兆的身上。 原来是她会错意了,不是在跟她说话啊。 谢烟鹂也好奇地看向蒋兆,蒋兆只淡淡道:“出了点儿意外耽误了。” 王明明也解释说:“学生们准备了很久的节目,没能为您表演,两个小家伙也很遗憾。” 却看校长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王明明:? 校长,您能暗示得再明显一点吗,您眼睛太小,实在看不懂啊。 王明明一头雾水,却听到蒋兆说:“你想听的话,下次单独替你演奏一场。” 王明明松了一口气。 别看蒋兆平常拽的二五八万,关键时刻,这不是挺会说话? 可蒋轻酬却说:“谁耐烦听你这个臭小子拉琴,小姑娘,你来,你有空愿不愿意再加演一场?” 谢烟鹂突然被点名,有些犹豫:“那……那我们的节目还能参加评选吗?” 蒋轻酬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旋即笑着问校长说:“令校长,您说呢?” 校长也笑道:“要是表演的真的不错,加一个奖项也不是不可以。” 蒋轻酬就对谢烟鹂说:“听到了吗,小姑娘,好好表现,还是可以领奖的。” 谢烟鹂迟疑道:“谢谢校长,谢谢蒋先生。” 校长纯粹是给蒋轻酬面子,谢烟鹂若有所思地看向蒋兆。 蒋兆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面孔,却在她看来时,忽然挑了下眉,似乎看明白了她在问什么。 “我们可以走了吗?”蒋兆停顿一下,加了一句,“爷爷。” 爷爷? 爷爷! 谢烟鹂猜到,蒋兆和蒋轻酬有关系,可是没想到,蒋轻酬居然是他爷爷! 那可是蒋轻酬啊! 除了是学校的创始人,他更是众峰集团的上一任掌门人,名下资产高达百亿。在他的掌控下,众锋数十年如一日坚丨挺,哪怕数次金融危机影响下,也如海上巨山般岿然不动。 所以,蒋兆有这么有钱的爷爷,为什么还要四处打工啊? 这就是富二代的怪癖吗?! 谢烟鹂一时眩晕,脑中纷纷扰扰,最后落下的一个念头则是:回家一定要告诉谢老板,他当做目标的蒋轻酬,竟然是她同学的爷爷! 身旁,蒋兆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索性拉着她往外走去。 身后,蒋轻酬和王明明谈笑风生:“我这个孙儿不懂事,王老师,你做他的班主任受累了。” 王明明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多少比谢烟鹂好一点:“哪里哪里,蒋兆同学成绩优秀,团结同学,乐于助人,当他的班主任一点都不辛苦。” 蒋轻酬看向蒋兆,见到自己这个一向生人勿近的孙儿,正小心翼翼地牵着小姑娘的衣袖往外走去,忍不住就笑了:“是,这小子是挺乐于助人的。” 只是乐于助人的范围小了点。 似乎只包括了谢烟鹂一个人。 - 谢烟鹂问蒋兆:“你真的是蒋老先生的孙子?” 问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出了学校。 蒋兆先去路边的小药店买来红药水和棉签,让谢烟鹂坐在长椅上,自己坐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手腕处的伤口。 闻言,他只说:“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打工?” “楚双枝是我小姨。她是小女儿,所以跟我外婆姓。”蒋兆垂着眼睛,淡淡道,“她开了花店又懒得打理,逼着我暑假替她看店。” “上次棹记呢?” “……”蒋兆无奈说,“也是她让我去的。” 谢烟鹂有些不高兴:“那你干嘛骗我是去打工?我还以为你真的家庭困难,连饭都吃不起呢。” 蒋兆稍作停顿,抬起头来,面上显出一点笑容:“我没想到你真的信了。” 谢烟鹂:…… 谢烟鹂一时郁猝。 要是别人跟她这样说,她未必会信,可蒋兆说的每句话,都好像特别可靠,她不由自主就跟着他的思路一起跑偏了。 这算什么? 色丨欲熏心? 美人关真是英雄冢,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谢烟鹂鼓起腮帮,像是一只生了气的小仓鼠:“骗人长不高。” 可蒋兆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地对着她的伤口吹了一口气。温热的呼吸拂在肌肤上,倒像是一阵春风。 秋风微凉,他的掌心是热的,红药水拂过伤口,不是疼,是一点点轻微的凉和酥痒。 谢烟鹂猛地一颤,向后瑟缩。他的手指收紧,那一段手臂肌肤在他的指下向下陷出小小的弧度,淡淡的红倒好像是一樽白脱奶油蛋糕,点缀了几点透亮的果酱。 而后,他抬起眼皮,从下而上地望着她,似笑非笑说:“还好我遇到你不早,现在的个子,足够了。” 谢烟鹂:…… 可恶,个子高了不起啊! 谢烟鹂磨牙:“反正你骗了我这么久,我还给你买了那么久面包,总得报答我一下吧?” 也不提自己买的面包有多难吃。 蒋兆倒是笑了:“想要我怎么报答?” 他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谢烟鹂恶向胆边生:“你把头低下。” “嗯?” “低下嘛。” 他就慢慢在她面前把头低下,像是一只驯顺的大狗,等着主人的抚摸。 好乖哦。 谢烟鹂翘起唇角,抬起没被他握着的那只手,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是自来卷,头发长了,摸起来蓬蓬的,像是一朵小小的乌云。 ……也真的好像在摸大狗。 谢烟鹂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啧了一声,问她:“笑什么?” “我以前养了一条捷克狼犬,好大一只,我小时候还没它高,拽着它的尾巴往它身上爬,拽得多疼它都不生气,还会趴下来,让我骑在它背上。”谢烟鹂有些怀念,“可惜,后来管得严了,它属于禁养品种,我爸就把它送乡下,让它帮忙看着林子。” 蒋兆安慰她:“对一条狗来说,山林比城市更让它快乐。” “我知道。”谢烟鹂惆怅道,“我就是有点想它了。” “你想它,所以摸我的头。”蒋兆抬起头来,“谢烟鹂,你把我当狗?” 谢烟鹂说漏了嘴,连忙把手收回来,转移话题说:“蒋大爷,你看你,就是容易多心。唉,你回去跟你爷爷说一声,让他给咱们颁个奖呗,老王忙前忙后的,要还是一场空,没准就哭鼻子了。” 蒋兆不和她计较,慢悠悠把红药水盖子拧上:“我爷爷刚刚已经开了口,你觉得令校长会不给这个面子吗?” 令校长是做行政出身,脑瓜子灵活,替学校谈下来不知道多少赞助。 谢烟鹂立刻放心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有兆爷这尊佛坐镇一班,老王今年总算可以心想事成了。” 她满嘴跑火车,蒋兆听在耳中,只觉得想笑,忍不住抬手,敲了她的小脑瓜一下:“都说了别这么喊我。” 谢烟鹂缩了缩脖子,手机却响了,她看了一眼,哀嚎说:“完了,谢老板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肯定是知道了要骂我!” 蒋兆轻笑一声:“该骂。” 自己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挨骂也是活该。 谢烟鹂:qaq 呜呜呜,她的好同学,怎么也站在谢老板那边啊。 作者有话说: 只有在小谢面前,兆爷才这么心甘情愿低头~ 第47章 虽然挨了谢老板一顿臭骂, 不过有谢老板出马,当然一个顶俩。 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和谢烟鹂没关系了。 而学校方面, 虽然没有真的直接给他们这个没有上台表演的节目一个奖, 但也在网上上传了校庆表演节目, 并将谢烟鹂他们彩排时的表演剪辑了进去,而后开通投票,由同学们选出最受欢迎的三个节目。 自然的, 谢烟鹂和蒋兆这个节目一骑绝尘, 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虽然过程坎坷, 但结果很好。 对此,王明明表示:自家这两个学生, 没白养! - 入夜,谢烟鹂两条腿交叠翘在书桌上,高高兴兴地给蒋兆发微信。 一颗小盐粒:【某个人今天又翘课了哦。】 一颗小盐粒:【老实交代, 去哪了?】 Caesar:【警局。】 诶? 谢烟鹂两腿从桌上放下,一骨碌坐直身子。 一颗小盐粒:【你去警局干什么?】 Caesar:【保释鹿清盈。】 Caesar:【她未满十八岁,这次教唆他人绑架, 本来要进少管所。但我曾经答应过我母亲,会在她有困难时出手帮助。】 这两句话, 他打的极快, 像是生怕谢烟鹂不肯听他解释, 就把他给拉黑。 但谢烟鹂身为一个优雅淡定的当代花季少女, 怎么可能那么冲动? 就算要拉黑, 肯定也要听完解释再说。 况且…… 谢烟鹂犹豫一会儿, 还是决定不生气了。 蒋兆去帮鹿清盈, 是因为他母亲的要求, 人都不在了,身为儿子,如果连母亲最后的要求都不能做到,那实在是很说不过去。 一个没有孝心的人,长得再帅也不行! 谢烟鹂做好自己的心理建设,宽宏大量地臭着脸打字。 一颗小盐粒:【没事……】 还没打完,蒋兆的新消息又发了过来。 Caesar:[语音] 谢烟鹂立刻自己打出来的那两个字删掉了,这才点开蒋兆的语音条。 入耳,先听到风声,他像是在山上,被风吹着,声音冷淡而遥远,可听在耳中,偏偏极尽温柔。 “这是最后一次。”他说,“你不要生气。”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反倒在少女心尖开出一朵花来。 谢烟鹂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只觉得耳朵发烫,揉了揉,翘着唇角打字。 一颗小盐粒:【那你欠我一次哦。】 手机那头,蒋兆也露出个笑容。 Caesar:【好,我欠你一次。】 谢烟鹂心满意足,又问他:【你现在从警局回来了吗?】 Caesar:【回来了。】 Caesar:【我有件事想问你。】 谢烟鹂正拿着叉子,吃谢仲华端进来的水果,看到了也没回,等着蒋兆问,可看了半天“对方正在输入中”,也没看他输出什么,只能催他说。 一颗小盐粒:【玩欲擒故纵是吧?】 一颗小盐粒:【你倒是问啊!】 可蒋兆的消息却忽然石沉大海。 谢烟鹂觉得莫名其妙,叉了一块蜜瓜塞到嘴里,有些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奇怪,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到底有什么要问她的? 许久,手机终于闪了闪,蒋兆的消息发了过来。 Caesar:【你为什么转来一中?】 - 蒋兆抿着唇发完消息,看着手机沉默一会儿。 身后,张秘书走过来,替他在头顶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人已经送走了,明天早上八点的机票。” 蒋兆“嗯”了一声,张秘书又说:“她毕竟才十七岁,这么匆匆忙忙地送去国外,是不是太过突然了。” “我不想再看到她。”蒋兆淡淡道,“况且,她如果不走,只能进少管所。孰轻孰重,她自己会选。” 张秘书知道蒋兆一向有主见,闻言不再多言。 蒋兆从他手里接过伞:“你先回车上。” 张秘书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蒋兆拿出手帕,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擦拭墓碑上,薛少敏的照片。 薛少敏去世时不过三十出头,照片里的她,也只有二十多岁,还没有嫁人。同蒋兆记忆中相比,笑容更加明媚灿烂,眼中满满,全是不知愁滋味的快乐。 深秋的山上已经很冷,下着雨,气温接近零度,呼吸间,自口鼻溢出白色的雾气。蒋兆身穿一袭黑色风衣,雨中,沉默如一棵松柏。 道旁的树上凝了霜,远远望去,像是一夜白头。 蒋兆想起刚刚和鹿清盈的碰面,数日的牢狱之灾,令鹿清盈失去了往日的优雅温柔,眼中满是张皇。 看到他时,鹿清盈眼中亮起一簇火光:“阿兆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可蒋兆只说:“你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少管所了吗?” 火光熄灭,鹿清盈垂下眼睛,许久,捂着脸哽咽说:“知道。阿兆哥哥,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是一时冲动,也只是想教训谢烟鹂一下,我没有想要真的伤害她……” 蒋兆来此,并不是为了听她的辩驳,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她:“这里是出国留学的资料,外加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你读书期间所需的资金,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国。” 鹿清盈愣住,手从脸上滑落,怔怔看着他。 半晌,才听懂他的意思:“你要赶我走?” “你只有两个选择。留在国内,去少管所待满九个月。或者出国,继续完成学业。”蒋兆抬起眼睛,看她一眼,“我母亲要求我帮助你,所以我愿意给你这两个选择。可是鹿清盈,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个人并不觉得,你值得我的出手相助。” 他一字一句,轻描淡写,却如同利刃,狠狠落在鹿清盈身上。 鹿清盈终于确认,蒋兆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过她,连同那些少年相伴的情谊,或许在他眼中,也不如一片鹅毛的重量。 鹿清盈不再犹豫,颤抖着手在蒋兆递给她的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一份相当宽松的合约,对她的要求只有一条:再也不许回国。 鹿清盈签完,将合约递给蒋兆,蒋兆转身要走,身后,鹿清盈又喊住他:“你不准我回来,是为了谢烟鹂吗?” “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鹿清盈大笑说,“这事关我的一生,你却说与我无关?蒋兆,你对她那么好,你一定不知道,她是为了别的男人才转来一中的吧?” 原本将要离开的少年忽然转过身来,向着她走来。 鹿清盈脸上笑意更浓,下一刻,却被蒋兆掐住下颌,逼迫着抬起头来面对他。 四目相对,他的眸中一片冰冷,如同荒芜的雪原,霜寒漫天。 蒋兆的手慢慢收紧,鹿清盈感觉到疼痛和畏惧,她慌张地转动眼睛,却又不敢挣扎,只能惊恐地看着蒋兆,无声地落泪示弱。 许久,蒋兆嗤笑一声,松开了手。 “不要企图诋毁她。”他说,“你不配。” - 手机又震动一下,是谢烟鹂发来的消息。 一颗小盐粒:【我要找一个人。】 雨水被风吹入伞下,拂在面上,像是冰冷的花瓣,刺骨地吻过面颊。 蒋兆眼睫轻颤,落下一颗雨珠。 Caesar:【男人?】 一颗小盐粒:【?】 一颗小盐粒:【为什么这么问?】 手指悬在屏幕上,蒋兆迟疑一瞬,到底打字。 Caesar:【鹿清盈告诉我,你来一中,是为了一个男人。】 哈?! 谢烟鹂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鹿清盈天天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谢烟鹂立刻噼里啪啦打字。 一颗小盐粒:【她知道个屁!什么为了男人来的,说得好像我是恋爱脑一样!】 一颗小盐粒:【之前我妈住院的时候,我一直在医院陪护。她去世那一晚……有人在弹钢琴,我妈过去是练舞的,也学过几年钢琴,跟我说这个人弹得不错,她听得心里很开心……所以后来我一直想找到这个人,因为我想感谢他,在最后一晚,让我妈妈开心了……】 屏幕上落下一颗水珠,谢烟鹂垂下眼睛,用手指重重地抹掉了。 一颗小盐粒:【去年我在一段视频里又听到了那首曲子,弹琴的人是一中的。如果鹿清盈非要说,我是为了男人才转来一中的,那她说对了。】 打完字,谢烟鹂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气呼呼地双手交叉在胸口,坐在窗前生闷气。 鹿清盈这个人,真的是,真的是…… 是什么,谢烟鹂气过了头想不出来,就觉得鹿清盈怎么这个样子? 针对她就算了,拿这件事骗她被绑架就算了。 现在,居然临走还要在蒋兆面前挑拨离间!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病啊!!! 手机连续震了几次,谢烟鹂充耳不闻,只是抱着膝坐在那里,下颌压在膝头,望着窗外失神。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就像是很久之前的那一晚。 被病痛折磨了太久,母亲已经很瘦很瘦了,躺在床上,轻得像是一支即将枯萎的玫瑰花枝。 早上,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她心里难过,坐在母亲床边,只是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 母亲却忽然睁开眼睛,问她说:“几点了。” 她说:“十一点多了。” 母亲就赶她回去:“都这么晚了,快点回去睡觉,你明天还要上课。” 她不想走,撒娇说:“这么晚回去也睡不好了,妈妈,我明天翘课一天好不好?” 母亲一向疼她,受不得她的娇声软语,轻笑说:“跟你爸一样……不爱学习,将来也想去扛大包啊?” 她也笑:“爸爸那么厉害,能养着你,就也能养着我。妈妈,你可得替我看好爸爸,不要让他嫌弃我。” “他怎么会嫌弃你?他怕你还来不及,说你是咱们家的小公主……”母亲说着,声音低下去,轻咳两声,却又叹息说,“啾啾,要是妈妈不在了……你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 她不敢想,也不能去想,一想,就要掉眼泪。 可她不想在妈妈面前哭,因为不愿意妈妈还替她担心。 她只好站起身说:“外面下雨啦,我去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母亲一定是看出来了,却也装作没看出来,只是说好。她就起身,慌慌张张地跑到窗前,把窗户推开。 雨丝立刻吹了进来,带着植物清爽冷冽的味道,她打开窗才想起来妈妈会冷,连忙说:“还是关上吧。” 可妈妈说:“别关……啾啾,你听,有人在弹琴。” 是有琴声,伴着雨声,如同跳跃的蝴蝶,轻盈地颤抖着翅膀,落入人间小小的一间病房之中。 她靠在窗边忍不住走了神,慢慢地吸气,把一腔的嚎啕都咽了回去。 妈妈却笑了:“真好听啊……让我想起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去练舞的路上,听到有人在弹琴……调子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是个下雪的天气……我们都穿着红色的羽绒服,梳着两条麻花辫……头发黑得发亮……” 发亮的不止是那时乌黑的长发,还有一生中,最明亮快乐的少年时光。 可时光转瞬,一生漫长短暂。 原来,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靠在那里不敢动,一动,泪就要掉下来。 母亲累了,渐渐睡着了,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合上窗,走回母亲身边坐下。 母亲却又低声和她说:“啾啾不难过,就算妈妈不在了,也会在天上看着你……那琴声多好听啊,妈妈今天听了,心里很开心……啾啾也要开心,好吗?” 她再也忍不住,呜咽说:“好。” 妈妈就露出个笑容,牵着她的手,长长地叹息说:“我的啾啾,我的好女儿啊——” 妈妈再也不能陪你长大了。 眼眶发烫,盛着一汪滚烫的泪。 谢烟鹂面无表情地用手将面颊上的眼泪擦掉,听到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 她到底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那头,还是风声和雨声,蒋兆的声音混在里面,通过手机传送而来,显出失真的低沉沙哑,甚至带着一丝慌张:“我不该问。” “谢烟鹂,求你别哭。” 作者有话说: 吃错了醋的蒋某人现在很慌【。 第48章 谢烟鹂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我猜的。” “你猜的?”谢烟鹂一时连眼泪都忘了擦, 呆了半天,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乱猜啊, 我才没哭呢。” 可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 急切地向她解释说:“我不该问这么蠢的问题来让你伤心。” 谢烟鹂轻轻说:“是很蠢。” “所以……对不起。” 他的声音, 带着一点低落的灰,谢烟鹂几乎能想象到他的神情,一定是皱着眉, 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破涕为笑:“但起码没有蠢到家, 还知道来问一问我。要是憋在心里, 我不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别哭。” “没哭了。”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我就是,想我妈妈了。” 雨渐渐停了,远方的月亮被洗得澄澈极了, 挂在那里,如同一轮无暇的玉盘。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蒋兆抬起头来, 同谢烟鹂一起凝视月亮。 许久,也轻声说:“我现在在小苍山……我妈葬在这里, 我来把鹿清盈的事告诉她, 希望她不要生我的气。” 谢烟鹂一怔, 轻轻地叹了口气:“都是因为我……要是阿姨生气了给你托梦, 你记得告诉她, 让她来骂我, 不要骂你。” “我妈脾气很好, 不会骂我。”蒋兆凝视着照片上的女人, 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她也一定会喜欢你。她一直嫌我不够活泼开朗,看到你,怎么舍得骂你?” 谢烟鹂也笑了:“正巧,我妈也总嫌我不够稳重,天天蹦蹦跳跳,就喜欢你这样不动如山的类型。” 说到最后,却又怅然道:“要是……要是她们都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他们都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哪怕还有别的亲人,可这一生,再也不能圆满。 隔着电话,隔着许许多多无人知晓的过往,他们彼此沉默,沉默中又透出一缕星火,如同朝生暮死的流萤,却在此时,足以照亮彼此的面孔。 “我妈也葬在小苍山上。”谢烟鹂说,“那时我爸花了好多钱,替她买了最好的一块墓地。说是来生,一定能投到大富大贵之家。可我妈这辈子本来就够有钱了,还不是看上了我爸,生了个我,一辈子为了我们两个操劳。我倒希望她下一辈子,能擦亮眼睛,找一个不让她这么辛苦的老公,生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她说不下去,哽咽着深深吸了口气。 他却忽然喊她:“谢烟鹂。” 她说:“干嘛?” “如果能选择,你母亲也一定会再一次选择成为你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里,带上一点笑,又如同对往昔的怀念:“因为我问过我妈,‘如果没有生下我,你一定会过得更好’。” 谢烟鹂下意识问:“阿姨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也许会过得更好,可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想做我的妈妈,第一次如此,第无数次,也是如此。” 眼泪缀在睫毛上,像是一颗露水。 谢烟鹂终于潸然泪下,却又微笑说:“我妈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的声音温柔,“别哭了,谢烟鹂。” 谢烟鹂轻轻“嗯”了一声,自己把眼泪擦干,半晌没有说话。 蒋兆耐心地等着她,电话中,只有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长出藤蔓,生发花朵。 良久,谢烟鹂说:“等以后有机会,咱们一起去小苍山吧。” 话一出口,谢烟鹂就咬住嘴唇,他们的母亲都长眠于此,普通朋友一起去祭拜,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他们……可他们算是普通朋友吗? 如果不是,又该是什么呢? 她那样聪明,这一刻却忽然患得患失起来,就好像这一句话出口,有些东西就变了样子。 他会拒绝吗? 还是会误解她的意思。 可连她自己都没有弄懂,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又如何苛求他一字一句都能读懂? 谢烟鹂后悔起来,想要开口收回这句话,可他已经说:“好。” 隔着整座城市,他却像是在她面前,微微垂下眼睛,注视着远方万家的灯火,因为知道,其中有一盏,一定属于她。 “谢烟鹂,我们一言为定。” 心忽然落入了一汪温暖的泉水,再也没有那样多迟疑的旋涡。 谢烟鹂靠在窗前,咬着手指,轻轻地笑了起来。 - 十二月一过,学校的气氛也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准备着期末考试。 老师们发下来的卷子越来越多,谢烟鹂走个神的功夫,就看桌上垒起了一摞雪白的还散发着油墨香的卷子。 旁边宋程程熬得黑眼圈都出来了,还在劝谢烟鹂:“你快点收一收吧,下节课又要发新的了。” 谢烟鹂生怕自己真的被活埋,老老实实把卷子分门别类,都夹在她新买的试卷夹里—— 嫩黄色,上面有两只布丁狗,超级可爱,是她精挑细选了好久才买下来的。 然后随手都塞进了桌兜里。 宋程程问她:“你不打算做吗?” “不想写。”谢烟鹂脸皮厚,笑眯眯说,“反正我也不会。” 宋程程叹口气:“你都来了一学期了,期末如果没进步的话,王老师要生气了。” 小学霸是真情实感替她发愁,谢烟鹂难得生出一点羞愧之心,低下头认真说:“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这么吊儿郎当地混日子了。” 她说得诚恳,宋程程觉得孺子可教,微笑说:“那你先看看,有哪里不会记得问我,我可以替你讲一讲。” 谢烟鹂抽出一张,认认真真开始看。 宋程程也低下头去,写自己的卷子。 五分钟后,宋程程解出一道大题,心情舒爽地抬起头。 看到旁边的谢烟鹂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握着笔,姿态端正……眼睛紧闭。 谢烟鹂:Zzz…… 宋程程:…… 谢烟鹂一觉睡醒,面对小学霸同桌哀怨的眼神有点心虚。 这个,她确实是想好好学习来着,可学习实在是太催眠了呀! 谢烟鹂羞愧指数上升,路过学校门口的“光荣榜”,都要快走几步,低头避开。 不过就事论事来说,照片拍的还算不错,尤其是蒋兆那张,哪怕是学校里这种死亡光线下,也能显出高挺的鼻梁同深邃的眉眼。 在一众惨白少年中,格外鹤立鸡群。 谢烟鹂经常看到有小学妹隔着玻璃仔细观赏蒋大爷的美色,有一次还听到有人说:“……她除了会跳舞、长得漂亮、家里有钱,还有什么可站在蒋兆身边的?” 嗯? 谢烟鹂看去,小妹妹正用手指点着她的那张照片,愤愤不平地夸她会跳舞、长得漂亮、家里有钱。 啊这,这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谢烟鹂美滋滋,也不和小妹妹计较说她坏话的事儿了,反倒还觉得小妹妹很有眼光—— 不然也不能每一句都夸在了点子上。 不过确实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呀…… 谢烟鹂回到家有点沮丧,把书哗啦啦地翻开看了一遍。 书是这学期发到手的,除了封皮内写上的“谢烟鹂”三个大字之外,整本书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这样下去,期末肯定要考砸。 谢烟鹂初中学习成绩不错,后来母亲去世给她带来的打击太大,成绩一落千丈。 谢仲华心疼她,也从没有因为学习批评过她—— 毕竟谢老板自己学习成绩就不怎么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自己办不到的事儿,也没指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迎难而上。 所以谢烟鹂一直心安理得,摆烂着度过快乐的高中生活。 可…… 谢烟鹂看着微信里,蒋兆的头像,撅起嘴来。 大家都是富二代,可蒋大爷怎么就能考年级第一? 理解不了,谢烟鹂决定寻求场外帮助。 一颗小盐粒:【蒋大爷,干嘛呢?】 Caesar:【遛猫。】 哈?猫也能遛? 谢烟鹂来了兴趣。 一颗小盐粒:【像狗一样遛吗?】 Caesar:【嗯。】 还附赠一张照片。 照片上,穿着牵引绳的豹猫正仰头看向镜头,周围大片绿植包裹,猫眼如秾艳的翡翠,在灯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可谢烟鹂的重点不在这只漂亮猫猫身上。 照片一角,露出一只握着牵引绳的手,手指修长,指节清隽,发力时透出微微的玉色。 精雕细琢,如芝如兰。 谢烟鹂视线凝聚在这一角,半天,才恋恋不舍转开视线。 蒋兆站在路灯下,耐心地等着谢烟鹂回消息,Tiger被他牵着,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头,想要继续往前,被他喝止说:“稍等。” Tiger等得无聊,索性卧在原地伸个懒腰,蒋兆已经看到了谢烟鹂发来的新消息。 一颗小盐粒:【猫不错。】 一颗小盐粒:【就是不知道猫的主人怎么样。】 唇角上扬,蒋兆对着Tiger打个响指,Tiger得到指令,立刻轻盈地跑回蒋兆身边,沿着他的裤腿跃上肩头。 蒋兆揉了揉它的脑袋,问它说:“被夸奖了,开心吗?” Tiger傻傻看他,不懂主人在说什么,蒋兆却也不需要它听懂,托着它的小脑袋瓜,合影了一张,发送给谢烟鹂。 Caesar:【现在知道了吗?】 谢烟鹂正在喝水,看到蒋兆的自拍,呛咳两声,又切了一声。 一颗小盐粒:【我的评价是。】 一颗小盐粒:【不如猫猫可爱。】 话虽这么说,可手很诚实,点了保存,悄咪咪把照片存在了手机相册里。 一颗小盐粒:【为什么要遛猫啊?】 Caesar:【它从小跟狗一起养,养成习惯了。】 蒋兆说着,打开手机录像,蹲下身示意Tiger:“握手。” Tiger立刻把爪子递给蒋兆,蒋兆摇了摇,又说:“打滚。” Tiger照做。 蒋兆:“叫。” Tiger:…… 有完没完! 面对要求层出不穷的主人,Tiger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蒋兆把录像发送给谢烟鹂,看得谢烟鹂叹为观止。 一颗小盐粒:【它好乖哦!!![心][心][心]】 Caesar:【喜欢的话,下次带你来看。】 谢烟鹂抱着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个圈,勉强按捺住快乐的心,装作淡定地回答。 一颗小盐粒:【好。】 Tiger蹲在地上,不耐烦地舔了舔爪子,看主人还是一脸意犹未尽,像是还想和手机那头的人多聊几句,只是碍于那边还没回复消息,只好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愚蠢的人类。 Tiger打个哈欠,趴下了。 果然,手机又亮了起来,映得蒋兆的眼睛也亮了一下。 一颗小盐粒:【那个……】 一颗小盐粒:【虽然有点不好意思。】 一颗小盐粒:【但是能不能请教你一下。】 一颗小盐粒:【你是怎么在繁忙的睡觉间隙,还有空学习的?而且还能学到年级第一?】 谢烟鹂噼里啪啦打了几句话,因为有求于人,所以说的很有礼貌。 只是最后一句,到底没忍住,发出了心灵深处的质疑声。 一颗小盐粒:【这科学吗?!】 蒋兆轻笑出声。 Caesar:【很科学。】 Caesar:【初中时,我父亲就安排了家庭教师,带着我学了一遍高中的全部课程。】 Caesar:【如果我考不好,那才不科学。】 说得平淡,也说得理直气壮。 谢烟鹂:…… 一颗小盐粒:【……学一遍就能考年级第一吗?】 Caesar:【不能吗?】 靠,就不该和学神讨论这种问题。 谢烟鹂认清自己和蒋兆的差距,有些泄气。 一颗小盐粒:【本来还想请教一下你的学习秘诀。】 一颗小盐粒:【现在看来,你也没什么秘诀。】 单纯脑子好罢了。 人比人,气死人。 谢烟鹂叼着奶酪棒,忍不住磨牙,刚想请教一下蒋兆,平常都吃的什么东西补脑,就看到微信里多了条好友申请。 又是小号,又是系统默认头像。 甚至…… 又叫做“愿望”。 之前在警察局,鹿清盈态度良好,很干脆地承认微信小号是她申请的,目的就是嫉妒谢烟鹂,想要报复她,并当着警察的面,将小号注销。 现在这是……卷头重来了吗? 谢烟鹂紧紧皱起眉头,半天,还是点下了同意。 而后,几乎在她通过的一瞬间,新的消息,便发了过来。 愿望:【这次只是你运气好而已。】 愿望:【可是公主大人,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幸运哦^_^】 - 蒋兆收回手机,牵起Tiger:“走了。” Tiger不情不愿地起身,懒洋洋跟在他的身边,刚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被主人扯了回去。 蒋兆看到谢烟鹂发来的新消息,立刻站定:“稍等。” Tiger:…… Tiger认命地重新卧倒。 天大地大,回消息最大。 蒋兆被Tiger脸上人性化的不情愿给逗笑了,低头看消息,却皱起了眉。 一颗小盐粒:【鹿清盈在国外……过得还好吗?】 Caesar:【怎么了?】 一颗小盐粒:【我又收到了新‘愿望’的消息。】 蒋兆脸色沉下去。 Caesar:【我会安排人检查她的手机。】 一颗小盐粒:【……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Caesar:【你是第一位。】 哪怕不合时宜,看到这句话,谢烟鹂还是露出个笑容。 一颗小盐粒:【那麻烦你啦。】 Caesar:【是你,不麻烦。】 哎呀,这个人,又说这样的话。 谢烟鹂在屋子里跑了两圈,又用力蹦了蹦。 气得楼下的谢仲华骂她说:“发什么神经!我还以为地震了!” 挨了骂谢烟鹂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抱着娃娃用力往怀里揉了揉,这才让狂跳的心,稍稍平静下来。 再看那个“新愿望”的消息,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谢烟鹂“哼”了一声,打字。 一颗小盐粒:【那你就错了。】 一颗小盐粒:【你爹我,运气永远这么好^_^】 作者有话说: 蒋兆:老婆的消息,必须立正站好认真回复 大家国庆节快乐=3= 第49章 这些暗箭伤人的小人有多讨厌, 蒋兆就有多可靠。 不过几天,谢烟鹂就收到了蒋兆发来的检查报告:新的“愿望”,并不是鹿清盈。 对于这个结果, 谢烟鹂并不意外。 鹿清盈不是一个笨人, 相反, 她的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 已经被发配国外了,再来挑衅,能有什么意义? 谢烟鹂百思不得其解, 托了Zc替她继续往下查, 可心里也清楚, 八成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一月,一中期中考试结束, 全校师生,正式进入寒假。 一到冬天,谢烟鹂就容易犯懒, 放假之后先和康蓉约着吃了几顿饭,之后就闭门不出,痛痛快快地开始睡觉。 谢仲华每天回家, 看到的都是女儿裹在棉被里呼呼大睡的样子,一时有些忧心忡忡。 人家白娘子北极熊一到冬天不爱动弹就算了, 她一个正儿八经的人类, 难道还需要冬眠?再说, 人家冬眠之前, 至少还知道把自己吃的白白胖胖的, 她天天就知道睡, 连饭都吃的不情不愿, 这算怎么回事儿?! 吃饭不积极, 脑袋有问题! 谢老板恨铁不成钢,在离春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就打包行李,连同谢烟鹂一道仍上了车,提前回老家过年。 谢仲华老家是在山里,谢烟鹂在车上睡得四仰八叉,到了地方眼都不睁,又想往床上一躺就睡,可惜被谢仲华给踹开,勒令她每天清醒时间必须超过十二个小时。 唉,谢老板太不体贴人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谢烟鹂没办法,睡眼惺忪地穿着毛绒睡衣,缩在火炉边烤火。 老家的房子早就翻修过,谢仲华念旧,一水儿的中式装潢,有天井有影壁,连最老的炉子都没拆,谢烟鹂小时候回来,谢仲华教她往火堆里埋毛栗子和红薯,焖够了时间翻出来就是香的。 从窗子往外看,远山环抱,若是夏季,该是绿盖如云,到了这个季节,全是极冷极深的青灰色。 谢烟鹂打个哈欠,用火钳把灰里埋着的毛栗子翻出来,拿指甲掐出个口子,用力一挤,圆滚滚的栗子肉就滚了出来。 山里空气好,栗子也甜,可是实在是…… 太无聊了! 谢烟鹂耷拉着眼皮,看十分钟前康蓉给她发了消息。 耶比椰蓉:【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下面是一个游戏邀请。 谢烟鹂再次打个哈欠,点击进入,康蓉已经在队伍里等了半天了。 椰蓉不好惹:【啾啾,你总算来了,快快快,我们今天一定上波大分!】 一颗小盐粒:【我今天好困。】 椰蓉不好惹:【你哪天不困哦,我开了。】 一颗小盐粒:【开。】 谢烟鹂歪歪扭扭坐在那里,和康蓉一起进入游戏。这是一款枪战大逃杀游戏,从大火的电脑游戏移植而来,平常两个人都是玩双排模式,这次康蓉手抖,开了三人竞技,系统自动匹配了一个路人队友。 倒计时时,康蓉忽然在麦里惊呼一声:“完啦,我妈来了,稍等我一会儿,跳个人少的地方啊。” 谢烟鹂还没说话,那个路人就笑了:“哟,居然是个女的?” 谢烟鹂微微皱眉。 她不喜欢这个人的口气。 索性也不开麦了,选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那人又说:“跳这种破地方干什么?落地钢枪去啊。” 谢烟鹂懒得理他,那人就自己选定了一处金色高资源区,周围至少有五支队伍。 落地后,谢烟鹂随手搜了点装备,就守着康蓉的人物角色,看到那个队友的名字已经变成灰色,恰好康蓉回来,随口问:“诶,队友怎么死了?” 那个人立刻大骂说:“还不是你特么在挂机,害得老子死了,还有脸问?!” 康蓉愣了一下,还是很好脾气说:“我不是说了有点事,让你跳人少的地方,你也别生气了,我们找道具复活你不就行了。” 这么说了那人才闭嘴,谢烟鹂嗤笑一声,找了辆车,带着康蓉满地图搜复活道具,总算在第三个毒圈前把队友复活了。 队友一活过来,就问康蓉要物资:“枪给我,等会儿哥带你吃鸡。” 康蓉没理他,那人又骂了一句,谢烟鹂终于开麦:“嘴巴放干净点儿。” “又是个女的?”那人反倒笑了,“行,老子带着你们两个小娘们儿吃把大鸡。” 这种人谢烟鹂见得多了,在游戏里一听到女人的声音就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谢烟鹂发动车子,直直向着他冲过去,他吓得连滚带爬闪到一边,谢烟鹂这才冷冷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而后再不看他,和康蓉一起开这车扬长而去。 决赛圈,谢烟鹂拿着狙占了高地,两枪点死了埋伏在草丛里等着阴人的一个独狼,康蓉在身后,替她把摸上来的两个人给扫死了。 场上只剩下最后一队人,康蓉开心说:“要吃鸡了。” “还不知道最后一队人藏在哪……” 谢烟鹂话音未落,看到微信里发来一条消息。 Caesar:【东南十二点钟方向的钟楼。】 嗯?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蒋兆又发。 Caesar:【我在观战。】 谢烟鹂这才看到,左上角显示,Caesar正在观战。 他居然在看自己打游戏? 谢烟鹂忽然有些紧张,手下一抖,枪就走了火。砰一声,把康蓉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来人了?” 谢烟鹂咳了一声:“没有,去钟楼看看。” 康蓉不疑有他,跟着往前走去,果然,剩下一队人都藏在钟楼里。 谢烟鹂喊康蓉:“你去前面射击。” 康蓉说:“好。” 随手封了两个烟,就大摇大摆过去,成心让这些对手看到自己。 果然,康蓉刚一露头,钟楼里的枪声就密集地响了起来,谢烟鹂微微一笑,拉了颗雷,默数几声,在雷爆炸前两秒扔进钟楼。 轰隆一声巨响,剩下三个被一颗手丨雷同时带走。 同一时间,远点射来一颗子弹,将谢烟鹂一枪爆头。 消失已久的队友贱笑说:“敢开车撞老子,去死吧!” 康蓉惊叫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啊!我们不是队友吗……” 可惜,游戏已经结束,虽然吃鸡,但因为谢烟鹂最后死亡,加的分数就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康蓉可惜道:“哎呀,要是那个人没有偷袭你,你这一把就能升级到王牌了。” 谢烟鹂却不在意:“一把游戏而已。” 下一刻,就见系统提示:【Caesar申请加入您的队伍】。 蒋兆? 谢烟鹂犹豫一下,点下同意。 蒋兆进入队伍,语音按键旁的指示灯亮了亮,低沉的声音响起:“带我一个。” 微信里,康蓉惊奇道:【这是不是那个……那个蒋兆啊?他怎么来了?】 一颗小盐粒:【……我也不知道。】 耶比椰蓉:【他不会是想追你吧!】 怎么可能! 谢烟鹂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屏幕,而后才反应过来,蒋兆看不到两人说的话。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切回游戏,和蒋兆说:“好啊。” 蒋兆等了半天,闻言只说:“记得保护好我。” 他还用得着她保护? 可康蓉大大咧咧插嘴说:“放心吧,啾啾枪法最好啦,你跟在后面喊666就行。” 谢烟鹂连忙说:“开了开了。” 进入游戏,按部就班搜装备杀人,谢烟鹂看了蒋兆的战绩,分段很低,她以为蒋兆没怎么打过这个游戏,特意照顾他,一直跟在他身边,抢先一步把他身边的敌人都干掉了。 她提起精神大发神威,康蓉称赞说:“6啊啾啾!” 康蓉又说:“轮到你了。” 谢烟鹂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蒋兆轻笑一声:“666。” 谢烟鹂:…… 完了,脸红了。 谢烟鹂清了清嗓:“一般6。” 蒋兆笑得越发愉快,笑得她耳朵一阵一阵发麻,谢烟鹂摘下耳机揉了揉耳朵,有点不爽地想,笑得这么好听,也不知道游戏里被多少人追着喊男神。 进入决赛圈后,康蓉一着不慎被炸倒了,谢烟鹂封烟想要拉她,刚走几步,就被远处一顿乱射逼回原处。 康蓉高呼:“不用管我,快走!” 谢烟鹂有点犹豫,只听几声枪响,蒋兆说:“狙倒了,去拉吧。” 谢烟鹂抓紧时间拉人,三人配合默契,成功吃鸡。 看到大大的胜利标志,谢烟鹂才后知后觉:那么远,几枪把人点倒,蒋兆可不像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样子啊? 她还在偷看蒋兆的战绩,康蓉却说:“这不是刚刚那个人吗?他怎么在骂人啊。” 谢烟鹂看世界频道,果然是刚刚那个人。 神爷:【你们特么的仗势欺人!】 神爷:【舔狗死全家!】 神爷:【老子会怕你们?老子可是游星工作室的,你们给我等着账号被删除吧!】 剩下的一堆污言秽语,全被系统屏蔽了,只留下满屏幕的星号。 这款手游就是游星工作室做的,谢烟鹂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道:“他嘴这么贱,被人收拾了也正常。” 果然,下面立刻有人和他对骂。 小甜糯:【狗再叫?】 小甜糯:【说好了打删号战,你输了不删号,跑来狗叫?】 蜻蜓点火:【不会是输不起吧?游星工作室的就这破号?连个黄金AK都没有,有什么舍不得的?】 蜻蜓点火:【只会在屏幕后面当垃圾是吧?】 蜻蜓点火:【你爷爷的号就在这儿,我看你能不能给我删咯。】 身娇体软一碰就倒:【废物废物废物。】 身娇体软一碰就倒:【删号删号删号。】 神爷被三个人骂的不敢出头,又对骂了一会儿,索性销声匿迹。 康蓉看他被人骂了,高兴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啾啾,我妈喊我出去吃饭,我先下啦。” 等她下了之后,谢烟鹂问蒋兆:“你还打吗?” 蒋兆说:“打。” “你还有朋友一起来吗?” 蒋兆似乎迟疑了一会儿,说:“有。” 然后拉进来一个人。 小甜糯:【哈喽,美女[叼玫瑰]】 谢烟鹂:…… 怪不得刚刚看着眼熟。 一颗小盐粒:【丛云?】 小甜糯:【哈哈,是我!】 小甜糯:【看到我刚刚替你骂那个狗屎神爷了吗?】 小甜糯:【我们和他单挑,他被我们打的像狗一样。】 小甜糯:【老大还想亲自出手呢,完全不需要,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下一刻,系统提示:小甜糯已被踢出队伍。 谢烟鹂:? 谢烟鹂纳闷道:“你怎么把他踢了?” 蒋兆淡淡说:“话太多。” 然后又拉进来个人。 这次是那个蜻蜓点火,进来之后,拘束地打了个招呼。 蜻蜓点火:【老大好。】 还挺懂礼貌的嘛。 谢烟鹂还在考虑要不要也和他打个招呼,就看他很有礼貌地打字问。 蜻蜓点火:【这位就是大嫂吧?】 蜻蜓点火:【大嫂,请受小弟一拜!】 ……大嫂?! 谢烟鹂瞳孔地震,一瞬间脸就红了。 还好蜻蜓点火也步了小甜糯后尘,被蒋兆踢了出去。 再进来的身娇体软一碰就倒大概是被提前教育过,进来之后一声不吭,整局游戏勤勤恳恳,捡到好装备先送给谢烟鹂,谢烟鹂不要再给蒋兆,蒋兆也不要的话,他自己才会用。 堪称是打工界的一朵小红花。 一晚上谢烟鹂的战绩突飞猛进,不但升上了“王牌”,更是一次次刷新自己的场伤记录。 结束时,蒋兆问她:“明天还打吗?” 她意犹未尽:“打!” 他“嗯”了一声,又说:“这个号分段低,拖你的后腿了,明天我换个号。” 这还拖后腿?! 打了一晚上,谢烟鹂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蒋兆确实之前没怎么打过手游。他打的是电脑版的端游,而且打得还挺牛逼,属于榜上也能查到的类型—— 这些情报,都是身娇体软一碰就倒提供的。 谢烟鹂大惊失色:“不用!兆爷,你这还算拖后腿的话,明天是要带我飞升吗?” 蒋兆只是一笑,换了个话题:“微信上给你发了点东西,记得看,下了。” 谢烟鹂乖巧道:“兆爷再见~” 说完,因为急着去微信看蒋兆给她发了什么,瞬间就下线了。 等谢烟鹂下线了,身娇体软一碰就倒才怯生生开口:“大哥,我今晚表现怎么样?没惹大嫂生气吧?” 蒋兆“啧”了一声:“谁教你们这么喊她的?” “丛哥啊。”身娇体软一碰就倒嘿嘿一笑,“嫂子枪打的挺准,脾气也好,还会给我分装备。” 蜻蜓点火喊她“嫂子”的时候,她半天没说话,肯定是害羞了。 可是也没生气。 蒋兆轻笑一声,淡然道:“是,你们嫂子,脾气确实不错。” 作者有话说: 蒋兆:先把名分定下来 第50章 谢烟鹂打开微信, 看到蒋兆发来了几张截图。 游戏界面,巨大的一行字:确定删除[神爷]账号? 确定/取消。 下一张。 确定。 再下一张:该账号已删除。 最后一张是微信聊天记录。 张神成:【账号已经删了,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下次一定不嘴贱了。】 张神成:【我为我游戏里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的歉意, 我一定好好做人!】 竟然是刚刚游戏里那个人的道歉! 谢烟鹂诧异地问蒋兆。 一颗小盐粒:【他怎么会乖乖删除账号,还道歉的?】 Caesar:【他不是说自己是游星工作室的。】 Caesar:【我查了,他确实是。】 Caesar:【很巧, 众锋也有游星工作室的一点股权。】 更巧的是, 众锋太子爷就在这里。 谢烟鹂懂了。 一颗小盐粒:【原来是仗势欺人。】 Caesar:【嗯?】 一颗小盐粒:【我仗势欺人, 兆爷威武!】 一颗小盐粒:【[谄媚][谄媚][谄媚]】 - 蒋家老宅。 蒋轻酬正皱着眉看今日的公司简报,一抬头, 看到自家不苟言笑的孙儿正对着手机笑得一脸灿烂。 蒋轻酬咳了一声:“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蒋兆将手机锁屏,笑容收起, 淡淡道:“没看什么。” 鬼才信。 肯定是跟谢家那个小丫头在聊天。 唉,年轻人啊。 蒋轻酬故意问:“还有一年半就高考了,还是打算出国留学?” 蒋兆高中之前都在新港, 上的国际学校,一直以来的计划都是高考结束就出国留学。后来转回江城的学校, 照蒋轻酬来说, 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蒋兆只说:“再说。” “怎么再说呢?以前不是挺坚决的。” “因为……”蒋兆想起谢烟鹂的成绩, 难得有点头痛, “计划赶不上变化。” 说完, 起身。 “我回房练琴了。” 蒋轻酬看他一手拿着手机, 刚刚站起身, 就立刻又去发消息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 瞧这臭小子恋恋不舍的样子,也不知道手机那头聊得什么,把他的心给牢牢拴住了。 - 手机这头的谢烟鹂,整个春节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没往外跑。 谢仲华还觉得很奇怪:“往年回来,你不总喊着无聊,今年怎么这么乖?” 谢烟鹂抬起头,抽空对他笑一笑:“因为人家长大了,更懂事了嘛。” 然后连忙低头,继续打游戏。 谢仲华看她这幅火急火燎的样子,替她剥了个橘子:“头抬高点,别近视了。” 女儿爱打游戏就打吧,总比这么冷的天乱往外跑要好。 谢烟鹂吃一口橘子,酸得脸都皱在一起,还和蒋兆说:“快来,我观察过了,这儿没人。” 今天难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线,谢烟鹂现在已经是超级王牌了,冲分冲的有点累,两个人开了双排休闲一下。 蒋兆操纵角色跟在她身后爬上了地图尽头的教堂,谢烟鹂又说:“往东边看。” 同一时刻,游戏时间正好进入午夜十二点整。 星斗满天,自银河尽头跃升出一条碧绿色的光带,柔软地漂浮在钴蓝色的天幕上。 “我上次发现,这里能看到第一缕极光。”谢烟鹂洋洋得意,凝视着极光却又走了神,“真漂亮啊。等高考结束,我一定要去看一看真正的极光。” 蒋兆也望着极光,却又不止看向极光,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他翘起唇角,温柔地说:“好。” 到时,我们一起去看。 两个人一起沉默下去,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游戏里的极光,从一条,渐渐布满整个天空。 世界布满了瑰丽的绿,如同巨大的翡翠,潋滟地跳动着无数细碎的光粒—— 不得不说,游星工作室实力确实不错,至少美工和审美都很到位,做出来的游戏观赏性也极佳。 不过再好看的景色,也只有第一眼最激动人心。 谢烟鹂看了一会儿,就有点百无聊赖,问蒋兆说:“对了,你高考准备考哪所大学?” “没想好。”蒋兆回答,“怎么忽然问这个?” 还不是前两天,期末考试成绩下来了。 学校开家长会,因为谢烟鹂和谢仲华在外地,所以是以短信形式通知的。 短信上,除了谢烟鹂的成绩和名次,还有年级前三的成绩。 第一名,没有悬念,又是蒋兆。 而谢烟鹂的名次……真是不提也罢。 现实对比太惨淡,谢烟鹂忽然有点不高兴:“想到就问了。你们学霸不都是对自己的人生有很明确的规划,怎么会没想好要考哪里?” “也不是我想考哪里就一定能去。” 谢烟鹂磨牙:“别跟我整故作谦虚这一套。” 全校第一还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让别人怎么混? 蒋兆听出她声音里的不悦,却又觉得有点好笑,勉强忍住不笑出来,语调平静地回答说:“因为一些意外,所以原定计划更改了。” “哦。” 蒋兆问:“你生气了?” “没有。” “你呢?” “嗯?” “你想考哪所学校?” 谢烟鹂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托着腮,思考了半天,沮丧道:“我也没想好。” 蒋兆是选择面太广,她刚好相反,按现在的成绩下去,好像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要么花钱出国,要么花钱上一所末流大学。 哪一个选择,听起来都…… 不太酷。 谢烟鹂泄了气,往旁边移了移。 两人本来肩并着肩,她一动,角色之间就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看起来有点突兀。 蒋兆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变化,有些疑惑地皱起眉来,刚要说话,却听到了“砰”地一声闷响。 同一时间,谢烟鹂惊呼说:“手丨雷!” 下一刻,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两人一起,惨遭淘汰。 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摸到了楼下,丢了个手丨雷上来,把他们给连锅端了! 看着屏幕上大大的“已阵亡”,谢烟鹂心中满是愤怒,直接退出了游戏。 靠! 两个超级王牌被人一颗手丨雷做掉。 说出去也太丢人了! 当然……也不只是丢人。 谢烟鹂推开窗,清冽的空气一瞬间透了进来,清澈的风里,她有些发热的脸终于渐渐冷了下来。 她好像生气了。 因为什么? 因为…… 因为她忽然发现,照这样下去,自己注定,是没办法和蒋兆上一所大学的。 她不可能让蒋兆陪她一起堕落,去念那些末流的学校。 人该向上,如一株树,如逆流的鱼,注定一路前行至更远的方向。 而不是如一坨烂泥,永远望向井口渺小的天空。 可她为什么想要和蒋兆念一所大学? 她想要的,只是和蒋兆念一所大学而已吗? 谢烟鹂沉默许久,想到游戏里,蜻蜓点火喊她的那一声“嫂子”,本来已经降下温度的面颊,忽然又滚烫起来。 楼下,谢仲华喊她:“下来喝甜汤了。” 谢烟鹂叹了口气,将满脑子纷乱的思绪丢到一边。 打不过就不打,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她谢烟鹂做人的原则就是,不难为自己。 - 从这天起,谢烟鹂就没再上游戏。 除夕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谢烟鹂跟着谢仲华两人亲手做了十六个菜,寓意着来年万事如意,六六大顺。 两个人,做十六道菜,哪怕谢仲华厨艺在高超,最后一道菜上桌后,两个人还是端坐在长桌边,沉默了半天。 良久,谢烟鹂说:“爸爸,明年咱们还是喊外卖吧。” 谢仲华叹口气:“别瞎扯。咱们这儿的传统,年夜饭就是要亲手做。” 她都累得不想吃饭了。 可谢仲华年纪越大越看重这些所谓的老传统,谢烟鹂认命,只好陪着老爹。 谢烟鹂起身,问谢仲华:“喝什么?” 谢仲华说:“既然是过年,那就喝点……” 谢烟鹂抢先道:“可口可乐吧,寓意明年笑口常开。” 很吉利,很符合老传统。 想喝点小酒的谢仲华:…… 谢仲华蔫蔫道:“那就可口可乐吧。” 吃完饭,谢烟鹂乖乖陪着谢仲华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这也是老传统了。 谢仲华还回忆说:“当时我和你妈结婚第一年,经济困难,买的电视特别小,屋子也小,沙发也小,我们两个挤在一起,你妈还坚持做了十六个菜……你妈手巧,一颗菜心也能做出一盘菜来,她要是看到咱们现在吃的这些,肯定要生气了。” “为什么生气?” “嫌弃我手艺不行,暴殄天物呗。” 谢烟鹂轻轻地笑起来,谢仲华又说:“不过那个时候,盘子可全是我洗的。洗到一半,你妈就喊我出去看电视,说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女歌手出来唱歌了。她喊我,我能不出去吗?结果赶出去你妈又生气了,说我这么喜欢这个女歌手,怎么不娶人家?” 谢仲华说着,有些委屈:“你说你妈这不是无理取闹吗?就算我想娶,人家也要愿意嫁给我啊。” 谢烟鹂凉凉道:“爸爸,我要是妈妈,我一定要揍你。” 谢仲华“嘶”了一声:“你以为你妈没揍啊?她学跳舞的,下手没轻没重,我身上天天青一块紫一块的。” 谢烟鹂哈哈大笑,谢仲华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 手机忽然响了,谢仲华低头看了一眼,谢烟鹂问:“怎么了?” “你二叔他们喊我去打麻将。”谢仲华表功说,“我拒绝了,要陪女儿看春晚的嘛。” 谢烟鹂:…… 谢烟鹂说:“不然你还是去打麻将吧。” “不行!”谢仲华很坚决,“爸爸得陪着你。” 看了两个节目之后。 谢烟鹂诚恳地说:“爸爸,求你去打麻将吧。” 这节目也太难看了! 谢仲华在谢烟鹂的强烈要求下,不得已出门打麻将,还一直问她:“你真的不跟爸爸一起去?” “不去。”谢烟鹂也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了,“我还有事儿呢,你快走吧。” 女儿不需要他了,还赶他走。 谢老板又伤心了qaq 作者有话说: 小谢第一次开始思考,未来的方向了~ 下一章整点浪漫的! 第51章 谢烟鹂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继续向着山上爬。 这些年谢仲华虽然都在江城打拼,可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他花钱不光修了房子, 还包下这座山头, 也不拿来种东西,只是修了路,方便闲着没事儿来爬山。 哦对, 还修了路灯。 谢烟鹂靠在路灯边休息, 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还挺亮。 谢老板确实不是一般的暴发户, 他花钱的思路,还是很典雅的。 断断续续爬了快一个小时, 谢烟鹂总算爬上了山顶。 这里的山,不算很高,可是连绵起伏, 连亘成大地深沉的浪。 谢烟鹂极目远眺,欣赏了一下远方的万家灯火,半天, 感觉风吹的有点冷,缩了缩脖子, 从怀里拿出一枚穿着红绳的许愿牌, 往最高的那株树下走去。 树是茶树, 已有千年历史, 如今枝繁叶茂, 山下栽种的全是矮小的灌木树丛, 唯独这一株, 望去几乎高耸入云。谢烟鹂站在树下抬头仰望, 星空被树冠所遮挡,她看不清楚,拿出手机想要照明。 却看到半小时前,蒋兆给她发来的消息。 Caesar:【在干嘛?】 这几天两个人没怎么聊天,谢烟鹂看到他,心里总有点闷闷不乐,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他看出来了,就也不怎么打扰她。 今天除夕,居然突然问她这个? 谢烟鹂故作淡定。 一颗小盐粒:【没干嘛。】 明明回复的是半小时前的消息,可蒋兆几乎秒回。 Caesar:【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视频通话吗?】 他还是第一次提出和她视频! 谢烟鹂第一反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今天是新年,辞旧迎新,按照谢老板的指示,谢烟鹂穿了一件大红的斗篷,袖口领口都镶着一圈白白的兔子毛。 按谢老板的话说,走出去,很能撑一撑场面。 谢烟鹂又捋了捋头发,这才回复蒋兆。 一颗小盐粒:【勉强同意了。】 下一刻,视频通话的邀请就发送了过来,谢烟鹂找了个显瘦的角度,摆出一副“我很忙的抽空和你视频一下”的表情,按下了同意键。 屏幕上,蒋兆的脸出现在那里,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头发梳得整齐,有两缕不大听话,垂在额角,被他反手捋了上去。 好久没见,谢烟鹂先愣了一下。 奇怪,以前他也这么帅吗? 她想不起来,好像印象里他一直都很帅,可也不像现在,谢烟鹂看到他,心脏跳动的就格外快,简直有种震耳欲聋的雀跃。 他看她不说话,先对她笑了起来:“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 隔着千山万水,声音也变得模糊,又好像是一支羽毛,拂过耳垂。 谢烟鹂咳了一声:“怎么突然要视频。” “想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他抬起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差五分钟。” 谢烟鹂下意识也去看时间。 还差五分钟,就十二点整了。 谢烟鹂忽然想起正经事:“等我一下!” 他说了一声“好”,谢烟鹂就把手机放在一旁,将许愿牌笼在掌心,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拜了三拜,而后向上用力一抛。 许愿牌划过天空,在离树枝很近的地方又掉了下来。 谢烟鹂有些失望,连忙捡起来拂去灰尘,再抛,又掉了。 手机里,蒋兆问她:“你在扔东西?” “许愿牌啦。”谢烟鹂抽空和他解释,“我爸爸说,只要在除夕夜零点前许愿,然后把许愿牌丢到树上,来年愿望就可以实现。” “是吗?”他大概是在露台上,向后倚了倚,靠在雕花的围栏上,“如果不丢许愿牌呢,许的心愿也能成真吗?” 谢烟鹂不确定道:“心诚则灵吧。” “那我一会儿试试看。” 谢烟鹂有些双标:“没想到你也这么迷信。” “彼此彼此。” “你想许什么愿?” “你先说。” “说出来就不灵啦。” 他笑起来:“所以我也不能告诉你。” 谢烟鹂“哼”了一声:“小气鬼。” 他却提醒她:“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还有两分钟。 谢烟鹂不再迟疑,把手机捡起来,活动一下身体,捋起袖子,然后…… 手脚并用地往树上爬。 要是谢仲华在这里,肯定又要吹胡子瞪眼了。 毕竟谢老板的目标就是把女儿培养成名门淑女。 而不是一只可以灵活爬树的野猴子。 可惜这里没有目击证人,手机被她塞在口袋里,蒋兆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还有布料摩擦时传来的窸窣声。他耐心地等着,等手机被拿出来的时候,谢烟鹂已经洋洋得意地坐在树干上,正抬手将许愿牌挂在树梢上。 爬得高了,月亮的光也落了下来,如流水般涤澈过她的面颊,她的脸在风中被冻得有些发白,像是一颗柔润的玉梨,汁水饱满,甜蜜动人。 许愿牌挂好,被风吹了,轻轻地晃动,蒋兆隐约看到上面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谢烟鹂,另一个…… “还差三十秒。”谢烟鹂坐在树干上,晃着腿笑嘻嘻地和蒋兆说,“要不然这样,咱们两个的愿望,一人说一半。” 这次,他答应了:“好。我们谁先说?” 谢烟鹂在这个方面很大度:“那我先说吧。我希望,我来年可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至于为什么要好好学习,她没有说,这个愿望,就算是只说出来一半儿。 蒋兆沉吟片刻:“看来,我们的愿意很接近。” “你成绩已经这么好了,还要好好学习?” “不。”他眼睛弯起来,“我是希望有个人可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烟鹂一愣,有些迟疑地问:“你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可他偏偏不讲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 谢烟鹂不高兴地低下头去,听到他说:“谢烟鹂,抬头。” 明明不想抬的,可听到他的声音,她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就看到屏幕上,一簇烟花正抛向幕布般的天空,下一瞬,已绽成了一朵巨大的烟花。 新年的钟声自远方响起,响彻九州大地。 无数烟花同一时刻升空,千朵万朵,将银河压入人间的影中。 蒋兆凝视着她,眼中倒映着无数的光彩。 一瞬盛放,一瞬湮灭。 明明烟花那样美,可她的眼睛却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她忽然觉得热,又生出想要逃跑的念头,还好克制住了,问他说:“你给我打视频,是为了让我看烟花?” “不是为了让你看烟花。”他说,“我想要和你一起,看烟花。谢烟鹂,新年快乐。” 他的目光也如烟花,专注而热烈,炽热着燃起一团火。 谢烟鹂再不能动弹,只能那样呆呆地看着他,如同自投罗网的小兔,一步一步,走入猎人张开的拥抱。 许久,她小声说:“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到了。”他也将声音压低,低得那样温柔,“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谢烟鹂几乎忘了自己还在生气,被他提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那莫名其妙,没有来由的怒气。 她不想当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下意识反驳说:“我才没生气。” “谢烟鹂。”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说,“一起看过烟花的人,会在一起很久。我们……念一所大学好吗?” 远方天际,星芒闪烁,如钻石生辉,群山寡言,树林被风吹拂,响起浪涛似的声响。 树梢上挂着的无数串风铃,也在松涛声中,轻盈地发出细碎而清脆的乐声。 这一瞬光阴似箭,天上人间。 谢烟鹂坐在树上,又如行在云中,望着他,却又从他眸中,望见满满的自己。 谢烟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连声音都微微颤抖,却也忍住羞涩,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好。” 他的唇角挑高,笑容极深,眸中光影闪动,像是只是她一个字,就可点燃他心底的全部快乐。 “谢烟鹂。”他说,“不许反悔。” “我才不会反悔。”她却又忽然生了气,“蒋兆,你为什么要学习那么好啊!” 要不是他学习这么好,她的压力也不会这么大!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许愿让我的成绩下降?” 谢烟鹂一愣。 靠,还能这样? 她哭丧脸说:“我忘了。” 他嗤的一声笑了:“要不要改一下?” 谢烟鹂认真地犹豫了半天:“还是算了,时间都过了,万一我换来换去,老天爷生气了怎么办?再说……我也不能拉着你退步啊。” 她只会希望他更好,一步一步,走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怎么会舍得要他落入尘埃? 谢烟鹂道德素质很高,当然不能干这种事。 可又生气,他要是没那么好就好了。 蒋兆看着她,她今晚将长长的发梳成左右两个丸子头,发绳上还带着两个毛茸茸的白团子,她也是毛茸茸的,额头上细碎的绒毛被风吹动,皱着眉,雪白的齿咬住下唇,像是在生气,又好像是在撒娇。 她就是有这样的天分,一言一语,都让人想要屈服。 像是蜜桃,又如草莓,无论如何,都这样绵软可爱。 谢烟鹂忽然听到蒋兆喊她说:“谢烟鹂。” 她抬起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只是忽然,很想见你。” 不是这样隔着屏幕、隔着烟花、隔着燃尽了的月色,和天涯的朝夕。 而是面对面,近在咫尺,足以将人拥入怀中。 谢烟鹂轻轻地笑了起来,却又有点小小的伤心,小声对他说:“真想快点开学啊。” 那样,就能早一点见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蒋兆向你提出了关于未来的邀请 [同意or拒绝] 第52章 这一个年过得谢老板很舒服。 首先, 回到家乡,青山绿水,看着心里就舒服;其次, 去年抓住机会, 混进了旧城改造的班底, 搭上了众锋这艘巨轮,大树底下好乘凉,来年, 转眼就要发大财。 第三…… 谢仲华仰头向着二楼喊:“谢烟鹂, 下楼吃饭!” 半晌, 听到谢烟鹂虚弱道:“……卷子还没写完,等会儿。” 第三就是自家女儿, 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突然就开始好好学习了。 春节都没过完,就买了一大堆教辅资料回来, 成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学得连饭都不吃。 谢仲华一边欣慰,女儿总算懂事愿意学习了, 一边又有些忧心忡忡,学得这么努力, 把身子都学坏了怎么办? 哎呀呀, 这甜蜜的烦恼。 谢老板微微一笑, 和蔼道:“那你先写, 别累着自己。” 房间中, 谢烟鹂双眼无神仰望天花板, 面前的草稿纸上, 一片空白。 听到谢仲华的声音, 也一动不动。 靠…… 学习怎么这么难啊? 谢烟鹂虚弱地看向数学课本。 公式不难记,例题也不算难。 可为什么书上教一加一等于二,卷子上的题目就是让人算出宇宙飞船的加速度啊! 她钻研了这么久,别的科目还算有点头绪,可数学真的是一窍不通! 谢烟鹂不服输的精神,在数学面前也败下阵来。 她崩溃地挠了挠头发,把一头乌黑的长发挠成一团鸟窝,这才没精打采地看向手机。 Caesar:【我又出来遛猫了。】 Caesar:【今天新港下了雨,湿度高,Tiger很不喜欢,一直在舔毛。】 Caesar:[图片] 照片上,Tiger正在拼命舔毛,蒋兆蹲在它身边,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却又竖起两根手指,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谢烟鹂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又连忙把照片下载下来,免得蒋兆撤回。 一颗小盐粒:【下雨怎么不打伞?】 Caesar:【小雨,没必要。】 一颗小盐粒:【唉,数学好难。】 一颗小盐粒:【我两天了,连一个公式都没学明白。】 一颗小盐粒:【[委屈][委屈][委屈]】 蒋兆轻笑一声。 Caesar:【等开学,我教你。】 谢烟鹂眼睛里又有光了。 一颗小盐粒:【不会太麻烦你吧?】 Caesar:【是有点儿。】 一颗小盐粒:【?】 当她打出问号,不是她有问题,而是他有问题! 看到满屏问号,蒋兆就能想象出她皱着眉,两片唇抿得紧紧的,唇瓣有些失了血色,面颊却又泛起了淡淡的红。 要人想要靠近,轻轻咬上一口。 他翘起唇角,故意说得引人遐思。 Caesar:【想想开学之后,怎么贿赂我吧。】 - 三月初,天朗气清,性急的桃花已经绽开涟漪,如同细碎的淡粉色云霞,骄矜地堆叠在梢头。 下课铃响起,操场上,原本空无一人的枣红色跑道上,几只小雀叽叽喳喳地蹦跳着飞入蓝天。 谢烟鹂坐在窗前,托腮望向长空,身旁宋程程问她:“你上次说要好好学习,那以后也要留下上晚自习吗?” “不留下。”谢烟鹂余光看到蒋兆起身往外走,也站起来,随手把桌上的文具和书都拂到书包里,“我请了家教,一对一。” 宋程程犹豫一下:“你在哪里找的老师,要不……我把我的家教介绍给你?” 小学霸最珍惜的就是她的家庭教师,毕竟,在一中竞争激烈,如果分享出去,相当于给自己培养了竞争对手。 谢烟鹂哈哈一笑:“不用不用,保证靠谱。” 宋程程总算放了心,看谢烟鹂急匆匆地跑出去,忽然有点好奇,不知道谢烟鹂找的老师,和她的老师,究竟哪一个更厉害。 谢烟鹂出了门,看到蒋兆倚在墙边等着她。 她目不斜视,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向着校门口走。 身后蒋兆嗤笑一声,也没喊她,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出了学校,进了巷子,周围没有人了,谢烟鹂这才笑嘻嘻地凑到蒋兆身边:“咱们就在网吧上课啊?” “嗯。”蒋兆看她一眼,“离我那么远,怕被人看到?” “有点儿吧。”谢烟鹂倒是老实交代了,“被别人知道我要好好学习,万一成绩没提高,不是丢死人了?” 蒋兆没想到她在纠结这个,一时啼笑皆非:“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没提高。”他说,“有我在。” 他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谢烟鹂只在心里小声嘀咕,蒋大爷根本不懂别人学习的苦,真以为个个都像他一样,脑袋瓜那么聪明,学一遍就能名列前茅? 可她很识时务,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抢先一步上前,替蒋兆把门打开:“请吧,蒋老师。” 谢烟鹂来了几次,回网吧就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进去之后好奇道:“丛云呢?” “他有事儿。” 被赶出去不准回来的丛云:qaq 人家真的不会打扰你们两个啦! 谢烟鹂遗憾道:“那今晚一起吃饭,他也不在?” 蒋兆挑了下眉:“谁说今晚要一起吃饭了?” 谢烟鹂震惊道:“你把我带来这里,居然不让我吃丛叔做的饭?!” 她一脸“你好无情”的表情,把蒋兆给逗笑了:“看你表现。学得不好没饭吃。” 怎么还这样! 谢烟鹂无精打采地坐下,把自己的一堆漂亮文具给摆了出来,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袖子撩高,露出瘦削有力的手腕,苍白皮肤下,是苍青色的脉络,优雅地连绵向更深的地方。 谢烟鹂盯着手出了神,下一刻,那只手却敲了敲桌子—— 上的卷子。 “一个小时。”蒋兆把试卷推到谢烟鹂面前,收回了手,“都是基础题,我要先了解你究竟会多少,才能接着往下教。” 很有道理,非常合理。 只是…… 谢烟鹂大眼一扫,生出一些苍凉之感。 好像整张卷子,都没有几道她会的题目。 谢烟鹂认命,埋头开始努力写卷子,蒋兆将椅子转了个边,对着电脑开始看K线。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半小时后,谢烟鹂将卷子还给蒋兆。 “做完了。” “做完了?” “做完了!”谢烟鹂强调说,“我把会的都写了。” 蒋兆扫了一眼。 很好,试卷很干净整洁。 红色水笔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蒋兆在卷子上勾了个对号。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谢烟鹂很吃惊:“还有好消息?那我先听坏的吧。” “坏消息是,你高中数学掌握的部分,确实不多。” “那好消息呢?” 蒋兆看了她一眼,微笑说:“好消息是,你掌握的那部分,都做对了。” 谢烟鹂:…… 谢烟鹂干笑两声:“谢谢蒋老师夸奖。” “没夸奖你,实事求是。”蒋兆不必翻书,仅凭记忆就能指点谢烟鹂,“第一题,对应的高一上册第三章第十四页的公式。” 谢烟鹂连忙掏出课本,哗啦啦翻到第十四页,蒋兆却又伸过手来,将书从她手中抽了过来,将公式下面的某道例题标注出来:“这两道题目是一个类型,书上有讲解,你可以看懂吗?” 这时在考察她的……理解能力? 谢烟鹂油然生出一种紧迫感。 当差生可以,但不能让蒋老师误会她理解能力差,脑子不好用。 谢烟鹂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例题,再对照试卷的题目,惊奇地发现,确实是一样的,只是变换了一下题干而已。 蒋兆适时道:“看明白就试着做一下。” 谢烟鹂刷刷两笔,就把题目给解了出来,蒋兆单手在答案上打了个对勾:“正确。第五题,高一上最后一章第六十七页的公式,和第三道例题相似。” 谢烟鹂依样画葫芦,和上一道一样,轻松攻克。 蒋兆从头到尾,没有替她讲解一道题目,整张试卷,全靠谢烟鹂自己看书,就全做了下来。 最后一道题目,谢烟鹂对照公式,却卡了壳,苦思冥想半天,小声喊蒋兆:“蒋老师。” 蒋兆看起来像是在认真钻研股市,却在谢烟鹂喊她的第一时间转过头来:“怎么了?” “这道题我不会。”谢烟鹂皱眉,“我代入了公式,也按照例题的步骤去算了,可是得出的答案是错误的。” “你怎么知道错了?” 谢烟鹂死鱼眼:“怎么算,老太太也不能每小时行走五百千米吧。” 就算是蒋兆这样的冰山,也没忍住笑了出来,谢烟鹂“哼哼”道:“蒋老师,别光顾着笑啊,帮帮忙,讲解一下?” 却见蒋兆起身,在她身后俯下身来,接过她手中的笔,像是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 “这道题有点超纲。”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的、悦耳的,震颤着,撩拨心弦,“要再额外套用一个公式。” 谢烟鹂感受到一抹影子落在面颊上,是从他的身上投下的一痕浪涛,笔握在他修长的指间,在纸上响起沙沙的声音。 离得近了,连他身上淡淡的琥珀同柠檬气息都那样分明,谢烟鹂忍不住屏住呼吸,听到他说:“谢烟鹂,看题。” 她慌张地低下头,唇却恰好擦过了他的手背。 蒋兆猛地顿住,却又若无其事说:“抱歉,出这道题的时候有些走神。” “没,没事。”谢烟鹂有些结巴,看蒋兆神态自若,只好也装作淡定,“这些题都是你自己出的?” 他“嗯”了一声:“抽了最经典的例题,让你大致了解一下这些公式和体型。其实高中的数学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把公式吃透了,剩下的也就是多做习题。” 谢烟鹂被他说得,渐渐忘了刚刚的意外:“怪不得我做自己买的练习册的时候,就算知道该套用公式,也解不出来,今天做得倒是轻松。” 她还以为自己忽然变得聪明了呢。 蒋兆问她:“你上高中之后,就没听过课吧?” “没有……” “从基础开始。”他微微一笑,“你已经足够聪明了,谢烟鹂,剩下的,只是需要努力而已。” 他笑的时候,眼尾的那颗小痣也轻轻扬起,侧脸俊朗到不可思议。 谢烟鹂忍不住向着一旁瑟缩,可是稍稍一动,碰到的却是他撑在桌上的另一条手臂。 她如同在他股掌之间,这样的方寸之地,退无可退。 谢烟鹂只能说:“我会努力的。” “乖女孩儿。”他的唇几乎贴在她的耳上,可是分明没有,只有方兴未艾的热,被呵了过来,让她整个人,都成了一汪蜜糖,连他在说什么都几乎听不清楚,“这个假期很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我很想你,谢烟鹂。”他的唇角翘起,凝视着怀中少女泛红的柔软面颊,温柔地问道,“你呢,也期待着见到我吗?” 作者有话说: 蒋老师开始撩老婆了~ 第53章 如同一场蒙昧的迷梦, 有琥珀的清香同无数扑簌着翅膀的蝴蝶。 可仔细去听才知道,原来不是蝴蝶,是他的声音, 震荡着空气, 落入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还在梦里, 被他引诱着,说出那句话来:“我……我也很想你,整个假期, 都想见到你。” ——或许不是被他引诱。 谢烟鹂轻轻咬住下唇, 想要推开他, 可手落在他的手臂上,却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袖, 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拉来。 更近了,近得彼此眼中再容不下其他。 世界蜷缩成花,他的视线, 落在她被咬的嫣红的唇上,手背上,似乎还有柔软的触感, 浅尝辄止,已经要他心底生出兽来, 叫嚣着, 要将怀中的甜蜜吞入腹中。 可到底, 蒋兆还是松开了手。 他直起身一刹那, 似乎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谢烟鹂下意识有些失落, 可旋即反应过来。 