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垃圾》BY张佩奇 简介： 垃圾分类管理员采撷高岭之花 男见男爱、女见女栽的风流校草原沅，由于垃圾投放不当被处罚，一朝沦为校园垃圾分类管理员。 上任第一天，他就运气极佳地碰上了一朵儿高岭之花。 身为一名颜狗，原沅十分殷勤地上前，张口就问：“同学，你是什么垃圾？” - 才貌双绝、十项全能的学霸男神江行舟，千年难遇地酒吧买醉，就极其不幸地碰上了一个前来送死的采花大盗。 色胆包天的二世祖采花不成反被……从此赖上了这朵儿酒后失德的高岭之花。 没想到二世祖提出的精神补偿是—— “学长，帮我一起垃圾分类吧 QAQ” - 温柔酷哥×纯情浪子，年上一岁。 大学生的小学鸡爱情，沙雕治愈小甜饼。 标签：青春 甜宠 年上 搞笑 双向暗恋 欢喜冤家 ========== 第1章 同学 “垃圾千万条，分类第一条；分类不规范，罚款两行泪。 ” 扩音器里传出的男声正经且悦耳，用的还是标准的播音腔，字正腔圆，但也正是因为这个腔调，配合着里面的内容，难免更显得滑稽。 这个点儿刚下课没多久，再加上是开学第一天，校园里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人群里这会儿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笑声，紧接着就都停下了脚步。 垃圾分类投放点摆着十余个不同颜色的垃圾桶，蓝、红、褐、黑，按照四种类型分门别类，乍一看，煞有介事，新奇得要命。 投放点旁边儿站着的那个举喇叭的人，就更新奇了。 劲瘦高挑的身材，风流俊俏的一张脸，热情张扬的笑意。 穿着一件骚包的粉红色衬衫，黑钻耳钉反出的太阳光简直闪瞎人眼，隔着大老远都透出一股子骚气。 可惜那张脸长得实在好看，说是万里挑一的水平都不夸张，即便骚得飞扬跋扈，还是让人忍不住想盯着他看。 好一个光芒万丈的…… 男狐狸精。 可惜他胳膊上的袖标红得太扎眼，和不远处宣传垃圾分类的横幅相映成趣。 ——狐狸精也不幸沦落成了垃圾分类管理员。 他本人似乎倒是不太在意这个，见周围聚集的人多了，又举起手里的大喇叭：“晚间投放时间是17点半到19点半，请务必在规定时间内按类别投放垃圾。这里需要注意分类标准，标准不要问我，要问猪。” 周围的人群又是一阵哄笑，几个一看就是大一新生的小女孩儿围成一团，窃窃私语。 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人朝他走过来，是几个长相、打扮看着都挺优越的帅哥：“沅儿，收垃圾呐？” “收个屁，”原沅冲他们抻了抻胳膊，强调着上面的红袖标，“垃圾分类管理员！” 其中一个黄毛男生上前给他递了支烟，嬉笑道：“辛苦辛苦。” 原沅煞有介事地摆了摆手：“公务在身，不抽。” 另一个穿黑色背心的男生冲他吹了声口哨儿，笑道：“沅儿，你是什么垃圾？” 原沅回敬了他一声更响亮的哨音，然后歪着头一笑：“有害垃圾。” 他长相实在标致，即便是这样一个流氓习气十足的动作，都带着一种流里流气的好看，引得周围几个围观的女生一阵暗戳戳地惊叹。 果真是个危害广大女性同胞的有害垃圾。 几个男生跟他打完招呼就走了，黄毛把刚才那支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感慨：“这垃圾分类，可真特娘的操蛋，堂堂表演系系草，居然沦落到收垃圾。” 黑背心满脸同情：“听说是一开学就故意违反垃圾分类规定，被学校罚来的。” “这么惨啊？”黄毛笑了一声，“还以为是故意派他来的呢，为了提高小妹妹们扔垃圾的积极性。” “也有道理哈，这叫什么来着？”黑背心也跟着笑，“废物利用？” 处暑才过去没几天，申城的秋老虎正盛，天气要阴不阴、要晴不晴的，虽然不见大太阳，温度却是一点儿不低。 连晚间的风都是热的，带着一阵潮湿的水汽，直缠在人身上，和汗液混合在一起，弄得人浑身黏腻，心里也烦闷。 原沅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擦了一把微微出汗的额头，脸上的笑容倒是依旧明晃晃的，又勤勤恳恳地举起了大喇叭：“猪能吃的是湿垃圾，猪不吃的是干垃圾，猪吃了会死的是有害垃圾，卖了换钱能买猪的是可回收垃圾……” 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排队来丢垃圾，来的还真都是女孩儿。 A大是综合性院校，女生比男生稍多一些，大体来讲，女生的生活垃圾要多一点儿，也爱干净，所以垃圾丢得更勤。 这会儿女孩儿们来扔垃圾，来来去去都不忘多看两眼这位不怎么像管理员的管理员。 毕竟帅哥本来就不多见，更何况是堂堂A大表演系系草，毕业了怎么说也是要当演员的。 万一以后出名了，说起来，“在流量男星原沅的协助下扔过垃圾”，怪有排面儿。 不过实际上不可能手把手地协助，原沅的职责只是督促垃圾分类，以及给不清楚该怎么分类的人提供指导，真正上手收垃圾，还得靠一旁专业干这行的校工阿姨。 一天之内有早中晚三个投放时间段，每个时间段都是刚开放的时候流量最大，慢慢地人就少了。 原沅好不容易得了空，看了一眼表，居然才六点。 这才过了半晚上，他觉得自己嗓子都已经快冒烟儿了。 偷懒还没两分钟，就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学长，打扰了……” 原沅一扭头，只见是两个穿着新生统一院服的小学妹，冷不丁地对上他的目光，似乎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其中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学妹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大着胆子问他：“学长，请问珍珠奶茶该怎么扔啊？” 原沅乍一看到她手里的那杯奶茶，以及杯身上熟悉的小人喝水的标志，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 珍珠奶茶，万恶的源泉。 要不是因为当初那一杯小人喝水的珍珠奶茶，他至于沦落到一开学就在这儿收垃圾么？ 严格来说，应该是两杯。 一想起从三个月前到现在，由这个罪魁祸首接连两次带来的不幸命运，原沅就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和珍珠奶茶有仇。 他刚出神了半分钟，还没来得及重拾悲惨的回忆，身旁一直盯着他的学妹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凝固，慢慢演变成了胆怯。 原沅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管理太不到位，实在是身为表演系学子的罪过。 他赶紧重新换上一脸学长必备的温暖笑容，和蔼可亲道：“把里面没喝完的奶茶倒在那边的水池里，珍珠扔湿垃圾，奶茶杯扔干垃圾，奶茶盖洗干净了扔可回收垃圾。” 两个学妹仰头看着他，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显然已经被他说懵了。 原沅问：“第一次来申城？” 学妹们点了点头。 原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以后少喝奶茶，多喝点儿保温杯泡枸杞什么的，养生。” 戴着一副眼镜的乖巧学妹讷讷道：“可是……喜欢喝奶茶啊。” 原沅叹了口气，他完全可以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人会不喜欢喝奶茶吗？ 反正曾经的他是嗜奶茶如命。 可惜，垃圾分类，使得他与奶茶诀别。 原沅只好说：“那以后尽量别加珍珠了。” 眼镜学妹失落地感慨：“那还能加什么啊……” 一旁的齐刘海学妹忽然说：“那就加个微信吧，学长？” 说完这话，自己脸先红了，心虚地低下了头。 原沅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一时间乐出了声。 嚯，没想到刚入学的大一小学妹都学会这种撩汉套路了，现在的小朋友真不简单。 原沅清了清嗓子，好笑道：“学长的专业开学要称体重的，最近得戒糖。” 齐刘海学妹本来就羞窘得不行了，这会儿大概觉得只会得到是或否两种干脆的答案，没想到原沅会来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重新迷茫地抬起头看他。 就见原沅又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容：“所以要戒奶茶，还有漂亮学妹。” 学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这个学长为什么连拒绝人都拒绝得这么……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旁的眼镜学妹就拽了她一把，硬是把她给拉走了。 眼镜学妹的嗓门儿有点儿大，都走出去老远了，还隐约传来她数落同伴的声音：“……拜托，人家可是校草，能看得上咱们这种普通人？说你漂亮只是给你面子而已，别自作多情了……” 原沅心里又有点儿好笑，对于他这种日常小嘴恰蜜的人来说，夸女孩儿漂亮实在是基础操作，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更何况其实只是加个微信而已，算不得什么，放在以前，他这种浪比绝对大大方方地就给了。 但是自从那段不甚愉快的经历过后，他最近都不太想接近女色，甚至有点儿恋爱PTSD。 他眺起眼睛，无意间看到一旁的校工阿姨，手里拿着夹垃圾的大钳子，挨个儿问来扔垃圾的学生：“同学，你是什么垃圾？” 配上阿姨特有的本地口音，场面实在滑稽，原沅在一边儿看得又想笑。 没一会儿，附近没人来丢垃圾了，校工阿姨这才转头叫了他一声：“小开，阿姨去趟洗手间，你帮忙看一下啦。” “小开”是本地话，大致相当于公子哥，阿姨这么喊他，应该是看他打扮得骚包，带点儿调侃的意思。 原沅于是也十分“小开”地一笑：“好嘞阿姨，我帮您看着。” 其实阿姨的眼光还真没错，原沅确实也算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学表演的艺考生，本来就没几个家里穷的。 今晚上他这一站，就要站两个小时，而且还是在一溜垃圾桶旁边，细皮嫩肉的小帅哥，哪儿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会儿早都忍不住在心里叫苦不迭了。只不过是学表演的，早都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不想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无端让别人看笑话罢了。 实际上，一想到还要连续在这儿站一个月，原沅心里就烦得要命。 这会儿天快黑了，丢垃圾的人已经没几个，他百无聊赖地独自站在垃圾投放点，过了好一会儿，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人影，看方向是奔着这里来的。 隔得太远，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看出那人手上没拿垃圾袋，原沅理所当然地以为又是来找他的狐朋狗友。 那人身形瘦瘦高高的，原沅一时认不出是谁，只能一直盯着他看。 待他逐渐走近，原沅大概看清楚他的脸，不由得愣住了。 倒不是因为他认识这人，恰恰相反，这人他压根儿连见都没见过。 关键就在于，这人长得实在是有点儿好看。 眉目如画的一张脸，气质清清冷冷的，就是脸色不大好，微微蹙着眉，更显得俊美冷冽。 好一朵儿美丽的…… 高岭之花。 身为一个颜狗，原沅对好看的人天生殷勤，尤其是迎面走来的这朵儿高岭之花，周身的这副气质，简直就是踩在他的萌点上长的。 待高岭之花又走近了一些，原沅这才发觉他有点儿不对劲。 他虽然手里没拿垃圾袋，脖子上却挂着一部单反相机，此刻直奔垃圾投放点，目不斜视，步履生风。 原沅看着他这副慷慨赴死般的架势，一时间怀疑他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打算扔相机。 眼看着他就要接近垃圾桶了，原沅一时间也想不了那么多了，蓦地挡在了他面前，张口就问：“同学，你是什么垃圾？” 第2章 高岭之花 ……妈的，都怪阿姨太魔性，都被洗脑了。 高岭之花蓦地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眉峰蹙得更紧了。 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原沅这才发现，这朵高岭之花也太高了点儿，比他一米八的标准身高还要高出个至少五公分。 他只得被迫稍稍抬高视线，近距离观察之下，更觉得此人颜值简直惊为天人，过于英挺俊美的五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又因为这会儿脸实在太臭，愈发显得冷峻，直把原沅这个男狐狸精的气势都压下去了半截儿。 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原沅只好讪讪地笑了笑，硬着头皮道：“咳，我是说，同学你要扔什么？” 对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压根儿懒得跟他对话，但出于礼貌，还是举起手里的相机，冲他晃了晃。 不等原沅反应过来，他就从原沅身边绕开，径直走向前方的干垃圾桶。 原沅惊愕地转身喊他：“哎同学，你怎么能扔相机……” 就见对方利落地掰开机身侧面的卡槽，正在往外取什么东西。 原沅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太智障了，怎么会有人没事儿干扔相机呢？ 原沅自作聪明地认为对方是相机电池坏了，在他即将把垃圾丢进桶里的时候，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分类错啦，相机电池是有害垃圾。” 对方正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冷不丁地被他一攥，手里的物件就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然后径直掉了下去。 原沅看着那样小巧的东西，一时间目瞪口呆。 ——那玩意儿根本就不是电池，是一枚相机存储卡。 原沅顿时吓了一跳，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等会儿阿姨来了我借她的钳子给你捡……” “不用。” 对方终于难得地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很沉，听起来没什么温度，跟他本人一样。 他看了一眼原沅，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有点抱歉的意思，语气却依旧冷冰冰的：“扔的就是这个。” - “我靠，这哥们儿够刚啊。” 酒吧的卡座里，一撮人把原沅围在中间，个个儿都是一脸新奇。 “扔个sd卡还拽成那样，”原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知道的以为他销毁a-v呢。” 范柯新奇道：“哎，这哥到底谁一个？照你说的，长那么好，我们不能不认识吧？” 宁逸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烟，递给原沅：“不会是新生吧？” 原沅伸手接过，摇了摇头：“看那气势，绝对不是。” 范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有缘自会再相见，犯不着为这个害相思病。” 原沅撇了撇嘴：“思个屁，我就是……” “就是有一点点心动而已，”宁逸接道，“沅哥，女人都是大猪蹄子，不如早日加入我们彩虹色的海洋吧。” 原沅抽出来一根烟点燃，还没来得及开口，范柯就嘲笑他：“我们沅哥只喜欢下凡的神仙，你那些小姐妹，一个个妖里妖气的，哪有高岭之花的感觉。” 原沅吐了个烟圈，这才笑道：“别瞎几把说啊，我虽然最近恐女，但也不是随便哪个男的都行。” 严格来说，原沅算个颜性恋，谈恋爱首要看脸，别的靠边儿。但是范柯说得没错，这年头仙女类型的女孩儿挺多，这一挂的小gay却少得要命，尤其是他们混的圈子里，漂亮小零们动不动就浓妆艳抹，浑身喷香，实在不是原沅喜欢的类型。 所以他从小学开始早恋到现在，也就只有一箩筐的前女友，前男友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过这不妨碍他依然时不时地和这帮狐朋狗友一起，在这里守株待兔。 One Wine是大学城附近人气最高的酒吧，被主顾们戏称为“弯弯”，每晚从黄昏直到天亮都是热闹非凡。 这里之所以人气火爆，逼格高、服务好是原因之一，而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是店名里带着的一个“1”字。 在大学城这种遍地飘零、无一无靠的地方，这里面的一个“1”，难免就带了点儿不同寻常的含义。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艳遇圣地，无数的漂亮小零每晚浓妆艳抹，夜夜蹲守，求一若渴。 但无论如何，酒吧始终没有正式拍板，于是这里也并没有因此而彻底沦为gay吧，所以依然不缺美女。 美女多，男人自然不会少。 至于这些男人究竟是直是弯，只能说，在“弯弯”这种地方，所有男人都是薛定谔的直男。 有人会因为某个漂亮的皮囊偶尔弯一晚上，也有人会因为某个有趣的灵魂多弯一阵子。 总而言之，这里多的是新奇的猎物和勾魂的猎人，在这座不夜城的零点时分，这里是放纵的天堂。 薛定谔的直男原沅躺在卡座的一条长沙发里，两条长腿架在沙发扶手上，嘴里叼着一支烟，吞云吐雾的模样活像个老烟枪。 他躺得完全不注重形象，跟一摊烂泥似的，身上花里胡哨的T恤往上抽了几分，露出半截白皙劲瘦的窄腰，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约约地能看见轮廓分明的人鱼线。 原沅江湖人称“男狐狸精”，其实不是没来由的。他生就一双大而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像只狐狸。又是学表演的，演技炉火纯青，简直是天生的欢场高手，专业勾魂儿。 此刻他大喇喇地躺在这种地方，就像只故意露着花尾巴的孔雀，简直如同一种赤.裸.裸的勾引，没一会儿，就有不少男男女女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 但他早被人看习惯了，这会儿也浑不在意，上下眼皮打着架，看起来醉生梦死。 宁逸端着一杯酒，坐在另一边儿的沙发扶手上，低声跟原沅说：“沅哥，那边有个女装大佬盯了你半天了。” 原沅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宁逸低头看他，只见他此刻睡眼朦胧的，不由得扫兴道：“大哥，你跑酒吧睡觉来的？” 范柯也凑过来，就着宁逸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他怎么可能对女装大佬感兴趣。” 宁逸嗤笑了一声：“也是，现在估计也就高岭之花能拯救他了。” 范柯跟着笑：“救不了，除非高岭之花替他垃圾分类。” 原沅听到这四个字，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甭提了，老子还有一个月呢。” 原沅是京城人，这会儿半梦半醒，说话间就带了点儿家乡口音，听在这群南方人耳朵里，总觉得跟说相声似的，都哈哈大笑起来。 原沅从沙发上坐起来，撒着起床气：“笑个屁，还不是因为你们申城搞什么垃圾分类，要不然老子至于沦落成这样么？” “不服气啊？”范柯呼噜了一把他的一头乱毛，“有本事别来我们大申城上学啊。” 原沅喝了一口冰酒，口腔连带着喉咙一阵烧刀子般的辣，脑袋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不等他开口，宁逸已经帮他怼了回去：“我们沅哥够惨的了，给他点面子嘛。” 原沅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丫今儿晚上话挺多。” 宁逸依然浑不在意地笑：“这还不是看你不想说话，替你代言么。” 范柯看着他俩，哼哼道：“哎，你不会是看上你沅哥了，现在想趁虚而入吧？” 宁逸嗤笑道：“拉倒吧，老子喜欢猛一，不喜欢骚零。” 这话瞬间刺激了原沅，他作势去攥宁逸的手腕儿：“骚零说谁呢？” 原沅手上的力气向来很大，这会儿只用了五成，宁逸就完全挣脱不开了，立马讨饶道：“我错了哥，骚零是我，我是骚零。” 等原沅松开了手，宁逸这才冲他挤眉弄眼道：“就我们系草这张脸，那是可攻可受，雌雄通杀。骗得了美女，勾得了猛男，hold得住纯一，迷得住小零。什么高岭之花，哪个不拜倒在沅哥的垃圾桶下。” 说完，他又欠欠地伸手撩了一把原沅的下巴，被原沅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开：“你倒是给我找朵儿高岭之花来。” 宁逸依旧是一脸嬉笑的表情，不经意地看向远处的吧台，就见他整个人一顿，眼神蓦地亮了。 原沅还以为他这个死gay又看到什么猛男了，刚想骂他花痴，就听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妈的，高岭之花说来就来啊。” 原沅对于宁逸此人的基佬眼光根本没抱任何希望，毕竟上次他口中所谓的“高岭之花”，实际上整个儿就是一金刚芭比，因此原沅这会儿压根儿没兴趣，连头都懒得转一下。 没想到宁逸眼球已经被那人彻底黏住了，目不斜视道：“这个不是我的菜，但绝逼是你的。” 说着，他不依不饶地伸手拍了拍原沅：“你看一眼！就一眼，你要是不喜欢，我倒立拉稀。” 原沅本来根本没想看，一听到这句，忍不住就“噗”地笑出了声。 他抱着想让宁逸当场表演倒立拉稀的心态，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结果瞬间就跟宁逸一样愣在了原地。 果真是朵儿货真价实的高岭之花。 那人此刻就坐在吧台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孤零零地喝着一杯酒。吧台吊顶的灯光打在他刀削斧凿般的侧脸上，更显得气质卓绝，即便身在嘈杂的酒吧里，依然自成一个世界，与周遭灯红酒绿的环境格格不入。 注意到原沅此刻不同寻常的神色，身边的几个人都蠢蠢欲动地凑过来，结果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卧槽！这不是江……” 话还没说完，就猛地被范柯从后面捂住了嘴：“小点声，就不怕被他听到？” 一群人又鬼鬼祟祟地缩回了卡座里，说话的人只得刻意压低了声音：“卧槽，他也会来这种地方？震撼我妈！” 另一个人也压着嗓子，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激动：“没想到啊，江神居然也是弯的？” “想什么呢你？谁规定只有弯的能来了？我还是直男呢！” “你看江神一个人坐那儿，肯定是心情不好，借酒浇愁来的。” “也是，不会失恋了吧？” “失恋个屁，人家一直单身。” 原沅和宁逸坐在一边，听他们神神叨叨地说了半天，活脱脱两个局外人。宁逸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不是，合着你们都认识他？” 粉毛瞪大了眼睛看他：“不是吧？你一个广院的，连你们院的国民男神都不认识？” 范柯叹了口气：“他们表演系的不学无术，不认识很正常。” 在座的只有原沅和宁逸两个是表演系的，看样子好像也确实只有他俩压根儿不认识这尊大神。 范柯简短地介绍道：“江行舟，广电大三，国民男神，连续三年总评第一，各种奖项连起来能绕大学城三圈。” 原沅脱口道：“操。” 众人都疑惑地看向他，想不通他这种人怎么会突然对学霸的成就表示惊叹。 就听原沅接着说：“今天遇到那哥们儿，就是他。” 第3章 会咬人 空气瞬间凝固了三秒。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干笑，紧接着，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跟着笑起来。 原沅莫名奇妙地看着他们，范柯于是接着解释道：“人家一心求学，拒绝过的橄榄枝跟他拿过的奖差不多。你别想了，乖，洗洗睡吧。” 不等原沅开口，宁逸就抢先说：“拒绝过的绝逼都是妹子吧？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八成就是个弯的啊！” 范柯哼了一声，凉凉道：“做梦吧，人家只是对恋爱没兴趣，有更高的追求，懂么？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宁逸也冷笑着回敬他：“那他跑到凡夫俗子的地方来喝闷酒啊？” 原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别吵了，开口道：“江行舟？广电大三？” 范柯一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他想干嘛了，瞬间瞪大了眼睛：“卧槽你疯了吧？你真打算勾搭他？” 原沅不耐烦道：“勾搭一下怎么了？勾搭不上就拉倒呗，又掉不了一块儿肉。” 范柯难得地急了：“疯了吧你，他可不是你那些漂亮小妹妹，以前勾搭他的男人也不少，惹急了他可是会……” “会咬人？”原沅笑了一声，“那也行啊。” “操，”宁逸看了他一眼，笑得比他还兴奋，“沅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咱们沅哥勾搭不上的人，到现在还没出生呢。” 范柯糟心道：“你个死基佬，就助纣为虐吧……” 原沅从沙发上站起身，稍微扯了一把衣领，隐隐约约地露出了白皙的脖颈和半截锁骨。这一副狐狸精出征的架势，瞬间让一桌看好戏的人都吹起了口哨。 范柯见拦不住他，只好叮嘱道：“你悠着点儿，不行就赶紧撤，千万别硬来。” “我还能强他是怎么着？”原沅笑了一声，“放心，顶多就要个联系方式。” 说着，他就朝对面的吧台走去，走了没两步，还不忘回头冲他们那个卡座眨了一下眼睛，收获了一阵更加热烈的鼓舞。 吧台附近没别的人，这朵儿高岭之花一个人坐在这儿，更显得清清冷冷。 原沅一路走得毫不迟疑，等到了一米之内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酒吧的高脚椅虽然高，但一般人，尤其是妹子坐在那里，都比原沅站着的身高要矮，这样勾搭人的时候，天然就有种压制感，更容易掌握主动权。 如今这朵儿高岭之花个子太高，原沅下午那阵就见识过，这会儿他坐在高脚椅上，比原沅站着还要高些，原沅的那点儿身高优势，此刻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但即便没有身高优势，原沅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很自信的。 对方这会儿正低着头，没注意周边的环境，原沅于是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手臂弯曲着撑在吧台上，摆了一个足够帅气的pose，嘴角勾起一个撩人的弧度，又把声线压到听起来最性感的音调，终于开口道：“同学……” 他刚说了两个字儿，眼前的人就反应极快地抬起了头。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原沅整个人都怔住了。 太近了，近到原沅连他的眼睫毛都能数得清。 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温润如玉的双颊若有若无地泛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深邃的眸子微微低垂着，被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住了一半，双眼皮的形状在吊顶的灯光下愈发清晰可见，一双眼睛漂亮得几乎不真实。 可能是因为原沅自己也喝多了，平日里满嘴花言巧语的他，此刻忽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那颗棉花糖做成的颜狗心，几乎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对方见他不开口，眉头微微一蹙，薄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原沅盯着他的嘴唇，那颗浆糊般的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忽然一阵火花四射，然后就鬼使神差地…… 亲了上去。 嘴唇相碰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怔住了，原沅隐约听到他们那边儿的卡座附近传来一声惊呼，将他一瞬间拉回了现实。 原沅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想说对不起，可又觉得这种时候这样做实在太怂，他只得抬眸去观察对方的表情，好确定下一步的策略。 然而没等他看清，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腰间被一股大力一扯，瞬间就整个人都跌进了对面那人的怀里。 不等原沅反应过来，对方炽热的嘴唇再次覆了上来。 原沅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一时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之前两人的近距离接触，导致他始终被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环绕着，这才会晕晕乎乎的。但这会儿当两人的距离彻底变为零时，他又发觉那股酒气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悠远却又清新的味道，蓦地窜入鼻尖。 这会儿分明是南方最闷热的夏天，原沅却置身一种干净而冷冽的气味中，让他倏然间想起京城初冬的细雪。 原沅这会儿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人也呆愣着，连一动都动不了。 嘴唇被温热而清甜的气息裹挟着，在对方锐意的唇齿间肆意撕扯蹂躏，毫不留情的冲动与暴戾，让原沅本就半醉的身躯更加发软，竟然根本无力抗拒。 唇上的某个点忽然传来一阵痛楚，原沅又是一惊，腰间的那股大力瞬间又消失了，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唇畔有什么液体在汩汩地流出，下意识地一舔，舌尖果然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妈的。 这朵儿高岭之花，还真他妈会咬人啊。 对面这个犯罪凶手的声音依旧低沉无比，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挑衅：“同学，你是什么垃圾？” ……这哪儿是什么高岭之花，分明就是一朵儿食人花。 第4章 珍珠奶茶是什么垃圾 “你都不知道当时高岭之花亲他的时候有多苏！强吻你懂吗！你见过沅哥被强吻吗！Ohgod！” “Oh你妹，卖口红啊你？”原沅对眼前宁逸的浮夸表演表示不满，“说得跟我被强.奸了一样！” 宁逸边对着寝室门口的镜子往脸上拍神仙水，边向床上的钟锐夸张道：“锐，你说你昨晚拍什么片儿啊，真应该跟我们一起去酒吧的，就这么错过一场大戏！” 钟锐靠在床头，边打着吃鸡手游，边送给床下的两人一个来自直男的王之蔑视：“贵圈太乱，我恐同。” 原沅反驳：“我不是他那个圈儿的！” 钟锐瞥了他一眼：“那你跟个男的在酒吧里接吻？” 原沅没好气道：“这他妈是个意外。” 宁逸把脸拍得愈发啪啪响：“恐同即深柜，你俩这是比赛呢？” 两人同时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一时间都不敢出声了。 原沅他们寝室，就是大学里最普遍的配置，一共四个人。按理说男生心大，寝室关系一般都处得挺好，但实在运气不好碰上个奇葩也没办法。浑身臭毛病还爱找茬儿，有这人在的时候，其他三个人谁也别想安生。 还好这奇葩最近和一个酒吧认识的小太妹好上了，索性搬到人家的出租屋去了，不怎么回来，寝室氛围瞬间就融洽了不少。原先他们三个都不怎么爱回来，现在终于也能久违地共尽室友之谊了。 虽说此时此刻，寝室人员的构成依然很复杂，一个喜欢女的，一个喜欢男的，一个不知道喜欢女的还是男的，立马就把三种性向凑齐了，但这不影响大家求同存异，一同交流感情问题。 宁逸很快打破了此时沉默的空气，掷地有声道：“总而言之，江神绝逼看上你了，否则我直播吞避.孕.套。” 原沅不禁皱了皱眉：“不是倒立拉稀就是吞避.孕.套，你能不能别对自己这么狠？” 宁逸倒是很有把握：“这更加证明了我的笃定！” 钟锐又凉凉道：“死基佬，你丫看谁都觉得人家喜欢男的。” “我呸，”宁逸回敬他， “你这种傻.逼直男癌就不配。” 他们三个人关系铁，日常互怼已经成习惯了，张口闭口都这样，谁也不把互喷的话当回事儿。 钟锐虽然是广电系的，但长得也很帅，而且是很硬汉的那种帅。小麦色皮肤，一身健硕的肌肉，妥妥的基圈天菜，只可惜是个比钢筋还直的直男。 宁逸是表演系的，肤白貌美不用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小姐妹一个。 原沅的形象算是介于他俩之间，没有钟锐那么糙汉，也没有宁逸那么姐妹，就是偶像剧里校草最常见的那种样子，颜好腿长，风流倜傥。 性向也介于他俩之间，不看性别，只看脸。 颜狗原沅瘫在书桌前的吊椅里，问：“江行舟以前从来没谈过女朋友？” 宁逸飞快地答道：“我打听过了，从来没有，大一大二的时候无数美女趋之若鹜，然他油盐不进，不为所动。” 说完，他又慨叹道：“这一波新生入校，估计他又得被一群大一小妹妹追上一段时间了。” “卧槽，世界上还真有这种人存在？”原沅为此感到不可思议，“唐僧啊？” 宁逸说：“所以说嘛，我严重怀疑他喜欢男的。” “喜欢个屁，他就是喝多了而已。”钟锐接道，“你打听了那么多，就没打听到他以前被男人追是什么反应？” 原沅立马来了精神：“什么反应？” 钟锐不屑道：“他大一刚入校的时候颜值就出圈了，有隔壁体院的勾搭他，据说是摸了一把屁股，胳膊直接被他拽脱臼了。” “操，睚眦必报啊，怪不得呢。”原沅若有所思，“咸猪手摸他，所以他拽人手；我亲了他一口，所以他啃我嘴？” 钟锐一脸嫌弃：“……你描述得真特么色.情。” 宁逸激动地叫嚷：“啃嘴了！都他妈啃嘴了！这还能是报复？你见过拿嘴报复别人的？这他妈是爱情！他绝逼看上你了！不然我头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钟锐叹了口气，懒得理他，直接问原沅：“他昨天啃你的时候，伸舌头了么？” 原沅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昨晚的触感，然后迷茫地摇了摇头。 钟锐不出意料地瞥了他一眼：“这不就结了，纯粹是因为喝多了，报复你没用对方式而已。” 原沅却忽然陷入了昨晚的回忆之中，喃喃道：“可你们这一说，我又怀疑他有点儿不直。昨天他亲……咳，亲密接触的时候，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挺神奇的味儿，感觉像喷了香水。” 宁逸立马扭头看他：“什么味儿？描述一下，妹妹我闻香识男人。” 原沅骂道：“滚，少跟你爹称姐道妹。” 他又从昨晚半醉的记忆中回味了一下，发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调动他那贫乏的语言系统，于是只能打了个当时就联想到的比方：“就像夜里刚下完一场大雪，早晨出门儿的那种味道，能想象不？” 两人看着原沅，这回倒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也是，这两个都是南方人，见过雪都不错了，哪儿还经历过大雪后的早晨。 宁逸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银色山泉是不是？” 原沅微微皱眉，他前女友最喜欢用这款香水，所以他对那股味道记忆犹新：“有点儿像，但应该不是，香料味儿没那么重。” 宁逸思索了片刻，又一惊一乍道：“我又知道了！” 原沅抬眸看向他，就听他说：“是高岭之花alpha独有信息素的味道！” 原沅英文不好，也没听过这个单词，皱眉道：“爱什么法？” 钟锐看着他们，居然像是听懂了宁逸在说什么似的，糟心道：“孩子神经病老不好，多半是废了，别理他。” 宁逸不理会他，接着对原沅说：“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百，信我，他绝对是看上你了，你俩天生一对。” 钟锐冷哼道：“神仙是不会轻易下凡的。” 宁逸说话跟机关枪似的：“那只是神仙没遇到勾引他的妖精！我们沅哥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里不值得他一见钟情了！” 原沅被他呱呱得头晕，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响，响了两秒又停了，停了又响。 然后他才意识到，不是他的脑子在响，是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之前设好的闹铃，提醒他“垃圾分类”。 “操，”原沅骂了一声，从桌上拿起来红袖标，往门口走，“值班儿去了，一会儿回来接着说。” 刚要出门，又被宁逸喊住了：“沅哥！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杯珍珠奶茶呗！” 原沅一听，脸又黑了：“带个屁，你减肥。” 如果人的大脑可以设置敏感词，然后自动消音的话，原沅一定要把“珍珠奶茶”这四个字率先屏蔽。 珍珠奶茶，简直就像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原沅的生活瞬间就从岁月静好变成了祸不单行。 说起这个，一切都要追溯到三个月前，暑假前夕。 原沅那时候还是大一，两个学期的大学生活，女朋友换了七八个，从本系到外系，从本校到外校，基本上构成月抛。 六月那阵子他刚分手，又赶上期末月，要准备各科考试和汇报演出，实在没时间应付感情，就没再回应那些勾搭他的妹子。 这年头，美女太多，帅哥太少，尤其是原沅这种稀有品种。 能在帅哥云集的表演系成为公认的系草，颜值基本上属于出道就能当c位的那种。家里有钱，对身边人出手阔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浪了一点儿，但要是不浪，那就吊死在一个姑娘手里了，哪儿还轮得着其他美女跃跃欲试。 六月原沅闭关，专心准备期末，和其他妹子基本上都断了联系，没想到最后莫名其妙地被一棵窝边草主动送上了门儿来。 ——他那曾经如同仙女般高高在上的导生学姐。 所谓导生，是很多大学近年来的一项制度，简单来说就是由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带领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在学业方面给后者提供指导。 原沅的导生文雨彤，表演系系花，人美心善，不过大约善良过度，给他提供的指导，慢慢地就从学业上转移到了情感上。 某天排练完大戏，已经是大半夜了，学姐依然不辞辛劳地在系楼门口等他，给他带了一杯珍珠奶茶，顺便就跟他告了个白。 原沅此人，不仅脸长得好，嘴更是甜得要命，惯会讨女孩儿欢心，大概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他嗜糖如命。 深更半夜的珍珠奶茶，和善解人意的仙女学姐，简直就是甜蜜双重诱惑。 这要是还能拒绝，那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但原沅后来才意识到，可能学姐怕他长胖，那天晚上的奶茶是五分糖，对他这种嗜好甜口的人来说，差点儿意思。 就像夜半三更送奶茶的美人儿，其实只是长了一张他最喜欢的纯洁白莲花的脸，却生了一副地里小辣椒的性格，表里不一。 暑假各自回家，两人成了异地恋，小辣椒的真面目逐渐暴露，一天五次变着法儿地查他的岗。 查岗多了就烦了，不过原沅浪是浪，对女孩儿的脾气却一向很好，不厌其烦地跟她汇报自己在哪儿，干什么，至于小辣椒动不动的疑神疑鬼，原沅都懒得跟她计较了。 然而像原沅这种野马，被当做云养宠物一两天就算了，怎么可能做到连续一个月都不脱缰。 有天他跟哥们儿出去玩儿，喝酒喝得有点儿晚，几个人都醉得差不多了，一张包房睡得横七竖八。 好巧不巧，查岗电话这就来了。 而原沅当时早就已经失去意识，于是桌上的手机一响，恰好就被他哥们儿的女朋友接起来了。 直到第二天原沅醒了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他的手机里已经被狂轰滥炸了几百条未接来电和信息，等他再把电话打回去想解释时，就发现早都被拉黑了。 “被甩”这件事儿本身倒没让原沅多郁闷，郁闷的是文雨彤不仅压根儿不听他的解释，还把他这个“渣男”的“劈腿”事迹向身边的所有亲朋好友哭诉。 表演系本来就江湖气重，拉帮结派是常事，更何况文雨彤是他们班的班花，这事儿一出，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前前后后不少人远程向原沅发来问候，男的扬言开学来了就要揍他，女的接二连三地发短信微信问候他全家。 原沅之前也不是没跟他们解释过，可这种事本来就是有理说不清，更何况原沅的一串前女友摆在那儿，他是个浪比这件事是全校都知道的事实，所以也根本没人会信他。 时间长了他也烦了，索性直接把手机号换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暑假结束，原沅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学校，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迎来的大二生活得有多么不好过。 原沅心里苦，需要一点甜甜。 于是一下飞机，他就习惯性地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买了一杯小人喝水的奶茶，试图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然而没喝两口，就发觉这杯珍珠奶茶和那天文雨彤送给他的一模一样，让他瞬间就连喝奶茶的心情都没了。 走到学校的垃圾桶附近，他就打算顺手把奶茶扔了。 然而他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垃圾分类。 垃圾分类是七月开始在申城正式实施的，但原沅六月中旬就回家了，后来这件事儿在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微博段子都编了一连串，他自然也有所听闻。 但他压根儿没关心过垃圾分类的具体标准，更想不到总共四种垃圾，喝杯奶茶就能喝出其中三种。 于是他刚要扔垃圾，就被垃圾投放点的管理员大爷给逮着了。 管理员大爷操着一口标准的本地方言，问他：“同学，侬斯撒额拉稀？” 原沅虽然在申城待了有一年，但对于深奥的申城话，他依然一句都听不懂，只隐约听出一个“拉稀”。 当时心情实在不好，觉得这大爷也忒看不起外地人，于是也用京片子回敬道：“您才拉稀呢。” 说完，他就随手一个高空投篮，十分精准地把珍珠奶茶扔进了有害垃圾桶里。 原沅觉得自己一点儿没错—— 珍珠奶茶作为万恶的垃圾食品，都把自己害成这样了，它难道还不是有害垃圾吗？ 第5章 不要怂，就是干 “妈的，”原沅回到宿舍，把一杯珍珠奶茶掷在宁逸的桌上，“什么破垃圾分类，破珍珠奶茶。” 钟锐嗤笑道：“活该，让你再浪。” “多谢沅哥，就知道你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还是这么诚实。”宁逸拿起奶茶，笑逐颜开地接着钟锐的话题说，“浪浪出奇迹嘛，这不是这么快就碰上了一朵儿高岭之花？” 不等原沅说话，手机又响了。 低头一看，这回不是闹铃了，来了个更猛的—— 辅导员。 另外两人听到他手机响，这会儿也不吵了，原沅拿起手机给他们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接起了电话。 辅导员今年不到三十岁，声音听起来还像个小姑娘：“原沅，昨天垃圾投放点的校工阿姨向校方反馈，你工作做得很不错。” “感谢夸奖，”原沅笑嘻嘻道，“要是能因功减刑就更好了。” 辅导员也笑了一声：“说什么呢你？垃圾分类管理员是为全校服务，怎么就成了劳改了？我看你这是态度不端。” 原沅赶紧改口：“没有没有，那怎么敢，为人民服务是鄙人的光荣。” 辅导员：“嗯，珍惜接下来这光荣的一个月。” 原沅在电话这头微微一笑，笑容里写满了妈卖批。 辅导员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给你打电话是要说件正事的，文雨彤学姐向学院递交了申请，请求解除和你的导生关系。” “但是根据学校规定，大三之前，每名同学都必须要有一名导生，这个是跟个人的综合素质评定挂钩的，计入必修学分和绩点，所以你要尽快找到一个肯做你导生的同学，否则学分会受到影响……你懂我意思吧？” ……操。 这还能不懂么？意思是文雨彤不要他了，他再不找个新的，就他妈毕不了业了。 原沅问：“学姐她提出申请……学院这边就同意了？也没有询问我的意见？” 辅导员叹了口气：“学姐写了洋洋洒洒上千字，都是你的罪状，说你不配合她的工作，不好好学习，拉低她的绩点。” 她一说这个，原沅就没辙了。 按照学校规定，身为导生，会有一个和被导绑在一起的附加学分，是两人的各项综合指标经过平均后计算得出的分数。 原沅身为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又不是做学霸的料，当初文雨彤带他的时候也很清楚这一点，本质两个人谁也不是为了追求高绩点来的，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谁成想两人现在撕破了脸，文雨彤就用这样的理由来报复他，他还毫无反抗之力。 挂了电话，原沅还没开口，宁逸先替他打抱不平了：“我之前怎么说的？女人都是大猪蹄子！谈个恋爱无理取闹就算了，现在还公报私仇……” “行了，”原沅摆了摆手，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反正迟早也得掰。” 他又往吊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我到哪儿去找个新导生？” 文雨彤干了这事儿，身边人估计都知道了，如今整个大三表演系都跟她同仇敌忾，肯定没有一个人愿意做原沅的导生，就是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原沅一时间觉得自己像个莫名奇妙被休了，结果还被勒令必须马上改嫁的封建时代苦情少妇。 什么垃圾导生制度，跟婚介所似的，简直就是滋生恋爱酸臭味儿的温床。 他现在该到哪儿去找这个接盘侠啊？ 一旁的钟锐又开了一局新游戏，这会儿边按着屏幕，边分神对他说：“我记得以前系里导生人手不够的时候，也有过跨系的情况。” 原沅抬眸看向他：“跨系？” 钟锐点了点头：“只要在广院的范围内就行了，所以你可以尝试着找找广电系的。” A大表演系一年只招一个班，总共二三十个人，自然无法保证所有人都能分配到本系的学长学姐做导生。而表演系和广播电视学系同属于广院，比起新闻传播类的专业，这两个专业的理论课内容相对更接近一些，因此在无法平均分配的时候，表演系一般都会去广电系寻找导生。 不等原沅开口，宁逸就抢着说：“我靠……江行舟不就是广电的？” 他两眼放光地看向原沅：“他都看上你了，你去找他做导生不就行了？这简直是天定的金玉良缘啊！沅沅！” 原沅没好气道：“看上个屁，你别替我自作多情了行么？” 本来勾搭江行舟这件事儿，就是他悲惨的开学第一周里一个小小的插曲，是福是祸还不知道，但按照他最近霉星高照的运势来看，八成又是蓝颜祸水。 这会儿又接到了辅导员带来的这个突然袭击，原沅哪儿还有勾搭人的心思。 宁逸接着跟只麻雀似地喋喋不休：“亲都亲完了，哪有拔吊无情的道理？你去色诱他就完事了，到时候保管导生问题也解决了，还能抱得美人归，爱情事业双丰收。” “色诱就算了吧，”原沅撇了撇嘴，“我要是拿这个要挟他……倒还有点儿可能性。” 但他还是极其不信任宁逸此人的脑回路，于是用探询的眼光看向床上的钟锐：“顺便再软磨硬泡一下？就是做个导生而已，又不是追他，他应该不至于不答应吧？” 钟锐的游戏应该是到了激战正酣的时候，所以刚才一直没插嘴，这会儿他看也不看原沅，就开口道：“应该可以，你搞快点。” 原沅没想到他这会儿会忽然答复得这么干脆，但一想，钟锐毕竟是广电系的，对他们系里的了解肯定比原沅要深。更何况导生这种事情，还带附加分呢，江行舟既然是个学霸，白给的分，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么安慰着自己，原沅就觉得心里稍微有了几分胜算，又确认了一遍：“那我真去找他了？” 钟锐冷静道：“不要怂，就是干。” 等原沅出了门，宁逸才拍好了脸上的水，边照镜子边问钟锐：“你不是钢铁直男癌么，怎么突然支持他去找江行舟做导生了？” 就听钟锐骂道：“操.你妈的，让你上你就上啊，怂什么怂！被狙了吧！” 宁逸抬头看向床上的人：“钟锐？” “猪队友，差点儿就吃上鸡了，”钟锐这才从靠近墙那面的耳朵上取下来了一只蓝牙耳机，没好气地摔在床上，看向宁逸，“你俩刚说什么来着？” 第6章 他来了他来了 “江神酒吧一吻定情？”沈彦躺在床上，夸张地笑了两声，“卧槽，今天bbs的热帖标题够劲爆啊？” 听了这话，任哲也从床帐里探出头来，迫不及待地八卦道：“谁？