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代替谁》作者: 荆棘小花 简介 在你眼中我是谁,伪双替身 一开始,温飞浔觉得江遇是为钱为前途才答应做他的情人,后来发现他不是为这些,那还能为了什么,想必就是为了爱情吧!直到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另一个人 江遇:我们俩都是这样,很公平 - *江遇×温飞浔,影帝攻,总裁受,强强,无原型 *非典型双替身(有误会,不完全是替身),白月光并不太白月光 *文名和小灰字取自一首歌《谁》的歌词 *日更,请假会在评论置顶,微博@荆棘小花转圈圈 *不适合极端控党 - 双替身/娱乐圈/HE/狗血/破镜重圆 第1章 十二月是他成为温飞浔情人的第九个月。 北城第一场雪在今早凌晨落下,堆积得不厚,从车窗看出去没有丝毫美感,天空也没有风,满目灰白的阴沉色调,像蒙上了一层荒凉压抑的脏污薄纱。 “真难得,我还没在北城有过这种感受呢!乌沉沉的天、没有人的山路、打滑的车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下一秒林子里就要蹿出个丧尸来,对了江哥,什么时候演个丧尸片呗,好让我过过眼瘾!我最喜欢那种片子了。” 助理金悦笑吟吟地扒在窗边,双手缩了一半在袖子里,露出一小截搭在窗框上,一边拍照一边往外探。 “北城每年冬天都这个样儿,再说,他要演什么片子,你说了可不算。”钟默低着头回邮件,听见声音后随口回了句,忽然又察觉到什么,不悦地抬起头来,偏头瞧了眼后座的人,冲金悦冷淡板脸:“窗户关上,今天太冷了。” 没等新来两个月的小姑娘说话,后座那个一直靠窗休息、用鸭舌帽遮着脸的男人开口了:“不用,开着吧,车里有点闷。” 淡淡回荡在车内的声音是天生的低哑,冷不伶仃来一句的时候,仿佛电话线里轻微的滋滋作响声,即便靠得不近,耳朵也像被无形无色的电流给电麻了一瞬。 但钟默当了他这么些年的经纪人,俨然已经习惯了:“你帽子盖着能不闷吗?拿下来不就行了?每次感冒都比别人严重,就该自觉一点,少吹冷风。” “又不是我乐意吹的,拍戏的时候哪能顾得了那些。”江遇把帽子薅下来。 “现在又不是在拍戏……” 钟默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江遇掩在黑发下的眼睛,那双眸子静静地盯着车窗玻璃缝,目光干净平淡,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却让她倏地想起一些平时不愿意回想的画面,话到嘴边,还是又咽下去了。 金悦一边听着这两人的对话,一边乖乖地把窗户关上,她才当上江遇的助理不久,很多事情都知之甚少,但她很愿意学,毕竟这是个让她非常满意的工作。 比起其他明星艺人们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的公众形象和本来面目,江遇简直太‘表里如一’了,非常好相处。 虽然他还是有一些外界不知道的大秘密,比如说——那位温先生。 从金悦这两次的观察看起来,温先生和江哥似乎并不是情侣关系,严格说起来,像金主和情人。 虽说娱乐圈的玩法她多少有些了解,但她以前一直觉得,凭江遇的地位是不需要金主的。 江遇大学毕业后进入娱乐圈,至今出道四年,才26岁,A类电影奖的影帝已经拿了一个,同期男演员里算是实绩顶好的了,不走流量路线也片约不断,前途根本不用愁。 不过对方是温飞浔的话,倒也说得过去。 驾驶室的车门砰地一声打开,司机小陈带着一身冷气哼哧着坐进来,笑得憨厚:“钟姐,轮胎的链子加上了。” “好,走吧。” 吩咐完,汽车缓缓启动,钟默又扭头提醒江遇:“等会儿注意点分寸啊,明天还有品牌活动。” 江遇闻言一愣,随即好笑地望过去:“注意哪门子的分寸?我和他又没有什么伤筋动骨皮开肉绽的特殊爱好。” “……我的意思是你脖子上不要留印子,脸上更不行!”钟默压低声音,说得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温飞浔发来的信息——一个简简单单的公寓名,江遇意味不明地嗤笑轻哼:“他又不是野狗。” “那上次你脖子边上的红痕是谁咬出来的?野猫?” 江遇眼底浮起些浅浅的笑意:“你当心被他听到,以后没有好果子吃。” “哼……吃不吃得到好果子可不用靠他,姐的胃口又不大……”钟默有些不忿地蹙眉,顿了半刻又意识到什么,偏头不再说话。 有些事,她这个做经纪人的再清楚不过了——是不用靠他,但不能得罪他。 更何况……江遇总有自己的想法。 - 电影补拍的过程跟正常拍摄相比,比较枯燥繁杂,没有连贯的表演在里边,但需要的镜头很多,即使难度不大,一个星期下来,人的精神也会消耗许多,疲乏不少。 江遇紧赶慢赶补完所有的镜头,本来想着今天能早早回家,安心睡个好觉,不过温飞浔既然已经发了信息,他作为亲口答应过的、温总的‘情人’,不去肯定不合适。 公寓是温飞浔名下众多房产的其中一处,江遇以前被带去过一次,可能正因为这个原因,发消息的人便没有多费精力动一动他矜贵的手指,打下仅仅几个数字而已的具体楼层数和房间号。 而江遇并没有刻意记过这个地方,只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其他的一概想不起来。 眼看着就要到地方了,窗外的温度冷得刺骨,江遇蹙眉‘啧’了一声,翻出手机里温飞浔助理的手机号,拨通。 电话嘟了将近十秒钟才被接起来,对面的男声略显冷淡:“江先生,这么晚了有事吗?” “岳特助晚上好,”江遇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轻敲着座椅扶手,目光从钟默闻声望过来的脸上淡淡扫过,语气平静:“方便问一下温总在景御府的具体住所吗?我怕记混了。” 钟默慢慢皱起眉头,对上金悦好奇的眼神,又警告不耐地瞪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岳光沉默片刻,传来声音:“我等下会联系那边的安保,让人带你上去。” 江遇微怔,随即忽然想起什么,淡然地应了声:“好的。” 模糊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那个地方是个电梯入户的楼盘,没人帮忙刷卡,就算知道了房间号,他也上不去。 这点小插曲江遇忘了,温飞浔大概也没有那闲工夫帮他想得周到。 挂了电话,他见钟默脸色不太好地欲言又止,表情丰富多彩百转千回,看乐了:“有话就说,别憋出毛病来。” “我能说什么?”钟默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自己不觉得委屈就行。” “我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有什么好委屈的,你不要说得这么恶心,”江遇失笑,笑意在脸上只停留了两三秒,又慢慢转淡。 “况且……又没什么感情因素在里面,这种小事,他没必要太照顾我的感受,我也并不在乎这些。” “哦,您可真体贴,真是24K好情人。” 钟默嘴上刺他,不过心里却已经安心下来——他不在乎对方是否在意自己,这种心态就是最好的。 在这种不正常的、薄弱又扭曲的关系里,最怕的就是认真。 不过一想到江遇愿意跟温飞浔保持这样关系的原因,钟默又有些怅然,看着金悦所坐的位置,目光像是透过她看着位置上坐的另一个人,神情怀念。 - 岳光事先打过招呼,上楼就变得再顺利不过了。 江遇双手插兜,斜倚在电梯侧壁上,衣服穿得少了,在车上时不觉得,现在又渐渐觉得冷了。 四面狭小又方正的电梯厢也让他不舒服,那次的事情之后,他便有些排斥这样密不透风的地方,脑仁儿泛疼,但温飞浔在身边的时候,这种症状会减轻一些,也是挺奇妙的。 电梯发出轻微的一声‘叮’响,门缓缓打开。 门外的灯光比电梯厢里还要暗几分,玄关口的氛围灯发出幽幽暖色,江遇直起身子踏出去,突然一晃神儿,眼前蹿过来一个黑影,手臂飞快地往他脑后探,蓦地勾住他的脖子,箍紧,修长的身体压过来。 唇瓣也不由分说地贴过来,带着淡淡的酒味,扫荡般地卷走江遇的呼吸。 这是喝醉了? 江遇被吻了个措手不及,气息也有些凌乱,更何况对方那双滚烫的手还伸进他的毛衣里到处游走点火。 相比起从外面进来的他,温飞浔似乎哪里都是暖的,连纠缠的唇舌也热度惊人,仿佛在雪原里遇到的野兽,热气腾腾,肆意桀骜,野兽所在的地儿,周围连冰坨子都在融化。 “你喝酒了?”他用了点力,横着手臂把温飞浔推开些,才看见对方亮得惊人的眼睛,蒙着一层暗潮汹涌的危险水光。 更像野兽了。 想起这个,又想起在车上和钟默的对话,江遇冷不伶仃笑了一声,调整好呼吸,又问了句:“喝醉了?” “……没有。”温飞浔不悦地蹙起眉头:“谁敢把我灌醉?” “哦,”江遇了然地点点头,“那怎么没在书房?新公司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吗?” 温飞浔最近似乎对娱乐行业有点儿兴趣,兴趣还不止于像以前那样只投资那种,计划开个子公司,专门负责影视制作这一块儿,后期大概还会签编剧签导演,做自己的项目。 这段时间正是筹备的初期,应该挺忙的,上次见面还是半个月前。 他只是随口一问,温飞浔的脸色却倏地有些沉,连那双野兽般的眸子也幽暗了不少,不自在地侧过头。 “嗯……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给你门卡,准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准备干什么?温飞浔没说出口,扇子似的眼睫在暖光下扑簌着,或许没有喝醉,但也确实喝了酒,行动比平时更没有章法,烦躁地摆摆头之后,又凑上来要亲他。 江遇蹙眉,感受到贴近的滚烫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仰头,但这动作太轻微,一点作用没有,立马又被温飞浔按住后脑勺,滚烫的掌心透过头发压在头皮上,激得他一阵发麻。 “去房间里。”他哑声说。 今天有点累了,站着做太过消耗,况且温飞浔今晚喝了酒,情绪正是亢奋的时候,不知道还要闹到几点钟。 尽管喝得微醺,但温飞浔的感知力似乎并没有下降,靠在江遇的肩膀上顿了片刻,笑道:“你是不是拍戏拍累了?不然你今天好好躺着,让我来……” 江遇蓦地笑出声:“你还没有放弃呐?我就当你刚刚喝醉了说的醉话,嗯?” 他俩身量差不多,一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下面,温飞浔更是一个习惯在任何场面掌控局势的人。 第一次坦诚相见的晚上,两个人衣衫不整地对峙了半个小时后各回各家,又历经了一个月的试探和推拉,才最终以温飞浔的妥协告终。 江遇想,大概是温飞浔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才能让这位温总甘愿放弃原则。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又怎么会乐意找一个替代品呢?他有时总觉得温飞浔挺矛盾的,看不懂。 “你在想什么?” 昏暗的光影下,温飞浔好看的眉轻轻蹙着,对于他在这个时候出神明显有点不满了。 江遇刚想随口回句‘工作’,忽然间一股大力推过来,后背立刻紧紧贴在玄关的灰墙上,更滚烫热烈的亲吻犹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顷刻间掠夺掉他所有气息。 温飞浔这晚确实很缠人,麻痹的酒精味没有跟着时间推移逐渐消散,随着一阵阵并不轻柔的、堪称激烈粗暴的动作,在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反而愈发浓烈。 暧昧的喘息声经久不停。 屋外是飞雪漫天,屋内的江遇看着自己鼻尖滑落下一滴汗珠,落在温飞浔颤抖的睫毛上,倏地又从眼角掠过,眼尾那块皮肤仿佛被刺激到了,泛起惑人的水红。 尽管滴酒未沾,但江遇觉得自己好像喝了一整晚的血腥玛丽。 …… 完事儿后已经快到零点了,屋里地暖正旺,出了一身的汗,肉体和精神都正正懒倦,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江遇靠在卫生间的壁砖上冲着淋浴,回想着明天品牌活动的酒店地点,离这儿似乎很近,也不易堵车,车子过来这边接的话,比起在他自己的家,早上可以多睡将近一个钟头。 但这样的话,他就得跟温飞浔一起睡了。 他们俩这种关系,江遇总是觉得应该更简单一点,什么都不做地睡一晚上,挺别扭的。 他觉得别扭,所以在他看来,温飞浔应该也觉得别扭。 淋浴喷头的水压很大,细密的水流哗哗作响,半夜运动过后确实不适合思考,想了一会儿就觉得脑子又开始不转了,钝钝的,视线也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连温飞浔进来了多久都没注意到。 直到落在身上的那道目光越来越凶狠炽热,江遇才迟缓地扭过头。 温飞浔浑身赤裸着,但站得坦荡从容,喝了酒的脸被水汽熏出一层薄红,额头浸着浅浅的细汗,浑身弥漫着一股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欲味道,舒展开的肌理纹路都在冒着剧烈运动过后还未退散完全的热气。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倚在洗漱台边,又拧着眉定定地望向他。 “……” 这九个月里,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这还是江遇第一次看见喝了酒的温飞浔,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 ——平时是绝对不会发生抢淋浴这种事情的。 “我冲完了,你来吧。”江遇垂着眼,裹着浴巾很快踏出淋浴间。 温飞浔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也没了刚才缠在他身上时的那股黏糊劲儿,仿佛裹挟着跟窗外一样温度的冷风:“你又要回去了?” “?” 江遇把脸上的水抹干,听着这语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话里行间明显的不悦却是真真切切的,他多少察觉到了一点,心里琢磨着这喝了酒的人总归是不太正常的,八成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他偏头想了一会儿,道:“太晚了,能借住一晚吗?” 温飞浔脸上的不悦瞬间消失无踪,像是空白了一瞬,随后一摆手,口齿不清地说:“能!不过客房没床,被子也只有一套,你只能睡这间——” “——对,就这间,”他自己又确认似的猛一点头,“你刚刚干/我的这间。” “……” 江遇嘴角一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温飞浔口中说出来的话:“救命……是有多耿耿于怀啊?” “嗯?你说什么?”温飞浔扶着洗漱台,眼神已经渐渐迷茫了。 “没什么,你快去洗吧。”江遇搭了把手,将他拉进淋浴间里,趿拉着拖鞋走出去。 他拍了一天的戏,又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洗了澡之后身体愈发酥软,脑袋刚沾上枕头就被困意席卷,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也不知道温飞浔是什么时候躺到他旁边的,一觉睡到天亮。 - 大概是太累了,他睡得很死,醒来时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床头的小茶几上放着一张这里上下楼的通行卡。 手机里钟默已经抓狂地发了好几条催促的微信,电话也打了两个。 江遇看了眼时间,按着屏幕回了信息,简单洗漱后下了楼,接他的车刚好到了,他把通行卡给了负责温飞浔这一栋楼的公寓安保小哥,交代两句之后便裹紧大衣钻进了车子。 一进车就遭遇了钟默和金悦的目光洗礼。 四道视线如有实质,灼热中带着些许审视,审视中透出丝丝好奇,盯得他忍不住发笑。 “……干嘛?眼神攻势对我来说作用不大哦,我也没有迟到吧?到那边之后时间应该刚刚好。” “不是这个,”钟默白了他一眼,“温飞浔给你通行卡了?而且你昨晚还住的他家?你不是一直避免跟他同住吗?” “废话,他提前走,不给我卡是想把我关在里面吗?而且偶尔借住一晚有什么好奇怪的?” 钟默皱着眉:“不是奇怪……唉不说这个,那你把卡给门卫小哥也是温飞浔交代的吗?” “……倒是不必交代得那么明白,不过他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吧,谁也不会把家门钥匙随便交给别人啊,我不至于连这都不懂。” “……你真贴心。” 钟默欲言又止地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没说话了——对于温飞浔而言,人家的家门钥匙现在大概就是被江遇随手交给了另一个‘别人’。 但温飞浔更倾向于哪个‘别人’保留他的钥匙呢?这问题她还没问出口,江遇就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并且贴心地帮对方做出了选择。 “叹什么气啊?”江遇咬着金悦递过来的三明治,斜眼睨她:“你最近不是在带新人吗?怎么有空跟着我这边,今天好像不是什么大活动。” “的确不是什么正规大活动,”钟默回过神来,“但我想带你认识几个人,门路拓宽点,你现在跟温飞浔这样那样的,万一哪天惹到了他,总不至于在这个圈里就从天堂掉到地狱里去了。” 江遇没说话,他清楚钟默的担心不无道理,在这个圈子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网和各种交易,不管你拿了多少个影帝,只要稍有不慎走岔了路,都有可能一落千丈。 更何况他虽然拿了一个影帝奖杯,看似前途无量,但年纪不大,根基不稳,背靠的公司以前在娱乐圈只属于中下等水平,直到他凭靠一部文艺片摘得了影帝桂冠,才逐渐靠着他打响名头,跟他一样,都在发展阶段,给不了他多少助力。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钟默看他沉默着,以为他心里抗拒,缓声劝道:“我也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名啊利啊的,但你得想想违约金啊,温飞浔现在是可以跟你和平共处,但要是哪天……他、你让他不高兴了,冷藏都是小事,最怕他给你整出些什么丑闻来,让你身败名裂,到时候品牌、剧组、公司成倍成倍的违约金都够你受的,以前赚多少钱都得洒出去。” 江遇本来耐心听着,想听听看还能说出些什么花儿来,听到‘身败名裂’这四个字时顿时忍不住了,失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怎么就身败名裂那么严重了,温飞浔不是那样的人吧。” 至少在床上不是那样的,浪到没边,幸好他还算招架得住。 “呵呵呵,”钟默一脸嘲讽,“温飞浔虽然比你小一岁,但可不是什么涉世未深的小白兔,骨子里比谁都狠,你不也早就有觉悟了吗?昨天还教育我得罪他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会儿又忘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收藏海星评论玉佩,么!么!哒! 第3章 这种品牌商业活动一般都是——出席三十分钟,准备三小时。 品牌商在举办场地的酒店里安排了房间,江遇惯用的妆发造型师提前就做好了准备,妆台上摆满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看得江遇头疼。 他微微颔首打招呼:“还是照老样子来啊,能多淡就多淡,能多快就多快,坐久了腰疼。” 其实他觉得每次拎一个小的手提化妆包就可以搞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整成这种摆摊儿的样子,可能是显得专业吧,乍一眼看过去挺能把人给震住的。 Allen无奈地摇头耸肩:“我就知道你又是这样,行吧行吧,要不是你底子太好,我是不会接这种活儿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得了吧,”金悦打断他,“不知道是谁缠着我们钟姐,说什么一定要继续合作,还说再也遇不到比我们江哥更好打理的艺人了,这话都是谁说的呀?谁说的呀?哎呦我怎么不记得了?瞧我这脑子!” “嘿!你这小姑娘实习期都没过,还伶牙俐齿的,我看你这脑子好着呢,怎么这么会说呢?长了八张嘴吗?” 金悦笑着眨眨眼:“实习期跟伶牙俐齿八张嘴,可没有直接联系哦。” 江遇走到椅子边坐下:“行了,别打情骂俏了,开始吧。” 酒店房间里的气氛沉寂了三秒,随后—— 金悦一脸惊恐。 Allen甚至惊得一蹦三尺高:“什么打情骂俏!就算你是江遇,也不准造谣我啊我告诉你!哥们儿我认识好多律师的!” 说完,视线还颤颤悠悠地跟金悦不小心对视上,然后像触电似的一下子弹开,又似乎觉得这样避开显得心虚,随即恶狠狠地瞪回去。 金悦:“……有病!” 对于这出瞎打趣,她瞥了眼无奈扶额却又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的钟默,睨着笑得一脸淡然无辜的江遇,小声嘀咕:“看不出你还有这种恶趣味,还是了解少了了解少了……” - 江遇的皮肤状况很好,轮廓不用修也已经很完美了,一般情况下,Allen都是用一点提气色的乳霜就行,但这次刚上手,视线顺着那截弧度优美的脖颈往下,就瞧见衬衣衣领边若隐若现的一个红印。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原因,红印子有些发暗,落在玉白光洁的皮肤上,显得暧昧不明,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脸红心跳。 镜子里的江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依旧是很放松的姿态,眼皮抬起来淡淡地对他笑了笑,Allen没说话,按照平时那样,给他在显眼的红痕处抹上遮瑕膏。 妆发造型弄好后,又到摄影师事先就近选好的拍摄场地拍了几组照片。 这次的品牌是珠宝首饰,江遇是全线代言人之一,需要更换戒指胸针项链,以不同的主题出图,花的时间长了些,结束后,已经过了大半天,活动也正快开始。 此次的活动是不对外开放的,记者也是通过筛选邀请后进来,拍摄的照片最后都需要经过主办方、品牌方以及艺人工作室的审核后才能发出,相对来说会比较轻松一点。 酒店专门提供了一个小厅,灯红酒绿,香氛暧昧,布置得跟夜店似的,中央有个不大的圆台,请来的歌手爱豆轮番上场,加以射灯彩灯和DJ音效的烘托,场子渐渐被炒热起来。 这种场合不止有艺人明星,也是北城那一圈玩心大的太子党们最爱出席的活动之一,想要在这里认识个人,拉近点儿关系,是再容易不过了。 但江遇显然非常坐得住,不仅坐得住,还坐得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端着杯鸡尾酒慢慢抿,甚至有功夫伸出手拉了一把正要走向某个方位的钟默。 “你穿高跟鞋站这么久,不累吗?坐下歇会儿。” 钟默睨着他,深吸一口气:“你之前在车上可是没有反对的,只是多认识几个人,聊聊天而已,别任性啊我的大影帝。” “你都叫我影帝了,怎么着也对我有点儿信心吧,主动找上门去的,以后就算真有什么合作,也不好提条件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看着钟默犹豫的神情,江遇无声地叹了口气。 钟默对他是很上心没错,但并不算是一个很聪明或者说精明的经纪人,毕竟年轻,没经历过事,手头也只有他这一个冒头的艺人,还忙着带新人,许多事情都不够时间去看透彻。 事实上江遇清楚,如果他愿意离开现在这家公司,市场上有很多别的经纪公司都有意向帮他付那笔解约费,他的潜力与前景是非常可观的,主要看他自己有没有那个拼劲儿再往上冲一把。 以前他并不在意这些,觉得有喜欢的戏拍就好,但现在身边多了一个温飞浔,他就不得不考虑这些事情了。 就像钟默说的,别人轻轻松松就能断了自己的前途,这种感觉还真是糟糕。 但他也不赞同钟默这种冒进的方式,一看见别人身边围了一圈莺莺燕燕,自己就先沉不住气了,反而落了下乘。 精明的资本家不做无意义的慈善,他们会选择能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合作对象,当然,确实并不是所有的资本都这样,但只要让他遇到一个,后面的合作自然会更好谈。 高台上DJ的音乐旋律逐渐变得舒缓,灯光也慢慢转为淡淡的幽蓝,江遇一手捏着酒杯,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慢慢跟着音乐打着节拍。 十五分钟后,一双黑色的手工皮鞋停在江遇面前,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嗓音带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年轻的影帝,该怎么称呼你呢?江影帝?江老师?江先生?” 江遇抬头,平静地勾起嘴角:“叫我名字就行,柳总。” 这人选不错,来的正是他觉得最适合的那个人。 - 派对活动厅的拐角处,温佳楠的视线不经意间瞥过这边,随即定住,认真盯了一会儿,仔细确认了那两个人的身份之后,从丝绒小提包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自家堂哥的电话。 “喂!哥!哥哥哥哥……你别挂你别挂,我这回不是打来求你帮我办什么事的!” 温佳楠生怕又被挂电话,语速飞快:“我是今天学校没课,出来瞎玩儿,就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那演员,就是上次在餐厅,我撞见你们的时候,坐你对面的那个演员,演技很好,还拿过奖,叫江遇,你还记得吗?” 温飞浔:“……你问的是什么废话?” 温佳楠吐舌——确实,她这个堂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跟人共进晚餐的,那个江遇很特殊,这样看来,就算她只撞见过一次,也不代表这两人其他时候就没接触了嘛。 虽然很想知道是哪一类的接触,但她不敢问。 电话那头的温飞浔似乎没耐心了,语气还有些烦躁:“另一个人呢?他……你在哪儿?在干什么?” “另一个人是柳心远啊,就是柳家那个刚回国的小儿子,以前老和你抬杠那人,他最近回来开了一家经纪公司,还没大规模地签人,看上去像个空壳,但后面挂的是盛柳文娱的名头,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的发展应该不用愁了。” 温佳楠一边跟个间谍似的瞅着那边相谈甚欢的两人,一边清着嗓子,认真道:“我觉得柳心远肯定想把江遇挖到他那边去,派对上这么多人他都不看,还专门去坐到江遇的旁边了。” 她没去打听过江遇和堂哥之间是什么关系,但属于女生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人绝对有猫腻,发现情况得第一时间汇报。 温飞浔顿了两秒,冷冷道:“为什么?盛柳文娱的名头在前,柳心远想签什么天王巨星签不到?非得自己出面找江遇。” “啧啧啧……哥你脑袋怎么突然卡壳了呢?盛柳再牛逼,天王巨星们再牛逼,那也不是柳心远一手打造的啊,吃现成的饭多没成就感啊,依我看,这两人现在都属于很有发展空间的上升期,又各自都有点底子,不至于白手起家那么艰苦,这种伙伴合作起来最舒服了,又见效快,又有成就感,还不容易扯皮,简直是天作之合!” 温飞浔:“……” “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温佳楠没听到那边的声音,狐疑地把手机从耳边举到眼前,通话界面刚亮起来,倏地就灰了下去。 “又挂我电话……” - 江遇端着杯子又喝了口酒,平视着前方不远处的表演,开口却是对着旁边的:“容我再考虑一下吧,柳总。” “当然可以,你也别叫我柳总了,叫我名字吧,就算合作不成,也可以交个朋友啊。” 柳心远年轻,也直爽,没有中老年商人那种虚与委蛇的腔调:“公司不好,跳槽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你不是靠现在这家公司得到影帝奖杯的,我听说那个文艺片找上门去的时候,你公司还不识货地给你拒了,要不是人家制片人执着,又私底下把本子递给你,我今天怕是也不会来找你了。” 江遇笑笑没说话,柳心远偏头看过去,年轻影帝的轮廓一半隐匿在阴影里,一半暴露在暧昧昏暗的幽光中,眼眸低垂,睫羽下的虹膜印着绰绰约约的影子,薄唇轻抿,微微翘起。 忧郁、冷漠、禁欲、沉沦、漫不经心……柳心远似乎看到了种种复杂多变又矛盾的气质与情绪,这些东西在这个人身上奇妙地糅杂,自然地融合着。 就仿佛一本怎么也看不完、怎么也读不懂的书,让观赏的人心里充斥着愈发浓烈的探究欲,甚至逐渐疯狂。 他有些明白江遇为什么能拿影帝了,这个人坐在这里,似乎很好地融合了周遭喧闹又充满名利的环境,又似乎冷静地与这环境割裂开,其他的事物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而柳心远目光定格的这一张侧脸,无需修饰和后期加工,就俨然已经是充满了艺术质感的一帧电影画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柳心远慢慢将头转回去,装作耐心观看面前的表演,一边仔细回味刚才内心的震颤,打定了主意。 如果说之前他还没有把‘签下江遇’这件事当成一个必须达成的目标,那么现在,这个目标就生成了。 江遇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至少在当演员这一方面上是,他缺少的只是背景和能让他站到金字塔顶端的优质资源,而这些他柳心远可以做到,他们合作,绝对是互利共赢的,没有一丝失败的可能。 江遇肯定也明白这一点,唯一让他犹豫的,或许只是合约或者念旧的问题而已,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可以等,他也等得起,至于其他的问题…… 柳心远在心里琢磨了半天,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随口问:“对了,我听说……你和温飞浔认识?” 他问得随意,但江遇却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当即笑了一声:“这个‘听说’,应该说的不只是认识吧?” 柳心远微微一愣后也跟着放松地笑了:“是不只,但你好像并不避讳这个话题?” “没什么好避讳的,”江遇的语气很平淡,“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 柳心远沉吟片刻,他既然能找上江遇,之前也做了些功课,并不觉得江遇这段时间的影视资源有好到像是温飞浔插手过的程度,不然对方就没什么必要来和自己合作了。 可温飞浔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如果江遇在温飞浔那里‘各取所需’的‘取’不是取得的圈内资源,又能是什么? 钱么?也说不通啊。 “去年我回国探亲的时候,”柳心远慢吞吞地又开口,“听人说温飞浔看上了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新人男演员,那小演员年轻,外形条件好,嫩得能掐出水来,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没吃过苦,这种人一般都清高,没混出名头就想着要去国外深造,那会儿我们那一圈人还聊过,像温少这种心里八百年都不开一次花的主,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让他看得顺眼的人,偏偏人家还不领情地走了,真逗,你说是不是?” 江遇没多大反应,一双眼睛依旧静谧得像一汪深秋夜晚的湖水:“你挺八卦。” “那是,”柳心远从善如流地承认了,“所以我适合干这行嘛,嗅觉敏感。”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看了眼江遇的脸色,试探性地说:“我看过那小演员的电影处女作,可我怎么感觉他在那里面的某些神态……和你有点像呢?” 只是没有江遇身上的这种质感和故事性,显得有些空,像个精致的人偶,或许正因为如此,那个人当时并没有得到任何新人奖的提名,才又萌生了去国外深造的念头。 他打量着江遇的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轻轻挑眉:“你好像并不惊讶?那么是我猜对喽?温飞浔确实是因为那个人才找上你的,而你也确实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没什么可惊讶的,都说了是各取所需,谁都没有吃亏,柳总大概是才回国,所以少见多怪吧。” 柳心远好脾气地笑笑,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频频朝这里望的女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温飞浔的一个堂妹,年纪还小,贪玩儿,也沉不住气,不大能掩饰自己对于这边的过度关注。 他突然想到:“那温飞浔清楚你已经知道了他找你的原因吗?” “柳总,你在说绕口令呐?”江遇轻笑着摸出震动的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把屏幕朝柳心远摇了摇,“看来八卦得太多,别人也是能有感应的,这不,找上门来了。” 屏幕上清晰可见‘温总’两个字,看着生疏,柳心远勾起嘴角:“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嘛,我单方面声明我和你是一条船上的人,可别把我供出去了。” 江遇冲他颔首打过招呼,起身走到安静的地方接通电话。 “喂?” “你在哪儿?” 温飞浔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江遇没多想:“在清河路这边的酒店,参加一个品牌活动,有事吗?” 他跟温飞浔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对方之前好几次都想给他在大制作商业片里安排角色,但都被江遇糊弄着避过去了。 两个人既不是正式的情侣关系,也不算娱乐圈里常见的包养关系,以江遇自己的判断来看,更像炮/友,偶尔亲密,更多的时候都透着疏离。 但好歹维持了九个月的联系,彼此都见过对方情动的一面,相处起来比较能放松,于是在温飞浔提出要和他共进晚餐这个要求之后,江遇并没有疑虑,一口答应了。 毕竟,跟温飞浔呆在一起时,因为某些原因,他头痛的症状会减轻,会比一个人呆着时舒服,是以他还蛮喜欢温飞浔呆在他身边的。 这理由荒唐又真实,如果刚才这样回答柳心远,他大概不会信。 “我去接你。”温飞浔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餐厅吧,别多跑一趟,”江遇看了眼手表,已经快九点了,“把地址发给我就行。” “……好。” 订的私房菜餐厅离这儿大约两个街区的距离,过去差不多二十分钟,来这个活动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江遇跟钟默简单说了情况,从派对上离开,让司机把自己送到餐厅停车场,独自进去。 餐厅开在闹市里,巷子也不深,但四周保留得原汁原味的装潢一看就挺有年代感,院子里古树青藤,缭缭幽香,走廊边的雕花石灯光线柔和,半掩在影影绰绰的花草中,脚踩的木板还有轻微的嘎吱声响,时光在这里都仿佛被拉长,让人有时在恍惚中好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似的。 江遇叹了口气——温飞浔连找的地方都能让他觉得舒缓平和,该说是玄学还是巧合呢? “温先生已经到了,”为他引路的餐厅经理轻声开口,“正在包厢里等您。” 沿着回廊走到最里的院子,一抬眼就看见温飞浔正倚在厢房的木门边,身形颀长,低头按着手机,月色的银辉轻飘飘落在他英挺冷峻的鼻梁和侧脸上,给他看似冷情的五官又添了一抹凉意。 江遇偶尔看过他办公的样子,严肃、不讲情面、冷淡,但跟现在的感觉相比,却好像少了些什么。 或者说,是温飞浔现在这副面无表情的矜贵模样底下多了点儿难以言说的情绪,他还察觉得不是很清楚。 “来了?”温飞浔听见院门关闭的声音,抬眼望过来。 “嗯。”江遇走进包厢,将门掩上一点,没关死。 房间里的温度设置得很高,他脱了外套挂上,一边说:“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先吃着?” “刚到而已,”温飞浔皱了一下鼻子,“你喝酒了?” “在活动上喝了两杯,气味很明显吗?”江遇偏头闻了闻衣领,的确有一股淡淡的酒精味,“抱歉。” “这有什么——”温飞浔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虞,开口有些急躁,又很快收住声音,拉了下门边的铃,脸色恢复平静,食指指向红木方桌:“喝点水吧。” 江遇平时不常喝酒,酒量并不好,这会儿酒劲慢慢上来,脑袋微醺晕乎,反应都迟钝了些许,根本没看出温飞浔有什么不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 按铃之后,饭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些清淡新鲜的小菜,唯有一盆酸菜炖的鱼汤占了小半张桌子,鱼汤鲜浓,鱼肉软白,热气腾腾,格外惹眼,几乎是一瞬间就勾起了江遇的食欲。 他胃不好,刚才又喝了几杯酒,现在正正是不舒服的时候,尽管脸上云淡风轻,但胃里直犯恶心,一口浓郁的汤汁喝下肚,爽口熨帖,浑身都松快了不少。 温飞浔一直没说话,时不时地瞥他一眼,夹了几筷子菜漫不经心地嚼着,看他慢吞吞喝完了一碗鱼汤之后,才开口:“你上一部戏已经拍完了吧?下一部有打算了吗?” 江遇微微一愣,抬起眼皮,透过缭缭热气白雾,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脑袋被酒精熏得发晕:“在挑剧本。” “你好像……”温飞浔的语气有些冷凝和迟疑,“不太喜欢我给你介绍的那些电影剧本。” 作者有话说: 鱼汤就是坠吊的~ 长佩上线防盗文系统了,我点来试试,应该不影响正常看文吧~ 第5章 “你好像……”温飞浔的语气有些冷凝,“不太喜欢我给你介绍的那些电影剧本。” 迄今为止,一个都没有接受过。 “……我这不是不缺戏拍吗,上两部刚杀青的戏,剧本质量都挺好的,放弃太可惜了。” 温飞浔蹙着眉想反驳,但倏地又梗住,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去了解过这大半年来江遇都拍了些什么类型的戏,而对方也很少在他面前提那些。 他们俩有过许多次无比亲密的接触,但交流的次数少之甚少,通常都是入夜前碰面,天亮前离开。 像这样在一张桌上吃饭的记忆寥寥无几,更多的印象,是黑夜里摇晃又模糊的面容,以及江遇贴在他耳边时性感得要命的低喘。 温飞浔想起那些画面,呼吸骤然一窒,轻轻撇开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江遇。 他不知道江遇刚刚杀青那部戏的名字,不知道江遇想演什么样的角色,不知道对方刚刚进门时揉肚子的那一下是不是因为有胃病,也不知道现在在娱乐圈里,江遇是处于怎样的境况和地位。 满打满算,他好像都只看过这人两部电影,其中获奖的那部,正好是他认识江遇的原因。 这样的认知突然让温飞浔觉得很不舒服,但不舒服的源头被一层朦胧白雾给笼罩着,让他看不清楚缘由,只知道自己有烦躁和生气的迹象,随即克制地将这些情绪压制下去。 ——江遇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不应该承担自己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火气。 尽管他知道这火气很可能与面前这个人有关,但温飞浔不知道怎么对自己解释,明明江遇只是在他面前安安静静喝了一碗鱼汤而已。 而他一直以为江遇是因为事业前途才愿意和他进一步接触的,眼下却不知道这想法有几分准确度了。 “在想什么?脸色不太好,”江遇一边吃菜,一边打量着他,“工作太累了?” 自从九个月前在岳光那里私下得知温飞浔找上他的原因后,在江遇的心里,就把自己和温飞浔的关系定位为互相抚慰。 关于那个出国演员的事,温飞浔不主动说,他就不会主动问。 而现在多亏了温飞浔,他两碗鱼汤下肚,胃痛稍微缓解,脑部神经也没有紧绷得抽疼了,环境轻松氛围和谐,江遇很乐意扮演一个善于倾听的知心小哥哥。 但温飞浔显然没那个想法,平淡地摇头后又把话题扯到他身上。 “不累,你有没有成立工作室的打算?我记得你现在的合约好像是签在经纪公司手里的,这种公司限制多,抽成也多,部门合作不紧密,不是什么好选择。” 江遇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之前和朋友玩牌的时候听他们聊过,就想问问你。” “有公司没公司都是有各自利弊的,不能一概而论,我的情况挺适合跟专业公司合作的,自身影响力不算大,单干有点悬,专业人才也不好找。” “你影响力还不大?”温飞浔挑眉,“不是说拿影帝了吗?” 江遇笑着摇头:“历届影帝有多少个,你现在能叫出名字的又有多少个?” 他抿了口茶:“更何况我是凭小众文艺片得的影帝,那个片子看过的人不多,我又年轻,是大学毕业之后才入圈的,作品数量少,也不够厚重,大众认知受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温飞浔盯着他沉默半晌,而后垂眼用筷子碾碎碗里的小块嫩滑鱼肉,淡淡开口:“那随你吧,我有朋友在经营经纪公司,我的……新公司成立手续也快办完了,你要是想换个地方呆,可以找我,保证给你最好的待遇。” “……好。”江遇弯着眼睛敷衍地笑笑。 他知道温飞浔的用意,相处了九个月之久,他多少能摸清楚一点温飞浔的性格。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年纪轻轻就掌控那么大的公司,傲气和狠劲儿是有的,但人品不差。 这人把他当成一个暂时的替补,就会想在其他方面弥补一下,江遇一直是这样觉得的,而温飞浔在他面前也似乎一直是这样表现的。 尽管温飞浔并不清楚江遇在一开始就知道那位出国演员的存在。 而江遇自己也有不愿启齿的秘密,对他而言,保持现在的关系就是最好的,是最公平的。 他不想占温飞浔的便宜。 再说,钟默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这些‘便宜’最后会不会变成刺向他的利刃,还不得而知。 屋外开始刮风,屋子里却始终暖烘烘的,饭菜吃了大半,江遇体内残存的酒精上脑,晕乎乎的,嘴角的弧度一直落不下来,眼神越来越迷蒙,像沁着一层薄薄的水,眼波流转,看得温飞浔心惊肉跳,蹙眉瞥开眼,过了半秒又忍不住看过去。 “……别笑了。” 江遇单手托腮撑着头,笑意更浓,脸上的皮肤在光晕中似乎流转着光泽,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哑,音调却是愉悦着上扬,听着轻佻又勾人:“笑都不让笑,温先生这么拽啊?那让哭吗?” 温飞浔忍住想要去掐一把那张脸再啃一口的冲动,眸光渐深,冷不伶仃笑一声:“你想哭的话,我倒是可以效劳。” “……那我还是笑吧,我不太喜欢哭。” “嗯……”温飞浔打量着他,“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定回去之后还笑得出来?” “试试喽。”江遇道。 温飞浔看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醉酒后那张面若桃花的脸,慢眨的眼睛跟带了钩子似的,勾得他心痒痒,身体里那股邪火越烧越猛,咬牙发狠:“试试就试试。” 他站起来整理衣服,伸手扶了一把也跟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拧紧眉头:“你酒量怎么这么差?” “嗯?哦……彼此彼此吧。” 温飞浔面无表情:“我应该还是比你强很多的,我那天喝的红酒,两瓶。” “真厉害哦,我喝的鸡尾酒饮料,赤橙黄绿青蓝紫,七杯。” “……” 江遇笑眯眯地瞥着温大总裁逐渐发黑的脸色,心里直乐,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醉了,虽然晕,但精神至少是清醒的,智商也还在。 但酒精大概确实能影响人的一部分情绪,他解读着温飞浔此刻表现在脸上的‘谁要跟醉鬼理论啊’的憋屈心情,深觉自己又重新拥有了五岁小孩儿的快乐。 “我赢了。”他说。 温飞浔的脸色几经变换,终于冷笑一声:“精神胜利吧。” “……哈哈哈哈哈温飞浔你好幼稚啊!” “幼稚的难道不是你吗!?是谁先比的!?” “是你啊。”江遇接得极溜儿。 “……是你个头!” 温飞浔扣在江遇手肘上的掌心愈发用力,骨头都像要给他捏碎了,江遇笑着往后躲,突然看见半敞着的门外院子里跑过来一个人,是那位领他过来的餐厅经理。 “出什么事了吗?” 许经理小跑到门边,看到屋里两个人都望了过来,便没再敲门,直接说明了情况:“温先生江先生,门外巷子口和停车场里都发现了有狗仔在蹲守,需要餐厅派保安把人轰走吗?” 没等温飞浔说话,江遇便嗤笑了一声:“人家又没到店里来,直接轰走,怕是不合适,到时候有的你闹。” “那怎么弄?随便他们拍你?”温飞浔皱眉。 “拍就拍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人家也不一定是来拍我的。” “……那还有谁?” “想知道啊?” 江遇搭着他的肩膀,靠近他的耳朵,当着许经理的面,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温飞浔的耳蜗里,像细风打着旋儿钻进来,烫得他呼吸都乱了一瞬,冷若冰霜的脸色也裂出了一丝慌张的痕迹,差点没绷住。 他瞥了眼已然石化了的许经理,掐住江遇的腰:“这么有活力啊?那今晚就不用早睡了,玩嗨一点,晚睡早起是对光阴和生命的尊重,别动不动就躺平。” “……” “温总牛掰。”江遇依旧没退开,趴在温飞浔的肩膀上撑着身体,声音黏糊微弱,但足够屋子里另两个人听到了:“之前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最近很火的女明星也在这儿吃饭,狗仔拍的是人家,许经理应该也知道的吧?” “……呵呵呵,外面确实是有狗仔,我怕打扰到两位,所以想着来说一声。” 许经理避开目光,搓着手干笑,心里寻思着这位江先生的声线和脸真是要命,明明平时在电视里看着还挺正经的一个人。 温飞浔的视线从许经理身上冷冷扫过,那目光像是落下一层霜。 随后又垂眸瞥着肩头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低沉的声音里仿佛淬了一团野火:“我看你确实挺有活力,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谢绝了餐厅的护送,两人慢慢往停车场走。 出了包厢之后,江遇的话就变少了许多,大概是出来的时候吹了风,酒精的后劲儿更大了。 这段路不太亮堂,温飞浔低头在手机上检查工作邮件,脑袋猝不及防被扣上了一顶帽子。 一顶黑色鸭舌帽,是江遇平时出门随身携带的。 “怎么了?”温飞浔身上穿着休闲西装,外面套了件修身的黑色呢子大衣,身材优越气度卓然,头上戴着鸭舌帽,本来是很酷的一身,偏偏被他现在发怔的表情给破坏了。 江遇这一下来得突然,仿佛两个人经过这两晚的分别醉酒后,相处模式也变了一个味道。 在这样暧昧的灯光下,逼仄的走道里,帽子被不由分说扣到他头上,遮住了大半视线,但温飞浔瞥着江遇鬓角黑发里白皙的耳尖,莫名想象出一幅黑色帽身卡在对方耳朵上方的画面。 而这帽子现在正戴在他的头上。 他倏地收回目光,屏住有些紊乱的呼吸,抿着嘴沉默片刻,没听到回答,又问了一遍:“干嘛给我戴帽子?” “又不是绿帽子,怕什么?”江遇头疼地揉着额角。 温飞浔一哽,挑眉:“难道你还敢给我戴绿帽子?” “……” 他们俩之间这种诡异的关系,应该不存在戴不戴绿帽子的问题吧? 江遇拍了两下逐渐被酒精熏得滚烫的脸,说:“不是有狗仔吗,我这件衣服之前就被拍过,戴了帽子也知道是我,给你戴吧,你虽然不是艺人,但上过财经杂志,多少也算个公众人物吧,被拍到不太好。” “拍到也不敢报。”温飞浔轻哼一声,却没把帽子拿下来,伸出手指从帽舌边缘飞快摸了一圈又放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点弧度。 如他所言,那晚他们的确是被拍到了。 或许由于帽子遮住了脸,营销号也的确没有提关于温飞浔的只字片语,通篇报道的都是江遇和另一个人——和他们同餐厅吃饭的人气流量女星。 - ‘#江遇付思玥深夜聚餐# 近日,有媒体拍到江遇、付思玥深夜一起外出吃饭的画面,两人先后同进同出一个停车场,身边都只携带了一个助理,十分低调。此前,江遇曾摘得金像奖最佳男主角,付思玥也凭借在《长安任我行》中的表演收获大批粉丝。这次有人伤亡吗?今天你塌房了吗?’ 温飞浔坐在公司办公室捏着手机,看着APP推送出来的几张停车场照片,差点骂出一句脏话。 他不知道是对无良媒体把自己当成江遇的助理更生气,还是对这个话题的指鹿为马更生气。 早知道就应该不戴那顶帽子,把整张脸露出来,看谁敢把他写成助理、把江遇写成‘携助理与女明星共度晚餐’。 这不就是无形地把他那顶帽子给染成绿的了吗? 媒体真是会恶心人呀…… 他点进评论区,往下滑了两下之后,发现有脑子的人还是占据多数,心情总算平复了点,背脊重新靠上椅子,顺着挨个点赞。 【塌你妹啊,现在流行同框图都没一个就强行在一起了?无良媒体怎么这么多】 【这俩认识吗就扯在一起?同一个停车场就算一起吃饭了?】 【歪个题,江遇旁边戴帽子那男的真的是他助理吗?感觉好帅,想磕】 【几张糊妈不认的图,内容全靠编】 【以前都没了解过,江遇长得还挺好看,这么糊的图都好看,除了那部得影帝的文艺片他还有别的片子吗,我看不下去文艺片……】 ……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评论—— 【江遇是谁啊,付思玥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粉丝现在嘴硬,当心等会儿求锤得锤】 【这对该叫嫂子还是姐夫呢】 【是餐厅的停车场吗?怎么看着像云岛湖那边那个小区啊,我之前去过一次,这是同居了?】 【恭喜付姐喜提影帝一枚】 【炒作手段吧,谁名字在前就是谁买的热搜喽】 …… 温飞浔沉着脸往下翻了近百层评论,由于付思玥流量大的原因,话题很快就登上了热搜第一,评论数量也蹭蹭上涨,热度居高不下。 他心里有些烦闷,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却又来不及深思,手底下就已经拨通了江遇的电话。 嘟声响了三次就被接通。 “温总?有事吗?” ……变了,江遇变了,他再也不是那晚喝醉了之后,在床上贴着他耳朵边笑边喊飞浔的那个江遇了。 不,说不定不是变了,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是白天黑夜、清醒醉酒两个样,温飞浔忿忿地想。 “……没事,只是想问一下热搜上照片的事。” “那个啊,我看了,没拍到你的脸,不过拍到你站我旁边了,是不是对你有影响?需要……让人删掉吗?这个话题看到的人太多,直接删的话有点欲盖弥彰,或者可以让他们编辑一下图片,截掉你,这样可以把你摘开,应该也不会引人注意。”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明明没什么问题,但温飞浔听着却并没有觉得舒服,反而胸口更闷得慌。 很贴心地为他们划分了泾渭,对方认为他也是理所应当这样想的,甚至认为这通电话打过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温飞浔沉默片刻:“……不至于,我就想问你这事准备怎么处理?狗仔是女方那边的人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啊?当然不是,付思玥正在上升期,人气流量也高,不需要靠绯闻来博眼球,我的经纪人和她那边联系过了,那些狗仔应该是想拍她的大新闻,跟了几个月没得逞,拍到我俩之后就没头没尾地放出来了,这事好解决,商量好之后发个声明就可以。” “行。”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这边还开着会呢。” 温飞浔:“……” 大概是温飞浔几秒都没说话,江遇也蓦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太急了,而且人家这还是专程打电话来问他要不要帮忙的。 他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那什么……我上半年拍的一个电影快上映了,我这儿有邀请名额,你要来看首映礼吗?” 温飞浔坐直了:“首映礼?好啊,具体什么时候?” “月底上映,跨年档,首映礼好像在……24号,圣诞节前一天,你有空吗?” “有,”温飞浔气定神闲地应下,心情突然间又变得不错了,“我到时候联系你。” “……好。” 挂了电话,温飞浔叫来了岳光。 岳光比他大三岁,是他母亲娘家那边的远方亲戚,自身能力挺好,做事严谨,托关系来想找份差事,温飞浔毕业后,就让他到公司当他的特助,替他处理一些文件和日常事务,岳光也很少出错。 “圣诞节前后我都有哪些日程安排?” “工作上没有特别紧急的,国外分公司那边那几天都会放假,几个汇报会议也不在那两天。”圣诞节日子特殊,岳光记得清楚:“但温夫人之前打电话来问过,应该是希望你能回家吃饭。” 温飞浔转笔的手指微微一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才低声开口:“把圣诞前后的工作都推迟,那几天我有事,至于我母亲那边……下次她再问起来,你就让她直接打我的电话。” “是。” 等岳光离开后,温飞浔把玩了会儿手机,又签了两份文件,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刷到江遇公司以及付思玥工作室的辟谣申明。 几排字还要等这么久,效率真是低。 温飞浔糟心地摇摇头之后,手指无意识地放到江遇那张糊出天际的停车场照片上。 照片里只有江遇和他两个人,站得很近,影子都像是纠缠在了一起,他的脑袋上戴着江遇的帽子,一排排的车在他们身后成为虚焦的背景。 拍得还挺有意境的,温飞浔想,而且狗仔怎么不怀疑这两人谈恋爱呢?是瞎了狗眼才看不出来这种暧昧的氛围吗? 他的手指鬼使神差地轻点两下,保存了照片。 操作完后又迅速把手机扔在桌上,椅子转了一个圈重新对准电脑,像扔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但‘鬼使神差’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他在那一刻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冷漠地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的躯壳点开电脑里的视频软件,冲了个VIP会员,然后在搜索框搜出江遇的名字,界面瞬间弹出江遇按播出顺序排列的每一部作品。 他看着自己利落地点击了‘播放’。 而等他回过神来时,电脑界面上的龙标都已经出现了。 温飞浔深呼吸两口气,瞥见电影开头演员介绍里出现的江遇的名字,又谨慎地扫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孤身一人的办公室,心里蓦地生出一股—— 莫名其妙的、隐秘的快乐。 作者有话说: 取章节名好难,我还是乖乖第几章第几章这样好了~ 第7章 江遇的新电影叫‘命悬一线’,是部投资不大的悬疑片。 他饰演的是男一号‘杜维’,却并不算是个完全的正派人物,他因为一件意外事故,被反派影响,在几年时间里,心理逐渐扭曲,从一个遵纪守法明辨是非的普通青年,一步步变成一个心机深重手段残忍的阴郁犯罪分子。 这部电影严格来说是双男主,另一个饰演‘严科’的演员是个刚满19岁的流量艺人——黎桐。 严科在偶然和杜维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不小心发现了他的秘密,并且这个秘密还和自己失踪几年的亲姐姐有关,严科联系上了一位熟识的刑警,在刑警的掩护下,伪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慢慢跟杜维周旋…… 虽说在片方的宣传里,碍于一座影帝奖杯,江遇一直是男一号,但他看过剧本,知道严科这个角色戏份更多,而且按设定来看,只要演好了,那就是妥妥的、标准意义上的男主成长线。 严科前期阳光、顽劣,像个跳脱的小太阳,是个明媚的少年,渐渐摸清真相后,开始在逆境中学着沉稳,一次次孤身涉险又机智地化解危局,最后成功逮捕了杜维。 ——没有比这更‘正’的人设了。 电影里,严科是光,杜维就是背道而驰的影。 钟默提醒过江遇,如果接了,到时候这个电影、甚至江遇本人,都可能成为黎桐的跳板。 这个年轻人路子走得非常对,人气本身就很高了,又很会选剧本,人物贴合本人形象、人设没有争议,是整部电影暗色基调里的那一丝亮光,演好了会很出彩。 “到时候,‘黎桐演技堪比影帝甚至略胜一筹’的通稿出来,你就等着被踩吧,”钟默说过,“咱们公司每年可没有花过什么钱去维系跟营销号的关系。” 但江遇还是接了杜维这个角色。 “这只是你的揣测而已,而且观众都是有眼睛的,哪里是营销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 他喜欢这个角色,有信心把杜维这个人物演好,他也很想赋予这个角色更强的戏剧张力。 - 首映礼在平安夜那天下午举行,片方请了一些媒体观影人以及业内幕后,也邀请了常年合作的一些资深演员和导演编剧,连黎桐也请了一位圈内的歌手好友撑场子,只有江遇,什么亲友团都没叫。 ——如果温飞浔不算在亲友团里面的话。 首映礼的单人采访多,群访也多,还要对稿,他从早晨一直忙到下午,刚结束一个单访,这会儿想起了温飞浔,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邀请过人家,摸出手机后心里就一咯噔,坏了。 手机开了静音模式,刚摁亮就显示了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温飞浔打来的,微信里也发了好几条。 他走到稍微安静点的走廊尽头,正准备回拨电话,恰好被刚来不久的柳心远看见,喊了他一声。 这人今天穿了一身风骚的墨绿色西装,走得晃荡又随意,笑眼盈盈,俨然一个清隽多金的风流纨绔,仿佛下一秒就能提溜着西装裤腿去斗蛐蛐儿。 “哟,穿得这么正式啊?”以柳心远的身份,跟片方要个入场名额再简单不过了,江遇也不在意他是怎么来的,笑着打招呼。 柳心远用手指拨着额前的碎发,笑道:“这不是来给我未来的摇钱树撑场子嘛。” 江遇故作惊讶:“哇!你签了黎桐?” “……”柳心远瞪他一眼,“可别了,他那演技差你不只十万八千里,这眼瞧着流量大,要不了几年估计就歇火了,少爷我想要的是可持续发展路线,公司要赚钱,更要名声和口碑。” “这是人家的第一部 电影,你就知道演技不怎么样了?万一在预料以上呢?” 江遇说这话也不是没有依据,和黎桐拍戏的时候他就发现,这小孩儿虽然青涩,但爆发力是有的,要是能沉下心来好好学一段时间、磨炼磨炼,要想可持续发展是很有可能的。 谁知柳心远撇着嘴摇摇头,靠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过这部的粗剪,你比他好太多了,黎桐很多地方都用力过猛,王明达后期剪辑都没法儿救过来,放在大荧幕上,那种过猛的表现力肯定还要被放大,更灾难。” 江遇心里微沉,都忘了推开他。 他都大学毕业好几年了,还不至于和个19岁的小孩儿比拼演技,听到柳心远这样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 而且一部电影想要出彩,光他自己演得好没用,黎桐的戏份这么多,演好了,电影不一定能火,但如果演砸了,那么这部电影百分之百要凉。 “江遇。”一道冷冽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江遇回神,支起手肘推开柳心远,抬眼望过去:“温总?你来了,抱歉啊,我刚刚太忙了没看手机,这正想着给你打过去……” “但是刚好遇到我,就给耽搁了。”柳心远飞快接过话,站直了身体朝温飞浔微笑:“好久不见啊,飞浔。” “是挺久了。” “你们认识啊?那正好,不用介绍了。”江遇瞥着温飞浔还没解冻的脸色,碰了一下他的手腕:“找到位置了吗?电影应该还有一个小时才放映。” “没找,你们出品人让我等会儿坐他旁边。” “……哦。” 感受着腕骨上残留的温度,温飞浔的脸色缓和了些。 事实上他老早就来了,打了江遇的电话没人接,心情就开始不好,中途被制片方和出品方的人认出来,眼睛都冒起了绿光,一窝蜂地来和他‘闲聊’,心情就更不好了。 直到他摆脱那群人,一路走过来找到江遇,却看见个穿得跟只绿孔雀一样的人,还贴着江遇的耳朵说话,嘴唇靠得不能更近了,那场景那叫一个亲密无间啊! 而江遇居然还没推开那个人。 啧!你为数不多的粉丝不是说你外热内冷、待人接物礼貌但疏离、极有分寸感吗?怎么大庭广众的就愿意贴得这么近了呢? 在看出那只碍眼的绿孔雀就是柳心远之后,他想起温佳楠的那通电话,心情已经是差到了万丈深渊。 “刚回国就到处玩儿啊?你这么能浪,你姐知道吗?”温飞浔看向柳心远。 “知道啊,”柳心远笑眯眯,“而且我也不是玩儿,我是来这里寻求商机的,我现在可有事业心了,我姐都欣慰得不行了。” 温飞浔面无表情:“哦,那你找到了吗?” “当然找到了,并且商机巨大,坚决不容错过!” “……是吗?这么赚?那看来我是更不能错过的了。” 江遇听得头疼,他不知道温飞浔有没有听懂柳心远的意思,到底知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商机’说的是什么,亦或是这两人在很早以前就有仇,豪门嘛,没点恩怨能叫豪门吗?针锋相对算个屁。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招手让钟默过来。 “温总……柳总您也在啊?” 钟默看见温飞浔后愣了一下,等视线挪到他旁边的柳心远时,脸上的怔忪之色更浓,瞥了眼江遇,站到他旁边去:“怎么了?” “我待会儿还要找导演谈点事情,你先帮忙照顾着两位。” 这两个人说到底都是因为他才来的,一个是他邀请的,一个是不请自来的,已经怠慢了一个,剩下的时间能补救就补救吧,他的行事准则一向如此。 但没等钟默开口,柳心远就先‘潇洒’摆手:“我不需要照顾,这种场合我还是吃得开的,放心吧江遇,我不打扰你工作,也不会动不动就给你夺命连环call的。” 说完还冲他眨眼弹舌,满脸写着和善好相处,完全没有影射谁的意思。 “……” 你觉得你很俏皮吗?江遇看见温飞浔此刻称得上‘阴鸷’的神情,头疼得更厉害了。 温飞浔沉着脸,冷声道:“我也不需要照顾,也不会随便给你——” ‘打电话’三个字堵在喉咙里,他想说出口,却无法忽略掉心里那丝不甘心,不加个时间地点,是不是就是以后都不打电话了?这可不能随便说。 “可以打电话,”江遇突然接过他的话,“我会接。” 柳心远瞧着温飞浔因为这句话倏地亮起来的眼睛,非常不忍直视。 “但采访的时候我的手机一般都是静音的,”江遇对着钟默扬了扬头,说得有些犹豫,不确定温飞浔愿不愿意:“要不,你和……你存一下钟姐的号码或者微信?你有急事的时候,我要是没接到电话,找她可能会更容易找到我。” 他知道,温飞浔的联系方式值钱得很,虽然不怎么跟娱乐圈的打交道,威慑程度却不亚于任何一个圈内大佬,想攀上他的人数不胜数。 江遇很在乎分寸,温飞浔告诉他的号码和微信,他没有透露给任何一个人过,包括钟默。 想到这儿,他又加了一句:“到时候,可以让岳助跟钟姐联系。” 柳心远翻了个白眼,温飞浔却像是根本没听出他的画外音似的,直接掏出手机,面色如常地看向钟默。 “行,那交换一下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开心看文~如果觉得实在不喜欢就及时止损哦,开心看文最重要~ 第8章 尽管出品方竭力邀请温飞浔坐在他们旁边,但这位温大少还是坚定不移地钉在了江遇的座位旁,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虽然这离出品方只间隔了两三个位置而已。 江遇很多时候都不太明白温飞浔的想法,例如现在。 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赌什么气,或者他不应该把‘赌气’这个词跟温飞浔联系在一起,但这样一来他就更看不懂了。 但他很快又释然——看不懂很正常,以温飞浔的地位,完全可以为所欲为,行为逻辑找不到规律,根本不用奇怪。 制片人、出品人、导演、编剧甚至是同行演员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个看似不寻常的关系。 一些掩饰得好的,倒是眼观鼻鼻观心,意味深长地笑笑就过去了,掩饰得不好的,比如黎桐,偏过来打量的视线强烈得简直能灼伤人。 而被注视得久了,被温飞浔察觉,冷冷瞥回去,黎桐才咬着下唇堂皇地收回目光,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得死紧。 江遇揉捏着眉心,低声问:“你不在意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再说了,别人不知道他们俩关系的话,以后还怎么给江遇行方便?而且都这么久了,江遇也没从他这里得到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难道不为了这些吗? 江遇微微一愣,随即意味不明地轻轻嗤笑一声:“是,你有什么好在意的。” 温飞浔莫名地在他这声笑里听出了些讥诮的味道,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薄唇抿成一条薄凉的直线,侧过头去看他:“你在意?还是说……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不,”江遇笑得很淡,“没关系,我也不在意这些。” “……你是不是又头疼了?”温飞浔靠近了他的耳朵,问得比刚才更小声,除他俩之外没人能听见。 这次江遇愣得也更久了,嗓子有些紧,半晌后才开口:“你之前就知道我头疼的毛病?” “看出来过几次,”温飞浔蹙着眉,“是偏头痛吗?什么原因造成的?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嗯……看过,医生说是睡得不够,多休息就行了,没什么大问题。”他有些不太想聊这个话题,“电影快开始了,你坐好。” 温飞浔对这个回答不大满意,他是近期才注意到这个症状的,江遇跟他呆在一起的某些时候,偶尔会微微出神,眉峰轻蹙,脸色也总是发白,会避开他再按揉太阳穴和眉心,但过一会儿之后症状又会减轻,表情也舒缓放松许多。 他猜测是头疼,也不知道那些症状减轻的模样到底是江遇演的,还是真的好受了些,但江遇不愿意说,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追问对方。 他跟江遇之间好像隔了一层膜,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负距离触碰,但这些行为却始终都像是隔着这层膜在做,他通过这层膜看着江遇,看不透也看不懂。 温飞浔忽然间觉得,他虽然坐在江遇的咫尺之间,却仿佛离这个人好远,中间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沟壑。 - 电影即将放映,受邀人员尽数入席,放映厅里的灯光逐渐暗下来。 熟悉的龙标伴随着熟悉的乐声出现之后,荧屏上浮现出‘命悬一线’四个灰暗的字体,淅沥连绵的雨水在第一幕就将整部电影的基调确定下来。 故事的一开始,是杜维穿着白T恤大裤衩,神色懒倦地叼着烟头,坐在公园的象棋角看一群老人下象棋,然后遇到了风风火火来拍景的严科,看着他急躁地要帮着一个老人改一步棋,杜维说出了第一句台词。 “诶,小帅哥,观棋不语懂不懂啊?” 电影中的故事是在夏天开始的,导演也拍出了那种南方梅雨季的感觉,加之江遇的演技,几乎是一个眼神加一场雨,就立刻把观众拉进了那个故事里。 温飞浔一开始就入了迷,电影里的杜维跟江遇实在差太远了,明明模样一样,但那股散漫阴郁的气质带着一股别样的味道,眉眼间嬉笑怒骂的神态都暗藏着强烈的吸引力,像把锐利的刀子,割开观众的心脏,勾引出心底深处那些晦涩阴暗的情绪,让人的眼球只想在他身上打转。 他是天生的电影演员,温飞浔想,这样的才华,在电影院里看大荧幕,比在电脑上看的冲击力要大得多。 直到情绪被杜维影响着看到一半时,温飞浔才慢慢地觉得可惜——对手演员差了点。 他看得出来饰演严科的这个演员努力了,努力了……但也仅此而已。 以他的标准看,男主之一的演员没有撑起来,没有在演绎上与另一人势均力敌,这部片子就得不到什么重要的奖项,当然,票房另说。 但江遇看了大半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主要是柳心远之前在他面前说得太差劲了,但黎桐的表现在他看来能算合格,没那么惨不忍睹,果然是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啊。 “你们剧组当初为什么要选这个人来演严科啊?”温飞浔突然凑过来小声问。 “人家先定的黎桐再定的我,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每次镜头从你这儿跳到他那儿,都感觉观感降级了,质感从电影跳到了偶像剧。” “……” 而坐在温飞浔另一边的柳心远居然也难得意见一致,插了一句:“我也觉得。” 江遇:“……都闭嘴吧,刻薄挑剔不可取。” 而且前后左右都人多口杂的,也不怕被别人听到吗,心累啊。 温飞浔的要求一向很高,此时看上去对这部电影除江遇以外的配置都十分不满意,正还想跟他说什么,屏幕里画面一转,来到了电影后半段的高潮部分。 暴雨倾盆,密布的乌云像个巨大的盖子遮住了整个苍穹,杜维和严科在废弃厂房外对峙,严科质问这个满身疑团的人自己姐姐的死因,而杜维的真面目在此刻显露无遗。 他长期扭曲的精神状态尽数展现,压抑的内心全然解封。 经过前期的铺垫酝酿,温飞浔已经知道这应该是怎样一个状态——癫狂、怨恨、自暴自弃、灰暗、在黑暗中沉沦…… 但他没想到江遇会用这种‘收着’的方式来演。 杜维的表情和肢体表现并没有变得异常夸张,也并没有突然爆发。 甚至是连眼神都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就是让坐在现场的观众从心底里生生泛起一股寒意,寒意从背脊爬到后脑勺,所到之处都起了一片片的鸡皮疙瘩,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些变化都是极为细微的,嘴角的弧度、眼神的温度、脸部肌肉的控制、脖子上的青筋、手指的颤抖程度…… 每一处改变都很微小,不细看便看不出来,但糅合在一起,作用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就让这个人的气质产生了质的突变,也更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前期的杜维是个悲观的、散漫的沉郁青年,那么快结尾的这个杜维,就是个彻底的丧失了人性与良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犯罪分子。 影片的最后,真相浮出水面,杜维仰面倒在血泊中,目光平静又悲凉,看着暴雨如瀑般倾泻而下,打在他的身上,洗净了身上的血垢,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只被雨水泡湿的香烟,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片尾曲适时地响起…… 钢琴声淌入耳中的瞬间,温飞浔才蓦地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甚至手指头都没动一下,整颗心都被屏幕中的杜维牵引着走。 他微微侧头,看着江遇在光影变幻中淡然的侧脸,熟悉的眉眼一点都看不出杜维那种阴郁的气质,现在的他,完完全全是江遇本人,白璧无瑕,皎月生辉,像天上银月、人间白玉,跟杜维丝毫扯不上关系。 但温飞浔看着他,身体里那股刚刚看着杜维展露本色时的澎湃情绪却一点都没有缓和下来,心跳如擂鼓。 影片结束,四周掌声渐渐响起,放映厅的灯光大亮,江遇微微眯眼,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微笑着偏头过来,低声问:“怎么样?” 温飞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垂着浓长的眼睫,点头:“很好,非常好。” “嘁,”江遇不信,“刚才还说这片子不行呢,挑剔大师非你莫属。” “……” 温飞浔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哦,原来问得是片子怎么样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这部片子其实拍得不错,时长不到两小时,剧情紧凑,情节不俗套,气氛渲染到位,纵然个别演员的表演有瑕疵,但只要不让观众太出戏,大部分人不会那么严格,还是有小火的可能。 更何况还有江遇的高亮表演。 影厅里不只是温飞浔,几乎所有人都在片子结束时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 连黎桐也神色复杂地看了江遇一眼,拍摄最后那段剧情的时候,他当时就感觉得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是被江遇带动着走的,那会儿他还挺高兴,觉得融入了角色,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按照角色逻辑去执行的,但此刻在巨幕上再看一遍,他才意识到自己跟江遇差得有多远。 “他早该红了。”柳心远低喃道。 温飞浔闻言轻哼一声,却没否认,视线落在江遇身上,看着他随电影主创们一起走到幕布前方,面向观众。 主持人先是缓和了一下气氛,让大家别沉浸在影片结束时的压抑氛围中,也随口调侃了几句,问了一些关于电影拍摄中遇到的问题,和演员对于角色的理解。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介绍流程,以及导演讲述拍摄这部电影的心得体会。 温飞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遇身上,看着这人此刻举着话筒、面带微笑温润如玉的样子,脑子里却浮现出杜维在电影中叼着烟、最后将香烟在失了血色的嘴中嚼烂的场景。 他突然有些心痒,想抽烟了。 但观众提问环节却让他挪不动身子。 