两个人怎么学着学着, 差点, 差点…… 差点亲上去了! 再待下去,一定要出大事。 谢烟鹂慌乱地把收拾书包:“今天,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蒋兆没有反对,她就往外跑去。 身后,他却忽然喊她:“谢烟鹂。” 她猛地站住脚步,立在门口,像是一尊雕像,心跳加速,撞击着胸膛,几乎发出冰凌破碎般的声响。 他喊住她,是要干什么? 不会是想…… 继续刚刚的…… 她是不是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脚步自有主张,背信弃义地领着她转过身去,隐隐有些期待地看向他:“嗯?” “你不会以为,今天就这么结束了吧?” 果然没那么简单就结束嘛! 谢烟鹂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迎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神,淡淡道:“这是我替你留的作业,今晚写完,明天给我批改。 谢烟鹂:…… 谢烟鹂:“啊?” 手中,已经被他放入一摞试题册,他闲闲挑起半边眉锋,若有所思道:“不想做?” “想……”谢烟鹂磨牙微笑,“谢谢蒋老师,我一定不辜负你的辛苦,好好做题。” 一字一句,都咬牙切齿。 恨不得当场咬蒋兆一口。 蒋兆却只是微微俯身,向着她伸出手来,掌心里,是她忘了拿走的水笔。 “真的不留下吃饭?丛叔做了你喜欢的红焖牛腩。” 谢烟鹂犹豫一下,到底还是脸皮不够厚:“不了。” “那……”他又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冷冷道:“也不用。” 但如果他坚持的话,她就同意了。 可蒋兆说:“好,我帮你叫车。” ……! 算你狠! 谢烟鹂瞪他一眼,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晚上,谢烟鹂在房间里埋头做题,等把卷子做完,已经接近凌晨。 她打个哈欠,欣赏了一遍自己写完的试卷,一时神清气爽。 瞧瞧,这卷子,写得满满当当,真是赏心悦目。 手机被她倒扣在桌上,她拿起来定闹钟时,看到三小时前,蒋兆给她发了消息。 不会是临时布置作业的吧? 谢烟鹂心头一紧,连忙点开,却看到了一行出乎意料的话。 Caesar:【想离你更近,可不是现在。】 Caesar:【谢烟鹂,我们来日方长。】 如同一颗流星,猛地坠落入春日的夜晚,一时火光四溅,草长莺飞。 他的声音、他的呼吸,还有那离得近了,身体上遮挡不住的热度,都在这一刻,于记忆中苏醒。 谢烟鹂凝视着屏幕,如凝视珍珠,眸中明亮,映出未来万千光彩。 他们来日方才,所以他才不肯这样轻慢地亲吻她。 而是要等,等到足以为彼此的未来负责的时候,才会将那珍之重之的一吻,烙印在唇上。 唉。 谢烟鹂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有些烦恼地想。 真想快点十八岁啊。 - 蒋兆端着水杯,从房间出来,正好遇到楚双枝在厨房泡咖啡。 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楚双枝奇怪道:“你怎么一回来就去洗澡,还洗的冷水澡?” “没什么。” “知道你们年轻人火力旺,可洗冷水澡也不怕着凉吗。” 蒋兆不知想到什么,略显苍白的面上,竟然浮起一点伶仃的红色,垂下眼睛,半晌,才说:“天气热。” 才三月,已经热到这个地步了吗? 楚双枝有些难以理解年轻人都在想什么,看蒋兆要来倒咖啡,连忙制止说:“不许喝这个,晚上睡不着觉怎么办?” 说着,打开冰箱,给蒋兆拿了一瓶牛奶。 蒋兆有些无语,还是接了过来。 楚双枝这才说:“你最近没玩股票?” 蒋兆把吸管插入利乐包中,淡淡道:“你要问?” “不是我。”楚双枝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你爸问的。” “那就让他自己来问我。” “他倒是想呢!”楚双枝翻白眼道,“你把他给拉黑了。” 蒋兆这才想起,自从上次他被蒋鸿川强行带回家后,就把蒋鸿川给拉黑了,至今没有放出来。 蒋兆嗤笑一声:“我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蒋兆问,“然后我该去睡觉了。” 楚双枝也没想劝他,只是有点忧虑:“你爸还说,你不打算出国了?” “嗯。” “为什么?” 为什么? 蒋兆微微顿住,想起今天在网吧,他明明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视线却忍不住落在旁边的谢烟鹂身上,她俯身低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牛乳似的,将要泼洒出来。 她那样美,可他心中第一个念头,并不是要去亵渎,只是在想,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她就好了。 “因为,”灯光下,蒋兆神情变得柔软起来,“我还没有问她的意见。” 楚双枝的八卦雷达立刻动了:“她?谁?你恋爱了?” “我不早恋。” “切。”楚双枝鄙视说,“怎么还这么假正经,小心出手晚了,看上的小姑娘被人拐走。” “不可能。”蒋兆将手中空了的利乐包丢入垃圾桶中,语调平淡,却又稳操胜券道,“她只会是我的。” 再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他转身回房前,楚双枝还是喊住了他:“虽然我也很烦你爸,不过,你还是给他回个电话吧。他说要和你商量一下,有关旧城改造的事。你也知道,这个计划不只事关众锋,也和你母亲,和整个薛家有关……” 蒋兆只是摆了摆手,余下的话,楚双枝便咽了回去:“小兆子,别恨你爸爸。” “我不恨他。”蒋兆没有回头,“有爱才会有恨。” 所以,他不恨那个男人。 可他也很难去爱他的父亲。 - 自从有了蒋兆当老师,谢烟鹂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毕竟,蒋老师不但秀色可餐,而且课后还能免费品尝丛叔牌大餐。 实乃眼睛和嘴巴的双重享受。 好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这天放学后,谢烟鹂照旧往门外走去,却被蒋兆喊住:“等我一下。” “怎么啦?” “王老师找。” 最近这段时间,两个人放学都是一起去网吧。 谢烟鹂应了一声,他又说:“别乱跑。” “知道啦——”谢烟鹂没忍住笑了,“蒋老师,我又不是小孩子。” 蒋兆这才进了办公室,留谢烟鹂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栏杆上往楼下看。 半晌,办公室的门开了,谢烟鹂高高兴兴地转头,顿住。 只见办公室内涌出了一堆人,各个班的都有,谢烟鹂有点印象,应该都是尖子生。 最前面的王明明看到谢烟鹂,脚步一停,好奇道:“谢烟鹂,等谁呢?” 呃…… 谢烟鹂视线扫过人群最末的蒋兆,又看到一旁的宋程程,灵光一闪说:“等宋程程。” 王明明一边锁门,一边笑道:“你们两个小姑娘放学了天天一起走啊?” 谢烟鹂尴尬地应了一声,冲着宋程程眨了眨眼,宋程程也配合地出列。 两个人手挽着手,跟着大部队下楼,宋程程小声问:“你等的不会是蒋兆吧?” 谢烟鹂戳了她一下:“嘘——” 宋程程捂住嘴笑了起来:“就知道不是等我的。” “下次请你喝奶茶。”谢烟鹂撒娇说,“别生我的气哦。” 小学霸宽宏大量,才不会因为这个和她生气。 等出了学校,目送王明明蹬着自行车走了,谢烟鹂才松了口气,问蒋兆:“王老师找你们有什么事啊?” “有个竞赛。”蒋兆漫不经心说,“全校选人。” “你被选上了?” “要先考试,按排名推选。” 怪不得是一群尖子生在开小会。 不过他一个全校第一,被选上不是板上钉钉? 可看他的神情…… 谢烟鹂问:“你不想去?” “得奖的话,高考有加分。”蒋兆淡淡道,“我不需要。” 哇,这嚣张的态度。 不过拽有拽的资本,学神的境界不是她一个小小学渣可以理解的。 谢烟鹂感叹说:“要是你考得好,加分可以给我就好了。” 这样,她和他念一所大学的概率,也能增加一点。 蒋兆眼中浮起笑意:“可惜不行。” “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谢烟鹂伸个懒腰,夕阳中,纤细的腰肢如嫩柳般舒展。 冷不防身后的蒋兆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后一带,谢烟鹂摔入他的怀中,恰好避开了后方横冲直撞踩着滑板的几名初中生。 其中一个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啊姐姐。” 另一个说:“不过我们给你男朋友英雄救美的机会了。” 说着,嬉笑着你追我赶跑了。 谢烟鹂还挂在蒋兆臂弯里,闻言连忙直起身子,四下张望后,见没有熟人,这才心有余悸说:“还好没人看到。” 蒋兆半边眉毛扬起:“你怕被人看到?” “当然啊。”谢烟鹂觉得他问的莫名其妙,“万一被人误会,咱们早恋怎么办?你可是一中的高岭之花,传出去,我还不要被小妹妹们骂死。” “她们不敢。” 不敢什么? “我的人,她们不敢骂。”蒋兆看她还一脸小心谨慎的样子,索性握住她的手,“走了。” 手被人牵住,谢烟鹂手指在他掌心猛地蜷缩一下,可看他无所谓的样子,心也忽然淡定下来。 蒋老师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手指舒展,谢烟鹂试探着,反手去牵他的指尖。 蒋兆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侧眸看去,夕阳光中,她也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两人一前一后,渐渐并肩。 一道,没入深深的晚霞之中。 夜晚,谢烟鹂哼着歌从浴室出来,一边吹头发,一边拿起手机批阅微信里的未读消息。 却见她和宋程程还有褚羽的三人小群里,自己被@了一百遍。 不许掉头发啦:【@一颗小盐粒 @一颗小盐粒 @一颗小盐粒】 不许掉头发啦:【出来出来出来!】 不许掉头发啦:【急死我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X2:【你别催啦,她可能在忙。】 X2:【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呀。】 不许掉头发啦:【不会是和蒋兆出去约会了吧?】 这都哪跟哪? 谢烟鹂一头雾水,连忙回复褚羽消息。 一颗小盐粒:【怎么了?我刚补习回来。】 不许掉头发啦:【你可算出来了!!!】 不许掉头发啦:【你再不出现,我还以为你又被绑架了!】 一颗小盐粒:【人也不能倒霉两次吧!】 不许掉头发啦:【你和蒋兆,真的在一起了?】 一颗小盐粒:【啊?】 一颗小盐粒:【为什么这么问啊……】 谢烟鹂有些心虚。 她确实没和蒋兆在一起。 但真要说起来,也算不得完全清白。 褚羽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急吼吼回复。 不许掉头发啦:【你看班级群还有学校群里!】 不许掉头发啦:【不知道谁,偷拍了你们俩的照片发上来。】 不许掉头发啦:【现在,整个一中都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看,蒋兆为什么回家就洗冷水澡【。 第54章 【女财神爷才刚来一中一学期, 就把蒋大魔王给拿下了?】 【牛逼。】 【一中不是不许早恋吗?】 【人家兆爷是全年级第一,只许州官放火,懂?】 【懂个鸡毛菜, 人人平等, 吃你工人爷爷一记铁拳!】 【哎, 别骂人啊。】 【谁啊?女财神爷是谁啊?】 【老王怎么看?@高二一班班主任-王明明】 【谢烟鹂长得那么丑,根本配不上蒋少!】 【她配不上,你就配得上?】 【有没有人跟我解释一下, 到底发生什么???】 【吃瓜吃瓜吃瓜。】 【单走一个6。】 【蒋兆不就是个小白脸, 你们女的真肤浅。】 【怎么, 不喜欢蒋兆,喜欢你?喜欢你人丑学习差想的还美?】 …… 学校大群里允许匿名聊天, 一群人躲在手机后聊得飞起。 谢烟鹂一条一条看过去,终于看到了那张照片。 照片拍的平平无奇,甚至因为抓拍, 而显得有些模糊。 在一片金色的夕阳中,少女被少年拽入怀中,雪白的面颊上染着淡淡红晕, 抬眸望向少年时,满眼似乎都是爱意。少年面色冷淡, 可望向她时, 也有了难以言说的热度。 气氛微妙, 姿势过关。 如果主人公不是谢烟鹂本人就更好了。 小群里, 褚羽还在为她担心。 不许掉头发啦:【你打算怎么办啊?】 不许掉头发啦:【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居然偷拍。】 宋程程虽然也很担心, 却还是努力安慰谢烟鹂。 X2:【只是一张照片而已。】 X2:【而且就算真的谈恋爱了, 顶多请家长而已。】 不许掉头发啦:【可是学校本来就很反对早恋, 之前老王还说,如果有人知法犯法冥顽不灵,严重的要开除。】 X2:【褚羽,看私聊。】 然后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半天,大概是被宋程程教育过了,褚羽也开始安慰谢烟鹂。 不许掉头发啦:【我刚刚都是瞎扯的,烟鹂,你别当真。】 不许掉头发啦:【你和蒋兆刚替班级挣了荣誉,老王也肯定睁一只眼闭一眼啦。】 谢烟鹂本来有点烦,可是看两个好友都在努力开导自己,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一颗小盐粒:【不用替我担心。】 一颗小盐粒:【我和蒋兆真的没谈恋爱。】 闻言,褚羽和宋程程都松了一口气。 不许掉头发啦:【没谈就好。你不知道,之前学校出过一次早恋的,两个人私奔的时候,出了车祸,一死一伤,闹得很大。学校也是一朝被蛇咬。】 怪不得一中什么都很开明,唯独在这方面如此严苛。 宋程程却担心起别的事来。 X2:【照片既然是偷拍的,是不是有人盯上你们啦?】 X2:【马上就要挑选参加竞赛的人了,会不会……】 小学霸的重点抓得就是稳当! 谢烟鹂若有所思,看着学校大群里面,大半夜大家不睡觉还聊得火热,冷冷地用指尖敲了敲屏幕。 一颗小盐粒:【既然对面已经出招,那就说明他有所图谋。】 一颗小盐粒:【是人是鬼,我拭目以待。】 - 王明明又在发愁。 一大早起来,手机里有99+的未读消息,王明明本来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没想到点开一看,确实出问题了,只是不是他出,是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艺术生谢烟鹂,和他的得意门生全校第一的蒋兆出了问题。 正是青春年华,又是俊男美女,看对眼实在是太正常了。 王明明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硬要两个人合作表演节目,才弄得两个人日久生情? 随堂测试,王明明扫视全班,惊奇地发现,对学习一向不怎么上心的谢烟鹂居然在奋笔疾书,而上课时总在睡觉的蒋兆也破天荒没有睡觉,而是…… 在发呆?! 更准确地说,是在看着某个方向发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是谢烟鹂! 王明明:…… 王明明懂了,他的全校第一情窦初开,眼光还很高,一下子就看上了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转校生。 愁人啊。 王明明又开始挠头,下课时喊蒋兆说:“出来一下。” 还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和颜悦色问蒋兆说:“最近怎么样,学习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蒋兆本来垂着眼皮,闻言抬起来,懒洋洋道:“您只是要问这个?” 弄得王明明反倒有点不确定了。 这么理直气壮的,难道是他误会了? 王明明不想打草惊蛇,又因为过几天就要进行选拔考试,不想影响蒋兆的心情,索性换了个话题:“这次的竞赛,学校十分重视。我知道你不需要那点高考加分,你也志不在此,但是,我要求你必须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去拿下这场比赛,有信心吗?” 见蒋兆没什么反应,加重语气:“只有做出成绩,才能在底线之上有更多的自由。你是个聪明孩子,肯定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蒋兆这才说:“我明白。” 王明明满意了,拍了拍蒋兆的肩膀:“物理老师前两天还夸你,说批改你的试卷是一种享受,咱们争取让竞赛老师也享受一回。重任在你,蒋小同志,继续努力……”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个声音。 “报告——!” 谢烟鹂气喘吁吁站在那里,身后背着个大书包,跑得太快,胸膛上下起伏,在春日的暖阳里,额角的汗被日光照射,生出一层绒绒的质感。 王明明有点惊讶,自己没喊她啊,而且这么多层楼,她怎么找过来的?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谢烟鹂吸了口气,终于把气喘匀,昂首挺胸地上前一步,将蒋兆挡在身后:“王老师,我是想向您举报,有人在学校群里抹黑我。” 王明明本来已经默认了,谢烟鹂和蒋兆早恋的事儿是真的,听谢烟鹂这么说,有点意外:“你是说那张照片……?” “对。”谢烟鹂目不斜视,态度诚恳地直视王明明,“我和蒋兆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种关系。那天,是蒋兆好心扶了我一把,免得我被撞倒,不知道怎么就被拍了下来,还被人断章取义说我们俩早恋。” 王明明又看蒋兆一眼,却见他皱起了眉,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现在的小孩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明明问:“可是有人举报,说你们两个举止亲密,天天放学一起回家啊。” 谢烟鹂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王老师,您不会相信了吧?” 确实相信了的王明明:…… 王明明咳了一声:“这么说,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啦!我和他一起出门,是因为我学习太差,请了他替我补习。”谢烟鹂将身后的书包拽下拉开,向下一倒,哗啦啦,写过的试卷掉了满地,“您看,这全是蒋兆最近替我出的题,我每天只顾着学习了,哪有什么时间早恋啊?” 王明明低头,果然看到满地的卷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写过的痕迹。 再看谢烟鹂,诚恳中透露着一丝紧张,被他看了,又撒娇说:“王老师,我知道凭我原本的成绩,是进不了一班的。既然有这个机会,我肯定不能拖大家的后腿,可我人又笨,底子又差,多亏了蒋兆不嫌弃我,认真替我补习。这样乐于助人的同学,老师,您千万不能相信那些不实言论,让好人蒙冤啊!” 王明明忍住,让自己不要笑。 自家这个学生,确实挺有意思。 再看蒋兆,眉头也皱的没那么死了,看起来心情也舒爽了。 唉,男大不中留。 王明明默默感叹。 刚刚谢烟鹂和他划清界限,看把他气得,人家小姑娘夸他两句,又这么高兴。 谢烟鹂还不知道王明明已经看穿了一切,看没人说话,咬咬牙,拍胸脯保证:“期末考试,我绝对能考进年级前三百……” 犹豫一下,又把竖起的三根手指落下去一根:“……前两百!王老师,您可不要因为这种闲言碎语,影响对蒋同学的看法,更不能因为这个,不让他去参加竞赛!” 王明明忍啊忍,真的忍得好辛苦,看谢烟鹂抿着唇,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放心,我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影响对蒋兆的印象。”王明明笑着喊蒋兆,“还不替你的大弟子收拾一下,这满地的卷子,你就让她一个人捡啊?” 蒋兆已经俯下身去,将试卷一张一张捡起来。 王明明又拍了拍谢烟鹂的肩膀:“既然你已经有了目标,那就努力吧。谢小同志,我很看好你。” 谢烟鹂下课时就看到蒋兆被王明明一脸严肃地喊走了,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 综合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也只有早恋一件事了。 等谢烟鹂赶到,就见王明明正将手搭在蒋兆肩头,做出个推心置腹的姿态。 谢烟鹂狂奔了几层楼,累得要死,哪还顾得上分辨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二话不说,挺身而出,救蒋老师于水火—— 可现在看来…… 谢烟鹂后知后觉,看王明明忍俊不禁离开的背影,问蒋兆:“……老王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好好准备考试。”蒋兆一挑眉,“你以为呢?” 她当然以为,老王要动用酷刑逼供啊! 谢烟鹂松了一口气,靠在栏杆上,提着的一口气散了,只觉得浑身疲惫。 旁边,伸来一只手,是蒋兆将卷子捡起,谢烟鹂伸手去接,他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谢烟鹂。”他问,“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吗?” 被他一问,谢烟鹂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咱们两个的事,也不能眼睁睁看你一个人被老王冤枉……” 可他已经靠近,如同沉鸷的山影,缓缓地笼罩住她全部的视线。 “只是这样吗?” 她被困在他的手臂、胸膛,同冰冷的栏杆之间。 身后的操场上,大概是体育课,学生们追逐着奔跑,发出快乐的声响,而他们的角落,日光西移,移到了无人只晓的地方。 只有他们,和两颗年轻赤诚的心脏。 “我想陪着你……”谢烟鹂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而脆,如风铃敲击冰棱,从低微,渐渐坚定,“不管是被批评责骂,还是被开除,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样,蒋兆,我想陪着你……” 哪怕这样做很蠢,很没有意义。 未竟的话语淹没在了他投下的影中。 他俯下身,如同想要用力拥抱她,却只是用手虚虚地笼在她的身后。 这是一个没有一寸肌肤相互触碰的拥抱,可他的气息,在一瞬间笼罩住她。 她不知道,他有多想紧紧抱住她,将她揉入自己的胸膛。 有多久,他没有被人护在身后,那样急切地为他辩驳,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他。 少女身姿纤细,单薄如翻飞的蝴蝶,可他望去,一瞬间,却如同着迷。 她匆忙而来,如一颗星。 沉鸷的山影,也终为星光哗然。 到底,他将头低下,小心翼翼埋在少女颈中,如同虔诚的信徒,向着神明诵读心底绮愿。 “我真的很幸运。” 才能遇到这样的你。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谢烟鹂许下宏愿, 只好玩命学习。 弄得谢仲华一头雾水:“你是不是借了什么校园贷被逼着学习啊?” 谢烟鹂:? 谢老板,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好消息是,竞赛考试结果出来, 蒋老师一骑绝尘考了第一, 整个一班加上他, 一共入选了三名选手,占了总人数的二分之一。 谢烟鹂抽空为蒋兆鼓掌表示庆祝,然后又一头扎入知识的海洋。 每晚和蒋老师相聚听他教导已经不够了, 一心向学的谢烟鹂表示:中午这样的大好时间, 不拿来学习实在是可惜了! 两个人在天台上学了几天, 就撞上了三次徐老师和李老师来这里约会。 为了不打扰人家正儿八经谈恋爱的小情侣,谢烟鹂只好协同蒋兆退一步海阔天空, 选中了月牙园做两个人的书房。 四月的月牙园,紫藤如瀑,谢烟鹂背靠在柱上, 穿着棉袜踩在长椅上,双腿微曲,将一本厚厚的书垫在膝头, 埋头做题。 蒋兆靠在长椅另一头,随意在手中素描本上勾勒, 谢烟鹂忙里偷闲问他:“在画什么?” 蒋兆将素描本递给她:“你。” “画我?”谢烟鹂笑眯眯地扫了一眼, “以前要看, 你像个宝贝似的不给我看。没想到现在这么大方。” “以前画的也是你。”他说, “所以不想给你看。” 他这么坦白, 谢烟鹂反倒有些害羞了, 连忙摆出一副“认真学习不要打扰”的架势, 一边偷偷去看蒋兆。 紫藤花垂髫而下, 日光细密,如金色丝线,一缕缕落下,在他眉眼间,如同甜蜜的一吻,将他五官映衬得越发英俊。 谢烟鹂看得走了神,冷不防他问:“在看什么?” 呃…… 谢烟鹂只好说:“看花。” “看花?”他看向她,微微挑眉,明知故问,“花比我好看?” 谢烟鹂“哼哼”两声,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确实不如,人比花娇啊蒋老师。” 脚踝却被他反手握住:“那怎么不看我,只看花?” 她的脚踝极细,如一段云雕雪揉的玫瑰花茎,蒋兆发力时,掌心热度透过薄薄的肌肤,烙印入血液深处。 谢烟鹂挣扎说:“你天天都能看……” 他偏不放手,却又垂下眼睛:“所以,已经看腻了?” 说着,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寥落。 谢烟鹂哪里忍心蒋老师伤心?就算知道他是装出来的,也连忙补救说:“哪里哪里,我是怕自己定力不足,把持不住,这才不敢看观音。” 蒋兆这才放开手,谢烟鹂连忙把脚缩了回去,他却已经凑了过来,就着她的手低头看题目:“写得怎么样了?” 天气热起来,两个人穿得都单薄了不少,午后日光赤诚,晃得紫藤树下,一对人影,也蒸腾出难以言说的热度。 谢烟鹂说:“还没做完。” “有哪里不会吗?” “这道。” 谢烟鹂这一刻,成了个老老实实的好学生,伸手指了指,雪白指尖点在纸上,却又透过单薄的纸,碰在他的掌心。 他忽然并拢五指,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谢烟鹂吓了一跳,却又噗嗤一声笑了:“幼稚。” 大概是日光太好,他半眯着眼睛,说话有点懒散的味道:“之前说让你贿赂我,想好怎么贿赂了吗?” 谢烟鹂手指动了动,在他掌心轻轻一勾:“蒋老师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 日光下,她的脸白的几乎透明,领口拉链向下,露出倒扣小碗似的锁骨,锁骨之间那一片雪白娇嫩的肌肤,绵延至更深的绮丽之处。 蒋兆唇角挑高,似笑非笑说:“还要我说,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谢烟鹂又“哼”了一声,声音又甜又娇,如糖似蜜:“让你说还不好啊,任君挑选诶。” 她拿腔拿调说话时,蒋兆总觉得心痒,刚要说话,却又看向外面:“有人来了。” 谢烟鹂闻言,立刻弹开,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蒋兆哭笑不得,她却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开口,蒋兆无奈,只好照做。 过道上,从教导处走来几人,在月牙园前停下,透过影影绰绰的花墙,谢烟鹂分辨出,似乎是那几名入选参赛的尖子生。 宋程程也在里面,手里费劲巴拉地抱着一堆书册,旁边另一名一班的学生帮着也抱了点,剩下几个男生,就那么空着手站在那里,其中一个还催促说:“快点啊,分完回班睡觉了。” 谢烟鹂一听拳头就硬了。 让女孩子搬那么多书就算了,还好意思催? 可宋程程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姑娘,闻言只说:“就在这儿分吗?还有人没来吧。” 另一个男生嗤笑一声:“不就是你们班的蒋兆没来吗?天天忙着谈恋爱,真不知道凭什么被选中去参赛。” 宋程程说:“王老师都澄清了,蒋兆没有早恋。你们这样说不好。” “老王还不是向着你们一班的人。”有人笑嘻嘻道,“真不知道女财神爷给他塞了多少钱。” 宋程程努力辩解:“谢烟鹂不是那种人,你们根本不了解她。” “我们当然不了解,蒋兆了解不就行了。” 男生阴阳怪气说完,交换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几个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宋程程有些生气,可她不擅长同人争论,被他们笑得脸都涨红了,可怎么能说的过这几个人? 真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 花墙后,谢烟鹂猛地站起身,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她跑的太快,连蒋兆都没来得及阻拦,却见她又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对他说:“坐下,不许出来!” 蒋兆:…… 蒋兆一脸无奈地慢慢坐了回去。 谢大小姐发了话,谁敢不听? 外面的几人,被突然冲出来的谢烟鹂吓了一跳,宋程程看到谢烟鹂,眼前一亮:“烟鹂。” 谢烟鹂先是把她手里抱着的一摞书册接过来,冷冷扫了面前的男生们一眼,冷笑道:“你们都是一群死人吗?断了手还是没了脚,让一个女孩子帮你们拿这么多的东西,真是有够能耐的!” 最先催着分书的那个鄙夷道:“你懂个屁。老王把自己班里的人都捞到竞赛队里面,这不是能者多劳吗?” “我是不懂。”谢烟鹂比他还拽,下颌高高扬起,冷嘲热讽说,“我就是没想到,什么年代了,还有阴阳怪气的死太监。” “你说谁是死太监!” 谢烟鹂懒得理他,拿出三本递给宋程程,剩下的一松手,全都扔在地上:“想要的就自己拿,你们只是去参加比赛,不是等着去加冕皇冠。” 男生还要发怒,却被一直没说话的一个男生拦下了:“侯岑,算了。” 又对谢烟鹂微微一笑:“别这么大火气,开个玩笑而已。我们和你同学不熟,这才没帮她拿东西。” 说得像是挺有礼貌,可谢烟鹂没忘,刚刚他朋友说风凉话的时候,他不但没阻拦,笑的也挺开心。 谢烟鹂看他一眼,他从地上把书拾起来,轻轻掸了掸灰尘:“大家都是一所学校,又要代表学校一起参加比赛,没必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说着,向她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是三班的,周崇兰。” 刚刚那个侯岑是没头脑的话,这个周崇兰就是只笑面虎。 谢烟鹂看他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姿态,嗤笑一声:“我不参加竞赛,也懒得认识你。只要你们别在后面藏头露尾地嚼舌根,谁耐烦和你们扯上关系?” 她完全不给周崇兰面子,周崇兰看起来也不生气,神态自若地收回手去:“我知道你,谢烟鹂。你在校庆上跳的舞挺好看的,听说你在和蒋兆谈恋爱?我奉劝你一句,他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还敢说蒋兆的坏话?! 谢烟鹂简直震惊了,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反驳他。 还是一旁的宋程程先替她发声:“都说了他们没谈恋爱,周崇兰,你是不是有病?” 小学霸居然为了她骂人! 谢烟鹂再次震惊。 宋程程已经挽住她的手,气冲冲说:“别和他们多说了,咱们走吧。” 谢烟鹂看她气得通红的小脸蛋,觉得她真的好可爱,一时间也顾不上生气了。 可周崇兰又说:“既然你没和他谈恋爱,谢烟鹂,不如和我在一起吧?” 谢烟鹂脚步一顿,转过身来。 先去看花墙后。 可惜花影横斜,日光清浅,看不清之后的蒋兆是什么神情。 而后,才有空去看周崇兰。 见谢烟鹂回头,周崇兰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嘴角也翘起一个浅浅弧度,乍一看,同蒋兆偶尔露出的笑容有些像,可仔细看了才明白,什么叫做东施效颦。 蒋老师才不会笑得这么油腻呢! 谢烟鹂在心里翻个白眼,问他:“和你在一起?你不怕早恋被学校发现?” “只要我能拿下这次竞赛的冠军,学校难道会舍得开除我?” “这么有信心?” “当然。”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淡然道,“除了我,还能有谁?” 谢烟鹂嗤笑一声:“可我怎么看,蒋兆每次考试成绩都比你好呢?” “一时侥幸罢了。”提到蒋兆,周崇兰的脸色一变,却又不屑道,“他这样装逼的人,早晚有一天装不下去……唔——” 他屁话太多,谢烟鹂忍无可忍。 上前一步,一拳重重垂在他的腹部。 周崇兰吃痛,捂着肚子俯下身去。 谢烟鹂又拽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揪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也敢对他横加指责?”看他挣扎,谢烟鹂还不解气,又给了他一下,“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自己爱装逼,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是个傻逼。” 周崇兰挨了两下,彻底蔫了,谢烟鹂松手,他就软软倒在地上。 却又挣扎着捂着肚子说:“你他妈的……为了蒋兆打我?!你就不怕我告诉老师……啊——!” 谢烟鹂踩在他的手上,轻轻碾了两下。 微笑说:“你去告啊。你不知道我的绰号是‘女财神’吗?你不知道我给学校捐了多少钱?难道老师会为你开除我不成?” 周崇兰:……?! 怎么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仗势欺人啊! 当了一次蛮横富二代,谢烟鹂神清气爽,看周崇兰还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索性微笑说:“想和我谈恋爱?你不够格,我要追就追最好的。” 可周崇兰像只打不死的小强似的,居然又忍痛开口道:“你以为你追得到蒋兆?你知道高一多少人跟他告过白吗?为什么现在没人跟他告白了?因为他说了,只会喜欢比自己优秀的人!我是好心提醒你,你居然还为了他打我,谢烟鹂……” 说着说着,闭了嘴。 因为谢烟鹂蹲下身,正若有所思看着他。 她不会又要打人吧? 周崇兰有点紧张地往后缩了缩。 却听谢烟鹂轻笑一声:“你这样的,我一拳就能打倒。他,我三天之内,必定拿下。” 作者有话说: 文案名场面第一幕~ 当着兆爷的面挖墙脚,真是好胆色(棒读 第56章 花墙之后, 蒋兆斜倚在一树紫藤之下,原本意态恣懒,面对周崇兰的污蔑, 也只冷笑一声, 却在听到她的话时猛地抬起眼睛。 少女眉眼弯弯, 笑得甜蜜动人,望向满墙藤花时,眸中光芒, 如星河光烁。 可看向周崇兰时, 却又意兴阑珊起来。 “你和你的狗腿子都给我听好了。我谢烟鹂从今天开始追求蒋兆, 要是追不上,就是你们在后面嚼舌根了, 我一定好好收拾你们。” 周崇兰就算被她打了,可看到她漂亮的脸,仍不争气心跳加速, 闻言一愣,旋即怒道:“关我们屁事?” “是啊,那我和蒋兆谈不谈恋爱, 又关你们屁事?”谢烟鹂站起身,“好好做人, 别又让我听到你们在这儿阴阳怪气。你们, 扶着他, 一起滚蛋。” 她发了话, 旁边的侯岑和另外一个男生连忙扶起周崇兰, 三个人屁也不敢多放一个, 老老实实拿着书就跑了。 谢烟鹂不屑地收回视线。 就这么点胆子, 也敢和蒋兆争锋? 旁边的宋程程却忽然为她鼓起掌来:“烟鹂, 你刚刚好帅啊!” 谢烟鹂谦虚一笑:“一般般啦。下次你别那么老实了,自己拿那么多的书。” “是王老师让我去领,我想着顺路,就一起拿回来了。”宋程程也有点后悔,“早知道他们这样,我才不帮着拿呢。” “那个周崇兰,和蒋兆有过节?” 这个宋程程也不知道,还是一班参加比赛的另一个女生郝梦说的:“周崇兰是一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听说以前一直是全校第一。后来蒋兆来了,他就再也没当过第一了。” 原来是嫉妒作祟。 谢烟鹂懂了。 蒋老师的优秀太过离谱,让别人心里不平衡了。 宋程程说:“咱们回去吧。” 谢烟鹂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 等宋程程和郝梦走后,谢烟鹂总算松了口气,却见蒋兆从紫藤花廊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双鞋。 差点忘了,自己还光着脚呢。 刚刚太激动,只穿着袜子就跑了出来,雪白的棉袜上沾上了青绿色的草汁。 谢烟鹂刚要迎上前去,蒋兆却已快走两步,行至她的面前,而后俯下身子,将鞋放在她的面前。 谢烟鹂连忙穿上:“谢谢蒋老师……” 可蒋兆却没有起身,仍半蹲在她面前,替她将散落的鞋带系上。 这是什么帝王级待遇啊! 谢烟鹂连呼吸都屏住,他已经系好鞋带,站起身来,凝视着她。 “为我抱不平?” 他的视线太过强势,谢烟鹂不自在地别开头去:“只是他们太气人了。” 可他又问:“要追我?” “不行吗?” 他没回答,只是说:“为什么?” “他们知道我要追你,就不会天天说你早恋了。”谢烟鹂觉得自己很机智,“早恋不许,可一中也没规定不许追求别人吧。” 蒋兆轻笑一声:“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 “没必要追我。”他捻下谢烟鹂肩头一朵落花,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自投罗网。” 日光一浪高过一浪,没过口鼻,令人目眩神迷。 谢烟鹂望着他,几乎失去了一切的言语,只能凝视着他英俊的面孔出神。 他却又一笑:“那你打算怎么追?” “没想好。”谢烟鹂半晌,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心不在焉说,“钱你自己有的是,好像也没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谢烟鹂越说越觉得,追求蒋兆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有些不确定问:“……给你写情书?” 哈哈,蒋大爷才不需要这种无聊的东西吧? 可他却点了点头:“好。我拭目以待。” 谢烟鹂:…… 蒋大爷,你来真的? 她只是开玩笑啊! - 最近,谢烟鹂很忙。 很忙很忙很忙。 不但要忙着学习功课,九门功课同步学,还要翻阅书籍,认真钻研,努力写出一封文采斐然的好情书来。 最后还是在康蓉的帮助下,终于写出了第一封情书。 康蓉身经百战,虽然没谈过恋爱,但看过很多次猪跑,家里一整个书柜放满了作者亲笔签名的言情小说,每一本她都如数家珍,指点谢烟鹂说:“往死里夸他,说他是你的天,他是你的地,他是你的superstar,男人最吃这一套啦。” 谢烟鹂半信半疑,可康蓉拍胸脯表示,如果不灵验,她就吃十斤香菜—— 康蓉此生最恨的就是香菜,并且发誓,等她发财了,要雇人销毁全世界的香菜。 她都如此豁得出去,谢烟鹂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啊! 四月底,竞赛生们要被统一送去集训。 学校门口,六名学生排队等着大巴车开来,蒋兆站在队尾,漫不经心地低头翻看微信。 半小时前,谢烟鹂给他发了消息。 一颗小盐粒:【待会儿有个惊喜给你。】 Caesar:【什么惊喜?】 可她却始终没回。 远远能够看到大巴车的影子,蒋兆转头,向着身后的教学楼看了看。 Caesar:【车来了,我马上要走了。】 “我来了——!” 大巴车缓缓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个人,快乐地飞奔向他,蒋兆下意识伸出双手,她便一头扎入他的怀中,却又在所有人察觉之前,自己弹了出来—— 倒好像是被他推开一样。 果然,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谢烟鹂为了追蒋兆,也太拼了吧?” “还不是被推开了,倒贴啦。” 蒋兆眉头皱起,扫视向说话的那些人,眼神冷厉,落在哪里,哪里的人就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自觉噤声。 谢烟鹂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快快乐乐地向他邀功:“学校给你们安排的车子太破了,我替你们租了一辆新的。” 一中往年送学生去集训,用的都是十几座的小客车,这一次开来的却是一辆三十多座的高档大巴车。 蒋兆的视线却只落在谢烟鹂身上:“你是故意这样做?” 故意在所有人面前,做出一副追求他的样子? 谢烟鹂眨眨眼,把手里的信塞给他:“情书,拿好哦。看在我替你们租了车的面子上,千万不要丢掉。” 自从那天她打了周崇兰之后,虽然周崇兰没有去找老师告状,可学校里的流言蜚语更多了。从谢烟鹂和蒋兆早恋,变成了谢烟鹂不自量力,妄图追求一中的高岭之花—— 周崇兰一定以为,这样会让谢烟鹂很伤心。 可这正合谢烟鹂的心意。 反正她只是个转校生,做什么都没关系,就算是垂涎蒋兆,别人看来也只是白日做梦。 况且,单恋比两个人早恋造成的影响要小得多。 最近老王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同情了。 蒋兆看着她闪烁的眼眸和微翘的唇角,想要对她说,不需要这样。 他做事,不用考虑那么多的后果。 可她已经双手合十,娇声娇气地拜了拜说:“拜托拜托。” 就让她一个人被人议论就好,他待在神坛上,做清白无暇的高岭之花,不要为她,受任何的风吹雨打。 否则,她一定会难过的。 车上,带队的老师探头下来:“同学们,上车吧。” 谢烟鹂微笑着轻轻推了蒋兆一把,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对他说:“要认真看,我写了好久呢。” 万千情绪涌上心头,像是下一刻,便要汹涌而至。 可望着她的笑颜,蒋兆到底只说:“好。” “蒋兆。”等他上车后,她在车下,向着他招手说,“我等着你拿到冠军回来!” 大巴缓缓驶向远方,车上的蒋兆,一人坐在后方角落中,将信封拆开,看到信纸第一行,用娟秀的字体写着: 亲爱的蒋兆同学。 蒋兆的呼吸顿住,看了许久,才接着往下看去。 “亲爱的蒋兆同学,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 身旁,忽然有人探过头来:“……蒋兆?” 蒋兆皱眉,将信纸反手压下,不耐烦地抬起头,刚好和凑过来的李明轩视线撞上。 李明轩:…… 这个同学的眼神好凶,有点儿吓人。 蒋兆却已垂下眼睛:“老师,有事吗?” “这是你的准考证。”李明轩将塑封过的证件递给蒋兆,“千万别丢了。” 蒋兆“嗯”了一声,随手放到一边,李明轩还不大放心,但是看到蒋兆一脸“没事别烦”的表情,只好不再打扰他,回了自己座位。 到底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蒋兆正双手捧着张信纸,表情看起来耐心而认真,跟刚刚对待准考证,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老师有些好奇。 不会是在看刚刚那个女孩子给他写的情书吧? - 集训半个月,蒋兆和谢烟鹂如平行的两条线,一道飞驰向相同的远方。 学校里,谢烟鹂做题的间隙抬起头看向远方,忽然也有些好奇。 蒋大爷这段时间手机被没收,两个人好久没聊过天了,真不知道对她的情书,会有什么评价。 抽屉里,还放着一摞的情书,都是谢烟鹂提前写好,准备等蒋兆回来给他的。 同一时刻,做完最后一道题目的蒋兆起身,提前交卷。 李明轩正等在门口,见他出来,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做完了。” “没再检查一下?” “不用。”蒋兆向着李明轩伸手,“李老师,我的手机。” 李明轩把包里蒋兆的手机递给他:“帮你充好电了,我就知道你们出来肯定第一时间要找我要手机。” 蒋兆正迫不及待地开机,闻言总算笑了:“谢谢李老师。” “不用谢。”李明轩八卦道,“看看手机里多少未读消息吧。” 下一刻,手机开启,微信提示音如同骤雨,叮叮当当地响起。 十几秒后,总算停下。 李明轩震惊:“你……你人缘挺好的,这么多消息。” 蒋兆却没解释。 满屏的微信,只有一个名字。 蔚蓝天幕下,蒋兆凝视着那个名字,微笑起来。 Caesar:【我要回来了。】 Caesar:【谢烟鹂,我们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喜欢就是两个人都想对对方好~ 自投罗网的兆爷,和努力保护心上人的小谢 简直绝配啊!(超大声 第57章 初夏的日光绵长, 光阴流水,倏忽而逝。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时,谢烟鹂第一次有些紧张。 客厅里, 谢仲华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谢烟鹂被吓了一跳, 从床上翻身下来, 赤脚跑出房间站在走廊里向下看去:“怎么了?” 楼下,谢仲华大笑着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成绩出来了。” “我知道, 怎么样啊?” 谢仲华却不说话, 又举着手机笑了起来, 谢烟鹂急得要命:“别光笑啊,我考进前两百了吗?” 谢仲华不笑了, 一脸严肃:“你想考前两百?” “是啊。”谢烟鹂有些忐忑,“不会没考到吧?” 完了完了,大话都吹出去了, 要是真没考到,岂不是很丢人? 可谢老板猛地又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前两百算什么, 你考了九十八!” “什么?” “你考了年级前九十八!”谢仲华又有点怀疑,“是不是算错成绩了?你打电话给你们老师, 让他核对一下?” 谢烟鹂:…… 谢老板也对她太没信心了吧。 不过, 这个成绩, 谢烟鹂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 暗搓搓给王明明发了消息, 确认了两遍, 这才彻底放心, 自己真的超额完成了任务。 成绩进步大, 开家长会时,谢烟鹂还被王明明点名表扬,甚至让谢仲华上台演讲,如何教出了进步如此之大的女儿。 谢老板一时叹为观止,感叹良多:“女儿啊,你爹我没想到,这辈子因为你成绩好上台做演讲的!真是只要活得久,什么事儿都能见识到啊。” 弄得谢烟鹂有点纠结,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应该羞愧,过去的十几年人生,一直让谢老板作为差生家长代表参加家长会。 毕竟,家长也要面子的嘛! 终于涨了面子的谢老板大手一挥,给谢烟鹂报了个豪华旅行团,准备送她出国玩一圈,怕她寂寞,还问她说:“要不要带上蓉蓉一起?你们是好朋友,爸爸替你们一起把钱交了。” 谢烟鹂有点不感冒:“不太想去,我还得预习下个学期功课呢。” “功课什么时候不能学?”谢仲华一脸慈爱,“暑假可是过一个少一个啊。” 都是因为谢老板这种态度,她的成绩才会一直没有起色! 谢烟鹂被谢仲华劝得有些心动,打电话给康蓉,却被康蓉拒绝了:“呜呜呜,啾啾,我是很想去啦,可我开学前要转学考试,我爸替我找了五个补习老师,我现在连睡觉都在背单词。” 没错,康蓉还没放弃转去外语的这个梦想。 谢烟鹂不能阻碍朋友进步,正好自己也不想去,和谢仲华高兴道:“蓉蓉不去,我也不去了。” 谢仲华闻言很意外:“你们两个好闺蜜,说不学习都不学习,怎么说要学习,都这么用功了?” 又提议说:“不然你就自己去嘛。你也是大姑娘了,独立一点儿。” 谢烟鹂忽然起了疑心:“你干嘛一定要赶我出去旅游?你要带小三回来?!” “哪有什么小三!”谢仲华被她吓得跳起来,“你别诽谤我,被你妈听到,半夜入梦也要骂死我了!” 谢仲华是个气管炎,哪怕在外面如何叱咤风云,在季女士面前仍旧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谢烟鹂翻个白眼:“反正我就是不去。” “爱去不去。”谢仲华也生气了,“以为我乐意给你花钱啊?” 谢老板乐不乐意给谢烟鹂花钱,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看谢烟鹂一心学习,不愿意去国外放松一下,索性给谢烟鹂报了个夏令营,可以去最顶尖的两所名校听课,并且有老师和往届高考状元讲解学习经验。 不得不说,谢老板还是很懂自家女儿的。 这一下正戳中谢烟鹂软肋,乖乖收拾行李,坐上了飞机,前往北城。 下了飞机,谢烟鹂将手机从飞行模式调了回来,第一条就看到了蒋兆发来的消息。 Caesar:【这个时间,你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Caesar:【路上累吗?】 哎呀受不了,兆爷怎么如影随形的。 谢烟鹂甜蜜一笑。 一颗小盐粒:【刚下飞机。】 一颗小盐粒:【好累哦,还要自己推行李。】 一颗小盐粒:【要是又高又帅又体贴的兆爷在就好啦。】 还附赠一张小猫委屈巴巴的表情。 只是机场信号不太好,半天都没发出去,谢烟鹂百无聊赖,自己推着行李向着电梯走去,一边往下翻,有些惊讶地发现,陈锋居然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陈锋:【啾啾,最近有时间见一面吗?有事商谈。】 之前她心血来潮自己去收房租,后来和谢仲华和好之后,谢仲华就不许她去了,还和陈锋提前打过招呼,再看到她去,绝对不许她亲自收钱。 陈锋原本就担心谢烟鹂拿着现金乱跑不安全,见谢仲华都开了口,立刻没收了谢烟鹂的收款大权,每个月按时把钱打入她的卡中。 没了见面的理由,两个人又都挺忙的,谢烟鹂恍惚发现,自己和陈叔好像已经几个月没怎么说话了。 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起码逢年过节要去看望一下陈叔! 谢烟鹂在心里反思自己,回消息说:【我现在在北城。陈叔,是出了什么事吗?】 虽然这样问,但谢烟鹂觉得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毕竟前几天还看到方姨发了朋友圈,和陈叔一起去爬山,两个人都健健康康,那剩下的就都是小事。 刚好电梯停下,谢烟鹂将手机随手丢到包里,推着行李下了电梯。 谢仲华已经替她安排好了司机,就等在旁边,看到她来,连忙迎上来,替她将行礼放入车后。 谢烟鹂自己拉开车门,随手从包里把手机掏出来,正好看到陈锋发来的消息。 只看了一眼,就愣在原地。 陈锋:【你爸爸没跟你说吗?旧城改造,你妈妈留给你的这条街,整个要被拆掉了!】 - 烧烤店包厢里,陈锋焦躁地坐在那里,想抽烟,可刚拿出一支又塞了回去,免得把包厢里抽的乌烟瘴气,空气不好。 外面响起一串轻盈的足音,门被推开,露出谢烟鹂略带疲惫的面孔。 连续的两趟长途飞行,令她的脸上染上了一抹倦意,可一双眼睛明亮如火,进来之后连坐下都没有顾上,就问陈峰说:“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条街要被拆掉?!” 电话里说不清楚,谢烟鹂收到陈锋的短信,当机立断买了返程机票,下飞机直奔这里。 陈锋连忙替她拉开椅子:“你先坐下歇一歇,就算再着急,也不在乎这么一会儿了。” 他说的有道理,谢烟鹂一路拖着行李赶回来,确实也累得不行,坐下之后,陈锋又替她倒了杯水,这才说:“老城区里面,很多地方都要整改。大小姐留下的这条街,是中心路段,说是要重点改造,做老区的门面。现在的店太乱了,有损城市形象……” “放屁!”谢烟鹂重重拍了下桌子,用力太大,桌上的茶杯倾倒,热水沿着桌沿落在她的腿上,她却不觉得疼,只是怒气冲冲说,“这里哪里有损城市形象了?!我看这里好得很!” 陈锋慌张地把纸巾递给她:“擦擦,擦擦。你看你,别急,烫到了没有?” 谢烟鹂随手抽出几张纸,敷衍地擦了擦,又问陈锋:“这事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过完年就下通知了。”陈锋叹口气,“那个时候还没确定,只说是先和商户商量一下,我也怕耽误你学习,就没立刻告诉你。没想到后来,上面的态度强硬起来,说是非拆不可。我想着你也要放假了,怎么说这里也是大小姐留给你的,肯定要让你知道……不过我听说,你爸爸的公司也承接了旧城改造项目,他一点信都不知道吗?” 陈锋说着,忽然看道谢烟鹂脸色铁青,连忙劝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我总算知道,谢老板为什么非要把我送去外地了。”谢烟鹂越想越气,连面颊都泛起一层怒火中烧的红,“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了,怕我不同意,居然一直瞒着我!” 话音未落,门外,却响起个声音:“和他没关系。你父亲承接的只是临近郊区的那片老城,这样的黄金地段,以他公司的实力,还插不上手。” 谢烟鹂转头去看,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乐放正推门进来,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很有礼貌说:“好久不见了,谢大小姐。” 谢烟鹂戒备道:“你来干什么?” 乐放反手将门关上,微笑说:“是陈叔让我来的。” “陈叔?”谢烟鹂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我来跟你介绍一下。”陈锋不知道两人之前就已经认识,看到乐放就露出个笑容,“这是乐放。他母亲以前和大小姐是朋友,这条街上,大小姐也留了一间铺子给他。” 谢烟鹂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以前要跟你介绍,你总说让我替你记着就行,什么时候耐烦听过。” 陈锋对谢烟鹂,从来只有溺爱,看谢烟鹂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想着以后等她长大了再说也不迟,所以真的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 以至于谢烟鹂一直以来,都对乐放一无所知。 可原来,乐放一直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或许过去的哪一天,两个人曾经还在这条街上擦肩而过。 陈锋介绍的时候,乐放已经入座,在陈锋身旁乖巧坐好。 陈锋也替他倒了杯水,他捧起杯子,察觉到谢烟鹂的注视时,弯眼对着她笑了笑。 谢烟鹂不喜欢他,到现在,还是不喜欢。 见他对着自己笑,只是垂下眼睛,问他说:“你刚刚说,这条街要拆掉,和我爸爸没关系?” “谢先生白手起家,为人敬佩,可一家市级公司,在整个城市的旧城改造计划面前,也不过是一件顺手的工具罢了。”乐放手指轻轻敲击玻璃杯壁,语调温柔和煦,“主导项目的,当然是别的庞然大物。” 谢烟鹂猛地一怔,似乎想起什么。 乐放看她神情,指下敲得越发轻快愉悦,带一点点隐而不发的恶意,微笑说:“你一定也知道吧,掌控整个项目进度,制定规划的,就是众峰集团啊。怎么,你的……朋友蒋兆,没有告诉你吗?” 作者有话说: 甜了那么久,大家一定看腻了吧(对手指 第58章 如冷风过境, 一瞬间,冻结春日。 谢烟鹂猛地抬眼看向乐放,为蒋兆辩解说:“他只是个学生, 集团的动向和他有什么关系?” “无关?”乐放嗤笑一声, “那之前启动仪式上, 为什么是他代表众峰集团参加?前段时间,上面下达通知,召集整条街的店主开动员大会, 他又为什么也列席了?” 谢烟鹂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集训准备竞赛。” 可陈峰说:“你们说的那个蒋兆, 上个月确实也来了,不过从头到尾都没说话。我们当时还纳闷, 这样的场合,喊个高中生来干什么,后来才知道, 原来是众锋的太子爷。” “你可以不信我,陈叔说的你总要相信了吧?”乐放提醒她,“你以为蒋兆为什么要来这里租房开花店?不就是为了考察这里到底有没有开发价值。” “可……”谢烟鹂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这样干涩, 用力咽了咽唾液滋润,这才顺利往下说, “可他有什么必要自己亲自来……他不是众锋的太子爷吗?这种事, 交给别人做不就行了?” “那你就要自己去问问他了。只是我听说, 他的父亲再婚, 年轻的继母又怀孕了。看来他这个太子的位置, 坐得也没有那么稳嘛。”乐放笑着替谢烟鹂杯中续上水, 语调同情道, “我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不错……呵呵, 可大小姐,他接近你,和你在一起,未必不是为了这一天,你不会反对他的决定。” 乐放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些消息都可以在网上找到相应报道。 虽然没有直接点透,可谢烟鹂已经听懂了他在暗示什么。 他的意思是,蒋兆在蒋家的地位不稳,为了巩固自己的继承权,所以卖力推进旧城改造项目,以此增添在众锋的筹码。 而蒋兆与她的相识,点点滴滴,都只为了需要时她不来搅局。 谢烟鹂猛然一痛,说不清是头疼,亦或是心口某寸,针刺锥凿般隐隐生出痛意。 大概是飞机坐得太久,太阳穴那里一抽一抽的跳着,谢烟鹂合了合眼,也将乐放那探究而讥讽的笑容挡在外面。 许久,睁开眼睛,淡淡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不信,他是这种人。” “最早三月就有了通知,上个月他还自己来了。”乐放看向陈锋,“陈叔,你觉得呢?” “众锋的那群人,确实是以他马首是瞻,狗腿得要命。”陈锋后知后觉,“啾啾,你认识他啊?” 谢烟鹂只能含糊道:“认识。” “那你能跟他商量商量,不要把这条街完全拆除吗?”陈锋殷切地看着她,“大小姐从小在这里长大,你的外公外婆把这里传给她,她又传给了你。如果拆了……大小姐想回来看看的时候,不就找不到地方了吗?” 当一个人远去,却始终有人惦念时,那她便不算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只有当尘埃逶地,一切铭记她的亲友在岁月中渐渐逝去,再也无人想起她时,这一生才真正落下了帷幕。 不仅陈锋笃信,连谢仲华和谢烟鹂都觉得,母亲并没有彻底离开他们,她只是默默陪伴在身边,静静见证他们人生的每一个瞬间。 谢烟鹂想起小时候,母亲闲暇时,总爱抱着她来到这条街上。 那时,这里还遍栽梧桐,一到夏日,绿盖如荫。母亲将遮阳伞收起,笑眯眯问她说:“喜欢这里吗?” 她四下张望,回答道:“喜欢!” “为什么喜欢?” “这里好多人,还有好多好吃的!” 母亲又笑起来,指给她看:“妈妈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呢。你外婆那时在家闲得无聊,就开了一家糖水铺子,结果生意太好忙不过来,就在店里放了一张摇床,把我放在里面。后来你外公心疼你外婆,想要雇保姆照看我,被你外婆骂了,说你外公就知道浪费钱。” 她只听到了“糖水”两个字:“要吃糖水!吃红豆沙!” “小馋虫。”母亲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外婆最会做糖水,可惜你出生得晚了,没有赶上好时候。” 外婆去世时,离她出生还有半年多时间。 新旧生命交替,唯有故旧之处,仍安静地守候着归人。 谢烟鹂坐在那里,视线落在包厢的窗上,又从窗向外看去。 春来草长,燕自南归,老树已发新芽。城市软红翠绿,十丈红尘,一切都与往昔没有分别,似乎一个回眸,就能望见母亲含笑的面孔,温柔地喊她:“啾啾。” 谢烟鹂无法想象,如果这里被拆,自己又要去何处寻找母亲的影子。 谢烟鹂将杯中已经冷掉的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陈锋追上去问她:“啾啾,这是去哪?不吃顿饭再走吗?” “不吃了。”谢烟鹂回过头来,勉强对着陈锋笑一笑,“我有件事要去处理一下。” - 外面忽然下了雨,风从窗外吹进来,卷着雨丝,将桌上放着的文件吹得哗哗作响。 秘书连忙上前,将窗关上。室内徒然闷热起来,蒋兆在文件上签上名字,最后一份,笔尖却悬在上面,半天,问秘书说:“孔山桥商业街同意拆迁了?” 秘书最近一直在忙这个,闻言解释道:“是,上次洽谈后,双方各让了一步。” “持有人亲自同意的?” “持有人还未满十八岁,所以……” 秘书说到一半,蒋兆的手机忽然响起,蒋兆只看了一眼,便示意他说:“你先出去。” 秘书应了声“是”,出门时还贴心地替蒋兆将门合上,隐约看到蒋兆微笑着接通电话:“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你在北城安顿好了?” 乖乖,让太子爷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这不会是未来的少夫人吧? 秘书咋舌,在门外耐心地等着,半晌,却见门被拉开,蒋兆大步走出来,叮嘱他说:“我桌上的合同都先别动,等我回来再说。” “可先生那边一直催进度,您看……” 蒋兆瞥他一眼:“我说了,等我回来再说。” 秘书只好闭上嘴,看蒋兆打算出门,问他:“要替您叫车吗?” “不用。”蒋兆脚步不停,眉头却皱起来,“今天放一天假,所有工程,一律暂停。” 工地上,一天工就是一天的钱,停一天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资金。 可他发了话,谁敢忠言逆耳? 秘书明面上是蒋鸿川派来协助蒋兆,其实是要盯着蒋兆,免得这位年轻的太子爷在这个项目上出差错。 左右为难,秘书目送蒋兆跨上机车,在雨幕中一骑绝尘而去,秘书这才抬手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冷汗,向下属传达了放假通知,犹豫一会儿,到底给蒋鸿川拨了个电话过去。 - 夜色越深,雨也越大,头盔上落满了豆大的雨珠,一颗颗滚下去,倒像是天也在哭。 蒋兆跳下摩托,随手将钥匙丢给门童泊车,自己大步跨进了棹记。 大堂经理知道他来,已经迎了上来,亲自替他按了电梯,恭敬道:“谢小姐在楼上包厢等您。” 蒋兆顾不上理他,上了电梯,看着字数一格一格往上跳,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好容易下了电梯,他推开包厢,就看到谢烟鹂坐在那里。 窗外大雨如注,包厢中灯火通明,映照得一切清晰分明。 她在角落,穿一条杏色的裙子,大概是被雨淋湿了,紧紧粘在身上,如淡淡的影,沉默凝滞地包裹住她。 而她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纸,长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面颊上。 听到声音,她抬起眼睛,长长的眼睫也被水汽浸湿,沉甸甸缀在那里,要她整个人都看起来可怜至极。 蒋兆脚步一顿,旋即反应过来,抽开放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毛毯,大步上前,张开双臂包裹住她。 她在怀中,如同被遗弃的幼猫般瑟瑟发抖,哪怕蒋兆心中再焦急,仍将语调放缓,温柔地问她说:“怎么淋成这样?” 她垂着头,闻声,缓缓抬起眼睛,望向他的眼神茫然中带着难以言说的伤心:“蒋兆?” 蒋兆被她这样的眼神刺痛,这一瞬间,心底怒火丛生,却又按捺着柔声道:“我在。忽然要见我,是有什么事吗……有人欺负你了?” 她望着他,眼神稍稍有了波动,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她的发散发着幽而深的香气,像是柔软的河流,缓慢地流淌着没过他的肌肤。发梢扫过他的颈,凉而痒,如同蝴蝶的触须,连春夜也要为之战栗。 有一瞬间,他几乎陶醉在与她的依偎之间,可有冰凉的液体渐渐濡湿衣襟,是她在哭。 “我想见你。”她如同梦呓似的,轻声说,“他们告诉我……可我不相信,我只想亲口听你告诉我……” 他耐心地等着,可她又失去了继续往下说的勇气,那样伤心地沉默下去。 他温柔地哄着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她的声音哽咽一下,“我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认识。” 为什么会认识? 蒋兆忽然想起那天,他睁开眼睛,在无数的鲜花之间,看到了她。 她站在那里,明明逆着光,可面颊雪白,眉眼漂亮得像是一场梦。 门口风铃无风自动,或许是夜莺衔来第一缕月光。 她来了,所以万物也生出光彩。 他说:“因为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她像是愣住,却又轻轻地笑了一声,那样甜蜜、那样伤心:“骗人。” “没有骗你。” 他怎么舍得骗她? 她便安静下去,伏在他怀中,如同静止,许久,终于仰起头,那样伤心地看向他:“如果你喜欢我……蒋兆,那又为什么要把妈妈留给我的东西,从我身边夺走?” “什么?”他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孔山桥的商业街?” “那是妈妈留给我的。”她的眼眶红得要命,眼泪来不及擦便落了下去,“他们都说你和我认识是别有用心,可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哭得那样委屈,他的心也被她的眼泪揉成了一张皱了的纸,几乎慌乱地向她解释说:“我不知道你这么看重那条商业街,我从你父……” 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她正可怜地看着他:“什么?” “没什么。”他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捧着她的面颊,柔声细语地安抚她说,“我之前不知道,所以才批准了对孔山桥的改造计划。既然我现在知道了,那我回去就把计划改了,好不好?” “真的?”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却又撑着气势说,“你不可以骗我。你要是骗我的话……你要是骗我的话……” 他看她,只觉得可怜又可爱,问她:“我要是骗你的话,你要怎么办?” 她想了很久,只是哽咽说:“那我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谁忍心辜负她的真心? 一百万朵玫瑰绽放出一个美梦,她是梦境最深的一颗珍珠。 他有幸望见,又将她捧在掌上,怎么舍得要她伤心? “我来之前,就让他们停止动工了。”他耐心地安抚她说,“我知道那是你的地方,没有问过你,怎么会轻易改弦易辙?可没想到,已经有人先告诉了你。” 她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蒋兆,你不可以拆掉那里!” 他轻轻笑起来:“好,我一定不拆。” 她一眨不眨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半晌,忽然问他说:“我这算不算,吹枕边风啊?” 蒋兆没有忍住,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脸微微泛红,听到他说:“不算。” “只要你做了众锋少夫人,往后,这些事你也有决定的权力,怎么算是枕边风?” 要做众锋少夫人,那不就是要…… 嫁给他?! 谢烟鹂:…… 本来脸只是微红,现在彻底埋在他的怀里,不肯抬起来了。 两人静静相拥,气氛一时温馨而祥和。 良久,蒋兆轻声喊谢烟鹂说:“你浑身都湿透了,去换身衣服吧。” 棹记顶层,有不对外开放的套房,专为贵宾准备。 蒋兆担心谢烟鹂穿着湿衣服会感冒,说完见她没有反应,低下头去,稍稍和谢烟鹂分开一点,就看到谢烟鹂正闭着眼睛,似乎…… 已经睡着了。 她一天奔走,称得上颠沛流离,提着一口气冒雨前来见他,现在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终于坚持不住,就这么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睡着时,神情就变得柔婉驯顺起来,如同花心中的拇指公主,嫣红柔软的唇微微翘起,像是正陷入一场好梦。 蒋兆只是凝视她,便觉得心中安静快乐起来。 只是哪怕再不舍得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他到底还是将她打横抱起,向着门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兆爷怎么会舍得老婆伤心~ 第59章 谢烟鹂一场好眠醒来, 只觉得神清气爽。 身下的100支长绒棉床品软硬适中,如温柔的海浪包裹全身。 谢烟鹂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忽然觉得不对。 自己身上穿的, 居然是一条真丝睡裙, 而床单的颜色, 居然是她最不喜欢的白色。 白色太冷清,用起来总让她想起母亲住院时的情景,她在家里, 从来不用。 谢烟鹂彻底醒来, 入目可见, 全是酒店装潢,她更是后知后觉, 听到有隐约的水声传来。 有人在浴室! 有人在浴室洗澡! 谢烟鹂反手拽过床头放着的手机,刚要报警,却听水流声停住, 片刻后,浴室门被推开,裹着浴袍的蒋兆从里面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 蒋兆对她一笑:“你醒了?” 谢烟鹂:…… 她该怎么回答?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夸张,蒋兆眉毛微微挑起:“我只是来借用一下浴室, 待会儿要去开会。昨晚, 我没睡在这里。” “那你睡哪了?” “外面的沙发。” 谢烟鹂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间套房, 床很大, 占去半壁江山, 拱形门外是会客厅, 长条沙发上还放着一条毯子。 蒋兆主动解释说:“衣服是我找女侍应生替你换的。你睡得太熟, 喊也喊不醒。” 昨晚她睡着时,似乎确实感觉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觉得烦,卷着被子往旁边一滚,就滚入了梦乡。 现在想想,难道是蒋兆在喊她? 蒋兆看她恍然大悟,替她倒了一杯水端来:“衣服已经送去干洗,等下有人送来。你昨天是连续坐了两趟飞机?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不用。”谢烟鹂裹着被子,“昨天睡得很好。” 就是好得过了头。 简直跟断片昏过去一样。 蒋兆却忽然抬手,拨开她额上碎发,掌心贴在额头试探温度:“还好没发烧。你昨天睡那么沉,我一直担心你会不会生病。” 他的掌心微凉,如一片碎了的湖泊,谢烟鹂睡得脸蛋红红,下意识用面颊在他手上蹭了蹭。 他轻笑一声,指尖逗弄小猫似的沿着她的面颊滑落至下颌,向上一挑,谢烟鹂便身不由己地仰起头来望向他。 他唇边笑意深深,意味深长,谢烟鹂有些不高兴地把他的手拍了下去:“笑什么?” “你不记得了?” “什么?” “你昨晚……”他却又不说了,“不记得就算了。” “什么啊!”谢烟鹂好奇心太强,他越是这样,越是一定要知道真相,“哪有你这样说一半不说的。” 可他故意逗她,起身欲走:“开会要迟到了……” 谢烟鹂反手拽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扯,要将他拉回来。 他是欲拒还迎,没打算真走,她却是好奇心盛,用了不知多大力气,拉扯之下,两个人一道向后仰去,砸在床上。 床垫极软,向下陷出弧度,她在下面,被他压住,一时动弹不得,连呼吸都费力。 蒋兆连忙要起身,手撑在一旁,刚要发力,被她一推,却又僵住。 谢烟鹂只觉得掌心被硌了一下,却又没空细想,气若游丝地催促他说:“你好重……快起来。” 他这才缓缓地支起身子,却只是悬在她的上空,没有离开。 谢烟鹂抬眼去看,他的影子落下来,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地笼罩在她的上空。浴袍敞开了一线,露出他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一颗水珠沿着起伏的线条向下,滚过小腹,滚得更深了,终于不见了踪影。 谢烟鹂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余光看到他的神情古怪,像是疼,又好像咬牙切齿地喊她:“谢烟鹂。” 怎么了? 谢烟鹂有些茫然,他却已经单手钳住她的两只手腕举过头顶,谢烟鹂的手空抓一下,总算反应过来—— 刚刚她推到的地方是…… 是…… 谢烟鹂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地辩解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气极反笑:“是吗?” “蒋兆,兆爷,蒋老师……”谢烟鹂自知理亏,连忙求饶说,“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我的气。” 蒋兆怕她又乱动,还好已经将她的两只手都控制住了,俯下身去,将头埋在她的颈旁,恶狠狠说:“昨天晚上你拽着我不肯松手,今天又把我拽回来。谢烟鹂,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会对你干什么?” 他的气息,如同细密的针,温软地刺在颈后娇嫩的肌肤上。 谢烟鹂下意识要躲,可被他钳制,只能小声问:“疼得厉害吗?” 空调温度调得太高,屋中春浓,蒋兆掌心生了汗意,只觉得握住那一段手臂,肌肤柔润细腻至极。 手指收紧又松开,在她雪白腕上,留下两道红痕,他气息渐渐重了起来,盯着她,像是兽,望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她穿着的真丝睡裙,幼细肩带早在动作间沿着肩头滑落下去,胸前一痕雪色,如沸腾滚烫的雪,热而柔软地在他心口燃起大火。 谢烟鹂再也不敢乱动,闭上眼睛,如献祭给魔王的花朵般,任君采撷。 到底,蒋兆翻身而起:“我真的要走了。” 床在他的动作下,发出吱呀的声响,谢烟鹂僵僵地躺在那里,听着他进了浴室,连忙往被子里缩了缩,掩耳盗铃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半晌,他又回来,这次已经穿戴一新,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和她说:“安心休息,商业街不会被拆。” 谢烟鹂连忙睁开眼睛:“你开会就是去说这个?” “是。”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手肘里搭着西装外套,英俊得好似模特,只是不肯看她,垂着眼睛道,“我会让他们换个开发方案。” “可是方案不是早就定下了,突然要改动,他们不会有意见吗?” “会。”他淡然道,“可我说了算。” 别人这样讲,谢烟鹂总会觉得是虚张声势,可他说了,她就没来由相信了。 “谢谢你。”谢烟鹂对着他露出个略显伤感的笑容,“那里是我妈妈长大的地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租户也都在这里几十年了,要是真的拆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谢烟鹂和母亲都是洒拓性格,从来不在钱上斤斤计较。租户们认识的久了,也就成了老街坊,定下的租金极其低廉。在如今的江城,想要再找同样地段、同等价格,简直难于上天。 “不用谢。”蒋兆说,“你开了口,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你做到。” 他一向言出必践,谢烟鹂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蒋兆在她热切的注视中,油然生出一种责任感,可是时间不等人,到底往外走去。 谢烟鹂忽然有些好奇,喊他说:“蒋兆。” 他转过身:“嗯?”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刚刚怎么又去洗了个澡?” 蒋兆:…… 她还敢问。 他啧了一声,大步回来,居高临下望着她。 她这个时候,又知道害怕了,怯生生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却被他拽住手,拉到唇边。 而后,将一个吻,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谢烟鹂。”他恶狠狠看着她,像是恨不得将她吞入腹中,“你欠我的。” 说完,再不回头,转身离去。 指尖上好像还有他唇上的热意,谢烟鹂手指轻动,忽然双手掩面。 完了完了完了。 谢烟鹂默默哀嚎。 她居然觉得刚刚凶巴巴的蒋老师也好性感啊! 她真是没救了! - 张弛在众锋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从小文员开始,一步步走到了董事长办公室,成为蒋鸿川身边数一数二的得力助手。 又因为他做事谨慎,这么多年鲜少出现纰漏,所以才会在众锋进军内地市场的第一战上,被蒋鸿川派过来辅佐众锋的太子爷。 这是蒋鸿川对他的信任,张弛心中有数,也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毕竟,这次任务说难也不难,一应方案早就在总部定好,发来江城后,只需要他盯着太子爷按部就班完成就行。 这有难度吗? 完全没有嘛。 虽然太子爷脾气不太好,人也冷冰冰,不容易讨好,很难于接近,但,未来是光明的—— 董事长承诺过,只要顺利干完这一票,他就可以升职加薪,走上更大的舞台了。 张弛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然后…… “张秘书,张秘书等等……” 张弛放缓脚步,看着身后追上来的中年男人,勉强挤出个笑容:“冯总,有什么事?” “张秘书,刚刚蒋少爷说,不开发孔山桥那条街了?”冯总四十来岁,地中海,有些发福,跑了这么几步就出了满头的汗,就是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那怎么行啊?这开发都是一环扣一环的,接下来的项目都安排好了,怎么说停就停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 张弛在心里叹了口气,安抚他说:“会上不是说了,那边留下做老城风貌的示范点,让大家有个地方缅怀过去。” “缅怀个屁。”冯总怒骂道,“这不是瞎胡闹吗?张秘书,蒋少爷他年纪轻不懂事,你可不能任他这么胡来啊!” 唉。 他一个小兵,哪能管的住大少爷想干什么? 张弛烦得要命,还要敷衍冯总:“是,是……年轻人嘛。况且,听说商业街的所有人也不同意拆迁。” 冯总横眉冷对:“谈嘛!总能谈个价钱!再说,那条街不是老谢家的?这么久了,他屁都没放一个,怎么忽然就不愿意了?” 这条街规划时有一半都划给了这位冯总,他最着急,也在所难免。 张弛捏着鼻子总算把他劝走了,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锁起门来,给蒋鸿川打电话汇报。 等汇报完毕,张弛长长叹了口气,想想刚刚蒋鸿川吩咐的话,忽然有些后悔。 自己在新港的总部待得好好的,干什么非要来江城? 现在明摆着,父子两个拿这个项目斗法,倒霉的还不是中间的小兵? 打工人命苦啊。 张弛心疼地抱抱背锅的自己,收拾东西打算回家。 