告诉我是哪个色胆包天的女人？” “是男人哦，”沈彦笑得更阴阳怪气了，“表演系的，原沅。” “我靠？”任哲的一双瞪出来了，“就那个浪比？他不是直的吗？我靠我靠我靠……” 一旁正坐在电脑前剪视频的江行舟似乎是被他们的大动静吵到了，摘下耳机，投来一个质询的目光。 任哲朝床下探着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江行舟：“不是，你真被他给亲了？操，你居然没把他嘴给扯烂啊？” 江行舟抬眸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要开口反驳的意思，任哲看着他这副表情，神色愈发难以置信：“……完了完了，传说中被他亲过的人，都会要死要活地爱上他。” 不等江行舟开口，沈彦先惊奇道：“什么玩意儿？会下蛊啊这是？” 任哲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那就是个风流二世祖，谈恋爱从来不超过一个月，追上谁就甩了谁。前段时间才渣了他导生，那可是表演系的系花诶！引起众怒了都。” 说着，他看了一眼江行舟，一脸哀戚道：“靠，我们家小白菜也没能逃过大野猪的魔爪。” 沈彦露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问江行舟：“不是，怎么回事儿啊男神？” 江行舟依然不动声色：“没什么，我们俩都喝多了。” 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不像个当事人。 沈彦整张脸都眉飞色舞起来：“哟，我没听错吧？你可从来不是个喝多的人啊？我看醉酒是假，乱性是真吧？真看上他啦？” 任哲的脸色愈发悲痛，与一旁看戏的沈彦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是，江啊，听爸爸一句劝，你喜欢男人这不是事儿，可千万不能是原沅啊……” 江行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喜欢男人。” 沈彦笑了一声：“嗯，你也不喜欢女人，你只喜欢学习，学习使你快乐。” 任哲依然在床上发出白菜被猪拱了的阵阵哀嚎，不知道的以为被拱的是他呢。江行舟没再说话，重新戴上耳机，接着刚才的部分剪视频。 看了一分钟的素材，却难得地走了神，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上那双狐狸似的眼睛。 他昨天实在心情不好，还没处发泄，这才会百年难遇地借酒浇愁。 谁成想就碰上了这么个居心不良的家伙。 要是放在平时，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点颜色，但是昨晚上那小子干完坏事之后，自己倒先露出了一脸心惊胆战的表情，让江行舟一时间觉得好笑。 大概也确实是脑子被酒精灌迷糊了，他脑子一热，就以牙还牙地还回去了。 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今天早上醒了酒，再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可怕。 江行舟不怎么关注校园八卦，从前也不认识这号人，但昨天跟那小子打过两次照面，看他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就知道不会是个省油的灯。 一想到这，江神头一次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万分的懊恼和头疼。 真是喝酒误事。 正想着，寝室房门忽然响了起来，江行舟起身去开门，只见是隔壁宿舍的，一见到他，就露出一脸戏谑的笑容：“江神，你小学弟在楼下找你呢，被宿管大爷拦门口了，看着怪可怜的。” 江行舟下意识地蹙眉，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点了点头：“好，谢了。” 对方脸上的笑容愈发阴阳怪气，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故意捏着嗓子道：“江学长，可别让人家等太久喔。”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刚挡住了门外的鸡叫，门里沈彦就又开始了：“他来了他来了！狐狸精带着一身骚气走来了！” 任哲跟个老母亲似地叮嘱道：“江啊，跟狐狸精说话的时候千万别看他的眼睛知道么？我有个学妹就是这样被他给勾了魂儿的……” 江行舟把笔记本“啪”地一声扣上，再次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寝室门。 原沅蹲在广院大三的宿舍楼下，逗着眼前一只巴掌大的流浪狗。一米八出头的大男生，蹲下来居然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从远处看，和他旁边的流浪狗一样可怜兮兮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腿都要蹲麻了，忽然感觉到一道阴影遮住了自己面前的阳光，这才抬起头来。 高岭之花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又冷又酷。 原沅赶紧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双腿，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江行舟眼前，也没开口，只是露出一脸傻白甜的笑容。 江行舟低头一看，只见是一个透明的包装盒，里面是一张崭新的相机sd卡。 他没伸手接，只是淡淡道：“用不着，本来扔的就是那个。” 原沅像是早有预料一样，笑得更加天真无邪了：“学长，你昨儿晚上不是问我是什么垃圾么？我告诉你啊，我是你的垃圾。” 江行舟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话，眉梢轻抬，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要走。 原沅飞快地拦在了他面前，没羞没臊道：“哎哎哎，我开玩笑的。学长，你昨儿晚上亲人的时候那么猛，今天怎么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 江行舟果真脚步一顿，反问他：“昨晚上难道不是你先招惹我的？” 原沅振振有词：“那我也没对你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失吧？哪像你？”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嘴唇上那块根本看不出来的疤：“都构成人身伤害了，男子汉大丈夫，我觉得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江行舟看了他半晌，大概是不想跟他瞎掰扯，认命般地说：“我昨天晚上确实喝多了，对不起。” 原沅见他态度发生了转变，立马得寸进尺：“光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江行舟看着他，语气又硬.了回去：“那咱俩去趟派出所？” 原沅怕他真生气，赶紧又转换到了怀柔策略，笑道：“那倒也不至于，学长，你说这事儿已经这样了，你帮我个小忙，我以后就不跟你计较了，成么？” 江行舟轻轻挑眉：“什么忙？” 原沅抬眸看着他，露出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学长，你也看到了，我被学校罚去做垃圾分类，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太可怜了，要不……你帮我一起吧，就一个月，可快可快了。” 江行舟没说话，依然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原沅立马从他的神色间解读出了一句“妈的智障”。 原沅当然知道他不会答应，他其实就是想先提个听起来很无厘头的要求，相比之下，就会显得第二个要求是“退而求其次”，似乎就不会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见江行舟不说话，他的表情愈发可怜：“唉，我也知道我这是强人所难，但是我最近真的可惨可惨了，导生也抛弃了我，还被系里的人排挤，眼看着我这个学期都没学分了……要不，学长，你考虑一下做我导生？” 江行舟依然不答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乌黑又深邃，直看得原沅心里发毛，怀疑江行舟会不会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婊演。 就听江行舟问：“你刚说，垃圾分类？” “……咳，”原沅清了清嗓子，“哎呀那个是开玩笑的啦，学长您如此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怎么能干这种脏活儿累活儿？只有导生这种如同未来的园丁一般高端大次上档气的职业，才能配得上您温润如玉的气质和出类拔萃的才能……” “原沅，是么？”江行舟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原沅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那些不甚好听的名声和事迹，八成也已经传到了江行舟的耳朵里去。 就听他接着说：“昨晚的事实在抱歉，但当时我们俩都喝多了，今天既然清醒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原沅一听就急了：“到此为止？这怎么能到此为止……” 江行舟直接无视了他的撒泼耍赖，转身就走。 原沅觉得自己一定是演傻白甜演得太入戏，连脑子都不转了，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在他身后喊他：“江行舟，你要是不答应做我导生，我就把你在酒吧强吻我的事情说出去，让大家都看看广院的国民男神是怎么欺负无辜小学弟的！” 江行舟再次转过身看他，先是看着他的脸，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视线一路下移，停在了某个奇怪的高度。 不等原沅反应过来，就听他不咸不淡地说：“小学弟，本来不忍心说出来的，下次出门前……记得检查一下裤子拉链。” 第7章 江直树和原湘琴 “卧槽卧槽卧槽！妈卖批！” 原沅再次瘫进了他那张**椅，颓废且暴躁地抓了抓头发。 钟锐这会儿已经下了床，转过身看着他，一脸同情道：“小火汁，冲动是魔鬼啊……” 宁逸在旁边儿笑得都快背过去了：“……魔鬼也不会激动到忘记拉裤链的。” 原沅骂道：“你还好意思笑！都怪你教唆我！” 骂完，他又恶狠狠地看向钟锐：“还有你！打游戏开麦不告诉我，把老子当猴儿耍呢？” 钟锐嗤笑了一声：“你听信一个傻.逼给你出的主意？我看你比傻.逼还傻.逼。” 原沅忿忿地咬了咬牙：“主要是我觉得我没毛病啊？我态度都那么好了！顺水人情而已，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钟锐叹了口气：“沅儿，我看你真的是被宁逸给传染了。” 说着，他如同慈父看着傻儿子一般，语重心长道：“首先，你态度再好有个屁用，酒吧那事儿是你先撩者贱，你现在在人家心里的形象，就是个性骚扰的猥琐男。” 原沅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反驳，钟锐接着说：“其次，你凭什么觉得做导生对他来说是顺水人情？说实话，成功让他做你导生，和成功追到他的几率差不多，都无限接近于0。” 这回原沅脸上的表情从不服变成了迷惑。钟锐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决定将慈父精神贯彻到底：“你不知道导生的附加学分和被导挂钩，是会算进gpa的么？绝大多数人想要这个加分才会去做导生，但是这点分对于江神来说可要可不要，要了，他反而很有可能被被导拉低均绩。” “知道江神目前的均绩是多少么？”钟锐万分鄙夷地看了一眼一脸懵逼的原沅，“4.2。” “4.2？”原沅下意识地提出质疑，“可是咱们学校绩点满分不就是4.0？” 钟锐露出一脸看智障的微笑：“剩下那0.2是参加比赛拿奖的荣誉绩点。” 原沅又愣了。 他们学校的绩点不是按照分数，而是按照排名来计算的，与老师本身打分的高低无关。 这就意味着，江行舟目前修过的几十门课，无论必修还是选修，无论专业课还是通识课，成绩统统都是班里的第一名。 而A大本身是一所综合性院校，放在全国都是顶尖的那种，就连原沅他们这些表演系的艺考生，文化分数都不低；其他专业就更不用说了，谁还不是六七百分考进来的。 怪不得是传说中的国民男神，这简直就是霸中之霸，神中之神。 原沅从小到大都是学渣，从高中起就进了艺术班，印象里的学霸都是脸上架着酒瓶底的书呆子，没想到偶像剧里常演的那种男神级学霸，现实中居然还真的存在。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嘴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然间感觉浑身上下都沾上了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圣光。 钟锐看着他这副呆愣愣的样子，好笑地问：“被学霸吓着了？所以说，人家怎么可能白把大腿给你抱？你只会给他拖后腿，还是趁早另寻出路吧。” 原沅这才像是被一语点醒梦中人一般，颓唐地往椅背上一靠。 宁逸在感情方面是个专家，然而一谈到学业，自然跟原沅一样一问三不知，方才净听着钟锐给原沅科普了，听得云里雾里的 ，一句也没插进去嘴，这会儿早都自顾自地低头玩儿起手机了。 寝室里陷入了一片难得的安静，原沅瘫在椅子里，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真命苦。 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刷了刷，没想到刚划开屏幕，校园bbs的匿名八卦版块就自动跳出来了一条今日热帖： 【夭寿啦！表演系知名狐狸精终于对广院男神下手啦！】 1l 是的你没有看错！原沅在追江行舟！ 2l 拉倒吧，全校谁不知道原沅是直的，而且只喜欢仙女。 3l 他直个鬼鬼！昨晚上才在酒吧亲了江行舟一口！ 4l ？？？ 5l 震撼我妈？？？ 6l 怎么可能！无图无真相。 7l 我作证是真的，当时酒吧乱哄哄的，谁会有图啊，你们爱信不信吧，反正真的亲上了。 8l ……太可怕了，江神居然没把他的腿打断么？ 9l 按道理讲，应该是把嘴撕烂。 10l 倒也没有撕烂这么凶残，是用啃的。 11l ？？？ 12l ？？？ 13l ？？？ 14l ……啥都别说了，江原是真的。 15l 别瞎编了行么，我们江神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 16l +1，说原沅强吻江行舟也就罢了，江行舟还能亲回去？他怕不是失了智。 17l +2，前面那个喊江原szd的，你不会是原沅请来的水军吧。 …… 手机屏幕前的原沅脸色阴沉。 请您马的水军。 明明就是江行舟啃了他的嘴，怎么就没人信呢？ 他忿忿不平地接着往下翻： 18l 好吧，那江神亲没亲回去这件事情存疑。但是原沅真的在追他，我今天路过广院大三宿舍楼，看到原沅蹲在楼底下等江行舟，看起来可自闭了，模样怪可怜的。 19l 嘤，嗅到了一丝渣攻贱受的气息。 20l 渣攻贱受个头，明明是颜狗妄图套路直男。原沅自己死缠烂打，关江神屁事。 21l 原沅这人前女友那么多，可能玩儿腻了就换个男人，挺正常的，江神也符合他的审美。 但是江神是绝对不可能鸟他的。 22l 你们错了！他等了一会儿，江神就下楼了！然后就聊起来了！ 不过两人说了没几句，又分道扬镳了。 23l ？？？说啥了？？？ 24l 太远了听不清，江神反正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来情绪，但是原沅就……大概就是很囧的样子？ 25l 噗，表演系系草都表情管理失败了吗？ 26l 原沅那个戏精，谁知道是不是装可怜博同情呢。 27l 说起来，原沅这人真的是一言难尽啊，以前只听说他前女友多，结果那天从广院听来的消息，说是他把他导生给渣了。就表演系大三的系花，文雨彤，我的天啊，那么美若天仙的一个人，他怎么忍心！ 28l 狐狸精，没有[心] 29l ……不过是个人感情问题而已，吃瓜群众又不了解个中细节，还是不要这样议论别人是非吧。 30l 对对对，快乐吃瓜，不要人身攻击啊。 话说你们觉得原沅真能追到江神么？ 31l 能追到就怪了，首先江神是直的，其次，就算假设他是弯的，江神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能看得上原沅？ 32l 不是我说，原沅都被罚去做垃圾分类管理员了，他就不能先安分守己一个月么？ 33l 指望原沅安分守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34l 唉，我看到这里好伤心，怎么全是唱衰的啊？就没有人觉得他俩很好嗑吗？ 35l 楼上+1！原沅长那么好看！表演系系草诶！浪一点又怎么了！帅哥再渣都值得被原谅！ 高冷男神×浪荡校草，学霸×学渣，而且还是两个绝世大帅哥，不好嗑吗！ 36l 其实我刚就想说了……他俩昨晚一吻定情，多像江直树和袁湘琴。 37l 恶作剧之吻？完美傲娇学霸和没脑筋的蠢男人？ 38l 完了，被你们说得我有点上头。 39l 滋醒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拿这么古早的玛丽苏偶像剧说事了？暴露年龄。 40l 现实是江直树一心只爱学习，原湘琴也不是什么单纯小男孩，不过是闲着无聊找找刺激，顺便玩弄感情罢辽。 41l 你们别小看原沅的功力，我至今为止还没见过没被他撩到手的妹子呢。 42l 问题在于江神不是妹子，人家是直男。 43l 你们怎么就知道他是直男呢？ 44l 你见江神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 45l 可他也没对女人感兴趣过啊？ 46l 我不管！保护我方小白菜！不能让他被大野猪给拱了！ 47l 原沅！表演系那么多漂亮姐姐不够你撩吗！放过我们国民男神吧！给单身迷妹们留下最后一点幻想！ 48l 来来来，买定离手，原沅到底能不能追到江行舟？ 49l 能追到就怪了。 50l 能追到我直播吃键盘。 51l 能追到我直播跪榴莲。 52l 能追到我替原沅做垃圾分类管理员。 …… 原沅看到这儿，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思考了片刻，回了个帖，没匿名的那种： 51l 原沅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楼上的朋友，到时候一定记得来帮我垃圾分类啊。 第8章 爱心早餐 “哟，又有人送早餐来了？大一小妹妹吧？” 沈彦取下宿舍门把手上挂着的纸袋，顺手把门关上，看了一眼，上面果然还挂着一张小卡片。 他司空见惯地用另一只手拿起来，念道：“TO：直树——” 才念了个称呼，他就一个没忍住，差点儿喷出来：“嗨这什么学妹啊，一上来就叫直树，太有意思了。” 然而江行舟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蓦地一动。 不等他开口，沈彦就自顾自地接着往下念：“学习辛苦啦，今天也要加油鸭！BY：湘琴……” “噢，”沈彦脸上的笑容愈发贱了几分，“原来不是学妹，是学弟。” 江行舟站起身来，一把从他手上拿过了纸袋，看都没看，就要往门外走。 沈彦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干嘛呀男神，以前不都给我吃的么？学弟送的难道还跟学妹送的不一样？”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想吃自己买去。” 说完，他就一手提包，一手提溜着纸袋，往楼下走。 没想到一下楼，就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原沅今天的打扮一如既往得骚包，耳朵上的钻换了一颗，依旧是亮闪闪的，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的短袖T恤，很容易显土气的颜色，但他样貌好，愣是穿出了一种阳光健气的少年感。 周二的清晨，校园里人来人往，过路的女生都忍不住盯着他看。也有男生见他站在广院大三的宿舍楼下，结合昨天论坛上的帖子，立马明白了什么，不怀好意地对他吹着口哨。 原沅一概不放在眼里，这会儿一看到江行舟，就冲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学长，好巧啊，你也去上早课？”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懒得跟他争辩，顺着他的话答应道：“嗯，真巧。” 原沅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头望向他：“学长，我今天有拉好裤子拉链哦。” 神色跟个讨夸奖的孩子似的，丝毫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由此见得，脸皮厚度堪比城墙拐弯。 江行舟倒没怎么惊讶，语气依旧不咸不淡：“不错，有进步。” 原沅问：“那学长今天有好好吃早餐吗？” 江行舟这次没回答他，把手里的纸袋原封不动地塞进了他怀里，转身往教学区的方向走。 原沅冷不丁地被他一塞，只得抓着纸袋，跟在他身后：“学长，里面牛奶还热着呢，还有我今儿早上出晨功之前特地在门口面包房买的三明治，托人给你带上去的。” 见前面的人不说话，原沅接着喋喋不休：“我寻思你是南方人来着，早餐都吃得精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下回我给你买别……” “原沅，”江行舟停下了脚步，“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这些心思。” 原沅湛然一笑：“这算什么心思，真正花心思的事儿我还没干呢。”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我是直的。” 一听这话，原沅愣了愣，但很快就露出一个故作娇羞的笑容：“学长你说什么呢，我可不敢有掰弯你的意思，我的请求可卑微了，就是想让你当我导生而已。” 说着，还不忘冲江行舟无辜地眨了眨眼，一双狐狸眼睛扑闪扑闪的，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昨天原沅那条回帖一发，校园bbs瞬间就炸了，无数人截屏保存，纷纷把“原沅发誓要追到江行舟”这件事情奔走相告，一晚上就传遍了半个学校。 发帖的时候语气狂妄得不行，这会儿又来装嗲卖乖，说他没有不怀好意，真是鬼才会信。 江行舟根本不为所动：“我从来不带导生。” 原沅丝毫不惧：“那刚好啊，我就是你的第一个。” 江行舟见他如此不可理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干脆不理他了，径直往前走。 江行舟身高腿长，走起路来步履生风，原沅明明也就比他矮个几公分而已，但不知道怎么的，跟在他身后走了才几百米，就觉得有点儿气喘吁吁的，连话都搭不上了。 好在广播电视学院的院楼就在教学区一进去不远处，没走多久，江行舟终于在院楼前停下了脚步。 早晨第一节是广电系的专业课，见原沅还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江行舟最终还是不得已地转过了身：“原沅，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再耿耿于怀了。” 原沅看着他，睁大眼睛道：“我没耿耿于怀啊，那天晚上的事儿早过去了。我现在就是一心想让你做我导生，没有一点儿别的目的，真的。” 江行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原沅立马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可救药”四个字。 果然，江行舟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进了院楼。 原沅于是接着没脸没皮地跟在他身后，一进了这栋楼，就全是广院的同学了，来来往往，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们，自然也都听说了两人之间那点儿不清不白的新闻，于是这短短的一路，他们俩几乎已经被八卦的目光包围了。 走到教室门口时，江行舟终于忍不住了：“跟够了没？我们专业课是小班制，不允许旁听。” 原沅歪着脑袋，狡黠地一笑：“谁说我是旁听了？我也选这门儿课了。” 这节《导演基础》课，是广电系的专业课，同时也会给广院的其他专业提供选修名额。 但教这门课的孟教授要求一向严格，其他几个系的学生担心不好过，基本上都不敢选，顶多就是偶尔有几个新闻系、广告系的学霸来挑战自我，表演系的就不用说了，谁会闲着没事儿来自讨苦吃？ 江行舟皱眉道：“这门课是大三的课，你确定你能跟得上？本来去年就挂了孟教授的课……” 原沅本来没吭声，一听这句，就敏锐地抬起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年挂他的课了？” 江行舟的语气顿了顿。 还能是怎么知道的？无非是听他那个八哥一样的室友说的。 见对方忽然缄口不言，原沅意识到了什么，又眯着眼睛笑：“没想到学长你这么关心我啊。” 江行舟没理他，转身往教室里走，原沅于是接着跟在他身后：“哎，学长你别生气嘛，我开玩笑的。我这种广院百里挑一的学渣，挂科那不是全院都知道的事实……” 专业课是小班，不同于平时公共课的那种大型阶梯教室，这个教室最多容纳四五个人，因而这会儿两个大帅哥一前一后地进来，还都是广院里的风云人物，立马就吸引了整个教室的目光。 原沅的话音还没落，教室里就传来一阵哄笑声。 他脸皮厚惯了，非但没有因此而收敛，还冲围观他们的吃瓜群众露出一个大喇喇的笑容：“学长学姐们好，我是表演系的原沅，跨系选修这门课，希望学长学姐们能多多关照。” 一个漂亮学姐也冲他嬉笑道：“你们家江学长关照你就够了。” 她这话声音不小，一出口，全班都笑得更兴奋了，有人十分应景地吹起了口哨。 江行舟直接无视了起哄的人群，把包往桌子上一撂，沉着脸对原沅说：“既然来了，就低调一点，嗯？”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是冷冰冰的，口气却明显没有方才那么强硬.了。大概是觉得实在没别的办法，与其放任原沅作妖，不如自己把他收着。 原沅最明白得了便宜就卖乖的道理，江行舟话音刚落，他立马就收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乖乖巧巧地蹭到人家旁边坐着，声音小了好几个分贝，装得跟只小猫似的：“好好好，学长让我低调，我绝对不敢大声说一句话。” 第9章 同桌的你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选课系统下周才关闭，今天回去退选课还来得及。” 原沅笑着说：“我既然来了，就是要认真上这门课的，退什么课啊。” 江行舟冷笑了一声：“但愿你上完这节课以后还这么想。” 原沅把手放在桌子上，支着脑袋，侧头看他：“学长，我是真的打算改邪归正了，下定决心好好学习的那种。” 江行舟从包里拿出书和笔记本，又看了一眼原沅面前空空如也的课桌，讥讽意味十足地点了点头：“嗯，好好学习。” 原沅平时的理论课本来就不多，就算有那么几节，别说是带笔和纸记笔记了，他连用手机拍ppt都懒得动手，所以自打他上大学以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两手空空，根本就没有上课带东西的习惯。 但他方才既然豪言壮语已出，这会儿只得讪讪地给自己找补：“我今天早上出晨功走得急，就忘带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行舟桌上的东西，又看了一眼对方冷酷的表情，试探道：“学长，你能不能……” 不等他说完，江行舟直接就把自己桌上的笔记本推到了原沅面前，又扔给了他一支笔：“下节课再不带，孟教授一看到就会把你请出去的。” “谢谢学长，”原沅嘿嘿一笑，“下节课绝对不忘。” 说着，他如获至宝般地低头摆弄起了手里的笔。江行舟给他的是一支笔身透明的黑色签字笔，干干净净，板板正正，简直和笔的主人如出一辙。 高贵，冷艳，且无趣。 这会儿还有十分钟才正式上课，原沅玩儿了一会儿笔，没意思了，又转眼去打量身边的人。 江行舟正在翻面前的书，眼睛微微低垂着，神色安静而认真。 原沅是学表演的，职业习惯致使他每次近距离和人接触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对方的面部特征。 平心而论，江行舟的长相实在令人赏心悦目，五官的每一处都精致得刚刚好。 双眼皮的轮廓刚刚好，窄一分就显得寡淡，宽一点则略显夸张。 鼻梁的高度也刚刚好，低一分就不够英挺，高一点又显得笨重。 连嘴唇的薄度都刚刚好，厚一分就显得老实，薄一点则有些狡猾。 是最适合接吻的尺寸。 ……然而一想到那天被食人花咬破嘴唇的经历，原沅立马就打消了这个试图犯罪的念头。 总而言之，江行舟的整张脸俊美得恰到好处，是那种典型的东方男子的古典美，配合他本人的气质，显得冷冽而凌厉。 原沅不由得想，如果江行舟是学表演的，一定很适合演古装剧里那种白月光型的美男子。 原沅他妈妈最喜欢读金庸的经典武侠小说，其中最喜欢的一部就是《神雕侠侣》，原沅受她的影响，把这本书也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 他从小就对小龙女着迷得不行，觉得她是一切美好事物的象征，美得出尘绝俗，美得不可一世。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这个角色给了他性与情感的启蒙，这才会导致他后来的女朋友，都或多或少地长着一张小龙女类型的脸。可惜接触以后又发现，似乎没有哪一个身上真的有小龙女的风骨，这也是原沅的女朋友之所以基本构成月抛的原因。 原沅这会儿看着身旁的江行舟，不由得想，如果小龙女有性转版本，肯定就是他这个模样。 可惜原沅不是杨过，他连尹志平都做不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炽热的目光，眼前的“小龙男”斜睨他一眼：“看够了没？” 原沅笑得十分地痞无赖：“看不够。” 江行舟果然皱了皱眉，似乎刚要开口，教室里就骤然安静了下来—— 老师来了。 《导演基础》课的老师孟教授，是个精明强干的小老头儿，广院的王牌教授，要求自然也是出了名的严格。 上学期他教大一表演系的《视听语言》这门课，因为授课对象是艺术生，他的要求才放低了许多。 然而就这样，原沅还是喜提了全系唯一一个挂科名额。 说起来原沅确实不争气，但也有点儿太倒霉，导致他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跟大学有仇，自从他上大学以后，这种事儿就一桩接着一桩。 《视听语言》这门课的最终成绩由笔试和作品两部分组成，像原沅这种从来不听讲的，靠着考试前背了几张ppt，勉强拿了个五十分。 虽然笔试没及格，但交了作品以后，老师肯定或多或少会把他的作品分拔高一点，让他不至于挂科。 结果好巧不巧，原沅的视频都拍完了，还熬了好几个通宵剪辑，没想到最后一次用pr渲染的时候，电脑崩了。 拿去修理店修，只能回到初始化版本，于是视频连带着之前拍摄的素材，所有心血付诸一炬，连点儿灰都没剩下。 要知道孟教授这个人，从来不会给人补考的机会，遇到这种在已经放松了标准之后还挂科的情况，他会直接让学生重修。 原沅只能在他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总算是得到了一个不那么令人崩溃的处理方式。 ——挂科是必然的，但重修就免了，破格给了他一个补考的机会。 原沅这人心大，两三个月过去，本来都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再看到阔别了一个暑假的孟教授，瞬间就勾起了他那些惨痛的回忆。 讲台上的教授显然也看到了他，似乎有些意外：“校园网上不是标注了么？我这门课不允许旁听。” 意识到他注意到了自己这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脸孔，原沅只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方道：“老师，我是跨专业选修这门课的。” 小老头儿眉头一皱，沉默了几秒种后，问：“原沅，谁给你的勇气？” 这话一出口，全班哄堂大笑。 原沅在心里想：江行舟。 嘴上说：“梁静茹。” 看到小老头儿的表情愈发不满，原沅这才改口道：“老师，我暑假回去以后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堕落了。所以这学期打算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孟教授依然满脸不悦：“走都走不好，就急着想跑？重新做人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说着，他看了一眼原沅：“更何况是你，连爬都不会爬。” 原沅小声说：“谁说的？老师，我吃鸡可能苟了。” 整个教室笑得更欢了。 碰巧小老头儿听力好，被他这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将手里的书往讲桌上一撂：“行，那我今天先考考你。” 原沅没想到孟教授会这么高调，第一节课就当堂提问，还没来得及傻眼，就听他问：“蒙太奇是什么？” 影视镜头里的常用术语，原沅就是再不学无术，也不至于连这都不知道。 然而要让他一字不落地说出完整的定义……他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勉强用大白话解释：“剪辑和拼贴？” 孟教授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一板一眼地纠正了一遍：“蒙太奇，是一种有意涵的时空人为地拼贴剪辑手法。” 不等原沅松口气儿，他又问：“一般意义上的蒙太奇有哪几种基本类型？” 原沅傻眼儿了。 虽然这也是个很基础的问题，可是他也就是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背了背ppt，这都两三个月了，他怎么可能还记得！ 他只得凭借着最原始的印象，勉强说出来了一个：“叙事蒙太奇……” 然后就再也想不起来第二个了。 这会儿满教室的人都看着他，见他面露难色，都幸灾乐祸地嬉笑起来。 就在原沅急得抓耳挠腮时，听到自己身边传来了竭力压低的声音：“表现。” 原沅赶紧迫不及待道：“表现蒙太奇！” 他这副反应激烈的样子，简直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被人提醒了。教室里自然又是一阵笑声，小老头儿依然不疾不徐地站在那儿，丝毫没有打算放过他的意思。 江行舟于是又在旁边低声提醒他：“理性。” 原沅有样学样：“理性蒙太奇。” 孟教授皱着眉点了点头，手里的遥控器按了按，ppt上出现了三个大字——“蒙太奇”。 原沅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借着耍自己来点题呢。 就在他以为孟教授要上课了，刁难到此结束时，小老头儿居然不依不饶地再次开了口：“第一篇关于蒙太奇理论的纲领性宣言是谁发表的？” 原沅：“……” 他怎么知道是谁啊！难道还能是卡尔·马克思吗？ 孟教授见他一脸懵逼，早有预料般地叹了口气，提醒道：“上学期的《视听语言》课上，表演班还一起欣赏过这位导演的作品《战舰波将金号》，片中著名的‘敖德萨阶梯’是蒙太奇运用的经典范例。” 他一提这个，原沅就有印象了。他虽然平日里最烦学习理论知识，但毕竟是学表演的，对于经典电影，还是有一定敏感度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想起这个导演叫什么名字了。 原沅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情急之下，他居然伸出手指，在底下轻轻戳了戳江行舟。 江行舟似乎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换了个姿势，这才接着低声道：“爱……” 才说了一个字，原沅就想起了什么，立马开口道：“爱因斯坦！” 全班都哈哈大笑起来。 孟教授糟心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大屏幕上出现了导演介绍：谢尔盖·爱森斯坦。 台下的人一时间都快笑疯了。 小老头儿重新看向原沅：“原沅同学，回去把爱森斯坦导演的名字抄一百遍，下节课交给我。” 原沅愣了愣，随即委屈道：“老师，您把我当小学生啊？” 孟教授冷哼了一声：“小学生都知道爱因斯坦是物理学家。” 原沅瘪了瘪嘴：“我就是一不小心嘴瓢了而已。” “以后出去拍戏了，念台词也嘴瓢么？看看剧组导演的脾气是不是像我一样好。” 说着，孟教授又看了一眼原沅身旁的人，凉凉地来了一句：“还有期末考试的时候，也让你的江学长坐你旁边，给你提词。” 广院的学生都活泼大胆，为着这一句“你的江学长”，台下开始集体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起哄声。 孟教授的课一向严肃，这回一开学就热闹成这样，属实难得，众人这会儿都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位大二表演系的学弟，不仅模样长得好，人还是个活宝。 活宝本人却依旧是一脸不知廉耻的笑：“老师，校园网上写了的，您这门课是考察课，期末只要交个片子就行。” 孟教授看着他，回以一个硬邦邦的微笑：“冲着原沅同学的这句话，看来我对各位的要求还是太低了，大家还是学有余力。那么从今天开始，《导演基础》的期末评分标准再加一项，闭卷考试。” 第10章 恶作剧之吻 台下瞬间再也笑不出来了。 活宝个屁，火葬场还差不多。 原沅当然不能让自己就这样成为众矢之的，急忙阻拦：“别呀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导演这门艺术本来就贵在实践，所以期末作品是最合理的考察方式，再说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说：“我这初来乍到的，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连坐全班，一会儿下课了学长学姐不得群殴我么。” “既然这样，”孟教授看了他一眼，“针对你个人对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期末考试就你一个人来参加吧。” 班里瞬间又没心没肺地笑成了一片，原沅这下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孟教授回到屏幕前讲起了课，他才哭丧着一张脸地坐了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对身旁的江行舟小声说：“学长，刚才谢谢你啊。” 江行舟目不斜视地微微颔首，没说话。 台上已经讲授起了经典的蒙太奇理论，然而原沅已经无心倾听了，他苦恼地支着脑袋，满脑子都在琢磨着该怎么去跟孟教授求情。 过了几分钟，就听见身旁的人忽然沉声说：“吓唬你的。” “嗯？”他开口太突兀，原沅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脸去看江行舟，紧接着才明白了，“……哦。” 也是，孟教授又不是闲着没事儿，估计也不至于无聊到给他单独出一张试卷。 原沅眨了眨眼睛，也压低了声音问：“学长，你是在安慰我吗？” 江行舟面无表情地垂眸瞥了他一地移回了前方，脸上满是嫌弃。 原沅却丝毫没觉得难堪，反倒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但江行舟压根儿懒得理他，他在这里一厢情愿，整个人显得又痴又傻，他没办法，这才悻悻地转过头，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向前方的大屏幕，只见里面的ppt一闪，切到了影视片段实例分析。 孟教授说：“上学期的调查问卷里，有同学向我反馈，觉得我举的实例都太老土了，希望我能举一些新潮的案例。所以这一次的片段分析，大家应该都很熟悉。” 音箱里响起了似曾相识的bgm，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高糊的画面。 这是…… 《恶作剧之吻》？ ……可真新潮啊。 下一秒，所有人的视线又都聚焦到了教室角落里的那一对狗男男身上。 ……什么情况？难道孟教授也嗑上了？ 这一段来得太突然，原沅盯着大屏幕，努力地忍住没笑出声，嘴角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他边笑着，还不忘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只见江行舟那张方才还不动声色的脸上，此刻难得地滑过一丝猝不及防的错愕。 台上的孟教授显然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机缘巧合，但也隐约感受到台下的暗潮汹涌，于是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就在这时，大屏幕里的片段播放完毕了，孟教授循着整个教室的目光，看向了那个角落。 “江行舟，你来分析一下这个开头的镜头语言。” 台下再次爆发出一阵哄笑。 身为国民男神，江行舟的表情管理简直堪比表演系，即便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他依然几乎是一瞬间就整理好了表情，在一片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站起身，从容不迫地开了口： “这个开头运用的镜头组合并不复杂，焦点集中于男女主角周围，主要是近、中、远景。开门见山，用一个长镜头直接切入主题，从客观镜头过渡到女主角的主观镜头，又用景深镜头引出男主角的正面出场，这样的拍摄方式会给人以强烈的代入感，让观众极快地进入故事和角色。” 孟教授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说：“我知道，我刚一放这个，你们肯定都在心里想，十几年前的偶像剧，算什么新潮？但实际上，影视剧的拍摄万变不离其宗，这种简单鲜明的经典手法，至今依然在被沿用。” 说着，孟教授切回ppt，讲起了影视剧中各种镜头语言的运用。 方才的小小风波过去后，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原沅一时间无事可做，又不敢在孟教授的课上玩手机，只能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难得地听了一会儿课。 听着听着，他就再次忍不住被身旁的人吸引了目光。 江行舟听课虽然的确很认真，却并不是原沅想象中那种全神贯注、一字不落的样子。 他边听着课，手里的笔还在纸上涂涂画画。原沅之前以为他只是随手乱画，无意识地瞥了一眼之后，才发觉似乎并非如此。 他笔下的纸上划出了几个方框，每个方框里都有简单的人物，线条清晰，看起来一目了然。 ——一幅精彩的故事板，画的正是《恶作剧之吻》开头时的场景。 原沅不由自主地被江行舟的那双手吸引了目光，他的手也生得修长好看，握笔的姿势松松垮垮的，很随意。 分明是看起来不怎么走心的涂画，却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画出了生动形象的效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漫画家打的手稿。 注意到他的目光，江行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铅笔的尾端指了指前方的大屏幕，意思是让他好好听课。 原沅只好悻悻地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像是被江行舟感染了一般，也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起来。 没多久，原沅又凑上来，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 被撞了两次之后，江行舟这才不情不愿地垂下眼睑，只见原沅把面前的纸推了过来，上面似乎是什么人的肖像。 江行舟微微低下头，还没来得及凝神去看，就听到讲台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呵斥：“原沅，你又在干什么呢？” 孟教授盯着他，面色阴沉地走下了讲台：“还说什么改邪归正，从一上课开始就小动作不断，扰乱课堂纪律，自己不听课就算了，还要影响别人……” 说着，他已经来到了原沅的课桌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把抽走了那张原沅拼命往江行舟那边塞的纸片。 孟教授把那张纸片拿起来展示的时候，全班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纸片上是一幅简笔肖像画，脸是一名男生的脸，然而头上却扎着两个包子一样的揪揪，几根飘带缠在一起，瞬间就让人联想到了某个影视剧版本里的小龙女。 这还不算最过分的，更神奇的是，这幅画明明画得潦草，然而人物形象特征却抓得很准，这英挺的五官，这冷漠神情，即便是打扮成了小龙女的模样，所有人也都认出来了—— 画的是江行舟。 三秒钟后，全班就跟炸了锅似的，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笑声，然后同时看向那个至今为止都尚未开口的焦点人物。 果然，除了孟教授之外，江行舟大概就是这个教室里此刻脸色最臭的人了。 孟教授“啪”地一声把纸片摔回了原沅面前：“下节课不用再来了。” 原沅是什么绝世厚脸皮，倏地就站了起来，自觉地乖乖认错：“老师我错了！我哪儿敢不认真听讲！” 大学课堂毕竟不比高中，上课时大面积的不听讲是普遍现象，整节课低着头戳手机的其实比比皆是。更何况孟教授这人，向来嘴硬心软，这会儿一见原沅认错态度积极，也不至于硬是跟他过不去，冷哼了一声：“那你倒是说说，我刚在讲什么？” 原沅说：“在讲当前市场上的青春偶像剧情节安排方面存在的问题。” 得亏他刚刚边画着画，耳朵里还灌了几句耳音，这会儿表情煞有介事的，还挺能唬人。 孟教授的怒意果然敛去了几分，接着问：“所以呢，在你看来问题是什么？” 原沅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认为目前青春偶像剧存在的问题就是套路化严重，要么无脑甜宠，要么堕胎狗血一条龙，既不贴近现实生活，也没什么深刻立意。” 孟教授的眼神逐渐变得饶有兴味，他看了一眼大屏幕，接着问：“那你觉得《恶作剧之吻》怎么样？” 原沅回答道：“经典之所以能成为经典，还是有很多创造性价值的，跟现在的偶像剧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孟教授嗤笑了一声，问：“那如果把类似的题材放在现在，你会怎样来安排情节？” 原沅展颜一笑：“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不用那些套路化的开头。我会紧跟时事，比如说以垃圾分类为契机，由此发展出一个爱情故事。”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台下，瞬间又笑出了声。 孟教授的表情难得有些惊奇：“垃圾分类？” 原沅振振有词：“女主角袁湘琴是一个学渣，被惟成绩是论的老师派去做垃圾分类，就在她饱受各种垃圾的折磨，苦不堪言时，她的英雄江直树从天而降，给了她一个恶作剧之吻。” 旁边江行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教室里一时间笑得更疯了，然而原沅不为所动：“这样的开头，既符合青春爱情的基调，又贴合环境保护的主旋律，是不是很高大上？” 孟教授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在垃圾堆旁边接吻，我看这个江直树的脑回路跟你一样清奇。” 第11章 他偏要自作多情 话音一落，整个教室里立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原沅刚要开口反驳，下课铃忽然响了起来，孟教授转身看了一眼ppt，糟心地叹了口气：“都怪你，课都没讲完。” 原沅在心里吐槽，怎么就都怪我了？明明是您揪着我不放好嘛？ 但他脸上还是嘿嘿一笑：“这不是刚好让大家印象更深刻嘛。” 孟教授摆了摆手，表示不愿再听他耍贫嘴，正式下了课。 原沅依旧是形影不离地跟在江行舟身后，任周围戏谑的目光时不时地在他们俩中间来回扫视，他也丝毫没有因此而收敛半分。 一路被他尾随着下了楼，江行舟终于再次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课都上完了，你还跟着我？” 原沅眨了眨眼睛：“学长，你不去食堂吃饭么？” 学校里的食堂虽然多，但校园太大，分布得都很散，临近广院教学楼的食堂只有一个。 