一个戴眼镜的小女生被主持人选中,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接过话筒,嗓音有些激动:“江遇老师演得太好了,我太喜欢了!都被你圈粉了!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还有……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生呀?” 周围响起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 温飞浔微微挑眉,贴着椅子的后背坐直了些,他也挺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哈哈,看完杜维之后还能喜欢我,你也蛮特别的啊。”江遇笑道。 “演得很有魅力!”一个男粉在观众席中吼,“还帅!帅疯我了!” “谢谢你的肯定,”江遇在一阵大笑声中摇摇头,“至于刚刚问的,我没有女朋友,至于喜欢的类型……” 场中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没有特意去想是什么类型的吧,等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那个人是什么类型,我大概就喜欢那样的类型。” “哇——” 温飞浔眉头一跳,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但台上的人却始终看着提问的观众,一丝一毫的眼光都没有分过来。 他突然心烦得很。 周围的热闹让他心烦,江遇没要过他任何一个资源也让他心烦。 为什么对他保持距离?又为什么对别人笑得这么真心? 于是几分钟后,在一片兴奋热烈的观影人群中,江遇看到一只缓缓举起来的手,而手的主人靠在椅背上,浑身放松,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双眼睛却泛着危险的光,那目光像钩子一样挂在他身上。 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温飞浔几时这么无聊了?居然有闲心玩这种? 在场的不管是导演、制片人出品人,还是主持人,都是极有眼色的,当即就让工作人员送去话筒。 “好的,下面的时间给这位先生,您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呢?” “我想问……江遇。” 温飞浔的眼神太具侵略性,很多时候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江遇都怕他问出些什么劲爆的问题来,例如今晚去哪儿开房之类的。 “问江老师的啊,看来江老师今天人气很旺哦。” “问吧,你想问什么?”江遇叹气。 “问你……接下来想拍什么类型的电影。” 这么常规?上次在餐厅不是问过类似的问题吗? 江遇眯着眼睛看过去,发现温飞浔的神情还挺认真的,不像在开玩笑。 这是在干什么? 难不成……是怕他放长线钓大鱼,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要资源要感情? 这念头出现在心里时,江遇第一时间只觉得荒唐,但一会儿后又突然觉得对方真的很可能这样想。 毕竟温飞浔的感情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果在对方眼中,自己不要资源是因为觊觎他的感情,那想必还是挺膈应的。 这种圈子里约定俗成的交往,最忌讳的就是这些。 但江遇也有自己难以言说的理由,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温飞浔给他的助力。 他一向是这样的人,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也不想别人占自己的便宜,不会越界,也不希望别人在他这里越界。 等价交换契约关系就是他最喜欢的方式,或许是天性如此,就算是友情、亲情,他都不愿意有太多复杂的纠葛,你欠了我我又欠了你,亏欠都扯成一团乱麻,到时候理都理不清,藕断丝连、当断不能断,是他最厌烦的东西。 很多人都觉得他处事温和,但其实是因为那些事涉及的东西都不复杂,只需要认真工作、尊重别人而已。 而钟默曾经说过,他本质是个相当‘独’的人,独得多了久了,就变得冷了,只是这种‘冷’并非表面的冷,别人乍一看不大能看出来。 实在不行的话,便只能趁早断了这段关系。 他咬了咬牙,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吧,之前采访的时候也有媒体问过了,但我现在真不能确定,而且我上部电影刚杀青不久,也想花点时间把上一个角色从身上剥离掉,所以剧本就再慢慢选吧。” 又含糊过去了,温飞浔攥紧拳头。 群访还在继续,温飞浔递回话筒后就面无表情地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但总有不长眼的会来拱火。 柳心远歪着身子靠近他,笑眯眯地直视前方,小声道:“放心放心,不用着急,等我签下他之后,会帮他物色好剧本的,不能让明珠蒙尘嘛,你说是不是?” “我说我是你爹!” 柳心远:“……怎么还骂人呢?你好歹是‘娱乐圈明星最想睡富豪榜’的榜首,注意点你冷峻贵公子的形象,别把疯狗本性暴露出来,这话传出去,多少俊男靓女得心碎啊。” “……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去治,别在这儿碍眼。” “唉,要不是看在咱们两家大家长关系还不错的份上,你这么骂我,我就揍你了。” 温飞浔冷笑,抿着嘴沉默半晌,盯着大屏前那个出挑的人,莫名其妙说了句:“我也在筹备经纪公司。” 柳心远一愣,随后好脾气地笑了:“我知道啊,我听说了。” 但江遇不会去你那儿的,他心想,江遇要是对温飞浔有这些想法,那天在派对就不会愿意跟他谈那么久了。 - 首映礼结束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剧组的几个主创准备去聚餐,江遇犹豫着不太想去,就看见黎桐朝他走过来,先是淡淡地笑笑,不冷不热地夸了句:“江老师演得真好。” “谢谢,你也很好。”江遇礼貌地颔首。 “我演的时候也觉得演得很好,”黎桐笑得嘲讽,跟平日里的元气少年模样一点都不像,“甚至当时在剧组看监视器的时候,也觉得我们的差距没那么大,但大荧幕果然是大荧幕,很多东西,都是会被放大的。” 江遇沉默着不说话,黎桐说得没错,大荧幕不是人人都适合的,很多演员在电影里会‘水土不服’,出来的效果也不如人意。 只不过这些是可以靠演员自己后天努力弥补的,现在的市场,还远不到只能拼天赋的地步,重点在于这个演员够不够聪明去意识到这一点。 “不说这些了,”黎桐耸耸肩,神情不太自然,“刘老师他们等会儿要去聚餐,你……那位朋友去吗?” 那位朋友? “谁?温飞浔?”他有些意外,怎么突然问起温大少来了? “……嗯。” “他应该不会去吧。” 江遇看着黎桐垂下的头,心里觉得挺好笑的,寻机会都寻到目标人物的情人头上了,该说这位小年轻是心大呢,还是人家觉得他在温飞浔那里根本不算是一回事呢? “今天平安夜,他可能跟家里人一起吃饭,”他冲黎桐晃晃手,抬脚往外走,“我也回家了,今天有点累,聚餐就不去了,你们吃好。” 回到单独的休息室,没看到温飞浔的身影,他以为人已经走了,本来想发个微信问问,突然听到金悦提了一嘴,说看着温飞浔往楼道里去了。 影院的楼道很少有人去,没有暖气,阴冷阴冷的,江遇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那道身影正倚在墙边,影子清清冷冷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只烟,火星忽明忽暗。 “怎么跑这里来了?”他走过去,垂眸看了眼香烟,已经燃了一半,“你不是不怎么抽烟的吗?” “看到你在电影里抽,有点儿心痒了。” 江遇淡笑:“这算什么?被传染了烟瘾?” 温飞浔也跟着勾起嘴角,指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没解释那股被江遇误会的‘心痒’到底是什么原因。 “还不回去?今天你难道不忙?聚会应该挺多的……” “忙着跟你上床,”温飞浔挑衅地斜起眼角睨他,眼神像是通了噼里啪啦的电流,“聚会就不用去了。” “……” 抽烟的效果跟喝酒一样啊,都能让温大少语出惊人。 江遇突然打消了之前回答问题时的打算,既然对方不再追问,那再维持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很合拍。 他的手指勾过温飞浔指尖的烟头,取下来两指夹着,放在自己口中吸了一口,眉头微蹙,口中溢出缭缭浓郁的白烟。 随后,他贴近了一动不动看着他的温飞浔,正要去吻,却被温飞浔抢先撞过来,凶狠地咬住他的唇瓣,微苦的烟雾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融尽。 只论肉体和性的话,他们的确是最适合的情人伙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北城每年的平安夜节日气氛都很浓烈,随意路过一个商场或是酒店的大堂,都能闻到浓烈的香氛和糖霜味道,暖光照亮整片街道,欢快的乐声到处都一个调,致力于在每个行人的脑子里扎根。 江遇大学毕业前还会在这种时候跟几个同学出来玩,喝杯小酒吃个火鸡什么的,毕业后就鲜少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本身也淡了这样的心思,该工作就工作,该休息就休息。 这回他本以为也是在家里睡过去的,但温飞浔不由分说就把他拉进了车子,闷头一路开,从上车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坐在副驾上,瞥着温总越来越黑的脸色,又看着外面堵得一发不可收拾的车流,支着胳膊偷偷笑出了声。 温飞浔:“……想笑就笑。” “我就是在笑啊哈哈哈。” “……” “说真的,温少,你到底想去哪儿啊?这时间成本太高了。”他撑着脑袋看过去,盯着温飞浔冷若冰霜的脸出神。 “山上。” “山上?这么冷去山上?我能申请拒绝吗?” 而且完事了之后想离开都不方便。 “山上的房子里,不冷。” 温飞浔也挺郁闷,半山的小别墅那里风景好,很适合今天的气氛,也不算远,他本来预估着最多一个小时就能开到,谁知道一个小时过去了,还堵在路上。 “怎么会这么堵?” “大家总爱寻个由头出来玩,圣诞嘛,这种时候就是很好的由头。” 江遇看着车窗外一对对情侣、一堆堆全家老小,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心头微动,开口问:“你的家人们今天不聚在一起吃饭?” 他记得夏冉曾经说过,温飞浔这两天都会呆在家里,跟父母一起吃饭,温父温母年轻的时候都在国外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留学经历,受到影响,因此对这样的日子比较看重。 但他问完后,温飞浔却硬邦邦地否认了:“洋节有什么好聚的,聚了也没什么好脸色。” 倒是跟夏冉描述的‘合家欢’、‘和乐融融’的景象不太一样。 “你呢?没有朋友要聚?” “有啊,这不是被你拉跑了吗。”江遇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温飞浔一噎,心头就跟这辆堵在路上、起跑困难的跑车一样——憋屈。 好在开过这段路之后就不太堵了,进了郊区更是一路畅通,江遇本来堵得有些昏昏欲睡,但开上盘山公路后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进了屋子之后还遇上了正要离开的岳光,这地方许久都没人来过,温飞浔提前吩咐了他准备一些吃的东西过来。 其实江遇本来没怎么在意这个人,但岳光走的时候,侧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和警告的眼神,看得他想笑。 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不要和温飞浔走得太近、不要产生一些不该产生的感情吗? 当助理还要帮上司处理这些问题,都比他经纪人还细心了,看来温飞浔给他开的高薪是没开错。 江遇看着岳光出了门,一回头,就看到温飞浔满脸的不高兴,睨着他:“你俩刚才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干爱干的事情呗。”江遇挑眉,嘴角的笑意带着些微的恶劣,突然又有了点杜维上身的感觉。 温飞浔盯着那抹笑错愕片刻,突然意识到他说的什么话,眉头狠狠拧起来,三两步跨过来靠近他,按着他的肩膀推到在沙发上,微微俯身,身影极具侵略性地遮挡住了江遇面前的灯光,眼神狠戾:“你再说一遍。” 江遇仰头靠在沙发背上,伸手抵着温飞浔的胸口,嘴角的弧度没有落下来,赤裸裸地挑衅:“再说一遍你又能干什么?” “……把你捆了,再把岳光拖回来宰了。” “……” 得,当情人也得当得一心一意守身如玉表里如一,江遇算是明白了,温大少的占有欲比任何人都强——即使这种占有欲是不带感情因素的。 “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至于连这都听不出来吧?这么凶干什么,吃炸药了?” 他不是吃炸药了,温飞浔想,他本身大概就是这样神经质的性格,是江遇不够了解他罢了。 今天在影厅里看到的杜维,既让他惊艳,又似乎勾起了他心底某些阴暗的情绪。 江遇在电影里的表现太过耀眼,只要是看过电影的人,无一不对他印象深刻,影厅里那些人看江遇的眼神,一面让他觉得自己的眼光很好,一面又让他觉得异常烦躁。 谁知道那些目光背后藏的是什么心思。 “我从小吃炸药长大的,炸了之后方圆百里都要遭殃,”温飞浔抚摸着他的脸,眼底深处仿佛埋着危险的引线,“所以你不要让我不高兴。” 江遇失笑:“别!我可不对你的情绪负责,炸不炸都跟我没关系,我没那么大能耐,别给我扣帽子。” 温飞浔眸色微暗,冷哼一声,直起身往餐桌走。 岳光带来的晚餐大概是让哪个餐厅现做的圣诞套餐,火鸡、玉米粥、烤肘子、姜饼人、苹果派、松露小羊排,热红酒……堆了满满一桌。 不只这些,江遇还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到一大颗圣诞树和一大堆装饰品,而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没有阻挡,正正可以看见北城冬季的夜景。 万家灯火,飞雪漫天。 “好看吧?”温飞浔问。 “好看,一个小时没白堵。”江遇静静地俯视着满城的光流,将一颗装饰的彩球挂到圣诞树上。 温飞浔看到他的动作,跟着走过来拾起一个小铃铛:“要现在弄这些吗?你还不饿?” “弄吧,弄完好看。” “行。” 于是两个人坐在地上,开始鼓捣那些五颜六色的小饰品和灯泡串串。 空气静谧,气氛温软,如果没有温飞浔的念叨和抱怨,就更让江遇觉得舒心了。 “这灯泡电线怎么打结了?” 江遇瞥他一眼:“你耐心一点,别硬扯。” “这个球挂这儿行吗?” “你分开点挂啊,那一大片都是球,好难看。” “怎么还有丝带?是直接搭在这上面吗?” “……你这种系法,是坟头祭祖吗?多少打个蝴蝶结吧。” “蝴蝶结是这样的吗?” “……温飞浔,你是不是故意的?” 温飞浔直视着他,眼底带笑:“怎么这么严格?那你来示范一下啊。” “你就是故意的,”他坐在圣诞树的另一边,“想让我过去然后好吃我豆腐是吧?做梦。” “去去去!”温飞浔笑着拿丝带扔他。 两个人都不磨叽,装饰的进展很快,壁炉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响,热红酒的香气愈发浓郁,温飞浔想起下午和柳心远的对话,心情蓦地开始紧张,嘴唇紧抿了半分钟,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江遇,我新开的影视公司明年应该就能步入正轨了,你到时候要不要签过去?” “嗯?” 怎么突然就又问到转公司的事情了?难不成是下午的时候,柳心远在旁边说过什么了? 江遇微微蹙眉,他最不想和温飞浔谈论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 “再说吧,我现在的合约还没到期,我自己也没规划好以后的发展。” “该想想这方面了,你才拿影帝不久,现在正是最好的上升期,别让烂公司给拖住了。” “我现在的公司不算烂。” “我说的是你如果换公司的话,别眼瘸换了个烂的。” “……” 但愿这人不是在暗讽柳心远吧,江遇无奈叹气,挂好一个圣诞小拐杖,胃部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捂着胃缓缓站起来。 身体一站直,胃部疼痛感变得更加剧烈,还伴随着一丝灼烧的感觉,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身体摇晃的时候,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圣诞树,刚挂的几个饰品叮叮当当地被薅了下来。 “你怎么了?江遇!” 温飞浔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他,掌心的力度捏得他手肘生疼。 “没事,就是有点胃痛,你轻点儿,我骨头要被你捏碎了。” “胃痛?你有胃病怎么刚刚不说?”温飞浔眉心紧蹙,面色沉沉地把他扶到沙发躺下,起身去找药。 “谁知道它这次来得那么快啊,可能因为今天中午也没吃什么吧,安排的采访太多了。” 江遇蜷缩在沙发里,指节用力抵着冷硬的胃,闭着眼睛缓了会儿,睁开眼看着温飞浔翻箱倒柜的身影,缓缓开口:“找不到就算了,我等它把这阵的劲儿过去就行。” 这房子温飞浔一年到头也住不了两次,就没有备点应急的药物在屋里,他空着手回到沙发边,神情阴沉地注视着江遇苍白的脸色和嘴唇,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我给你喝点玉米粥先暖一暖,还是热牛奶?” “粥吧,”江遇轻声说,“我看它煮得很烂。” “好,你等我一会儿。”他嗓音发哑,用力地握了一下江遇垂在沙发外的另一只手。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吃了一点热粥之后,江遇的胃总算好受了些,但隐痛没有完全消减,脸上始终不见血色。 “我已经让Katherine买药过来了,她就住山下附近,应该很快就能到,你再喝点热水。”温飞浔盯着他苍白的唇瓣,眸色沉得深不见底。 江遇微微怔愣,他知道Katherine是温飞浔的另一个助理,相比于岳光,这位女助理的学历更高,能力更强,帮温飞浔处理的更多是工作上的事情,大概在公司里实权也更大。 只不过平安夜大晚上的,让人家女生特意来山上送药,他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算了吧,已经不太疼了,万一Katherine在约会呢,你这个温扒皮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我没法出去,我要是出去买药,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万一出事了都没人知道,她住得近,费不了多大功夫,扒不扒皮的另说啊,Katherine的工资加奖金可不一定比你片酬低。” 江遇的眼神闪了一瞬:“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根本没想过温飞浔会大晚上的开车从盘山公路下去给他买药,这听着就很离谱。 但原来温飞浔是有过这个想法的吗? 匪夷所思啊,看不出来,这人还挺有爱心。 说了几句话转移注意力,又喝了一点水,疼痛没那么剧烈,江遇总算不用一直蜷着身子缓解了。 温飞浔坐在沙发边,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躺过来,我给你揉。” “……” 真是让人惊悚的一句话。 江遇瞬间觉得他吃不吃药不要紧,要紧的是温飞浔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至于,我胃痛的时候也不喜欢揉。”他缓缓开口。 温飞浔面无表情地慢慢重复他刚才的话:“胃痛的时候也不喜欢揉,胃痛的时候……” 然后突然跟审犯人似的变得阴沉严厉:“胃痛、头痛,你平时也这么多毛病?身上还有哪里有问题?” 江遇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一言难尽——怎么着?这温少选个替身情人也得选身体倍儿棒、常年无病无痛的啊? 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都……问题不大。” “不想说?行,我可以慢慢找。” 不知道怎么的,温飞浔这句话明明语气正常,他却听出了一种森寒凛冽的错觉,脑中蓦地浮现出森白灯光的房间里、温飞浔把他扒光、戴着听诊器在他身上左听听右看看的场景,简直毛骨悚然。 而温飞浔从小到大为所欲为惯了,兴许也做得出来这种事。 他试探着问:“你……大学时候肯定学的金融,应该对人体医学方面没什么兴趣对吧?” “什么?”温飞浔没听懂。 “没什么没什么。”江遇舒了口气,听不懂就好。 没过多久,Katherine开车送来了胃药和暖贴,江遇跟她接触得不多,仅有的几次碰见也只是礼貌地点头打招呼而已,没想到这次还得麻烦人家送药。 “这么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谢谢你啊Katherine。” “不客气,应该做的,”Katherine笑笑,“江先生要是这么内疚,以后就争取不犯胃病喽,我也就不用送药啦。” “哈哈,有道理,承你吉言。” Katherine没待多久就离开了,温飞浔盯着他把药吃下去,忽然道:“我发现你好像跟谁都能说一句,跟谁都能对上一眼。” 但给他的感觉就是礼貌却疏离,看上去很诚恳温和,仔细琢磨又似乎没走心。 他倏地靠近江遇。 “怎么了?”江遇往后缩了一下。 “没什么,看看你的眼睛里有没有我。” “这不废话吗?我又没有瞎,虹膜完好。”江遇好笑地推了推温飞浔的头,垂眸又喝了一口水,“胃好点了,走吧,再吃点东西,一大桌子菜,别浪费了。” 温飞浔跟着他起身,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江遇瞥了一眼,来电人‘妈’。 他见温飞浔不动,问:“怎么不接?” 温飞浔盯着手机,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拿起来按下接通。 “喂,妈?” 等那边的人说完话后,他才道:“明天也不回去吃了,我有事。” 江遇看了他一眼,有些出神。 “元旦也有事,你和爸自己安排吧,嗯,春节……再说吧,我知道了,先挂了,你注意身体。” 一通电话搪塞了几句之后就果断挂掉,江遇不解地看着他:“是你母亲?” “嗯,”温飞浔轻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怎么,你也觉得我对我妈态度不好?” 江遇耸耸肩:“你们母子俩的相处模式我无权评价,我只是觉得很多时候,在你眼里不屑一顾的东西,或许对别人来说却视若珍宝。”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被江遇误解的滋味儿不好受,温飞浔烦躁地想解释,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措:“你母亲……” “我父母康健,”江遇淡笑着打断他,“并且家庭关系和睦,你别瞎联想。” “谁让你说得好像亲身感悟过一样……” 江遇笑着含糊过去,心底有些唏嘘。 他不是亲身感悟,只是因为那通电话让他忽然间想起了感悟里的那个人罢了。 - 圣诞节这两天过得荒淫无度,也是两个人迄今为止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 半山别墅火热的室内温度与室外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江遇在这里面待久了,以至于电影上映后骤然出门,差点没能适应外边的气温,连打了几个喷嚏。 温飞浔神色复杂地瞅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又开门走回去,片刻后出来,手中还拿了一条羊绒围巾和一顶毛线帽子。 “戴上。” “……围巾可以戴,帽子就算了吧,这帽子有点……可爱,我戴我的鸭舌帽就行。” “鸭舌帽那么薄一层,顶什么用。” 温飞浔不由分说地给他扣上帽子,这帽子还是温佳楠某一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并没有戴过这类浅色调温温软软的玩意儿,收到的时候还觉得温佳楠是故意使坏在膈应他,随手扔这儿了,没想到江遇戴着还挺合适的。 像块儿被绒毛包裹着的温润美玉,让人忍不住对他上下其手。 他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然后换来江遇一脸‘你到底是疯子还是傻子’的表情。 电影在元旦前一天上映,江遇被温飞浔送到公司的时候,当天的前两场已经结束,网上的影评也陆陆续续出来了。 送走温飞浔,他跟着钟默走进公司会议室,宣传部的人要根据舆情和影评更改完善宣传方案,他得听一听,以便及时配合。 “我喜欢这个长影评,标题是——”钟默拿着手机在他面前晃晃,“‘屠龙少年终成恶龙——论江遇直击灵魂的惊艳演绎’。” “哈哈哈,这吹的……”江遇摇头笑。 “这可不是无脑吹,这篇在现在的影评里是点赞数最多的,由此可见,带眼睛看的人都这么想。” 江遇瞥了眼她手机往下滑的页面,淡定地说:“用不着五分钟,底下那条‘黎桐的演技太让人惊喜了’的长评就能点赞数第一了。” 钟默定眼一看,又一刷新,的确,那篇的点赞数增长得是更快一些。 “靠!” “靠什么靠,”江遇比钟默平静得多,“这才刚过两场,又没到晚上黄金场次,除了专业影评人,去看的大部分都是粉丝,正常。” 钟默心里隐隐不安,她对江遇的演技绝对没有任何怀疑,但占据言论制高点是非常重要的,这极有可能影响后期的的势头。 江遇演得这么好,如果不好好宣传或者宣传的效果起不来,讨论度都在别人身上,那就又走了前两次的老路,酒香也怕巷子深,她希望这一次的江遇,不仅仅只是一个新人演员的前辈引路人或黑子的拉踩工具人,而是作为一个剑走偏锋的主角,在大众心里留下亮眼惊艳的印象。 但首先…… “首先,电影要火起来。”——温飞浔在办公室里,对即将担任他旗下影视分公司的职业经理人说道。 “电影不火起来,观众群体不扩大,认知度不增,后续干什么都乏力。” “我明白,温总。”田雪点头,“但这成本应该不少,要不要联系‘命悬一线’的出品方,深入合作或许可以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重复支出。” “别。”温飞浔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直觉告诉他,江遇并不想他插手电影上的事:“自己低调点单独做吧,别张扬,款项的事不用省。” 田雪怔愣两秒后立马回神:“好,明白。” 作者有话说: 存稿没剩几章了,我有点子慌~ 第12章 田雪是温飞浔旗下新影视公司的总经理,在公司筹备初期就一直跟着进度,这还没正式成立,已经凭借着温飞浔背后远洋集团的东风,与多家媒体、营销公司、各导演编剧工作室建立起了联系,以便公司成立后能迅速步入正轨。 她本来就是专业的,这次跳槽到温飞浔手下后,更是如鱼得水,俗话说得好,利益联系就是最稳固的联系,而远洋集团和温家,他们就代表利益本身,温飞浔想插手影视文娱行业,阻碍当然比别人要少的多。 但这公司还没步入正轨就要她开始办事儿的,还是头一遭。 命悬一线,江遇,黎桐…… 田雪默念着这几个名字,陷入沉思,她既然被温飞浔高薪请来管理新公司,自然不会忘记去了解他成立公司的动机。 近一两年来,影视行业逐渐低迷,跟以前相比差了许多。 盛柳文娱一家独大,影视制作链产业链都完善,的确能赚不少钱,但人家都屹立不倒近十五年了,在这行有千丝万缕的各种人脉关系网,经验足底子厚,当然能打,可温飞浔新公司这边…… 有远洋集团作为后盾,资金充足行事方便,田雪自然能保证给温飞浔赚到钱,只是这些收益与前期成本抵掉,前几年的纯利润预计下来,跟温飞浔的其他项目相比,纯粹是九牛一毛。 他有必要费功夫成立这个公司吗? 还是说只想占据这个行业的市场份额,然后搞长线再做大? 总觉得有些古怪,她还曾直接问过温飞浔这个问题,可令她意外的是,温飞浔的回答挺含糊其辞的,那感觉不像是在瞒着她、不想告诉她,更像是—— 温飞浔自己都没弄明白这样做的原因,处于一种雾里看花的迷茫状态,只是随心而动。 听从自己心底深处传来的指令。 这太离谱了。 心里有个小人儿告诉他该开家影视公司吗? 田雪干了一杯黑咖啡,指尖放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照片上那张表情淡漠的脸正对着她,是从某个杂志拍摄的硬照中保存下来的,黑白色调,气质看着有些凉薄。 “江遇……” 她听说,这个人跟温飞浔之间关系匪浅,上次命悬一线的首映礼,温飞浔也是坐在他的旁边。 至于黎桐,她根本不在意这个人,这段时间几次相处下来,以她的判断来看,温飞浔根本不可能对黎桐这种刚成年不久、脸上不管是野心还是蠢钝的想法都一眼读懂的小孩儿感兴趣。 这公司会不会是为江遇成立的啊? ——这个想法蓦地在心头闪过,把田雪吓了一大跳。 不至于吧,成立公司、白送电影宣发,还得进行得悄无声息不让人知道,谈个恋爱至于这么迂回曲折吗? 现在谈恋爱和追人都卷成这个样子了吗? 一定是想错了想错了…… - ‘命悬一线’跨年当天的票房成绩在预期以内,同期相竞争的有喜剧片爱情片警匪片,在节日氛围下,本就比这种悬疑片更能吸引观众。 靠着节日观影流量剧增、出品方拿下的排片以及主演粉丝的购买力,第一天收获了六千万的票房,还算不错。 但令江遇没想到的是,在新年的头一天,这部片子就开始了快速的口碑发酵。 一开始是各大影评博主真情实感的小作文,到了晚上,许多视频网站的博主也开始发力,在没有大量剧透的情况下,利用预告片,非常专业地剥析电影剧情,引发讨论。 在此之后,又开始了一波又一波‘观后感’的短视频出来,配合着电影片尾曲的乐声,似乎快要形成一个新风潮。 更别提电影上映的头一个星期里,天天都有艺人明星发博打call,有些po出了电影票根,有些甚至还录了观影vlog,诚意十足地推荐,热搜也没有断过。 “神奇,主出品方还是东临娱乐吧?他们这次怎么这么猛了?花了多少钱?到时候收得回来吗?”江遇看着微博开屏的电影宣传页,慢慢回忆着东临娱乐这个公司。 “去年邱导那部片子也是东临娱乐出品的,宣发跟闷葫芦一样,一点用都没有,这次转性了?” 钟默也觉得奇怪:“电影上映之前我还觉得他们抠呢,宣发全靠粉丝,一点有效推广都没有,宣传打的点也不精准,没想到这是把钱全都用到上映后了?” “不像,东临好像没这么有钱,而且连陈导都发了微博,东临能指挥得动他?” “说得也对,不只陈导,还有舒雅这些,都不像是任务宣传,发得还挺真实的,难不成真是自来水?”钟默嘿嘿笑着。 江遇头有些疼,没再多想:“可能是黎桐那边出手了吧,这部电影估计对他很重要。” “可是黎桐背后的公司也请不动陈导和舒雅姐啊……”金悦小声嘀咕了句,看见江遇已经闭眼了,抿着嘴没再开口。 在猛烈的宣传下,‘命悬一线’在元旦假期结束时票房虽然还没有冲上来,但成功成为一批黑马,上映一周后就已经反超同期上映的所有片子。 这其中,宣发给力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但影片的质量也够硬。 虽说黎桐的演技并不完美,但胜在人设好,演得不至于拉胯,宣发生效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进到电影院,也觉得物有所值,不会觉得被宣传诈骗了,口碑自然越来越好。 钟默想借着电影的这股东风推一把江遇,联系了公司平时打点好的一些自媒体,让人写了通稿,准备宣传一波。 看见电影初期的票房成绩这么好,江遇的热度逐渐上来,公司高层这次也舍得花钱搞一搞营销了,让她放手去做,但钟默没想到的是,这回的宣传效果简直好到出奇。 第二天一早,‘江遇演技’、‘江遇演的杜维’这两个词条就上了多个平台的热搜榜,当天从北城到江城去路演的一路上,钟默眼睁睁地看着‘江遇演技’这条热搜慢慢爬上了榜一,并且热度居高不下。 但话题讨论的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已经因为重感冒而瘫在了酒店的床上。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其实从‘命悬一线’上映当天,江遇从温飞浔家里出来时,他就因为温差被激得有些不舒服。 加上全国都在这段时间降温,又正巧碰上电影宣传期比较忙碌,他便倒霉中招了。 这次路演飞来的江城,离北城不远,但这儿冬天的冷是阴冷阴冷的,寒气总像蛇一样往衣服里钻,再从后背出去,整个对穿而过。 江遇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下降时耳鸣严重,那道总在睡梦中出现的激烈又悲戚的喊声似乎又出现了,充斥着他的耳膜,头疼欲裂,一下飞机被冷风蹿进衣领,就知道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到了酒店之后,脑袋开始发热,身体又一阵阵地泛冷,提前吃了感冒药也无济于事,昏昏沉沉地站不起来,当晚的剧组聚餐也没去成。 发微信给导演赔了罪,待在酒店不用出门,金悦在酒店餐厅点了一些清淡小菜和粥到他房间。 江遇本来不想吃,嘴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看什么都难以下咽,但金悦一见他油盐不进,就开始眼泪汪汪地卖可怜。 “钟姐让我必须盯着你吃的,不吃的话我回北城大概就转不了正了,江哥你忍心吗?别为难我们这些打工人好吗?” “……别装,钟默以前都不会管这么严,哪有逼人吃饭的道理。” “好吧,其实是温总特意给钟姐发微信叮嘱的,让你每顿都必须吃饭,钟姐收到信息的时候,手机都差点吓掉了,你说她敢不听吗?你说我敢把这些原封不动地端走吗?神仙打架为什么要殃及凡人啊?” 江遇:“……” 温飞浔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在他这里试验‘如何照顾好一个演员男朋友’,等心上人回国之后好立刻付诸实践么? 金悦还跟罚站似的站在房间里,一抬眼就能看见小姑娘委屈巴巴的眼睛。 大晚上的,吃点东西而已,跟人家小女孩犟什么呢? 江遇无奈地轻笑一声,揉捏着绷紧的眉心,冲她颔首:“端过来吧。” “好嘞!” 人好像只要一感冒起来,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他囫囵吃了几个蒸饺点心,就着菜喝了碗粥,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金悦看他实在不舒服想睡了,不敢多待,拿了一张他房间的房卡,开始收拾碗筷。 “等下我把药给你倒好再出去,你睡前吃一次药,明天是去学校路演,大学生都活跃,我怕你感冒加重。” “放心,那点体力还是有的。” 金悦捏着房卡,还是有些不踏实:“我半夜再来看一次,你有事也要直接打我电话啊,我睡得轻,手机响两声就醒了。” “你睡你的,姑娘家家的半夜来什么来,房卡拿着吧,明早过来叫我就行。” “这……” 金悦犹豫了片刻,其实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应聘艺人助理之前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准备着应付突发事件,熬夜什么的都不是事儿,拿这份钱就干这份活。 况且江遇已经是非常好照顾的了,比起那些在休息室里一门心思玩手机、要助理喂水果、要助理帮穿鞋的艺人,江遇对她而言简直是个神仙。 金悦怕的是她半夜出入男艺人的房间,要是被有心的人看见了,就算她有这个助理身份,被过度解读后也可能会给江遇带来麻烦。 毕竟这里是人多眼杂的酒店,还是在外地。 “别这啊那的了,回房间休息了吧,我要去洗澡了。”江遇摆手赶人。 “那好吧,”金悦妥协,“你手机放旁边,有事儿立刻叫我。” 江遇懒散地比了个OK手势。 “对了江哥,”金悦好奇地望着他,“我听钟姐说你之前的生活助理是个男生,你这次怎么不请男的了啊?对你来说不是更方便吗?” 江遇倏地怔住,有些出神,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零碎的过往画面,顿了良久才开口:“谁让你给HR的印象实在太好了,反应机敏,体贴细致,碾压一众男男女女,所以只能选你了。” “……嘁,又逗我,谁信啊……” 金悦离开房间后,他去浴室草草冲了个澡,八点不到就钻被窝里睡下了。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手机震醒,被窝里像个蒸笼,小腿和肚子摸着都是滚烫的,更别提脖子和额头了。 他虚着眼睛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晚上九点十五,酒店外边的霓虹灯还闪得正欢快,他暗下接听和免提,摁灭屏幕光,把手机放在枕头上。 闭眼道:“喂?” “……你声音怎么了?有气无力的。”是温飞浔。 “这几天感冒了,有点难受,”金悦走前在床头放了个保温杯,里面水温正合适,江遇拿起来喝一口润嗓子,“我在外地,你有什么事吗?” “前几天不是小感冒吗?怎么拖得这么严重了?” “没事,吃药睡一觉就好了,刚刚睡了一个多小时,出了点汗。” “……是我把你吵醒了?” 江遇没说话,睡意宛若涨潮的海水。 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在此刻眩晕的脑袋里,温飞浔的声音听着有些失真:“那你继续睡,被子捂厚一点。” “好,晚安。” “……晚安。” 手机就搁在枕头上,江遇懒得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按挂断了,直接又昏睡过去。 - 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醒来的瞬间连现在是何年何月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咳了两下快要冒烟的嗓子,江遇又喝了几口水才稍稍缓解。 几点钟了? 他伸手在床头摸手机,结果摸了一个空,微微怔愣后,才又在枕头边的床单上摸到它。 之前挂电话的时候,似乎忘了把它挪开。 而摁亮屏幕的那一刻却让他骤然一惊——跟温飞浔的通话居然还在进行中! 机身跟他掌心的温度差不多烫。 他看了眼顶上的时间,零点三十,距离接电话,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怎么回事? “喂?”他试着喊了一声。 “……又醒了?还是在说梦话?”那边立刻出了声,应该是戴着耳机一直听着的。 江遇揉了揉眼睛:“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真醒了?”温飞浔的声音大了些,随后又嘀咕了句:“那这回肯定就不会吵醒你了……” “你在说什么?” 江遇没听清,手机听筒里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 但就在这时,零点过半的时分,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传来轻微一声刷卡开门的响声,比手机里相同的声音要清晰得多。 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门开了,一丝冬夜的凉风落到江遇枕边,有人走进来。 大半夜的,在酒店里任谁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吓一跳,但江遇随即想起被金悦拿走的那张房卡,第一反应是金悦进来了,紧接着又听到了清晰的人声,比手机里朦胧的声音真实得多。 “怎么会醒?渴了?” “……温飞浔?”江遇脑子宕机了,“你怎么在这里?还有房卡……” “我刚到,问你助理要的。” 温飞浔脱掉大衣走过来,身上还带着冬夜的寒气,清爽冰凉,夹杂着细雪,江遇烫了半晚上,此时此刻最喜欢这样的温度:“你坐过来点。” “等会儿,我身上冷,碰了你你感冒又要加重了。” “……我现在就需要一点冷的东西!我要冒烟了!” 蓦地从走廊进到黑暗的房间,温飞浔的视线还没完全适应,摸摸索索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蹙眉瞪着床上暗乎乎的一大坨:“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更危险了,别瞎闹!” 江遇:“……” 他跟温飞浔似乎时常不在一个频道上。 手机还在通话中,江遇挂掉电话,叹了口气:“你大晚上的为什么会来?怎么来的?为什么不挂电话,还把我助理给叫醒?” “生病的人都有这么多问题吗?你平时好像并没有这种好奇心。” “那是因为今晚这通电话太离谱了好吗!?” 温飞浔感觉到体表温度已经被室内空调暖得差不多了,视线也逐渐适应黑暗,才起身缓缓走到床头,俯身摸江遇的额头:“……有点烫。” “已经吃过药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大半夜的这样搞,很折腾人。” 江遇偏头避开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也烧心的缘故,心里有些烦躁,这样熨帖柔软的掌心和轻柔的动作,更加让他无所适从。 就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时刻,一些事情已经按照他不愿意的方向发展歪了。 温飞浔垂下手,又拿起床头的保温杯,摇了一下里面的水,大约还有半杯,不用再添。 他放下杯子:“没有折腾谁,我联系你助理的时候才九点多,她还没睡,精神很活跃,兴奋地跟我聊了很多,刚刚拿房卡的时候她也还没睡。” “……你怎么来的?之前你好像并不在江城。” “高铁。”温飞浔一边回答,也没闲着,在洗手间拿了江遇的帕子,浸了凉水,拧干后给江遇搭在额头上。 “……搞什么?你是不是古装剧看多了?” “土方法也是很有效的,生病的人没资格发表意见,”温飞浔垂眸盯着他,“明天不退烧的话,就要去医院了。” “……” 对医院怀有生理性厌恶的江遇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他把额头的帕子按实了点,问:“你为什么会来?” 他可不相信会是为了工作,江城有什么工作能让温飞浔亲自跑一趟的? “想来就来了,”温飞浔随口接道,抿着嘴顿了一会儿,又缓缓开口:“这里的天气状况太糟了,让我坐立难安。” 江遇:“???” 每一个字都是汉字,可合起来就好像听不懂了。 难不成他烧傻了吗? 天气太糟糕那为什么要来这边?还是说指的是来了之后发现天气太糟,所以现在坐在这儿觉得坐立难安? “那要不……你回去吧?有事可以让你助理帮忙处理啊,反正人家的年薪都比我一年的片酬高了,应该没什么事处理不好。” 温飞浔:“……” 有理有据,难以辩驳,可就是不知道江遇说这话的出发点在哪里,理解方向似乎跟他南辕北辙。 “你睡吧,”温飞浔难得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来看看你。” “哦,”江遇打了个哈欠,他确实也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更没精力再去细想,声音里还带着困倦的鼻音:“你开房间了吗?没开就睡我旁边吧,之前看到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咱们分开盖,免得传染给你。” 温飞浔看了眼他额头上的薄帕子,轻轻抬了抬下巴:“我知道,你睡你的。” “行,那我不管你了。” 身体还难受着,江遇实在困得不行,刚闭上眼睛就没了知觉。 徒留温飞浔坐在黑暗里,撑着头沉默地看了他半晌,起身又换了一块清凉的帕子在他额头上,随后打开笔电,就着微弱的屏幕光,继续处理在办公室没处理完的邮件。 九点多给江遇打电话时,他还在北城集团大厦的办公室里,鬼使神差地没有挂掉那通电话,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又睡下之后,才用另一部手机联系了钟默,进而联系到跟着江遇跑行程的助理。 他当时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促使着他,直接让人订高铁票,什么东西都没收拾,从办公室出发赶到高铁站,又风尘仆仆来到这边。 但直到现在,坐在黑暗的、温湿度不太舒服的酒店房间里,床上那个人安静地睡着,他才忽然有了心脏落回原处的感觉。 他活着的这短短二十几年,几乎没有过提心吊胆牵肠挂肚的感受,以至于近段时间这些情绪纷至沓来的时候,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去理解和思考这是为什么。 温飞浔放下电脑,探了一下江遇额头的温度,又伸进被子里握了握他滚烫的手心,低喃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肯定不会晚的……” - 昨晚睡得太早,江遇早上醒来时,还不到八点。 额头上依旧稳稳当当地放着一块帕子,睡着了没把它薅下去也是挺神奇的,他一面想着,一面把帕子拿下来。 身体还有些酸软,但似乎没有发热了。 他偏头拿水杯,蓦地看见床边的椅子上,温飞浔正歪歪扭扭地坐着,双眼紧闭,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旁边的小茶几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看模样应该是报表。 江遇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喝了小半杯水,蹙眉迟疑地小声喊他:“温……总?温飞浔?” “……嗯?”温飞浔很快睁开眼,茫然地眨了两下,视线聚焦到他身上:“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行,比昨天好点了,”江遇看着温飞浔捶腰扭脖子,满脸的匪夷所思:“你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 疯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你在这儿坐了一个晚上?” 温飞浔的样子看上去就休息得不好,眼眶里尽是血丝,指尖捏着鼻梁慢慢地揉:“嗯,刚刚眯了一会儿。” “……为,为什么啊?” 温飞浔有些不明白他在问什么,睡眠不足的脑袋也有点宕机,困惑地蹙起眉头:“你不是发烧了吗?” 可是发烧这种病……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人彻夜不眠地照顾啊?而且这个照顾他的人还是温飞浔,简直匪夷所思得像个鬼故事。 或者只是工作需要通宵,照顾他就是顺便? 江遇捏着温热的帕子,和温飞浔沉默地对视半晌,发觉他和对方的脑回路似乎都不在一条线上,无奈选择放弃思考,坐起来喝了口水。 保温杯里的水被温飞浔半夜添过,现在也还是适合的温度,润着嗓子很舒服。 “不睡了吗?”温飞浔道,“那来量个体温,我叫餐了,你助理说你昨晚吃得不多,又出了一晚上的汗,容易低血糖,就算吃不下也吃点垫垫。” 江遇夹着温度计,靠在床头看着打电话叫餐的人,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某个声音。 ‘温飞浔那个人啊,被他家里惯坏了,从小没人和他争什么,想要的东西伸手就能得到,所以养成了个肆意妄为目空一切的个性喽,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唉,我跟他估计是不能交流的……’ “你在想什么?”凉丝丝的手背贴上他的额头,很舒服。 温飞浔的脸近在咫尺,眉宇间的困倦看得出熬了一整夜的疲惫,眼底深处的担忧被江遇很清晰地捕捉到。 他忽然觉得那个人的说法太过片面了。 “没想什么,只是感觉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其实仔细回想,相处的这将近一年时间里,温飞浔的大多数行为和处事都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可能是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太坏的评价,但以他当下最直观的感受来说——温飞浔挺好的。 温飞浔闻言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那你呢,你刚刚瞟我这眼是在想什么?” “也没想什么,”温飞浔拿出他的温度计看了眼,慢腾腾地说:“只是感觉你还挺不会照顾自己的。” 末了还补充一句:“都这么大个人了。” “……你报复心好强哦温总,句式都一模一样,我是病人,你难道不应该让着我吗?” 温飞浔昨晚听到江遇重感冒的时候,就心急如焚从北城坐高铁过来,一晚上没睡地给他换帕子降温,熬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这人居然还控诉他‘不让着我’,他简直气笑了。 “要说谁让着谁这个环节,应该是你让着我啊,毕竟大一岁嘛,你说是不是,嗯?江遇哥哥。”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温飞浔的语气从调笑慢慢变成了挑逗,像抿在嘴唇边暧昧地拨弄了一口,带着钩子似的去勾目标人物的心脏。 但江遇的脸色却蓦地变得有些古怪,和温飞浔对视片刻,突然低喃道:“哥哥?你想要一个哥哥?你觉得如果有一个哥哥的话,是不是一件好事?” 温飞浔神情骤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厌恶的事情,刚刚稍微俯下的身体也立刻站直,撇过头硬邦邦地开口:“当然不想要,我在跟你调情你没发现吗?脑子烧迟钝了?” “调,调情?” 江遇浑身僵硬地眨了两下眼,干笑几声,随即想起之前在首映礼楼梯间的亲吻,鼓噪的心稍稍放缓,那会儿不也算调情吗。 调的这种情,大概并不限于恋人之间,是他少见多怪了。 ‘哥哥’这个话题就此过去,江遇的体温也降到了正常值,只是病去如抽丝,身体还是有些不爽快。 吃过早饭后,金悦带着造型师来做准备,江遇住的是套房,便让温飞浔在床上睡一觉,他们去外间整理。 金悦嘴严,Allen和造型团队都不知道昨晚在他房间里还待了另一个人,声量如常地聊起天来,Allen声音尖,聊着聊着又亢奋起来,音量逐渐拔高,开始谈论昨天热搜上关于江遇演技的评价,聊得越来越嗨。 江遇被吵得头疼,看了眼镜子里讲得欢快的人,冷不伶仃笑了一下。 “哎哟哥,你别笑,你这一笑,我小心肝都在乱颤,受不住啊受不住。” “我是在笑你就快断送职业生涯了。”江遇冲他挑眉。 “……啊?啥意思?你要封杀我?” “我可没那本事,只不过你再这么大声,”江遇抬头示意他看卧室门,“里面睡觉的人就要冲出来把你从窗户丢下去了。” Allen看了眼这十六楼的玻璃窗,又懵逼地转头看了眼紧闭的卧室门,磕磕巴巴地道:“里面还……有,有人啊?” 他随即条件反射地垂眼观察江遇修长细腻的脖颈,但这次没在上面发现什么暧昧的痕迹。 Allen沉默半晌:“……来借宿的?” “……”江遇无语地盯了他片刻:“来测评酒店套房的。” “噗!”金悦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声音略大了些,瞥见江遇投过来的眼神,又笑眯眯地闭紧嘴巴,在嘴唇上划了个叉。 房间的隔音当然没有这么差,但温飞浔在里面听不到一丝声音,却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越睡越累,起来的时候刚过中午,微信里收到两条江遇发来的信息。 一条是张图片,拍的午饭,五菜一汤,看着倒是色香味俱全。 另一条是文字:托你的福,我助理逼我吃了两碗饭,撑得慌,你醒了没,醒了自己点餐,我待会儿还有采访,应该很晚才能回酒店。 这类的信息江遇以前几乎没给他发过,充斥着人间烟火味儿,像一对普通小情侣在过日子似的。 温飞浔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起床简单整理了一下,吃了个三明治,出发去到江遇今天路演的大学里。 他不怎么常来这些场合,好不容易找到了礼堂,却在后台通道的玻璃门面前犯了难——这里面需要工作人员证刷卡才能进。 温飞浔眯着眼睛盯着门,面色不善——被关在门外等着人来接这种事,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给江遇的小助理发了消息之后,他便靠在门边等,江城的天气和他昨晚搜的一样,又湿又冷,寒风像冰刃,刮在脸上生疼。 没等多久,身旁的玻璃门感应器传来嘀声,他以为是那个女孩儿来了,转身走过去。 一门之隔,走道里比外面热乎多了,但温飞浔刚进去,就发现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女孩,是个男的。 ——还是在命悬一线里跟江遇有诸多对手戏的另一个主角,在温飞浔当时挑剔刻薄的眼光里,如同老鼠屎一般的存在。 “温少?好久不见,我刚巧要出去,没想到今天您也来了。”男生腼腆地笑着。 “……严先生?真巧。”温飞浔垂眸看手机,随口敷衍了一句。 黎桐脸上的笑差点裂开:“我不姓严,那是戏里的角色,我姓黎。” 手机刚好收到一条江遇发来的微信,温飞浔的注意力更加分散,没仔细听,一边飞快地回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李先生,不好意思刚刚记错了。” “……”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饶是黎桐再怎么知道面前这个人不能得罪,此刻还是非常想把温飞浔推出玻璃门外吹冷风。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等回到休息室,经纪人问起来有没有跟温飞浔接触到、觉得人怎么样的时候,黎桐才咬着后槽牙忿忿道:“目中无人!目空一切!他根本不记得我!” “是吗?你们之前就见过一面,记不得也正常,不过他态度很差吗?前段时间听说他跟江遇的事,还以为这个温少突然转性,开始对明星感兴趣了,”经纪人嘀咕,“还是说只对江遇感兴趣?” “怎么可能?”黎桐抱臂冷笑,“你觉得温飞浔是个情圣?笑话,这比说他没钱还可笑。” 黎桐出道时间不长,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捧着他,就算有被冷落的时候,也不会被对方连着叫错两次名字,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呵,江遇为名为利能忍受这样的人,也不是很有原则嘛,装什么清高啊!演技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伏小做低?” “你小点声,万一被人听到了。” “听到又怎样!?他还能跟我撕破脸?别以为有温飞浔就万事大吉了,总有被甩的时候。”黎桐一想到昨天的热搜,心里就来气。 ‘江遇演技’的热搜昨天在热一挂了好几个小时,热门上的几个预告片片段的播放量都非常可观,底下对江遇的赞誉评论数都破了万,评论里虽说踩一捧一的不多,但还是有零星几条带上了黎桐,称他的演技与江遇相比完全是被狠狠碾压。 点赞数太多,黎桐的粉丝控都控不过来。 他几时受过这样的气,看到评论后,在公司当着团队的面就摔了杯子,点开手机主创微信群里,看到一片因为热度不断上升而喜气洋洋的讨论,更是怒不可遏。 直到现在,这股怒气依旧没有消。 “你们的营销呢?宣传呢?力度怎么还能输给江遇的公司?开拍之前不是都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没问题的吗?” 黎桐的经纪人李程脸色也有些不好,被一个小自己这么多岁的小孩儿这样指着鼻子质问,他心里难免憋闷,也不满黎桐现在这副恼羞成怒撒泼的幼稚模样。 “你小声点,我都说了,咱们的宣传效果还是不错的,这是你的第一部 电影,打好根基最重要,网上虽说有一些挑刺的,但正面评价更多,新的几个代言和节目都在谈了,价格比以前高出不少,你这次肯定是有收获的……” “可收获的没江遇多!” “那你也要看看他背后是谁!”李程也被说出了火气,“开拍的时候不知道他跟温飞浔的关系,现在你还不知道吗?温飞浔人都去到首映礼了,摆明了给江遇撑场子,你觉得这片子如今这成绩的背后,没有他的手笔?” “这不公平……”黎桐喃喃道。 “弟弟,这太公平了。”李程失笑,也有心敲打一下自己的艺人。 “这只是把江遇和你拉到同一起跑线罢了,温飞浔填补了江遇背后公司的短板,剩下的,就是拼真演技的时候。” “你以为那些评论都是水军?退一步说,就算有水军,但其他大多数ID都是真的,他们的营销只是在正确的时间抛出了一个方式,把这些自来水凝聚起来而已。” “黎桐,你要记住,任何明星都能营销,但像演技、实力这种东西,你越有,有得越多,我们的营销效果才能更好,不然就都算无效营销,过段时间人们就忘了。” “可是温飞浔本身就是一个不公平的存在……”黎桐还没绕出那个死胡同。 “咚咚咚!”休息室的房间门在这时被人敲响,李程脸色微变,拍了拍黎桐的肩膀,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金悦笑着拎高手中的纸袋:“江哥请大家喝咖啡!让我给黎老师送过来,昨天又没去成聚餐,实在不好意思。” “啊没事没事……”李程接过咖啡,见金悦脸色如常还带着笑,稍稍放下心来,“江哥感冒好些了吗?最近降温,要注意身体啊。” “已经好了,谢谢您关心,我先回去啦。” “好的,麻烦你了,小姑娘还挺有礼貌……”李程关上门。 而金悦在转身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她没有刻意偷听,可谁让黎桐发疯发得太大声,她站在门口不小心就听到了。 温总发信息来的时候,她正在把买来的咖啡分袋,为此还耽误了一点接人的时间,把人带回来之后,江遇立刻就让她把咖啡送过来了,礼数周到着呢。 反观黎桐,真是小肚鸡肠,就几个热搜而已,至于气成这样吗,江哥出道了四年,以前上过的热搜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现在多上上怎么了?而且娱乐圈这种事多着呢,以后不得气死?气就算了,还诽谤她的神仙老板…… 等等,可是关于温总的那些,算诽谤吗?温飞浔真的没有插手宣传?金悦迷茫了。 休息室里,江遇听见门响,一抬眼就看见金悦心事重重地走进来。 “怎么了?东西都送出去了吧?” “都送了,”金悦眼睛四处打转,瞟了眼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温飞浔,又瞅了瞅正在看流程表的江遇,小声道:“江哥,我听见黎桐在休息室说你了。” 两个人同时抬起头。 “说我什么了?应该不是什么好话,”江遇微微蹙眉,看向她:“他们知道你听见了?你没和他们吵吧?” “没有没有,”金悦摆手,瞪大眼睛发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表情管理也非常好,一分一毫的情绪也没暴露,你相信我!” “唔,”江遇放心了,如非必要,他不太想跟别人起冲突,背后被编排两句而已,作为艺人,这都是小事,“你倒是比黎桐沉稳得多。” 温飞浔嘲弄地笑了一声:“演严科那个?如果你的不爽没被他看出来,那估计演技也比他的好。” 金悦嘿嘿着吐舌头:“不能辜负HR从众多男男女女中把我选给江哥的一片心嘛。” “虽然我觉得根本没必要演。”温飞浔又道。 “……” “别理他,”江遇冲金悦抬抬下巴,“你做得很好,至少是了解我的想法、按照我希望的方式去处理的,以后也要这样,不要把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哦,”金悦眨眨眼,感觉屋子里气氛似乎有些变了,后退几步,飞快开门溜出去,“我出去跟主办方对接一下啊。” 至于‘温飞浔插手宣发’的事,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最好不要现在说,否则的话,肯定会厄运缠身。 休息室里就剩他们两人,温飞浔的眼睛微微眯着,意味不明地哼哼两声,接住刚刚的话:“你的意思是我不太了解你?” 当然不了解,不了解的地方多着呢。 江遇无声地叹息,面对着镜子坐,看着镜子里的人,转移话题:“你好像不太喜欢黎桐?他招惹你了?” “他演得太烂了。” 他第一次在电影院看江遇的电影,对手演员演得不好,让电影有了明显的瑕疵,这就是原罪。 更何况,这个人还不太守本分。 江遇失笑:“不至于,你影视剧看得少,没见过什么叫真的烂。” “你见过?” “当然见过,刚出道那会儿去面试上了配角,那部戏的主角,词儿都念不好,遇到大段的台词就一直NG,生气高兴激动悲伤全都是一个表情,那才叫一个灾难。” 他看温飞浔若有所思的样子,怕这人下一句又要他换个靠谱的公司,连忙补充:“不过现在很少遇到了,最近合作的都是比较有职业操守的演员。” “嗯?”温飞浔掀起眼皮,“这次这个就不怎么样。” “……你的标准太高了。” “是你在这个圈子太久,期待值降得太低了。”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我出道时间不算长的,现在这样已经是非常幸运了,还有多少连戏都演不到的演员,我干嘛要那么贪心,慢慢来不好吗。” 温飞浔眉宇间的戾气渐浓,语气变急了:“但你明明可以更快到达更高的位置,这对我来说是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 “温飞浔。” 江遇叫住了他,在镜子里和温飞浔对视了片刻,等着这人慢慢冷静下来,才缓缓开口。 “剧本我想自己挑,在大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过,与其选看上去很牛的本子,不如选自己想演的角色,我喜欢自己做决定,你别再和我讨论这个问题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笑着含糊过去,平静冷淡地说完之后,镜子里温飞浔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旋即站了起来,朝他走近。 江遇面无表情地和镜子里那双眼睛对视着。 温飞浔在他身后停留几秒,将他的椅子转过来面对着,垂着脖子俯下头,伸出手指搅着江遇的一缕黑发,慢腾腾地启唇:“那你是为什么和我在一起呢?” 空气仿佛有片刻的冷凝,温飞浔贴在他耳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像在冒着寒气,照理说在休息室待了一会儿之后不会这么冷,江遇想,或许只是因为耳廓的不寒而栗给了他错觉。 那几根手指绕着柔软的发丝,动作看起来温柔缱绻,他却好像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例如,温飞浔此刻跟平静的表面截然不同的内心。 连带着江遇的心情也有些紧张,心跳速度加快了不少。 “你觉得呢?”江遇开口,感冒初愈的声线比平时更哑,“可能因为你有护身符的作用?” “哦,震慑别人?” “对啊,”江遇笑了,“不然黎桐今天就不会在他的休息室骂我,而是来这里骂了。” “……所以呢?”温飞浔紧抿着唇。 “所以我要谢谢你,”江遇认真道:“我真的非常感谢你。” 作者有话说: 温: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我真诚地谢谢你 第17章 江遇以前从不知道,原来感谢一个人,也能让对方的心情差到谷底。 至少温飞浔是这样的。 在他还没来得及把感谢词展开讲讲时,温飞浔的脸色就已经阴云密布,剜在他身上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像要把他切成片儿,一口一口吃下去。 江遇极有眼色地咽下了喉咙口的话,转移话题:“等会儿我们剧组要去礼堂大厅和学生互动,你要看吗?我让人给你准备个位子。” “不用。”温飞浔的眼神挪到指尖的乌发上,眉眼漆黑,瞳孔像透不进光,看得江遇心惊胆战,怕他下一秒就心血来潮扯几根下来。 “年底事多,我待会儿直接回公司。” 这么快?来江城什么事都不办?在他床前坐一晚就回去? 江遇微微怔愣,心里那个问题又一次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来?” 温飞浔睨他一眼:“来看你。” 扯着他头发的手指顿了顿,又道:“怕你病傻了,毕竟感冒发烧也有一定的机率变成傻子。” “……” 这次轮到江遇无语了,他下意识翕合着嘴唇,还没说话,就被温飞浔一句话直接震慑住。 ——“你要再说一句‘我感谢你’,待会儿的路演见面会,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冲上台强吻你。” “……” 江遇嘴角一抽,脸上的淡然面具差点裂开,仰头看着温飞浔面无表情的脸,丝毫不怀疑他做得出来这种事。 “他们还是学生!” 这种举动一点都不合适! 温飞浔接道:“大学生,他们玩的花样估计比你新潮。” “……” 江遇低骂了一声,抬眸看见温飞浔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心下也放软了许多。 不管温飞浔昨晚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但都照顾了他一整晚,这是个不争的事实,而他也确实因为这一整晚不间断的照料,身体恢复了不少,这都是温飞浔的功劳。 至于不能说感谢的话,那就——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本来还想加一句“记得多喝热水,吹了一晚空调,你嘴唇有些干裂”,但温飞浔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让他止住了。 沉默半晌,休息室里只听见挂钟嘀嗒走动的声音。 “我知道了。”温飞浔磨蹭了两下手里的黑发,又像不够似的把手指插进江遇的头发里搅了搅,直起身:“我得走了。” “嗯。” 江遇撩起眼皮,看见温飞浔身上垂下的暗蓝色领带,似乎是昨天穿的。 这个人很少不换衣服,即使要临时去到什么地方,也会带上换洗衣物,或是直接让人买了送来。 像昨天今天这样,来得太急,走得太急,穿同一件衣服,江遇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知道回去之后到底是先回家换衣服还是先回公司。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了一下那根领带。 而温飞浔垂眸看了他一眼,顺势俯身过来,一手撑在椅子靠背上,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干燥的唇瓣不由分说贴上他的。 暧昧的啧啧水声在休息室响起。 过了一会儿,温飞浔松开他,湿润温热的气息掠过他的鼻尖,又舔*了两下嘴角,低声笑道:“有药味。” “……废话,你刚刚来的时候才盯着我喝了感冒冲剂。” 江遇往后仰头,移开一点位置,微微蹙眉。 这个姿势他占据劣势,有种成为对方食物的错觉。 温飞浔又在他嘴角贴了贴,蜻蜓点水一般轻,像留了根羽毛在他心头,然后哄着似的开口:“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 今天又一次失语了。 须臾,江遇眼皮弹跳抖颤,目光如刀,字字深刻:“赶、紧、的。” 这个人难不成以为他刚刚拉领带的那一下是在撒娇,舍不得他走吧? 离了个大谱。 温飞浔一改之前黑无常一般的脸色,得意潇洒地直起身,嘴唇红润,倒是能免了让他多喝水的那个步骤。 江遇垂着眼抿唇,就听到温飞浔突然道:“你换了赞助商的衣服?那你早上穿过来的那套呢?” “……什么?”江遇茫然抬头。 温飞浔扯着衬衣衣领,一脸理直气壮:“刚刚忘了,我要换衣服,你的衣服在——哦,在那儿,看到了。” 江遇表情木然,懒得再说话,冷冷地看着温飞浔在临时衣架上拿了他的加绒卫衣,然后当着他的面,脱下里面的衬衣换上。 裸露的肉体肌理如同雕刻的玉石,毫无瑕疵,但配上江遇此刻麻木无波的目光,莫名有种诡异的感觉。 温飞浔倒是丝毫没有受到他眼神的影响,麻利地换好衣服之后,低头扯了扯卫衣带子,鼻尖像是不经意似的从衣领边缘划过。 闻到一股很清淡的洗衣液味道,和以前在江遇颈窝嗅到的气味差不多,是他平日里穿的私服。 温飞浔把带子系紧,衣领裹着脖子,心情难得地非常好,眉眼疏朗地笑着:“那我走了。” 江遇垂眼扶额:“……慢走。” - ‘命悬一线’的后劲儿十足,票房一路飙升至十亿。 而江遇的热度也跟着水涨船高,又是年终,许多庆典活动接连不断,尽管钟默已经依照江遇的意愿尽量给他推了一些,但毕竟他现在风头正盛,推得太多有耍大牌的嫌疑,还是连轴转地跑了不少行程。 温飞浔大概也忙,和他多日未见,但手机上的交流却比以前多了。 有的日子里,江遇早上睁眼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就来自温飞浔,睡前的最后一条也是发给他的,聊的内容从‘吃的什么’,到温飞浔发图片让他帮忙挑选领带,再到‘公司楼下新开的咖啡店味道很香’……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总会让人有些恍惚。 那些一条条信息像带着温度,细而无声地,一点点地融化这个冬天的冰雪。 终于空闲些的时候,江遇从忙碌中沉下心来,仔细想过,他和温飞浔之间,冬季不适合发信息,就像夏季不适合去海边泳池躺着喝椰子一样。 太合时宜的东西,太容易让人在恍惚中忘记清醒。 二月初始,江遇减少了和温飞浔手机交流的频率。 但正当他松懈下来,还没过一个星期,就接到了温飞浔的邀约,可能是怕他有时间思考出一个完美的婉拒理由,温少直接打的电话—— “后天出来玩吗?有几个朋友春节前想聚一下,地方不远,就在郊区的度假村。” “我问过你经纪人,你年前的工作已经全部结束了,别想用工作搪塞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收藏评论海星玉佩,么么哒~ 第18章 江遇不知道温飞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用工作搪塞过去? 至少在他们相处的这一年时间里,只要是温飞浔约的见面,他一次都没有拒绝过。 这是最基本的不是吗? 见面亲吻上床,还是相隔两地后用手机时时刻刻互通消息——在他看来,还是前者更适合他和温飞浔, 后者的话……有些时候太过暧昧微妙,那条边界线就模糊了,很危险。 他答应得非常干脆,温飞浔来接他的时候,他们已经有将近二十天没见了。 一坐上副驾,温飞浔就道:“你瘦了点。” “行程太多,没办法,不过应该一个春节就养回来了,”江遇侧头看他,“你也瘦了,是剪头发了?” 温飞浔嘴角微扬:“就修了一点,不丑吧?” “不丑,好看。” 江遇说的是实话,平心而论,温飞浔长得是赏心悦目的,不光是五官外貌,气质也很加分,那是寻常人家将养不出来的气度,那种即使温飞浔冷冷地、漫不经心地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到他的张扬与肆意。 “大清早就吃了一吨的狗粮,你们俩真的都很目中无人啊!” ——后座突然窜出来一道清亮活泼的声音,把江遇吓了一跳。 温飞浔倒是很淡定,车开得四平八稳。 江遇瞥他一眼,转头往后望去,是个十分面善的小姑娘,看模样大约二十左右,即使妆容精致,也看得出稚气未脱,大概还没离开学校这座象牙塔。 “谁让你一直躲在后边不叫人。”温飞浔头也不回。 “怎么叫啊?你都不介绍一下!”小姑娘目光灼灼地看着江遇,笑道:“不过不介绍我也认识,江遇哥哥,我上周去看了命悬一线,你演得太好了!又痞又邪又带感又帅!我看完之后立马补了你以前的全部片子,一个字,牛!上次你参加的活动我也去了,不过没说上话,今天总算又见到了。” “谢谢,”江遇笑道,“你是……” “是我堂妹,温佳楠,你叫她名字就行,”温飞浔没等他问出来就开口,“温佳楠,你叫江老师。” “别!”江遇冲温佳楠摇头,“我可没教过你什么,担不起这声老师,你也直接叫名字吧,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 “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那你倒是天天叫我温总。”温飞浔不冷不热地刺了他一句。 “……”小姑娘还在后座眼巴巴地看着,江遇淡定改口:“好的,飞浔,以后不叫了。” 四平八稳的车子突然像打了滑,在平直的路上开出了一个小小的S型。 温佳楠偏着头想了想,大概觉得直接喊名字还是不太礼貌,便道:“那还是叫你江遇哥哥,反正你也和我哥差不多大嘛,江遇哥哥好!待会儿能不能帮我签几张签名照啊,我好几个朋友最近都很喜欢你!” “好啊。” 即使不带任何情感因素,但鲜活明亮的小姑娘总是能让人心情变好,江遇笑着答应,身体却在这时忽然被颠得猛烈抖了一下,屁股都离开座位了,车开得像在山地越野。 他往驾驶座看过去,温飞浔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幽幽地说:“减速带。” “……哦。” 减速带那你倒是减速啊,越开越快了是怎么回事? - 车开了两个小时才到目的地,说是度假村,但看模样似乎是不对外开放的,几栋大的建筑在私人山坡上错落着,设计各不相似,但都有股统一的工业风,里面的装潢也弄得很酷,带着几分复古蒸汽朋克的味道。 人工草坪往外延伸的地方有个湖,水面没结冰,岸边堆积了点薄雪,还停了艘摩托艇。 温飞浔的车刚停好,就有几个人从屋里出来接他,看到从副驾下来的江遇后皆是一愣,但来的个个都是人精,错愕的表情只持续了一两秒就被藏起来,自来熟地跟他搭腔。 “哟喂!最近炙手可热的大明星都能请动,温少这面子可以啊,大过半边天了吧!” 江遇笑着摆手:“严重了,没那么热,再说,温少想请谁请不动啊?” 耳边嘻嘻哈哈的打趣和恭维声不断,他还是按照往常一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敷衍两句就算了,要说听进心里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面子’这个论调,只是一个无人当真的调侃而已,正是因为无人当真,所以能够随便说。 他和这些人不是一个世界的,在这些人的圈子里,再火的明星都只能算个消遣,不会视为‘自己人’,现在捧着吹着,只不过因为他是从温飞浔副驾上下来的,等哪天那个座位的人换了,那些话大约又会原封不动地说给另一个人。 这些自来熟的拉拢给的不是他,是温飞浔那辆迈巴赫副驾的,江遇轻笑了一声。 温飞浔一侧目,就看见江遇嘴边的笑意,看上去还蛮发自真心的,不像只是客气笑笑。 他心情转好,连带着在车上被温佳楠那几声‘江遇哥哥’搞出的火气都压下去了,笑骂道:“二潘,嘴越来越贫了啊,改天拿根针给你缝上。” 二潘名叫潘洱,外号二潘,本名据说是因为他是他爸妈在洱海边的客栈里有的。