一出门却见冯总不但没走,还又带了几个和此事有关的老总,一见他就迎了上来:“张秘书。” 啊去死啊,老子不加班! 张弛勉强微笑道:“冯总,陈总,薛总……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还没回去?” “还不是拆迁的事儿。”冯总一改刚刚愁眉不展的样子,笑道,“我们这几个老伙计商量了一下,现在有了对策,只是还需要张秘书你帮帮忙。” “哦?”张弛惊讶道,“这么快就有对策了?” “今晚,我们几个宴请老谢,张秘书,不知道能不能赏脸,也来赴宴?” 原来这几个是打算从谢仲华那边下手。 张弛想想蒋鸿川说的话,在心里狠狠地又叹了几口气。 叹气容易导致脱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工伤。 “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哪能不赏这个脸。”张弛扬起笑脸,“各位,咱们请吧。” 作者有话说: 张秘书:红颜祸水啊!众锋要亡啦!!! - 没满十八,所以只亲亲手指尖哈 等满了就可以亲别的地方了【暗示 第60章 谢烟鹂保下母亲留给她的商业街, 一时志得意满,却又忽然想起,自己屁都没放一个就从北城赶了回来, 要是被谢老板知道, 还不要把她打死。 她连忙又拖着行李坐上飞机, 悄无声息地回了北城,等夏令营结束回家时,还装作若无其事和谢老板抱怨:“吃的太难吃了, 天天就是面包, 披萨, 牛排,见面就是hello 、how are you, 大家都是中国人,装什么外宾。” 谢仲华有些心不在焉,只嗯了两声, 谢烟鹂奇怪道:“爸爸,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谢仲华这才回过神来,问她, “喝豆汁了没有?我几年前尝过一次,忒难喝了。” “难喝你还要我喝。”谢烟鹂翻个白眼, “倒是被老师带着去看了看升国旗, 正好赶上一群白鸽从中轴线往前飞, 还挺好看的。” 谢仲华笑着说:“北城养鸽子的人多, 能被你看着的, 估计得是住二环的鸽子了。” “还是个正宗京城户口啊。” 谢烟鹂啧啧称奇, 说得累了, 靠在谢仲华肩头闭目养神。 谢仲华嘱咐司机把车开稳一点, 免得搅了小公主睡觉,手又拿起手机,看着一堆狗屁消息心烦,冷不防谢烟鹂睁开眼睛,幽幽问他:“你真的很不对劲。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仲华手一抖,板砖似的手机往下落,掉在腿上,砸的人生疼。 谢仲华“嘶”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 “比如……”谢烟鹂高深莫测道,“比如给我找了个二妈,还带了个小弟弟。” “鬼扯。我养你一个就够烦的了,还再给你弄个小弟弟,那我这辈子还有没有退休的时候了?” 谢烟鹂掰着他的脸认真看,谢仲华不肯和她对视,把她拍到一边:“最近公司事儿太多了,跟你想的根本不沾边。待会儿把你送回家,我还得去工地看进度。” 谢仲华当老板当久了,许久没有这么忙碌,谢烟鹂以为自己真的误会了谢老板,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你赚的钱够花了,还这么拼命干什么?” “你不懂。”谢仲华叹了口气,“以前待在一亩三分地,还以为自己够可以的了,后来才知道,人外有人,这钱哪有赚够的时候?别的不说,人家孩子以后能全世界都有遗产继承,你就窝在江城这一亩三分地?” 他说得谢烟鹂又感动又好笑:“爸爸,怎么连遗产都说出来了?你长命百岁,我可不惦记那个。” 谢仲华闻言,轻轻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说:“爸爸知道,啾啾心疼爸爸。” 谢烟鹂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爸爸,我真的不要你赚那么多钱,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是女儿的一片孝心,谢仲华明白,可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一生说是人定胜天,白手起家,他赤手空拳打拼出偌大家业,在别人面前,却不过是一叶孤舟。 还好,他还不老,还有时间能够更进一步。 只是……不知道啾啾未来,能不能懂得他的苦心。 谢仲华听到女儿又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在北城的见闻,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他的女儿这么好,没有一处不如人,他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更努力,要让她这一辈子,都无忧无虑,再也不必羡慕任何人。 - 暑假快要结束时,康蓉打来电话,兴高采烈地向谢烟鹂宣布说:“啾啾,我考试成绩出来啦!下学期,我就能去外语啦!” 无论康蓉最初是为什么而努力,现在她梦想成真,谢烟鹂都为她高兴:“蓉蓉,你也太棒了吧!” 康蓉约她说:“过几天一起出来吃个饭吧,庆祝一下。” “就咱们俩?” 康蓉傻笑两声:“还有阿放。啾啾,你要是不想见到他的话,我就不喊他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谢烟鹂还能不知道康蓉什么心思? 一边是好朋友,一边是喜欢的男孩子,康蓉当然是想要两个人关系能再好一点。 这么个傻瓜,不宠着,还能怎么办? 谢烟鹂说:“不用,一起吃个饭而已,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啾啾最好啦!” 康蓉在电话里对着她吧唧亲了好几口,自觉自己可以做闺蜜和心上人之间的桥梁而感到欣慰。 因为这次说明白了是康蓉请客,餐厅就选在了一家意大利菜。 店是新开的,不算网红,因为价位比较高,主厨又很龟毛,只接受提前预约,每天接待不超过二十桌,还规定顾客要穿正装入内。 简而言之,非常之装腔作势。 谢烟鹂对这种店可有可无,毕竟她是个路边摊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康蓉倒是很喜欢,一进店就开开心心道:“这里装修的好漂亮,啾啾,咱们坐一边,多拍两张。” 谢烟鹂故意问她:“你不和你的阿放一起拍?” “他啊……”康蓉不知想到什么,脸微微泛红,“才不要,我就想和你一起拍。” 谢烟鹂眼神一凛:“你们出去过夜了?” “啊?”康蓉慢半拍,旋即惊恐道,“怎么可能!被我妈知道,还不把我的腿打断?” 还行,脑子还不算被冲昏了头。 谢烟鹂还是要吓唬她一下:“不被你妈知道,被我知道,我也要把你的腿打断。” 两人正说着,乐放也被侍应生领到了桌前,笑着问她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谢烟鹂不语,康蓉瞥他一眼,娇滴滴说:“不告诉你。” 嘶—— 好酸。 谢烟鹂舌尖抵着上颚,忽然理解了谢老板的感受。 养的好白菜被猪拱了,实在是令人发指! 谢烟鹂趁那两个人眉目传情的时候,把餐给点完了,等把菜单还给侍应生时,乐放忽然问她说:“我听陈叔讲,商业街不拆了?” 谢烟鹂“嗯”了一声:“不拆了。” “蒋兆答应你的?” “是。” 乐放轻轻地笑:“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谢烟鹂看不惯他阴阳怪气的样子,淡淡地顶他一句:“你没想到的多了,下次别随便揣测别人。” 康蓉猛地紧张起来。 不会要吵架了吧? 不敢劝谢烟鹂,只好可怜巴巴地看向乐放。 乐放接收到她的眼神,耸肩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如果你不喜欢听,我可以收回。” 他退一步,谢烟鹂当然也不会穷追猛打,三人相安无事用餐,最后甜品上桌时,乐放还要打工,先起身离开。 康蓉恋恋不舍托腮看着他的背影,冷不防听到旁边,谢烟鹂阴森森道:“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康蓉吓了一跳,看谢烟鹂一脸不爽,又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看而已嘛。我还是第一次看他穿正装,好帅哦。” 帅吗? 谢烟鹂回忆了一下。 完全不记得了,反正肯定没有蒋老师帅。 谢烟鹂有心没思地拿小银勺刮碗里的奶油,忽然很想跟蒋兆打个视频电话。 再看康蓉,也是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明显想要跟上乐放,陪着他一起去打工。 谢烟鹂提议说:“不然,咱们回去吧?” 康蓉立刻赞成道:“好呀好呀。” 谢烟鹂抬手喊来侍应生签单,却被康蓉抢了过去:“说好了今天我买单,啾啾,你破一回例,让我来吧。” 谢烟鹂难得被人抢了买单的权利,百无聊赖倚在桌边,看到餐厅前方的舞台上,不知何时亮起了一束追光灯,照出了舞台上的施坦威钢琴,有人正坐在琴前,抬手弹奏乐曲。 这样的餐厅,固定时间会有音乐表演。 谢烟鹂原本不感兴趣,听了一段却忽然蹙眉。 琴声悠扬灵动,音符如细碎雨滴,正是当初,她在医院陪同母亲听到那首无名曲子。 谢烟鹂猛地看向台上,旁边康蓉签好单说:“啾啾,咱们走吧?” 谢烟鹂却充耳不闻,问侍应生说:“现在弹琴的人是谁?” “您想知道他的名字?”侍应生大概是误会了,神情有点暧昧,“那大概需要您亲自去问了。我们和他签了合同,不能私自泄露他的身份。” 康蓉也好奇地看了两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啾啾,你想认识他?” 谢烟鹂“嗯”了一声,随手抽了几张钞票递给侍应生:“名字不能说,有什么能说的吗?” 收了小费,侍应生痛快道:“他是音乐学院的,每周会来这儿弹奏三次,不过只弹两个小时。” “他每次都弹这首曲子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侍应生露出八颗牙微笑,“您如果想认识他一下,可以等在餐厅后门,他每次都会从那里离开。” 得了消息,谢烟鹂道了声谢,和康蓉说:“蓉蓉,你先回去吧。” 康蓉乖乖起身,却又有点担心:“真的不用我陪着你吗?” “不用。”谢烟鹂神情有些复杂,侧耳听着熟悉的乐声说道,“我只是问个问题而已。” 等康蓉走后,谢烟鹂又点了一杯咖啡,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台上的钢琴师演奏结束。 她结账起身,先一步去了餐厅后门。 夏日多雨,一场阵雨刚刚匆忙结束,地上星星点点,零落着小而明亮的水坑,霓虹落在里面,也变得寡淡起来,踩上去,又碎开。 谢烟鹂垂着眼睛翻看手机,余光看到门被推开,有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来,正是刚刚弹奏钢琴的人。 谢烟鹂迎上前去:“你好。” 他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谢烟鹂:“你好?” 在舞台上,追光灯太过明亮,反倒看不清楚,离得近了,谢烟鹂才看到,这人有一张称得上英俊的面孔,只是低眉含胸,并不舒展,看起来有些轻浮。 谢烟鹂只是大致扫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我想请问一下,刚刚您弹奏的第一首曲子,是从哪里学来的。” “第一首?”他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却又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之前也听过一次,十分喜欢这首曲子,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有关信息。” 他这才道:“这是我自己写的曲子。” 谢烟鹂有些惊讶:“你写的?” “是。”他微笑道,“我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写过一些曲子,但是并没有流传出去,没想到你居然听过。” 按他这样说,那当初在医院听到的琴声也是他弹奏的? 谢烟鹂看他面相,觉得不像是那种潜心音乐的人,可看他提起自己的曲子这样自豪,难得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道,真的是他? 他已经自我介绍说:“我姓严,严之令。我是第一次遇到欣赏我音乐的人,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谢烟鹂刚刚喝了一肚子咖啡,哪怕加了半杯的方糖,仍旧觉得舌根都是苦的。 现在严之令又要请她喝咖啡,她犹豫一下,还是痛苦地接受了:“该我请您才是。”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严之令闻言笑道:“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什么‘您’不‘您’的,你也不想我一直喊你谢小姐吧?” 他知道她姓谢……她刚刚自我介绍了吗? 谢烟鹂脚步慢了半拍,严之令却已经亲昵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带入怀中:“小心。” 一辆车正好驶来,溅起积水,离两人只有一步之遥。 谢烟鹂压下心底的疑惑:“谢谢。” 可严之令却没松手,还笑眯眯看着她说:“夜晚走路要小心。” “下次一定注意。”见他不够自觉,谢烟鹂一边从他怀里挣开,一边提示说,“你说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那应该已经二十多岁了吧?我才十七岁,我就喊你一声严大师吧。” 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搂搂抱抱的。 影响不好。 严之令:…… 他有那么老吗? 严之令咬牙微笑说:“我上学早,现在也就刚二十岁。” 谢烟鹂已经将他推开:“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严之令却装作没有听懂谢烟鹂的拒绝,伸手去抓谢烟鹂的手臂:“我知道一家酒吧,调的咖啡不错,咱们往这边走。” 酒吧,调的咖啡不错? 谢烟鹂已经不想和他虚与委蛇了。 这个人根本听不懂人话啊,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点。 谢烟鹂默默活动了一下手指,对着严之令展颜一笑。 这一笑光芒,璀璨如珠玉,照耀得严之令一时间神魂颠倒。 从不吝啬施展美人计的谢烟鹂蓄势待发,打算以“力”服人。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身后猛地射来一道光,有辆车不知何时停在那里,此刻,开了远光灯直照向严之令。 严之令被灯光晃得眼前一花,谢烟鹂也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刻,却被人一把从严之令身旁拽开。 她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鼻端还能嗅到琥珀同柏木的淡香。 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用力太大,像是要将她揉入身体。 谢烟鹂缓缓睁开眼睛,在雪亮的车灯中,看到一张英俊而熟悉的面孔,浓密的眉峰皱出一个漂亮弧度,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将一双冰冷眼睛,映衬得越发锋芒毕露。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像是带着一点咬牙切齿,微笑着问她说:“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 “谢烟鹂,怎么不带上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 兆爷:好气哦,还要保持微笑 第61章 谢烟鹂忽然想起, 世界上有个定理好像叫做墨菲定律。 说的是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无论可能多小,都一定会发生。 想她谢烟鹂, 天天勤勤恳恳, 难得一次出门, 更难得一次和男人拉拉扯扯。 居然就有蒋兆从天而降,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这叫什么? 这叫你好好学习的时候你妈肯定不会进你房间,你只要拿出手机刷了一条微博, 你妈就会立刻出现问你怎么不学习。 谢烟鹂僵在蒋兆怀中, 半天, 尴尬一笑:“好巧。” “是很巧。”蒋兆淡淡道,“再晚一步, 我就要错过了。” 错过什么? 错过她在别的男人怀里,错过她对着别的男人笑。 蒋兆眼神深深,搂在谢烟鹂腰上的手又收紧了三分。 他第一次知道, 原来自己如此心胸狭隘,连一个笑容都容不下——只因为这个笑容,不是因他而展。 怀中, 谢烟鹂忽然扭了扭。 夏日衣着单薄,她的腰如细柳, 在他掌心摇曳, 蒋兆不合时宜地走了神, 听到她娇声娇气地抱怨说:“疼。” 她撒娇时, 就带上一点鼻音, 娇软甜糯, 让人难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就算是她想要摘星星, 他大概也会立刻安排人手, 打电话给NASA,咨询购买星星的相关事宜。 对此,摘星星摘了好多年的谢老板表示:总算有人能理解我了! 手微微松开,却不肯放她离开自己,谢烟鹂被禁锢在他怀中,偷偷掰了掰他的手臂…… 好吧,没掰动。 谢烟鹂只好解释说:“我没和他一起吃饭,今天蓉蓉请客,我正好听到他在弹钢琴。” “你们第一天认识就一起并肩走?”蒋兆脸更臭了,“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 谢烟鹂:…… 怎么感觉酸溜溜的? 兆爷也会吃醋吗? 肯定是错觉吧! 谢烟鹂说:“原本打算去喝咖啡……” 看看蒋兆的脸色,改了口:“但现在不打算去了。都这么晚了,我家宵禁时间到了,我要回去睡美容觉了啦。” 蒋兆嗤笑一声:“要回去了?” “嗯嗯!”谢烟鹂用力点头,“早睡早起,对皮肤好。” 她可是很乖的。 所以蒋大爷,蒋老师,别生气啦。 装乖还是有用的,至少蒋兆的脸色总算没那么臭了。 谢烟鹂还在琢磨着等蒋兆走了,怎么和严之令进行有效沟通,蒋兆已经说:“我送你回去。” “啊?”谢烟鹂被他搂着,身不由己地转身,“不用了吧……” 蒋兆淡淡道:“人都走了,你还留下做什么?” 原来,严之令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跑了。 谢烟鹂:…… 是被蒋兆吓走的吗? 此时,车灯也已经熄灭,唯有头顶路灯,投下蹁跹如雾的光,蒋兆走到车前,将车门打开,示意她说:“上车。” 他一回眸,苍白面孔于暗夜中,棱角如精雕细琢,谢烟鹂如被蛊惑,身不由己地走到他身边,就见他微微一笑。 然后把她给塞上了车。 ……不用塞,她自己会上。 谢烟鹂哼唧说:“兆爷好凶。” 他随后上车,觑她一眼,见她一脸委屈巴巴,嗤笑说:“我刚刚不来的话,你是不是又打算对他动手了?” 谢烟鹂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蒋兆示意:“过来点。” 谢烟鹂立刻附耳过去—— 却被他轻轻地弹了下小脑袋瓜。 谢烟鹂捂住头,不敢相信说:“你骗我过来,就是为了弹我?!” 他轻轻一笑,指尖拂过她的额头,又温柔问她:“疼吗?” 其实不疼,可谢烟鹂还是立刻撒娇:“疼!” “疼就对了。”他却变了副嘴脸,吩咐前座司机,“开车吧。” 谢烟鹂:…… 男人都这么善变的吗? - 街上,楚双枝眼看着车子缓缓开走,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小兆子说好陪她来试菜,结果还没下车,看到小房东和一个男生在一起,立刻脸色就变了,不但让司机把远光灯打开,还亲自下去,那架势,生怕慢一点,小房东就被欺负了。 而她,楚双枝,一位善解人意的好长辈,自然要在这个时候自觉消失,不当电灯泡,给英雄救美的外甥一个施展空间。 天呐,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体贴入微的姨妈啊! 只是可惜,没把小兆子刚刚那张臭脸拍下来。 楚双枝等了半天,也等不到出租车,怒骂了一百声蒋兆,却看到自家的车子又开了回来,缓缓在她面前停下。 楚双枝拉开车门,车里却空空如也。 楚双枝诧异问:“老宋,小兆子人呢?” 司机老宋回答说:“少爷把人送到家门口,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就让我先回来接您了。” ……彳亍吧。 刚谈恋爱是这样,屁话多得要命。 能记得让司机回来接她,还算是有点良心。 楚双枝也有点心酸了。 自家的猪长大了,这么会拱白菜,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 第二天,康蓉跟谢烟鹂打电话的时候,听了谢烟鹂讲昨晚发生的事儿,差点笑个半死。 “蒋兆真的这么说啊?” “还能有假?”谢烟鹂提起来还觉得郁猝,“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他就刚好路过。” “这叫上天注定的缘分。”康蓉向往道,“英雄救美,多浪漫啊。” “我今天还得去那家餐厅,不知道能不能遇到那个严之令。” 康蓉却劝她:“听你说的,他这个人感觉毛手毛脚,你真的要去找他啊?” “他会弹那首曲子,除了从他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寻找那个弹琴的人了。” “找到之后呢?你想怎么感谢那个人?” “找到再说吧……”谢烟鹂想到母亲,又有点难过,“我跟老天爷发过誓,我会好好报答曾经让我妈妈开心的人,希望我妈来生也能天天开心快乐。可我没想到,到现在还没实现自己的诺言。” 康蓉也叹气起来,又安慰谢烟鹂:“就算他人品不好,也不影响他弹一手好钢琴。大不了你多给他点钱,也算是报答他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会出钱,替他发行唱片。”谢烟鹂还是忍不住吐槽,“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他琴弹得真的很一般。” 还不如蒋兆随手拉的小提琴呢。 谢烟鹂又悄咪咪地走了会儿神想念蒋老师,还好康蓉没发现,还在和她说着:“……真不知道去了外语,会不会被欺负。对了,啾啾,我听说蒋兆想要把你的那条街拆了?你们不是都在一起了吗,他怎么还这样啊。” 谢烟鹂慢悠悠地回过神来,先反驳:“就你这幅张牙舞爪的样子,谁敢欺负你?我和蒋兆可没在一起。一中禁止早恋,我才不会顶风作案呢。” 这才问:“你听谁说的?” “阿放啊。” “一场误会而已。”谢烟鹂懒得说乐放坏话了,“他之前不知道那条街对我这么重要。知道之后就把拆迁计划给改了。” “哇!”康蓉惊叹道,“为了你改动整个计划?啾啾,你好红颜祸水哦。” 谢烟鹂:…… 谢谢了,不会夸可以不夸。 不过康蓉的话提醒了她,谢烟鹂再去那家餐厅等严之令的时候,不但带上了防狼电击棒,还花钱雇了一名司机兼职保安,免得又出现上次那种被人绑架的惨况。 只是她连续去了几天,都没再见到严之令,甚至因为日日都来,还惊动了餐厅经理,特意送了她一份甜品,并且拐弯抹角暗示她,严之令只是餐厅临时雇佣来弹琴的,如果她和严之令有什么情感纠葛的话,请私下解决,不要影响到餐厅的正常营业。 倒弄得谢烟鹂像是什么洪水猛兽。 开学前,谢烟鹂最后一次到餐厅,吃完一份提拉米苏,在餐盘下压下小费转身离开。 这么多天的等待,足以令她确定,严之令不会再在这里出现了。 再等下去也只是白费时间罢了。 等和康蓉见面,被康蓉问起来时,谢烟鹂也只能无奈地说:“他好像是在故意躲我,那天之后,就再也没去兼职了。” 康蓉好奇:“他为什么要躲你啊?” “谁知道。”谢烟鹂说,“可能被吓到了吧。” 被谁吓到? 反正不是她。 那就只能是那天气势汹汹的蒋兆蒋大爷了。 康蓉怕她不开心,连忙岔开话题:“今天外语一整天都没信号,你们有吗?” 今天政府借用了一中和外语校区进行考试,两所学校除了高三学生一律放假。大功率的屏蔽仪一开,别说手机信号,就是蚊子飞到这里都要头晕。 谢烟鹂一整天一下手机都没碰,被康蓉一说,浑身立刻像是有蚂蚁在爬:“也没有!我怀疑他们是把高考用的屏蔽仪给拿出来了。” “我们在最后一间女厕所有一点点信号,我还给你发了消息呢!”康蓉兴高采烈地炫耀说,“我和我们班的女生一起发现的,男厕所就发不出去消息。” 康蓉转学去外语之后意外的人缘极佳,和她自己担心的会遭遇校园霸凌完全不同,班里女生很愿意带着她一起玩。 在康蓉的催促下,谢烟鹂只好掏出手机,查看她特意发来的、带有气味的消息。 离开了屏蔽仪范围,手机仍旧信号微弱,谢烟鹂重启之后,总算看到了康蓉发来的消息。 耶比椰蓉:【来外语的第一天,开心(^▽^)V】 谢烟鹂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听到康蓉问她:“要吃哪个口味的车轮饼啊?” 谢烟鹂随口回答说:“巧克力的。” 一边心不在焉地往下翻阅消息。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蒋兆和之前一样没有到校,整整一天,也没有给她发消息。 谢烟鹂纠结,要不要给他发一条消息。 不发吧,有点想他了,发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够矜持? 左思右想,手机又震了一下,短信比微信消息慢了一步发送进来。 前面康蓉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车轮饼转过身来,高兴道:“今天车轮饼也做活动呢,买二送一,啾啾,你还想吃哪个口味啊?” 却见谢烟鹂垂着眼睛,正静静地看着手机。 日沉西陲,城市一半落入夕阳拖尾的影中,谢烟鹂站在最后的日光中,脸上一半明媚,一半灰暗。 她的神情平淡,甚至唇角还微微翘着,残存着刚刚的快乐,却如同一瞬间,被冻结在了那里。 康蓉没来由觉得有些紧张,小声喊她说:“啾啾?” 她缓缓抬起眼睛,怔怔地望着康蓉。 康蓉又喊她:“啾啾,怎么了?” 她这才像是听到康蓉的声音,语调平静地说:“没事。” “真的吗?” “是啊。”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谢烟鹂唇角挑高一点,要笑,可笑到一半,就又凝固成了冰冷的温度,“真的没事。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蓉蓉,我得先走了。” 康蓉连忙把车轮饼递给她:“拿着路上吃。” 她说“好”,又接了过来。车轮饼刚刚出炉,隔着薄薄的袋子,热得像是一枚冰,她的心也像是坠入了冰里,是一轮生了病的太阳,那样沉甸甸的不上不下。 康蓉正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她知道,想要跟康蓉说别担心,可话到嘴边,却又哽在了那里。 她说不下去,只好匆匆地转身,手机里,是无数条陈锋发来的消息,说她的电话打不通,问她什么时候才能下课,要她快点赶过来。 最后一条,陈峰说,不用来了。 不用来了。 谢烟鹂脚步一顿,像是听到了远方校园中,回荡着的铃声。 一声,一声,重重地敲打在心上。 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谢烟鹂拉开车门,司机问她去哪,她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孔山桥商业街。” 作者有话说: 墨菲定律来咯,小谢被当场抓包【。 第62章 孔山桥商业街脱胎于当年的孔山桥第一大街, 建国前,此地作为江城的市中心,迎来送往, 承接不知几许各地商贩。 后来江城向外扩充, 新城渐渐取代了老城的地位, 红极一时的一号大街也不再煊赫,变作了城市中一条普普通通的商业街。 谢烟鹂站在商业街起始处,这里有一座门楼, 是民国时期的著名大商人孔婴修建的, 历经了不知多少年风雨, 匾额上的字体渐渐黯淡,此刻已经被拆掉, 作为文物,将会被移送至有关机构妥善保存。 而在不远处,往昔熙攘的大街, 如今狼烟洞地,尘埃满天,巨大的挖机碾过地面,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崩塌。 谢烟鹂弯下腰去,指尖轻轻拂过匾额, “第一街”三字遒劲有力, 当年亦是书法大家所题, 如今却也落入尘埃, 成了这幅样子。 她静静地望着前方, 眼睁睁看着一座座熟悉的建筑分崩离析。 陈锋赶来时, 就看到她的眸底深深, 映着满空流霞。 清澈得漂亮, 也空洞得骇人。 陈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才低声说:“啾啾,他们是今早来的,一来就下了最后通牒,让我们离开。我联系不上你,和你其他叔叔们拖延到了下午,实在是拖不下去……” 说到最后,陈锋沉默一会儿,再开口时,八尺的汉子,竟然声音哽咽:“对不起。” “陈叔。”谢烟鹂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落叶似的,平静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无论如何,也不用你来向我道歉。” 她说着,向着正在施工的街道上走去,陈锋一把拽住她:“里面太乱,啾啾,别去。” “我得去。”谢烟鹂没有回头,“我要去找蒋兆问清楚。” 陈锋说:“他不在这儿,通知我们的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秘书,你进去了也找不到他啊!” 他没来吗? 谢烟鹂微微失神,陈锋已经将她拽到了外面。 她也不挣扎,乖乖站在那里,掏出手机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陈锋看她情绪似乎很稳定,不疑有他:“想打就打吧,我也想问问他,不经过你允许,怎么就能私自拆迁了。不过啾啾,你也不要和他吵架,这种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我知道的。”谢烟鹂甚至对着陈锋笑了一下,“我就是问一问他,不会吵架的。” 陈锋总算放了心,又记挂着妻子自己在店里收拾东西,犹豫一会儿,和谢烟鹂说:“我去看看你方姨收拾的怎么样了。你就在这儿别乱跑,我待会儿送你回家,知道吗?” 谢烟鹂点了下头,陈锋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谢烟鹂这才继续拨打电话号码,听着听筒里的声音,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会儿打通电话,要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 是……你说话不算数? 还是,你这个骗子? 可电话始终没有接通。 直至被自动挂断。 谢烟鹂再次打回去,又被挂断。 第三次,谢烟鹂终于不再拨打这个号码,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手机。 远方的天是很深很深的虾子红,接近地平线的地方,变成了钴蓝,夏日的热度并未完全褪去,将城市拢成了掌心的一捧灰烬。 谢烟鹂抬起眼睛,又凝视着那辆巨大的挖机,钢铁巨臂扬起,碰碎了时光的剪影,如同无法阻止的猛兽,不疾不徐地将她珍视的地方吞入腹中。 一扇雕花的窗自墙上脱离,重重落在地上,谢烟鹂几乎幻觉,自己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可是分明没有,只是一扇窗罢了,哪怕是黄花梨木,上面还刻了两只鸟儿。 谢烟鹂记得,那是妈妈还在的时候,亲手挑选的花纹,妈妈说大的那只是自己,小的那只是她,鸟妈妈扬起翅膀,替小小的鸟儿遮蔽风雨,就和她们母女两个,一模一样。 再也没有了。 没有了雕花的窗,母亲也不在了。 风雨将她摔落在地,不会有温柔的手将她扶起来了。 挖机还在向前,碾过木头的骸骨,谢烟鹂再也无法忍受,向着里面冲了过去—— 却被一只手,用力地拽了回来。 那只手冰冷刺骨,握着她的手腕,重得几乎令她发疼。可她恍若未觉,挣扎着,颤抖着喃喃说:“那是……那是我外婆的糖水铺子……怎么能拆了?” 可只是一瞬间罢了。 那些闪着光,甜美动人的回忆。 在她面前,被拆碎了,散在了风里。 留下满地疮痍,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谢烟鹂终于崩溃,用力推搡着抱着她的人。他不肯松手,她就用牙去咬,齿嵌入肉中,血的味道是腥甜的,她挣脱不开,阻止不了,她只是一只蚍蜉,在参天巨树面前,那样的可怜可笑。 她该怎么办? 她连妈妈最后留下的东西都保不住! 眼泪沿着面颊滚落,落入唇角,合着血腥气,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谢烟鹂,求你……” 求她? 求她什么? “求你,看我一眼——” 她终于缓缓地、颤抖地抬起眼睛,望向了他。 夕阳坠入深渊,风回荡在空旷的胸膛,他的面容在冰冷残酷的光线里,也陌生到了极点。 谢烟鹂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恍惚地认出了他。 “……蒋兆?” 他的眉头皱的那样紧,眉心聚起不快乐的波澜,却在她喊出他的名字时,露出一个温柔而痛苦的笑容:“是我,我在。” 她该问他的。 谢烟鹂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想过的那些问题。 问他就好了。 她在心里想。 他那么聪明,每次都能考全年级第一,那可是一中啊,全江城最聪明的学生都在里面,他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一定……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对吧? 她僵硬地沙哑着嗓子,轻声问他说:“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你怎么又不来上课,我给你带了一瓶牛奶,你没来,我就自己喝掉了……” 她说着,忽然委屈起来,哽咽着说:“蒋兆,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那样多的话要说,那样多的问题要问。 可脱口而出的,还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捧着她的脸颊,替她将眼泪擦了,声音那样温柔:“对不起,我刚刚在车上,没有听到。”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的眼泪落下来,反握住他的手腕,急切地看着他,“他们把我的街拆了,蒋兆,我妈妈留给我的街没有了。你去替我跟他们说,要他们别再拆了,好不好?” 可他望着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那样悲伤,如同一万朵玫瑰凋谢,天成了倒悬的海,他的眼里,下起一场大雨,望着她,又好像已经看到了命定的结局。 “谢烟鹂。”他说,“对不起。” 他在向她道歉,为什么? 因为他……做不到吗。 她的嘴唇颤动,绞尽脑汁替他想出借口:“是他们不听你的话对不对?不是你骗了我……你明明答应过,不会拆这条街的……” 可他只是说:“对不起……是我批准了拆迁的文件。” 她的手颤抖一下,如同被烫到似的,猛地将他的手甩开。 他正静静望着她,眉目含悲,像是有千万句话,到底不能说。 她以为自己猜对了,可原来还是错的。 他明明答应过的,不是吗? 小孩子都知道,答应了就要做到,如果他没有答应,她不会这样掉以轻心,她会努力去挽救她的街道,而不是这样…… 眼睁睁看着一切,烟消云散。 她的指尖冰冷的像是已经死去,看着他,又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口腔里弥漫着腥气,是他的血,她看到他的手背上深深的牙印,忽然反身折下,剧烈地干呕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 身体成了一泓沼泽,将黑色的情绪紧紧地抱在怀里,她一想到曾经的许诺,就恶心到了极点,胃里也燃起一把大火,沸腾着点燃她的每一寸肌肤。 “为什么?”她以为自己在咆哮,可其实发出的声音那样渺小,“你们这是强拆……我要去告发你们!” “如果你去告发的话,我会坐牢。”他的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谢烟鹂,你忍心吗?” 她本来已经掏出了手机,闻言却僵在那里。 头灯的路灯已经亮起,坏了半盏,夏末的小虫绕着这一点明亮不知疲倦地飞,振翅时发出嗡嗡的声音。 她的耳朵里也在嗡嗡作响,没有焦距地将视线扫过他,又落在了他身后的挖机身上。 挖机停下来。 她想。 是下班了吗? 工人们愉快地互相招呼着离开,而她被钉在原地,几乎寸步难行。 是啊,她忍心吗? 一瞬间,心中浮出千万个念头,可没有一个,舍得将他推下深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满眼的泪忍了回去,只是冷冷看着他,而后抬手,用力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的脸向着一旁偏去,沉默着又转了回来,借着伶仃的光,她看到他的唇角破了,一痕赤色,染在那里,要他的脸在这一瞬,竟显出荒谬的、令人心碎的英俊。 她用力太大,连掌心都微微发麻,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盯着他,却又忽然想不起,对他心动的时候,他的样子。 是这样的英俊吗? 是这样的可怕吗? 她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对她说:“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上了你。” 骗人的。 骗人骗人骗人! 他明明说不会骗她的。 可他到底骗了她…… 她笑起来,指尖刺入掌心,明明不该疼的,可痛得连眼泪都滚了下来:“你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也会骗人啊?” 好学生太厉害了,把她这个坏学生,骗得团团转。 他刚刚被她打的时候没有表情,可听到她的话,却像是被重重踹了一脚的丧家犬,向着她伸出手,却又不敢碰她,只能悬在那里,停留在咫尺之遥的地方。 “啾啾……” 他第一次这样喊她,可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 谢烟鹂忽然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起来,她看着他,笑得那样甜蜜,眼中明亮,如同捧来最后一缕月光。 “蒋兆。”她说,“你不配这样喊我。” 而他明明面无表情,可她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巨大的痛苦。 奇怪,她想,他痛苦什么呢? 不是他失去了最珍惜的宝物,也不是他上当受骗。 是他亲手造就了这一切,用谎言埋葬了彼此的喜欢。 可他却这样痛苦。 心底生出绵密的痛,像是有一柄钝刀,缓缓地切过最娇嫩柔软的地方。 她应该要再说一些话,要他更痛苦一点。 可她竟然舍不得。 她是懦夫、是废物,是无法守护仙境的爱丽丝,永无岛坠落了,她跌入红尘,从此成了肉丨体凡胎。 她再不能和他多一分的对视。 因为她怕自己会哭出声来,会在他悲伤的眼神里溃不成军。 她转过身,向着深了的夜走去,背离他的方向,再也不肯回头。 如果她回一回头,就能看到他发红的双眼,咬牙咬得太紧,将褪尽血色的唇都染成了一片猩红。 “谢烟鹂。”他无声地喊她,一颗泪落下来,零落成泥,无人可知,“别讨厌我……” - 雨渐渐落下,张弛撑着伞过来时,看到蒋兆仍立在原地,浑身都被雨淋湿了,夜幕中,如同一樽静止的雕像。 张弛连忙快走两步,上前将伞撑在蒋兆头顶。 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巨大的回响,张弛察言观色,知道现在不该说话,只能陪着大少爷在雨里罚站,不知过去多久,忽然听到蒋兆问:“他人呢?” 张弛有些不确定,迟疑着问:“您说得是……” “蒋鸿川。”蒋兆语调冷漠,不带分毫感情地问,“他人呢?” 乖乖,这得是有多生气,才直呼自己老子的大名。 张弛被他的直呼其名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半晌才含糊道:“先生……先生从新港赶来,舟车劳顿,现下已经离开了,还说让您也记得回家。” 不知是哪个字惹到了大少爷不高兴,张弛听到蒋兆冷笑一声,语带讥讽道:“我妈去世前,他没有回来过,现在倒知道那里是家?” 张弛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免得听到这种豪门秘辛,还好蒋兆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没有继续往下说,张弛在心里拜了句佛,老老实实当好撑伞工具人。 雨越下越大,溅在地上,一时斑驳。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张弛原本以为是自己的,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原来是蒋兆的。 蒋兆手机拿出来很快,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姓名不是自己想看到的那个,便不闻不问,任由手机一遍遍地响。 而后自动挂断。 而后再响,再挂断。 如是往复数次,张弛小心翼翼说:“您不然还是接听看看?打了这么多,说不定有正经事?” 不然也太扰民了吧。 蒋兆到底将电话接通,下一刻,话筒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国骂声:“蒋兆,我草你妈!半天不接电话!” 蒋兆语调恹恹:“没事我就挂了。” “操!”靳骄燃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我他妈看到你的妞儿被人带走了,好心给你报信,你就这幅态度?” 蒋兆眼神一凝:“谢烟鹂?” “除了她你还有哪个妞?”靳骄燃那头,风声雨声,他骂骂咧咧说,“我正跟着他们,地址发你了,你他妈的赶紧来!” 说完,不等蒋兆发话,“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 靳骄燃声音太大,哪怕不是免提,旁边的张弛也听了个大概,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 今晚看来注定要加班了。 又问蒋兆:“车在那边,要我送您吗?” “钥匙。” 蒋兆已经大步跑向车边,张弛连忙将车钥匙扔过去,蒋兆抬手接住,跳上车后,不等张弛跟上,便已经轰响油门,绝尘而去。 车轮在湿滑的地上发出尖锐的响声,如离弦箭,破开雨幕,几个呼吸便不见了踪影。 张弛没想到下班来的这么突然,站在原地踌躇一会儿,到底还是不能昧着良心就这么躺平。 打工人命苦啊。 张弛在雨中,一边打电话,一边黯然神伤。 没有工作,还要自己主动找工作做,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 - 靳骄燃把车速降了点,免得贴得太近,被前面的人发现。 嘴里叼着的烟落下一点烟灰,正好飘到他手背上,靳骄燃被烫得皱了皱眉,抽空单手拿着手机,运指如飞地给蒋兆发消息。 燃:【到了吗?】 Caesar:【马上。】 靳骄燃烦得要死,催他。 燃:【速度,不然……】 字没打完,前面的车突然加速,靳骄燃差点没跟上,骂了一句,把手机往旁边一丢,也懒得跟蒋兆汇报情况了。 反正是他的妞,急死他算了。 说起来靳骄燃也是个劳碌命,今天本来好好的,打游戏遇到个同城的妹妹,问他要不要出来一起吃个宵夜。 靳骄燃不想去,可妹子激将法,问他是不是怕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怕被人仙人跳? 开玩笑,江城这一亩三分地,他靳骄燃还没怕过谁。 于是连衣服也没换,踩着双人字拖就驱车赶赴烧烤摊。 妹子早就到了,看到他眼睛一亮,很矜持地问他:“你就是‘烧了你们’?” 靳骄燃:…… 第一次觉得,这个傻逼网名这么傻逼。 不过来都来了,而且这家烧烤店生意好,一向不做外卖,排队排的也长,吃一次老大不容易。 靳骄燃一屁股坐下,开始大啖肉串,妹子在旁边很贤惠,时不时还给他递杯啤酒。 还好靳骄燃警惕性很高,坚决不喝,免得喝多了,真被人带走了。 开玩笑,男人的清白也很重要的,好吗。 吃着吃着,妹子忽然“咦”了一声,又自己咯咯地笑起来,靳骄燃抽空问她:“笑什么?” 她就小声说:“那边有情侣在吵架。” 狗情侣有什么好看的? 靳骄燃不以为然,扫了一眼愣住了。 确实是一男一女,女的长得盘靓条顺,两条雪白笔直的大长腿,夜色里白得几乎反光,脸也漂亮,只是表情不太好,正阴沉沉地骂对面的人:“滚开。” 这不是……谢烟鹂吗? 靳骄燃眯起眼睛。 对面的男人也是人模狗样,只是脸色白,发虚,一看就是被酒色财气掏的,不出十年,整个人就要空了。 不是蒋兆。 蒋兆被戴绿帽子了? 靳骄燃乐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刚要给蒋兆发过去,就看那边,谢烟鹂忽然栽到了男人怀里,然后被那个男的给扛了起来,就这么带走了。 旁边妹子还“哇”了一声:“好浪漫啊。” 就看身边靳骄燃沉着脸站了起来,妹子问:“你去哪?” “有点事儿。”靳骄燃掏出几张钞票丢在桌子上,“这顿我请。” 他反应很快,追上去的速度也不慢,可前面那人明明扛着谢烟鹂,还是健步如飞。 靳骄燃赶到时,只看到了谢烟鹂被塞上了车,已经点火准备走了。 靳骄燃当机立断,开车跟了上去。 刚刚加点的一堆烧烤还没上呢,蒋兆这个傻逼,自己的女人也不知道看好,还得他来当护花使者。 靳骄燃一边开车一边想,旁边忽然一辆迈巴赫超了过来。 道路狭窄,被迈巴赫一挤,靳骄燃差点被挤上绿化带,他刚要别回去,迈巴赫却一个加速,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给他。 靳骄燃:…… 车好确实了不起,跑的就是快。 又开了一会儿,靳骄燃看到那辆迈巴赫停在路边,前面路到了尽头,是一片别墅区,再往前开,就得要通行证了。 他也把车停下,跳下车往迈巴赫那边走,果然看到蒋兆也从车里出来,脸色沉得比这会儿的天还吓人,拧一把大概能拧出水来。 靳骄燃吹个口哨:“来得挺快嘛。” 蒋兆问他:“看到是谁把她带走了吗?” “看是看到了,可是不认识,不是道上的。”靳骄燃说,“当时那个小丫头脸色挺差的,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闷酒,你们吵架了?” 说完,惊奇地发现,蒋兆本来就臭的脸色,居然能变得更臭。 哇哦。 靳骄燃啧啧称奇。 看来真是吵架了啊。 “打算怎么办,就在这儿站着?” “找人送通行证了,马上就到。” 这片山间别墅区管理极其严格,因为里面住的全是达官显贵,所以当初打出的名号就是5A级安保配置,就算是业主本人,没带通行证也不能进去。 靳骄燃看看警亭里坐着的四名保安,提议说:“不然闯进去?” 蒋兆有些意动,靳骄燃已经卷起袖子,准备上去了。 被老头子管着,好久没打架了。 这次可是为了兆爷,老头子总不能骂他了吧? 身后,蒋兆却忽然说:“不用了。” 靳骄燃脚步一停,有点失望:“怎么?” “战帖来了。”蒋兆垂着眼睛,看不出什么情绪地说,“让我一个人进去。” 靳骄燃探头去看,就见蒋兆手机上显示着一张照片,照片里,谢烟鹂正躺在床上,睡美人似的沉沉睡着,只是眉头紧锁,睡得十分不安稳。 下面还有一行字:“你一个人进来。” 靳骄燃皱眉:“你真要一个人进去?不然我偷偷跟在后面?” “没必要。”蒋兆抬起眼睛,靳骄燃这才看到,他眼底像是燃着一把火,摧枯拉朽地,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他们既然敢这样开口,就是做好了用谢烟鹂威胁我的准备。”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真的万无一失吗? 靳骄燃看着蒋兆的背影,沉默下去。 只是不愿意让谢烟鹂承担一点风险,可他自己身上的麻烦,可远远称不上万无一失。 操,谈恋爱的人,真他妈的晦气! 靳骄燃再一次认清了这个观点,却又认命地靠在车边,等着蒋兆带谢烟鹂出来。 作者有话说: 张秘书和靳骄燃:情侣真晦气! - 好消息,今天开始都是二合一的大章~ 坏消息,可能有点虐【。 第63章 外面还在下雨, 雨滴敲在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曳地,将屋内笼得点光不现。谢烟鹂缓缓睁开眼睛, 在一片纯然的黑暗中, 有些失神。 她这是……在哪? 记忆还定格在之前, 她走进酒吧,第一次点了一杯酒。 有人坐下,笑眯眯问她说:“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见她不说话, 那人又说:“我听说你一直在找我, 我现在出现在你面前, 谢烟鹂,怎么又爱理不理的?” 他很吵, 像是一只苍蝇,绕着她嗡嗡乱转,谢烟鹂瞥他一眼, 嗤笑一声:“严之令?” 他惊喜道:“你果然还记得我。” 可她满心烦躁,冷冷道:“滚远点。” 明明挨了骂,严之令却还是那副带笑的样子:“火气这么大, 这是在哪受了气。你不是喜欢我上次弹得那首曲子,我再弹给你听好不好?” 他一副骗小孩子的口吻, 谢烟鹂站起身时, 忽然觉得头有些晕。 她那个时候, 已经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勉强撑着身子, 跌跌撞撞向外走。 身后, 严之令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看她要跌倒时, 还绅士地伸手扶她一把,只是眼神暧昧,望着她时,如同望着一件精美的礼物—— 礼物就是用来拆、用来把玩的。 谢烟鹂恶心得要命,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 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记忆。 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酒有问题?否则,只是一杯而已,她不至于反应那么大。 口中还泛着苦味,细品还有一股令人反胃的甜,谢烟鹂翻身向一旁,猛烈地呕吐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从昨晚到现在只喝了那么一杯酒,胃中空空如也,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呕了出来。 旁边忽然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在这样黑暗安静的地方,令谢烟鹂一瞬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第一时间便抬起头来,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谁在那里?” “是我。”一个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说,“你吐得很厉害,要我替你倒杯水吗?” 谢烟鹂沉默一会儿,淡淡道:“麻烦你了。” 衣物窸窣的声音传来,那人站起身,“啪”地一声打开了一盏小夜灯。 灯光太暗,只够照亮方寸之地,也将他狭长单薄的眼皮晕上了一层淡淡的黄。 他端着水,递给谢烟鹂,谢烟鹂道了声谢,问他说:“把我带到这里,乐放,你究竟想干什么?” 被谢烟鹂喊出名字,乐放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先喝水吧。还是,要我替你试毒?” “不用。” 谢烟鹂接过水来,一饮而尽。 清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落了下去,终于令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乐放饶有兴致看着她,问她:“再来一杯吗?” “不必了。”谢烟鹂随手将杯子放到一旁,淡然道,“我身上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侵犯,所以,你对我的报复,还没有正式开始?” 闻言,乐放笑意更浓:“你怎么知道,我是要报复你?” “那家意大利餐厅,是你推荐给蓉蓉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不是喜欢这种浮夸地方的人。那个严之令,也是你安排的?” “谢烟鹂。”乐放欣赏地望着谢烟鹂,“如果我的父亲没有死,我想我会追求你。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 “但我不会接受你的追求。”谢烟鹂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笑里藏刀的小人。” “这样评价我,你不怕惹怒了我吗?” “不怕。”谢烟鹂坦白道说,“你这样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话改变自己的心意。你大张旗鼓将我绑来,难道我说两句好听的,你就会把我放了?” 乐放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竟然这么了解我,你说得对,计划已经开始,就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可以问一问你,你最无法接受什么样的结果吗?” “死。” “还有呢?” “我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失去生命。但我想,你也不会这样做,毕竟我死了,哪怕不是你亲自动手,你都会作为帮凶被判刑。至于其他的,哪怕你泼我硫酸,找人强丨奸我,对我来说,会痛,但我迟早可以走出来。” 这回答好像令乐放有些不满:“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亲自动手?” “还是那句话,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谢烟鹂眼中讥诮更浓,嘲讽道,“当初鹿清盈找人绑丨架我,背后应该也是你在推波助澜吧。你永远躲在影子里,借着别人的手完成自己的心愿。” 鹿清盈曾经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直到被薛少敏带走。而谢烟鹂查到,乐放的母亲曾经有段时间,恰巧也在那所孤儿院内打零工。 一点点的线索,串联起整件事。 孤儿院中丨共同度过的岁月,让他们两个成了最紧密的盟友,默契地对付着他们共同的敌人。 哪怕谢烟鹂,在最初时,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说真的乐放。”谢烟鹂直视着乐放,“你挺让人恶心的。” 乐放脸上的笑容一僵,旋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乐不可支地笑得弯下腰去。 谢烟鹂静静看着他放声大笑,半晌,他擦了擦眼尾笑出的眼泪,死死盯着谢烟鹂说:“如果我的家庭和睦,我也可以不这么恶心,我也能像你一样,一掷千金,堂堂正正挺直腰板做人。谢烟鹂,你不是我,你没有经历过被打被骂被体罚,被脱了裤子站在家门口抽藤条。挨饿的滋味你品尝过吗,你知道三天只能吃一碗发臭的饭是什么味道?谢仲华对你这么好,把你养成了公主,谢烟鹂,你就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了吗?” 又是一个,说她高高在上的人。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鹿清盈的来着? 谢烟鹂有点记不清了,也懒得再说一遍,明知道不合时宜,仍摆烂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她这样的态度,似乎激怒了乐放,他猛地站起身来,在房间中困兽似的走了几圈。 谢烟鹂不知道他打算拿自己怎么办,可是折腾了一天,就算情况不允许,她还是一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虽然捂住嘴打的,可乐放还是看到了。 谢烟鹂坦然地放下手,道歉说:“不好意思,有点困了。” 乐放的脸色,在昏暗的光下,显得阴晴不定,阴森道:“你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 “也不算是。”谢烟鹂回答他说,“可你如果动了我,只要我不死,出去之后,肯定十倍百倍奉还——你知道我有这个本事。所以,我真的不算很怕。” “好,谢烟鹂,你真是……”乐放怒极反笑,苍白的脸上显出不正常的潮红,像是下一刻,就要爆发,“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瞧不起我。你觉得我没有和你鱼死网破的勇气?” 谢烟鹂轻笑道:“你有吗?” 乐放又一次盯住了她,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牙尖上已经渗出了毒液。 屋内安静至极,桌上一角,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乐放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谢烟鹂看到他的笑,没来由心里一紧,他却已经转过头来,脸上狰狞的神色淡去,又成了那个温柔优雅的少年。 “我是没有。”他走回谢烟鹂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忽然掐住她的下颌,逼迫着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可我知道,该怎么让你痛苦,那就够了。” 他用力极大,掐得谢烟鹂连骨头都隐隐作痛,谢烟鹂一时竟挣脱不开,只能皱眉问:“你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只是邀请你看一出好戏。” 他微笑着拉开窗帘,露出后面的落地窗。 窗后,竟然不是花园,而是客厅,里面或坐或立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严之令。 从谢烟鹂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敞开的大门外,风雨如晦,狂雷如浪,汹涌地席卷过整个江城天空。 有人正从门外走进来,逆光站在那里。 惨白闪电划过天空,映亮他的眉眼,他浑身被雨淋得湿透,狭长眸中冷而锋利,睥睨至极,要客厅之中,一时鸦雀无声。 谢烟鹂心跳几乎停止,无法克制地大喊说:“蒋兆!” 可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单向反光的隔音玻璃,划开天堑,将他们二人分割在两头。 连番炸雷响彻云霄,蒋兆一步步走房内,冷冷环视四周,在众人中,看向严之令:“我来了,谢烟鹂人呢?” 严之令本来坐在那里,手里还把玩着一樽水晶雕的卧狮摆件,闻言下意识坐直身体,有些忌惮地看向蒋兆。 蒋兆并不看他,视线笔直地看向落地窗的方向。 哪怕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谢烟鹂仍下意识上前两步,却又被乐放给拽了回来:“你的骑士来接你了,可惜,我还不能放你出去。” “你到底想要什么?!” 乐放只一笑:“马上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用手机给严之令发去指令,严之令收到消息,脸上紧张的神色一松,笑嘻嘻对蒋兆说:“你还真来了啊?不用着急,谢烟鹂就在里面,待会儿就还给你。只不过我挺好奇的,你们俩非亲非故,我让你来,你就真跑来了,为什么啊?” “与你无关。” “怎么能说与我无关呢?”严之令笑得更开心了,轻抛卧狮,示意身旁的人说,“给蒋大少看看,咱们拍的那几张谢烟鹂的美照。” 有人举起手机,屏幕上,谢烟鹂闭着眼睛,衣领半开,露出之下娇嫩的肌肤,还有一点鹅黄蕾丝,是她的文胸边缘露了出来。 只一眼,蒋兆便目眦欲裂,上前一拳重重落在严之令脸上。严之令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连人带椅子一起仰倒在地。 蒋兆又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拽起来,厉声问:“你对她动手了?” 严之令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又疼又气,勉强撑着场子说:“拍了几张照而已,还有更劲爆的,既然你不喜欢,就不给你看了。” 蒋兆的手指用力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我再问一遍,谢烟鹂人呢?” “你冷静一点啊。”严之令紧张道,“你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立刻把这些照片发到网上,到时候,可就不止我们看到了。” 蒋兆猛地一僵,严之令看出来了,咧嘴一笑,扯到被蒋兆打出来的伤口,又“嘶”地一声:“嘿,你还真怕我发到网上啊?怕了还不把我松开?” 蒋兆冷冷看着他,眼底暗流如同冰山,悬浮在死寂的海面。 严之令早就听过他的名声,也知道他背景很硬,哪怕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仍被他的神色吓得闭上了嘴。 可到底,蒋兆松开了手。 “我怎么样才能见到谢烟鹂?” 严之令简直要乐疯了,谁能想到,拿着一张什么都没露的破照片,真能换得蒋兆低头? “我想想啊……听说你蒋大少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学习也好长得也帅,肯定玩过不少花样。我不如你见多识广,没什么新意,所以……”严之令恶意道,“你去那边,给我们跪下吧。” 此言一出,落地窗这边的谢烟鹂简直发了疯,恶狠狠看向乐放:“你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你恨的不是我吗!” “我恨的是你。可我知道,伤害你,只会让你一时痛苦,可伤害你喜欢的人……”乐放在谢烟鹂身后,逼迫着她看向外面,“却能让你痛苦终生。” 外面,蒋兆站在那里,微微垂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令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谢烟鹂被乐放强逼着,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心里祈祷。 不要跪,蒋兆,不要为了我,受这样的羞辱。 可蒋兆问:“我跪了,就能见到谢烟鹂?” “不一定。”严之令嬉皮笑脸说,“可你不跪我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说不定就把那些照片发出去了哦。”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得罪我的下场。”蒋兆抬眸,如刀般落在严之令身上,一瞬间,竟让严之令无法克制地向后躲避,“如果你敢把那些照片发出去,我发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句话,被他说得平淡至极,可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因为他是蒋兆,所以他一定可以做到。 严之令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色厉内荏道:“别他妈那么多废话,你不跪就滚出去,就算你让我生不如死,那之前,你的马子也被我们玩烂了!” 他怎么敢用她威胁蒋兆?! 谢烟鹂怒不可遏:“你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放心。”乐放轻声安抚她,“我只拍了那一张照片。小时候,季阿姨对我很好,还带我和你一起玩,你一定都忘了吧,啾啾姐姐,可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就算卑鄙,也不会真的这样对付你。” 记忆里,似乎有个小小的身影,追在她身后,甜甜地这样喊她。母亲在旁边,笑着说:“啾啾,等等你阿放弟弟。” “……是你?”谢烟鹂痛苦道,“所以你就伤害他?如果他没来呢?” “如果他没来,我会把你交给严之令他们。我不忍心动手,可他们却不会顾忌。”乐放冷漠道,“你们之间,总要有一个人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我很高兴他来了,至少这样,我的心理负担会少一些。” 他们两个,注定有一个要受伤吗? 谢烟鹂用力挣扎,想要从乐放手中挣脱。 乐放恶意地放开一点手,却牢牢挡在她离开的方向。 谢烟鹂手握成拳,一边捶玻璃,一边向着蒋兆大喊尖叫说:“蒋兆!蒋兆你不许跪他们!我在这儿啊!你别跪他们——” 而蒋兆,已经缓缓跪下。 如同玉山倾颓,宇宙沦陷,万物失去光彩,变成黑白。 他是视野中唯一一点光亮,背脊笔挺,哪怕受到这样的折辱,仍如一棵苍劲的松柏。 谢烟鹂耳中嗡嗡作响,这一瞬间,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只能崩溃地同样跪倒在地,隔着玻璃,徒劳地想要触碰蒋兆的手。 可只碰到了无边的寒凉。 眼泪从眼眶滚滚落下,打湿脸颊和衣襟。 如果能够选择,她宁愿跪在那里的人是她。 她才不在意什么跪不跪的,必要时候,她还可以给他们磕几个响头。 可蒋兆不行。 他那么好、那么英俊,他是她的骑士,是她的普罗米修斯。 他为她点燃了天地间第一抹火光,从此世界有了温度,而他光芒万丈,永远是她的英雄。 现在,英雄跪倒在小人面前,被人讥笑嘲讽。 天上下起一场永不停歇的大雨,黑夜也成了颠倒的大海。 谢烟鹂颤抖着祈求噩梦快点结束,可痛苦总比想象中要绵长。 外面,严之令不知对着蒋兆说了什么,又在蒋兆面前丢下了一把匕首。 而后,蒋兆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 血一瞬间淌了出来,那样猩红冶艳,沿着他的手臂,滚落至苍白的指尖。 谢烟鹂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绝望地看着蒋兆。 耳边乐放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那样恶意,如蛆附骨,不死不休。 “知道为什么让他自己动手吗?我们可以证明,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残,就算报警,也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乐放愉快地向着谢烟鹂解释说,“瞧,啾啾姐姐,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我可从来不舍得用在你的身上。” 牙咬得太紧,咬破嘴唇,血涌出来,腥甜苦涩,可她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只能麻木地问:“为什么……你父亲的死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那是一起交通事故啊!” “那是一起交通事故。可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要冒雨开快车赶回来吗?”乐放冷笑一声,又像是悲哀似的,将声音压得很低,“都是为了你。那天是你的生日,谢仲华答应了你,会赶回去替你过生日。公主的生日是多么重要的一件大事,所以哪怕我爸再不情愿,也要在忙碌了两天后开着车赶回来。 “谢烟鹂,死的为什么不是你的父亲?是他想给女儿过生日。为什么老天偏偏夺走了我的爸爸?!” 谢烟鹂嘴唇颤抖:“……我爸从来没告诉过我。” “他当然不会告诉你。他把你保护得那么好,要把一切的好东西都给你。”乐放说,“可是,凭什么呢? “你们是刽子手,你们才是该下地狱的人!谢烟鹂,这份痛苦我已经品尝了十六年,现在,也轮到你来感同身受了!” 他说着,仰头大笑起来,笑声猖狂如同疯癫。 谢烟鹂又看向蒋兆,他的身上已经不知多了多少伤口,血从他的指尖滚落,已经在地上聚起了一滩赤红的湖泊。 这是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海,情人的血,和恋人的泪,难以磨灭的绝望,和永无止境的痛苦。 该怎么办? 她不能只等着他来保护她。 到了这一刻,谢烟鹂反倒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面对乐放嘲弄的神情,向着他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和爸爸错了,对不起。” 乐放的笑声猛地一停:“你在向我道歉?” “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原谅我们,可这一切与他无关。”谢烟鹂俯首,“求你,放他走吧。” 面对卑躬屈膝的谢烟鹂,乐放反倒后退几步,神情反复,半晌,冷笑道:“我们从来没有拦着他,是他自己不肯走。” “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受不了的。”余光里,蒋兆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眼泪再一次无法克制地从眼眶滚落,谢烟鹂咬牙,维持住理智,“你也不想真的闹出人命吧?我可以发誓,出去之后,绝不报警,也不会报复你们。可如果他真的死了,警方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两人对视,乐放眼中已经有了犹豫,谢烟鹂还想再劝,却见乐放脸色大变。 谢烟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外面,严之令神情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卧狮摆件,向着蒋兆砸去。 而蒋兆明明可以躲开,却跪在那里,硬生生接住了这一击。 这一下极重,血立刻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谢烟鹂厉声道:“乐放!你想被你的手下人连累死吗!” 乐放脸色铁青地将钥匙丢在脚边:“滚。” 谢烟鹂立刻抓住钥匙,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刚好在蒋兆倒地之前,扑过去接住了他。 他浑身都是血,整个人都重重栽在她的怀中。 两人对跪在地,他的头埋在她的颈中,鼻息粗重,抵在耳后。 谢烟鹂几乎不敢开口,却感觉到他的手,用力揽住她的腰身,将她重重地,坠入怀中。 “谢烟鹂……”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隐忍的狂喜,温柔地对她说。 “我在,别哭。” 作者有话说: 兆爷和小谢就是彼此的软肋和盔甲qaq 第64章 泪珠滚落, 滚烫沸腾。 谢烟鹂忍住哭泣,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我不哭。” 他们已经触碰到了彼此, 她也不需要再哭泣了。 怀中, 蒋兆抱着她, 缓了一会儿,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烟鹂想要扶他,他却只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牵着她一起, 慢慢向外走去。 身后, 严之令本来还想上前阻拦,却被乐放给拦下了, 正满脸不爽地看着他们。 谢烟鹂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乐放就站在那里,脸色阴森, 察觉到她的视线,忽然对着她露出一个很冰冷的笑容。 就好像在告诉她。 这一切还没那么快就结束。 心像是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湖里,下潜着, 奔赴无法预知的未来。 谢烟鹂皱起眉来,一旁蒋兆问她:“怕吗?” 谢烟鹂回过神来, 想了想, 回答说:“本来是不怕的, 可是看到你, 就怕了。” 他轻轻地笑起来:“我有那么吓人吗?” “不是你吓人。”谢烟鹂想起刚刚的一幕幕, 鼻子一酸, 又差点掉了眼泪, 还好忍住了, 只是声音带着点哽咽,“是……我可以接受自己出事,可我不能接受你受一点点委屈。” “谢烟鹂。”他的手收紧,谢烟鹂微微吃痛,看向他,却在他眼底,望见了自己,“我也一样。” 山川日月,星河大海,都望见玫瑰开谢。 他们是彼此的软肋,亦是盔甲。 只因都将彼此,放在了心底,最深的那个位置。 在他身边,谢烟鹂的心放了下来,可提着的一口气一散,药物后的疲软便又涌了上来。她走了一会儿,实在是支撑不住,在路边坐下说:“歇一会儿再走吧。” 蒋兆替她拢了拢额上被冷汗打湿的碎发,提议说:“我背你走。”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你背。”谢烟鹂看到他身上的伤口,又挣扎着站了起来,“算了算了,不休息了,万里长征走了这么远,哪还差那几步路。” 可他拉住她的手:“我背你。” 谢烟鹂很感动,还是理智道:“你伤得比我重。” “手臂而已,我下手的时候避开了大动脉。”蒋兆已经俯下身去,“上来。” 谢烟鹂犹豫一下,见他态度坚决,到底还是小心翼翼地爬上他的背脊。 他直起身,将她往上托了托,便稳稳地向前走去。 雨声已经停歇,长长山路盘旋,天空如被洗过,碎了的星子像是擦得很亮的银角,挂在那里,投下伶仃斑驳的光亮。 风从远方吹来,吹得路旁的野草伏下,又渐渐直起,回旋着,发出如同风铃的声响。 谢烟鹂将脸颊贴在他的后颈,轻轻问他:“我是不是很重?” 他说:“很轻。” “蒋兆,”她眨了眨眼睛,忽然说,“我真的好喜欢你,等高考结束,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他的脚步微微停下,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烟鹂等得有些紧张:“你……你怎么不说话?” 不会是要拒绝她吧? 他这才又稳稳地往前走:“我在想怎么回答你。” 犹豫一下,还是说:“告白这种事,我觉得男生来做更好,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 语气中,竟然带上一点遗憾。 谢烟鹂噗嗤一声笑了处来,揽着他的脖子说:“那你可以等以后,再正式向我告白一次呀。一人一次,多公平。” 她是玩笑,可他说:“好。” 谢烟鹂立刻害羞起来:“那我们说好啦?” “说好了。”他语调里也带上一点笑意,“就算没说好,谢烟鹂,你也跑不掉了。” “我才没想跑。”谢烟鹂想起他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咳了一声,小声嘀咕说,“我还不是自投罗网了?” 然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困倦一阵阵地涌上来,谢烟鹂全身心抵抗着睡意,可眼皮越来越重,就要落下去。 直到听到一个声音:“靠,你们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她猛地惊醒,看到前面,靳骄燃从车上蹦下来,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 谢烟鹂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就看到靳骄燃真的像是见了鬼一样,向他们冲了过来—— 世界像是变成了一段慢镜头的电影,谢烟鹂从蒋兆的背上滑落在地上,他像是感觉到了,回过头来,要对她说点什么,却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就那样阖上了眼睛。 而后的一切也被剪切,在她记忆里留不下任何印象,只记得穿着白衣的护士对着她狂吼说:“松手!” 什么? 她茫然地抬起头,慢了半拍想。 已经到了医院了? 护士还在说:“……患者受到刺激,给她打一针安定。” 轻微的刺痛自手臂传来,谢烟鹂终于无法抗拒地倒下。 救护车上,她和蒋兆并排躺着,两只手死死握在一起。 护士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替他们掰开,病床上,蒋兆的眉头动了动,皱起来,像是要睁开眼睛,却到底没有醒过来。 救护车疾驰而去,在雨后的大地上狂奔。 拉长的警笛声中,蓝色的警报灯急促地闪烁出不祥的征兆。 一切都脱离轨迹,又如命中注定, 只是命运的伏笔,却到底,无人知晓。 - 谢烟鹂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床边,谢仲华本来正在削苹果,被她吓了一跳,苹果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床底下。 谢仲华紧张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蒋兆呢?” 闻言,谢仲华脸色就臭了起来,大骂说:“一睡醒就惦记着野男人!你老子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里你看不见啊?” 谢烟鹂不理他,挣扎着要下床,却被谢仲华一手给推了回去:“小祖宗,你好好歇着吧,都被送去洗胃了,你不难受啊?” 被谢仲华提醒,谢烟鹂才感觉到,四肢百骸那无法抗拒的疲倦,胃部隐隐作痛,还有嗓子,干涩得可怕,几乎让人怀疑,多说一句话就会吐出血来。 谢仲华替她倒了杯水,谢烟鹂接过,勉强喝了两口,忽然干呕一声扭头要吐。 谢仲华十分老练地拎出一个痰盂接在她下面:“吐吧。” 谢烟鹂:…… 被谢老板一打岔,好像也没那么想吐了。 谢老板看她吐完了,就说:“顺便漱漱口吧,我一起倒了。” 等谢烟鹂漱完口,他又把抽纸递给谢烟鹂,这才提溜着痰盂去了厕所,走到门口还不忘了吼谢烟鹂一声:“不许下床!敢下来我把你腿打断!” 正在伸腿下床的谢烟鹂,默默把腿又收了回来。 等谢仲华回来,就看谢烟鹂乖乖躺在床上,可怜巴巴看着他。 这眼神谢仲华太熟了,谢烟鹂从小想要什么,都会这样看着他,看得他心软了,就总能得偿所愿。 谢仲华啊谢仲华,你一个当爹的,怎么能被女儿这样拿捏? 谢仲华做好心理建设,可说话的声音,还是比刚刚温柔多了:“感觉怎么样了呀?有什么想吃的吗?医生说你做完洗胃,最近只能吃点流食。爸爸给你炖了一锅鸡汤,还有粥,现在都是热的。