江行舟下午还有课，时间有限，此刻只有这一个选择。但他这会儿看着眼前的这只狐狸精，忽然就萌生出了一种干脆不吃了的冲动。 但没等他的冲动兑现，两人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大楼门口，然后就同时被门外的光景吸引了目光。 看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下起的瓢泼大雨，原沅下意识地骂了一句：“我靠。” 明明早上那阵子还是阳光明媚的，怎么上了两节课出来就变天了？ 申城的天，可真是变得比脸还快。 他们两个大男人，谁也没有晴天出门还带伞的习惯，原沅看着外面如烟如织的雨幕，犹豫着要不要等一会儿，说不定雨就停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江行舟就往院楼的侧面走，原沅赶紧拔腿跟上：“学长你去哪儿？” 江行舟没回答，但走了几步后，原沅就看到了前方的临时雨伞租借处。 ……隔了一个暑假，他差点儿都要忘了，堂堂一所高校，还是有不少人性化设施的。 租借处的管理员阿姨将一把黑伞递到江行舟手中，对他们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喔唷，同学你们运气可真好，就剩下最后一把了。” ……原沅忽然间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全世界都在给他助攻。 如果这样还不能顺利把江行舟拐到手，他简直就是愧对上天的安排。 于是没等江行舟说话，他就率先对阿姨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谢谢阿姨！阿姨辛苦了！” 阿姨见小伙儿长得这么帅，人还有礼貌，愈发笑得合不拢嘴。 唯独一旁的江行舟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原沅冲他轻轻一挑眉：“学长，这就叫命中注定。” 江行舟的神色更加复杂，最终也只好默默撑开了伞，任凭身旁这人嘚瑟地凑到他身边来，乐颠颠地和他挤在同一把伞下。 这把伞不大，顶多能撑下一男一女的小情侣，这会儿两个大男人合撑一把，还是小了点儿，难免挤来挤去，肌肤相贴。 这条路上基本上也都是广院的学生，一路上打照面的人不少都认识他们，看他俩这副大雨中基情四射的模样，纷纷露出猥琐的笑容。 原沅悄悄地抬眼打量身旁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短短的几步路，江行舟走得有如凌迟。 没办法，江行舟这人毕竟很有绅士风度，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在这种天气让他一个人淋雨，原沅也就是摸准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今天上午的这一顿骚操作过后，消息估计很快就会通过网线传遍半个校园，到时候肯定有不少人都会觉得他俩已经搞到一起去了。 一想到昨天论坛里那些看扁他的人，今天就面临打脸，原沅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暗爽。 爽完，才后知后觉地良心发现，思考自己这样的做法，是不是稍微有点儿败坏一代国民男神的声誉。 然而当原沅看到江行舟那张高贵冷艳的扑克脸时，一时间又忍不住开始嘴欠：“学长，瞧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跟我逼着你干什么似的。”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尽管没开口，脸上也无甚表情，但冷酷的眼神已经把“嫌弃”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原沅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会儿非但不收敛，反倒愈发得寸进尺：“不就是同撑一把伞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更亲密的事儿也不是没做过……” “原沅，”江行舟终于忍无可忍地开了口，“你再胡说八道一句，我就把你从伞里扔出去。” 原沅吹了声口哨，依旧是笑嘻嘻的：“好好好，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反正谁做过的事儿谁自己心里清楚。” 江行舟的眸子沉了又沉，咬着后槽牙进了食堂，迅速地把伞一收，立马就走得离原沅有八丈远。 然而离得再远也没用，大中午的，再加上刚来了一大波新生，这会儿食堂里挤得人山人海，排队等着打饭的和打完饭端着的挤成一团，根本连半步都挪不进去，新来的只能排在最外侧窗口的那条长队里。 于是两人最终还是一前一后地排着，尽管窗口阿姨的手又快又抖，前方等着打饭的人还是多得望不到头。 原沅一时间百无聊赖，接着跟个没事儿人似地，向江行舟抱怨：“我以前从来都不吃食堂的，我感觉上学期食堂也没这么多人人吧？都是因为垃圾分类，点个外卖吃不完还不能立马扔，得赶着时间到投放点去扔湿垃圾……”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嫌弃地皱了皱眉：“你都没见那湿垃圾桶有多恶心，各种汤汤水水的混在一起，这大热天的，那味儿……” “可以了，”江行舟瞥了他一眼，“这是食堂。” 原沅又是一笑：“总而言之，你能体会到我的辛酸了吧？真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江行舟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你自找的。” “这怎么能是我自找的呢，你是不知道……”刚说了一半，原沅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说话的功夫，感觉队排得似乎也没那么慢了，很快就轮到了他们俩。 江行舟排在他前面，随口点了一份糖醋小排。 原沅连打个饭都要做学人精：“我也要糖醋小排。” 江行舟果然瞥了他一眼，就听阿姨说：“糖醋小排是最后一份了。” 不等江行舟开口，原沅抢先道：“那就狮子头吧。” 两人端着盘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位，江行舟这会儿大概已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这个跟屁虫了，索性也不再赶他，任由原沅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自己对面。 原沅咬了一口狮子头，觉得太肥腻，就不肯吃了，拿筷子捅了几下，哀叹道：“好久没来过，学校食堂怎么一年比一年难吃了。” 其实他们学校的伙食还挺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远近闻名的那种。只是一方面，原沅这人嘴刁得很，对伙食要求太高；另一方面，他一个北方人，对南方菜也一直吃不太习惯。 不甜也没什么别的味儿，可太甜了又腻得慌。 唯独一道糖醋小排，甜里带着点儿酸，算是中和了一下。 结果这会儿还不属于他。 原沅在餐盘里挑挑拣拣，半天也没下嘴，刚拨拉了一根青菜，面前的白米饭上就忽然多出来了几块红澄澄的排骨。 他蓦地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就见江行舟皱眉道：“别挑来挑去的，影响别人食欲。” 原沅立马就自动翻译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给你是因为嫌你烦，别自作多情。 可原沅是这种人吗？ 他偏要自作多情。 他冲着江行舟展颜一笑：“学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挨饿。” 第12章 撒娇狐狸精最好命 他这句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可谓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江行舟大概被他恶心得够呛，眉头微微一蹙，没再搭理他。 原沅啃了一块排骨，若无其事地接着说：“学长，其实我真不是有意缠着你的，只要你肯当我导生，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行不行？” 这话说出来原沅自己都不信。真答应他做了导生，以后被缠着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 但这会儿为了让江行舟答应他，原沅这张嘴什么连哄带骗的话都说得出口。 然而江行舟又不是寻常人，根本就不上他的套，依旧没说话。 原沅悻悻地又扒了两口饭：“学长，我为了向你学习，都不辞辛劳地跨级选修了，这么赤诚的一片心意，还不够打动你么？” 江行舟终于看了他一眼：“退课吧，你跟不上的。” 这是江行舟第二次跟他强调这个了，原沅连着被他看扁两次，骨子里不服输的脾气难免就上来了一点儿：“《导演基础》的期末作业不就是拍个片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江行舟冷声提醒他：“你今天才多了一场期末考试。” ……靠，差点儿就忘了。 “那……你不都说了他是吓唬我的嘛，”原沅的语气立马就没有方才那么理直气壮了，“再说了，如果真要考，那我就好好复习呗。” “好好复习？”江行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一脸鄙夷道，“你连上学期的《视听语言》都没过。” “咳……”原沅没想到江行舟把这些记得比他本人还清楚，悻悻地瘪了瘪嘴，小声抱怨，“其实说实话，我就不明白了，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论到底有什么用？拍电影又不是什么纸上谈兵的事儿，实践能跟得上不就行了，也没见哪个导演和演员在片场翻书看吧？” 一听他这句话，江行舟手上的动作一顿：“谁告诉你理论课就没有用了？” 见原沅依然是一脸吊儿郎当的轻佻神色，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问：“几种景别分别是怎么拍的？身为导演应该怎样合理调度景别？身为演员应该怎样配合不同的镜头？” 说着，他的声音陡然又沉了几分：“你是学表演的，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搞不清楚，等着以后进剧组了再让人手把手地教你？” 先前江行舟说话的时候，语气虽然一贯都是冷冰冰的，但原沅习惯了，并没有因此觉得他这人有多么不好相与；可这会儿他只是声色严肃了一些，眉宇间那股凌厉的气息立马就暴露无余，让原沅一时间整个人都是一愣。 江行舟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凶了些，微微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声音这才放缓了不少：“拍电影确实不是纸上谈兵，可拍电影更不是空中楼阁。” 认识了这么些天，江行舟一向都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原沅还从来没见他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这会儿已经被他说懵了。半晌，才意识到他之所以如此激动，本质还是出于对这份专业的认真和严肃，可偏偏原沅又是个从来没认真过的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半晌，他才小声嘀咕道：“但愿我以后别碰上你这么凶的导演。” 见江行舟的眉心又是微微一蹙，原沅赶紧话锋一转：“反正我的观点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这个总没错吧？” 江行舟没说话，只是再次向他投来质询的目光，原沅于是接着解释道：“就像我今天上课说的，以垃圾分类为开头拍偶像剧，虽然课上是说着玩儿的，但其实我还真是有认真想过垃圾分类这个主题的。” 顿了顿，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学长，这门课的期末作品不是要交一份自己拍摄的微电影吗？其实我觉得就可以从这个角度下手，多新颖的题材啊，绝对是史无前例的那种。” 江行舟依然看着他，原先眼里的质疑难得地变成了思索。 原沅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语气更兴奋了：“我记得这个作品是要求组队完成的，学长，你要不考虑一下，做我导生呗？这样咱俩不但可以组队交作业，还能多个附加分呢。” 江行舟眼里的思索再一次转变成了无奈。 说了这么久，绕来绕去，没想到他又绕回到这个话题了。 原沅默默地打量着他，觉得有机可乘，于是又装成了那副乖乖软软的样子：“我仔细想了想，你刚说的也挺有道理的，我既然决定这学期改邪归正，确实应该补一补以前的基础知识。” 江行舟猝不及防地一挑眉，然而原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观念转变得过于突兀，抬起头，冲对面的人可怜兮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所以，学长，你帮我补补课呗？” 江行舟再一次像看智障一样地看着他，冷哼道：“大二的人了，怎么还保持着初二的智商。” 都是书上现成的理论知识，又不是函数导数，补个鬼啊。 原沅悻悻地瘪了瘪嘴：“好吧，不补课就不补课吧，那你把你上学期的《视听语言》课本借给我总行了吧？” 原沅怎么可能不懂这一点，不过又是惯用的伎俩，先提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智障要求，被拒绝之后再后退一步，提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难以完成的，对方一般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身为一只合格的狐狸精，浑身上下必须无时无刻都是满满的套路。 然而江行舟显然已经对他免疫了，轻抬眉梢：“自己不好好学习，就背别人课本上划好的重点？你就是这么改邪归正的？” 原沅这回不说话了，再次抬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江行舟心里一阵莫名奇妙地发毛。 不知道怎么的，江行舟的脑海里蓦地冒出了任哲的声音： 跟狐狸精说话的时候千万别看他的眼睛知道么？我有个学妹就是这样被他给勾了魂儿的…… 一想到这儿，江行舟愈发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刚想要移开眼神，就见狐狸精拿一双可怜巴巴的上目线看着他：“学长，你忍心看着我连补考都过不了么？” 见江行舟没反应，他还嫌不够似的，又补充了一句：“你就借我一下嘛。” 这话说完，原沅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要不是他天生演技一流，脸皮厚度堪比城墙拐弯，再加上在无数个仙女姐姐那里练出来的屡试不爽的撒娇技巧，他早都要被自己恶心死了。 见江行舟沉默了一阵，原沅心里就不由得打起了鼓。就在他从内心深处怀疑这招对于男人是不是同样有用时，对面的人终于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来宿舍楼找我。” 原沅一怔，随即立马展颜一笑，头上一双隐形的狐狸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就知道学长最好了。” 虽然不知道江行舟是不是因为实在被他恶心得受不了了才会勉强答应他，但是管他呢，撒娇狐狸精最好命。 第13章 我都湿了 一顿中午饭吃完，下午他俩各自都有专业课，原沅总算没办法形影不离地缠着江行舟了，让后者内心如蒙大赦，缓缓舒了一口气。 按照申城一贯的作息时间，下午一点就开始上课了。窗外的雨势渐歇，天气却并未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而凉爽分毫，反倒愈发闷热。教室里中央空调的温度开得挺低，在本就困顿的午间，更让人昏昏欲睡。 广电系的课程都是偏文艺类的，完全不像理工科的课程那么硬核，上课认不认真听讲也就那样，班里大半同学都在下面偷偷打盹儿，江行舟倒依旧坐得笔直。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听着听着就走了好几回神，总觉得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满脑子都是那双亮晶晶的狐狸眼睛。 台上的老师正在分析精神分裂电影，台下的江行舟觉得自己也快要精神分裂了。 他今天的课排得很满，下午两节大课结束后，晚上还有一节。晚课老师讲得激动，硬生生拖了二十分钟的堂，等他们班下课的时候，教学楼里人都快走空了。 班里的同学三五成群，只有江行舟依旧是独来独往，刚走到楼下，就发觉楼门口又挤了一群人。 ——中午才下了一场阵雨，没想到晚上就又来了一场。 天公可真会作美，专门给莘莘学子创造滋生恋爱的温床。 可是江行舟没有温床，就算有不少人上赶着想给他提供，他也不可能往上躺。 晚间的雨势比中午来得还要迅猛，这会儿温度也低了不少，一出门，一阵凉风就扑面而来，直吹得人浑身一激灵。 因为他们班老师拖堂，临时租借处的雨伞已经被借空了，不少没有伞也没有对象的可怜人儿正在楼门口等着雨停。 江行舟这会儿身上没带什么器材设备，倒不怕淋雨，于是压根儿没打算在门口逗留。 就在他刚要抬腿走进雨幕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极其高调地喊了一声：“学长！” 此时此刻，附近的“学长”不知道有多少个，但江行舟就是下意识地知道那是在喊自己。 他循着声音转头，果然看见原沅打着一把伞，兴高采烈地冲他跑过来：“刚刚楼门口人一直特别多，我还担心是不是我没看清，不小心把你给漏过去了……” 江行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人依然作死地穿着一件短袖，大概是在冷风冷雨里站了有一阵了，身上湿了一些，布料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身板儿薄薄的一片，连嘴唇都冻得有些发抖。 看着他这副样子，江行舟不知怎么的，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过来的？” 原沅愣了愣，眼里随即闪过一丝委屈：“你让我晚上去宿舍楼找你来着，结果他们说你晚上有课，我突然想起来你今天没带伞，怕你淋着……” 话没说完，就蓦地打了个寒颤。 江行舟看了他片刻，蹙紧的眉间最终又无奈地展开了，轻轻叹了口气，问他：“等了多久？” 原沅立马忍不住抱怨：“你们老师可真能拖，半个小时前人家班里就开始一波一波地往外出了……” 江行舟抿了抿嘴，没说话。 原沅当然也不指望他说什么感谢的话，毕竟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上赶着来的，人家没嫌烦都不错了。 雨越下越大，四下里皆是一片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甚平坦的地面上处处是大大小小的水洼，硕大的雨滴落在上面，不间断地激起一朵朵水花。 两个大男人这会儿并肩走在密密麻麻的雨幕里，一把小伞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原沅心大，没多久就把方才的那点儿委屈全忘光了，乐颠颠地给两人撑着伞。江行舟个子比他高一点儿，原沅难免撑得吃力，伞又小，于是习惯性地就把伞往他那边偏了一些。 走了没几步，江行舟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冲原沅伸出手：“我来吧。” 原沅以为江行舟是嫌他撑得不好，于是也没推辞，乖乖地就把伞递给了他，江行舟接过伞，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抬眼一看—— 伞居然还是透明的。 看到江行舟眼里的讶异，原沅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把透明伞过于琼瑶女主，赶紧解释道：“是我室友的。” 宁逸那个死基佬，买一把这么小公举的伞，实在不奇怪；如今换作是原沅自己撑这个，就太别扭了点儿。 可谁让他平时过得太糙，一时半会儿连把像样的伞都找不到，时间有限，只能撑着这把小公举伞来接江行舟。 江行舟这回倒没嫌弃他，只是默默地把伞往原沅那边挪了一些。 于是伞的大半边都遮在了原沅头顶，雨是斜着下的，这样走了一阵，原沅就发现江行舟朝外的那一侧身子湿了不少。 原沅以前和女孩儿谈恋爱，从来都是他照顾别人，这会儿虽然只是撑把伞，但他就是莫名奇妙地感觉自己丧失了主动权，心里冒出一阵说不出的古怪。 他于是伸出手，把江行舟的胳膊往那边推，可对方的力气实在太大，原沅根本推不动他。 推了几下，才莫名发觉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娘们儿唧唧的，显得自己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他心里一时间觉得更怪了。 推搡之间，两人的距离挨得更近，凉风一吹，原沅冷不丁地又闻到了江行舟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和雨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愈发幽远又凛冽。 他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尖，想要再次捕捉时，风又停了，于是香味儿也跟着散了许多。 此等温香美人在侧，原沅立马乐不思蜀，也顾不得娘们儿不娘们儿的了，忍不住地就想往江行舟的身边凑。 他整个人就差贴到江行舟怀里了，对方终于忍不住说：“你再挤我就没路了。” 原沅却丝毫不加收敛，抬眸看着江行舟，脸上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这不是冻得慌么。”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淋了雨点儿的衣服：“你看，我都湿了。” 这句话一出口，江行舟抓着伞的手蓦地一滑，险些没拿稳。他这反应颇有些突然，弄得原沅也跟着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才那句是脱口而出的，说的时候还真没想那么多，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寻思出了一点儿其他意味。原沅也丝毫没害臊，饶有兴味地一笑，故意暧昧道：“学长，你想什么呢？” 江行舟目不斜视地撑着伞，看都没看他一眼。 雨夜的天色实在太暗，看不清江行舟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万分遗憾。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原沅逮着高岭之花难得窘迫的神色，可不得愈发得寸进尺。 江行舟不再开口，原沅只能悻悻地在心里脑补着他难堪时的样子。又走了一阵，就到了江行舟的寝室楼下，江行舟领他进去，示意他在门口的沙发上坐着：“等我一下。” 江行舟的速度很快，不到五分钟，就从楼梯上下来了，手里拿着好几样东西，隔得有点远，原沅看不太清。 江行舟径直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本砖头厚的书，正是原沅问他要的那本《视听语言》：“重点都标红了，考试范围基本上从这里面出，背完差不多就能过。” 原沅接过书，随手一翻，基本上每页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笔迹，不由得乍舌：“这么多？全要背？” 江行舟的语气不容置喙：“如果你不想挂科的话。” 原沅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谢谢学长。” 书给完，见江行舟居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眸，不想正好对上了江行舟盯着他看的眼睛。 视线一交错，江行舟立马就移开了眼神，又给他递了几样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这个也给你。” 原沅低头一看，只见是几袋暖贴，还有一盒姜红糖。 他不由得笑出了声：“我又没来大姨妈。” “驱寒用的，”江行舟皱眉道，“晚上淋了雨，等着回去感冒么？” 原沅于是也不再争辩，欣然接过：“学长，你真贴心。” 江行舟显然对这个形容词感到不满，急于澄清些什么，清了清嗓子，解释说：“我室友给他女朋友准备的，顺便捎你一些。” 这话的重点显然是“顺便”，但落在原沅耳朵里，重点立马就跑偏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意思是，我跟你室友的对象享受同等待遇呗？” 这话说得似乎没什么毛病，可就是怎么听怎么奇怪。江行舟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怕你冻感冒了又赖上我而已。” 原沅也不恼，歪着头冲他笑：“放心，这怎么会。” 毕竟你都这么贴心了，就算不冻感冒，那也必然是会赖上你的。 第14章 绝世好男友 “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哥哥今儿晚上有重大进展……” 原沅一推开寝室门，没像往常一样看见宁逸对着镜子贴面膜，而是迎面撞上了一张很久没见的脸。 他那位事儿逼室友，冷不丁地就回来了。 宁逸这会儿不在，大概出门儿浪去了，钟锐正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吃鸡，寝室里难得地安静。原沅自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对曹文易点了点头，对方也冲他抬一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虽然背地里谁也看不惯谁，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原沅扭头就扎进了浴室，二十分钟以后，穿了条裤衩就出来了，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看了一眼曹文易的桌子，人已经不见了。 他拧着眉，抬头问钟锐：“丫的人呢？” 钟锐说：“刚走，估计回小太妹家里去了。” 原沅一听，破口大骂：“跟他说了多少遍了，别把内裤和袜子撂洗衣机里搅，洗衣机又他妈不是他一个人的！搅完还不收，扔那儿就跑了，等着老子给他收么？” 骂了几句，还嫌不解气，一脚踹翻了曹文易的椅子：“等他丫的回来了，老子把那一团内裤和臭袜子全塞他嘴里。” “再跟他说有个屁用，天生就听不懂人话，”钟锐幽幽地叹了口气，“上回也是这样，外卖吃完就跑了，留下来一滩湿垃圾都臭了，最后还是我给他倒的，妈的。” 因为曹文易这人，他们三个不知道平白惹了多少气，可又能怎么办？说到底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几个大男人，为了这个斤斤计较，没必要，更何况计较了也没什么用。 原沅只能巴不得事儿逼跟小太妹天长地久，一直到毕业都别回来住。 才说了两句，寝室门就被人打开了，宁逸穿着一条渔网牛仔裤进来，一看到赤.裸着上身的原沅，就夸张地捂住了嘴：“沅哥，大半夜的，请你不要这样勾引我。” “勾引个屁，”原沅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你那些金刚芭比。” 宁逸“噗嗤”笑出了声：“好的，小骚零，今天晚上把学长骗到手了没？” 一提起这个，原沅的心情才稍微好点儿，忽略了宁逸嘴里这个奇怪的称呼：“你别说，追男人和追妹子其实也没什么本质区别，我今儿晚上给他送了一回伞，他就给了我这个。” 说着，他无比自豪地冲两位室友展示他今晚的战利品。 看着他手里那盒姜红糖，连钟锐都忍不住笑了：“你来大姨妈了？” 原沅“啧”了一声：“人家说了，驱寒用的。” 钟锐又笑了笑，学着宁逸方才的语气，嘲笑他：“小骚零。 ” 原沅瞪了他一眼：“骚你妈零。” 宁逸进卫生间去洗漱，边洗边说：“今天晚上我出去玩儿，好几个朋友都知道你在追江神了，这不，我又给你带回来了几条情报。” 原沅边穿衣服，边问他：“怎么着？” 宁逸说：“江神周六在大学城里那家甜品店打工，每周仅此一天哦。” “打工？”原沅微微一怔，“他很缺钱？” “缺钱还能玩儿得起摄影？”钟锐说，“他每年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光奖金都是六位数，平时还在外面接活拍片子，比白领赚得都多，他能缺钱就怪了。” “这么牛逼啊？”原沅忍不住感慨，完了又问，“那他打什么工？” “谁知道呢，”宁逸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抽了一张棉柔巾擦脸，边擦边耸了耸肩，“反正他打工也不是给人端盘子，是做甜品的。难不成就是出于个人爱好？男神的世界我们不懂。” 原沅不由得乍舌：“他连这个都会？” 宁逸走过来，鼓舞般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所以说，沅哥加油，只要你拿下他，咱们宿舍别的不说，至少以后好吃的就不用愁了。” 一旁的钟锐凉凉道：“拉倒吧，人家男神十项全能， 就你这个有害垃圾，还想拿下他？” 不等原沅开口，宁逸先替他抱不平：“你懂个屁，咱们有害就有害在能祸国殃民。” 祸国殃民的有害垃圾原沅欣然接受了好为人师的有害垃圾宁逸的建议，周六这天连懒觉都没睡，起了个大早，就跑到了传说中男神打工的那家甜品店。 早晨八点，原沅以为不会有什么人，没想到甜品店里居然已经是生意兴隆，再定睛一看，基本上都是女孩儿。 前台站着年轻的老板娘，却并不见江行舟的身影，原沅于是走到前面，习惯性地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小姐姐好，请问江行舟在吗？” 老板娘被眼前这个小帅哥叫得十分受用，笑眯眯道：“正做蛋糕呢，马上就出来了，你在这儿等十分钟就好。” 原沅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店里的客人，稍稍压低了声音，问她：“大清早的就这么多小姑娘，不会都是奔着他来的吧？” “可不是么，简直就是我们店里的活招牌，”老板娘笑得更欢了，“他每次只来得及做一个蛋糕，切了块儿卖，就这都是要抢的，来得晚点可就没了。” 原沅笑了笑，心道这家店还挺懂得明星效应和饥饿营销。 说了这两句，江行舟就从店里走出来了，穿着一身黑色的员工制服，显得干净又笔挺，一时间就吸引了整个店里的目光，原沅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江行舟看到他，先是神色微怔，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无处不在，这会儿都不因此感到惊讶了。 原沅双臂交叠着，笑眯眯地撑在前台上：“学长早。” 江行舟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换了一只耳钉，这次不再是以往那些亮闪闪的钻了，而是一枚银质的…… 小船。 此情此景，难免让人联想到一些隐喻的含义。 注意到江行舟的目光，原沅也丝毫没有半点儿害臊，反倒跟炫耀似地冲他偏了偏脑袋，好像生怕江行舟看不出来为什么似的，笑嘻嘻道：“学长，来这么早，能吃到今天早上的限定蛋糕吗？” 江行舟这才回过神来，冷酷无情地回答他：“排队。” 原沅不满道：“咱俩这关系，就不能走个后门儿啊？” 江行舟反问他：“咱俩什么关系？” 原沅笑得愈发张扬：“一吻定……” 江行舟蓦地打断了他：“那边桌子等我。” 原沅见好就收，带着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洋洋得意地坐到了前台旁边的那张空桌上。 这边江行舟挂起了“开始营业”的牌子，又拿荧光笔在“今日特供”的那块led板上写了“抹茶慕斯”四个字，再一转身，前台已经迅速地排起了一条长队，来点单的姑娘们果然一个个儿都张口就要这个。 一刻钟后，他就再次回去，在今日特供旁边挂上了“售罄”的字样。 排在后面的姑娘们没买到慕斯，但也不可能就这样走了，只得转而点其他在售甜品，店里的顾客一时间只增不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原沅终于等到前台那位万人迷得了闲，走过来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摆在他面前。 原沅心里一阵窃喜，面上却嗔怪道：“别人拿到的都是新鲜的，只有我是等了这么久的。” “冷藏了一阵，口感更好，”江行舟又在他面前放了一杯热饮，“请你的，报答你那天给我送伞。” 原沅挑眉一笑：“只是报答？” 江行舟一听，作势要收走杯子：“看来你不稀罕。” “别别别，”原沅赶紧伸手拿过来，“稀罕死了。”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饮料，结果发现是一杯…… 珍珠奶茶。 见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江行舟问他：“不喜欢？” 原沅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就是现在垃圾分类了，怕不好扔。” 江行舟在他对面坐下：“店里有湿垃圾桶。” 原沅点了点头，沉默了几秒钟，还是忍不住说：“现在环境保护，还是尽量别加珍珠了。” 江行舟大概以为他对这杯奶茶不满意，不明就里地问他：“那加什么？” 原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电光火石之间，他蓦地想起了当初垃圾投放点来搭讪的那位学妹，不知怎么的，就脱口道：“那就加个微信吧，学长？” 江行舟的动作一顿，看了他一眼，眼神逐渐从猝不及防变成了一言难尽。 原沅只好笑呵呵地顺势道：“我这不是想着，以后有什么专业上的问题，可以随时问你嘛。” 专业问题个鬼，感情问题还差不多。 江行舟看了他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居然还难得地勾起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最终认命地划了几下手机，把屏幕上的二维码递给了他。 原沅怎么也没想到，他随口抖了个机灵，还能收获这样的意外惊喜，果真是自古套路得人心。 加完微信，他乐颠颠地挖了一勺眼前的抹茶慕斯，这才发觉江行舟自己面前居然只摆了一杯浓浓的黑咖，不由得惊奇道：“你就喝这个？” 江行舟点了点头：“不喜欢甜的。” 自己不喜欢甜的，结果居然会做甜品，这是什么奇葩。 换个思路，这是什么绝世好男友。 虽然暂时还不属于他。 但迟早是会是他的。 原沅莞尔一笑：“那刚好啊，我喜欢。” 第15章 失足少男 平心而论，蛋糕味道真的很不错。 原沅属于非常挑食的那一类人，这也是他之所以这么喜欢吃甜的，却还能一直保持好身材的原因。尽管他嗜甜如命，却对甜品的要求非常高，不够甜的不行，甜过头了也不行。 眼前的这块抹茶慕斯，甜而不腻，口噶绵密，带一丝微苦的茶香，回味无穷，正合他的胃口。 就跟面前的人一样，长着一张神仙的脸，却能偶尔下凡做块小蛋糕，简直就是偶像剧里的梦中情郎。 原沅嘴里叼着叉子，正想得出神，就听江行舟问他：“书看了么？” 原沅蓦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江行舟指的是那天借给他的那本《视听语言》。 ……他当时借完书就放在宿舍里了，别说看了，连这码事儿他都差点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江行舟看着他，大概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猜到了答案，轻轻叹了口气：“下周一补考。” 今天都周六了。 原沅根本没把补考什么的当回事儿，这会儿想当然道：“我这两天头悬梁锥刺股，一定能复习完的。 “再说了，”他还沾沾自喜起来了，“上回裸考上阵都拿了五十分呢，这回有学神光环庇佑，我肯定能过的。” 说得好像五十分有多高似的。 江行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原沅这人的嘴却是永远停不下来的，没话找话是他的强项。安静了没两分钟，他就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学长，说起来，你每周在这儿打工图什么啊？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这儿应该也赚不了几个钱吧？更何况你看起来也不缺钱。难道就是为了满足你做甜品的爱好？”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反问他：“你们的专业课老师不会给你们布置观察人物练习？” 不愧是学神，原来是为了这个。 所谓“观察人物练习”，是影视相关的专业都会布置的日常作业，原沅他们表演系就经常通过这种练习来获得人物灵感，积累表演方法。 原沅班里的很多学霸做这项作业的时候，经常会为了观察人物坐一整天的地铁，或者是去商场里来回转悠；但这些跟原沅的关系都不大，像他这种不求上进的人，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去泡吧。 但之前听说归听说，头一次看到真有人这么干，而且这人还是江行舟，虽然是情理之中，但原沅一时间还是感到有些惊奇：“在这儿从早到晚的……就为了看人？有用么？” 江行舟没回答，只是忽然看向店门口的位置，那里有一张很小的桌子，因为只能坐得下一个人，那个位置常常空着，这会儿却坐着一个女人。 江行舟问原沅：“你觉得她在等谁？” 原沅于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女人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刷着手机，神情似乎很焦急，以至于流露出些许隐隐的不悦。 原沅不明就里，猜测道：“约会对象？” 江行舟摇头：“她在等电话。” 他的话音刚落，女人就接起了手机，说了没两句话，就站起身来，边打电话边走出了店门。 原沅愣了愣，不由得向他投去惊讶又佩服的目光，就听江行舟解释道：“她如果真是在等人，就会选一个双人的座位。之所以坐在门口的单人座，不就是因为她根本不打算在这里消费，又怕被店员嫌恶么？” “……不对啊，”原沅眉尖一蹙，忽而反应过来了什么，瘪着嘴说，“那你刚问我的问题本身就是个陷阱，你问的是她在等谁，又不是她想干什么。” “这就是观察人物练习要教会你的，”江行舟看了他一眼，“语言本身是具有迷惑性的，所以身为一名演员，不能仅仅依靠台词的指引，而是要通过各种行为和肢体的细节，告诉观众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原沅怔怔地抬眸看他，虽然有些不明觉厉，但还是隐隐地发觉，这些一向令他嗤之以鼻的基础练习，似乎还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儿存在的意义。 他想了想，又好奇地问：“学长，我们表演系的观察人物就算了，你每周观察这个做什么？写剧本？” 江行舟点了点头：“平时要拍的片子还挺多的。” 一提到这个，原沅就蓦地想起了他在垃圾投放点第一次见到江行舟时的样子。当时对方背着一副相机，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二话不说地就扔了存储卡。 作为整件事的目击者和间接参与者，原沅至今都不明白江行舟扔存储卡的动机，但根据当时对方脸上的表情判断，估计不会是什么轻松的原因。 原沅这会儿实在好奇得要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说起来……你当时到底为什么要扔那张sd卡？” 说完，他就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江行舟，只见对方的神色蓦地一凛，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意识到自己太唐突，原沅讪讪道：“我……就随口一问。” 江行舟还是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动声色，但显然是不怎么愿意谈这个话题。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原沅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注意到江行舟瞥向他的眼神，这才想起来这是在甜品店，不是酒吧，只好又悻悻地收了回去，低头喝了一口奶茶。 一抬眼，就看到店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他于是赶紧拿手肘碰了碰江行舟，试图转移话题：“你快看，这个呢？” 果然，一聊到专业领域，江行舟就会处于一种非常认真的状态，这会儿迅速地就收起了方才的神色，循声望去。 那是一个刚进来的女孩儿，面孔和气质都透着一丝青涩，看样子应该是个大一新生。 原沅看着她神色间那一丝雀跃和激动，还有微微泛红的面颊，胸有成竹道：“这回总该是约会对象了吧？” 江行舟却说：“如果是约会对象，害羞是合理的，但应该不至于这样怯生生的。” 话音刚落，小姑娘的视线就看向了他们这边，两个人不免都是下意识地噤声。 小姑娘朝这边走来，似乎是中途又看到了什么，她的脚步蓦地一顿。 原沅一心都是观察人物练习，这会儿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眸子里的光芒在刹那间熄灭，那点儿兴奋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姑娘一步一顿地走过来，咬了咬嘴唇，冲江行舟说：“江学长，今天的蛋糕……卖完了？” 江行舟点了点头。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更加失落了，眼神在他们俩中间来回逡巡了一圈，这才下定决心般，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你和原学长，你们真的……” 原沅已然明白过来了，不等江行舟开口，就抢先道：“小妹妹，别误会，就是补课呢。” 他之前分明高调得不行，恨不得让全世界都以为他和江行舟真的有一腿儿，但这会儿大概是小姑娘的神色太可怜，原沅才会破天荒地出口解释。 然而这个解释在此时此刻难免显得很苍白，小姑娘的表情依旧落寞无比，泪花儿都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了。 原沅这人本来就心软，尤其看不得女孩儿掉眼泪，赶紧说：“你下周六早点儿来，让他给你留一份。” 他本意是为了安慰她的，可话一说出口，不知怎么的，就莫名有种使唤自家男朋友的感觉。小姑娘一听这话，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却还是努力地忍着，冲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跑了。 原沅看着这副光景，心里难免更加愧疚，难得地面露惭色，讪讪地对江行舟说：“你这人可真是铁石心肠，小姑娘这么可怜，你就不能说两句好话……” 江行舟这才转过头来看他，冷声说：“你最博爱，看见谁都心疼。” 原沅不懂江行舟这会儿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刚刚越庖代俎，惹他生气了，于是接着好言相劝：“女孩子脸皮儿薄，身为男生就应该宠着点儿嘛，你学学我，哪怕不喜欢人家，也不能拒绝得太生硬……” 江行舟蓦地对他飞来一记眼刀，把他的后半句话彻底堵死在了嘴里。 好心帮他安慰受伤的小妹妹，他不感谢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大的脾气？ 冷酷的男人，你没有心。 原沅只好低着头，默默挖了一勺蛋糕。舌尖尝到了抹茶的清甜，方才的那点儿委屈瞬间又烟消云散了。 罢辽，长得这么好看，还会做小蛋糕，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没有心就没有心吧。 原沅悄咪咪地抬头打量着江行舟，一见他脸色凉飕飕的，就又忍不住巴上来逗他：“不过我觉得我已经领悟到了观察人物的精髓，至少现在知道小女孩儿看心上人是什么表情了。” 对方依旧不理他，原沅不依不饶地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学长，你看看我，是不是特别像初恋少女？” 江行舟不耐烦地转头看他，只见他双手支着脑袋，一双狐狸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一闪的，直晃得人神思恍惚。 江行舟有些别扭地移开了脸，冷哼了一声：“你像失足少妇。” 原沅没羞没臊地一笑：“那你就是害我失足的对象。” 第16章 你配几把 这会儿毕竟还是江行舟的工作时间，原沅在这儿吃了他一口蛋糕，又缠了他半个多小时，尽管十分想再多缠一会儿，但他还是有那么点儿良心的，总是打扰人家也过意不去，于是坐了这一阵，就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趁江行舟没注意，在前台桌子下面的空档里塞了个小盒子，依然是粉红色的包装纸，江行舟应该一眼就能猜到是他放的。为了避免他猜不到，原沅还特意贴了枚标签，无比矫情地写上了“直树收”。 盒子里面其实也没放什么，就是他新买的一只镜头。原沅在撩人这方面向来很舍得花钱，从前给前女友买包，都是五位数起底，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这回投其所好，原本也想给江行舟送个贵点的，但又怕他不肯收，手痒了半天，最后还是精挑细选，买了个四位数的，虽然便宜，但据说性能还不错。 一回宿舍，原沅才感觉到一阵困意。他从前周六都是睡到大中午才起，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自己，这会儿自然倒头就睡，再一醒来，就是下午的光景了。 一看手机，江行舟给他发来了一条微信：“东西放你宿管那了，记得去拿。” 原沅就知道他会推辞，立马用那套之前就想好的说法应付他：“又不值什么钱，就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学长你帮了我这么多，还不让我感谢你，我多不好意思啊。” 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学长，你就收下吧~” 顺便加了个害羞红脸的表情，有够膈应人的。 江行舟可能真的被膈应到了，老半天没回复，就在原沅以为他已经默许了的时候，对方忽然来了一句：“我用不了。” 原沅：“[黑人问号.jpg]” 江行舟：“你的镜头是aps-c，我的相机是全画幅。” 原沅傻眼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 他看向对面，钟锐果然又躺在床上玩着手机，赶紧问他：“aps-c和全画幅有什么区别？” 钟锐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惊讶于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么专业的问题。 没等钟锐开口，床下的宁逸就抢着答道：“感光元件尺寸不一样啊，这连我都知道。” “我靠，”原沅骂了一声，“为什么我不知道？” 宁逸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买镜头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原沅仰天长叹：“当然不是我自己用。” 他这话一出口，其他两人自然就明白他是买给谁的了，都露出了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原沅看着他俩，没好气道：“笑个屁，所以全画幅相机真不能用aps-c镜头？” 钟锐点了点头：“尺寸不适配，会有暗角。” 原沅骂了一声：“操。” 宁逸接着喋喋不休：“什么锅配什么盖啊亲，人家用的是平底锅，你给买个泡面杯的盖；人家尺码是L，你给套个S码的套……” 他话音还没落，原沅就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他是L？” 宁逸冲他露出一个妖艳贱.货的笑容：“善于观察。” “去你妈的，”原沅忍不住骂他，“他是你这个小基佬能随便看的么？朋友妻不可欺啊我告诉你。” 宁逸笑了一声：“谁夫谁妻啊姐姐？我还不是在担心你以后能不能受得了么？” 原沅瞪了他一眼：“你少胡说八道，受不受得了也不是我受……” 话还没说完，一旁被忽略已久的钟锐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就像人家明明是个直男，你个死基佬非要上赶着骚扰人家。” “直男？”