他跟温飞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关系比其他人近,所以在温飞浔面前,胆子也比其他人大点。 他之前就知道温飞浔跟江遇在一块儿,只是搞不清楚他俩之间的关系,毕竟他这个发小跟其他爱玩儿的朋友不一样,以前身边从未有过人,而这个人还是在大伙起哄温飞浔追那个小演员之后找的,实在是有些诡异,难以定义。 不过此刻看着温飞浔没有因为他开玩笑的话动气,反而心情愈发好起来,潘洱意味深长地啧啧摇头,不再想远了,招呼着把这两人迎进去。 江遇是进屋后才发现柳心远也在的,坐在一张灰白的桌边跟人玩扑克,左手还夹着烟,见他进来,盖了面前的牌快步走近,面色惊讶:“你也来啦?” 来往了两三回,江遇对他也算熟悉,抬了抬下巴打招呼:“赢了没?” 柳心远瞥了眼他身边的温飞浔,估摸着人是温飞浔带来的,眼底掠过一丝恶作剧前的揶揄光芒,笑眯眯地冲江遇道:“我未来的摇钱树来了,接下来肯定都是赢喽。” 作者有话说: 好热啊好热啊,我要融化了,不如以后的更新都在相对凉爽的晚上吧(其实是我的存稿用完了,没法中午更了)~么么哒~ 第19章 “我未来的摇钱树来了,接下来肯定都是赢喽。” 江遇看着他狐狸般的眼神就知道这人的小心思,笑着摇头:“别挑事儿好吗?” 他不知道柳心远跟温飞浔之间有什么矛盾,或者只是互相地看不顺眼,但只要这战火不烧到他的身上就行了。 “小柳儿,你干嘛呐?又在招惹飞浔了?当心他动手揍你。” 江遇顺着话音看过去,顿时感觉眼前一亮。 他在娱乐圈也看过不少容貌惊艳的女艺人,但没有一个像这位一样,三分妩媚七分飒,举手投足优雅又自然,行云流水般从容,倒是和温飞浔给他的感觉有些像。 “淳华姐放心,我可懒得揍他。”温飞浔开口,等人走近,再向江遇介绍:“这位是柳家大姐头,你叫淳华姐就好。” “柳姐姐好。”温佳楠从后面支出一个脑袋来乖巧地打招呼。 “别嘴瓢叫成春花就行,佳楠乖,”柳淳华笑道,目光有些奇异地从他和温飞浔身上扫过:“江遇是吧?我看过你的电影,你们俩一起来的?” 柳心远在一旁插嘴:“我请来的,他是你弟未来的摇钱树。” “哦?江遇要签你的公司?” “八字还没一撇,别造谣,而且人明明是我带来的,你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温飞浔冷冷地道。 江遇看了眼柳淳华,她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还点了点头:“还是因为小时候打少了,小柳儿皮厚,不记打。” 他蓦地轻笑出声,注意到柳淳华看过来的眼光,笑着解释:“就是觉得‘小柳儿’这个称呼多听两遍之后,确实感觉跟柳总蛮搭的。” “那可不。” “又叫柳总,”柳心远没个正型地搭着他的肩,“你是不是有个不记名字的毛病?” 胳膊还没搭热,就被温飞浔一点不留情面地扯下来,把他拉走:“名字有什么好记的,留着脑容量记台词吧。” 手肘上的力道容不得他拒绝,江遇朝柳淳华抱歉地笑笑:“我们先去那边逛逛,失陪了,淳华姐。” “去吧去吧,别管我们。” 这本身就是一个比较随意的聚会,来的人基本互相都认识,有的也和江遇一样,是跟着别人过来的,不过因为他是温飞浔带来的人,又跟柳心远格外熟稔,所以引人注目了些。 若有若无投过来的各色目光打量着他,江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当艺人四五年,早就习惯了这类眼光。 “去哪儿?” 温飞浔正带着他上楼:“看房间。” 江遇微微怔愣,旋即蹙起眉头:“我们今晚要住这儿?可我没带换洗的东西。” “是住这儿,我没告诉你吗?”温飞浔脸色淡淡,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洗漱的东西有准备新的,衣服你可以穿我的,我带了多的。” “……行吧,反正我机票买的大后天的。” “机票?你工作不是都结束了吗?” “春节回家的机票啊,我又不是北城本地人。” 房子里是有电梯的,但温飞浔带他走的楼梯,若有所思地走了两层后,远离了一楼的喧闹,四周逐渐变静。 温飞浔看他一眼:“你就没有想问的?” “问什么?”江遇平静地对视过去,想了想,道:“问你和柳心远的关系?” 温飞浔垂着眼帘,浓长的睫羽掩盖着眼底的情绪:“嗯。” “这有什么好问的?”江遇笑了,“就是有些别扭的朋友关系吧,我听说你们从小就认识,打打闹闹一起长大,这种相处模式也并不算奇怪。” “不是朋友。”温飞浔突然道。 “嗯?”即使温飞浔的语气跟平常相差不多,但江遇还是第一时间听出了话里透出的严肃和尖锐。 “不是朋友,”温飞浔低声重复一遍,顿了一会儿,缓声说:“你好像对我身边的人和事一点都不好奇不关心,也一点都不想了解。” “……没有啊,”江遇迎着他的眼神,笑得很淡,“只是觉得这种小事没必要问得太细,我上次不是和你聊过你家人吗?” 再说,在江遇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注定不会长久,这些事情确实不用知道得太深。 温飞浔沉默半晌,深深地看他一眼,道:“我们两家从爷爷那一代就有来往,柳淳华比我大五岁,从小就比我们成熟聪明,对我也不错,我愿意叫她一声姐,但他那个亲弟弟……” “他从小就喜欢抢东西,抢不过就在大人面前撒泼打滚,别人有的,他就一门心思想着要,买个一模一样的都不行,非要别人手上的那个,我从没有当他是我的朋友,以后也不会。” “这样啊。” 听起来意有所指,但江遇并不太放在心上,于他而言,他以后会去哪家公司,都是他自己的考量结果,不存在被‘抢’到什么地方去,他是个思想人格健全的正常人,不是只能被小孩子争来抢去的玩具,除非是绝境,不然他不会把自己陷在被动的局面里。 “那你呢?你有被他抢过吗?怎么解决的?”他突然有些好奇。 温飞浔放松了身体,斜倚在墙边,嗤笑道:“有啊,但他抢一次我打一次,他告状之后我再打,我爸罚我跪完之后再去打,打到淳华姐不得不把他拎回去,让他以后别再来招惹我。” 江遇脑子里已经有那个画面了,没忍住笑出了声:“够野,的确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哈哈。” 温飞浔看着他脸上的笑,眼神逐渐变暗,连嘴角刚才那丝讥笑的上扬弧度也慢慢拉平,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盯着,周身的气质都变得很静,像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屏息凝神,等着猎物走进自己的猎杀范围。 江遇笑意渐止,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恍惚间会觉得自己正身处危机四伏的荒野之中,而这个人也不是什么野猫野狗,非要说的话,野狼还差不多,獠牙锋利,一口入骨见血那种。 他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加快,挑挑眉,向温飞浔走近,戏弄似的开口:“想接吻了?” 又突然想到之前那个风格不太相似的楼道,手心探进温飞浔的裤袋里摸索两秒:“可惜没有烟了。” “嘶!你是不是故意的?”温飞浔声音低哑,捏着他的手抽出来。 “嗯?没有啊。”他矢口否认,但眼里丝毫不隐藏的戏谑暴露得彻底。 温飞浔哼了一声:“没有就没有吧,你跟烟也差不多。” 钢筋横亘的楼道里,胸膛靠得越来越近,江遇嗅着越近越滚烫的气息,贴着温飞浔的嘴角问:“跟烟差不多?这么诡异?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烟?” 利齿咬了上来:“薄荷烟。” 作者有话说: 物种不同不能谈恋爱!!! 第20章 温飞浔的房间在最顶层阁楼,是他在房子建好初期时自己挑的,有保洁公司定期打扫,除他以外没人住过。 他其实没骗江遇,这里确实是个度假村,是潘洱名下的产业,上大学时搞的,温飞浔也投资了一点。 只不过这片山头很宽,他们就分出一块地来建了这几栋房子,不对外开放,有空自己带朋友过来玩儿,客人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大部分的时间都没人来打扰。 至于温飞浔的房间,就更没人敢来敲门了。 以至于江遇跟温飞浔拉拉扯扯上去、黏黏糊糊运动、完事儿后冲了个澡下来,看到一众男男女女诡异的目光后,难得地产生了一丝不适应的感觉。 他还以为没人注意到他俩许久未下来。 “啧,”潘洱顶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眼睛鼻子都皱一块儿了,目光凝在他身上从上到下地扫视,摇头痛心疾首。 “你们这一天也太充实了,大白天的还抽空洗了个澡,对了,江遇你这身衣服……我记得飞浔以前穿过吧?真有兴致,这么久不下来,在上面孵蛋啊?” 江遇:“……” 身边的温飞浔面色如常,似乎完全不打算解释,江遇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机,笑道:“是挺久,怎么,你们都吃过午饭了?” “早吃过了,不敢上来敲门,给飞浔留了个信息,你们下来我再让厨子单独做。或者……你们也饱了?” “……没有,我饿。” “谢啦。”温飞浔冲潘洱抬下巴,看着江遇身上的灰色毛衣开衫,心情像是炸开了烟花。 - 午餐不算丰富,但胜在食材新鲜,都是当天送过来的。 江遇一边吃饭一边低头打量自己,深深感悟了——打一场没有准备的仗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整栋屋子的地暖都很足,温飞浔便不肯给他高领的衣服,贴身的T恤领子不高不低,但完全可以把脖子锁骨那一片暧昧的红痕给展现出来,就算抱臂把开衫裹紧都遮掩不住。 不仅如此,大白天的,发梢皮肤都还带着水汽,任谁看了,也不会傻到觉得他俩只是在房间里看了一场电影。 亏他还以为没人来敲门就是没人注意到他们迟迟不下楼,失算了。 吃了两口鳕鱼,柳心远端着杯咖啡坐到他旁边,震惊地指着他的脖子:“卧槽!你脖子上是什么?温飞浔是哈士奇变的吧?绝对是!你就这么由着他啃?” “不然呢?难道和他对啃吗?”江遇懒洋洋地道。 柳心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你也有点野。” 他仰头看见温飞浔在大厅那边被潘洱拉着说话,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凑到江遇脑袋边低声说:“你知道黎桐最近的情况不太好吗?” “黎桐?我和他私下没有联系,”江遇微微怔愣,“为什么不好?我没听说啊。” 他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忙着跑活动,还要看剧本,没多少闲工夫上网,偶尔看热搜,也没有看到过丑闻一类的消息。 “果然没告诉你啊……”柳心远嘟囔道。 “怎么回事?”江遇蹙眉沉吟,“跟温飞浔有关?” “是有关……但其实他这样做也正常,我姐都觉得没什么,”柳心远观察着他的脸色,“听说狗仔拍到过一组温飞浔和黎桐的亲密照片,当然,这个‘亲密’是拍照角度的问题哈,那狗仔本来就是想拍黎桐,一开始没有认出飞浔,上交照片的时候联系了黎桐的经纪人,希望他们给钱公关掉。” 江遇垂眸:“肯定被拒绝了,这种吃角度的亲密照片,其实很好澄清。” 或许就是那一次温飞浔去江城找他的时候被拍的,他记得金悦接人回休息室时提了一嘴。 “是拒绝了,但肯定不是好澄清的原因,也没有跟飞浔这边知会一声,黎桐那个人,你心里明白的。”柳心远看他一眼。 江遇没说话。 “黎桐工作室拒绝之后,媒体团队里可能也有人认出来飞浔了,不敢发布,直接联系到了远洋集团的公关部,压下来是一回事,但事情传到他耳朵里,就只能给黎桐一个教训了。” 事实上柳心远觉得这里面还有江遇的原因。 据他所知,这次电影的红利江遇吃了大半,黎桐那边早就有意见了,几次三番想发抹黑江遇的通稿,但都被温飞浔的人拦截了下来。 留到照片事件之后才动手,或许是温飞浔想在江遇问起来的时候,有个亲自动手的正当理由。 毕竟娱乐圈就这么大,江遇现在不清楚黎桐的境况,不代表以后也不知道。 “怎么教训的?这不是什么大事。” 江遇心里有些烦闷,不是因为他对黎桐有恻隐之心,只是这教训说得太轻巧了,黎桐好歹是个当红流量,但从这些人口里轻飘飘地说出来,就好像一场成年人和幼儿的对垒,对方如同螳臂当车,没有一点能与之对抗的能力。 “只是放了话出去,断了他后面的几个代言和活动而已,小教训,没把他怎么样。” 柳心远见他神色淡淡,赶紧敷衍过去,试探着问:“你觉得温飞浔过分?可是黎桐先耍的小聪明,他想借温飞浔的风,之前几次我和温飞浔参加的酒会上也看到过他,不知道是跟谁来的,总是往飞浔身边靠,蠢死了,小心机也用错了地方,被抓了个典型,要是就由他这么过去,以后这种情况就更猖狂了……” 江遇笑着打断他:“其实你和温总关系也还挺好的嘛,倒是跟他说的不太一样。” “嘁,还不是因为刚刚说了他是哈士奇,总得找补一下,”柳心远哼哼唧唧地,“开玩笑啦,其实是我真的想签你,如果你和温飞浔闹翻,还是大翻的那种,到时候肯定更难办,所以基于这一点呢,我绝对是希望你俩好的。” “哦,小柳儿你联想得可真远。” “别叫我小柳儿,才见一面你就被我姐带坏了!那你不气了?刚刚看你脸色不好。” “有什么可气的,黎桐又不是我的谁,”江遇淡笑着看他一眼,“只不过是兔死狐悲而已。” “啊?” 柳心远有点意外:“你悲什么,你跟黎桐又不是一类人,再说,温飞浔也不会这样对你的。” “有什么不同,”江遇对上不远处温飞浔的眼神,低喃道:“出发点不同,但性质都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午饭吃过后,潘洱他们嚷着要继续玩牌,把之前柳心远赢的钱给重新赢回来。 温飞浔被拉进牌局里当庄家,一桌人斗牛,他运气好,三两局就赢了小一万。 江遇跟着观摩了一会儿,脑袋有些困倦,去咖啡机接了一杯浓缩,打奶泡的时候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帮他移了一点喷嘴的深度,杯子里的‘呲呲’声变得更明晰。 他侧过头,看到身旁的人,有些意外:“淳华姐?” “拉花吗?我很拿手哦。”柳淳华笑道。 “行啊,简单的就好,反正我也是用来提神的。”江遇欣然把杯子移交给她。 柳淳华的动作一点都不生疏,很随意的样子,但又流畅好看,转眼间就给他在杯面上拉出了一棵树。 “谢谢,”江遇笑着接过去,“很好看。” “知道为什么弄这个图案吗?这和你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柳淳华迎着他的眼神,手指隔空点了点杯面:“树。” “我像一棵树?倒是个挺新奇的说法。” 温飞浔上午才说他像根薄荷烟,他玩得好的姐姐现在又说他像棵树,嗯,看来他此生和动物无缘了。 江遇冷不伶仃笑出来。 柳淳华也笑着看他:“很包容,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固执坚定,难以动摇,我说得如何?” “那是你不够了解我,”江遇打趣道:“很多时候我也可以没有原则,并不固执坚定。” “是吗,”柳淳华不以为意,也弄了杯咖啡在手上,一边低头闻着浓郁的香气,一边像是随口闲聊地问:“你和飞浔是在谈恋爱吗?” “谈恋爱?”江遇失笑,“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谈恋爱?”柳淳华眉心微蹙,看了一眼江遇,又看了眼不远处牌桌上的温飞浔,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刚才就频频往这边望,那副一颗心就放在这里的样子,她可一点都没遗漏。 她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不清楚这两人是怎么相处的,斟酌道:“飞浔他……没有带人出来玩过,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我还以为你们是正在慢慢发展中。” 江遇神色淡淡:“淳华姐误会了吧,温飞浔心里有喜欢的人,你弟弟他们都知道的,大概只是找我过渡替补一下。” 他的语气说得事不关己,却把柳淳华听得一愣一愣的,缓了十几秒后才觉得不对劲。 要说论对温飞浔的了解程度,她虽说不及潘洱,但却自认为比潘洱那个没心没肺的中二小伙儿看得更透彻。 她比这些小孩儿大几岁,全面接手家里的产业后,私下就跟他们玩闹得少了,没听说过那个所谓的‘喜欢的人’,但在她看来,不管那个人存不存在,温飞浔都不是一个会将就的人。 特别还是在感情这方面。 肉体交流也是感情的一部分,至少在以前,温飞浔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人就睡。 像江遇刚刚说的‘过渡替补’,换个方式来描述,不就是将就吗? 这太可笑了,放在温飞浔身上根本说不通。 柳淳华正要开口,就看见牌桌那边的温飞浔朝这里招手:“江遇!来替我打两局。” 桌子四周一片起哄声:“哦哟——!” 江遇喝完手里的咖啡,冲柳淳华颔首:“那我先过去了,淳华姐。” 他放下杯子,信步走过去,正正对上温飞浔黑沉沉的眼睛,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他。 “温少赢太多了,我们都要被榨干了,江遇你待会儿可得帮他多输点出来。”旁边有人笑道,周围也一片附和声。 “别把压力转嫁给我啊,”江遇朝温飞浔抬下巴,挑眉笑道:“还是你坐庄,我加一方怎么样?赢庄家的钱才最有成就感。” 他这一动眉眼带笑,神采飞扬,虹膜映着冬日的暖阳,糅杂出琥珀般的色泽,看得温飞浔失神地忘了说话。 “呜呼!江遇牛逼!”柳心远把身边另一个人推开,让出椅子,“来来来坐我旁边,我运气也好,咱们俩一起来把温扒皮的气焰压灭。” 隔着半张桌子和温飞浔对视一眼,江遇径直走过去坐下。 或许是他今天运气真的还可以,一两小时下来,真的赢了温飞浔不少钱,牌局结束时,他是赚庄家钱最多的一个,其余人几乎都是输。 柳心远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句:“我觉得你克他。” 江遇:“……” “二潘刚刚输了不少钱,待会儿估计不会轻易放过温飞浔。” 江遇本来还不太明白这个‘不会轻易放过’是怎么样不放过,但到了晚饭后,看到一堆人在客厅的环形沙发上坐着严阵以待,他就明白了。 当庄家的运气好就会总赢,但玩游戏的话,运气再好也不可能总是独善其身。 可温飞浔似乎完全不想给他们机会,拉着江遇就要往楼上走:“你们自己玩儿吧,我没兴趣。” 他性格比较冷,也没什么耐心,这群人里关系特别好的也就潘洱而已,这种国王游戏没下限得很,以前他也几乎没参加过。 “诶!你还是头一次赢我这么多钱,大杀四方片甲不留,现在又说不玩就不玩了啊,”潘洱戏谑的眼神在这两人身上打转,“你不玩也行,总得让人家江遇留下吧,没有你在,我们正好可以增进感情。” 温飞浔喉头一哽,看了眼似乎对这游戏没什么意见的江遇,长长吁了一口气,拉着人走过去:“就五盘,赶紧的。” “这么急,赶着回去继续孵蛋啊?” “是啊,”江遇也习惯了他的满嘴跑火车,淡定地笑道:“孵出来明天送你一个。” 潘洱看着自家发小的表情,满脸的笑容立马变成了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敢要,你们自个儿养吧。” 玩的是国王游戏,每个人先抽一张牌,江遇第一局就抽到了鬼牌,成为国王,其他人抽完后,剩下的那张牌就是他自己的代号,但他不能看,也就是说,他可以发号施令,但在每个人对应的号码牌没有明朗之前,他也可能整到自己,而命令到自己头上后,本轮就结束。 潘洱小声吐槽:“江遇这运气也太好了一点,比飞浔还好,欧皇吧你是。” “哪儿好了,我也可能发指令发到我自己身上来啊。”江遇睨他一眼,却发现潘洱在对上他的眼神后,又紧张地飞快移开,一看就是心虚。 他拖长了声音道:“一号……” 就见潘洱的身体瞬间变僵硬。 小样儿,不整你整谁。 “一号和四号,含水对视十秒。” 他话音刚落,还没见潘洱有什么反应,就发现温飞浔有些惊讶地亮出手里的牌。 ——一号。 “???” “这么多人,你第一个选到我也是挺……好的。”温飞浔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并不生气,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又问:“四号在哪里?敢喷我一脸水就等着死吧。” 在场的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卧槽!”潘洱兴奋又得意地掀起桌面上唯一的一张牌,满脸计谋得逞的样子,“我说错了,江遇你不是欧皇,你是非酋吧!” 桌面上那张属于他的牌,牌面上赫然写着‘四’这个大字。 作者有话说: BGM【不将就】 国王游戏是网上有的 万万没想到写两个人谈恋爱会写到对视喷水上去,太不浪漫了! 第22章 江遇盯着那张牌,难得地失语了。 所以说啊,玩什么小心机,玩着玩着玩到自己头上了,游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而他还得尴尬地和温飞浔一对一。 “怎么样?高兴吗?快乐吗?”潘洱笑嘻嘻地说。 “高兴死了,快乐疯了。” “这可不怪我,我本意是想拖一轮的,谁知道你第一轮就选到王炸了,嘿嘿嘿,这可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得没错,江遇叹气,在场一起玩的有十几个人,第一把就精准地选到他自己和温飞浔,确实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来吧。”他拿起一瓶水,对温飞浔道:“我会控制我自己,你放心,如果实在没忍住,也放我一命吧,我暂时还不想死。” 众目睽睽之下,温飞浔在他说完之后突然凑到他跟前,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贴得很近,像是说悄悄话,又像在说某类不干不净的暧昧情话。 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好的。” 江遇:“……” 周围一片起哄吵闹声,他该怎么让他们相信温飞浔其实只说了‘好的’两个字? “快来吧,”温飞浔好整以暇地坐起来了一点,“含一口水。” 事已至此,连温飞浔都挺积极的样子,号码是他选的,他自然没理由耍赖了。 江遇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看见温飞浔也跟着喝了一口,示意柳心远开始计时。 其他人倒也没有故意拖延:“三,二,一,开始!” 他面色平静地盯着温飞浔的眼睛,这个项目对他来说其实比较简单,表演课的时候他就学过如何控制自己不笑场,当然,前提是周围没有那么多煽风点火叽叽喳喳的声音—— “哎呀,你俩怎么看着像陌生人呢?笑都不带笑一下的,江遇你看不起我们家飞浔吗?眼神好冷哦,过分了啊。” “电视剧里说的什么一见你就笑都是骗人的吧,这分明是仇人见面。” “中午的蛋都白孵了吗?” “温少今天走正常路线吗?让你含水对视就含水对视,你的个性呢?年过二十五就连叛逆都销声匿迹了是吧?” …… 江遇以前从没觉得十秒钟有这么长过,他都要怀疑柳心远故意减慢了。 好在已经念到了‘八’,他把耳边那些乱糟糟的声音自动屏蔽,盯着温飞浔黑漆漆的眼睛,看得沉静入神,开始觉得这双眼睛挺好看挺惑人的时候,对面的温飞浔不知道被潘洱的哪句话刺激到了,突然向他凑过来。 面前的光亮被阴影遮盖。 “十——!” 他的嘴角被温飞浔轻轻亲了一下。 “!!!” 事发突然,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这真的很难不被吓到。 震破屋顶的欢呼声中,江遇喉头一呛,根本忍不住,一嘴巴的矿泉水‘噗’的一声喷到了温飞浔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对不起……” 对面的人满脸的水,眼角眉梢挂着水滴,或许是由于他喷得均匀,脸颊上还蒙着一层细密的水雾,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明明是很有气势的神色和气质,偏偏加上这些湿漉漉的水之后,变得有些喜感和心累了。 看着又觉得可怜又想笑。 江遇哭笑不得,也顾不上周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了,赶忙扯了两张纸去擦温飞浔的脸。 “要不要去洗手间洗一下?不是,你好端端的亲我干什么呀?” 纸巾拭过温飞浔光洁的额头,露出那双幽幽的眼睛,像在控诉着他:“我不能亲你吗?” “……分场合啊温少,刚刚那种场合就……很危险。” 江遇的心情谈不上多好,但也不坏,柳淳华拿来了帕子,他揉在温飞浔脸上给他擦的时候,总感觉像在擦个毛茸茸的宠物,有些恍惚。 “哎哟我天,我肚子疼,”潘洱笑了半天,捂着肚子一言难尽地看着温飞浔,“你居然也有今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都被弄得没脾气了,江哥,我以后叫你哥了,你太牛了,你已经把我们温少完完全全给收服了。” 旁边的柳心远闻言,遥想到第一次见江遇时对方说的话,又看了眼如今这个局面,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去你大爷的二潘,”温飞浔踢了潘洱一脚,“就你有嘴是吧。” “好了,擦干净了。”江遇撒开手,看见温飞浔连头发都被他揉得一团乱,随手将帕子扔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转过头时,随意又平静地在温飞浔嘴角贴了一下,就像在家里帮忙递一个汤匙一样自然:“我这轮结束了,开始下一局吧。” 空气刹那间变得极静,然后又是一片吸气的嘶嘶声。 “怎么了?” 温飞浔既然要玩小情趣和刺激,那他就一起玩喽,有人看或是没人看,对他来说都没太大区别。 睨着温飞浔抑制不住要上扬的嘴角,和脸上明明就很想笑却偏要绷着微颤的脸颊肉,潘洱抿着嘴皱鼻子,服气地摇头:“没什么,就是认定你是我亲哥了。” 江遇:“……” 第二局开始,居然是潘洱抽到了鬼牌,当上国王,而他在第二个指定号码的时候,就神一般地再次选中了江遇和温飞浔两人。 “……天,我真是非酋吧。” 温飞浔又踢了潘洱一脚:“你他妈是不是出老千了?我记得你上次在赌场就出老千了。” “放屁!”潘洱白他一眼,“上次是荷官出老千,我那叫制衡他好吗?这次是纯靠的运气,你俩今晚霉运当头,别负隅抵抗了,抱头认栽抱团取暖吧。” “……滚!” 潘洱在说号码之前定的惩罚,是指定两人去几百米外的的梅树林里,弄两枝梅花花枝回来。 这指令,连江遇都要怀疑这小子出老千了。 但既然是游戏,也不是什么太离谱的要求,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他叹了口气,在开衫外面加了一件温飞浔的夹克,两个人快步走出屋子,准备速战速决。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出门出得快,等远离了屋子里的喧嚣嘈杂声后,温飞浔又逐渐放慢了步子,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衣袖:“冷不冷?” “还好,”江遇把夹克的衣链拉上,裹紧了一些,“里面加绒的,挺暖和。” 衣领处还若有若无地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在衣柜里沾染上的香膏味道,是暖香,嗅着很舒服。 温飞浔瞥着黑夹克上边那截雪色的脖颈,似乎越在黑暗中就越是显眼,就好像他中午的啃噬没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那些红点斑痕湮没在夜色里,只剩莹白的色泽,提醒着他嘴唇贴上去和牙齿轻咬上去的美妙触感。 他突然出声道:“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江遇抱臂走着,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揶揄道:“我知道啊,穿穿怎么了?这么小气?你不是也穿过我的衣服吗,穿回去之后到现在还没还我呢。” “不是,”温飞浔勾起嘴角,“只是忽然想起来,以前淳华姐也穿过她男朋友的衣服。” ‘男朋友’这个词,在这时候被温飞浔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就仿佛在说两类状况相似,完全能够相提并论。 这委实让江遇有些怔愣,也有点古怪和不安,只能自我安慰是自己多想了,随口一提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淳华姐有男朋友?”他问道。 “有啊,她有男朋友也正常吧,谈了很多年了,是她的大学同学,搞学术的,两个人都忙,聚得不多,但感情很好,婚期好像也快定了。” “挺好的。”江遇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草坪上每隔一段路都有很小的照明石子,朦朦胧胧的灯光闪烁着,即使天空没有月亮星星的光芒,也能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小树林了。 夜晚无风,周围也没人,四处都静悄悄的,温飞浔瞥了眼身侧的人,低声问:“下午你和她聊什么了?感觉之后你就不在状态了。” “赢了你那么多钱还算不在状态?”江遇反问。 “你克我啊,不在状态也能赢我。”温飞浔耸耸肩。 江遇先是没反应过来,想起来之后就笑了:“被你听到了,这是柳心远说的啊,别怪在我头上。” 他想着越有钱的人越迷信,搞企业集团的大概更忌讳这些克不克的,却听到温飞浔紧接着他的话突然道:“但他的某些话有时候也挺有道理的。” 挺有道理的。 你克我。 就是这个意思,江遇觉得这次他听懂了。 他的脚步迟缓了两秒,旋即又觉得肯定是自己想错了。 ‘克他’在下午的语境里是能赢他钱的意思,那在此刻说出来,也未必就有其他意思。 他摇了摇脑袋,最近看剧本看得有点多,总爱研究每句台词的深层涵义,都变成习惯了,但日常说话聊天哪有那么多意味深长,不过是职业病作祟罢了。 他也跟着耸肩:“那你下次记得别和我打牌了。” 温飞浔似乎有些烦躁:“……你们到底聊什么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语气怪怪的,好像在意过头了,对江遇来说,那就是一场普通的闲聊而已,他散漫地开口:“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姐弟一样,关系很好,没了。” “哦,关系是不错,但没到亲姐弟的地步。”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江遇无语地轻摇头,想起柳心远下午说的话,本想问问温飞浔有关黎桐的事,但一想起这件事,又免不了有些惆怅。 他跟温飞浔这段关系持续了一年,时间越久就越迷茫,不知道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分开,分开后又会发生什么,是和平分割、自此形同陌路,还是落得个黎桐第二的下场。 似乎哪一个都并不会让他很难受,又都并不会让他很开心。 这段日子他没时间去思考去回顾,事业上升期忙得晕头转向,又下意识地回避这段关系里的问题,思维和情感都仿佛变钝了,在陌生的环境里盲目地顺势而走,看不清前路。 或许这个春节,要趁着休假时间认真审视一下这些东西了。 他正想得出神,温飞浔忽然拉住他站定,低声说:“刚刚在客厅里你凑过来的那下,再来一次。” “嗯?” 凑过来那下?是擦完脸碰了碰嘴唇那下? “又想亲了?” 这亲得有些频繁了吧? “温先生今天不是啃了好多回吗?”江遇眼里透出笑意,语气像在故意戏弄,“我脖子上还有你的牙印。” “……没啃,不啃。” 温飞浔像是突然间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又仿佛被那声‘温先生’给喊麻了一瞬,偏着头避开他的视线,但没保持三秒,就又正回脑袋,嘴唇轻轻地贴上来。 这是一个跟以往有些不太一样的吻。 没有干柴烈火的情/欲,也不是敷衍或挑逗性质的若即若离触碰,他们唇齿相依,吻得温柔缱绻,吮吸研磨,舌根舌尖的触碰与探索的颤意太能冲击大脑,片刻后,仿佛两个灵魂都缠绵在了一起。 温飞浔认真地闭着眼,那模样好像在仔细感受这滋味儿,又或者是在感受些他心底想彻底弄清楚的东西。 江遇眼皮微阖,走神地虚盯着温飞浔的长睫毛,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升温,脑袋木得厉害,不太能明白对方此刻来这一出是做什么。 但他想起自己脖子上那些斑驳的红痕,忽然就有些心血来潮,牙齿触碰到温飞浔下唇的时候,用力地咬了下去,尝到一点腥甜,成功报仇。 他能感受到温飞浔的呼吸紊乱,但这一吻居然没有因此停止,对方的力度也没有变得凶狠,依旧维持着刚才温存似的柔软与珍惜,虽然带了点淡淡的血腥味。 江遇的眼神里刚有了些触动,就突然瞳孔一缩,视线往远处望去,手指放在温飞浔后脑,扯着他的头发往后拉开了点儿,哑着声音喘息道:“那边有人。” 作者有话说: 我好短我好短,但很快就能长啦,这点我保证~海星摩多摩多啊朋友们~ 第24章 “那边有人,好像……是个小孩儿。” 温飞浔像是被扰了好事,不满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江遇平日里总觉得黑沉沉的,这会儿却亮得惊人,仿佛沐浴在月光里的黑曜石,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 但这双眼睛里此刻充斥着不悦和谴责,脸上透着还未消退的柔软情意,哑声道:“你跟我接吻的时候居然是睁着眼的?” 江遇:“……下次一定闭。” 接吻有什么不能睁眼的,这只是个人习惯好吧? 不远处的梅树林外边圈了一条光带做提示,为了力求自然,里面没有设置路灯或是小射灯,看着黑乎乎的,纵然全是人工移植,但面积挺大,小孩子在这种时候孤身一人进去,没有大人陪同,还是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不说其他,要是被没注意到的树枝戳伤眼睛,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走,过去看看。” 江遇按着温飞浔的胸口,把人推开。 掌心贴在那块地方用力的时候,掩藏在温飞浔胸膛底下的情绪清晰地传递给了江遇——那是在冬夜的亲吻里杂乱无章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紊乱却蓬勃。 他在那瞬间愣住了,甚至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怎么了?” 江遇垂下手,低着头瞟了一眼有些僵硬的掌心,又看了眼已经面色如常的温飞浔,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可能是累昏了头,都开始产生错觉了。 “没什么,走吧。” “你是不是头又疼了?”温飞浔狠狠蹙眉。 江遇避开温飞浔伸过来要抓他头的手,笑道:“没有,不痛。” 说实在的,之前还觉得没什么,但现在他反而有些怕和这个人肢体接触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些无法看清的、掌控不了的未知东西,让他本能地想要退走。 “没有吗?我看你今天下午偶尔有些恍惚。” “可能前段时间太累了吧,休息一段日子就好。” 他敛去笑容,表情转淡,抬了抬下巴,往树林那边走去。 温飞浔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但来不及细想,就见江遇已经快步走远了,赶忙追上去:“等等我。” 梅树林的光带边徘徊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肉嘟嘟的一张脸,戴着毛线帽子,探头探脑地往里望,可能是因为怕黑,所以迟迟不敢进去。 这边虽然离潘洱他们的玩乐基地有一些距离了,但与接待客人的度假村酒店群相隔还是较远,白天都没什么人过来,更别说晚上了。 江遇他们慢慢走近,小姑娘提前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望着他们,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灵气十足。 “小朋友,你一个人走过来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和我弟弟一起过来的,爸爸妈妈在那边吃烧烤。”小姑娘指了一下来路,确实是从酒店那边过来的。 “这么远的路,你出来的时候跟大人说过吗?你弟弟呢?你们一起出来的,他在哪里?” 小姑娘瘪着嘴又指了一下树林里。 “跑进去了?一个人?” 这熊孩子,胆儿真大啊,做家长的也是心大,俩孩子跑出来了都不知道。 “他非要进去玩,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玩的啊?叔叔你可以帮我找他吗?我有点害怕。” “别怕啊宝宝,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童童!他叫童童。” “应该才进去不久,走不远,”江遇站起身来,对温飞浔道:“联系安保人员坐观光车过来要多少时间啊?我看我们还是先进去找找,不然到时候他越走越深,时间久了容易出问题。这样吧,你留在这儿打电话叫人,我去找。” “没带手机出来,不用打了。”温飞浔没和他商量,直接迈过了光带,“我路熟,我进去找,你在这儿陪她。” 往前走两步后又顿了一顿,转过头来:“别太担心了,多放松你的脑袋。” 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 什么叫多放松他的脑袋? 他该怎么让温飞浔相信,他真的没有头痛。 而且不仅现在没痛,这段时间以来都很少痛过了。 以前医生就说过,这种疼痛有一点心理作用的原因,那现在是说明他的心理状态已经趋于健康了吗?还是说这段时间跟温飞浔的频繁接触与联系,已经托他的福,把那种感觉彻底压在心里封存了? “叔叔,叔叔你怎么不一起进去啊?”小姑娘拉他的衣角,“你是怕黑吗?” 江遇失笑:“怕黑?怕啊,是怕,谁能不怕黑呢……” “傻子就不怕,我妈妈经常说我弟弟就是个小傻子。”小姑娘用最稚嫩的声音说着最老成又宠溺的话。 江遇定定地看了会儿黑黢黢的林子,闻着冬日寒气中的阵阵冷香,蹲下来拉着小朋友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思思。” “思思啊,我在这儿陪你一起等你弟弟,他很快就能出来了。” 一定会很快。 可能是他的祈愿起了效,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看似暗无天日的林子里突然闪出一道亮光,晃悠悠地闯进视线里。 “是童童!是我弟弟!我看到他的戒指灯啦!” 江遇缓缓站起来,蹬了蹬有些发麻的腿,看着逐渐在视野里变得清晰的身影,黑衣黑裤,长身而立,被小灯照亮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蒙着一层霜雪似的,甚至还带着一丝不耐烦,背上背着个孩子,小短腿儿晃晃荡荡,毛茸茸的脑袋搭在温飞浔的身上,嘴巴一张一合的,在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江遇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对他而言是具有冲击力的。 下午还在听着黎桐玩了个心机之后、是怎么被他毫不留情地教训的,现在又让他看到这样柔软的画面。 很割裂,却奇怪地不让他觉得意外。 温飞浔走到近前,把小男孩放下来,两个孩子欢快地抱成一团,温飞浔手里的两支红梅也递到了他的面前。 “给你摘的。” 作者有话说: 接吻闭眼吗? 下次一定~ 第25章 “给你。” 江遇接过梅花,轻轻笑了笑:“你竟然还去摘了这个,很好看,对了,孩子是在哪儿找着的啊?” “不远,他还有玩具灯,没找多久就找到了,只不过背出来用了点时间,太重了,跟米其林轮胎娃娃一样。” “哈哈哈哈哈,你这嘴,小孩儿也损啊。” 温飞浔看着他:“你刚刚在想什么?又出神了。” “在想……人都是多面的,我或许不够了解你。”江遇闻着近在咫尺的梅香,不知怎的,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按理说,他们这种关系,并不需要太多的了解,他也并不觉得温飞浔希望别人太过了解自己,他们这种位置的人,要是被太多人了解得太多了,也是件挺可怕的事。 但温飞浔闻言反而笑了,拨弄着梅花枝上的花骨朵,低声道:“时间长了就能了解了。” 江遇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垂眸瞥见他肩头的水渍,大概是霜雪在上面化开了,空出一只手去拍了拍。 拍了一会儿后又觉得手心发凉,沾满了寒意,索性在温飞浔身上到处都拍了几下,把寒气拍散。 他下手不轻,温飞浔一开始还稳得住,到了后来不得不龇牙咧嘴,瞪了眼旁边两个笑嘻嘻看热闹的小蘑菇,缩着肩道:“江遇,你对我有什么怨气?有怨气也别家暴啊。” 江遇手上的动作顿住,似笑非笑地和他对视:“温先生,家暴这种词都说出来了,你想象力挺丰富啊。” 他收回手:“好了,把这俩送下去吧。” 他们没带手机,又不放心两小孩儿自己回去,只好跟着一起。 “我们这么久没回去,到时候潘洱他们会不会着急出来找啊?”江遇话音一转,“不过让他着急一会儿也没什么,他不是就喜欢咋咋呼呼瞎起哄吗?就让他去咋呼呗。” 温飞浔嘴角上扬了一点弧度,侧头捏了捏江遇被冻得冰凉的耳朵,被他一眼剜回来:“干嘛?”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好像也不够了解你。” 江遇敷衍地笑笑,像他说的,对一个人了解得太多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继续走了一段路后,便看到草坪上大批已经四散开来寻找小孩儿的人,大概是父母终于发现孩子跑不见了,已经联系了度假村的负责人。 小孩子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最熟悉的人。 “妈妈——!” “思思!童童!” 江遇和温飞浔松开手,任两个孩子跑过去,声音也惊动了附近正在寻找的人,很快地,不远处一家几口抱成了一团,大堆的工作人员也聚集在旁边紧张地问这问那。 温飞浔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场景,看着母亲拥抱着孩子,心里倏地百感交集,想起自己如今的情况,忽然又觉得唏嘘。 他低下头,把眼底的情绪掩饰干净:“走吧,免得他们过来问东问西,到时候还要解释半天感谢半天。” 江遇跟着转过身,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看见思思在往他这边指,思思旁边一个气质出众的女人顺着她的手看过来,恰好与他的视线对上,眼神有些惊异。 江遇没多留,匆匆收回目光,跟着温飞浔离开。 回去之后倒是没见那堆人有多么着急,毕竟都是两个成年男人了,而且这里还算是温飞浔的地盘,再出事也出不了多大的事,只打趣他们俩趁此机会偷偷摸摸去过两人世界了。 其实很多时候江遇都觉得好笑,照柳心远上次说的,潘洱他们应该是知道温飞浔心里真正装着的那个人是谁,偏偏现在还把他和温飞浔说得跟真的似的,也不知道是确实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全在表演,看在温飞浔的份儿上,给个其乐融融的面子而已。 说起来,他其实也在表演,大家都在演,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在度假村没住多久,第二日就回来了,临近除夕,江遇带着行李,孤身一人回了老家香川市。 香川没有北城那么冷,也没有下雪,但年味儿依旧很浓,一下飞机,到处都能看到新年的元素装饰,热热闹闹的,人情味倒是比精致在云端的北城多了许多。 前几年的时候,江遇每次过年回家,夏冉都要跟着来,他这个前助理虽然也是父母健在,但那两人对夏冉来说相当于不存在,留在哪里都是孤孤单单,便次次都要当他的跟屁虫。 这回就江遇一个人,江爸江妈来接的时候还是有点感伤,说就算知道不会再来了,还是把客房给打扫了出来。 江遇没接话,说实在的,他并不太想提起那个人,因为一旦记忆又开始清晰,头痛便又有席卷而来的趋势了,而每到那时,没有温飞浔这颗人形药丸在身边,他就会熬得比较艰难。 - 江爸江妈今年五十多,在小城里住了一辈子,只有江遇一个孩子,每次他回家,两个人都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前两年他趁着香川房价便宜,赚了一点钱后给家里买了栋小别墅,他自己倒没有住过几回。 房子是联排的,邻里之间隔得很近,不像北城那么注重隐私,围墙矮一点的,在院子里一仰头就能看到别人家的院子。 托江爸江妈和最近热度的福,周围十几户人都知道他最近住在这里,天天有人上门做客,陪笑陪得他脸都僵了,后来索性就呆在房间里装睡。 除夕当天,人终于少了,江爸出门回来的时候买了一束腊梅,江遇起床的时候,江妈正在把腊梅插进花瓶里。 一见那束梅花,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温飞浔,手里恰好在这时候震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有三千字啦~隐隐约约出现的人物在后面会解释哒~ 第26章 这段时间他本想要仔细琢磨和温飞浔之间的关系,但每次开始想的时候,他都突然间觉得可笑。 这段关系需要‘仔细琢磨’的前提,是他和温飞浔两个人的想法开始与初衷相悖了。 那现实呢?那个出国的演员依旧存在,而他跟温飞浔接触的目的也始终是存在的,他们俩互相都有所隐瞒,不管隐瞒的谁多谁少,都不会是一段健康的、可持久的关系。 有必要琢磨吗? 琢磨出温飞浔对他有没有一丝的动心,琢磨出自己是否在某一刻有卸下过心防,但琢磨出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有什么作用呢? 就算琢磨出结果了,那也不会拨云见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掺杂进更多的是非恩怨,除此之外无济于事。 所以还想什么想呢?全都是自寻烦恼罢了,与其如此,不如顺其自然吧,等到该结束的时候,自然就结束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按下接通:“喂?飞浔?” “在干什么?” “刚起床,在看我妈插花。” 江妈在一旁听到他讲话,嗔怪地笑了:“什么插花啊,我就是把它装进去,没什么讲究的,你别瞎说。” “阿姨喜欢插花吗?” “没,她弄着玩玩。”江遇打开门,走到门口院子里,仰着头呼吸了一口冬日早晨的新鲜冷空气,问他:“你呢?在干什么?” “在回家的路上。” “现在才回家?” 他知道温飞浔的父母都在北城,有司机开车的话,天天回去也方便,没想到这都过年了,这人居然才往家里赶。 “最近挺忙的,也……”温飞浔那边顿了一下,“也没那么想回去。” 江遇不太想知道缘由,把话题岔了过去:“那你吃腊肠和腊排骨吗?我家里做了很多,到时候带些回北城,给你尝尝。” “好啊,我很少吃这种,吃的也都是从外面买来的。” “肯定没我妈做的好吃。” “那必须的。” 听筒里安静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江遇握着手机,穿着睡衣悠闲地蹲在院子里拨弄花草,彼此沉默中竟然也不觉得尴尬,好像他和温飞浔相处时就很少有觉得尴尬的时刻,就算是刚开始接触时也很少。 这么安安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似乎也是种新奇的体验,莫名地觉得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连时间似乎都走得慢了。 温飞浔那边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们家过年都做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就吃饭,放鞭炮放烟花,挂春联儿,看春晚,祭祖扫墓,哦,还有互相发红包,昨天给我爸我妈包了两个大红包,都是现金,把他俩吓了一跳,清早八早的就去存了,哈哈哈。” 温飞浔听着电话里的笑声,想象着江遇做这些事情时的画面,心里不自觉泛起酸涩的滋味儿,蓦地说了一句:“我想你了。” 这话里暧昧成分的杀伤力巨大,江遇一下子就止住了声,右眼皮突突地开始跳动,没过几秒,左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 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才从怔忪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轻松:“少说了一个字吧?想亲我了?看来温少是我的肉体粉,每次见面都要又啃又咬的,以前还被人看到过印子,挂不得我好几个绯闻都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温飞浔那边似乎被他逗笑了一声,还想说什么,江遇站起身来:“我妈叫我去帮忙洗菜了,不跟你聊了。” 电话里沉默半晌:“……好。” “新年快乐,飞浔。” “新年快乐……阿遇。” 温飞浔坐在车后座,默念着脱口而出的称呼,嘴角的笑意丝毫没有落下来。 他没听过别人这样叫过江遇,就好像找到了一个只属于他俩的独特称谓,心里有种‘唯一性’的满足感。 “……” 挂了电话,江遇哑然失笑,温飞浔叫他……阿遇? 该说这是兄弟之间的默契还是什么? 一起工作的时候,除了直接喊名字,别人面儿上会客套地叫他一声‘江哥’‘遇哥’‘江老师’,共事的人里,老板叫他‘小江’,钟姐叫他‘江遇’,金悦他们也跟着叫‘江哥’,只有那个比他大几个月的前任助理,会在以前叫他‘阿遇’。 江遇不在乎称呼,这毕竟只是一个代号,以往夏冉这样喊他的时候,或许是存了一些小心思在的,但他都装作不知道,没有去纠正过。 可这称呼已经一两年没有听到过了,冷不伶仃被温飞浔喊出来,除了吃惊和感慨,他刚才居然还有过一瞬间的惊悚与恐惧。 可那股情绪过去之后,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他现在也说不清楚。 是恐惧以为温飞浔知道了他的事情,还是恐惧以为那边的人变成了那个已死之人?他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江妈路过的时候,大概听到了他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喊道:“我没叫你洗菜啊,我什么时候叫过你洗菜来着?你是没睡醒吗傻儿子?” “……您没叫您没叫,”江遇舒了口气,放下手机往厨房走,“是我非要来洗,我今天就非洗这菜不可了,行了吧皇后娘娘?” - 江遇父母家里的亲戚平日走动得不多,过年就初五初六的时候聚一聚,四个老人也都不在了,每年除夕饭都是一家三口一起吃的,以前还多一个跟着来的夏冉,今年便只有他们三人。 尽管人数不多,但江妈江爸觉得年夜饭不能太简单,忙了一天,捣腾出了八九个菜,有鱼有肉有腊味,电视机里春晚前演播间的声音一放出来,还是挺有那个氛围的。 “整一杯不?”江爸拿着个白酒瓶子朝他晃了晃。 “一年到头就一次,那必须得整一杯啊。” 江遇接过酒瓶,把三个小酒杯都给满上了,他爸他妈酒量都比他好,这种小杯的,慢慢喝不成问题。 前两年有夏冉活跃气氛,饭桌上一直很热闹,去年那次事故之后,江遇年也没过好,今年稍微缓过来了,家里平平淡淡吃顿饭,说说笑笑,也挺不错的。 江爸先提起夏冉的事,端着酒杯,神情怀念:“明天去看你爷爷奶奶他们的时候,要不要给小冉那孩子也烧点儿纸去啊?” “……爸,他的墓在北城。” “我知道,但他家里不是没人管他吗?每年饭都不回去吃,孤零零的一个人,怪可怜的。”江爸脸上露出几分难言的悲痛。 江遇垂着眼,慢慢喝完手里的酒,平静道:“我回北城的时候会找时间去看他,您别操心了。” “唉,我明白我明白……” 饭桌上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说得江遇心里愈发烦闷,倒酒的量没稳住,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一点,刚开始那会儿倒没什么,等收了桌子,坐在客厅里一起看春晚的时候,他才觉得脑袋发晕,还伴随着一阵阵熟悉的抽痛。 他窝在沙发里懒得动弹,平静地接受这股痛楚,看着电视机里的一片歌舞升平,脑海里不受自控地想起了事故发生时的场景,准确地说,是那一连串的声音。 “救他!救他!先救他,我求你了……” 他以为经过这大半年的刻意忽略与‘疗伤’,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却不曾想这些声音就仿佛魔咒一般,硬生生扎根在了他的心底,然后在这种心防薄弱的时候,又一遍遍地折磨他。 江遇恍惚地闭上眼,早就放弃了抵抗,让意识沉浸在那片无止境的疼痛里,脸上酒醉的红晕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淡的苍白。 幸好春晚总是符合中老年人的审美,这种时候,他爸妈忙着讨论节目,根本没工夫看他。 但手机却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睁眼看了看屏幕,又是温飞浔。 这个人每次的出现好像总是这样,不合时宜,却又是另一种恰到好处。 他瞥了眼注意力完全没在他这边的爸妈,接通电话:“喂?” “在家吗?在看春晚?” “嗯。” “把你家地址发我一下吧。” 江遇微微一愣:“干嘛?要寄东西给我?不用,我待不了几天就会回北城,明年的工作安排得多。” “不是……” 温飞浔那边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嘈杂,期间还伴随着江遇熟悉的几声提示语问候。 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个荒谬的想法:“你来香川了?!” “不然呢?所以我让你把地址发我啊,我已经下飞机了,一个人,等会儿出了机场就打车过来,你赶紧发我微信。” “等等等等——” 温飞浔疯了吧? 大过年的,大年三十,除夕团圆夜,他跑来这地方干嘛? 约……睡觉?不至于吧!? 他颤颤悠悠地瞥了眼江爸江妈,小声道:“我……” “你别来,一来一回多麻烦。” 江遇怔忪地坐直,脑袋轻微眩晕,他闻了闻身上的酒味,难得茫然了一次,顿了半晌才道:“好,我这就发给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嘎的收藏海星评论玉佩啦~么么哒哇~!我终于长啦~明天的三千字更新应该会在中午~ 第27章 在跟温飞浔相处的这一年时间里,江遇一直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待这段关系里的他和温飞浔,但就在把地址发出去的刹那,他蓦地感觉自己世界的一角已经被温飞浔撕开了裂缝。 撕得粗暴又不讲理,由不得他反应。 那个人在试图闯进来。 可是为什么呢? 喝了酒的脑袋尽管不至于浑浑噩噩,但确实是转得慢了,他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也就想到‘家庭关系不和睦、找个地方待待’这方面去了。 或许夏冉的死,对他妈妈来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 江遇深吸一口气,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仰着脖子把一杯水咕噜咕噜喝完,润润嗓,想着大年三十的,让别人住酒店肯定不太好,只好艰涩地开口:“爸,妈,等会儿有个朋友可能会来咱们家住一晚……也可能两晚几晚什么的……” “啊?”江爸江妈懵了,看眼墙上的时钟,这会儿都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是现在吗?你朋友现在过来?” 江遇眼睛一闭,点头:“嗯!” “啊这……呃,挺好的啊,人多热闹嘛,让他来让他来,”片刻的错愕后,江爸江妈就开始张罗了,“客房之前就收拾好了,床单被套都是洗过的,直接就可以住进去,他什么时候到?我等下汤圆煮多一点。” 他们家大年三十习惯吃夜宵,从江遇小时候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都是吃的汤圆,有时候是饺子。 “应该半个小时左右吧,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刚下飞机。” 江遇还有点懵,关于温飞浔此时到他家里来做客这件事,他比他爸妈接受得更慢。 “那应该快了,这会儿也不堵车。”江爸道。 - 出租车没法儿进小区,半个小时后,江遇倚在院门口,看见了从石子小路上走过来的温飞浔,一身黑色大衣,双手插兜,一副潇洒桀骜的模样,啥都没带。 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那天晚上在梅林边接吻时的微光,像两颗暗夜里的星子。 微弱的光穿透寒风与夜色,定定地落到他身上。 江遇原本还在纠结和恼怒这人为什么大晚上飞过来,此刻见着人了,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就仿佛温飞浔这颗人形药丸的功效又增加了几种。 他在暖黄的路灯下冲来人挑眉,懒散地开口:“好好的写有指示标的路不走,干嘛钻小路?” “随便走走,反正这里就这么大,我总能走到你面前。” 温飞浔在他跟前站定,瞥了眼他后方无人的院子,飞快地靠过来,在他嘴角贴了贴。 江遇噗嗤一声笑出来,也跟着转头望了眼家里面,冬天冷,大门都是虚掩着的,再说,这会子功夫江爸江妈应该在厨房里,完全看不到他们俩。 “笑什么?” “笑我们好像在偷情哦。”江遇扬着嘴角小声说。 “……你喝酒了?”温飞浔借着闻酒味儿的名义,又在他的嘴角亲了一下。 “对呀,白的!” “头疼不疼?” 他们贴得很近,温飞浔指尖覆上他的太阳穴,没等他回答就轻轻揉着,仿佛料定了一般。身上的寒意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他的身上,钻进他的领口里。 江遇的酒被冷醒了些,搭着温飞浔的肩膀,神秘兮兮地靠近对方的耳朵。 温飞浔不明所以,也跟着严肃了脸色,做出一副聆听的模样。 “……告诉你一个秘密,周围的邻居们都认识我,要是我俩刚刚的偷情被不小心拍到,明天大年初一第一个爆的热搜就是我的啦!” 温飞浔额上顿时浮起三条黑线:“……进去吧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进了屋里,温飞浔换鞋的时候才道:“我什么都没带,就带了手机和身份证,还有钱包。” “哦,”江遇睨着他,“也没给我爸妈带礼物?” “!!!” 温飞浔脸上的表情都快裂开了,他一看就想笑:“我逗你的,不用送礼物,我爸妈收别人的礼物会不安心。” 温飞浔垂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从家里一点也不温馨的年夜饭桌上出来,第一想法就是去见江遇,这想法一旦形成,就像涨潮的水一样挡都挡不住。 当时一查机票真的有,便什么也没顾虑什么也没带地飞过来了,现在想想,对于江遇家里的长辈来说,似乎是有些唐突。 “来了啊!快来快来,汤圆正好熟了,有芝麻馅儿和花生馅儿,儿子你问问你朋友喜欢吃什么!” “……芝麻的。”温飞浔略显尴尬地站起来,瞥了眼江遇,第一次觉得没有助理提前备礼、两手空空是件多么要命的事。 江遇倒真的不觉得有什么,朝厨房喊了一声:“芝麻!我俩都要芝麻。” 江爸笑呵呵地先端了一碗出来,跟温飞浔打招呼的时候,忽然间怔了一下,眯着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没说什么,但江妈端着另一碗出来时,一见温飞浔的样子,就倏地站定,惊讶道:“诶!你好像——!” “妈!”江遇的酒都被完全吓醒了,装作随意地走过去,揽住江妈的肩膀走进厨房,“我不要芝麻的了,我要花生,走走走……去换一碗。” “嘿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光看五官模样,温飞浔跟夏冉长得有一些像,他一时疏忽,竟然忘了这档子事,好在把两个老人糊弄过去了,送他们上楼休息之后,他跟温飞浔吃了汤圆,也开始准备洗漱。 家里新的洗漱用具都有,温飞浔也可以穿他的衣服,带不带行李都不太重要,只是这睡哪间房倒是成了问题。 江遇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自己房间的床铺上已经躺了一个人,穿着他的旧睡衣,紧紧裹着他的被子,看样子是不打算动弹了。 “……不去客房?” “不想去,”温飞浔蹙眉道,“里边好空。” “那是因为一年到头都没住过什么人。”江遇叹了口气:“算了,就睡这儿吧。” 客房毕竟是夏冉住过的,虽然他并不迷信,但鉴于这两个人的关系,让温飞浔一个人去睡那边,还是会觉得有些怪怪的。 关了灯上了床,黑暗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过了没多久,屋外开始传来接连不断‘砰砰’的烟花声,临近零点,到处都已经热闹了起来,而他却和温飞浔一起面对面地躺在床上,世事真是难料。 “你不是说你要放烟花鞭炮吗?” 温飞浔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揉江遇的额角,来时他就有点察觉,江遇脸色不大好,可能是酒精又引发了头痛。 “这里不让放,要开车出去到指定的地方,”江遇困倦地说,“而且我喝了酒,要是你不来的话,我估计半小时前就已经睡了。” 温飞浔轻轻地‘嗯’了一声。 几分钟后,屋外的烟火绽放声更加清晰密集,连屋里的窗帘上都映出了淡淡的缤纷色彩。 江遇实在是困了,而且按摩得很舒服,眼睛都不大睁得开,只感觉到温飞浔在被窝里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然后在他耳边说新年快乐。 “是什么……” “送你的新年礼物,要随身带。” 温飞浔借着窗帘外烟火的微光,贴近江遇,在他的眼皮上轻轻吻了一下:“睡吧,晚安。” “……晚安。” 那是一个护身符玉牌,是温飞浔出生后,他奶奶去庙里亲自请的,也许真是有些作用,从小到大,他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事故或是生大病。 送给江遇时,其实没什么别的想法,也不觉得舍不得,只是希望这个东西在江遇的身上也能发挥作用。 - 大年初一是个大晴天,江遇睁眼时温飞浔已经下楼了,听声音像是在和江爸一起看新闻。 昨晚他已经悄悄地暗示过江爸江妈,知道他们不会再在温飞浔面前提夏冉的事,倒是还比较放心,他只是又想起了一个以前对温飞浔的误解。 原本以为他俩在一块儿,温飞浔会是更肆意无常的那一个,但一起生活过多次后他就发现,生活得更规律的人反而是温飞浔,早起不必说,虽然是集团一把手,但每天需要处理的事都不少,三餐也是不会落下一顿,还得营养均衡。 相比之下,他这个经常跑通告、等戏、拍大夜戏的人,反而常常晚睡晚起,有一顿没一顿,不过拜温飞浔所赐,金悦他们前段时间盯他吃饭盯得紧了许多。 手心里那块小小的玉牌竟然一个晚上都没弄掉,他隐约记得这是温飞浔送他的新年礼物,要随身带。 这新年礼物有些熟悉,他总觉得看见温飞浔戴过。 玉牌上的绳子似乎有些旧,但他没在意,索性直接挂到了脖子上,牌子不冰不冷也不重,隐在衣服底下正合适。 昨晚为了好好睡个觉,上床前他就关了手机,这会儿打开后,微信和短信瞬间炸裂出无数的祝福信息,有圈外的朋友,有钟默他们的,有一起合作过的艺人和工作室,还有各品牌方杂志方,甚至有柳淳华和潘洱他们…… 而在一众祝福短讯中,柳心远发来的最新一条格外显眼。 ‘我公司今年会签一批新人,你猜我看到了谁的信息表?’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明天中午入v,更新一章6000字哦~来哇来哇~ 第28章 ‘我公司今年会签一批新人,你猜我看到了谁的信息表?’ 谁的信息表?总不可能是他的吧。 ‘谁?’ ‘闵真。’ 江遇微微蹙眉,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这个名字,确定是不认识的,可柳心远这语气,又不像是随便找个名字来逗他玩的。 他思索几秒,心下了然:‘国外那个新人演员?要回来了?’ ‘这不废话吗……’ ‘别说你到现在都完全没去搜过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吧?就这么没有好奇心?’ 江遇回他:‘好奇心害死猫,知道得越少,对我越好。’ ‘哈哈哈哈哈,又不是悬疑惊悚剧,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温飞浔不是那种人啦。’ ‘……你这语气好绿茶。’ ‘……只是在向你展示你未来的老板是个有趣的人,奉行快乐工作,来我这里绝对好处多多,奉劝你不要有眼无珠。’ 跟温飞浔分开,然后去你那里和闵真做同公司同事,时常看着他跟温飞浔秀恩爱吗?还真是刺激又朋克,想想也是蛮妙的。 江遇叹了口气。 兴许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柳心远又发了一条。 ‘闵真回国不一定来我这里,毕竟他没什么优势,跟我也没有交情,我底下部门的人不一定会签他,温飞浔的子公司今年要运转起来了,他可能还会联系那边,签上的几率高点。’ 江遇想了想:‘不用告诉我这些,我不想知道这么多。’ ‘……明白,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是吧,服气【抱拳】’ 简单洗漱完毕之后,他伸手碰了一下脖子上的玉牌,沉思片刻,还是取了下来,找了个小绒布袋子,把玉牌装进去,一边挨个回复收到的新年祝福,一边下楼。 “起了?快点来吃早饭,”江妈冲他招手,“下楼别看手机,说了多少次了,下午我和你爸去南山公墓,今天那边人太多,你就别去了,陪小温好好玩吧。” 小,小温?江遇看了眼一脸从容淡定的温飞浔,心想这还真是个别致的称呼,温飞浔以前大概从没被人这么叫过。 “下午去哪儿啊?阿遇。” 温飞浔似乎很享受看他听到这个称呼时不自在的表情,那模样说不上是不好意思还是烦,总之都很鲜活。 他双手手肘撑在桌上,悠闲自在地盯着江遇。 倏地又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你没戴我给你的玉牌?没看到?我起来的时候它还在你手里啊。” “不太方便,我给装袋子里了,谢谢你啊。” 温飞浔表情不太好:“那么小一个,又不凉,有什么不方便的,护身符就是要随身带着的,不然叫什么护身符。” “以后拍广告拍戏什么的不方便啊,”江遇无奈,“我等会儿就把袋子随身揣着,这总行了吧?” 温飞浔的脸色还是有些不爽快,但总算没那么难看了:“别揣丢了,那个东西……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能保佑你不会三天两头大病小病。” 江遇握筷子的手一顿,随即道:“知道了,下午你想去哪儿?香川其实没什么景点好玩,就是个小城。” “去商场吧。”温飞浔突然道。 “你想逛商场?” “嗯,给叔叔阿姨买点年货和礼物。” “……不用这样的,我爸妈不在意这些。” 温飞浔没立刻接话,手指指节在桌子上漫无目的地扣了几下,静静地看着江遇吃完一个包子,才蓦地开口道:“是我感觉错了吗?你最近好像在和我保持距离。” “……当然是你感觉错了,”江遇费了一点力气才把哽在喉头的包子咽了下去,放下筷子,平静地对视过去,“况且,我们的距离已经够近了。” “是吗?你觉得很近?可我经常都觉得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你有必要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江遇略微烦躁,语气也有些冲,“买点东西而已的事,不要上纲上线到别的地方去,下午我带你去就是了。” 说到后面的时候,他声音已经放软了点,但温飞浔就像是突然遭到了猛烈一击似的,脸色慢慢发白,眼睛里复杂阴戾的情绪如汹涌的浪潮一般,呼啸起伏,透出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为什么没必要知道?” 他们本来只是随便聊聊,江遇没想过会说到这份上,又是在家里,客厅和饭厅离得不远,再大声点的话,难保不会被江爸江妈听到。 他压下心底的冲动,低声道:“有什么问题我们过几天再说,别让我爸妈年都过不好,行吗?” 温飞浔深深地看他一眼,轻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那些就要喷涌而出的感情。 一顿早饭吃得谁都不太开心,好在下午的时候好了点儿。 为了确保出门万无一失,江遇戴了副平光镜,稍稍遮住了眉眼气质,又戴了口罩,穿着浅色的羊绒外套,看着像个干净内敛的大学生,即使没有之前那么打眼了,还是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温飞浔依旧穿着昨天的黑色大衣,戴上江遇的黑色鸭舌帽时,整个人看着凛冽又煞气十足,活像个不知道哪条道上来的狠戾老大,跟江遇站在一起后,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江遇望着镜子里,忍不住笑了:“你能不能收收你那种目中无人的气势?这样去商场容易吓到小朋友。” “我又不是演员,收不来。” “呃……那你笑笑呢?” “笑不出来。”温飞浔眼睛一转,“除非……你答应回北城后搬去我那儿住。” 江遇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绷住:“别开玩笑了,我的工作性质……这样一点都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都是车子来接,在哪儿不是接?而且我那儿的安保绝对有保证,”温飞浔脑子动得飞快,“或者你不想搬的话,我搬去你家也可以。” 江遇一直维持的表情裂开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可能。” 温飞浔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为什么?” “你不觉得你已经在入侵我的生活了吗?温少,”江遇后退一步,想起柳心远的短信,“别忘了你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温飞浔脸上茫然了一瞬,眉心微微蹙起:“什么初衷?” 没等他们继续说话,房门便被江妈敲响:“你俩好了没有?今天出租车少,你们去哪儿,我和你爸捎你们一程。” “……来了。” 一路上都有江爸江妈在,这个话题自然又被盖过去了,温飞浔心里的情绪和疑惑太多——江遇对他的态度,近来相处模式的一些微妙转变,包括那句莫名其妙的‘初衷’。 堆积的东西越多,他反而不知道从何开口。 但此刻人在香川,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只好作罢。 在北城的时候,温飞浔极少有逛商场逛超市的时候,衣着服饰除了定制的,他常穿的服装店也会定期把当季的衣服直接送到他家里,要买什么东西更是就直接让岳光他们去买了,超市商场这种人间烟火的生活气,他自工作后就感受得非常少了。 这次提起要来,买东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真的很想和江遇一起,在这样悠闲自在的小城里逛逛这种地方。 就好像他们俩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对伴侣一样。 纵然即使到现在,他们也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同居。 “买这个好不好?”温飞浔指着一个玻璃橱窗里的东西问。 “围巾?” 江遇看了眼牌子,这应该是香川的商场里最贵的牌子了,去年才入驻进来,而温飞浔在这个商场逛了一圈,大概也只认识这个牌子。 “算了吧,”他道,“入冬的时候我就给我爸我妈都买了这些寄回来了,不用再破费。” 他看温飞浔不说话,笑道:“你买这个他们不一定会开心,八成心疼又心慌,我带你去买些他们一定会喜欢的东西好了。” 温飞浔眼睛亮了:“是什么?” 超市。 看着一列又一列的货品,温飞浔眼里带着笑意,侧头问他:“买超市里的东西?当礼物吗?他们真的会喜欢?” “嗯哼,”江遇扬头,“他们每次来都要逛个把小时呢,而且最喜欢下厨,也最喜欢超市里的东西了,遇到好的贵的食材,想买又舍不得,得做半天心理建设。” 估计爱逛超市是每个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他此时居然看到温飞浔眼里也带着些跃跃欲试,豪迈地拉出推车:“行,走吧!” 事实证明他并没有想多,温飞浔果然很能逛,逛了将近两个小时不说,买的东西也一次次刷新他的认知。 并不是多奇葩的东西,都是超市里的,但谁能告诉他,这些酱为什么要买十几瓶?每个口味都拿了一种,从寻常的到猎奇的都有。 而且上到铸铁锅、刀具、鱼子酱、松露、人参套盒,下到葱姜蒜,总之是厨房里用得到的东西都拿了一个遍,最后还想弄两只活鱼,被江遇狠狠地阻止了。 看着地上一堆他们四只手都难以拎走的东西,江遇由衷地叹息:“我爸妈一定会很喜欢你……” “是吗?”温飞浔笑了,“我也觉得。” 他靠近江遇:“回北城也陪我这样逛一次超市吧?我家里的冰箱一直是空的。” 满地诚意十足的‘礼物’,江遇连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在温飞浔兴致满满的眼神中艰难地点了头。 最后还是打了电话,让江爸江妈来接的人。 东西塞满了一整个后备箱,在江遇表示这些都是温飞浔买给他们的年货礼物时,江妈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他又偷偷表示自己会在回北城之后按照差不多的价钱回礼,二老才终于开心了,看温飞浔的眼神简直像在看另一个儿子。 在家待到了初五,期间温飞浔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样子,仿佛就在这儿扎了根,一点也看不出收到过什么消息的样子。 江遇不太在意,反正已经决定好了顺其自然地分开,闵真也回了国,看起来离分开那天并不远了,别人有没有联系、在什么时机联系、如何联系,都不是他该管的东西,左右都要分,不急在这一天两天了。 初五晚上的飞机回北城,回这地方就不像在香川那么自由了,钟默开了车来接他,顺便送一送温飞浔。 将人送到住处后,温飞浔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下了车,下车前还不由分说地又接了次吻,对前座的钟默视若无睹,贴在江遇耳边问他玉牌有没有随身带着。 “带了,在口袋里。” 