你看看喜不喜欢,要是想吃别的,爸爸现在就打电话让人送来。” “我不饿。”谢烟鹂乖巧说,“爸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瞧瞧,瞧瞧,女儿多乖啊! 谢仲华心都要化了:“跟爸爸说什么对不起。” “爸爸。”谢烟鹂垂着眼睛,却又抬起来飞快地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像是一只胆怯的小松鼠,“那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自由活动啊?” 医生当然说了,说年轻人身体好,等出院之后基本上就活蹦乱跳了。 谢仲华咳了一声:“医生说洗胃是大手术,你得至少休息半个多月。这几天先在医院观察一下,等回家了,爸爸帮你请个病假,学校暂时也不用去了,你就在家好好休养。” 说完,又惋惜道:“看这小脸儿,好不容易养点肉,折腾这么一趟全没了。” 谢烟鹂“哦”了一声,歪了歪头说:“可我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啊。就是躺了这么久,身上都躺累了,我想下床走走,可以吗?” 一脸慈父状态的谢仲华立刻把笑脸收了回去:“不行。” “我想上厕所!” 谢仲华不知道从哪弄了辆轮椅过来:“我推你去。” 谢烟鹂:…… 谢烟鹂被谢仲华推到厕所门口,拒绝了谢老板扶她进去的好意,自己坚强地走了进去,出来时,发现谢老板正不离不弃地守在门前,寸步不离。 谢烟鹂被送回床上,谢仲华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又拿了一个新苹果开始削。 谢烟鹂本来想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偷偷跑出去的,谢仲华这样严防死守,她只好问:“蒋兆到底怎么样了?……就是那个和我一起被送来医院的。” “我知道他是谁。”谢仲华想起来就吹胡子瞪眼,可想到那个臭小子毕竟救了自家女儿,还是含糊道,“和你一样,也住院了。” 谢烟鹂只知道,蒋兆受了很多皮外伤,现在听谢仲华这样说,以为他和自己差不多,也休养几天就好,闻言放下了一半的心,却还是撒娇说:“那……爸爸,你推我去看望他好不好?我一定不乱跑,和他说两句话就回来。” 谢仲华黑脸:“有什么好说的!” “人家毕竟救了我……我去道谢。” “我替你道过谢了。”谢仲华脸更黑了,“我拿着礼物送到病房门口,结果压根没进去,走到门口就被秘书拦下,礼礼貌貌地请我滚。我劝你也别去了,免得也要滚出来。” 谢烟鹂有些意外:“……怎么会这样?” “你说怎么会这样,你要是因为别的臭小子弄得一身伤,我也没好脸。”谢仲华劝她,“你老老实实的,等风头下去点再说。” 谢烟鹂皱起眉来,抓住了谢仲华话里的漏洞:“什么风头?这件事传出去了?” 谢仲华没想到自家女儿这么敏锐,一时闭上了嘴,认认真真削苹果。 他越是这样,谢烟鹂越觉得不对,伸手过来要抢刀,把谢仲华吓得一哆嗦:“小祖宗!当心手!” “爸爸。”谢烟鹂看着谢仲华的眼睛,逼问说,“到底怎么了?” 面对女儿清澈的眼睛,谢仲华实在很难撒谎,只好避重就轻说:“你们被绑架的事儿,不知道被谁拍了照发到网上,后面找了人,也只能保证你的名字和脸没被泄露。现在的小报记者都跟疯了一样,这几天你那个同学的病房门口就抓了好几拨埋伏在那儿的狗仔,你现在去了,他们猜也能猜出来,你就是绑架案的女主角了!” 谢仲华没说,还有一张照片也被传在了网上,上传人手下留情,将谢烟鹂的脸打上了马赛克,可谢仲华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宝贝女儿,然后差点气疯过去。 照片里,谢烟鹂的衣襟大乱,哪怕没有露点,也让人浮想联翩。 谢仲华这两天焦头烂额,找遍了关系请托,看能不能把这张照片撤下来,现在在谢烟鹂面前,还装作一脸轻松:“所以,不想出名,就老实待着。” 谢烟鹂有些泄气,她确实没有出名的想法,也知道这些狗仔有多神出鬼没。 可她还是不死心:“那我要是晚上去呢?晚上他们还守在那儿?”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狗仔!”谢仲华快被女儿气死了,深吸一口气,总算装出一脸慈祥,“啾啾啊,你不知道这两天爸爸是怎么过来的。那天接到电话,听说你被人绑架浑身是血的送来医院,我被吓得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还好后来检查,发现血都是从那个蒋兆身上蹭过来的。 可谢仲华想想还是心有余悸,连忙从兜里掏出药倒出一片吃了,这才沧桑道:“就当爸爸求你了,你就好好休息,你们两个以后的日子,不是长着呢?” 谢烟鹂后知后觉,看到不过短短两天,谢仲华鬓边竟然有了白发,眼底两痕深色,明显一直没有好好睡觉。 一瞬间,谢烟鹂愧疚至极,垂下头,半晌,眼睛红红地看着谢仲华:“那等过几天,风头过去,我再去看他可以吗?爸爸,他是为我才受的这些罪,我真的很担心他。” 女儿大了啊…… 谢仲华想起自己年轻时,为了爱情要生要死的劲头,有些无奈。 恋爱脑也遗传吗? 谢仲华头大,但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板着一张脸说:“看你表现。” 为了他这句话,谢烟鹂这两天表现得特别好,让吃饭就吃饭,让喝药就喝药,早睡早起,起床还要跟着谢仲华打一段太极拳。 连医生都表扬说:“恢复不错,很快就能出院了。” 谢仲华十分满意,大发慈悲,把谢烟鹂的手机还给了谢烟鹂。 谢烟鹂拿到手机也不着急,等谢仲华出去打电话处理公务的时候,这才迫不及待开机。 微信里,存了好多未读消息,其中康蓉发的最多,从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到生气她居然不理自己,再到最后,康蓉发了一串省略号。 耶比椰蓉:【我都知道了。】 耶比椰蓉:【啾啾,对不起。】 谢烟鹂神情一黯。 她不知道康蓉到底知道了多少,可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会受到伤害。 一颗小盐粒:【不是你的错。】 一颗小盐粒:【我快要出院啦,到时候我们见一面,好吗?】 她故意用了很轻松的语气,可还是有些难过。 再往下翻,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谢烟鹂翻到最下面,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么多天,蒋兆竟然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过。 他也被没收了手机吗? 心头被一片乌云笼罩,沉甸甸,又像是要下起一场大雨。 谢烟鹂试探着给蒋兆发去消息。 一颗小盐粒:【我要出院了,你还好吗?】 消息发出,却出现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谢烟鹂的手猛地顿住,不敢相信地盯着手机,许久,将手机切换到搜索界面,开始搜索最近的当地新闻。 然后,就在网页上看到了自己的那张照片。 果然,乐放还是骗了她,说自己只拍了一张,其实手中还握有别的照片。 可谢烟鹂顾不上感叹乐放的狡诈,继续搜索,又看到了她和蒋兆被一起推入医院的照片。 两人都躺在转运床上,被医护人员推着飞速往里走,配的标题很耸动:花季学生玩过头,双双送入医院。 搜“蒋兆”,搜不到,搜“谢烟鹂”,也没有。 一定是谢老板和蒋兆的父亲出了手,将两人的名字从互联网上抹去了。 谢烟鹂按捺住自己的心乱如麻,犹豫片刻,搜索“蒋鸿川”。 满网页的消息立刻跳转了出来,其中一条是蒋鸿川的近期访谈,连篇累牍地介绍了蒋鸿川的身份成就,最后写了一句:蒋鸿川近日频繁出没医院,神情严峻,看来儿子的病情不够乐观,祝愿蒋公子早日康复。 蒋兆果然出事了! 谢烟鹂再不犹豫,跳下床往外跑去。 门口,谢仲华正好打完电话回来,两人撞个满怀,谢仲华不满道:“怎么了,后面有狗追你?” 谢烟鹂顾不上和他解释:“我要去找蒋兆!” “都说了过了风头再去……” “已经快一周了。”谢烟鹂直视谢仲华,逼问说,“这条新闻的时效性不会这么长,我不信那些狗仔还会守在那里。爸爸,你告诉我实话,到底怎么了!” 谢仲华不肯和她对视,移开眼去:“没怎么,我担心你而已。” “我已经知道了,他受伤了一直没有痊愈,对不对?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去了有个屁用!”谢仲华没想到谢烟鹂竟然已经知道了,暴躁道,“你是医生,能帮他看病?你知不知道网上怎么写你们俩?他是男的也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子,万一被人知道那种照片被发到了网上,以后还要不要名声了!谢烟鹂,你只知道心疼他,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吗?!” 谢烟鹂被他说得一时语塞,脑子中纷乱如麻,嘴唇颤抖着,却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只能摇摇欲坠站在那里。 谢仲华却不理她看起来究竟有多可怜,沉着脸下了最后通牒:“我待会儿就替你办出院手续。回去之后,我陪你去国外待一段时间。谢烟鹂,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了。” 她的未来? 谢烟鹂想起那条山路,蒋兆背着她,慢慢地向前走。 路延伸到了远方,星星的光只能照亮那么零星的地方,两个人都疲惫不堪,可只要有他陪着自己,她的心就那样安稳。 可她竟然不知道,他的伤竟然那样的重! 而他,直到将她送到了靳骄燃手中,确定脱离了危险,才敢放心地倒下。 小美人鱼失去鱼尾,换来双足,行走于大地,每一步都孤独而痛楚。 世人以为珍珠是珍宝,却不明白,真心永远可证日月。 “爸爸!”眼泪一颗一颗,从眼底滚落下来,谢烟鹂再无法可想,只能重重跪在地上,膝行着抓住谢仲华的衣角,大哭说,“求你,求你让我去看他。他是为了我才受了伤,爸爸,求你了!” 谢仲华看着她,咬牙切齿说:“谢烟鹂,你真有出息,为了一个男人跪我?!” 谢烟鹂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如同受伤的小兽,呜咽着嚎啕说:“他是为了我……他背着我走了那么久……爸爸,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该有多疼!妈妈死的时候,你难道不是也这么痛吗?” “闭嘴!” 谢仲华高高举起手,想要给谢烟鹂一记耳光让她清醒一点,可她仰着头,那样倔强执拗地看着他,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出血色的小脸,像是一张打湿了水的纸,白得几乎透明。 谢仲华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有一天,半夜下了雨,早上却是难得的晴空万里。 窗台上插着花,不知道是百合还是姜花。季窈躺在病床上,长久的病痛折磨,让她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 清晨和煦的晨光里,她对着他微微地笑,忽然抬起手,喊他说:“仲华,你来我身边。” 他连忙过去,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太凉了,像是握着一把骨。 他心疼得几乎要死掉,还要强颜欢笑说:“今天是个大晴天,待会儿我推着你去花园逛逛?” 她只是笑,轻声和他说:“等我走了,啾啾就都交给你了。仲华,你要好好对她,把她好好养大。” 胸膛里的悲哀和绝望,都化作满腔怒火,他要生气,要骂她胡说八道什么,可她的脸在和煦的晨光里几乎生出圣洁的云霞。 他忽然明白,自己要失去这一生,最爱最不可缺的人了。 可他竟然无能为力。 手到底落下,擦着谢烟鹂的鬓边,无力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仲华用掌心把她满脸的泪水擦掉,低声说:“你想去就去吧。” 谢烟鹂还维持着跪的姿势,睫毛上一颗眼泪缀在那里,如同露珠,不敢相信地看着谢仲华。 谢仲华苦笑一声,推了她一把:“快走,别等我改变主意。” 谢烟鹂这才确定,父亲竟然真的同意了,连忙向外跑去。 身后,谢仲华却又喊住她:“啾啾。” 谢烟鹂回过头来,看到父亲的脸上,现出一种混杂着心疼和伤心的表情,勉强对她笑了笑说:“他的病房在隔壁楼的顶层。到那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别伤心。” 她怎么会伤心呢? 谢烟鹂坐着电梯,心已经飞到了蒋兆身边。 只要他还活着,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陪着他。 那是她用一生许下的承诺。 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说: 蒋兆(黑着脸):我怎么可能把老婆的微信删了,这是诽谤 - 虐的部分快结束啦,预计只有剩下一章了! 第65章 电梯一格一格上升, 谢烟鹂忽然有些紧张。 她对着墙上的倒影照了照自己,将跑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又有点小小的后悔。 早知道换套衣服再来了, 这样穿着病号服, 显得面黄肌瘦的, 实在有些不好看了。 可电梯已经到了,伸缩门向着两边缓缓开启,谢烟鹂压下心底纷乱的思绪, 踏出了电梯—— 然后, 就被人拦下。 拦她的人很有礼貌说:“不好意思, 这层楼已经被包下了,没有允许, 不得入内。请问您有预约吗?” 谢烟鹂一下子就理解了谢仲华说的那句“礼礼貌貌地请人滚”是个什么样子。 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谢烟鹂也很有礼貌说:“我是蒋兆的朋友,来看望他一下。” “不好意思。”拦她的人微笑道, “我们得到的指令是,无论是谁,没有预约都不能放进去。” “那你帮我去问一问蒋兆总可以了吧?” 拦她的人继续微笑:“我们不能打扰蒋公子休息。” 反正无论怎么说, 就是不肯让她进去。 谢烟鹂隐隐有所猜测:“那……蒋鸿川先生在吗?” 拦她的人道:“蒋先生的行踪我们不能透露。” 这样的油盐不进,谢烟鹂也一时没有了办法。 正在谢烟鹂苦思冥想时, 身后, 电梯再次开启, 一行人从电梯中跨出, 其中一个, 被众人簇拥, 四十多岁左右, 微微发福, 但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 正是蒋鸿川本人。 在他下来那一刻,谢烟鹂便被他的随扈们礼貌而强硬地推到了一边,免得挡到了蒋鸿川的路,他目不斜视,大步向前,一脸肃容,看起来就是那种难以接近的大人物—— 和蒋兆之前的臭屁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谢烟鹂总算知道蒋兆的脸色是跟谁学的,忽然就不怎么紧张了,清了清嗓,喊蒋鸿川说:“蒋先生。” 蒋鸿川脚步未停,谢烟鹂便追了上去:“蒋先生,蒋先生!我是您儿子蒋兆的朋友,我想来看望他,能不能请您放我进去?” “谢小姐。”蒋鸿川身旁的秘书拦住她,“请您不要在这里喧哗。病人需要休息,您的好意心领了。” 又是一个礼貌地让人滚蛋的人。 谢烟鹂算是明白了,整个蒋家,从上到下,都是一个样子。 秘书伸臂挡在她面前,谢烟鹂犹豫一下,装作转身要走,趁秘书不注意,弯腰从他的手臂下钻了过去,大步冲到了蒋鸿川面前,也伸出双臂,拦住蒋鸿川的去路。 蒋鸿川脚步一停,视线扫来,谢烟鹂也学着蒋家人的口气,彬彬有礼说:“初次见面,蒋先生,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谢,谢烟鹂,是您儿子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他的女朋友。” “所以,公公。”谢烟鹂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我可以进去,看望一下我的男朋友吗?” 此言一出,医院走廊中,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安静。 良久,蒋鸿川嗤笑一声:“不知所谓。” 谢烟鹂却笑得更甜:“您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带我去和蒋兆当面对质啊?” 她态度坚定,挡在必经之路上,一个人,竟有了万夫莫开的气势。 蒋鸿川直视她,她却丝毫不惧,微微扬起下颌,就那样回望过来。 眼神清澈坚定,绝不退缩。 蒋鸿川看了一眼秘书,秘书立刻领着一群人都退下,走廊中霎时间空旷下来,只剩下谢烟鹂和蒋鸿川两人。 蒋鸿川这才淡淡道:“我知道你是谁,谢烟鹂,害我儿子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的罪魁祸首。” 谢烟鹂笑容一僵,几乎维持不住。 蒋鸿川踩人伤口太准,只是一句话,就让她差点溃不成军。 谢烟鹂咬牙道:“是我连累了蒋兆,所以我想来……” “想来看看他,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还是想让他告诉你,他不怪你?”蒋鸿川微微一笑,眼底却殊无笑意,“谢小姐,我是做父亲的人,我的儿子愿意为了你奋不顾身,那是他的事情。可他受的伤,每一处我都心如刀割。我知道你的父亲也很疼爱你,谢小姐,如果你因为阿兆受到伤害,你的父亲会怎么想? “所以,阿兆愿意原谅你的,作为他的父亲,我却无法原谅你。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对吗?” 谢烟鹂不怕蒋鸿川对她冷眼,哪怕打她骂她,她都可以承担。 可唯独,这样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字字句句,却如锥心刺骨。 双手握紧,指尖刺入掌心,谢烟鹂勉强开口:“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不必向我道歉。”蒋应川上下打量她一眼,“谢小姐,恕我直言,想接近阿兆的人很多,很多像你一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想要一步登天。你是最成功的那个,能让阿兆给你青眼,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一个害我儿子受伤的女人,嫁入蒋家。你父亲是个很成功的商人,我一直以为,他的女儿,应当更有风骨一些。” 他语调冷漠,矜持礼貌之下,透着露骨的鄙薄。 竟是将她看作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拜金女郎。 甚至还将谢仲华牵扯了进来。 谢烟鹂垂着头,面上神情,一瞬间散去,静静立着,像是无言以对。 蒋鸿川以为她被自己说的知道羞耻,刚要离开,可她又抬起头来,不卑不亢道:“叔叔,我知道蒋兆是为了我受伤,我也明白您会恼怒是我连累了蒋兆。蒋家豪富,我也有所听闻,可您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接近蒋兆,未免把我、把蒋兆都看得轻了。 “难道在您心中,您的儿子,除了您给予他的金钱之外,就没有任何可以吸引人的地方?他的英俊、他的聪明、他的温柔,难道就一文不值?我知道我说了您也许不会信,可哪怕蒋兆不是您的儿子,没有蒋家要继承,他只是一个四处打零工的穷学生,是阿猫阿狗,我都会同样的喜欢他。 “您刚刚提到了我的父亲,没错,我的父亲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不如您,站在祖辈的肩膀上,可以轻松地得到一切,他白手起家,自己打拼下一切。他用了他所有,为我创造出优越的条件,却从不因为工作的繁忙,而放弃作为父亲的责任,我人生中每一个重要场合,他都在场陪伴,哪怕工作再忙,他也能抽出时间为我亲自下厨。他也许一辈子都赶不上您的身价,可至少他作为父亲,远远比您要成功得多。 “至少,我从来没有在蒋兆口中,听到关于您的任何消息。” 话音落下,蒋鸿川眼神猛地一厉,脸上那冷漠优越的面具裂开缝隙,无论是谁,在他这样的视线下,都难免会心生惧意,可谢烟鹂挺直腰身,就那样从容地回望他。 她现在孤身一人,可她知道,她的身后永远有谢老板,有蒋兆,她不会畏惧任何人。 时间拉长缩短,百叶窗刻下一痕痕黛色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蒋鸿川终于冷笑一声:“巧言令色。谢烟鹂,你确实伶牙俐齿,也怪不得阿兆会喜欢你。” 谢烟鹂微笑说:“谢谢您的夸奖,如果您和我相处久了,说不定也会喜欢上我。” “或许,我年轻个几十岁,确实会被你这样的小姑娘吸引。”蒋鸿川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又平淡下来,“你想去见阿兆一眼,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确定要去吗?” 谢烟鹂毫不犹豫:“当然!” “哪怕你见到的,和你想象中不会一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清脆,如珠玉落地,湛湛生辉。 “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他。” “好。”蒋鸿川眼神中多出一些情绪,那一刻的谢烟鹂并没有看懂,“他就在走廊尽头的房间。” 谢烟鹂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足音在走廊中烙下急促的回响。 到了门前,她停住脚步,想要敲门,却又收回手来,近乡情怯,多日未见,她忽然不知如何面对蒋兆。 犹豫片刻,谢烟鹂小心翼翼地从门上的观察窗向里望去。 日光正好,整个房间都被映照得清晰分明,蒋兆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忽然睁开眼来,笑了一下。 谢烟鹂以为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心中一喜,刚要推门进去,却看他伸出手来,向着窗边的方向说:“过来。” 而后…… 而后从谢烟鹂看不见的角落里走出个人,齐刘海压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含着笑在床边坐下,声音娇甜软糯地对他说:“正在浇花呢,干嘛忽然喊我过来?” 竟然是原本应该在美国的鹿清盈! 是鹿清盈,可又不像是她,至少之前,她的笑永远淡而优雅,带着点拒人千里的高不可攀。 而不是这样的……这样的…… 甜蜜动人,娇憨可爱。 床上,蒋兆凝视着她,唇角微微翘着,问她:“现在大中午,你浇花?” “怎么啦?”她翻个白眼,哼唧说,“我喜欢什么时候浇就什么时候,兆爷你不满意呀?” 蒋兆唇角的弧度更深:“随你。” 她就把脸凑过去,示意蒋兆:“你看,我都出汗了呢。” 蒋兆便轻轻地拂开她的碎发,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一些:“很热?” 她在他的视线下,脸微微发红,低下头,轻声说:“有点儿。” 蒋兆要笑,可眉头一皱,鹿清盈连忙问:“怎么了?头又疼了?” 蒋兆嗯了一声,鹿清盈扶着他缓缓躺下,又说:“我去喊医生过来。” “不用。”他却反手拉住她,“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日光多么温柔,含情脉脉地落在他们的脸上,要这一幕多情动人。 他渐渐合上眼睛,睡得熟了。 鹿清盈坐在那里,温柔地看着他,许久,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门外的谢烟鹂。 四目相对,她唇边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忽然执起蒋兆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烙下一吻。 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谢烟鹂几乎站立不稳,颤抖着手握在门扶手上。 里面的鹿清盈却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而后替蒋兆掖了掖被角,这才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反手将门轻轻带上,笑盈盈问谢烟鹂:“听说你被送去洗胃了,现在身体怎么样,痊愈了吗?” 谢烟鹂只冷冷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蒋伯伯把我接回来的。”鹿清盈感激道,“蒋伯伯说我一个人孤身在外太可怜了,刚好阿兆身边也不能缺人照顾,所以让我回来陪着他,免得他又被不三不四的人给带坏了。” 谁是“不三不四的人”,不必她说,谢烟鹂也知道一定是指自己。 可谢烟鹂并不动怒:“蒋兆愿意?” “怎么不愿意,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鹿清盈甜蜜道,“他一下也离不开我。”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蒋兆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可她亲眼看到的,却连在心里为蒋兆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眼神,他的举止,他的一言一行。 都像是曾经,面对她一样…… 谢烟鹂心念电转,猛地看向鹿清盈,又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 一样的齐刘海,一样黑白分明的眼。 只是她眉头紧锁,眉心泛着伤心的浪。 而鹿清盈脸上,带着快乐的微笑,那样的明媚骄傲,就好像…… 过去的她一样。 谢烟鹂沙哑声音问:“你在模仿我?” “你可不要瞎说,我难道不是一直这幅样子?难不成齐刘海,只有你谢烟鹂可以留?”鹿清盈掩唇轻轻打了个哈欠,“阿兆快醒了,我得回去。没有我陪着他,他又要头痛了。” 她转身欲走,谢烟鹂却立刻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回来,鹿清盈挣扎不开,惊怒道:“谢烟鹂,你又想要干什么!” “他受伤了,伤到了脑部?他失忆了对不对?他……他把你当做是我?!” 鹿清盈脸色剧变,声音无法抑制地挑高,几乎尖叫着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烟鹂!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蒋鸿川讨厌我,所以把你带回来取代我。你们联手欺骗了蒋兆?”她的眼眸明亮,如同燃着一把火,又好像孤注一掷的囚徒,拼尽一切求得一个答案,“鹿清盈,你们就这么肯定,蒋兆不会想起一切吗?” 鹿清盈被她这样看着,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她被关在警局里,失去一切,狼狈地被赶到了世界的另一头。 而她谢烟鹂,赢得一切,那样骄傲快乐地站在蒋兆身边微笑。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就算他想起来,又怎么样?至少我得到了他,赢过了你。”鹿清盈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本来面目,压低声音,恶狠狠说,“你猜对了,我是骗了他。谢烟鹂多谢你,不然我还不知道,他也可以这么温柔。” 谢烟鹂忍无可忍:“闭嘴!” “生气了?谢烟鹂,别生气的太早,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谢烟鹂将她甩开,想进去和蒋兆说个清楚,她用力不大,可鹿清盈却故意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下一刻,门被打开,鹿清盈跌入一个怀抱。 穿着病号服的蒋兆脸色苍白,一手将她揽在怀中,温柔地问她说:“摔疼了吗?” 谢烟鹂忍不住喊他:“蒋兆!” 可他目不斜视,只把她当空气。 鹿清盈不易察觉地对着谢烟鹂得意一笑,又娇弱说:“好疼,好像撞到胳膊了。” “待会儿我替你上药。” 蒋兆说着,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谢烟鹂。 同过去如出一辙狭长的眼睛,清隽的眉,还有眼尾一颗小痣,风流天成。 可他的眼底冰冷一片,如同寒冬,一瞬间冻结满心欢喜。 谢烟鹂原本有满腹的话要说给他听,却在这样的注视里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真的不记得她了? 可蒋兆分明喊出了她的名字:“谢烟鹂。” 谢烟鹂惊喜说:“是我,蒋兆,你……” “我不喜欢对女人动手。”他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来,将鹿清盈小心地护在怀中,冷冷道,“可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介意为你破例。” 惊喜碎了满地,变成了深深的绝望,谢烟鹂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上前一步:“什么?” “如果你再敢欺负鹿清盈,我会让你付出代价。”他只看她一眼,便不耐烦地转开视线,“你这样的人,不配出现在她身边。” 她……这样的人? 脑中有什么断开的声音,大概是理智吧。 谢烟鹂抿住唇:“你说清楚,蒋兆,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似的,皱起了眉:“一定要我说的那么清楚吗?” “是,我一定要你说的那么清楚!”谢烟鹂执拗地望着他,“我想知道,为什么几天前还和我约定,高考毕业后要在一起的人,忽然会变成这样。我想知道,为什么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拯救我的人,现在却对我弃如敝履。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 明明,他喜欢的人是她,可他偏偏不记得她了。 她明明想要坚强一点,不让鹿清盈看笑话的,可说到最后,仍旧无法克制地哽咽一下。 一颗泪沿着她的眼尾缓缓落下,如同珍珠,如同水晶。 蒋兆的眼睛注视着这颗泪,忽然觉得心底某个地方,正隐隐作痛。 可脑中剧烈的疼痛又一次疯狂地涌来,令他无暇去思考刚刚的情绪,蒋兆下意识闷哼一声,后退几步。 鹿清盈的声音刺耳地响起:“阿兆!” 蒋兆莫名有些烦躁,可又勉强压制住这莫名其妙的怒意,安抚她说:“没事。” “谢烟鹂!”鹿清盈挡在两人中间,“请你不要再来打扰阿兆了。他之前为了救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知道你感激他,可你做的那些事,真的以为没有人知道吗?” “我做的那些事?”谢烟鹂将这句话在齿间咀嚼,冷冷问,“我做的哪些事?” 鹿清盈没想到她还会反问,愣了一下,却又想起蒋鸿川给她的许诺,便有了更多的底气:“你之前就和那么多男人不清不楚、勾三搭四,不然怎么会阴沟翻船被绑架?你只是个高中生就这样不检点,你怎么可能配得上阿兆?” 可谢烟鹂居然笑了:“你就是这么和他说的?说我勾三搭四,水性杨花?” 鹿清盈被她的态度震到:“我……” 谢烟鹂却不再看她,抬眼看向蒋兆:“蒋兆,你就这么相信她说的话,完全不来问一问我,就认定,我是这种人?” 她的质问、她的声音、她的眼泪,还有她仰着的面孔,逆着光,脸颊苍白得如同透明,像是下一刻,就要变成泡沫,消散在他面前。 多看她一眼,头就更痛一些,可蒋兆却无法克制自己,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 有一只手,用力地握住他的手:“阿兆……” 蒋兆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正向着谢烟鹂的方向走去。 他想挥开鹿清盈,可鹿清盈死死拽住他,泪盈于睫说:“你的治疗时间要到了,我们回去,好吗?” 蒋兆却没有动。 狭长的走廊里,三人站在一条直线上,他在中间,鹿清盈身后是温暖的光,而谢烟鹂却淹没在影中,单薄得像是要碎了。 他看着谢烟鹂,脑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可鹿清盈楚楚可怜地看着他说:“阿兆,带我走吧。” 这句话忽然撬动了心中最不可撼动的原则。 他该带她走的。 每一次,都该如此。 蒋兆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从谢烟鹂身上收回:“我不用问你,因为,那些和我无关。” 这次,谢烟鹂没有机会再去阻拦,因为不知从哪冒出的保安拦住了她:“谢小姐,探病时间已经过了,请您离开。” 谢烟鹂没有挣扎,顺从地跟着他们向外走去,走着走着,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蒋兆。 真奇怪,蒋兆也没有进到病房,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也没有看她。 光影分开成黑白的两块,将他的侧影雕琢得典雅精致。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蒋鸿川眼中多出的是什么情绪。 是同情,是可怜。 连蒋鸿川都可怜她。 心中的痛苦渐渐褪去,又好像只是变成了更深更重的东西,拖着,要将她拉入深渊。 谢烟鹂轻轻地喊:“蒋兆。” 他明明不该听到,可如有所感般,向着她看了过来。 谢烟鹂快乐而绝望地,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别忘了我。” 她说。 声音很轻,在飞散的尘埃和金色的日光里,彻底湮灭了。 - 电梯门再次开启,门口,谢仲华正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看到谢烟鹂时,立刻冲了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谢烟鹂没有说话,低着头往前走,走得太快,脚下一绊,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谢仲华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把她扶起来,心疼问:“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摔了一跤?” “爸爸。”谢烟鹂终于抬起头来,满脸泪痕交错,可唇角翘着,语调平静地说,“我真的好难受啊。” 作者有话说: 蒋兆:她(鹿清盈)说话好烦,可我记得我喜欢她,我忍……她(谢烟鹂)说话真好听,想多听,我难道变心了? - 兆爷变傻子啦,明天就是校园篇最后一章! 然后就是蒋总的追妻火葬场咯!【幸灾乐祸 第66章 “阿兆?” 蒋兆站在门前, 久久凝视着谢烟鹂离开的方向。 身边,鹿清盈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喊他说:“要到你的心理咨询时间了, 咱们进去吧?” 蒋兆没有说话, 鹿清盈便牵起他的衣角, 轻轻地摇了摇,撒娇说:“在看什么,看的这么入迷?你之前不是最讨厌那个谢烟鹂了吗?” 这样指鹿为马的事, 她说得轻描淡写、理直气壮, 在蒋兆醒来后, 不知有意无意向着他灌输了多少次。 可蒋兆还像以往一样,在她提起谢烟鹂时沉默不语, 并不附和她。 鹿清盈心中不悦,恨不得抓着蒋兆问,怎么不和她一起骂谢烟鹂。 可她不敢, 只能陪蒋兆站着,又旁敲侧击说:“蒋伯伯最近好辛苦,网上这件事闹得好大, 要不是他找人压下来,那个谢烟鹂现在不知道要被人怎么骂……” 蒋兆打断她:“别说了。” 鹿清盈后知后觉, 终于看到蒋兆眉心皱起的纹路, 像是正在忍耐什么。 她连忙闭上嘴, 蒋兆又说:“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 可蒋兆没有回答, 快步向着谢烟鹂离开的方向追去。 鹿清盈大惊失色, 追上他勉强道:“你身体还没痊愈, 阿兆, 蒋伯伯不准你随意外出的。” “我马上就回来。” “你要去找那个谢烟鹂?” 蒋兆抿起唇来, 眼底雾霭重重,挥散不去,一遍遍重复,刚刚看到的谢烟鹂,还有她眼角的那颗眼泪,那样的重,用力砸在了他的心上。 明明不该动摇,可他却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 蒋兆已经走到了电梯前,身后鹿清盈的阻挠也像是一阵风,可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先生说了,您不能离开这里,请您跟我回去吧。” 是蒋鸿川身边跟了最久的秘书,从小也照看蒋兆长大,蒋兆低声说:“徐叔,我很快就回来。” “您的病情还没有彻底痊愈,先生现在正在里面,和脑外科专家们商讨您的后续治疗方案。”徐丛长了一张清癯瘦削的面孔,因为太瘦,脸上的纹路显得他整个人都端肃慈祥,“只有快点儿痊愈,您才能想起全部的事情来,不是吗?” 蒋兆沉默,鹿清盈想要说话,却被徐丛冷冷地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紧张地闭上了嘴,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许久,蒋兆问:“心理医生到了吗?” “已经到了。”徐丛微微一笑,引着他往心理咨询室走去,“前两天先生问您恢复的怎么样了,方医生没肯告诉他,说这是您的隐私,先生生气又好笑,倒跟我们说,是个好医生。” “是吗?”蒋兆却没有什么情绪,“他的水平确实不错。” - “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头还会疼吗?” 蒋兆躺在弗洛伊德榻上,闭目淡淡道:“还好。” “还好是指,疼了但不是很疼,所以你可以忍受?” “很疼,但我可以忍受。” 方自深如实记录下来:“能告诉我,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的疼痛吗?” 可这次,蒋兆却没有回答:“方医生,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对于心理医生来说,蒋兆并不是一个配合的病人,他太有主见,心智太过坚定,很难因为别人的言语而动摇,况且他还很有钱…… 请他来的人无数次强调,要他不要触怒了这位大少。 方自深微笑着说:“什么问题?” “喜欢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吗?”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方自深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说,“作为人类的一种情感,‘喜欢’的主体是人类,而众所周知,人类,很多时候往往并不坦诚。” “方医生。”蒋兆睁开眼来,直视着方自深,“那么你呢?在我的病情中,是否对我足够坦诚?” 方自深刚想开口,却在和蒋兆对视时,犹豫一下,换了一种比较折中的说法:“有时候对病人的隐瞒,也是一种治疗。” 蒋兆淡淡地笑了一声,笑得方自深有点忐忑。 明明患者只是一名高中生,可在他面前,方自深总有点如坐针毡。 方自深把话题拉回来:“突然问这个,是因为你察觉到有人在隐瞒你?” 桌上放着水型沙漏,透明的液体泛起涟漪,小小的珍珠似的水泡上升,破碎,上升,破碎,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蒋兆的视线落在那破碎的泡沫上,又想起了谢烟鹂的脸。 苍白的、憔悴的,像是破碎的露珠,将要融化在他的掌心。 心里有个影子,和鹿清盈一样,齐刘海,黑白分明的眼,笑得那样甜蜜动人,之前看到鹿清盈时,他会泛起一点单薄的快乐,可看到谢烟鹂时,那份快乐,就被比较得失去了全部的光芒。 如果不曾见过谢烟鹂,也许他会将这份快乐误会成喜欢。 可现在,他却明确地知道,那并不是喜欢。 是什么呢? 蒋兆虚虚地合拢掌心,像是要抓住那颗坠落的泪珠。 许久,他说:“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吧。” 拿人钱财,方自深从来对他言听计从,闻言微笑说:“好,那咱们下次……” “没有下次了方医生。”蒋兆站起身来,看他一眼,“在你这里,我得不到想要的治疗。” 方自深也没有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治疗,目送他离开之后,看着今天的对话记录,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将角落里的一扇小门打开,直接进入了另一侧房间。 房间里,蒋鸿川正在处理公务,徐丛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蒋鸿川这才抽出空来:“他不打算治了?” “是。”方自深道歉说,“是我学艺不精……” “不是你的问题。”蒋鸿川淡淡道,“他就是这样,再换个人来,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蒋鸿川虽然说一不二,但并不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方自深放下心来,跟着徐丛往外走去,到了门前又迟疑,到底转过身来,对蒋鸿川说:“蒋先生,虽然有句话不该我说,可令公子的病情,并不是心理问题,心理医生也不是魔术师,你让我对他下的所谓‘心理暗示’,或许一开始能起效,但随着他想起越来越多的事情,早晚会彻底失去作用。” “我知道了。”蒋鸿川说,“方医生,这些天辛苦了,徐丛,待会儿给方医生的酬劳多加三成。” “我不是为了钱才说这种话……” “方医生。”徐从笑容可掬地打断方自深,“这边请吧。” 剩下的话说不下去,方自深叹口气,无奈转身。 这一家人,没病的要被折腾出病,真的有病的,却连看病的意思都没有。蒋鸿川的自负,只和他短短几次接触就一览无余,甚至一手操控了自己儿子的康复过程,明明专家已经开出了最佳的治疗手段,蒋鸿川却一直不批准使用,只能保守治疗。 他不想让自己儿子康复? 是。 他不爱自己儿子? 未必。 可这种爱,变了形,就成了枷锁。 他不愿意让蒋兆脱离他的掌控,所以宁可他的儿子失去记忆,活在他亲自编订的谎言里面,哪怕每日都要经受头痛的折磨。 挺……可怕的。 方自深职业病,已经开始思考,蒋鸿川是不是已经达到了偏执的标准。 不过等拿到了支票,方自深看了眼上面的数额,咂了咂舌。 算了,有钱人的心理问题,那算问题吗?他还不如同情一下穷苦的自己…… 身旁突然有人拽住他,方自深惊呼一声,就被人捂住了嘴,拉入安全通道。 声控灯亮了起来,将无人踏足的安全通道照出惨白的光影,方自深惊恐地看着将他拉进来的蒋兆,脑中无数念头翻动。 他帮着蒋鸿川骗人的事儿被发现了? 蒋兆是来杀人灭口的? 这种豪门公子哥杀人需要赔命吗? 刚拿到的钱还没有来得及花啊qaq 还好蒋兆说:“方医生,别紧张,我只是有话要问你。如果我松开手,你能不发出声音吗?” 原来不是打击报复的。 方自深疯狂点头,蒋兆这才慢慢将手放开:“抱歉,人多眼杂,我只能这样。” “理解理解。”方自深说,“你想问什么?” “我父亲不想让我想起之前的事?” 方自深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 方自深斟酌着说:“你父亲,对你的掌控欲确实高得有些过分了。” 记忆断断续续,每一次回忆都会掀起痛苦的波澜,可蒋兆勉强记得,那是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已经分居,他看着母亲的照片大哭,想要父亲带他去找母亲。 可父亲只是冷冷看着他:“你是我的儿子,如果你遇事以为可以靠哭来达到目的,那你就错了。” 然后嘱咐管家和保姆,任由他哭。 那次,他哭得嗓子发炎高烧不退,被闻讯赶来的爷爷送入医院,抢救许久才渐渐好起来。 而蒋鸿川此时,却已经飞往国外,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他的父亲,不需要一个软弱的、无用的、妇人之仁的儿子,最好像他一样薄情寡义,将事业作为最高的梦想,爱情至少调剂,女人也随时可以更换。 最重要的,永远是利益。 而蒋鸿川,作为蒋家的掌权者,发下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能违逆。 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 “你知道我父亲打算怎么对待谢家吗?” 这次方自深是真不知道了:“这种事,蒋先生也不会告诉我。他只是说,让我尽可能保证你会讨厌谢烟鹂。” 说着,方自深苦笑一声:“这不是完全神话了心理医生吗?我要是真能催眠你,我为什么不去催眠个女明星,让她疯狂爱上我,我也不至于现在还是单身了。” 蒋兆也笑了:“确实是我父亲能做出来的事情。既然他想让我讨厌谢烟鹂,说明过去……我……” 很喜欢她吗? 不敢想,不能想,只是一想,脑中的痛就没顶而来。 蒋兆勉强对方自深说:“你先走吧,今天的事……”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方自深保证说,“我会出国休一段长假,蒋少爷,放心吧。” 等他走后,蒋兆靠在墙上,深呼吸着,适应那股痛楚。 人和巴普洛夫的狗是没有区别的,疼痛、悲伤、绝望,都会让人下意识避开能够造成痛苦的行为。 可他已经见到了谢烟鹂。 那些痛苦,就再也不足以阻挡他了。 可他……暂时不能去见她。 只是想起她,他的唇角就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笑容扬起,渐渐又成了痛苦。 他将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的墙壁上,用一种痛苦去抵抗另一种,可这世上没有一样苦楚,比得过遗忘。 遗忘过去、遗忘自己、遗忘爱情。 可他看到她了。 “谢烟鹂。”空洞的楼道里,蒋兆轻声喊她,一次一次,直至无声,“谢烟鹂……” - 谢烟鹂轻轻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半晌,忽然问谢仲华:“你刚刚喊我了?” “什么?”谢仲华专心开车,慢了半拍,“是啊,快到学校了,你把衣服穿好,别着凉了。” 天气渐渐转凉,谢烟鹂出院后,却又大病一场,不知道是着了凉还是心情不好,缠绵病榻月余,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此时,被谢仲华要求穿着厚厚的外套,正神情寂寂地倚在那里,望着外面发呆。 谢仲华从后视镜看她,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的乖女儿哦,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谢仲华忍不住说:“还是在家多休养休养,大不了留一级,明年再考大学呢?” “爸爸。”谢烟鹂轻声说,“我在家总是胡思乱想,还不如来学校。” 谢仲华闻言不再多说,只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最近他常常叹气,生意焦头烂额,女儿又病怏怏的,难道是流年不利?谢仲华忍不住要迷信,可是今年不是本命年啊? 只是无论是不是,谢仲华都琢磨着,有空去寺里拜一拜,说不准能转运,顺便替女儿点盏长明灯,保佑她四季平安的。 车子停下,学校已经到了,谢仲华本想送谢烟鹂进去,可被谢烟鹂给拒绝了:“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做?爸爸,你快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 女儿真是,太乖太懂事了。 什么样瞎了眼的混账东西,才舍得拒绝她? 谢仲华骂骂咧咧地走了,谢烟鹂这才慢慢往学校里走去。 夏日走入尾声,树上的叶子也渐渐泛黄,教学楼中传来读书的声音,谢烟鹂仰头去看,看到了最后一只燕子,正盘旋在屋檐下,振翅欲飞。 谢烟鹂轻轻地笑起来,燕子已经没入了高广的天空,须臾,变作一道剪影,再也看不见了。 可她还是凝视着那一点,半晌,如有所感地转过头去,却看到蒋兆竟然也站在原处,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好像……也瘦了很多。 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不见丝毫血色,两腮微微下陷,显出清癯的两道影,眉峰同鼻梁更加挺括深邃,投下浓重的影,淹没了冷峻狭长的双眸。 他明明在很近的地方,又像是隔了很远。 树上的叶子落了,轻轻砸在肩头,谢烟鹂想要上前,他却不再看她,转头对身后说:“还没好吗?” 从他身后,鹿清盈走了出来,温柔道:“休学手续已经办好了,阿兆,咱们走吧。” 而后,鹿清盈像是好奇似的看了谢烟鹂一眼,对着谢烟鹂笑了笑。 这个笑容,不再挑衅,是一种骄傲的怜悯,是胜利者对落败者的同情。 蒋兆已经率先向前走去,鹿清盈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影子在回廊中拉长出剪影,终于被切断在了转角处的墙后。 空气清冷安静,书声琅琅,谢烟鹂垂下眼睛,站在那里,半天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鹿清盈不再是齐刘海了。 所以…… 他已经不喜欢齐刘海的女生了吗? 谢烟鹂将肩头的那片树叶拾起,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后来被她夹在书中,天长日久,水分散去,只有清晰的脉络绵延盘伏,如命运交错的乱线,蜿蜒至无法预料的明天。 - 后来想起这一年,在谢烟鹂的一生中都好像一场迷梦。 她的人生,快乐的时候多,不快乐的时候少,所以快乐和不快乐,都那样刻骨铭心。唯独这一年,是一种蒙昧的灰调,像雨后的天,沉闷地凝固成一汪注满了水的琥珀,轻轻一动就要落下一场大雨。 蒋兆休学,康蓉为了考艺术专业开始进行长久的集训,而谢烟鹂,俯首在桌前,做完了一张又一张的试卷。 她以前一直以为,学习是枯燥无味的机械化运动,可原来,当生活失去了一些东西时,枯燥的机械化运动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她不必停下,去回忆曾经快乐的时光。 那些光阴泛着金色的光斑,跳跃着划过眼前,可伸手去抓时,却只有一片虚无。 像是有风吹过心口,空洞地泛着回声。 谢烟鹂将写完的卷子随手塞到旁边一摞写过的试卷中,犹豫片刻,还是取出一张信纸,轻车熟路地写上开头。 【亲爱的蒋兆同学: 这是我写给你的第四十八封情书……】 她的笔停住,忽然不知道该写什么。 窗外的城市安静,她总在给他写信,一封一封,聚沙成塔,按照他曾经给过的地址寄出去。 却石沉大海,从未有过回音。 一颗水珠落下,将字迹染花,谢烟鹂深吸一口气,扬起唇角,继续往下写。 【江城已经是冬天了,第一场雪还没落下,可是很冷,新闻上说是特殊天气,明年或许会迎来一个温度极高的夏天。王老师说,上次的竞赛结果已经出来,你得了第一,除了高考可以加分,如果你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签署保送协议,提前结束高中生活了。 真羡慕你,我到现在,数学总算可以跟上,可是化学还是有点焦头烂额。化学老师说我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就那么几个定律公式,怎么就学不会?我说因为是化学,化着化着就化完了,所以什么也记不住。然后他就让我出去,别来捣乱。 他好不讲理,要是你再就好了。你那么聪明,肯定能替我轻轻松松地学会,不过现在鹿清盈陪着你,你不会也那样教她功课吧?你要是真的教了她,我一定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到再也不理你了(划掉一行字) 算了,我很讲道理,我知道,你现在脑子有问题嘛。还蛮好笑的,最聪明的兆爷,居然脑袋出了问题,说出去谁会相信啊? 连我都不相信,可我上次被我爸带去看心理医生,那个医生姓方,他说之前接诊过一名病人,因为头部受到创伤,所以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还被家里哄骗着,一直没有彻底想起来。他说的好像是你啊,可我问了,方医生又不肯说,不过他挺有趣的,可惜去了几次,他就出国进修了。 下个礼拜,又要开家长会,说是高三动员大会,今年寒假只放三天,我们就得继续回去学习。学习也挺好的,起码时间排的满满的,我每天要做七八张卷子,一天是二十四个小时,一张一个多小时,做完了,一整天也就差不多过去了,我没有多少空闲时间可以拿来想你,就不会那么伤心。 可有时候,我真的太想你了,想的连卷子都做不好,我就给你写一封信。不知道能不能寄到你手里,寄不到也好,反正你也不记得我了,你看到了说不定会觉得我莫名其妙,说不定为了哄鹿清盈,还会当着她的面撕掉。 蒋兆啊蒋兆,枉费你英雄一世,居然被你不喜欢的女生给骗了。你这个猪头、笨蛋、白痴、傻逼(划掉),我真恨不得抓着你的领子,把你脑子里的水给晃干净。 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的脸色真的好差,白得像是个鬼,虽然还是那么帅,可是都这么久了,你的病还没有治好吗?你不是蒋家人吗,蒋家那么有钱,也不知道给你买点人参鹿茸什么的补一补。】 谢烟鹂写到这里,抽了张纸巾盖在眼上。 这是她研究出来的,用力擦眼睛很容易导致充血发肿,可是哭完这样小心翼翼地擦眼泪,然后冷敷,就不容易肿起来了。 哭了太多次,久病成良医。 她夜晚抽出时间放纵,可也只是稍纵即逝,第二日还有第二日的事要做,她答应了,要和蒋兆考一所学校。 哪怕这个约定只有一个人记住。 谢烟鹂吸了吸鼻子:【好了,没什么话想跟你说了。我要继续去写卷子了,今天还有一张英语卷子没写完,啊啊啊我讨厌学习,等我考上大学,我再也不学习了!蒋兆……】 笔尖悬在纸上,许久,谢烟鹂写。 【祝我们前途似锦,祝我们后会有期。】 - 当地球另一端,第一场初雪落下时,蒋兆从术后的麻醉中渐渐清醒。 这一场手术,汇聚了全球最顶尖的两位脑外科专家,历时超过四十小时,手术前,专家就提前告知,很有可能会有危险,也许他一辈子都无法醒过来。 谁能想到,只是一次意外的撞击,就能造成这样可怕的结果? 可人脑是最精妙的部位,脑外科更是近几十年来医学界发展最快的一门学科,这几乎是上帝的领域,人类所能做的,只是小心翼翼地摸索。 更何况…… 其中一名医生曾经私下向蒋兆透露:“太可惜了,如果在你受伤的最初就进行治疗,绝不会拖延成这样,兆,你用的保守治疗,差点害死了你。” 而这种保守治疗,却是他的亲生父亲为他选定。 床边,徐丛看到蒋兆醒来,欣慰道:“您醒了,先生一定很开心。” 蒋兆不语,徐丛便示意旁边站着的鹿清盈上前,自己出去给蒋鸿川报告这个好消息。 等徐丛回来,却看到鹿清盈还站在床边。 徐丛皱眉:“小鹿,怎么不关心一下兆哥儿?” 鹿清盈被蒋鸿川委以重任,要顶替谢烟鹂的地位,免得蒋兆再为了这样的女人忤逆蒋鸿川。蒋鸿川给了她极其丰厚的报酬,丰厚到等以后,哪怕她离开蒋兆,也能凭借这一笔钱,纸醉金迷地过完下半辈子。 所以她跟在蒋兆身边伏低做小,生怕蒋兆会将她赶走。 因为,因为…… 床上,蒋兆抬起眼睛,扫了一眼徐丛,又将视线落在鹿清盈身上,淡淡一笑,向着她伸出手来:“过来。” 鹿清盈觉得,或许蒋兆在手术前,就已经想起了一切。 可他还在伪装。 鹿清盈立刻过去,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像是依偎在蒋兆身边:“阿兆,你终于醒了,我真的好担心你。” “乖,别怕。”蒋兆语调淡淡,指尖绕着她一缕长发,却又对徐丛说,“我爸想让我考哪所学校?” 徐丛原本含笑看着蒋兆和鹿清盈亲昵的模样,闻言回答说:“先生替您选定了三所大学,两所位于美国,一所位于英国。等您彻底痊愈,我会将资料展示给您,由您挑选究竟前往哪一所学校。” 蒋兆嗤笑一声:“听起来很民主。” “您知道的。”徐丛脸上挂着的笑像是一幅面具,“先生对您,一向如此。” “我知道了。”蒋兆放开手,“我有些累了,让Irine过来替我做理疗吧。” 徐丛应是,鹿清盈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站起来,蒋兆又说:“你去挑一本书来,替我念。” 鹿清盈连忙说好,去隔壁寻找合适的书籍。 同一时间,Irine已经推门进来,用并不流利的中文打招呼说:“兆,很高兴还能看到你睁开眼睛。” 她不过三十出头,长得非常漂亮,有一头日耳曼人标准的金发,身高超过一米八,如果不当医生,完全可以去当模特。 “我也很高兴,自己还能睁开眼睛。”蒋兆说,“来信了吗?” “什么?”Irine故意装傻,“是你写给我的情书吗?” “Irine。”蒋兆有些无奈,可语调放得很温柔,“她写给我的信,又到了吗?” “到了到了。”Irine不再逗他,把藏在怀中的信取出,悄悄地交给他,“兆,你和她的感情真好。可又像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被迫分开了。” “我们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蒋兆说到一半,鹿清盈抱着书回来,他便换了德语,喟叹似的,低声说,“我们不会有那样悲惨的结局,我们注定还会相遇。” Irine笑了起来,同样换了德语:“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兆,或许你们更像史密斯夫妇,横扫一切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参加你们的婚礼。” 鹿清盈坐在窗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蒋兆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舒缓温柔起来。 他在想什么? 是……谢烟鹂吗? 鹿清盈看看自己被剪短只到肩膀的发,咬了咬牙,想到那天,蒋兆状似无意对她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发型,去剪短。” 她那时还没猜到蒋兆已经恢复了记忆,学着谢烟鹂的样子撒娇说:“兆爷,干嘛让人家剪短啦,留了好久呢,不好看吗?” 蒋兆却只是冷笑一声,指尖旋着一柄蝴蝶丨刀—— 自从受伤后,他又开始了这个习惯,手上总喜欢把玩着什么。 而后,他将那柄蝴蝶丨刀,轻轻地放在她的鬓边,漂亮的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剔透冰冷的质地。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他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发型,去剪短,明白了吗?” 刀刃逼近肌肤,那样的凉寒,鹿清盈几乎一瞬间,便无法自持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蒋兆的眼睛,忽然明白。 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发型。 他只是……不愿意她留这个模仿谢烟鹂的发型。 可他和谢烟鹂,注定不能在一起。 鹿清盈轻轻地诵读童话故事,美人鱼住在海底,她是海的女儿,小美人鱼最美丽,喜欢天空和广阔的大地,她爱上了人类的王子,用长发和声音,换来双腿。 她那么美丽,连王子都被她吸引了,可她不能说话,不能告诉王子,她就是救了他的人。 后来……小美人鱼变成了泡沫,连大海也无法回去,而王子和邻国公主结婚,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 鹿清盈翘起唇角。 徐丛告诉过她,谢烟鹂父亲现在在和蒋家做生意,如果谢烟鹂和蒋兆在一起,蒋鸿川就会出手,将谢家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生意,给尽数毁去。 而她鹿清盈,才是蒋鸿川属意,将会嫁给蒋兆的人。 Irine看了鹿清盈一眼:“她还一直跟着你吗?” “她是被派来测试我的,轻易不会离开。” “她会嫁给你?” “蒋鸿川不会让一个孤女嫁入蒋家。”蒋兆的唇角,显出冰冷的弧度,“她只是道具,仅此而已。” “兆~”Irine感叹说,“听起来,你的父亲像是一位大魔王。而你是高塔上的公主,正等待着骑士来拯救。” 蒋兆不知想起什么,那抹冰冷的弧度渐渐温柔下去,隔着衣襟,指尖触碰到胸口放着的信件,柔声道:“我不需要她来拯救,我会去找她的。” Irine却又好奇:“那你打算怎么打败你的大魔王父亲呢?” 蒋兆不语,许久,叹息说:“我或许,短时间内,都无法打败他。” 只有等待。 等待光阴流淌,等待自己变得更强,强到……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控他的人生。 - 六月,气温骤升,雷云滚滚,隐忍不发。 教室中,谢烟鹂写完试卷最后一笔,松下一口气来,抬头看向窗外。 绿树如茵,遮天蔽日,而天空是一线深而剔透的钴色,在谢烟鹂看来的一瞬间,终于落下一场大雨。 高考结束了啊。 谢烟鹂漫不经心地想。 她的高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高考后,所有人都肆无忌惮起来,一中的学生学的最辛苦,玩的也最疯狂,一班人连同老王一起上山露营,围着篝火唱歌,老王还给大家买了几箱啤酒,不过严肃警告大家,不许借酒装疯,否则一律绑在树上。 一群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喝了酒就更疯了,抬着老王往天上扔,最后连女生都参与进去,一群人差点把王明明扔得闪了老腰。 等疯完了,已经两点多了,大家各自钻进帐篷。 谢烟鹂和宋程程一个帐篷,两个人裹着睡袋,把帐篷拉开一条缝隙看向外面。 山不算高,可离天空更近,城市的污染还没有到达这里,让一颗颗星子像是刚被擦过。 谢烟鹂忍不住轻声说:“真漂亮。” 旁边,宋程程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就算我们以后不在一所学校了,也要当好朋友。” “一言为定。” 宋程程又问她:“你想好要考哪所学校了吗?” “无所就那几所。”谢烟鹂最后半年下了苦功,让谢仲华掏了重金替她请来名师一对一辅导,考完试估算下来,成绩已经了然于心,“我尽力啦,一分也掏不出来了。” 宋程程笑起来,却又小声劝她:“去了新学校,还会有很多帅哥的。” 诶? 谢烟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理解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啦。我现在已经不惦记蒋兆了。” 宋程程虽然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谢烟鹂请了很久的病假,而蒋兆直接休学,谢烟鹂一天比一天沉默,成绩却一天比一天好。 弄得宋程程很纠结,到底该不该替她开心。 谢烟鹂看出宋程程的关心,微笑说:“真的,程程,我已经不会一直想他了。” 只是偶尔,偶尔一些间隙。 她抬起头,看到窗外的绿树,看到澄碧的天空,看到路边迎春开了一簇簇碎金似的花朵,看到今晚闪烁的星星。 就会想到,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谢烟鹂合上眼睛,对着沉默的群星许愿,希望可以再见到蒋兆一面。 哪怕,他还是忘了她。 可至少让她知道,他在没有她的地方,也能过着很好很好的生活。 那样,也就足够了。 - 高三最后一天,谢烟鹂回到学校,领取自己的高考成绩。 王明明高兴得合不拢嘴,全班七十多人,全都上了一本线。 而他最担惊受怕的艺术生谢烟鹂,更是给他爆了个惊天消息,不鸣则已,一鸣考出个格外优异的成绩,在全班也能排进前十。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啊,王明明唏嘘,看谢烟鹂瘦了一圈的小脸,忽然小声和她说:“待会儿先别走啊,在教室里等着,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人太多,都忙着和王明明说话,谢烟鹂也没好意思仔细问。 等到大家都走完了,她坐在教室里,托着腮发呆。 远方阴云密布,大雨汹涌,水汽卷过整间教室。 有人走进来,忐忑地站在她面前:“谢烟鹂。” 谢烟鹂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很意外的脸:“你是……周崇兰?” “是我!”周崇兰有些惊喜,“你还记得我啊?” 想忘了也难。 谢烟鹂想起当初,也觉得有点好笑。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周崇兰却踟蹰起来,有些紧张地说:“我来,是想和你道歉。当初我……太不成熟了,因为嫉妒,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其实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谢烟鹂其实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闻言只淡然道:“我们都是同学,有点小摩擦是正常的。当时我也揍了你,咱们扯平了。” 周崇兰立刻露出个笑容,又结结巴巴说:“还有……还有……谢烟鹂,我知道你喜欢蒋兆,可他休学了这么久,应该是准备着出国了。异国恋没有好结果,所以……” 谢烟鹂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变得好波澜不惊,听到他嘴里提起的名字,竟然还能心平气和问:“所以什么?” “所以,你能和我交往吗?”周崇兰弯下腰,将一份包裹得精美的礼物连带一封情书双手递到谢烟鹂面前,“我真的喜欢你很久了!我可能暂时没有蒋兆优秀,但我早晚会超过他的!” 少年语调激动,脸颊通红,因为紧张,额头上还有汗珠。 谢烟鹂忽然有些想笑:“跟我告白,为什么一直提起蒋兆?周崇兰,你喜欢的不会是他吧?” 周崇兰本来紧张得要命,闻言却立刻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可不是gay!” 谢烟鹂看他这样,笑得更开心了:“我知道,我知道,我开玩笑的。” 周崇兰这才冷静下来,却又有点沮丧:“你是不是打算拒绝我?” “你怎么知道?” “你要是也喜欢我,怎么可能这么冷静。”周崇兰却还是坚持把情书和礼物递给了她,“我来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了,可不说出来,我实在是不甘心。现在说出来了,我也自由了,谢烟鹂,你错过了我,一定会后悔的。” 好吧,他还是这么臭屁。 谢烟鹂拿着礼物,笑着点头:“其实我现在就有点后悔了。可惜覆水难收,周崇兰,咱们有缘无分了。” 周崇兰却又向着她张开手臂,有些害羞:“那……那我们能拥抱一下吗?就当……就当是临别礼物。” “好。”谢烟鹂却很大方,也张开双臂和他轻轻地抱了一下,“谢谢你的喜欢,祝你以后一帆风顺。” “也祝你一帆风顺。” 周崇兰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谢烟鹂,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谢烟鹂没有拆开那封信,只是把礼物拆开,露出了一枚漂亮的木质八音盒。盒盖掀开,里面精雕细琢的芭蕾舞者,正在旋转着轻轻舞动。 是很精心准备的礼物。 谢烟鹂轻轻笑了起来。 王老师说的惊喜,不会就是这个吧。 可惜,得让王老师失望了,她把这个惊喜给拒绝了。 八音盒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谢烟鹂望着转动的舞者,想起校庆时,她在舞台上,灯光雪亮,映得台下一片漆黑,而在另一边,有人坐在那里,凝视着她。 他们相逢在午夜的海面,到底,还是消散。 “啪嗒”一声,谢烟鹂轻轻合上盖子,将八音盒连同情书一起放入包中,手却碰到了另一封信。 那是……她在高考结束后,写给蒋兆的最后一封情书。 她犹豫着,把信拿了出来,最终还是决定寄出去。 做人要有始有终,写都写了,就当是最后一次。 谢烟鹂刚要出门,却忽然顿住脚步,教室外,站着一个人,不知静静看了她多久。 头顶的吊扇漫无边际地转着,大雨冲刷一切,连蝉鸣都变得悠远漫长。 谢烟鹂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入了他的怀抱。 他居然又瘦了很多,抱起来像是抱着一把骨,谢烟鹂撞入他的胸膛,几乎生出幸福的痛觉。 “蒋兆……”她轻声问,“我是在做梦吗?” 可分明不是。 他就在这里,咫尺之地,被她紧紧抱着。 她想要尖叫,想要大哭,他是她盼了好久,失而复得的宝物,如果是一场美梦,那就请让她别再醒来。 可他忽然将她推开了。 从他的怀抱离开,谢烟鹂几乎下意识想要回去,可他后退一步,看着她,许久,露出一个冷笑:“谢烟鹂。” 谢烟鹂扬起笑脸,听到他说:“还是这么喜欢和男人纠缠不清?” 满心的欢喜一瞬间结束了,不用照镜子,谢烟鹂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 可她还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对他说话:“你说什么?” “不要随便和男人拉拉扯扯。”可他却不肯再说,只是伸过手来,“还你。” 谢烟鹂半晌才慢慢低下头,视线落在他手上,看到了一摞的信,完好无损地被他握在手里,像是一封,都没有被拆开过。 “听说是你寄给我的。”他的声音冷硬,“我不需要,请你拿回去吧。” 她嘴唇嚅嗫,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没看吗?” “我有看的必要吗?” “为什么?” 大概是看她不肯收下,蒋兆忽然越过她,走到了垃圾桶前,然后轻描淡写地,将那一摞谢烟鹂亲笔写就的情书,丢入了垃圾桶中。 谢烟鹂僵硬地,看着那些信封,沾上污垢,跌入尘埃,一瞬间,耳中嗡鸣,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看着蒋兆,看着这个,自己等待了许久的人。 可他面无表情,望着她,不比看桌子椅子要有感情。 “因为。”他说,“我不喜欢你这种把感情当做游戏的人。” 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谢烟鹂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把感情当做游戏?” “不是吗?”蒋兆冷笑,“我记得刚刚那个人,周崇兰?你以前和他见过几面,他就来找你告白?” 谢烟鹂想解释:“我和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蒋兆已经转身欲走:“没必要向我解释,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 好久没有听到的四个字了。 谢烟鹂怒极反笑,大步上前:“我没说你可以走了。” 蒋兆停下脚步,微低下头,皱眉看她,下一刻,却被谢烟鹂拽住衣领,重重向下一扯。 而后,她的唇,便覆了上来。 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却不像想象中那样甜蜜。 她的唇柔软冰凉,如同一汪月亮,却又渐渐掺上了苦涩,是她的眼泪,正缓缓滚落。 蒋兆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应她的任何话语,可却无法克制地,沉溺在这个吻中。 他的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向着自己的方向更深地带来。 只有他们,只有彼此。 雷鸣如炸,她的眼泪滚烫,灼热他的每寸肺腑。 可她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血腥味一瞬间,便涌了出来,在潮湿炽热的空气里,如同一条蛇,钻入心底,要他一生,无法忘记。 “蒋兆。”她推开他,唇边染血,笑得放肆,“和我接吻的感觉,是不是也没那么坏?”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僵硬着一张脸冷声道:“你玩够了没有?” “哈哈。”她嘲笑两声,用舌尖舔去唇角的血,忽然说:“我打算考北城的大学。” 那是他……曾经考虑过的学校。因为当时她的成绩,他并没有真的将这所学校计划进来。 可她居然考上了。 她是夜里行路的登山者,一步一步,孤独地攀登着原本属于他们两人的山峰。 如今,她已经站在了山巅。 可他,却无法陪她分享胜利的果实。 “不用告诉我你想考哪里。谢烟鹂,咱们不会再见了。” 他说完,不敢看她的神情,只能越过她,向外走去。 可她开口喊他:“蒋兆。” 到底,他还是回过头来。 她还站在那里,隔着玻璃,望不清她的神情,像是在笑,随意地,将手中的信封揉皱,同样丢入了垃圾桶里。 “我是为了你,才想去那所学校的。我追着你的脚步,想要看到你的身影,可你离我越来越远了。总有人说我高高在上,可原来,你才是真的高不可攀。” “追人太辛苦,蒋兆,等你破产,我一定养你。” 最后一句,她说得带着戏谑,像是一句玩笑。 他沉默着、匆忙地离开,看到转角处,徐丛正站在那里,恭敬地等待着他。 这是蒋鸿川派来监视他的棋子,只要他说错一句话,蒋鸿川就会起疑心。 那些谢烟鹂寄给他的信,也终究被翻了出来。他没有办法,不但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无法接近。 更是连几封信都保不住。 只能用这样决裂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那个男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谢家的产业很大,可跟众锋比起来,却又微不足道。 他不能让蒋鸿川毁了谢家,毁了谢烟鹂。 所以他,宁可让她哭。 可他坐在车上,一遍遍地想起她,想起她愤怒的眼睛,和眼底结了霜的快乐。 许久未曾疼过的额角又在隐隐作痛,他却面无表情,只是在想。 他到底弄哭她了。 ===校园篇·终=== 作者有话说: 终于,校园篇到这里告一段落了qaq 一天写了一万多字,属实有点刺激了(虚弱躺平 第67章 谢烟鹂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天醒来,眼肿得像是青蛙。 不知怎么,她自从来到新港, 就总犯鼻炎。 换季要犯, 刮风要犯, 吃错了东西要犯,情绪波动过大也要犯。 大概是和这个破地方水土不服。 又或者是因为,昨天走了半个小时, 才打到了车。 又又又可能, 收拾东西时灰尘太大, 她敏感的鼻腔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才会令她一直红着眼睛。 谢烟鹂坐在客厅沙发上, 沙发是她亲自挑选,意大利百年品牌,全手工定制, 从下单到收货,耗时半年,托运回来, 又花了一大笔钱。 坐起来确实不错,介绍时说的是令人如卧云端, 只是不好清理, 谢烟鹂不小心洒上过两次咖啡, 娇嫩的布料受不了这样的洗礼, 留下了磨灭不去的黄褐色污渍, 她嫌麻烦, 又原样订了一套回来, 本来预计这几天就能到…… 现在看来, 也不需要了。 一旁,西装革履戴着口罩的男人微笑对她说:“谢小姐,这套沙发也在清单上。” 谢烟鹂面无表情说:“最后再收。” “其他地方已经收拾妥当了,您看……” 她三百平的平层大公寓每隔两日会有保洁上丨门服务,所以从来窗明几净,如今一眼望去,更是一马平川—— 因为能搬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谢烟鹂沉默片刻,站起身来,那人便示意旁边等候的人:“搬走。” 谢烟鹂往旁边避让一步,正好看到有人正在厨房,抬手从上面的壁橱里抱出一套包装精美的玻璃杯具。 谢烟鹂左手托着右边手肘,右手指尖轻轻揉了揉额角,平心静气说:“这套杯具是我自己买的,也要回收吗?” 西装革履的口罩男扫了一眼手里的清单,微笑道:“是我们疏忽了,这就替您放回去。” “不必。”谢烟鹂随手将盒子打开,取出一支细长高脚杯,又弯腰,从酒柜中扯出一支香槟,“这也是我自己买的。” “您放心,清单上没有的东西,我们绝对秋毫无犯。” “最好是这样。”谢烟鹂皮笑肉不笑,“收完了吗?我待会儿还有事。” 口罩男和下属对了一遍单子,点头道:“都交接清楚了。” 谢烟鹂作势要开香槟:“那……要我请你喝一杯吗?” 口罩男看出她的不爽,很知趣地带着人离开:“不打扰您了,我们这就走。” 他们走了,谢烟鹂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居然还给她留了一把椅子。 这些人不识货,这椅子也是大师手艺,去年佳士得拍下来,谢烟鹂一直放在那里当个摆设,现在倒是正好合适。 她替自己开了香槟,优雅地在椅子上坐下,举杯浅呷了一口。 玻璃杯子是她之前去俄罗斯,从一家古董店买来的,说是从曾经沙皇的夏宫流出来的好东西,她倒是对这种历史不感兴趣,只是喜欢杯身的花纹,买回来后丢给专业人士又蒸又洗,高温消毒了不知道多少次,可还是觉得有点腻歪。 别人用过的东西,再好看,她也不想用。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得用。 窗外日光正好,新港的夏日,永远光明璀璨。 十九楼望去,绿树成荫,车流如蚁,远方江流婉转,如大地上一串明珠,日光跳跃如金,翻折回玻璃杯身上,折出一道七彩的霓虹。 今天一早,谢仲华的人就上门来,要将整套房子收回。 房子是谢老板掏的钱,两人闹掰,不想给她这个不孝女住,也是应有之义。 还好谢老板比她大气,表示不介意她多住两晚,直到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离出去。 只是一点,家具也都是谢老板掏的钱,所以,要直接搬走。 一件不留,包括她的那张两米雕花大床。 白色绉纱窗帘被风吹起,谢烟鹂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面不改色,细细品味了一下香槟的滋味,评价说:“真难喝。” 而后起身,将剩下的香槟丢进垃圾桶中,只将酒杯洗得干净,放在了中岛台上。 灯光一开,流光溢彩。 她谢烟鹂从不后悔。 想这样逼她低头,绝不可能。 手机里,银行发来消息,礼貌告知她的卡都被停用,如果想要重新开通,需要本人持身份证前往银行。 谢烟鹂觉得疑惑,为什么停她的卡就不用她本人去了? 可有钱的是大爷,她现在几乎身无分文,从角柜缝里摸出几枚硬币—— 还好这只柜子钉在墙上,轻易卸不下来,否则也要被拆了带走了。 而后戴上墨镜,鬼鬼祟祟下了楼。 正午时分,路上热得连只蚊子都没有,谢烟鹂留个心眼,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时特意看了一眼,真神奇,那些狗仔居然不在。 