宁逸撇了撇嘴，重复了一遍，“你就能肯定他是直男了？” “你们有gay达，我还不能有直男达了？”钟锐一脸嫌弃地扫了他们一圈，又叹了口气，忍不住数落原沅，“追直男还用送礼物这么老土的手段，你简直比直男还直男。” “嗯，”原沅没好气道，“那请直男哥哥给我传授一下怎么追直男才不直男？” 宁逸都快被他俩你来我往的对话搞晕了：“好好说话，别直来直去的，我恐直。” “我又没追过直男，我怎么知道。”钟锐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要给他送镜头，买之前怎么不问问我？” 原沅烦闷道：“我这不也是临时起意么。” 钟锐骂道：“钱多了烧得慌。” “‘临时起意’，”宁逸故意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看向原沅的眼神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就凭你这句话，你就活该知道么？要不怎么连钟锐都骂你直男呢。砸钱有个屁用，除了你那些唯利是图的前女友谁吃这套？重点在于心意懂不懂？” 说着，他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你这种不走心的狐狸精，还妄想俘获高岭之花的芳心，下辈子吧啊。” 原沅心烦意乱地皱了皱眉：“我是怕送个贵的他不肯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款千把块的，赶紧就买了，谁知道原来是因为他用不了才这么便宜，操。” 钟锐说：“你们表演系也不是没有摄影基础课吧，你特么连这都不知道，白上学了。” 原沅撇了撇嘴：“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你沅哥是学习的人么？” “人家袁湘琴都能为了追江直树好好学习，你再看看你，”宁逸跟个老母亲似的，恨铁不成钢道，“就你这样，打算怎么接近人家的世界？” 说着，宁逸走到他桌前，拿起了那本砖头厚的《视听语言》，“书都借到手了，你连翻都懒得翻一下，好歹先把补考过了行不行？” 一提这个，原沅更心累了。 一个全系唯一挂科的学渣，考场向来如赌场，失意也就罢了。结果这会儿换到了情场上，连送礼物都挑不对型号，显然就是个又蠢又不走心，玩儿套路还玩儿崩了的大猪蹄子。 原沅一时间觉得自己在江行舟心中的形象更加不堪了。 虽然似乎本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就你这水平，还想撩学霸，”宁逸翻了两下书，叹了口气，“配钥匙呢你？配几把？” 第17章 江男郎 “我真心奉劝你，省省吧，人家不是能陪你玩的人，”钟锐懒懒散散道，“且不说他到底直不直了，你对人家根本都不肯走心，能成就怪了。” “谁说我没走心了？”原沅下意识地反驳他，说完又感觉到有点儿心虚，一把从宁逸手里抢过书，“不就是好好学习嘛，我学就是了。” 尽管他目前和高岭之花间还隔着一座珠穆朗玛峰，但宁逸说得有道理，他再不努努力，往上爬一点儿，就连几把都配不上了。 才爬了没两下，钟锐又开口了：“不过江神最近心情不好，还能对你客气成这样，也是不容易。” 原沅问：“他怎么了？” “今天才听系里的人说了个事，”钟锐说，“总算知道江神那天为什么在酒吧买醉了，他是真的惨。” “上学期期末，我们广电系统一报名参加一个全国级别的微电影大赛，江神前两年每回参加这个都是特等奖，这回当然也是奔着这个去的。他片子都拍好了，没想到突然被人匿名举报给学院，说他的微电影涉嫌抄袭。” “我靠？”原沅听着前半段，还以为又是什么逆天的杰克苏故事，这会儿蓦地听到这么个惊人反转，一时间有些错愕，“抄袭？真的假的？” “剧情确实有类似，但都是大众化的情节，”钟锐叹了口气，“说不清。” 原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既然是大众化情节，那凭什么算抄袭？” “不光指认了情节抄袭，还说镜头也抄袭呢，”钟锐摇了摇头，“说实话，拍片子来来回回不就那么几个套路么？更何况江神在我们系里那是神一样的存在，他的水平有目共睹，犯得着抄袭别人？但是没办法，这种事情本身就很敏感，刚好人家又拍在前面……” 原沅迫不及待地问：“院里怎么没给判定？难道白的还真能被抹成黑的？” “院里？院里从来都没有一个明确的判定标准，”钟锐无奈道，“碰上这种事，他们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只知道自保，为了不受连累，干脆就一棒子打死了。” “卧槽？”原沅没忍住骂出了声，“怎么还帮着他们抹黑了？院里这是什么狗屁态度？” “这种事情本来就扯不清楚，要是等报上去了，再被人举报，只会闹得更大，院里怎么可能愿意为了一个学生惹这种麻烦。”钟锐解释道，“后来找他又是谈话又是安抚的，其实就是通知他一下，他的作品不会被上报了。” 原沅一时间气得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儿啊！那可是江行舟……” “再好的学生，在学校的利益面前也连屁都不算，”一旁的宁逸忽然插嘴道，“沾上这种事情，院里肯定忌讳，就算是硬着头皮报上去，再出什么差池，影响的就是学校的名声了。” 钟锐同情道：“而且就是因为他是江行舟，平时盯着他的人才更多，这回八成就是因为遭人眼红才被举报的。遇到这种事，估计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没王法了简直？”原沅眉头紧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是不是刚开学那几天的事儿？怪不得他那天去扔sd卡！他当时那个表情……” 联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原沅这才明白，江行舟当初为什么心情会那么差劲了。 这样一想，江行舟都算克制的了，要是原沅遇到这种事儿，他能把垃圾桶都掀个底儿朝天。 他们影视专业的，经常会有拍摄短片的作业，一部作品看起来只有几分钟，但只有真正做过的人才知道，从前期的剧本策划、演员联络，到中期的拍摄过程，后期的剪辑成片，短短的几分钟里承载了多少幕后的付出与心血。 这还只是原沅他们那些粗制滥造的小作业，遑论江行舟这样的大神拍摄的足以拿到特等奖的微电影了。 一想到这，原沅就愈发气不打一处来：“那他就这样忍了？怎么不往院里闹？” 宁逸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怕闹了也没什么用吧。这事归院里管，院里怕惹祸上身，铁了心不给你报，一个小小的学生能干嘛？” 原沅匪夷所思地皱着眉：“一部微电影也不可能完全是他一个人拍的吧？总是有团队合作的，他团队的人为什么不跟他组团去闹？” “江神他们剧组，导演和剪辑这种大头都是他一个人包揽的。剩下的顶多就是演员和打杂的，说实话，他们也不太在意能不能拿奖。”钟锐解释道，“更何况就跟宁逸说的一样，上面就是那副和稀泥的态度，就算闹了又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 原沅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就先把这事儿捅出去，这么不公平的待遇，院里其他人肯定也生气，总会有更多人愿意帮他说话的吧？ “其他人会帮他？”钟锐说，“你也太天真了。眼红嫉妒他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他出了这种事，别人表面上同情他，实际上心里都幸灾乐祸呢。参加的都是同一个比赛，这回少了个年年包揽特等奖的竞争对手，高兴还来不及。” “我靠，这他妈……”原沅彻底没话了，把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撂，“什么几把事儿。” 宿舍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少顷，宁逸说：“那个微电影大赛我听说了，之前有个学长还让我帮他客串了一下来着。我记得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截止日期吧？江神就不能再重新拍一部？” “你们表演系的可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钟锐瞥了他一眼，“你演的就那几分钟，可就这几分钟里，从灵感萌芽到写出剧本，再到安排分镜，光是这个前期的过程都是多少心血，更别说还有后期呢。” 宁逸怔了一下，感慨道：“江神的组里……全是一个人啊？这也太牛逼了。” 钟锐接着说：“说到这个，还有更惨的呢。他现在被人这样针对，片里出镜的演员也等于白忙活一场，到头来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全院都知道这事了，他就算还有再拍的想法，问题是谁还愿意再忙死累活地给他演个不知道能不能上映的主角？” 原沅沉默了半晌，脸色沉了又沉，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眼神里逐渐流露出某种笃定的情绪。 “谁说没人愿意？”原沅蓦地抬起眸子，指了指自己，“江男郎，这儿呢。” 第18章 英雄救美 原沅这人，虽然平时的理论课成绩烂，但主要原因倒不是他智商欠费，只是不肯用功罢了。偶尔迫于无奈发愤图强一回，效果还是很可观的。 他拿着江行舟给的书和笔记，考试前一天突击了一下，第二天去参加补考，发现出的题果然大部分都是江行舟划过的重点。在学神光环的庇佑下，至少及格是不成问题了。 虽然说借书这种事儿，对于江行舟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于原沅而言，简直就是给他帮了天大的忙。因而他觉得于情于理，不感谢一下人家都说不过去，可给江行舟送东西他不肯收，单独请他吃饭，他八成觉得原沅没安好心，估计也不会去。 原沅难得在这方面感到头秃，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办，下午补考结束，怀揣着这种郁闷的情绪，接着去做他的垃圾分类管理员。 管理员的工作已经做了有一段时间了，哪怕一开始牢骚满腹，现在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那天江行舟告诉原沅他每周在甜品店做观察人物练习的事，原沅活学活用，觉得在垃圾分类投放点也可以试试。 试了这么些天，人物没怎么观察好，垃圾分类的具体标准倒是掌握了不少。至少放在以前，他怎么也想不到，湿纸巾会是干垃圾，干果仁却是湿垃圾。 其实不只是他，全校学生在经历了开学这段时间以来的历练后，基本上都已经对各种垃圾的分类标准倒背如流了。每天来咨询原沅的人越来越少，这样一来，他的工作就清闲了不知道多少倍，如今除了做个吸引大家准时丢垃圾的吉祥物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任务了。 一入秋，申城的天就黑得越来越早，晚上七点，天边的最后一道残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校园里来往的行人也逐渐减少，来丢垃圾的人更是没几个了。 原沅和值班阿姨两厢作伴，又过了一会儿，阿姨见没什么人，便撂下钳子去了卫生间，叫他帮忙看一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原沅百无聊赖地站着，掏出手机来，刷了一阵朋友圈。 一刷起手机来，时间就过得格外快，原沅觉得自己还没看什么呢，耳边蓦地传来了一声不小的“咣当”声，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他身旁的干垃圾桶里，刚刚被丢进来了一只啤酒瓶。 因为距离隔得远，抛掷的力气又很大，这会儿一扔进来，整只酒瓶立马就裂成了好几片儿。 原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抬头，就不由得心下一沉。 戴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刻正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牛高马大的男生，个个儿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意，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原沅跟戴扬算是老相识了，两人是京城同乡，都是富二代，家里互相也认识，还不是“世交”的那种认识法，而是带着些家长里短的狗血纠纷，说得难听点儿，“世仇”都够得上。 两人高中的时候就同校，都是艺术班的，互相看不对眼儿，没少打过架。戴扬比原沅大一届，他毕业了以后，原沅恨不得这辈子再别见到这号人，没想到冤家路窄，大学又考上了同一所。 不过这些再怎么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上了大学，原沅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头一年算是相安无事。 可惜好景不长，戴扬喜欢他们班的班花文雨彤，然而文雨彤心有所属，好巧不巧，这人就是他的老对头原沅。再后来听说原沅把文雨彤给“渣”了，戴扬自然是第一个替她打抱不平。 暑假那会儿，戴扬在一个网剧剧组里演一个小配角，还不忘隔空威胁了原沅好几次，扬言开学就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后来开学这么久，他也没来找过原沅，原沅都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这人果然还是那么小心眼儿。 原沅上了大学以后，也算是过了中二期，不再像高中那会儿那么嚣张，早都不打架了。但戴扬要是真想打，他也绝对不会找不到人，只是这会儿他一个人站这儿分垃圾，戴扬突然带了两个硬茬儿来找他，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 即使此刻形单影只，原沅也绝对不会在气势上输给他。他看了戴扬一眼，冲他轻轻抬了抬眉梢：“同学，玻璃瓶是可回收垃圾。” 戴扬嗤笑了一声：“那碎玻璃片儿呢？” 原沅也看着他笑：“还是可回收垃圾。” 戴扬问：“那你是什么垃圾？” 这话一说完，他身后的两个男生同时发出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原沅态度丝毫不软，脸上笑意更甚：“你是什么垃圾，我就是什么垃圾。” 戴扬脸上的笑容一滞，清了清嗓子，说：“原沅，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男子汉大丈夫，得为自己做过的事儿负责。我们全表演系都在等你一个公开道歉呢，怎么看你好像没这个意思？” 原沅反问他：“我做错什么事儿了？” “你丫明知故问？”大约是说得不耐烦了，戴扬神色间的歹意终于暴露得一览无余，“师姐是你想渣就能渣的？” 原沅轻笑了一声：“首先我没渣她，其次，我渣没渣她关你屁事儿？” “原沅，你丫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自个儿劈腿还不承认，劈腿断几把知道么？” 说着，戴扬的脸上愈发戾气横生：“不愧是在外面一泡尿撒出来的小野种，你妈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吧？” 原沅本来没有动怒，也不想跟他纠缠，但一听到这句，他就蓦地皱紧了眉：“你再说一遍试试？” 原沅的五官生得俊俏，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顾盼神飞，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攻击性。但这会儿他倏地一冷脸，神色间立时便透出一股子狠劲儿。 这副模样还挺能唬人，戴扬有一年没和他打过架了，先是心头一凛，紧接着就被激起了久违的好胜心，挑衅的念头更过分了，嘴里骂得愈发不堪：“我说，你丫就是个婊.子妈养大的小野种，狗改不了吃屎的玩意儿……”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原沅就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勒得他脖子一痛，硬生生地将他后面的话堵在了嘴里。 原沅一动手，戴扬旁边的两个男生就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胖子照着原沅的脸就要招呼一巴掌。原沅虽然很久不动手了，但以前的底子还在，这会儿地躲开，脚下猛地一使力，戴扬根本没防备，生生吃了这一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痛得叫骂出了声。 他这么一坐，另外两个人立马就围了上来，这会儿一对三，对方还都不是什么善茬儿，原沅就是再能打，也撑不了太久。他赤手空拳，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只知道本能地躲避和还击，其余的一切，他一概都看不清。 原沅猛地把胖子扑倒在地上，刚揍了他两拳，就见戴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来了，等原沅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眼看着戴扬的拳头冲着他高高地扬了起来，可这会儿原沅还在跟胖子纠缠，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去阻止。 戴扬这个傻.逼，这么多年还是没学会打人不打脸。原沅来不及别开脑袋了，只能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恍然间，他的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自己这一张俊脸怕是就要被这一拳给砸破相了，他可拿什么去勾搭江行舟。 然而下一秒，脸上却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痛感，原沅只觉得眼前的人影蓦地被扯开了，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也猛地被一股大力一拽。 原沅几乎是从地上被扯起来的，根本站不稳，整个人踉踉跄跄的，一不小心就把下巴磕在了什么人的肩膀上，一时间痛得他眼冒金星。 悠远而清新的气味再次窜入鼻尖，原沅蓦地睁开眼，这才发觉他已经被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第19章 唯有以身相许 戴扬被人推开了，原沅就反应迅速地一脚踹在身边儿那个胖子的腿上，直到把对方踹趴下以后，他才来得及回头去看，那边儿的另一个壮汉也被江行舟解决了。 原沅之前从来没见过江行舟打架，顶多也就是听说过他曾经把骚扰他的基佬胖揍一顿的传奇事迹，难免觉得这种听起来就很虚幻的传闻并不是很可信。 没想到江行舟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真动起手来居然这么能打，原沅亲眼见识了一番，一时间有些惊讶。 但江行舟这会儿显然也只是为了护着他，并没有真想打的意思，几个人吃了一回瘪，见原沅身边突然冒出来了个帮手，出手还这么狠，也不敢再贸然挑衅。于是这架刚起了个头，就这么歇了。 江行舟这会儿还挡在原沅身前，原沅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对方也依旧保持着一贯的高冷作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刚刚揍戴扬的力气估计比之前原沅的那一下还要大，戴扬已经再次坐在了地上，这会儿才扶着腰站起来，眉宇间戾气横生：“哟，江神，您怎么也神仙下凡啦？” 说着，他指了指原沅，满含嘲讽地冷笑了一声：“这小子果真男女通吃啊？连你都被狐狸精勾了魂儿了？” 没等江行舟答话，原沅就骂道：“闭上你那张臭嘴，跟他没关系。” 说着，原沅这才勉强站好，打算从江行舟身后走上前，然而刚迈出去一步，手腕就猛地一紧，原沅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江行舟又一次伸手攥住了他。 他不解地抬眸，只见江行舟回以一个凌厉无比的眼神，莫名奇妙地让他浑身的气焰瞬间就熄了一半。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干垃圾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吃惊的声音：“哎唷，我就出去了一下，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众人循声回头，只见管理员阿姨手里拿着大钳子，在他们中间指来指去：“啊？干什么呢？” 戴扬不愧也是表演系的，一看见阿姨，立马就收了方才那副狠戾的表情，转而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阿姨，我扔垃圾呢。” “扔垃圾呢？”阿姨看了他一眼，“你当阿姨是瞎子啊？扔什么垃圾扔到要打起来啦？” 其余几人都没说话，就见原沅蓦地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对阿姨说：“他们扔垃圾没扔对，我纠正他，结果他就要打我。” 戴扬转头瞪他：“原沅，你少血口喷人。” 原沅没理他，可怜兮兮地瘪了瘪嘴，接着对阿姨说：“阿姨，你看你旁边那个干垃圾桶，里面的碎玻璃瓶子，就是他刚扔进去的。” 阿姨闻言，立马伸头一看，只见垃圾桶里果然有几片摔得稀巴烂的碎玻璃。她回过身来，再次怒气冲冲地指了指戴扬：“这啤酒瓶是扔进来的时候砸碎的吧？你这个同学，不仅不做好垃圾分类，还故意破坏公物啊？” 说着，她冲戴扬伸出手：“学生卡给我。” 戴扬忿忿地咬了咬牙，自然不肯给。阿姨见状，拿钳子指向一旁的摄像头：“这里都拍得清清楚楚，你现在不交给我，回去挨的处罚只会更严重哦。” 戴扬低声骂了一句什么，慢吞吞地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最终掏出来了一张学生卡，心不甘情不愿地递给了阿姨。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咬牙切齿，狠狠地剜了一眼原沅。 原沅根本无所畏惧，冲他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把刚才戴扬说给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男子汉大丈夫，得为自己做过的事儿负责。” 戴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又伸手指了他一下，意思不言而喻：这事儿没完。 他们一伙儿人走后，垃圾投放点的关闭时间也到了，原沅跟阿姨道了谢，转身要走时，才再次感觉到手腕处的异样。 他下意识地低头，这才意识到江行舟的手依然紧紧地攥着自己，随着他的动作，对方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什么，飞快地放开了他。 江行舟的手劲太大了，原沅方才被攥麻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生疼，抬起来一看，手腕儿上果真留下了几个发红的指印。 他不由自主地撅起了嘴，刚想抱怨什么，就见江行舟已经抬脚要走，原沅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江行舟依然是那副来去如风的样子，走出去两步，又拐了个角，原沅才好不容易堪堪和他并肩，这会儿轻轻地喘了两口气，就等着对方开口问他点儿什么，没想到江行舟居然就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自顾自地一路往前走，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原沅细细回想了一番，这才发现，今天晚上这一出突发事件，江行舟的存在感如此之强，结果居然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果真是把高岭之花的形象贯彻到底。 原沅最终还是没忍住，灰溜溜地凑上前，低声说：“学长，谢谢你啊。” 江行舟这才侧目瞥了他一眼，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倒不如谢谢阿姨。” 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让原沅一时间怀疑，他和刚刚那个毫不犹豫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原沅想了想，说：“刚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这一张俊脸可就破了相了，以后还怎么出道当明星？对我来说，丢了颜值就等于丢了饭碗，丢了饭碗就等于丢了半条命，四舍五入一下，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学长。” 江行舟再次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尽是不加掩饰的嫌弃。 原沅却依然恬不知耻：“对待救命恩人应该怎样呢？无以为报，唯有以身……” “以身作则，”江行舟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打断了他，“知道恩人不想看见你，就不要总在恩人面前晃悠。” “恩人，瞧你这话说的，”原沅没皮没脸地笑着，“你要是不想看见我，干嘛专程来垃圾投放点找我？还正巧英雄救美了一下？” “你少自作多情了，”江行舟凉凉地说，“我刚好路过，想问问你补考怎么样。” “啊对，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了，”原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觉得我这次肯定能过，全都是学长你的功劳，旧情加新恩，你要是还不让我报答，我心里多过意不去。” 江行舟叹了口气：“你对我最好的报答就是找个凉快地方待着。” 原沅听了这话，立马展颜一笑：“你这么高冷，当然是跟你在一起最凉快儿啦。” 江行舟没再答话，大概是彻底懒得搭理他了。 原沅却压根儿没觉得自己招人烦：“学长，天也不早了，我请你吃顿饭吧。” 江行舟头也不回地拒绝：“吃过了。” 原沅不依不饶：“可我还没吃呢，饿得肚子都疼了，你就当陪我呗。”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江行舟的宿舍楼下，江行舟终于停下了脚步，万分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吃个饭都要人陪？你今年几岁？” 原沅大言不惭地伸出来两根手指：“马上两岁了。” 江行舟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要往宿舍楼上走。 原沅忽然叫住了他：“学长，其实我有正事儿要跟你说的。” 江行舟以为这小子又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浑话，但还是下意识地转过了身看他，没想到只是这几秒钟的功夫，原沅居然就真的露出了一脸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 就在江行舟怀疑他这副神色是不是又是演出来的时候，原沅忽然冲他摊开手，掌心里是一样小小的东西。 江行舟不由自主地一怔。 一张相机sd卡。 他当初扔掉的那一张。 第20章 满血复活 晚上八点左右，校园里面人已经不多了，校外倒是热闹依旧。 大学城里的那条小吃街道路本来就窄，这个点儿更是挤挤攘攘的。煎饼、炸串儿、关东煮、烤冷面……各式各样的街头小吃沿街叫卖，种种食物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勾得人馋虫大发，简直挪不开步子。 若是放在往常，和狐朋狗友一起出门儿的时候，原沅肯定是一路从巷头吃到巷尾，差不多就吃饱了。但他今天打算和江行舟谈点儿正经的，那样难免显得不大庄重。 两人最终坐在了小吃街上的一家烤鸭店里，店面不算太大，但好在没有四处油污的情景，收拾得干净敞亮。 原沅都快饿死了，一坐定就点了一整只烤鸭，江行舟看了一眼表，皱了皱眉：“已经八点了。” 他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表演系的平时都极其注重身材的保持，不知道多少人常年戒油戒糖，晚上甚至压根儿都不吃饭，固定吃几口沙拉就对付过去了；就这样，还是有不少人在每周形体课的统一体重检查中因为增重而受到处罚。 可原沅这会儿显然没有任何身为表演系学子的自觉，居然在晚上八点跑出来吃烤鸭。 看出了江行舟的疑惑，原沅心道他管得还挺宽，笑了笑：“我天生怎么吃都不胖，厉害吧？”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就算不为体重考虑，这样的饮食方式也很不健康。” “这不就偶尔一次嘛。”原沅拿壶里的热水涮着杯子，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其实这家店的烤鸭做得也不怎么样，和正宗的比差远了，但我就是好长时间没吃，有点儿想。” 说着，原沅给两人都倒了茶：“学长，你在学校里就不会很想吃家乡菜么？”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江行舟本来就是土生土长的申城人，在哪儿吃的不都是家乡菜。 没想到江行舟喝了一口茶，颇为认真地回他：“还好。” 原沅没忍住一笑：“是，你们神仙都是喝露水长大的。” 江行舟的眉间微微一动，大概是嫌弃他油嘴滑舌，没再接话。 店里人不多，菜准备得却也不快，这会儿还没端上来。江行舟看着他，正色道：“说吧。” 原沅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江行舟指的是自己刚刚说的“正事儿”。 他难得地沉默了少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递给江行舟。 原沅这人难得正经几回，所以正经的时候必须点着烟，否则整个人思路都没办法集中。只是不知道江行舟这种三好学生会不会抽，但无论如何，还是询问一下对方比较礼貌。 江行舟果然摇了摇头，原沅于是收回手，刚打算抽一支出来，就见江行舟忽然拿了一样东西，放在了他面前。 原沅低头一看，居然是一颗棒棒糖。 他怔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好笑，下意识地想解释自己其实烟瘾不大，但随即又开始疑惑，江行舟这种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棒棒糖？ 原沅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上次试图在甜品店里抽烟，又被江行舟及时用眼神阻止的事。 他难道只是这样就记住了？ 原沅不敢细想，从善如流地三两下拆了棒棒糖的糖纸，塞进嘴里，笑道：“谢谢学长。” 神奇的是，棒棒糖居然似乎也有让人集中注意力的功能。原沅边咬着那颗荔枝味儿的棒棒糖，边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从口袋里重新拿出那张小小的sd卡，轻声说：“学长，这个，我……都听说了。” 江行舟的表情没有一丝惊讶，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一样。他没接着说这件事，反而定定地看着那张sd卡，问原沅：“你捡回来的？” 原沅点了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可不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啊。说起来咱俩运气还挺好的，那天我不是一不小心把这个给碰掉了么，没想到它压根儿没掉进干垃圾桶里，后来我值班的时候，居然就从旁边儿的草地里找到了。” 江行舟扯了扯嘴角：“是挺巧的。” 原沅试想过很多次江行舟看到这张sd卡的反应，从怒火中烧，到感激涕零，可能发生的种种极端情形，他都脑补了个遍，自认为进退有余了，这才敢正式来找江行舟。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江行舟再次看到这个，会是这样一副全然无动于衷的模样，仿佛原沅之前听说的那个倒霉故事的主角根本不是他似的。 江行舟这么个反应，原沅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傻傻地举着那枚sd卡，半天也没开口。 江行舟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卡片，说：“你喜欢的话，就送你了。” “学长，我……”原沅怔怔地眨了眨眼睛，“不是，你……” 支支吾吾了几个词，江行舟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原沅重新垂眸看向那枚sd卡，脑子里努力地组织着语言，思考着下一句该说些什么。 不等他想好，片好的烤鸭就在这个时候端上来了，江行舟把盛薄饼的小盘放在了原沅面前。 食物永远是饭桌上解决尴尬的最佳物品。原沅这人没什么耐心，刚刚那颗荔枝味儿的棒棒糖早被他嚼碎吃了，这会儿就顺势卷了两个饼，实际上却心不在焉到连葱芯儿都忘了放。 他吃完，才发觉江行舟连筷子都没动，讪讪道：“学长，你也吃两口嘛，不然显得我跟饿狼扑食似的。” “你可不就是。”江行舟拗不过他，随手夹了几筷子凉菜。 原沅又卷了一个吃了，肚子是被填饱了，浑身的血液仿佛也都集中到胃里去忙着消化食物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比平时迟钝了不知道多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迂回的套路来，索性咬了咬牙，开门见山地说：“学长，你就没想过再拍一部？” 江行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时间不允许。” 原沅十分不解：“怎么不允许了？这还有一两个月才截稿呢，绰绰有余啊。” 江行舟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知道我上一部筹备了多久么？” 原沅抬眸看他，只见他也看向自己的眼睛，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半年。” 原沅一时间噤了声。 筹备了半年的作品，里面不知道倾注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血，也因此承载了多少热忱的希望，竟然就因为一封举报信功亏一篑，被毫不留情地取消一切资格。 饶是原沅这样一个对学业向来不上心的人，都不免感到一阵惋惜。 他小声说：“学长，就是因为之前付出了那么多，我更觉得你不应该轻易放弃。” 江行舟又是不置可否地微笑：“放不放弃不是我说了算的。” “你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的以垃圾分类为主题的短片么？”原沅的音调提高了一些，“其实我做管理员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构思它的具体内容，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儿盲目自信……但我确实觉得我的构想是有独创性和优越之处的，而且成本绝对不会高，无论经费还是时间。” 说着，原沅抬眸，定定地看向江行舟：“只要它交给一个我理想中的导演。” 他不笑的时候，就没了平日里那副媚眼如丝的狐狸模样，此刻眼神里传递出某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让江行舟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被那份热切不经意地轻轻一烫。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原沅，或许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不是你理想中的人。” 原沅皱了皱眉：“可至少在我身边，没有比你更好的导演。” 他这话没说错。连续三年总评全系第一，两次包揽微电影大赛特等奖，全校都再没有哪个人能担得起这个“更”字了。 “再好的导演也需要创作激情，可是它本身就是一样很脆弱的东西。”江行舟沉默了半晌，轻抬眉梢，难得地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原沅，我的激情已经死了。” 原沅愣怔了一下。 这话刚落在耳朵里，似乎是带着点儿戏谑的。但戏谑并不是江行舟一贯的语言习惯，事实上仔细听听便能发觉，话里的玩笑是假，失意才是真。 如果换作别人也就罢了，可这是江行舟，他分明是一个那样傲气的天之骄子，这样的话本不应该是他说出来的。 结合之前从其他人嘴里了解到的种种，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油然而生，沉沉地落在原沅的心口，甚至让他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半晌，才重新抬起眸子，眼里的热忱几乎要将对方融化：“那你信不信，我可以让它满血复活？” 第21章 好不好 江行舟微微一怔，随即又轻笑了一声。 原沅无端地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在面对一个信誓旦旦地表示“我一定能考上清华”的三岁小孩儿。 原沅倒也并未因此而感到不满，毕竟他自己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其实也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底气充足，江行舟对他持有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一切当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容易，无论是拍片子这件事本身，还是超出片子之外的事，比如江行舟的灵感自我愈合的周期。 原沅自己都清楚他是一个多么不靠谱的人，没有人有理由无条件地信任他，更何况是眼前这位与自己天差地别的学神。 江行舟的眼睛垂了下去，嘴角依然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他面相生得冷峻，又不常笑，即便是笑起来也是极温淡的，笑里有些许难得的和煦，但更多的却是无奈与落寞。 这大概就是属于骨子里的骄傲与矜持，即便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依然不会表露出任何夸张的情绪。但越是如此，就越是让原沅从心底里生出一阵不甘与心疼。 原沅几次想开口，一时间却又失语，短暂的沉默后，气氛不免有些尴尬。最终他也低头笑了笑，又卷了个薄饼吃。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方才的元气，笑道：“不说这个了，学长，这顿饭本来是为了感谢你来着。要不是你，我怕是连补考都过不了，只能等明年重修了。 原沅天生有调动气氛的能力，这会儿另起了一个话题，语气却自然得很，丝毫不显得生硬。江行舟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学习。” 原沅接着说：“学长，没想到你这么能打，今天要不是你，他那一拳能给我砸毁容。” 一提起这个，江行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间轻轻一拧，原沅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可他最终却没有开口。 原沅忍不住贱兮兮地上赶着问：“你怎么不问他为什么打我？” 江行舟凉凉地来了一句：“还能为什么。” 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原沅就明白了江行舟至少是知道文雨彤和他的那点儿破事儿的。其实也不意外，毕竟他们俩分个手，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别说是广院了，半个学校都是人尽皆知。 “其实他打我也不止是因为……”原沅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忽然又不说了，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道，“我真的没渣她。” 江行舟依然是静静地看着原沅，他脸上的表情不多，没办法通过神色来判断情绪。可他的眼神又总是深不可测，让原沅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比如现在，原沅就不知道江行舟到底关不关心自己和文雨彤的那点儿破事儿，但他此刻急于证明什么，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就一股脑儿地把自己和文雨彤分手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讲完，原沅才如释重负一般地舒了口气，很快又委屈地瘪了瘪嘴：“虽说当时没及时跟她解释是我不对，可非说我渣她，就有点儿过分了。” 江行舟没有立刻表明意见，就在原沅以为他不打算就此事发表观点时，他才倏地开了口：“你不对的地方并不在于没有及时跟她解释，而在于你根本就没有多在意她。” 原沅的动作猝不及防地顿了顿。 江行舟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扪心自问，刚才叙述这件事儿的时候态度也挺客观的，可是江行舟又是怎么做到这样一针见血的？ 其实江行舟这话说得也不全对，他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文雨彤，别的不说，至少对她那张脸还是有好感的。 但原沅当然不能承认这一点，他讪讪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谈恋爱不就是这样么？哪儿来那么多的如胶似漆，无非是谈得来就在一起，谈不来就拉倒呗。” 江行舟没说话，依旧是那样看着他，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原沅做贼心虚，总觉得江行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玩弄感情的渣男。 他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眼神：“哎呀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们俩人之间的私事儿，她何苦动用全系的力量来打压我？现在可好，她不做我导生了，表演系其他人也没一个待见我的，这不是存心不让我毕业么。” 江行舟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波澜：“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 原沅下意识地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急急忙忙道：“可不是因为找不到人才找你啊，找你是因为你优秀。” 说完，又忍不住小声地补充道：“你看，咱俩是不是都是小可怜儿？” 江行舟轻抬一侧眉梢，没有立马答话。 原沅迟疑了一下，自动把对方此刻的表情理解成“愿闻其详”，于是肆无忌惮地开始了他的表演：“学长，我知道我这个人挺浑的，但是自从认识你之后，我简直有如醍醐灌顶，突然间就认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我觉得我必须追随你的步伐，才能把这份学习的热情保持下去。” 原沅说得激动，连自己都要信了：“之前酒吧那件事儿，确实是我不对，但那天咱俩都喝多了，你也知道的。虽然一开始是我骚扰了你，但你不也身体力行地还回来了么？”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还附赠一个伤口……” 江行舟这才出口打断了他：“不用再提这个了。” 原沅于是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总而言之，之前那些胡闹的事儿，现在都正式翻篇了，我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江行舟看着他，难得地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乐了。可惜到头来也没说答不答应的话，只是稍稍弯了一下唇角。 江行舟这人吃软不吃硬，原沅越跟他接触就越发现了这一点，这会儿看他脸色缓和了不少，深信他就快要动容了，于是趁热打铁，可怜兮兮地说：“学长，你看看我多惨，被学校安排去做垃圾分类管理员就算了，现在表演系还联合起来对我进行校园霸凌，没人肯收我，存心不想让我拿这个学分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我这人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学习又差，要是连你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拯救我的人都坐视不理，那我这辈子就完了，学长，你难道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最后就去做一个垃圾分类管理员……” 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里间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同学，吃好了吗？垃圾投放时间快结束了，我们马上打烊啦！” “……”原沅刚刚好不容易要挤出来的那点儿眼泪花子，就这样硬生生地被堵回去了。 江行舟看着他，倏地嗤笑了一声。 原沅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表，没想到这么快就九点半了，只得冲店里的服务生招了招手：“美女，结……” 话音还没落，江行舟就拦住了他，示意他看一旁的墙壁。原沅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那里贴着一张二维码，这才恍然大悟——江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付过钱了。 说好了是陪他出来吃饭，江行舟自己没吃几口，却抢先付了钱，原沅难免有些过意不去：“学长，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吧，不行，下回我再请你一次。” 江行舟不置可否，见桌上的烤鸭才吃了一半，跟服务生说要打包。原沅好奇地问他：“带给你室友？” “谁跟你一样大半夜才吃饭，”江行舟接过服务生手里的打包袋，“不想浪费而已。” 原沅想不通江行舟是个什么不浪费法。难道打算带回去当夜宵吃？又觉得江行舟这种对不健康的饮食方式嗤之以鼻的人，肯定更不可能吃夜宵了。 没等他想明白，江行舟就拎着饭盒出了门，原沅于是接着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这个时间点，校园里的人着实不多了，一进校门，四周便空空荡荡的。广院的宿舍楼集中在同一片区域，彼此之间隔得不算太远，眼看着就要到江行舟的宿舍楼底下了，原沅这才想起来，江行舟到现在也没有针对他刚刚第一千零一次提出的请求表态。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在今晚临分别前再提最后一次时，江行舟忽然在宿舍区中央的绿地前停下了脚步。 四下安静的宿舍区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有几道小小的黑影闪过，原沅定睛一看，只见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来了几只流浪狗，正怯生生地从远处打量着他们。 这几只大概都是新生不久的狗娃子，没有一只体型庞大的，最小的比一只巴掌大不了多少，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江行舟蹲下.身去，将手里的纸袋打开，从里面取出饭盒，摊开在草丛边。 