江遇握着他的手伸到衣兜里,摸到一个软软的绒布袋子,温飞浔手指动了动,指尖缠着另一只手的指尖,指甲划过的时候,心脏像是通了直击而来的电流,酥酥麻麻。 “不太想抽出来了。”温飞浔道。 江遇勾起嘴角:“那是不可能的。” 温飞浔轻轻叹息,拉着江遇的手伸出来,没有立刻放开,而是捏着那几根微凉如玉的指尖,放在嘴边蜻蜓点水地亲了亲。 江遇猛地一缩,但手指依旧被温飞浔牢牢攥在掌心,丝毫挣脱不出,他身体微微发僵,直到对方终于松开手,方才好些。 “最近不太忙吧?明天晚上一起吃饭?”温飞浔搭着车门低头问。 “再说吧,明天要去谈一个项目。”江遇淡笑着冲他扬了扬下巴道别,“拜拜,睡个好觉。” 等车子总算开离了这个地方,江遇的脸上才渐渐露出几丝疲惫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平日的联想想得太多,温飞浔抓住他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像被某种危险的野兽给箍住了身体。 明明是很温柔的亲吻,却总感觉危机就萦绕在身边,野兽的獠牙就要将手指嚼碎,血口就要将他吞噬似的。 看来人只要没有心怀坦荡,自己隐瞒了别人太多,就总有一天会受此影响,变得疑神疑鬼,回旋镖永远是会扎到自己身上的。 钟默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揶揄地问:“明天谈哪个项目?我这个经纪人怎么不知道啊?” 江遇蜷着指尖,漠然地看着窗外,低声道:“你知道的,周导的那个剧本。” 钟默一惊:“‘黄粱故梦’那个剧本?你要接了?” “嗯。” “不是说难度很高吗?再说拍了也不一定能播。” 钟默有些担忧,毕竟现阶段更适合的剧本并不是没有,“而且周恒那个性格……疯癫古怪的,总喜欢把演员折腾来折腾去,感情戏演得比动作戏还累,上次据说还把哪个老演员折腾出心理疾病,害得人家不得已退圈了,你本来……心理状况就不稳定,我们现阶段保险些比较好。” “我之前的心理医生把我的病历给你看了?”江遇冷不伶仃来了一句。 “没有!当然没有,这怎么可能?”钟默连忙否认。 江遇笑:“那你怎么就觉得我心理状况不稳定了?” 钟默睨他:“你头没再疼过了?” 江遇脸上平静得让她看不出丝毫破绽:“喝酒之后会有些疼,平时几乎没有了。” “行吧行吧,服了你了……”见他油盐不进完全不听,钟默只好松口。 “那之前那个综艺我就帮你拒了,明天我联系一下黄粱故梦的制片,毕竟周恒放出话来说想跟你合作,这次应该不用试镜。” “还有啊,公司给你接了三个广告代言,会有连续几天的拍摄,你注意别熬夜,状态保持好点。” “这段时间来找的品牌方太多了, 第29章 微信里有三条温飞浔发来的信息,江遇回了他一句‘有事,在跟片方谈合作的项目’,便没有再看手机了。 他跟方勤不熟,这次也是第一次有合作,只知道对方是周恒的多年好友,原本以为能跟周导那种性格的人当朋友的,多半也难相处,没想到方勤倒是一个很爽快热情的人,热爱组局,不仅叫来了唐韵瞳,还叫了几个常玩的圈内朋友,几乎和他们同时到达吃饭的地方。 黄粱故梦的剧本写的是一个世家子弟与年轻舞蹈家的故事,剧本整体的基调隐涩又浪漫,暧昧和情欲交织,这样的剧本交到周恒手上,可以想见最后的成果就不只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 江遇演的世家大少的角色,在他看起来,这个角色跟温飞浔有些像,至于那个年轻舞蹈家……在看到唐韵瞳的身影从拐角处走出来时,配合着冬末黄昏暗沉的天光背景,他不得不感慨——方勤的运气真好。 好巧不巧,投资人塞进来的亲戚,竟然跟剧本里的角色这么适配。 那是很清隽的一个人,褪去以前两部电影里赋予他的感觉,在这种日常场合中,其本身的气质就显露出来了,身材修长匀称比例好,清瘦却不瘦弱,一双黑眸沉静却不木讷,的确应了方勤的那句话——很有灵气,但又不是那种演出来的咋咋呼呼式的表面‘灵气’。 唐韵瞳似乎远远地看到他了,挥手屏退引路的服务生,举手投足透出一股矜贵的克制,就以这种状态去演黄粱故梦的话,应该也可以。 江遇站在石阶上,垂眸注视着他。 “江遇?”唐韵瞳走到他面前,歪头微笑着和他对视,“所以主角果然是你?我还以为方勤之前诓我来着,你怎么不进去?” 这人年纪小,但连叫方勤也是直呼其名,在这个圈子里或许显得有些突兀,不过至少不像都叫‘某某老师’那么呆板了。 江遇挑眉抬起手,露出两指之间夹着的烟,懒散地说:“先出来抽一根。” “这样啊……”唐韵瞳一笑起来,那双生得极好的眸子就像盛了清水似的,在壁灯的光晕中波光潋滟的,“也给我一根儿呗。” 江遇有些意外,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爱抽烟的,但还是给了他一根,刚抿着滤嘴,想拿火机出来,面前的人突然凑得很近。 唐韵瞳叼着烟,颈侧传来一股好闻的淡香,偏头靠近他尚且燃着火星的烟头,轻轻碰着,烟丝燃烧,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 “……” 唐韵瞳看着他笑,薄唇轻启:“谢谢江老师。” 江遇:“……你还是叫我江遇吧。” 这人嘴里叫出来的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像挑逗。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唐韵瞳看着冷清,但实际上挺好说话的,脑子转得也快,接话也接得有水平,很少冷场。 方勤更是八面玲珑,饭席间还神秘兮兮地透露了一个消息:“周恒这次可重视这片儿了,你们猜猜,江遇你来猜猜,演你母亲的演员是谁?” 江遇随手端着杯子呷了一口酒,勾了勾嘴角:“戚少芸?” “……卧槽!你怎么知道?这事儿我还没跟谁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都铺垫得这么隆重了,我要还猜不出来,八成是这里有点问题。”他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 戚少芸是国内第一个戛纳影后,也是被周恒发掘出来的,跟周恒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千里马与伯乐,周恒于她有知遇之恩,所以即便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息影的状态了,但周恒只要开口,她肯定都会来。 对于电影的质量,江遇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不过也没办法啊,主要演员必须立住嘛,松口都只能在配角上面松。”方勤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 “周恒脾气大,哪方都不靠,但这两年哪里还是他的天下噢,他以为他能说一不二?他是不知道这几天我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全是裙带关系要塞人进来的,好多我都根本不敢直接拒绝!我不是说你啊小唐,你不一样,你是有实力的……” “……” 托腮听着方勤大说特说地埋怨了半小时,江遇正百无聊赖,衣袖突然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他偏过头,掀起眼皮瞅了眼丝毫没受饭局影响的人:“干什么?我不喝了。” “没让你再喝,”唐韵瞳笑道,“我看时间还早,待会儿他们肯定还要续一轮,我不想去了,你呢?” 江遇看着饭桌上的觥筹交错,想起兜里安静放着的玉牌,沉吟片刻,说:“我也不继续了,我要去买点东西。” 兴许是他的表情不似刚才那样散漫,唐韵瞳盯了他一会儿,没再说话。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跟钟默和方勤说了一下,自罚了一小杯,才总算从饭局中脱身,往停车场走。 买点什么好呢?温飞浔送的是玉牌,能挂脖子上的,他能回礼什么?项链?手表? 但这些东西都是实物,是有实体的,他总觉得一旦分开,这些东西唯一的作用就看着让人心烦。 “江遇!”身后传来唐韵瞳的声音。 他扭头,看见一个快步走过来的人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喇喇地揽过他的肩:“你去哪儿?” “去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礼物?”唐韵瞳的嗓音跟他不像,很清澈,带着些许调笑:“难不成是分手礼物?” 江遇眼皮一跳,动了动肩膀把他的手弄下去。 “我开玩笑的,谁敢给温飞浔买分手礼物啊?他不得把你宰了?” 江遇眼角轻抽:“……你知道得还挺多。” “略有耳闻嘛,你们又没遮着掩着。” 没说几句,司机小陈就开着车过来了,他没再理会唐韵瞳带着深意和探寻的目光,说了声拜拜后,径直坐上车离开。 - 北城夜生活丰富,这个点儿大多数的商店都还开着,可他依旧没想好该给温飞浔买什么。 是分手礼物吗?唐韵瞳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的确有一瞬间认同过,但就像唐韵瞳说的,给温飞浔买分手礼物、告诉他这是送他的分手礼物,大概真的会被弄死。 这无关感情,只是温飞浔这个人带给他的感觉、带给别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关系好坏与否、斩断与否,好像都只能由这个人来决定,所以也不怪唐韵瞳这样说。 他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便姑且算作新年礼物吧。 下不了决心去哪儿,小陈又只听他说要买礼物,自告奋勇地把车停到了一家珠宝类品牌店的门口。 江遇:“……你停这儿干嘛?” “哥,这什么都有啊,项链手镯胸针袖扣的,礼物不都送这些吗?隔壁店还有表和钢笔,都是礼物首选啊,男女老少都能收。” “有没有什么……消耗品礼物?就是并不会存在很长时间的,过段时间就一点都看不见的那种。” 小陈摸着下巴用心想了想:“零食大礼包?” “……算了吧,我走了。” 送温飞浔一个零食大礼包,他怕是疯了。 尽管小陈把他放这儿了,但他确实还是想买能消耗的礼物,只是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可没想到的是,一见他进门,店长就立刻让人闭了店,服务周到地让他震惊,江遇酒还没醒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包场’了。 这阵仗,不买一点东西都感觉对不起人民。 命运如此,那就接受吧。 他摩挲着衣兜里的玉牌,问道:“有没有什么适合男士配戴的项链?” - 买完东西回家已经是十点多了,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一连串的广告拍摄,期间还有两个杂志拍摄,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温飞浔打电话过来要和他见一面。 江遇原本以为是时候到了,该面对了,却没想到温飞浔的下一句却是‘明天要出国谈合作,应该会有几天见不到了’。 看上去只是邀他临别前小聚一次。 他不知道是闵真还没有联系温飞浔或是什么,只是这样宛如温吞钝刀磨着彼此关系纽带的日子,还真是让人有些难耐,恨不得利剑一刀斩断给个痛快,到时候不管是难受还是轻松自在,至少心能够落回实处,可以坦然接受了。 可要让他来提的话,又总是差一个契机。 但现在还维持着关系的好处在于,他可以把礼物正正常常地给送了,不留遗憾,不会亏欠。 结束了今天的拍摄,江遇让小陈把他送到餐厅楼下,提着包装好的纸袋孤身一人上去。 这次订的是西餐厅,位置在落地玻璃旁,灯光幽暗,俯瞰着底下城市里细流一般的车水马龙,平添了几分浪漫。 温飞浔很少迟到,约定好的时间内,总是会比他先到几分钟,这次也不例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到声响后看向他,视线从他身上落到他手边的袋子上,黑沉沉的眸子里漾出笑意,眼角眉梢透出飞扬的神采。 “给我买的礼物?” 作者有话说: 分肯定是会分一分的,毕竟我的tag里打了破镜重圆……要先破镜才能重圆,还有就是大家不要把这部电影代入到现在搞兄弟暧昧情的耽美剧里了嘛,以前名导的同志片电影项目跟那种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是得奖热门,可以想想蓝宇嘛(我脸大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给我买的礼物?” “嗯,”江遇把袋子放到桌上,“一条项链,样式不夸张,简约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带着玩玩。” 事实上他买项链是有私心的。 平日里几乎没见过温飞浔戴项链手环之类的东西,只有手表会偶尔配戴,可能就算买了项链,戴的机会也很少,放那儿就放那儿了,成为温飞浔诸多收到的礼物里安静积灰的那一类,也算是一个平稳的结局。 温飞浔拿起纸袋,有些不满意:“不等我看就说出来了,这么没有惊喜?” 江遇失笑:“你还喜欢惊喜?” 他以为温飞浔这种身份的人,看待所有不在掌控和预测内的事情,都不能称之为惊喜。 项链设计得很简单,细链子,上面吊着一颗很小的银子弹,做工野性中带着一股冷冽的煞气,就算是温飞浔戴着,也并不会割裂他的气质,显得突兀。 即便知道它的结果不会是圆满的,这条项链江遇还是用心挑选了,很多不能尽善尽美的事情,让一些小物品承载一点情绪也是可以的。 “我很喜欢。”温飞浔定定地看着掌心的链子。 “喜欢那我就没有白买。”江遇笑笑。 这顿饭的气氛跟往常一样,自然轻松,仿佛没有丝毫改变,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就像完全不存在。 只是江遇知道,等表面平和的潮水褪去之后,就会彻彻底底地暴露出挡在他们之间的深渊,但凡再往前走一步,都将会是万劫不复。 晚餐过后,又是一晚猛烈的纠缠,清晨醒来时,温飞浔已经赶往机场了,床头边留了一张便利贴,上面有他的字迹:‘早饭在餐桌上,记得吃’。 早餐的种类很丰富,就算是本来不想吃的人也会被勾起一丝食欲,八成是让人送来的。 江遇吃了东西,就收拾好赶去剧组租的会所了,今天是首次剧本围读会。 距离电影开机还有十天左右的时间,他习惯了提前进入角色的世界,但这次就更困难一些。 一来,这段时间他的生活并不平稳,还有事情有待解决,容易影响他,二来,这个角色本身和温飞浔至少有五分相似,他融合起来总有一种恍惚的错觉,极其耗费心神。 更何况这是部纯感情电影,演员需要输出的情感必须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 他尝试着摒弃掉脑子里温飞浔的行事做派,代入另一些看过的或是想象的人物感觉进去,却总是觉得不对劲。 仿佛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后,后来的就都差了些什么。 他烦躁地扔了剧本,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今天钟默没来,是金悦过来陪他的,看他这个样子,默默地把订好的咖啡换成了清火的菊花茶。 到了地方,唐韵瞳还没到,倒是看到了许久没在荧屏上出现的戚少芸。 见他进来,戚少芸脸上绽开一抹骄矜的笑:“我儿子来了!” 江遇也很快代入角色,轻笑着颔首:“母亲好。” 戚少芸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很好,整个人容光焕发,身材富态,举手投足优雅雍容,的确是很适合‘项夫人’这个角色。 江遇在她对面坐下,没多会儿,唐韵瞳跟周恒也到了,虽说唐韵瞳不是周恒亲自选的,但两人进来的时候似乎在小声交谈着什么,看得出来,周恒对这个人选是比较满意的。 跟在唐韵瞳他们后面的人个子稍微矮了点,只露出个额头来,看着很白净,直到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分别坐到各自的位子上,江遇才瞥见那个人的模样。 神态和五官乍一看都挺熟悉的,仔细一想,居然是跟他自己有些像,只是年龄看上去偏小,青葱水嫩,少了一些内在的气质。 江遇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轻跳了一下。 然后便听见戚少芸笑着冲那人打了个招呼:“这位难不成是我的二儿子?” 那小演员连忙站起来点头,乖巧地对戚少芸笑:“戚老师好,我演项乐歌,是个新人,跟您有不少对手戏,希望您以后多多关照……” “我叫闵真。” 说完这句话,闵真的视线似乎还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但江遇尽管有点惊讶,却不至于失态,依旧面色平静地转着手里的笔。 倒是唐韵瞳估计心里敏感,看出了些端倪,奇怪地睨了眼闵真,便转回头没再看他了。 “行行行,”戚少芸点点头,“跟你哥也打个招呼吧,你的戏份除了跟我的,就都是跟他的了。” “您说的是,江遇哥好。” 他掀起眼皮看向闵真,淡淡地礼貌笑了一下:“好,以后好好演啊。” “还别说,你俩长得是有几分像,演员选得可以。”戚少芸道。 江遇还没说话,唐韵瞳却突然开口:“不过仔细看又似乎不太像,小闵你整过容的吧?”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周恒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 连江遇都破天荒古怪地看了眼唐韵瞳,极度怀疑这人是跟闵真有仇。 在业内,导演们都是非常讨厌演员整容的,电影导演更甚,且不说妆容的塑造会遇到问题,演员的脸一放在大荧幕里,就等于放在了放大镜后面,稍微有一点僵,观众都能看清楚。 但讨厌归讨厌,业内圈子复杂,很多时候只要整得不明显,只是微调两下,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唐韵瞳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在众多主创面前不留一点情面,完全把闵真给架在了火上,整间屋子的眼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当事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神微微闪躲,磕磕绊绊地否认:“我……没有,没有……” “好了好了,你唐哥是进到角色里演起来了,所以看你不顺眼。”一个联合编剧笑眯眯地打着圆场,“拍戏的时候好好演就行了。” 周恒眯着眼睛看了两眼闵真,没多说什么,算是把这茬揭过去了,屋子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唐韵瞳塌着肩在江遇耳边悄悄说:“他鼻子动过刀,我刚刚近距离看出来了。” 江遇瞥了眼脸色依旧泛白的闵真,又瞥了眼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唐韵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只得低声提醒道:“你在戏里可不是什么刻薄多嘴的人设,蓝芩,请你保持你的高冷好吗?” “可是蓝芩高冷之余,也能一句话噎死人吧?是你把剧本看得浅薄了,江老师。”唐韵瞳道。 “……是一句话噎死人,不是一句话整死人。” 要是周恒的底线高一点的话,闵真或许就会因为他那句话而断送这次机会了。 “嘁,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关系,第一次见。”江遇垂眸看着剧本,又加了一句:“但他不是演我弟吗?” “……但剧本里项滔分明是看不惯项乐歌的,对他很冷淡,你别搞错了,”唐韵瞳轻轻哼了一声,“你喜欢的可是我,就算我跟项乐歌有矛盾,你也是站在我这边的。” 江遇:“……那你跟他有什么矛盾?” “没有矛盾,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唐韵瞳道,“本人都是靠一些初印象和直觉来跟别人相处的。” 坐在他们俩边上的女演员付倩默默地听了个全程,心里有些痒痒,小声问唐韵瞳:“那你对江哥的初印象是什么样的?” 江遇其实不太想听,这几次相处之后,他算是知道唐韵瞳这个人多多少少带了些妖孽属性,八成不会说出什么正常的好话。 果然,唐韵瞳沉默片刻,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剧本,侧过头去神秘兮兮地悄声道:“初印象就是想跟他拍第三十二场。” “???” 付倩满头问号,江遇倒是瞬间就听懂了,差点翻出一个白眼。 原因无他,看剧本的时候,他对剧本第三十二场也印象最深,并且最担心拍不好。 因为——32 内景 酒店大床 夜 那是一场床戏。 神经病吧,人家问的是初印象,这都回答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低骂一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再去理会他,认真地听着周恒讲话。 唐韵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没再开口。 围读会的时间过得很快,所有人都很认真,除却一开始唐韵瞳对闵真状似无意的刁难,剩下的时候氛围都比较融洽,大家互相探讨,剥析情节,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天。 结束的时候,江遇收到了温飞浔的微信,问他剧本看得还顺利吗。 自从昨天吃饭时温飞浔得知他这部剧的题材之后,情绪似乎就有一些不稳定,昨晚做的时候也挺发狠的,一点力气都没保留,也不让他保留,两个人弄得跟打架似的。 他还没回过去,就又收到了一条:‘对手演员怎么样?’ 江遇笑了笑:‘上次黎桐带给你的阴影太大了?这次这个还可以,演技应该能比黎桐好。’ ‘……’ 他看着温飞浔发回来的一串省略号,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闵真跟一个编剧道了别,正朝他走过来。 第31章 “江遇哥。” “你还不走吗?”江遇垂眸,闵真比他矮一些,视线往下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他的长睫毛,再往下一点,就是笔挺的鼻子。 他倒是眼拙看不出有什么动过的痕迹,不过单从这个部分来说,他们俩的确很像。 “我等人来接,他堵在路上了,应该还有一会儿。”闵真笑了笑。 那笑容很清淡,笑意看着不达眼底,配上极白的没有气色的皮肤,让他觉得阴悄悄的。 明明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长得也好,但却似乎没什么活力,看着没有人气儿,笑的时候也像笑得不真心,有些空有些假。 江遇琢磨着闵真大概适合去演仙偶剧里那些活了几万年的神仙,一定事半功倍。 金悦这时候走到他面前,看了眼闵真,礼貌地笑着点点头,对江遇说:“哥,刚刚唐老师去洗手间了,他叫我让你等等他,待会儿一起去吃饭。” 没等江遇矢口拒绝,她又来了句:“这样以便增进感情,他说电影里你应该是对他一见钟情的,现在的你对他太冷淡了,影响状态。” 江遇:“……” 他自认还是挺会做人的,对人都不至于到冷淡的地步吧? 但金悦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趁他怔愣的瞬间继续添油加醋:“他说不是表面冷淡那种,是内心冷漠,你的情感和情绪对他视若无睹。” “……放屁。” 围读会的时候他都差点当众骂出声了,情绪极度不平静好吗?是怎么睁眼说瞎话说出‘视若无睹’这种话的? 他斜睨了眼小姑娘,好言相劝:“你最好离他远点。” “离谁远点?”唐韵瞳从走廊拐角处闻声走过来,明明看气质是个清隽清冷的人,一开口却总能让江遇立马无语。 他走到近前,看了看江遇,又看了眼闵真,轻笑道:“离小闵远点?” 这次周围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听到这话的人不多,闵真便没有了那种局促不安的感觉,抬起眼皮凉凉地盯了一眼唐韵瞳,嗫喏着嘴唇没说话。 “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闵真摇头。 唐韵瞳像是兴致来了,饶有趣味地问他:“戚少芸今天说你长得像江遇,那之前有人在你面前说过吗?你以前知道自己跟他长得像吗?” 江遇看了眼手机,淡淡地接过话题:“你这话问的,人家以前说不定都不认识我这个人,不是要吃饭吗?走不走?” 他声音顿了顿,又看向闵真:“你没带助理?等的人到了吗?” “……应该到了吧。” 江遇点点头,他不太想跟闵真有过多的牵扯和接触,戏里是完全没有办法了,戏外的话,唐韵瞳说的话也歪打正着地有些道理,该离闵真远一点。 一行人往会所的停车场走,他们走得比较快,闵真并没有跟上他们步伐的意思,没多会儿就已经拉远了一段距离,直到他们坐上车,也没有说一句再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遇总觉得有一道阴凉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没有温度似的,很不舒服。 车子开走时,他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正巧看到闵真站在一辆黑色车的车座边,那车他看着挺熟悉的,有人在给闵真开门,开门的人露出瘦削的侧脸。 那个样貌他也挺熟悉的,跟他有过不少交流。 ——温飞浔的生活助理,岳光。 “太离谱了……”江遇靠在车窗边低喃,“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了?” 唐韵瞳直接坐的他的车,听见声音后不明所以地往后望,但那边的人已经坐进了车里,距离也已经开远,看不出什么了。 “这算不算脚踩两条船啊?”江遇还在低语,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即便他没想过自己和温飞浔是正常的情侣关系,但他也从未想过在这段关系还没结束时,对方就已经又开始了一段新的关系了。 亏他还在疑惑闵真人都回国了,为什么这两个人还没有联系,原来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只有他。 换成没有亲眼看见之前,他绝不认为温飞浔会这样做,但到头来,原来还是不够了解,这样畸形的关系和状态,对温飞浔来说,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这是多正常的事啊。 唐韵瞳瞧着他逐渐冰冷下来的脸色,心里疑惑,眨眨眼:“你在说你自己吗?脚踩两条船?两条船……那么一条是温飞浔,另一条是我吗?” 江遇冷冷地抬眼看他。 “……虽然你这样做可能有点危险,毕竟温大少不是什么善茬,但我还是想发表一下我的观点——我不介意的,我没有三观,”唐韵瞳一点都不惧怕他的冷眼,笑得眼若春水天真烂漫:“我很荣幸。” 车里沉默良久,江遇才轻轻叹息一声,呼出一口浊气:“滚吧。” “……” - “温总想跟你互相认识一下。” “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事情我不用说,相信你也明白。” “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不该有的感情别有,温总心里的人不是你,你只是长得像那个人而已,不要多想了。” “等他回来,温总的身边就容不下你了。” “我也不会逼迫你,大家各取所需罢了,温总是个大方的人,这段时间你尽可以索取你想要的好处,绝对不会亏待你。” “该说的都说了,这是温总的名片、餐厅的地址和包厢号,江先生不妨好好考虑,做出一个对自己有利无害的选择。” …… 岳光说的话一句句都犹在耳边,江遇无法充耳不闻,也不可能对刚才的画面视而不见。 虽然身边都是些没有三观的人,但他暂时还不太想同流合污。 即便由他来提的话,这把斩断关系的刀能不能精准斩断、会不会偏离方向落到他的头上,还有待商榷,但他不愿意再等了。 下午的围读会前,他给温飞浔发了条微信:‘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决定要告诉我的?’ 温飞浔很快回他:‘??什么决定?怎么了?’ 这种回答最让江遇觉得心累,他将手机扑在桌子上,捏了捏眉心,低眉沉思,这幅模样正好被推门进来的周恒和编剧方琳看到,方琳笑着调侃:“怎么着?这就进入到项滔后期的状态了?可别被困在里边儿啊。” “琳姐,导演。”江遇抬起头,“这么早就来了?” “你不是更早?” 周恒走到位子上坐下,想了一会儿,提醒他:“这整部戏里,项滔不管是前期还是后期的情绪起伏都很大,变化也大,演法需要爆发也需要隐忍收敛,整个人要全身心投入进去,你这段时间最好就要开始进入状态了,把人物给立住,开拍之后没时间给你调整,一条不过就只有整个剧组陪你一遍遍磨。” “我明白,导演。” 周恒点头,对他自己选的人还是比较放心。 江遇的压力却有些大,感情的事情不能再拖,手机这时候震动起来,是温飞浔的来电,他盯着看了两秒,正打算起身出去接,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了。 唐韵瞳走在后面,在他身前进来的,是一个模样气质优雅知性的女人,盘发,穿着深棕色的呢子大衣。 一见到她,方琳就站了起来笑道:“资方怎么连围读会都要来?来监督工作的吗?” “都是朋友,有什么好监督的?”那位女士轻松一笑,拍着唐韵瞳的背,“我就是来看看我侄子,顺便再见一见……江先生。” 江遇正觉得她眼熟,听见这话后更是愣了一下。 唐韵瞳向他介绍:“我姑妈,唐玉。” 手机震了一会儿后没接通,已经挂断了,江遇犹豫一秒,礼貌地颔首:“唐夫人。” “看来是不记得我了,”唐玉和善地看着他,“不知道把我女儿和儿子带来之后,你会不会印象深刻一点。” 提到女儿和儿子,他终于恍然记起:“您是那天在度假村里那个……思思和童童的母亲?” 那晚天太暗,就算是走之前远远地有过一面之缘,他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把人认出来。 “是我。”唐玉笑道,“我今天只是随便来听听你们讲戏,过个戏瘾的,你们别管我,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江遇看了眼唐韵瞳,没多说什么,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敢太多过问,而敢问的周恒又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于是下午的剧本围读,就多了一个唐玉在一旁旁听。 他和唐韵瞳都比较喜欢纸质的剧本,没有看电子版,唐韵瞳大概是刚才听到表弟的同音名字被他提起,不知道哪根筋没对,就有些抽风了,莫名其妙地在剧本封面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瞳瞳’。 然后还示意江遇看。 江遇没出声儿,瞥了一眼后,淡定地用笔在‘瞳瞳’后面写下‘神经病’三个字。 唐韵瞳:“……” 手机在这个时候又震动了两下,他刚才没接电话,温飞浔就发的微信:‘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下周就回来,到时候见。’ 江遇深呼一口气,回道:‘我们别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关注作者之后小说有更新的话平台就会推送哒宝宝们~ 第32章 ‘我们别再见了。’ 我们别再见了。 像是给自己划下一个句点,江遇在心里也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手机震动得厉害,正巧这时候该轮到他念台词了,周恒坐在会议室主位上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提醒。 江遇随即按了关机,将注意力集中在剧本之上。 只是剧本里项滔前期跟温飞浔实在太像了,出身好学历高能力强,一路顺风顺水,被养得矜贵桀骜,目下无尘,直到遇见蓝芩。 那个年轻的舞蹈家在舞台上一亮相就攥住了他的眼球,他开始尝试着去接近,去用尽一切不太聪明的办法让蓝芩留在他身边,直到蓝芩终于爱上他。 但一个故事总要有悲欢离合,恋情不小心被发现后,他和蓝芩遭受到的阻拦远超他的想象,除了项家态度非常坚决的不接受,还有来自蓝芩舞团单位的巨大压力,以及蓝芩父母的不认同。 几方挤压下,两人本就不稳固的感情逐渐出现了问题,而正是这个时候,蓝芩因为惹怒了项滔的弟弟项乐歌,被他残忍地撞断了腿,并且反复碾压,以至于在之后的手术中不得不截肢,不仅断送了自己的舞蹈生涯,更是断送了整个人生。 项滔的心态从早期的毫无拘束、无惧世俗,再到中期的烦躁和自我怀疑,直到这时候看到蓝芩的样子,感到铺天盖地的懊恼与悔恨,整个人又陷入严重的自我厌弃与痛恨中。 到了最后,蓝芩在身体的残缺与内心的自尊骄傲交战下,精神变得极度不稳定,终于走到了自杀这一步,从医院的高楼一跃而下。 而项乐歌因为项夫人的力保以及项家的权势,被免去了牢狱之灾,项滔疯狂的抗争无果后,自此万念俱灰,极度压抑,精神受到了重创,整日浑浑噩噩,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渐渐地有了自残行为。 电影的最后,项家的海边别墅里,项滔在极度的精神失常中,用刀子捅死了自己的亲弟弟项乐歌,然后迎着黎明的天光,恍惚却平静地走向了大海。 电影到中后期几乎是江遇一个人的独角戏,需要全靠他的演技来带动观众的情绪,是每个对电影事业有追求的演员求之不得的戏份。 而在前期,不管他怎么演,他都觉得似乎在看着温飞浔的影子。 该说是命运还是什么,恰好在这种时候碰上了这种角色,未来拍戏的几个月,他不用多想都知道会有多难熬。 下午的围读会结束后,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开机,反正工作上的事,钟默联系不到他就会联系金悦,不会耽误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一出门就看见金悦慌张失措地迎过来,把手机往他面前递。 “……” 他倒是忘了,温飞浔还有他身边这两个人的联系方式。 他没说话,冲金悦摇摇头,唐玉这时候过来拍他的肩,笑道:“江先生一起吃个晚饭怎么样?上次的事都没来得及感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您不必在意。” “事关我的孩子们,再举手之劳对我来说也是大事,我订的地方不远,就在这会所的后面,江先生可一定要给这个面子。” “行,那就一起吧。” 江遇想了想,偏头对金悦小声道:“你不必跟去,如果温飞浔再打电话给你,你就说没和我在一起就行,其他的……你自己掌握。” 金悦深吸一口气,一副壮烈赴死的模样:“这种事情我懂的,我懂的,哥,你放心,就算对方是温总,我也不会给你掉份儿的。” 江遇被她逗乐了,心里的郁结之气也消散了些:“你搞得这么悲壮干什么?没什么大事,他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就好,多说几次他就不会再给你打了,温飞浔不是那种会迁怒的人。” “好,这简单,反正我确实也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手指在嘴巴边做了个乖乖拉上拉链的动作,“不该好奇的事决不能好奇,我明白。” 江遇弯着眼睛:“优秀啊,我的天选助理。” - 唐玉订的是家杭帮菜,小包间温馨,只坐了他和唐玉以及唐韵瞳三个人,空间还是比较宽敞。 “思思和童童还好吗?”他问。 “挺好的,就是还跟以前一样顽皮,或碰乱跳上房揭瓦,上次走丢是一点都没被吓住,多亏你看到了他们。”唐玉笑道。 唐韵瞳心不在焉地玩着竹筷,嗤笑道:“带到我这儿给我打两顿就老实了。” “你得了吧,童童现在胆子这么大,惹这么多祸,不都是受你的影响?怎么老实得起来?越带越皮吧。” 这对姑侄的关系看着挺好的,大概也是因为唐玉,唐韵瞳才能进这部戏。 江遇想了一下,解释道:“那天进林子里找童童的其实是温飞浔,我只在外面陪了思思一会儿。” “我知道,思思都说过了,你一直在逗她安慰她,当然得感谢你,”唐玉的五官细看跟唐韵瞳有些像,只是没有那些锋利的攻击性,看着更加温柔,“温总那边……我们没有什么业务上的往来,很少见到,不过我也会找机会表达谢意的。” 尽管那天晚上她看到了他们俩走在一起,但也没有开口让江遇搭线见面,只说找机会去谢,心思细腻,江遇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她也有些感谢。 毕竟现在任何能跟温飞浔扯上关系的事情,对他而言都不是个小问题。 谈起温飞浔,唐玉随口一问:“听说温总也对娱乐圈的项目感兴趣,开了家经纪公司,最近大刀阔斧地签人,签了好几个影视工作室,江先生跟温总是熟识,以后也会去那家公司吗?” 唐韵瞳‘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把白瓷盘里晶莹的虾仁一筷子戳烂,下巴往江遇那儿一抬:“他合约就快到期了,肯定去温飞浔那儿。” 江遇瞥他一眼:“别造谣。” “……嗯?”唐韵瞳筷子顿住,“你不去他那儿?是还留在原公司?” 江遇摇摇头:“跟原公司理念不同,肯定得换一个了,不过还没定,得仔细找个合适的,说起来,合约这个月就到期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么磨叽的一面。” 柳心远那儿肯定不能去了,他那时候觉得可以由温飞浔提出分开,关系能断得平和,也并不知道温飞浔和柳家还有一层认识的关系,所以将柳心远的公司纳入考虑范畴。 但现在认知里的情况都变了。 他知道他们那群人有个固定的小圈子,就算温飞浔和柳心远关系一般,却也是在那个圈子里的,他要再去柳心远的公司就是自己装糊涂找事儿,换个视角就像欲拒还迎又当又立似的,他挺看不起那种行为的,自己肯定不会那样选。 唐韵瞳怔愣片刻,眼珠子一转,看向他姑妈。 唐玉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反应得快,随即开口:“既然如此,江先生不妨考虑考虑我公司,我看过你以前演的戏,我觉得我们的理念应该会比较相符,你来我公司可能会开心轻松一些。” “嗯?” 这点江遇倒是没有想过,也没去仔细了解过这方面:“您的公司是……” “金唐文化。”唐韵瞳飞快接道,“就是我们这部戏的投资方,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当然知道金唐文化,”江遇无奈地笑,“只是没联想上去而已。” 不过他心里挺意外的,这家公司他最近也在去了解,虽说没有盛柳文娱那么家大业大,但就像唐玉所说的,这家公司投资和选择出品的一些影视剧都蛮符合他的胃口,而且效益也不错,是他想选择的公司之一。 至于温飞浔会不会从中作梗,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如果温飞浔真就铁了心要弄他,业内能保住他的估计就只有盛柳文娱一家,这完全又绕回去了,根本就是个死局。 所以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走一步是一步吧,或许有了闵真,他擅自提出分开这件事就不会让温飞浔太过生气,怒两下就过去了,而他的生活还要继续。 “唐总不是开玩笑的吧?我可是认真了。” “这事哪能开玩笑,其实不谈我孩子们那件事的话,我也挺想签你的,你有那个价值。” 江遇笑:“那我希望这个价值能持续得更久一点。” - 两个小时的一顿饭里,意外之喜比他想象得多,解决了近段时间困扰他的一个难题,唐玉不仅要签他,也可以接纳钟默和金悦,到时候组建专业团队时再行分配。 其实问题就像这样,总要一个个解决才是,一味地逃避不是办法,仅仅发一句‘别再见了’也并不是解决了问题。 江遇坐在客厅的窗前,看着天色一点点变得漆黑,将关了几个小时的手机开机,一阵阵震动和提示音持续了许久才终于平静。 他看着屏幕上的微信消息通知栏和未接来电提醒,明白温飞浔可能不太愿意这么一句话就了断,点开微信,没看前面都留了些什么言,索性发了一句:‘不想电话里分的话,就等你回来我们当面分。’ 作者有话说: 赶上啦~ 第33章 距离电影开拍时间越来越近,以后的空闲机会就会更加的少,江遇想起之前在香川时跟父母承诺过的话,决定趁着现在去夏冉的墓前看一看他。 他们俩是大学时候在一家酒吧里认识的,他被同学拉去玩,而夏冉当时在那里打零工,偶尔也学学调酒,调得出几款符合他口味的鸡尾酒,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后来江遇出道了,夏冉也一直当着他的助理,在好几年的时间里,他们是彼此接触得最多的人,直到那次意外。 今天没带小陈,他提前买了束白菊放在车里,剧组这边的前期工作完成后,就只身一人上车。 开车前又瞥见了闵真,穿着有些单薄的毛衣,弱不禁风的模样,蹙着眉往他的车这边望。 他总觉得这人有些古怪,跟他以前想象得不太一样,而且对他太过在意,超出了常理,那双眼睛阴悄悄的,目光时常落在他的身上,老是让他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这个人监视着似的。 江遇没理会,径直驱车开往公墓。 出意外之后的那几天里,他自己也在养伤,加之亲眼目睹了夏冉的死亡,以及对方临死前的那些喊声,他的精神状况一度十分不好,夏冉的后事都是钟默遣人简单办理的。 至于后续通知夏冉父母这些事,公司也都办理妥当了,他没有直接参与。 那时候他刚能出院,来公墓看人时还是钟默陪同的,如今情绪渐渐走出来,孤身前往的心情也有所不同了。 公墓建在一座小山坡上,一排排灰黑的墓碑沿着坡道绵延着向上,密密麻麻,但好在大多数墓碑的面前都放着鲜花、酒杯等祭奠的东西,寄托着生人的哀思,这一份份‘人情味儿’冲淡了公墓的肃穆与沉重,也让来的人心里不会太过压抑。 江遇凭着记忆走到夏冉的墓前,跟他预想的冷清不同,墓前放着花束,虽然大多都枯萎腐坏了,但也留下了有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枯花的旁边还留有一盘精致的小碟子,装着一些点心,不知道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居然都没怎么烂,看着还像模像样的,足见来者的细心。 江遇晦涩地扯了扯嘴角,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人,低语道:“活着的时候你想见得不得了,她不来见你,死了之后倒还来了。” 他忽然想到温飞浔在接通他母亲电话时的态度,不由地轻声叹息:“两个儿子,伤害了一个,如今又因为那一个而伤害另一个,何苦呢。” 他把带来的白菊放在枯花的旁边,触景伤情,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似乎又有了头痛的趋势。 他有些想抽烟,但手伸进兜里摸到火机后,又想起这里是公墓,还是停住了。 最近早已经过了新年扫墓的那一段时间,公墓里人很少,他带着帽子,不太担心被人认出来,便多站了会儿,将墓碑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才慢慢地往外走。 路过一个拐角时,余光看到不远处的树边站着一个人,身量纤瘦,在刚才的毛衣外加了一件薄羽绒服,似乎是在看他。 江遇直接走出了公墓,附近偏僻,四处都无人,他靠在车边吞云吐雾地抽完了一根烟,头疼并没有缓解。 刚把烟头在路旁的垃圾桶摁灭,公墓大门口就走出了一个人影——他刚才瞥见的熟人,闵真。 江遇垂眸,安静地看了会儿烟头熄灭时升起的缭缭烟雾,随即转过身,三两步走到闵真面前,在他惊惧的眼神中,揪着人的衣领狠狠地扯过来,用力地撞到车子驾驶座的车门上。 车子被撞得发出一声沉闷碰响。 “你干什么!?”闵真失声叫道,右手捂着左肩被撞疼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狼狈和恨意,眼睛通红地瞪着江遇。 “这话该我问你吧,闵真。” 江遇站在离他半米不到的距离上,面无表情的模样跟闵真平时看到的他差距巨大,温润与礼数通通不见,就像换了一个人,让他无端地觉得冷。 “你跟踪我干什么?” “我没有!你凭什么说我跟踪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闵真嘴硬道。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看,看,看我的外婆。” “哦,编得真够及时,”江遇勾着嘴角嗤笑,“你外婆知道她被葬在这儿吗?” 如果眼神能当刀子的话,江遇身上不知道已经被闵真剐下来多少肉了。 江遇的情绪自然不太好,这人鬼鬼祟祟跟来,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或许后来还看到了夏冉的墓,就算他不知道夏冉这个人是谁,但如果有心去查一查,难保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那么温飞浔那儿便很可能瞒不住了。 可江遇并不想温飞浔知道这件事,不管从何种角度看,温飞浔知道这件事,对他都是一种灾难。 既然已经两不相欠决定分开了,这些可能再生枝节的事,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就都应该不再被提起。 他对闵真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沉着脸盯着他:“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跟着我来这儿,也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进到黄粱故梦的剧组,总之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快会有个了结了,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也希望我们两个不会在未来的剧组再碰到,大家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言尽于此,如果闵真够聪明的话,就会明白再生事端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不管是对他自己、对温飞浔,还是对闵真。 但闵真此刻的神色却有些怔忪,随后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异样的微光,低喃道:“事情就快了结了?是你和温飞浔之间的事吗……你要和他分手吗?” 他果然对这些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看来岳光已经给他解释过了。 江遇目光复杂:“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再问,握紧现在拥有的,好好珍惜吧,别再把精力用到我身上,下次要是再跟着我,我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的。” 说完,他捏着闵真的肩膀把人拨开,开门坐进车里,没再看窗外的人一眼,启动车子疾驰离去。 - 另一边的异国他乡,温飞浔这几天过得仿佛在烈火中煎熬。 他其实并非看不出来江遇最近对他若有若无的疏离,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到分开这一步。 他以前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俩还有很多时间的,可那条突如其来的微信就像一个讥讽的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异常疼痛的同时也火辣辣的,一直烧到心里,在身体里燃起了熊熊烈焰。 他不知道江遇到底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又为什么决定得那么突然,并且一点余地都不留,咬死了那个字眼,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分开’这唯一一条路。 联系不到江遇,他便打电话给了岳光,他身边的人除了他自己,江遇应该只和岳光交流得比较多,兴许在他出国的这两天,江遇遇到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在心里这样为江遇开脱,可电话接通后,他的幻想又被生生扑灭,北城那边没有发生任何大事情,而江遇正在准备新电影的拍摄,一切照旧,一切正常。 除了他们的感情和关系。 温飞浔心里抽了一下,无意识地喃喃出声:“那他怎么突然决定要和我分开……” “或许……”岳光的声音在听筒里听着非常冷静,“是江先生觉得自己在电影圈已经站稳了脚跟,就算没有温总你,未来也不会缺戏拍吧。” 温飞浔目光一凝,冷笑:“他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岳光似乎没料到温飞浔会站在江遇那边,但他只沉默了两秒,又冷静地道:“江先生在想什么我当然不知道,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或许他跟新剧组的另一个男主演因戏生情了,毕竟是周恒的戏,这个导演很会把演员调教得入戏太深。” “砰!” 温飞浔摔了桌子上的花瓶,玻璃碎片飞溅满地。 电话里寂静了许久,只听见一些竭力克制的粗重呼吸声,岳光蓦然开口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试探性:“温总去年的时候只说的试着去接触一下江先生,难不成现在动了真心?” 他电话里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往温飞浔这里轰隆地倒着汽油,这下正巧撞在了枪口上,温飞浔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听了这句话之后的冷笑更添了几分戾气,嗤讽道:“这是你能过问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挂掉电话,他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岳光的那些话对他来说并非没有影响,特别是最后那句。 他和江遇的感情一点都不稳固,这是他最近发现的事实,而与此同时,有另外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江遇身边,两个人还必须真情实感地发展点什么,他不可能一点都不介意。 更何况,江遇是在进入剧组之后才决定和他分开的,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联系。 手机一声‘叮’响,是Katherine发来的,回北城的航班信息。 第34章 黄粱故梦的取景地大部分都在北城,但江遇还是住进了剧组安排的酒店,在拍摄过程中便不准备再回家住。 他在面对一些情绪要求和演员投入度比较高的戏时,通常都会采用这样的做法,将属于他自己本身的部分尽可能地剥离开,少一点日常生活的影响,远离平时生活的地方,全身心地成为戏中的人。 围读会间隙躲到会所外抽烟时,唐韵瞳前来找他,也要了一根烟拿在手里把玩,没点燃,闲聊了几句,过了一会儿开口问他:“我听说你这次拍摄全程都准备住酒店?” “嗯。” “挺好的,你最近红了嘛,周恒还怕你到时候接的活动太多,天天请假会影响拍摄进度,不过你既然都这么重视了,他肯定也放心不少。”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他们站的地方是会所外墙的一处拐角,僻静,冷清,光影交汇,把江遇的侧脸衬出冷玉一般的色泽。 他轻轻呼出烟雾:“我最近正在转合约,闲得很,你姑妈给我的条件很好,我提出头几个月不接外务的话,她应该不会不答应的。” “那是,”唐韵瞳深以为然,“我姑妈这个人吧,不缺钱,就爱看电影,对于电影也是很有追求和审美的,不会为了赚钱去消耗演员,你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直接跟她聊,她会听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知道很多时候,‘爱’和‘在一起’并不是必须划上等号的吗?” 唐韵瞳的语气变得轻缓,话题也转得突然,江遇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这句话是出自剧本上的。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对剧本,他习惯性地把对手演员的所有台词都记下来,这话是蓝芩对项滔说的。 江遇笑了笑,接着台词道:“那只能说明那些时候都不够爱。” “你不够成熟。” “是你不够世俗。” 顿了好一会儿,唐韵瞳偏过头去看他:“你该抓着我的脖子吻我了。” “……对台词而已,肢体动作可以不必那么准确。” 江遇避开唐韵瞳的目光,靠在墙边,仰着头呼出一口缭缭的烟,修长的脖颈连接着弧度清晰完美的下颔线,眼睫半阖,眸光若有似无,仿佛灵魂出窍一般,身上那股复杂的气质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带着些矛盾的融合,深情又薄凉,禁欲又轻佻,肆意又内敛。 这些原本是用来形容项滔的,但唐韵瞳却总觉得都可以在江遇的身上完美展现,他甚至完全明白周恒为什么想让这个人来演。 那些气质与感觉状似矛盾互斥,却真的能在同一个时间点被这个人传递出来。 某些时刻他看着江遇,看着那双生得非常好的眸子,对视上的时候,会在错觉中以为自己看清了里面的情意绵绵,但一眨眼的功夫,那里面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他,也没有缠绵的感情。 唐韵瞳心里仿佛千百只蚂蚁在爬,他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却被江遇横在身前的一只手臂挡住。 “干什么?” “排戏。”唐韵瞳盯着他道。 江遇嗤笑,随意地拍拍唐韵瞳的脖子:“情节记错了,记性不好就回去多背背,被跟我在这儿装。” “江遇!”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嗓音蕴藏着怒气,江遇的心情几乎是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是温飞浔来了。 车子停在前边的空地上,温飞浔正从车里走下来。 江遇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对唐韵瞳道:“抱歉,我有事出去一下,周导那边我会自己说的。” 说完,也没看唐韵瞳复杂异样的神情,转身径直走向温飞浔。 他和温飞浔之间的不是什么好事,他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件事平平静静地解决就是最好的了。 还没走到面前,温飞浔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肘,脸上是他未曾见过的狠戾:“那个人是谁?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手肘的骨头被捏得酸痛,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江遇也懒得做无用功地去挣扎,平静地看着温飞浔的眼睛:“在对戏。” “对戏他离你那么近?他耳朵是聋了吗?” “不知道啊,要不你找个医生给他看看?”江遇的笑意在脸上转瞬即逝,不知道温飞浔是站在什么立场来质问的,那语气听着像在吃醋,可温飞浔怎么可能跟‘吃醋’这个词放在一起。 他心里有些烦躁,伸出另一只手扯了温飞浔一把:“找个其他地方谈吧,这里容易被人看到。” “你知道这里容易被人看到,还让他靠那么近?” “……你非要车轱辘是吧?那为什么不能?未来几个月里,我和他的感情戏比这亲密一百倍,提前适应一下没什么不好。” “江遇!” 温飞浔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并不是想对江遇的工作指手画脚,只是他无法接受对方用这些东西来刺激他。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江遇心里的火也上来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地处理好这件事,但温飞浔这句话一下子把他点着了,那些顾虑的后果、担忧的报复,都暂时地抛诸脑后。 他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去想你的感受?温总,你以为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温飞浔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看了眼不远处依旧没离开的人,竭力平复着心底的戾气,艰涩地开口:“恋人,情侣。” 江遇冷不伶仃笑出声:“温少,你玩儿我呢吧?你见过的正常情侣是我们这样的?” 温飞浔噎了一下,但很快就反驳回去:“谁规定所有情侣都得是一个模式发展起来的?” 是,他承认自己是个感官敏锐但感情迟钝的人。 第一眼看到江遇时,他的眼随心动,明明可能是一见钟情,他却只知道自己的目光被捕获了,对这个人产生了最原始的欲念。 他没谈过恋爱,搞不懂自己的情绪是出于一种怎样的目的,只随着本能去行动。 或许一开始时他确实没能意识到自己对江遇的感情,但谁规定了感情只能在‘一见钟情’时就被判定? 他对江遇的感情,就仿佛第一眼见时在心底里埋了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接触、触碰,这颗种子从藏匿的状态逐渐探头冒芽,长出密密匝匝的藤,盘根错节,开出花来,然后被他发现。 他从最初的本能应对、觉得江遇是为前程才和他在一起后的刻意逃避心动,到后来愈发深陷,再到感情脱了缰…… 他所谓的‘在一起’的过程,是从感官到心脏、灵魂,逐渐认识到自己已沦陷其中的过程,因此他以己度人,便以为江遇也是如此。 在他看来,他们现在逐渐亲密的关系状态,就是两者都已经默认的状态,只差一个契机,一个在他把两人之间莫名的隔阂消除之后的契机,那时候再确认一下,他们就可以真正地在一起了。 温飞浔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坚信的,不然对方根本解释不通这之前的一年时光。 他问江遇:“你并没有这样觉得?那你告诉我,你这一年在干什么?” “你的工作并没有让我插手一丝一毫,生活也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甚至于我给你的东西你都很少收,你图的什么?” “你究竟是怎么看待这段关系的?江遇。” 温飞浔艰难地问出这个问题,心里甚至有些不想听到答案了。 江遇从来不向他索取任何东西,他从一开始的不解、不满不爽,到后来慢慢品出了些甜味儿——江遇图的或许只有他这个人和他的感情。 直到现在,看着江遇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意会到了另一个意思——这个人或许只是为了这一刻能把关系斩断得更彻底而已。 那些甜意瞬间变成了要命的砒霜,让温飞浔疼入肺腑。 江遇移开眼,他不知道温飞浔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是被他狠心抛弃了,可他们之间怎么谈得上‘抛弃’这两个字?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在温飞浔眼里,他们俩是正常在谈恋爱的关系,那么闵真又算什么呢?他这一年的自我心理暗示又算什么? “你就当……”他低声道,“我们之前的一年,是互相找个人暂时陪伴彼此吧。” 这明明也是温飞浔的真实情况,可为什么在听见他这句话后,温飞浔的脸色却迅速变得苍白了。 “说得真好听啊江遇,我他妈就是你的炮友!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温飞浔用力捏着他的胳膊,眼底泛着血色的风暴:“但我不信。”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相信。” 他和江遇面对面对峙着,不远处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温总?” 江遇听出了闵真的声音,垂眸闭上了眼睛。 那边的唐韵瞳还跟门神似的杵在那儿,这边就又来了一个,温飞浔暗啐一声脏话,手上力道不减,侧头看过去,看到一个稍矮的身影,眉眼神态有些奇怪的熟悉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温飞浔眉头拧得更紧了,不耐烦地开口:“你他妈谁啊?” 第35章 “你他妈谁啊?” 江遇眼睫微颤,脑子里像是突然间炸开了一道白光,嗡嗡作响。 他睁眼的时候也还有些恍惚,要说他以前没有预想过一丁点温飞浔跟他‘心上人’见面时的场景,那绝对是口是心非,可现在这神展开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属于他的‘意料之外’了。 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棒槌狠狠敲到了脑门儿上。 更何况,之前他已经看见过岳光开着温飞浔的车去接过闵真的,就算那时候温飞浔人真的在国外,出国之前应该也已经和闵真重逢见过了才是,怎么可能问得出这么一句话? 他怔忪地看着温飞浔,整个人都在发懵,仿佛这一年里他真就切切实实地做了一场‘黄粱梦’。 在场的四个人,有三个人的脸色都一个赛一个的难看苍白,唐韵瞳双手插兜,眯着眼睛看着这边的闹剧,目光落在江遇茫然错乱的表情上,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想靠近过去听听他们到底在争执些什么,但想了想江遇的个性,还是作罢,站在了原地。 以他对这些日子对江遇的观察,这个人表面看着好相处,但实际上心防很厚,也难以被触动,你越想要知道他不愿公之于众的事情、越想要靠近,他反而会退得越远。 而另一边,闵真完全没想到温飞浔会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一张小脸白得跟纸似的,眼眸低垂,身体还随着温飞浔充满不耐的声音抖了两抖,整个人看着脆弱又单薄。 “我是……闵真。” 闵真?温飞浔看了眼江遇,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时间其实并不太久远,他刚才在气头上,一时没有认出来,但现在这个名字一说出来,他便隐约地想起来一些事了。 一年多以前,他在飞机上偶然间看了一部江遇的电影,正巧是得奖的那一部文艺片。 虽然电影内容平铺直叙,可里面主角的演绎带给了他最直接、最原始的冲击力。 尽管没有真正谈过一次恋爱,但他在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只是在看到电影里的那个男人时,心里莫名的悸动却清晰得让他难以忽略。 更巧的是,在万米高空上历经了一次隐秘又突然的怦然心动后,下了飞机,从机场出来时,他竟然看到了主角本人。 那时候江遇的状态似乎没有电影上好,眉宇间透着疲惫和疏离,却依旧将他的目光牢牢攥住。 透过车窗玻璃,外面的一切都是灰黑的,但他仿佛不由自主地就在心里给江遇勾勒出了色彩,成为那个小窗户外唯一鲜活灵动的人。 车子很快开走,但心里那颗种子却埋得很牢。 那几天他时常出神,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刻意地不去了解关于江遇的消息,但由此而生的一种神秘感又仿佛在一直吊着他的心,像个爪子在不停挠着他。 潘洱那会儿找他玩,聊天的时候,说周围几个朋友都找了娱乐圈的小明星逗乐子,玩得很开。 那语气轻佻得很,他听着不太舒服,没有接话,潘洱一向机灵,看出他的不对劲,使劲追问他是不是看上了谁,能铁树开花,想开荤了。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因为他自己都没想清楚。 后来,潘洱一个时尚圈里的朋友混上了某杂志副主编的位子,邀人去他办的私人聚会里玩,潘洱闲着无聊,把温飞浔也给拉上了。 他就是在那里遇到闵真的。 彼时的闵真看着比现在还稚嫩一些,很安静的样子,但看见他的时候眼睛却在微微发亮,仿佛憧憬着什么。 说实话温飞浔是愣了一瞬的,这个人说不清什么地方跟江遇挺像,不知道是神态还是举手投足,似乎都有点像,但又似乎少了一点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味道,一些动作做得比较局促,他觉得看着古怪得很,总像在看一副赶工出来的赝品画。 他盯了良久,闵真也频频地往他这边看,潘洱他们见着点端倪,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咋咋呼呼地开始起哄,还凑过来邪笑着问他看上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人。 温飞浔嫌恶地推开潘洱的脸,说了一句“你笑得太恶心了”,没有把后一句否认的话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时看着周围人群噪杂、灯红酒绿,就不太想把心里那丝隐晦和神秘的东西暴露在这些调侃的目光下了。 他那会儿对于那丝情绪还处于一个懵懂迷茫的状态,只是潜意识里去隐藏,似乎本能地怕它摊开得太快,会一不小心就破坏了些什么。 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想来,或许是本能地怕破坏了继续探究与发展的可能。 他记得潘洱他们把闵真叫过来聊天,问他的名字,问他拍了什么戏,温飞浔听了个大概,心不在焉地没往心里去,只觉得这人的眉眼确实和江遇有些像。 他思想神游,坐得像根木头,潘洱看不过,把闵真推到他的旁边坐着,意味深长地起哄着温飞浔这株枯木就要逢春了。 等闵真被经纪人叫去之后,潘洱还伙同别人一起怂恿他这样那样,仿佛他没谈过恋爱就等于前二十多年一直住在和尚庙里似的,什么都不懂。 温飞浔的态度含含糊糊,潘洱以为他想玩些细水长流的浪漫,没问过他的意思,连着几天,揪着不同的人办些乱七八糟的派对,请闵真过来,制造机会,美名其曰‘追人’,事实上他觉得就潘洱自己玩得最开心。 他记得自己似乎暗示过闵真,告诉他自己其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不知道对方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派对依旧照来,即便来了也是那副沉静的样子,什么都不做,任凭潘洱打趣。 其实这事儿本来没什么,等过几天他们看出他对闵真没那个意思之后,估计就消停了,而这个人以后在他们的生活里便只能算个路人甲罢了,但奇就奇在——闵真居然在那个时候决定出国进修。 这对温飞浔来说当然是无关紧要的事,但在潘洱他们感受起来,就如同将要熄灭的狗血八卦之火又突然被人浇了一桶油。 看热闹不嫌事大,那种兴奋的遗憾感在每个看客的心里胀大,就如同某些小说里的be美学,瞬间让一个短小普通的经历故事变得有血有肉有灵魂起来。 ——温飞浔动了心,但他动心的对象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还远走他乡追求梦想去了。 这多有趣? 但有趣归有趣,却没人敢再在温飞浔面前提起这事和这个人了,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温飞浔心里有火,可不得发在自己身上吗? 而既然没人再提,温飞浔本就不在意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只当是潘洱无聊的时候找点乐子玩,时间久了就都给忘了。 谁知道会在这里又看到这个人。 五官模样似乎更像江遇了。 温飞浔没那种‘爱屋及乌’的习惯,那会儿看着闵真就没有什么好感,这会儿就更觉得刺眼了。 他有些烦躁地嗤了一口气,拉着江遇就想走。 江遇用力扯住他,神色不明:“你……不和他说两句?” 温飞浔更莫名:“我和他能说什么?” 一年前他和闵真都没说过几句话,全是潘洱那个交际花在胡乱拉红线,派对上有许多人,他们也没有过单独相处,仔细算下来,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 但他想一想,闵真那段时间异常配合潘洱地去参加各种派对,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也都等于是帮他隐藏了一下当时不想宣之于口的感情,便勉强朝他点点头:“闵真是吧,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闵真的视线从温飞浔身上挪到江遇的身上,黑漆漆的眸子看着有些失魂落魄,“你要和江遇哥出去吗?” “这不关你的事。” 听着温飞浔冷冰冰的语气,江遇看了眼闵真,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看着温飞浔,艰难地问:“你们之前认识吗?” 此时此刻江遇才有些好笑地感觉到,他和温飞浔两个人的状态似乎对换了一下。 他虽然问出了这句话,心里却惧怕对方真的说出一个准确又详细的答案。 因为他几乎已经有定论了。 他是当演员的,文字理解与情绪解读的能力都不弱,刚才闵真和温飞浔简单的几句话和几个表情,已经让他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的情况不是岳光说的那样。 至少温飞浔不是。 那他这一年是在做什么呢? 江遇的认知开始崩裂,那杆他自以为一直稳固着的关系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晃。 温飞浔说:“一两年前认识吧,不怎么熟。” 他不明白江遇为什么会在他们两个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在意闵真这个人,懒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想把江遇拉到车上,突然听见闵真又凉悠悠地开口—— “你们还没有分开吗?江遇哥之前不是说过很快就会分开了吗?他亲口说的,我没有听错。”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不是柳心远偶然听过那段故事,讲给江遇听加深了江遇的认知的话,其实潘洱玩闹的做法造不成什么影响,他也是误会了,给江遇和温飞浔重点造成误解的是岳光跟闵真,他们俩就不是因为误会了,后面会慢慢讲的~事情会一件件说的~ 第36章 闵真这话一瞬间就戳中了江遇的心,他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场中脸色最难看的成了他和温飞浔两个人。 温飞浔的脸色难看是因为那句话本身的意思,而他则是因为那句话蓦地点醒了他混沌的脑袋——他似乎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他不想弄懂了,不敢知道温飞浔这一年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一团烂账不能不结束,天平上没有了平衡,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平气和地面对温飞浔。 “闵先生能不能有点分寸感?”江遇抢在温飞浔前面开口,“这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是吗?”闵真盯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像是突然间有了些勇气,不似平时那样沉默寡言了,连音量都拔高了一点:“你既然觉得跟我没关系,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面前的温飞浔呼吸粗重,江遇心里也乱。 该说什么?直接说‘因为我以为你们俩才是真爱,我只是个暂时的替身,时候到了自然就走了’? 他看了眼快要被气疯的温飞浔,心里有些难受,有些茫然。 他需要一段缓冲时间。 话是要说清楚,但不是在这里说,不是在这里跟着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心怀不轨的人一起点燃温飞浔的怒火,无动于衷地看他被蒙在鼓里,看他失控。 江遇冷冷开口:“闵真,我没义务对你解释任何东西,我警告过你,你要是想好好在剧组待下去,就不要惹是生非,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滚蛋,你掂量清楚了。” 闵真脸色微变,没被他这句话吓破胆,但也不像一些狠角色一样做得到肆无忌惮地胡搅蛮缠,只是仿佛不甘心似的,眼底被‘恐吓’出了一层薄薄的清水,咄咄逼人的气势消散无踪,不声不响地望着这边。 手上的力度突然变了,江遇被温飞浔拉进车子里,余光瞥见唐韵瞳和闵真都朝着他们挪了一步,但温飞浔的动作更快,将他塞进副驾后,就坐进了驾驶室,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离去。 车窗外的景物在急速地后退,风声呼啸,江遇胸口发闷,低声道:“开慢点,飞浔。” 驾车的人仿佛一只困兽,憋着火,赤红着眼想要发疯地横冲直撞,但看见江遇泛白的唇色,身体又不受控地减慢了速度。 困兽的弱点是牢笼,而江遇早已经成了他的牢笼。 车子停在了一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江遇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时的餐厅停车场,温飞浔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开到了这里。 四面空旷安静,气氛冷如隆冬,像把怒火都慢慢冻熄了一点,躁郁的心情平复了几分。 “你在微信里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低哑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 “字面意思,”江遇偏着头看向窗外,深呼一口气,“我们别再见面了。”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姓唐的演员?”