不过不在也好,至少看不到她的那些漂亮家具被搬走的盛况,否则还不知他们要如何大写特写。 回忆起昨晚,还有今日八卦头版的一众新闻,谢烟鹂推了推墨镜,唇边露出个得意笑容,刚要步入一家西餐厅,却又顿住。 这里是市中心,寸土寸金,为了不影响住在这里的有钱人心情,周围一律不准出现不够有格调的商铺。 口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谢烟鹂若无其事收回手来,继续向前走。 她走了二十分钟,终于在一条巷中找到一家面馆。 一碗牛肉面还差一块,老板看她可怜,大手一挥免了,大概以为她遇到什么难处,居然还赠了她一瓶冰镇汽水。 谢烟鹂甜甜道了谢,自己端着面和汽水坐到角落。 头顶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老板接了她这一单就没有客人,索性从后厨出来,坐在前面看电视。 电视里在放新闻,这样小的可怜的地方,却又有这样多的人,螺蛳壳里做道场,每一秒都有重大新闻发生。谢烟鹂吃面时顺便听了两耳朵,正好听到财经消息,说最近股市波动,疑似又将金融危机,期指混乱,要广大股民谨慎为上。 如果谨慎就可以发财,那她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吃面了。 谢烟鹂腹诽,忽然又听到个熟悉的名字,主持人声音里面感情饱满,十分热情地介绍说:“……这位金融新贵来头不小,是老牌世家蒋家独子。可他却不肯凭祖荫混日,如果对金融有兴趣的朋友一定知晓,他在美国打拼出的公司,如今正势如破竹地驶入新港,势必要对新港如今的金融局势造成更大影响。” 说着,附赠一张照片,放大了,正是蒋兆。 画面里,他正从私人飞机上下来,长时间飞行,依旧神采奕奕,一双狭长眼睛被金色边框眼镜遮住,竟然显出了几分温润的模样。 人模狗样啊,人模狗样。 谢烟鹂连面都顾不上吃了,看着电视啧啧称奇。 连蒋兆都能像个正人君子,不是他年少时候,打架斗殴的样子了。 不知道若是把他少年趣闻拿去八卦杂志,能不能换来几文爆料费? 谢烟鹂珍惜地把面吃完,认真地思考拿这位金融新贵的隐私换钱的可能性。 旁边老班将碗收走,又递给她一份报纸:“人难免会遇到难处,阿妹,我看你还年轻,有手有脚,新港这么大,难道还能饿死人?” 报纸是招聘版面,如今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从这上面找工。 谢烟鹂忍不住要笑,忍了半天忍住了,认认真真和老板道谢:“多谢您。” “听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我也不是。”老板递给她一支笔,鼓励说,“我是东洲人,二十年前来到这儿,当时是个愣头青什么也不懂,现在不也攒下这么大的店铺?只要肯干,总能成功。” 老板灌的鸡汤很有说服力,谢烟鹂受教,拿着笔悬在报纸上,认真地看了半天,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做的工作还挺多。 比如给别人当网球教练,她之前出国留学,为了附庸风雅,认真学过两年网球,打的还是蛮唬人的。 这个文秘也不错,要会三国语言,她会中文、英文,外加一点德文和意大利语,多出一国,超额完成任务。 谢烟鹂圈圈点点,对未来充满希望,把笔还给老板,从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枚打火机送给老板:“谢谢您的汽水和报纸,这个送您。” 打火机是珐琅彩材质,某一年的限定,谢烟鹂死活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可她常能从口袋里摸出奇奇怪怪的物件,随手送人,也不知道可惜。 老板看着打火机花花绿绿,笑道:“我有,我有,你瞧,牌子货,一只好几百。是我女儿工作后第一次赚钱替我买的。” “您女儿孝顺,这枚您就留着替换吧。”谢烟鹂终于笑了出来,随口瞎扯,“这是我前男友的。” “前男友?他居然舍得和你这么漂亮的女生分手?” “是啊。”谢烟鹂遗憾道,“总归是没有缘分。” 盛情难却,老板怕她睹物思人,到底收下了。 两人都觉得做了好事,彼此相视一笑,心情都很愉悦。 谢烟鹂吃饱喝足,趁着谢仲华没赶尽杀绝,冲到她之前办过卡的店,从头到尾做了个全方位美容,努力把卡里的钱全部花光—— 免得谢老板真的连这些卡都不放过。 谢老板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来。 谢烟鹂容光焕发,离开前,顺便抓了一把美容院里的小饼干,她用熟了的sales以为她喜欢,特意替她打包一盒。 很好,明天的早饭也有了。 谢烟鹂十分满意,哼着歌走回公寓楼下,路遇只小野猫,还大方地分了两块饼干出去。 可小野猫嗅了嗅,却没打算吃,辜负了她一番深情。 谢烟鹂也不生气,蹲下身温柔地抚弄小猫的脑袋。 小猫是玳瑁花色,身上倒是花的很匀称,唯独脸上,三色像是被人搅过,混出十分复杂离奇的花纹。 谢烟鹂看着小猫这张脸,实在无法昧心夸奖,只能勉强说:“你长得可真有特色。” 小猫喵呜一声,像是不满意她的评价,谢烟鹂嘿嘿一笑:“生气啦?” 指尖又轻巧地沿着猫儿的背脊往下,手法娴熟,撸得这只小丑猫溃不成军,粘着她不肯离开。 谢烟鹂却很遗憾说:“抱歉,养不了你。” 最近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还有余力养猫? 小猫失望地蹭了蹭她,在她腿边逡巡不去。 它的毛发柔软,擦过肌肤,如同亲昵的触碰,谢烟鹂心生不忍,俯下身去向它伸出手来。 “乖乖,想和我回家吗?” 小猫亲昵地对着她喵呜两声,忽然弓起背脊,呲牙列嘴地低声嘶鸣。 谢烟鹂吓了一跳,就见小猫一跃而起,扑向她的身后。 阴影中有个声音大骂说:“什么东西?!” 谢烟鹂一时没有认出来,转过身去才看到,竟然是戴廷躲在那里,若不是小猫示警,已经摸了过来。 现在他颈中,被猫抓出三道挠痕,正慌张地想把趴在他背上的猫给赶走,手舞足蹈,看起来滑稽十足。 谢烟鹂忍不住笑了:“过来,怎么和不三不四的东西在一起?” 戴廷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连忙道:“是它自己跳过来的。” 却见谢烟鹂温柔地将猫从他背上摘下,捧在怀中,笑盈盈说:“碰了不干净的东西,待会儿带你去洗个澡。” 戴廷:…… 原来她说的“不三不四的东西”,不是说猫,是说他。 戴廷气得脸都绿了:“谢烟鹂,我没和你计较昨天的事,你还骂我?” “你和我计较?”谢烟鹂从眼角斜觑他一眼,唇边笑意若有似无,“你为什么要和我计较?” “少装疯卖傻!”戴廷怒道,“你害得我进警局,刚刚才被保释出来!谢烟鹂,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陷害我?!” 谢烟鹂其实真的不是被逼无奈才和他订婚的,和他在一起真的挺有意思,至少他说的话,总能把她逗笑:“是吗?你觉得你哪里对我好了。” 他一脸深情总被辜负的神情,细细列举:“我们认识第三天,我就带你去见我爹地他们,我为了你,把手机里的嫩模都删掉了,我还亲自为你下厨,甚至烫到了手臂……谢烟鹂,我对你还不够好?你还想要怎么样?” 是啊,认识第三天,就以给她个惊喜的名义将她拉到了戴家,让她毫无防备地面对他那些挑剔难搞的七大姑八大姨。 删掉嫩模不是为了她,是因为被他父亲发现,他一个月能在嫩模身上花费五六十万。 至于下厨…… 谢烟鹂对着他勾勾手指:“过来。” 她余威犹在,戴廷犹豫一下,还是凑近谢烟鹂:“你要跟我道歉吗?” 下一刻,却被谢烟鹂拱起膝盖,重重撞击在了两腿正中。 这一下太过突然,戴廷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便软软倒下。 谢烟鹂谢烟鹂微笑着端详他。 他俊脸通红,眼含热泪,哪怕疼得五官有些扭曲,仍能看出英俊讨喜之处。 简而言之,是一张十分适合吃软饭的面孔。 谢烟鹂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当时你在厨房搞女人?不想被我发现,才说要替我做饭准备惊喜?” 戴廷震惊地连疼都顾不上了,震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隔得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喊得像两头牛,我想装不知道也难。” 谢烟鹂实在同情他的智商,思考许久,得出结果,或许是他上辈子积了许多的福气,这才能这辈子投个好胎,否则这样的智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饿死了。 她懒得再和他多言,转身要走,可他从地上爬起来,挣扎着来抓她:“你给我站住……” 谢烟鹂皱了下眉,实在不想和他再多瓜葛—— 如果揍他,运动量太大,说不定要吃宵夜。 她现在一分钱掰成三瓣用,为他多吃一顿饭,实在得不偿失。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她,就被人重新踩回了地上。 戴廷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像是只被拔了毛的鸡。 谢烟鹂忍不住转头,忽然顿住。 前方是花园,植物茂密,浓重绿意,路灯下如同大片无瑕翡翠,这样的翠□□滴,映得站在那里的人脸上,也有了浓墨重彩的阴影,笼出一双寒气凛然的眼,从头到脚,都是浑然天成的贵气风流—— 正是报纸电视连篇累牍赞美的金融新贵、豪门巨子。 蒋兆,蒋先生是也。 谢烟鹂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 “路过?”谢烟鹂想起昨日输他一筹,心有不甘,故意问道,“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他不语,谢烟鹂就矫揉造作一笑:“昨天还装矜持,不肯找我要微信,今天就跟踪我到家,蒋先生,这不合适吧?” “谢小姐。”他终于开口,语气平淡道,“这片楼盘开发商你记得姓什么吗?” 姓什么来着? 他提示:“姓蒋。” 谢烟鹂:…… 蒋兆又说:“这里是我家开发的,我在这里也置有房产,路过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靠,她给忘了。 谢烟鹂勉强微笑:“早知道是你家开发,买的时候就找你要个折扣了。” “据我所知。”他说,“令父购买房产时,确实是以和蒋董事长老交情为由,以内部员工价买的。” 谢烟鹂:…… 谢老板,平常花钱怎么没这么节省,非要这种时候用内部折扣吗?! 谢烟鹂羞愤欲死,慢了半拍才察觉,蒋兆喊他父亲,喊的居然是蒋董事长。 为什么? 他们……还没和好吗? 谢烟鹂若有所思,他也不再说话,场中只剩下被踩着手的戴廷还在惨叫。 蒋兆微微皱眉,像是不堪其扰。 谢烟鹂刚建议他别再踩着戴廷,戴廷就不会发出噪声扰民了。 就见蒋兆抬脚,干脆利落地把戴廷给踹晕过去。 好了,世界安静了。 谢烟鹂第一次有些同情戴廷:“其实,你可以让他直接闭嘴的。” 他淡淡道:“戴延春教子无方,我替他管教一二。” 戴延春就是戴廷的爹,年轻时候和戴廷一样是个花花公子,教出的儿子也只会拈花惹草。 谢烟鹂好奇:“你们居然认识?” 他只说:“生意场上见过。” 这些豪门的生意场,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见识。 谢烟鹂想起谢仲华,为了能和这些人在一张桌子上打牌,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却到如今,都被人嘲笑是暴发户。 新港豪门的傲慢,可见一斑。 想到谢老板,谢烟鹂又发愁起来,看看怀里的小猫,打算和蒋兆告辞了:“既然你是路过,那我就先走了。” 他忽然又说:“不过你说对了一件事。” 谢烟鹂脚步一顿,到底还是回过头来:“什么?” “我路过这里,确实是为了等你。谢小姐……”他看着她,冰山似脸孔上,忽然展颜一笑,骄矜优雅,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作者有话说: 新港篇来咯=3= 第68章 怀中的小猫喵呜叫了一声, 谢烟鹂这才发现,自己抱得有些紧,连忙轻轻地揉了揉小猫脑袋。 身后, 蒋兆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月光淡淡, 是一层波纱似的雾, 落下来,要他整个人英俊好似在发光。 谢烟鹂装作漫不经心看他,却又在他看来之前垂下眼睛:“给我一个请你上去的理由。” 其实理由是现成的, 比如说, 他昨天帮她解围, 今日又替她一脚踢晕了出轨的前任。 这样的恩情,上去坐坐, 不但合情,而且合理。 要拒绝他吗? 谢烟鹂已经在认真思考。 刚重逢,就请人回家, 不太合适吧? 而且她家连张床都没有,只剩了一把椅子,实在有些不太方便。 可蒋兆说:“你昨天油费给多了, 我上楼退给你。” 谢烟鹂:…… 好现实的理由。 但是…… 谢烟鹂皮笑肉不笑说:“蒋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他一挑眉:“不要吗?” “没说不要。”人难道能和钱过不去?谢烟鹂到底向着金钱低头,“蒋先生, 这边请吧。” 两人坐电梯上去, 一路上都目不斜视, 若不是目的地一致, 倒像是两个陌生人。 到了谢烟鹂住的那一层, 谢烟鹂刚要开门, 却又回头对他说:“里面可能有点太干净了, 别见怪。” “干净总比脏乱要好……” 等谢烟鹂把门推开, 蒋兆的话一顿。 干净倒是真的干净,地板光可鉴人,风从窗外吹来,从头到尾扫过,一个障碍物都没有。 整间房子空空如也,干净的实在是……有些过分。 蒋兆问:“家具呢?” “被我爸找人搬走了。” “闹别扭了?” “闹翻了。”谢烟鹂把高跟鞋甩开,赤着脚往里走,“随便坐。” 其实全屋,只有一把椅子可以坐。 谢烟鹂走到厨房,从垃圾桶里把上午丢进去的香槟给拿了出来。 香槟常温放置半天,早就过了最佳的饮用口感,刚好拿来招待上门不拿礼物的坏客人。 等谢烟鹂端着两杯酒出去,正好看到蒋兆坐在椅子上,膝头躺着玳瑁猫,正在眯着眼睛打呼噜。 她当初装修,找了最贵的公司设计,从头到尾,没有一处不是金钱堆砌,连同灯光都大有讲究,比如蒋兆旁边这一盏落地灯,来自瑞典设计师,主打“如母体深处般温馨动人的灯光”。 像不像母体深处谢烟鹂不清楚,可灯光如同一颗饱满的橘子,映在他的脸上,自眉心至鼻梁,再往下延伸到薄而优雅的唇峰,勾连出冷而动人的弧度,连同膝头丑丑的小猫,都好像格外焕发出光彩,整个画面,足以拿去做为橱窗中的大幅宣传海报。 谢烟鹂看得有些呆,他却忽然抬眼看向她,很严肃地对她说:“你的猫好像有猫藓。” 谢烟鹂:“啊?” 画风跳转有些快,她反应不过来,他却向她科普:“猫藓也能传染给人,你家有消毒药水吗?” 谢烟鹂:“……好像,好像有吧。” “拿来。”他说,“消一下毒。” 谢烟鹂茫然地把酒杯递给他,转身去找消毒药水,翻了半天,总算从角落里翻出一个药箱。 太久没用,药箱上面已经落了灰,谢烟鹂鼻炎又要发作,勉强忍住,红着眼睛出来,把整个箱子都递给蒋兆。 “全在这儿了,你自己找找吧。” 蒋兆接过,额外看了她一眼,视线在她发红的眼角停顿一下。 谢烟鹂刚要解释,他却已经低下了头。 得了,自作多情了,他根本没打算问嘛。 谢烟鹂在心里翻个白眼,问他说:“猫藓难治吗?” “不难,但有点麻烦。”他说,“Tiger之前得过,治疗了很久才完全康复。” 谢烟鹂还记得这只聪明漂亮的大猫,顺口问:“Tiger现在怎么样啦?” 他翻检药品的手顿了一下,旋即语调平淡道:“去世了。” 已经……去世了呀。 离他们分开,已经过去十年。 十年时间,又好像沧海桑田。 谢烟鹂猛地鼻子一酸,无法控制地落下眼泪,她觉得尴尬,连忙擦掉:“对不起,我不知道……” “谢烟鹂。”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些许久未见的温柔,轻轻地对她说,“豹猫的寿命只有十几年,它活了二十岁,无疾而终。这一生,它很幸福。” 他的眼底,如有一轮金色的太阳,凝视她时,深而动人。 心脏猛地收缩,像是落入谁的掌心,用力地、生疼地、快乐地跳跃。 这一生,以为不会再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可原来,只是没有看到他。 谢烟鹂下意识转过头去转过头去:“我去替你倒杯水。” 他没有说话,谢烟鹂便慌张地逃回厨房,回来之后才发现,那两杯酒还放在外面。 可如果空手出去,倒好像她被他只言片语,就弄得方寸大乱。 一转身,他却站在门外。 从身后照来的光,在他脚下拉出长长的影,他也在影中,望着他的眼睛黑而动人。 谢烟鹂莫名有点结巴:“怎么了?” 他半晌才说:“找到了。” “什么?” “消毒水。”他说,“就在这儿涂吧。” 厨房很大,又不够大,中岛台占去半壁江山,他在门口,谢烟鹂已经觉得突兀,等他走进,空间便被占去大半,两人被迫,靠得就更近了。 她说:“不然还是出去吧……” “对猫不好。”他说,“就在这里吧。” 又问:“你怕我?” 被他说中了。 可谢烟鹂死鸭子嘴硬:“我怎么会怕你。” 他便名正言顺地走过来,将消毒水盖子拧开,用棉签蘸了,示意她说:“伸手。” 谢烟鹂迟疑地伸出手去,悬在他掌心上空。 他只一哂,并不在意她的警惕,垂着眼睛,仔细地用棉签擦过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肤。 厨房里只开了一盏灯,不够明亮,只能照出两人咫尺的影子。 棉签沾了消毒水,有些凉,又有些痒,尤其是划过指缝处的软肉,要谢烟鹂忍不住瑟缩一下,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有些大,在雪白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红。 只是还没等谢烟鹂反应过来,他的手又松开,只虚虚地扶着,以一种她随时可以抽身的姿态,温柔地禁锢住她。 心头像是被柔软锋利的刀子划过,不疼,可是要她百爪挠心。 挠不到、逃不脱,只能任由他肆意而克制地,在她的肌肤上游走。 谢烟鹂只好把视线放在自己的手上,看了一眼,觉得万幸。 还好今日出门,特意做了美甲,甲型饱满,不过分长,涂了淡淡的粉,自指尖泛着潋滟缠绵的颜色,一举一动,都美不胜收。还有手背,雪白嫩滑,她自己摸了都觉心潮澎湃,更不要说男人,怎么能不爱她? 可蒋兆已经放开了手。 “好了。” “好了?” 他奇怪看她一眼:“涂了两遍,足够了。” 谢烟鹂这才恋恋不舍说:“哦——” 腔调拖得太长,显出情绪太过明显。 这样不好,倒好像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谢烟鹂心头一凛,连忙挺直腰背,又做出那副拒人千里的冷艳姿态:“多谢蒋先生这样助人为乐。” “不用谢。”他看出她的故作姿态,淡淡道,“我也从不助人为乐。” 那是那是。 高中时就是座冰山,把同学吓得大气不敢出。 和助人为乐实在沾不上边,勉强算是有自知之明。 谢烟鹂在心里吐槽得很快乐,冷不防他忽然上前一步,她下意识后退,小腿撞在身后中岛台上,整个人跌坐在台面之上。 他已经低下头来,逼近着她,一条腿挤入她两膝之间,要她不由自主地挺起腰身,像是要投入他的怀中。 她分明可以躲开,却又没有。 他的眸色很深,深到要将她淹没。 过去的旧时光在这一刻苏醒,她闭上眼睛,听到他喊她的名字:“谢烟鹂。” 她没有动,只有睫毛轻轻颤抖。 他的指尖,便覆了上来,轻而温柔地,拂过她的眼睛,自眼头,沿着睫毛,一点一点地,落在了眼尾的方向。 一遍遍地描摹着,像是要替她,将那一颗并不存在的眼泪擦去。 颈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那样炽热,又如一阵无法捉摸的风,汹涌地掠过荒芜的心间。 他要说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声叹息,响在彼此的心头,响彻了这十年的离别。 谢烟鹂听到他的脚步声,是他后退几步,远离了她。 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手上还握着那瓶放在中岛台上的消毒药水。 他原来是为了拿这个。 谢烟鹂含糊地想。 原来不是为了拥抱她。 可在她刚刚没有看到的时刻,他隐忍地凝视着她的眼睫。 那如黑色的鸦羽般的睫毛,颤抖着,驯顺而安静地向着他呈现出献祭的姿态。 他可以予取予求。 可他到底没有。 他只是克制地后退,退到无法嗅到她身上馨软香气的地方,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喉结微动,他哑着嗓子说:“我先走了。” 谢烟鹂也觉得有点儿热,不自在地从中岛台上站直身子:“好。” 他走出去,却又折回来,将地上的小猫抱起来:“我家里还有治猫藓的药,等治好了拿来还你。” 谢烟鹂不太想把猫给他,倒好像他拿走了一个人质似的。 可她家徒四壁,别说治猫藓的药,连药箱里的药,都过期了一大堆。 到底还是说:“那你记得还给我啊。” 他嗤笑一声:“你不是本来不想养?” “本来是本来嘛。”谢烟鹂探头,和他臂弯里乖乖窝着的小猫告别,“它刚刚那么勇敢救了我,我怎么能翻脸无情?” 他侧眸,正好能看到她雪白柔软的面颊,含笑的眉眼,还有修长的颈,一路向下,露出胸口饱满的一痕—— 新港高温,穿衣难免单薄。 他是正人君子,可看到她时,总觉得自己的道德感并没有那么牢不可摧。 蒋兆再待不下去,转身要走,谢烟鹂懒洋洋送他到门口,双手抱臂,目送他开门,忽然喊他:“蒋兆。” 他说:“什么?” “你来,究竟想干什么?” 电梯“叮”地一声停下,对开门缓缓张开,蒋兆像是陷入沉思,谢烟鹂就“切”了一声:“不愿意说就算了。” 他终于开口:“没有不愿意说,我们十年没有见过。” “谢烟鹂。”他说,“我只是想多见你一面。” 夜长梦多,十年恍然一场大梦,她永远遥不可及。 如今终于近在咫尺。 又让他如何忍耐? 电梯渐渐合拢,在一线光亮间,他翘起唇角,看着她错愕的神情,一时忍俊不禁。 她变了很多,又像是从未改变。 他在记忆中将她镌刻,重逢时才发现,她原比自己穷尽想象幻化出的,更加动人。 十年太久,他错过太多。 想见的,也不止这一面。 作者有话说: 小谢:没给钱就想走??? - 上一章加了点剧情,没有看到的小可爱们记得回去看一眼,加量不加价! 晚点还有一更~ 第69章 电梯合拢, 光也落幕。 谢烟鹂呆呆站在门口半晌,忽然幡然醒悟。 靠!他还没给钱呢! 可现在追上去也太唯利是图,谢烟鹂有点不爽, 正在思考, 今晚如何度过没有床的一夜, 手机却又来了提示消息。 点开,手微微一顿。 【Caesar申请添加您为好友,是否同意?】 谢烟鹂把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傲慢地伸出一根手指。 同意。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 把手机一丢, 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还顺便敷了面膜。 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一个多小时, 才重新把手机拿回来。 哈哈,果然有新消息。 谢烟鹂忍不住哼起小曲,点开, 脸黑了。 Draven:【我们刚分手,你就勾搭上蒋兆了?!】 Draven:【谢烟鹂,咱们没完!】 怎么是戴廷啊! 他居然已经醒过来了? 谢烟鹂后知后觉想起, 刚刚戴廷被踹晕了之后,也没顾得上管他, 就直接走人了, 任由他一个人躺在那里。 谢烟鹂有些好奇。 盐粒:【你现在在哪啊?】 Draven:【垃圾站。】 盐粒:【哈?】 Draven:【不是你把我扔过来的?!】 她哪有这个闲功夫。 谢烟鹂差点笑破肚皮, 直接把戴廷给拉入黑名单了。 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扭来扭去, 怎么换姿势都不舒服, 半天, 到底还是给蒋兆发了消息。 盐粒:【是你的人把戴廷扔去垃圾站的?】 不问出来, 今晚她身上肯定有蚂蚁一直爬! 可蒋兆架子很大,她都纡尊降贵主动发消息了,他居然不回? 谢烟鹂更加不爽了,把另一杯香槟也给喝了。 香槟放了半天,气味有点古怪,不上不下哽在喉中,弄得谢烟鹂有点想吐。 她巨大的三开门超豪华电冰箱也被搬走了,现在想弄杯冷饮都难,谢烟鹂正对着翻出来的一枚小梨子思考,究竟要不要吃。 手机震动,消息来了。 这次,她没什么兴致地扫了一眼,可蒋兆居然回消息了。 Caesar:【垃圾就该待在垃圾站。】 Caesar:【抱歉,刚开完会,最近有些忙。】 有些忙? 她可看不出来。 真忙的话,怎么还有空路过她家楼下。 只是谢烟鹂还没说话,就看他转来了钱。 Caesar:【多余的油费。】 Caesar:【刚刚忘了给你。】 什么刚刚忘了给,分明是故意的。 不就是想加她微信好友吗! 谢烟鹂矜持一笑,淡然打字。 盐粒:【蒋先生,我记得有人说过,不用加好友,也可以转账。】 Caesar:【是吗?我刚回新港,对这些软件不大熟练。】 Caesar:【多谢谢小姐教我。】 谢烟鹂:…… 谢烟鹂磨牙。 多年未见,没想到原来的高岭之花,现在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堂而皇之装傻充愣。 可嘴角,忍不住扬得很高。 盐粒:【我可和你不一样。】 盐粒:【我最喜欢助人为乐。】 Caesar:【所以以后还要靠谢小姐多多指点。】 嘴巴突然这么甜? 他又问。 Caesar:【今晚住哪里?】 Caesar:【你家似乎有些……过分干净了?】 他居然察觉到了,她连张床都没有。 落地窗外,映出无数灯光璀璨,绵延至目所不能及的远方,谢烟鹂从擦得剔透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神情,笑得眉眼弯弯,好像只因为他的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心花怒放。 谢烟鹂啊谢烟鹂。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盐粒:【不是只有蒋先生狡兔三窟。】 盐粒:【不巧,我也不止这一套房产。】 其实她是说笑。 当初谢老板突然飞黄腾达,举家搬迁来了新港,兴趣爱好就是置屋购地。新港居,大不易,谢烟鹂天天提心吊胆,生怕谢老板哪一天就破产了,两个人只能卷着包袱滚蛋。 还好谢老板摇摇晃晃,到底站稳了脚跟,那些房产,大半写了谢烟鹂的名字。 可谢烟鹂有骨气,说了不要谢老板的钱,就真的分文不取,那些房子再好,也和她没有关系。 就算是现在这栋,等她过两天找到合适的新居,也会立刻搬出去。 所以…… 谢烟鹂现在,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Caesar:【是吗?本想把我那套借给你住。】 Caesar:【在你隔壁那栋楼。】 Caesar:【密码是4012。】 隔壁那栋是楼王,当初谢仲华本来想买,可是下手晚了,最好的楼层都被抢购一空,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这栋楼的。 谢烟鹂忽然觉得,自己虽然有点骨气,但是不多。 可蒋兆和她明显没什么心有灵犀。 Caesar:【既然你不需要,那就算了。】 谢烟鹂的脸立刻垮了下去,臭着脸回答。 盐粒:【是啊,不需要。】 - 手机这头,蒋兆倚在办公桌后轻笑出声。 进来送咖啡的秘书正好看到,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走错房间。 还好听到蒋兆吩咐他说:“让酒店在房里放一束三色堇,再去打扫一遍,待会儿有人入住。” 很好,大半夜忽然给他派工,果然是boss本人。 秘书跟在蒋兆身边,不但见多识广,而且身经百战,别说boss让他大半夜去找三色堇,就是现在让他从九江游到大海抓鱼,他也会面不改色地说“ok”。 这,就是职业素养。 秘书替蒋兆把门合上,满腔八卦热情无处派遣。 Boss刚刚居然笑了,天呐,笑什么?待会儿酒店有人去住?是谁是谁是谁?不会是boss今晚要开荤了吧! 秘书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蒋兆谈情说爱,对每个人都平等地不假辞色。 可如今,居然特意准备了鲜花? 石头竟然也能开花。 秘书将这一日,载入他工作的史册。 原来boss也是个活人,而不是什么ai机器,每天只会工作,害得他也日日加班,连谈好的女友都跑掉了。 秘书一把辛酸泪,还是效率极高地准备好了一切。 而蒋兆却不知自己的贴身大秘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只看着手机,想象谢烟鹂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忍不住又要微笑。 Caesar:【我今晚还要开会,待会儿派人去接你。】 谢烟鹂还在生闷气,看他这么说,挑高了眉毛。 盐粒:【接我去哪?】 Caesar:【你是我们酒店贵宾,这么晚了,不如就近去休息。】 离她最近的酒店,就是上次抓奸戴廷那家。 盐粒:【……哈?】 盐粒:【那家酒店也是蒋家的?】 Caesar:【是我的。】 Caesar:【我十八岁时,我爷爷送我做生日礼物。】 盐粒:【……】 所以她每年花重金订的酒店,都给蒋兆搞创收了? 谢烟鹂忽然恍然大悟。 盐粒:【怪不得那天我去抓奸,你那么快就来了!】 蒋兆轻笑。 顶层的总统套房,早在她第一次包下之后,就被他吩咐,只留给她一个人。 顶层之上,还有一层,是特意留出。 他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只为了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 Caesar:【不用谢。】 谁要谢他了! 谢烟鹂嘀咕两声,到底起身,收拾出一只小包,下楼时,刚好看到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来,在她面前停下。 谢烟鹂上车,和司机面面相觑,半晌,谢烟鹂干笑一声:“这次我可没上错车。” 司机也是老熟人,上次为了接蒋兆,把她给赶了下去。 司机看到是她,也有点紧张:“谢小姐,对不起,我上次不知道您和我们老板是这种关系。” 谢烟鹂咳了一声:“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可司机给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不听她解释,转过头去认真开车。 谢烟鹂的解释轻飘飘落在这里,显得十分没有重量,她也只好装作若无其事。 “这种关系”就“这种关系”吧。 反正败坏的是蒋兆的名声,她能和蒋先生扯上关系,怎么想都是她赚了。 等谢烟鹂上楼,进入熟悉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大捧三色堇花束。 经理过去也很殷勤,这一次实在殷勤到家,不但亲自引着谢烟鹂上楼,更是对她解释说:“这束花是我们蒋总特意吩咐下来,替您准备的。” 居然是蒋兆准备的? 谢烟鹂心情大好,抱起花束,给蒋兆发消息。 盐粒:【怎么想起来送我三色堇?】 Caesar:【喜欢吗?】 盐粒:【还不错。】 盐粒:【大半夜从哪弄来的?】 Caesar:【我可以替你问一问我的秘书。】 他这么一本正经说话,谢烟鹂噗嗤一声笑了。 盐粒:【原来是借花献佛。】 Caesar:【不是借花献佛。】 Caesar:【想送你很久了。】 Caesar:【稍等。】 他大概是又要忙了。 有钱人也不好当,不好好啃老,就得自己忙前忙后,累得大半夜还要一直开会。 谢烟鹂忽然有些心疼蒋兆,由他又想到了谢老板,一时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谢老板现在是不是也在加班。 他年纪也大了,这么拼命,真担心他身体受不了。 盐粒:【你先忙。】 而后打了个电话给前台:“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卡上余额还有多少?” “不好意思,今晚系统升级,暂时无法查阅。”前台温柔地回答说,“不过谢小姐,蒋总已经吩咐了,您在酒店内的一应消费,都挂在他的账下。” 谢烟鹂的骨气又比刚刚少了点:“那麻烦帮我安排按摩。” 这家酒店除了环境好,另外一绝就是按摩。 谢烟鹂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被被技师翻来覆去揉,恍惚觉得自己是块面团,差点就睡着了。 等她猛地惊醒,房间中只剩了她一人。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光,谢烟鹂睡眼惺忪地拿过来,看到一小时前,蒋兆给她发了消息。 Caesar:【三色堇的花语是,请思念我。】 Caesar:【谢烟鹂,我很高兴,你没有忘了我。】 作者有话说: 蒋先生的辣手,拽下花瓣:她记得我,她不记得我……【。 - 小盐粒长大了,所以去掉小字! 本人真是一个很细节的作者【骄傲 第70章 邵衡陪着老板当牛做马, 早上带着两个黑眼圈下楼,打算去买杯咖啡喝,顺便和前台两个漂亮的小妹妹聊聊天, 放松一下心情。 清晨, 前台也很闲, 又喝了邵衡送的咖啡,听他东拉西扯,被逗得都笑得花枝乱颤。 邵衡很有成就感, 打着哈欠听小妹妹说:“昨晚蒋总好浪漫, 怕谢小姐不肯花他的钱, 特意让我们说是系统升级。其实谢小姐的这张卡,已经被谢家派人取消了。” 另一个小妹妹啧啧称奇:“有钱人真狠心啊, 一家人还闹成这样。不过蒋总对她这么好,我是谢小姐,嘴巴都要笑歪了。” “那你下次boss来了上去献殷勤, 说不定往后我们都要喊你老板娘了。” 小妹妹翻个白眼:“算了吧,蒋总哪都好,就是那张脸, 明明这么好看,天天板着, 从中环一路能拉到滨渠。和他在一起, 吃饭都要胃痛。” 英雄所见略同, 邵衡十分认同她的观点, 无奈无法附和, 只能默默点个赞。 电话忽然响起, 小妹妹冲他们“嘘”了一声, 而后接起:“您好, 这里是前台。” “帮我叫救护车……”电话里传来个虚弱的声音,“我是谢烟鹂……” 然后电话就断了。 前台三人面面相觑,邵衡先跳起来:“快快快,喊救护车!” 然后一边往上跑,一边拼命给蒋兆打电话。 完了完了完了。 Boss的人出事儿了! 等邵衡赶到谢烟鹂所在楼层,就见蒋兆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聪明的邵秘书上来前,当然提前拿好了房卡,立刻替蒋兆将门打开。 下一刻,就被自家boss推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邵衡顾不上心酸自己的地位,连忙跟了进去。 套间里面,谢烟鹂大概是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拨打电话,打完之后就从床上摔了下来。 电话凌乱地拖在一边,地上有呕吐的痕迹,她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有些像是食物中毒。 邵衡已经飞速地判断出自家未来少奶奶的现状,又算了一下救护车到来的大致时间,还没开口,就见自家boss已经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谢烟鹂抱在怀中。 她身上还沾着呕吐物,可一向有洁癖的蒋兆却毫不在意。 邵衡顾不上惊讶,去洗手间拧了一个湿毛巾过来递给蒋兆:“救护车马上就到。” 蒋兆接过毛巾,小心地替谢烟鹂擦拭干净:“去查,昨天她在酒店都吃了什么。” 邵衡想提醒自家boss,谢小姐可能不是在酒店吃坏的肚子。 可作为一名聪明的秘书,他任劳任怨地查,查了半天得出结论:谢烟鹂昨天半夜来到酒店,什么都没吃。 邵衡硬着头皮要去汇报,却发现自家boss不见了! 前台一脸八卦和他说:“蒋总刚刚抱人下来,然后和救护车一起走了。天呐,被蒋总公主抱,一定很幸福吧。” 邵衡:…… 天呐地啊,boss,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还有七八个会要开啊! 邵衡觉得天都要塌了,站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还好过了一会儿,蒋兆的电话打了过来:“替我将电脑送来医院。” “……您今天的会?” 蒋兆淡淡道:“一律延后。” 邵衡自从公司草创阶段就跟着蒋兆,从来只见他不眠不休工作,第一次听到他说“延后”二字。 邵衡梦游一样将手提电脑送去给蒋兆,余光看到病床上,谢烟鹂脸色依旧苍白,正皱着眉打点滴。 药水冰冷,输入血管,谢烟鹂像是怕冷,指尖微微蜷缩。 邵衡压低声音:“谢小姐怎么样了?” “食物中毒。”蒋兆说着,起身从旁边拿来一只热水袋,小心翼翼垫在谢烟鹂手腕下,感受着她的指尖渐渐温暖起来,这才松开手,为她掖了掖被角,“查的怎么样了?” “谢小姐昨天在酒店,并未点餐。” 蒋兆还是不满:“让后厨进行大扫除,食品供应商也重新审核。” 邵衡为遭受无妄之灾的供应商们掬了一把辛酸泪,临走时又看了一眼谢烟鹂,看到boss正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神情专注,像是看着什么不可得的珍品,自天降入怀中,炽热到几乎贪婪。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 邵衡合上门,不可思议地想。 Boss怎么会那样看人?如果是真的,那boss…… 一定很喜欢这位谢小姐吧? - 谢烟鹂醒来时,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人生。 昨天半夜,她看到蒋兆发来的消息,心潮起伏之下,翻来覆去,接近清晨才又睡去,没睡多久,就被一阵剧痛给弄醒了。 大事不好,她好像吃坏肚子了! 在跑了四五趟厕所,上吐下泻之后,谢烟鹂察觉到不对,打电话给前台求助,然后…… 就放心地晕了过去。 罪魁祸首大概就是那两杯香槟。 谢烟鹂实在想不起来,香槟是什么时候买的了,只是有些郁猝。 屋漏偏风连阴雨,送一趟医院,不知道手机里,蒋兆赔的油费够不够医疗费的。 现代医疗,应该不至于那么黑心吧? 谢烟鹂终于积蓄好了勇气睁开眼睛,面对惨淡人生。 却看到窗边,有人坐在那里,正低着头专注地凝视电脑屏幕。 正是上午,日光明亮,透过百叶窗,落下纤细澄澈的几缕,在他眉前鬓边,如雕花般精致玄妙。 谢烟鹂忍不住看他,他如有所感,忽然抬起眼睛,同样看向了她。 谢烟鹂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蒋兆唇边露出一痕笑意,推了推金丝边框眼镜,站起身来到她面前:“醒了?” 谢烟鹂半天,才“嗯”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他认真回答说:“医院允许有一名家属陪床。” ……家属? 谢烟鹂本来觉得,这个年纪,自己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不该那么容易脸红,可她还是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指望着能遮住一点脸上的热意。 蒋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整个人都要被被子埋起来,到底转身替她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谢烟鹂确实渴了,刚要接过来,可他又说:“这样容易呛到,我扶你起来。” 他考虑周到,谢烟鹂没有反对的理由,只好任由他将自己温柔地扶起,伸手去接水杯。 可他却不松手,强硬而不失温柔地将她按在自己怀中,把水杯递到她唇边:“喝吧。” 谢烟鹂抬眸看他一眼,他唇边弧度微挑,被镜片挡着,连眼神都显得格外温文尔雅。 令人生出错觉,他是一个很好接近、很温和、脾气很好的人。 真是男大十八变。 谢烟鹂心底生出微妙的不爽,好像自己错过了许多他变化的瞬间。 低头呷了一口水,冷热适中,微带咸味。 他解释说:“医生让你喝点淡盐水,你有些脱水。” 谢烟鹂有些紧张:“这也是开的药?” 医院的一杯盐水,不会也要钱吧? 蒋兆看穿她的心思,淡淡道:“我让人从超市买来的盐。” 那就好,那就好。 谢烟鹂放下心来,落落大方说:“我最近资金周转有问题,能省则省。” 蒋兆不语,只是笑,喂她喝完了水,又贴心询问,要不要扶她去上厕所。 谢烟鹂基本的羞耻心还在,实在很难接受自己和蒋兆讨论如此现实的话题:“真的不用,我觉得自己现在挺好!” 蒋兆也不强求,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处理公务:“有需要,随时喊我。” 谢烟鹂觉得,自己就算憋死,也不会喊他。 两人一间房中,蒋兆处理公务,谢烟鹂闭目养神,彼此相安无事。 半小时后,谢烟鹂缓缓睁开眼睛,向着蒋兆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在他发现之前转开。 早知道,就不喝那杯淡盐水了…… 却见蒋兆起身,将膝盖的电脑放到一旁。 谢烟鹂连忙继续装睡,听到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 她还以为,他是来扶自己下床的。 可门又被推开,护士小姐走了进来,询问她说:“谢小姐,您是否需要一些帮助?” 她确实需要! 从洗手间出来,谢烟鹂一身轻松,看着护士小姐把吊瓶挂回架子上,感谢说:“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一个人真搞不定。” 护士笑起来:“是您的先生来护士站,说您需要帮忙。” 谢烟鹂咳了一声:“他不是我先生。” “原来你们还没结婚?”护士真心道,“你男朋友真的很帅,又这么体贴,真令人羡慕。” 确实帅,也确实挺体贴。 不知道他之前交过的女朋友,是不是这么令人羡慕。 谢烟鹂心里酸溜溜的,随口胡扯说:“他也不是我男朋友。我住他家酒店食物中毒,他怕我讹诈,这才鞍前马后的……” 说到一半,闭了嘴。 门口,蒋兆正推门进来,四目相对,谢烟鹂讪讪一笑,他挑了一下眉,问她:“要我再出去转一圈吗?” 护士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告辞了。 她一走,谢烟鹂越发尴尬。 比背着别人胡说八道更尴尬的,一定就是背着别人胡说八道的时候,还被当场抓包。 蒋兆神情微妙地凝视她两秒,忽然将握成拳的手递到她面前。 谢烟鹂吓了一跳:“瞎说两句而已,蒋先生不会要揍我吧?” 他张开手指,掌心里,放着两颗水果硬糖。 “贿赂你。”他说,“免得被你讹诈。” 谢烟鹂又是尴尬,又是想笑,一时表情扭曲:“反正你家大业大,被我讹诈,也不会伤筋动骨。” “那要看你讹诈的是什么。”他漂亮的眼睛,一寸寸地扫过她的面颊,带着一点淡淡的戏谑,直视着她说,“钱,是有一点。如果你要别的,说不定能得到更多。” 像是有一个同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更年轻,也更冷淡,同样戏谑地说着。 “劫财没有,劫色,你可以试试。” 原来一晃,就过去了这么久。 这世上,从没有一种过往可以回头。 可总有人立在时光的河流中,经年不去,抵死不休。 谢烟鹂有些恍惚,却又神情复杂地垂下眼睛,轻轻一笑:“现在和过去是不一样了,现在蒋先生有钱了,不知道多少名门淑女要往你怀里扑,我又哪里敢要别的?” “为什么不敢?”他向着她,慢慢俯下身来,身躯形成的大片阴影,包裹住她,让她无处可逃,“我对她们不感兴趣,她们也与我无关。” “谢烟鹂,你到底小瞧了我,还是小瞧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邵衡:前辈,请问当好一个秘书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弛:那就是擦亮眼睛,认准谁才是未来的少奶奶(沧桑 - 晚点还有一更~ 第71章 糖很甜, 一颗草莓味,一颗橘子味。 谢烟鹂把糖块含在口中,玻璃糖纸也不舍得扔, 一点点捋平了折痕, 举起来对着光一照, 便在雪白的被套上,折射出千万种光彩。 她像个小孩子,一张糖纸也能玩很久。 蒋兆看到她, 就忍不住想笑, 被电脑那边的合作伙伴看到了, 问他说:“兆,你回国后遇到了什么好事, 怎么这样开心?” 蒋兆收回视线,用法语说:“没什么。” “是吗?”合作伙伴狐疑,探着头往旁边去看, 可惜蒋兆挡得严实,看来看去也一无所获。合作伙伴只好耸了耸肩,“今天的会议你都没有出席, 兆,你生病了吗?” “没有。” “那是……” “给自己休个假。” 合作伙伴夸张地嘶了一口气:“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没开玩笑。” 合作伙伴便抬手看了看手表:“马上要世界末日了吗?” “据我所知, 没有。” 蒋兆又不由自主看向谢烟鹂, 她手很巧, 已经将糖纸叠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千纸鹤, 正托在掌心自我欣赏。 合作伙伴狂叫:“Oh my god!兆!你又在笑!” “人都会笑。”蒋兆有点头痛, “没有正事, 就不要打扰我。” “我有!我有!”合作伙伴生怕蒋兆真的将视频通话挂断, 连忙道, “股价波动很大,董事会那群老家伙对你一意孤行,将公司搬回新港的决定非常不满。兆,他们需要你给一个解释。” “金融从来没有万无一失。”蒋兆淡淡道,“至少我从没有令他们赔过钱,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足够。连你这样的金龟婿都不能令他们满意的话,那这世上,也只有财神爷才能让他们露出笑容了。”合作伙伴得意说,“我用的中文单词对吗?我特意学的。兆,我想他们只是敲打你,毕竟你这样年轻,却已经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这些老东西,大概很有危机感。” 蒋兆对他口中的老家伙们不置可否,只评价说:“希望你下次还是不要用中文词汇了。” “你不能这样打击一个乐于学习的人。”合作伙伴不满,却又笑道,“你今天不参加会议也是正确的,你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轮到他们开始担心,是否触怒了你。毕竟,你可是出了名的暴君,不是吗?” 病床上,谢烟鹂忽然翻身下床,蒋兆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漫不经心对合作伙伴说:“就这样,挂了。” “兆,我还没说完……” 然后,视频电话就被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蒋兆合起笔记本电脑,问谢烟鹂:“你要去哪?” 自从刚刚他说出那句话后,谢烟鹂就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是看天就是看地,总之不肯看他。 蒋兆进攻一次,并不步步紧逼,任由她像只小乌龟似的缩在壳里。 可她刚打完吊针,不好好休息,又想往哪里跑? 谢烟鹂被他喊住,脚步一停,不情不愿道:“躺累了,出去转转。” “我陪你。” 谢烟鹂狐疑道:“你不是在开会?” “开完了。” “我一个人就行……” 可蒋兆不容置疑地从旁边拿起一件外套,搭在谢烟鹂肩上:“走吧。” 谢烟鹂:…… 谢烟鹂本来想避开他,去楼下问问看这一次住院究竟花了多少钱,实在不够的话就找人借点。 可他非要跟着,谢烟鹂只好真的去了花园。 花园极大,在寸土寸金的新港,几乎称得上是奢侈。 午后,绿草如茵,因为炎热,水龙头日夜不停喷洒水雾,日光折出彩虹,夹道两侧行道树上开出细碎白色小花,随风轻轻掉在行人肩头—— 蒋兆把她送来的是私立医院。 环境一流、设施一流、服务一流。 收费,顶流。 谢烟鹂:qaq 谢烟鹂心头滴血,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从肩头捻下一朵花,用指尖轻轻拨弄。 蒋兆陪在她身边,同她并肩而行,因为她有些怕热,那件外套又搭回他的臂弯之中。 “待会儿想吃什么?” 谢烟鹂没什么胃口,随口说:“都行。” “我请,就当是贿赂。” 谢烟鹂嗤笑一声:“蒋sir,新港行贿可是要判刑的。” “是吗?”他故意侧头沉思,片刻后拿出手机,“那我提前打个电话,疏通一下。” 谢烟鹂一时愣住,就见他唇角露出笑意,这才反应过来。 蒋兆又在和她开玩笑。 他的玩笑总是这么一本正经,谢烟鹂啼笑皆非,到底说:“给我蒸一碟鸡蛋羹就好。” 他却很探究地看了看她:“你有些太瘦了。” “瘦还不好?”她展颜一笑,雪白牙齿在鲜红颊间,如同盛季的石榴,一粒一粒,饱满动人,“要是胖了,还要辛苦减肥。” 可蒋兆看着她仍旧没有血色的面颊,还有单薄到几乎锋利的下颌线,皱起眉来:“可以再胖一些。” 直男懂什么啊。 谢烟鹂想起自己去巴黎购物,走过香榭丽舍大街时,路过的女人一个个腰身纤细至极,侧面看去,如同纸片。 这样的身材,才受时尚界青睐,谢烟鹂有位设计师朋友,曾经就很遗憾对她说:“谢,如果你能将自己塞进0码裙子,我一定要雇你做我的开场模特。” 谢烟鹂身材已经极为标准,因为高挑,甚至有些消瘦。 唯独一点,不符合时尚审美,就是胸部有些过大—— 时尚几乎有些厌女,尤其是这些gay设计师,对女人的身材如此斤斤计较,几乎希望模特失去全部的女性特征。 谢烟鹂好奇地看蒋兆一眼:“你的审美,倒和大众不太一样。我很好奇,你以前的女朋友都长什么样子。” “没有。” 谢烟鹂疑惑:“什么?” “我说。”他淡淡道,“没有什么以前的女朋友。” 谢烟鹂震惊了:“你……你不会到现在为止,都没谈过恋爱吧?” 怎么可能? 谢烟鹂上下打量他。 这样的长相,这样的家世,这样的财富。 注定引得女人前赴后继。 可居然没有一个幸运儿攻略下他? 难道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视线落在他腰腹往下,谢烟鹂看得有些久,蒋兆“啧”了一声,钳住她的下颌,逼着她抬头看向自己:“在看什么?” 在看蒋先生是不是男性功能不大健全。 谢烟鹂尴尬一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谢烟鹂。”他压低声音,带一点威胁,“我很健康。” 男人在这种方面,怎么能任人质疑? 谢烟鹂很给面子,敷衍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可表情完全不像是看出来了。 蒋兆磨牙,有些咬牙切齿地低下头,迫近了,几乎同她鼻尖抵着鼻尖说:“不相信,你可以试试看。” 他离得太近,谢烟鹂才察觉,两人的距离有些危险,话题也有些危险。 可他身上,带着须后水的木质香气,仔细分辨,还有一点点柑橘的清爽,却杂糅出了极其性感的味道。 这味道也是危险的,涌入她的鼻腔,占据她每一寸的呼吸,以破茧般的姿态,贯丨穿她的身体。 谢烟鹂无法克制地做出吞丨咽动作,想要湿润干渴的喉管。 她觉得热,背脊上泛起痒意,一寸寸往下没入尾椎末端,令人想要触碰,又想逃离。 “我……”她一开口,嗓子居然哑了,谢烟鹂慌张说,“我相信你,你说健康,肯定没问题。” 他反倒变了姿态,带一点点压迫,又如游刃有余:“是吗?” 谢烟鹂下意识后退,整个人陷入灌木丛中,娇嫩肌肤被坚硬的枝垭划过,带来战栗,他也向前一步,不准她逃离分毫,只将她掌控于方寸之间。 上天入地,再不能离开他半步。 胸膛贴上胸膛,谢烟鹂微微张开唇,如渴水的鱼,焦灼地想要更多的空气。 可他挤压她的肺腑,空气稀薄,连头脑都开始发热。 他的头更低了,靠近她,如同大火,熊熊燃烧。 谢烟鹂知道,自己可以推开他,可手抵在他的肩上,以那样柔弱无助的姿态。 缠绕他、困住他。 也将自己,困在欲望与回忆的网中。 从来不肯脱身。 该推开他了。 谢烟鹂在心里想。 可她舍不得。 舍不得结束和他的碰触,如同碰触经年未曾实现的美梦。 如果这十年,他们没有分开。 他们该有多少次甜蜜动人的吻? 可是没有,从来没有。 哪怕在最美的梦里,他也只是一道影子,离她那样近,这样远。 近到抬手就能拥抱,远到穷尽她的十年,也未能投入他的怀中。 谢烟鹂合眸,日光落在她脸上,泛出几乎圣洁的光芒。 可许久,却没有等到那一个早该落下的吻。 有冰凉的指尖,温柔地将她眼角坠落的泪珠拭去。 她睁开眼睛,撞入蒋兆眸中。 他的眼里有愧疚,有悲伤,带着难以言说的热意,捧着她的面颊,如同捧着一枚月亮。 “我发过誓,再也不会让你掉眼泪。”他说,“我食言了。” 钟声响起,惊起教堂前的鸽群。 鸟儿振翅飞入湛蓝天空,投下斑驳的影。 他后退一步,一瞬间,谢烟鹂几乎从他脸上,看到痛楚神色。 他在为她而痛苦吗? 谢烟鹂手比脑快,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他用力拉了回来。 两人撞在一起,甚至比刚刚贴得更紧。 可谢烟鹂顾不上许多,扯着他的衣领,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能管得住我?我掉不掉眼泪,由我自己决定。” “蒋兆,你也未免太过自负了吧?” 她说得语带讥讽,可眼睛泛红,动作间衣领扯大,白嫩锁骨如同两枚玉碗倒扣,深陷下去,令人生出以舌品呷的香艳妄想。 蒋兆费尽全力,才将视线移开,又听到她很有气势说:“所以,你凭什么为了我掉眼泪而自责啊?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说得凶巴巴的,可是眼神这么委屈。 倒像是在撒娇。 一颗心,为她柔软成一捧化了的雪。 蒋兆忽然伸出双臂,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这一个拥抱,迟了十年。 无人处,他拥月色入怀,在心底,一遍遍排演。 直到这一刻,那颗冬眠的心脏,才终于鲜活起来。 “谢烟鹂。”他喃喃地喊她,如同无数个无法安睡的夜晚,只能咀嚼着她的名字,才能熬过那漫长的孤独,“谢烟鹂……” 谢烟鹂原本僵硬,却也在他一声声的呼唤中,抬起手臂,回抱住他。 无论他们隔了多久,未来又将走到什么方向。 这一个拥抱,都是岁月亏欠他们的。 - “妈妈,他们在干什么?” “嘘,嘉仔,不要打扰人家。” 谢烟鹂茫然地抬眼看去,却见有母亲怀抱着孩子,正尴尬地站在一旁。 怀中小男孩,有黑宝石似的眼睛,好奇地看过来,忽然恍然大悟:“妈妈,他们是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是在拍拖?” “嘉仔!”这位母亲尴尬得手足无措,对着谢烟鹂讪笑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谢烟鹂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蒋兆,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忘我地,拥抱?! 谢烟鹂一把将蒋兆推开:“是我们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而后扯着蒋兆,飞一样逃离现场。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那位母亲教育孩子:“下次不要说那么大声,哥哥姐姐会害羞的!” “拍拖为什么要害羞?”嘉仔天真烂漫地问,“哥哥抱那个姐姐好紧,姐姐满脸都是红的,是不是被他勒痛了?” 谢烟鹂:…… 天呐,让她死了吧。 谢烟鹂羞愤欲死,旁边蒋兆居然笑了。 谢烟鹂瞪他一眼,可没什么威慑力,眼波如水,反倒像是调情:“笑个屁啊。” “只是觉得小孩子说话很有意思。” 尤其是她这样满面绯红,如云蒸霞蔚,实在…… 美不胜收。 谢烟鹂只觉得自己昏了头,怎么会和他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 可他又伸过手来,拽住了她:“等等。” “又干什么!” 谢烟鹂警觉看他,坚决不肯和他再有超过普通朋友的接触,可他反倒放开了手。 “我知道你刚刚是为了不让我自责,故意装凶。”蒋兆望着她微微一笑,语调压低,似调侃,又如同情话,“但不得不说,很有安全感。” “谢小姐,我知道自己管不住你。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尝一尝被你管束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小谢认真思考:不应该啊?难道是个银样镴枪头? 蒋先生:都说了不相信可以试试! - 某人一招欲拒还迎,小谢就立刻上当了! 真是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第72章 谢烟鹂嘲笑蒋兆云英未嫁, 其实自己也相差不远。 谢仲华为了她,简直操碎了心,从她大学毕业开始就旁敲侧击, 问她有没有谈恋爱。谢烟鹂始终兴致缺缺, 弄得谢仲华长吁短叹, 甚至还担心起了谢烟鹂的取向问题。 后来谢烟鹂不堪其扰,和戴廷订婚,谢老板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春风得意, 连见人时声音都大了三分。 她对待戴廷, 就像对待小猫小狗,不太上心, 只要他别乱搞到自己面前,两人就能逢场作戏。 可在蒋兆面前,想要逢场作戏实在太难。 他一句话, 就要她丢盔弃甲,恨不得不战而逃。 可他坦然自若,温文有礼, 倒像是真心期待,能被她严加看管。 兆爷变成蒋先生, 段位也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能够这样面不改色地让别人心底翻江倒海。 谢烟鹂又开始怀疑, 他真的没有谈过恋爱? 如果没有, 怎么这样的话却能信手拈来。 可她不好意思多问, 倒好像对他格外关心似的。 他却也不穷追猛打, 礼貌送她回病房, 陪她吃完中餐晚饭, 到了晚上,便礼貌离去。 不和他同处一室,谢烟鹂总算放松下来,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却又有些失眠。 时间时间,既短又长,几乎占据他们彼此人生的各自三分之一。 满打满算,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是两年。 人生漫长,一朵玫瑰绽放只有一瞬,宇宙无垠,这两年也不过是星尘闪烁时的一点微光。 谁会铭记微光? 至少,不该是他们这样自认聪明的人。 可门又被轻轻推开,他脚步极轻地走入房中,反手将门合上。 借着门缝里落入的光,谢烟鹂看到他换了一身衣服。 忽然想起,白天好像看到他衣袖上,有擦拭过的痕迹,想来是抱她时,沾上了秽物。 他的衣物,都是高级定制,面料也矜贵,容不下半颗尘埃。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目下无尘,高不可攀。 可却默默忍受了整整一天,穿着脏了的衣物,只是这样静静陪在她的身边。 心忽然变得轻盈,像是一片羽毛,借着微光,向上攀升。 谢烟鹂翻了个身:“你怎么回来了?” 他本来已经在椅子上坐下,闻声无奈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本来就没睡着。” “失眠了?” 她不好意思说是在想他,随口说:“认床。” “明天让人给你带一套床具来。” “不用。”她从来没有认床的坏毛病,连忙阻止说,“不是后天就能出院了?还折腾什么。” 他只淡淡道:“为了你,不算折腾。” 哎呀……哎呀。 他又来了。 谢烟鹂咬住下唇,忍住笑意,见他笔直坐在那里,有些于心不忍:“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就好。” “不用。”他说,“你睡吧。” 他自愿陪在这里,谢烟鹂也不是犯贱,一定要赶他走。 毕竟,一个人待在冷冰冰的病房,确实不如有人陪着令人心安。 她又翻个身,将脸埋入柔软的枕中,闭着眼睛含糊地问他:“那你怎么睡呀?” “我不困。” “总不能一晚都不困吧?” 他有些无奈,须臾,谢烟鹂听到他起身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床铺向着他那边陷出微微的弧度,他抬起手,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最后一点光也被他遮住,她轻轻眨眼,睫毛擦过他的掌心,发出蝴蝶振翅般的响动。 蒋兆指尖微动,却又克制,温声对她说:“睡吧,我陪着你。” 谢烟鹂再也忍不住,痴痴地笑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陪。” “不是只有小孩子才需要人陪。”他声音里也带上笑意,“被爱的人,都有资格要人陪。” “那你呢?” “什么?” 睡意忽然涌上,谢烟鹂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含糊说:“你也需要人陪吗?” 他没有说话,另一只手轻轻地抚弄她散在枕上的长发,她的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终于沉沉睡去。 许久,蒋兆缓缓放开手,月光下,她的面容沉静,如同一颗蚌壳里的珍珠,唇角微微翘着,如同陷入一场好梦。 他凝视她,要将错过的十年都补回来般。 月光无声,思念震耳欲聋。 他俯下身,轻轻地,在她额头上,烙下一吻。 - 谢烟鹂住院一共三天,出院时,看着账单沉默许久。 收银柜后,收银员还在等她,她微微一笑,淡然道:“稍等。” 然后转身,去了女厕,开始疯狂打电话。 那边,过了半天才接了起来:“Hi?” “Hi个鬼!”谢烟鹂抓狂道,“是我,蓉蓉,江湖救急!给我打点钱!” 康蓉远在美国,刚睡着就被她电话吵醒,抓着电话差点又睡着,半睡半醒问她:“要多少?” 谢烟鹂报了数,康蓉倒抽一口冷气,真的醒了:“就这么点钱,至于你大晚上打电话给我借吗?”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谢烟鹂第一次知道,何谓没钱寸步难行:“一言难尽。” 康蓉眯着眼睛,把钱转给她,有些疑惑:“你不会被绑架了吧?” “谁绑架就要这么点钱。”谢烟鹂抱怨说,“我现在在医院呢。” “你生病了?” “……食物中毒。” 康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唉,还不是因为……” 谢烟鹂说到一半闭了嘴,康蓉却猛地精神了:“因为什么?” “没什么。”谢烟鹂怕自己在厕所躲得太久,被蒋兆误会自己便秘,急匆匆说,“有空再跟你说,先挂了。” “啾啾,你很可疑诶!”康蓉睡意全无,“快说,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可谢烟鹂收到钱,翻脸不认人,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康蓉:…… 冤大头竟是我自己。 谢烟鹂重回收银处,却见蒋兆正低着头,在账单上签名。 谢烟鹂连忙上前:“喂,干什么呢!” 蒋兆签下最后一笔,将账单推回,淡淡道:“赔款。” “……啊?” “你是在我的酒店食物中毒,我替你付账,不是天经地义?” 谢烟鹂脸皮虽然厚,但也干不出这样指鹿为马的事请:“我开玩笑而已。” “小钱罢了。”他看她一眼,漫不经心说,“和你说话的时间,我户头上已经赚回来了。” ……有钱真是了不起啊。 谢烟鹂翻个白眼:“那我请你吃饭。” “改天。”他送她出门,伸臂将车门打开,示意她上车,“今天有会,实在推不开,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谢烟鹂拿脚尖抵住车门,趴在车窗上看他:“要开一天?” “要开一天。”说起来,蒋兆也有些头痛,之前的会议都被他推了,三天时间,工作堆积如山,如今到了还账的时候,再也不能延后了,“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联系我。” “就不麻烦你啦。”谢烟鹂拖长腔调,“注意身体,我可不想听说某人操劳过度,也被送去医院。” 蒋兆微微一笑,替她将车门关上,车子飞驰而去,他站在原地,静静凝视半晌,忽然听到细微的一声快门音。 蒋兆皱眉,手中拿着一摞文件等待他签字的邵衡见状,询问说:“要我去把照片要回来吗?” “不必。”蒋兆不知想到什么,眉头松开,“由他们去。” 邵衡心中不解,boss一向最讨厌这些狗仔小报记者,这次明明看到有人偷拍,居然破例不管? 无法理解,真的无法理解。 可boss说的算,邵衡只好眼睁睁看着狗仔逃之夭夭,再看boss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忽然灵光一现。 Boss不会是……不愿没名没分跟着谢小姐,所以打算借着照片上位吧?! 他的boss,不可能这么绿茶吧! - 谢烟鹂哼着歌回到家中,打开大门,心情一落千丈。 她走之前忘了关窗,不过几日,房中落了一层灰尘。谢烟鹂索性不脱鞋,直接往里走,转头看到她精心挑选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串足印,倒好像是午夜十二点的仙度瑞拉,被变回原形,灰头土脸地回到阁楼。 谢烟鹂沉默一会儿,转身从角落里翻了一块抹布出来,打湿了,开始大扫除。 她这几天只能喝粥,打扫一趟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满意地欣赏自己干净的房间。 手机忽然响起,谢烟鹂看一眼来电名称就要皱眉,磨蹭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喂?” “谢烟鹂!”那边,谢仲华声如洪钟,怒气冲冲吼道,“你干的好事!” 谢烟鹂没力气和他对吼,心平气和问:“我做了什么,还让你打电话过来特意表扬?” “我让你嫁戴廷,你死活不肯,现在嫁给蒋兆,你就满意了?!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当初就害得你天天哭,现在还吃回头草?” 这什么跟什么。 谢烟鹂被他骂地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要嫁给蒋兆了?” “还想瞒我!”谢仲华闻言更怒,狂吼说,“他都陪你去做产检了!你们难道不打算结婚?!” 谢烟鹂:……? 哈? 作者有话说: 小邵同学没想到,他的boss,就是这么绿茶 - 猜猜等下有什么? 没错,二更!(超大声 第73章 谢仲华吼得石破天惊, 谢烟鹂连忙将手机拿的离自己远一些,免得震破了耳膜。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别人发给我的!”要是在面前,谢仲华肯定要气得揍她了, “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怀孕的人!” 谢烟鹂安慰他说:“你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啊。” 明明她才是。 手机里, 谢仲华将一条新闻转发过来, 谢烟鹂点开看了一眼,就叹为观止。 港媒刻薄,用词犀利风骚, 巨大标题写着:蒋少为爱走钢索, 娇妻在怀共赴产科。 配了一张高清大图, 图上,蒋兆正微微俯首, 隔着车窗,对着车中的谢烟鹂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他身后,圣玛嘉医院的招牌巨大, 占去半壁江山,任谁也无法忽视。 如果看图说话,确实是在医院, 确实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共同从医院出来,除了一道去妇产科产检, 还能做什么? 这一瞬间, 谢烟鹂的脑电波居然诡异地和狗仔对上。 电话里, 谢仲华看她不语, 冷笑一声:“瞒不下去了吧?” “你都把我赶出家门了, 我有什么必要瞒着你?”谢烟鹂皮笑肉不笑, “谢老板,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谢仲华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被谢烟鹂一说,又憋了回去:“谢烟鹂!你真是翅膀硬了!” 谢烟鹂说:“这句话你刚刚是不是骂过了?” 谢老板训人从来没有新意,一句话翻来覆去说,毫无威慑力。 谢仲华被她问得一愣,谢烟鹂又说:“没事我挂了,孕妇可是要保证充足睡眠的。” 谢仲华:…… 谢仲华的声音又高了八度:“谢烟鹂!你以为你没什么可指望我的了是不是?你别忘了,你现在住着的房子还是老子花的钱!你现在,要么立刻滚回家,要么从房子里滚出去!” 谢烟鹂淡淡道:“知道了。” 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挂了之后,她平心静气地站起身,去衣橱里,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出来,而后给康蓉发了条短信。 盐粒:【蓉蓉,我无家可归了。】 耶比椰蓉:【啊?你和别人私奔,被谢叔叔知道了?】 盐粒:【更惨,我未婚先孕,被我爸逮住了。】 下一秒,康蓉的夺命连环call就打了过来。 谢烟鹂笑着接通,听到那头康蓉惊叫说:“谢烟鹂!你居然弄出人命来了?!孩子她爹是谁!我要去阉了他!” 谢烟鹂哈哈大笑:“那等他生下来,不就没有爸爸了?” “没有就没有吧,能让你未婚先孕,这么不负责任,有还不如没有。”康蓉听出谢烟鹂是在开玩笑,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正逛街呢,看到你说你怀孕了,差点把人家衣服给撕烂了。” “但我真的无家可归了。”谢烟鹂装可怜,“蓉蓉,你上次租的那套房子在哪,先借我住一下。” 康蓉磕巴了一下:“啊?那套房子啊……那套房子不太好,是套老小区,你住不惯的。我给你打钱,你去住酒店吧。” “我真跟我爸闹翻了,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谢烟鹂拖着行李箱下了电梯,把钥匙丢给门口物业的经理人,抽空和他说,“替我寄给谢仲华先生。” 又接着和康蓉说:“你上次说要开公司的事儿,还算数吗?” “当然算啦。”康蓉惊喜道,“你总算愿意和我一起了?” 康蓉这些年一直在国外,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居然动了回国的心思,一直怂恿谢烟鹂和她一起创业。 谢烟鹂自认自己不是当创一代的命,又怕她一时兴起跑回来,会被王霞女士给打断腿,所以一直不置可否。 可现如今…… 谢烟鹂叹口气:“你先把地址发给我,咱们明天详谈。” 康蓉有点不情愿说:“那地方不好找,你把你的地址给我,我找人去接你,顺便给你送钥匙。” 等电话挂断,谢烟鹂有些奇怪。 她和康蓉从来如胶似漆,东西也是互相随便用,康蓉对谁都大方,对她更是有求必应。这次只是住一下她不常住的房子,居然这么不情不愿? 等康蓉口中来接她的人停车降下车窗,谢烟鹂总算恍然大悟。 “靳骄燃?怎么是你!” 原来康蓉是金屋藏娇,所以才不肯被她知道! 十年未见,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板寸头、花衬衫,大半夜,脸上还带着副墨镜,闻言把墨镜摘了,一脸不爽说:“还不是康蓉喊我过来,我他妈睡得正香,她净干这种扰人好梦的事儿。” “你们两个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靳骄燃说:“哎,什么搞到一起,说话别这么难听。我纯粹是做好人好事,帮着来接无家可归的倒霉蛋。” 说着,又嗤笑一声,视线落在谢烟鹂肚子上,吹了声口哨说:“怀孕了?等生个儿子,就能母凭子贵,嫁入蒋家了。到时候,别忘了我大半夜来接你的恩情。” 他嘴还是一如既往的欠。 谢烟鹂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如今相逢,仿佛又回到青黄不接的青春年华,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谢烟鹂刚要拉开车门,他又说:“坐后面。” “怎么?”谢烟鹂上车问,“副驾驶不给别人坐?” “对,只坐我老婆。” “你结婚了?” “未来总会有。”他说,“坐稳了,老子还赶着回去睡觉。” 话是这么说,他开车倒是很稳,一路从市区开到了旧城区,东拐西拐,拐到了一片老式住宅区门口。 谢烟鹂以为要下车了,他却按了按喇叭:“阿发公,开门了!” 半晌,看起来又旧又小的保安亭里,颤颤巍巍走出个老人家,慢吞吞地手动把拦在前面的杆子给抬了上去:“怎么大半夜回来,还接了个这么靓的靓女。当心后宅失火,又要被打。” 靳骄燃嬉皮笑脸说:“没办法,魅力太大。你替我保密,别说漏嘴,我下次请你喝酒。” 他和阿发公一看就是老交情,谢烟鹂若有所思,等下了车,还盯着他看。 靳骄燃被她盯得有些发毛,捂住胸口:“干什么?我警告你,别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也住这边?” “房租低,我这种穷鬼,当然要住这里。”靳骄燃指上转着一串钥匙,对着门洞里“喂”了一声,老式的声控灯应声而亮,他回头嘱咐谢烟鹂,“小心脚下,你要是崴了脚,康蓉又要找我唧唧歪歪。” “你们很熟?” 他不知想起什么,嘴角露出个笑,却又漫不经心说:“还好。” 还好是有多好? 好到康蓉连她都瞒着,却和他在一个小区租了房子? 谢烟鹂这一刻仿佛侦探附体,看透一切,靳骄燃却已经在三楼停下脚步,将钥匙插入锁眼,用了点力,把门拧开了:“有点儿生锈,明天我替你找点油镐一下。” “麻烦你了。” “反正麻烦我的人,也不止你一个。”靳骄燃掏出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了两双拖鞋,一双递给她,一双自己换上,“这里每周都有保洁,大门口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过来……” 谢烟鹂听从他的指示走过去,他对着电热水器扬了扬下颌:“水温不准,记得调低点,小心别烫着。” 谢烟鹂再也忍不住:“靳骄燃,你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啊?” 靳骄燃嗤笑一声,像是炫耀,又像是意有所指:“自己去问你那个好朋友去。” “你们两个不会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他叼着烟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又邪又痞,“冰箱里还有瓶牛奶,昨天刚买的,记得喝。我就住你楼上,有事儿敲门。” 说完,哼着小调,潇洒离开。 谢烟鹂简直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飞到美国,对康蓉严刑逼供。 刚巧康蓉也搜完新港每日八卦,看到了她和蒋兆的那张照片。 两人不谋而合,打电话不谈正事,先互相刺探军情。 谢烟鹂:“你和靳骄燃……?” 康蓉:“你和蒋兆……?” 谢烟鹂说:“我先问的。” “我把房子借给你,我现在是房东。”康蓉理直气壮,“房东最大,你先回答。” “我和他,就是偶然遇到。”谢烟鹂尽量说得轻描淡写,“我食物中毒,他送我去医院,凑巧被拍到了。你也知道那些狗仔多爱乱写。” “少瞎扯了。”康蓉对她嗤之以鼻,“他看着你的眼神,如果算是清白,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真心相爱的人了!” 谢烟鹂说:“怎么没有?你和靳骄燃不就是。” 康蓉卡了壳:“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那是哪样?” “也是偶然遇到了嘛~”康蓉顾左右而言他,“我之前学跳舞认识的学姐,现在在艺术院校当老师,我打算也拉她入伙。” 谢烟鹂虽然很想继续逼问她和靳骄燃“偶遇”的细节,可还是不由自主被正事给吸引过去:“你上次提的那个网红孵化公司?” “对!”这个构思,康蓉已经想了很久,之前也拿出来和谢烟鹂讨论过,“现在是短视频时代,流量为王。但这片红海山头林立,我们这样的小公司进去,连汤都喝不上。不如直接从源头抓起,发掘人才推荐给那些公司。” “你那个学姐负责选人?” “我之前试探过她,她在校工资不算高,也挺意动的。”康蓉畅想未来,“到时候,她找人,你拉人脉,双剑合璧,绝对能成功!” “那你呢?” “我当然是坐收渔利,混吃等死啊。”康蓉说着,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计划书我已经写好了,待会儿发给你。啾啾,我看新闻,蒋兆自己也开公司了?” 谢烟鹂“嗯”了一声:“开得还挺大的。我记得高中时候他就一直在玩股票,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那更好了!”康蓉激动道,“谢烟鹂,组织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 “什么?”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勾引蒋总,巧施美人计,让他给咱们的新公司投资!” 谢烟鹂觉得她思路太不开阔了:“不如我直接母凭子贵嫁给他,然后和他离婚,分他的家产。到时候,也不用他投资了,我直接全包。” 康蓉鼓掌:“那就更好了!” “好个屁。”谢烟鹂翻个白眼,“你以为我忘了,你和靳骄燃的事儿了?” 康蓉立刻乖巧道:“咱们继续谈正事。” 她是个小变色龙,谢烟鹂哼哼两声,到底放过了她。 两人聊了半天工作,谢烟鹂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康蓉这才想起来:“你那边已经一点多了吧?你快点休息吧。” “资金的事先不着急,我去问问看,有没有认识的人想要投资。” “好呀。”康蓉倒是一点不紧张,“实在不行,我找我妈投点。不过让我妈当投资人的话,她又要指手画脚了。” 康蓉自由惯了,现在已经忍受不了王霞女士对她的严格管理了。 谢烟鹂会心笑道:“知道了,我手头还是有几条人脉的,不会让你重回王阿姨的怀抱。” 等挂了电话,谢烟鹂拉开冰箱,拿出靳骄燃买的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 里面除了牛奶,还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水果,都被洗得干净鲜亮,橙红柳绿,灯光下,像是一排小小的艺术品。 这个人真奇怪,明明康蓉不在,却好像她就生活在这里一样。 谢烟鹂拿了一枚荔枝出来,拨开露出水汪汪的果肉,咬一口,甜蜜动人,像是买水果的人,也怀揣着一颗思念的心,认真挑选,默默等待。 怪不得,蓉蓉急着要回来。 谢烟鹂微微一笑,合上冰箱,看到手机里,蒋兆给她发来的消息。 Caesar:【睡了吗?】 盐粒:【睡了,在梦游。】 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 谢烟鹂找了个光线好一点的角度接听,屏幕上,蒋兆正坐在会议室中,身后大幅落地窗外,高楼林立,房间中只开了他手边一盏台灯,窗外霓虹,足够照亮他的英俊面容。 他眉眼间带着一点倦意,谢烟鹂下意识问:“很累吗?” “还好。”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高挺鼻骨,“只是你不在,总觉得少些什么。” 不是面对面,谢烟鹂总算能够招架:“我不在的时候多,在的时候少,蒋先生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 他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过去你不在,所以我只能习惯。” “那现在呢?” “现在……”他翘起唇角,透过屏幕,望向她的眼底,“明明知道你就近在咫尺,分开片刻,我也度日如年。” 作者有话说: 蒋先生这么多年,已经编写了一本厚厚的情话大全,等着说给小谢听 第74章 热度蔓延, 将耳垂染红,如一颗潋滟的石榴籽,饱满地缀在梢头。 谢烟鹂垂下眼睛, 半晌, 抬起来, 似嗔非嗔说:“这么多年不见,你可真是变了。” 这么喜欢花言巧语。 他问:“你不喜欢?” 这要她怎么回答? 