几只小狗瞬间跟找着了妈似的，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江行舟安静地蹲在草丛旁边，全然不再是平日里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身边环绕着一群抢食的狗崽子，路边昏黄的街灯打在他俊美又清冷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 这样的画面，从前的原沅连想都没有想过，因为太过不可思议。可如今真真切切地落在他眼里，却又出乎意料得赏心悦目，以至于原沅一时间都看呆了。 少顷，他才在江行舟身边蹲下来，小声感叹：“吃个烤鸭都不忘给小狗崽儿带，这么细心啊。” 校园里的流浪狗很多，原沅平时没事儿干也会逗着他们玩儿，不时也看见过不少女孩子定期给它们投食，但原沅自己从来没关心过这个。 狗崽子们的叫声也不凶猛，大多只是呜咽般的轻吠，并不是使人生厌的吵闹，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反倒可爱又温驯，像爪子上的小肉垫挠着人的心窝。 不知道是不是眼前欢脱的小生命让高冷男神也难得地神仙下凡了，就听江行舟低声解释道：“给它们改善一下伙食。” 原沅沉默了片刻，这才艰难地说：“可是你忘了……吃剩的骨头都是湿垃圾，还要分类投放的，学长。” 江行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声笑了：“那就等等它们？” 原沅求之不得。 他乖巧地点点头，转头去看江行舟。对方却没看他，只是安静地望着眼前这群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们，薄唇轻抿着，大概在想着什么心事，模样难得得出神。 眼前的景象美好得令人失语，以至于原沅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刚刚打算说什么。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声音低得如同呓语：“其实……生活本身就挺浪漫的，日常的一点一滴里也许都可以有激情，重点在于我们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感受它，对吧？” 感觉到江行舟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原沅生平头一次感到一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紧张。 “学长，你的才华和实力都摆在那里，真的……”原沅的心怦怦直跳，却还是坚定道，“不再考虑一下了？” 江行舟看着他，倏地笑了：“你为什么比我还执着？” “我就是觉得不甘心，你这么优秀的人，凭什么因为这个就……”原沅咬了咬牙，没再说下去。 江行舟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再试一次好不好，学长，”原沅舔了舔嘴唇，强调道，“这次一定可以的。” 他转过头，看向江行舟的眼睛，语气热切又诚恳，像个半大的孩子，执拗无比地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江行舟垂眸和他对视，街边的路灯投射在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里，泻出细碎却耀眼的光芒。 江行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了，单纯又干净，带着某种无所畏惧的倔强和横冲直撞的直白。 这样的直视未免太容易让人动容。 江行舟分明早已经决定不再参赛了，但此刻，他心底那些沉寂已久的东西，仿佛也在此刻被对方肆无忌惮的热情所点燃，以至于无端地感到不容拒绝。饶是高傲冷淡如他，此刻都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再也没法说出一个“不”字。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一朵高岭之花足底的坚冰都足以融化。 江行舟说：“明早八点，广院门口见。”p 第22章 恶婆婆 “江行舟？你……” 年轻的辅导员盯着手里的导生申请表，眼珠子瞪得差点儿把里面的隐形眼镜给弹出来。 她再次确认了一遍申请表上的签名，重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两个人：“你、你前两年不是从来不肯做导生的么？这都大三了，怎么突然就……” 江行舟彬彬有礼地解释道：“他今年大二，所以我只用再带他一年，时间上是符合规定的。” “倒不是时间问题……”辅导员看向他身旁那个眉眼弯弯的少年，不可思议道，“原沅，你还真是男女通吃……” 原沅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又笑了：“老师，您用词别这么生猛嘛。”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辅导员清了清嗓子，说：“我只负责表演系的工作，跨系的问题我一个人决定不了，得向郑院长汇报一下。” 一听到这个名字，原沅就下意识地浑身一凛。 身为全校最新潮、最开放的广播电视学院的院长，姓郑的却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一个，三天两头地向院内下达各种匪夷所思的规章制度，今天禁止染发，明天禁止穿凉拖；总而言之，有他在的地方，就让人仿佛身处上个世纪的女德班。 他这两年更是变本加厉，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广播电视学院是前几年才成立的一个新院系，由原本的传媒学院和艺术学院合并而来，因此姓郑的就从曾经的传院院长成为了如今的广院院长。 但曾经的传院只有几个文化专业，艺术学院合并过来后，表演、播音之类的艺术类专业也归入了他的麾下。艺术专业的学生总归要更活泼奔放一些，而他们的所有行为，在姓郑的看来都难以忍受，认为简直就是在挑衅他的权威，是以这两年管理才愈发严格，让广院很快就荣登“全校最惨院系排行榜”的首席。 姓郑的本来就对艺术生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是原沅这个艺术生里的刺儿头。 因此当原沅跟在江行舟的身后，在辅导员的带领下走向院长办公室时，他无端地产生了一种丑儿媳即将面见恶婆婆的感觉。 三人一道进了办公室，郑院长正坐在电脑前敲打着文件。他依然留着那个接近地中海的半谢顶发型，不多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浑身一副老学究的气派。 辅导员走上前，递上了手中的导生申请表。郑院长起先根本没仔细看他们的脸，看到申请表上的姓名栏，才猛地抬起头，飞快地戴上了眼镜：“江行舟？” 原沅在心里吐槽，怎么和辅导员说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好像这件事儿只有江行舟一个主角，彻头彻尾就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似的。 刚吐槽完，就听郑院长用更加匪夷所思的语气惊叹道：“原沅？” 他抬头看向一旁的江行舟：“江行舟，你不是从来不做导生么？你可是目前系里少有的百分之百保研的人，这个附加分对你来说九牛一毛，完全没有揽活的必要啊？” 江行舟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郑院长接着说：“就算一定要做，又怎么会是他？你知不知道他被大一的导生退货就是因为影响了导生的成绩？你就不怕他拖你的后腿……” 江行舟蓦地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打断了他的话：“院长，首先我没有继续读研的计划；其次，我愿意接纳原沅同学，是因为……” “是因为我打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原沅冲郑院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院长，导生制度的意义不正在于发挥导生的模范带头作用，让我这种被社会抛弃的渣滓重新沐浴在阳光雨露之下，痛改前非，努力学习，成长为对祖国有用的栋梁之才嘛！” 原沅一激动，连小学生作文里的话都扯出来了，一旁的辅导员都忍不住别扭地移开脸偷笑。 屋里的另外两个人倒是淡定依旧，郑院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栋梁之才？我看你是朽木难雕还差不多。” 说着，他蜷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上周孟教授才跟我反映，说你跑到他的课上，扰乱课堂纪律，骚扰其他同学……” “骚扰”这两个字咬得很重，还强调般地看了一眼江行舟。 原沅撇了撇嘴：“我是正儿八经选了那门课的，而且……” 他压低了声音，嘟囔道：“院长您这话说的，怎么做个导生就跟要早恋了似的。” 一听到他这句，江行舟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原本还算平静的郑院长瞬间拧紧了眉：“你又在这里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才被你之前的导生写了申请递到学院里来，现在整个表演系都没人肯收你，你就半点都不知道反思一下自己么？” “我收。”一旁沉默着的江行舟忽然出了声，像是不够似的，又强调了一遍，“表演系没人肯收他，我收。” 江行舟作为整个广院的骄傲，自然是郑院长这种老学究的心肝宝贝儿，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教训原沅，却不能不给江行舟面子。因此江行舟这一句，立马就把郑院长堵得哑口无言。 少顷，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江行舟一眼：“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原沅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他从上幼儿园开始就是被老师糟蹋大的，脸皮早都练出来了，刚刚郑院长的那几句，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这会儿蓦地听到郑院长这句话，他不仅没觉得生气，心里还直想笑，越听越觉得这话说得像封建时代棒打鸳鸯的恶婆婆。 郑院长说得着急，自己没意识到，不明就里地瞪了原沅一眼。 江行舟却听出来了话里的异样，他瞥了一眼原沅，只见对方一脸忍笑的表情，最终只得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我打算和原沅同学合作拍摄微电影。” 这话一出口，整间办公室的人瞬间都愣住了，包括原沅在内。 又是片刻的沉默过后，郑院长说：“你……终于想通了？” 联想到之前听说的那些传闻，原沅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他这话背后的意思。 想也能想到，院里怕惹麻烦，不敢把江行舟的上一部作品报上去，却又舍不得白白放过江行舟这样一个大神级选手，依然想让他代表学校参赛。如此一来，最好的方法无非就是希望江行舟能重新拍摄一部相同水准，并且没有争议的微电影，上交主办方。 原沅不知道该怎样评价院里的决定，人之常情也好，无奈之举也罢，总而言之，从原沅的主观视角出发，他把这一系列的行为统一归结为—— 臭不要脸。 但这句“终于想通了”，还是让原沅忍不住浮想联翩。几乎是一瞬间就推断出来，院里之前估计已经轮番奉劝过江行舟很多次，但他一直不为所动。 此刻的江行舟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算是吧。” 出了广院的大楼，原沅已经憋了满肚子的话，这会儿却又全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得地支支吾吾道：“学长，我没想到……这个想法还真的能得到你的肯定。” 江行舟转身看他，目光里是惯常的认真，让原沅不自觉地感到片刻的愣怔。 或许是学渣的本性使然，原沅发现自己在跟江行舟谈到这些正经问题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像个面对老师的小学生，笨拙又紧张，哪怕对方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严厉。 原沅咬了咬嘴唇，说：“我这几天就抓紧时间把大纲写出来，三天内发给你。” 江行舟还是那样看着他，倏地笑了：“我刚才那么说是为了让他别再找茬，你不用那么大压力。” 看到原沅这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江行舟似乎觉得很有意思，唇角又轻轻地勾了勾：“别想那么多，尽力而为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不再是往常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冷，而是蓦地晃过一丝温柔的光晕，虽然转瞬即逝，却被原沅敏锐地尽收眼底。 原沅觉得整颗大脑都空了，机械般地点点头。 谁说他是狐狸精来着？明明江行舟才是。 还是那种看似高贵冷艳，实则杀人于无形的…… 对了，雪山飞狐。p 第23章 得意忘形 “为了庆祝我们沅哥终于拿下高岭之花！Cheers！”宁逸举着酒杯吆喝着，看起来比一旁的当事人还要激动，不知道的以为拿下人家的是他呢。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都开始疯狂起哄，挨个儿来和原沅碰杯。原沅端着酒杯，被大家催促着，只得一饮而尽。 酒精浓度太高，原沅猝不及防地被灌了满满一大杯，嗓子都被辣得发疼，他缓了几秒钟，这才摆摆手道：“什么玩意儿就拿下了？就是做了个导生而已，你能不能别瞎扯淡？” “导生哎！”宁逸兴奋道，“谁不知道导生关系是滋生恋爱的温床！今天是你导生，明天就是你男人！” 这话一出口，周围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原沅于是又被灌了满满一杯，这一下肚，感觉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身旁有人给他递了支烟，他却摆摆手推拒了，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根棒棒糖，剥了叼在嘴里，跟个大爷似地往沙发上一瘫：“借你吉言。” 周围人看了他的动作，立马就笑倒一片：“烟都不抽了？不会是学长不喜欢吧？” “沅哥怎么回事儿？以前可从来不是妻管严啊。” 宁逸眉飞色舞道：“这也得看遇见了谁么。” 范柯在一旁嗤笑了两声，撞了撞宁逸的肩膀：“死基佬，你能少替他自作多情了么？” “怎么就自作多情啦？”宁逸毫不客气地回怼他，“做导生可是江神亲口答应的。” 范柯哼了哼：“人家是看他没人要，觉得他可怜，大发慈悲收了他而已。” “大发慈悲？”宁逸不服气道，“那么多人求着江神做导生，他一概不答应，怎么就对着我们沅哥大发慈悲？肯定是看上他了嘛！” “看上个屁，人家直男。” “直男大半夜在酒吧强吻男人？说出去谁信！” “连舌头都没伸还叫强吻？明明就是心情不好喝多了，他还上赶着送人头。” “拉倒吧，我心情再不好我也不会去咬妹子的嘴。” “你们这些小基佬怎么脑回路总这么奇特……” “别吵吵了，”原沅闭着眼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晃来晃去，指了指自己的头，“吵得我脑仁儿疼。” 范柯低头看着他笑，又推了他一把：“宁逸这人有妄想症，你从早到晚跟他朝夕相对，可别被他给传染了知道么？” 宁逸知道原沅嫌他烦，对着范柯吐了吐舌头，没再开口。 原沅勉强睁开眼睛，扫了他们两眼，不多时又闭上了。刚刚喝的两杯烈酒已经上头了，吊顶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他眼睛发晕，配合着酒吧里嘈杂的背景音乐和此刻耳边叽叽喳喳的人声，让他一时间头晕目眩，恍如身在梦里。 范柯接着说：“沅儿，你可别这么快就忘了之前没导生的时候有多惨了，好不容易求到了江神给你救场，你就珍惜着点儿吧，可别得寸进尺，上赶着又去撩人家，把人家撩毛了，到时候又不要你了……” “什么玩意儿，”原沅皱了皱眉，哼哼道，“这么看不起你沅哥？” 范柯看了他一眼：“靠，你果然被宁逸给洗脑了？不会真以为江行舟看上你了吧？” 见原沅没说话，范柯眼睛瞪得更大了：“不是，你可千万别白日做梦了行么？直的掰不成弯的，神仙不会为了妖精下凡，原沅，你跟别人撩骚就算了，但江行舟和你绝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在他面前可得安分点儿知道么……” 前面的那几句，原沅都压根儿没过脑子，但一听见那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地感觉到一阵不满。 借着被酒精助燃起来的情绪，原沅倏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范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喝多了你？非要我打击你自信心啊？” “你自己看看，人家是什么人？学霸男神。你是什么人？街头混混。” “人家每天在干嘛？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拍片拿奖。你每天在干嘛？校外泡吧撩妹，校内垃圾分类。” “……还押韵，你丫说相声呢？”原沅的眉梢蹙得更紧，“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了。” “嗯，”范柯点了点头，“你这个决心下的，就跟老母猪发誓要上树差不多。” 原沅不屑道：“你丫爱信不信。” “世界上除了宁逸，其他人都和我一个想法。”范柯拍了拍他的肩，“所以癞蛤蟆就别老想着吃天鹅肉了成么？脚踏实地一点儿，接着去寻觅你的青蛙公主吧，小火汁。” 可惜原沅从来就不知道“脚踏实地”四个字儿怎么写，他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好高骛远”。 原沅本身就是个戏精，更何况此刻已经喝上头了，烈性的酒精硬生生地在他的脑内渲染出了一幕类似于壮士出征般的独角戏。 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由于起势太猛，还稍微有些晃悠：“你们越是看扁我，我就越要让你们都大跌眼镜。不就是江行舟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原沅，堂堂表演系‘千人斩’，还特么拿不下他？”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卡座几乎是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原沅只当是自己的豪言壮志过于具有威慑力，一时间愈发得意洋洋，就连宁逸伸手来扯他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仔细思考，为什么一向比他还高调的宁逸此刻会突然出手阻止他。 “不要拦朕！”原沅一把挥开了宁逸的手，“你们别不信，我才套路了他这几天，他对我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像以前那么高冷了，所以距离我套路成功指日可待。” 一旁的范柯猛地拽了他一把，把他拽回了沙发上，但原沅已经彻底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即便没办法手舞足蹈了，嘴里依然不消停：“等着吧，我总有一天要得到高岭之花的心，让他爱我爱到无法自拔，然后再放在脚下肆意践踏，狠狠蹂躏之……” 他学着经典电影里鳌拜的样子，用力把摊开的手掌捏成了一个拳头，“操，这戏码不带感吗！” 出乎意料地，无人应答。 原沅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的众人都噤若寒蝉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堪称魔幻。 他那颗被酒精烧成浆糊的大脑，花了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他们不是在看他，是在看他身后。 原沅循着他们的眼神，费劲地往后转头，刚转了一半，耳边就传来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挺带感的。” 第24章 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原沅怎么也没想到，江行舟堂堂一个国民男神，心眼儿会这么小。 不就是口出了几句狂言么，至于因为这个就不理人了？ 原沅也知道自己有错，可他那不也是喝多了么！ 当初江行舟还在酒店里咬破了他的嘴唇来着，不也是用一句“喝多了”就解释过去了么？原沅还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 ……好吧，虽然好像每一次都确实是原沅自己犯贱在先。 原沅想来想去，还是没沉住气，打开微信，给江行舟发了第一千零一条消息：“学长，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当时那个样子你也看到了，确实是喝多了，再加上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狐朋狗友一直编排我，我才会一时孟浪。” “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真的，我对你就是很纯洁的社会主义导生情。” 纯洁个屁。说出来原沅自己都不信。 但他还是死皮赖脸地又发了一个表情包，企图激起江行舟的同情： “[猫猫委屈.jpg]” 不出所料，石沉大海。 但消息还是发出去了，至少没被拉黑，说明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吧？ “靠，这都三天了！”原沅人往吊椅上一靠，把手机一把扔在了桌子上，“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人也找不到，他至于么？” 钟锐幸灾乐祸：“谁让你自个儿犯贱，撩到硬茬儿了吧？” 原沅怒道：“我再也不跟他们出去喝酒了！” 这话一说完，宁逸就忽然从门外闪进了宿舍，冲他俩抛了个飞吻：“今晚‘弯弯’，不见不散。” 原沅拒绝得斩钉截铁：“不去。” 宁逸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今晚范柯生日趴诶，你至于因为小情侣闹情绪就鸽了兄弟二十岁的大日子么？” “……靠，”范柯的生日还真是不去不行，原沅下意识地骂完这句，才想起来反驳宁逸，“小情侣个屁，都怪你丫天天给我洗脑，不然我昨晚上至于喝多了那样么？基佬的嘴，骗人的鬼。” 宁逸撇嘴道：“你那明明是酒后吐真言。” 原沅烦闷地捏了捏山根，问：“哎，平时你男朋友生气的时候你都怎么哄他的？” “瞎说什么呢，哪来的男朋友？我可是单身一枝花。”宁逸在镜子前摆弄着头发。 原沅立马改口：“前男友行了吧？该怎么哄？” 宁逸检查了一下紧闭着的宿舍门，从衣柜里掏出了违章电器吹风机，心不在焉道：“你的前女友可比我的前男友多多了，你问我？” 原沅忿忿道：“哄女孩儿和哄男人又不一样！哄女朋友花点儿钱买个包就完了，哄江行舟我能这样么？” 宁逸打开吹风机吹头发，巨大的声响让他不得不把说话的分贝也提高了好几倍：“没有什么是来一炮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炮。” “……我可去你大爷的。”原沅骂了他一声，充分认识到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而求助一旁看起来稍微正常一些的直男，“锐哥，江湖救急，小弟需要你。” 钟锐瞥了他一眼，划了几下手机，然后递给了他：“只是一个思路。” 原沅接过手机一看，只见弹幕满屏的“哈哈哈”，五颜六色的，直接遮住了整个屏幕。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还没来得及关弹幕，他先抬头看了一眼标题。 ……这他妈？ - 江行舟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进one wine。 他本身对酒吧没有任何兴趣，这种浪费光阴的场合和他向来八字不合。借酒浇愁这种十分不稳妥的行为，对于他而言，之前有那么一次，都是难得的例外。 放在以往，他绝对只会是步履匆匆地路过，连门牌都懒得抬眼去看。 但昨天晚上，他在经过那里的时候，莫名奇妙地就想起了那只满嘴花言巧语的小狐狸。 当时在院长办公室里言之凿凿，什么“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之类的套话说了一箩筐，江行舟忽然就很好奇，他在白天不止一次地说过这些豪言壮语之后，晚上是不是依然会回归他夜店之王的身份。 没想到江行舟一进门，好巧不巧，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叫着自己的名字，紧接着就听到了一番更加狂妄的言论。 一想到这，江行舟就是一阵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里的情绪。 气愤？倒也不至于，江行舟自认算是熟悉了原沅的性子，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不奇怪。 好笑？可似乎又有一丝莫可名状的……失落。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江行舟背着包，走进宿舍门，手机自动连上了房里的wifi，立马就弹出来了几十条未读消息。 从图书馆回寝室楼的这短短一路，这小子居然就能刷这么多条，也是挺不容易的。 他随手点开，最后一条是一张小猫流泪的表情包，旁边用粉红色的贴纸贴着“委屈”两个字。 江行舟不由得气笑了，他还好意思委屈？ 再者说，明明就是只贼狐狸，他装什么小猫咪呢？ 不等他开口，就听见沈彦从床帐里发出了一声惊呼：“卧槽，原沅这小子可以啊，为了哄人也真是豁得出去。” 一听到“原沅”这个名字，任哲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沈彦隔空回他：“你看票圈，都传疯了。” 隔了十秒钟后，床上传来了任哲的惊叹：“我靠！他干嘛呢这是？” 沈彦大概也在看那段视频，一时间笑出了声：“还在垃圾投放点旁边录的，这是一点儿面子都不要了啊？好歹也是个校草呢……真不愧是表演系的。” 任哲接着惊呼：“他哄谁呢？跟女朋友生气了？” 沈彦似乎是已经明白了什么，笑得更大声了：“女朋友个屁，你想想他最近缠着谁呢？” 听到这句，江行舟终于没沉住气，打开朋友圈，发现果真都被同一个视频刷屏了。 一点开，就是一段堪称魔性的bgm。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视频里，原沅戴着红袖标，站在“垃圾分类投放点”的大横幅前面，面带微笑地跳着一段姿势奇特的舞蹈。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吃亏是你自己。” 听声音就知道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各式各样的笑声和鸡叫声不绝于耳。 ……原沅居然在垃圾投放点，众目睽睽之下，跳了一段《不要生气赞美操》。 江行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动力支撑着他把这段长达三分钟的视频看完的。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毫无疑问的是，看完以后，更生气了。 床上的沈彦终于止住了笑声，看向江行舟，岔着气说：“卧槽，原沅这人也太有意思了，他这个操到底是不是为你跳的啊？” 任哲也目瞪口呆望着他：“不至于吧？真是因为你？” 沈彦一听，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边笑边评价：“完了完了，这段视频都传遍票圈了，这岂不是全校都知道你生他气了……可以可以，排面儿够大……” 见江行舟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任哲虽然根本没摸清楚状况，但还是很有良心地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这视频没头没尾的，又没写谁的名字，关我们江神屁事？原沅这人就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用理他……” 话音还没落，就听沈彦说：“卧槽你们快看今天bbs的头条推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 江行舟心下蓦地一紧，就看到自己的手机上也收到了一条热门提醒： 【震惊！原沅为哄傲娇男神，居然在垃圾分类投放点旁当街大跳《不要生气赞美操》！@江神，遇见给你跳赞美操的校草弟弟，你就从了吧！】 第25章 英雄又救美了 范柯爱热闹，过生日没出去开包厢，直接包了“弯弯”大厅里最大的卡座。这回来的人不止是他们平时一起玩儿的那几个，还有很多范柯在其他圈子的朋友，一水儿的俊男靓女，个个儿能喝能侃，好不热闹。 原沅刚开始和寿星喝了几杯，后来就默默地搁角落里窝着了。没一会儿，宁逸凑到他跟前来，给他递了一支烟：“沅哥，第一次见你为了个男人失魂落魄成这样啊。” “狗屁，”原沅接过烟叼在嘴里，没急着点燃，“老子就是收垃圾累得慌。” 宁逸自以为是地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溜去勾搭帅哥了。其余众人也只当原沅因为江行舟的事儿心情不好，不敢惹他，任由他一个人静静。 午夜十二点，夜店里灯红酒绿，眼前的男男女女们推杯换盏，要么是新认识的看对了眼儿，相互试探撩拨着；要么是三三两两的老相识，聚在一起聊八卦，无非是又睡了哪个妞儿，哪个学校的一器大活儿好之类的。 原沅今晚喝得不多，可空气里酒精和荷尔蒙的气味交织在一起，无端让他觉得头晕。不是往日里醉生梦死的那种晕法，而是从心底感到烦闷。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过得混账极了，外表看起来声色犬马，到头来却什么都没留下。 快乐吗？也就那么回事儿吧，更多的应该是大把的光阴被浪费过后的空虚。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加剧了他心底的焦躁，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口袋，想要掏打火机，却摸到了一支棒棒糖。这才想起来，因为江行舟不喜欢，自己已经打算戒烟了，压根儿没带点火装置。 原沅无声地叹了口气，把叼着的烟丢在了一旁，打开微信刷了一下，置顶的对话框依然连一个小红点都没有。 他看着那个对话框，忽然觉得心里的憋闷和委屈都到了极点。 原沅借着酒劲儿，按下了语音键，破罐子破摔道：“江行舟，你这人至于这么小心眼儿么？不就是喝醉酒说大话闹出了一场乌龙么？你生气一两天还不够啊？我连《不要生气赞美操》都给你跳了，你还不理我？” 发出去了以后，才神思回笼，赶紧放到耳边听了一下，短短的一段语音，又是直呼其名，又是接连质问的，听起来态度实在是……过于恶劣。 原沅脑子晕晕乎乎的，都忘记了微信消息还能撤回这码事儿，赶紧又改了口：“我错了行不行？学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连校草颜面都不要了的份儿上，原谅我最后一次吧。” 依然没有任何回音。 原沅叹了口气：“江行舟，我也是个男人，我也是有脾气的，你再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 放完狠话，又很怂地发了一张猫猫表情包过去：“[你的小可爱即将下线.jpg]” 又等了几分钟，聊天界面依然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样。 酒吧门口那一块似乎是有什么人来了，闹出了一阵比他们这边还热闹的动静，但原沅此刻压根儿没心情管，一心一意地给江行舟发语音：“好吧，既然你这么绝情，我也就不……” 话刚说了一半，周围忽然一阵骚动，宁逸走过来捅了他一下：“卧槽，戴扬怎么来了？” 原沅猝不及防地被他打断，指尖跟着一滑，说了一半的语音混合着宁逸那句突然闯入的话，就一股脑儿地发了出去。 但他这会儿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戴扬身后跟着几个硬茬儿，径直走到了他们的卡座前面：“知道我是来找哪个垃圾的吧？”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原沅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来人轻轻抬了抬下巴：“垃圾骂谁呢？” - 收到原沅消息的时候，江行舟正在图书馆里写策划案。 这小子之前发的都是文字消息，今晚上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发来了一连串的语音。 看了一眼时间，江行舟怀疑原沅是不是又在酒吧里喝多了酒。 他没带耳机，图书馆里这会儿又很安静，不可能公放。 更何况江行舟本来也没打算听。 他放下手机，接着刚才的思路往下写。 屏幕上的一行字打了又删，不知道怎么的，对方发过来的那张猫猫表情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晃着晃着，就逐渐和原沅的脸重合在了一起，让他的心底愈发无法平静。 一分钟后，江行舟利落地把眼前的笔记本往下一扣，站起身，拿着手机，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 江行舟赶到酒吧的时候，里面的环境不同于平日里的嘈杂喧闹，气氛反而是一种诡异的安静。果然，进门不久就看到两个人影扭打在一起，一并滚在酒吧的地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紧接着整颗心就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江行舟飞快地拨开重重的人群，果然，原沅正把戴扬压倒在地，整个人骑在他身上，卡着他的脖子，戴扬则伸手狠狠地勒着原沅的衣领，表情凶神恶煞。 两人显然是在单挑，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动手的，围在旁边都看傻了。 戴扬此刻占着下风，嘴里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收敛：“原沅，你就是打死我也改变不了你天生就是个垃圾的事实。真是跟你妈一模一样的骚狐狸，除了勾引人连屁都不会……” 原沅被他勒着脖子，白皙的脸颊微有些发红，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减，狠狠地照着他的脸上就来了一拳：“你他妈的再说一遍试试？” 戴扬被他打得整个脑袋都歪了一下，半边脸几乎是瞬间就红肿了大半，嘴里却骂得更狠了：“我说，你妈就是个骚狐狸，生下你个小狐狸……” 这句话显然成功刺激了原沅，他眼底戾气横生，卡着戴扬脖子的手忽然一松，一伸胳膊，飞快地从一旁的小茶几上摸了一只满满当当的酒瓶子。 戴扬瞬间慌了，周围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睛，原沅把瓶子狠狠地往下一抡，就要碰到戴扬的头时，却猛地被生生地握住了手腕。 原沅抓瓶子的手猝不及防地脱了力，手里的酒瓶迅速飞了出去，砸在了对面的吧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巨响，酒瓶子刹那间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酒精喷射了足足有几米远。 原沅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江行舟不说话，只是手上使劲，他的力气太大了，原沅此刻神思恍惚，几乎被他一只手就从地上拖了起来。 戴扬还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原沅下意识地侧目，只见江行舟此刻也正看着他，表情比平日里还要冷峻十分，眼神凌厉得让人如坠冰窟。 “得，又他妈玩儿英雄救美这一套，”戴扬躺在地上，边喘边笑了一声，“江行舟，你堂堂一个大学霸，怎么净喜欢捡垃圾？” 原沅踹在他的脚上：“你少特么胡说八道。” 江行舟低头看了戴扬一眼：“你搞清楚，我刚救的是你。” 他忽然松开了原沅的手腕儿，转身从一旁的吧台下面拾起了一块东西——是刚刚那只摔得稀碎的酒瓶仅剩的一段瓶颈。 洋酒华丽的玻璃片儿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阵幽灵般的蓝色，像块漂亮却冷硬的寒冰，和他冻若冰霜的面色如出一辙。 江行舟轻轻一抬手，把碎瓶颈掷在了戴扬的脚边：“你的头，拿好了。” 第26章 青蛙王子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夜店之王们在深更半夜做些什么偷偷摸摸的事，从酒吧到学校后门之间，正好是一段长而窄的废弃小巷。 然而这会儿，这里显然没有什么偷偷摸摸的氛围。 凌晨两点，巷子里空无一人，江行舟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原沅快步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学长。” 江行舟没说话，也没回头，原沅即使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依然能感觉到他浑身上下一阵森然的冷意。 他是真生气了。 原沅一时间摸不清他是前几天的气还没消，还是被今天晚上的意外状况加剧了怒火，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新仇旧恨叠在了一起，这会儿同时爆发了。 但无论是哪种，对于江行舟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此刻最管用的肯定就是缠着他道歉。 原沅于是接着死乞白赖地追在他身后：“学长，对不起啊。” 尽管对方依然当他不存在，但原沅毕竟理亏于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委委屈屈道：“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行不。” 江行舟大概终于是被他叨叨得不耐烦了，语气生硬地反问：“你错哪了？” 原沅赶紧自陈罪状：“我不该喝多了酒在外面说大话，诋毁你的名誉。” 江行舟皱了皱眉：“还有呢？” “还有……不该打架斗殴？”原沅抬眸看着他的脸色，小声说，“可是今天确实是他主动来找我的啊……” 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江行舟就闻到了原沅身上那一阵若有似无的酒气。味道很轻淡，不是醉醺醺的那种，因此并不会使人生厌，但此时此刻，还是让江行舟心底的怒火燃得更盛。 “那你就拿酒瓶砸他？”江行舟蓦地转过头盯着他，“原沅，刚要不是我拦着你，你这一瓶下去是要出人命的，你到现在还觉得全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原沅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蔫了不少：“我承认刚刚是我太冲动了，可他本来就欠揍啊。”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你也听到了，他说的那都是什么几把话……” 江行舟凝眉看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眼神倏地一闪。 注意到他目光的聚焦之处，原沅抬手抹了一把嘴角，果然触碰到一片温热的液体。 刚才忙着打架没发现，这会儿才猛地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他刚要再抹，就蓦地被江行舟擒住了手腕儿。 “你就不怕发炎么？”江行舟的语气愈发凌厉，“你自己也知道你是靠脸吃饭的人。” 原沅大喇喇地一笑：“还不都怪这个傻.逼，告诉他多少次了，打人不打脸……” 江行舟的脸色依旧沉着：“跟我去校医院。” 原沅下意识道：“用不着，我以前打架也经常受伤的……” 话没说完，被江行舟的眼刀一扫，他就乖乖地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小声道：“去就去，谁怕谁啊。” 校医院的设施本来就没有多么完备，这个时间点，偌大的前厅里只有一个值班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原沅的脸，八成也猜到是什么事儿了，给他们开了外伤药，让他们自己去病房处理。 两人进了病房，江行舟把门关好，站在一旁看着他。 原沅慢吞吞地拆开了棉签和碘伏，对着镜子，边蘸边颤颤巍巍地往嘴角涂。 他虽然打架的时候连命都不顾，但其实平日里怕疼得很，尤其害怕求医问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会儿冰冰凉的棉棒一碰到创面，原沅就觉得伤口一阵剧痛，疼得他根本就下不去手。 他边嘶气，边一点一点地涂着碘伏。伤口疼，连带着手也抖，一蘸上立马就移开，如此往复十数次，小小的一块伤口，硬是还没涂全。 江行舟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走他手里的东西，把他往椅子上一按，就亲自上了手。 原沅起先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着眼睛看他，下一秒忽然感觉到伤口蓦地一痛，疼得他下意识地想往回缩。 但江行舟根本不理会他，动作精准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涂好了，把棉棒往垃圾桶里一扔，送给原沅一个高贵冷艳的蔑视。 原沅总觉得江行舟涂药的动作都狠得要命，怀疑他是不是在趁机发泄火气。 他疼得眼泪都飚出来了，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学长，你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江行舟没理他，又撕了一块创口贴，一上来就精确无比地贴在了他的嘴角处。 原沅刚才光顾着疼了，这会儿才发觉，两人突然的近距离接触，让江行舟身上那股诡异的香气再次无比清晰地萦绕在原沅的鼻尖。不知怎么的，有那么一瞬间，嘴角居然都感觉不到痛了。 愣怔间，江行舟已经把桌上的碘伏和剩下的创口贴放进塑料袋里，拎在了手上。 一转身，见原沅还坐在椅子上，呆愣愣地看着他，江行舟没好气地问：“你今晚打算住这？” 原沅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了校医院。 夜半三更的校园，四下里杳无人声，唯有秋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晚间的凉风扑面吹来，难得干爽不黏腻，行走其间，也有片刻的心旷神怡。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般柔和气氛的感染，江行舟的步子终于放缓了不少，原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学长，你听到我的语音……就赶过来救我了？” “怕你做出来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连累我，”江行舟冷声道，“果然不出所料。” 语气依旧凶得很，原沅也不恼，乖乖巧巧道：“学长，谢谢你。” “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乖了，”江行舟蓦地转头看向他，“原沅，我之所以答应做你的导生，是因为你说你想拍一部好作品。现在我不敢奢求这句话是不是出自你的真心，但我至少希望你能明白，导生的存在不是为了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收拾打完架的烂摊子，更不是为了满足你那些幼稚的征服欲。” 原沅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更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不由得整个人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他：“我哪儿敢有什么征服欲……” 江行舟的脸色阴晴不定，语气又冷了几分：“得到高岭之花的心，然后再放在脚下肆意践踏蹂躏？” 喝醉的时候说出的狂言浪语和非分之想，此刻居然从当事人嘴里一五一十地重新讲了出来。饶是原沅脸皮再厚，也难免觉得丢人。 对方的声音却愈发低沉：“原沅，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你身边的那些小姑娘，我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陪你玩这些乱七八糟的把戏。” 原沅蓦地抬起了眸子：“我对你……” 不止是玩玩而已。 他终究还是没好意思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他敢说自己对江行舟不是见色起意吗？ 对他来说，江行舟吸引他的，除了那张好看的脸，以及比之前的小姑娘们多了一些身为男人的新鲜感之外，还有什么刻骨铭心之处吗？ 原沅自己都不知道，更不敢妄下定论。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在感情方面，从前的他向来不是矢志不渝、非谁不可，因此如今即便是面对江行舟，他也丝毫没有骤然说出什么海誓山盟的底气。 原沅低声说：“我对你就是纯洁的社会主义导生情而已。” “我这人就这毛病，天生骚.浪.贱，还喜欢嘴炮，以前冒犯了你不少，以后再也不敢了。”原沅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一轮明月，又看向江行舟，“真的，学长，我对着月亮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打架斗殴，再也不大放厥词，再也不……” 他停顿了一下，想起来身边人总是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个说法，一时间心底有点儿发酸，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强调了一遍：“不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江行舟低头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却并未缓和，反倒变得五味杂陈。 不知道是不是此刻的夜色太朦胧，原沅总觉得他那双一向冷漠而淡然的眼睛里，倏然泛起了一阵原沅读不懂的涟漪。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江行舟终于幽幽地开了口：“原沅，是不是所有事情在你眼里都是儿戏？都是几秒钟内改个口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原沅又傻眼儿了。 他都把自己的退路全堵死了，满以为江行舟不会再生气，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这个态度依然不满意，原沅这会儿简直彻底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饶是明白自己有错在先，他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为江行舟的苛刻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委屈：“之前给你跳赞美操，你嫌我态度不认真；现在郑重其事地跟你道歉，你又说我改口太快，那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啊……” 话都说到这了，原沅再也不想畏畏缩缩，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这事儿确实是我犯贱，可我什么样的道歉方式都用过了，你晾了我那么多天就算了，现在还对我这么凶，你至于么你？” 