温飞浔的声音冷得快要结冰。 “不,不是因为他。”江遇艰涩地开口,有些说不下去了。 车厢里的空气似乎都快凝固了,沉默半晌,温飞浔说:“我不会同意和你分开的。” 江遇一狠心,低声道:“我们本来就不是真的情侣关系,不存在谁对不起谁,分开也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温总这么霸道,是想说在你心里,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和你处在一个对等的位置吗?” “江遇!”温飞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在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从没有那样觉得过,你明明知道的。” 温飞浔的脸色变幻多次,不久前他还因为江遇不要他的资源而感到高兴,觉得这个人也跟他一样,图的是感情。 但现在,‘只图钱财资源’和‘当炮友玩玩儿’这两个选项,他竟然不知道哪一个被江遇用作出发点能让自己好受些了。 一年的相处过程从头到尾地又在他脑海里飞速演了一遍,他一直觉得自己跟江遇隔着一层阻碍,让江遇无法对他敞开心扉,却没想到这阻碍竟然是这个原因。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温飞浔的脸色显露出些许颓丧,垂眸苦笑道:“我们之间的沟通方向好像从很早之前就出现了偏差,但我还是想说……” “江遇,第一次见你时,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这句话好像说晚了一年,是不是?” 江遇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响,上帝简直给他开了一个极度荒唐的玩笑。 甚至于连前段时间心里的纠结不安都显得太过可笑,因为源头就不对,这情况何止是‘阴差阳错’能够形容的。 温飞浔竟然从一开始就真心喜欢他? 他抿了抿唇,问:“刚才那个闵真,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不觉得他和我有一点像吗?” 他有些怔然和震惊,但还是想知道完整的真相。 温飞浔微微一愣:“闵真?你怎么这么在意他?他是有点像你,但就是一丁点儿而已——” 他说着说着,倏地反应过来潘洱那段时间的做法,再结合江遇刚刚表现出的对闵真的关注,脑子里涌出一股荒诞的想法:“是潘洱他们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闵真才找你的吧?” “我他妈真是——” 温飞浔看见江遇脸上没出现任何惊讶的神情,像是盖章了他这个说法,狠狠咬着后槽牙偏头看窗外,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立刻去把潘洱揪出来打一顿。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是他们那几天误会了,但后来没人再提过,我以为他们就是闹着玩儿的!那时候我不想你被他们吆来喝去,也没仔细想过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就没有透露过你的存在,潘洱他们误以为我看上了闵真,才有了后面那几出,但我对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过!” 那闵真和岳光也是因为误会? 江遇用力地闭了闭眼,想起闵真被岳光接走的那一幕,两个人看上去似乎并不生疏:“闵真也以为你喜欢他?” “不可能,我给他解释过,”温飞浔黑着脸,“他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了?” 江遇蹙着眉,正要说什么,手机忽然间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瞥了一眼,身体微微僵硬。 信息是岳光发来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夏冉’。 “怎么了?” “没什么,”江遇摁灭屏幕,“周导催我回去。” 温飞浔心里一揪:“那我们——” “我们已经结束了。”江遇握紧手机,用力闭着眼睛,眼皮发烫指尖发麻。 “你非要这样是吗?”温飞浔眼底浮起一丝狠戾,“好,我们结束了——” “我们过去的一年结束了,等解决了这一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误会和麻烦,”温飞浔接着道,“我们就重新开始。” 江遇睁开眼,眼里藏着温飞浔暂且看不懂的一些复杂情绪,他心里太乱了,一团乱麻,并且全是死结,如今他能想出来的,唯有用利刃割断乱麻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翕动着嘴唇,想说话,却被温飞浔抢了先。 “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江遇,我们接吻时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我明白你想冷静一段时间,所以我愿意分开,但我们的分开既然没有第三人插足的原因,那你至少该给我一个重新追你的机会。” 温飞浔侧身在他唇边碰了一下,轻声说:“机会都不给,未免太绝情了。” 温热的气息洒在江遇的侧脸,热度从皮肤渗透进去,一直烫到心底。 江遇的茫然劲儿还没消散,一直以来,他都是抱着‘温飞浔喜欢的另有其人’这个想法度过这一年的,但今天这个认知忽然间崩盘,紧接着又是温飞浔接二连三的言语冲击,他整个人的思绪都变得空茫了。 掌心捏得太过用力,手机坚硬的机身硌得指节生疼,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按下接通。 “江遇,你去哪儿了?会都开始半小时了,小唐说你会自己联系我,你这是联系到外太空去了?”周恒的声音穿透听筒,在车厢里回响。 “周导抱歉,刚刚有些事需要解决,我现在马上回来。” 他刚挂电话,温飞浔就利落地启动了车子:“我送你回去,对了,那个闵真是不是在你面前搞小动作?要不然把他踢出剧组好了。” 江遇想起在墓地看到的闵真,还有岳光发来的名字,面沉如水。 其实他并不意外,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闵真如果跟岳光关系近的话,只需要提一嘴看到的那个名字,而岳光作为温飞浔的生活助理,经常往来温家,不可能不知道那个名字。 可他们发来信息的用意是什么?让他远离温飞浔? 那他们还真是想对了,他的确挺不想让温飞浔知道的。 江遇定定地看了会儿窗外,开口道:“不用,我自己会解决。” 至于温飞浔说的‘重新开始’,他也已经有了答案——不管有没有岳光的威胁,他因为夏冉而接近温飞浔的这个动机都早就存在了,存在过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不可逆的。 他和温飞浔之间,大概很难再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看个乐子的网络小说而已,大家的戾气能不能别那么重 第37章 在黄粱故梦的剧组里,除却唐韵瞳,江遇就跟戚少芸的关系比较好。 戚少芸比江妈年轻不了几岁,在戏中又饰演他的母亲,为人随和,跟他也没有工作上的冲突,相处的时候不用避讳什么。事实上,戚少芸跟剧组里所有人都没什么工作冲突。 她目前属于半退圈的状态,没有专门宣布,但已经好久没演戏了,也没接活动,在家养花看书,偶尔和朋友聚会,对于娱乐圈近几年的事情都不大了解,这次也是因为周恒的缘故,才从她悠闲自在的生活中抽出点时间来出演。 江遇喜欢和她聊天聊剧本,谈谈工作和发展,听这种专业功底强的前辈说话,很多时候都能让他受益匪浅。 他是偶然间知道戚少芸和魏洁是朋友的。 魏洁是温飞浔跟夏冉的母亲。 那天他被温飞浔送回围读会,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戚少芸虽然认识温飞浔,却不知道他和温飞浔的关系,也不知道温飞浔来过,以为江遇在剧本理解上遇到了困难,结束后如往常一样把他留下来,仔细对着本子讲解了许多。 电话就是在那时候响起的。 戚少芸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来电人,露出笑意,按下接通,嗓音爽朗地打招呼:“好你个魏洁,都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你最近还好吗?” 江遇听着她的声音,微微怔愣住。 他以前听夏冉念过这个名字。 提起亲妈时,夏冉有时候的主语是‘我妈’怎么怎么样,有时候心情转换,念叨的又是‘魏洁女士’怎么怎么样,久而久之,这个名字就记在了江遇的脑袋里。 戚少芸没特意避开他,江遇便没走,垂眸看着剧本,感觉到戚少芸跟那边聊了几句后,语气变沉重了些。 “……你要保养好自己,跟小孩儿计较什么啊,你儿子还年轻,年轻人能见过多少事?心里有结是正常的。” “……嗯嗯,唉你们俩都没错,你难受是应该的,他不想接受也并不太过分,这不才一年多吗,再过两年就好了,嗯嗯,我知道……” 江遇捏着剧本,心里沉甸甸的。 短短三两句话,他基本可以联想出温家现在的状况了。 以夏冉以前对温家一家三口的描述,以及最近一年温飞浔对魏洁的态度来看,温飞浔应该是在夏冉死亡前后的那段时间里,知道了夏冉这个人的存在。 在那之前,温飞浔大概是相关联的人里,唯一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他妈妈在有他之前,曾经还有一个儿子。 只不过夏冉在出生没多久后,就被魏洁抛下了,将他留给了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父亲,从此不闻不问。 夏冉在江遇面前谈论起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时,很多时候的情绪都是一两分莫名的亲昵,以及八九分嫉妒和讨厌。 他想要亲昵的心是可以理解的,嫉妒和讨厌更可以理解。 他无比渴望着魏洁的爱,渴望了二十几年,但另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却对此唾手可得,根本不用努力,一出生就有了。 夏冉二十出头初来北城时,犹豫了好长时间之后,才和魏洁取得联系。 江遇现在都想得起来那会儿的夏冉有多快乐,在酒吧里还请了他一杯甜酒。 只是那份快乐里带着些忧愁,因为魏洁不太愿意把他的存在告知她现在的儿子,因为怕温飞浔会不开心,就算要说,也得循序渐进地来,不能太冒进。 所以他和魏洁就不能见面得太频繁了,以免温飞浔起疑。 这优柔寡断地一拖,就拖了好几年,直到夏冉出事,魏洁大概心理压力太大,悲痛过深情绪崩溃,终于被温飞浔发现了。 而这一直以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温飞浔或许因为夏冉这个人,而跟自己的亲妈陷入了很严重的冷战之中。 江遇想起他之前提的‘哥哥’这个话题,那时候温飞浔的反应不像是悲伤,更像是烦躁和不耐烦的态度。 他想,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让他母亲一年多来日日悲戚懊悔的哥哥,温飞浔应该是讨厌的。 江遇失神地转着笔,他不想让温飞浔知道他和夏冉的事,若是说了,温飞浔会不会一怒之下对他进行个致命打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对温飞浔来说肯定是个巨大的伤害。 而到那时候,温飞浔估计也就不想和他重新开始了吧? 来来去去都是一个结果,还不如选一个损伤最小的方法。 即便他也已经动了心。 看了眼戚少芸,江遇摸出手机,翻出岳光的信息,在‘夏冉’那一条后面回了一句:‘你们这么搅弄是非,目的是什么?’ 岳光很快回他:‘目的非常简单,完成真真的心愿而已,我保证,只要你离开温总,我不会在温总面前说任何多余的话。’ - 另一边,从江遇目前的表现里,温飞浔只能把一切的误会都归结于损友的骚操作,以及闵真在剧组里的阴阳怪气,完全没往岳光身上想。 只不过岳光上次试探他的话和揣测江遇的话让他很不舒服,虽不至于开除,但还是跟Katherine说了一声,把人从他生活助理的位置上调走,眼不见心不烦。 他从国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管江遇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和他分开,他都不可能如对方所愿。 现如今虽然确实分开了,但他从没有把这个‘分开’定义成真正的分开,在他心里,迟早会和江遇重新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不接受‘彻底分开’的可能。 他坐在办公室想了一会儿,给潘洱发了条消息:‘出来’。 ‘干什么?’ ‘受死。’ 潘洱看到消息时正在吃饭,惊得刚入嘴的菜都掉了。 他这个发小性情偏冷,平时想叫出来玩儿都要三请四请,今天居然主动叫他出去,关键是这个缘由看上去还有点子血腥,他咽了口唾沫,瞬间吃不下去饭了,出门上车就往定下的地址开。 温飞浔订的是个粤菜餐厅包厢,潘洱到的时候,他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卧槽!居然有你专门等我的一天,”潘洱谨慎地坐下来,“说吧,受什么死?我在来的路上仔细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好像没有得罪过你吧?我心脏弱小,经不起吓啊我可警告你。” 温飞浔盯着他:“你他妈断了我的姻缘,你那颗弱小的心脏赔得起吗?” “什么叫断了你的姻缘?”潘洱嚷起来,“我有那个能力断了你的姻缘?我他妈是月老吗?等等——你什么姻缘啊?” 人都认真带出去见过一回了还他妈问是什么姻缘,温飞浔气不打一处来:“还能有什么姻缘?你又要给我乱七八糟说些什么姻缘出去?” 潘洱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说江遇啊?你俩不是好好的吗?过年你还跑去人家家里,我能给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姻缘?” 他看着温飞浔沉默郁郁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惊道:“你认真了?然后呢?他要和你分手?” 温飞浔:“……” 槽点太多,他一时都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原来你也没觉得我之前是认真的?” “你没明说嘛,虽然你没前科,但这种玩玩儿的事情在朋友之间太常见,我也不能直接断定你百分之百是个异类啊,”潘洱叹气,“不过我内心是偏向你认真的,毕竟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你嘛。” “你了解个屁!”温飞浔翻白眼,“了解我会误以为我喜欢的是闵真?还把你们干的那些操蛋事告诉江遇了?” “我没告诉他啊——我去!”潘洱忽然反应过来,“误会了啊?误会了啊!等等,你跟江遇开始发展的时间好像就在那之后……所以你一开始看上的不会就是江遇吧?” 他瞠目结舌地惊了半晌,主要因为身边都没有这种看上了但不说的人,潘洱一时半会儿有些懵逼。 “……都怪你藏得跟宝贝似的不说,不然我怎么能误会?”他小声埋怨回去,“不过就闹了那么几天,也没有什么损失,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啦……” “谁说没有损失的?江遇知道这件事了,而且他误会得更多,还决定跟我分开,是不是你上次见面的时候说的?” “冤枉啊!”潘洱叫道,“是柳心远也不可能是我啊,我顶多在你每一次春心萌动的时候起起哄,不可能跟江遇说这些有的没的,八成是柳心远那小子从别处听来的,然后在江遇面前胡言乱语,他就喜欢拱火!你可不能全怪在我头上。” 这说得也有可能,温飞浔哼哼两声,没开口。 顿了良久,他手肘撑着桌子,抬眼看着潘洱:“我要追他。” “……你,你加油,”这个宣言从温飞浔口中说出来,把潘洱惊得都结巴了,“兄弟我能做些什么来将功补过吗?” “你能做什——还真有,”温飞浔慢悠悠地说道,“江遇不让我插手,你就帮我把闵真从他们剧组弄走吧,免得他搞事来膈应我们。” 第38章 黄粱故梦正式开机的当天,江遇在休息室里看到了愁眉苦脸抽着烟的方勤,满屋子烟雾缭绕,刚进去就被呛了一口。 “你这是要飞升了吗方哥?” 他挥手在面前打散了一点烟,在方勤对面坐下。 今天要拍的都是剧本中前期的戏份,不按剧本顺序,按租的景来集中拍摄。 江遇按照定妆照做了造型,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些改变,身上柔和的那一部分被隐藏了一点,轻狂自满的那一部分又放大了一点,看向方勤时,眼神里都泛着些顽劣的戏谑。 “别提了,”方勤苦着脸,“重要角色刚开拍就要换人,老子头发都白了几根儿。” “谁要被换?我没听说啊。”江遇微微蹙眉。 “我他妈也才听说!” 方勤在烟灰缸里把烟头熄灭,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摊上闵真我也是真的倒霉,说来就要来,来了嘛我一看他那模样,嘿,还以为捡了个便宜,居然刚好跟你有点儿像,正适合演你弟弟,谁知道这一个镜头都还没拍,就又有人要他滚蛋了,这损失谁背?还不是只有我们剧组背!” “不过现在施压让我换人,倒还比拍得不上不下的时候换人简单,要是那个时候再让我换,那才简直是在烧时间烧钱,缺德缺大发了。”方勤颓丧地摇着头。 江遇静静地听完,顿了片刻,问他:“你知道是什么人想要闵真滚蛋吗?” “我哪儿知道?娱乐圈就是这么操蛋!打听都打听不出来具体是谁,就一层一层地把消息通知我了,就是通知!都不是商量!” 方勤气闷地抓着头发:“我的一个朋友说是因为闵真得罪了环星影视的老板,就他以前的那个公司,合约纠纷严重,但你也知道,圈子里这种事,哪儿是这么简单的,表面上得罪的是环星,但选角定角都过了这么久了,环星跟我有仇吗能到现在才通知我?八成啊,还有别人。” 还能有谁?温飞浔? 江遇沉默着垂眼,有些摸不准闵真到底是得罪了其他人,还是确实是温飞浔动的手,可温飞浔似乎又跟环星没什么关系。 而且仔细想来,从温飞浔的角度来看,闵真似乎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他估摸着温飞浔如今回国了,也记下了闵真这个人,岳光估计不敢再借温飞浔的便利去给闵真谋好处了,这次换人对他们来说肯定棘手。 如不其然,江遇上午的单独戏份拍完之后,就被闵真堵到了休息室门口。 “滚开。”自从上次闵真跟踪他到墓园,江遇对这个人就完全使不上好脸色。 而闵真的脸色看着比他还糟糕,完全不见平日里安静温和的模样,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咬牙理直气壮道:“你不能让我被赶出剧组!” “凭什么啊闵先生。”江遇慢条斯理地应道。 自从进了角色,他语气一直都保持在这样一个欠揍的调调上,不过对方是闵真,他自然是不会觉得抱歉。 “就凭我知道你的秘密!” 江遇垂眸看着闵真充满恶意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你说夏冉?那算什么秘密?他以前当过我助理这件事,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又没藏着掖着。温飞浔不知道,是因为他没把我和夏冉联想在一起,不会去查而已。” “那要是我告诉他呢?我是可以告诉他的。”闵真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江遇左右看了眼,将闵真一把揪进休息室里,低声道:“想威胁我?不过我猜你不会说的,你有脑子的话,就不会说。” 闵真连眼睛周围一圈都气红了,喘着粗气用目光剜着他。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闵真的五官,平静地笑道:“你说了能有什么用吗?对于温飞浔来说,你就是一个陌生人,等他因为夏冉而恨上了我,那你这张像我的脸,你认为他到时候看着会不会觉得厌恶?” 闵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嗫喏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那样你才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那时候项乐歌这个角色也依旧不会是你。” “所以你在威胁我什么呢?闵真。” 这事儿江遇不会帮他,事实上也帮不了他。 现实状况都跟闵真说清楚了,这个人既然想靠近温飞浔,他就不觉得对方会去冲动地捅破那件事。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得演好黄粱故梦这部戏。 - 温飞浔打小就看柳心远不顺眼,自从知道可能是柳心远在江遇面前胡说八道了一通之后,就更是在心里把他加入黑名单了。 在接到柳心远的电话时,甚至差点话都没说就直接挂断。 柳心远喊住他:“温飞浔!不准挂电话!你知不知道江遇已经签约新公司了?艹!居然不是我这里!他居然鸽了我!我的摇钱树换地方栽去了啊啊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 温飞浔顿了两秒,将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确认了里面没有田雪发来的任何消息,心里才蓦地一沉:“他签给谁了?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金唐文化啊,我朋友说合约都走完了,就差正式公布,你竟然不知道?江遇真沉得住气,一点儿风声都没露,还把我俩都给鸽了,不过说起来,人家好像也没有承诺过……” 柳心远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温飞浔听得浑浑噩噩,脑子里像有成百上千只苍蝇在飞。 他懒得管听筒里的声音,直接挂了电话,在网上搜索‘金唐文化’的信息。 “金唐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法人代表唐玉,经营范围文化艺术交流策划……主要艺人,唐韵瞳……” 唐韵瞳,是江遇这部戏的对手演员。 温飞浔的心脏狠狠地沉了下去,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他抓起一旁的外套,径直出了公司,往黄粱故梦的剧组里开。 - 剧组近段时间的取景地就在北城,温飞浔一路飙车过去,不到半小时就到了地方。 来的路上他就让田雪确认过了,柳心远没诓他,江遇的确已经跟金唐文化签了经纪约,而田雪今天刚拿到签发的新公司营业执照。 温飞浔胸腔里夹杂着一团火和一团冰,冷热交织着,正在保持着一种难受却微妙的平衡。 而这种微妙的平衡,在看到闵真的时候立刻被打破。 他搞不懂潘洱的动作为什么这么慢,这个人为什么还在剧组里。 他知道江遇拍戏时不喜欢带太多工作人员,一般身边就只有一个金悦,随时跟着递水拿衣服什么的,便没喊金悦来接他,只让田雪联系了个剧组的朋友来接,不想大张旗鼓。 温飞浔本来不准备搭理闵真,偏偏这人看到他之后,还径直朝他走过来。 带温飞浔进来的老刘脚步有些迟疑:“温少,这……” “江遇这场戏还有多久才拍完休息?” “可能还有十几分钟吧,要看江老师演的状态能不能过。” “嗯。” 温飞浔一想到‘唐韵瞳’的名字就坐立难安,更何况这个名字的人现在正和江遇认真地共同塑造一段感情,他一边排斥,可一边又觉得不亲眼看到那个画面的话,心里更不上不下地烧得慌,步子都不想停一下。 “温总。”闵真喊住他。 “……你怎么还在剧组里?” 温飞浔的语气有些冲,冷漠又尖锐,闵真闻言愣了一瞬,神情一下子就变了:“你?是……你做的?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看你不爽,可能我本身就是这么恶劣的人吧,”温飞浔垂眸冷冷看他,“闵先生以前不顾我的暗示,在潘洱他们面前默认,又在江遇面前误导他的时候,怎么不多花点时间来想想我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呢?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闵真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苍白的脸上满是失措的情绪,休息室走廊没有多少人,但偶尔也有一两个后勤组的人员路过,温飞浔懒得浪费时间,也不想再被别人编排,让老刘带路,越过闵真就往拍摄的地方去。 初春的气温还带着尚未消散的寒意,取景地在剧院外的广场上,四周空旷,冷风瑟瑟,江遇在这一场的戏服是件单薄的衬衣。 温飞浔站在不远处的监视摄像后面看他。 画面里的人像是完全没有受温度的影响,随意地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漫不经心的样子,右手手肘支起来撑在椅背上,勾勒出被衬衫包裹的劲瘦腰身。 坐了一会儿,剧院里忽然走出来六七个人,稍稍靠后的人垂着头,穿着一件灰色套头毛衣,身材修长,正拿着手机在看。 “蓝芩!”江遇朝那边喊了一声。 六七人的眼睛都随着声音望了过来,眼神或微妙或探究的感觉让蓝芩有些不舒服,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朝江遇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看着呐。” “看着怎么了?爱看就看呗!让他们一次看个够。” 恣意轻狂的项滔理解不了那些异样的目光,也想象不到蓝芩会不会因此在舞团里受到影响,嘁了一声后,凑过去直接在蓝芩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待在后勤人群里一直守着的金悦揣摩着导演的脸色,估计这条能过,抱着江遇的衣服往边上走了两步,想等喊停后立刻冲过去给江遇披衣服…… 然后就惊讶地看到了一个脸色好像比平时黑些的温总。 作者有话说: 作话限制字数,我有一点想说的东西放在长评里啦 第39章 “温温温……温总?” 金悦一见温飞浔,就想起几天前在微信里含糊敷衍他的那些信息,一时间,整个人比学生时期在学校里见到教导主任时还紧张,背脊都挺直了些,规规矩矩地站着。 但温飞浔似乎不太在意她,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拍戏的两个人那边,只朝金悦微微点了下头,问了句:“江遇转到新公司之后,你也会继续跟着他吗?” “……” 金悦眨巴着眼睛,讪讪道:“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温飞浔的眼神终于挪了一秒到她身上,鼻子里轻哼出声:“反应倒是挺快。” “哈,哈哈……” 金悦不敢再看他,干笑两声后就也跟着继续盯江遇了。 这场戏难度不大,先前就已经拍了一版不同情绪的,周恒拍戏一向这样,同样的情节戏份,剧本上明明写清楚了该有什么状态,却总要让演员多拍两条,拍出不一样的情绪和感觉来。 以前圈内甚至有个传言,某演员被周恒指导拍戏的时候,一个场景磨了三十几条,一会儿让他用这样那样的方式演,一会儿又让他随心演,磨到最后,演员自己都浑浑噩噩地不知道在演些什么了,反而被周恒夸赞演得甚合他意。 不过黄粱故梦前期的情节都不太需要狠磨,江遇这一遍拍完,周恒就痛快喊了过,低头仔细地看刚刚拍的片子。 “今天进度很快啊,以后要继续保持。”副导演笑眯眯地说,“先休息一会儿吧。” 江遇放松了些,穿了一下午的衬衫,身体这会儿阵阵泛冷,面前的唐韵瞳突然从两边伸过来两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上下搓了搓。 “干什么?” 唐韵瞳笑道:“摩擦生热,看你快冻死了,不如我们报团取暖吧。” “算了,羊绒大衣大概率比你暖和。” 江遇摇摇头,抬脚往导演那边走,视线刚好和温飞浔撞上,微微愣了一下,还是迎面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温飞浔一言不发,手里拿着从金悦那里夺来的外套,利索地给江遇穿上,冷戾地瞥了唐韵瞳一眼,抓着江遇的手肘就往休息室走。 身后的唐韵瞳轻嗤了一声。 江遇有些哭笑不得,四周剧组的工作人员们投过来的眼神诡异又微妙,他感觉像是又重回了电影拍摄里的情节,只不过这次他的情况不再是项滔,反而跟蓝芩有些像了。 他对金悦使了个安抚的眼神,拉了温飞浔一把:“去房车,我东西都在那里边。” 金悦给他煮了热茶,但电影里项滔是不喝茶的,江遇也不准备喝,正好可以给温飞浔倒一杯,自己呷了两口咖啡。 房车里比外面暖和得多,一冷一热,江遇一进来,鼻尖就被激得红了一点,冲淡了些脸上的漠然之色,他裹了张毯子,在沙发上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项滔,面对温飞浔时,心里也平静许多,只是因为一些遗留的问题,还做不到完全地坦然。 看着温飞浔的脸色,他也知道对方估计看到了项滔亲吻蓝芩的那一幕,心情不会好,看着他的眼神像是黑夜里刮起了飓风,一不留神就会把他搅碎。 江遇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温飞浔就走到他面前,弯腰压了下来,将他抵在沙发角落,一手掌心握着他的后颈,一手飞快地制住他没被压着的那只手,电光火石间,不由分说地吻住他,趁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之际,舌头也灵活地探了进来。 “……唔!” 他根本没想过温飞浔会来这一招,一言不发直接行动,虽说房车车门已经关紧了,但这好歹是在剧组啊,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窗户外面看不到里面,不然他简直能在剧组里社死。 这个被动的姿势对他来说太艰难了,斜着被按在沙发靠背上,腰部后面空着,没有垫子,到处都使不上力,只能任由温飞浔发疯索取,被吮吸出的水声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尤为明显,江遇耳廓发烫,上颚发麻,渐渐开始缺氧,感觉刚上车时整个身体的寒意都快被驱散了。 “……” 好在温飞浔没有在这里做一次的打算,捏着他的后颈啃了好一会儿后,才终于隔开一点距离,抿了抿唇,松开手,用指腹轻缓地擦拭了一下江遇的嘴角。 “温飞浔,我记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江遇用手臂抵开这个人。 “有关系啊,我在追你的关系。”温飞浔理不直气也壮。 江遇简直气笑了:“你追人的方式还真别致,成功过吗?” “只对你用过,”温飞浔想了想,又加了句:“只亲过你。” “……” 江遇脸上的情绪消散,面无表情地撇过头,身体里属于项滔的那部分好像没了,而属于他自己本身的人格又重新清晰,让他有些烦躁。 事实上,温飞浔如此直白地对他表达感情时,他会有心理压力,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回应,也不认为他们俩还有以后。 他们两个的情况是不同的,‘温飞浔知道了江遇一开始是因为夏冉才和他在一起’,跟‘温飞浔知道了江遇觉得他们不是在认真谈恋爱,把他当炮友’,这两者的差别可大了,特别以温飞浔对夏冉的态度来看。 而且夏冉作为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身份也比闵真这种要敏感得多。 江遇心里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但我看到你刚刚亲唐韵瞳了。”温飞浔道。 他微微舒了一口气,就听见温飞浔又说:“不过这是你的工作,我虽然很难接受,却不得不接受……” 江遇有些意外,掀起眼皮看向他。 “可你居然还跟这个人签在了同一家公司!” “什么?” 同一家公司?跟唐韵瞳? 这点他之前倒是没了解过,他当时聊的时候、签约的时候都没问过,不过唐玉是唐韵瞳的姑妈,肥水不流外人田,唐韵瞳签在金唐文化确实是挺正常的。 他听着温飞浔的语气,笑了一下:“怎么,来兴师问罪的?” 温飞浔噎住,深深地看他一眼,摇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突然有些低沉:“我那个影视公司,其实……是因为你才成立的。” 江遇怔住,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 但要细想的话,又确实没有别的理由了。 他那会儿以为温飞浔是因为对影视行业感兴趣,可这一年多来,他看得出温飞浔对影视剧的兴趣不大,会鉴赏,但不会特意去看,而影视行业最赚钱的是投资电影,除了院线票房分成,之后卖播放版权也能再赚,但做艺人经纪的话,公司每年所得的分成,砍去经营管理费用和工作人员薪酬后,在温飞浔眼里大概都是不够看的。 那他直接投资就好了,办什么经纪公司。 可要说是为了某一个人,那就说得通了。 “你不相信?”温飞浔逼近了他一些。 看着那双眼睛,江遇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不相信’这三个字,认输似的移开视线:“你这是在砸钱玩。” “没玩,”温飞浔认真道,“一开始就算没看清我自己内心的时候,也没想着玩。” “……” “江遇,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唐韵瞳才签这家公司的?” “当然不是,”江遇没想利用唐韵瞳误导他,“只是综合了各方面,觉得这家公司适合我而已。” 他话音刚落,温飞浔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些,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那就好,我现在在追你,你不想签我的公司也正常,等你想签了再签,违约金我会出。” “……几个亿的违约金,你还真是来砸钱的……”江遇有些无奈,“但我不会违约。” “温飞浔,”他轻声道,“你别追了,不会成功的。” 车厢里的空气都仿佛凝住了。 温飞浔呼吸一窒,脸色微僵,扯着嘴角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索性褪去那些多余的表情,看着江遇,像眼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他说:“不试试怎么知道?现在这个时代,遇见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容易,好多人遇不到,一辈子都将就着过了,我既然遇到了,就绝不会轻易地打退堂鼓。” 江遇心里一颤,抿紧了唇。 “对了,”温飞浔又说,“你住的酒店房间,我把你隔壁那间行政套房包下来了。” “……” 江遇的心情简直是跌宕起伏,表情都麻了,“就算你敲门,我也不会开的。” “不开也行,我就当个邻居。” - 一个二十分钟的见面,江遇什么都没谈下来,他本以为温飞浔知道了他签新公司,又看到了他亲唐韵瞳的戏份,会狠狠地和他吵一架,甚至对他失望,渐渐就没了再追人的兴致。 没想到这人居然还以退为进……不过这退嘛,倒并没有怎么退,江遇摸了摸还有点热度的唇瓣,面无表情地送走了温飞浔。 今天的拍摄进度虽快,但还是得抓紧时间,他关了房车门,转身往剧组那边走,忽然看见戚少芸正站在不远处,惊疑地看着他这边,快步走过来。 “小江,你和飞浔是认识的?” 作者有话说: 大vocal温:有一个人能去爱,多珍贵~~~ 第40章 “小江,你和飞浔是认识的?” 江遇心头一跳,心里头有些懊恼,他只知道今天没有戚少芸的戏份,却忘了戚少芸之前说过,没有戏份的时候也会常来剧组看看他们年轻人演戏的。 他没想拍戏第一天,温飞浔来就被她看见了。 戚少芸跟温夫人是好友,对温飞浔自然比较熟悉,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但还是认出来了。 “戚老师,这么晚了还来啊?我听方哥说你住城东那边。” “别给我打岔,”戚少芸白他一眼,“我刚刚看到温飞浔从你车里出来,你们之前认识吗?我没听你说过。” “呃,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江遇道,“我也不知道你认识他啊,有什么好说的?” 戚少芸狐疑地看他一眼:“我跟他妈妈是好朋友,以前也一起吃过几次饭的,听他妈妈说,他没什么娱乐圈里的朋友啊。” “这一两年才认识的,时间不长。” “时间不长,关系还挺好的,居然都来探班了。”戚少芸嘀咕道,对江遇的说法不大相信,“我以前怎么不觉得飞浔这么好接触呢。” “关系也就一般,一般,他来是有事找我商量,”江遇给含糊过去,“休息时间快到了,我先过去了啊戚老师。” “去吧去吧。” 戚少芸看着江遇的背影,心里的疑虑还是没有消。 虽说她对温飞浔了解得不深,但还是知道他的个性,有什么事能让温飞浔大老远地跑来剧组探班啊,而且才认识一两年,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不怪她敏感,主要是她了解这个圈子里的一些现状,但温飞浔和江遇却都是她熟悉的,知道他们不会是那种乱来的人,所以看到温飞浔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从江遇的车上下来,她才有些吃惊,但又无法判定他们的关系。 她想了想,招手把剧组里一个后勤经理叫了过来,看了眼拍摄场地那边,问他:“刚刚远洋集团的温总是不是来过剧组?” “是啊,戚老师应该认识吧?早就听说您跟温家夫人是多年好友了。” “是认识,不过刚刚没碰上面儿,”戚少芸若有所思,“他来做什么啊?” “那还能做什么?探班江影帝呗,”后勤经理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们不都说江影帝是温总的人吗?上次江遇电影首映礼,温总还去捧场了,不过您一直都不太八卦那些小道消息,可能没听说吧。” 戚少芸脸色微变:“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往拍摄场地走去。 - 周恒将黄粱故梦的剧本分为前后期,前期的氛围明快,后期的情绪压抑,不管取景地是否一样,能不能直接拍完,前期的拍摄里都不会掺杂后期的戏份。 这对江遇和唐韵瞳来说是件非常好的事,而在一段时间内维持一种状态,也比混着拍更有效率。 今天收工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没有大夜戏,周恒爽快地挥手放人。 唐韵瞳还穿着舞团的舞蹈服,化了舞台妆,跑过来勾肩搭背地挂在江遇身上,笑道:“收工大吉,要不要去喝一杯?” “这还有两个多月、几十天的收工天数,每次都去喝一杯?杀青的时候能成酒神吧?” “啧,有头有尾嘛懂不懂?” 江遇扯了扯嘴角,刚要说话,眼神忽然间瞥到戚少芸的身影,对方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了他一会儿,神情意味不明,等江遇的目光和她对视了几秒,才缓缓走开。 心情突然变得很沉,江遇把唐韵瞳从身上薅下去:“得了吧,明天还有早戏,早点休息。” “你是不是已经跟温飞浔分手了?”唐韵瞳突然问,“那他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想知道啊?”江遇耐心地看向他。 “嗯!” “自己去问他吧。” 唐韵瞳被噎了一下,盯着江遇又道:“听说拍过周恒电影的演员们,出戏都很困难。” “哦,所以呢?” “所以……你在拍完戏之后会不会爱上我啊?我说的是拍完之后,不是拍摄周期里。” 江遇顿了顿,偏头看他一会儿,平静道:“就算出戏困难,那也是对蓝芩意难平,拍完之后,你就不是蓝芩了。” 唐韵瞳一口气堵在胸腔里,难得地沉了脸色:“放屁,我就是蓝芩,蓝芩就是我!” “有这样的觉悟很好,拍摄期间继续保持。”江遇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径直离开。 - 车子从剧组往酒店开,金悦想起江遇晚饭时没吃什么东西,从副驾转过头问他:“哥,你饿吗?胃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我给你点一些想吃的?我看你晚上只吃了菜,都没吃饭。” 江遇靠着椅背,看着车窗外出神,闻言摇了摇头:“别管我。” 项滔的人格像住在他的身体里与他共存似的,这几天江遇偶尔的神态语气都跟以往有些变化,锐利了许多,金悦也不敢跟以前一样对他胡搅蛮缠,看他疲惫,便噤声转了回去。 车子开进金陵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江遇跟金悦一起上去,金悦的房间低他一层,道别之后,就剩江遇一个人上到23楼。 走廊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发不出一丝声音,但江遇还是难以自控地升起一点紧张的情绪,该说的他都说了,他不知道温飞浔要是再突然蹿出来之后,自己该怎么对待。 所幸等他打开房间,进去关上门,温飞浔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他进屋放下东西,简单冲了个澡,默念着明天的台词戏份,裹着浴袍出来擦了一会儿头发,门铃突然间响了。 江遇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是个酒店服务生的模样,身边有一个推车,看上去是送餐的,并且大有一副‘你不开门我就不走’的样子。 他打开门,站在门前没让对方进:“有什么事?” “江先生晚上好,这是别的客人帮您叫的送餐服务。” “谁?是楼下的?”江遇微微蹙眉。 服务生笑吟吟:“是您隔壁那位。” “……” 江遇板着脸:“我不用,推走吧。” “是这样的江先生,”服务生一听他这样说,脸色瞬间垮下来,有苦难言的模样,“这送餐服务已经记在温先生的账上了,出餐了就销不了账,您要是不让我送进去,这车子就在酒店公共区域内转了一圈又原封不动回后厨,那我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到时候恐怕工作难保,您要不就让我给您推进去,试试嘛,要是实在不想吃,我等下再来收,也能交差了,您行行好。” 人家说得诚恳,江遇也不想为难他,郁闷地呼出一口气,偏了偏脑袋,侧过身子,示意他推进去,还瞪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 服务生放下东西,完成任务,乐呵呵地走了,江遇上前打开盖子,微微一怔。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碗高汤挂面,一杯热牛奶,和一束小的向日葵花束。 江遇轻轻叹息一声。 温飞浔很多时候好像都挺合他心意、挺能戳中他的,比如现在。 通常在拍戏时,他有压力,胃口都不大好,吃得不多,也不觉得饿,但其实生理上是饿的,这样常常就会把肠胃熬坏。 而此刻看着这碗简单的、清淡的、热腾腾的面条,似乎比任何大鱼大肉或是精美菜肴更加对他的胃口,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饥饿感。 要让他吃的话,肯定能轻松扫荡完。 但这是温飞浔让人准备的。 说好的拒绝,要是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又算什么呢? 许多人的面孔在他面前闪过,岳光的,闵真的,魏洁的,江妈江爸的,戚少芸的…… 他的眼眸沉得如同窗外的夜色,抬手将盖子盖上,坐到沙发上翻剧本。 二十分钟后,他打了电话让人来收走。 来的还是那个服务生,脸上礼貌的微笑在偷偷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就凝住了,变得有些苦哈哈的,但还是秉承着职业素养,将原封不动的东西收走。 只是走时,将那束向日葵留在了江遇的房里。 “这是我们酒店给每一位客人的礼物,江先生不喜欢可以自行扔掉。” 说完,便匆匆走了。 江遇看着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眼向日葵花束,垂下眼继续看剧本。 - 走廊里,温飞浔开了道门缝,看见服务生给他摇头后,眼神黯淡了一些,随后问:“花呢?” “趁他不注意,我放下就走了。” “行,我知道了。” 温飞浔烦闷地用舌头抵了抵上颚,下楼找到金悦,跟她说了这事,又道:“以后我会每天定好夜宵,等江遇收工回来,你就说是你自己点的,给他送去。” 金悦犹豫了一下,点头:“身体的事不是小事,这我当然答应,不过其实我也可以每天自己给江哥定夜宵啊,不用麻烦你。” “得了吧,你点的他想吃吗?他的胃就是在你们手底下弄坏的,”温飞浔瞥她一眼,“我不相信你们的点菜水平。” “……呵。” 金悦被堵得憋了几秒,胆子变大,忍不住刺他一下:“你们现在是闹了大矛盾吧?江哥不想理你了?那你这样做,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表现分怎么刷?” 温飞浔扯着嘴角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比起我的分数高,我更想他的身体能好。”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翌日,江遇按部就班地从剧组收工回酒店,刚进屋就闻到了很淡的花香。 房间已经被客房服务的的阿姨收拾干净,向日葵摆在柜子角落里,旁边还放着一提浅绿色的梅花,色泽清新淡雅,远看跟青玉雕成的一样,用手去触碰又是柔软的脆弱的,轻轻用力就能从枝丫上扯掉。 他以前住这家酒店时,倒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待遇。 一般就是住进来的当天会有酒店送的花束跟礼盒,像这样用心地一天向日葵、一天绿梅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江遇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将花拿起来放到垃圾桶上方,顿了半晌,又烦躁地放回去,动作不轻,绿梅的花骨朵都被震下来了几个,落在地上,显得可怜巴巴的。 他拿起手机,点开温飞浔的微信,打出一行‘花是不是你让人送的’,却迟迟没有发出去,片刻后放下手机,用房间的电话拨通了酒店前台。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江遇道:“以后不要送花到我的房间里了。” 前台微微一愣,随后立刻说:“好的,已经记下了您的房间号,您的问题我会帮您及时反馈的。” 他挂了电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但接下来的几天,酒店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停止送花,依旧是一天一束,而且种类都不相同,看得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打理得精美漂亮。 时间长了,有蔫儿了的花就会被收走,没有颓势的,就会继续留在房间里,堆积起来,柜子上放不下了,就放在地板角落边,挤挤碰碰,几天中虽说没有堆得太多,却存在感极强。 不仅如此,江遇渐渐发现,金悦的点菜水平也直线上升,仿佛受到过某些人的指点似的,每天收工后的夜宵都非常合他胃口,量也合适,不多不少,吃完正好不撑也不饿,似乎比他自己还了解他。 再加上每晚睡前雷打不动的一杯热牛奶,不管他同不同意都放在他房间里,他都要怀疑金悦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冬末初春的天气对江遇来说有些难熬,他体质畏寒,这种时候天气没有完全转暖,特别是连续几天的取景地都是露天的,他穿着薄戏服拍了几天下来,难免会中招。 这天刚刚结束上午的拍摄之后,中午回房车里吃饭,便觉得不妙,身上开始发热了。 金悦把菜端上桌,一边道:“唐老师那边说他们中午吃牛肉锅,问你过不过去,还有戚老师那边也在问你,说希望一起吃。” “不去了,”江遇喝了口热水,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开机前你是不是准备了常用药?等会儿午饭吃了,给我找一个副作用不大、吃了不打瞌睡的感冒药。” “你感冒了?发烧没有?”金悦正了脸色,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进组前钟默就叮嘱过她,江遇冬天和夏天都容易感冒,稍微有点苗头时就要尽快用药遏制住,别指望他自身的抵抗力。 “有点烫啊,”金悦感受着手背的热度,心里有些焦急,“要不请半天假?” “想什么呢?这也请假,那剧组天天都有人请假了。” “但你要是拖得严重起来,后面的拍摄也会耽误的,到时候损失更重,”金悦很能说服他,“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说对吧?” 江遇睨她一眼,想了想,道:“下午的拍摄照旧,结束之后去趟医院,吊瓶水就好得快。” 金悦连忙点头答应。 今天的任务重,唐韵瞳的戏份倒是四点多就完成了,但江遇还有夜戏,接替闵真出演项乐歌的演员,是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新人,长得跟江遇只有三分像,演技大概也只有三分功底。 一场晚间的对手戏明明能在八点之前完成,偏偏被NG了数遍,磨到将近九点,周恒才板着脸点头通过。 大半天折腾下来,江遇身体病况愈发严重,又烫又酸,收工后就直接跟金悦赶往医院,坐进密闭的空调车里,被暖风一吹,脑袋更加昏昏沉沉了。 “到了叫我。”他半阖着眼。 “嗯。”金悦应道,看了眼手机里温飞浔发来的信息,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复他:‘江哥发烧了,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不知道几点才能回酒店,今晚他肯定不想吃东西。’ 对面很快回她:‘哪家医院?’ 金悦侧目看了眼歪头靠在椅背上的江遇,车子里没有开灯,暗沉沉的,窗外的灯光从他的脸上飞快掠过,映出的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即便难受也不会跟她说,看上去很孤独的样子。 她没太犹豫,低头把医院的名字发给了温飞浔。 她在江哥身边待的时间不长,刚来时也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为什么会搅在一起,只是偶尔从钟姐的嘴里,知道她非常不看好这两个人的关系,认为他们俩迟早要分。 但金悦回想着她接触到温总之后的日子,想着那个人深夜里风尘仆仆地为江遇赶到另一个城市,照顾了一夜,想着每晚用心准备的夜宵,想着他对江哥的了解,心里又觉得遗憾。 如果江遇的未来里要有一个人陪着他,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温飞浔呢? - 这家医院是江遇之前就来过的,安排了个普通的单间,测了体温,抽了血,之后开了几瓶药,今晚吊完大概得凌晨了,江遇索性决定就在这里住一晚,让金悦回去,明早再来接他。 本以为以金悦的性格,肯定不会同意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还头疼地思考着该怎么去说服她,没想到他开口之后,金悦只犹豫了片刻,就爽快点了头。 “好,不过你有事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哦,不然我下次拿奖金的时候会良心不安的。” 金悦走得干脆,似乎很放心的模样,但没等江遇细想,半分钟后就看到了原因。 温飞浔出现在他的病房外,敲门进来后,在江遇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掩上门,跟回家似的自在,走过去看他吊瓶上的标签,伸手调整了一下点滴的滴落速度。 “你怎么来了?金悦又被你收买了?你这次是用什么收买她的?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助理,我看我只能找个机会开掉她了。” 温飞浔笑了一下:“别开,你这助理可难被收买了,看什么都无动于衷,唯有一颗真心能收买。” 江遇满头黑线:“什么鬼?中二病还没好吧。” “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不然我睡不着,你不用管我。” 这人怎么样都不肯走,江遇头昏脑涨的,躺在床上根本无计可施,身体滚烫,扎针的那只手又渐渐因为流入的液体而变得冰凉。 他的精神有些撑不住了,抵着枕头半梦半醒地闭上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房间里的大灯已经被关了,只留了一盏不刺眼的台灯,光晕静谧柔和。 江遇鼻息间都是烫的,嗓子干哑得难受,但之前发凉的那只手却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了,他轻轻动了一下,指尖戳到温飞浔柔软的掌心。 他垂着眼,看见温飞浔坐在病床边,一只手握着他扎针的手掌,一只手翻着他放在床头的剧本。 “醒了?” 温飞浔松开他的手,动了动有些发僵的手臂,放下剧本,起身试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烧还没退,药效比较慢,快滴完了,我叫护士拔针。” 按铃之后,江遇被温飞浔扶起来喝了一点温水,嗓子总算好受了些。 “温飞浔,”江遇叫住他,病中的心态岌岌可危,他有些难受地看着这个人忙前忙后,只能艰难地守住心里那块坚硬的防备,哑着声音道:“你别耗费心力了,我们没可能的。”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冷寂,沉默了良久,温飞浔才道:“这话你那天在剧组就说过了,我的答案你也应该清楚。” 他说话时垂着头,额发遮住了眉眼和神情,但江遇的视线落在他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上,莫名地就感觉到了这个人的难过。 护士进来拔了针,叮嘱了几句便出了病房。 这会儿时间已过零点,房间里有一张病床和一张家属陪床,江遇没再说什么,额头出了一点汗,黏着头发不太舒服,但已经没那么晕了。 他下床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关灯出来时,病房里却变得一片漆黑。 窗帘和房门都被关上,连台灯也被关了,眼睛像是被蒙了一层黑布,伸手不见五指。 江遇蹙眉:“温飞浔?” 他站在原地没动,后背突然被一只手揽住,后脑被另一只手包住,护着他将他轻柔地抵在墙上。 “我看了你的剧本,”没有了视觉,温飞浔的声音质感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在他的耳边轻轻震鸣,“里面有一段,是你在黑暗中亲吻另一个人的情节。” 江遇轻缓地呼吸着:“所以呢?” “所以,我不能让别人抢了先……”温热的气息已经触碰到了江遇的唇瓣,在唇缝间暧昧地打转。 “我想让你先记着——我在黑暗中吻你的感觉。” 第42章 他们其实在很多暗沉和漆黑的房间里做过,在漫长的黑暗中纠缠过,但唯有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的病房里,温飞浔喘息粗重,发狠地吻他,手指插进他的发根里,用力摁着,却不是希望江遇此刻能做什么,而是希望他在此刻感受些什么。 脑袋昏昏沉沉,江遇仿佛被泡进了一池混沌蒸腾的热水里,整个人都快要融化。 温飞浔的吻渐渐转移阵地,从他的眉毛、眼睛,到鼻梁、鼻尖,再到耳蜗、侧脸、下颔、湿润的唇瓣,将他吻进了一团朦胧又热烈的梦里,这个梦没有具象,却有温度和声音。 炙热的、滚烫的。 每一声都好像在说‘爱你’。 江遇想推开他,可身体状况却丝毫无法占据上风。 在浓重的滴墨似的黑暗里,他像是掉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光亮的岩浆之中。 他都分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温飞浔放过,被他扶上病床,又是什么时候晕眩着沉睡的了。 早上醒来,视野转亮,日光从百叶窗里穿透进来,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温飞浔的身影,大概是怕他在清醒的时候又说出一些扎心的话,所以等到清晨接手的人来,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金悦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哥,你醒了?昨晚应该睡得还可以吧?烧好像已经退了些,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可以,温飞浔呢?”他喝了口杯里的温水。 “我到了之后他就让司机来接他走了,”金悦眨眨眼,见江遇似乎不打算追究她的小报告,突然想起什么,指了下茶几上的木雕餐盒,“他助理还买了早餐,是清心斋的点心,有蛋挞,刚出炉,还是热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抿了抿唇,一看就是早已经馋上了。 江遇瞥了眼床边的剧本,心累地将手臂搭在眼睛上:“你自己都吃了吧。” “你不吃吗?昨晚就没吃东西,又烧了一晚上,会低血糖的。”金悦小声道。 她有些懊恼没说这是她买的了,明明温飞浔走前提醒过她,让她跟以前一样的说法,但她以为过了一晚上,江哥已经不会那么排斥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她不甘心地又劝:“吃一点嘛,你肯定不想请假,那万一在剧组不留神昏过去了怎么办?那得出个多大的新闻啊!” 江遇瞥她一眼,突然道:“这段时间的夜宵是不是也是温飞浔点的?” 金悦心里一咯噔,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泄露:“不是啊,都是我点的,账上都记着呢,我每个月还要去报销的,不信的话我发给你看?” “……算了吧,我又不是查账的。” 护士来给江遇测完体温,让他今晚再来输一次液,他简单洗漱完毕,换上金悦给他带来的衣服,摸口袋的时候,摸到一个绒布袋,那里面装着的是温飞浔新年送他的玉牌。 小袋子有点脏了,看着灰扑扑的,他把玉牌拿出来放进衣兜,将绒布袋递给金悦:“待会儿洗两下,晾干了再给我。” “行!” - 江遇今天的戏份大多是跟戚少芸一起的,本来是演一对母子,但不知怎的,两个人这次却老给人一种貌合神离的生疏感。 周恒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也不顾及两个人的颜面,摔了剧本,当场就骂。 “你们俩怎么回事?在演母子还是演陌生人啊?是不是没看懂剧本?脑子呢?理解能力呢?项滔,你跟你弟弟关系一般,但跟这个一直溺爱你的母亲关系是非常好的!你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演什么?戚老师你又是怎么回事?这是你正常的水平吗?你根本都没入戏,这都已经NG第几遍了?” “抱歉,”江遇先开口,“我今天状态不好,是我的问题。” 周恒冷眼瞧着这两人不自在的神态,又看着江遇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冷嗤一声:“先休息二十分钟,你们俩自己去找状态,再不行的话明天也继续拍这个镜头。” 江遇叹了口气,这个情节其实根本不难,问题在于演员之间的气场。 特别是演母子或父子的这种关系,剧本设定关系本身如果有裂缝倒还好,但如果是正常的、和睦的母子关系,就更需要一种融合的气场。 演出了母子的感觉,那两人的一切对手戏都不会成为问题,没演出母子的感觉,那所有的对手戏就都成了问题。 他和戚少芸都是专业的演员,只是两人之间,本身已经存在了嫌隙,要演出这种感觉便比较困难了。 江遇从金悦手上接过衣服,披上后跟着戚少芸走到远离人群的一个墙角边,不想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戚老师,您的状态今天能调整好吗?” 被周恒不留情面地斥了几句,戚少芸脸上也挂不住,有些尴尬地摆手:“我休息十分钟就可以,你放心。” 本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围读会之后,江遇和她两个人都有意识地培养出了一些近似于母子的感情,但那次戚少芸在剧组看到温飞浔之后,对江遇的态度就变了一点,难以像以前那么亲近了。 “戚老师,”江遇垂眸看着她,直接挑明:“您是知道我和温飞浔以前的事了吧?” 他们之前并没有刻意隐瞒,戚少芸要是起了疑心,只要问一问周围的人,就能知道他俩之间的不寻常。 “以前?不是正在进行的吗?”戚少芸的脸色果然变得复杂,“我听说你和飞浔……” “没有,”江遇打断她,“我们现在已经解除关系了。” “解除关系?是吗?那他上次来找你就是谈分手的?” 他说得直截了当、没有犹豫,戚少芸虽说还是有些不信,但模样看上去轻松了一些,只是看着江遇的目光依旧晦涩。 “分了好分了好……飞浔那孩子一向让大人都很放心,不会搞那些混乱的关系。” “我不是指你们啊,主要是他妈妈前段时间遭遇了重大变故,两个人关系大不如前了,实在不能再生问题。” “你也是男的,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你们当朋友挺好的,都成熟点,以后各自要娶妻生子的,别整那些小孩儿过家家的游戏,你说是吧。” …… 戚少芸活得轻松,鲜少充当这样苦口婆心的角色,只是魏洁确实是她最好的姐妹,最近的状态也不理想,她都看在眼里,不想对方的生活再起什么大波澜,才小心措辞,在江遇面前多管这遭闲事。 江遇一言不发,平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应,她自己絮絮叨叨了几句,也觉得尴尬,好在已经确认了两人目前的关系,便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她捂了捂脸,习惯性地抹了下眼睛,正要叫上江遇回拍摄场地里去,忽然听到他开口提醒:“眼妆花了。” “呀我没纸。” “我揣了点在身上。” 江遇在衣兜里摸到纸巾,刚把手抽出来,有个小玩意儿就跟着被带了出来,掉到杂草地上。 “你东西掉了。” 戚少芸对刚才那一番说教似的谈话有些过意不去,主动蹲下去帮他捡。 拿到手时却蓦地怔住,指尖不由地轻颤了一下。 “这不是飞浔他奶奶给他求的护身玉牌吗?”她看向江遇,脸色微变。 江遇也愣住了:“他奶奶给他求的?” “是啊,我以前看过这东西,也听他妈妈提过,在他小时候就求了,老人家亲自去的庙里,给了飞浔之后他就没有给过别人,这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遇动了下嘴唇,没能说出话来,有些失神。 怎么在他这里——温飞浔送给他的。 可他之前并不知道这玉牌有这样沉甸甸的意义。 “怪不得,好像看他戴过……” 他那时候看着玉牌就觉得熟悉,原来是温飞浔一直戴着的,只是每次和他做的时候都提前取下来了,才让他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他对温飞浔的关注其实很少,江遇垂眸想。 戚少芸的脸色比刚刚难看,甚至有一些慌乱,江遇从她手中拿走玉牌,低声道:“我会想办法还给他的,你不用急。” “……那就好,既然分开了,这种东西留下来对你也没什么用的,江遇,还是你想得周到。” 戚少芸避开他的视线,匆匆走开。 她知道,对于她的好姐妹魏洁来说,难接受的不是温飞浔突然起了玩心,而是他对一个男人动了真心。 她虽然演这种片子,能正常看待这种关系,但她知道魏洁大概是难以接受的,温家应该也不会同意,到时候闹难看了,伤的是她好朋友的心。 所幸,照江遇说的,他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就好。 江遇双手插兜,右手轻轻摩挲着衣兜里的玉牌,左手拿出刚震两下的手机,点开微信,看到温飞浔刚刚给他发来的信息。 ‘上次一起去吃的那家私房菜,你是不是喜欢他们家的酸菜鱼?我让他们的厨师写了个菜谱,跟着学了两回,味道还行,改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我想吃酸菜鱼了…… 第43章 江遇回来时,金悦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得有些低,似乎比刚刚和戚少芸走开去谈话时还低气压。 拍摄场地内,周恒正在看之前拍的片段,应该还要等一会儿才开拍,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江遇问:“是没谈好?戚老师这几年都没拍过戏,可能还没适应吧,周导骂归骂,但是看上去不着急,应该是有办法让她调整的,你别担心。” “我不担心,”江遇面色如常地瞥她一眼,“戚老师不是演技问题,是心态问题,调节好了就好拍了。” “哦。” 金悦突然想到什么,拿出江遇之前给她的那个小绒布袋,道:“已经洗干净了,我看你之前都是随身带着的,就用吹风直接吹干,现在就能用了。” 接过绒布袋,摸出口袋里温润的玉牌,江遇的脸上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被金悦飞快地捕捉到,犹豫着问他:“是温总送的?” 江遇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把玉牌放进袋中。 金悦看着他,心里莫名地难受,她总觉得江遇心中对温飞浔的感觉,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满不在乎。她心里有些疼。 “什么大矛盾非得这样啊,你们俩不如约着打一架吧,再是天大的问题,打一架都能解决,”她坐在一旁嘀嘀咕咕,“实在不行的话,你们俩合起来打我一顿也行,搞不好打完了也能解决问题。” 江遇嘴角抽动两下,没忍住笑了:“……那你的牺牲还真是大。” 他远远看过去,周恒把戚少芸叫住,似乎正跟她说了些什么,周恒一向有一套自己的指导方法,跟金悦说的一样,江遇确实不太担心。 过后又休息了十分钟,再开拍时,戚少芸的状态果然已经好了不少,赶在收工前,今天总算把这几幕给完成了。 - 温飞浔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坦,他一方面担心着江遇天天在剧组被风吹日晒的身体,一方面还得花精力去解决那个不学无术的堂叔搞出来的问题。 他的堂叔温平是他爸的亲哥哥,人没多大本事,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浑事,人生第一大爱好就是赌,搭进去不少资产,用温飞浔爷爷的话来说,就是‘迟早得死在赌场上’。 温平一向不怎么管事,但前段时间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癫,在这人过半百之际决定努力一把,进集团担了职位,结果没过多长时间就给整出了不少棘手事情出来。 温飞浔自进集团之后一直顺风顺水,没遇过什么大麻烦,按照他爸的说法,现在这就是考验他处理能力的时候了,便不在意温平犯的那些错,全部交给温飞浔去解决。 这几天为了这些计划外的破事儿,他赴了好几个平时根本不会去的应酬,每次回酒店已是深夜,都不知道把温平骂了几百遍了,恨不得悄悄把人给捆了沉海里去。 今天这个酒局结束后,应该就可以消停几天了,温飞浔心里一高兴,琢磨着以后干脆亲手给江遇做夜宵的事,在席间多喝了两杯,打发Katherine去买解酒药,自己晕乎乎地往车里走。 索性他的意识还算清醒,还能打开车门自己坐进后座,只是刚坐下两秒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动作一顿,冷眼瞧着驾驶座上戴帽子的人:“小张,刚刚你怎么不出来扶我?” 脑子里酒意渐渐退散,温飞浔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刚刚说完话后,他察觉到前面那个人单薄的肩膀似乎瑟缩了一下,像是有些慌张。 有胆子上他的车,却没胆子直接面对他吗? 孬货。 温飞浔扯着嘴角冷笑,刚刚上来时心里那一丝惊惧也很快消散无踪,好整以暇地坐直身体。 他倒要看看,这是在玩什么鬼把戏。 “小张人呢?是被你花言巧语骗走了,还是被你绑走了?最好是前者,不然……” 驾驶座的人抖了一下,终于开口,声音又轻又软:“你不要吓我。” 温飞浔:“……你哪位?” 前面的人犹疑地转过来,眉眼阴郁:“你听不出我的声音?” “闵真?” 温飞浔原本还以为是温平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给他搞事,一看是闵真,脸色瞬间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起来。 “我能听出你的声音就有鬼了,你怎么会在我的车上?小张呢?” “我没把他怎么样,就是支开了一会儿,我想和你说说话,前几次你都不和我好好说话。” 温飞浔怒极反笑:“闵真,你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不是我的恋人、亲人、朋友、合作伙伴,连员工都不是,我为什么非得要和你好好说话?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以为你有一点喜欢我的……” “我都截断你的工作了,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草!是我朋友他们给你的错觉?可我记得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说得斩钉截铁,闵真的脸色扭曲了一瞬,盯着他:“那你对谁有感觉?江遇?” “废话,不是他还能是谁,我爱上他了。” 温飞浔干净利落地承认,看出了闵真的偏执,索性一把一把刀慢慢往他心里插:“其实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也是因为你跟江遇长得有些像,多看了两眼,才被我朋友他们误会了,要是没有江遇,我应该一个眼神都不会分给你。”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那样的……” 闵真的话让温飞浔本能地觉得古怪,但他不想再跟这个神经病纠缠,点头道:“对,我就喜欢那样的,你这下明白了,可以滚了吗?我不想动粗。” 闵真倏地抬头看着他,低喃的声音像是带着卑微的哀求,眼里隐隐有泪光:“但你已经和他分手了啊,我打听到你们已经分手了,他不会和你在一起了,你既然喜欢那样的,就让我留在你身边行不行?” “什么?我分不分手关你屁事!?你他妈有病吧!?脑子不正常?” 温飞浔感觉像听到了个冒犯意味十足的笑话,脸上愠色浓重,都快想动手了:“你不应该在我车里让我留下你,你应该去精神病院,让医生留下你,你现在马上给我滚下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闵真怔怔地看着他,似乎一点都没有要下去的打算,喃喃道:“我只是喜欢你……” “我去你妈的!” 温飞浔被他那眼神看得瘆得慌,重重扣着门把,打开门出去,又用力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将人直接扯了出来。 今天开出来的车子底座高,他拉得快,也松手得快,闵真脚下踩空,身体一歪,‘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啊!”闵真吃痛地叫了一声,仰头瞪着他,目光里却又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惧意,“你不是喜欢他那样的吗?现在分手了,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 温飞浔气笑了:“我真的不懂你的逻辑,闵真你听着,第一,江遇那样的和你这样的,两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你除了五官长相有一点像他,其他完全不一样,你根本比不上他。” “第二,我不是喜欢他那样的,我是只喜欢他。” “第三,就算我和江遇现在没在一起,但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始,不劳你操心去打听,我不会找别人,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闵真死死瞪着他,眼底的惧意已经被温飞浔的一句句话逐渐打散,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扭曲,原本还跟江遇有几分像的五官,这会儿看起来就更是越差越远了。 “我比不上他?只喜欢他?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开始?不会找别人?” 闵真惨淡地笑了一声,他求着岳光想办法支开小张,打起勇气坐进车里接近温飞浔,可不是想听他发表对江遇的爱情宣言的。 可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闵真脑子里此刻在无限循环着温飞浔刚刚说的那些话,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我比不上他……我知道,我知道,我好早以前就知道了,可你偏偏就喜欢上他了,怎么能这么巧呢?为什么总是他呢……” 闵真低声喃喃,仿佛魔怔了一般,脸色煞白如纸,周身阴郁,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形同鬼魅一般瘆人。 温飞浔拧着眉,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谨慎地后退一步,摸出手机准备给小张打电话。 坐在地上的人突然说话了:“就算你喜欢他,就算他跟你分手,就算我长得像他……你都不可能要我了对不对?” 面对这种仿佛癔症般自我主义的神经病,温飞浔实在不想多看一眼:“没错,以前是我蠢才招惹上你,但不管你长得像不像江遇,我都不想再看见你,我看着你只觉得恶心,你懂吧?” 空气沉寂了良久,闵真缩着肩膀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我懂了,我永远没机会的。” 