说不喜欢,好像有些无情, 可要是说喜欢…… 她就小声嘀咕说:“咱们两个又没什么关系, 你对着我说这些, 不太合适吧?” 他从来是好学生,不懂就问:“那我该对着谁说?” 可谢烟鹂又生了气:“这种事问我干什么!” 他轻轻地笑起来:“明明是顺着你的话说, 怎么你又生气了?” 谢烟鹂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讲道理,可不讲理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原因可讲。 她臭着脸说:“没事我先挂了。” 他却忽然提起不相干的事:“我们公司最近股价跌了很多。” 谢烟鹂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公司搬回新港, 很多人反对。”他很淡然说,“是我一意孤行,所以董事会要求我承担责任。” 谢烟鹂闻言, 两条眉毛高高扬起:“吃肉大家一起吃,挨打就打你一个人?他们好不讲道理啊。” “是啊。”蒋兆叹了口气, 昏暗灯光下, 显出几分疲倦的脆弱, “只是独木难支, 我有时也会怀疑, 自己是否真的做了错误的决定。” 城市光明璀璨, 如江上一颗明珠, 繁华鼎盛, 正是东方不夜城。 无数的富贵翻眼而过,转瞬如织,他在高处,可越是高处,越是不胜寒凉。 “蒋兆……”谢烟鹂轻声喊他,“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只是一时冲动,他烦恼的,她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可他眼睛像是亮了一下,问她说:“你现在在哪?” “啊?”谢烟鹂报了地址,“怎么了?” “等我一下。” 他说完,就把视频电话给挂了。 谢烟鹂:??? 什么嘛! 原来男人心,也像海底针。 谢烟鹂捉摸不透,研究了半天老式热水器,总算是打开,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等她裹着浴巾出来,看到手机里,蒋兆一小时前给她发来了消息。 Caesar:【下来。】 去哪? 谢烟鹂有些茫然,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月色如水,清凌凌漫过水门汀的路面,蒋兆站在楼下,半倚在车上,正低头点烟。 烟是一星鲜明的橙红色,亮起了,将他的眉目也熏染出一种近似于油画的质感。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她的视线,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两人对视,他对着她笑了起来,谢烟鹂忍不住也对着他笑,将窗户推开,问他说:“你怎么来了?” “你刚刚问我,能为我做点什么。”他说,“所以,我就来了。” 谢烟鹂立刻就想歪了:“我说的可不是那种事……” 他一脸不解:“什么事?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你想到哪去了?” 谢烟鹂:…… 怎么显得她好像思想很不纯洁一样。 谢烟鹂气鼓鼓道:“看也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我在楼下等了一个小时,你就隔着窗子让我看一眼?”他半眯眼睛,视线在她裸露在外浑圆白嫩的肩头上扫过,最终落在她被水汽蒸腾得泛红秀丽的面孔上,“谢烟鹂,你是不是有点太小气了?” 谢烟鹂“哼”了一声,故意理了理自己落下的几缕蜷发,意有所指说:“还不够大饱眼福?” 湿漉漉的发梢上,几颗水珠,受不得这样的言语,滚落了,沿着修长的颈子一路向下,落入颈窝,却又蜿蜒着,漫入了那柔软的一痕之中。 蒋兆立刻将视线转开,不敢再看:“是,的确大饱眼福。” 谢烟鹂得意地笑了起来。 看来蒋先生这些年修身养性,却也不是真的清心寡欲嘛。 “等我换身衣服就下去。” 说完,款款合上窗,却又半侧过脸,对着他嫣然一笑,艳色之盛,可比日月。 烟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吸引力,索然无味至极,蒋兆将烟头碾灭,只觉得掌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等待成了最难耐的一件事,过去的十年反倒快得留不下任何印象,只有她刚刚生动的眉眼,在心头一遍遍地涌起无法言说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令他只能又抽出一支烟来。 可她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又在抽烟?蒋兆,你现在烟瘾这么大?” 她已经下来了。 她换了一条白色的长裙,布料轻薄,走动间,裙摆如同盛放的昙花,衬得她的脚踝,是那样纤细。 蒋兆就手将烟揉皱,迎上去说:“偶尔抽抽。” “是吗?”谢烟鹂半信半疑,“这么一会儿,你就抽两支了。” 他不能解释,是因为看不到她。 只是温柔说:“那我以后戒了。” “你做得到吗?” “不难。” 至少比按耐住见她的冲动,要简单得多。 谢烟鹂只是抿唇一笑,刚刚在楼上,她还能卖弄风情,撩拨他的心弦,可真的面对着面,她却又羞涩起来。 “等了很久吧?” “不算久。”他说,“况且,也不是白跑一趟。” 谢烟鹂想起刚刚自己说的“大饱眼福”,忍不住脸红,又忍不住笑,雪白的齿咬着唇,眼波流转地看着他。 半晌,才娇滴滴地问:“说我小气,我现在下来了,够不够大方?” 他该怎么回答她? 在她这样的语调里,在她缠绵的笑容里。 蒋兆拥抱住她,无法自持地,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腰身那样纤细,如春光中的嫩柳,像是稍一用力,就要折断。 她在怀中扭了扭,不满地说:“松一点,你要勒死我了。” 肌肤擦过肌肤,触感柔软至极,如同一团沁香的云朵,在他掌下胸前,燃起大火,就要燎原。 蒋兆深深呼吸,放松手臂,却仍将她桎梏在怀中。 鼻端是她的气息,轻盈甜蜜,火势遇风,越发汹涌,他勉强压了下去,只哑声说:“是很大方。” 谢烟鹂被他抱得几乎有些喘不过气,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又有些心疼:“你看起来好累,今天很忙?” “很忙。”他轻轻笑了起来,“抱一下,就没那么累了。” “胡说。”她也笑了,“我又不是充电器。” 她比充电器要管用得多。 创业初期,他忙得连合作伙伴都看不过去,总是劝他说:“兆,你是人类,不是机器。哪怕是机器,充电就能工作,也需要偶尔休息。你不但不充电,还不休息,你想死吗?” 他只是说:“没有这个必要。” 可原来不是没有必要,只是那个,能让他放松下来的人,并不在他的身边。 蒋兆将下颌压在她的肩上,低声说:“我以为你会回酒店。” 谢烟鹂真情实感感叹:“酒店太贵啦。” “你是贵宾,随时可以免费入住。” “永久的?” “永久的。” 谢烟鹂装作遗憾:“早知道蒋先生这么大方,我当然要住个够本。” “蒋先生随时乐意效劳,替你重新搬回去。” “心领了。”谢烟鹂想起白天的新闻,心有余悸说,“一起在医院门口被拍到,就被他们乱写。万一再被看到你送我去酒店,狗仔还不知要怎么写。” 他明明也看到了那条报道,却又要问她:“是吗,他们写了什么?” 谢烟鹂娇声娇气说:“不告诉你。” 头顶,却传来个声音:“说你们两个喜得贵子,爱得死去活来。” 谢烟鹂循声看去,就看到靳骄燃倚在窗边,正满脸不爽看着他们:“你们有没有公德心?大半夜在楼底下谈情说爱,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谢烟鹂:…… 突然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谢烟鹂迅速推开蒋兆,若无其事地捋了捋头发。 蒋兆却面不改色:“你怎么在这儿?” “老子就住这儿。”靳骄燃骂骂咧咧,“你们公司股价跳水,你不去指点江山,非要来扰人清梦。” 谢烟鹂好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公司股价跳水了?” 靳骄燃怒道:“老子买了一堆!赔钱货!” 谢烟鹂噗嗤一声笑出来,靳骄燃不悦地看过来,她连忙严肃道:“我先上楼了。” 蒋兆没有阻拦,注视着她的背影,轻盈地没入深色的楼道之中。 声控灯一盏一盏亮起来,到了三楼,窗中映出个曼妙身影,款摆腰肢,在房中旋了个圈。 片刻,像是察觉到什么,哗啦一声,将窗帘拉了起来。 蒋兆忍不住笑,楼上,靳骄燃看他一眼:“真没想到,你惦记了这么多年。” 蒋兆这才收回视线,淡淡道:“有些东西,既然认定了,就没必要改变。” “是吗?”靳骄燃嗤笑一声,“希望你别说一套做一套。” 蒋兆抬眸也看他:“借你吉言。” 靳骄燃看他如此恬不知耻,懒得再扯,把窗户一关,倒头本来想睡,躺了一会儿,却又骂了一声,翻身起来,趿拉着拖鞋下了楼,敲响了谢烟鹂的房门。 谢烟鹂也没睡,开门看到是他,有点惊讶:“有事吗?” “本来我不想说,可是你和康蓉,都挺傻的。”靳骄燃本来已经下了决心,可话到嘴边又有点踟蹰,半天,才含糊道,“你离蒋兆远点儿。” 谢烟鹂脸上不动声色,心却猛跳一下:“怎么了?你刚刚不是还鼓励我母凭子贵,嫁入豪门?” “反正话我撂在这儿了,你爱听不听。” 他说完,转头要上楼,却被谢烟鹂一把拽住:“你说清楚。” 靳骄燃大惊失色:“你少拉拉扯扯的!” 谢烟鹂看他这样子,倒好像是自己要玷污他一样,好笑地松开手:“哪有你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你不告诉我,我去问蓉蓉。” “问个屁。”靳骄燃暴躁说,“她比你还傻,她知道什么。” “那你就把知道的告诉我。” 靳骄燃沉默一会儿,烦躁地抓了抓头,到底生硬说:“蒋兆他有未婚妻了。” “你是蓉蓉的朋友,谢烟鹂,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作者有话说: 靳骄燃(暴躁):妈的妈的妈的狗情侣 - 今天生理期有点不舒服 不一定有二更,我尽量(虚弱 第75章 靳骄燃话音落下, 楼道中陷入一片长久的安静。 声控灯渐渐熄灭,只余伶仃可怜的一点光,从楼道外的月亮落了进来。 谢烟鹂站在那里, 稍稍后退一步, 背脊抵在开着的门上, 看到月亮的光落在她的掌心,如一段雪白的绸缎,冰凉地滑落在地, 却无论如何, 都抓握不住。 她的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过了很久,才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不知道他的未婚妻, 是长什么样子。 “谢烟鹂——” 谢烟鹂猛地抬起头来,看到靳骄燃正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好男人多的是,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第一次有人把蒋兆形容成歪脖子树。 谢烟鹂没有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余光看到靳骄燃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好像在思考, 她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了。”谢烟鹂收起笑,随手将长而浓密的发捋到一边, 淡然道, “有未婚妻不算什么, 我也有个未婚夫。” 虽然已经彻底闹翻了。 靳骄燃沉默半天, 啧了一声:“你们有钱人想的真开。算我多管闲事了。” “靳骄燃。”他往楼上走, 谢烟鹂喊住他, 问他说, “你是不是喜欢蓉蓉?” 他脚步一顿, 没有搭理她,走到了最后一级台阶,才微微俯首,从栏杆的间隙里对她说:“是又怎么样?” “她今年就要回国了。”谢烟鹂微微一笑,“给你个提示,她这两年,一直在为回国做准备。” 昏暗的光里,靳骄燃的眼睛亮了一下,却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回房间了。 明明高兴,还要装酷。 谢烟鹂翻个白眼,却觉得康蓉这次眼光终于不错,没有喜欢上乱七八糟的人了。 至于她…… 谢烟鹂靠在床头,腿蜷起一条撑着手臂,手机按亮又息屏,按亮又息屏,如是反复数次,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谢烟鹂:…… 谢烟鹂嗤笑一声,把手机丢到一旁,连充电都懒得充了。 如果她还是高中时那个谢烟鹂,她会立刻打电话质问蒋兆。 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她曾为了敷衍父亲,和别人订婚,那他在错过的十年中,同样有过未婚妻,也很正常。 只有一点…… 她是“有过”,过去式。 可他,或许“正在有”,进行时。 他告诉她,他没有女朋友。 确实,他直接三步上篮,跨过女友,跳到了未婚妻这一栏。 “蒋兆。”狭窄的房间里,谢烟鹂扬起唇角,咬牙切齿说,“玩得挺花啊?” 谢烟鹂不大容易失眠,但有个臭毛病,有烦心事儿就总做稀奇古怪的梦。 这一次她做梦梦到自己出门度假,骑了一个多小时共享单车,总算骑到了学校门口,她刚要往里走,却被保安拦下,问她要门票钱。 她掏不出来,转头,康蓉挽着靳骄燃的手蹦了出来,递给她两根粉色的油条,和她说:“亲爱的,我支持你的选择!” 周围出现一大群人,都穿着校服,闻言也鼓起掌来。 气氛一时特别热烈温馨,谢烟鹂在梦里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很感动地和康蓉说:“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 好好的什么? 梦不讲逻辑,镜头一转,她就穿着宇航服,坐在了飞船里面,手里还攥着那两根油条,有些茫然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也没经过培训,上了天,没东西吃怎么办? 旁边有人接话:“你不是有油条吗?” 谢烟鹂惊喜道:“对啊!” 她可以吃油条啊! 那人却从她手里,把油条给抽走了:“未婚的人,不能吃油条。” 谢烟鹂一下子悲从中来,努力伸出手,把他的头盔给摘了。 头盔下,蒋兆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她,谢烟鹂又气又急,怒道:“凭什么歧视未婚的人!你有未婚妻了不起啊!” 然后,就被气醒了。 手机发出淡淡光芒,屏幕上显示,刚刚五点半。 谢烟鹂躺了一会儿,认真思考梦的含义,思考半天,恍然大悟。 她是饿了,想吃油条。 谢烟鹂翻身下床,拿着手机和钥匙,出门觅食。 天光破晓,远方地平线处,鸭蛋青混着朝阳泛金的光芒,如一条落在天尾的灯带。老城区街道都窄,行道树种了几十年,枝繁叶茂,长到了别人家窗户底下,掩映小窗,绿意盎然。 新港饮食同江城相差甚远,谢烟鹂本来以为找不到卖油条的,结果门口就是一家正宗内地早餐铺。 这个时间段,吃饭的人不多,可早餐店的摊子已经支了起来,炸油条的大锅就在门口,老板正拿着长长的筷子将炸的金黄酥脆的油条捞出来。 谢烟鹂口水都要流下来,连忙要了两大根,坐在店里,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吃饱了,心情才稍微好了点。 谢烟鹂又要了杯豆浆,把剩下半根油条泡在里面,不着急吃,拿手机搜了搜蒋兆的新闻。 网页上一搜,跳转出一堆的财经消息,全是蒋先生神机妙算,以小博大拿下一所公司,蒋先生义薄云天,慷慨基恩资助大学生创业…… 蒋先生蒋先生蒋先生。 谢烟鹂很愤愤不平。 这个世界上,就没人关注一下蒋先生的私生活吗? 怎么全是这么正经的新闻啊! 可新港最大的娱乐公司,就是蒋家资助创办,老板的花边新闻谁敢乱写?况且当年,因为被绑架的那件事,蒋家一直对独子的私生活讳莫如深,大家写来写去,顶多也只敢写一点伟光正的东西…… 不对啊! 谢烟鹂喝了口豆浆,忽然发现个盲点。 既然如此,狗仔怎么又敢报道蒋兆陪她产检? 疑点重重,谢烟鹂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蒋先生一向勤勉,总不能七点还在赖床吧? 谢烟鹂说干就干,电话打过去,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是个很有礼貌的男声,可惜,不是蒋兆:“您好,是谢小姐吗?” “是我,蒋兆呢?” “先生正在休息。”接电话的邵衡压低声音,“您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替您转达。” 谢烟鹂:…… 还真在睡觉啊。 谢烟鹂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随口敷衍说:“没事,我就是想问他一下,有没有时间一同饮茶。” 这个他会! 邵衡按捺住和少奶奶通话的激动心情,沉稳道:“先生两小时后将会飞往拉斯维加斯,可能本周没有时间陪您饮茶了。” “拉斯维加斯?” 既然是少奶奶,泄露一点商业机密也没关系吧? 邵衡小声回答说:“最近董事会不太平,先生五点多才开完会,刚刚睡下。这次去拉斯维加斯,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 蒋兆这么辛苦啊…… 谢烟鹂知道孰轻孰重,自己的一点私事,怎么好意思在这种关头拿来打搅他? 等他……回来再说吧。 谢烟鹂挂了电话,把最后半根油条吃完,又打包了五根带回去,当做靳骄燃昨晚接送她的报答。 又有些怅然若失地想。 说不定等他回来就不用问了呢?拉斯维加斯啊,那可是结婚圣地,他随便去个教堂,就把证给领了。 她难道还要和个有妇之夫纠缠? 昨天的梦要她知道,她完全没有装出来的那么淡定从容。 其实她……在意的要死。 谢烟鹂忽然手痒,很想打一打人。 可惜天气晴朗,众目睽睽,她只好忍住,到底拎着油条,惆怅离去。 - 邵衡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将电话放回原处。 屋内,蒋兆却已经醒转,问他:“谁打的电话?” “谢小姐问您,要不要一起饮茶。” 哪怕是刚刚睡醒,蒋兆依旧形容妥帖,仪表得当,连衣服上的褶子都优雅至极,仿佛随时可以去走T台。 闻言,他冷峻的脸上显出个笑意,拿起手机刚要给谢烟鹂拨回去,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名称,唇边的笑就淡了。 蒋兆接起电话,听了不到半分钟,便将电话挂断,吩咐邵衡:“和机场联系,一小时内,我们登机起飞。” 这样紧急地改变行程,看来董事会又出了幺蛾子。 邵衡一想起开会时,那些老头们咄咄逼人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能呼吸。 可看蒋兆,依旧不动如山,脸上连一点风雨的影子都看不出来。 Boss不愧是boss,再大的事,在他面前,好像也只小菜一碟。 邵衡对蒋兆简直是当做偶像崇拜,一边默默打call,一边匆忙地去和各个部门协调。 而本该最忙的蒋兆,却将手机选到谢烟鹂的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放下。 和她打电话,肯定不舍得只说两句就挂断。 过去他将工作看得太重,私人生活几近于无,可有了她才知道,原来一些小事,从她口中说出也是那样有意思。 仿佛世界多了声色。 从她开始,泛滥成花。 想起谢烟鹂,蒋兆唇边露出个笑意。 却又皱眉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最近公务繁忙,无暇分身,他也不愿把工作里的那些烦恼带来给她。 等一切处理妥当,再来找她吧。 叱咤商海一向以工作狂闻名的蒋先生,遗憾地又看了一眼手机,第一次生出了,厌恶工作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 残血复活【。 晚点还有一更~ 第76章 谢烟鹂过去心情不好, 消遣方式很多,最常用的,便是疯狂购物。 谢家别墅中, 她自己占了单独一层, 衣帽间巨大无比。 康蓉进去过一次, 惊叹说:“要是没有导航,我差点在里面迷路。” 如今她是落架的凤凰,别说疯狂购物, 就是吃个油条, 都要斟酌一下是不是点的太多。 康蓉知道她的惨状, 大手一挥给她转了一笔钱,又在微信开了亲密付, 让她“随便花别手软”。 康蓉对她,一向大方。可谢烟鹂知道,因为回国的事, 康蓉和母亲王霞闹得也十分不愉快,现在与谢烟鹂一样,处在随时会被断了资金的窘迫处境。 谢烟鹂又怎么忍心花她的钱? 所以看到靳骄野时, 谢烟鹂就开始挑剔起来—— 要不是为了这个男人,蓉蓉也不会一门心思非要回来。 靳骄野察觉到谢烟鹂的眼神:“你瞪我干什么?” 谢烟鹂若无其事转开视线:“没什么。” “奇奇怪怪。”靳骄野把一碗面放在她面前, “吃吧。康蓉怕你饿死在家里, 非要我给你送饭。” 唉。 也行吧。 至少康蓉这次选的男人, 还是挺靠谱的。 谢烟鹂吃完饭, 顺手把碗刷了, 送到楼上给靳骄燃。 靳骄燃正翘着脚打游戏, 看也不看她一眼:“放桌子上就行。” “这边好打车吗?” “你要出去?” “谈生意。” 靳骄燃嗤笑一声:“想不到你还会谈生意。往前走, 到路口打车, 别打红色的,爱宰客。” 想了想,放下手机:“我送你。” “不用了。”谢烟鹂忍不住笑了,“你又不是蓉蓉替我雇的保镖。” 靳骄燃也不坚持,闻言又躺了回去,余光扫她一眼,见她穿着小礼服,提醒说:“当心咸湿佬,有变态就拿高跟鞋砸。” 谢烟鹂懒得理他,把门关上,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下了楼。 靳骄燃听不到声音了,立刻给康蓉发短信报备。 燃:【你的好朋友穿得花枝招展地出门了,这么晚,还不让我送。】 燃:【让我知道你穿成这样这么晚出门,我把你腿打断。】 发完,想象了一下康蓉穿小礼服的样子,忽然有些不爽。 靠,他都没看过,全被那些老外看了。 过了一会儿,康蓉消息回过来,他立刻兴高采烈地点开,就看到康蓉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靳骄燃点开来,手顿住。 照片上,康蓉正穿着一袭大红深V短裙,腰细腿长,雪白肌肤几乎晃眼,站在舞池正中,对着镜头比了个中指,神情挑衅,却又妩媚动人。 耶比椰蓉:【[微笑]】 耶比椰蓉:【你打断谁的腿?】 靳骄燃喉结下意识滚动一下。 燃:【……】 燃:【我打断我自己的。】 燃:【老佛爷,小靳子给您请安了。】 燃:【[磕头][磕头][磕头]】 妈的,心想事成,看都看到了。 磕两个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谢烟鹂想起来靳骄燃和康蓉这一对,还是忍俊不禁。 这个男人,看起来痞里痞气不像个好人,可没想到是这样的性格,倒好像是一条看家护院的大狗,懒洋洋的,却这样乖顺。 不像是某位蒋先生,看起来优雅端方,实际上全是假象…… 谢烟鹂想着想着就走了神,旁边谈茂替她端了杯香槟,问她:“在想什么?” “在想待会儿怎么回去。”谢烟鹂回过神来,随口说,“这边好像不太好打车。” 今日她应谈茂邀请,来参加酒会,场地选在半山的庄园,附近住户非富即贵,个个有车,哪里需要呼叫的士。 只有她家徒四壁,还要考虑如此朴素的问题。 谈茂故作伤心道:“有我在,居然还要你考虑打车回去,看来是我这个男伴做的不够合格。” 谈家是艺术世家,他是小儿子,从小受宠,谢烟鹂和他在国外认识,一直觉得他性格风趣,平易近人,回到新港才知道,他竟有这样显赫的身世。 只是有人以自己的背景为荣,有人却只把它当作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谢烟鹂问他怎么没早点告诉自己,他反倒很委屈:“难道你会因为我这样的家世嫌弃我吗?” 谢烟鹂觉得他问的莫名其妙:“当然不会。” “那我何必告诉你。”他微笑说,“反正不管你知不知道,都愿意和我做朋友。” 他是这样洒脱豁达的人,弄得谢烟鹂还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市侩。 谢烟鹂被赶出家门,他早就主动提出,要对她伸出援手,谢烟鹂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他,对自己和康蓉的公司有没有兴趣。 谢烟鹂笑着呷了一口香槟:“你现在是我的财神爷,我怎么敢让你做司机送我?” “难道财神爷就不能当司机了吗?”他受伤道,“我觉得,我还是可以身兼数职的。” 谢烟鹂轻笑出声,和谈茂只说笑几句,远处,便有人来找谈茂:“谈总,好久不见!” 谈茂无奈地和谢烟鹂交换个眼神,淡笑着迎了上去,又转头和谢烟鹂说:“待会儿聊。” 谢烟鹂比个“ok”手势,见他已经被人团团围住,短时间内脱不了身,索性向外走去。 这栋别墅历史悠久,是某任港督为金屋藏娇特意修建。花园中遍栽玫瑰,今日有宴会,更是开得繁花似锦,朵朵花枝饱满明艳,缀着夜雾凝出的水珠,倒好似装点了颗颗珍珠。 最好的观景处已经站了人,谢烟鹂懒得交际,往树叶的影里站了站,听到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飘了过来。 “……才分手,就又勾搭上了。” “是啊,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本事。长得一张妖里妖气的脸,又这么不守妇道。我是男人,我可不喜欢。” “戴少天真,看不穿她的真面目,才被她哄着订了婚,谈二少才不会那么傻。” “那也未必,男人嘛……总是吃她那一套的。” 说着,几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表情,一道笑了起来—— 居然是聚在一起,讨论谢烟鹂。 作为被讨论的对象,谢烟鹂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开玩笑,自从谢老板一头扎进新港上层圈子,成了出了名的暴发户。 她作为谢家独女,不知承担了多少风言风语。 那边几个,都是不大有钱的小家族出身,过去也是围在她身边亲亲热热地喊她,现在倒是翻脸无情。 谢烟鹂觉得有意思,还想再听她们能说出她的什么八卦,却见那边,谈茂走了出来,正好路过她们身边。 这一群刚刚还在说谢烟鹂不守妇道的人,现在立刻娇声娇气地和谈茂打起招呼。 谈茂对着她们,换了一张面孔,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只扬了扬下颌,不耐烦道:“让开,你们挡到我的路了。” 活脱脱一个坏男人嘴脸,将“盛气凌人”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谢烟鹂没忍住笑出了声,谈茂却忽然向着她的方向看过来,惊喜道:“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 谢烟鹂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谈茂走到她身边,硬是将她从角落里拽了出来,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入怀中,又柔情似水地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跟别人说两句话,你就不开心了?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以后都不和别人说话了,一辈子只看着你一个人。” 谢烟鹂:……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那边,那群叽叽喳喳说八卦的女人,也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谈茂居然向谢烟鹂求婚了? 谢烟鹂不是刚刚被戴家退婚吗?! 她真的又搭上谈家了??? 暗流涌动,谢烟鹂几乎能看出这几个人眼底的疑问。 谈茂却很得意地冲着她眨了眨眼,低下头来,在他耳边低声说:“怎么样,哥们够义气吧?牺牲自己的清白,帮你气这群八婆。” “……我真是谢谢你了。”谢烟鹂又好气又好笑,“她们说就说吧,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啊。”谈茂理直气壮道,“她们凭什么这么说你。我当初就说,反正你只是想敷衍谢伯伯,让你和我订婚就好了,你偏要找戴廷那个废物。难道他就比我好?” 他语带不满,似乎真的很介意谢烟鹂不肯和他订婚。 谢烟鹂忍不住要笑,索性仰起头,也在他耳边低语:“是你比他好了太多。我有把握不会喜欢上他,却没有把握,不会喜欢上你。” 谈茂也笑:“喜欢上也没关系,咱们假戏真做就行。” 月色下,他眼睛明亮,唇角含笑,语气偏偏十分认真。 “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谢烟鹂一瞬间有些失神,却又察觉到他话语间的暗流涌动,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半晌,谈茂调侃道:“开个玩笑,你不笑,弄得我很尴尬。” 气氛重新变得正常,谢烟鹂暗暗松了口气,对他翻个白眼:“还不放开我,明天咱们一定是八卦的风暴眼。” “随她们说去吧。”谈茂却不放手,“替你撑腰,你还不领情。” 她当然领情了。 不用看,谢烟鹂也知道那些人有多跌破眼镜。 毕竟,她们以为她已经跌入谷底,巴不得都来踩她一脚,可她现在“傍上”谈茂,又成了她们高不可攀的人物了。 谢烟鹂想想,确实挺解气,笑着和谈茂说:“多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只是吃饭?”谈茂歪了歪头,笑道,“这可不够。” 他说着,又低下头来,离她越来越近,眸光闪烁,似是试探她的底线。 谢烟鹂皱眉,刚要躲闪。 下一刻,已经有一只手,重重拽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谈茂的怀中拽了出来。 这只手用力太大,攥得她手腕几乎隐隐作痛。 谢烟鹂身不由己地又落入另一个怀抱,抬起头来,便撞入一双狭长冰冷的眸中。 “谢烟鹂。”蒋兆语调平淡,可看着她的眼中,雷霆火光,隐忍不发,“我只走了几天,你就已经喜新厌旧了?” 作者有话说: 谈茂:拜托,你才是新来的,ok? 第77章 蒋兆下了飞机, 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副驾驶席,邵衡满脸疲惫, 还是强撑精神请示蒋兆:“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现在直接回去吗?” 蒋兆睁开眼, 淡淡道:“去半山别栋。” 行程档上没有这个地名,说明不是公务。 邵衡没有多问,更改导航信息。 蒋兆垂眸, 看向手机。 半小时前飞机落地, 他本想给谢烟鹂发消息, 可惦记着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清楚,还是忍下了。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窗外路灯掠过, 如流星飞驰,吉光片羽,足以璀璨夜空。 想到谢烟鹂, 蒋兆脸上的神情便轻松下去。 将放在一旁座位上的一个精致的礼品袋拿起,叮嘱邵衡说:“明天寄给谢小姐。” “是。” 邵衡认得这个袋子,在拉斯维加斯这些天, 为了提前完成工作回来,boss天天忙得睡觉的功夫都没有, 只在临近离开时, 独自出门一趟, 回来就拎了这个。 原来是买给谢小姐的礼物。 邵衡默默感叹。 Boss竟然这么浪漫。 而蒋兆又忍不住想起谢烟鹂。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这件礼物。 想到这里, 蒋兆又改了主意:“不用寄了。” 他亲自送上门。 邵衡不知道自家boss这百转千回的脑思路, 蒋兆自然也不会解释, 只是想到, 谢烟鹂心情好的时候, 笑容总是格外的多。 她一笑,眉眼弯弯,眼波流转时,自有光芒。 要人只是看着她,心情便也跟着好了起来。 想得多了,似乎就真的看到了她,正站在玫瑰花圃外,被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揽入怀中…… 蒋兆视线一凝。 那居然真是谢烟鹂! 冷月如霜,玫瑰如火烧至最盛,她穿一条黑色小礼服,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耳边垂下几缕,同耳畔的红宝石的耳坠一道,北风轻抚,荡开涟漪,衬得雪白面颊上泛出的红晕,也像是玫瑰花尖儿那最明丽的一点颜色,美得越发惊心动魄。 男人微笑着望她,又俯首在她耳边低语,她像是要笑,却又轻轻瞪男人一眼,两人举止亲密,仿佛天作之合。 蒋兆第一次明白,何谓妒火中烧,在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上前,将谢烟鹂狠狠拽入怀中。 她在怀中,还要挣扎,看到是他,却又瞪大眼睛,有些诧异地喊他说:“蒋兆?” 他怎么来了? 一旁,谈茂有些诧异地问:“烟鹂,这是你朋友吗?” 谢烟鹂刚要张口,却又犹豫,竟然不知道如何介绍蒋兆,只能说:“这位是……蒋先生。” 谈茂眉头皱得更深:“蒋先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了蒋家人。” 他话语里,清楚分明带着敌意,看着蒋兆,如同望着竞争对手。 蒋兆却只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谢烟鹂与人交际,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况且……我和她十年前便已经认识,你不知道,也理所应当。” “你们已经认识十年了?”谈茂也笑,“我从没听烟鹂提起过。看来,你们的交情,也没那么深刻?” 蒋兆冷冷看向谈茂,谈茂只是微笑,眼底却殊无笑意。 火光迸溅,彼此之间,都寸步不让。 谢烟鹂被困在两人中间,一时有些尴尬。 远处,看热闹的那些女人个个兴奋至极,有人道:“这不是蒋兆吗?他前几天,刚陪谢烟鹂去做完产检啊!那孩子,到底是谈茂的,还是他的啊!” 竟像是在看一场猎奇的剧目般新奇激动。 谢烟鹂不想被她们当做热闹欣赏,皱起眉来,要从蒋兆怀中挣开:“我要走了。” 可蒋兆的手揽在她的腰上,如同金属浇铸的镣铐,修长手指,还在一寸寸收紧,似是要将她永远困在自己怀中。 谢烟鹂挣扎两下,竟挣脱不开。 她看向蒋兆,压低声音,带上一点怒气:“放开!” 蒋兆面无表情看她,许久,轻轻松开手来。 看着谢烟鹂迫不及待地离开他的怀抱,走向别的男人:“咱们走。” 谈茂脸上现出胜利者的喜悦,微笑着看了蒋兆一眼,优雅地虚扶住谢烟鹂的肩膀:“我送你。” 谢烟鹂心里烦躁,也没顾得上他这一点小动作,勉强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和我还这么客气?”谈茂轻笑说,“我刚刚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烟鹂,我对你,从来有求必应。” 他竟然真的…… 谢烟鹂无奈地确认,谈茂竟然喜欢她。 被人喜欢,她却一点喜悦的心情都生不出来,唯有错愕中又带上了几分尴尬。 友谊掺上男女的感情,便不再纯粹,不知道谈茂喜欢她,她还能理直气壮地找他投资,如今知道,自己对他也没有这样的意思,再开口,岂不是太厚颜无耻? 一条拉投资的路断了。 谢烟鹂轻轻地叹了口气,蹙着眉和谈茂说:“我……” “不用现在就告诉我答案。”谈茂却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我不急于一时。” 只是他的指尖,还没有碰到谢烟鹂,就被人一拳挥开。 谈茂猝不及防,后退几步,差点跌入玫瑰花圃之中。 围观的人里响起压住不住的抽气声,谢烟鹂看着出手的蒋兆,惊呼道:“蒋兆——!” 蒋兆却已经拉住她的手臂,铁青着脸大步向前走去。 谢烟鹂被他拽着,只能身不由己地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 两人穿过人群,不知面对多少诧异的眼神。 蒋兆随手推开一间休息室的大门,里面有两个身影正在沙发上纠缠在一起,听到声音,不耐烦说:“有人了。” 蒋兆冷冷道:“滚出去。” “你他妈谁啊……”那人抬起头,看到是蒋兆,却又愣了一下,“……兆爷?” “滚。”蒋兆说,“别让我说第三遍。” 那人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慌慌张张地提起裤子,拽着女伴点头哈腰地往外走:“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 出去之后,还顺便替他们把门关上了。 雕花的对开门扶手上包着黄铜,静静散发着淡淡的金色,门一关上,所有的声响都褪去,只余露台上,月亮的光,被风吹了进来。 谢烟鹂手腕生疼,刚要问蒋兆发什么神经,便已经被他推在门上,而后,掐着她的下颌,用力地吻了下来。 谢烟鹂一瞬间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抬手要将他推开,他却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反折到了身后。 他的吻,如洪水猛兽,啃咬着她,要将她一点点拆骨吞腹。 身躯覆了上来,强硬地压制住她的一切反抗。 谢烟鹂被他按在墙上,又如同陷入坚硬的泥沼。 腰上抵着的扶手坚硬,硌得娇嫩的肌肤生疼,门上的花纹,嵌进肌肤,蜿蜒如同情人的抚摸,疼也似拥抱。 他在前方,每一寸都是炽热的,舌尖抵开她的唇齿,冰冷地缠绕住她。 谢烟鹂有些脱力,腿也绵软,手搭在他肩上,像是要推开,却只把他拉得更近。 掐着她下颌的手渐渐下移,拽住颈上一串珍珠项链,稍一用力,细细的线锃然断开,圆润的珍珠滚落满地。 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纤细的颈上,掌心感受到血管的温度,潺潺流淌着,也像是珠链一般,那样脆弱,随手会断在他的手中。 可他舍不得。 她的脸上泛起桃花的颜色,缠绕在他手臂上,如一尾蛇。 拽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渐渐松开,下移至她的腰肢,揽住了,向着自己的方向带来。 他们贴在一起,抵死缠绵。 谢烟鹂眼神渐渐迷离,因为缺氧,觉得窒息,又觉得荒诞。 脑中忽然回忆起高三最后一日,也是这样,他们亲吻,而后分离。 人生困囿在了一场噩梦,她以为已经苏醒,可转眼却又沦陷。 她不能再一次重蹈覆辙。 谢烟鹂猛然醒转,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唇角,他却如同失去了全部知觉一般,不肯放开她分毫。 唇齿相依,本是最甜蜜不过,可这个吻只有腥甜的血和苦涩的泪。 许久,他终于放开她。 暗淡的房中,连月亮都被乌云遮掩,光落了下去,他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喘息着看她。 “谢烟鹂。”他声音沙哑,淡色唇上染血,秾艳至极,如同心碎,“那个男人是谁?” 谢烟鹂也看他,同样喘息着,身体叫嚣着要靠近他,可理智却让她直起腰身,远离他的掌控:“你生气了?” 他没有说话,可眼底雾霭重重,默认了她的猜测。 谢烟鹂问:“为什么生气?因为觉得我和他太亲密,你吃醋了?” 他沉默许久,终于说:“是。” 她觉得稀奇:“蒋先生为我吃醋?” “是。” “你有未婚妻,不是吗?”她轻轻地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所以蒋兆,你有什么资格吃醋?” 她终于问出来了。 他们相逢,一切都失去控制,他的接近,他的触碰。 她如他掌中的木偶,被看不见的丝线扯着,跟着他的节奏起舞。 心里有无限的快乐,随着他而起落。 因为她喜欢他,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喜欢太多,就成了负累,拖着她,往下落。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他顿住,许久,才低声说:“我会处理好的。” 他果然有未婚妻。 没有告诉她,却亲吻了她。 谢烟鹂忽然觉得疲倦透顶。 一直以来,她都太善解人意了,她将他的喜怒,置于自己之上,很多时候,不需要他的解释,她就已经原谅了他。 可是不该这样。 人与人不该这样。 他们是平等的,感情不分高低贵贱,也没有三六九等。 天平向着任一方倾斜,都只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如果她不问,是不是他从没有想过提起? 她是掩耳盗铃的小偷,偷来快乐的时光,然后“砰”地一声,美梦被戳破了。 气球飞上天空,白鸽也没有回来。她不再是个小孩子,所以不能用哭来讨要一切。 “我可能……不想等你的处理了。不想等着你的解释、等着你的追逐。”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一颗泪缀在眼睫,摇摇欲落,“就算我喜欢你,可是蒋兆,你实在,太欺负人了。” 谢烟鹂说完,转身要走,可大门被锁上,一时之间,居然打不开来。 她用力转动扶手,身后,蒋兆说:“我来吧。” 谢烟鹂沉默着让开,他拨弄锁扣,将门打开,谢烟鹂礼貌地道了声谢,踏出门外一步,手腕,却被他轻轻拽住。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用力,那样地轻,小心翼翼到了顶点,只要她稍微一动,就能挣脱。 “对不起。”他说,“是我搞砸了。” 明明不想等待,她还是为他停留。 可更多的,他却没有说出口。 那颗眼泪终于落下,谢烟鹂解脱一笑,淡淡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只是原谅而已。 “十年没见,看到你,我就想起年少时光,我以为那是喜欢,可大概是我误会了。”谢烟鹂擦干眼泪,轻描淡写地微笑说,“人不能永远是小孩子,所以蒋兆,我要往前走了。” 他的手这一刻,忽然颤抖起来,问她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吗?” “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路。”谢烟鹂说,“蒋先生,别强求了。” 可他仍旧不肯松手。 谢烟鹂抿住唇,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没有了月亮,也没有星星,她拂过他的指尖,以最亲密的姿态,决绝地,拒绝了他的挽留。 就这样吧。 他的手滑落下去,谢烟鹂如释重负地想。 就让桥归桥,路归路,每一颗星星回归应该的方向。 他们只是用了十年时光迷路,可人生不止十年。 只要下得了决心,一切都将恢复正轨。 谢烟鹂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走到楼梯前,她不知怎么想的,又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他还站在原处,光阴偏爱他,雕琢他的面庞,少年时便锋芒毕露的眉眼,如今越发冷厉风流。 他真好看啊,就像一个梦。 可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前方是一片纸醉金迷,巨大的水晶吊灯映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像是搅乱一池春水。 谢烟鹂垂下眼睛,遗憾地笑了笑,便融入了人群里,再也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写到天亮蒋破,但是今早起来做核酸,没有休息好,还是留到明天写了qaq 第78章 她不见了。 可他还在看。 许久, 隔壁的房门打开,有人轻轻走出来:“你不去追?” 蒋兆闻声,慢慢收回视线:“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鹿清盈微微一笑, 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最后一套房子的房产证。” 蒋兆接过, 翻开认真地看了一遍,这才道:“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要你跟我结婚。” 蒋兆看她一眼:“换一个。” “那就没有咯。”鹿清盈耸了耸肩,语气复杂说, “为什么不跟她解释, 你和我订婚是为了敷衍你父亲?蒋兆, 我过去总觉得,她只是家世比我好, 才得到了你的心。可我现在明白了,就算有再多更好的女人,你也只会选择她, 对吗?”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蒋鸿川控制着蒋兆离开谢烟鹂,却还不知道满足, 在蒋兆刚上大学时,就开始替他介绍家世相仿的女生, 希望他能够和“配得上他”的女人结婚生子。 没想到自家儿子, 离开了谢烟鹂, 对待所有女人都一视同仁的冷漠, 哪怕是再好的女生, 在他面前, 也像是不存在。 蒋鸿川只有他这一个儿子, 哪怕后来娶了沈兰歆, 努力了许久,也再也没有生下第二个。 这样下去,难道要蒋家断子绝孙? 只是大学后,蒋兆就开始了自己创业,再也没要过他一分钱,无法在经济上控制蒋兆,也不能再拿谢烟鹂威胁他,蒋鸿川反倒一时间拿他没有了办法。 所以,当蒋兆找到鹿清盈,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订婚的时候,鹿清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要和我订婚,为什么?” 那天是个阴天,雷云盘伏绵延,远方天角隐有大雨未至。 他坐在窗边,在昏沉的光中,如同凝固的雕像。 “我要从他手里,拿回一件东西。”他说,“鹿小姐,日后,我会付给你一笔足够你满意的报酬。” 那时的鹿清盈在蒋鸿川眼中早就没了价值,却厚着脸皮靠讨好沈兰歆,勉强留了下来。 她知道别人都觉得她厚颜无耻,觉得她为了嫁入豪门,不要一点脸面。 可她其实已经不指望能嫁给蒋兆了。 她只是不知道……离开蒋家,她还能去哪里。 所以她问蒋兆:“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告诉我,你要从他手里拿回什么。” 雷声滚滚,翻涌成了巨浪,席卷过新港,浩大而沉重。 他指尖摩挲着尾指的银戒,许久,低声道:“我要孔山桥商业街的所有产权证明。” 鹿清盈已经忘了,这条商业街是哪里,有些奇怪,他怎么会想要这个。 忽然灵光一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那是……谢烟鹂的街?” “是,那是她的街。”他明明语调平淡,可一瞬间,似乎连眼神都温柔下去,“我答应过她,要替她保住。” 他从不失信,却在她面前成了骗子。 连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都无法替她周全。 那条街在整改过程中,被蒋鸿川出手,秘密购置下来。 自从他赚到钱后,就想要将那条街买回来,蒋鸿川察觉后,终于又有了逼迫他的把柄。 所以,他必须找到一个人订婚。 鹿清盈先是错愕,旋即大笑,笑得太过用力,连眼角都渗出眼泪。 她把泪擦了,语带嘲讽说:“为了谢烟鹂,所以和我订婚?蒋兆,如果谢烟鹂知道,你猜她会不会生气?” 她一定会很生气,黑白分明的眼瞪得圆圆的,像是只小猫似的对他怒目而视。 也许还会嘲笑他说:“蒋兆,你怎么也走上了出卖美色的不归路啊?” 想到他,他的眼神越发温柔,可看向鹿清盈时,又恢复了那样的冰冷:“和我订婚,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那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鹿清盈问,“我也喜欢了你十年,你终于愿意和我订婚,却只是为了谢烟鹂?” 蒋兆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说完,便起身欲走,竟不肯与她有任何一点过多的交际。 鹿清盈看着他的背影,到底脱力似的笑了一声:“我答应你了。” 反正他不肯爱她,至少,除了谢烟鹂,他身边也只有她一个女人了。 哪怕,他从未将她当做女人看待。 鹿清盈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一定很不耐烦了,却还是回过头来,鹿清盈问:“你父亲连谢烟鹂都看不上,能够接受我做你的未婚妻?” “那是你自己的事。”他这样回答她,“我找你,就是因为你可以解决这些问题。鹿小姐,请别让我失望。” 如果是谢烟鹂的话,他会怎么做? 他一定舍不得谢烟鹂受一点的委屈。 他会铺好所有的路,让谢烟鹂的前方尽是坦途。 早该预料到了,不是吗? 鹿清盈那时这么告诉自己。 她想要的东西,总能靠努力得到。 唯独在他身上折戟沉沙。 她输给了蒋兆,蒋兆却输给了谢烟鹂。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一物降一物的。 如今,最后一本房产证明到手,鹿清盈知道,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刻了。 她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幼稚的小女生,以为推下谢烟鹂,自己就能上位。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鹿清盈甚至说:“她不是也很喜欢你,只要你向她解释,她肯定也会原谅你。” 可蒋兆只是说:“她说得对,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去接近她。”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他用他的骄傲自负,一次次地伤害了她。 他以为自己可以保住她的街。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她面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原来不行。 嫉妒如毒,在看到她同别的男人亲昵的举动时,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烧得灰飞烟灭。 手指在房产证明上渐渐收紧,褪尽血色。 蒋兆淡淡道:“我会去向蒋鸿川说明,退婚是因为我的原因。钱已经打到你的卡上,你如果想继续出国深造,我也可以替你找学校。” “是因为我任务完成得不错,所以给我的奖励?”鹿清盈笑了,“好啊,你把我送出国吧。我肯定不会再出现在你和谢烟鹂面前了。” 想想也是好笑,十年前,她费尽心机留在他身边,自以为胜过谢烟鹂许多。 可十年后,她竟自愿离开,再也不想回来了。 时光啊,时光。 时光改变了这样多的事。 唯独却没有改变他对谢烟鹂的喜欢。 这世上真有至死不渝的爱情吗?鹿清盈想,原来不只是编出来骗人的啊。 - 这一晚,谢烟鹂走了一个小时,从半山走下来,终于打到了车。 的士司机看到她时吓了一跳:“小姐,你没事吧?” 谢烟鹂拎着高跟鞋,赤足上车,微笑说:“没事。” 司机却一直从后视镜中看她,等她下车前还鼓励她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坷,你如果需要报警,我愿意做你的目击证人。” 谢烟鹂一头雾水,回家照了照镜子,才发现自己形容实在过于凄惨。 号称绝不晕妆的眼线晕到了太阳穴,配上她哭红的眼睛,外加皱皱巴巴的裙子,看起来像是刚刚惨遭蹂丨躏。 谢烟鹂“啧”了一声,还把这件事当作笑话讲给康蓉听:“……没想到那个眼线笔那么烂,你遇到重要场合,千万别用。” 电话那边,康蓉陪着她笑了两声,却又忧心忡忡问她:“啾啾,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谢烟鹂抓了一把薯片塞到嘴里,“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你只有心情不好才会吃薯片啊。”康蓉毫不留情戳穿她,“你说这个高油高糖,容易长痘痘。” 谢烟鹂正抓薯片的手一顿,半晌,满不在乎说:“是有点儿。谁失恋不伤个心呢?过两天就好了。” 康蓉沉默一会儿,小声说:“你们还没正式恋上呢,哪来的失恋?” 谢烟鹂:…… 谢烟鹂没好气道:“就当我单恋总行了吧。” 康蓉笑起来,却又很不安:“其实我觉得,你们没必要闹成这样……我已经骂过靳骄燃了,要不是他多嘴多舌,你也不会这么伤心。” 谢烟鹂没忍住,也笑了:“他好心让我别当小三,你骂他干什么?” 等挂了电话,谢烟鹂随手把薯片给扔到垃圾桶里,瘫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了半天呆。 手机里歌舞升平,最近联系的几个朋友都表示,有点兴趣投资她和康蓉的公司,只是具体细节还没有谈拢。 发消息最多的是谈茂,先聊投资,再说工作,又从诗词歌赋谈轮到人生哲学,最新一条,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话剧。 谢烟鹂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可投资人是大爷,她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语调,回复说:“好啊,我期待这场话剧也很久了,咱们明天见。” 明天又要出门见人了啊。 那要早点睡觉,免得睡不好水肿,不够漂亮。 可想是这样想,第二天起来,谢烟鹂看自己脸上的黑眼圈,一时痛不欲生。 有没有搞错啊谢烟鹂,不就是一个男人,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她对着镜子骂了自己两句,打起精神,用比平常还认真的手法,给自己上了个妆。 等谈茂看到她时,眼睛都在发光:“你今天好美。” 谢烟鹂只是微笑:“难道我平日就不美?” “平常也美,可都不如今日光彩夺目。”谈茂问她,“遇到什么好事了?” 谢烟鹂随口说:“和你出来,难道不算好事?” 谈茂就笑:“今天嘴这么甜,看来这笔钱,我是不得不投了。” 两人一道看完话剧,又去了新开的官府菜吃饭,谢烟鹂胃口大开,不但每一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饭后还又额外加了一道桂花燕窝蛋挞。 谈茂看她吃得开心,和她说:“我还知道另一家店,是做淮扬菜。主厨过去做国宴,现在退下来了,每天只接待三桌。” “好啊,那我就等着。”谢烟鹂小小吹捧他,“我晓得,谈二少面子大,这种店也能约到。要是我自己去,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 他便慢条斯理说:“若是你愿意当谈家少奶奶,面子一定比我要大。” 谢烟鹂被噎了一下,他看出来,眼里含上笑:“我不说了,你吃。” 这可怎么吃得下去啊? 谢烟鹂食之无味,只能道:“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回去路上,谢烟鹂一直在犹豫该如何开口,车子开到楼下,她迟疑一会儿,到底说:“谈茂,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看过来,轻快地笑了:“谢天谢地,你终于看出来了。” 谢烟鹂过去从没有往这方面想,他也没说过,她以为两人是朋友,可原来只是自作多情。 “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我也没有。”谈茂看出她要说什么,微笑道,“别有负担,谢烟鹂,我过去不说,就是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我现在说出来,是因为我看出来了,我再不说,你就要被人抢走了。” 谢烟鹂一怔:“什么?” “那位蒋先生。”谈茂说,“他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你,如出一辙。” 谈茂没说,谢烟鹂看蒋兆的眼神,却和看他,完全不同。 不是不泄气的,原来默默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早就心有所属。 可谈茂从来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如果你们在一起,那也就算了。既然没在一起,就是说我也有机会,不是吗?” 谢烟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谈茂就笑着靠近她:“我们对视十秒,书上说,对视会让荷尔蒙分泌,说不定你就对我心动了呢?” 他一本正经,谢烟鹂和他对视几秒,绷不住笑了:“确实小鹿乱撞了。” 谈茂便笑着替她解开安全带,很绅士道:“所以我还需要继续努力。谢小姐,麻烦给个机会。” 他语调诚恳,又故意用了玩笑的口吻,免得给她太多负担。 谢烟鹂不是不感动的,下了车,弯腰同他挥手作别:“你说的,我会好好考虑。” “好啊。”他笑得很开心,“那我就去约那家淮扬菜了。毕竟,抓住女人的胃,就抓住了女人的心嘛。” 谢烟鹂噗嗤一声笑出来,目送着他开车远去,脸上的笑却又渐渐落下去。 身后开来一辆车,车灯照来,将前方角落里停着的一辆车也映亮,只是一瞬,便已掠过。 谢烟鹂瞥了一眼,没有看清,往楼上走时忽然想到什么,驻足半晌,快步上楼,将窗帘拉开一道缝隙向下望去,看到那辆车还停在那里。 车子没有开灯,里面隐约能够看到坐了个人,正低头擦亮一支火柴。 火柴燃起橙红色的影子,落在昏暗的车中,沿着他半张面孔描摹出轮廓。 他是这样的一种好看,有长而亮的眼睛,鼻梁挺直,和眉骨簇成夹角,笼出一双冷淡肃丽的眼睛。 烟雾缭绕间,他的唇角向下,显出不快乐的弧度。 是蒋兆。 谢烟鹂静静望着他,看他拿着烟却没有抽,只是凝视着烟头上的亮光。 烟在他指尖燃成了一捧灰,他轻轻动了动,灰便落了下来。 谢烟鹂想起那天他说:“那我以后戒了。” 他答应她了。 哪怕在无人处,也不会违背。 眼睛微微发烫,谢烟鹂不知道刚刚,他是否听到她和谈茂说的话,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只静静望着他,一眨都不舍的眨。 夜是孤独的一柄利刃,划破了月亮的影子。 他忽然抬头,看向她的这扇窗。 谢烟鹂连忙将窗帘拉上,不敢和他对视。 许久,她又轻轻将窗帘拉开,那辆车已经不在那里了。 连同车上的惊鸿一瞥,也像是幻觉,再也没有了踪迹。 作者有话说: 卖火柴的蒋先生:希望刚刚离我老婆很近的那个人,滚出拆那 - 晚点还有一更~ 第79章 谈茂品味不错, 推荐的淮扬菜,味道果然一流。 那段时间,他总约谢烟鹂出去, 约个三四次, 谢烟鹂能答应出去一回。 平心而论, 和他交际是一件很轻松愉快的事情,他会玩,有情趣, 说话风趣幽默, 还很懂女人的心。 连康蓉知道了都说:“不如和他试试?反正这么多年, 你为了那个蒋兆,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大好年华,都被浪费了。” 谢烟鹂不置可否,只是纠正她说:“我可不是为了蒋兆才不谈恋爱, 我只是嫌麻烦。” 康蓉翻个大大的白眼,却没戳穿她的话,只是问:“明天你又要和谈茂出去?” “去骑马。”谢烟鹂遗憾道, “之前刚订了一套骑马服,还没穿过, 可惜我出来的时候没带上。” 现在也回不去了。 康蓉说:“你到时候装作不会骑, 让他骑马带着你, 多浪漫啊。” 谢烟鹂问:“你不会就是用这一招拿下靳骄燃的吧?” 康蓉小脸一红, 结结巴巴说:“你别瞎说。” 又诅咒她说:“小心明天碰到蒋兆, 又是修罗场。” 谢烟鹂哈哈大笑:“怎么可能?” 却不知道, 乌鸦嘴, 永远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第二天谈茂来接她, 路上有些不好意思和她说:“待会儿我大姐也要来,你不会介意吧?” 谢烟鹂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是要见家长了吧? 谈茂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连忙解释说:“她也爱骑马,每周都要骑个三四次。这家马场是新开的,还是她推荐给我。你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他都这样说了,谢烟鹂只好说:“我不介意,只是骑术不精,怕在你大姐面前出洋相。” 谈茂微笑道:“我大姐脾气很好,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这句话倒是所言非虚,谈芷长相漂亮,明眸皓齿,和谈茂七分相像,见到谢烟鹂就感叹说:“小茂之前不肯恋爱,我们都以为他是眼光太高,没想到确实是高,珠玉在侧,看不上别人,也是应该。” 夸得谢烟鹂有些脸红,一旁的谈茂闻言,也不好意思起来:“大姐,你别吓到了谢小姐。” 等谢烟鹂和谈芷去换骑马服时,谈芷悄悄和她说:“你别看小茂长得高高大大,其实脸皮薄。真不知道约你出来,用了多大的勇气。” 谢烟鹂听出她有心撮合,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对着谈芷傻笑。 工作人员已经替她们把马牵来,两人翻身上马,谈芷见谢烟鹂骑姿标准,问谢烟鹂说:“过去骑过?” “我爸在英国有个马场,之前去骑过几次。” “要不要去高级赛道跑两圈?” 谢烟鹂连忙婉拒了:“我是跑着玩玩的水平,你不用管我,我自己骑马走两圈就好。” “也不知道小茂跑到哪去了。”谈芷犹豫一下,又实在是技痒,不想在这里过家家似的慢慢走,到底叮嘱工作人员,“跟好谢小姐。” 便扬鞭策马而去。 她走了,谢烟鹂总算可以偷懒,懒洋洋骑在马上信马由缰。 天朗气清,马场上绿草如茵,谢烟鹂有些犯困,眯着眼睛发呆,半晌,也觉得有些无聊。 新马场,人烟稀少,谢烟鹂看工作人员跟的辛苦,和他说:“你去旁边休息会儿,我自己跑两圈。” 工作人员不放心:“可是谈小姐说……” “我不快跑,就绕着转转。” 工作人员这才小心地放开马缰绳,谢烟鹂轻夹马腹,向着初级赛道小跑过去。 她骑的这匹马是匹两岁的小母马,性情温顺,很通人性,跑起来轻快温和,谢烟鹂坐在上面,被风吹拂,找回一点策马的快乐。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惊呼:“让开——!” 谢烟鹂向后看去,只见身后一匹马正向着她飞驰而来,马上的人被甩得摇摇欲坠,正满脸惊恐地看着她。 谢烟鹂第一时间扯住马缰向一旁避让,只是仍慢了一步。 疯马重重撞了过来,谢烟鹂身下的马吃痛嘶鸣,两条前腿刚刚扬起,同一时间,一匹黑马如闪电般自旁边冲了过来,马上的人拽住谢烟鹂的手臂,只是下坠力道太大,反被她带着,一道跌落下马去。 视线剧烈翻动,天地倒转,谢烟鹂只觉得有人牢牢将她护在怀中。 许久,两人终于停下,谢烟鹂一时天旋地转,闭上眼睛忍住呕吐的冲动。 有人问她:“感觉哪里疼吗?” 她勉强回答说:“想吐。” “可能是脑震荡。” 这声音太过耳熟,谢烟鹂睁开眼睛,在一片近乎于刺目的光中,看到蒋兆正半跪在她身侧,将她抱在怀中。 因为刚刚的翻滚,两人身上都溅满了青草汁液,可他看起来却不显狼狈,见她盯着自己,皱眉道:“想吐得厉害吗?医生马上就到。” 谢烟鹂:…… 谢烟鹂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免去了和他说话的烦恼。 马场的医护人员配备齐全,不到三分钟就赶来现场,高级赛道的谈芷得到消息,也冲了过来:“烟鹂,你没事吧?” 谢烟鹂刚要说话,蒋兆便替她回答:“她现在有脑震荡症状,不要和她交谈。” 谈芷满腔的话被噎了回去,只好安静站在旁边,等着医生替谢烟鹂检查。 医生检查仔细,半晌,下了判断:“是有些轻微脑震荡,休息两天就好了。” 谈芷松了口气:“真是谢天谢地……” 医生又补充:“只是左手手臂应该是骨折了,现在得立刻送去医院。” 谈芷:…… 说话能不能不要说一半? 谢烟鹂被送上救护车,谈芷跟着跳上车,后面蒋兆慢了一步,被护士拦下:“位置有限,只能一名家属陪同。” 谈芷已经催促说:“我去就行了,快开车吧。” 蒋兆眉头微微皱起,到底还是后退一步,任由救护车开走。 车里,谢烟鹂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闭目养神半天,总算觉得没有那么想吐了,旁边谈芷问她:“难受得厉害吗?” 她晃了晃右手手指,表示自己没有问题,谈芷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指:“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谢烟鹂其实很不舒服,闻言重新闭上眼睛,却又想起刚刚,被蒋兆揽在怀中,一起滚落在地。 他的手臂有力,那样的关头,还能将一只手护在她的脑后。 不知道他受伤没有。 谢烟鹂有些后悔,刚刚应该把他也给喊上车的。 可惜车子已经开出去许久,再回去接他也不现实。 等到了医院,谢烟鹂立刻被推去骨科,一顿敲敲打打上好了石膏,又去拍了CT,确认只是轻微脑震荡后,就可以出院了。 只是谈芷已经替她订好了单人病房:“你这样怎么出院?先在这里住一晚吧。” 谢烟鹂已经没那么难受了,手臂吊在脖子上,据理力争说:“我真的没事了。” “你这样回去,有人照顾吗?”谈芷不由分说,已经找好了护工,推来一辆轮椅让她坐上去,“要不是小茂不知道跑哪去了,你也不会遭此一劫。弟不教,姐之过,请你务必给我机会补偿你。” 谢烟鹂被她逗得想笑,一笑又有些想吐。 谈芷连忙闭上嘴,跟护工一道推着她上了楼。 病房门口,谈茂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她们过来,连忙迎上去—— 就挨了谈芷一巴掌:“你跑到哪去了?” 谈茂歉疚道:“刚刚有个电话,我接回来,就看你们都不见了。” “男人真是靠不住,你再多打一会儿电话,别说我们不见了,说不准地球都要毁灭了。”谈芷翻个白眼,示意他说,“还不把你女朋友抱上床?” 谈茂“咳”了一声:“大姐,你别瞎说。” 谈芷看不惯他这不干不脆的样子,追个女生也这么小心翼翼的,男生就要胆大心细,不然怎么抱得美人归? 就像刚刚的那个蒋兆,看到谢烟鹂出事,立刻策马驰援,英雄救美。 她这个傻弟弟却姗姗来迟,怎么跟人家比? 还好有她这个姐姐在,可以帮他扳回一局。 谈芷看谈茂还不动手,轻轻踹了他一脚,谈茂被她踹的没脾气,俯下身柔声和谢烟鹂说:“我大姐说的也有道理,我抱你上去吧?” 谢烟鹂睁开眼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只是刚一动作,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见状,谈茂也不和她商量了,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在病床上。 谢烟鹂坐在轮椅上还没感觉,一旦躺下,疲倦立刻潮水般涌来。 耳边谈家姐弟的说话声渐渐低下去,她几乎转瞬,便陷入一片黑甜的睡梦中。 许久,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放入被中。 谢烟鹂猛地惊醒,眼上却不知何时,被戴上了眼罩。 一片黑暗中,她试探着喊:“谈茂?” 闻言,那只触碰她的手微微一顿。 谢烟鹂察觉不对,要去拉下眼罩,却被那人反手扣住手腕。 她的手腕冰凉,可这只手却比她还要更冷上三分,如同一块凝滞的冰,轻轻地试探着她的脉搏。 谢烟鹂下意识要挣扎,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很低的叹息。 这一声太轻,如鸿泥雪爪,不过一拂即逝。 谢烟鹂愣住,许久,轻声问:“蒋兆?”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腕。 时光也安静,谢烟鹂不知该说什么,自从上次半山别栋一别,两人便再也没有了联络。 再见面,便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下了她。 谢烟鹂犹豫片刻,对他说:“刚刚谢谢你。” 他的手猛地收紧,却又立刻松开:“你对我,不用说谢。”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却沙哑得不成样子。 谢烟鹂皱眉:“你生病了?” 可他已经松开了手。 门被推开又合上,谢烟鹂摘下眼罩,只看到了他离去的身影。 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这一次是谈茂推门进来,看到她醒了,笑道:“我猜着你快醒了,替你点了兰轩的粥。” 见谢烟鹂神情有些奇怪,问她:“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谢烟鹂这才回神,对他笑了笑,“我正好饿了。” 又伸出手去:“眼罩还你。” “这是我大姐替你准备的,她怕你在医院休息不好。” 谢烟鹂唇边含着笑,却只是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遮挡了视线,总会让她,错过许多。 - 谢烟鹂住院三天,出院时,又是谈茂送她。 这一次来,他带了一束玫瑰放在副驾,谢烟鹂上车时看到,迎着谈茂期待的神情,只是玩笑说:“我现在只有一条胳膊,你不会想让我这个病人,一路抱在怀里吧?” 谈茂眼底的期待暗了下去,却还是微笑着拿起花放到后座:“是我疏忽了。” 这日新港又有大雨,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声震耳,淹没红尘嘈杂。 到了地方,谢烟鹂不急着下车,坐在那里看向谈茂。 谈茂叹了口气:“我猜,你是要婉拒我了?” 和他相处,真的很轻松,连这样的话,都不用她亲口说出来。 谢烟鹂歉疚道:“抱歉……” “不用给我发好人卡。”他叹气声音更大,“我晓得自己是个好人。只是好人,往往没有什么吸引力,不是吗?” 谢烟鹂被他逗笑了:“不是你没有吸引力,是我摔到了脑子,所以才会错过你。” 他抬手,作势要敲她的脑袋,落下时,却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只是比我先认识了你,对吗?” 谢烟鹂心中一滞,想要插科打诨敷衍过去,可到底回答说:“我不知道。” 或许只是因为她先认识了蒋兆,少年人的喜欢,如同野火,一点风吹,便席卷过整个青春。 她试过,放弃他,喜欢别人。 可她失败了。 谢烟鹂深吸口气,想要道歉,谈茂却问:“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伤心?告白失败的,不是我吗?” 谢烟鹂诚恳道:“因为我是个坏女人,辜负了你的真心。” “真心本来就是拿来辜负的。”谈茂微笑,将那束花从后座拿来,递到她手中,“至少收下这束花吧,希望它能给你带来一天的好心情。” 谢烟鹂接过花,谈茂这才抽出雨伞:“我送你进去。” 哪怕被她拒绝,他仍是这样面面俱到。 谢烟鹂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不识抬举,满心愧疚地被他护送到了楼道口。 两人告别,谢烟鹂目送谈茂离去,许久,才叹了口气。 刚要转身上楼,却被人从身后拉住,猛地揽入怀中。 楼道中,声控灯年久失修,在沸腾的大雨中,忽明忽暗。 玫瑰坠落在脚边,荡起尘土,宇宙间,最小的一场地震发生,只有花瓣无声记录。 混沌的灯光里,谢烟鹂看到蒋兆浑身被雨淋得湿透,明明眉眼如刀,雍容锋利,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红了眼睛。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如丧家犬,狼狈不堪。 “蒋兆?”谢烟鹂下意识问,“发生什么了?” “我破产了。” 谢烟鹂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可分明没有。 他又重复一遍,谢烟鹂却只觉得荒唐。 堂堂蒋先生,怎么会破产? 谢烟鹂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发上落下雨珠,滚落在眼尾,如同一颗眼泪。 无数大雨一同落入人间,几乎淹没他的声音。 可他在耳边,一字一句。 不给她任何错过的机会。 “谢烟鹂。”他说,“你不是说过,要养我吗?” 作者有话说: 问:蒋先生为什么红了眼圈 A:破产了心里难过 B:看到老婆拿着花以为老婆要被别人抢走了痛不欲生 第80章 日后想起这一晚, 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窗外大雨倾盆,谢烟鹂拉着蒋兆回了家。 家里没有男人穿的衣服,谢烟鹂只好跑到楼上, 敲了靳骄燃的门。 靳骄燃打游戏打得正激烈, 骂骂咧咧来开门, 听她说要借衣服,眼神一时有些暧昧:“你们玩得挺花啊?” 谢烟鹂:…… 谢烟鹂说:“改天洗干净了还你。” “不用了。”靳骄燃说,“就当是随的份子钱了。” 谢烟鹂再次:…… 谁会拿一件衣服当随礼啊!还是穿过的! 也太抠门了吧! 谢烟鹂吊着一条胳膊, 那两根手指捏着靳骄燃的衣服下了楼。 房间里, 蒋兆还像她离开之前那样, 老老实实站在门口,身上的雨水打湿了一小片地板, 站在那里垂着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些楚楚可怜。 谢烟鹂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将衣服递给他说:“先去洗个澡吧。” “谢谢。”他接过衣服, 神情郁郁,“麻烦你了。”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谢烟鹂忽然有些体会到,那天在医院他的感觉了。 等蒋兆去洗澡, 谢烟鹂随手拽了块抹布,蹲在地上用完好的那只手敷衍地把地上的水擦干, 听着浴室里面水流的声响, 混杂着大雨的声音, 一时觉得有些烦躁。 靠,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谢烟鹂把抹布丢到一边, 掏出手机开始搜索。 对于蒋兆破产这件事, 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怎么会有人, 前几天还是高高在上的蒋先生, 全世界各地飞着开会,今天就忽然宣告破产了? 不会是骗她的吧…… 可他图什么呢?! 网络不稳,网页半天也刷不出来,谢烟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许久,终于看到搜索界面第一条,赫然写着:股市动荡,董事生波,蒋兆疑被夺权。 她连忙往下看,发现上面写的信息也不怎么全面,只是说蒋兆强行将公司搬回新港的决定,触怒了董事会,加上最近股价一直下跌,公司也被竞争对手狙击,现在面临破产重组的风险。 ……难道真要破产了? 谢烟鹂觉得不可思议,忽然听到水声停了。 她手一抖,将网页划走,正好看到蒋兆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平常见多了蒋兆衣冠楚楚的样子,忽然看到他湿着头发,穿着件破t恤走出来…… 还蛮新奇的。 靳骄燃穿衣服不讲究,T恤被洗的皱皱巴巴,肩膀上还烂了个洞,这么丑的衣服,穿在蒋兆身上,也能显出他的宽肩窄腰,衣摆被水打湿了一点,若隐若现地露出他漂亮结实的腹肌…… 谢烟鹂慌张地把眼睛移开,咳了一声:“洗完了?” “洗完了。”蒋兆问她,“有吹风机吗?” “有。”谢烟鹂连忙把吹风机从柜子里拽出来,指点他说,“有点儿接触不良,吹的时候记得一只手扶着插头。” 吹风机是康蓉留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用起来十分困难。 可吹风机都不嫌她穷了,她难道还要嫌弃吹风机不如她大几千买的用起来舒服? 谢烟鹂想得很开,蒋兆却拿着吹风机看了看,似乎有些怀疑,这个东西是不是还能正常使用。 半晌,拿着走到洗手间中,插上插头开始对着镜子吹头发。 枯燥单调的吹风声中,谢烟鹂又偷看他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只有一张床,另一间里面堆得全是杂物。 那…… 蒋兆要是今晚留下。 他睡哪啊? 里面,吹风机的声音忽然停下,蒋兆拿着吹风机,对谢烟鹂汇报说:“好像坏了。” “坏了?”谢烟鹂起身,走过去查看,“是不是插头松了?” 蒋兆又将插头往里按了按,只是吹风机上的指示灯却始终没有亮起来,谢烟鹂对他生出怀疑:“我来。” 蒋兆看她一眼,像是要说什么,到底把吹风机递给了她。 谢烟鹂拿着吹风机走到客厅,找了个新的插座插下去,指示灯苟延残喘地亮起来,谢烟鹂得意道:“看吧,好了。” 蒋兆深沉地看了看吹风机,问她:“楼上是靳骄燃?” “对。” “他和你那个朋友……” 谢烟鹂压低声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蓉蓉勾搭到手的。蓉蓉为了他,打算回国了。” 声音低了,人难免挨得近,吐息也像是一簇温暖的火苗,跳动着燎入耳中。 蒋兆凝神,望向她时,风雨声就都离得远了。 他看的太过专注,谢烟鹂察觉到了,渐渐停住说话,垂下眼去:“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破产了?” “我退婚了。” “啊?” 蒋兆说:“我父亲很生气,扬言会让我回去求他。” 谢烟鹂沉默一下:“然后呢?” “然后我破产了。” 谢烟鹂干笑道:“令尊还真是说到做到。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他静静地垂下眼睛,坐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疲倦。 “他要对我赶尽杀绝,逼我低头……可这一次,我不想再退让了。” 他一向是冷静自持的,情绪藏得太好,令人无法察觉。 只是现在,他坐在那里,哪怕神情如旧,可谢烟鹂却好像触碰到了他的另一面—— 那脆弱的、摇摇欲坠的、勉力维持仍失去掌控的一面。 心里忽然也生出了难过,他在心中,一向无所不能,可原来英雄末路,也有颓唐的时候。 她只能静静陪着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指尖微微一动,想要反手握住她,却只是将手抽了回去。 “谢烟鹂。”他语调平静地说,“刚刚在门口,你就当我是开玩笑的。很感谢你把浴室借用给我,很晚了,我不该再打扰你。” “你要去哪?” 他站起身,却又顿住,许久,失落一笑说:“我离开这里太久……久到除了你这里,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心一瞬间被揉皱了,像是一朵蒲公英,被风吹散,飞入了天空。 原来新港也会这样的冷,要她想要不顾一切地抱一抱他。 可她到底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是喊他说:“既然不知道去哪……这么大的雨,你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他背对着她:“我不想太过麻烦你……我没有这个资格。” “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谢烟鹂有些生气,“哪怕咱们只是刚刚认识,朋友有难,我难道要袖手旁观?况且我们认识了十年,蒋兆,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无情无义?” 半晌,蒋兆终于慢慢地回过头来,眼神沉寂,隐含期待:“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知道就好。”谢烟鹂简直要被他这个眼神心疼死了,干脆地拍了板,“你就睡沙发,我去替你拿一床被子。” 