不等江行舟回应他，他反倒自个儿越说越委屈了，瘪了瘪嘴，小声说：“本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真不懂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你……”原沅这一连串的抱怨跟连珠炮似的，让江行舟难得地失语，眉峰紧蹙着，显然是更生气了，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几次都没能成功开口。 原沅一股脑儿地说完，这才感到一阵后知后觉的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江行舟，只见他此刻面沉如水，薄唇紧抿着，路边的灯光将他的脸色照得发白，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几道凌厉的阴影。 江行舟的面相本就生得冷冽，这会儿一皱眉，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发锋芒毕露，让原沅的心底也跟着一空。 原沅从小到大，没少看过别人的脸色，比如戴扬这种不自量力的傻.逼，原沅连半点儿废话都懒得跟他说，只想抡拳头。 但这会儿面对着江行舟，原沅不知道怎么的，心底就只剩下一阵酸涩。 大概是深夜太容易让人变得情绪化，今天晚上听到戴扬那些话时的愤怒，以及这些天来和江行舟闹别扭的不快，一股脑儿地就窜到了头顶。 夜晚的凉风一吹，上头的酒精冲得原沅鼻尖一酸，眼里忽地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江行舟垂眸看着他，眼神蓦地一顿，方才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也在刹那间乱了：“你，你别哭……” 原沅愣了愣，慌慌忙忙地伸手抹了一把脸，指尖是一阵冰凉的触感。 ……操，怎么会这样？ 跟别人干架都不哭，居然被江行舟一个字就说哭了？ 这也太他妈丢人了。 “……我没有，”原沅揉了揉眼睛，否认得十分坚决，“风太大了。” 他难得别扭地别过了脑袋，清了清嗓子，倔强又执拗地说：“总之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江行舟看了他半晌，紧蹙的眉峰不得已地展开，神色逐渐变成了无可奈何，仿佛在面对着一个幼稚无比的小孩儿。 原沅偷偷吸了一下鼻子，又抬眼打量他，然而还是完全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行舟大概做了很长的一番心理斗争，终于移开了目光。 他像是总算对眼前的人，也是对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妥协了一般，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递给了原沅。 “晚安，”江行舟的声音依然低沉，却显然再也没了丝毫怒意，像皮球忽然泄了气，“青蛙王子。” 第27章 烈男怕缠郎 上午十点，宁逸顶着一脸花了的烟熏妆回到宿舍，一开门就叫骂道：“傻.逼戴扬，在范柯的生日趴上闹事，真他妈……” 一回头，看到原沅坐在电脑前，正聚精会神地敲着什么，吃了一惊：“我靠，你这么早就起了？” 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原沅点了点头，问：“你们嗨到现在？” 宁逸摇头：“没，你走以后没多久就结束了，我后来和几个小帅哥出去蹦迪了。” 原沅面露惭色：“这回是我对不住范柯，改天请你们再聚一次。” 宁逸笑道：“没事儿，又不是打群架，咱又没有人员伤亡。大家早看戴扬那逼不顺眼了，昨天观战可真他妈解气。” “不过你也忒冲动了吧小火汁，要不是你们家江神及时赶到，搞不好得出大事了，以后要控制一下知道么？”宁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露出了一脸花痴的表情，“说起来，你们家江神昨晚上也太帅了吧？卧槽，要不是朋友夫不可抚，我都要动心了。” 原沅无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纠正道：“不是我们家的。” 宁逸转身进了厕所，悠悠道：“迟早是。” 原沅叹了口气：“没迟早，我不追了。” “不追了？”宁逸刚进去，听了这句，倏地又从厕所里闪了出来，“怎么就不追了？” 原沅实话实说：“他不让。” 宁逸顿了一下，“噗嗤”笑出了声：“他不让追你就不追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沅哥？” 原沅回答道：“他和别人不一样。” 宁逸转过身看他，双手环胸，倚在门上，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江神这种人，没什么恋爱经验，和咱们这种打直球的当然不一样了。更何况人家还是国民男神，被追得多了，就更傲娇了。哎，你知道傲娇什么意思么？” 怕原沅理解不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打了个比方：“就像江直树一样知道么？拧巴得很，嘴上说着烦你，实际上心里巴不得你天天围着他转呢。” “江什么直树，”一听他提这个，原沅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儿，他重新敲起了键盘，对宁逸说，“卸你的妆去。” 宁逸看他这副样子，觉得新奇地要命，凑上来看他的电脑，嘴里念道：“剧本大纲？”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原沅：“你在写作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原沅心不在焉地回答：“不是作业。” “靠，原沅，”宁逸看了两眼，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他，“之前听说江神要重拍微电影来着，不会就是要跟你合作吧？” 见原沅没说话，宁逸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可以啊沅哥，这是要在工作的过程中培养感情？” 他拍了拍原沅的肩膀：“为了追个男人都悬梁刺股了，还是你段位高。” 原沅被他吵吵得头疼，伸手推了他一把：“怎么都没你高，一身酒味儿，赶紧滚去洗澡。” 宁逸从善如流地重新往卫生间走，边走边念叨：“加油啊沅哥，俗话说得好，烈男怕缠郎。直树不喜欢直接的，湘琴就有一百零八种办法潜移默化地打动他。” 原沅在电脑前敲打着剧本大纲，敲着敲着，就不由自主地走了神。 他昨晚上一定是喝多了，不然一个好多年没掉过眼泪的大老爷们儿，怎么会莫名奇妙地在江行舟面前哭鼻子？ 一想到这儿，原沅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相比之下，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跳《不要生气赞美操》都没这么丢人。 但与此同时，昨晚和江行舟那几句简短的对话也不停地在耳边回放，一次次地提醒着他从前的幼稚与无聊。 这几天的一系列事情让他终于意识到，哪怕他如何装巧卖乖，发誓要重新做人，依靠着死缠烂打和软磨硬泡说服了江行舟做自己的导生，也并不代表他真的就能改邪归正了。 其实身边人总是用来劝退他的那句话说得没错，他和江行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原沅从小到大，做了这么多年的混世魔王，从来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可就在认识了江行舟以后，他忽然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暂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但至少要先把答应江行舟的事情做好。 他知道江行舟对待事情的认真态度，也知道微电影于江行舟而言的重要性，正因如此，至少在与江行舟共事的过程中，他不能还像从前一样玩世不恭。 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原沅觉得自己还没写多少，宁逸已经洗完了澡，吹好了头发，拿起桌上的手机刷了刷，忽然一惊一乍道：“卧槽，班会？” - “本来这个班会是打算放到下周再开的，但是由于一些突发状况，不得不把班会提前。” 辅导员站在讲台上，神情严肃地扫视着台下。 “这才开学没几天，班里的某些同学就又开始在校规乃至法律的边缘蠢蠢欲动。要不是看过监控视频，我都不敢相信我们班的同学也会有打架斗殴的行为，甚至差一点就要做出违法犯罪的事情了。” “所幸悲剧最终没有发生，这件事也只是通报到了系里，但凡再闹得大一些，被反映到校方，这位同学很可能就要挨处分了。” 说着，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某个位置：“情节严重的话，直接开除都不是没有可能。” 她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消息灵通的人这会儿也早都知道她是在说谁了，几十道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教室里的某个角落。 原沅也不恼，只是安安静静地垂着眼睛，装出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 “我知道，我拿校规来压你们，你们总觉得离自己太遥远。那我说点实际的，等你们毕业了，出去都是要登上话剧舞台、影视荧幕的人，万一混成了小明星，被人扒出来大学期间的各种黑历史，影响了前途，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辅导员的话音一落，大家伙儿都嘻嘻哈哈地哄笑起来，她皱了皱眉，接着说：“咱们表演系的，又是在这样的名校里，本来就总被别人看不起，说咱们艺考生没文化，都是靠脸吃饭，我还次次为你们打抱不平。现在看看，就你们这样，怪不得会给人家留下这种印象。” 班里一时间没人敢笑了，辅导员清了清嗓子，接着说：“刚好，才接到了学校下达的通知，也算是正正你们的规矩。” “从下周一开始，全体大二学生，展开统一军训。” 作为一所在很多方面都足够特立独行的学校，A大向来不走寻常路。正常的学校都是大一一入学就军训，可他们偏不，大二开学才军训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传统。 而轮到了原沅他们这一届，碰巧暑假期间操场翻修，一直到九月开学都没修好。军训场地没了，大家都以为只能就此作罢，甚至不少人，比如原沅，压根儿都忘了军训这码事儿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候，操场突然修好了。 修得可真是及时。 于是全体大二学生，在刚开学上了两周的课之后，突然莫名奇妙地集体迎来了军训。 开完班会出来，宁逸就哭丧着一张脸抱怨道：“我吹弹可破的肌肤，怎么挡得住这炎炎烈日的灼烧？” “涂好防晒呗，”原沅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宁逸边哀嚎边说：“姨妈巾。” 见原沅神色诡异地看着他，宁逸解释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军训发的布鞋底子薄，站久了脚疼，垫个姨妈巾就舒服多了。” 原沅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你确定真有人拿这个当鞋垫？” 宁逸不耐烦道：“你自己上网百度去。” 眼看着就要走到校园里的超市门口了，原沅自然也懒得百度，毕竟他的脸皮厚度堪比城墙拐弯儿，压根儿也没觉得一个大男人买姨妈巾是什么尴尬的事儿。于是宁逸在门口等着，原沅径直就走向卖卫生用品的货架，捞了三个粉粉嫩嫩的包装袋，就要去结账。 没想到一转身，就碰上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是大三表演系的几个男生，基本上都是戴扬的好哥们儿。 现在全系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原沅、文雨彤以及后来戴扬之间的那点破事儿了，因此这会儿一看见他，其中一个男生就贱兮兮地问：“哟，师弟，买姨妈巾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原沅手里的三包东西，一脸猥琐地笑道：“女朋友量挺大。” 话音一落，店里的人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他们。 原沅昨晚上才被江行舟数落完，这会儿不想再平白无故和人起冲突，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走，没理他。 没想到对方不依不饶：“师弟，你最近不是在做那什么垃圾分类管理员么？姨妈巾是什么垃圾啊？” 原沅瞥了他一眼，答道：“干垃圾。” 对方又说：“那用过的呢？湿哒哒的，也是干垃圾啊？” 店里的人对他投去一阵鄙视的目光，原沅的脚步顿了顿，回头说：“你擦嘴的纸不也脏兮兮的？还不一样是干垃圾。” 收银台的姑娘笑了一声，笑完，还不忘对着那个男生翻了个白眼儿。 男生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随即冲着收银台前的原沅走过来，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就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撞他的人个子很高，肩膀上的力气也大，显然是故意的。男生没什么防备，被直愣愣地撞在胸口正中央，整个人都一个趔趄，下意识地骂了一句粗口。 原沅听到叫喊声，回过头去看，就见江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超市里，他刚才把那个男生撞得那么狠，自己看起来却没费吹灰之力。 江行舟撞完人，连理都没理对方，就朝收银台走过来，飞快地结了账，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原沅手里。 原沅低头一看，只见是一支膏状的芦荟胶，他还没反应过来江行舟为什么给他这个，就见对方抬起手，冲他作势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冷然道：“还没好全，不要直接暴晒。” 原沅这才想起来，昨晚上嘴角留下了一点儿小伤，伤口不深，好得也快，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连他自己都差点儿忘了，没想到江行舟还记得。 原沅怔了半晌，这才冲他展颜一笑：“谢谢学长。”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脸上无甚表情，声音依然冷冷的：“记得按时涂，否则男主角的嘴角留疤，会直接影响片子里特写镜头的质量。” 第28章 圆圆 “江原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回到宿舍，宁逸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激动，一遍又一遍地向钟锐描述着刚刚超市里发生的场景，全然不顾人家是个直男的事实。 在宁逸第n次强调了江行舟有多么帅多么苏，两人有多么rio时，原沅终于听不下去了：“是假的，求你了。” 宁逸激动道：“作为江原第一大cp粉，我嗑的必须是真的！” 原沅懒得理他，把刚买的姨妈巾一人一包分发了。宁逸自嗨了一会儿，没人呼应他，他估计也嗑得没意思了，不一会儿又开始念叨军训的各种注意事项，晃来晃去的，没多久天就黑了。 原沅刚打开微信，刚好就弹出来了一个视频通话请求，不用看都知道是原玫女士的，原沅正戴着耳机，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接通以后，那边愣了一秒，瞬间发出一声惊呼：“沅沅！你嘴怎么了？” ……又把这坏事儿的伤疤给忘了。 原沅信口胡诌：“不小心磕到了，没什么大事儿。” 屏幕里的原玫立马蹙紧了眉梢：“诓谁呢你？怎么着还能磕到嘴角？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原沅只得硬着头皮圆谎：“怎么可能，排练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台角儿了。” 他原以为这样一说，原玫就不会再追问了，没想到原玫瞬间瞪大了眼睛：“又从舞台上摔下来了是不是？你上学期就是这样，早跟你说了注意身体，不要没日没夜地排练……”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原沅怕再放任她说下去，她能唠叨半个小时，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妈，我明儿军训了。” “怎么突然要军训了？操场修好了？那记得涂好防晒霜，不然皮肤黑了上镜很影响颜值的，一定要用小金瓶，别的效果都不好……” 原沅错了，他根本就不该对原玫女士抱有希望，因为无论说什么话题，只要是和自己有关的，她都一定会像连珠炮似地交待一大堆。 其实原玫以前不是这样爱唠叨的性格，她只是性子急，还爱操心，只是自从原沅上了大学以后，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才在每次难得打视频的时候话多得说不完。 于是这一说，原玫就从军训说到垃圾分类，从生活说到学习，一会儿问他饭菜合不合口味，一会儿问他宿舍里有没有小强出没，一会儿又问他最近跟室友相处得怎么样。 整整一个小时后，原沅被她说得头昏脑胀，原玫女士才意犹未尽地跟他道了晚安。 挂断之前，原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她：“就你一个人在家？老路呢？” 不出所料，原玫答道：“你爸最近忙得很，还在公司呢。” 原沅没好气道：“他干脆住在公司算了。” 挂了视频，时间已经不早了，原沅去浴室洗澡。卫生间里的水汽一蒸，嘴角的伤口有些发红，他蓦地想起了江行舟今天提醒他的话，于是对着镜子贴了一枚创口贴，免得伤口沾了水发炎。 镜子里的年轻男孩儿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并不是传统意义上英气的五官，因为眼尾微微上扬，多了一丝邪气，却又邪得刚刚好，于是只显得风流多情。 原沅这张脸，简直和原玫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这会儿贴好了创口贴，看着镜子里的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昨晚和戴扬打架的时候，对方嘴里那些不甚好听的话。 戴扬太了解原沅了，以至于一出口，就能正好戳到原沅的痛点，不然原沅当时也不至于冲动成那样。 原玫女士人如其名，像朵带刺儿的玫瑰，年轻时美丽诱人，为人母后泼辣强势，总之能把任何男人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无论老路还是原沅。 原沅从小跟着她长大，对她的心理和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孩子面对家长一样。既亲近她，却又因为她管得太多而烦她，所以等好不容易上大学了，才会迫不及待地考到外地去。 但原沅不想待在京城，也有另一层重要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戴扬动不动挂在嘴边的那一个。 老路的前妻家里有政治背景，老路是做生意的，两人当初的结合完全是出于利益的考量，没有太多的感情基础，结婚以后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前妻一直和她的初恋男友藕断丝连。 当然了，老路自个儿也不是什么善茬儿，过了两年就认识了原玫，接着就有了原沅。 老路是个大方人，在物质方面没亏待过他们娘儿俩，但他工作一直很忙，忙到原沅一个月都见不了他几回。 虽然老路给的钱不少，但原沅小时候过的顶多也就是小康水平的生活。原因无他，原玫是个很聪明的女人，把大头的钱都攒着了，怕的就是老路没办法和前妻离婚，如果真得当一辈子小三，她至少要为儿子打算好后路。 也算是因祸得福，原沅因为从小在普通的生活环境下长大，骨子里就没有身为富二代的意识，没有太多有钱人家的臭毛病。 原沅小时候不懂那么多，只当爸爸的工作太忙。但妈妈的工作也不轻松，所以原沅的童年有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跟自己玩儿。 上了小学以后，班里的同学也都不理他，他起先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某天放学后，戴扬带着一群人把他堵在回家的路上，边打边骂他是“狐狸精的孩子”。 他那时候还不会打架，抹着眼泪回家，那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原玫却没抱着他一起哭，只是告诉他要争气。 原沅知道这话意思是要他好好学习，可他不是读书的料，只能好好学习打架。跟戴扬一打就打了好多年，后来才知道戴扬的姑妈才是老路的正牌老婆，原沅也终于明白了“私生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时候的原沅无法理解老路，不明白他怎么可以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又在婚内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他更无法理解原玫，不明白她那样爱憎分明的女人，怎么可以接受和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哪怕他和他妻子的婚姻名存实亡。 再后来，老路前妻的家里因为政治斗争，举家移居国外，两人和平离异，前妻终于奔向初恋男友的怀抱，原玫也带着原沅正式成为了路夫人。 浴室里的淋浴头哗啦啦地往下流着水，原沅闭着眼睛，许多熟悉的声音和景象就开始一幕幕地在脑海里闪回。 刚记事儿的时候，原玫总是对他说的那句：“爸爸不回家是因为他工作忙，妈妈陪着你好不好？” 上小学的时候，他被堵在胡同里，拳头跟雨点儿似地落在身上：“知道为什么学校里没人理你么？因为大家都嫌狐狸精的孩子身上有骚味儿。” 第一次见到漂亮又洋气的路璐时，她的眼神有些哀伤，却也有同病相怜：“你就是原沅？” 搬进路家没多久后，老路就商量要给他改名，他毫不犹豫地反驳：“‘路沅’，六元，也太不值钱了。‘原沅’可是团团圆圆的意思，去掉一个‘原’字，就不吉利了。” 高中的时候，长得像小龙女似的姑娘哭着骂他：“原沅，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离不开那种有人爱着你的感觉。可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你妈！” 他成长的经历充斥着冷嘲热讽：“家里有钱有什么用，成绩这么差，以后连自家的生意都管不好……” “都是同一个爸生的，看看你姐姐，再看看你……” “谈这么多女朋友，没一个上心的，你这人是不是特缺爱？” “狐狸精生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长大了又是一只狐狸精……” “人家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原沅蓦地睁开眼，耳边的声音莫名奇妙地停留在了小时候原玫的那句“要争气”。 可惜他一点儿也不争气，小时候不好好学习，除了脸能看以外一无是处；高中只能读艺术班，后来通过考前突击外加超常发挥，勉强考上了一所挺不错的学校。 可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又过上了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生活，日常就是吃喝玩乐撩妹子。 京城里关系不错的好朋友，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偏偏争气得很，个个儿在国外的名牌大学留学，都是奔着继承家业去的。 只有原沅，读了个表演系，也没好好学演戏，成天混吃等死，活得像个垃圾。 原沅心里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也不是没想过改变，可他压根儿不知道该从何开始。 努力学专业课吗？他虽然不讨厌表演，但也谈不上多喜欢。 事实上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学校，不怎么喜欢这个城市，尤其不喜欢垃圾分类。 其实他当初可以留在京城本地读大学的，但是他不想让家里管着他，十分硬气地报到了遥远的申城，现在又忍不住地怀念家里，至少现在还不用垃圾分类。 申城昼夜温差相对小，夜晚不同于北方的干爽，又闷又热的。前两天寝室的空调坏了，报过修，可等了几天也没见有人来。原沅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黏腻。 半梦半醒之间，原沅觉得有点儿喘不上气。明明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已，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他此刻就是莫名奇妙地感到一阵窒息般地憋闷。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里倏地闪过一个的身影，清冽又冷峻，让原沅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于是连梦中都浮着那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仿佛北方一夜大雪过后的早晨。 原沅一时间感到一阵舒心的凉意，仿佛于无边燥热中找到了一点清爽的归宿，终于就此沉沉地睡去。 第29章 学长我想喝冰阔落 原沅觉得申城的气候总是在故意跟他对着干。 平日里期待晴天，却时常阴雨连绵；真到了军训这种需要下雨的时候，太阳就忽然不知疲倦了。 哪怕已经到了九月的光景，阳光依然毒辣得要命。军训第一天上午，在操场上开完动员大会，各连队分配了教官后，就先站了一个来小时的军姿。 训练间隙，有不少导生前来送水送粮，嘘寒问暖。大三表演系差不多是组队来的，原沅一个人被晾在一旁，既莫得吃喝，也莫得关怀。 像个没有家长来接的幼儿园小朋友，可怜，弱小，又无助。 他喝着宁逸托新认识的小学弟买来的冰可乐，在心里悄悄呼唤着江行舟。 不过呼唤完又自行滋醒了自己：江神是什么人？人家那双手是用来拍大片的，不是用来给他这个小垃圾送水的。 更何况人家指不定到现在还没原谅他呢。 果然，一直到训练结束，也没看到江行舟的影子。 才过去了一上午的时间，回到宿舍的时候，原沅已经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午休时间也紧，两个小时都不到，原沅吃完饭，洗了澡，往床上一瘫，犹豫着要不要抓紧最后的几十分钟睡个午觉，结果就收到了江行舟的消息： “记得给孟教授递假条。” 他这么一提醒，原沅这才想起来，学校的其他大二课程都已经因为军训而停课了，但《导演基础》是大三的课，原沅是跨年级选修，孟教授当然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停课，只能自行请假。 原沅回他：“知道啦，我这两周都上不了课，学长你记得好好听讲，到时候给我补补课呗~” 发完这句，又按照惯例加上了一个[可爱.jpg]的猫猫表情包。 江行舟没正面回答他，来了一句：“专心军训。” 一提起这个，原沅就忍不住地想卖惨：“这才半天，我觉得我已经要不行了 [葛优躺.jpg]” 江行舟没回他，原沅接着说：“对了学长，今天别人家的导生都来送水了，只有我没有，好可怜啊 [委屈]” 不出原沅所料，江行舟还是没回。 妈的，臭男人。 在心里骂完，又开始自我反省：江行舟生他气的那件事儿才过去没多久，人家肯跟自己说话都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他还敢奢望什么？ 找了个高冷大神做导生，他能抱紧人家的大腿都不错了，还指望人家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么？简直是白日做梦。 原沅当然也不缺那一瓶水，甚至如果换作别人做导生的话，他压根儿也不稀罕这点儿关怀。但现在既然是江行舟，感觉就都不一样了。 下午的日头比上午还要毒辣，训练也比上午更加魔鬼，军姿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原沅天生就是易流汗体质，这种时候汗珠子简直跟下雨似地往下掉，他感觉到自己军帽下面的头发都被打湿了，不一会儿，一滴汗珠就顺着额头一路流淌下来，眼看着就要冲进眼睛里。 偏偏这种时候还连一动都不能动，原沅只得使劲儿睁大眼睛，终于成功让那颗汗珠掉在了睫毛上，他又飞快地垂下眼睑，于是汗珠就顺着睫毛落到了地下。 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原沅都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鼓掌。他再次抬起眼睛，不经意间就在操场那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相隔甚远，但原沅还是一眼就把对方认出来了，心脏也跟着突兀地跳了跳。 江行舟穿着一身黑衣，身上背着相机，酷得不行，远远地朝他们这边望着，脚下却迟迟没有挪动步子。原沅这才意识到，操场上这会儿有十来个连队，上千号人，大伙儿穿的都是迷彩服，江行舟不知道广院在哪个位置，自然也就不知道原沅具体在哪儿。 原沅心里正着急，就听见耳边突然传来了教官的声音：“原沅！我注意你好久了，对着那儿挤眉弄眼地看什么呢？找你老婆呢？” 方阵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教官刚要出口呵斥，就听原沅说：“报告教官，您可真是火眼金睛！” 说完，他就倏地在方阵里伸出了手，冲着江行舟的方向大力地挥了挥，喊道：“学长，我在这儿呢！” 这话一出口，整个连队都惊了，齐刷刷地看向远处那个忽然停顿的身影，待看清来人时，站军姿的小同志们都集体破了功，哈哈大笑起来。 教官一时间怒道：“原沅！反了你了！” 说着，他走到方阵最前方：“还有你们！瞎起什么哄！今天都给我……” 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哨声—— 训练结束了。 教官咬了咬牙，气道：“原沅，你给我留下来加练！” 于是在众人嬉笑着作鸟兽散之后，原沅依然孤独但坚强地挺立在操场上，看起来没有半分惭愧，反倒一脸坚贞不屈，活生生一块光荣的望夫石。 教官之前有心留下来看他，但他们还得集合训话，于是没多久就回归了教官专列，喊着口号整齐划一地跑步走了，跑得英俊潇洒，目不斜视，原沅在旁边站着，还不忘欠欠地冲教官抛了个飞吻。 江行舟远远地看着他，难得地见他没穿得那么骚包，身上的那股子劲儿却是欲盖弥彰。 一身迷彩服，军鞋军帽，偏偏耳朵上还戴着一枚闪亮亮的耳钉，看起来不伦不类，实在好笑，活脱脱一个兵痞子。 走近了一些才注意到，原沅耳朵上的耳钉换了一枚，不再是先前一直戴着的那只小船了。 江行舟下意识地想，还是当初的那只更好看。 总算从大老远走到原沅跟前，江行舟打量了他一番，无奈道：“你又作什么死。” 原沅偷瞄了他一眼，断定他应该是只听清了自己刚刚喊他的那一声，别的应该都没听见，至少教官说的那句“找老婆”没有。否则按照江行舟的脾气，大概会扭头就走，军训期间再也不会看原沅一眼。 原沅嘿嘿一笑：“我大老远就看到你了，这不是怕你找不到我么。” 江行舟从包里拿出来一瓶水：“学校让我来给公众号拍照片，顺便来看看你。” 原沅故意酸溜溜地问：“只是顺便啊？” 江行舟作势要收回手：“那下次就不顺便了。” “不行不行，那还是顺便吧。”原沅见这会儿四周已经没人了，赶紧狗腿地从江行舟手里接过了水。 他刚拧开瓶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抬头问他：“学长，你不生我气了吧？” 江行舟本来正盯着他看，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一听这话，立马就移开了视线，不说话了。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原沅已经把江行舟这人的性格摸得七七八八，知道他这人嘴硬心软。这会儿既然肯来，肯定就是不生气了。 对方不肯回答，原沅也不恼，大喇喇地笑了笑，打开瓶盖就是一阵猛灌。 灌了半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常温矿泉水，这才想起了什么，瘪着嘴道：“学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明白了他在嫌弃些什么，江行舟冷着脸解释道：“训练完喝冰水对嗓子不好。” 原沅大喇喇地一笑：“那你就不能给我带个饮料什么的？矿泉水多没劲。” 江行舟忽然从他手里拿过喝了一半的瓶子，倒过来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爱喝不喝。” 原沅被他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一怔，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十分厚颜无耻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爱喝爱喝，怎么能不爱喝？谢谢学长，学长真好。” 他刚要再开口，忽然听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教官的声音：“原沅！你又干嘛呢？给我站直了！” 靠，回来得可真快。 原沅赶紧条件反射般地站好，江行舟大概觉得他这副傻样儿挺有意思，眼尾漾起一丝笑意，却也没再说话，背着相机，转身走了。 原沅心不甘情不愿地目送他远去，想叫他又不敢叫，忍不住在心里连连哀叹，觉得自己可真是太惨了。 ……学长，你好歹把那半瓶水留下啊。p 第30章 大猪头 【震惊，今天公众号的微信推送，某人出镜率也太高了嗲！】 1l 看看，连封面都是他！ [截图.jpg] 2l 正常操作，表演系系草不就等于军训生集体门面了？不放他放谁？ 3l 可是表演系帅哥那么多，又不止他一个！ 4l 原沅很明显是最突出的那一个啊，连抓拍都这么完美！ 5l 啊！校草颜值果真能打，迷彩服都能穿这么好看！ 6l 是我来错地方了吗？原沅不是我校bbs的群嘲渣男吗？ 7l 长这么好看，渣就渣吧，这叫渣苏。 8l 我点开公众号的推送翻了一下，不仅封面是原沅，连内页都有好多原沅。 …… 原沅看到这，忍不住翻了一下校园公众号的新推送，发现他出镜率确实还挺高。 不过很正常，以前各种集体活动，只要有他参加的，封面妥妥的都是他。 谁让他长这么帅呢，放哪儿都是颜值担当，没办法。 他切回论坛，接着洋洋自得地欣赏这些人的大惊小怪： 9l 这期推送谁做的啊？不会是潜伏在编辑组的原沅迷妹吧？ 10l 我靠！我刚看了一眼作者栏，做推送那个不认识，但是！看到了摄影栏！ 你们快看啊啊啊啊啊啊啊！ “摄影师：江行舟”！！！！！！ 11l 卧槽？？？震撼我全家！！！ 12l woc，不会真拐到手了吧…… 13l 前线消息！今天下午江神单独来给原沅送水了！广院那一块的全都看到了！ 14l 我作证，刚开始江神找不到原沅，原沅冒着被教官neng死的风险，隔着大老远挥手喊他。 15l 噗，原沅是真不怕死啊？ 16l 本来差点连累他们全班罚站的，结果刚好到结束时间了，教官就留了他一个人。 结果教官马上就被叫去训话了，就这样意外促成了原沅和江行舟的二人世界…… 17l 两人还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儿，嘤嘤嘤，kswl 18l 楼上请注意你的用词，江行舟只是履行身为导生的义务而已，瞎激动什么呢。 19l 楼上什么情况，这年头咱们bbs都有cp粉和毒唯的battle了？ 20l 哈？导生？江行舟答应做原沅的导生了？神仙下凡了？ 21l 天惹，都不怕原沅拉低他的绩点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22l 18楼那位毒唯姐姐，幸好我今天远远地偷拍了一张，你敢说这也叫导生义务吗？ [江行舟拿矿泉水瓶敲原沅.gif] 23l 江神你在干什么？你们俩为什么靠那么近？妈妈不许你这样啊啊啊啊！ 24l 打打闹闹也算糖吗……照你们这么说，男生打架也是因为相爱相杀？ 25l 毒唯姐姐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这是普通的打打闹闹吗？这是只有小情侣才会有的打！情！骂！俏！ 26l 打脸现场，我宣布这局cp粉赢了。 27l dbq我还是很震惊，他俩真的来真的啊？ 28l 没有错！！！江原真的是真的！！！ …… 原沅默默地叹了口气。 真个屁，社会主义导生情罢辽。 关了论坛，他扒了两口饭，收拾着外卖盒子里的一堆干湿垃圾，出门去往垃圾分类投放点。 军训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军训了一整天之后，所有人都回宿舍歇着了，只有原沅，还得勤勤恳恳地去做他的垃圾分类管理员。 废了一个暑假，突然迎来了一整天高强度的军训，原沅本来就累得头晕眼花，紧接着又在垃圾投放点站了两个小时的岗，一时间觉得整个人都要没了。 等他拖着半死不活的身躯回到宿舍，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颊隐隐有些发疼，他照了照镜子，果然有点儿发红，这才想起来，原玫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别忘涂防晒，临到头，他还是给忘了。 原沅就是这种人，虽然脸长得好看，还是表演系的，但实际上生活习惯非常糙汉，根本不爱惜自己那张脸，像宁逸那种一天抹八百种护肤品的精致boy，原沅这辈子都学不来。 基础保养都不做就算了，还成天抽烟喝酒，嗜糖如命，简直就是把自己往死里作。 不过原沅大概还真是老天爷赏饭吃，任他再怎么作，他那张脸还是连半个脂肪粒都不长，再加上南方湿度大，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跟个女孩儿似的。 原沅之前觉得这样显得娘们儿唧唧的，趁着假期回家故意晒了几回，整个人黑了一个度，总算有点儿爷们儿的气质了；没想到回申城没几天，被潮湿的空气一蒸，脱了一层皮以后，比以前更白了。 简直天生就是偶像派的命。 原沅也懒得管了，娘们儿就娘们儿吧，反正他最近撩的不是妹子，是个爷们儿。 虽然现在连爷们儿都不给他撩了。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着，越想越瞌睡，洗完澡就匆匆上了床，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清晨。 闹钟足足响了三遍，原沅还沉醉在梦乡里，倒先把宁逸吵醒了，大喊大叫地撒着起床气：“赖床还设那么多遍闹钟！吵死人了！” “什么逻辑啊你……不就是因为赖床才设这么多遍闹钟么。” 原沅这才不情不愿地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没想到刚一露头，就又听到了宁逸的一声惊呼：“卧槽，你脸怎么了？” 这一声唤醒了原沅的一丁点儿意识，他慢吞吞地照了一下镜子，瞬间清醒了大半—— 镜子里，他的整张脸都浮肿起来了，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 好一只得了红斑狼疮的大猪头。 “我靠……”原沅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然而只是让镜子里的猪头更清晰了一点儿。 ……昨儿晚上还庆幸自己是天生偶像派呢，这报应可真是说来就来。 怪不得昨天晚上洗脸的时候就开始脸疼了，当时也没当一回事儿，谁成想今天早上起来就肿成这样了？ 钟锐看了他一眼，下了定论：“晒伤了。” 宁逸糟心地皱着眉：“你昨天是不是没涂防晒？” 作为一个颜狗，原沅暂时还无法接受镜子里的自己成了个猪头的事实，一脸愣怔：“……忘了。” 宁逸叹了口气：“no作no带。” 钟锐二话不说地拿起了钥匙：“走吧，校医院。” 原沅觉得自己最近可真是点儿够背的，去年在学校待了一年，连校医院的大门儿都没踏进来过。今年才开学一个月不到，就荣幸地成了这里的常客。 军训期间，估计他也不是头一个因为这种情况被送来的了，医生简单地问了几句，就下了诊断：“日光性皮炎。” 而且昨晚耽误了太久，因为没有及时治疗，所以现在水肿情况比较严重，吃药都不够，还得挂吊针。 把原沅送进校医院的病房里，宁逸手里捏着假条，不无艳羡：“这就把军训给逃掉了？你也太幸运了嗲。” “幸运？”原沅气恼地指了指自己肿了的香肠嘴，“你肿成这样，替我躺床上来试试？” 真不是原沅口是心非，他虽然平时牢骚多了点儿，但不是吃不得苦的性格，从前排练大戏的时候，为了角色他什么都做得来。军训累是累，但全班人在一起的感觉还是有点儿意思的，而且这辈子也就剩下这最后一次了，怎么说都挺难得。 结果才训了一天就这样倒下了，无异于刚上战场就做了逃兵，身为一名男子汉大丈夫，也太跌份儿了。 但跌份儿也没办法，面子再怎么样也没有狗命要紧。即便再不情愿，原沅还是不得不目送着钟锐和宁逸离去，自个儿乖乖地躺在病床上打吊针。 他昨天实在太累了，一晚上都没缓过劲儿，这会儿头一挨枕头，没多久就又睡过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人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角。 原沅知道自己一定又是做梦回到小时候了，毕竟这样温柔的动作，也就只有上幼儿园的时候原玫对他做过。 又过了一阵儿，他的手腕被人轻轻地抬了起来，他起初仍然以为是做梦，直到手上的悬空感越来越真实，这才才觉察到不对劲，微微睁开眼，结果蓦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就在他思考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梦中梦”时，江行舟把他的手放在了抱枕上：“打着针睡觉还不老实，差点压到了。” 靠，居然不是做梦。 所以…… 江行舟？ 大清早的？ 来校医院？ 陪他打针？ 原沅一时间觉得这比做梦还不真实，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就见江行舟看着他，无奈地轻轻勾了勾唇角，难得地调侃：“别睁了，睁大了更像猪了。” 原沅：“……” 他这才神思回笼，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是个什么形象。 他怎么能以一只猪头的样子出现在江行舟面前啊啊啊啊啊！！！ 身为一名颜狗，原沅从来不双标，对别人外貌的要求高，对自己的也绝对不低。 他对于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没皮没脸，但是真正关乎脸的问题，绝对不容随便。 就在他难得地失语时，江行舟盯着他的脸，眉间微微一皱：“怎么打完针还更红了？” “……咳，”原沅无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应该没那么快见效吧。” 江行舟又看了他几眼，嘴角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原沅。” 原沅愣了愣：“啊？” 江行舟低声说：“果然够圆。” “……我靠，”原沅哭丧了脸，“我都惨成这样了，你还嘲笑我，有没有心啊？” 他刚骂宁逸的时候语气狠得要死，这会儿一碰上江行舟，立马就蔫儿了，颇有些嗔怨的意思，跟撒娇似的。 但原沅这会儿着实不是故意的，甚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儿不同，一门心思担忧着他在江行舟心中的形象。 原沅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没想到自己一开口，江行舟立马就不取笑他了，半晌，反倒弄得他很没意思。 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原沅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学长，你怎么来了？” “你室友给我打电话，说你病得挺严重，他们军训照顾不了你，拜托我一定要来。”江行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怀疑，“还说如果我不来的话，你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不用想都知道是宁逸这个小基佬打的电话，但原沅还是被后面这句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 也不知道小基佬哪来的通天本领，这样的瞎编居然都能把江行舟给骗来。 原沅讪讪地笑了笑：“可不是嘛，表演事业就是我的生命，现在我这张帅脸毁了，那不就等于要了我的命么。” “表演事业就是你的生命？”江行舟凉凉地瞥他，“没看出来。” “那我说具体点儿，”原沅肿着一张脸，依然十分坚强地把嘴欠贯穿到底，“为江导而投身的表演事业，就是我的生命。” 第31章 手把手教你 事实证明，老天爷对原沅还是有那么点儿同情心的。 打完针以后，没多久就消肿了，江行舟去上课，原沅拿着医生开的药回了宿舍。回去以后又睡得天翻地覆，一直到下午才起床。 照了一下镜子，白天脸上的那些红疹子也消失了，皮肤看起来已经与正常人无异。 宁逸军训结束回来，见他好了不少，立马冲他挤眉弄眼：“专人陪护的感觉怎么样？” 原沅看着他，没忍住笑了一声：“你个小基佬还真会。” “哪是我会啊，明明是你们俩会，”宁逸撇了撇嘴，“我就是个帮忙传递信息的中间人而已，要不是江行舟自己心里愿意，我就是磕头喊他爷爷他也不会答应。” 原沅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是不了解他这个人，嘴硬心软，你又说那么夸张，他就是不来也得来了。” “心软也得分对着什么人，”宁逸一脸过来人的模样，阴阳怪气地挑了挑眉，“要是换了别人他能去么？” 原沅反问：“谁生病了他导生不去看看？” 他这话说得倒也在理，导生虽然名义上只是提供学习上的指导，但事实上这样的制度怎么说都是有人情味儿的，比如遇到这种情况，导生去探望自己带的学弟学妹，再正常不过。 宁逸依然振振有词：“这就是为什么导生是滋生恋爱的温床。” 他这人简直基癌入脑，原沅说不过他，叹了口气：“总而言之，人家之前都跟我挑明过一次了，我以后还是态度端正一点儿得好。” 宁逸翻了个白眼儿：“口是心非。 ” 原沅问他：“谁？” 宁逸转身进了浴室，答非所问道：“真是天生一对。 ” 跟宁逸斗了这一会儿嘴，天色也不早了，原沅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钟锐也回来了。 他倒没像宁逸那样婆婆妈妈地问长问短，见原沅好了，打了声招呼，过了一阵儿，发现原沅要走，他才重新回过身：“你干嘛去？” 原沅从口袋里掏出红袖标，冲他扬了扬：“垃圾分类。” 钟锐皱着眉道：“你都这样了，别去了吧。” 原沅戴上口罩，冲他挥挥手：“早好了，没事儿。”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半黑了下来，根本没什么太阳，所以也不存在复发的风险。缺席军训已经很愧疚了，如果再因为这个连管理员都不做了，原沅良心上实在有点儿过不去。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和垃圾分类投放点的阿姨都混熟了，他要是不去，阿姨既要看守还要分拣，分/身乏术，未免太辛苦。 原沅做了半个多月的垃圾分类管理员，不仅相关业务已经非常熟练，心里也几乎适应了每天晚上的工作，甚至觉得每天有两个小时的闲暇站在这儿，吹吹晚风，看看来去匆匆的行人，反倒有种别样的悠闲。 原沅天生就是这么个混吃等死、随遇而安的乐天派，只要别让他动脑子，他干什么都快乐。 这些天才下过几场秋雨，申城的昼夜温差比刚入秋那会儿大了不少。待傍晚的余温完全散去，夜风再吹到身上的时候，就颇有几分凉意了。 原沅心大得很，穿衣服向来只注重外观，压根儿不关心保暖效果，因而这会儿都入秋了，还穿着一身短袖，被凉风一吹，难免就浑身一阵发冷，打了几个哆嗦。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晚上七点刚过，值班没剩多长时间，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投放点附近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烟，原沅站在那儿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儿，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才吹了两声，就远远地看见江行舟从教学楼的方向走过来，大概是刚下课。 原沅做好了拦路叫住他的准备，没想到对方似乎就是奔着他来的。 