温飞浔松了一口气,正要抬脚进车里,就听见闵真又颤着嗓音叫道:“那我还瞒什么呢?我没机会,你们也别想好过!” “……傻/逼。” 温飞浔一言难尽地皱着眉,嫌恶地像绕开垃圾一般绕过他。 “我是傻,温总聪明,那温总知道江遇跟你哥哥夏冉之间的关系吗?” 作者有话说: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第44章 ‘哥哥’和‘夏冉’这两个词,可以说是温飞浔这一年多来最深恶痛绝的词汇,尤其是当两者串联在一起讲的时候,很能轻易挑起他心中的戾气。 而要说他现在心底里最爱的名字,莫过于‘江遇’了,每次从口中念出这两个字时,心脏都会有一种被什么东西胀满的充实感。 于是当这几个词被面前这个恶心的人一句话联系起来时,温飞浔差点失去理智。 他垂眸俯视着闵真扭曲的脸,目光阴凉地从那副眉眼以及鼻梁滑下,脑子里越像原子弹炸开了一朵蘑菇云,就越是无声、死寂一片。 闵真仿佛起了好心给他时间消化,又仿佛是因爱生恨,只顾着快意地凝视着他紧绷的脸色,未发一言。 温飞浔顿了半晌,将心里那一瞬间的暴戾压抑下去,才慢慢动了动嘴唇,冷声道:“你是不是不想滚?那我不介意在这里动手。” “难不成你知道?”闵真的表情闪过刹那的怔忪,随后看着温飞浔的眼睛尖叫起来:“你不知道的!你只是不想听!你不敢听!哈哈哈哈哈哈温飞浔,这世界上也有你不敢听的事?你是多怕江遇真的跟你哥哥扯在一起啊——!” “闭嘴!” 温飞浔忍无可忍,脑子里烧成一片暴怒的火海,等理智回笼时,握紧的拳头已经招呼在了闵真的脸上。 一声闷响过后,响起的是闵真喉咙里发出的哭叫,他的手抖得跟筛子似的捂在鼻梁上,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我的鼻子,我的鼻子……” 捂鼻的指缝里渗出一点红色的黏稠液体,似乎是被打出了鼻血,温飞浔眉心紧蹙,但并不后悔对他动了手,一张一合地活动两下指骨,转身就要走,但又随即被闵真发疯似的扯住裤脚。 “你不准走!你还没有看过这个,你看一眼,看一眼,我没有骗你,他们的关系真的不正常!你以为江遇为什么跟你在一起,又为什么要跟你分手!只因为我吗?你以为是因为我,所以你才讨厌我,你讨厌错人了温飞浔!” 闵真的鼻子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甚至肿得比正常人被打了一拳之后还厉害,鼻翼处沾着没擦干净的血,他本身皮肤白,脸色又颓丧,便更显得触目惊心。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一手攥着温飞浔,一手颤颤巍巍地摸出手机,点开了图库里保存的图片,举到身前。 温飞浔既然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那他就更不可能看着温飞浔和江遇两人甜甜蜜蜜、而自己孤孤单单黯然离场了。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若是他过得好,那他不一定希望别人也过得好,但若是他过得不好,那他一定希望别人也过得不好。 这是闵真的想法,也是他把这件事用作威胁江遇的原因,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那次跟踪江遇,其实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他除了钻研剧本以外都在干些什么,搞不好跟自己一样,隔三差五跑一趟美容院,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毫不在乎。 他以为自己能撞破江遇虚伪的假象,但没想到对方去的地方,竟然是个墓园。 他凭着心里那丝直觉,特意记下了墓碑上的那个名字,本来并没有多加在意,反正江遇都说过会很快分手的,他不介意在那时候充当一个局外人,等这两人关系彻底断裂之后,再和温飞浔慢慢发展。 但他偶然间在岳光面前提了嘴‘夏冉’这个名字,岳光的表情却突然间变得有些古怪,匆匆离开,说要去查一些事情。 于是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夏冉这个人的事。 岳光是温飞浔的生活助理,温太太以前有过一个儿子这事,虽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夏冉死亡的那段时间,也就是温飞浔刚刚知道这个‘哥哥’存在的那段时间,跟温太太的关系岌岌可危,岳光往来温家帮他办理一些琐事,便不小心听说了这个名字,也明白温飞浔有多么讨厌那个未曾谋面的‘哥哥’。 最初接触江遇时,岳光根本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儿,也就没有仔细调查过他以往的人际关系,但现在就另当别论了。 岳光将夏冉的事告诉了闵真,也查到了前几年的一些照片,闵真挑了几张传到自己手机里,他知道照片里的人已经死了,但正因为如此,死人不说话,留给别人的遐想空间就更加大。 如果温飞浔和江遇好好分手,从此形同陌路,那他可以不拿出来的,但犹如现在的情况,他不拿出来自己也不会得到任何东西,还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吗? “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他,你们俩都长得像魏阿姨,比我跟江遇的相似度高多了,你看看他的鼻子,嘴巴……他死了几个月之后江遇就跟你在一起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他不会不知道你和夏冉的关系,温飞浔,他看着你的时候不可能不想到夏冉的!” “你知道夏冉是怎么死的吧?那你知道山体滑坡的时候,其实还有江遇跟他在同一辆车上吗!?” “他们共同被困,江遇亲眼目睹了夏冉的死亡,他怎么可能忘得了!你以为他在几个月后看到你这张脸,心里想的是谁!?” “温飞浔,你跟我有什么区别!?” 嘶哑怨愤的声音在温飞浔的耳边如同一颗颗威力超凡的炸弹,将他炸到失聪的同时,也把他炸得体无完肤。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打着颤,脖颈绷紧着浮出一条青筋,缓缓转身,心里叫嚣着一万句‘不要看’,但目光却根本难以自控地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那似乎是一张粉丝偶然间拍下的照片,可能是两三年前的,背景是机场,照片里的江遇看起来比现在多几分少年气,正在伸手拿车子后备箱行李,旁边一个人好像抢在了他前面握住行李箱的把手,两个人在对视,都在笑,江遇笑得无奈,另一个人笑得灵动狡黠,耳根在光晕下微微泛红。 这张照片抓拍得很好,角度不仅抓住了两个人的神态,连光线和构图也是一绝,后期或许还P过滤镜调过色,给这氛围平添几丝暧昧气息。 温飞浔在他母亲的手机里看过那个人的照片,夏冉。 他同母异父的、素未谋面的哥哥。 原来江遇和他真的认识。 不仅认识,或许还很熟,非常非常熟。 闵真见他终于转过来,眼角眉梢都笑开了,不顾红肿胀痛的脸,匆忙滑到了下一张照片。 “这张是夏冉几年前自己发的,后来被粉丝说涉及到家人,就又删了,但仔细搜还是能扒出来,他和江遇中间的两个人是江遇的爸妈,他前几年每年的春节都去江遇家过年,四个人一起吃团圆饭,你真的相信他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江遇跟你在一起的动机吗!?” 温飞浔像是直直被雷劈中了一般,脸色惨白,眼眶瞪得泛红,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比起刚才的,这一张更能刺中他的五脏六腑。 照片中间的两个人,是他前段时间才见过的江爸江妈,两人笑得和善慈爱。 左边的夏冉亲切地搭着江妈的肩膀,跟温飞浔有五六分相似的眉眼里,荡漾着刺目的笑意。 右边的江遇被江爸搭着肩,黑发利落,神态轻松柔和地对着镜头,眉宇间没有丝毫阴霾。 他们身后是温飞浔熟悉的那张餐桌,桌上有满满一桌子做好的年夜饭。 亲得像一家人——温飞浔脑中蓦地出现这个想法,眼中的情绪冰冷又暴戾,缓缓伸出手,‘啪’地一声打掉了闵真手里的手机。 手机重重落到地上,屏幕被砸出一大片碎裂的雪花。 闵真被吓得缩肩,但嘴上一点都没闲着,看着温飞浔寒霜满布的脸,低声轻喃道:“他们肯定在一起过的,不然夏冉为什么会回江遇的家,还跟他的家人一起过年?” 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温飞浔的心脏里,而他根本无法辩驳,因为他做过这样的事。 而按照闵真所说,这样的事夏冉做了不止一年。 温飞浔慢慢低下头,踢开闵真拉着他的手,走到地上的手机边,抬脚由轻到重地碾了上去,他甚至有一瞬间想拧断面前这个人的脖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我不信。” 闵真瞪大眼睛,脸上的伤令他看起来滑稽又凄然:“都有照片了,怎么可能是假的?这些照片你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夏冉当了江遇好几年的助理,他们朝夕相处,感情一定深厚,比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 闵真的叫声尖锐又恶毒,将温飞浔脑子里那根如钢丝般绷紧的弦狠狠喊断,拎起拳头又是一拳打到了他的脸上:“我他妈杀了你!” “温总!” Katherine过来的时候,闵真已经满脸是血了,哭声比拳头到肉的声音还弱,她赶忙握住温飞浔的手,将人用力往后拖:“温总温总!你冷静一点!当心把人给打死了!出什么事了?” “江遇……我要回酒店,带我去酒店……我要见他,我要见他,立刻!” 第45章 “江遇……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温飞浔跌跌撞撞地往后退,Katherine见他一身酒气地要上驾驶座,连忙打开后座的门,将人连哄带骗扶了进去,余光瞥见到火急火燎往这边过来的保安,心里松了一口气,指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人道:“麻烦把他送去附近的第二医院,我会尽快派人过去处理。” 这里的保安大都认识Katherine,之前听见声响以为这边有人打架,才匆匆赶过来,这会儿见着地上满脸血的人,倒也不怎么吃惊,连忙答应。 Katherine三两句交代完,不敢再耽误,坐上驾驶座,将车子驶离停车场。 “去酒店,酒店……我要见江遇……” 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眼底猩红一片,眉宇间尽是她未曾见过的惶惶不安与浓重戾气,一眼看过去让人心惊肉跳,Katherine收回目光,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喘不过气,这样去酒店,怕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咬牙调转了方向盘,挑了条最远最慢的路线开,至少会迟半个小时到酒店,知道瞒不过温飞浔,Katherine小声解释:“导航上显示高架现在拥堵,我换条路。” 温飞浔没说话,后视镜里的目光晦涩难明,像是某种受伤的、孤独的、陷入绝望怒气中的野兽,浑身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还偏执地不愿舔舐伤口,任其伤痛蔓延。 他垂下头,看着手背指节上面斑驳的血污,蓦地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脚边的手机,手掌猛然一抖,咬着后槽牙握紧拳头。 他要当面听江遇说,否则他一个字都不信。 Katherine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紧绷冰冷的侧脸,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轻声问:“是闵先生惹你生气了?你打他的时候手伤到了吗?要不要先去医院消个毒?直接回酒店的话,江先生看到了可能会担心。” 温飞浔的身体倏地一震,煞白的脸色比先前的闵真好看不了多少。 他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微不可闻:“他怎么会担心我?他担心的是谁……他看我的时候到底看的是谁……夏冉……” 他失魂落魄地抬起手,伸进外套里面,指尖碰到了微凉的小金属块,江遇送他的项链还静静地挂在他的脖颈间。 一颗小小的银子弹,就好像刚刚闵真利用江遇、精准地在他心口开了一枪,子弹穿透他的心脏,微凉的温度在他的掌心也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温飞浔抓着那颗子弹怔怔出神,蓦地抓住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一些诡谲光线,眼睛微眯:“闵真……夏冉……闵真怎么会知道夏冉的身份?” 他母亲以前有过一个儿子这事,按理说,不应该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知道,连温飞浔自己,都是直到夏冉死时才知道的。 消息被透露出去,只有几个渠道,他爸妈、在温家做事并且也在那段时间知道内情的人、夏冉本人、温飞浔自己,以及……江遇。 温飞浔的眸光又黯了几分。 他爸妈跟闵真毫无交集,江遇和闵真也不见得是那种能分享这种事情的关系,所以闵真要么以前就认识夏冉,被夏冉告知过事由,要么就是有在他手下办事的人给闵真透露过消息。 以闵真的做法和反应来看,他觉得应该是后者。 温飞浔脑中闪过一大片混乱的思绪和种种过往迹象,心下冰凉一片,哑声开口:“岳光在哪儿?” Katherine微微一愣,随后立刻开口:“你把他调走之后,他就去业务部了,没让他插手过公司内部的文件,工作强度不大,这会儿……应该在家吧。” 温飞浔想起不知道被什么原因支开的小张,冷笑了一下:那倒也不一定。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缠绕着戾气,在车厢昏暗的光影下,嘴角那抹弧度看着阴恻恻的,Katherine在后视镜中只瞥了一眼便没敢再看。 她不知道在停车场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地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当温飞浔助理这么些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温飞浔失控动手,还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她能感觉到温飞浔现在的情绪不是濒临爆炸,而是已经炸了的那种,首当其冲的闵真对于她来说,影响不大,只要没死就很好解决,但温飞浔接下来要去找的江遇,她就觉得无比棘手了。 作为一个局外人,Katherine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老板这次是彻底栽进去了,二十多年里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不管再有什么矛盾,要是因为冲动而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和隔阂,那他的后半生怕是都开心不起来了。 她想绕一点路,给温飞浔一点情绪缓冲的时间,可她似乎低估了刚才的事在温飞浔心里的冲击力,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时,温飞浔眼里的冷戾丝毫没有减淡。 Katherine心里有些慌,拉了一把温飞浔,放缓声音劝他:“温总,你喝了酒,也没办法完全冷静,有什么事要不然睡一觉再说?” 温飞浔动了动嘴唇,没说话,只死死地盯着电梯上行的楼层。 Katherine看着他的侧脸,无言地叹息一声,来不及发信息提醒,心里暗暗祈祷江遇最好没在房间里。 但事与愿违,门铃刚响了三声,房间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温飞浔眼底一片赤红,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人,在Katherine的惊呼中,攥着江遇的手腕将人拉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有淡淡的安神香的香味,灯带的光线柔和,江遇看着跟平日里状态一点不相似的人,闻着对方身上的酒气,心头猛然跳了一下:“你怎么了?” 他视线下移,瞥见温飞浔手指指节上干涸的血迹,眼瞳微缩:“你手怎么了?你打人了?” 温飞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声音嘶哑:“我打了闵真。” 江遇蓦地睁大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微微一松,像是多日缠在心头的一个结终于开始自焚燃烧了起来,虽然灼心难受,结却总算快要烧成灰烬,能够松开束缚了。 “你知道了。” 他用的陈述语气,仿佛根本不准备辩驳什么,温飞浔脸上维持的冰冷面具一寸寸崩裂,不久前打进心脏的那颗银子弹就好像淬了毒,将伤口逐渐腐蚀到溃烂,连一呼一吸都扯着疼。 温飞浔攥紧他的手腕,将他抵在墙角,口腔里像是被用力咬出了伤口,距离很近,江遇都能嗅到极淡的铁锈味。 “你早就认识夏冉?他当过很久你的助理?” 声音很冷,但江遇却莫名地觉得听到了声线里轻微的颤抖,他有些呼吸困难:“是。” 他承认得没有一丝犹豫,温飞浔的表情出现一刹那的空茫,而后又问:“你们在一起过?” 江遇迟疑两秒,微微摇头。 温飞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倏地出现了一抹微弱的希望,漆黑的瞳孔透进了一点小小的亮光:“那在去年,你不是因为他才跟我在一起的?” 江遇有些难受地撇开脸,不想看到那些光亮在温飞浔眼睛里又一点一点地消失,可他也根本无法对着这个人说假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温飞浔用力地睁着眼,想从江遇的脸上分辨出些许的不忍心,却发现根本没法看清他的脸。 原来这一年多以来,他真的完全、完全地没有了解过真正的江遇。 他没有那个机会。 “你默认了?你默认了江遇?” 温飞浔的神情变得凶狠,眼神像是要把他给嚼碎了吞下去,眼底尽是让人心惊的血色:“你当初是因为夏冉才和我在一起的?为什么?你喜欢他吗?我们长得像对吗?那你每次看我的时候,和我上床的时候,你看的是谁?心里想的是谁?” “是他,对不对?” 这是江遇曾经预想过的,最坏的状况。 他知道在温飞浔的生活中,夏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对温飞浔的影响很大,却不知道原来自己对于温飞浔的影响也很大。 这两个影响但凡其中某一个能小一点,他的反应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激烈。 若是江遇对温飞浔没有影响,那在知道他有意隐瞒与夏冉的过往后,温飞浔会愤怒,会生气,或许还会因为丢了面子而封杀他,直接断了他的前程,但不会再跑来见他一面。 而若是夏冉对温飞浔没有影响,那温飞浔大概会觉得受伤,也会生气,会在愤懑一段时间后又冷静下来,确认江遇目前的心意,再逼他保证以后不会再想别人。 可这阴差阳错的一年、心绪混乱中做的决定,让温飞浔对他的感情渐渐发酵,让温太太或许因为对夏冉迟来的母爱与忏悔而说出一些失了分寸的言语、做了一些让温飞浔会迁怒的事,才导致了现在这个最坏的局面,造成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最大的伤害。 作者有话说: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深夜歌王 第46章 “是他,对不对?” 温飞浔呼吸粗重,他明明每天都让人送了一束花到江遇房间里,但此时此刻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房里根本连一朵花都没有,怪不得刚才进屋时,也一点花香的味道都没闻到。 是不是都被‘处理’掉了?就像江遇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掉他送的夜宵一样。 “我承认你们是长得很像,我当初会答应跟你在一起的确是因为他——” 江遇注视着温飞浔逐渐崩溃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揪紧了手指,声音里透出一丝焦急:“但我们最初的见面本来就有很多误会,我们一开始也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可是后来——” “别说了!” 温飞浔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快哭了,但江遇仔细看过去,又好像只看得见那脸上萦绕着的冷戾与怒气。 “那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明明有机会的,在我对你表露心意之后,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就只是瞒着我,然后一味地拒绝?我就不配知道真相吗?我就只能这样稀里糊涂地和你形同陌路吗!?” “……江遇,在你心里,我能占有一丁点的重量吗?你在乎过我吗?” 江遇被握住的手腕那块皮肤烫得惊人,温飞浔掌心的热度渗透到他的身上,他似乎就能通过那些体温,轻易地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此刻无比负面和黑暗的情绪,像是整个人都被他击垮了。 就像他之前想过的那样,这是最坏的结果,温飞浔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与伤害,他也不觉得现在的温飞浔还想跟他重新开始了,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太大的过错,但这的确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坎儿。 可他还是不愿意欺骗自己的内心,低声开口:“在乎的。” 顿了两秒后,又补充一句:“对不起。” 他垂下头,没有看见温飞浔闻声后,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瞥见温飞浔手指上破皮的伤口时,眼底浮起一抹晦涩的情绪,心里有些混乱,脱口而出:“如果你想揍我一顿泄愤,我也不会还手。” 话一说出口,他就敏锐地知道说错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温飞浔就像是浑身都打了个颤,难以置信地说:“你觉得我会像对闵真那样对你?!” “不是,我……” “那你是不是还想过我会封杀你?” 温飞浔咬着后槽牙,死死盯着江遇闪烁的眼神,浑身上下都在发寒:“你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一开始?还是在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之后也这样想?” 门外传来金悦着急的敲门声:“江哥?温总?你们没事儿吧?” 江遇哑声喊道:“没事,你在外面等等。” “江遇,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把我对其他人的做法态度抢先预想和照搬到你的身上,把我当成你应该小心提防着的人,在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就给我判了死刑……” “你对我好不公平。”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够喜欢我而已。” 温飞浔的眼神依旧凶狠,仿佛想把他吞噬殆尽,但这句话后,江遇却好像看透了他的色厉内荏,这个人的凶和狠都是对别人的,而对他的……江遇蓦地想起那个黑暗中的吻,炽烈的占有、沉默的温柔。 那才是温飞浔真正给他的。 他觉得自己似乎触及到了什么、意识到了什么,但更明晰的认知是——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温飞浔松开了他的手腕,覆在他身前的压迫感倏然消失,后退两步,打开门冲了出去。 Katherine的喊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江遇屏住的呼吸慢慢放松,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耷拉眼皮,半阖着眼,靠在墙边久久没动。 金悦小心翼翼盯了他许久,嗫喏着嘴唇:“哥,你没事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情绪有点down,有点压抑。” “那也挺好的,”江遇低喃道,“我需要一段时间缓一缓,缓一缓,这种情绪正好适合接下来的拍摄,我不用担心被私事影响状态了,你该放心,该高兴。” 金悦默默地看着他,现在的江遇看似还在想着拍戏的事,可她总觉得这个人是在尝试着用一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尽管这种效果微乎其微,但他正在努力。 Katherine把她叫上来的时候,并没有说清楚情况,大概连Katherine自己都还没搞清楚情况,只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或许正在持续恶化中,她也没有什么能够起安慰作用的法子。 “反正明天下午就飞到津海市取景了,这里的房间……要不我让剧组退掉吧?不用留了,到时候回来也住不了几天。” “……好。” 金悦松了口气,觉得他换个环境可能情绪会好一些,但忽然又想起养在浴室浴缸里的那一池子娇艳欲滴的花,紧抿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心地开口问:“里面那些花,要丢掉吗?明天带上飞机肯定不现实的……” 江遇撩起眼皮,看了眼洗手间的门,双眼有些无神,脑子里也是空白一片,顿了好几秒钟,说:“钟默不去津海,给她养着吧。” “哦,”金悦小声答应,“但是等你回来,它们肯定都枯死了。” 江遇垂着眼眸,眸光轻飘飘地落在手腕上,那里已经没有了刚才滚烫的温度,连残留的指痕都已经消散无踪。 “枯死……也是正常,哪有永远鲜活的东西。” - Katherine将温飞浔弄回他附近的公寓里,从酒店冲出来后,这个人的步子就渐渐放慢,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好像突然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酒精上脑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要好。 Katherine摇摇头,任劳任怨地把人扶到洗漱台边,观察着他煞白的脸色,问:“温总,想吐吗?或者我去给你调杯蜂蜜水?” 温飞浔怔怔地呆了片刻,摇摇头,胡乱扒着身上的衣服,手掌不小心伸进了外套口袋里,指节破皮的伤口有些疼,指尖忽然摸到了一个微凉的东西。 他整个人刹那间就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 “怎么了?”Katherine有些紧张。 温飞浔摸出那块很小的物体,模样和触感都无比熟悉,此刻在眼中却异常地刺眼。 那是他送给江遇的玉牌,饱含了他真心与祈愿祝福的玉牌。 不知道在刚才的什么时候,被江遇放进了他口袋里,还给了他。 夜晚的空气愈发冷寂。 Katherine手足无措地扶住他,看着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板攥紧那枚玉牌,指节的伤口又一次崩裂着渗出血丝,衣衫凌乱神态惨淡,深深地弯腰,脑袋埋在双臂间,痛苦又狼狈地哽咽出声。 - 翌日,江遇随着剧组一同飞往津海,正式开启‘黄粱故梦’后半程的剧本拍摄。 他盖着毯子,坐在飞机靠窗的位置,看着天际大片的火烧云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成沉郁的深蓝,握着剧本缓缓闭上眼睛,将脑子里那些杂念通通清空,放任着在金悦口中‘很down’的情绪,把自己框进项滔的世界里。 他跟前期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前两天拍摄蓝芩的车祸,没有他的戏份,周恒偶然在住的酒店里碰到他,看见他的模样,眼睛都在发光,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小江行啊,你这个状态很可以,这是已经跟人物合二为一了?我看我得尽快把你的戏份提前了。” “不用,你按进度拍就行,让我再好好酝酿酝酿。”江遇平淡地笑笑。 有反差的状态,只看一眼自然容易惊艳,但到了拍摄的时候,周恒依旧会一遍遍地磨,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该磨的戏份进程了,他对待演员是一点都不会心软手软的。 江遇来津海之后拍的一场戏,就是他在医院里看到了伤痕累累的、已经截肢的蓝芩,在蓝芩的病床前不敢吵醒他,只能压抑着极度的悲伤,无声哭泣。 这场戏江遇拍了四遍,不算多,可每次都要体验一遍掏空心力的绝望和悲戚,掐着喉咙湮灭哭声,甚至浑身颤抖着难以自控。 然后再在导演每次喊‘咔’之后,用毛巾裹着冰袋冷敷眼睛,保证下一场的衔接。 金悦在一旁给他拿着毛巾,看着江遇候场时木然的脸色,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虽然听钟默说过,江遇以往也有这种体验式和沉浸式的演绎,入戏出戏都有经验了,可不知道怎么的,金悦还是有点不放心。 等到下一场开始,江遇起身离开,她才唉声叹气地蹲在一边,拟着江遇今晚的菜单,想着如何让他多吃点,给他补补,又发微信给钟姐,问到了江遇以往吃过的治疗头疼的药。 虽然还没有又泛头疼的迹象,但还是先买来备着吧。 作者有话说: 破镜(√) 两位优秀的助理,承受了太多~~ 第47章 温飞浔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前面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着过去的,窗帘紧紧拉上,不见一丝阳光,身处黑暗的房间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好像感觉不到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幸好Katherine那天临走前顺走了房间里的钥匙,每天都来看看他的情况,给他补充一下物资,让他不至于饿死或是睡死。 到了后面两天,温飞浔才渐渐地从那种空白麻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神经末梢传来迟到的疼痛。 他机械地吃了饭,洗了澡,将自己收拾好,对着镜子牵动着嘴角,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机械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只是看着比以往更加冷冽萧索。 若是在八点档的电视剧里,他觉得这样的人大概是要当反派配角的,成为主角的一个大阻碍,然后历经重重艰险,一次次失败,身心俱损,作为主角人生中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最终惨淡落幕。 但这不是电视剧,他也不会是江遇未来人生里一个可有可无的炮灰。 拉开窗帘,万里无云,春日的阳光久违了一周,洒满全城,灿烂到刺眼。 温飞浔盯着窗外,眯了会儿眼睛再睁开,眼角涩地难受,拿起手机给Katherine发了个消息:‘把岳光叫到我办公室。’ 集团公司运营自有一套完善的流程,更何况还有Katherine在,虽然短短一周时间没有过问任何工作,遗留给他的问题却并不太多,连之前棘手的温平这几天也消停了不少,旷工的影响对他来说并不严重。 温飞浔坐在办公室里看着Katherine给他发的几份文件,手边的咖啡杯里已经见底了。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Katherine探身进来:“温总,岳光已经到了,我现在让他进来吗?” 见他微微颔首,Katherine又走出去,不一会儿,有人踏进办公室,门随即被轻轻关上。 岳光瘦了许多,也没了以往的那些意气和傲气,低垂着头,站在离温飞浔办公桌四米开外的地方,沉默不语。 他感觉得出来,温飞浔变了,以前的温飞浔可能会因为他沾亲带故的关系放他一马,但这一次,肯定不会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 他只求结果能不要那么糟糕。 温飞浔没有搭理他,像是根本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自顾自地看完了文件,又偏头看了一会儿窗外金灿灿的阳光,才转回视线,目光没有沾染上一丝外面的温度,像裹着层冰霜,寒凉地落在岳光身上。 眼神交汇了半晌,最后是岳光招架不住了,苦笑着开口:“你没消息的这几天,我本来想找机会带着闵真走的,但Katherine很聪明,她对这些事可能知道得不多,但仅靠猜测,就敢在你没发话的时候,做主让人把闵真困在了医院里,很果敢的女人,你以前说得对,我在很多方面,确实都不如她。” 温飞浔嘲弄地嗤笑一声。 “真真……闵真太冲动了,我告诉他夏冉的事,他想用来在江遇面前耀武扬威威胁他,没想到最后还是害了自己,也怪我,架不住他一次次地求,还糊涂地帮他支开小张。” 温飞浔目光的温度如同隆冬腊月:“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的?” 岳光愣了一下,“江遇和夏冉?是闵真撞见江遇去墓园祭拜,记下了墓碑上的名字之后,偶然在我面前提了一下,我才去查的。” 温飞浔握杯子的手指倏然紧绷得泛白,冷哼:“那你查出什么了?” 岳光看他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皮:“查出夏冉和江遇是好几年的朋友,江遇出道之后,夏冉就一直在做他的助理,一直在他身边帮他,没换过其他工作。” “还有呢?” 事到如今,岳光也不敢再跟他耍花招:“还有就是,造成夏冉死亡的那场山体滑坡,当时江遇也在车上,车里只有他们两人,江遇也受了点伤,至于更多的,就没有了。” 温飞浔虚着眼睛,那目光又凉又无情,像一条细长的蛇慢慢盘旋在身上,岳光喉头紧张地动了动,道:“真没有了,我查不出更多的,只用夏冉的名字试探了一下江遇,找到了几张几年前的照片,至于他们的真实关系,没有证据作证,我也不敢乱说……” “你说得还少吗?”温飞浔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极度难看,冷声问:“当初我让你去联系他的时候,你有没有多嘴说过其他的?” 岳光脸色苍白,沉默了良久,还是扛不住温飞浔的气势,嗫喏着将那些对江遇说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啪!” 咖啡杯像箭一般射过来,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被掷出,在岳光身旁的柜子上摔了个粉碎,破裂声如同惊雷似的在岳光耳旁炸响,瓷片飞溅四散,在岳光的下颔处划出了一条口子,渗出殷红的血。 他猛然一颤,双腿发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才没有跌倒下去,一张脸惨白如纸:“我很抱歉,温总……” “原来是你,好,你很好……”温飞浔看着自己砸出的满地碎瓷片,心里万般情绪翻涌着,怒极反笑,只是那笑意逐渐扭曲,甚至生理性地想要呕吐出来,“你做这些的理由是什么?” “……真真小时候就跟我认识了,我答应过会照顾他,会帮他的,”岳光失魂落魄地怔怔道,“他在我这里听说过你,跟你接触之后就看不进别人了,他年纪小,没做过坏事,我们都没做过坏事……只是一点小心机而已,对你没有影响的,温总,我们没造成什么伤害,真真他都进医院了,我求你……” “哦,看上我了?就让你这条狗帮他的忙?真听话,”温飞浔听着他厚颜无耻的辩解,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靠近过去,语气冷沁沁的,让人背脊发凉,“那他还出国?” 岳光有些难堪地闭了下眼睛,踉跄着后退一步:“他觉得那时候你刚拒绝他,不是个好时机,离开还可以让你对他加深印象,正好可以花时间来……提升自己,至于江……至于其他人,只要有我在,应该都构不成阻碍,就算出国一年,你身边肯定也不会这么快就定下人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惊惧地看着温飞浔靠近,然后在骤缩的瞳孔中,被温飞浔一把掐住后脖颈,将他用力按倒在地上,侧脸狠狠地扎进了一块咖啡杯的碎瓷片,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灭顶的恐惧一并袭来。 “啊啊啊啊啊啊——!” 伤口没到伤及性命的地步,但鲜血还是接连不断地涌了出来,浸湿地毯。 温飞浔冷漠地松开手,直起身,抬脚开门出去。 Katherine瞥了一眼屋内的情况,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头,招招手让提前叫好的人进去把岳光送到医院,随后对温飞浔道:“温总,闵真那边需要如何处理?医生说他脸上的创伤有点严重,修复不好的话,有毁容的可能性。” “我下手有那么重?”温飞浔回想了一下,“不用管,他现在这种样子,在演艺圈估计生不如死,等他慢慢体验一段时间吧。” “明白了,那岳光……” “包扎好之后就送去国外,挑个环境恶劣点的那种地方,别回来了。” “让他做国外的项目?” “搬砖。” “……了解了。” 看着温飞浔一身凛冽的煞气,Katherine决定暂且不提其他工作上的问题,想了一下温飞浔或许会感兴趣的东西,说:“田经理今晚邀了几个娱乐圈的制片和导演们吃饭,想聊聊影视部未来的发展,之前问过我你的工作安排。” 温飞浔的指尖轻颤,眼底翻腾着浓郁又晦涩的种种情绪,抬了抬下巴:“让她把地址发过来。” - 晚上,温飞浔抵达田雪预定的地方时,早已经过了饭点,田雪接到Katherine的短信,正在饭店门口等他,一见他就迎上来。 “您来了。” “人都走了吗?” “那哪儿能啊,听说您可能会来,这正菜都没敢先上,里面一圈人还喝着茶呢。” 温飞浔不置可否,走了几步后随口问:“最近有什么看中的项目?” 田雪看了眼他的脸色,笑吟吟地说:“再过半年应该会有一个大的,周恒不是拍了新电影吗,我们准备弄个出品方的位置。” 温飞浔顿了脚步,似笑非笑地转过头:“那片子的题材,你确定能上映?” “这不有您嘛。”田雪无辜地眨眼。 自从上次命悬一线的上映期过后,她感觉自己或许已经懂了温飞浔成立这个公司的初衷,自然是要按照老板的需求来找事办的,虽然江遇签约其他公司这事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眼下看温飞浔的表情和反应,应该没有弄巧成拙。 温飞浔冷不伶仃笑了一声,那笑容她看着莫名地觉得危险:“说得对,还有我。” 第48章 田雪虽然知道了温飞浔成立远洋影视经纪公司的目的,但这目的与她自己蓬勃的野心并不相悖。 温飞浔想捧人,而她想做出一个影视界庞然大物的巨头出来,她也完全可以借着温飞浔这股东风实现自己的理想。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非常积极,信心满满,公司成立之初,就同一众媒体平台疏通好了关系,攒了大大小小的局,多方通气儿,了解了一众导演编剧近几年内想开的项目。 今天也是如此,但更惊喜的是,她只是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嘴温飞浔的工作安排,没想到人居然真的来了。 他这一来吧,吃不吃饭不要紧,但就像一个讯号——一个重视的、坚定的公司保护伞讯号,正面向业内表明了这个公司的成立不是玩票兴致,资金链不存在断裂的可能性,可以放心合作,这会让公司的发展道路顺畅许多。 田雪带着温飞浔进屋的时候,心情简直快乐得飞上了天,一一为温飞浔介绍了一圈来客,随后等寒暄完毕,众人闲聊起来,才踩着高跟鞋走出包厢,去再次叮嘱菜品的负责人一些注意事项。 虽说之前就已经确认好了温飞浔的口味,但上菜前不再看看,她还是不放心。 谁知道菜品没有出问题,反倒是包厢里先有了麻烦。 推门刚进去的时候,田雪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先前闲聊的声音不见了,只有一声声微弱怯懦的抽泣和道歉,战战兢兢的,她心道不妙,绕过屏风走过去,就看见温飞浔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手边的小茶杯已经不见了。 他周围坐得笔直的男男女女们都噤若寒蝉,唯有个瘦猴儿似的男人弯着腰站着,浑身肉眼可见地在发抖,不停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眼泪,额角的红肿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可见,嘴巴里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这人叫侯志远,是个还算有点小才华的导演,田雪看见不远处已经碎裂的白瓷茶杯‘尸体’,心里暗暗‘啧’了一声。 这侯志远也真是能耐,她就出去了短短几分钟而已,都把温飞浔惹得掷茶杯了,牛啊。 田雪也不问出什么事了,总之温飞浔今天只要能来露个面,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收获,弄伤一个人而已,只要她没有错处没有责任,就简直没有比这更好解决的事了。 温飞浔看了眼手机,朝田雪抬了下头:“我还有事,剩下的你自己处理。” “好好好,我明白,我送您出去。” “不用,Katherine就在外面,你留下吧。” 温飞浔说完,对点头哈腰的侯志远不再多看一眼,径直走出包厢。 走远之后,脸上的冷色却愈发浓重,在前台要了一包烟,靠在餐厅外抽起来。 抽了两口后又垂眸看了看右手,不知道是今天下午摔咖啡杯那一下太顺手了还是怎么的,刚才把茶杯往侯志远的头上扔过去时,感觉也蛮顺手的,不带一丝犹豫。 好像只要跟江遇相关的,不管是人还是事,或是只有一句话,都让他难以冷静。 侯志远大概拍戏拍傻了,前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他跟江遇的关系,周围的几个同僚大约也没有什么交情,懒得多提醒他。 闲聊剧本之际,有机灵的人谈到现在的荧幕新贵,说是许多导演都想拍一次江遇,本意可能是想温讨飞浔欢心,但侯志远不明所以,平日里又秉承着‘电影是导演的艺术,跟演员无关’这种理念,自视甚高,本能地想贬低一两句,话到嘴边,又自作聪明地开了个黄段子玩笑,拿江遇说了句荤话,语气颇为轻佻。 温飞浔当时饮了一半的热茶就这么行云流水地泼了过去,末了还把脆弱的白瓷杯也一并砸了他的头。 事实证明,这种人确实头铁,皮糙肉厚,杯子都烂了,头还只肿了个包,血都没流。 他脸色阴郁,拿出手机给田雪发了条信息,邮箱这时候突然弹出一条通知,是他下午让盯着黄粱故梦剧组那边的人发来的。 邮件是个文件包,打开里面是大量的照片,都是在黄粱故梦剧组现场拍的,有些离得远,有些离得近。 滑动的手指突然在其中一张上面停顿住,这张的焦点没有对好,看着有些模糊,但不妨碍他认出来——这是一张床戏的照片。 照片里的江遇裸露着肩膀和大片的背脊,腰腹的位置跟另一个人共同搅着一条白色薄被,双腿交缠,正在床上忘情地亲吻。 尽管旁边的打光板、摄影机和收音器都被照在了照片里,切切实实证明着这是在演戏,但他触在照片上的指尖还是忍不住发颤,眼底暗潮涌动。 他摁灭屏幕,愈发凶狠地吸着烟头。 两天后,温飞浔登上了飞往津海市的私人飞机。 - 江遇不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对劲,电影还没拍完,正正是需要沉浸到角色中的时候,情绪压抑一点很正常,哪有人拍悲伤的电影,摄影机一挪开就能嬉皮笑脸的?那样的投入程度,出来的效果百分之百会不合格吧。 于是在金悦平时试图逗他开心的时候,他便只回应了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不过这些日子头疼的毛病又卷土重来,一方面或许是受戏里极致沉郁的情绪影响,另一方面,他觉得也有认定了温飞浔这个人形药丸不会再出现在他身边的原因。 医生说得没错,这就是心理的问题。 曾经他发现有温飞浔在身边,头疼症状能减轻时,并没有多开心,大概就是预想到了有如今这么一天吧。 虽然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有所不同,但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此刻正在拍摄的是蓝芩的自杀情节,今天拍完后,唐韵瞳就可以杀青了,而他还得再熬一些日子。 周恒为了让他感觉到冲击力,到时候表演更流畅,这场跳楼的戏便勒令他不许到现场看。 但江遇总爱想象,他此刻身体里住着项滔的魂,这个魂深爱着蓝芩,却因为他这身属于江遇的皮而能提前得知爱人即将死亡的消息。 项滔的灵魂在这一刻极度悲伤,却仿佛被困在了他的身体里,无法飞出这具躯壳,无法飞出这俩房车,无法去接住那个人。 江遇觉得这样的感受太残忍了,他脑子里满是‘死亡’这个词汇,和这个词汇带给他的视觉具象。 起先,他想的是蓝芩摔死的模样,结合那些新闻里打了马赛克的视频影像,他觉得那应该不会是多么好看的画面,大概是支离破碎的,跟某些就快碎掉的灵魂一个样。 后来,他的脑子里蓦地闯进夏冉临死前的样子,那张白净的脸在那时候已经被碎玻璃划得血肉淋漓,身体歪在被巨石砸出凹陷的铁皮车盖之下,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口中呕出浓稠的暗红色的血,声音嘶哑凄厉,眼珠子像要瞪出来似的,用力地望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蓝芩和夏冉的身体外貌开始合在一起,纠结着的画面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难以消散。 江遇剧烈地咳嗽几声,春日耀眼的阳光穿透窗子落在他身上,却让他觉得有些冷,脑仁儿一抽一抽地撕扯着疼,他面无表情地嚼碎几片药,就着手里的咖啡通通咽了下去。 金悦在一旁看得直皱眉,手里的热水递过去他也没动,像是根本没看到。 这后半程剧本的拍摄,周恒几乎是一遍遍地喊咔,又一遍遍地重拍,在金悦看来,江遇的人格完全被一点一点掰碎了再揉进另一个人的灵魂,这个过程她这个局外人看着都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她思绪飘远,想了想酒店里被江遇留下的那些花,又想了想那个人,犹豫了一会儿,找了个由头开口:“咱们……命悬一线的成绩还挺好的哈。” “是挺好。” 票房口碑双丰收,大大打开了江遇的知名度,帮他上了一个新台阶,就算以后没有奖项提名,对他来说也收获满满了。 “都是哥你的功劳没错啦,”金悦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不过这个营销方案也非常不错,锦上添花,既有效,又不低俗,也不是劈头盖脸式的让人逆反的宣传,我觉得很好。” 江遇看了她一眼:“你是在暗示我给钟默加工资?不用你操心,我不抠。”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金悦挤眉弄眼了半天,见江遇不为所动,丧气道:“我的意思是,温总也有一点功劳的。” 江遇愣了一瞬,眸光微闪。 “上次我在黎桐那里不小心听到一点儿,温总当时是帮过忙的……” 江遇哑然,他其实并不太惊讶,特别是在温飞浔对他表露心迹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以往的一些想法或许是错的,尤其是对方热衷于给他塞资源这事。 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外面就有工作人员过来敲门:“江老师,周导让你可以去现场准备了,等下直接拍去太平间看蓝芩的那一场。” “……好,现在就去。” 第49章 到达拍摄现场的时候,唐韵瞳正在休息室里卸去坠楼之后的特效妆。 照理说这是他的最后一场戏,但剧组却没有一点欢乐轻松的杀青气氛,大概是因为这部戏最近拍摄的都是一些比较压抑沉重的戏份,除去演员,其他工作人员天天看着、陪着,心情也受了很大的影响。 演员休息椅上放了几个花束,应该是剧组买来庆贺唐韵瞳杀青的,不管开不开心,杀青送花这个仪式总是要过一遍的。 只不过此刻这些花就这么孤零零地放在这里,无人问津,天气也转阴了,天色阴沉沉的,花儿看着没有生气,平添了几分悲凉孤独的感觉。 江遇看着花束,想起被他养在浴缸里的那些花,绚烂又脆弱,他本想着泡在一些浅浅的水里、花根又能呼吸,就能活得长久一点,但多活那么几天又有什么用,上次偶然听到金悦打电话,钟默告诉她,那些花儿都枯萎得差不多了。 “唐韵瞳不直接走吗?特效妆要卸很久?”江遇没进休息室,就坐在外面跟副导闲聊。 “又不戴头套那些,也不拍特写,化得模糊,几下就卸完了,用不了多久,”副导在玩手机,随口道:“哦,对了,待会儿你去看尸体那场戏,本来不用拍蓝芩脸的,让个替身去躺裹尸袋就行,不过小唐刚刚说了,你有一个拉开链子看一眼袋子里面的动作,他想了一下还是准备自己躺里面,让你能更好地代入角色。” 江遇‘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走到一旁去酝酿情绪。 周恒没让他和唐韵瞳见面,江遇直接就进了搭好景的房间里。 没有温度的白光照得整个空间冷森森的,阴凉入骨,桌台上摆着一个长条的裹尸袋,凸出一点人形的样子,四周安静到近乎死寂。 周恒提前清了场,周围干扰的人不多,以便他能尽快入戏。 Action之后,江遇面无表情地缓缓走到袋子旁,眼神空洞地盯了袋子好长一段时间,才伸手拉开链子。 唐韵瞳扮演的蓝芩正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跳楼的特效妆没有卸完,脑浆混着血液,看着格外惨烈。 江遇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心脏猛然间收缩,一股反胃的恶心感瞬间蜂拥而至,扶着桌角踉跄着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干呕,仿佛要将内脏都给呕出来。 这一段剧本上没有,周恒在监视器前眯了眯眼睛,却没有立刻叫NG,由着他继续演下去。 这段戏本就没有台词,全靠情绪渲染才能把观众带进故事中,是非常重要且难度很高的一段,江遇之前就把这一段琢磨过很多次。 剧本写得简略,短短几行字描述完了项滔该有的动作和逐渐递进的情绪,他曾经在脑子里演了数遍这一段画面,但真当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的那些胡思乱想酝酿出了效果,反而什么事前准备都想不起来了,全是本能的反应。 本能地去躲避尸体,本能地去发愣,本能地去哭,本能地去掐自己。 什么情绪递进,什么小动作设计,通通都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只有死人惨白破碎的脸,和他已经枯死了的爱情。 他浑浑噩噩地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十分钟。 直到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他都不知道周恒在什么时候喊了‘咔’。 “你怎么样?”唐韵瞳抓着他的手肘。 江遇有些喘不上来气,没说话,也没看他,使劲眨了两下眼睛,被旁边的人扶着往周恒那边走。 “周导,怎么样?这场可以吧,应该不用一遍遍磨了,”唐韵瞳也不在意江遇是不是理他,蹙着眉擦了一把脸上黏糊的血浆,“刚刚我闭着眼睛听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周恒白了眼唐韵瞳,又看了眼脸色比特效妆好看不到哪里去的江遇,当着他们的面回放了刚才的表演。 旁边几个才止住了眼泪的工作人员又渐渐地抽泣起来。 江遇的精神有些恍惚,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又过去,有人在一旁小声地说:“天啦,我看着都快窒息了……” 周恒沉吟半晌,难得地在第一遍就夸了一句:“是不错。” “不过,”他话音一转,“角度和走位都有点问题,后面还需要剪,素材也不能只有这一段,待会儿再拍两次,我会注意抓取特写,就从项滔蹲在地上开始,前面的不用拍了,小唐也不用再进去了,换个替身吧。” 江遇没什么异议,沉默地点点头,倒是唐韵瞳的脸色却有些沉,倏地攥紧江遇的手腕,低声道:“那还是我去吧,不用替身,一整部戏都没用过替身,最后用什么用。” “……随便你。” 江遇让工作人员帮他清理一下脸上的泪痕,闭着眼说了句:“你没必要一直在里面躺着。” “没关系,我就想陪着你。” 江遇微微睁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心头莫名地有些奇怪的感应,他偏头,朝不远处工作人员扎堆的地方望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收回目光,和唐韵瞳走到屋子里去做准备。 这一段后来又拍了三遍,周恒才满意地叫停,三遍下来,江遇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心肺,也跟剧本里的项滔一样,被凌迟掉的灵魂都拼凑不起来了。 结束后,唐韵瞳狠狠地抱了他许久,力道压在他的胸口,像潮水蔓延上来,让他无法呼吸,缺氧又混沌。 “我就呆在剧组里,等着你拍完好不好?”唐韵瞳在他耳边说。 “……不用,我可能还要拍至少一周。” “没关系的,我很闲。” “唐韵瞳,你的戏份结束了,你应该尽快把自己从角色中抽离出去。”江遇木着脸,淡淡地开口。 唐韵瞳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抽离?刚刚那话就是我自己在对着江遇说的啊,又不是蓝芩对项滔说的。” 江遇推了他一下,后退一步,垂着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不要装傻。” “没装,我更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 江遇没再搭理,说完便带着金悦离开。 他觉得自己近期最好少看唐韵瞳那张脸,毕竟蓝芩已经死了,唐韵瞳再多生事端在他面前晃悠的话,只会让他的脑子更加混乱,对拍摄效果毫无益处。 但他懒得去跟周恒提意见了,他此刻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原来心理上的累并不比生理上的累轻松,他的步子仿佛拖着沉重的枷锁,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幸好今天的进度已经完成,周恒大手一挥,放他回去休息,江遇没再理会剧组里任何人,也没精力吃喝,回了酒店房间,叮嘱了金悦几句后,便脱了衣服栽进床褥里了。 但梦里似乎跟现实一样的累。 黑暗的空间中,他深陷在梦境的泥沼里,那里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扭曲的景象。 他一会儿看见夏冉死前的脸,一会儿看见蓝芩死前的脸,一会儿听见凄厉的喊叫,一会儿那声音又变成了人体从高处坠落在地时的闷响。 这些东西在梦境中翻腾挤压着,不多时,又变成了一朵朵正在枯萎的花,变成一枚落地的玉牌…… 江遇挣扎着,头疼欲裂,一半的躯壳似乎清醒了过来,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身体却怎么都清醒不过来,也动不了,与此同时,脑海里的扭曲影像也没有断,仿佛陷进了幻觉里。 不知道抗拒了多久,久到他都快放弃了,这种泥泞的、压抑的、腐坏的、阴暗的世界里却突然出现了另一种气息,越来越近,将他环绕起来。 江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有人在拥着他,温热的手背擦干了他额头的冷汗,鼻尖萦绕了一抹淡淡的香味。 脑中那些东西一下子好像都退避开了,只剩一支似曾相识的红梅,很具象,很静,象征着绝对的安全,仿佛能够镇压那些喧嚣的画面与声音,让他有了片刻的安宁。 江遇想睁开眼,可平静下来的精神太过疲惫,最终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幸运的是,睡梦里再没有了之前的可怖。 早晨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他怔愣着反应了半分钟,才慢慢地环视四周。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昨晚果然只是一个梦吗? 他起身去洗了个澡,昨晚虽说后来睡得比较好,但昨天拍戏始终耗费了太多心力,整个人的状态还是蔫蔫儿的,脸色苍白颓败。 好在之后的戏份差不多就需要这样的状态,就不用再调整了。 今天还是阴天,有些毛毛雨,到处都雾蒙蒙的,去到剧组之后,才知道唐韵瞳已经乘早班机离开了:“小唐那家伙,昨天还说今天请客吃火锅,结果一大早就匆匆忙忙飞了。” 江遇摸出手机,里面的确有一条唐韵瞳发来的信息,说工作上有急事需要立刻处理,不能陪他了。 这对他来说倒是好事,他不太希望唐韵瞳继续留在这里,只不过这个急事,真的是偶然发生的吗? 江遇垂着眼,想起昨晚那个被莫名中断的噩梦,心里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感觉。 第50章 最后一个周的戏份,跟江遇演对手戏的演员基本就是戚少芸、替代闵真饰演项乐歌的新人张腾、饰演项滔父亲的老戏骨于琦这三个人。 其中,他跟前两人的戏份最多。 张腾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但没什么演戏经验,自身性格也跟项乐歌不太像,平日里下了戏就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坐在一旁认真钻研剧本,时不时谦虚地向其他演员和导演请教演技的问题,诚恳勤奋,一点都不作妖,江遇对他还挺有好感。 至于戚少芸,自从之前状态不好,被周恒当众说过之后,便逐渐进入了角色,演起这样的富太太人设是信手拈来,完全没有难度,也很少再出问题。 只不过戏外的戚少芸,看江遇的眼光偶尔还是有些异样,欲言又止的,看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想来那回苦口婆心的劝说,她这个说的人倒是比他这个听的人要尴尬一些。 休息期间,江遇吃了两粒治头疼的药,看到戚少芸走过来,助理在她身后放了个椅子,她拿着剧本坐下,不自然地笑了笑:“小江,我们来聊聊后面这段戏吧。” 那次之后,江遇和她便很少在戏外交流了,所幸前期两人的对手戏不多,便挑不出太大问题,但蓝芩死后,项滔在海边小屋里住的这段日子,几乎都是跟项滔家人的戏份,的确该共同探讨个默契的演法出来。 江遇朝她礼貌地微笑,翻着剧本和戚少芸对起戏来。 两个人都是专业演员,在演绎上没什么分歧,不一会儿就对出了共识,聊起剧本来也觉得很舒服,戚少芸把本子放在膝盖上,轻轻叹息一声:“你确实是个专业能力和天赋都很优秀的演员,在这个年纪能有这种理解水平和演绎能力,已经是非常拔尖儿了,这片子的主演是你,我也算没来错。” “戚老师是戏骨,又是国际影后,您能来演,更是我的荣幸。”江遇说。 抛开其他,他是认真地这样觉得的,戚少芸演这个角色,对这部电影来说绝对是个好事,也是个加分项。 “国际影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碰上个黄金时代,运气好罢了,”戚少芸不在意地摇摇头,“未来还是你们的。” “我已经把玉牌还回去了。”江遇突然道,他觉得戚少芸应该很想在他这里亲自确认一下。 “啊?是……是吗?行行行,”戚少芸似乎松了口气,随后不自在地笑笑:“其实你不用特意告诉我的。” 江遇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副导突然凑了过来:“什么玉牌还回去了啊?剧本里有写玉牌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没有,是我和小江在闲聊。” “哦,你俩这又聊上了?之前突然有段时间没说过话,组里的人都以为你们之间有矛盾了。” “马导你这样说,是想我们之间又尴尬起来?”江遇笑着仰头调侃他,“你情商不高啊。” “嘿嘿,又尴尬起来也行,反正后期的这些剧情里,你对她也是有恨的吧。” 副导说的没错,后期的项滔,对于他家里人多少都带着些恨,但恨得最多的,肯定还是直接造成蓝芩截肢的项乐歌,对其他人更多的是漠视,当然到了后来,他连自己的生命也开始漠视了。 那是一种很恍惚的感觉,一整天都处于茫然混沌的状态,很多时候甚至连自己在演些什么都忘记了,只凭着感觉走,但拍摄进度却奇异地进展很顺,周恒都没发过脾气,只是剧组气氛格外压抑,连金悦的活跃度也下降了。 暮色四合,江遇出神地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又看了眼金悦,蓦地开口问她:“今晚吃什么?” “啊?你居然会主动问吃什么?” 金悦有些惊讶,这几天江遇的精神不好,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人瘦了一圈,把她急得都想联系温飞浔了,“我订的是杭帮菜,你想吃其他的什么吗?我马上打电话换。” 江遇抬头疑惑地观察了会儿她的表情,眼神又飘远,低声道:“吃酸菜鱼吧。” “行!你想吃就行!” 好不容易让这个人有了次食欲,今晚又有接连不断的夜戏要消耗体力,金悦一心想让他多吃点,到处问了好多人津海当地的酸菜鱼哪家最好吃,最后挑挑选选,订了个推荐最多的,一小时后送来。 等到江遇头晕脑胀地拍完了个当着项乐歌的面摔盘子的戏,导演一喊‘休息一小时,吃完饭’,金悦就兴冲冲地过来给他披衣服,把他往休息室里拉:“饭来了饭来了……我看着可有食欲了,你快去尝尝。” 江遇愣了两秒,突然伸手碰了一下张腾:“你助理买饭了吗?要不要带到我休息室里去一起吃,你刚刚的反应演得有点问题,我给你说说。” “啊,好啊,”这是江遇头一次邀约,张腾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我吃剧组发的演员餐,江哥,我等下拿了就过来。” 江遇微微蹙眉,演项滔演久了,融合了角色性格,眉宇间都多了一分不耐烦:“那你搞快点。” 他回到休息室,一眼就看见桌上摆了好几个食盒,中间那个最大,盖子盖得紧密,没有味道泄露出来。 他没关门,两步迈过去坐下,将盖子打开,目光沉沉地盯着这一大碗酸菜鱼。 走廊上人来人往,香味儿没多久就飘了出去,有关系好的工作人员还探头进来说香,金悦看着这菜色也非常满意:“看起来还不错,哥你快尝尝。” 江遇撩起眼皮瞅她一眼,又缓缓垂眸,没动筷子。 这段时间他的思维总是这样不活络,做事慢半拍,金悦都习惯了,也不催他,跟着在一旁坐下来。 张腾来得快,拿了两大盒剧组给演员准备的营养餐,盒子看着大,实则没多少分量。 他一来,江遇就指着对面的凳子:“坐。” “谢谢江哥,哇,这个鱼汤颜色好漂亮,肯定好吃。” 江遇不经意地瞥了眼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怔了好几秒,回神后冲张腾抬了抬下巴:“那你就先帮我尝尝味道吧。” “啊?”张腾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都是点的外卖。” “哦,哦……”张腾懵圈地拿起筷子。 金悦偏头望了望江遇,狐疑地抓抓头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难不成酸菜鱼点错了? 张腾小心地夹了一筷子鱼片,吹了两下后放进嘴里,一脸满足:“很好吃啊江哥,这个味道简直绝了。” 江遇慢吞吞地跟着夹了一片,放到嘴里尝,几秒后咽下肚,一抹很浅淡的笑在脸上转瞬即逝:“是不错。” 味道跟他曾经吃过的那种不能说很像吧,简直是……相差无几。 就是不知道是厨师做的,还是厨师的徒弟做的。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对张腾道:“那你多吃点儿。” “那我不客气了,谢谢江哥!” 一顿饭半小时不到就吃得差不多了,酸菜鱼也见了底,鱼片更是一点不剩,但江遇说是要给张腾讲戏,一顿饭吃下来却根本也没说几句话,吃完就叫人回去了。 江遇把张腾送走之后就关了门,裹着毯子闭目养神,金悦一边收拾,一边频频看他,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哥,你今天怎么感觉怪怪的?不过怪也有怪的好处吧,怪点儿可能食欲要好点儿,你刚刚比平时吃得多。” “……什么歪理,你在哪家点的餐?” “店名叫‘海岛人家’,好多人都说这家好吃,而且软件上评分也高,我都查过了才点的,是不是点对了?” “真是你自己点的?” “真的啊,真的!”金悦忽然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一下子蹿到他面前,表情分外严肃:“我对天发誓是我自己点的,你上次让我别再找温总之后,我就没有联系过他了,真的,我忍住了。” “行行行,相信你。”江遇心累地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目光在关着的房门上面游移片刻后,闭上眼睛,用毯子将自己的口鼻也一并盖了起来。 但唇齿间似乎还是能回味出鱼片的味道。 他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多日里压在心头的重量仿佛减轻了一些。 等到夜戏拍完,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戚少芸走得最快,满脸的疲惫,边走还边在打电话。 张腾吃了江遇一顿饭后,跟他的关系变近了一点,又因为在刚刚的拍摄里出现了走位问题,害江遇陪他NG重拍了两遍,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过来递了盒夜宵芋圆给他,礼貌地说明天见。 江遇点点头,揉着眉心,将盒子递给金悦,金悦一边接过去,一边瞥见戚少芸匆匆开走的房车,随意说了句:“戚老师今天走这么快啊。” 张腾偏头想了想,道:“我不小心听到的,好像是她家里的公司出了点问题,所以着急吧,不过很快就要杀青了,到时候就能回去了。” 江遇闻言,动作微微顿住,垂眸掩去眼底波动的情绪。 第51章 江遇没有过多地去关注戚少芸家里的事,对方最近好像也没有心情再来和他‘闲聊’,下戏之后总是心神不宁的,握着个手机拨了又拨。 好在最后也并不需要什么欢乐情绪,杀青的时间越来越近,即使再难熬,也得把这段日子熬过去。 项滔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已经属于内心世界完全崩塌了的那种,江遇以前看剧本的时候,老怕把这一段演成恐怖片,毕竟最后的项滔已经有杀人意识了,总是阴恻恻的,但电影的整体基调又是悲伤沉郁的,内核的‘悲’要是因为角色的神经质而表现成了‘恐怖’,那多少有点失败。 不过真到了这一段正式开演的时候,他反而不担心了,因为他根本没心情没精力去担心,跟着自己的感觉和感受去反应就行了,他甚至完全与项滔合二为一,灵魂交融,连在戏外都时常抽离不出来。 戏拍得越来越顺,周恒的烟反而抽得越来越凶,脸色也越来越沉,时常看着他欲言又止,估计是怕打乱了他这种状态,不敢多说,却又怕他真的沦陷太深,最后把真实的自己也葬送在这里面。 又一场戏拍完,金悦把手机递给他:“刚刚有电话打进来,姓柳,是位女士,她知道你在忙,说待会儿再打过来。” 江遇弓着背坐在椅子上,接过手机,看着上面柳淳华的来电显示,用力闭了会儿眼睛平复着刚才拍摄时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按下拨号键。 电话嘟了几声便被接通。 ‘喂?小江?’ ‘淳华姐,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拍戏,有什么事吗?’ ‘你姐姐我要订婚了!下周的订婚宴,就在北城的酒店,想邀请你来着,你剧组拍摄进度很赶吗?能不能请到假啊?’ 江遇一怔:‘订婚宴?恭喜你啊……’ 时间在下周的话,他应该都已经杀青了,本来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推脱的,毕竟他们俩关系不算近,他也没有签约柳心远的公司,但柳淳华亲自打电话来,又这样问了,推掉便更显得太让人下不来台。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那时候应该杀青了,能来的,姐。’ ‘那就好!我还怕请不到你呢,担心了半天。’柳淳华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我让人把请柬送到你剧组,到时间见啦。’ ‘好,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张腾探头探脑地往他这边张望了几眼,抱着剧本跑过来,弯腰看他:“江老师,你还好吗?” “还行。”江遇揉了揉太阳穴,掀起眼皮,“你有事吗?” “不是就快拍项滔杀死项乐歌那一场戏了吗?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你……” 张腾看他脸色不太好,又一直揉头,迟疑地问:“你是头疼吗?我以前在家经常给我爸妈按脑袋,他们说我手法还可以,要不要我给你按按?” 江遇手指一顿,不经意地瞥了眼不远处的人群,意味不明地开口:“为了你自己着想,我劝你还是别按。” “啊?”张腾没懂他说的什么,神态懵懂地在他旁边坐下。 “唉,剧本拿来,我看看你记的笔记。” “好好……” - 杀人报仇的戏份在江遇杀青的前两天拍摄,这个时候他精神的恍惚已经达到了一个巅峰值,候场的时候拿着水果刀掂着玩,都让金悦紧张兮兮地守在他旁边,生怕他一不小心出现了什么幻觉,莫名其妙把刀子捅进谁的身体里,或是他自己的身体里。 金悦看着江遇惨白冷寂的脸色,心疼地抓着他的袖子小声说:“哥,你说好的杀青之后会努力出戏的哈,不能骗我。” 江遇看她一眼,心里同步着项滔最近的心理状态,仿佛了无生趣,对于杀项乐歌以外的事情,好像都可以随口答应,因为都无所谓了:“嗯嗯,不骗你。”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段时间瘦了好多,钟姐说到时候等杀青了,就请个专门的营养师来负责你的三餐,给你补补……” 江遇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正式开拍,也依旧是那副心不在焉的神态,苍白的指尖在刀身上轻轻触碰,特写拍完后,刀子换成了一模一样的伸缩刀,刺进去不会伤人的那种。 但奇怪的是,他把刀子刺进项乐歌身体里去的那一刻,就像是真的杀死了这个人,心里有一种轻松感,仿佛终于完成了该做的事,他在人间的经历可以告一段落了。 张腾配合得也很好,提前准备好的‘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衬衫和地板,江遇看着那个颜色,心情异常地平静。 恍惚中,周恒喊了‘咔’。 手里的刀被人小心地抽走,江遇被扶到一旁坐下,低头看着手指上被溅到的鲜红色液体,忽然用力地捶了两下胸口。 “哥!你干什么!?”金悦惊呼。 “没事,我缓缓。”江遇摇了摇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次拍戏已经给他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危险。 至于这个危险的程度到底是多少,只有靠杀青后的恢复来判断。 晚上临睡前,他破天荒地吃了一点助眠的药物,却依旧睡得不安稳。 半梦半醒中,仿佛有人在手足无措地试探他的鼻息,一会儿后又把手掌按在他的胸口感应他的心跳,总之就是摸摸搞搞,反反复复,让他不得安宁。 他有些烦躁,想要伸手把干扰打掉,却因为吃了药,四肢和身体都难以动弹,仿佛绑了铁块,重逾千斤,将他牢牢禁锢住。 好不容易等到被金悦叫醒,已经临近中午,明天就是杀青的日子,也是拍摄项滔在电影的最后一幕走向大海的日子。 最后一幕的拍摄时间在过了零点的凌晨五点左右,太阳将升未升的时候。 白天把一些零碎的镜头补齐,戚少芸和张腾等人都杀了青。 戚少芸离开剧组前还深深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说了一段话—— “我离开这个圈子太久,都已经忘了一些老生常谈的道理,不管是什么亲戚朋友相关的事,都是事不关己最重要、各扫自家门前雪最重要,我忘得太干净,算是受到了教训……江遇,你是个有天赋的演员,希望你以后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身边有什么样的人,都不要埋没了你的天赋,嗐,我又多嘴了,不过这次之后,我大概就彻底息影,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最欣赏的年轻演员,希望你的未来一切都好。” 看着戚少芸离开的背影,金悦蹙眉迷惑地嘀咕:“她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听着怪怪的,受到什么教训?而且谁敢教训戚老师啊?” 路过的副导不小心听见她的嘟囔,吊儿郎当地摊手撇嘴:“敢的人多得是啊,小姑娘。” “嘁……导演你又阴阳怪气了,哥我们走,别理他。” 江遇瞥了眼副导,垂眸问金悦:“机票买的几点的?” “我想着拍完让你在酒店休息会儿,机票买的明天晚上的,反正大后天才是那个订婚宴嘛。” “嗯。” - 夜晚的大海会带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候场的时候,有一段将近两小时的休息时间,周恒让剧组里所有的灯光照明都给关掉,黑暗里的海边,除了浪潮的轰鸣,其他所有东西的存在感都显得极为渺小。 