说完,怕他反悔,又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回沙发边,一把按下:“坐好,别乱跑。” 蒋兆依言坐下,看着她跑去里面翻了半天,又皱着一张脸跑出来。 “去哪?” 她抽空回他说:“蓉蓉就买了一条被子,我去找靳骄燃再要一条。” 蒋兆:…… 蒋兆刚想阻拦,她却已经开门上楼了,半天,空着手下来。 身后,靳骄燃臭着脸抱着被子,看到沙发上的蒋兆,冷笑一声,把被子丢给了他:“兆爷,您的被子来了。” 蒋兆淡淡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靳骄燃磨牙,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牺牲这么大,真有你的。” 蒋兆神色不变,只是说:“求仁得仁罢了。” 靳骄燃看不惯他这幅装腔作势的样子,转头就走,谢烟鹂还在后面喊他:“还有枕头呢?” 靳骄燃:…… 啊啊啊,臭情侣,死啊! 可想到康蓉的嘱托,还是臭着脸说:“被子里裹着呢。” 谢烟鹂这才放他离开,看了看沙发,又看看蒋兆。 沙发是两座的,小小巧巧,放在那里精致可爱。 蒋兆太高,坐在那里,两条长腿就显得十分委屈。 谢烟鹂犹豫:“你能睡得下吗?不然还是我睡沙发吧……” “不用。”他说,“已经很好了。” 谢烟鹂有些唏嘘。 这可是蒋兆啊,什么时候沦落到了睡沙发也说好的地步? 要是过去,她一定大手一挥,替他包下整层酒店,现在却只能感叹说:“那你睡前记得关灯,别浪费电。” 蒋兆失笑,依言关上了灯。 客厅里暗了下去,只有她的房间,自门缝透出一线橙红色的亮光,还能听到响动,布料摩挲的窸窣声,大概是她在换衣服。 蒋兆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将被子展开,刚要躺下,听到里面又传来一声闷闷的响动。 他犹豫一下,站起身走到门前敲了敲:“需要我帮忙吗?” 半晌,谢烟鹂说:“……进来。” 门没有锁,蒋兆轻轻一扭,便向着里面悄无声息地洞开。 屋子不大,靠墙放着一排简易衣柜,正中间一张双人床,谢烟鹂就坐在床边,衣服套在头顶,正好和她那只打了石膏的手臂卡成一团。 她半张脸露在外面,涨得有些发红,可怜巴巴说:“脱不下来。” 蒋兆想笑,还好忍住了,在她身边坐下,试探着拽了一下,却没有拽动,只能示意她说:“转身。” 谢烟鹂转到他的方向,蒋兆认真地看了,才看到她领口一排扣子没有解开。 他将衣服往下捋平,去解那些扣子。 只是扣眼太小,灯光太暗,蒋兆只解开两粒,谢烟鹂就有些不耐烦地动了动:“好了吗?我手举着好累啊。” 她一动,蒋兆只觉得手臂上擦过一团柔软,像是水波,又如同圆润的云,笨拙地自投罗网。 掌心里一下子就出了汗,几乎捏不住扣子。 蒋兆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对她说:“别动。” 谢烟鹂不明就里,挺直腰身,端正坐在那里:“这样?” 这样还不如刚刚。 离得更近,他稍有动作,就要重蹈覆辙。 蒋兆第一次经受这样的考验,抿着唇飞快地将剩下的扣子解开。 只剩最后一颗时失去耐性,索性用力一扯。 扣子灵巧地从锁骨前蹦了下去,在地上转了个圈,滚入床底。 蒋兆一只手握着谢烟鹂的手臂举起,另一只手小心地将袖子从她手臂上扯了下来。 谢烟鹂松了口气:“还好你在,不然我这一晚都要这么举着睡觉了。” 蒋兆却像是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匆匆地离开。 谢烟鹂有些奇怪,低下头忽然“啊”了一声。 她穿得本就单薄,外套脱了,里面只有一件小小的吊带。 掩不住胸口春光无限,如煮沸的鲜牛奶,将要漫溯出来。 谢烟鹂连忙掩住胸口滚入被中,心脏跳得飞快,连带刚刚蒋兆微微泛红的耳根也回忆得清晰。 好丢脸…… 谢烟鹂无声哀嚎。 门没有关严,留了一条小缝,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蒋兆坐在那里。 片刻后,忽然起身,去了浴室。 热水器没有开,可浴室里响起了水流声。 是他在洗冷水澡。 谢烟鹂脸红得更厉害,却又觉得热,只好踢开被子,将两条修长雪白的腿露在外面。 好热啊。 她翻了个身,卷着被子想。 夏天都快过完了,怎么还是这样的热? 作者有话说: 绿茶兆上线! 第81章 这一晚新港炽热, 雨水落地蒸腾,焦躁难耐。 谢烟鹂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客厅中, 被子被叠得整齐, 放在沙发一角, 蒋兆却已不见了踪影。 谢烟鹂走过去,轻轻一摸,被子已经凉透, 半点他的体温都没留下, 大概是早早就已经离开。 不知道他去了哪。 谢烟鹂漫无边际地想。 总不能是讨债去了吧? 她把自己逗笑了, 手机却忽然响起。 电话那头,是个很温柔的女声, 很有礼貌地对她说:“谢小姐,查阅到您是我们酒店的贵宾,所以特来通知您, 酒店现在已经易主,卡里充值的资金不动,仍保留您的贵宾头衔, 希望您能继续光顾。” 谢烟鹂愣了一下:“易主了?” “是。”女声道,“酒店真诚等待您的下次惠顾。” 挂了电话, 谢烟鹂有些怔忪。 连他爷爷送的酒店都易主了。 看来蒋兆…… 真的破产了? 明明不关她的事, 收留蒋兆一晚, 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可谢烟鹂还是不由自主地替蒋兆操起心来。 他在国外留学回来, 学历不成问题, 可是开垮了一家公司, 落在简历上, 大概挺难看的。 况且他虽然长得好, 脸又总是那么臭,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不当老板,还能干什么呢? 总不能真像是她高中时想的那样,出卖色相,去吃软饭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啦…… 谢烟鹂想到蒋兆的脸,再想到昨晚看到的腹肌,一时浮想联翩。 如果她没被谢老板赶出家门,拿点小钱包养帅哥,也算是陶冶情操了。 网上的消息纷纷扰扰,真正能看的没有几条,谢烟鹂只在一家粉丝不多的自媒体那里看到一张照片。 大概是偷拍的,画面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会议室中,人人自危,个个都神情严肃紧张。光线不好,可谢烟鹂仍一眼看出,最上首坐着的蒋兆正三指撑着额角,似是垂眸深思。 金边镜框划出冷冽锋芒,他只静静坐着,身后,山雨俱来。 博主语气,洋洋得意:“我们公司的大boss被赶下台了。这种长得帅又有钱的人生赢家,原来也会败走麦城。” 就当她是多管闲事吧。 谢烟鹂叹了口气,给蒋兆打了个电话。 电话许久才被接通,谢烟鹂问:“你在哪?” 他沉默一下,才说:“公司,有文件需要交接。” “那……”谢烟鹂小心翼翼问,“晚上想吃什么?” 他没说话,谢烟鹂解释说:“我最近都是在家,自己做饭吃的。你有想吃的,我顺便一起买回来。” “昨晚已经很打扰你了……” “蒋兆!”谢烟鹂有点不高兴,“我昨天的话都是白说了?你下班记得买菜,就这样,挂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啪”地一声将电话挂断。 - 电话这头,谢烟鹂怒气冲冲的声音太大,微微透出,连带蒋兆身旁的邵衡都听到。 他还以为蒋兆同谢烟鹂吵架了,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完成一名优秀秘书应尽的义务。 “您和谢小姐闹别扭了?” 蒋兆本来看着手机出神,闻言慢了半拍:“嗯?没有。” 看来是有! Boss都气得走神了! 邵衡鼓起勇气,用自己稀疏的经验劝告蒋兆:“女孩子是要哄的,刀子嘴豆腐心,送花送礼物,甜言蜜语两句,就不会生气了。” 蒋兆看了邵衡一眼,邵衡心里忐忑,却见蒋兆微微一笑:“你说的是。” Boss一定是在强颜欢笑吧。 蒋兆一笑,邵衡却更加心酸。 这样风雨飘摇的时刻,女朋友还和他闹了别扭,他居然还心态这么好,笑得出来。 邵衡思考人生的时候,蒋兆已经起身,邵衡连忙问:“您要出去?需要派车吗?” “回家。”蒋兆却说,“今日给你放个假,你也早点休息。” 邵衡这几日跟着蒋兆,连轴只睡了五个多小时,只有昨晚,蒋兆忽然离开彻夜未归,他才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boss居然又提前翘班。 邵衡一时不知他是不是开玩笑,却还是说:“您和渣打的地区总裁,今日约了会面。” “那是只老狐狸,倚墙望风,如今我示弱,就算见面,他也不会出资支持我。”明明说的是自己落了下风,可蒋兆却明显心情不错,“况且,还有人等着我去哄。” 所以…… 前面说的都是铺垫。 最后一句才是最要紧的吧?! 邵衡没想到自家boss,原来是这样一个恋爱脑,目送他离开。 却见蒋兆又折返回来,从抽屉中摸出一个小礼袋:“差点忘了。” 邵衡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天车上,boss拿着要送谢小姐的礼物? 现在,他要回家哄谁一目了然了。 邵衡悄咪咪拿出手机,在微信上,向另一位boss通风报信。 富贵花开:【弥总,我有个巨大的八卦要跟您说。】 富贵花开:【蒋总他,男大不中留了!】 - 蒋兆今日,打车前来公司,如今离开,放着车库中数辆豪车不开,招手又打了一辆车。 车子开去超市,他本来想按谢烟鹂说的买好菜带回去,想了想,却只拿了一束花,又精心挑选了两只萝卜,外加一颗白菜,便满载而归。 谢烟鹂断了手,在家闲得无聊,拉了康蓉和自己线上打麻将、 人手不够,康蓉喊来靳骄燃,靳骄燃又拉了个朋友,四个人隔空凑了一桌,没开摄像头,只开了语音。 谢烟鹂犯懒,声音就懒洋洋的,康蓉也一直打哈欠,弄得靳骄燃骂她们两个:“学习不打哈欠,打麻将哈欠连天?” “东风。”康蓉弹出一张牌,“我这边可是半夜,能陪着你们够不错了。” 靳骄燃问谢烟鹂:“那你呢?” 谢烟鹂说:“没睡好。” “你们昨晚不会弄了一夜吧?” 康蓉震惊:“什么?!” 谢烟鹂:…… 谢烟鹂打出一张红中,无语道:“我胳膊疼,睡不好而已!” 靳骄燃嗤笑一声:“蒋兆不会这么没种吧?” 康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蒋兆?什么弄了一夜???” “关蒋兆什么事。”门被敲响,谢烟鹂一边说着,一边趿拉着拖鞋去开门,“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是吗?”靳骄燃说,“正好老四没女朋友,你也没男朋友,你们两个凑合一下得了。” 老四就是被他拉来打麻将的那个朋友,听声音也是低沉悦耳,打牌不疾不徐,脾气很好,闻言也笑了:“那咱们四个以后打牌,你们就不会三缺一了。” 谢烟鹂“呸”了一声:“靳骄燃,你少乱点鸳鸯谱……” 门打开来,蒋兆站在门口。 谢烟鹂剩下的话就噎了回去:“……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不知道听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只淡淡道:“都交接好了。” “那……你以后都不用去公司了?” 蒋兆自嘲一笑:“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了。” 靠,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谢烟鹂连忙说:“先进来吧……你买菜了吗?” 他把提着的袋子递给她,谢烟鹂打开,先看到了一束新鲜娇艳的雪山玫瑰,枝上露水圆润,婉转可爱。 谢烟鹂有点疑惑:“菜呢?” 蒋兆:…… 蒋兆说:“下面。” 谢烟鹂艰难地单手把一大束玫瑰放到一旁,扒拉几下,只扒拉出了两个大萝卜,还有一颗硕大无比的白菜。 谢烟鹂和萝卜白菜大眼瞪小眼半天,深深吸了口气:“你就想吃这些?” 蒋兆视线游移:“我第一次买这些东西。” 靠,忘了他是个大少爷了。 谢烟鹂虽然也是个富二代,可至少小时候家境一般,季女士经常带她上街买菜。后来谢老板发家致富,却也总会亲自下厨,谢烟鹂耳濡目染,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做上两道菜。 不像蒋兆,他一定从来没有亲自进过厨房! 谢烟鹂问:“你想吃猪肉炖粉条吗?” 蒋兆:“……不是很想。” “唉。”谢烟鹂叹口气,“我去换件衣服,咱们一起去买。” 蒋兆说好,耐心等着,等了半天,屋里,谢烟鹂喊他:“蒋兆——” 他说:“怎么了?” “……我又被卡住了!” 蒋兆语调里带上点笑意:“来了。” 便走进屋中,替谢烟鹂穿好衣服。 等两人走了,语音里,一直鸦雀无声的三人总算敢喘气,康蓉问:“刚刚那是蒋兆?!他们两个同居了?靳骄燃,你怎么没告诉我!” 靳骄燃听热闹听得正高兴,冷不丁被康蓉问了,咳了一声:“昨天才睡到一起的,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只有老四幽幽道:“我的女朋友又泡汤了。” “滚你的。”靳骄燃笑骂道,“人家公主,也是你能肖想的?” “你不也是只癞□□,还不是吃到了天鹅肉?”老四谄媚地问康蓉,“您说是吧,嫂子?” 康蓉:…… 康蓉不说话了。 康蓉脸红了。 康蓉也下线了。 牌局彻底散场,谢烟鹂和蒋兆正步行走去门口的超市。 谢烟鹂问蒋兆:“有什么喜欢的菜吗?” “你的手方便下厨吗?”蒋兆提议,“不如还是出去吃。” “还是省点钱吧。”谢烟鹂看他一眼,十分心痛,“我被赶出家门,你又破产了,大家都这么穷,就别天天出去吃了。” 忍了忍,还是批评他说:“就比如你今天买的花,我昨天才抱了那么大一束回来,你又买。花瓶都要不够用了!” 蒋兆:…… 第一次因为这个原因被批评。 谢烟鹂一脸痛心疾首,觉得蒋先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只是到了超市,买菜时,她还是选了最贵的有机蔬菜:“香菇菜心吃不吃?” 蒋兆闻言,不必谢烟鹂动手,从冷柜中拿出一袋菜心。谢烟鹂看了看,教他:“拿指甲掐一下根,能掐动就是嫩的。” 蒋兆掐了一下:“这袋好像老了。” 谢烟鹂就笑嘻嘻说:“左边那袋。我看了半天,肯定很嫩。” 说着越过他,伸臂去拿自己看中的那袋蔬菜。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被冷柜散发的冷气一拂,泠泠地沁入鼻端。 菜叶上的水珠滚落,落在蒋兆手臂上,他却只是看她笑颜如花,甜蜜至极。 谢烟鹂问他:“今天的西红柿好像也挺新鲜,再做个番茄鸡蛋好不好?” 他走了神,谢烟鹂就拿着颗西红柿在他面前晃了晃:“喂。” 他这才说:“我不挑食。” “不挑食就好。”她脚步轻快地往前,“反正你挑食,我也没那么多会做的菜。” 两人又去买了一条鲈鱼,两素一荤,十分健康。 回到家中,谢烟鹂要去洗菜,却被蒋兆接了过去:“我来。” 谢烟鹂怀疑:“你会吗?” 他便大方地让出厨房的半壁江山:“你可以在旁边指导。” 谢烟鹂扑哧一声,果然站定,看着他洗菜。 他的手漂亮,手指修长,指节清俊,袖子挽高,露出手腕上一块银色机械表。 谢烟鹂一眼看出,这块表来历不凡,“咦”了一声:“他们居然允许你把这么贵的东西带出来?” 蒋兆专心洗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表呀。”谢烟鹂又看了一眼,“我记得这块表,当年不是拍出了天价。你破产之后,银行没有没收拿去拍卖?” 蒋兆一顿,旋即淡淡道:“这块表是我爷爷送的,没有走账,他们没查到。” 谢烟鹂信了:“你爷爷对你真好,又是送酒店,又是送手表……”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 酒店现在已经不是蒋兆的了。 谢烟鹂啊谢烟鹂,你怎么又在戳人伤疤? 谢烟鹂换了个话题:“你吃西红柿鸡蛋,放糖还是放盐?” 蒋兆也很乐意她不再和他讨论手表的归属问题:“放……糖?” 还好,这个回答对了。 谢烟鹂赞许说:“我也喜欢放糖。你要是只爱吃咸的,那咱们可实在吃不到一起去。” 这是很严重的罪名,至少蒋兆承担不起。 他认真洗完菜,忽然问谢烟鹂:“吃完饭要打麻将吗?” 谢烟鹂正对着厨房里的调料观察,闻言有些疑惑:“怎么你也要打麻将?” 蒋兆看她一眼,意有所指:“你们不是三缺一?” 谢烟鹂:? 谢烟鹂:…… 谢烟鹂:! 原来他进屋的时候,把他们说的话都听到了啊! 谢烟鹂尴尬地哈哈两声,听到蒋兆又说:“不需要别人。” “谢烟鹂,有我,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蒋兆:买不好吃的菜,老婆就可以和我一起逛超市了 蒋绿茶,计划通√ - 萝卜白菜不配肉一起炖,真的好难吃qaq ——被封在家没什么可吃的倒霉鹅留 第82章 这一顿饭, 色香味俱全。 菜心鲜嫩,香菇滑口,西红柿鸡蛋酸甜宜人, 鲈鱼出锅, 浇了一勺热油, 将鱼身上的葱丝豉油激出香气,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只是谢烟鹂食不知味,吃完饭, 蒋兆去厨房洗碗, 谢烟鹂在客厅沉思许久。 等蒋兆出来, 就见谢烟鹂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沙发很小,她在家里穿了套毛茸茸的小熊睡衣, 因为手受了伤,头发只能随意地别在耳后,看起来也是毛茸茸的, 让人想要将她抱入怀中。 “蒋兆。”她语调郑重地对他说,“你坐下,咱们谈谈。” 蒋兆将手里拿着的一盒冰淇淋递给她:“谈什么?” 谢烟鹂看到冰淇淋, 忍不住走了神:“……哪来的?” 刚因为乱花钱被批评的蒋兆:“我看到有打折,就顺便买了一盒。” 谢烟鹂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记得这个牌子不爱打折啊?” 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随手把冰淇淋放到一边:“你在新港, 没有别的朋友了吗?” “没有。”蒋兆猜到她要说什么, 微微垂下眼睛, “高中毕业, 我父亲就将我送出国外, 后来一直没有回来。” “你爷爷呢?” “在瑞士。他身体不好, 现在常年在那边疗养。” 这些谢烟鹂其实已经猜到了, 蒋兆一五一十回答,她装作沉思片刻,淡淡道:“我想跟你讨论一下,关于你以后的住宿问题。” “如果打扰到你的话,我可以离开……” “你能去哪?”谢烟鹂打断他,“我相信以你的实力,早晚可以东山再起。但现在你父亲针对你,你又没有其他朋友。无论我们之间,曾经有过怎么样的不愉快,蒋兆,这种时候,我都希望可以帮助你。” 她眼神清澈明亮,凝视他时,如同群星闪烁。 哪怕他曾经让她落过那样多的眼泪,可当他遇到困难,她仍毫不犹豫地选择对他伸出援手。 他何其有幸,能遇上她。 蒋兆抬起眼睛:“谢谢……” “我话还没说完。”谢烟鹂再一次打断他,一鼓作气说,“虽然让你留下,可不代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蒋兆,哪怕你现在已经和你的未婚妻解除了婚约,可我们只是朋友,你明白吗?” 是朋友,没有暧昧,更不是什么恋爱对象。 她将距离拉开,生怕他会越雷池一步。 蒋兆坐在那里,许久,低声说:“我都明白。” 语调平静,可谢烟鹂就是莫名其妙能够听出他的失落。 如果有耳朵和尾巴的话,现在应该都垂下去了吧…… 谢烟鹂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可看他这样,也有点不自在:“总睡沙发不舒服,我在网上给你买了张床,明天送来,你记得去拿。” 蒋兆说:“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谢烟鹂想了想,好像没什么可跟他说的了,于是站起身,“那你休息吧,我回房间了。” 她走到房间门口时,蒋兆忽然喊她说:“谢烟鹂。” 谢烟鹂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听到他慢慢地走近她,却在离她几步远时,停了下来。 “你的冰淇淋。” 谢烟鹂转过身,看到他手里捧着那盒冰淇淋,递到她的面前。 她接过,他就慢慢收回了手。 “还有……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拖了这样久,久到你已经不需要了。可我还是要说……” 他很高,从来腰背笔挺,如芝兰玉树,令人望之形秽,可这一刻,却对她低下了头。 影子落在他的面颊,遮住他漂亮狭长的眼睛,连带眼尾那一颗泪痣,也失去了原本的骄傲睥睨。 “对不起。” 手中的冰淇淋拿出来太久,盒身上满是细密的小水珠,握在掌心,既凉又烫。 谢烟鹂想说“没关系”,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到底,她只是说:“知道了。” 而后回到房间,轻轻地合上了门。 夜晚,一切落下帷幕,白色的窗帘被叶羽映出斑驳树影。 城市渐渐安眠,唯有房间一角,仍思绪乱如柳絮,掠如流星。 谢烟鹂坐在床边,听着外面,传来的轻轻的脚步。 许久,叹了口气。 她没有那么大度,那些伤心,也从来不是假的,并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被一笔抹消。 她可以在蒋兆遇到困难时伸出援手…… 可就是不能,再和他毫无罅隙地如过去一般亲密无间了。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 谢烟鹂打开冰淇淋盖子,用木质小勺舀了一口放入口中。 舌尖先感受到一点凉,化开了,便能品尝到奶油夹着草莓的酸甜。 很好吃。 谢烟鹂想。 以后还要看他的表现了。 - 第二日一大早,谢烟鹂就被一阵嘈杂声被弄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推开门走出去,就见客厅里,一群人正将一张大床抬了进来。 穿着睡衣的谢烟鹂:…… 谢烟鹂二话不说,转头冲回房中。 屋外,靳骄燃“啧”了一声,指挥着人把另一间房中的杂物都清了出去,而后将床抬进去。 又问蒋兆:“你是打算在这儿安营扎寨了?” “暂时。” “暂时?”靳骄燃都懒得拆穿他,“别惹你家小姑奶奶伤心,不然我家小姑奶奶,也要找我的麻烦了。” 蒋兆嫌他聒噪,看他一眼,靳骄燃说:“看什么?嫌我妻管严?兆爷,您可别告诉我,你不妻管严的。” 蒋兆没说话,俯下身去,将地上落着的一只包捡起来,递给靳骄燃:“小点声,别吵到她。” 靳骄燃拿着包,忽然恍然大悟:“还是说……你还没追到谢烟鹂?” 蒋兆:…… 蒋兆脸黑了,冷冷道:“你是不是该走了?” 靳骄燃哈哈大笑,拎着包扬长而去。 蒋兆深吸口气,去里面找了拖把出来,将地上被擦脏的脚印给拖洗干净。 半晌,谢烟鹂探头探脑出来:“都走了?” “走了。” “怎么送来这么早。”谢烟鹂打个哈欠,“我还没睡够呢。” 蒋兆不语,只从一旁,拎来一双拖鞋,弯腰放在谢烟鹂面前。 谢烟鹂仍是赤足,白白嫩嫩一双脚,踩在老式的猪肝红地板砖上,越发显得像是一支香草味道的霜淇淋,唯有足尖泛出淡淡的红,又如白脱蛋糕顶的一颗樱桃。 晶莹剔透,娇俏甜美。 “我替你买了早餐。”蒋兆示意谢烟鹂抬脚,“门口有一家内地来的早餐铺子,我想你会爱吃。” 谢烟鹂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脚尖,穿进拖鞋里面。 他的指尖,似有似无地擦过了脚背,谢烟鹂觉得痒,咬住唇忍住,可语调里,还是带上一点笑意:“我上次吃了他家的炸油条,还给靳骄燃买了。” 结果靳骄燃不领情,吃了五大根,还说没吃饱。 也不知道蓉蓉以后怎么养得起。 蒋兆却皱眉道:“给他买干什么?” “怎么?”谢烟鹂趿拉着鞋走到桌前坐下,“他的醋你也要吃啊?” 不知哪个词取悦了他,他的眉头慢慢松开,取过一旁的保温杯,将里面还冒着热气的豆浆替她倒了出来。 “要放糖吗?” 谢烟鹂说:“放两勺。” 他就勤勤恳恳地去厨房,拿了糖罐来,替她放上。 谢烟鹂坐在位置上,看他忙前忙后,一时心情大好。 好像请了个保姆。 如果他一直都这么贤惠。 那……那原谅他,也不是不行。 蒋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回来看她眼巴巴看着自己,以为她还有什么需要的,想了想,又去厨房里拿了一小碟酱菜出来,放在桌上,又往谢烟鹂面前推了推。 “吃吧。” 谢烟鹂:…… 真的好贤惠啊! 他如此善解人意,谢烟鹂从善如流地尝了尝酱菜,有些惊讶:“好好吃,哪买的?” 他含糊道:“外面。” 谢烟鹂感动道:“好久没吃到滋味这么地道的酱菜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新港人简直疯了,酱菜里面也要放好多好多糖。连我这么爱吃甜的人都受不了!” 她吃到好吃的,满心欢喜,就着豆浆油条,吃下大半盘子。 蒋兆怕她咸到,连忙阻止:“剩下的中午再吃。” 谢烟鹂意犹未尽,到底还是放下筷子,很遗憾说:“中午我可能回不来了。” “要出去?” “我和蓉蓉要开公司,现在赞助拉的差不多了,我得去看看工作场地。” 蒋兆问:“有什么看中的地方吗?” “本来想在中环,可是房租实在太高。租金合适的,地段环境又……总归跟着中介去看看,碰碰运气。” 蒋兆闻言,记在心中:“那晚上回来吃饭吗?” “当然。”谢烟鹂说,“你想吃什么,自己去买菜,我回来做。” “我做就好。” “你?”谢烟鹂狐疑看他,“你会做饭?” 蒋兆沉默一下:“我在国外,经常自己做饭。” 谢烟鹂又问:“那你昨天为什么只买了两个大萝卜和一颗大白菜?” 蒋兆:…… 蒋兆第一次不知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只是想和她一起去逛超市。 还好谢烟鹂很善解人意,本着就算他做的很难吃,自己也要捧场的心态鼓励说:“那我要吃糖醋排骨和虾仁滑蛋。” 这两道菜这么简单,总不能失败吧? 谢烟鹂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善良了,带着对自己的赏识,快乐地离开。 等她走后,蒋兆将桌子收拾好时,正好有人敲门。 打开来,是邵衡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站在外面:“我替您把衣服都拿来了。” 蒋兆接过,又嘱咐他:“你再去丛轩一趟,替我多拿几样酱菜回来。” 邵衡不明就里:“工作上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 “……没有?”邵衡有些不敢相信,“董事会那几个人今天又打电话来了,您真的不打算回应吗?” “不必。”蒋兆语调平淡,甚至唇边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们联手想要我低头,我遂了他们的心意辞职。现在想让我再回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邵衡看到他笑,心里就有点发寒。 过去不知多少时刻,boss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谈笑间,轻描淡写地吞下了几多老牌公司。 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他? 邵衡为董事会那几位老不死的擦了把汗。 想摆布boss,也不看看自己命够不够硬。真气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安度晚年? 邵衡想的心潮起伏,恨不得立刻替蒋兆冲锋陷阵,听到蒋兆又说:“对了……” 邵衡立刻:“还有什么事吗?” 快,命令他! 是要去盗取公司机密,还是要挖掘董事会不为人知的勾当? 他万能邵秘书,绝对完成得天衣无缝! 可蒋兆道:“去丛轩的时候,顺便带一包小排,一份虾仁回来。” 邵衡:“……是。” 好失落哦,boss怎么大材小用啊? 可惜蒋兆体会不到他的复杂心情,已经将门合上。 邵衡只好空虚地帮蒋兆跑腿去了。 屋内,蒋兆手机响起,是丛修竹发来的微信。 老竹:【怎么样,丛叔这次腌的酱菜还不错吧?】 蒋兆想起谢烟鹂吃的样子,唇边笑意更深。 Caesar:【谢谢丛叔。】 Caesar:【她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蒋兆:老婆很喜欢,五星好评 第83章 咖啡厅。 房产经纪微笑说:“今天看的这几套, 您有感觉满意的吗?” 谢烟鹂端起咖啡呷了一口—— 好苦。 又面无表情地放下,淡淡道:“都不是特别满意。” “也能理解,毕竟这几套主打是性价比。像谢小姐这样对生活同工作都有高要求, 看不上也是应该的。”房产经纪虽然白跑一趟, 但仍旧笑容可掬, “我手头还有几套,价位稍高,但综合质量更好的, 谢小姐还有兴趣再看一看吗?” 看看人家这服务精神。 谢烟鹂也微笑说:“今天太晚了, 改天吧。” 房产经纪说好, 又同她寒暄几句,两人礼貌告别。 等他走后, 谢烟鹂将桌上的小蛋糕吃完,又去前台,选了一块打包带走。 回到家中已经近十九点, 新港的日光落幕,老城区,一盏盏灯火通明, 红尘一隅,热闹非凡。 谢烟鹂走到楼下时抬头去看, 三楼, 厨房中映出一道人影, 谢烟鹂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 等上到楼上, 打开房门一刻, 屋内的饭菜香气, 便立刻飘了过来。 谢烟鹂累了一天, 本来不觉得饿, 可闻到味道,脚步便自有主张地向着桌边走去。 小小一张四方桌,放了三个菜,蒋兆正围着围裙,端着两碗米饭出来。 围裙是买菜时附赠的,粉红色,上面还有一朵朵的小碎花,尺寸不大,穿在他身上,有点局促。 可他神色淡然,硬是穿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回来了?”他说,“汤在炉子上炖着,马上就好。” 谢烟鹂一瞬间,理解了男人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向往。 如果她每天工作回来,都有人任劳任怨地为她洗手作羹汤。 那她工作起来,也很有动力嘛—— 况且还是这么秀色可餐的“老婆”。 蒋兆猜不到谢烟鹂在想什么,见她站着不动,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上前,将拖鞋自鞋柜中取出,摆在她的面前:“先去洗手。” 谢烟鹂:…… 谢烟鹂荡漾了。 之前谢仲华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只请了钟点工,谢烟鹂还是第一次有这样被人伺候的待遇。 这难道就是当皇帝的感觉? 谢烟鹂飘着去洗手了。 洗手出来,蒋兆也将汤端了出来。谢烟鹂要去厨房帮忙拿碗筷,蒋兆却说:“去坐下吧。” 她便乖乖地高高兴兴坐下,等着蒋兆也坐下,迫不及待道:“炖的什么汤?” 蒋兆揭盅,浓浓的香气便冒了出来:“酸梅鸭肉冬瓜汤。港式做法,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谢烟鹂说:“我快饿死了。跑了一天,就喝了一杯苦咖啡,对了,我还帮你打包了一客芝士蛋糕回来。” 蒋兆替她盛好了汤推过去:“看房看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烟鹂喝了口汤,只觉得汤甘火靓,实在是大师手法,又低头喝了一口,才有空和蒋兆抱怨,“去的都是很偏僻的地方,要不是他是大公司的房产经纪,我都要怀疑是想绑架我了。地段不好,屋子内部构造也差,一进去就觉得风水有问题。” “你现在也信风水?” “在新港久了,耳濡目染,谁能不信。”谢烟鹂又夹了一筷排骨,“谢老板之前新公司落址,请了五位大师,大师们说来说去,自相矛盾,最后差点打起来。谢老板还要恭恭敬敬把他们都请走。” 蒋兆轻笑一声:“你和你父亲,是因为退婚的事情闹矛盾?” “不是。”谢烟鹂顿了一下,埋头吃饭,“好饿啊,你这个豉油生菜炒的也好。你去国外留学,不会念得蓝带吧?” 蒋兆看出她不欲多说,便也换了话题:“自己做的多了,也就会了。” “蒋兆。”谢烟鹂忽然问,“自己在国外那么久,会想家吗?” “偶尔。”他本来望着她,这一刻却垂下眼睛,低声道,“想过去的事更多。” 他会想什么呢? 谢烟鹂如有所感,不再去问。 那些梦里,她也一遍遍地回忆曾经。 红色的橡胶跑道,高耸入云的梧桐,金黄色的叶子落下,有人拎着大大的扫把,沙沙地扫了过去。 那时的天永远蔚蓝,天台上的风吹得人好舒服,一回头,似乎还看到有个人,手里拿着素描本,微微皱眉看着她。 “还画画吗?” “偶尔。” “也是偶尔啊。” “学业太忙。”他轻描淡写,“实在是顾不上了。” 其实不只是学业。 那时他在国外,没有去蒋鸿川替他挑选的位于英国的学校,而是自己联系报考了另一所美国的大学。 蒋鸿川勃然大怒,停止了对他的一切资金供应,并且扬言,不会替他缴纳学费。 还好教授赏识他,将他推荐到朋友的公司兼职。 金融行业,讲究狼性,辛苦不必言说。 最累的时候,他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那段时间,他眼下永远带着淡淡的黛色。 又因为不按时吃饭,胃病复发,被送入医院后,还要打着吊针,替顶头上司处理公务。 那样的时候,也都熬了过来。 只是偶尔,打开素描本,里面一页一页,画满了同一个人。 无论是笑是哭,是喜是嗔,都有一双明媚的眼睛,黑白分明,白水银里养着黑水银似的潋滟漂亮。 那是他记忆里的谢烟鹂。 被他反复地描摹,记得太深,便再难忘记。 谢烟鹂有些后怕:“我上的那所学校也很可怕,历年都有人因为毕不了业想要自杀。” “你也出国了?” 谢烟鹂就笑了笑:“大二想出去,准备了一年,大三去了国外,才发现外国的饭好难吃。” 蒋兆不知想到什么,难得露出一点敬畏:“是挺难吃。” 他的手艺,也是后来练出来的。 医生耳提面命,他必须好好吃饭,否则胃病再加重,说不定有生命危险。 他不当一回事,可是惊动了楚双枝,打来电话又哭又骂。 怕他还是不认真对待,索性问他说:“你现在拼命,是为了摆脱蒋鸿川控制,那你摆脱他的控制是为了什么?你死了,还能见到谢烟鹂吗?蒋兆,你别本末倒置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之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一部分工作,不再那么拼命,也学会了自己做饭,开始做的不太好,问了丛叔,一点点摸索,现在,也能做出一手让她满意的味道了。 可这些,都不必告诉她。 谢烟鹂听他说“难吃”,笑了起来,他看着她,也扬起唇角。 头顶的灯泡是嫩嫩的橘子黄,他离他这样近,近得几乎唾手可得。 最好的梦也不过如此,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桌边,他为她做饭,她吃得开心,笑的时候,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要用什么来交换这一幕? 十年的思念、辗转的相思。 还有夜不能寐时,那些无人可知的呓语。 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直至沉默。 面前的碗中忽然出现一块排骨。 谢烟鹂收回筷子,催他说:“想什么呢?再不吃就要凉了。这么好吃,别浪费。” 他便夹起来咬了一口。 酸甜可口,肉嫩骨脆。 蒋兆微笑说:“味道确实很好。” 尤其是和她一起吃。 真的,很好。 吃完饭,谢烟鹂有点撑,跟厨房里洗碗的蒋兆说:“我出门一趟。” 话音刚落,里面的蒋兆关了水龙头走出来:“去哪?” “去洗头发。” 谢烟鹂的手臂骨裂,伤筋动骨一百天,到现在还没康复,洗澡的时候很是麻烦,还好住的小区旁边有家理发店,洗头只要二十,在新港有这个价位,算得上是物美价廉。 蒋兆闻言,摘下围裙,谢烟鹂以为他要陪自己一起,有些不好意思:“不用陪我,我自己去就好。” 他已经走了过来:“我帮你。” 谢烟鹂:“啊?这样……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看她一眼,“还是省点钱吧。” 谢烟鹂:…… 这不是她前两天刚批评过他的话? 好熟悉的感觉。 好久没体验到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谢烟鹂到底还是走进浴室,里面,蒋兆已经等候许久。 不知道康蓉怎么想的,本来就不大的浴室,还安装了一个浴缸。 浴缸中没有放水,只铺了一条毯子,蒋兆向她伸手,扶着她迈了进去。 谢烟鹂有些紧张,躺下时又想起来:“不然还是算了……” 可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将她脑后的发夹取下。 她那一头好头发,便如流水般蜿蜒地落了下去,落在肩头,柔软地选了个弯,又向下,滑入后脊蝴蝶骨之间的那一条线上。 蒋兆淡淡说:“别乱动。” 谢烟鹂只好又犹犹豫豫地重新躺了下去。 浴缸边沿,也被他细心地铺上了浴巾,躺在上面,并不生硬。 谢烟鹂感觉到他撩起一缕长发,在指尖像是仔细端详,又如把玩,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又或许不是错觉,花洒被拧开,温度适宜的水便如帘幕似的落了下来,打湿了绸缎样的发。 热气蒸腾,熏陶得人眉眼都是潮的。 谢烟鹂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头顶,他正垂着眼睛,修长苍白的指尖自她的发间划过,耐心地将每一缕发抖浸湿。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衬衫的边缘,沾了水,泛出透明的颜色,再往上,是半开的领口,还有修长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 谢烟鹂手痒,想要碰一碰那点起伏。 还好胳膊断了,才按捺下这不大恭敬的想法。 他忽然问她:“你用的哪瓶洗发露?” 谢烟鹂连忙说:“绿色的那瓶。” 他伸臂拿来,单手按压瓶口,乳白色的液体淌进他的掌心,他两手搓揉出绵密的泡沫,笼上她的发梢。 却又渐渐深入,触碰到她时,指尖发力,替她轻轻按压。 好舒服…… 谢烟鹂忍不住轻吟出声,只觉得整个人都在他掌心成了一捧泡沫。 头顶,听到他轻笑一声,又加大了一点力度,问她:“这样可以吗?” “嗯……”谢烟鹂含糊地应了一声,一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困倦地说,“你如果开店……我一定办卡。” “不用办卡,你也是贵宾。” “那不行……”谢烟鹂越说眼皮越沉,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怎么能占你的便宜……” 蒋兆不再说话,替她按摩一会儿。 见她睡着了,这才重新打开花洒,替她冲洗发间的泡沫。 浴室内水声浅浅,温度渐渐上升。 蒋兆额上出了汗,俯身将她从浴缸中抱起,裹上浴巾送到了卧室中。 她在怀中,睡得香甜,被他放下时,不满地嘀咕两声,却又向着他的怀中翻了进去,用力抓住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蒋兆本想去拿吹风机,见她这样,一时失笑,靠在床头,替她换了个姿势,要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她的发是湿的,浴巾渐渐松开,水珠便滥滥地滚落在他的手臂,又轻而快地落下去。 那瓶洗发露,在瓶中时明明也有香气,可他却没有闻到,唯独在她身上时,忽然分明至极,缠绕过来,挂住他。 一点凉意,也似热火。 大概是察觉到他不走了,谢烟鹂渐渐松开了手,可整个人八爪鱼似的缠在他的身上,严丝合缝,要他一时屏住呼吸。 她…… 对他好像从不设防。 哪怕嘴上说的再凶,可现在却像是一只小兔子,白嫩可口。 却不知道,他有多想,将她吞入腹中。 到底,蒋兆苦笑一声,拉过浴巾,替她小心翼翼地擦拭长发,免得她明日起来头疼。 她被这样摆弄,只是皱了皱眉,忽然喊他:“蒋兆。” 蒋兆以为她已经醒了,停下手,可她又喊:“蒋兆……” 而后搂住他的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 原来是在说梦话。 蒋兆心底柔软,望着她,只觉得这一辈子,再多的成就与快乐,也比不过这一刻,她就在怀中。 “你会梦到我吗?”他悄无声息地问,将一个吻,轻轻地贴在她的发上,“希望我给你的,是一场好梦。” “晚安,我的啾啾。” 作者有话说: 百忍成钢蒋先生【。 - 白天补了一觉,今晚可以二更啦~ 第84章 谢烟鹂醒来时, 觉得不太对劲。 窗帘没有拉好,露出一条缝隙,投下澄蓝一道光, 如同水晶似的, 包裹住无数翻飞的细碎尘埃。 这一晚谢烟鹂睡得香甜, 只觉得浑身清爽,盯着那道光微微眯起眼睛,刚要动作, 却又僵住。 腰上, 搭着一条手臂, 往上看,蒋兆半倚在那里, 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睡着。 大概是被她的动作惊扰,他微微皱眉, 须臾,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谢烟鹂震惊地看着他。 又下意识低下头, 看向自己身上。 还好,衣服还在。 就听他嗤笑一声, 声音有些沙哑说:“醒了?” “……醒了。”谢烟鹂问, “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蒋兆将手从她腰上抬起, 活动了一下那条被她压了一夜的手臂, 闻言斜觑她道:“你觉得呢?” 谢烟鹂费力地回忆了一下, 昨天睡着之前她在干什么—— 洗头发……他帮自己按摩……按摩太舒服…… 她就这么睡着了! 谢烟鹂合理推断:“你把我抱回来的?” “嗯。” “然后?” 蒋兆低头, 谢烟鹂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就见自己的手, 还用力抓着他的衣摆一角,至今没有松开。 谢烟鹂:…… 懂了。 原来不是蒋兆偷香窃玉,私自上了她的床。 是她霸王硬上弓,死拽着别人不肯放开。 谢烟鹂松手,故作淡定:“不好意思,我从小,睡觉的时候手里就得攥着点什么。” “没关系。”蒋兆下床,站在床边却又俯下身来,逼近了她,“还有……” 还有什么? 不会是要早安吻吧! 谢烟鹂看着他越凑越近,有些想要闭上眼睛,却又觉得,那样岂不是成了默许,只好硬挺着,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却见蒋兆和她擦肩而过,从她旁边的枕头上,将一条浴巾给抽了出来。 蒋兆淡淡道:“昨天没来得及晾出去。” 至于为什么没来得及? 谢烟鹂低下头。 听到蒋兆又说:“衣服换了拿出来,待会儿我帮你洗了。” 她身上的裙子,不知经受了什么,浑身都皱皱巴巴,倒像是这一晚,都在蹭来揉去。 谢烟鹂恍惚想起,自己睡姿,似乎不太好。 怪不得蒋兆倚在床边,原来是被她挤过去的。 谢烟鹂头垂得更低,自耳后至雪颈,都泛起了霓霞似的红。 蒋兆轻笑,又在她发现之前屏住笑意,一脸淡定地拎着浴巾离开。 只留谢烟鹂一个人面壁,反思自己的手为什么这么欠。 之前,明明是自己义正言辞,要和蒋兆划清界限,保持距离。 可拉着他不肯松手的,却也是她自己。 谢烟鹂又羞又怒,一头撞在枕头上。 外面,蒋兆问她:“早饭想吃什么?我又多买了几种酱菜,煮个粥喝?” 谢烟鹂也顾不上自怨自艾了,跳下床问:“有小酱瓜吗?” “有。” “那我要喝小米粥,熬得稠稠的,有米油的那种。” 谢烟鹂点完菜,听到蒋兆笑了一声:“好。” 他一笑,她的耳根又开始有点发烫,结结巴巴和他说:“我下楼买点油条。” 蒋兆听到声音往外看时,她已经慌慌张张地拉开了门。 蒋兆喊她:“谢烟鹂。” 她就像是被吓到的小鸟,眼神闪烁地看过来。 蒋兆走近她,她不自在地后退几步,背脊撞在门上。 避无可避,只好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今天降温。”他将外套递给她,“多穿一件。” 谢烟鹂刚要去接,他却又收了回来,展开来,示意她伸臂。 他服务到位,谢烟鹂便慢吞吞地穿了进去,他又俯首,替她将拉链拉上。 离得近了,能闻得到他身上一点红糖的甜,大概是煮粥时,沾在了指尖。 谢烟鹂抿住唇,神不守舍地走到外面,才发现确实是降了温。 昨晚下了雨,雨水冲刷,枝头叶片如同翡翠般澄澈透明。 卖油条的铺子前,有路人匆匆跑过,溅起积水,复又落下。 谢烟鹂拎着一袋油条,嘴巴馋,又买了两个糖糕。 出来时,发现雨又落了下来。 头顶的天,像是一方放置了很久的琉璃樽,四四方方地扣下来,将人间拢得小而精巧。雨珠很缓慢地降落,落下后,摔碎了,汇在青灰色的地上,一道隐入尘埃。 下的不算太大,谢烟鹂刚要冒雨出去,就见远方的雨幕中,现出熟悉的人影。 离得远,只能隐约看到他身形高挑,离得近了,额外能看出长腿细腰、肩背宽阔。 谢烟鹂有些惊讶,刚要迎上去,却被他喊道:“别动。” 她只好站定,眼看着蒋兆走了过来,问他说:“你来干什么?” “替你送伞。” “雨又不大……” 旁边收银的老板娘笑道:“靓女,你男友这是心疼你。再小的雨砸在你身上,他也觉得你会疼。” 谢烟鹂忍不住笑,也没去解释这不是她的男朋友。 蒋兆已经撑开了伞,挡在她的头顶,又将她手里提着的油条糖糕接了过去:“粥快煮好了,走吧。” 两人并肩,谢烟鹂悄悄看他,他将伞向着她的方向倾斜,自己半边肩膀都是湿的。 谢烟鹂伸手,握在伞柄上,往他那边推了推:“我又不胖,干什么给我这么多?” 可他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又将伞推了回来:“小心淋湿了头发,又要吹上半天。” 长发吹起来确实挺麻烦的。 可谢烟鹂怎么会就此偃旗息鼓? 她索性靠近他,挽住他的手臂:“这样节省空间。” 蒋兆脚步一停,谢烟鹂问:“怎么不走?” 她唇边,嗪着一缕得意的笑,是拿定他,一定没有想到。 她这样子,骄傲又可爱,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却让人心甘情愿,向她俯首称臣。 蒋兆眉峰微挑,将伞送到另一边的手中,而后揽住她的腰身,又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而后似笑非笑说:“这样节省的空间更多。” 谢烟鹂:…… 可恶,怎么又被反将一军。 吃完饭,谢烟鹂本想帮着蒋兆刷碗,却被他一票否决了。 谢烟鹂只好端着蒋兆准备好的果盘,刚打算坐下看会儿电视,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电话是昨天的房产经纪打来的,通知她说有了合适房源,千万不能错过。 谢烟鹂对他说的不太相信,敷衍着嗯嗯啊啊,可他已经将照片发了过来:“谢小姐,这套房,能有这么低廉的价格出租,实在是千载难逢。您若是错过,一定会后悔。” 说得这么严重。 谢烟鹂随意地瞥了一眼,有些惊讶。 确实好像还不错? 她有些心动,听了价格,便果断道:“稍等,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谢烟鹂便兴致勃勃地换衣服准备出发,临走时,想起来通知蒋兆:“我中午不回来吃饭啦。” “去看房?” “你怎么知道。” “听到你打电话了。” 谢烟鹂笑嘻嘻说:“要是这次定下来,晚上请你吃大餐。” 等到了地方,谢烟鹂就觉得,晚上这顿大餐,看来是跑不掉了。 市区二环内,独栋小院,院中栽了一片向日葵花,这个季节开得正盛,如同一片金色的海洋,被切分开,整齐地落入这里。 房产经纪领着谢烟鹂往里走,谢烟鹂边走边啧啧称奇:“居然有人在二环内种这个。” 房产经纪笑着解释说:“这里过去是私宅,第一次被拿出来出租。” 谢烟鹂好奇:“打理得这么用心的地方,怎么舍得出租?” “听说之前的业主投资失败,资金周转不灵。” 谢烟鹂“啊”了一声:“那我拿来开公司,会不会不吉利啊?” 房产经纪没有想到,她年纪轻轻,居然如此迷信,难得卡了壳。 谢烟鹂却又说:“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倒霉,我总不能也这么倒霉吧?” 在性价比面前,风水种东西,实在不足为信。 房产经纪领着谢烟鹂从头到尾将房子看了一遍,这是座二层小楼,占地面积不算特别大,但用来开工作室绰绰有余。 谢烟鹂已经想好,自己的办公室就设在二楼,一开窗就能看到楼下满院的向日花田。 既然没什么不满意的,谢烟鹂便问房产经纪:“业主是全权委托给你们了吗?” “看来您是看中了。只是这套房子,我们签的只是普通中介约。”房产经纪看出她的心思,解释说,“您如果想签合约,还是要和业主亲自面谈。” 有点麻烦,不过也还好。 谢烟鹂是个急性子:“那你帮我和他约个时间……” 话音未落,大门处便传来车子的引擎声,一辆漂亮的二门小跑轰了进来,一个摆尾,停在门前。 车上下来个人,个子极高,接近两米,一头金发梳成背头,日光下几乎耀眼。 外国人? 谢烟鹂若有所思看他。 身旁,房产经纪笑道:“真是巧,弥先生居然来了。谢小姐,他就是房子的业主。” “他是英国人?” 房产经纪回答说:“中法混血。相逢不如偶遇,您要不要现在就和他谈谈?” 谢烟鹂也不想再折腾第二次,点头道:“那就麻烦你帮我引见一下。” 房产经纪笑道:“不麻烦。” 说完,亲自下了楼,去找那位弥先生沟通。 谢烟鹂站在窗前,看到弥先生认真地听房产经纪说话,而后抬起头来,向着窗户这边看了过来。 谢烟鹂没有躲,礼貌地对着他笑了笑,他也露出个笑容,很热情地对着她挥了挥手。 奇怪。 谢烟鹂有些纳闷。 他怎么好像认识她一样? 只是不待她细想,房产经纪已经领着弥先生上了楼。 面对面,越发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混血气质,如同一只快乐的大金毛般,围着她上下打量:“原来是你。” 谢烟鹂问:“你认识我?” “有所耳闻。”他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个有点狡猾的笑容,“我在新闻里,看过你的照片。” 最近她上过的新闻,只有送戴廷进局子时,露的那一面了。 谢烟鹂若无其事一笑:“看来我的照片和真人差距不大,弥先生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比照片上要漂亮得多。”他又嘀咕说,“怪不得……” “什么?” “没什么。”他伸出手,“我的中文名是弥宋,谢小姐,听说你想租下这套房子?” 谢烟鹂和他握了握手:“是,这套房子很漂亮,尤其是后面的向日葵花田,真的太惊艳了。” “我就知道,你是有品味的人。”弥宋赞叹说,“这套房子,能有你这样又漂亮又年轻又有品味的新主人,我也就放心了。” 谢烟鹂不知道是外国人都如此热情洋溢,还是弥宋的热情格外高涨,只是礼貌地微笑。 租房的具体细则,中介那里早有准备,两人又稍作更改,便当场签了合同。 签完之后,弥宋又热情道:“谢小姐是怎么来的?” 谢烟鹂不明就里:“打车。” “那我送谢小姐回去吧,刚好我的车子有两个座位。” 谢烟鹂被他逗笑了:“不用麻烦了,弥先生,我还有约,就在这附近。” “啊……”弥宋有些失望,“真是遗憾。” 他态度太过明显,从房子出来,房产经纪都和谢烟鹂开玩笑说:“看来谢小姐魅力无限,弥先生是对您一见钟情了。” 谢烟鹂之前经常被人“一见钟情”,可说穿了,也不过是见色起意。 她对这种艳遇,一向是敬谢不敏,闻言只是淡淡道:“是吗?可惜我家管得严,不准我和外国人谈恋爱,不然我爸要骂我不爱国了。” 她说得一本正经,倒让房产经纪无法判断,她是不是说笑。 可谢烟鹂其实是胡说八道,和房产经纪告别后,站在路边给蒋兆打电话。 只是第一次没有打通,等挂断后没多久,蒋兆把电话回了过来:“怎么样,要请我吃大餐了吗?” 谢烟鹂故意装作不高兴:“要是我看房不满意呢?” “那就我来请你吃大餐。”他说,“看看能不能哄你开心。” 谢烟鹂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大餐,还是留到下次吧,这次我来请。我真是没想到,二环内能有这么好的房子,还是这样的价格。听说是因为业主投资失败,我真不知道是该同情他,还是该庆幸,他的眼光不怎么好。” 否则,哪能让她捡到这样的便宜? 电话那边,蒋兆咳了一声:“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等谢烟鹂报了地名,蒋兆挂断电话。 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看看来电人姓名,蒋兆本不想接,可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到底,他还是接了起来:“还有事吗?” “兆!”电话那边,弥宋大叫说,“你过河拆桥,你忘恩负义!我刚刚替你,把房子成功租给了你的小女友,你就这样无情地挂了我的电话!” “改天请你吃饭。” “为什么要改天,为什么不是今天?”弥宋很委屈,“你的小女友说了,她今天有约,我们这么久没见,我为了你专程从美国赶回来,你就不请我吃顿饭?” 蒋兆在美国读书时,认识了弥宋,两人虽然性格大相径庭,可对于未来的理解是一致的。因此当时蒋兆选择创业时,拉上了弥宋一起,让他成为了自己的合作伙伴。 蒋兆闻言,微微一笑。 “你猜猜看,她的约是和谁一起?” 说完,不等弥宋再开口,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等他开口,这通电话,就没有挂断的时候了。 弥宋:qaq 用完就扔的臭男人。 真的是,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 恭喜弥宋,成为了别人爱情路上的垫脚石! 弥宋:qaq 第85章 谢烟鹂租好了房子, 志得意满,跟康蓉畅想未来:“二楼风景最好的两间房子,全都改成落地窗, 我们俩一人一间。” 康蓉也高兴说:“我下个月就回来了。啾啾, 你伤还没好, 等我回来再开始装修。” 可谢烟鹂闲着无聊,身残志坚地已经开始了动工。 蒋兆拿她没办法,征用了靳骄燃那辆车, 每天开着带着她去房里监工。 有一次正好遇到弥宋那辆敞篷小跑, 狭路相逢, 谢烟鹂只好降下车窗和他打个招呼:“弥先生,好巧啊。” 他笑眯眯地将视线在谢烟鹂和蒋兆身上来回过了几遍, 懒洋洋道:“不巧,我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 他却做个手势:“咱们里面说。” 说着,先把车开进了院中。 谢烟鹂不明就里, 和蒋兆介绍说:“他就是我上次说的业主。你看他头发金灿灿的,我还以为混血会混出黑头发来。” “你喜欢金发?” “很像金毛。” 蒋兆哧一声笑了出来:“是挺像的。” 等停了车,蒋兆替谢烟鹂把车门打开。 门口, 弥宋早就倚在车上,看到两人, 朗声道:“谢小姐, 这位是您的丈夫吗?真是好英俊、好体贴, 你们二位, 十分般配。” 谢烟鹂:…… 原来真的不是只对她一个人这么热情。 连带对着蒋兆也是一样的。 谢烟鹂问他:“你来找我, 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 房子已经租给你了, 就是你的了, 我不会有任何问题。”弥宋又看了蒋兆一眼,“我们还是进里面说吧。” “弥先生……” 谢烟鹂阻止不及,弥宋已经走了进去,而后又惊呼一声,单脚跳了出来。 “What the……”弥宋将一句脏话咽了回去,看着自己踩了一脚泥泞的鞋,震惊道,“里面怎么是这个样子?” 谢烟鹂说:“正在铺地,大概是水泥还没干。弥先生,咱们就站在外面说吧。” 弥宋闻言,只好遗憾地待在外面:“听说你要开公司?” “工作室。”谢烟鹂谦虚道,“草创阶段,小打小闹罢了。” “我有几个朋友,也和我一样喜欢投资。谢小姐,既然你租了我的房子,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想把他们引荐给你认识一下,你看怎么样?” 谢烟鹂慎重地问:“他们的投资眼光,都和你一样吗?” 弥宋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思考道:“那还是比我差一点点的。” 他投资失败,只能把房子租出来。 他的朋友投资水平比他还差…… 谢烟鹂认真道:“还是不麻烦你了吧。” 弥宋说:“不麻烦啊,他们都很闲的。” 旁边,蒋兆咳了一声:“你不如直接说一下,那些投资人都有谁。” 弥宋恍然大悟,连忙报了几个人名:“这些人,想必谢小姐你也有所耳闻。” 谢烟鹂:…… 何止有所耳闻,简直如雷贯耳,一个个,都是财经头条连篇累牍夸过的精英巨子。 这些人,都是他的朋友? 这些人,不但是他的朋友,投资水平还比他差一点? 那他怎么沦落到赁屋度日的??? 谢烟鹂陷入沉思,可有机会不抓住,简直天理难容。 “既然是弥先生的朋友,那认识一下,也是应该的。”谢烟鹂笑颜如花道,“认识这么久,弥先生,不如加个微信好友?” 弥宋乐呵呵地掏出手机,和谢烟鹂互加好友,又约定好了,过两天出来吃顿便饭。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回去路上,谢烟鹂一边翻看弥宋朋友圈,一边和蒋兆感叹说:“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之前找的那些投资人,都和我一样,靠着家里过活,手里的钱也没有多少。如果真能被他介绍的那些人看中,我和蓉蓉的小工作室,岂不是要山鸡变凤凰了?” 蒋兆侧眸看她,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小看了自己。你和康小姐的构思很成熟,如果是我,我也会投。” “早知道我们就早点创业了,还能趁你破产之前,多拉一笔赞助。有蒋先生的名头在,不愁骗不到人来跟风。” “我的名声很大吗?” “那当然啦,谁不知道,蒋先生慧眼如炬,投什么什么大赚,买什么什么狂涨。前年美国不是还给你做了专访,说你是‘二十一世纪最亮眼的投资巨星’……” 蒋兆打断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当然是因为,这些年,她一直在偷偷关注他啊! 谢烟鹂说漏了嘴,低头认真玩手机。 蒋兆并不乘胜追击,免得她恼羞成怒。 谢烟鹂却又心痒,偷偷看他,见他唇角翘着,脸上神情愉快,难免有些不爽。 谁让他的消息那么多,如雷贯耳的,她人在新港,却也躲不开,只能被迫知道,他这些年一步步走来,究竟有多厉害。 可这样厉害的人,却也破产了。 人生无常啊。 谢烟鹂唏嘘,滑动的手忽然一顿。 弥宋这个人性格开朗,朋友圈丰富多彩,屁大点事都愿意和大家分享,而且他从来不锁,如果有耐性,可以看到他十年前的动态。 谢烟鹂看到半年前,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新港的月亮真圆。 配图是一轮月亮。 这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下面有人评论:你又回去了? 弥宋回复:你什么时候也回来啊?盼了这么多年,还没准备好呢? 那人回道:快了。 评论人的头像十分眼熟,是一只豹猫。 只是不等谢烟鹂细看,再一刷新,显示没有观看权限。 谢烟鹂退出来,发现弥宋的朋友圈,变成了三日可见。 所以……她和弥宋有一名共同好友,而且这名共同好友,用的头像还是豹猫? 谢烟鹂狐疑地将视线飘向蒋兆。 他目不斜视,却精准地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怎么了?” 谢烟鹂看他半晌,唇角勾起,淡淡道:“没什么。” 只是发现,有秘密的人,不止她一个人。 - 虽然被蒋兆夸奖,可谢烟鹂还是下了苦功,做好了一份企划案,穷尽她二十年所学,还逼迫着蒋兆,帮着她一起完善。 等她再见到弥宋,将企划案交到弥宋手中,弥宋翻阅之后,啧啧称奇:“谢小姐,说实话,你就算最后公司没有办起来,单凭这份方案,也能骗到不少投资。” 谢烟鹂闻言,有些遗憾:“是啊,我也觉得写得挺好。要不是因为骗钱犯法,真想空手套白狼。” “我的梦想,也一直是能空手套白狼。”弥宋和她英雄所见略同,“可惜我国有一部完善的刑法,我可不想下半辈子,都在监狱里踩缝纫机。” 谢烟鹂没想到,他长着一张英俊的外国面孔,思想却如此中式:“您的母亲是中国人?” “对。”弥宋高兴道,“我父亲叫Melchert,我母亲姓宋,我的中文名本来想叫弥爱宋,可兆……可有人强烈反对,我只好叫做弥宋。” 谢烟鹂装作没有听出他说漏了嘴,微笑道:“你父母感情一定很好。” “确实很不错。前几天,他们还一起去瑞士滑雪,结果因为我父亲被女士搭讪,被我母亲揍了一顿不小心摔断了腿。现在我母亲正在医院中,照顾我父亲。”弥宋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中文里有一个词叫‘举案齐眉’,我想他们两个,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烟鹂:…… 他是不是对举案齐眉这个词有什么误会? 谢烟鹂干笑道:“确实令人心生向往。” 弥宋又将话题拐回正事:“待会儿酒会上,我会领着你去和我的那些朋友认识一下,如果时机成熟,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和你对接。但……谢小姐,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个机会,能不能抓住,还是要看你自己。” “我明白。”谢烟鹂微微扬起下颌,自信而从容,浑身像是在发光,“只要机会放在我面前,我就不会让它溜走。弥先生,你可以对我更有信心一些。” “当然,当然。”弥宋小声嘀咕,“你可是他看上的人,我怎么敢对你没信心?” 谢烟鹂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弥宋打个哈哈,“谢小姐,时间快到了,咱们这边请?” 谢烟鹂起身,看着弥宋替她拉开大门。 门外,歌舞升平,酒会之上,处处衣香鬓影。 谢烟鹂深吸一口气,露出自己最从容不迫的笑容,淡然道:“弥先生,你先请。” - 蒋兆站在窗前,静静地等。 远远看到一辆车子开来,他转身下楼,正好见到谢烟鹂歪歪扭扭从车里下来,还看起来十分清明地同车里的弥宋告别说:“谢谢弥先生送我回来,咱们改天见。” 车中,弥宋看到谢烟鹂身后脸黑的要命的蒋兆,暗暗喊了声苦。 完了完了。 蒋兆把他老婆交到他手里,结果他居然没有看好,让他老婆喝醉了。 以蒋兆的性格,岂不是要变着法子收拾他? 他好惨,简直比窦娥还要惨。 弥宋心疼地抱抱倒霉的自己,对着蒋兆眨了眨眼说:“改天见。” 谢烟鹂还要说话,却被蒋兆从身后抱住,揽入怀中:“不早了,先回去吧。” 而后反手,将车门关上。 弥宋见机,连忙嘱咐司机:“快快快,走!” 绝不能再当电灯泡了,兆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了! 车子弹射出去,一骑绝尘。 谢烟鹂有些晕晕乎乎,听到蒋兆的声音,一直提着的心便放了下去,软绵绵倒在他怀中:“你怎么下来了?” “来接你。”蒋兆索性俯下身去,将她打横抱起,“怎么喝了这么多?” “嘿嘿,谈生意嘛。” 谢烟鹂觉得渴,又觉得热,倚在他怀中,找个舒服的姿势,又在他颈中蹭了蹭:“蒋兆,谢谢你。” “谢我什么?” 可她又不肯说了,撒娇似的又往他怀中钻了钻。 她这样,好像一只粘人的小猫,恨不得天上地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蒋兆微微一笑,用指尖将她额上乱了的鬓发理了理,她哼唧两声,小声说:“我觉得我今天表现不错。” “都谈好了?” “嗯……都约了时间详谈。”谢烟鹂掰着指头算,“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个富二代的命了,毕竟谢老板工作那么努力,赚了那么多钱,他又没有第二个孩子,不给我花,还能给谁花?可我没想到,他居然……” “居然什么?” “居然骗我!”谢烟鹂直起身子,揽住蒋兆的肩膀,趴在他耳边说,“他怎么可以骗我,所以我也不要他的钱了。我要自己创业,让他知道,离开他,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蒋兆柔声道:“你本来就不是一无是处。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是吗?”谢烟鹂却又有些自我怀疑,“可要是没有你,我也写不出那么好的企划案。” “我也只是替你稍加修改。” 她眼神明亮地望着他,笑得甜蜜至极:“谢谢你啊,蒋兆,你对我真好,等我赚了钱,一定好好报答你。” 她的气息里,带着酒香,像是极甜的葡萄,发酵了,氤氲出无法忽视的芳香。 蒋兆忽然有些心猿意马,凝视着她泛红的脸颊,一时移不开视线。 她也望向他,大概是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她柔软娇嫩的唇间,闪过一线软红,舌尖如同灵巧的蝴蝶。 掠过他的眉眼,扇起了春天的第一缕风。 两人离得越来越近,贪婪地呼吸着彼此间的氧气。 蒋兆的手指渐渐收紧,停下脚步,垂下眼睛,望向她鲜红的唇—— 却在碰到之前,听到谢烟鹂说:“我想起来了!我刚刚和他们聊的时候,说到企划案里有个点还得改!” 蒋兆:? 可谢烟鹂已经从他怀里跳下来,一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快快快,我得赶紧记下来,免得等会儿又忘了!” 蒋兆:…… 蒋兆看着空空如也的怀抱,默默地攥了一下拳。 楼上,谢烟鹂还在转头催他:“我没带钥匙,兆爷,你也跑两步啊。” 算了。 手指张开,蒋兆看着她的身影,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时间还长,他们之间…… 不急于一时。 作者有话说: 弥宋日记:今日天气晴,蒋兆又黑脸吓我,这笔账,我记下了qaq - 晚点还有一更 正文快完结了,大家也可以囤一囤,到时候一起看~ 第86章 谢烟鹂从饭店里出来时, 开了罐口香糖。 淡淡的柠檬草薄荷香,被风一吹,将身上缠着的酒色财气都吹开了。 谢烟鹂嚼着口香糖, 站在门口透气, 里面, 弥宋也走了出来。 他喝的也不少,其中一大半,都是为了替谢烟鹂挡酒, 此刻虽然脚步平稳, 但是明显是刚刚吐过。 谢烟鹂把口香糖递给他, 他接过来,倒了一把塞到嘴里, 和她吐槽说:“我真是不理解,中国的酒桌文化。为什么谈生意一定要用喝酒来表示诚意?” “我也不懂。”谢烟鹂问他,“沈总回去了?” “回去了。”弥宋小声嘀咕, “老东西真能喝。”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心有戚戚。 今晚的重头戏就是这位沈总,作为新港传媒的总裁, 他掌握着新港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如果谢烟鹂能够得到他的支持, 背靠大树, 想怎么乘凉就怎么乘凉。 道路是曲折的, 路程是艰辛的, 但结局注定是美好的。 谢烟鹂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旁边弥宋问她:“又是打车来的?” “嗯。” “怎么没让你男朋友送你?” 谢烟鹂和他解释了一万遍, 蒋兆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可他还是坚持这样称呼。 谢烟鹂懒得纠正他了:“他小姨来新港了。” “那我送你回去。” 谢烟鹂看看他的那辆骚包的两座小跑, 问他:“两个位置,代驾替你开车,你坐副驾,我坐哪里?你怀里?” 弥宋幻想了一下美人在怀的感觉,又思考了一下如果蒋兆知道,自己抱着他的老婆抱了一路,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一时打了个冷战,连酒都醒了不少。 “不然你坐副驾,我自己打车回去。” “真的不用了。”谢烟鹂没忍住笑了,“新港治安也没那么差劲。” 弥宋还想劝她,忽然一阵反胃,快步走到一旁,俯身又吐了。 半晌,脸色煞白地直起腰来,摇摇晃晃说:“我感觉不太好。” 谢烟鹂被他吓了一跳:“要我替你叫救护车吗?” “不用……我自己去医院就好。”弥宋苦笑说,“老毛病了。” “胃病?”谢烟鹂不好意思道,“早知道不让你替我挡酒了。” “那怎么行。”弥宋坚强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呕——” 谢烟鹂后退一步,看着弥宋吐得两眼无神,连忙把他塞上了车,又多付了代驾小费:“麻烦你把他送去医院,再把他扶进去。” 等总算送走弥宋,谢烟鹂的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夜已经深了,哪怕是灯红酒绿的新港,也渐渐有了颓色。 夜风撞在她的小腿上,泛起微微凉意,谢烟鹂双臂抱紧,站在路边等车。 半晌,一辆保时捷停在她面前,车窗落下,开车的人问她:“谢小姐,在等车吗?” 谢烟鹂看他眼熟,仔细认了,才想起来,这是今天酒局上,跟着那位沈总一起来的,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坐在角落里,挺安静的。 谢烟鹂有点费力地从脑子里扒出他的名字:“杜总,您怎么还没走啊?” “叫我启英就好。”杜启英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里不好打车,不如我送你一程?” 谢烟鹂不大想上车,杜启英看出来了,又说:“我今天和沈叔叔一起来的,同老弥也是旧交情了,谢小姐,你若是怕我会对你图谋不轨,可以先把我的车牌号拍下来发给家人。”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谢烟鹂再不上车,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她确实有点害怕,他对自己图谋不轨。 谢烟鹂到底说:“杜总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怕太晚,麻烦了您。” “不麻烦。”他装生气,“都说了喊我启英,谢小姐怎么还是这么拒人于千里?” “那杜总怎么还在喊我‘谢小姐’?” “被美女喊名字是一种荣幸,喊美女尊称却是一种敬佩。”杜启英说,“长得漂亮,实在是很了不起。像谢小姐这样又漂亮又聪明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他虽然说话有些夸张,可并不显得油滑。 哪怕知道夸奖的话不能全听,可被人夸奖,总归会让人心情愉悦。 谢烟鹂上车后,他反倒目不斜视,一路安静地将她送到指定地点。 这才故意夸张地松了口气:“坐你旁边,我实在紧张,掌心都是汗。还好不辱使命,将你安全送达了。” 谢烟鹂忍不住笑了:“你夸我这么多,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貂蝉再世了。” “你不嫌我话多才好。”杜启英俏皮地二指一并,在鬓边一划,“谢小姐,咱们改天见。” 他甚至没有要和她加微信! 谢烟鹂目送他远去,难免对他升起几分兴趣。 等见到弥宋的时候,问弥宋说:“那个杜启英,你认识吗?” “他啊。之前也一直在国外,上个月刚回新港。他的母亲你应该认识,是潘美娇。” 谢烟鹂恍然大悟:“玫瑰皇后嘛。” 潘家做鲜花生意,潘美娇年轻貌美时,被人起了“玫瑰皇后”的美称,后来下嫁了穷小子,全家移民到了美国。 没想到她的儿子,也回了新港。 谢烟鹂正想着,就看弥宋警觉地看着她:“你打听他干什么?” “随便问问。” “不许问。”弥宋那天喝酒喝得被送进医院,到现在还一副娇弱样子,说起这个却气势十足,“你不要看他英俊就色令智昏!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谢烟鹂:…… 谢烟鹂无语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总是乱用成语?” 弥宋不解:“是有人说过,可我觉得,我用的没有问题。” 谢烟鹂翻个白眼:“你也挺好看的,我是不是也不能信你。” 弥宋大惊失色:“你千万不要觉得我好看!否则我就惨了!” 谢烟鹂故意逗他:“为什么?” 因为蒋大魔王,会像是王后嫉妒白雪公主一样嫉妒他的美貌啊! 弥宋有苦不能言,只好支支吾吾:“因为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只能觉得你的男朋友好看。” 谢烟鹂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没想到,高中时候,同学们都怕蒋兆,到了现在他的朋友也这么怕他。 到底是这些人都误会了蒋兆,还是蒋大魔王在她面前格外会伪装? 看弥宋还是一副要冒死进谏的样子,谢烟鹂岔开话题:“沈总这几天都没出现,我约他他的秘书也总说他没空,是不是我没戏了?” “不好说。”提到正事,弥宋还是很靠谱的,“他是出了名的挑剔,能入他眼的寥寥无几。我之前根本没想把他介绍给你,只是凑巧,这才碰上了。实在不行,也就算了吧。” 谢烟鹂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只要出手,一定能成功。 只是难免觉得有些可惜:“唉,最近见过的投资人,也就他最对口了。” “要不,我帮你问问?” “算了。”谢烟鹂还是很有分寸的,“你帮我已经够多了,再让你帮忙,那这个公司到底是你开的,还是我开的。” 他也不想这么殷勤啊。 弥宋默默忧伤。 还不是蒋兆自己不能出面,就把所有事都推到他身上。 他是回新港看热闹的,不是来当义工的! 弥宋怒向胆边生:“干脆我也给你投点钱,当你的小债主。” 这样,起码能赚点钱,就不是做义工了。 谢烟鹂故意问:“可你不是因为投资失败,连房子都要租出来吗?哪来的钱投资。” 弥宋:…… 那都是他编出来的。 房子是蒋兆的,管他什么事! 弥宋默默熄了火,谢烟鹂看他抑郁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 手机却震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似乎不用你帮忙了。” “啊?” 好友申请栏里,有了新的消息。 杜启英:【谢小姐,听说你最近想约沈叔叔,若不嫌弃,我可以替你引荐。】 谢烟鹂将消息展示给弥宋,问他说:“你觉得靠谱吗?” “按理说,他和沈阔确实有点亲戚关系,真能带你和沈阔见面也说不定。”弥宋却又警觉,“他是不是想泡你?” 有可能。 连谢烟鹂也觉得,或许杜启英是想泡自己,便没有通过这条好友申请。 弥宋忽然向楼下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你的王子来了,公主,该下班了。” 谢烟鹂也往下看去,见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子停在下面,立刻露出个笑容。 是蒋兆来接她下班了。 正好蒋兆也从车里走出来,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撞在一起,他嘴角扬起,也对着她露出个笑容。 身后晚霞如火,流云似烧,他只站在那里,便英俊可抵万物。 谢烟鹂迫不及待地飞奔下去,本来想撞入他的怀抱,却在他面前几步刹住脚步。 谢烟鹂故作矜持问:“你怎么来啦?” 这个问题,她百问不厌。 “来接你下班。” 蒋兆也回答得没有一丝不耐。 谢烟鹂忍不住又笑,他已经替她打开车门:“给你带了一杯奶茶。” 谢烟鹂想起以前,问他说:“半糖去冰?” “全糖正常冰。”他似笑非笑,“免得又被你扔到我脚下。” 谢烟鹂故作娇嗔:“兆爷好小气,这么久的事也记得。” 可他说:“你的事,我都记得。” 谢烟鹂嘴角翘得格外高,拉都拉不下来,只好装作低头去喝奶茶。 蒋兆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上,弥宋发来的小报告,抬头往上看。 窗边,弥宋正卖力地对着他挤眉弄眼,暗示他有可能要戴上一顶绿帽。 蒋兆却对他视若罔闻,转身也上了车。 弥宋:…… 可恶啊,活该被人挖墙脚! - 车上。 挂着的平安结轻轻晃动,谢烟鹂拿手拨弄,听到蒋兆问她说:“最近工作顺利吗?” “还好。”谢烟鹂撅起嘴,抱怨说,“别的都挺顺利,就是那个沈阔,真的好难讨好。” “他经历过大起大落,难免会更谨慎。”蒋兆替她分析说,“而且他这个人有个毛病,总相信‘三顾茅庐’那一套,觉得机会应该留给更持之以恒的人。所以如果你只努力一次就放弃,他是一定不会投资给你。” “那如果我努力了很多次呢?” “那只能说,他有可能会选择投资你。” 谢烟鹂有些气馁:“有多大的可能?” “生意场上就是这样,不是努力了就一定可以成功。”蒋兆淡然道,“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成功的概率变得更高。” 谢烟鹂若有所思,忽然问蒋兆:“你都知道了?” 不必说得太过仔细,两人的默契足以让他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弥宋告诉我了。” “你们两个关系很好?” “大学同学,创业伙伴。” “那还在我面前装不认识。” 蒋兆咳了一声:“我担心你会因为他和我的关系,而拒绝他的帮助。” “我是那么死板的人?” “抱歉,最初没想隐瞒你。”蒋兆声音放低,“只是遇到你,我总是方寸大乱。” 谢烟鹂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心是最诚实的,轻快地跳动着,雀跃着提不起半点生气的念头。 冷静从容的蒋先生,却只在她面前这样小心翼翼。 这是多大的荣誉,若让满港名门淑女知道,一定要恨她入骨。 最后,谢烟鹂也只能“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他确认她没有生气,这才说:“那我可以给你提建议了吗?” “嗯哼。” “谢烟鹂。”他说,“我的建议是,不要为了任何人,影响你通往成功的那条路。” 谢烟鹂愣住,许久,问他说:“你是说,哪怕杜启英是想追我,可为了成功,我也可以接受他的示好?” “这也是一次机会。并不是让你出卖色相,只是正常的人际交往,没有必要为了我而避讳。” 谢烟鹂嗤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你而避讳?” 红绿灯前,他将车停下,侧头看向她。 “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选择。” 谢烟鹂被逗笑了:“你自己这样选,却让我选另一条路?” 她没有因为蒋兆隐瞒和弥宋的关系而生气,却因为蒋兆同意她和杜启英接触不高兴。 连谢烟鹂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了。 可她就是生气。 谢烟鹂沉默不语,车里的气氛渐渐变冷。 到底,蒋兆说:“那是不同的。” 可谢烟鹂刨根问底:“怎么不同?” “你之前说,我们各有各的路。我愿意为了你,去改变自己的路……可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改变自己。” 夕阳赤诚的余晖中,他凝视她,眼波温柔而深。 “平行线只要有一条偏转角度,就可以相交。谢烟鹂,以前你改变自己来迁就我,现在,轮到我来靠向你的方向了。” 作者有话说: 兆爷真的很努力在改变自己,靠近小谢了! 努力男人最好命! 弥宋:呸,老婆奴! 第87章 外面又在下雨。 新港多雨, 无论四季,都下的缠绵。 谢烟鹂在床上翻了个身,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 她好像…… 失眠了。 雨声嘀嗒, 敲在窗顶的雨棚上, 泛开涟漪。 谢烟鹂到底起身, 摸索着走出房间。 客厅没有开灯,蒋兆正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垂眸凝视屏幕。 淡蓝的光从他的镜片上反射出海浪一样的色泽, 他摘下眼镜, 略显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忽然抬眼, 看了过来。 谢烟鹂没想到他也没睡,问他说:“在干什么?” “你明天不是要和沈阔见面,我替你最后梳理一遍企划书。”蒋兆问她, “失眠了?” 谢烟鹂承认说:“有点儿睡不着。” 他便将电脑放到一旁,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罐牛奶出来,放到了微波炉里。 半晌, 微波炉“叮”地一声,蒋兆将热牛奶端出来, 递给她:“喝一点有助于睡眠。” 