江行舟迈着一双大长腿，没几步就来到了他面前：“生病了还不躺着休息。” 原沅黑色的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于是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早都好啦。” 江行舟像是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也没再劝阻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原沅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提着一杯奶茶。 原沅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给我的？” 江行舟说：“你上次不是嫌矿泉水不够意思么。” 原沅微微一怔，没想到他随口说的一句，江行舟还真的就这么放在心上了。 他接过奶茶，发现还是热的，赶紧把它捧在手里，温度瞬间从手心暖遍全身，方才那股寒意立时就褪去了不少。 这样凄惨的大冷天，他正浑身冻得发抖，这位神仙般的导生哥哥就带着一杯热奶茶从天而降。 这感觉实在太偶像剧，让原沅蓦地想起来bbs说的那什么“江直树和原湘琴”，于是一时间没忍住笑。 江行舟看着他，满脸都是嫌弃：“你傻笑什么？” “这怎么是傻笑呢，这是幸福的笑，”原沅边拿奶茶捂着手，边抬头接着笑，“我正冷得发抖呢，你来得也太及时了。” 江行舟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单薄的短袖，语气又冷了：“什么天气了，你找病呢？” “你别咒我啊，”原沅悻悻地瘪了瘪嘴，“真病了还得你来医院看我。” 他一提到这个，江行舟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了一眼他被黑口罩挡了大半的脸：“真好了？” “真的，”原沅一脸无谓地笑了笑，“托你的福。” 一副完全没上心的样子，好像早上肿成猪头的那个不是他似的。 江行舟皱了皱眉，大概是对他吊儿郎当的做派感到不放心：“你还是注意一点。” “知道啦，”原沅嘴上答应得勤快，实际上早心不在焉了，他拿着奶茶的吸管，刚要往里戳，忽然瞥到了杯身上的标签，新奇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一时间忍俊不禁，“没加珍珠？” 这回不用江行舟再解释了，原沅知道是因为之前他跟江行舟提过这个。 不等江行舟回答，他就忍不住抬眸看向对方，一时嘴快道：“学长，你也太贴心了吧。” 江行舟似乎被他这个形容词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别扭地移开眼神，清了清嗓子：“节约资源而已，免得加了珍珠你又不吃。” 原沅露在外面的一双狐狸眼睛又笑得弯弯的，把吸管戳了进去，喝了没几口，眼里就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餍足。 不得不说，原沅天生是为镜头而生的，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情绪都流露得充沛而自然，却又丝毫没有夸张感，让人只是看着，都能轻易为他所感染。 比如此时此刻，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夸些什么，就足以让江行舟感受到赠人玫瑰的余香。 原沅喝了两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低头看了一眼标签。 江行舟垂眸看他，问：“怎么了？” 就见原沅抬起眸子，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晕，亮晶晶地望着他，轻轻眨了几下：“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这样突如其来的眼神，大胆中又带着一丝试探，让江行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下一秒，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阵隐秘的期盼。 他面上却依旧是一派淡定，答应道：“我不生气。” 原沅这才扭扭捏捏地说：“学长，下回能加全糖么？七分的……不够甜。” 江行舟：“……” 原沅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低声说：“说好了不许生气的啊，也不许嫌我事儿多。” 江行舟轻轻蹙着眉，虽然依言没再开口嫌弃他，脸色却显然没有方才那么好看了。 原沅忍不住腹诽，高岭之花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得神秘莫测，刚刚还贴心得不得了，怎么这么快又变脸了？ 不就是一杯奶茶的事儿么，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无论如何，人家肯给他送奶茶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比起妄自揣摩圣意来说，原沅觉得还是迅速地让江行舟转移焦点更容易一些。 于是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划了几下后，交给了对方：“对了学长，大纲我写好了，正打算发给你呢，要不你直接当面过目吧。” 江行舟一听，果然没再纠结什么，立马接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念道：“《垃圾分类管理员的一天》？” 原沅没想到他会直接念出来，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片名儿有点儿low，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先放着吧，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江行舟没说话，接着往下看。他做起正事来的时候，神色总是认真又严肃，再加上他眉眼生得清冷，难免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凌厉感，硬生生地让原沅生出了一种面对面被老师批作业的错觉，心里居然又一次紧张地打起了鼓。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江行舟终于抬起头，把手机归还给他：“有些细节需要完善，但总体思路还不错。” 原沅之前已经做好了被江行舟狠狠批判，甚至全部推翻重来的准备，没想到江行舟会给自己一个“还不错”的肯定评价。 短暂的惊喜过后，原沅又意识到，这句评价听起来未免有点儿太……轻描淡写了。 他忍不住表示怀疑：“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我有必要敷衍你？” ……说得也是。 原沅忍不住再次确认：“所以……你觉得这个真的能用？” 江行舟点了点头：“故事架构是合格的，其余就要看具体的镜头运用。” 他思索了片刻，又问，“分镜头剧本会写么？” 原沅自然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对剧本这玩意儿很熟悉，但演员手里的纯台词剧本，和导演手里标明机位和镜头的复杂版本，还是天差地别。 他一个连基本的镜头和景别都分不清的人，别说写了，连看都看不太懂。 江行舟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一般，看着他一脸茫然的表情，也没有表现得太惊讶。 原沅看了他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脱口道：“编剧名字写你就行了，不用写我，我顶多就算个提供灵感的人而已。” 大学生的微电影大赛毕竟不同于院线大片，最重要的光环并不属于演员，而属于导演和编剧。江行舟之所以想让他写剧本，自然是因为这个剧本大纲是由原沅提供的，他认为原沅理应被填在“编剧”那一栏。 但原沅没有这种雄心壮志，能成为江行舟参赛作品的男主角，对他来说已经是荣幸之至了。 江行舟沉默了片刻，问他：“国庆假期有事么？回家或者旅游？” 原沅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距离国庆还有一周多，他还没来得及计划这事儿呢，再次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摇完，才明白了什么，讶然道：“学长，你不会要让我在十一期间写剧本吧？” 不等江行舟开口，他就下意识地哭丧着脸说：“不能啊学长，我对镜头真的一窍不通，就算是临时学也写不出来什么好东西的。” “不会。”江行舟看着他，笃定地说，“我手把手教你。” 第32章 舔一口 原沅以前没发现，江行舟这人不但高冷，而且还很霸道，居然都没问他愿不愿意，就把他的十一假期给无偿征用了。 不过原沅心里当然是愿意的。 虽然说江行舟完全是出于公务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可真是无论怎样都显得冠冕堂皇。 这什么霸道学长不爱我的剧情。 原沅坐在一旁的小凉棚里，思索了一下江行舟提出的这个于他而言比登天还难的要求，觉得此时此刻，还是观看别人军训更快乐一点儿。 真不是他故意逃训，实在是因为身体条件不允许。在经历了一次程度还算严重的日光性皮炎之后，原沅不得不光荣地成为了后勤部门中的一员。 和身边的其他那些个富二代公子哥相比，原沅不算是个娇气的人，相反，他体力还一直挺不错。也没别的原因，就是臭美，为了保持好身材，所以一直有健身的习惯。 想当初原沅高中军训的时候，还做了班里的护旗手来着，那时候军训汇演结束之后，微信里一晚上多了几十个好友申请。 本来想着这次依然能一展雄风的，谁成想军训刚开始就出了这么一码事儿，弄得他心里十分憋屈。 倒不是因为不能出风头了，主要是这会儿坐在后勤区域，跟个弱鸡一样，实在是太不爷们儿了。 最关键的是，江行舟看不见他参加阅兵式了。 但也没办法，毕竟颜值才是革命的本钱，这些跟脸比起来，无论如何都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不过后勤人员的任务相对就轻松多了，端端茶、送送水，照顾一下伤病号，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幸灾乐祸地观赏他人，日子还是很舒服的。 从垃圾分类管理员到军训后勤人员，原沅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成为光荣劳动人民的潜质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原沅回去洗了个澡，接着去垃圾投放点值班。 他总共被学校罚了一个月，如今眼看着就要到九月底，终于即将和这份苦差事告别了。 想当初，刚被派来的第一天，原沅的心里要多憋屈有多憋屈，现在再回过头想想，其实日子过得也挺快的。 虽然过程辛苦了点儿，心情郁闷了点儿，但要是不做这个差事，他就不会冒出来那些奇奇怪怪的脑洞，更没办法因此收获江行舟的垂怜了，这样想想，这一个月倒也不算太亏。 灵感来源于日常，浪漫蕴藏于生活。如今原沅心里有了江行舟给布置的任务，就没那么轻松了，连站在垃圾桶旁边都在思考，剧本里的机位要怎么安排，每一个镜头要怎样具体实施。 就连阿姨有事离开片刻，原沅代替她接管她手里时常挥舞着的那把大钳子时，都忍不住在心里想，当这把钳子出现在镜头里时，要怎样才能挥舞得霸气又优雅。 他思考得过于出神，以至于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人都没有察觉，直到耳边突兀地响起熟悉的声音：“看什么呢？” 原沅吓了一跳，慌忙地抬起头，立马从江行舟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类似于“一把钳子有什么好看的”的发自灵魂深处的质疑。 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脱口道：“我知道了！” 江行舟显然愈发不解：“知道什么了？” “知道主角和钳子的特写该怎么拍了，”原沅的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兴奋，“其实与其绞尽脑汁地去掩饰这种突兀感，不如转而利用它。干脆从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的视角出发，就像你刚刚看我那样，在观众的心里埋下一个疑惑的种子，然后再在后续的镜头里慢慢揭开谜底。” 江行舟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你刚刚在想这个？” 原沅点了点头，眼神里写满了期待，像个因为做出一道算术题，而企求家长夸奖的孩子。 恰巧江行舟今天是个准备了夸奖的家长，他没说话，只是冲原沅抬起手。 原沅刚才想得太出神了，这会儿才注意到江行舟手里一直举着的东西—— 一支甜筒冰淇淋。 申城的气温变化快得毫无章法，这些天忽然又升温了，户外温度很高。冰淇淋大概是刚从附近的便利店买来的，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快化了。 原沅的眼睛里再次冒出毫不掩饰的兴奋，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男神可真是冬暖夏凉，居家必备。 但他这会儿手上拿着拣垃圾的钳子，直接接过去有点儿不太卫生。眼看着甜筒的尖端开始往下融化，就快要滴到江行舟的手上了，原沅一时间来不及考虑别的，赶紧低下头舔了一口。 他舔的时候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甚至庆幸自己反应快，没让冰淇淋弄脏江行舟的手。没想到他刚伸出舌尖，刮了一下甜筒尖端的奶油，江行舟就跟触电了一样，手倏地一抖，冰淇淋就“啪叽”一声，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这回换原沅傻眼儿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摔成一滩的冰淇淋，又抬眸看了看江行舟，最后眼神复杂地落在了江行舟那双明明一向沉稳有力的手上：“学长，你这可是扛相机的手诶……” 没想到江行舟反倒先生气了，整个人一副方寸大乱的模样，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一丝隐隐的愠怒：“你干什么？” 原沅看着他神色间不知所起的怒意，一头雾水地解释道：“它差点儿就滴下来了！” 江行舟眉宇间的怒气不减：“你没长手么？” 原沅被他弄得愈发莫名奇妙，委屈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钳子：“拣垃圾的手，多脏啊。” 江行舟皱着眉，不说话了。 原沅只能猜测，估计是自己刚刚的动作太突然，把江行舟吓着了。 可吓着就吓着呗，至于气成这样么？ 江行舟也不是第一次因为一些莫名奇妙的原因生气了，男神的脾气向来不好琢磨，原沅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总之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原沅只得悻悻地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一滩奶油冰淇淋，小声道：“一滩湿垃圾，这可怎么整啊……” 江行舟板着一张脸，伸手要去拿原沅手里的钳子。 原沅赶紧躲开：“这个很脏的，还是我来吧。” 他拿钳子去夹甜筒壳，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夹上，整个儿丢进了湿垃圾里，然后望着地上剩下的那一滩东西，一筹莫展。 身后忽然传来了阿姨的声音：“小原，麻烦你啦，时间到了，你快回去吧。” 原沅转过身，露出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指了指地上的东西：“阿姨，这个……” 阿姨看了一眼，摆了摆手：“走吧走吧，我拿水管冲一下就好。” 原沅赶紧卖乖：“谢谢阿姨！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江行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再次佩服这人随时随地都能拿出手的绝佳演技。 跟阿姨告了别，原沅摘下红袖标，和江行舟一起往宿舍区走，走了一阵，江行舟交待他：“你在我楼下等几分钟，我给你个东西。” 原沅傻愣愣地问：“你不会还要再给我变出来个冰淇淋吧？” “我宿舍是冰淇淋厂？”江行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给你一点干货。” 原沅这才明白，大概是跟写剧本有关的书之类的。虽然对这种东西本能地感到头疼，但怎么说也是江行舟给的，他哪儿能拒绝。 江行舟怕原沅等得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刚拿钥匙开了宿舍门，门板就忽然被人从里面压住了。 沈彦把宿舍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一张脸，看得出来没穿衣服，脸上的表情仓皇失措，一见是江行舟，他瞬间舒了口气，随即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哎哟卧槽你回来得可太及时了，不知道宿管搞什么呢，今晚上突然卫生抽查，马上就到咱们寝室了……” 没等江行舟开口，沈彦突然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垃圾袋，递给江行舟：“咱们垃圾还没倒，拜托拜托。” 江行舟略有些惊讶，但还是伸手接过了：“行，你让我进去拿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替你拿行么？”沈彦面露难色，说着，又从房里拿出了一样小玩意儿，飞快地塞进了江行舟手上的塑料袋里，“里面现在……有人在呢。” 江行舟低头瞥了一眼垃圾袋，隐隐约约地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手不由自主地一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你把她带进宿舍来？你可真是……” 沈彦一脸懊悔道：“我错了哥，我还以为你今晚上待图书馆来着，我真错了。” 江行舟微微叹了口气，正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垃圾投放点已经关了，你让我上哪去扔？” 沈彦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你们家小学弟不是管理员么？你去找找他，他肯定有办法，求求你了江神，这玩意儿要是被发现我就死定了……” 江行舟一时间也来不及反驳他嘴里的称呼了，无可奈何地关上了门。 他连一眼都不想再看垃圾袋里的东西，飞快地扎了个口。好在垃圾袋是纯黑的，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的内容，但江行舟还是再三确认后，才万般不愿地提着它往楼下走。 原沅果然还乖乖地待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手里的垃圾袋，有些错愕地抬了抬眉梢：“这个？干货？” “有点突发状况，下次再给你拿。”江行舟瞥了一眼手里的垃圾袋，神色颇有些复杂，“这个，你有办法扔么？” 都是住宿舍的人，原沅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们寝室卫生抽查？” 江行舟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自从垃圾分类实施以后，所有垃圾投放点都严格执行定时定点投放，按理说错过了投放时间，垃圾是没有地方扔的，但好歹做了这么久的管理员，原沅自然有旁人不知道的办法。 他压低了声音，说：“最靠外的垃圾桶是监控盲区，扔到那里面就行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也只能如此了，江行舟说：“麻烦你了。” 原沅摆了摆手：“小事儿。” 八点多的校园不比白天那么热闹，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两个人手里拿着垃圾袋，怕被人发现，只能鬼鬼祟祟地往投放点走。 原沅天生演技一流，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都自然无比，但顾忌到江行舟身为男神的偶像包袱，在走到垃圾投放点附近的时候，他十分通情达理地提议：“学长，这边的摄像头我熟，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扔吧。” 说着，原沅就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垃圾袋：“你这里面都是干垃圾吧？” 江行舟原本虽然有些难堪，但并没有抗拒，这会儿原沅一问这个，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提着垃圾袋的手倏地紧了紧。 估计是他们寝室提前没做好分类，原沅笑了笑：“不是也没事儿，我帮你分一下……” 没想到他的话音还没落，江行舟就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还是我去吧。” “真没事儿，”原沅以为他不好意思了，于是十分善解人意道，“垃圾分类么，我的特长。” 说着，原沅再次去扯他手里的垃圾袋，然而江行舟依然没松手，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微妙，但显然是万分抗拒。 没等原沅弄明白为什么，就感觉到手上一松—— 这垃圾袋也太脆弱了点儿，两人这么轻轻一拉扯，打结的地方忽然就破了个口。 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江行舟整个人一凛，没想到下一秒，一束煞白的灯光倏地打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你们这两个同学，大晚上的偷偷出来丢垃圾？” 第33章 捉x现场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然而手电筒的光实在太强了，在这样四下一片漆黑的夜里，一时间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他们看清了拿着手电筒的人时，瞬间面面相觑。 ……好巧不巧，居然是郑院长。 对方显然已经看清了他们两人的脸，这会儿也愣住了。 但很快，郑院长又被地上的那样东西吸引了目光，紧接着猛地瞪大了眼睛。 原沅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低下头，结果差点儿石化在当场。 原沅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是见过猪跑的。 更何况此刻在手电筒强光的照射下，他几乎是瞬间就看清楚了那个橡胶做的玩意儿，和里面盛着的新鲜液体。 ……看起来甚至还是热乎的。 他一脸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江行舟：“学长，你……” 尽管江行舟脸上的窘色并没有外露得很明显，但显然也是尴尬极了，他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就突然被一旁的郑院长打断了：“你们，你们两个竟然……” 说着，郑院长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到了他们面前：“简直是伤风败俗！欺师灭祖！不堪入目！” 三个成语还压着韵，一个比一个说得严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砸得原沅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想起来解释：“院长，这个不是我们俩……” “不用再狡辩了！”郑院长平日里最听不得有人顶撞他，尤其此刻反驳的人是原沅，他就更生气了，“在投放时间之外来扔垃圾本来就已经违反校内规定了！你们扔的居然还是，还是……” 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又看了一眼江行舟：“……怪不得突然要做他的导生，你们可真是……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学校的艾滋病发病率在全国都名列前茅了？” “院长，”江行舟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这个真不是我们的。” 毕竟是整个广院的天之骄子，郑院长此刻对江行舟还保持着一丁点儿理智，没有劈头盖脸地直接骂他，质问道：“我亲眼看着它从你们俩的袋子里掉出来的，还能不是你们的？那你倒说说，不是你们的是谁的？” 江行舟一时间又失语了，隔了几秒钟，才说：“我一个人的问题，跟原沅没关系。” 郑院长一听到这句，更生气了：“不用在我面前玩什么苦命鸳鸯互相顶罪的把戏！我做院长这么多年了，还能看不出来你们这些小伎俩！” 江行舟皱了皱眉，声音沉了下来：“真是我的，我刚从宿舍楼出来，原沅在楼下等我，您不信可以去调监控看看。” 他这话一出口，郑院长瞬间没话说了，将信将疑地指着他：“江行舟，真没想到你这种好学生也会干出这种龌龊的勾当……” “院长，”原沅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口打断了他，“都是成年人了，不管是谁的，也没触犯哪条法律吧。” “原沅，你，你——”郑院长被他气得愈发吹胡子瞪眼，“堂堂的九八五，双一流高校，怎么会培养出来你这种……” 他看了一眼江行舟，又看向原沅，眼神像在看一只狐狸精：“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带坏一心学习的好学生……” 原沅万分无奈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破罐子破摔道：“您怎么说得跟我俩真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似的？实话说吧，这玩意儿不是我的，也不是他的，我俩就是随手丢个垃圾，不信您可以拿去做个DNA鉴定。” 他这话说得跟未婚先孕了似的，仿佛地下那东西是个没爹没娘的早产儿。 郑院长自然更加气得上头，“你我他”了半天，大概觉得在学生面前这样实在有失风度，终于停顿了片刻，说：“……行，你们是没触犯哪条法律，但是你们违反了垃圾分类的规章制度，我有权根据校规处罚你们。” “江行舟，你给我写一篇检查，下周到我办公室交给我。”说着，郑院长看了一眼原沅，“原沅，你不仅蓄意违反规定，还三番五次顶撞师长，罚你再做一个月垃圾分类管理员。” ……我靠？ 原沅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要不要双标得这么明显啊？ 直到郑院长气哼哼地彻底走远了，江行舟终于舒了口气，随即垂眸看向身边的人，放低了声音说：“抱歉，连累你了，下个月的班我替你值。” “不用，”这样的场面原沅见得太多了，这会儿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摆了摆手，“反正这管理员我都做惯了，多做一个月也没什么，还能顺便构思一下剧本。” 江行舟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 原沅抬眸看了他一眼：“既然你这么想做……那你陪我一起？” 江行舟果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逗你的，”原沅又笑出了声，“不过说起来，这活儿怎么着也该是你室友来替我吧？” 江行舟这才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尴尬：“你看出来了？” 原沅露出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你才进去了几分钟，我寻思着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江行舟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瞬间感觉到一阵火苗“腾”地烧到了头上。 原沅看出了他的窘迫，心里觉得好玩儿得要命，愈发忍不住调侃他：“不过也不一定哦，处男一般都比较快。” 江行舟一时间恼羞成怒：“谁说的？” 原沅一听这句，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莫非我说错了，你不是处男？” “原沅，”江行舟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声音沉得要命，“你差不多了。” 原沅嘴炮了这两句，心里已经非常舒爽，连方才的那点儿不快都跟着一扫而空。他怕再说下去，江行舟就该炸毛了，赶紧见好就收：“好好好，不说了。” 说完，又迅速露出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学长，你把我害这么惨，我都没怪你呢，你还这样凶我。” 江行舟面硬心软，语气果真就温和了不少，认真又诚恳地说：“抱歉。” “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谁要听你说这个，”原沅小声地“嘁”了一声，跟江行舟摆了摆手，“青蛙王子要回池塘啦，晚安白天鹅。” 不等江行舟反应过来，他就一个转身，吹着口哨儿，吊儿郎当地走了。 江行舟看着他兴奋得像个幼儿园小孩儿一样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脸上又是一阵发烫，不由得庆幸今晚的夜色深沉，晚风清凉，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前所未有的慌乱与难堪。 原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今晚莫名奇妙地被姓郑的骂了一顿，还天降厄运地被多罚了一个月的管理员，可不知道怎么的，他一想到江行舟今晚那副难得窘迫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无比愉悦。 原沅这辈子最乐意看到的，大概就是高岭之花被迫人设崩塌。 他一路吹着口哨儿回了宿舍，一进门儿，宁逸就一脸激动地大喊大叫：“不是吧沅哥？没看出来你这么强啊？进展居然如此神速？” 说着，宁逸把他让进宿舍里，绕到他身后，从上到下地把他打量了一圈：“我靠？你居然还能走路？” 原沅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异想天开的样子，压根儿没当回事儿，难得心情极佳地挑了挑眉，表示愿闻其详：“说什么呢你？又怎么啦？” “别装了小骚零，半个学校都已经传遍了，”宁逸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怎么把江神成功骗上床的？给我传授下经验呗？” 原沅这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什么玩意儿？骗上床？” 宁逸懒得跟他解释了，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了他面前。 原沅低头一看，是熟悉的校园bbs界面： 【夭寿啦！江行舟和原沅大晚上去扔套套被郑院长抓啦！！！附图保真！！！】 第34章 为爱做零 “所以……意思是江神帮他室友扔套？结果害得你被罚了？”宁逸露出一脸不加掩饰的失望，“这什么室友啊？宿舍打/炮，这他妈比曹文易还绝啊。” 原沅无奈地耸了耸肩：“也怪我俩太倒霉，偷扔垃圾被抓就算了，遇见谁不好，偏偏遇见姓郑的。” 宁逸十分同情地看着他：“沅哥，你也太惨了嗲。” “站个岗而已，不算事儿。”原沅滑开手机，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bbs里那个帖子……” 一提起这个，宁逸脸上的同情立马就消失了，开始幸灾乐祸：“可惜，你刚这些话也就只能解释给我听，反正现在全校都以为你俩已经买可乐了。” “靠，这手速也太快了吧，量子波动发帖啊？”原沅简直叹为观止，无奈地瘫进了吊椅里，“不去做狗仔真是可惜了。” 宁逸“噗”地笑出了声，就听原沅接着惆怅道：“万一被他看到了，不会又生我气吧？” 宁逸当然不用问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拜托，江神有那么小心眼吗？你这是被吓出后遗症了？” 他讶然地看着原沅，玩味道：“以前可从来没见沅哥这么怕过谁啊。” “我不是怕，我就是……”原沅下意识地否认，结果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夫管严。”宁逸小声嘀咕了一句，清了清嗓子，接着宽慰他，“放心吧，他就算生气也应该是对他室友，你明明是受害者好嘛。” 原沅没听清他前面的那句吐槽，依然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宁逸接着说：“再说了，江神是什么人，不至于无聊到在bbs里看八卦啊。” “也是，”原沅靠在椅背上，仰脸望天，衷心祈祷，“但愿他永远别看到。” 宁逸好笑地看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论坛里都疯成那样了，你除了担心他生气，就没别的反应了？” 原沅悻悻地瘫回椅子里，翘了个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那还要什么反应？” 身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向来不少。他一个纯洁小处男，就因为稍微浪了那么一点儿，在bbs里的人设就俨然成了左拥右抱、男女不忌的一夜七次郎。 口口相传的八卦，难免三分真七分假。传了这么一年多，原沅早就已经免疫了，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些，毕竟人的嘴是堵不住的，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 “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个重点，”宁逸看着他这副全然佛系的模样，提醒他，“现在可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你是小骚零了，校草同志。” “什么玩意儿？”不出宁逸所料，本来还一脸淡定的原沅果然立马跳了起来，“这又是从哪儿得出来的结论？” 宁逸暧昧地一笑，再次把手机递给原沅，屏幕上是一张江行舟和原沅被抓拍的照片，估计就是刚刚帖子里的那一张。 画面里，两位帅哥的脸被郑院长手里的手电筒打得发白，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 拍照的人可真是当狗仔的料，照片分明是从很远的地方拍的，背景糊得不行，可该突出的重点内容，一样都没落下。 比如说，连地上那玩意儿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原沅下意识地扶额，饶是厚脸皮如他，都没眼再多看。 宁逸说：“虽然‘身高定攻受’这种腐女爱说的话，在我这个真基眼里不能算全对。不过就算抛开你俩的身高差，就这张图而言，气质差别也太明显了。” 原沅一脸懵逼：“怎么就明显了？” 宁逸指了指屏幕：“同样是被捉奸，你看人家江神多么淡定，生死关头依然不动声色；再看看你，一脸受惊的样子，跟个出轨被抓的小媳妇儿一样。” 原沅无语：“……去你妈的小媳妇儿。” 宁逸收走手机，笑了一声：“噢，还是暴娇款的。” 原沅匪夷所思：“什么玩意儿？” 宁逸也不跟他解释，耸了耸肩：“反正帖子里就是这么说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看个锤子。”与其看完被气死，原沅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净。 八卦他跟江行舟搞基什么的，他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一开始的骚是他自己撩的，更何况跟国民男神传绯闻是多少人做梦都想拥有的经历，左右他都不吃亏。 但是造谣他是下面那一个，他就忍不了了。 原沅从前就是吸引男人，大多数也都是些小零，毕竟他这么威武霸气，撩得了骚、干得了架，如此不安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甘为人下？ 就算是谣言也不可以。 原沅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江行舟面前的表现，到底哪里小骚零了？ 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原沅只能归咎于腐女的脑洞太大，他这种纯爷们儿无法理解。 他拿起手机，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bbs看一眼，就弹出来了一条微信消息。 明明晚上还在江行舟面前嘚瑟得不行，但刚刚听闻了bbs的光速报道，这会儿再看到江行舟的名字，原沅就忍不住虎躯一震。 好在对方没有发来什么奇怪的内容，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询： “到宿舍了？” 原沅舒了口气，回他：“早到啦。” 想起刚刚那场尴尬的经历，原沅猜都能猜到江行舟的宿舍里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场面，于是又问他：“你宿舍没什么事儿吧？” 江行舟回了他一个“嗯”，看来没有再多说的意思。 倒也在原沅的意料之内，男神怎么看也不是喜欢谈论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的人。 原沅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想再多关心几句，又怕太唐突，惹人家嫌弃。 输入框里的一行字打了又删，聊天界面足足沉默了五分钟，原沅最终还是放弃了，刚想给他发个晚安，没想到江行舟忽然发来了一张图片。 原沅还没来得及点开，只是看到了缩略图，就瞬间就石化在了当场—— 这熟悉的背景色，这熟悉的界面，这一层层楼的回复，这是…… 一张校园bbs的截屏。 就是刚刚宁逸给他看的那楼。 缩略图里的文字过于醒目，先于大脑的思考，映入了眼帘： “不是吧？？？我还以为原沅是1呢，没想到居然是个小骚0……” 没等原沅把这句话看完，江行舟就把消息撤回了。 ……？？？ 愣怔了三秒钟后，原沅飞快地打开bbs，一眼就在热门第一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标题。 往下滑了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刚刚截屏里的那个位置： 303l 不是吧？？？我还以为原沅是1呢，没想到居然是个小骚0吗？是我低估他了！ 304l 据我所知，原沅以前确实是1，而且还挺受小零待见的。 不过他这人性向一直摇摆不定，据说今天睡完美女，明天又去睡小零了。 305l 他那么浪，很正常，我还听说他一个月可以睡三十多个呢。 306l 卧槽，猛男啊？ …… 原沅都看傻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牛逼？ 他光是看着这几个字，都觉得自己要精尽人亡了。 他哭笑不得地接着往下滑： 307l 现在显然遇到了比他更猛的猛男，所以心甘情愿做零了。 308l 不要啊！原沅是个浪比！江神你快醒醒！不要被他蛊惑啊！他配不上你！ 309l emmm……所以江神真的跟他上床了？不怕得传染病吗？ 310l 以前目空一切的国民男神，现在就看上了这么个渣男？ 江神这什么眼光…… 311l 白菜被猪拱了，口区。 312l ？？？ 楼上都是什么妖魔鬼怪？闭眼造谣？ 313l 什么鬼啊，我认识原沅，他就是前任多了一点，并没有**好嘛？ 哪里来的什么三十多个？你们这样空口污蔑别人过分了吧。 314l 笑死我了，校草都配不上江神，难道你就配得上了？ 315l 哪里来的野鸡在这里咕咕dayday？ 人家郎才男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们这群妖怪来反对？ 316l 江原szd！别理那些造谣的！我们接着嗑我们的！ …… 原沅下意识地接着往下翻，帖子自动刷新了一下，结果画面里的文字忽然都消失了，屏幕中央是几个大字： “该帖已被举报删除” 他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切回了微信，发现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江行舟的那条撤回提醒，对方似乎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原沅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撤晚了，我看到了。” 江行舟秒回：“抱歉。” 这副坦坦荡荡、却又冰冰冷冷的语气，反倒把尴尬推回了原沅这边。 原沅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沉住气，急不可耐地解释道：“刚那里面说的是假的，我没干过那些事儿，真的。” 江行舟再次秒回：“我知道。” 原沅心里着急，想也没想，就直白地问：“那你干嘛要截屏啊……” 江行舟：“举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原沅的心尖儿蓦地一颤。 居然是江行舟举报的吗？ 按照bbs的举报流程，截屏应该是为了提供证据，怪不得江行舟刚刚会不小心把那几个楼层发给自己。 其实原沅自己真的不怎么在意，毕竟他确实是挺浪的，也没少因为这个被人诟病，久而久之，有的没的传闻都加在了他身上，越传越邪乎。bbs向来畅所欲言，八卦楼数见不鲜，他早都习惯了。 但江行舟是第一个帮他举报的人。 这样想完，原沅又在心里暗骂自己自作多情。 江行舟举报这栋楼，当然是因为这件事儿跟他有关系，虽然一切其实是一场乌龙，但误会太大，还没办法解释，怎么看都很不光彩。 遑论接下来又在论坛里被添油加醋地嚼了一番舌根，换做是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原沅想了想，说：“对不起啊。” 要不是自己名声不好，也不至于连累了他。 江行舟回他：“该道歉的是我。” 原沅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是那袋垃圾，就不会有今天这出乌龙。但这事儿本来也不是江行舟的错，要怪也该怪他室友，这点儿道理原沅还是懂的。 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只好发了个两只猫抱抱的表情包，以此结束了这场没头没尾的尴尬对话。 才切回bbs，就发现热门第一以光速飘上来了一条新帖： 【#江原专属cp楼，恶灵退散# 高岭之花神仙下凡！小狐狸精为爱做零！绝美爱情，都给我嗑！】 ……姐姐们，你们这手速，可真是量子波动发帖啊！ 手指上下滑动了几番，虽然有点儿不忍心，但原沅还是决定把这个帖子也举报了。 今晚的事儿归根结底是个误会，现在这样任吃瓜群众误传，只会让误会越闹越大，等明天再传遍全校，江行舟估计得炸了。 然而原沅混迹论坛一年多，还从来没尝试过举报功能，捣鼓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举报界面到底在哪儿。 最终还是不得不怀着一万分的尴尬，重新点开了微信对话框：“学长，bbs里又开了个新帖子，你也举报一下吧……我不会弄。” 一分钟后，江行舟回他：“不用了。” 原沅：“？？？” 怎么就不用了？ 江行舟：“这个没影响。” 怎么就没影响了？这影响的可是他的一世英名啊！ 就算江行舟不在乎这些，可原沅也绝对不想为爱做零啊！ 江行舟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原沅愣了愣，刚想说没事儿，江行舟接着说：“请你吃饭赔罪。” 原沅：“啊？” 原沅：“……哦。” 原沅：“好哒！” 原沅：“[猫猫乖巧.jpg]” 一世英名？那算个屁。 第35章 你那是馋他的身子 “江原专属cp楼，恶灵退散？” 周末大中午，宁逸人还没从床帐里冒头，床上就先传来了他夸张的声音：“高岭之花神仙下凡，小狐狸精为爱做零……可以啊这阵势，跟追星似的……哎，昨晚上第一个帖子怎么被删了？” 没得到回音，宁逸以为原沅还没起床，撩开床帘一看，发现原沅居然坐在书桌前，正在电脑上敲打着什么。 宁逸惊奇得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我没看错吧？这才一点，你居然就起床了？” 原沅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才’一点？” “咱们以前不都这个点儿起么？”宁逸没好气道，“你怎么突然开始偷偷学习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原沅指了指窗外：“太阳都该落下去了。” 宁逸爬下床，看了一眼原沅的屏幕，瞬间恍然大悟：“又给学长写剧本呢？我的天，江原果然是真的。” 原沅哭笑不得：“你丫玩儿bbs上头了？” 他一提bbs，宁逸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哎，我刚上bbs，发现昨晚上那个帖子被删了，说是被举报了。” 原沅还没开口，宁逸就自顾自地接着说：“八成是江行舟那些迷妹干的，她们就看不得男神找对象。你说你俩这闹得，跟饭圈似的，毒唯都冒出来了。” “你脑洞真大，”原沅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比我适合写剧本。” “那还是算了，”宁逸笑得暧昧，“我可没有男神哥哥鼓励我。” 原沅哼了一声，刚想反驳，屏幕里忽然弹出了一个视频电话邀请—— 除了原玫女士还能有谁。 原沅在桌面上翻找了一圈，一时间怎么都找不到耳机去哪儿了。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原沅索性冲宁逸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直接开了外放。 原沅之前本来不想告诉她自己军训第一天就晒伤了的事儿，但自从上回那个封面是他的微信推送出来以后，原玫就开始日日蹲守公众号，凭借她的观察能力，迟早会发现原沅再也没出过镜这个事实，原沅不得已，后来还是把这件事儿轻描淡写地跟她汇报了一下。 不过隐瞒了自己在她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依然忘记涂防晒霜这个重要的导火索，否则她怕是隔着屏幕都能用声波攻击把原沅给撕碎了。 视频一接通，原玫果真又是一阵问长问短，见原沅的脸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加上他的再三保证之下，她才终于没再喋喋不休地发射连珠炮。 就在原沅以为她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原玫忽然又来了一句：“十一的机票给你订好了，一会儿把航班号发给你。” “机票？”原沅又傻眼儿了，“你没提前跟我商量啊？”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十一又不出去旅游，室友都要回家吧？你一个人待在学校有什么意思，”原玫振振有词，“刚好趁着十一给你检查一下皮肤，看看具体都有哪些过敏原，免得我成天为了你提心吊胆。” 原沅对于她这种一贯的包办行为感到异常不满，下意识地抗拒：“不行，我十一有事儿。” 原玫自然不高兴了：“你能有什么事儿？” 原沅说：“我要拍片子，都跟人家约好了，不能出尔反尔。” 原玫似乎有些惊讶：“拍片子？” 原沅见她态度似乎有所松动，赶紧添油加醋：“大片儿，参加比赛的那种，这次带我的是个大神，妥妥地能拿特等奖。” 原玫扯了扯嘴角：“这么邪乎？” “到了那个时候，校园公众号还算个屁，”原沅信誓旦旦道，“你就等着在各种新闻上看到我吧。” 原玫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悠悠地开了口：“你居然开始专注学业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没有家长不乐意看自家孩子好好学习的。