江遇站在海边,看不见海浪是从哪个方向奔来的,只觉得那响声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像能够吞天的凶兽在打着鼾。 无边的孤寂与彻底未知的恐慌几乎将他吞没,并且无处可逃。 照明灯打开的时候,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大海,对周恒道:“我还以为不想活了的人就什么都不怕了,没想到我刚才还是挺恐惧的。” 周恒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不想活了的人是项滔,不是你,刚才是候场时间,你只是你自己。” 江遇闻言,微微怔愣片刻,随后轻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导演,杀青之后我会努力让自己尽快出戏的,你放心。” 周恒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远处的黑暗突然被破开了一条光线,入目之处,靠近岸边的海域是漆黑的颜色,漆黑的边缘有一抹淡淡的橙黄,橙黄的上边是一条白光,而白光的交界处,又是一片极深的蓝,那是天空的颜色。 几分钟后,那些色泽愈发明晰鲜艳,江遇记住了周恒叮嘱他的几个定点和停顿时间,缓缓从沙滩边的屋子走出去,赤裸着脚,穿着单薄的睡衣,手上还沾着一点属于项乐歌的血,慢慢从沙滩踩到了冰凉的海水上。 这时候的海水冷得刺骨,他却像没有知觉似的走着,直到浪潮拍打到了他的膝盖。 海上日出寓意着希望,海天交汇处无疑是壮丽的,这个镜头却有一种窒息感,海水渐渐淹没至他的腰腹,天际的橙黄越来越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拼命挣扎着要跳出来。 江遇的指尖无意识地发颤,听到了周恒放大在喇叭里的声音:“咔!杀青——!” 第52章 杀青之后,江遇明显感觉到精神处于极端的疲惫之中,但身体就是睡不着,只是瘫在酒店的沙发上,什么事都不想做,也什么都不想吃,提不起兴致,看着窗外从中午开始就逐渐暗沉的天色,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窗外的天空状态逐渐接近。 出发前,金悦来他房间叫他,脸色有些忧愁:“这看起来要下暴雨了,哥,我们要不然早点出发吧,我怕到时候车不好开,这里到机场还有老远的路呢。” 江遇反应了几秒,缓缓点头:“好。” 金悦提前就把他的行李收拾好了,跟周恒他们告别之后,便启程前往机场。 半路上果然下起了大雨,这场雨大得惊人,雨幕铺天盖地,接连不断,天空像破了个口子似的,哗啦啦倒水下来,从窗户看出去,全是雾蒙蒙的雨帘,仿佛车内车外两个世界。 江遇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睛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眼神没有焦距。 没过两分钟,驾驶座上的司机嘀咕了两声,车子莫名其妙地在马路上自动熄火了。 “怎么了?”金悦问。 “这车性能不太好,出了点状况,”司机有些尴尬,“我再试试,劳烦您多等一会儿。” 金悦蹙眉,他们本就没有提前多少时间出发,中途又因为大雨而减慢了速度,现在还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走不了了,眼看着登机时间越来越近,她心里很难不焦灼。 “还要多久啊?” 金悦看了眼手表,又转头看江遇,这个人看起来一点都没被影响,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平静地窝在椅子里。 “这……我也不确定,这个品牌的车就是容易熄火,尤其是在这种天气……” “那我们也不能就在这儿干等着凭运气啊。” 金悦无奈叹气,手机导航显示的这条路只通机场,平时就没堵过车,车辆很少,这种天气下,车子就更看不着半辆了,至少在他们停在马路中间的这几分钟里,她一辆车都没看到过。 又过了一分钟,车子还是点不着,金悦有些急了,转过头看江遇:“哥,要不我叫别人来帮忙吧?” “……你能叫谁?拖车?还是剧组的人?还是附近的车?”江遇活动了两下脖子,面无表情,“叫谁过来都要半个小时以上,没必要。” 他看见金悦撇嘴,笑了一下,脸上依旧不见有什么担忧的情绪:“再等等吧,搞不好一会儿就能启动了,或者……路过的车子能载我们一程。” “这鬼地方,哪有什么路过的车子?” 金悦嘟嘟囔囔的,根本不信江遇说的,但又过了两分钟,居然真的有一辆黑色的越野停在他们旁边。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陌生的男人,撑着伞踩着水走过来。 金悦按下车窗。 “你们怎么停路中间啊?是车子出问题了?需要帮忙吗?” 男人的面相看着很温厚,语气也柔和,金悦冲他笑了笑:“车子熄火,点不着了。” “去哪儿啊?机场吗?我顺路,可以送你们一程。” “呃……是机场,不过我们不着急,车子过会儿应该就好了,不劳烦您,谢谢啊。” 她是顾及着江遇,他是公众人物,这种出行行程都是专门找的司机,平日里休息的时候他自己爱打车就算了,这种时候随便上个陌生人的车,钟姐要是知道了,非得骂死她不可,所以她宁愿误机,不然要是出了事,她可负担不起。 但后座的江遇却突然开口:“就坐他们的车吧,没关系。” 金悦转头,疑惑地看他,江遇点点头,低声道了句“放心”。 他撑着伞下车,外面的男人正紧张地看着他。 江遇没理,径直上了黑色越野,金悦嘱咐了司机几句,连忙跟上,上车后,趁着人家好心人还没上来,严肃地冲江遇小声道:“哥,我觉得你这次有点冒失了,下次一个人的时候不要这样随便上车哦,有点危险。” 江遇看着窗外司机搬行李的身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轻哼一声,没再辩解。 车子很快出发,他们赶上了飞机,大雨也逐渐变小,飞机准点起飞,迎着夜幕,带他离开了这座沉郁蔚蓝的海边城市。 - 钟默帮他换了房子,上一个房子是上个公司给租的,也是他自己选的,这次他去津海去得急,北城的新房子还没来得及找,钟默便先给他临时订了一个,也给他放了半个月假,好在这段时间缓解缓解心情,顺便另挑一个自己满意的住所。 临时住的地方很干净,就是冷清了些,江遇休息了一天,行李也没有精力去收拾,第二日便是柳淳华的订婚宴了。 他之前让钟默帮他订了一套青花瓷的餐具,拿去当贺礼,到了请柬上的时间,直接坐车去了订婚宴的酒店。 柳家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多数都在北城,订婚的地点自然也是选在这里,来的也都是北城的各界名流。 江遇到了宴会厅,第一眼就看见身着深蓝色礼裙的柳淳华,身上一整套定制珠宝跟裙子的款式颜色相得益彰,衬得人耀眼夺目,而她身旁的男人则要内敛得多,带着副金边眼镜,气质很儒雅。 柳淳华看见他,一脸惊喜地踩着细高跟大步走过来:“小江,你能来我真的太高兴了,不过好久没见,你怎么像瘦了好多似的?” 江遇耸耸肩:“演员总得为角色偶尔改变身材嘛,下次再见的时候,说不定我就又变成了个大胖子。喏,礼物,祝你订婚愉快,以后和姐夫甜甜蜜蜜。” “谢谢!”柳淳华开心地接过盒子,递给旁边的人收着,左右看了一圈,“飞浔之前就到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 “没事儿,姐,”江遇笑着止住她就要打电话的动作,“我随便逛逛,刚刚也看到了几个认识的人,你去招呼朋友吧,不用管我。” “诶……那好吧,”柳淳华脸色古怪,踌躇两步,凑到他耳边道:“我听柳心远那傻小子说,你把飞浔给甩了,是不是真的啊?怪不得我感觉飞浔这段时间的状态不对,像个来索命的鬼,到处整治别的不相干的人,跟有病似的。” 江遇:“……” 他跟柳淳华寒暄过后,便独自在宴会厅里闲逛,逛了一会儿后碰到潘洱,潘洱拉着他,先向他解释了一遍一年多以前闵真那件事的乌龙,随后又对他表示佩服,佩服他对温飞浔的影响力之大,几乎动摇了温飞浔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最后又表达了诚挚的希望,希望他和温飞浔能和好,毕竟能在这么大的误会里拉拉扯扯纠纠缠缠了这么久,也算是个天大的缘分了,与其继续远离对抗,不如听天由命。 江遇:“……” 摆脱了潘洱,紧接着,他又遇到了柳心远,江遇已经有经验了,拿了杯甜起泡酒,边喝边站在原地听着对方叨叨。 柳心远先是就江遇放他鸽子、悄悄签约其他公司这事表示强烈谴责,说根本没把他当朋友,而后,话锋一转,又开始八卦江遇和温飞浔之间的关系,添油加醋地把温飞浔的近况说得十分凄惨,虽然江遇觉得这里面大多数的描述都是他自己想象的。 末了还问他一句:“你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吗?” 十分咯噔且疼痛悲情的感觉。 江遇:“……” 短短半小时里,他已经连续无语了三次,并且这三个人的语气各不相同,又都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贱兮兮。 饶是他现在对许多事都提不起兴趣,也真的很想知道在温飞浔那个圈子里,到底是怎么传他俩的关系的,什么甩他?什么远离对抗?这太离谱了,谣言的起源又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叹了口气,为了避开这些,特意找了个宴会厅角落包厢外的位置站着,这里没什么人,而且位于宴会厅的最后面,订婚仪式开始时,大家都往前面看,完全没人注意到他。 柳淳华和她的未婚夫杜遥站上台,先是司仪说了些话,他们互相也说了些话,后来推上来一个精致的订婚蛋糕,还为了凸显舞台,将下面的灯光调暗。 江遇看着上面,鼓掌出神,灯光暗下来的瞬间,腰腹处突然缠上来一条手臂,将他箍紧,用力一扯,扯进了旁边漆黑一片的包厢里,包厢门被轻轻地关上,‘咔嚓’声微不可闻,外面无人察觉。 房间里一丝光线都没有,江遇被按在墙上,抓他进来的人牢牢地禁锢住他,靠得很近,但江遇也丝毫没有要挣扎的意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偷袭者没说话,气息渐渐粗重,缓缓靠近,修长的手指在他下巴上捏了一把之后,嘴唇精准地覆盖上来,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唇瓣,来了一记深吻。 屋外订婚宴的欢呼声若隐若现,屋内最清晰可闻的却是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吻结束,强势凶狠的偷袭者退开了一点距离,依旧没说话。 黑暗中,江遇蓦地嗤笑一声:“不开灯就不知道你是谁了?” “这感觉可是你当初逼我记住的……” “温飞浔。” 第53章 订婚宴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外面不知道在起哄些什么,热闹非凡,吵闹声隔着一层厚厚的墙,传进来时,倒像是丝毫不喧宾夺主的背景音,两相对比,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这里面衬得更加安静。 江遇抿着唇,叫出那个名字后,空气静默了几秒,他听见近在咫尺的人终于开口,音色无比的熟悉,除了温飞浔就没别人了:“那你说说,是什么样的感觉?” “说不清楚,可能……跟你差不多吧,你自己感觉得到,就不用让别人描述了。” 捏着江遇肩膀的手掌骤然用力,温飞浔沉声道:“你又没有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差不多?” “……喜欢的程度你也能知道?知道得那么多,懂得那么清楚,你是情感专家吗?你是什么品种的懂王?”江遇忍不住怼他。 “你在说什么东西?”温飞浔一直攥着他不放手,压抑的情绪像黑暗中蛰伏的野兽,呼出危险的热气,紊乱的呼吸频率让江遇甚至觉得这个人已经无法理性地思考了。 他微微蹙眉,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温飞浔反问:“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委屈无辜吧温少,”江遇笑了一声,“我在津海拍戏的这段日子,你一直在暗中监视我对吧?” “我有吗?”温飞浔的声音在黑暗里尤为低哑。 江遇搜刮着脑子里的记忆,一一细数:“好几晚夜里时,我酒店房间中都像进了人一样、还有唐韵瞳的突然离开、戚少芸家里出事、一直跟在我后面的越野车,还有……跟北城餐厅味道一模一样的津海酸菜鱼,都是你的杰作吧温先生?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而且应该不止这些,还有我没发现的,对不对?” 正常人发觉了这些行为,大多都会觉得恐怖惊悚,特别是夜里悄声无息地溜进自己的房间这种事,但江遇说起来的语气却是戏谑的、是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仿佛没有丝毫惧怕。 “你竟然知道,你竟然感觉出来了……” 温飞浔的呼吸又变重了一些,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纵然有一层黑暗的阻隔,江遇仿佛也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和汹涌的内心,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撕咬入腹。 “那你还故意让别人吃第一口,”温飞浔哑声道,“那个鱼是我自己动手做的,你故意请的那小孩儿,你故意激我,你好可恶。” “对,”江遇干脆地承认,“我故意钓你呢,谁知道温少那么沉得住气。” “江遇!”温飞浔低吼一声后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嘶——”江遇头往后仰,斜倚在墙壁上发怔,过了一会儿后又轻缓却不容置喙地开口问:“还有什么我没发现的?说。” “……偷拍了许多你在剧组里的照片。” “哦——那注意别泄露出去了啊,电影还没上映,提前剧透是不行的。” “别想你的电影了!”温飞浔语气有些急躁。 天知道他去到津海之后,日日看着江遇沉沦在那样一种灰暗的情绪里面无法自拔,夜晚看着江遇被噩梦缠身耗尽精力,心里是多么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温飞浔无数次想去把人直接绑走,但又无数次告诉自己那是最遭的解决办法,这种情绪已经形成,以他对电影的重视和执着,这些负面情绪不是中途不拍了就能消散的,是只有等他完全拍完了,才能慢慢被彻底根治。 江遇眨了几下眼睛,还是有点不太适应一片漆黑的环境,顿了片刻后又问:“那照片里都照了些什么?” “床戏。”温飞浔咬着后槽牙,简单两个字,却让江遇莫名其妙地仿佛看到了刀光剑影。 他一下恍然大悟:“哦——所以小唐一杀青,你就飞快地把他给弄走了,那戚老师呢?她又是怎么得罪你的?你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跟玉牌有关?怎么听到的?我们说话又不大声,剧组里谁是你的耳目?我想想啊……副导?” 温飞浔的一条手臂放在他的腰后,听他说完,蓦地将他拽过来压向自己,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蜗里:“江遇,你还真是时时能带给人惊喜……” 他用懒散的语气说着这些的时候,在温飞浔眼里简直性感得要命。 “彼此彼此。” 江遇说累了,精神有些倦意,伸手推了温飞浔一把,手腕却被突然攥住,温飞浔在他耳边问:“你之前走到这后面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这间包厢的旁边是什么?” 江遇不明所以:“……电梯?” “答对了。” 包厢门从里面被突然间打开,温飞浔紧拉着他的手走出去,外面灯光依旧很暗,场内的人都聚集在前面,围着柳淳华杜遥,还有那个蛋糕,像是在起哄着让两个人干什么。 “你做什么?”江遇轻轻抽了一下手,没抽动。 “绑架你。” 江遇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你有病吧温飞浔?” 但转念一想,温飞浔连偷拍他监视他这种离谱的事都做出来了,还做不出来绑架这种事吗? 而自己连被他偷拍被他监视这种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被他绑架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木着脸,被温飞浔拽进了电梯里,而具他匆匆一瞥发现,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们这里。 回神后又发现,电梯是没有往下,是在上行的。 “你要绑架我去哪里?” “去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飞浔瞥他一眼:“为了让你尽快爱上我。” 江遇:“……” 他心里有些难言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去看温飞浔的脸,温飞浔大概是天天见他,但对他来说,去津海拍戏之后,就没再见过这个人了。 是瘦了点,脸上的线条都锋利了许多,连带着周身气场也凛冽得难以靠近。眉宇间笼着一层阴沉的寒霜,但在目光掠过他身上时,那抹霜雪又奇异地消融了些,氤氲出化不开的浓重情深。 “去没人的地方,那为什么电梯不往下,而是往上走啊?你不会要带我去一起跳楼吧?” 那样可真算得上是去了没人的地方了。 温飞浔脸上的表情无语了一瞬,随即又变得阴戾:“你别想逃,也别想着谁能来救你。” “……你的脑回路又转到哪里去了?我有说什么逃走吗?” “反正你公司姓唐那几个人都别想找到你,你也别天天想着他们,”温飞浔黯下眸光,又补了一句,“想着谁都不行。” 江遇呼吸微微一窒,从刚才到现在,他们一直没有谈论过夏冉的问题,但他知道,这个问题是扎在温飞浔心口的一根刺。 温飞浔嘴上说着想谁都不行,但江遇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没有底气的,心是悬空的,他没有在江遇这里得到过足够多的安全感,所以即使温飞浔想要重新开始、愿意重新开始、‘逼’江遇重新开始,他心里依旧是存着一份恐慌和对江遇的不信任的。 “我——”拍戏时沉积下的抑郁情绪在杀青一两天后很难消散多少,并且一直在影响着他,江遇有些心理上难以控制的疲倦,并不是对温飞浔的,但这种疲倦像潮水一般反反复复,来来去去,他此刻被潮水侵蚀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涌现出一种说什么都没用的无力感来,好像说什么都算是狡辩。 或许温飞浔这时候带他走确实是对的。 但当江遇看到酒店楼顶停着的直升机时,又开始持有一些怀疑态度了。 “这是你这次绑架之旅的交通工具?”他的眼神明确地在控诉着此工具的不靠谱。 但温飞浔还是那句“别想逃”,便强硬地把他拉了上去。 “……你有飞行驾照吗?”江遇问。 温飞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给他把安全带系好。 江遇叹了口气,不再多问,口袋里的手机早在包厢里面就被温飞浔摸走,联系不上外界,虽说钟默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但半个月里一次也联系不到,又看不见人影,不知道她会不会着急。 直升机起飞时,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跟空管部门申请航线了吗?我们不会飞着飞着就被人给轰死了吧?” 温飞浔面无表情地把控着操作杆,没搭理他。 “算了,”江遇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玻璃窗外的风光,淡淡道:“死就死吧。” 温飞浔闻言,指尖不由自主地一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沉沉地看他一眼,没说话又转回了头,只是眉宇间掠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和担忧。 小空间里沉默的气氛在蔓延,江遇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以前就有过这种感觉,好像跟温飞浔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就算没话说也不觉得尴尬,一直都挺自在的。 最近的疲惫感都没消,昨天在家休息了一天,精神却并没有休养得多饱满,依旧是没多少活力,刚刚在宴会厅里应付了几个人,说了一番话之后,现在又觉得累了,这种心理上的累一旦席卷而来,就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他调整了坐姿,歪在座位上,缓缓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再次睁眼时,直升机正缓缓降落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江遇简单地环视了一圈,除了不远处有一个看起来还比较现代的房子以外,周围三面都环绕着树林,而前面则只有一条很陡的路沿着山体往下。 他感觉温飞浔带他来了个山顶悬崖。 “不至于吧……你就算是把我关在公寓房间里,我也逃不出去啊,干嘛来这种地方?深山老林里会不会有熊?”江遇喃喃道。 温飞浔送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下直升机后便带着他进屋。 这会儿已是初夏,不过山林间的气温比城市里要低一些,空气也干净许多,江遇一下飞机,就闻到一股很清新的青草香,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房子前面还有一个贴着复古瓷砖的泳池,波光粼粼的水折射着太阳的光芒,草地往往一脚踩上去就容易踩伤几朵不知名的彩色野花,长得无拘无束,漫山遍野。 这地方很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像仙境一样。 房子里没人,但已经被提前打扫得干净亮堂了,地方不大,不过足够两个人居住。 屋子四面都有不少玻璃窗,连客厅的屋顶上也是有一大块倾斜着的全景玻璃,采光非常好。房子旁边有个浴缸,修建在那里的用意,江遇猜应该是为了让游完泳的人立刻就能泡一泡吧。 两个男人挤在一起泡澡…… 他想象起那个画面,觉得有些滑稽,冷不伶仃笑出声,又看了眼开放式厨房,散漫地开口:“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这儿又不能点外卖,又没有阿姨厨子,又没有餐厅,要饿死吗?” “……我们两个不是人吗?” 江遇愣了一下,讪讪地拨了拨头发掩饰尴尬:“我好像不太会做饭。” “我会,”温飞浔冷冷道,“你不是早就吃过吗?你那个亲弟弟也说好吃,饿不死你。” 他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温飞浔说的亲弟弟,应该是指在电影里演他弟弟的演员张腾,上次请张腾吃了几口酸菜鱼,居然就记到了现在。 “真是锱铢必较啊温先生。”他笑道。 “别叫我温先生。” “飞浔。”江遇从善如流地改口,温飞浔看了他两眼,干脆地闭嘴。 厨房里已经放了一些食材,都挺新鲜的,不过根据目测,一天三顿的话,两个男人最多大概只能吃两天,也不知道温飞浔是怎么安排的。 “你在看什么?”温飞浔见他在岛台前出神了好几分钟,没忍住喊了他一声。 “没什么啊。”江遇慢吞吞地走开,进到房子唯一的卧室里去。 从卧室的窗户看出去,正巧能看到外面漂亮的泳池和生机勃勃的整片草地。 这里没有海,真不错,江遇漫无边际地想,不会让他在恍惚中蓦然闻到那种既潮湿、又像是什么东西腐烂了的味道。 在窗边发了会儿呆后,转过身来,就看见温飞浔倚在门边,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你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干什么?” 温飞浔没说话,又用那种晦涩难懂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饿不饿?想吃什么?” 这会儿时间已经快接近晚饭时候了,江遇蓦地想起他早上和中午好像也忘了吃,在订婚宴时只喝了点甜酒,还没来得及尝一块蛋糕,就被温飞浔突然‘绑架’走,只不过现在问起来,肚子居然还是奇怪地不饿。 他按了按胃,顺着往下又一直按到小腹,好像都是挺平的,大概是生理上早已经饿了,但他意识上并不觉得。 可现在已经是该吃饭的时间了,正常的情况、正常的人就应该说饿。 江遇没有犹豫,放下手点点头:“吃饭吧,有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挑。” 温飞浔的神情放松了一些,转身迈了一步,顿了顿又转过来:“你也过来,你看着我做。” “啧,行行行,做饭的人是老大,你说什么我就执行什么。”江遇跟着他出了卧室。 这是江遇第一次看温飞浔亲手下厨,动作虽然有些慢,确实像新手,但胜在赏心悦目,切菜时脖颈低垂,背脊还是挺直的,偏头露出一小半边侧脸来,金黄的阳光落在身侧,像是给他镀上一层滤镜。 江遇动了动喉咙,脖子有些僵,才发现自己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看了许久。 他从岛台边的高脚凳上起来,走过去:“要我帮什么吗?” 温飞浔动作微顿,递了几个青椒给他:“把这些洗了就行。” “好。” 他找了个小盆,把青椒装在里面,放在水槽中挨个洗,水放得有些大了,落在青椒上,溅了点到他的衬衫上面,凉凉的。 温飞浔瞥了一眼,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找到一条黑色的围裙,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戴在江遇身上,后背贴得很近,温飞浔的手拉着围裙的绳子,慢慢地绕过江遇的腰,在他身后系了个活结,指骨隔着薄衬衫,时不时地刮蹭在他的后腰上。 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对于江遇和温飞浔来说,其实并不算多亲密,但配上厨房这个场合,以及系围裙一起做饭这个情景,就莫名地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莫名地暧昧,也莫名地令人心动。 温飞浔的手突然伸上来,把江遇的脑袋往右侧偏过来了一点,从江遇右边肩膀探头过去,胸膛也贴过去,嘴唇精准地吻住。 江遇动了动身体,转过来了一些,也没挣扎,放松着身体,无比配合地将这个缱绻缠绵的一吻完成,待到温飞浔退开时,勾着嘴角问:“我们在干什么?” “接吻。” “那你是以什么立场做这件事的?”江遇笑意更浓。 温飞浔轻哼了一声:“你是我绑来的,是我的人质,我想对你做什么都行。” 江遇笑开了:“三观不正啊温飞浔,你该接受思想教育。” “那你也可以定义一个正常的关系来解释刚才这个行为。”温飞浔忽然道。 江遇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干脆利落地答应:“可以啊,我是愿意的。” 愿意形成一个可以接吻的正常双人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后,却见温飞浔阴鸷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他好长时间,最后又沉着脸走开,侧脸的线条冷凝锐利,光晕在身侧打转,却仿佛渗透不进一点温度。 江遇无声地叹息——他的确是愿意的,也是真心愿意的,奈何温飞浔已经不信他了。 晚饭做好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窗外夕阳正好,天际一片壮丽的落霞,像放了一把火,将大面积的血液都给烧得蒸腾起来,美得惊心动魄。 江遇托腮坐在饭桌边,欣赏着这样的景色,随口说了一句:“想喝杯血腥玛丽。” 温飞浔坐在对面,抬头望他一眼:“等会儿晚点调。” 江遇迟钝地转回头:“你还会调酒?” 温飞浔垂下眼:“嗯。” “厉害啊……” 这顿饭的味道也十分不错,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看得出来是得到了那家私房菜馆真传的,每样都做得非常爽口,饶是江遇没什么胃口,也在温飞浔那两道能杀死人的目光下吃了一大碗饭。 他忽然想起,温飞浔在香川的时候说过,想回北城和他一起逛超市,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大概就想和他一起做一些日常的、充满烟火气的琐碎小事,平淡也温馨,就仿佛两个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样。 那今天跳过了逛超市这一项,直接一起做饭,算不算也完成了温飞浔的愿望? 做饭的主力是温飞浔,江遇本想包下饭后的洗碗一职,却被温飞浔直接交给了洗碗机。 他无聊地逛回到卧室,看着房间里两个陌生的行李箱,蹲下去都打开,左翻翻右翻翻。 温飞浔的‘绑架’行动看上去是准备充分了的,到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房子里明显没有人常住的痕迹,但该有的设施和日常用品都一应俱全,矿泉水的日期都是新鲜的,房间里还有足够的新睡衣和家居服。 箱子里是一些更私人和更常用的物品,如笔记本电脑和平板以及书籍那些,他翻了一会儿,没发现自己想找的东西,看了眼放着的笔记本电脑,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站起身来后,蓦地发现温飞浔抱臂站在门口的身影,他吓了一跳,蹙眉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儿的?这段时间潜伏在剧组里的,悄声无息的习惯了?” “你在找什么?” 江遇表情自然:“没什么啊,我就看看你带了些什么东西。” “是找这个吗?”温飞浔的声音凉悠悠的,从裤袋里摸出一部手机。 那是江遇的手机。 他无奈地承认:“好吧,就是这个,我得跟我经纪人和老板联系一下,杀青之后连她们的面都没见过,长时间没有我的消息,她们肯定会担心的。” 温飞浔淡定地收起手机:“我会跟她们说清楚,你安心在这儿待着就行,别想逃。” “……行吧。”江遇没再坚持,左右看看,“那我们今晚还是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房子里只有一间卧室,当然只有一起睡这一个选项。 江遇原本以为多少会有一点尴尬,但好在并没有,山里的夜晚温度比白天还低了一大截,但床褥温暖松软,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吹干头发,躺进里面,脑子便开始昏昏欲睡地不转了。 只是今天的饮食太不规律,白天没怎么吃,晚上又吃了一大碗,这会儿胃开始有点不舒服。 他知道这屋子里肯定是提前准备了胃药的,但偏偏就是懒得起来吃,或者说,他不太想吃。 以前胃痛的时候,他多少还是会希望这阵疼痛赶紧过去,但现在的感觉却有些古怪,他好像不太想让这种痛楚太快消散,甚至于,他似乎爱上了这种细细品味它、感受它、和它共存的感觉。 因为在这阵漫长又强烈的痛感终于在身体机能的作用下不得不消失时,因之而来的那份轻松感就会格外强烈,就仿佛酸葡萄要吃得够多,才能在最后吃到甜葡萄时,让那种甜度更加明显。 那个时候好像就可以暂时地放下或是遗忘一些沉重东西。 他疼得昏昏沉沉,恍惚中,床榻凹陷了一点下去,洗完澡的温飞浔也躺了进来,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把他抵着胃的拳头挪开,还带着热气的手掌伸进他的睡衣里,放在有些冷硬的胃部上面,轻缓地揉着。 温飞浔的脸上阴云密布,他伸手擦了一把江遇额头上的冷汗,沉声道:“起来喝药。” “……明天喝。”江遇困得迷迷糊糊,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温飞浔简直气笑了:“你今晚胃疼,药留着明天喝?江遇,你是不是把你自己当成个实验体了?每次胃痛之后喝药时间不定,测试一下到底在哪个时间段喝最有效?那你是不是还要我当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给你记录下每次实验的过程啊?” “……” 江遇清醒了,他甚至被温飞浔的说法逗笑了一下,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温飞浔瞪他一眼,下床去拿药。 昏黄的台灯灯光里,温飞浔走来走去的背影映在江遇眼里,棉质睡衣很薄一层,那身影看着有些冷,拿着杯子转身过来时,紧皱的眉头也没有舒展。 不知怎的,也不知道触及了心里哪一个点,江遇莫名地开始觉得难受,这分明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胃痛,温飞浔也只是帮他冲泡了一杯药水而已,但他就是忽然间觉得胸腔里蓦地又装进了沉甸甸的东西,酸酸胀胀的。 情绪来得异常的快,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按理说,演员应该是最会处理突发情绪的一类人,但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然间失去了那种能力。 但此刻他的脸色本来就因为胃痛而显得苍白,温飞浔只当他是太疼了,坐在床边把杯子递过去:“赶紧喝了,疼得厉害吗?” 江遇垂眸看着杯子不说话,也不接。 “……你是小孩儿吗?喝药还要人哄。”温飞浔看他失神的样子,心里蓦地有些紧张,语气也严厉了许多。 但江遇不为所动,温飞浔又靠过去,偏头去观察他的表情,心头蹿起一簇火,恶作剧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那要怎么哄?这样吗?” 江遇缓缓抬眼:“有用,再来一次。” “……你给我喝药!” 温飞浔刚厉声喊完,就被江遇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嘴,呼吸一窒,手里的杯子轻晃了几下,药水差点洒到床单上。 他看着江遇近在咫尺的、颤动的浓黑眼睫,另一只手在空中停了半秒,伸过去按在江遇的后颈上,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察觉到手心的汗湿,才蹙眉退开,扯纸擦拭了江遇身上的冷汗,冷着脸逼人喝下苦涩的药汁。 温飞浔被暖光照着的耳廓有些泛红,只是没被江遇看到。 喝完了药,江遇又沉沉睡下,今晚没有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虽然还是睡得不够安稳,但总算完整地睡了一晚了。 大清早睁眼时,身旁已经没人了,卧室门是关着的,但外面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江遇起身扒拉了几下头发,穿着睡衣开门走出去,门外的两个人听见声响,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他。 除了温飞浔,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看着十分精壮,见他出来后,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江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啊。您是……” “叫我老李就行,我是负责送菜上来的,江先生你喜欢什么菜类肉类,或者缺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每天上山的时候给你们带过来。” “哦,这样啊,好,谢谢。” 门外那条唯一的路上停着辆越野车,厨房里还有堆着的一些袋子,每个都装得满满的,温飞浔正在整理,老李在帮着他。 江遇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早上好啊,飞浔。” 温飞浔手上动作微顿,抬眼,目光在江遇眼底的淡青色上停留了一瞬:“餐厅桌上有早餐,去吃。” “你做的吗?你几点起的啊?我都没感觉到。” “就早你十几分钟,今天的早餐是李叔带来的,”温飞浔对老李道:“明天稍微晚一点送东西来都行,早餐我自己做。” “我也可以做,”江遇插话,“我会煎蛋,还有煎香肠,火开小一点的话,不会弄糊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餐桌那边,看到桌上的东西时,脚步微微停滞。 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玉兰花,上面还挂着小颗的晶莹水珠,花瓣是玉白色的,干净脆弱,一朵的大小正好能被拢在手心里。 每天一束花,在中断了一个多月后,似乎又开始了。 他扭头看了眼温飞浔蹲在地上的背影,心里的一块儿地方好像软塌了下去。 桌上的早餐看着都是平时常吃的,但种类很多,就算是不爱吃早饭的人,大概也能选出几样喜欢吃的东西。 江遇看看花,又朝四周看了看,旁边的房子后门也能直通外面,多走几步就是树林里,这片树林应该被有意地维护过,树木枝叶茂盛,并且还有不同之处,有些树的叶子形状很漂亮,捡几片看着的话,并不比花差到哪里去。 而且这草地上也有好多野花,江遇想,他没办法让人天天送花上来,但他说不定可以每天就地取材,也送些好看的东西给温飞浔。 他脑子里这样想着,回过神来时,已经从后门走出了屋子,进到树林里去了。 这儿的叶子也确实好捡,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搭配在一起后,一点都不俗气,反而别有一番风味地好看,晨光穿透树叶的罅隙,零零散散地落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刺人。 他还想往树林深处走,但没走几步,就听见若隐若现的喊声,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像隔着一层水膜,但越来越近,直至穿透那层朦胧的水膜,逐渐变得清晰,也将他喊得恍惚了一瞬。 他捏着手上的野花野草,转身往回走,步子越来越快,刚出树林,就被奔跑过来的温飞浔猛然拉住手肘,把他往前用力一拽。 “你突然跑出来干什么!?” 温飞浔看起来很生气,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怒气和阴鸷,脸色微微泛白,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上的力度也大得出奇,让江遇觉得他想把这根手臂的骨头给捏断。 江遇茫然地垂眸看着另一只手里的‘花束’,把它举起来:“来摘这个。” “摘这个干什么?” “……送给你。” 温飞浔心口一窒,看着面前这个人平静的表情,眼眶有些发热,也有些无力,怒火渐渐褪去,他艰涩地开口:“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江遇微怔,随即点头:“我明白,只是我想送给你的。” 温飞浔深深地看着他,话说得很慢,像在跟小孩儿讲道理:“但你至少应该在出来前先跟我说一声,我弄完东西去餐厅,发现你不见了,到处都没有人,我很担心。” 江遇张了张口,本能地想辩解,但顿了一会儿,又只说了句“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老李在不远处看着他俩,见没出什么事,便转身离开了。 江遇被温飞浔拉着,僵硬地一步步往回走,他刚刚想回嘴什么来着?哦——又不是小孩儿,肯定不会走丢,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他怔愣间想起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 做事很周全,即便离开一会儿,也会跟身边的人先说一声,不会突然消失的。 他又想了一下出门前的画面和自己的心态,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忘了是怎么出门的了,好像天马行空地幻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在了外面。 他的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去,胸腔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沉甸甸的不知名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像那会儿海水蔓延至胸口一样,满目皆是沉郁的蓝色。 昨天他还在想幸好这里没有海,但现在他却失望这里为什么没有海,有海的话,或许再往前走几步,胸口的海水淹没头顶,就不会那么沉闷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江遇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脑子的某个地方出问题了,急需休正。 可他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情绪是一种摸不着的东西,像雾一样,他以前的心理医生告诉他要学会自我调节,要学会放下,一切都往前看。 影响某些人情绪的东西可能是对未来的无望,对现在的失望,可对他来说,绊住他的,是对过去的沉溺。 但道理他都懂,就是无法自控。 很多人都说,心理医生的作用是帮助人们认识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可江遇明确地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难点在于——怎样解决。 或许这次,心理医生也帮不了他。 他心里有些焦躁,手掌用力地动了一下,被牵着他的温飞浔察觉,偏过头来给他一个很勉强的笑,就好像对方也在害怕着什么。 这仿佛是再次见面以来,温飞浔第一次对他笑,但这个笑容在江遇的眼里却莫名地有一股虚幻的感觉,似乎他伸出手也没办法摸到。 他晃神地被拉回了屋子里,刚才还柔和的阳光开始变得刺眼,让他头晕目眩,他扯了一下温飞浔的手,低声道:“我再去睡会儿。” “……好。”温飞浔的声音沙哑,像裹了层粗粝的沙子,无端有股这个人说话间也泛着疼的感觉。 江遇奇怪地偏过头,和他对视了几秒,主动贴过去,在温飞浔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指向不明地轻声说:“别担心。” 温飞浔眸光微闪,收回视线,捏了捏他的手:“好,我陪着你。” - 温飞浔是知道江遇以前看过心理医生的,但现代人如今隔三差五地看心理医生已经成了个生活纾解的趋势,是件很正常的事,连他自己也曾经在知道夏冉这个人之后,去预约过心理医生,只是没去几次就懒得再花时间去了,那里对他来说,算是个可以正常聊天的地方。 但江遇现在的状态,他觉得或许已经到了一个需要吃药的状态,需要药物干预,光是聊天、心理纾解或者陪伴的话,肯定是收效甚微的。 刚才江遇和他说话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这人的眼神难以聚焦,视线是涣散的,那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状态。 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江遇的睡颜,等人睡熟了,才关了门去到屋外给Katherine打电话,打完之后不放心,又给他的心理医生打了一个,描述了一些江遇的状态,但医生也无法远距离地下定论是否该吃药,只能预约好时间,到时候来诊断看看。 挂断之后又给钟默打了一个,钟默是从江遇出道起就一直带他的经纪人,在一些事情上,她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得知江遇在他这里,钟默起先沉默了一瞬,后来又叹气:“也好,周导之前还嘱咐过我,让我注意点别再让江遇和唐韵瞳戏后单独相处,既然他在你那里,肯定是没那个相处的机会了。” 温飞浔微微蹙眉,今天江遇的手机确实来过唐韵瞳的电话,但被他给挂了。 “周导是怕入戏太深?”他问。 “是啊,特别是江遇,他演的那个角色比唐韵瞳那个复杂多了,可能也不能单单用爱情来形容,这个电影更多的还是聚焦他这个人物的一生。” “你想想,几十天的时间演完一个人复杂热烈的一辈子,情绪大起大落,他得时时刻刻都多投入才行啊。” “周导不是怕江遇在现实生活中爱上唐韵瞳这个人,他是怕江遇见到那张脸,会又沉浸到戏里人物的命运感受中去,扯不出来,那样麻烦就大了,所以周导觉得,在宣传期之前,他们俩最好都不要见面,这半年时间给江遇走出来,你带他走也是件好事。” 温飞浔默默听完,突然问:“他这两天状态就不太好,肯定有入戏太深的原因,但你觉得这里面存不存在夏冉的影响?我听说他们是一起遇险的。” “啊……啊?”钟默有些失措,“夏冉?江遇状态很差吗?” “你要不要来一趟?”温飞浔皱眉看了眼屋里,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一点儿动静,“有些事情我想当面问一下你,我现在还有别的事,先不说了,你有时间来的话可以联系我助理Katherine。”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温飞浔推门进去,刚走两步便猛然顿住脚步,心脏仿佛从高空重重地摔落在水泥地上,眼前甚至闪过了刹那间的白光。 ——他看见原本应该在卧室的江遇,此刻正站在厨房岛台边,手里拿着一把二十公分左右的水果刀,但没有在切任何东西,而是用左手随意拨弄着刀锋,并且在微微用力…… “江遇。”温飞浔喊了他一声,声量不大,声线轻轻地发颤。 他觉得自己心脏都不跳了,仿佛已经高空坠落摔死了。 “江遇,你在干什么?” 岛台边的人偏过头来,神情有些茫然,看到他后才略略地惊讶了一下:“我没干什么啊。” “你拿着刀干什么?”温飞浔慢慢朝他走近,伸出手,呼吸都不敢用力,“把它给我。” 江遇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刀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担忧,顿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没想要自杀,或者自残。” “我知道,我知道……”温飞浔的鼻子有些酸,慢慢走到了江遇的面前,“但我不喜欢你玩这个,还记得我昨天说过什么吗?你是我的人质,所以我不喜欢的行为你就不能做。” 他把手摊开,放在江遇身前。 江遇低头看着,视线有片刻的滞涩和失焦,但几秒后还是把刀柄放在了温飞浔的手心里,嘀咕道:“你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的是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嗯,你说得对。” 温飞浔收拢掌心,肩膀贴过去,从轻到重地缓缓将江遇抱紧,半张脸埋在江遇的颈窝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平生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感受,像死而复生,死寂的心脏这才渐渐复苏,开始狂跳起来,让他有些腿软,有些头晕。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江遇环着他的腰,情绪很低落,“飞浔?我没有要伤害我自己的意思,你相信我。” “……不,你骗过我,你的信誉度太低了。”温飞浔抱着人不放手,他觉得自己似乎也病了,精神病,江遇刚才要是做了什么的话,他大概会直接疯掉。 江遇叹气:“那我保证,我从今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行吗?” “那你说,你拿刀是想干什么?” “我——” 江遇的脑子忽然空白了一瞬,他拿刀……似乎是因为想起了在海边小屋里拍戏时的那把刀,或许是梦到了,然后他醒了,忽然就特别想再见见那把刀,随后他走到厨房里,拿起了这把长度相似的水果刀。 接着又想了什么来着? 他记起拍戏时扎进项乐歌身体里的时候,刀子已经换成了伸缩的,可刀尖的弧度看起来都差不多,就想试试这把刀的刀尖,他也确实用指尖去戳了戳。 江遇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举起手指一看,左手的无名指指腹上有一个小口子,边上糊了些血。 他开始抑制不住地心慌。 “说啊,”温飞浔扣紧他的背,“说你想做什么?” “说……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了。” 温飞浔松开他,江遇偏头对上他的眼睛,笑得有些无力:“需要你帮忙看住我。” - 当晚自然还是一起睡的,白天在厨房那件事之后,温飞浔对他的看管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走出视线半秒都会紧张,就差拿根绳子把他栓起来了。 但江遇并不觉得太难受,也不排斥,其实从很早之前他就发现,有温飞浔在他身边时,他的精神都能放松一些,会觉得跟这个人呆在一起很舒服。 这很玄妙,但世界上大概就是会有这些古古怪怪的事情,有‘缘分’、有‘命中注定’、有‘天生一对’。 有温飞浔在他旁边,睡眠质量虽说不算太好,但也不会太差。 起床的时候,他感觉到脖子上似乎吊着个什么东西,像坠子一类的。 他顺着摸出来,蓦地怔住。 项链是两条,一条上挂着他上次还回去的护身符玉牌,另一条上是一个不规则的坠子,细看模样,有点像一颗小心脏,只是中间有一点奇怪的凹陷。 他摸着材质,觉得有些熟悉。 温飞浔坐在他身侧注视着他。 江遇的眼眶微微发热:“这个玉牌,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就是因为重要所以才给你。” 江遇抿紧唇,好一会儿后才问:“那这个呢?” 温飞浔笑笑,摸出脖子上挂着的子弹头,伸过去,在那颗小心脏的凹陷处戳了一下,正好能嵌合,材质也相同:“我去那家店定做的。” 江遇酸涩地勾起嘴角:“把你的心脏给我了吗?” 一颗子弹换一颗心。 温飞浔像被说中了心事,不自在地撇过脸,低声道:“本来想过段时间再把这两个东西给你的,不过它们都是你的,早给晚给也一样,这次别再还给我了。” 作者有话说: 可能会在二十万字左右完结吧,左右,左右,左左右右…… 第57章 今天的花是重瓣空心泡,也叫佛见笑和荼蘼,远远看过去像是柔软轻薄的白纸折成的一样,但指尖摸上去,还是能感觉到它鲜活的生命力。 老李今天带了咖喱过来,煮咖喱这种简单的菜肴,江遇觉得自己看看步骤肯定是会的,便主动提出要亲自下厨,反正一直坐着发呆也不是件好事,兴许还会越想越呆。 不过温飞浔不许他用刀,他们俩一起在厨房,该切的菜都交给了温飞浔,他只负责洗一洗,然后再煮个米饭。 温飞浔切菜的时候低着头,但背脊一直都是挺直的,即便切工一般,但姿态依旧优雅从容,江遇注视着他的侧脸,心里有些感慨。 其实他觉得温飞浔和夏冉一点都不像。 第一眼看见时或许会因为五官而蓦地觉得有些像,但看他整个人时,又会觉得完全不像了。 因为在江遇看来,一个人给别人的‘感觉’,比他的‘五官’更能代表这个人的样子。 夏冉给他的感觉是柔和狡黠活泼的,由始至终都是如此,像繁华都市里开出的杂草,即使生活没有善待过他,但总是活力旺盛,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偶尔的小聪明也不会让人讨厌。 而温飞浔给他的感觉,则是多变的,初见时觉得他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目下无尘,矜贵桀骜,果断决绝,眼里似乎容不下一丁点儿沙子,但后来又觉得他也有许多可爱的地方,还有许多沉默的、隐忍的内在爱意,当然,更有很多不计后果、不管不顾的奇葩行径,让人觉得他的脑回路仿佛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温飞浔很矛盾,像冰与火的交融,冷酷,但热烈直白又浪漫。 他们两个的确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人,江遇在一开始就明确地知道这一点,但他也确实是因为温飞浔的五官模样,才在最开始的时候决定做他‘床伴’的。 所以他在知道闵真的乌龙时,依然会觉得难受,即便错不在他。 但既然他们俩还有机会好好地在一起,那他就不想被自己的情绪所绊住,让这段关系又重新变得困难。 江遇把温飞浔切好的胡萝卜弄进备菜盘里,问他:“你给我找的医生什么时候到?” 他明白,在经历过莫名其妙拿刀子那件事之后,温飞浔不可能还觉得他能自我调节成功,一定给他找了医生。 温飞浔顿了顿,瞥他一眼:“不讳疾忌医啊,挺好的。” “我感觉我的情况还有些不一样吧,有点那什么来着……恍惚和幻觉,这个光靠我自己或者纯聊天谈心的话,真的很难控制诶。”江遇低着头,把下巴搭在温飞浔肩膀上。 “嗯,”温飞浔偏头亲了亲他,“我看出来了,但你现在不适合到处奔波,所以医生需要调动一些仪器上来,才能完整地给你做诊断,明天下午才能来,到时候医生负责治,你就负责……” “负责什么?” “负责只想着我,我看你想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比较危险,只有想我会安全一点,我就是你的安全屋。” 江遇噗嗤一声笑了:“我天天跟你呆在一起还要想着你?那不是满脑子满眼都是你了?” “那更好啊,说不定你就能早点爱上我了。” 江遇闻言,嘴边的笑容慢慢消退,看着温飞浔的侧脸:“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已经爱上你了呢?” 温飞浔看了看他,继续低头切土豆。 很明显,根本没想过。 咖喱饭确实不难,只不过炒胡萝卜和土豆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好,焦了一点,但不影响口感,成果还算不错,两个人悠闲地吃了一顿合力完成的午餐。 情绪稍微好点的时候,江遇看着窗外的阳光和遍地的小花小草,感受着时光慢慢流淌,觉得和温飞浔一直呆在这个地方似乎也挺好的。 但情绪突然低沉的时候,又觉得不管看什么样的景色,大脑都反馈不出任何感受,脑袋是木的,温飞浔跟他说了好几遍话之后,他才会慢腾腾地反应过来,整个人迟钝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温飞浔一直陪着他,没给他任何落单的机会,脖子上也一直挂着那枚保平安的玉牌和那颗珍贵的心脏,像是某种守护一直笼罩在他身边,时间就变得没有那么难熬了。 第二天中午,钟默和心理科医生一起到了这里。 江遇看见钟默时还有些惊讶,望着温飞浔笑:“我还以为你是把我囚禁在这儿,不会让我任何朋友知道我消息的。” 温飞浔掐了一把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你要是好好的没病没痛,我的确有这样的打算。” “嗯,那等我好了再给你关吧。” 钟默嘴角一抽,满头黑线:“等你好了就给我去工作!关什么关,开关啊!” 江遇笑了笑,在医生的示意下,跟他进了一辆大型专用医疗车里,做一些脑部检测。 温飞浔目视着他进去的背影,低声说:“那天我跟你打完电话之后,回屋里看到他拿着刀。” 钟默一懵,反应过来后,震惊地猛然扭头看他:“他有自残倾向?” “可能有,不过有我看着,暂时没得逞。” “但你也有看不住的时候……” “他会好的,钟默,他的潜意识里是有很强烈的要康复的愿望,”温飞浔沉声道,“他的意志比你想象的要强得多,你应该相信他,而我也会一直陪着他,你也应该相信我,不然的话,再多人都是看不住的,反而会加深他的焦虑,适得其反。” 钟默哑然,沉默半晌后才艰涩地点点头:“前几年,我做的一些决策,最后出来的效果对江遇来说都不是最优的,耽误了他许多,或许这一次确实应该听你的。” 温飞浔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原来很多时候,烦恼真的可以解决烦恼,以前他担心江遇的事业受阻,觉得他应该组建更专业的团队、摒弃那些无意义的念旧感情,但现在他只想江遇能健康,能天天开心,没别的了。 “他和夏冉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夏冉对他有什么影响?” 钟默斟酌片刻,说:“你上上个月就知道夏冉的事了吧?我听金悦提过,你和江遇在酒店吵了一架,然后他就把那些花都留给我养着,自己退了房去津海了。” 温飞浔心头倏地一抽,怔愣地偏过头看她:“什么花?” “你……你送的那些花啊,金悦跟我说的,他们要飞去津海取景,江遇又不愿意把花扔了,刚好我在北城,就都送过来给我养着了,不过都是些鲜花,没过两个星期就枯得差不多了,你自己送的都不知道啊?” 温飞浔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缩收紧:“我没看到……我以为他都扔了。” “你没看到?花吗?”钟默有些疑惑,想了想又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没进过他酒店的洗手间?他都把花放在浴缸里的,说这样敞着又有水,花根不容易烂,能活久一点,也不知道有没有道理,金悦还特意告诉我这个方法,让我好好养着,不过我觉得好像没太大作用……” 温飞浔有些心悸,一种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情绪环绕着他,汹涌澎湃的情感充斥着他滚烫跳动的心脏,原来他以为的不一定是事实,原来他给的感情也有被他最爱的人好好呵护过。 钟默说完,回头看到客厅里摆着的烟熏玫瑰,还有另外的花,惊讶道:“所以你现在又在送了吗?预备送到什么时候啊?” 温飞浔垂下眼睫:“送一辈子吧,也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那么多种花给我送。” 钟默被他的回答震了好长时间,才唏嘘地说:“以前我特别怕被你知道夏冉的事,怕你会生气封杀江遇,没想到……” 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 温飞浔没说话。 “夏冉吧,是江遇介绍进公司的,他没有好文凭,也没有经验,唱歌演戏都没什么天赋,只不过能说会道的,当时的老板就让他先做着江遇的助理,他自己也乐意。” “乐意……” “呵,”钟默讪笑,“后来看起来,应该是喜欢吧,所以乐意,想离江遇近一点。” “不过他们没有在一起过,小夏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江遇对他没那种心思,戳破了只会平添尴尬,让江遇疏远他,所以一直就没明确地表过态,或许想用细水长流的方式,慢慢让江遇动心吧,只不过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不然他是有机会成功的。” 温飞浔眸光微闪:“那个意外,对江遇的影响很大吗?” “是比较大,造成了一点心理创伤,那段时间他都没办法睡个好觉,但他自己又很能忍,能睡就睡,不能睡就眯着,我估计这次出戏的后劲儿这么大,也是因为一年多以前忍多了的缘故,那会儿没把问题彻底根除,这次给勾出来就影响更大了。” “是因为看到了夏冉的死状吗?”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是因为看到了夏冉的死状吗?” 钟默叹气:“是因为夏冉死前喊的那些话,他让救援队先救江遇。” 温飞浔的瞳孔骤然缩紧。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他不管喊不喊,结果都是无法改变的,”钟默缓缓摇头。 “夏冉当时伤得很重,内脏都破裂了,救援队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很难活下来的。” “而且人家专业的救援队,一切施救行动都是按队长的指挥科学分配成两个小组,从车子的前窗和后窗分别施救的。” “不只这样,据我所知,在判断出夏冉伤势更重、而江遇只是轻伤之后,救援队为了避免车子震荡太厉害对夏冉伤害加重,是先破口子救的夏冉。” “人家救援队连我们都无法指挥动,况且那个时候江遇在后座,身体情况稳定,哪能因为你叫两嗓子就改变救援方法。” 温飞浔稍稍放下心来:“所以那时候是夏冉已经处于意识混乱期了,看到有人来救他,就神志不清地让救援队先救江遇?” 他说完又有些紧张:“江遇不会以为是因为他,夏冉才没活成的吧?” “那哪儿能呐?江遇又没神志不清,而且我们也不是傻子,别说人家救援队当时就一直在跟他交流、尽力稳定他的情绪,救出来之后我也第一时间把救援过程告诉他了。” “那怎么——” “知道事实是一回事,亲身经历过又是一回事了啊温总……”钟默像是想到了那时候的画面,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些不忍。 “你是没在现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夏冉呕着血都还在喊,临……走前都一直在看着江遇,那场景简直……太惨烈了,这换了谁都不会没有触动的。” 温飞浔的脸色有些沉:“可我看这个触动不是什么好的触动。” “唉,确实,江遇那段时间失眠很严重,还头疼,已经ptsd了,但没办法啊,他看都看到了,听也听到了,再加上他肯定已经感觉出来了夏冉对他的感情,所以算起来,那能算是一个沉重的触动吧。” “他头疼的症状是因为那次事故?” “是心理原因,医生说的,脑部并没有淤血,”钟默紧张地看了眼温飞浔,“不过他偶然间提过,跟你呆在一起时,症状会减轻许多,我看前段时间你们没有分开的时候,他都很少痛了。” “症状会减轻许多……是因为我的五官跟夏冉像?” 钟默讪笑:“这你得问江遇,这些事情,他从不跟我说得太深,都是自己消化的,当初他跟你在一起,我知道肯定有夏冉的原因,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他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也不知道。” 温飞浔轻哼一声,又跟钟默聊了好一会儿后,医疗车的门才打开,江遇正从里面走出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他之后,嘴角就轻轻地上扬了。 “笑什么?”温飞浔走过去。 “一见你就笑呗,”江遇看着他,“你就是我的心情开关,一见你就心情好。” 温飞浔绷着嘴角,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软了下去。 付医生从江遇身后走出来,听见他们说话,笑道:“那敢情好,你一直呆在他身边,再乖乖吃药,保管不到半年就好了。” “你开药了吗?”温飞浔眉宇间透着担忧。 “他这个情况,是得吃一段时间药的,”付医生道,“虽然这种药大多有副作用,我们一般都不建议吃,但根据你们俩描述的那些情况,江先生现在不及时吃药的话,行为很难控制,容易造成严重的后果,所以我的建议还是吃,先吃一个疗程来看,再配合着心理疏导,看看效果如何。” “副作用有哪些?”温飞浔紧拧眉头,“他有头疼的毛病……” “我都跟医生说过了,别人是专家,会对症下药的,”江遇无奈地去牵他,“开的不是最猛的那种药,副作用不大的,而且我的头疼你能治,你就是治疗我头疼毛病的人形药丸啊飞浔!” 付医生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温飞浔睨他一眼,拉着他的手进屋,路过今早送的花时,忽然开口问:“你要不要把这些花养在浴缸里?” 江遇怔愣一下,随后望着他笑:“好啊。” 回到屋里,钟默和付医生和他们聊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介绍了一些病状,直到窗外落霞满天,才又坐着车下山去。 付医生在和江遇聊过之后,也比较倾向于让江遇呆在这里休养,一来是江遇的主观意愿,这对这种病的帮助很大,二来这里空气清新,在夏天来临之际也不需要空调,确实是一个适合休养的好地方,至少离海很远。 等人都走后,江遇这才仰躺在沙发上,贴着温飞浔:“放假了放假了,钟默给我放了好几个月的假,还有,你知道吗?付医生刚才让我把感情生活稳定下来,说这样有助于我尽快恢复。” 温飞浔垂眼看他:“那你怎么回他的?” “我告诉他,今年等我好了,过年就把人带回家,正式介绍给我爸妈。” 温飞浔脱口而出:“可你还把夏冉介绍给你爸妈了。” 但刚说完就后悔了,夏冉要跟着去的话,难不成江遇还要把他赶走吗? 他抿紧唇,又问了一句:“你喜欢他吗?” 蓦地又提起这个人,江遇还是有些失神,把脸埋进沙发里面,闷声说:“没喜欢过,或者……有一点朦胧的好感,但我忘不了那一天。” 那样的画面太深刻了,像世界末日一下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山崩地裂,朋友死亡,死前还将染血的手伸向他…… “那你那时候答应跟我在一起,是为什么?”温飞浔慢慢摸住江遇的手,握紧。 “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江遇苦涩地笑了一声,“我那个时候状态很不好,失眠了很多天,心里……还有一丝不该有的怨愤,那会儿一方面知道你是夏冉的弟弟,对你有好奇,一方面你们两个长得像,我当时脑子不清醒,恍惚中觉得看着你就仿佛他没有死,虽然我现在觉得你们俩一点也不像,而且你们两个给我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但我那时候……我现在都说不清楚那时候的想法,太复杂太灰暗了,抱歉。” “没关系,”温飞浔收紧手心,眼底透出一抹狠劲儿,“他带给你的是痛苦,我带给你的才是快乐和安宁,他不好,你以后只想着我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江遇的吃药休养生活自此拉开了序幕。 药物的副作用是逐渐增大的,刚开始吃一两天的时候,他还只是昏昏欲睡,精神不振,但多吃几天后,就开始出现反胃恶心和呕吐的情况。 付医生又来看过一次,他说这种状况是比较正常的,只不过江遇以前就有胃病,所以两相作用下,刺激反应会大一些,而这种药已经是他开的相对来说温和的,不能再减剂量了,否则吃了等于白吃,所以江遇只能熬一熬,少吃相克的胃药,平时可以在食补上多费点儿功夫。 于是除了老李外,温飞浔放弃了自己做饭,又请了专门的营养师搭配餐食,按时给运送上来,而他便只每分每秒陪着江遇,防止江遇脑袋突然又打结,把水果刀当玩具玩儿。 但过程是艰难又漫长的。 药物抑制食欲,江遇很多时候都吃不下饭,但不吃饭就更伤胃,好几次他都趴在洗漱台上吐得昏天黑地,将白色的未消化的小药片给呕了出来,然后又是无止境的幻觉和茫然,浑身虚软,不知身在何方。 回神的时候,温飞浔正从后面抱着他,吻着他的头顶,掌心在他的胃部轻轻揉着,一边低喃着哄他:“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阿遇再坚持一下,过段时间就健康起来了,到时候我们去吃很多好吃的,没事的,不要怕……” 江遇疼的时候没想哭,以前失眠到头痛欲裂的时候也不想哭,但在听着温飞浔略带颤抖的声音的时候,眼眶却止不住地发烫湿润,胸口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也在蔓延出阵阵热意。 他摸索到着温飞浔的手,身体还很无力,手上却用了最大的力气去握紧,虚弱地笑了一下:“飞浔,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我告诉你的话,你肯定会生气。” “告诉我什么?” “‘阿遇’这个称呼,其实,夏冉以前常常都这样叫我。” 出乎意料的,温飞浔十分冷静,甚至还问了句:“哦,那你还有些什么关于他的记忆,说给我听听,除了刚刚的‘阿遇’,还有呢?我知道的有调酒,你喝过他调的酒,以及春节他会去你家吃饭,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江遇怔愣了将近半分钟,茫然地抬眼:“没多少单独的了,其他都是在工作的时候……” “想不起来挺好的。”温飞浔咕哝了一声‘脑子不好也有脑子不好的好处’,随后把他扶回房间,给他喂了水。 “那我以后还是叫你阿遇,你康复之后想喝酒只能喝我调的酒,春节只带我回家吃饭,每年都这样,等时间久了,你这些记忆就都是我了。” “过去不重要,我才是你的现在和将来,等你身体好了,你的笑和泪,开心和难过,都得是因为我,其他人一概不许想。” 温飞浔的声音清冽有力,霸道蛮横,一点都不容置喙,江遇靠在床边懵了半晌,仰头看他:“你好可怕……” 没等温飞浔沉着脸蹙起眉头,他又一个倾身扑了过去:“不过我好喜欢啊!” 温飞浔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护住他的胃,没了刚才的气势,耳根微微泛红:“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吃药吃坏了吗?那我要和付医生打官司了。” “你是我的监护人吗?我吃坏了要你和他打官司?” “江遇!”温飞浔的脖子也已经红了。 “啧啧,恼羞成怒了,刚才还牛轰轰地说以后都叫我阿遇,现在就连名带姓地喊了,还说我信誉度不高,我看你也没高到哪里去。”江遇逗他。 “我看你的精力都用在鸡蛋里挑骨头上面了,”温飞浔见他脸色还白得跟纸一样,笑得也虚软无力,把他塞进被子里盖好,“睡会儿吧,醒了再慢慢挑。” 他睡觉的时候,温飞浔一般会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看书或者看电脑,有时候Katherine也会把文件带上来给他处理,顺便还给江遇推荐些近段时间好看的剧和电影。 他拉住温飞浔的手,待他垂眼看下来时,忍着倦意轻声说了句:“我觉得你已经成功了。” 温飞浔微微一愣,凝视着他逐渐闭上的眼睛,声音轻得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见:“调酒是我前段时间特意学的。” 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不是调侃,不是玩笑,他不管夏冉在江遇心里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这个存在对于他来说、对于江遇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他不可能与之共存,他想要的,是取而代之,甚至在江遇心里更重要。 但江遇说他已经成功了,温飞浔却不知道这句话能不能相信。 他抚摸着江遇的额头,轻叹一声:“赶紧好起来吧。” - 天气更热一点的时候,江遇想去门口的泳池泡水玩一玩,但温飞浔似乎把对海水的阴影扫射到了泳池水里面,说什么都不让他下去。 后来,江遇的情况稍微好些了,付医生把药的剂量减少了一点,温飞浔才松口,和他一起下去玩。 说实在的,这泳池的模样跟海一点都不像,完全没有给他造成任何的影响,这段时间他是一点一点好起来了,温飞浔对他的看管倒是越来越严格了。 他早上醒来时,温飞浔在他旁边侧躺着看他,等他睁眼后就靠过来亲一口,窗帘只拉了一半,细碎的金粉似的光落在眼睫和头发上,江遇往往看着看着就会忍不住微笑。 在床上温存一会儿之后,便一起起来,温飞浔帮老李收拾东西,他在只有两步之遥的距离外整理当天送来的花束,有时候不认识种类,温飞浔就低声给他介绍,还背下了那些花的花语。 家里四处都插满了鲜花,江遇还放了些在外面的浴缸里,但后来发现阳光越来越强,还是放在屋里比较不容易蔫儿,于是又和温飞浔一起把它们移到了屋内。 钟默再来看他的时候,般了一大箱子花瓶来,有玻璃的,有陶瓷的,还有瓦罐,每一个的外观设计都不同,搭配不同颜色不同种类的花,客厅里都快成一片色彩缤纷的花海了。 早上一般就在收拾这些花和食物中度过,中午吃过饭后,两个人一起刷盘子,他会用各种乱七八糟的借口逃避这项工作,但温飞浔不让他走,站也得站在他旁边看着。 光看着有什么意思啊?形势所趋,他只能捣乱了。 下午吃了药之后,他一般会睡一觉,醒来之后有一段时间的萎靡期,胃会很不舒服,也吃不进东西,但温飞浔揉个十几二十分钟就会有所好转,恢复一点精神后,他就去帮温飞浔整理文件。 有一次,远洋集团旗下的新家居品牌正式成立,旨在打造全球顶级家居产品,在国内找了符合品牌理念、能共同发展的代言人,Katherine把文件拿来给温飞浔签字的时候,江遇瞥了一眼,故意酸里酸气地念:“品牌全球代言人……嗯,怎么不是我啊?” Katherine捂着嘴笑了,温飞浔睨他一眼:“田雪给塞的,酬劳转了一圈又回到我这里,你不是坚决不签我的公司吗?也坚决不肯要我给你的资源,现在还给我扣锅。” “呵,呵呵……我说着玩儿的,你别这么认真嘛,而且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江遇讪笑。 他本来就是想逗逗温飞浔,根本没当真,而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工作,没想到被反杀到自己身上来了,回旋镖扎得猛烈。 他有点儿郁闷,但碍于温飞浔的铁血手段,不敢远离他的视线范围,只能瘫在沙发上吃小饼干。 Katherine临走前莫名其妙地走到他身边,弯腰把手上抱着的文件露了一页给他看,抿着嘴笑。 江遇愣了半晌,等人走后才跑去坐在温飞浔旁边,提醒他:“刚刚那份文件你忘了签字。” “……不是忘了。” “那是什么?”江遇笑。 温飞浔看着他,一本正经:“是在等一个符合品牌理念、能共同发展的代言人,文件上拟选的那个不行。” “人家怎么不行了?” “因为有更好的,所以不能退而求其次。” “那要是那个更好的不接呢?” 温飞浔瞪他:“那就只有不请代言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 到了晚上,他们俩通常会一起看一部电影,片子都是温飞浔选,大部分是喜剧片和特效大片,不太需要动脑子那种,碰到男女主角卿卿我我的时候,他和温飞浔也会耳鬓厮磨着接吻,吻到气息紊乱就停止,因为付医生说他需要禁欲…… 时间一天天过去,江遇觉得他的病情也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在这里的每天都很充实,从早到晚就是阳光、鲜花、青草、泳池、热牛奶、亲吻、恋爱、星星和月亮。 