谢烟鹂接过, 却没有立刻回房, 反倒也走到沙发上坐下, 单手滚动鼠标, 翻看被蒋兆改过的企划书。 改动不算特别大, 可是每一点都精益求精, 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 谢烟鹂有些失落:“我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很不错了, 被你改了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不足。” “你是第一次创业,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你当时创业的时候呢?”谢烟鹂歪了歪头,“我有你帮忙,你有人帮忙吗?” 蒋兆也在旁边坐下,笑了一声说:“我没有你运气好。” 大学毕业,蒋鸿川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他滚回新港,否则不认他这个儿子。 蒋兆四年前不肯任他摆布,四年后就更不会屈服,同弥宋一道创办公司,并且寄给了蒋鸿川一张银行卡。 卡里是二十万美金。 他炒股兼职攒下的钱,都在里面。 不够还蒋鸿川的养育之情,但足够令蒋鸿川认识到,这个儿子,真的铁了心要飞出他的手掌心。 “那时最难的不是创业,而是应付我父亲的刁难。”蒋兆想起当初,露出一个淡笑,“想想真是四面楚歌。他人脉极广,我不但不能借用蒋家的东风,更是要防备着他布下的陷阱。后来我爷爷知道后,飞回新港训斥了他一顿,那之后他才稍加收敛。”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谢烟鹂知道每一句里蕴含的危机。 如果金融巨鳄下定决心要刁难一家刚刚起步的公司,不必他亲自出手,仅仅是游动时泛起的微波,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谢烟鹂轻声问他:“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他认真地回忆一下,回答她说,“开始时觉得很辛苦,撑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为什么不想回来?他毕竟是你父亲,如果你愿意低头,蒋家的一切,不都是你的?” 蒋兆淡淡道:“和你不想回到谢家一样,我也有不想回来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就坐在他的身边。 无数个以为挺不下去的夜晚,他到底挺了过来,只要想到她,再多的苦楚,也自成春风。 窗外的雨,落在心里,漫溯过十年没有彼此的人生。 多少的苦乐,他们都无法相互参与,只能默默地,吞咽下苦涩的生活。 谢烟鹂忽然很想抱一抱他,却到底只是将杯中牛奶一饮而尽。 “值得吗?” “值得。”他微笑着看她,“几年磋磨,换来如今,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买卖。” 谢烟鹂哼笑一声:“从万人敬仰的蒋先生落下来,也是你苦心换来的?” 蒋兆重新戴上眼镜,本来正在敲击键盘,闻言手指微顿,淡然道:“成为蒋先生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蒋兆缓缓抬起眼睛,淡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下,专注一如情深。 他注视着谢烟鹂,许久,却只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谢烟鹂有些失望:“你好迷信。” “彼此彼此。”他催促她说,“该去睡了。沈阔看到你带着两个黑眼圈见他,不会觉得你是醉心工作疏于睡眠,只会觉得你不堪重任连情绪都无法掌控。” 谢烟鹂:…… 虽然有点道理,但是怎么听起来这么不爽? 谢烟鹂臭着脸站起身:“知道了。” 走到门前,又回过头来:“蒋兆。” “嗯?” “那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等着她揭晓答案,可她唇角翘起,愉快说:“可惜不能告诉你。毕竟……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就是这样锱铢必较的小坏蛋,连一点点亏都不肯吃。 蒋兆觉得她很可爱:“那就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蒋兆。”她笑着,甜蜜地向着他甩了个飞吻,“晚安。” 等她走了,蒋兆又出神地凝视她的房门许久,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无意义地发了这么久呆。 而在房间内,谢烟鹂躺下,忽然觉得安心。 大概是热牛奶的功效,她合上眼睛,立刻就进入了甜梦乡。 只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忽然在想,不知道他们想要的,究竟一不一样。 - 第二日是新港难得的晴朗天气。 傍晚,杜启英开车来接谢烟鹂,见到她时,便赞美说:“每次见你,你都更美一点。” 谢烟鹂只矜持一笑:“是杜总慧眼识英才。” “待会儿是个小宴,你坐我旁边,等宴席结束,我再带你私下去见沈叔叔。” 他安排得面面俱到,谢烟鹂道了声谢。 等到了地方,杜启英领着谢烟鹂进了包厢,小声对她介绍说:“沈叔叔就在隔壁。” 这里是日式装潢,包厢同包厢之间,皆以纸门隔开,隔音效果一般,好在旁边婉转通了流水,水声潺潺,倒也将各房之间的私语遮掩。 谢烟鹂同杜启英一道坐下,包厢中人渐渐来得多了,相熟的互相招呼,谢烟鹂在圈子里算是熟面孔,但过去并不怎么参与这样的场合,大家看她跟在杜启英身边,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好在顾忌场合,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谢烟鹂看到也装没看到,安之若素,不动如山。 开玩笑,被看了又不会掉块肉。 他们爱看就看,她今天打扮得这么美,不被人多看几眼,实在可惜了。 身旁,杜启英忽然将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安抚道:“很快就结束了。” 谢烟鹂知道他是好意,仍下意识抽出手来,对他微微一笑:“我已经习惯了。” 杜启英倒是没有生气,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去,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等他走了,谢烟鹂替自己倒了杯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有人推开门来,与同伴说笑着走进来。 这声音有点熟。 谢烟鹂微微抬眼,看到门前,舒笑睫挽着男人的手臂,正满脸喜气地站在那里。 却又忽然一挑眉,矫揉造作地看向谢烟鹂,做作地惊讶道:“这不是谢烟鹂吗?你被谢家赶了出来,怎么还能混进这里?” 她声音略大,在安静的包厢中十分清晰。 包厢中越发寂静,大家都看向谢烟鹂。 好烦,遇到傻逼了。 谢烟鹂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茶杯,淡淡一笑:“是你啊。这么快就被保释出来了?” 舒笑睫脸色猛地一僵。 上次被当做妓丨女扭送警局,哪怕很快就被舒家派人保释出来,并且将她的姓名自报道中隐去。 可对舒笑睫来说,仍旧是难以磨灭的奇耻大辱。 此刻又被谢烟鹂当众提起,她忍怒装傻道:“什么保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烟鹂嗤笑一声:“看来你记性不太好,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被警员当众带走的了……” 舒笑睫生怕她真的说出来,慌张打断她说:“谢烟鹂!” 谢烟鹂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是要和我道歉吗?” “我凭什么跟你道歉……” 舒笑睫猛地反应过来,僵硬地看着谢烟鹂,谢烟鹂只是含笑望着她,似乎笃定,她不敢让在场众人知道,她究竟为何锒铛入狱。 这样的胜券在握,这样的轻描淡写。 将她衬托得,如此狼狈。 舒笑睫恨死了谢烟鹂,死死盯着她许久,到底咬牙切齿说:“不好意思,是我刚刚口不择言。” “没关系。”谢烟鹂懒洋洋打个哈欠,“别站在门口挡路了。” 舒笑睫:…… 舒笑睫一口气哽在胸口,被男伴拽了一下,才恨恨地入座。 过了一会儿,杜启英回来,和谢烟鹂道歉说:“遇到朋友,聊了两句。你自己没事吧?” “没事。”谢烟鹂随口说,“就是有些饿了。” 杜启英温柔道:“这里河鲜做的最妙,尤其一道三葱爆河虾更是一绝,待会儿你可以尝尝。” 过了一会儿,人差不多到齐了,宴会开席,菜品依次上桌。 谢烟鹂在这样的场合,胃口一向不佳,只是旁边杜启英一直为她夹菜添茶,十分妥帖。 旁人推杯换盏,都将谢烟鹂隔了过去。 谢烟鹂乐得自在,偶尔察觉到对面舒笑睫的眼神,愤怒中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兴奋。 似乎在期待着,马上将有好戏上演。 谢烟鹂蹙眉,旁边与她邻座的人忽然道:“杜生,谢小姐,我来敬二位一杯。” 谢烟鹂本想拒绝,杜启英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位姓朱,梦明传媒的二公子。” 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谢烟鹂落落大方地举起酒杯:“是我该敬您。” 朱公子已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旁边杜启英笑道:“朱少好酒量。” 说罢,也饮下满满一杯。 两人都看着谢烟鹂,谢烟鹂无奈,含笑道:“看来我也得舍命陪君子了。” 她不爱喝酒,不过酒量还算不错,一杯酒下肚,也只是面颊微微发烫。 酒入喉中,绵香醇厚,确实是好酒。 谢烟鹂喝完之后,旁边杜启英替她换了一杯清茶,关心道:“酒会不会太烈?” “还好。” 杜启英却有点忧虑:“在座的都来头不小,各个都跟沈叔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既然喝了朱少敬的酒,别人再敬,你要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了。不然我还是带你先走,沈叔叔下次有机会再见。” 都到这个时候,谢烟鹂哪会轻易离开? 她只是笑:“饮酒而已,又有什么难的。” “那就好。”杜启英也笑,“就当是我杞人忧天了。” 他话音落下,便又有人来敬酒,似乎成了风潮,竟然络绎不绝。 谢烟鹂陪着杜启英喝了五六杯酒,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杜启英看她脸色不太好,体贴问她:“醉了?” “没有。”谢烟鹂起身,“我先去趟洗手间……” 却被人拦住。 拦她的人是舒笑睫,和男伴一起端着酒,走了过来:“谢小姐,我也来敬你一杯。” 谢烟鹂对她,没什么耐心:“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舒笑睫甜笑道,“你喝了别人的酒,却不喝我们的,难道是瞧不起我和阿文?” 舒笑睫的男伴也道:“笑睫之前不懂事,得罪了你,谢小姐,我们是诚心来赔礼道歉的。听说你想见我父亲,这样,我敬你三杯,咱们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待会儿亲自领你去见他。” 谢烟鹂先看杜启英,他仍是一脸温柔的微笑,向着谢烟鹂介绍说:“这位是沈超文,沈叔叔的小儿子,今日我能带你来,多亏了有他在。” 沈超文道:“启英,你替我劝一劝谢小姐,难道真的不肯喝我敬的酒?”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谢烟鹂还没察觉到,事情不对,那她就太过迟钝了。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喝酒。 酒里有不对? 怪不得只是喝了几杯,她的反应就这么大。 这是一个针对她的局。 是要看她出丑,还是想要干什么? 谢烟鹂勉强压制住反胃的感觉,挑起唇角,露出个冰冷礼貌的微笑:“如果我不喝这三杯酒,是不是今天,就见不到沈总了?” “谢小姐这样说就见外了。”沈超文和舒笑睫对视一眼,嬉笑道,“只是你不喝,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原谅我们?” 谢烟鹂微一合眸,旋即抬起,接过杯子,淡然道:“不过是三杯酒,看在沈少的面子,我喝。” 而后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一沾唇,又烧又苦,竟是最便宜的高度烈酒。 哪怕谢烟鹂有了防备,仍是呛咳起来。 沈超文笑道:“谢小姐好酒量,这样的酒也敢一口闷了。我酒量不好,浅酌聊表心意,谢小姐不会介怀吧?” 谢烟鹂咳得眼睛滚烫,可心如明镜。 舒笑睫想要报复她,联合了自己的新男友沈超文,以沈阔为饵,让杜启英带她入局,整整一个包厢的人,都是陪客。 现在到了他们收网的时候,就算她喝了这三杯酒,也未必能见到沈阔。 可如果不喝,那是一定没有机会了。 谢烟鹂想起蒋兆告诉自己,生意场上,不是努力就可以成功。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让成功的概率更高。 到了这种时候,谢烟鹂反倒执拗起来。 他们越是想看她出丑,她偏要得偿所愿。 谢烟鹂手指在酒杯上收紧,抬首,喝下第二杯。 烈酒入喉,如同一把火焰,沸腾着滚入胸膛。 谢烟鹂忍住呕吐的冲动,咬牙忍耐,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耳边,舒笑睫甜美的声音还在娇声娇气地催促说:“还剩一杯,烟鹂,别逞强呀,不然还是算了吧?” 又有杜启英温柔的声音,虚情假意对她说:“是啊,这酒度数太高,沈叔叔今天要招待贵客,也未必有空能够见你。” 你一言我一语,倒好像真是为她着想。 谢烟鹂在心中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语调淡然道:“一杯酒而已,就当是我和沈少交个朋友。只是只有我喝,未免太过无趣,不如咱们玩个游戏。” 舒笑睫太了解谢烟鹂这种语气,连忙说:“有什么好玩的,你快点喝完算了。” 可沈超文却很有兴趣道:“什么游戏?” 谢烟鹂道:“这里地方不大,不如玩一局飞镖?” 沈超文惊讶:“你也喜欢玩飞镖?” “略有涉猎。”谢烟鹂视线扫过沈超文的手,看到他指尖的茧子,猜到他一定很喜欢飞镖,“沈少,如何?” “好!”沈超文不待舒笑睫反对,便一口答应下来,“谢小姐,我不占你便宜,三局两胜,只要你能赢过我,我立刻就带你去见我爸爸。” “只是如果你输了……”沈超文打个响指,立刻有侍应生端来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输我多少,你就要喝多少。” 苏格兰威士忌,一向以高度数而闻名。 此时瓶身在灯光下,散发出琥珀色的光泽。 谢烟鹂凝视,须臾微笑:“好,咱们一言为定。” 两人敲定,立刻便有人搬来靶子。 舒笑睫有些紧张,生怕谢烟鹂会赢,杜启英嫌弃她上不了台面,嗤笑一声:“安心。阿文自小玩飞镖,能赢过他的业余选手,实在不多。” 舒笑睫却神经质地啃着大拇指尖:“万一呢,你们真的要带她去见沈叔叔?” “见一面有什么大不了。” 杜启英最初答应替他们设局,是因为回国无聊,可现在看来,谢烟鹂不知比这个舒笑睫好出多少。 杜启英和谢烟鹂相处不久,已经有些心动,看着舒笑睫,只觉得她十分碍眼。 舒笑睫不明就里,尖着嗓子说:“我让你带她来,不是为了让她得偿所愿……” “嘘。”杜启英不耐烦地一拂手,紧盯着那边谢烟鹂的背影,斥责道,“闭嘴,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状态不好,先写这么多 欠大家一次TVT 第88章 沈超文和谢烟鹂一前一后站在靶子前。 沈超文在前, 回首看了看谢烟鹂:“你先?” “还是沈少先请。”谢烟鹂谦让道,“我学艺不精,怕让您看了笑话。” 沈超文对自己颇有信心, 也不和她让来让去, 从一旁侍应生手中匣中, 取出一枚飞镖,掂在指上,潇洒地一旋, 便看也不看, 随手抛向靶子。 “啪”地一声, 飞镖正中靶心。 包厢中响起一阵喝彩声,沈超文一面得意, 一面装作轻描淡写:“该你了。” 谢烟鹂从他拿起飞镖,就认真地观察他的动作,也拈起一枚飞镖放在掌心, 试探着抛了抛,感受着飞镖的重量。 舒笑睫催促她说:“会不会啊?还不快点开始。” 谢烟鹂没有理她,反倒是沈超文看了舒笑睫一眼, 眼神隐含不悦。 舒笑睫立刻闭上了嘴,谢烟鹂回忆了一下刚刚沈超文出手的瞬间, 模仿着他的姿势, 用力甩出飞镖。 只是她毕竟第一次玩这个, 飞镖落在八环同九环的交界处。 第一局, 是沈超文赢了。 沈超文微微一笑道:“很少见女生爱玩这个。” “让您见笑了。”谢烟鹂垂下眼睛, 柔声道, “我没什么天分, 练了很久, 还是这样。” “女人嘛,玩不好这个也是应该的。”沈超文哈哈一笑,自以为说得十分通情达理,其实傲慢至极,“这样,我让你一把,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 他说着,又抛一枚,不偏不倚,落在谢烟鹂上一支飞镖旁边。 这一手,比刚刚还要漂亮,喝彩声更大,还有人捧场:“沈少的水平真是出神入化啊!” 沈超文也现出得色,对着谢烟鹂扬了扬下颌:“别说我不照顾你。” 谢烟鹂只是微微一笑,拿起飞镖瞄准靶心。 这一次,她的动作更加标准,手腕发力,将飞镖掷出。 飞镖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十环内。 谢烟鹂收回手来,看向沈超文:“谢谢沈少照顾,这一局,我赢了。” 沈超文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盯着靶心上的飞镖看了许久,问谢烟鹂说:“你刚刚是故意丢歪的?” “不是。”谢烟鹂实话实说,“我今天第一次玩这个。” 第一次玩,就能掷出十环。 沈超文本来以为,谢烟鹂紧紧盯着自己,是被自己投掷飞镖的英俊姿态吸引,心中还颇为得意。 没想到,她看自己看的那样仔细,居然是在…… 偷师?! 可更让沈超文无法接受的是,她只看一看,就能学到精髓。 而他当年,偷偷练习了好久,才敢在众人面前展示。 沈超文自尊心隐隐受挫,开始后悔刚刚让了谢烟鹂一手。 第三轮,他不再玩笑,认真地投了十环。 如果谢烟鹂也是十环,他们就成了平手。 沈超文装作若无其事,手却紧紧攥住裤腿。 旁边,舒笑睫忽然端着一杯热茶递到他旁边:“阿文,先喝茶吧。” 沈超文觉得她很多余,刚想发怒,却见舒笑睫对着他使个眼色。 沈超文微微一愣,旋即按照舒笑睫的眼色用力推她一把:“滚开。” 舒笑睫借力,倒向谢烟鹂身边,哪怕谢烟鹂后退几步,可滚烫的茶水,仍是泼在了她的手臂上。 谢烟鹂闷哼一声,碧青色的茶水滚过雪白的肌肤,瞬间便泛起了大片红色。疼痛慢了一步,却无法遏制地蔓延上来。 舒笑睫直起身子,笑盈盈道:“不好意思啊。烟鹂,你没事吧?” 许久,谢烟鹂终于从疼痛中缓过劲来,慢慢看向舒笑睫。 明亮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几近透明,唯有一双眼睛,黑得秾艳,看着舒笑睫,眼底一片冰冷。 舒笑睫没来由屏住呼吸,一瞬间竟然生出惊惧之情。 只是还没等舒笑睫开口,谢烟鹂已经转开视线。 沈超文虽然不屑舒笑睫的手段,却也松了口气—— 谢烟鹂脸色这么差,一定赢不了他了。 沈超文假惺惺地训斥舒笑睫说:“笑睫,怎么这么不小心?” 又关心道:“谢小姐,烫得这样严重,我先喊人来替你上药?” “不必。”谢烟鹂只一哂,“比完再去上药也不迟。” 她说着,抬手去拿飞镖,只是稍稍一动,就疼得冒出冷汗。 谢烟鹂用左手狠狠攥住右手手腕,抬起来,却疼得颤抖,无法瞄准。 额上冷汗滚落,身后,忽然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握在她的腕上,掌心冰凉,竟在这一刻,带来熨帖至极的舒适。 谢烟鹂缓缓回眸,璀璨灯光下,望见一张熟悉侧脸。 鼻骨笔挺,眉眼深邃,金色镜框微微反光,只是唇角向下,像是正在忍耐怒意。 “蒋兆?” 谢烟鹂以为自己是疼出幻觉,可分明不是,握在腕上的手收紧,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只对她,有难以掩藏的温柔:“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谢烟鹂松了口气,下意识倒入他的怀中。 两人身后,有人沉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包厢中鸦雀无声,许久,沈超文声音颤抖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竟是沈阔亲自来此。 沈阔冷哼一声:“你们闹得这么热闹,我当然要来看看。” 沈超文怕极了沈阔,闻言话都说不清楚,哆哆嗦嗦道:“我们……我们只是玩游戏……” 下一刻,已经被沈阔一耳光抽在了面上:“你这混账东西,带你出来是为了见见世面,你居然在这里横行霸道?” 沈阔年过六旬,可身形魁梧,一巴掌下去,沈超文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在众多好友面前丢了这样大的面子,沈超文却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站在那里,恨不得将自己缩的很小很小,小到尘埃里,别再被沈阔看到。 沈阔却已经越过他,对蒋兆赔笑道:“蒋老弟,实在抱歉。教子无方,让你看笑话了。不知这位是……” ……蒋老弟? 所以,沈阔招待的贵客,就是蒋兆?! 谢烟鹂一瞬间有些懵。 所以她绕了一大圈,其实捷径就在她身边? 蒋兆淡淡道:“这是谢烟鹂,我刚刚同你提过。” “原来就是这位。”沈阔了然于心,又热情同谢烟鹂道,“谢小姐,刚刚蒋老弟跟我说了,你是要开公司?真是年少有为啊!我有家小公司,对你的创业项目很感兴趣,不知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个时间详谈?” 原本孜孜以求的,现在竟然唾手可得。 谢烟鹂咬了一下舌尖,忍痛微笑说:“沈总客气了,我们公司还在草创阶段,当然以您的时间为主。” 沈阔立刻夸奖她说:“年纪轻轻就有自己干一番大事业的决心,谢小姐,我最欣赏有魄力的年轻人!” 又转头大骂沈超文说:“不像我这个犬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沈超文得令,如蒙大赦,立刻头也不抬地向外快步走去。 可身后,蒋兆开口说:“等等。胜负还没分出来,沈少就要走了?” 沈超文:…… 还分什么胜负啊! 早知道谢烟鹂有这么粗的大腿,他是吃饱了撑的才要惹她! 沈超文紧张道:“我技不如人,我认输。” 连沈阔都道:“谢小姐烫伤了,还是快去上药吧。” 蒋兆垂眸,看谢烟鹂一眼,谢烟鹂和他心有灵犀,摇了摇头:“不严重。” 蒋兆便说:“做事总要有始有终,只是烟鹂受伤了,行动不便,沈少不介意我帮她出手吧?” 他多喊一声沈少,沈超文都要折寿。 眼看自家老爹的眼神越来越凶狠,似乎恨不得将他当场凌迟,沈超文双腿一软,勉强体面道:“不介意。” 蒋兆便将手覆在谢烟鹂手背上,帮她稳定住角度。 或许是因为投资有了找落,又或许是因为在他怀中,谢烟鹂只觉得手臂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连颤抖都渐渐停住。 蒋兆在她耳边低声说:“抱歉,来晚了。” “你在隔壁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 刚刚在隔壁,他听完全程,若不是谢烟鹂受伤,本来不欲出面。 毕竟她这样聪明,哪怕不依靠他,也能漂亮得克服一切困难。 他不把她当做温室娇嫩的花朵。 她由美玉同月光铸就,自己就能站得笔直。哪怕在他身边,也足以同他并驾齐驱。 蒋兆看着她,眼底满是骄傲:“第一次玩飞镖,就玩得这么好?” 谢烟鹂不屑一顾:“不是很难。”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带一点调侃,却又亲昵而温柔,“我的啾啾,无所不能。” 脸上有些发烫,不知是酒意,还是被他的话语灼烫。 谢烟鹂深吸口气,瞄准靶心,在蒋兆掌心,掷出最后一枚飞镖。 飞镖擦过沈超文投出的飞镖,将原本深深钉在靶上的飞镖撞了出来,而后准确地没入靶心,用力过大,镖尾犹自颤鸣不止。 一片寂静间,响起鼓掌声,沈阔大声喝彩道:“太精彩了,蒋老弟,谢小姐,神乎其技啊!” 他自己鼓掌不算,又用眼神扫过呆滞的众人,大家接收到信号,连忙一同鼓起掌来。 雷鸣般的掌声中,谢烟鹂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抬起头看向蒋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一只寻求表扬的小猫。 蒋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很厉害。” 谢烟鹂得意道:“没给你丢人吧?” “你怎么会给我丢人?”蒋兆轻笑,“你赢了,可以去拿你的战利品了。” 什么战利品? 谢烟鹂有些疑惑地看向一旁,正好和站在那里面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沈超文对上视线。 沈超文:…… 完了,被看到了。 谢烟鹂对他潋滟一笑,从旁边托盘上,拿起那瓶被遗忘许久的苏格兰威士忌,倒了三杯,一字摆开。 “沈少,我赢了,按刚刚的约定,你该带我去见沈总。只是现在,沈总已经来了,这条约定无效。我也不为难你,你喝三杯酒,咱们一笑泯恩仇,如何?” 她一向锱铢必较,却也最是公平。 她被逼喝三杯酒,那么别人,也别想逃过。 沈超文酒量确实不好,又为了刁难谢烟鹂,选了这样的烈酒,他紧张地看向沈阔,期待父亲能为自己撑腰。 可沈阔反倒催促他说:“做人做事,一言九鼎。既然有胆子和人打赌,还不快去给我喝了?!” 沈超文走投无路,到底拿起酒杯。一杯下肚,他满面通红,手哆嗦着,拿起第二杯,本想学着谢烟鹂一饮而尽,缺只喝了一口,就干呕一声,冲到一旁吐了起来。 包厢内,立刻飘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谢烟鹂捂住口鼻,懒得再看,和蒋兆说:“走吧。” “不看他喝完?” “没意思。再说,我是想做生意,没想和沈阔结仇。”谢烟鹂小声说完,向着沈阔笑笑,抬声道,“沈少,我刚刚喝了两杯,你也只喝两杯就行,剩下一杯,还是算了。” 沈阔明白,这是谢烟鹂有心放自己儿子一马,呵斥沈超文说:“还不向谢小姐道谢?” 沈超文爬都爬不起来,谢烟鹂也没有看别人出丑的兴趣,故作柔弱地往蒋兆怀中一倒,蒋兆便配合道:“她身体不舒服,我先带她去上药。” 而后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大庭广众之下,被公主抱的谢烟鹂:…… 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可蒋先生不但不觉得高调,还很优雅从容,向着沈阔颔首示意,这才抱着谢烟鹂离开。 路过门口时,谢烟鹂看到缩在角落里的舒笑睫,正震惊地看着她和蒋兆。 那不可思议、目眦欲裂的模样,把谢烟鹂给逗笑了。 谢烟鹂为了让她更不可思议一点,忽然直起身来,揽住蒋兆的脖子,亲昵地,将脸贴在了蒋兆的腮边。 嘿嘿,气死你。 老娘就是能找到比你好一万倍的男人! 蒋兆搂着她腰身的手指猛地收紧,却又若无其事地放松。 余光也看向了舒笑睫。 再看怀中,谢烟鹂偷偷开心的样子。 唇角翘起,低声问她:“很高兴?” 谢烟鹂嘿嘿两声:“一般一般啦。” “想不想更高兴一些?” “嗯?” 在谢烟鹂没反应过来之前,蒋兆已经低下头来,将一个吻,轻轻烙在她的额上。 二次遭受暴击的舒笑睫:…… 不是说蒋兆不近女色吗?! 他凭什么对谢烟鹂这么好啊!!! 作者有话说: 不近女色的蒋先生:老婆和我贴贴了 - 不好意思更得晚了,最近生物钟稀烂,困得要死了qaq 第89章 酒意是一个瞬间涌上来的。 谢烟鹂坐在椅子上, 乖乖等着蒋兆替她的手臂上药。 上一秒,她还神情清明地同蒋兆说话,下一秒, 等蒋兆再抬起头, 就看到她还是原样坐在那里, 可是眼睛亮晶晶的,正歪着头看他。 “蒋兆。” 蒋兆将棉签丢入垃圾桶中:“嗯?” 见他回应,她露出个有点傻乎乎的笑容, 又喊了一声:“蒋兆!” 这一次声音大了一些, 语调轻快, 满满的快乐藏都藏不住。 蒋兆忍不住也笑了:“我在。” 她已经张开手臂,仰着头甜蜜兮兮地说:“抱我。” 屋内没有开窗, 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处,沙沙地吹出冷风,上面系着的红色丝带也像是秋风里的蝴蝶, 有些凌乱地上下翻飞着。 今日她穿了一条大红色的短裙,用一支青色的玉簪将长发绾在脑后。 这样艳的颜色,格外衬她艳极而姝的眉眼, 胸口处挖了鸡心领,露出一小片肌肤, 在灯光下白得几乎晃眼。 蒋兆没有动, 她就又向着他的方向伸了伸手:“蒋兆, 你怎么不抱我?” 她平日坐也极有姿态, 如同一朵袅娜的兰花, 可现在, 却有些歪歪扭扭, 手臂撑在扶手上, 像是想要将自己撑起来。 她一动,满头的发忽然流水似的淌了下来,那枚玉簪脆生生地落了地,还好地毯够厚,细密的羊毛毯上,四角勾了繁复的花纹,簇到中间,便成了一朵极大极美的牡丹。 谢烟鹂歪了歪脑袋,看了落在地上的簪子一眼,有些委屈地对他说:“掉了。” 乌黑的发几缕绕在了修长雪白的颈子上,黑的愈黑,白的越白,她是柔软香甜的一汪蜜,只是坐在那里,就牵动他的所有视线。 头顶的冷气像是停了,室内的温度攀升,蒋兆觉得热,声音发哑道:“我来帮你捡。” 她又笑了,一口编贝齿,在殷红的唇间,像是一粒粒珍珠:“谢谢你呀,兆爷,你对我真好。” 尾音微微上扬,又软又绵。 像是在撒娇。 蒋兆俯下身去,拾起玉簪,刚要起身,却看到面前落了一只高跟鞋。 将鞋子甩掉的人,还在冲着他笑—— 她喝醉了酒,真的很爱笑,眉眼弯弯,天真动人,带着不自知的蛊惑,一只脚赤着,另一只脚尖上的酒红色高跟鞋也坠在那里,摇摇晃晃,像是一颗莓果,饱满红润,下一刻就要落入红尘。 “奇怪。”她媚眼如丝,娇声细语说,“我的鞋怎么掉到你那里去了?” 其实有什么奇怪,连她的心都在她那里,甩一只鞋子过去,有什么好稀奇? 蒋兆轻笑一声,将玉簪递给她,她没有接,手落在他的臂上,借力到底站了起来。 地毯是软的,她也像是行走在海上,在他面前,踮起脚尖,轻声和他说着悄悄话。 “你离我太远了。”她的声音轻柔,指尖勾住他的领带,用力一扯,将他扯得更近,“我要你来我身边。” 要如何去拒绝她? 他吻住她,一瞬间,唇间划过电流,伊甸上空雷云滚滚,他们唇齿相依,电光火石。 蒋兆觉得口渴,亲吻她,如同亲吻甘泉。 她在怀中,像被风吹动的玫瑰,滚落露珠,摇摇欲坠。 谢烟鹂下意识想要反抗,咬住他的唇,又像是刚生出嫩牙的小狗,笨拙地磨着齿尖。 有点疼,可更多的是痒。 蒋兆要被她折磨得发疯,深吸一口气,将她推开。 她茫然地舔了舔唇,又要去亲他,被他止住,委屈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让我亲你了?” 蒋兆觉得头疼,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后退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你喝醉了,谢烟鹂。” “好像是。”她含笑望着他,“可我就是想亲你。” “你不够清醒。”蒋兆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想乘人之危。” 她冲着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 蒋兆没有动,她就装哭,抽抽噎噎地问:“你不喜欢我了吗?” 他怎么舍得她掉眼泪? 蒋兆到底走近:“别哭。” 她很乖,立刻就不哭了,扑入他的怀中,在他耳边,梦呓似的轻声说:“不是乘人之危。蒋兆,我一直很清醒……清醒地爱上你,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所以……” “你必须是我的。” “谢烟鹂,”他仰着头,凝视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也许等你清醒时,你会后悔。” “十年,我都没有清醒过来。”谢烟鹂低下头,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而快乐地说,“这一生,也许我都不能清醒了。” 一生太短,十年太长。 长到山重水复,回首时,原来依旧是他。 他们亲吻,吻如火焰,又似蜜糖。 【删掉一些噼里啪啦的内容】 蒋兆反扣住她的手,同她五指交扣,在她耳根处密密地亲吻:“乖女孩儿,别怕……啾啾,我爱你。” 玫瑰花蕊渐渐泛起露珠,晨雾弥漫,爱丽丝落入仙境。 蒋兆攥着她的手臂,手指都在颤抖,竭力克制自己,不要太过用力,免得伤到了她。 【再次删掉一些噼里啪啦的内容】 春水涨平,月明潮生。 蒋兆再不忍耐,贪婪地加深了同她的吻。 行星碰撞,溅起无数飞光,她的眼泪,她的快乐,都湮灭在此刻。 这一夜漫长,不知多久,才渐渐熄灭。 床上,谢烟鹂已经睡熟了,大概是身体不舒服,眉头微微蹙着,偶尔发出两声不适的娇哼声。 蒋兆去浴室打湿毛巾,替她小心地擦拭干净。她被他触碰时,还会下意识地战栗,雪白肌肤上,泛着桃花似的红。 灯光暧昧,映在雪白被单上,激起沙丘似的纹路。 不只是她一直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他也早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蒋兆静静看她,像是在做梦,又好像期盼了千百刻,只为向她说出那最重要的三个字。 “谢烟鹂。”他牵起她的手,在指尖亲吻,一遍一遍,虔诚地向他的神明祈愿,“我爱你。” - 谢烟鹂睡醒时,觉得浑身酸痛。 她像是被大象碾压而过,每一寸肌肉又像是刚刚单独去做了一百组负重训练,痛得锣鼓喧天。 尤其是脑袋,里面有一万只小人在开party。 谢烟鹂干呕一声,抓过床头放着的一杯水,灌了下去,总算压制住了要吐的感觉。 妈的,妈的,妈的。 她就知道,昨天的酒没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普通的酒,她反应不会这么大,舒笑睫肯定是用了好几种酒掺出来的,杀伤力几乎是成倍翻。 谢烟鹂皱着眉毛,闭目想忍过这股恶心劲儿。 旁边伸过一只手,替她温柔地按压太阳穴,另一只手挡在她的眼上,替她遮住光亮:“很难受吗?” “像是在坐大摆锤。”谢烟鹂抱怨说,“昨天我本来想去吐出来,被沈超文给拦下。早知道你认识沈阔,我就不和他们那么和颜悦色了……” 谢烟鹂说到一半,僵住。 许久,眨了眨眼:“蒋兆?” 睫毛擦过掌心,发出沙沙的蝴蝶振翅似的声音。 蒋兆说:“我在。” “……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替她按摩的手停下,屋中陷入一种巨大的沉默。 谢烟鹂忍无可忍,把他的手拿开,睁开眼睛看向他。 却见他赤着上身,肌肉线条优雅流畅,漂亮至极。 只是上面青红一片,像是被狗啃过。 谢烟鹂:…… 谢烟鹂看到,他肩头居然还有一个牙印,咬得深了,当时一定见了血。 口腔中莫名其妙泛起一股甜腥味道,就好像那个牙印,是被她亲口咬出来的…… 谢烟鹂猛地面容扭曲,比对之后,确定了。 这就是被她咬出来的!!! 一旁蒋兆静静望着她,幽幽问道:“昨晚,你都忘了吗?” 什么,什么,她忘了什么? 谢烟鹂努力回忆,她被蒋兆带到房间,亲自替她上药,她坐在那里,灯下看美人,只觉得秀色可餐。 然后…… 然后她就拿脚踩人家,还拽着人家的领带把他给拽了过来。 然后…… 蒋兆看她像是回忆起来了,垂下眼睛,语调平淡,隐含幽怨:“谢烟鹂,你现在,是想始乱终弃吗?” - 谢烟鹂逃出酒店的时候有点狼狈。 裙子被扯烂了,她只好抢了蒋兆的西装外套,玩了一出下半身失踪的穿搭风潮。 路上拦车时,出租车司机对她侧目,看了半天,欲言又止。 还好谢烟鹂脸皮厚,只当做没有看到。 等终于熬到回家,谢烟鹂连忙对镜自照。 这才发现原来不止蒋兆身上惨烈,他自己也相差不远。 雪白的颈子上,被嘬出了漫山遍野的红蔷薇,一路蜿蜒,胸口到小腹,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幸免。 两条腿又酸又软,她站不住,扶着洗手台,单手掬了一捧水,将脸洗了,却洗不掉眉眼间的春色无边。 靠。 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有男人了。 结果喝醉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遭了罪,却不记得享受了什么。 亏,实在太亏了! 只是就算再吃亏,谢烟鹂也不敢打电话质问蒋兆。 毕竟昨晚,是她硬撑扯着别人,要蒋兆想做柳下惠都难。 手机里发来几条未读消息,是蒋兆发的。 谢烟鹂不大想看,可犹豫半天,还是点开了。 Caesar:【到家了吗?】 Caesar:【今天好好休息。给你买了药,记得签收。】 给她买的药? 谢烟鹂的心情,在莫名其妙睡了男人的苦主和霸王硬上弓硬睡了男人的女流氓之间反复横跳,索性不回蒋兆。 她心神不宁地刷了半天微博,半晌,终于听到门铃响了。 门外,跑腿到了,谢烟鹂将送来的东西签收。 拆开来,里面是一盅燕窝牛奶粥,还有一屉虾饺。 药呢? 谢烟鹂翻了翻,终于从最下面翻出了一盒药。 消肿的药。 谢烟鹂:…… 最近三天,她都不想再见到蒋兆了! 作者有话说: 谢烟鹂:小狗竟是我自己 - 删了一些内容,所以在后面又加了一段剧情TVT 第90章 谢烟鹂修身养性, 沉迷工作,不可自拔。 拉到了沈阔这条大腿,公司正式扬帆起航, 康蓉从国外赶回来, 被她领去装潢一新的小楼时, 嘴巴半天没有闭起来。 谢烟鹂洋洋得意:“怎么样,不错吧?” “啾啾,你太牛逼了!”康蓉一拍大腿, 搂住她使劲蹭了两下, “这何止是不错啊!这简直是没得说!” 两个人畅想未来, 互相夸赞,旁边当司机的靳骄燃不耐烦说:“差不多得了。再说下去, 美国总统都得换你们两个来做。” 康蓉踹他一脚,飞个白眼给他:“我当了美国总统,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枪毙。” “把我枪毙了, 谁给你做饭吃?”靳骄燃啧了一声,还要举例子,“还有你半夜肚子疼, 不是我帮你揉……唔——” 康蓉捂住他的嘴:“你闭嘴吧!” 谢烟鹂平白无故吃了一顿狗粮,没好气道:“你们继续, 就当我是死了。” 康蓉立刻笑嘻嘻地扑过来, 挽住她的手臂:“让男人走开, 咱们晚上一起去吃烤肉吧?让靳骄燃请客。” “不是让我走开?” “你就等在外面, 付钱的时候进来就行。” “干脆我把卡给你们, 我连进去都不用进了。” 康蓉立刻点头:“好啊好啊。” “好个屁。”靳骄燃怒道, “atm也没这么智能。” 谢烟鹂看他们两个人打情骂俏, 抬手说:“今晚不行, 我有约了。” “和谁呀?”康蓉眉飞色舞问,“不会是那位蒋先生吧?” “是蒋先生,不过不是那位。”谢烟鹂想起昨晚接到的电话,就有点头疼,“是蒋兆的父亲约我见一面。” “蒋鸿川?”靳骄燃皱眉道,“那个老东西找你干什么?” “谁知道,大概是想甩给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他儿子?” 康蓉插嘴:“啊?那要多少钱啊?啾啾,你记得狮子大开口,要来之后再说,反正又没合同,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嘛。” “你少说两句吧。”靳骄燃说,“那可是蒋鸿川,你以为那么好对付?” 康蓉瘪了瘪嘴,有点不高兴:“所以为什么蒋兆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他爸爸,这是他们的家庭问题,关你什么事啊?” 是啊,这其实和谢烟鹂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爱他花团锦簇的表面,要透过深深的湖水,去触碰那深不见底的泥淖。 谢烟鹂微微一笑:“他不好对付,我也不是面团捏的,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康蓉还是很不爽:“那他起码陪你一起去吧!你没告诉他这件事吗?” 呃…… 谢烟鹂打个磕绊。 自从那晚之后,她就和蒋兆没有见面。 一个是尴尬,一个是因为两人都很忙—— 谢烟鹂偷偷观察弥宋朋友圈发现,他们两个好像因为公务,又出国了。 谢烟鹂装作没听到:“我先走了。” 康蓉犹自愤愤不平,扒拉靳骄燃的手机:“你把蒋兆手机号给我。” “小孩儿,别添乱。”靳骄燃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腕,“你什么时候看蒋兆舍得让她吃亏?” “啾啾为了他吃的亏还不够多?”康蓉震惊道,“靳骄燃,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啊?” 靳骄燃:…… 女人怎么这么难缠? 靳骄燃索性把她给扛在肩头,康蓉还要挣扎,被靳骄燃给拍了下屁股:“老实点。晚上你怎么没这么有劲儿?” 康蓉:…… 康蓉不说话了,世界安静了。 靳骄燃得意洋洋,忽然听到肩头康蓉咬牙切齿说:“今晚,你睡沙发。” 靳骄燃震惊:“蒋兆不是个东西,关我什么事?” “我看你不顺眼。”康蓉冷笑一声,从他肩上跳下来,“这是你应得的。” 靳骄燃:…… 妈的,蒋兆,你怎么这么害人? - 路边,静静停着一辆豪车。 旁边站着个人,看到她,恭敬地向她颔首示意:“谢小姐。” 谢烟鹂觉得他面熟,多看他一眼,他自我介绍说:“我姓徐,徐丛,是先生身边的秘书。谢小姐,多年之前,我们曾经在医院见过。” 蒙了灰的记忆忽然浮现,烟尘滚滚间,将往昔重新带回眼前。 冷色调的医院,长而深的走廊,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被所有人阻拦。 谢烟鹂稍一合眸,淡淡道:“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太久之前的事情,已经不记得了。” 徐丛探究地看她一眼,见她容色淡淡,便将车门拉开:“我是无关紧要的人物,您不记得也是寻常。先生正在等您,请吧。” 车子缓缓向前,划过苍青色的天幕,远远驶出市区。 行至山巅,方才停下。 极目远眺,此处风景极好,一眼便将整个新港尽收眼底。 刚下过雨,雨过天青,云破处,绽开一点金色日光。 谢烟鹂下车后,四下看了看,身后,徐丛已经示意她说:“这边请。” 她不多言,跟在他后面,从侧门进去,穿过裙楼长长的走廊,将她领到了会客室,徐丛停下脚步,示意她说:“请您稍等。” 当今社会没有皇帝,可蒋鸿川的派头却不比皇帝要小。 都到了这里,谢烟鹂也没什么脾气,自顾坐下,过了一会儿,有穿着青衣黑裤的佣人替她上了一盏茶,茶香袅袅,一闻便知,价格不菲。 谢烟鹂不爱喝茶,随手放到一旁。 等到一盏茶冷透,徐丛这才重新回来:“先生现在可以见您了,谢小姐,请吧。” 谢烟被逗笑了—— 喊她来的是他们,把她晾在这里的也是他们。 倒好像是要给她个下马威。 可惜她怕的东西很多,唯独不怕这样的冷板凳。 房中很静,谢烟鹂稍稍展露笑意,徐丛便回眸望她,见她唇角翘着,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便知刚刚的小小手段,根本没对她造成分毫影响。 到了门前,徐丛先屈指敲了三下门,而后推开门来,自己却不进去,只是对谢烟鹂说:“请进,谢小姐。” 谢烟鹂知道他在偷偷打量自己,对着他大大方方展颜一笑,这才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书房,屋内极大,侧边并排立了三座书架,两侧放了博古架,摆设疏阔,尽显质朴,唯独一樽淡青色的玉质香炉,晶莹剔透,正袅袅向上燃着熏香。 蒋鸿川坐在书桌后,身后大幅玻璃窗外,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他正在写字,听到谢烟鹂进来的声音也未停笔,将一个“狂”字写完,这才堪堪停笔,问谢烟鹂说:“你来,瞧瞧我这一笔字写的如何?” 谢烟鹂上前,定睛看去,见他写的是“丑陋顽愚,聋盲喑哑,挛躄背伛,白癞癫狂”一句。 笔力雄浑,力透纸背。 谢烟鹂实事求是:“我对书法没什么研究,只能看出,您写的不错。” “这是《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我现在写到第六大愿。”蒋鸿川淡淡道,“我们蒋家人,都要写一笔好字。小时候我父亲逼我练字,我不肯,哭得天翻地覆,可等养成了习惯,如今闲来无事,也爱写上几笔。蒋兆那时,我也教他写,他比我聪明,学得更快,只是后来不在我身边,习惯没有养成,便也蹉跎了。” 他话里有话,谢烟鹂说:“人各有志,有人喜欢写字,有人不喜欢,这也是强求不来的。” “强求?”蒋鸿川问,“年轻人以为自由是好的,却不去想,背后的代价是什么。玉不雕不成器,难道看着一棵小树长歪,就因为‘人各有志’四个字,就可以不去管他了?” “五岁十岁是小树,总不能十八二十八还是小树。”谢烟鹂也笑,平心静气说,“管束太多,就是负累。长歪了的,未必是那棵小树。” 更可能是他这棵控制欲太强的老歪脖子树。 室内静下来,许久,蒋鸿川嗤笑一声:“一如既往,伶牙俐齿。” 谢烟鹂却说:“主要是家教不好,我爸没把我管好,所以现在天天胡说八道,要是气到了您,您可以去找我爸出气。” 蒋鸿川:…… 蒋鸿川放下笔,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在创业?” “是。” “蒋兆帮了你多少?” “一点。” “一点是多大一点?”蒋鸿川逼问,“连沈阔都看在他的面子上替你投资,你这一点,已经是旁人无法企及的庞然大物了。” 他说话就是不肯直说,谢烟鹂却懒得和他兜圈子,索性直截了当道:“您的意思,还是在说,我的公司能办起来,全是靠着蒋兆,和他在一起,也只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蒋先生,我来这里,是因为无论如何,您毕竟是蒋兆的父亲,并不代表我认同,您可以贬低我的人格。生意场上,人脉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既然可以要蒋兆为我出手铺平前路,那就说明我身上也有他认可的价值。 “做生意最讲究一个有来有往,我和他之间的事,您知道的太少,插手的却太多。我现在还愿意和您说话,是因为我懂礼貌,可聊天这件事,光有一个人懂礼貌是不够的。” 她说话又轻又快,不带一点火星气,可一字一句,字字锥心。 蒋鸿川脸色沉下去:“你在说我没有礼貌?” 谢烟鹂温柔一笑:“您觉得呢?” “谢烟鹂。”蒋鸿川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没有办法收拾你们?” “您一定是有的,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想要收拾我,都是轻而易举。”谢烟鹂直视着他,如十年前一般,不卑不亢,“可您是生意人,生意人做事,不能只凭一己私利。您那时带走蒋兆,是因为嫌弃我配不上你们蒋家的门楣。可现在,蒋兆已经在您的安排下破产了,该轮到我嫌弃他,配不上我们谢家了吧?” 作者有话说: 蒋兆:为了老婆,我是自愿破产的 - 最近更新时间可能有点不稳定(对手指 第91章 蒋鸿川厉声道:“放肆!” 这口气, 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谢烟鹂面不改色:“您还有别的要说吗?” 也该甩她支票让她离开蒋兆了吧。 再不甩,她可要走了! 谢烟鹂漫不经心地思考,不知道以蒋鸿川的身家, 支票上能有几个零。 门外,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徐丛紧张的声音:“兆哥儿,先生正在会客,你现在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 门便被人推开, 蒋兆站在门外, 冷冷地看了进来。 他身后,徐丛追得太急, 连眼镜都歪了,却又不敢碰他,只能气喘吁吁站在那里, 劝他说:“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蒋兆语调冷淡,带了一点嘲讽,“五年前蒋先生便发话, 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一个外人,还要守蒋家的规矩?” 徐丛闻言, 为难地看向蒋鸿川, 蒋鸿川脸色也十分不善, 对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 徐丛连忙道:“是。” 等他走后, 蒋鸿川方才对蒋兆说:“你五年不肯回来, 现在回来, 就是要说这个?” “蒋先生。”蒋兆道, “我对你, 已经无话可说。来这里,也只是为了接我的未婚妻回家。” “未婚妻?”蒋鸿川目光一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两个得了谁的允许,私自在一起了?” “不用谁的允许。”蒋兆握住谢烟鹂的手,微微一笑,“你当初和我母亲在一起,也没有得到爷爷的允许。可爷爷大度,到底祝福了你们。只是你人心不足,婚后不过几年,便变了心,同我母亲离婚,又爱上了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蒋先生,你又占了哪一条?” “蒋兆!”蒋鸿川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指责我?!”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蒋兆说,“蒋先生,你太过激动,对身体不好。要先服一颗药冷静一下吗?” 蒋鸿川颤抖着手指着他大骂说:“逆子!你就是想气死我!” “我没有想过要气你,只是从你和我母亲离婚,让她孤零零死在了江城开始,我就不再将你当作父亲了。”蒋兆看着蒋鸿川,狭长眸中,满是坚冰,“后来我回了江城,再也没有花过你一分钱。欠你的,我都还了,可你仍想要摆布我的人生。 “父亲,没有人活该被你操控。也没有人,该被你毁了一生。我母亲因为你,早早去世,作为她的儿子,我不会重蹈覆辙。”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窗外湖光山色,在这一刻尽数褪色,唯有难以言说的沉重气氛弥漫开来。 蒋鸿川原本脸上的盛怒渐渐凝固,垂落下去,许久,捂住心口仰坐在椅上,痛苦道:“我是对不起你的母亲,可你毕竟是我的儿子。我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难道我会害你?我知道你恨我当初对你母亲太过无情,你也生气我不经你允许,拆散了你和谢烟鹂。可这么多年过去,我和你沈阿姨都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等我死了,蒋家的财产都是你的。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他说得痛心疾首,一腔严父之心,溢于言表。 可蒋兆看着他,却毫不动摇,只是淡淡道:“不是你不想再生一个孩子。你们有过孩子,只是没有保住,后来沈阿姨去国外做了很多次试管婴儿,都失败了,不是吗?你不是甘心将一切都留给我,你只是……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蒋鸿川那装出来的父爱,便成了一种尴尬的表演,如同面具,挂在脸上,触目惊心。 “我喜欢谢烟鹂,和你喜欢沈阿姨,从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父亲,蒋家人都情深,你和沈阿姨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你想把蒋家留给心爱女人的孩子,我能理解。可你不该自己享受着爱情,却要拆散别人的缘分。 “当初你和我母亲还没离婚,就打着替我聘请家庭教师的旗号,将沈阿姨安排进了蒋家。她是很温柔,不光是你,我也很喜欢她。可你和她,在母亲生病时还在风花雪月,而我帮着你,背叛了母亲。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同样的,我也不会原谅你。” 新旧交替,年老的暴君,随着时光,走入了日暮时分。 而他年轻的儿子,已经不是当年,可以任他摆布的青涩模样。 两双眼睛对视,一双饱经风霜,一双狭长明亮。 唯一相似的,是那如出一辙的执着。 他们对待爱人,都如此专一。 可有些专一,却伤害了旁人,仍执迷不悟。 蒋鸿川终于明白,自己同儿子之间阻隔的,并不是那些关于学校、关于工作的小事。 隔阂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埋在心里,随着时光,生根发芽,如今已是参天大树,纵有擎天之能,也再也拔除不去。 “我小时候带你去游乐园,你买了一支甜筒,先送到我的面前。我记得那时,你笑得格外开心,拉着我的手,说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蒋鸿川终于,颤抖着声音问,“阿兆,你真的不能,原谅爸爸了吗?” 蒋兆闻言,手指微微收紧,握得谢烟鹂有些发疼。可她反手回握住他,默默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同他并肩而立。 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如果我母亲可以活过来,也许可以。”他牵着谢烟鹂的手走到门前,微微停住,却没有回头,“覆水难收。我不是你,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再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最重要的,已经在他身边,十指交扣,不会分开。 哪怕千帆过尽,也不会改变。 - 远方的天色,烟雨空蒙,像是酝酿一场大雨。 谢烟鹂陪着蒋兆走出蒋家大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蒋兆的唇一直抿着,脸色说不上差,可看起来心情一定不会很好。 无论嘴上说的再决绝,心里想的再清楚。 可言语如刀,当利刃对向亲人时,无论是谁,都不会好过。 谢烟鹂不大会安慰人,陪着他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住步子:“不走了。” 蒋兆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她:“怎么了?” “走了这么久,累了。”她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撒娇说,“你背我下去好不好?” 十年前,他背过她一次。 那时两个人都还在念书,青春正盛,勉强算得上是童心未泯。 可十年过去,谢烟鹂也是个成熟女性了,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来,自己也尴尬得要命。 见蒋兆不说话,就甩开他的手说:“不愿意算了……” “脾气越来越大了。”他伸出手,将她拉入怀中,轻笑一声,“我还没说什么,怎么就要走?” 说着,俯下身去,示意她说:“上来。” 谢烟鹂反倒有些迟疑:“你背得动我吗?” “十年前背得动,十年后就也背的动。” 谢烟鹂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趴在他的背上,揽住他的脖子,蒋兆直起身子,稳稳向前走去。 仍是山路,仍是连绵的雨,风吹草低,又绵延向无限的红尘深处。 他们是两只小小的蚁,天地间相依为命,谢烟鹂只觉得他的肩膀宽阔,如一艘船,要载着她渡河。 她将脸贴在他的后颈,轻声问他:“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一切都处理妥当,想见你,就提前回来了。”他回答说,“在机场就得到消息,你被他请回了蒋家,我连忙赶了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没什么晚不晚的。”谢烟鹂笑眯眯说,“你爸爸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吹胡子瞪眼的。你就算不来,他也说不过我。” “我知道,你很勇敢。”蒋兆侧头,吻了吻她的手臂,“我只是,不想你再一次,单独面对他的刁难了。” 十年前的医院,他失去记忆,任由她独自一人,面对那些风浪,甚至自己,也推波助澜,让她多流了许多的眼泪。 他一夜夜的噩梦,梦里祈求,可以回到那一天。 他不要她哭,只想看她笑。 还好这一次,他到底还是赶上了。 谢烟鹂忽然鼻子一酸,小声说:“蒋兆,你对我这么好,等以后对我不好,我又要伤心了。” “不会有那一天。” “万一呢?” 蒋兆的脚步停下,认真思考了许久:“等我回去想一想。” 谢烟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一板一眼的?” 他的步子再一次迈开,谢烟鹂轻轻抚弄他的头发:“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我爸爸闹掰吗?” “为什么?” “因为我都知道了,十年前,是他签了协议,卖了我妈妈留给我的那条街!”哪怕已经过去了许久,谢烟鹂想起来,仍生气道,“他怎么可以为了讨好你父亲,就卖了我妈妈给我的街?” 十年前,旧城改造后,谢家搭上了蒋家这艘巨轮,从此平步青云,自江城搬来新港,也成了上流社会的一份。 可谢烟鹂没有想到,原来一切的富贵背后,最初的起点,竟是那样的不堪。 那晚,她知道真相后,和谢仲华大吵一架,谢仲华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却又怒不可遏道:“只是一条街而已,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可以替你买回一百条那样的街!谢烟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有多少人孜孜以求?你不要不识好歹!我要不是为了你,我何必这样拼命赚钱?” “他说我不识好歹,可我其实真的不在意这些。我家里也穷过,我过过穷日子的,只要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就算我是个灰姑娘,也能笑口常开。” 谢烟鹂有点想哭,用力忍住了,带着哭腔说。 “可他不懂,他以为只有钱才能让人快乐。我不怪他,因为我知道,他总觉得,如果当初再有钱一点,也许我妈就不会死了。” 这是他们父女心头的一道伤,可人各有命,有钱没钱,注定都会走到共同的路上。 眼泪轻轻地滚落下来,沿着脸颊,落在他的肩上。 一颗一颗,如同珍珠。 蒋兆忽然停住,将她放在路边。 谢烟鹂哭声一顿,看着他从路牙的缝隙里,拔了几根野草,几下就编出只小狗的形状,递给了她。 “谢烟鹂。”他说,“别哭了。” 小狗毛茸茸的,被风一吹,像是摇头摆尾。 谢烟鹂盯着它,又盯着他,半晌,忍无可忍地哈哈大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拿这个哄我!” 他只是温柔地望着她,陪她坐在路边,两个人手紧紧牵着。 谢烟鹂把玩着小狗,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抚着他的面颊,心疼说:“你当时干嘛不告诉我,是他签了合同,还要替他背这个黑锅?” “我那时只是在想,如果你知道是你父亲做了这件事,你一定会很伤心。我知道你们父女的感情有多好,我只是……不舍得你难过。 “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谢烟鹂,对不起,我那时只有十八岁,我还太稚嫩,明明不想让你哭,却惹得你总是在掉眼泪。” 谢烟鹂抚着他的面颊:“我当时还打了你一巴掌,蒋兆,你疼不疼啊?” 蒋兆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已经不疼了。” 肉丨体的疼痛是多么容易被人忘却,唯独心里的痛楚,经年累月,永无宁日。 还好,还好。 还好他们又重逢了。 还好她如他一般,仍在等待着彼此。 谢烟鹂投入蒋兆怀抱,放声大哭:“我真的很想你,蒋兆,没有一刻,我曾忘记过你。” 日升月落,沧海桑田。 多少情深,化作缘浅。 玫瑰不肯凋谢,月亮不肯枯萎。 他们分离,用十年时光,抵达一生的不朽。 蒋兆双臂紧紧将她抱在怀中,亲吻她的长发:“我也一样,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谢烟鹂。”他说,“请你,再也不要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头不痛了,晚点再更一章! 第92章 谢烟鹂觉得热。 窗外响起几声鸟鸣, 不知是夜莺还是什么,婉转地在窗前叫着,却又飞远了, 翅膀擦过树梢, 发出轻微的响动。 丝绸贴在滚烫的肌肤上, 滑而冰凉,随着动作起伏着擦过背脊。 昏暗灯光中,她看到蒋兆额上滚下一刻汗, 一路往下, 滚过他修长的颈, 终于不见了。 谢烟鹂从他的怀抱中,伸出手来, 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喉结。 他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挨个吻过指尖, 沙哑着嗓子说:“别乱动。” “为什么?” 蒋兆深深吸了口气,将头埋在她的颈边:“我不想你明天下不了床。” 一句话,就要她的脸上也有火在烧, 裹着被子,要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他反手轻而易举地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从背后拥抱住她, 在她被汗浸湿的发上轻吻一下:“乖一点。啾啾, 上次肿的厉害吗?” 哪怕两人已经赤诚相见, 可谢烟鹂闻言, 还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 才细若蚊呐地说:“涂了药, 就消肿了。” “是吗?”他说, “让我检查一下。” 他的手沿着她的背脊,像是弹奏钢琴一般,缓缓地滑落。 谢烟鹂只觉得心脏猛地提了起来,像是被穿上线的木偶,在他的指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慢条斯理,是最好的乐手,指尖渐渐湿滑,谢烟鹂死死握住他的手臂,像是一尾被抛上岸的游鱼,大口呼吸着空气,却又要溺毙在他的怀抱之中。 他微微一笑,将乐曲演奏得更快,谢烟鹂忍无可忍地哽咽一声,转过头去,寻找他的唇。 两人交换一个绵长湿润的吻,谢烟鹂颤抖着,无意识地自眼尾落下眼泪,一声声婉转的啾鸣,也被他尽数吞入腹中。 最后一刻,如同一万颗超新星炸开,迸裂出烟花似的火光,谢烟鹂双眼失神,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 蒋兆爱怜地亲吻她的耳垂,凝视着她失去焦距的眼眸,只觉得这一刻的她,美得如同一朵开到最盛的玫瑰。 要人想要将她揉碎,却又要将她捧在手心。 许久,谢烟鹂才找回一点思绪,抱怨他说:“还说怕我起不来,我看你是生怕我能起来。” 抱怨也是软绵绵的,娇声娇气,如一汪蜜。 蒋兆说:“不然让你报复回来?” “我才不要。”她气呼呼道,“辛苦的,还不是我自己?” 又好奇地问他:“明天你要带我去哪?” “等你睡醒就知道了。” “怎么还卖关子?” 他就捻着她耳垂上那一片软肉,爱不释手地把玩。 谢烟鹂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只好按住他的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别……别动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蒋兆只好遗憾地放开手:“睡吧。” 这一夜太累,谢烟鹂闻言,便合上了眼睛,却又忽然想起件事,睁开眼睛,抚摸着他眉峰上的一道伤痕:“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磕到的。” “怎么那么不小心?” 他没有说话,温柔地注视着她,像是哄小朋友一样,轻轻地将她揽在怀中。 谢烟鹂到底抵抗不住睡意,重新合上眼睛,嘴里还在小声呢喃说:“以后有我看着你……你不能这么不小心了……” 是啊,在她身边,他再也不会不小心了。 蒋兆抬手,同样摸了摸那道伤疤。 那时,蒋鸿川不肯让他恢复记忆,他强行去想,头痛一次比一次更为严重。 痛得忍无可忍时,他脱力摔倒,撞在了桌角上。 留下这一道疤,却想起了更多,和她的回忆。 那就值得了。 蒋兆凝视她,如凝视匣中的珍宝。 所罗门王有无数宝藏,可没有一样,抵得过他怀中的明珠。 可这些,不用告诉她。 她不用再为过去而伤心,往后的每一日,都是崭新的一日,而他们会在一起。 这样,也就够了。 - 第二天天不亮,蒋兆就起身。 床上,谢烟鹂还沉沉睡着,蒋兆替她将衣服换好,她也只是睁了睁眼,看到是他,就又歪歪扭扭地睡着了。 蒋兆亲了亲她,用毯子将她裹起,打横抱着放到了车上。 等谢烟鹂醒来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旁边,蒋兆正戴着眼镜处理公务,见她醒了,微微一笑:“早。” “早。”谢烟鹂慢了半拍,“这是哪啊?” “飞机上。” “……我怎么上来的?” “抱上来的。”蒋兆摘了眼镜,按下呼唤铃,“这是弥宋家的私人飞机,我借用一下。” 谢烟鹂:…… 谢烟鹂有些无语:“原来他那么有钱,早知道我就泡他了。” 蒋兆淡淡道:“他不敢。” 不愧是蒋大魔王啊。 原来他也知道,他的这些朋友都有点怕他。 谢烟鹂默默腹诽,空姐过来,领着她去洗漱。 等她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 窗外,一轮明日正自地平线尽头跃出,谢烟鹂问蒋兆:“现在总能说,要带我去哪里了吧。” “江城。” “江城?”谢烟鹂灵光一闪,“是要去小苍山吗?” 曾经他们约定,等有朝一日,要一起去小苍山。 那里,长眠着他们各自的母亲,在他们还年幼时便永远离开了他们。 他们是树上落下的两片叶子,漂泊着相撞,叶脉相近,彼此相爱,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 蒋兆伸手,握住谢烟鹂的手:“那只是其中的一个地方。” “还有哪里?” “是我为你准备的惊喜。”他说,“说出来就不算了。” 谢烟鹂一时好奇,猜测说:“你替我买了一辆劳斯莱斯?” 蒋兆:…… “你喜欢的话,等回去我给你买。” “算了吧。”谢烟鹂喜欢看他无奈的样子,笑嘻嘻说,“我出入都要兆爷抱我,有没有车,也没有区别。” 蒋兆的唇角也翘了起来:“就怕你到时候,又要害羞。” 不在床上,谢烟鹂的胆量就大了,又可以调戏蒋兆:“我才不会,待会儿你就抱下飞机。” 他看她一眼:“你确定?” “我确定。” 新港自江城,不过两小时里程。 飞机降落时,谢烟鹂还笑眯眯地看蒋兆,等他站起身,走过来要把她抱起时,她才察觉不对:“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抱你下去?” “不太好吧。” 谢烟鹂刚刚只是开玩笑,以为大庭广众,蒋兆不好意思抱她,可他居然是来真的?! “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上飞机时,也是我把你抱上来的。”蒋兆揉了揉她的耳垂,轻笑一声,“还是说,你要出尔反尔?” 他现在真的好喜欢揉她的耳朵。 谢烟鹂被他揉的酥酥麻麻,一站起身,腿一软差点跌倒。 昨晚她被掰来掰去,恍惚以为自己成了瑜伽高手,不节制的后果就是,现在腰酸背痛,走路都走不利落。 见状,蒋兆索性不理她的抗议,直接打横将她抱起。 旁边,空姐还一脸羡慕:“蒋先生对女朋友真好。” 谢烟鹂:…… 谢烟鹂被羡慕得面红耳赤,把头埋在蒋兆怀里,死活不肯抬起来。 丢人就丢人吧。 只要不被人看到她的脸,那丢人的就不是她本人。 还好蒋兆早就安排好了车,就停在飞机旁边,下机之后,直接将谢烟鹂塞了上去。 谢烟鹂松了口气,一路上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有些唏嘘:“好久没回来了,这里变化好大哦。” 十年前的旧城改造,不知包含了江城旧城区,连带新城区,也囊括其中。 只是谢烟鹂还没有看到完工,就已经举家搬迁到了新港,又因为江城留下了太多的回忆,十年中,哪怕回来,也只是匆匆掠过,从未认真欣赏。 她问蒋兆:“你回来过吗?” “回来过几次。”他说,“来替我母亲扫墓。” “我也是。”谢烟鹂遗憾道,“我们居然没有遇到过。” 可是还好,他们到底还是没有错过。 谢烟鹂将头靠在蒋兆肩上,当车子停下时,蒋兆转头问她:“要我抱你上去吗?” “不用了!”谢烟鹂连忙跳下车子,免得蒋兆真的又来抱她,“第一次见家长,还是端庄一点吧。” “见家长”三个字非常悦耳。 蒋兆微微一笑,没有坚持,只是跟在她身后,小心地护着她,免得她又两腿发软摔倒。 两人先去了蒋兆母亲墓前,谢烟鹂将一束百合花放下,对着薛少敏的照片说:“薛阿姨好,初次见面,我叫谢烟鹂,是蒋兆的女朋友。” 蒋兆纠正她说:“未婚妻。” 谢烟鹂忍不住笑,斜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没有求婚呢。” 说完,忽然有点紧张。 蒋兆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暗示他求婚吧? 可蒋兆却像是没有听到,已经在和薛少敏说话了:“妈,她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的那个人,十年前是她,十年后也是她。” 谢烟鹂本来有点不高兴,听到这句话,却又扬起了唇角。 两人将薛少敏的墓碑擦拭干净,轮到谢烟鹂领着蒋兆去季窈的墓前。 谢烟鹂第一次知道,原来两座墓离得这样的近。 她忍不住说:“或许很早之前,我们两个就在这里遇到过。” “所以,哪怕你没有转学到一中,我们也注定会遇到。”蒋兆牵着她的手,“你跑不掉的。” 谢烟鹂忍不住笑了:“谁要跑了。” 说着,弯下腰,将另一束花放在季窈墓前,和季窈打招呼说:“妈妈,我回来啦。” 松柏沉默,苍翠挺拔,谢烟鹂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弯眼笑道:“这次回来,我还带了个人来见你。妈妈,你总担心,你离开之后没有人来爱护我、照顾我,那时我说,有爸爸在,可现在,不只是爸爸,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人来爱我……” 谢烟鹂说着,有些哽咽:“妈妈,要是你还在就好了。你一定会像我一样,也喜欢他的。” 蒋兆握住她的肩膀,要她能够依偎在自己怀中。 半晌,谢烟鹂忍住泪意,直起身子。 蒋兆这才放开她,对着墓碑鞠了一躬:“初次见面,季阿姨,我是蒋兆,也是要和您的女儿,共度一生的人。” 满山的绿草茵茵,在秋风中渐渐染上霜色,微风拂过,草木摇晃,如同母亲温柔的眼波。 远方莽苍的群山沉默,脚边野花细碎广袤,柔弱而顽强。 谢烟鹂同蒋兆相拥而站,轻轻说:“以后,我们都要一起回来。” “好。” “就算吵架了,也要一起。” “我们不会吵架。” “不可能。”谢烟鹂斩钉截铁,“没有人在一起久了从不吵架的。除非你根本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她说得理直气壮,蒋兆无奈,只好低下头,亲吻住她。 剩下的歪理就咽了回去,谢烟鹂的手像是要推开他,却只挂在他的肩上,倒好像是不准他离开。 他将她吻得缺氧,这才恋恋不舍放开:“还有一个地方,我要带你去,那是我替你准备好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 天上原本欣慰地看着孩子的两位妈妈尴尬对视:怎么突然亲上了? 第93章 车子稳稳向前, 谢烟鹂原本还和蒋兆有说有笑,偶然抬头看了一眼路标,忽然沉默。 “孔山桥商业街”字样赫然在目, 可她却垂下眼睛。 旁边, 蒋兆轻轻握一握她的手, 低声道:“不要怕。” 她是很怕,怕看到记忆里的地方,变得面目全非。 谢烟鹂往蒋兆怀中依偎, 不肯再看窗外。 可车子缓缓停下, 蒋兆亲了亲她, 对她说:“去看一看吧。” 谢烟鹂抬起头来,和蒋兆对视, 他眸中温柔,却又带着一份笃定—— 笃定她一定不会伤心。 心中忽然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谢烟鹂犹豫一会儿, 缓缓推开车门。 山上望山下,浮云遮眼,到了人间, 满是红尘滚滚。 人流间,立着一座门楼, 上挂匾额, “第一街”三字仍如当年一般, 挥斥方遒。 如同往昔重现, 谢烟鹂怔怔看着这三个字, 忽然向前走去。 地面翻新, 可两侧的街景, 却同十年前如出一辙。 谢烟鹂闭着眼睛, 也能记起,这里是陈叔家的烧烤店,那里是容姨家的服装馆,还有凯叔叔的川菜馆,柿子哥家的炒货铺…… 仿佛有一双手,自梦里将遥远的记忆唤醒,店面如初,连头顶的招牌,都和往昔如出一辙。 谢烟鹂如在梦中,从街头走到街尾,又折返回来,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时间可以逆转吗? 错过的也能归来? 终于,她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住脚步,看着“阿婆糖水铺”的招牌,许久许久,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身后有人轻轻对她说:“不进去吗?” 谢烟鹂这才如梦初醒,颤抖着手,缓缓推开了那扇大门。 烟尘伴着日光,翻滚着,扑面而来,旧日的气息沉沉,日光只有三寸,落在门口,如同一缕金色的丝带。 屋内阴凉至极,谢烟鹂想起曾经的夏天,她就坐在店中,店内到处都是甜蜜的味道,母亲哼着歌,在后面替她煮着糖水,还有一个小炉,一定是为父亲准备的凉茶。 苦甜的味道,那时她不喜欢,可如今回忆,却那样动人。 谢烟鹂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要轻轻一碰,她眼里含着的泪就要落下。 “我答应过你,要保住你的街,我当初食言了。”蒋兆从身后抱住她,“这十年,我终于把整条街都买了回来,照着当年的样子,重新装潢。” 原来可以。 时间可以逆转,错过的也能归来。 因为有人将她放在心头,为她的一言一行而辗转思忖。 十年,十年。 失去的都归来,离分的都相逢。 一颗泪,沿着眼尾缓缓滚落,谢烟鹂颤抖着声音,轻声说:“谢谢你,蒋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永远不需要感谢我。”他双手捧着她的面颊,温柔地替她将泪擦去,“谢烟鹂,我只要你快乐。” 他对她别无所求,只要她能快乐。 世事如海,天意若刀,人这一生沉浮汹涌,难得事事顺心。 可他愿意陪在她的身旁,为她铺平前路,换她万事胜意。 “我做过梦……”怀中,谢烟鹂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梦见江城的花开了,你陪着我回来这里,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我没想到,这个梦真的实现了……” “我还要送你一件礼物。” “还有礼物?”谢烟鹂吸了吸鼻子,“我这一天,经历得实在太多了,要是小时候写日记,作文纸都不够我写。” 蒋兆轻笑一声,带着她从店中出来,往街尾走去。 最后一间店,仍是擦拭得干净剔透的落地窗,里面摆满了各色鲜花。门头处的标牌刷了奶油白的油漆,黑色的毛笔重重写了“停翠”二字。 笔锋苍劲有力,最后一笔,拖得长了,却又显得意态恣懒起来。 “还记得这里吗?” “怎么会忘。”谢烟鹂揶揄说,“我记得我把书拍在某人脸上,某人还问我,是要劫财,还是劫色。” 蒋兆挑了下眉:“是吗?如果是现在,你要怎么选择?” “不选择。”谢烟鹂挽住他的手臂,“我全都要。” 蒋兆也笑了起来,替她推开了门。 门上的风铃簌簌响着,店内,仍是花团锦簇,大蓬的花朵,被插在脚边,走动时,擦过肌肤,柔软如同丝绸。 只是同十年前不同,店中放了一架钢琴。 谢烟鹂有些惊讶,蒋兆却示意她说:“请坐,我尊贵的客人。” 谢烟鹂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到窗边,坐了下来。 店中无数的鲜花,簇拥着那架钢琴,他拂开繁花,走过去坐下。 窗外的日光是金色的,照耀进来,将一切染得明媚至极。 琴声如同流水般响起,又如雨夜的露珠,一颗一颗坠了下来。 竟是她多年前,同母亲在病房中听过的那首曲子。 为了那首曲子,不知生出了多少的阴差阳错,他们相遇,最后分离。 十年前的大雨,落在十年后的离人身上,他的手指修长洁白,在黑白色的琴键上轻快地跳动着,侧脸英俊,如同精雕细琢。 谢烟鹂也像是被卷入了连绵的雨中,花朵如云,又如河流,她在其中,漂浮不定,凝视着他,一下不舍得移开。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许久,谢烟鹂才回过神来,用力地为他鼓掌。 他微微一笑,起身向她行礼致谢。 谢烟鹂惊喜说:“你居然会弹这首曲子。” “我练了很久。”他温柔说,“我以前很讨厌弹钢琴,因为当初,是沈兰歆教我谈了第一首曲子。所以我每次弹起,都不快乐。” 可原来,为了心爱的人弹奏曲子,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谢烟鹂说:“那你以后只弹给我听,蒋兆,你只准弹给我听。” 她是这样霸道,可他笑了起来:“好,我只弹给你听。” “蒋兆!” 他说:“我在。” 谢烟鹂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眼睛如同月牙,快乐地说:“我喜欢你的惊喜,我喜欢你的礼物,我今天真的太开心了!” “我知道。”他唇角弧度高挑,在如云的花朵簇拥下,眉眼深邃,被日光照出不真实的影子,如同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谢烟鹂,我答应你一件事,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这一刻,谢烟鹂忽然不敢说话,她坐在那里,看着他站起身来,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谢烟鹂屏住呼吸,听到他问:“谢烟鹂,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匣中钻石璀璨,如同一颗星。 这一日,他们等了十年。 星尘藏于深海,玫瑰缄默不言。 他们等待彼此,在光阴面前永不退缩。 爱意涌动,一触即燃。 她的眼睛也在发光,含着泪,微笑着说:“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从夏天的末尾开始,在冬至这一天,写完了整个故事。 他们最初的相逢开始在这里,结束也在这里,像是一个圆,希望文中的他们和文外的大家都能圆满快乐! 后面我会继续更番外,把一些没有提到的人和事都写出来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