那颗曾经在心里埋下的心动的种子在慢慢长成参天大树,滋养着他,把身体里那些腐烂的、潮湿的、尖锐的、血腥的、泥泞的、刺耳的画面通通挤出去。 只剩枝繁叶茂,鲜花遍地。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钟默来找他的时候,夏天都快过完了,泳池里的水换了一次又一次,九月已至月末,马上就到国庆小长假。 他在这里呆了一整个夏天,一百个日日夜夜,却并没有感觉时间走得这么快,光阴在这里好像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钟姐的意思是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可以试着回到正常生活中,接触一些工作上的人,慢慢开始重新适应,毕竟他不可能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他的事业不能放弃,朋友都在北城,父母也都还在香川。 温飞浔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觉得钟默的话也有一些道理,更何况昨天付医生来复诊之后,也建议江遇可以慢慢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了。 “你想回北城吗?” 江遇想了想,倒是不觉得这是个多么大的难题:“可以回啊,如果到时候精神状况反复,就再来这里嘛,反正你认识路。” 温飞浔愣了片刻,失笑:“你现在的心是放得越来越宽了啊。” “这不是你影响的吗?” “那你还怕海吗?”温飞浔又问,“你想到海的时候,还是跟津海有关的回忆吗?” “海啊……”江遇眨了眨眼,“不能说怕吧,只不过它给我的印象,最深刻的肯定就是津海的那段日子了,还有那个海边小别墅……回想起来心情会有些低沉,但我现在已经控制得很好了,你不用太担心这个。” “明白了,”温飞浔听完,微微敛眸,随后转身对钟默道:“再把他的工作推后一周,一周后我送他回北城。” “呃……当然可以,不过你们要去哪里吗?”钟默疑惑地问。 温飞浔看着江遇同款迷惑的眼神,笑了笑:“去抓住夏天的尾巴。” 钟默临走前,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问江遇:“当初说租新房子你要自己选,那还是把我租的那一套当做临时落脚的吗?几个月没住了,我让人去打扫一下,或者你有别的想法?” 钟默表情揶揄,江遇看着直想笑:“不住那里了,太空,太安静,容易让我旧病复发。” “哦,那你睡桥洞吗?那儿热闹。” 温飞浔不冷不热地瞟了钟默一眼:“他跟我住。” “啧啧啧,知道啦!那我不管你租房的问题了,走了。” 钟默离开后,江遇就挪过去,把脑袋枕在温飞浔大腿上,仰着头看他:“这一周你想干什么?” 温飞浔低下头,用手指随意拨弄着江遇的睫毛,神秘兮兮地说:“去更换你的记忆。” - 温飞浔带他来了一个海边城市,不是津海,是个旅游小岛,或许是气候和季节不同的原因,这里的海丝毫没有津海那儿的那种沉郁腐烂的感觉。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太阳刚刚落下去的时刻。 海边的天空透着一种轻薄的蓝紫色,还带着点粉,蒙着一层浅光,梦幻得让人挪不开眼,沙滩上的沙子又细又白,浪潮温柔地冲上来,退回去的时候干干净净的,即便天色渐暗,看着也依旧是清亮的。 “好看吗?” “好看,这个天色很浪漫。”江遇低喃,用相机拍了一张天空。 他们这次住的是酒店,旅游城市最多的就是海景房,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遮光窗帘还紧闭着,温飞浔已经起来了,朝他抬了抬下巴:“你要不要自己去阳台外面看看?” “行啊,清早起床要拥抱太阳是吧?” 江遇下了床,趿拉着拖鞋,顶着乱糟糟的脑袋跑过去拉开窗帘,铺天盖地的阳光刹那间将他吞没,明晃晃的日光映着水晶般透亮的蓝色,顷刻间铺满了他的视野。 他被这片漂亮的海景震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现在时间还早,加之这个地方还没被网络炒火,沙滩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在11楼望下去,蜿蜒的海岸线上涌着层层雪白的浪花,海水简直太蓝了,阳光毫无遮挡地洒在海面,无边无际的晶亮的蓝,像闪着碎光的蓝钻,一点也没有津海的那种感觉,那种压抑沉闷的感觉。 这里只会让人觉得震撼,震撼于这种无可复制、难以忘却的美。 温飞浔瞥着他的表情,得意地笑了:“你傻了吗?” “傻了,”江遇出神地勾着嘴角,“我以前也来过这里度假,怎么感觉没这种深刻的印象呢?” “因为没有我呗,还有就是没找对地方,或者你自己把时间都睡过去了。” 江遇笑着看他:“你说得对。” 江遇和温飞浔在这座海岛城市上面厮混了好几天,秉承着‘先开心再调养’的胡乱原则,完全把付医生的医嘱抛之脑后,他喝汽水、吃海鲜、吃海边洒满辣椒面的烧烤、吃炒冰……温飞浔甚至还教了他风筝冲浪,每天玩得忘乎所以。 但关于津海的记忆却真的越来越少了,甚至于天天有温飞浔在身边,连梦都很少梦到过,就算偶尔想起,也不觉得那里有多特别了,大不了就是个电影取景地。 一周时间的前一天,他们开车去临市看一个海滩音乐节。 场地里人潮汹涌,江遇正好站在了音响的旁边,乐声震耳欲聋,跟温飞浔说话都要靠吼的,台上的音乐人在拿着瓶子洒水,他都不认识,但别人蹦他就跟着蹦,气氛热烈得像果味儿汽水瓶爆炸,他戴着口罩汗流浃背,却无比舒爽。 温飞浔把柠檬茶的吸管往他口罩里伸,嘴巴里还碎碎念着“慢点跳慢点跳”,虽然江遇一个字都听不清,是看他口型看出来的。 他实在热得不行,把口罩扒拉了下来,猛喝了一口柠檬茶,在被人认出来之后,温飞浔拉着他的手跑了出去,离开音乐节现场,买了一个椰子又开车回去。 江遇吸着椰子,汗湿的额发被敞篷车外的海风吹得凌乱,咕哝着抱怨:“早知道我们就把行李拿过来住这边了,最后一天还得开两个小时车回去,你不累吗?” 温飞浔也跟着小声嘀咕:“谁让那边人少呢,而且我准备的东西就在那边,这个又不能提前几个小时更换地方的……” “你在说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我说我不累!”温飞浔撇嘴,“椰子给我喝一口。” 江遇直接把手里的椰子放到他的面前,吸管刚好抵在他的嘴边,温飞浔喝了之后,江遇又抱回来自己继续喝,脸颊上还透着刚刚音乐节里激动出来的红晕,嘴角一直轻扬着。 这段时间何止吸管,温飞浔看过他最狼狈的样子,也帮他解决过实在吃不下的营养餐,他们一起游泳一起洗澡,一起做饭一起入眠,一起打理着能淹没两个人的花海,相拥而卧,唇齿相缠,早就已经不分彼此了。 江遇喝完一个椰子,张开手掌,感受着穿掠过指缝的晚风,他们在沿海公路的漫天彩霞下飞驰着,沿途是大颗大颗的棕榈树,还有看不到尽头的蔚蓝大海,像奔往末日。 他的T恤被风吹得鼓动着,柔软地贴在皮肤上,让他有些想去牵温飞浔的手。 但想着要遵守交通安全驾驶规则,还是算了。 温飞浔侧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往他放在膝盖的手心上捏了捏:“天黑就能到,你先睡会儿。” 江遇弯着眼睛笑了:“我陪着你。”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沿路的景色也从壮丽浪漫逐渐归于黑暗,隐隐可以看见海上月牙的亮光。 这会儿的海水色泽倒是跟江遇在津海杀青那天有点像了,但他心情很平静,听着浪潮拍打海岸的声音,也不会想要跟着那退潮的海水一起回归到大海里。 车子快到酒店那一片时,温飞浔看了眼时间,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什么?” 江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的天边一声闷响,一朵巨大的蓝色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上。 紧接着,便是第二朵,第三朵…… 绚烂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和大海。 “这是……你干的!?”江遇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他,烟火把温飞浔的瞳孔映成一颗璀璨的琉璃珠子。 “是我是我,除了我还有谁?”温飞浔咧开嘴笑,探身过来吻他。 “等等!”江遇抵着他的胸口把人推开,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我要去海滩看!” 温飞浔:“……” 在海滩上看着这场海上烟花的感觉更震撼美妙,那些绽开的花火更大,声音更响,让他几乎忘记呼吸。 温飞浔紧张地拉着他的手腕儿往后退:“海浪变大了,你小心一点。” 江遇踩着冰凉的水,回头对他笑:“放心,你这么好,我舍不得离开的。” 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在他们上空炸开,温飞浔慢慢贴过来吻住他,江遇也很快地回应过去,烟火落下的瞬间,眼角眉梢都像落满了银河的碎光,小腿被海水猛烈拍打着,心跳快得像不是自己的了。 温飞浔在他耳边低声问:“所以你的记忆被我更换了吗?” “……换了。” 以后提起大海,他大概都会想起这漫天烟火的海边夜晚,以及这肆意‘私奔’的一周。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温飞浔选择他们俩常住的地方是北城市中心的一个公寓大平层,这也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来之前就请保洁公司的人来打扫过了,直接就可以住进去,金悦把江遇放在原来那套房子里的行李给他打包拿过来,一见他就眼泪汪汪的:“我哥,我还以为你要退圈了……” 江遇哭笑不得:“哪有那么严重,你的想象力可以稍微萎缩一点。” “你都消失好几个月了,这还不严重?而且主要是这事儿扯上温总,那就很有可能了嘛……谁知道你跟他走的时候是不是自愿的啊。” “……” 金悦自己在那儿嘀嘀咕咕,没想到还给嘀咕出了个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他跟温飞浔走的时候的确算不上太‘自愿’。 江遇揶揄地冲温飞浔挑眉,被回以一记轻笑。 “好了好了,东西放下就可以走了,”温飞浔在酒店的那段时间,跟金悦联系过不少次,还算比较熟,说话也不客气,“一直呆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就要呆就要呆!我都好久没看见我哥了,我想他,他都瘦了!”金悦抱着江遇的胳膊不撒手。 “瘦了上镜好看嘛,而且最近准备养胃了,你别担心。”江遇笑道。 “你多看两眼他也不会长胖,”温飞浔看了眼手表,对江遇说:“晚饭干脆我给你煮面条好了,反正面条也养胃,睡前再喝杯牛奶。” 金悦接话:“你们要吃晚饭了吗?我带了汤来,是我自己煲的玉米莲藕排骨汤,可以试一试。” “哟,你还会做饭啊?”江遇惊讶。 “是我前两个月没事儿的时候在家自学的啦,煲汤又不难,亲手做几次就会了。” 温飞浔下厨煮了三碗青菜鸡蛋面,还有金悦的份儿,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一尝味道,居然还有点惊艳:“好吃的啊。” “谢谢,你的汤也不错,以后多保持。” 金悦哼唧两声:“懂你的意思,以后在外地跑行程,我会带个锅去,随时给江哥煲汤。” 江遇噗嗤一声笑了。 吃过晚饭,金悦便要走了,走之前提醒江遇:“方制片请了剧组主创明天在盛品轩聚餐,你要去的话,明天就打电话给我,我和司机来接你,不去也亲自打个电话给方制片说一声哦,这是钟姐吩咐的。” “知道了,赶紧回去吧,等会儿天黑了不安全。” “有坏人我一个能打俩,放心。” 方勤的这个聚餐其实蛮简单的,都是内部主创人员,乱七八糟的人一个都没有,要是被劝酒的话,应该也容易拒绝,江遇想了想,还是决定去。 毕竟杀青好几个月了,跟剧组里那些人一次都没再见过,也没有关心过片子的剪辑进度,再说,杀青后,周恒发了好几条信息来关心他的状态,作为导演,周恒是最能猜到他状态的人,总得要去露个脸,让大家安心才好。 “但是应该不可以带家属啊。” 江遇料着温飞浔肯定不放心,而且唐韵瞳和张腾大概都会去,他估计更吃味儿,江遇趴在床上,笑盈盈地弯着眼睛,看他怎么办。 “我的确会晚一点到,因为明天下午有个会,”温飞浔也趴过去,和江遇面对面对视着,“不过不是以家属的身份。” “那是什么?观众?粉丝?”江遇憋笑。 温飞浔靠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是出品人。” “……”江遇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出品人有必要说得这么暧昧吗?而且这片子剪好了吗,就出品。” “是因为男主角才出品的,当然暧昧。田雪说她看过粗剪了,还不错。” “就只是还不错?” “……是很好。” 江遇笑:“那你看没看?觉得怎么样?” “我没看,”温飞浔挪过来,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闷声说:“我不敢看。” 江遇微微一愣,随后哑然沉默。 的确,他自己也不太敢看。 他不敢看,是因为怕自己又被影响,而温飞浔不敢看,是因为对温飞浔来说,看到电影里那样的他,是件太残酷的事。 “那就不看,反正好多演员都不看自己演的作品,留个念想也好。” - 翌日下午,温飞浔早早地先去公司开会,晚饭前,金悦带着司机来接他去盛品轩。 到的时候周恒和方勤都已经在包厢里了,唐韵瞳和张腾也在,戚少芸倒是没来,听说她早就跟周恒聊过,说是只拍这一部戏,戏后的宣传活动也不会参加了,电影映期结束后就会正式宣布息影。 张腾腼腆地跟他点头打招呼,唐韵瞳见到他后却眼睛一亮:“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之前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发了好多微信,你都没回过,我问我姑妈,问你经纪人,她们都不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再见到唐韵瞳这张脸,江遇却很难把他跟蓝芩再混为一谈了,因为他自己早已经不是项滔。 他朝唐韵瞳眨眨眼,笑着说:“因为我在和我男朋友认真度假啊。” 唐韵瞳呆了几秒,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是温飞浔?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分手了……” “是重新开始了。”江遇纠正他。 “小江跟温总还有这层关系呐,那看来温总在我们电影的后期宣传上可得出大力气才行啊哈哈哈哈哈,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有缘分……” 方勤笑着打岔,江遇也笑,像方勤和周恒他们,一般都知道点儿他和温飞浔的事,温飞浔表示要插手出品之后,就更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了,直接说出来没什么不好,别人也不会太过惊讶,客套几句就算了事。 只有唐韵瞳还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眼睛时不时地往他这里瞟。 江遇才懒得管他,盛品轩的菜品是出了名的好,现在正好到了饭点儿,每个座位的面前都先放了一小盅汤水,他被温飞浔养野了,一时之间忘了礼节,坐下就喝了半盅鸡汤。 周恒默默地看他:“……我发现你变了许多。” “是吗?”江遇不以为然,“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在我看来是个好事,就是不知道你以后拍戏还能不能有那么敏锐的神经,那是你的天赋。” 江遇笑笑:“可我不能被天赋杀死啊,我不是戏痴,更不能活在戏里,我还有我的生活,家人,爱人和朋友,至于敏锐的神经还在不在,那就只有用下一部戏来验证了。” 周恒听完,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感慨,也放松了许多:“那你可得好好选剧本,别让我失望啊。” “一定。” “对了,黄粱故梦的粗剪版你要看吗?还是留着到时候看最终版的?” “留着以后看吧,”江遇又喝了口汤,“最近迷上了看爆米花电影。” 周恒嘴角一抽,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已经被你的商人男朋友带坏了!” 江遇偷笑,忍不住小声地替男朋友辩解:“爆米花电影没什么不好吧,商人也没什么不好啊,你不要有偏见,他还出品了这部电影诶,你在藐视你自己的作品吗?别天天愤世嫉俗的,而且现在的商人可浪漫了,你懂什么……” 周恒:“……呵呵。” 旁边的唐韵瞳似乎实在听不下去了,咳嗽两声后,一言不发地推门出去。 方勤见状,停了跟另外几个人的聊天,转过来推了江遇一下:“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江遇莫名其妙:“我看他干什么?” 方勤无奈:“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但是你对他没意思,就彻底断了他的想法呗。” “我刚刚那样说还没断了他的想法吗?我都说得那么明确了。” “那你去劝他回来嘛,这里面倒是没有狗仔,不过万一他冲动跑出去,飙个车啊出个事什么的,对我们的电影影响也不太好,我估计我们去都没用,只有你去劝,才劝得回来。” 江遇被他烦得没办法,无奈地叹气,起身推门出去。 门外没有看见唐韵瞳的身影,他也没什么找人的心思,看了眼时间,估摸着温飞浔应该也快到了,便想到停车场那边去接一接。 盛品轩哪儿都好,就是包厢都太过隐秘,这走廊也忒冗长曲折了。 他信步走了一会儿,快路过一个拐角时,看见拐角处的阴影,大脑突然浮起一丝危机感,生生定住脚步。 “别动。” 一个瘦弱的身影从拐角的地方慢慢挪到他面前,双手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子,刀尖正对着他。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江遇看着刀锋,心跳都漏了一拍,等看清人的模样时,恐慌倒散了些,有点愕然:“闵真?” “很意外吗?”声音有些抖,带着讥讽的尖利。 闵真本身就比较瘦小,此刻脸色苍白如纸,看着比他不健康多了,但江遇自认空手打架能打得过对方,但空手夺刀就不一定了,力气再悬殊,一把刀子就足以扭转战局,正面抢夺的时候很难不被伤到。 他不敢乱动刺激到闵真,但语气平稳:“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just a 小插曲~ 第62章 “你冷静点,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闵真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只知道你们把我毁了。” “我们?”闵真离开剧组之后,江遇就没去打听过他的事情了。 他把闵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们怎么毁你了?” “……怎么毁我?呵,你们把岳光弄走了,让我被官司缠身,被人随意践踏,你说怎么毁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在娱乐圈始终就是一个笑话!” 江遇看了他半晌:“据我所知,你的官司是因为你自己毁约在先,以前有岳光当你的靠山才能躲过一劫,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该是你自己的责任吗?还有,小弟弟,娱乐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根本没多少人认识你,也没多少人把你当笑话,是你自怨自艾想太多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闵真的长相变了一些,特别是鼻子,总觉得看着十分古怪,不太和谐,还有一点青紫,年纪明明还很小,脸却已经有垮的趋势了。 “你懂什么?明明不该这样的,”闵真笑得像要哭了,“你什么都有,你能感同身受我的处境?” “……确实不能,我没有违约过。” 虽然他曾经寂寂无名过,也从新人一步步走过来,但没搞出过那么多的幺蛾子,也没有靠着谁妄想违约后不承担责任,没有靠着谁被塞进任何一个剧组。 闵真看着面前这个人坦然从容的模样,丝毫不见慌乱,就仿佛不管把这个人置于什么样的境地,都能不紧不慢地有自己的一个节奏,不怯懦,不拘谨,不畏畏缩缩,这恰巧是他最缺少的东西。 他去国外学表演,去拼命提升,去整容,去改掉所有的面部缺点,想取代江遇,想超过江遇,想站在温飞浔旁边,到现在才发现,江遇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他最想做的事情。 被人认可的演技、奖项、票房、自身的优秀、显赫的爱人…… 他像个小丑一样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和这个人云泥之别。 他跟岳光从小就相识,岳光很照顾他,他自视甚高,觉得进了娱乐圈,第一部 戏就得拍有质量的、高级审美的片子,岳光私下偷偷借用了温飞浔的影响力,帮他拿到了一部文艺片的主角。 片子的导演也符合闵真的心意,以前靠小众文艺片得过奖,现在也拍一些有质感的短片和纪录片,算是在圈子里有点口碑的那种。 导演本来就想要个新人来当主演,看过闵真之后,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可到了开拍之后,才是闵真的噩梦,甚至是两个人的噩梦。 那会儿正逢江遇得奖,有了点名气,导演一口气看完江遇出道后拍的几部电影,不知道被触碰到了哪根神经,将江遇当成了灵感缪斯。 正好又都是文艺片,在导演的授意下,闵真的妆发造型都往江遇的身上靠,甚至于导演让闵真也看完了江遇拍的那些电影,在拍摄过程中,不遗余力地让闵真‘参考’那样的演法和神态。 闵真以前没有系统地学过表演,而今在实践中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模仿’电影里的江遇。 他在那时候便深深地记住了这个人。 每每看到导演眼中对他失望的神情时,他都慌张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哪里做的不对,哪里做的不够,他不懂什么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思,只一边嫉恨着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人,一边又拼命地去学他。 但越学,导演却越说他眼神空泛没有灵魂,也没有天赋,上限很低,是调教不出来的。 语气里的贬低之意让他抬不起头。 他慢慢成了一个披着江遇‘画皮’的傀儡娃娃,逐渐扭曲出了一些如死胡同般的执拗。 杀青后,他一根筋地去做了一些微调,让本来只有一两分像江遇的脸又添了些‘底气’,直至遇到温飞浔。 他在岳光那里听说过温飞浔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在北城的地位,知道只要他一句话,自己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想演什么角色都没问题,有了他,自己说不定在未来还能当导演,名声大噪,一步登天。 可温飞浔不喜欢他,而他则在一些前辈那里学到了‘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他在岳光的帮助下出了国,在他的剧本里,温飞浔会对他的突然离开有一个深刻的印象,他会在某一天学成归来,带着一张更加‘完善完美’的脸,出现在温飞浔面前…… 一切都应该顺理成章。 只是他没想到温飞浔爱的人竟然也是江遇,那正好,他在国外又调了鼻子,跟江遇更像一些了,等他们分开之后,他就可以轻松地取而代之。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看着这样的局面,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他心里不明白,为什么江遇就能轻松地什么都拥有,有温飞浔的爱,有周恒的青睐,而他只能一直活在江遇的阴影之下,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上天真的不公平,凭什么给你的那么多,给我的却这么少。”闵真往前挪了一小步,双手微微颤抖。 江遇谨慎地跟着往后移了一点不显眼的距离,一边稳住他:“你觉得上天给你的少,你来找我干什么?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你抢走了温飞浔,抢走了我的电影!”闵真的眼眶里瞪出红血丝。 “我什么时候抢过你的电影?你说项乐歌那个角色?我根本不清楚你是怎么被换掉的。” 他觉得这个人根本不讲任何道理:“至于温飞浔,你们之间就接触过几回,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从来不是你的所有物,怎么谈得上‘抢’这个字?” 他蹙眉看着闵真,一针见血:“而且我也感觉不出来你有多么喜欢他,你到底在不甘心些什么?” “你闭嘴!你懂什么!”闵真双手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在骗他,骗他的感情,骗他的钱,我没有多喜欢他,你又有了?你明明分手都不带犹豫的!” 江遇烦躁地盯着他手里的刀,估算着如果转身就跑的话,闵真这把刀投掷过来刺中他的几率有多大,又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是不是认为只有你自己什么都懂啊?感情又不是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这么简单的事……” 他感觉跟温飞浔在山上呆几个月后,自己的性格确实变了,变得肆意了很多,忍不住用闵真自己的话飞快地怼回去:“我现在爱他,你懂什么!你懂个屁!” 在他开口说这句话的瞬间,温飞浔突然从拐角处轻手轻脚地蹿出来,从闵真的后面,一手勒住闵真的脖子,一手去捏他握刀的那只手腕。 “啊——!” 但在江遇说出‘爱他’这两个字时,温飞浔像是一下子懵圈了,动作顿了一下,在闵真的尖叫和挣扎中,被刀子在小臂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飞浔!” 温飞浔被刺痛和江遇的喊声惊得反应过来,掐住闵真的手腕猛然用力,刀子落在了地毯上,被他一脚踢开,三两下将闵真放倒趴在地上,膝盖微曲着抵住闵真的背脊,让人无法动弹。 “你放开我!放开我!温飞浔!” “闭嘴!”江遇眉头紧皱着蹲下去,脸色难看:“你的手……” “小伤,待会儿贴块创可贴就行。”温飞浔盯着他看,“你没事吧?” 江遇摇头:“你衬衣都划破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这血都没流了,”温飞浔不以为意,“他这哪儿买的刀,跟没磨过一样,人蠢果然连犯罪都犯不清楚。” 江遇狠狠瞪他,托着他那只手不让他用力,心情复杂。 “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那什么来着?”温飞浔的视线紧盯着他。 “什么?我在劝闵真改邪归正啊。” “……” 餐厅的安保人员很快赶到,周恒他们也赶了过来,江遇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让人把闵真送到警局,跟剧组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后带着温飞浔去了医院。 车子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时,温飞浔倒是安静了许多,没有再追问他刚才的话,只是紧紧地牵着江遇的手不放开。 身体相贴,江遇感觉温飞浔的心跳似乎过于快了,伸出另一只手去贴了一下,的确是跳得有些不正常。 “你怎么了?”他揶揄地笑起来:“紧张?不好意思?” “……不是,”温飞浔脸色泛白,偏头看他,目光深得像是要把他刻进身体里,“想到刚才闵真用刀对着你,突然开始后怕了。” 之前神经紧绷,只想着怎么有效地把刀子打开,现在放松下来,再回想刚才的画面,才意识到要是他没有适时地出现在那里,要是闵真不说话、一开始就发了疯地去乱砍乱刺,他该有多追悔莫及。 这种感受不亚于他当初看着江遇恍惚拿刀的时候,连回忆起来都觉得世界一片黑暗。 如果说一声‘爱’是这种代价的话,那他宁愿江遇永远都欠着他这个字。 车里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别走,别离开。”温飞浔近乎病态地呢喃出声,握着江遇的手用力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但江遇没有挣开,怔愣两秒后懂了他的意思,低声笑道:“好,一直不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伤的确是小伤,医生没有缝针,上了一点药,用绷带简单包扎了一下,只不过包的时候唐韵瞳找来了。 唐韵瞳本来是自己躲在餐厅的洗手间生闷气,过了会儿一出来就听说江遇和温飞浔遇到了持刀伤人的事件,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听说江遇没事,才稍稍安心,问了方勤之后,立刻找来医院。 江遇接到电话,刚踏出诊断室的门,就看到唐韵瞳的身影,挂断电话喊他:“这里。” 唐韵瞳转身,急匆匆跑过来:“你没事吧?我听说你是出来找我才被闵真堵住的,我当时昏头了……” “他是出来接我的,你少自作多情。”诊断室里,温飞浔还在伸手给医生包伤口,闻言怼了他一句。 江遇跟着点头:“对对,我是出去接他的,不关你的事,你不用自责,再说,是飞浔受伤了,你是来看他的吗?” 唐韵瞳:“……” 江遇看着唐韵瞳冷硬的脸色和肉眼可见的敌意,无声地叹了口气,扭头对温飞浔道了句“我去跟他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来”,对唐韵瞳抬了抬下巴,往安全通道走去。 楼梯间里没有人,灯光绿油油的,江遇看了眼门玻璃外的医院走廊,说:“今天就谈清楚吧,谈清楚了,以后有什么一起的宣传活动就正常点,别让媒体抓到什么表情大做文章。” “我又不怕那些。”唐韵瞳不服气。 “我怕啊大哥,”江遇直截了当,“我不想跟你传绯闻。” 唐韵瞳脸色微僵,这时候楼梯间的门突然又被推开,温飞浔西装搭在一边肩上,另一只手横在身前,衬衣袖子卷到手肘,小臂上缠着绷带,一来就站到江遇的身边去。 “别浪费时间,我觉得我来跟他说他比较能听懂,”温飞浔轻哼,“唐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的,放弃吧。” 随后又转头向江遇挑眉:“好了,结束。” 江遇:“……虽然有点突兀,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唐韵瞳,我们俩接触得不多,你可能也就是一时图个新鲜,以后你还会拍更多的戏,遇到更多的人,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接触得不多,但该做的都做了。”唐韵瞳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 温飞浔:“……我可以动手吗?” “不可以,”江遇扶额,“那都是拍戏,逢场作戏你最清楚,而且我要提醒你,并没有‘做’过,床戏就是拍的那个氛围感,你自己就在现场,不要造谣啊。” 他见唐韵瞳不说话,叹息道:“那就这样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剩下的只能你自己消化,我帮不了你,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他推开门,和温飞浔一起走了出去。 回头望的时候,玻璃上看得见里面唐韵瞳的侧脸,低垂着头,有些落寞的样子。 “别看他。”温飞浔把他脑袋掰正,“看路。” “……你看手。” - 回了家,温飞浔借口手不方便,正磨着江遇要他一起去浴室,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 江遇笑着把他搁在肩膀上的脑袋推开:“快去接,我也要跟周导他们报一下平安,免得他们担心。” 温飞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手机,一看上面的来电显示,气压就更低了。 他走到客厅的阳台上,按下接通:“喂,妈?” “飞浔啊,”魏洁的声音听着很温和,“明天回家和妈妈一起吃个饭吧。”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明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你爸也想见见你,咱们都好几个月没见你了,听说公司你也很久没去……” “我知道了,”温飞浔冷淡地打断,“明天我会回去的,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那边开口,他先挂断电话,想了想,给Katherine打了一个过去。 “温总?” “我让你派人盯着温平不让他惹事,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Katherine很快回他:“这段时间他都很安分,一直呆在北城,前几天还去老宅和先生太太吃饭了。” “我就知道,一个个都赶着来触我霉头,是生怕我忘了收拾他是吧……”温飞浔冷笑一声,吩咐Katherine:“之前他犯的那些事,证据你都留着的吧?全部交给公司法务,起诉他。” 这些证据里面,光是挪用公款就够他吃一壶的,一起诉讼,温平下半辈子大概都跳不起来了。 Katherine应下,挂了电话,温飞浔看见江遇在客厅里向他招手,敛去脸上的冷意,走进去坐在他身边。 江遇问:“刚刚跟周导打了电话了,你要告闵真吗?周导说他可能会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几个月。” “才几个月怎么行?我这好长一条口子,”温飞浔这会儿似乎完全不认‘伤势较轻’这一条诊断了,“放心,我的律师很厉害的,交给他就行,这次不会再放过他了。” “……随便你吧,刚刚是谁打电话给你啊?” “哦,我妈,”温飞浔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叫我明天回去吃饭。” “正好,我明天跟我团队的人聚个餐,你就回家去跟你爸妈好好吃顿饭吧,他们估计好久没见你了。” 他见温飞浔还是不言不语,估摸着可能是夏冉死后,温太太伤心之余,失言说过一些让温飞浔难受的话,或是做过什么让他难受的事。 江遇索性靠过去,动手揉乱温飞浔的头发,语气轻快地安慰他:“好了,现在离婚再婚的人那么多,满大街都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人,你这么不开心干什么?你还有我呢。” 温飞浔一把抱住他:“哪有这么夸张……不过你说得对,我有你,阿遇,我们买一个家吧,买一个新房子,从挑选到装修,都一起弄,把它弄成我们未来的家,然后一起住进去,一直住在里面,好不好?” 江遇微微怔愣,随即笑着应允:“好。” - 温飞浔在知道夏冉这个人以前,是很喜欢在家里吃饭的,家里的刘阿姨从他小时候就一直在温家,做的饭菜最合他胃口。 “飞浔到了?!”刘姨在厨房里先看到他进花园,惊喜地扒在窗户边叫他。 “刘姨,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啊?”温飞浔笑了笑。 “都是你喜欢的,卤肉饭,红烧狮子头,松鼠桂鱼,龙井虾仁,还有好多呐!” “好啊,那我就等着吃了。” 温飞浔走进屋,这次大半年没有回来,饭厅里那张大理石的饭桌已经换成了红木的,他看着那颜色,心里涌出了一些低落的陌生感。 “回来了?”温父从二楼下来,五十岁的年纪,长着一张儒雅的脸,看向温飞浔时,眼底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眼角泛起两条浅浅的纹路,“气色看着不错。” 温飞浔笑笑:“最近过得挺好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温父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你母亲在后院花房里,去跟她打声招呼吧。” 温飞浔垂眸应声,往后院走去。 玻璃花房里的花很多,种类也丰富,远远看过去姹紫嫣红的格外漂亮,以前一直是魏洁亲自打理,后来夏冉那次事故之后,就没什么精力去弄了,但也没有荒废,定期请了专门的园艺师来照顾。 魏洁正坐在花房的摇椅上喝果茶,手里还拿着个手机在看什么。 温飞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声喊她:“妈。” “飞浔!”魏洁有些慌乱地从摇椅上站起来,“可算回来了,你站那儿干什么,进来啊。” 温飞浔迟疑着踏进去,闻着花香和茶香,瞥了魏洁一眼:“现在有心情到花房里来了?去年不是随它们枯死了都不来看一眼的吗?” 魏洁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拢了拢头发:“最近又想把这些兴趣给做起来了,也能找些事情干。” 温飞浔脸色微霁,点点头:“挺好的,免得你一直郁郁寡欢的。” 这两年,他跟魏洁的相处模式变了许多,说起话来很生疏,他总觉得有一层隔阂在中间,不像以前那样自在。 他环顾了一圈花房,觉得以后他和阿遇的家也应该有一个放置花的地方,不一定是花房,但要有这样类似的地方,不然他天天送,总不能就胡乱堆在一处吧。 一想起跟江遇的事情,他就难耐地开始想念,想赶紧回去,想每分每秒都呆在一起。 “不早了,刘姨的菜应该做好了,过去吧。”温飞浔站了会儿就往外走。 “等等,我想问你——” “嘶!” 魏洁突然拉住他的手,温飞浔小臂上的伤口虽浅,但又不可能一个晚上就愈合,被魏洁一扯,伤口泛起轻微的刺痛。 “你怎么了?”魏洁愣住,目光落在他不太自然的小臂上,像要透过那层衬衣袖子看进去,音调抬高了一点,“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几天就好了。”温飞浔并不在意。 “怎么伤的?”魏洁的眼眶微微泛红。 “是不是跟那个叫江遇的人有关?”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是不是跟那个叫江遇的人有关?” 魏洁的声线有些明显地颤抖,温飞浔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温平都在你们面前说了些什么?” “他是你堂叔,别这么直呼其名。”魏洁像是被他冷淡的目光刺伤了一般,偏头避开。 温飞浔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那他也得有一点当别人堂叔的自觉啊,他自己把自己当孙子,凡事都要我给他擦屁股,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现在居然玩儿告状这一套,难不成我还得供着他?” “……不说他了,”魏洁深呼一口气,语气尽可能地温柔平和着,“妈妈只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个叫江遇的演员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伤,是不是因为他?” 温飞浔神色不明地站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刚刚我进来之前,你拿着手机在看什么?” “嗯?”魏洁的表情有些愕然。 “我记得你很少玩手机,说对眼睛不好,除了必要的通话,平时几乎都不会看,那你刚刚看得那么认真,是为什么?里面有什么东西?” 温飞浔凝视着魏洁躲闪的神情,低声道:“有我的行踪?或者是江遇的资料?” 魏洁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妈,你何必这样?”温飞浔嘲讽地笑了一声,“我又没有藏着掖着,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你何必用这种方法?真是……可笑。” “不是的,妈妈没想查你们,只是突然得知你跟一个男人在交往,而且这个人还是——” 魏洁抿着唇,迟迟没有说出口,温飞浔冷声问:“还是什么?” 魏洁用力地闭上眼睛,脸上有一丝抑制不住的伤感:“我不想说。” “你不想说那就我说,”温飞浔接过话头,“还是夏冉以前的同事,对吧?” 魏洁讶异地睁开眼,似乎是对他提起这个名字时的平静感到吃惊,又似乎是惊讶于他竟然知道他们曾经一起共事过,她以为温飞浔很讨厌夏冉,连带着也会讨厌跟夏冉相关的一切人事物。 她眼神复杂:“不止于此。” 温飞浔笑笑:“有什么不止于此的?不用说得这么暧昧,不就是夏冉喜欢过他吗。” “妈,我跟他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我对他的了解比你对他的多得多,该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甚至于他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包括造成夏冉去世的那次事故,我和他之间该解决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并且那是我们两个的关系和感情,用不着别人来评判。” “还是说,你这是在为夏冉不值,到我这里讨说法来了?” “我怎么会……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魏洁的眼眶有些湿润,透着些难以置信。 温飞浔低垂着头,目光定定地落在身旁的白色玫瑰上面,指尖捏了捏玫瑰柔软的花瓣,在沉默凝滞的空气中,失神地想起那一天——离现在不到两年,在夏冉出事之后。 那时候他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梦游似的状态,一方面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感到莫名其妙,一方面又对于魏洁的隐瞒感到非常愤怒,甚至觉得周围的许多事都变得不真实了。 那天他跟潘洱吃完饭,听说魏洁身体不好了,在家中晕倒,还请了家庭医生。 他心里天人交战了半晌,还是大半夜开车回了老宅。 他没有提前说要回来,客厅里的灯很暗,父亲还在从欧洲赶回来的飞机上,家里冷冷清清的。 他本以为魏洁已经休息了,却没想到走到二楼走廊的时候,突然听见了隐约的抽泣声,像是有人在哭。 温飞浔蹙着眉,轻手轻脚地踩着厚地毯走到主卧门口,门没有关严实,留了条缝儿,露出些微光。 房间里面开着暖黄的台灯,里面的两个人他都很熟悉——刘姨正站在床头,弯着腰,好声好气地安慰着魏洁。 魏洁穿着睡衣,手背上还有刚扎针吊完水的胶带,脸色苍白,歪在床头哭得伤心,黑发都被泪水沾湿了,话说得断断续续的,但夜里这么静,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从那以后,温飞浔便很少再回这里来了,魏洁因为夏冉的死,心气郁结了一两年,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岁。 而她越是这样颓丧悲伤,他就越恨越心烦,但要他恨魏洁,他又很难狠下心,只有将恨意转移,讨厌着那个从来没见过的哥哥,直到遇见江遇。 他才发现原来夏冉还在影响着另一个他深爱的人。 只是在江遇那儿,他还愿意拼命去消除这种影响,但在魏洁这儿,他却很难再主动做一些什么了,因为他始终忘不了那天晚上听到的话。 他回忆着那晚哭成泪人的魏洁,低声念出他记忆里的字句:“我对不起他,他还那么年轻,要是我当初没有离开就好了,要是我没有丢下他、没有跟别人结婚就好了,我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我有精力好好养他,好好教他,让他读书,让他上大学,不用干那些辛苦的工作,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就不会死……” 温飞浔的声音又轻又淡,魏洁的脸色倏地白了几分,怔怔地看他:“你在说什么……” “说你说过的话啊,”温飞浔平静地勾了勾嘴角,“那时候我在门外,还没听完就走了,我当时就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你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平时重话都不会说一句,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却又决绝又绝望,翻译一下是不是就是……你后悔选择了这种生活,后悔跟我爸结婚,后悔生下我了?” “我那时候觉得你大概终于想明白自己爱的孩子是谁了,可惜已经晚了。” “不是的!”魏洁失声叫道,一直含着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落下来,伸手抓住温飞浔的衣袖,慌乱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的,我那个时候……” “你那个时候太难过了,我知道。”温飞浔叹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魏洁脸上的眼泪。 “我后来想明白了,不管是哪种情绪,人只要在情绪达到一个极值的时候,可能会说真话,也可能会口不择言说一些过于偏激和言不由衷的话。” “我一直不想承认他跟我血脉相连,不想承认他抢走了一半我的母亲,但事实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夏冉也是你的儿子,他死了,你伤心后悔,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妈,从小到大,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如果因为一句悲痛中矢口说出的话,就全然否定你对我的爱,那我才是太混蛋了。” 温飞浔说完,顿了一会儿,感受着心绪的不平静,又笑了笑:“但许多话,听到了就很难不往心里去,我也不是那么心胸宽广的人,心里的芥蒂还需要时间才能消除。” “不,都是我的错……是妈妈不对……是我的错……我是有口无心的……”魏洁掩面哭泣,肩膀轻轻地抖动。 温飞浔静静地垂眸看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要不是这次你突然发难,我都决定把这些话埋在心里了。” “但说出来之后就感觉挺好的,一味地自我消化或许才难以拔除那个芥蒂,妈,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也快走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把事情变得乱七八糟呢?” 魏洁擦拭着眼泪,平复了会儿心情:“你是说江遇的事?” 温飞浔定定地和她对视着:“是,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和谁在一起共度余生,都是我自己的事,江遇很好,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很爱他,想和他过一辈子。” “妈,以前的事我不怪你,以后也别让我怪你,行吗?” 魏洁心口一紧,怔忪了良久,才耷拉下肩膀,颓败下来,噙着泪苦笑:“我自己的人生都过得那么失败,又有什么资格去指点你的?罢了罢了,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决定吧,只是别再受伤了。” “真的,别再受伤了,妈妈承受不住,飞浔……” “我和你爸爸都很爱你。” 温飞浔心口一烫,认真地应允:“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的。” 他转过头,看见父亲在花房外轻笑着注视他们,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打定主意一定要和江遇在一起,也有信心保护好他,但如果父母真要动真格地追究,他们的生活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江遇的精神才有了很大好转,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一夕之间又回到从前。 他的筹码不过就是魏洁刚才的那句话罢了。 即便自己真的已经不怪魏洁了,但心里的那一丝怨气也一直存在着,不然不会这么多日子都不回家,但刚才说完那一通话,本意是希望魏洁能打消棒打鸳鸯的念头,没想到说完之后,自己面对着她反而松快多了,心里还泛起了许多久违的热意。 而魏洁看上去也像想通了什么,不破不立,话不说开,便永远不会过去,这次花房的相处之后,她自己大概会释然许多,会懂得更珍惜眼前的人。 温飞浔看着眼前的花团锦簇,明明才分开了几个小时,突然就很想很想江遇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这次在家里吃的这顿饭,是温飞浔两年来在这里吃的最心平气和的一顿饭。 席间,温父温母没有再多过问江遇的事,只让他多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工作上不要懈怠,其他的便都随他去了。 吃完之后,他去火锅店接江遇。 今天江遇跟他的新团队聚餐,说是新团队,但钟默和金悦都是从之前就跟着他的,不用花多少心思磨合,只是宣传方面都是金唐文化的人,各公司的宣传营销手段各不相同,一些底线的问题,江遇觉得还是有必要事先说好的,放在聚餐时聊这些,就不会太严肃,气氛能轻松点儿。 温飞浔打电话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达成了共识,不过都还没吃过瘾,场子还热,嘻嘻哈哈地边聊着八卦边下菜,听到他接电话,金悦起哄着:“让温总进来喝一杯嘛,他都霸占你那么久了,不喝一杯说不过去!” 见她气焰嚣张,旁边负责宣传的小文一脸惊恐:“温总?传说中那个温飞浔?金悦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样对江哥不太好吧?” “别怕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俩已经是非常稳定的关系了,这点你可以确信,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分……” “他手臂上有伤,不能喝酒。”江遇笑着挂了电话,“我让他进来坐坐,正好唐玉姐不是说之前联系不到他吗?今天就可以见见了。” “好啊!前几个月他都跟你呆在一起,一直没空,今天沾你的光,总算可以好好谢谢他了,”唐玉笑道,“说真的,自从他把童童从树林里带出来之后,那孩子就可喜欢他了,经常嚷着想再见一次。” 说话间,温飞浔已经被服务生带了进来。 江遇像有心电感应似的,门一开就看向他,自然地笑问:“饭吃得怎么样?” “蛮好的。”温飞浔走到江遇的座位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后颈,手仿佛是不愿意从江遇身上挪开:“你呢?” “我也好。”江遇脸上的笑意更深,环顾了一桌子八卦脸看热闹的人,无奈地耸耸肩,手掌朝唐玉那里伸了伸,“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板,唐玉,你们之前见过的,还记得吗?” “记得,唐总今天也来跟他们一起聚餐?” 温飞浔伸出手,其实他并不记得,但当初知道江遇简约金唐文化之后,他特意去查过这家公司,知道了思思和童童都是金唐老板的孩子。 唐玉和他握了下手,笑得很真切:“江遇身份特殊,前景也好,我肯定不能怠慢呐。老早就想跟你见一见了,感谢你上回救了我的两个孩子,江遇在我这儿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规划他的发展。” 她心里感慨,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远洋集团要保的人,江遇以后的发展想必不会有任何阻碍,他大概会成为他们公司最能让她省心的艺人了。 温飞浔跟江遇对视一眼,扬了扬嘴角:“阿遇的发展……你们认真考虑他的建议就行,他的决策一般都不太会出错。” 钟默深有其感地用力点头,附和道:“没错,江遇是挺有脑子的。” 在这个行业,团队包装和后台背景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艺人自身的特质,眼界、远见、审美、格局、敏感度……这些都是短时间里不能养成的,也决定着艺人能走到多远,所幸,她带的这个艺人不缺这些。 “……”江遇无奈扶额:“好了,你们坐下聊吧,别站着了。” “嗯,你们刚刚在聊什么?”金悦空出了个位子,温飞浔在江遇旁边坐下来。 “在说黄粱故梦能不能在明年上映这事儿……” - 复工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拍了远洋新家居品牌的广告。 江遇接下了这个品牌的代言,虽然温飞浔没说,但江遇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挺开心的,毕竟这是江遇第一次接他的资源。 而温飞浔还来拍摄现场看了整整三天。 以前江遇最不喜欢拍广告,因为大都枯燥乏味,但这次的还好,品牌着重突出理念,打造顶级家居,设计了一个微电影的剧本,把产品融入到里面,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故事,拍出来会非常有质感。 连续拍了三天,温飞浔就跟组了三天。 这虽然是江遇拍的最不乏味的广告,却是经历的工作人员最严肃的一个广告。 始作俑者自然是温飞浔,有这个老板的老板在,任谁也不敢打打闹闹地拖慢进度,连导演都时刻紧绷着神经,分分钟都不敢松懈,要不是江遇给的时间足够,不用起早贪黑地赶,人怕是早就虚脱了。 拍完之后江遇才抱着温飞浔笑:“大家怎么都这么怕你啊?你的名声到底是怎么样的?” “怕就怕吧,”温飞浔回抱住他,“你不怕就行了。” “那不行,我爸我妈要是怕你怎么办?我怎么跟他们介绍你?上次他们好像就有怕的苗头了。” 温飞浔的身体倏地僵住,松开他后惊讶地看过来,眼底透着一丝紧张:“你要跟你爸妈说我们的事了?” “是啊,”江遇理所应当地点头,“是差不多可以说了,不过我不想在电话里说,要不,你再跟我回一次香川?反正我不想录综艺,这段时间不是挑剧本就是拍广告,不忙,能腾出时间回去个三四天。” 温飞浔抿着唇,深深地看了他良久,笑了:“好。” - 三天后,江遇和温飞浔再次坐上去香川市的飞机。 接近两个小时的飞行,江遇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午觉,朦朦胧胧中,是被温飞浔弄醒的,担心飞机下降时他耳膜不适引起头痛,温飞浔问他要不要口香糖。 江遇摇摇头:“我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头痛这个毛病了,你别担心啦!” “哦,那看起来得抓住重点,开始汇聚力量攻克你胃病这个毛病了。”温飞浔斜睨他。 江遇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几天没在攻克吗?这又是拿菜谱又是发视频教程的,人家金悦都快被你折磨成厨神了,你好意思吗?” “好意思,只要能让你快点好起来。” 温飞浔笑着靠过去,在飞机下降的瞬间,轻轻吻住江遇。 作者有话说: 慢慢收尾慢慢收尾~ 第66章 江爸江妈来机场接他,看到温飞浔的时候,两个人都明显愣了一下。 江遇在电话里说的是回家来住两天,有个重要的人也会跟着一起来。 他年纪不小了,江爸江妈听了这话之后,自然而然地便想的是带个对象回来,没想到一眼就看见江遇旁边站的温飞浔,长身玉立的一个大好男青年,除此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江爸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尴尬着笑了两声,招呼他们往停车场走。 “小温这次又来香川玩啊?这里是要比北城休闲一点,生活节奏没那么快。” 江遇笑了笑:“嗐,这地方要是没有我,再休闲他也不会来啊。” 江爸江妈:“……” “不会不会,以后江遇工作忙,顾不上这边的话,我也会单独来看望伯父伯母的。”温飞浔连忙找补。 江爸江妈互相对视了一眼,没说话。 江遇憋着笑:“你这话吧,意思是好的,可是听着仿佛就是不太好听,奇奇怪怪的。” 温飞浔无奈地睨他一眼:“我回去之后会进修一门‘说话的艺术’的。” “好好好,学完之后回家接着教我,一门课的钱两个人上,划算。” 江遇说得轻松,却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江爸江妈的脸色,虽说不是特别好看吧,但幸好也不是特别难看。 上了车,江遇和温飞浔坐后座,目光瞥到后视镜时,也经常对上江爸时不时观察他们的眼神。 江遇朝他笑了一下:“爸,专心开车,别不小心出什么事故了,你不是忘了我对被困在车里有阴影吧?” “……” 温飞浔偏头看他一眼,神情有些严肃,江遇把右手放在座椅上,安慰地轻轻捏了捏温飞浔的手。 回到家,温飞浔自然而然地跟着江遇,把行李提进了他的房间。 房门一关,温飞浔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松开最顶上的衬衣扣子坐在床上:“这回怎么这么紧张,我都不敢说话了……” “因为这次你是抱着目的来的啊,”江遇笑道,“你对我爸妈有所图,所以紧张。” “是啊,”温飞浔抬眼,“怕他们不把我所图的给我。” 江遇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放心,是你的就是你的,他们不同意就努力让他们同意喽。” “那要怎么做?江大影帝给个明示嘛。”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呗,常常到他们面前晃,在他们面前转悠,我爸妈不骂人,脾气也不暴躁,不会让人下不来台,就算他们不想你在面前,估计也只会暗示,你就装看不懂听不懂,在他们身边当个乖宝宝,次数多了,他们大概就习惯了。” 江遇说完,想象着那个画面,自己都笑倒了,脸埋在被褥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温飞浔仔细消化了一下这个做法,觉得可行,也跟着翻了个身,半边肩膀压着江遇的半边肩膀,手臂搭着江遇,两颗脑袋零距离地贴着,像说悄悄话一样低声道:“他们肯定会觉得我很烦。” 江遇也小声,嘴唇张合着都碰到温飞浔的脸颊肉了:“烦久了就会觉得你可爱了,我们这个行业里,一些艺人就是走的这种路线,钟姐说效果不错,你放心。” “……” 温飞浔还想说什么,卧室房门突然一下子从外面打开,他惊得一跃而起,还手忙脚乱地在床垫上弹了两下。 推门进来的江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温飞浔僵直地站着,一脸尴尬,又想缓和一下气氛,所以勉强憋出一个笑来,表情复杂且精彩。 江遇估计这辈子大概都很难再在温飞浔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坐起来,拨弄着头发,埋怨道:“妈,你怎么不敲门啊?” 江妈板着脸:“大白天的敲什么门?” “你以前都会敲的啊,这次怎么这么不客气了?是不是不喜欢飞浔啊?对他不满?” 他的语气带着丝煽风点火的阴阳怪气,温飞浔难以置信地瞪他,江妈却突然像被踩住了尾巴似的严厉起来:“你胡说什么呢?你礼不礼貌啊江遇,小时候我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 训完他后,又不自在地对着温飞浔勉强笑了一笑:“小温别听他瞎说。” 随即转身下楼,步子走得飞快,仿佛落荒而逃,还一边朝身后喊着:“快吃晚饭了,你们下来玩啊……” “嗯知道啦——” 江遇懒洋洋地敷衍完毕,又偷笑着躺回床上,面对着温飞浔飞扑过来的威压,伸手去挡:“别气别气……这叫战术啊你懂不懂?” 其实他很了解自己的父母,虽然是上一辈的,但自从他成为艺人之后,两位中老年人还是会时常关注网络咨询,思想不会太过古板。 而且江遇刚杀青的那部片子是个同志题材的电影,网上早就官宣了阵容,也有许多博主爆料故事内容的,江爸江妈多少都有了解,心里对这方面不会太过抵触。 更何况,他们问起‘女朋友’这个话题时,江遇都暗示过一些,相信他们的心里已经有点准备了。 而在此基础上,即便猜出温飞浔和他的关系,有点不是滋味儿,但肯定不会太尖锐,不会怪到温飞浔头上,只是暂时的‘别扭’是一定会有的,不可能一开始就太热情和欢迎,这些江遇都非常理解。 他也明白,虽然江爸江妈还处于别扭中,但都是很温和善良的两个人,是决计不会让温飞浔难堪的,适当的一些小话术,不仅不会有坏处,反而会推着江爸江妈释放出他们的善意,是件好事。 温飞浔听他解释完,垂着眼沉默片刻,才在他嘴唇上轻轻贴了一下,低声道:“你爸妈真好,他们这么好,所以你才能那么快从痛苦中走出来,才能那么快好起来。” 江遇也亲了亲他,勾着嘴角:“能那么快好起来,你的功劳也是很大的,当然,还有小药片的功劳,可是飞浔,我想告诉你……” 江遇的眼神迷离又深情,温飞浔简直快溺进去了,整个人都是飘忽的:“嗯?” “……我想告诉你,你现在要是再不下楼去,他们对你的印象肯定就会直线下降了!” “……!!!” 温飞浔反应了五秒,一下子又弹了起来,瞪着他抿了抿嘴角,转身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江遇缩在床上,笑得快喘不过气来。 - 兴许是温飞浔提前下去在厨房里帮忙摘菜打下手,晚饭时气氛好了一些,虽然江爸江妈的态度还是有些僵,但好歹能好好跟温飞浔对话了,简单地唠一些家常,温飞浔也规规矩矩地回应。 眼看着盘子里只剩最后一块糖醋排骨,江遇正准备给夹了,但筷子还没碰到,就被江妈快人一步地先夹起来,别扭不自在地放在了温飞浔的碗里:“这,这排骨好吃哈,小温你尝尝。” “……谢谢阿姨。” 江遇:“……” 都吃完一盘了才想起‘尝尝’?会不会太晚了啊亲爱的妈咪? 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正要咽下去,就看见面前的碗里突然伸过来一双筷子,坐在旁边的温飞浔趁着江爸江妈埋头吃饭,把那块最后的糖醋小排放进了他的碗里,再悄悄地示意他快吃。 江遇:“……” 他心情复杂地‘悄悄’啃完排骨,瞥见对面江爸江妈‘悄悄’投过来的诡异目光,真的很想长叹一口气。 一顿晚饭,原来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悄悄’搞小动作。 但桌子就这么大,谁的小动作能瞒得过谁啊! 只能又‘悄悄’地隐藏起自己的‘察觉’了。 简直像俄罗斯套娃。 饭后,江遇把温飞浔赶去跟江爸看新闻,自己去厨房帮江妈洗碗,他负责用洗洁精洗,江妈负责冲水。 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洗到一半时江遇才问:“妈,你觉得飞浔怎么样?” 江妈沉默片刻,叹气:“你自己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我自私贪心嘛,什么都想要,既想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想要你和爸的祝福。” “唉,你要是都算得上自私,那现在不自私的人能有多少?”江妈摇摇头,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很多时候,我还希望你自私一点,人啊,自私一点会过得好一些。” “那可不一定。”江遇笑笑。 “其实我知道你前段时间过得不容易。”江妈突然的一句话,让江遇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 “两三个月之前,我就觉得你每次发给我的微信消息有点不对劲,给你打电话也有好几次没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是我的儿子,母子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江妈笑得苦涩。 “后来我就去联系了你的经纪人,你以前给过我她的号码,我第一次打,刚开始她还不愿意跟我说什么,找了一大堆理由,我听得出来都是借口,后来才松口,给我讲了一点你的状况……” 江遇忍不住打断她:“其实那就是出戏过程,没什么——” 江遇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江妈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江遇有些懵,毕竟他们家对于感情的表达都比较内敛,像拥抱这类的举动,大不了就只会在江遇每次离开家回去工作的时候,由他主动来抱两下。 像现在这样被江妈紧紧抱着,抱得又突然,让他心里有一点慌张。 “妈……” “唉,我就抱抱你,”江妈不好意思地松开,又抹了抹眼角,“之前都担心得不得了,还不敢让你看出来。” “我都好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不用担心了。”他的手还是湿的,想捏捏江妈的肩膀都没办法,显得有些无措,也只能用苍白无力的‘没事了’来安慰她。 “我知道我知道,”江妈点头,又还是担心,“你经纪人也说你已经康复了,在慢慢恢复工作了,不过我还是怕,你现在状态跟得上吗?要不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 “跟得上,妈,现在接的工作都不太累,而且医生也说我应该开始重新回到人堆儿里了,再继续静养,以后怕是连性格都养变了。” 江妈连忙说:“那还是听医生的。” 她看了眼厨房外面,小声问江遇:“小温他……前段时间都跟你住在一起的?” 江遇愣了愣,随即轻点了下头,不由地想起那段日子:“嗯,静养的那段时间,一直都是他陪着我熬,每天照顾我,找医生给我治疗,我们俩单独住在山上,住了有一百多天,现在回北城了,我也和他住一起。” 江妈擦着碗,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叹息一声:“……好,好,有人陪着你,也好……” “同意了?”江遇抿着嘴笑着看她。 一扫刚才的沉重气氛,江妈的神态也松了些,眼角还有点湿润,无奈道:“人家真心真意对你,你也认定了他,都带回家来了,我还能怎么反对?一哭二闹三上吊啊?” “您可别瞎折腾啊,”江遇洗完了碗,关上水,歪头冲她眨眼:“事关我的终生幸福。” “唉,行吧行吧,网上不是都说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难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吗,好多到了适婚年龄,就随便找个人结了,我们以前单位的朋友,他儿子就是嘛,家里逼着相亲,对方姑娘也是家里逼着相亲,条件合适,相处了还没一个月就领证了,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了解得也不多,这不是赌吗……” “你怎么连人家前同事的家庭生活都八卦啊?” “啧,人家自己在外面说的,不然谁知道嘛?”江妈瞪他一眼,“我还是觉得,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不管以后会不会处成家人亲人,刚开始还是要有爱情基础的,不然呐,就一个字,难。这年代不像我们那会儿,在这种生活节奏这么快的年代,你能在二十几岁遇到个互相喜欢的人,还是不容易,从一个方面来说,这是件好事。” “哟哟,看来让你看些电视剧电影什么的还是有用,都奉行真爱至上了啊!” “去你的!” 江妈最后叹了一口气:“你和小温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和你爸都不会反对的,我们只希望你能健康开心,这是头等的大事,除此之外,对于我们来说,就没有什么必须要坚持的了。” 江遇心头又暖又软,低应了声“知道了”,再擦干手,轻轻抱了一下江妈。 - 北城的事情还多,他们只在家里呆了三天,温飞浔非常积极地和江爸江妈拉近关系,从下棋、喝茶、聊新闻,到看八点档电视剧、做饭、收拾,每一项都找机会参与,家里处处都看得到他的身影。 江爸江妈从刚开始的尴尬不自在,别扭地接受了之后,慢慢地自然了许多,一口一个‘小温’,叫得越来越顺,语气越来越亲切,甚至于比喊江遇的次数还多。 离开香川之前,应温飞浔的要求,他们又去了次过年时逛的那个商场,这次江遇没拦着,给爸妈买了些衣服首饰,两个人又去了超市,慢悠悠地逛了一两个小时,才拎着大包小包地回去。 回北城那天,也是江爸江妈送他们去的机场,临走前,江妈对温飞浔说了声“谢谢你”,虽然没头没脑的,但温飞浔的脸瞬间就红了,眼眶也有些泛红,嗫喏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江遇掌心的力度越来越紧,都用力得让江遇感觉到痛了。 直到飞机飞上云霄,江遇靠在座椅里看着窗外,才忽然生出了一些恍如隔世的错觉,这两年充其量只有七百天左右,他却感觉好像经历了许多,把酸甜苦辣都给尝了一个遍。 不过好在,虽然中途有坎坷,但走到今天再细数,他其实拥有了很多很多。 想着想着,慢慢地困了,闭上眼后没多久就睡着了,温飞浔偏头看了眼他,将毯子抖开,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 回到北城,工作又步入了正轨,但有温飞浔的监督,江遇接的通告都是一些强度较小的,能够保证生活规律的。 工作之余,他们俩开始看房子,两个人都不想要太大的,那种能开泳池派对的山顶豪宅,平时住着肯定就显得空空冷冷的,他们又都比较喜欢平层,干脆在市中心一处安保非常‘变态’的小区里定下一套顶层跃式。 温飞浔在装修设计环节的参与度极高,特别是在挑选家具这一方面,有事没事就接上江遇,两个人把国内的国外的、大众的小众的,各种牌子都看遍了。 本来江遇想着反正远洋家居品牌也非常好,正好还是自己代言的,都从这儿拿多好啊,但温飞浔偏不,就要亲自去逛去看。 江遇一开始不懂,但逛久了就明白了,温飞浔不是有多么喜欢外面的这些牌子和产品,只是喜欢和他花时间一起挑选、一起决定的这个缓慢却亲密的过程而已,就跟喜欢和他一起逛超市一个意思。 于是他也跟着更积极起来,两个人一起,看着这套房子一点一点变了个样,再一点一点被填满,变成了一个‘家’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正文完) 新房在次年开年就装修好了,再晾了它几个月后,黄粱故梦片方那边传来了消息——电影入围了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 江遇和温飞浔在同居一年之后,就在这一天搬进了新家。 家里的装修主打生活化,没有用两个人都挺喜欢的黑白灰作底色,大多都是原木色,以木头和植物花卉为主,但窗帘与沙发又选用的较深的颜色,整体看上去是暖色调的轻复古风。 房子里每一样家具、每一块瓷砖、每一处墙色、每一个装饰物,甚至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是他们自己挑选的,几乎是一看到那些东西,就能立刻想起挑选东西时的场景,处处都带着记忆。 入住当天,好多请了的和没请的人都先后来了,Katherine、金悦、钟默、潘洱、温佳楠、柳淳华、柳心远、唐玉、田雪…… 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美名其曰来给新房增添一点‘人气儿’。 有一些是跟着别人来的,比如田雪,是跟着Katherine一起来的,一来就把目光钉在江遇身上,观察了他好长时间,看得江遇都不自在了,端了杯果茶走到她旁边无奈道:“田总,要不要喝点东西?” “……好啊好啊,唉我就是来近距离看看你,看看能让温少为他成立一个公司、还被拒绝签约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江遇沉默片刻:“那看出来什么了吗?” “看出来了一点儿,听说新电影成绩也非常好,”田雪话音一转,眼珠子转得狡黠:“等你跟金唐的合约结束之后,肯定就要签给我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江影帝,相信我,我的能力也很好的。” 江遇失笑:“我当然信你,被飞浔请来当经理人的,能力怎么会差。” “那咱们说好了啊。” “说好什么了呀?”柳心远阴阳怪气地插过来,忿忿地说:“江遇的承诺可不算数,上次明明说好了签给我的……” “嘿,上次可没说好啊,你别造谣。”江遇笑道。 “唉……算来算去,就是没算到你跟温飞浔能真的在一起,以前那个让他动心的小演员居然是你,真神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江遇闻言只是笑笑,偏头看向另一边正在跟潘洱说话的温飞浔,对方也正好转头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和他相视一笑。 房子的中庭处有一个巨大的水台,里面有浅浅的活水,装修师父装活水系统的时候本来以为他们是为了汇聚风水,却没想到这个地方是用来给江遇放花的。 一群人在家里呆了小半天,聊了一会儿,又一起去到外面吃饭。 巧的是,柳淳华、田雪、唐玉三个人,正好是现在圈里三家有名的影视公司的老板,如今坐在一起互聊八卦和家常,江遇看着直想笑,这样的场面,平时大概很难看到。 饭后,人群散去,江遇和温飞浔也回了他们的家。 一月后,江遇在温飞浔的陪同下,坐上了前往戛纳的飞机,而属于他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 -完- 作者有话说: 结束啦~~~番外的话缘更吧,下一本大概在明年,没法无缝衔接啦,到时候我积极申榜,有缘的话榜单上见吧~么么哒!!!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