听她这个口气，原沅就知道这波稳了，嬉皮笑脸道：“那是以前没遇到好导演，以后就不一样了，等着吧，我迟早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 原沅凭借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吹嘘自己如何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终于成功地说服原玫女士退了机票，勉强接受了他十一独自留在申城的决定。 电话一挂，被迫旁听许久的宁逸终于憋不住了，笑出了声：“哎哟喂，街头混混都要成明日之星了，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cp粉头子。” 说着，他故意捏着嗓子，嗲声嗲气地喊：“圆圆，看看妈妈吧！妈妈爱你！” 原沅没忍住笑：“神经病。” 宁逸不无艳羡地感慨道：“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爱情个屁，”原沅纠正他，“社会主义导生情。” 宁逸阴阳怪气道：“嗯，酒吧里一吻定情，为了他学渣从良，狐狸精都变原湘琴了，但他依然是你的社会主义好导生。” “什么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不健康，”原沅往躺椅里一仰，双手交叠，垫在脑袋下面，跟个大爷似的，“你不懂这种高尚的感情，这叫作……” 他在自己那颗贫瘠的大脑里搜刮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差不多的词语：“仰慕。” “‘仰慕’，”宁逸差点儿没笑出声来，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你那叫仰慕嘛？你那是馋他的身子，你……” “我下/贱。”原沅替他接了。 宁逸又笑了：“你自己说的啊。” 原沅跟着嗤笑了一声，没再开口。 昨晚论坛里的那些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虽然其实没有说得那么不堪，但谣言也不全是空穴来风，他这人在感情上确实没什么定性。 说他渣，说他浪，本质上没什么错。 情情爱爱的事儿，他见得太多了。无论是切身体会过的学生时代的幼稚恋爱，还是耳濡目染过的成年人在风月场上的花花心肠，说到底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左右不过是那么些花样，他都看累了。 不太常规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使得从很小的时候起，老路和原玫就给他留下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所谓的“爱情”，压根就没有文艺作品里歌颂得那么崇高。 有人贪恋漂亮的脸蛋，有人想要鼓囊的钱包。哪儿来那么多刻骨铭心、至死不渝，说白了，各取所需而已。 风花雪月都是一瞬间，鸡毛蒜皮才是永恒的真谛。 所以原沅根本不相信所谓的“爱情”，于他而言，不过是始于好看的皮囊，止于枯燥的灵魂。 江行舟的灵魂当然不是枯燥的那种，相反，他不仅有趣，而且崇高。 但也正因如此，他显然不应该是原沅消遣的对象。 严格来说，原沅觉得自己对于江行舟，更接近于一种仰望。起先只是对外表的向往，再之后则是他的才华与人格魅力。 优秀的人天生具有强大的感染力，没有人能在和江行舟接触之后，不为他所折服。 但也仅仅只能止步于此。 身边的人不停挂在嘴边的那些陈词滥调，以及江行舟在那个晚上的反应，都无疑证明着某些不言的事实—— 原沅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恰恰江行舟是个太好的人，这样的搭配，不合适也不可能。 毕竟白天鹅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井底之蛙哪里还敢再轻佻造次，唯一的选择只有知难而退，重新缩回他的一方小天地。 原沅在心里这样想着，也不知道是否说服了自己，总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目前阶段他和江行舟的关系，暂时处于最让人舒服的平衡点，他不敢、也不想轻易打破。 因为一个人，让每个混沌不堪的清晨都多了一点儿值得从床上爬起来的意义，这样便很好，不必再奢求更多。p 第36章 挤地铁 为期两周的军训在九月底正式结束，身为一名光荣的后勤人员，最终的阅兵式跟原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谁能想到后来的公众号推送里，居然又出现了一张他身为后勤人员的身影，虽然没上场，但依旧英俊潇洒。 原沅再次盯着摄影师那一栏的“江行舟”三个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是负责公众号排版的妹子暗恋自己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摄影师肯定拍了成百上千张图，最后该用哪张还不是由排版人员决定的。 十一假期将至，宿舍里的其他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家了，原沅孤零零地躺在空空荡荡的寝室里，耳边没了宁逸叽叽喳喳的聒噪和钟锐打游戏时动不动爆出来的粗口，一时间还有点儿不太习惯。 整个校园里几乎空了大半，原沅正走神想着明天垃圾分类投放点的人是不是会少很多，就收到了一条微信，辅导员发来的，居然是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原沅同学，你那天晚上违规投放垃圾，原本按照规定，被处罚再做一个月的垃圾分类管理员。但是垃圾分拣员阿姨向学校反映，说你在九月值班期间表现良好，鉴于此，校方决定将功补过，你下个月不用再值班了。” 原沅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有点儿感动。 果然，即便姓郑的再如何不管不顾地实施暴政，依然敌不过广大人民群众的火眼金睛。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原沅在心里感谢完阿姨，才回了一条消息：“好的，谢谢老师 [可爱]” 没想到辅导员又发来了一条：“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虽然21世纪是包容和开放的时代，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低调一点，对自己和对大家都好。” 原沅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的这个“有些事情”指的是什么事情。 ……可真是一位包容开放的辅导员啊。 原沅回了她：“我明白了！祝老师假期愉快 [可爱]” 发完这个表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样简直无疑是在亲手奠定自己在辅导员心目中的小骚零形象。 辅导员还没回复，江行舟的消息先发来了：“明天白天突然有点事，抱歉，晚上再把东西给你。” 两人本来约好明天一起讨论剧本的，结果江行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原沅就忍不住多嘴问他：“什么事儿？” 江行舟回复：“有个播音系的学妹要约拍。” 一看到“学妹”两个字，原沅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感觉到脑海中开始警铃大响。 什么情况？不是高岭之花么？不是冷面酷哥么？这位学妹又是从哪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讲道理，明明先约江行舟的是他好吧？凭什么让这个莫名奇妙的学妹抢了先？ 原沅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你为了学妹放我鸽子？？？” 发出去以后，读了一遍，觉得这个语气简直是又怨妇又河东狮，赶紧又补上了一个[猫猫委屈.jpg]的表情包。 对面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中，就在原沅好奇他要做出什么解释的时候，“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又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讲话”。 微信里冒出来一段很长的语音消息，原沅迫不及待地点开来听，江行舟的语气认真而诚恳：“是给上一部片子演女主角的学妹，当时不肯要酬劳，只能答应她约一次拍。之前因为片子被举报的事，一直挺对不住她的。明天晚上讨论剧本行么？请你吃饭。” 一听到这个缘由，原沅立马就心软了，毕竟江行舟上一部片子的主创团队是真的很惨，当然最惨的还是江行舟。 这会儿他都这样跟原沅解释了，原沅哪儿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虽然理智上已经接受了，情感上却一时无法妥协。 对不住学妹，难道就对得住他了么？ 他瘪了瘪嘴，再一次给江行舟发消息：“你欠我两顿饭了诶[委屈] 而且我明天一个人待着多无聊啊[委屈]” 发完这句，忽然灵光一闪，补充道：“要不你带着我一起吧，我刚好跟你学学人像摄影。” 对面沉默了片刻，回过来一句：“好吧。” 虽然两个字看起来勉勉强强的，但原沅此刻才顾不得那么多，他忍不住一个人躺在床上傻乐，心里称赞自己可真是个小天才。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非常不天才地起迟了。 还好不算特别迟，和江行舟约好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原沅醒来的时候，也刚刚好是九点。 他用最快的时间洗脸刷牙，准备完毕，然后一路冲下了楼，江行舟果然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 一见到他，先递给了他一只纸袋，原沅整个人还处于刚起床的睡意朦胧中，迷迷瞪瞪地打开纸袋，只见里面是一块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 和他当初第一次给江行舟送的早餐一模一样。 原沅忍俊不禁地抬头看他：“干嘛呀这是？” 江行舟斟酌了一下，说：“我室友听说了你被罚的事情，说这个月代替你去值班。”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沅方才那点儿隐秘的小期待，瞬间又扑了个空。 他刚想把校方的最终决策告诉江行舟，但话到嘴边，又意识到了什么—— 江行舟之所以这两天对他态度这么好，肯定是因为觉得那天晚上的事儿对不起他，要是让江行舟知道这事儿最终没有造成他以为的严重后果，他内心对原沅失去了负罪感，怕是又要回到从前的高冷模样了。 想到这儿，原沅非常恶劣地决定先忍着不说，至少先享受两天来自高岭之花的愧疚和补偿。 今天拍摄的具体地点是江行舟根据对方要求的风格定的，原沅也不知道在哪儿，只管跟着他走。 整个大学城占地挺广，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城区，光是从他们学校走出去都用了二十分钟。走出了平时打车的街口，江行舟依然没停下，原沅跟在他身后，正纳闷儿他要去哪儿，就在前方看到了地铁站的标志。 原沅忍不住问他：“我们坐地铁去？” 江行舟反问：“不然呢？” “我还以为打车呢……”原沅犹豫道，“地铁里人会不会很多啊？” 大学城修在郊区，离主城区有段距离，开车都要几十分钟。原沅来申城一年多，进城都是打车，从来没挤过地铁，他可不想受那样的苦。 江行舟自然地答道：“今天假期，人不会少。” 大学城附近今天人烟稀少，没有什么节日的氛围，原沅差点儿就忘了这一茬儿了，如今江行舟一提起，他几乎是立马就打起了退堂鼓：“学长，要不我们还是打车去吧？” 江行舟把手机屏幕递给他，原沅一看，只见是手机地图上的实时路况播报—— 通往城区的一整条路上都堵成了红色，显然已经是寸步难行。 还是他太天真，郊区没有节日的氛围，不代表市区里就不热闹了。 相比之下，堵车显然比挤地铁还要折磨人，毕竟一堵就是一两个小时，每条路上堵一回，等进了城，天就该黑了。 原沅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接受了挤地铁这个安排。 江行舟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沉默了少顷，又开口道：“地铁是一个城市生态的最好反应，你们老师上课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想要观察人物，首选地点就是地铁？” 当然告诉过，原沅他们班里的学霸，甚至会为了观察人物，专门乘坐全申城最繁忙的那条线路，从日出一直到天黑，在地铁上待整整一天。 原沅自诩不是什么肯下苦功夫的人，他这辈子也不会上赶着去找这种罪受。 见他不说话，江行舟又说：“带你体验一下节假日期间的热门城市。” 原沅自己也是从热门城市来的，国庆期间京城的拥挤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往常这种时候，他要么趁着长假出国旅游，要么在家宅着，总之绝对不会作死地跑去那些人挤人的热门地点。 所以这会儿，他只是大概能想到人会很多，却对假期的人流量没什么太具体的概念。 直到两人从郊区地铁换乘主干道，来到了全申城最大的交通枢纽。 一下地铁，原沅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幸好自己不像宁逸一样有密集恐惧症，否则他怕是会当场晕倒在这里。 偌大的地铁站里几乎被人头填满，再没有多余的可以容纳人的空间，人群的密度连带着提高了声音的频率，五湖四海的口音和交通管理员大喇叭里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构成一支奇特的人群交响曲。 见原沅的表情愣怔着，江行舟大概觉得有些好笑，向他解释道：“离真正的高峰差得还远。” 说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连这些都没经历过，你打算怎么演好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垃圾分类管理员？” 他这句话把原沅问住了，原沅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是方法派，会努力学习的。” 江行舟淡淡地笑了笑，没再说话，带着他上楼又下楼，终于成功换乘上了下一班地铁。 这辆就比刚才的郊区地铁挤了不知道多少倍，两人一进去，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挤在人堆里，空气无法流通，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几乎有种窒息的感觉。 原沅于是下意识地要往后退，想从车门里出去：“学长，要不我们等下一班……” 脚就快要碰到门口了，却被身边儿的人猛地一扯，原沅本来就站不稳，对方的力气又大得出奇，他几乎是瞬间就被拉得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无法控制地往前一扑—— 胸膛撞胸膛，一声沉闷的声响，几乎让原沅误以为两个人的心脏都因为惯性从肋骨里冲了出来，猛烈地碰撞在一起。 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正对上江行舟的脸颊，两人间的距离近到原沅只要轻轻一抬头，嘴唇就能碰到他。p 第37章 小赤佬 ……妈的，人再多又怎么样，早知道地铁这玩意儿这么好，他每天跟江行舟一起坐八百回。 身后的地铁门发出沉重的关闭声，让原沅的思绪瞬间回笼，他赶紧伸手抓住头顶的扶手，勉强站稳后，迅速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江行舟皱着眉看他：“红灯都亮了，还往外退，等着被门夹？” 地铁里乱糟糟的，原沅刚才压根儿没注意，这会儿才惊魂甫定，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江行舟大概是对眼前这个连地铁都不会坐的白痴感到无语，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主干道上的每一站路程都不长，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到站的时候，原沅隔着玻璃门就看到了站里的人山人海。没想到直到地铁门打开之后，才发现拥挤还在其次，关键是身旁的人个个儿都跟赶集似的，一下车就疯狂地往外冲，原沅一脸茫然地被挤在人流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地铁里还站在他旁边的江行舟瞬间就不见了。 原沅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脚步一慢，立马就被身后的人推搡了几把，差点儿没站稳，忽然感觉到手腕上一紧，就被人给攥住了。 耳后忽然传来低沉又悦耳的声音，简直像是忽然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这儿呢。” 江行舟每回拉他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攥他的手腕儿，手上的力气又大得很，饶是原沅这种打架方面的佼佼者，都会冷不丁地被他握得生疼。 但也正因如此，总是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仿佛只要被这只手抓住了，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此刻这只从茫茫人海里伸出的手也是一样，像是生怕抓不牢他似的，紧紧地箍在原沅的手腕儿上，动作丝毫不温柔，可就是莫名奇妙地让原沅心头一沉，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慌迅速地转而变成莫大的心安。 地铁站里人潮拥挤，跟得不紧确实很容易被冲散，大概是怕再发生刚刚那样的状况，出站的一路上，江行舟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他。 就这样一直走到通道的岔路口，换乘的人潮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出站口一时间宽敞了不少，江行舟才放开原沅。 原沅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大概是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太呆滞，江行舟看着他，无奈地嗤笑一声：“你不会从来没坐过地铁吧？” 原沅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反驳道：“谁说的？”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声音很没底气地变小了：“小时候坐过的。” 江行舟打量了一下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二世祖，似乎是笑了：“小开。”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低得接近气音，再加上地铁站里人声喧哗，可原沅偏偏就是听清了。 他也不恼，反倒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哎，你申城话说得这么好啊？我室友还说他们这辈儿好多都不会说方言了呢。” 江行舟也有些讶然：“你听懂了？” “垃圾分类的阿姨动不动就这么喊我，我都学会了，”说着，原沅有模有样地跟着学了一句，“‘小开。’” 说完，迫不及待地扬了扬眉毛：“我说得标不标准？” 原沅是学表演的，声台形表这四样基本功自然都很过关，模仿能力也是一流，这句说得其实还真差不离。 但这样的吴侬软语，从他这张动不动满口京片子的嘴里说出来，难免就有点儿好笑。 江行舟又忍不住勾了一下唇角：“不伦不类。” 原沅十分不满地撇嘴：“承认我优秀有那么难吗？” 江行舟眼里透着笑意，没再说话，只是带着他一路往前走。 今天约拍的取景地点是老城区里的一条旧街，作为曾经的法租界，这里如今还保留着很多复古的欧式建筑，街道两旁种满法国梧桐，古朴又浪漫。 原沅刚刚乘地铁的时候，还担心约拍地点会不会也是人山人海，真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江行舟不愧是土生土长的申城人，显然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已经是烂熟于心，带着他走街串巷，七拐八拐，就来到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僻静里弄。 这样一座偌大的城市，大大小小的高校多是多，但近几年有不少都陆陆续续地迁往城南和城北的郊区，原沅所在的大学城距离市中心就有二十多公里远。 虽说确实是在这个城市里上学，但真要说起来，周围都是空旷的新城区，完全体会不到什么属于当地的特色，因而都待了一年了，对这座城市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实感。 这会儿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雨后梧桐的气味扑鼻而来，才让原沅真切地感受到了浓郁的老城区风情，终于能将脚下的这座城市和电影里的某些画面结合在一起。 一想到电影里的那些经典对白，原沅又忍不住提起了刚才那个话题：“学长，你真会说申城话啊？” 他仰起脸，满含期待地看向江行舟，“教我一句呗？” 江行舟没立刻答应，但在他殷切眼神的注视下，还是没多久就妥协了：“你想学什么？” “我想想啊……”原沅认真地思索起来，结果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想不出来一句特别的话，片刻后，才灵光一闪，“我知道了！就那个，‘小赤佬’，怎么说的？” 他想了半天，就想出来这么一句，着实出人意料。江行舟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学这个做什么？” “每次看电影里骂这句，可拉风了，”原沅振振有词，“而且你没听说过么？方言的学习总是从脏话开始的。” 江行舟对他这套歪理邪说表示接受无能，拒绝得十分干脆：“不教。” “教教我嘛学长，”原沅又转过头，十分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睛，“你就说一次，特别小声的那种就行了，我这人有语言天赋，听一遍就会了。” 见江行舟不为所动，他又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凑我耳朵边儿上说也行。” 脑补在原沅耳边喊他“小赤佬”的画面，实在是分外诡异，江行舟下意识地侧目看他，偏偏又被他那双狐狸眼睛里的光闪了一下。 他难得慌乱地移开视线，索性道：“我不会。” “小气鬼，”原沅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说，“要是你跟我学京骂，我能连着骂五分钟不停，一个脏字儿都不带的那种。” 江行舟又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很想听。” 原沅认命般地瘪了瘪嘴：“行行行，这句你不肯教就算了，这个机会先攒着，等我以后想到能学的了再问你。” 江行舟轻扬了一下眉梢，嘴上虽然没答应，脸上的表情却显然比平日里轻松不少，莞尔而笑的样子，清俊又儒雅，比起往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似乎多了不少平易近人的温度。 原沅歪着头看他，惊奇道：“以前好像从来没见你笑这么多次诶，你今天是不是特开心？” 江行舟没否认，反问他：“有吗？” 原沅一时嘴快，说：“不会是因为一会儿要去见漂亮学妹吧？” 江行舟的薄唇上本来还微微上扬的弧度，瞬间就塌了下去。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原沅赶紧试图挽回：“不对，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么会在意这些俗事呢，我的意思是，应该是我比较开心，所以看你也觉得开心。”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问：“你很开心？”p 第38章 情有独钟 “我当然开心了，我跟……” 跟你在一起，哪儿能不开心？ 放在以前，原沅说这种话都是张口就来，压根儿不用过脑子的那种，但这会儿话还没说完，他意识到语气里的轻佻意味，下意识地闪过一瞬迟疑。 就在这个空档，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学长！”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是那位约拍的姑娘，挽着一个小姐妹，刚从街边的一家咖啡店里出来，朝他们走来。 乍一看见原沅，她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惊讶，但还是很快地跟他打了招呼。 艺术专业的学生大多天性开朗，妹子一上来就对江行舟嘘寒问暖，好不热情。 可不知怎么的，江行舟刚才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呢，这会儿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根肺管子，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又冷又酷的臭屁模样儿。 他把单反从包里取出来，动作熟练地低头调试，对于妹子提出的一连串问题，只是简单地应上几句，妹子一旦不开口，他就再也不往下接了，气氛好不尴尬。 原沅和这位播音班的姑娘不怎么熟，顶多因为都是广院的艺术生，彼此之间打过几次照面。但江行舟也实在太冷漠了点儿，原沅作为一个尴尬恐惧症患者，只得替他跟妹子你来我往地接话。 原沅天生擅长聊天，尤其会哄女孩儿开心，妹子的好朋友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妹子本人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吃他这套，只是礼貌地笑笑，两只眼睛净挂在江行舟身上了。 原沅很快就懂了，怪不得特意约江行舟给她拍照，敢情本来就带着点儿私人目的呢。 但他这会儿得负责维持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尽心尽力地继续陪聊，另一个小姑娘开心得不得了，不停地咯咯笑，惹得江行舟都忍不住看了他们好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原沅的错觉，他总觉得江行舟看他的眼神不大友好。 他心道江行舟也真是好意思，自己招惹出来的桃花不亲自处理，他好心帮忙打破尴尬的僵局，对方似乎对此还嫌弃得不行。 好在尬聊了没多久，江行舟的相机就调试好了，示意妹子站在一棵梧桐树底下。 九十月的金秋时节，满街的法国梧桐树叶尽黄。近来下过几场绵绵细雨，梧桐叶如今大半挂在枝头，小半铺在脚下，遥相呼应，非但没有秋日的萧索，反倒金碧辉煌。 妹子穿着一件奶茶色的束腰长裙，笑容姣好，身材曼妙，与周遭铺天盖地的金黄以及远处的复古欧式建筑完美地构成和谐统一，美景配美人，当真秀色可餐。 身为一个颜狗，原沅自认为还是很有美学天赋的。他虽然不玩儿摄影，但身为表演系的学生，也明白镜头和构图的重要性。 这会儿只是扫了几眼江行舟的显示屏，原沅就明白了，原来学校里那么多的姑娘都想找江行舟约拍，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脸，关键是人家的摄影水平确实一流。 人长得好，拍照也好，这样的摄影师谁不喜欢？ 原沅看着看着就走了神，都忘了镜头里的妹子长什么样了，一心为江行舟对镜头的掌控力感到惊叹。 然而江行舟本人似乎并不能理解。 他垂眸看着原沅的神色，眉头也跟着逐渐紧锁，在原沅对着他的屏幕呆滞了三秒钟后，江行舟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好看么？” “当然好看了，”原沅回答得不假思索，“不愧是……” 他边说边抬起头，刚打算开吹江行舟的摄影技术，就发觉对方本就不大愉悦的脸色，此刻又沉了几分，生生将原沅上扬的声调都陡然压低了八度：“……大神的作品，这人像摄影的水平，堪比明星工作室。” 这句本该大吹特吹的彩虹屁，因为中途的语气突变，显得格外底气不足，好像中间骤然加了个转折似的，听起来刻意无比。 但是天地良心，这就是原沅内心的真实想法。 然而大概是因为他平时太爱婊演，时间长了，就没什么可信度了。这会儿江行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已经用眼神充分传达出了质疑。 原沅难得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刚想开口解释，远处的妹子忽然叫了他们一声，示意自己的动作摆好了。 原沅这才意识到，两人方才你来我往的，一旁的妹子被晾了好久，顿时感到十分惭愧。 江行舟已经重新举起单反，分别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拍摄，“咔咔”的快门声再一次有规律地响起。 不多时，妹子又远远地叫他：“学长，我下个姿势该怎么摆？” 原沅忍不住在心里暗笑，播音系和表演系的上镜课程内容相差不大，面对镜头的摆拍姿势少说也学了十几种，妹子这才用了几种，怎么就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江行舟这个钢铁直男显然没意识到这些弯弯绕绕，他抬头看了看太阳，说：“现在的阳光角度不错，可以给个侧脸，拍侧逆光。” 妹子十分傻白甜地接着问：“学长，侧逆光怎么拍？” 原沅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这种最最基础的概念性知识，绕是他摄影课从来没认真听过，好歹也知道面对镜头该怎么摆，妹子居然连这都不知道，莫非比他还学渣？ 江行舟平日里虽然冷酷无情，但真正工作起来却一向非常严谨，此刻十分耐心地解释道：“面向太阳，跟我的光轴大概构成一个120-150度的角。” “好难把握诶……”妹子对着太阳转来转去，直角锐角都有了，就是摆不出来一个钝角，最终无辜地看向江行舟，“学长，你可以过来给我指导一下么？” 身为一个套路王，原沅终于看不下去了。 简单点，妹子，勾搭男人的方式简单点。 他偷瞄了一眼江行舟，只见对方的眉间微蹙，显然是不大乐意离开眼前的相机。 本着绝不让任何一个人尴尬的原则，原沅自告奋勇地走上前去：“侧逆光我知道怎么摆，我们上周摄影课才练习过。” 这头江行舟终于轻轻舒了口气，那头妹子妆容精致的漂亮脸蛋微微僵了僵。 原沅走到那颗梧桐树下，用侧脸对着镜头，摆了个差不多的姿势，问江行舟：“这个角度可以么？” 江行舟没说话，相机的快门声“咔嚓”一响。 原沅微微一怔，随即转身看向江行舟，神色有些微妙：“你偷拍我？” 江行舟十分理所当然地淡淡道：“测试一下最终效果。” 原沅歪着脑袋问：“那效果怎么样？” 江行舟说：“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原沅莞尔一笑，重新朝江行舟走过去，完全没注意到背后那位被抢镜的模特妹子幽怨的眼神。 江行舟把相机拿在手里，侧了侧身，在自己身边留下一点儿空隙。原沅于是十分不客气地挤到他身侧，认认真真地探头看向相机里面的画面。 照片里的少年半侧着脸，侧脸的线条流畅而优美，被柔和的日光镀上一层鎏金般的光晕，脸上的笑容神采飞扬，极富感染力。 分明是随手抓拍的一张照片，但整体的布局与色彩的调度都恰到好处，干净又和谐。 原沅欣赏了一阵，非常不谦虚地评价：“不愧是我。” 江行舟低声纠正他：“明明是我。” 原沅抬眸看他，挑眉一笑：“对对对，还是要归功于江大摄影师技术好。” 再次被晾在一旁的妹子体会到这份愈发诡异的气氛，刚补好妆的脸又白了几分。 原沅用余光瞥到她，赶紧转身向她走过去，笑眯眯道：“就按照我刚刚那个角度就可以了，你拍出来肯定还要好看一百倍。” 原沅这么个热情开朗的大帅哥，说话又好听，妹子就是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可能在嘴上怼他。 如今江行舟镜头的焦点重新回到了她身上，妹子急忙对着镜头摆好下一个姿势。 原沅从她的姿势就能看出来，妹子应该平时就经常拍片，至少绝对不是连侧逆光都不懂的主儿，他不知道江行舟看出来这一点没有，但他刚刚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毕竟在已知当事人很抵触的情况下，还要生硬地套路别人，这种套路最终的结果必然会导致失败。 所以其实他也是为了妹子好。 原沅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以此来减轻自己破坏别人好事的负罪感。 江行舟的摄影技术不用说，妹子的配合程度也很高，经过刚刚那一次吃瘪后，也没再找到其他机会作妖，于是不多时，今天的拍摄工作就圆满结束了。 江行舟正收着器材，妹子就凑到了他旁边：“学长，假期还这么麻烦你，实在太不好意思了，一起吃顿饭吧。” 江行舟礼貌地谢绝：“本来就是很久前说好的，没什么麻烦的。” 然而这位妹子显然没那么好打发，坚持要请江行舟吃饭，翻来覆去地吹着彩虹屁，肉麻之程度，连原沅都甘拜下风。 原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自己当初不自量力地骚扰江行舟的时候，也坚持要请他吃饭来着。 果然世间的套路总是相通的。 据原沅的主观臆断，江行舟这人根本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高冷，顶多就是外表看起来酷了点儿，实际上心却很软，不然想当初何至于被原沅缠了几天就没脾气了？ 更何况这会儿妹子殷切成这样，换作是原沅，早都推辞不过了，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江行舟最终还是会妥协。 一顿饭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不是他们两个单独吃，有原沅这么个坏事佬在旁边，他十分自信能及时帮江行舟抵御对方的套路。 然而出乎原沅的意料，江行舟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淡定模样，只是礼貌地表示三天内把修好的片子发给她，除此之外，多的要求一概没答应。 原沅后悔以浪子之心度冰山之腹了。 高岭之花果然还是长在青藏高原上。 江行舟收好了器材，把相机包重新背在身上，跟妹子告别。 妹子拦着他不让走：“学长，不肯吃饭就算了，请你们喝点东西总行了吧？这条街上有家网红店很出名的。” 原沅知道那家连锁店，每次排队都要排很久，刚打算客套地推辞，就听江行舟硬邦邦地拒绝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不爱喝饮料。” 原沅一边在心里悄悄地反驳了一下，应该去掉那个“们”；一边忍不住腹诽江行舟这人也过于不解风情，然后才顺着他的话说：“天也不早了，排队多浪费时间，你们两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赶紧回家去吧。” 妹子不依不饶：“这家店真的很好喝的，这条街上人也不多，你们稍等一下，马上就回来。” 江行舟还要说些什么，但妹子已经拉着小姐妹，穿过马路排队去了。 好在确实如她所言，大概这条街上的连锁店生意的确没有那么火爆，不一会儿，两个姑娘就提着四杯饮料回来了。 买的都是果汁饮料，看起来就甜美诱人，但显然不是江行舟会感兴趣的那种。 妹子先把其中一杯浅黄色的递给原沅，原沅认识这个，这家店的招牌蜜桃汁，还有个酸掉牙的名字，叫“桃之夭夭”。 人家都递到手上来了，也没有再推辞的道理，原沅于是大方地表示感谢。 妹子又把另一杯粉红色的递给江行舟，原沅看了一眼，不由得微微一怔。 真巧，这个他又认识，因为是比蜜桃汁还招牌的存在，堪称镇店之宝——西柚汁。 它之所以这么红火，口味倒在其次，关键是它的名字承载着的隐含意义。 “‘情柚独钟’，”妹子把手里的饮料递给江行舟，略微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睛，“这家店的招牌。” ——传说中的告白饮料。 这就不止是套路这么简单了，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江行舟刚刚分明已经流露出拒绝的态度，没想到妹子还来了这么一手，原沅陡然觉得这妹子的执着程度着实有点儿感人，不亚于当初的自己。 他转头看向江行舟，不想对方的神色居然没有一丝波澜：“谢谢，但是我不爱喝甜的。” 妹子自然没料到他连一杯饮料都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的笑容一僵，少顷，才讷讷道：“也不是特别甜……学长你可以先尝一尝，实在不喜欢的话再丢掉也行。” 江行舟没说话，手上也没动。 原沅蓄积已久的尴尬之心和怜爱之情，终于如同火山的最后一次喷发一般，在此刻到达了顶点。 尽管明白江行舟完全没这个意思，也知道此刻于他而言拒绝才是最正常的，但原沅还是没忍住和了这滩稀泥：“这个我喝过的，确实不是很甜，大老远的买来了，学长，要不你就收下吧，别浪费……” 话音还没落，江行舟忽然伸手接过了妹子手里的的饮料，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蓦地把那杯西柚汁塞进了原沅的手里：“你喜欢就给你吧，不浪费。” 第39章 花刺儿 “学长，你生气了？”原沅一只手拎着一杯饮料，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行舟身后，“对不起啊，我确实不该越庖代俎，主要是……刚刚实在太尴尬了，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他看了一眼江行舟，小声说：“恕我直言，哪怕你对她没那个意思，也没必要拒绝得那么生硬吧？” 江行舟的语气更不悦了：“既然没那个意思，一开始就不要给别人希望，否则只会让彼此误会更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这话听在原沅耳朵里，总觉得像是意有所指。 隐隐约约有被冒犯到。 原沅瘪了瘪嘴：“一起吃顿饭也没什么吧，毕竟还有我在呢……”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行舟打断了：“不是说好了今天请你吃饭？” “啊？”原沅下意识地惊呼完，这才想起来江行舟在来之前就答应他的那顿饭，“……哦。” 江行舟看到他这副如梦初醒的表情，不满地皱了皱眉：“自己都忘了，那别去了。” “不行不行，”原沅赶忙说，“我本来就脑子不好使，今天又陪你忙了一天，这不就忙忘了嘛。” 言下之意是在邀功，好像当初缠着人家要来的不是他一样。 见江行舟没反应，原沅接着巴巴地讨饶：“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儿上，你就别跟我计较这个了呗。” 这招果然百试不爽，江行舟虽然嘴上没说话，紧锁着的眉间却已经下意识地展开不少。 原沅变本加厉，声音都放软了不少：“刚刚是我多管闲事儿，我错了行不行，你别生气了。” 见对方侧目看他，原沅故意委屈兮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惹得后者迅速地移开了目光，低声说：“我没生气。” 原沅偷偷抬眼儿打量他，只见他脸色果真缓和了不少，在心里偷乐了一下。 蓦地又想起了什么，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拒绝她的？” 江行舟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间再次轻轻一皱，虽然没有回答，但看向原沅的眼神里已经写满了无奈。 “好吧好吧，怪我不解风情，”原沅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还说没生气呢。” 江行舟清了清嗓子，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径自问：“想吃什么？” 原沅也没再纠结，想都没想地回答他：“肯德基。” 江行舟看他的眼神有些诧异：“带你进趟城，你就吃这种垃圾食品？” 原沅理直气壮：“垃圾食品怎么了？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垃圾食品，肯德基在我这儿永远是c位。” 江行舟叹了口气，虽然没直接表明，但原沅已经听出来了，对方是在嫌弃他没追求。 但既然是请原沅吃饭，江行舟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真吃这个？那就回大学城了，这边的店太挤。” 原沅坚定地点了点头，在经历了刚刚的地铁大逃亡之后，他恨不得赶紧回到人烟稀少的郊区去。 城里主干道的马路上还堵着，两人没办法，只能坐地铁原路返回。 可惜半下午的地铁并没有拥挤到早上那个地步，原沅期待了整整一路，再也没发生什么旖旎的突发事件。 一路来到大学城里的肯德基，节假日期间，不少学生都回家了，这会儿果然人不太多。 两人找了位置坐下，江行舟打开手机的锁屏，就直接递给了原沅。 原沅没反应过来：“干嘛？” 江行舟说：“点单。” 原沅低头一看，手机就停留在桌面上，见他没接，江行舟大概以为他没听懂，说：“微信公众号。” 原沅这才受宠若惊地接过，却没点开，忍不住问江行舟：“这么随随便便就把手机这种私密物品给我了？就不怕我一不小心看到你的惊天秘密？” 江行舟看他：“比如？” 原沅想了一下，江行舟确实一直都是坦坦荡荡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什么惊天秘密的亚子。 但他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烂俗无比的假设：“比如……被妹子告白之类的？” 江行舟哼了一声：“那刚好替我回复一下。” “我可不敢，”原沅小声说，“免得有人嫌我多管闲事儿。” 他说完这句，没去看江行舟脸上的表情，打开微信，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偷瞄江行舟聊天列表的欲望，直奔点单公众号。 店里排队的顾客不多，两人点完单，没多久就传来了取餐提示音，江行舟十分绅士地提前去端餐盘了。 原沅以前基本上都是和女孩儿出来吃饭的，他自然都是照顾别人的那一个，今天难得地体会了一下被照顾的感觉，虽然哪里有点儿奇怪，但毕竟是和江行舟一起，总体来说体验感还是很不错的。 他正低头刷着手机，冷不丁地一抬眼，就猝不及防地跟刚进店门的一对有说有笑的小情侣打了个照面。 待原沅看清来人的脸时，瞬间就惊了。 他那位事儿逼室友曹文易，和他那位白莲花前女友文雨彤。 可真是冤家路窄。 没等原沅开口，两人也注意到了他，面面相觑之间，率先出声的居然是曹文易：“原沅？” 原沅心里有十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面上却半点儿没表现出来，大大方方地一笑：“好巧。” 都是表演系的，谁还不是个演技派。文雨彤看了他一眼，神色间非但没有尴尬，涂得艳红的嘴唇反倒挑起一个饶有兴味的弧度：“跟谁来的？” 原沅回答得淡定而坦然：“朋友。” 文雨彤嗤笑了一声：“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很明显的话里有话，但原沅懒得和她纠缠，于是也回以她一个微笑，没回答。 这样的态度反倒激怒了文雨彤，她脸上的笑容没变，嘴角的温度却逐渐冷却：“没看出来啊原沅？你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呢？” 文雨彤人长得跟个仙女似的，说话的语气却半点儿都不温柔，见原沅不理他，她又恼怒了几分，愈发咄咄逼人道：“上学期才换了几任女朋友，这学期就开始要死要活地追男人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人家能看上你就……”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江行舟端着餐盘走过来，转头看了她一眼。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神色就是以往那副淡漠的模样儿，可就是莫名地给人一种冷冽而凌厉的压迫感，让文雨彤唇角讥讽的笑容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文雨彤看了一眼江行舟，又看向原沅，意有所指地冷笑道：“不过你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谁知道是不是过两天就玩儿腻了。” 说完，她就拉着曹文易，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了。 江行舟这才在原沅对面坐下来，脸上没有半点儿多余的神色。 原沅有些尴尬地看着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学长。” 曹文易和文雨彤混到一起去了，这事儿在意料之外，可仔细想想，却也并没有多么不合情理。 只是文雨彤到现在还对他俩之前的那点事儿耿耿于怀，甚至当着现男友的面儿盘问，原沅也真是有够佩服她的。 “刚那个男的是我室友，本来关系就不怎么样，这下更……”原沅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你说她都谈新对象了，怎么还不肯放过我。” 江行舟没开口，虽然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评价别人的私事，但原沅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学长……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江行舟这才说：“不肯放过还不是因为在意。” “谁知道呢，反正她到现在还对我劈腿这事儿深信不疑，什么解释都不听，”原沅烦闷地皱了皱眉，“既然这么不信任我，当初干嘛非要跟我在一起……” 江行舟冷不丁地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跟她在一起？” 原沅自认跟江行舟已经挺熟了，这种事儿过去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十分坦诚地说：“她跟我告白了呗，我当时刚好又单身，自然而然就……” 说到这儿，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有点儿底气不足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就在一起了呗。” 江行舟下了定论：“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喜欢她这个人。” 原沅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愣了愣，才干巴巴地解释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她长得还是很漂亮的，可惜性格不对付，要是早知道这个，我也不会跟她……” 没等他说完，江行舟就蓦地打断了他：“你因为一张脸，就能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原沅又是一怔，不懂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谈恋爱不都是始于颜值么？她跟我在一起八成也是因为我的脸呢。” 江行舟不说话了，只是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眉宇间立马又透出一股让人闻风丧胆的冷厉，原沅光是看了一眼，就感觉像是被从头冻到了尾。 ……好吧，像江行舟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看不惯外貌协会是正常的。可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神仙？现在不就是个看脸的时代么？ 在这种事情上，神仙和普通人产生分歧也是正常的，原沅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江行舟不理解他就算了，都说君子和而不同呢，这点事儿也至于生气么？ 原沅不由得委屈地想，这都不知道是江行舟今天第几次莫名奇妙地不开心了。 明明上午挤地铁的时候，江行舟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的，当时周围那么挤，也没见他露出半点儿不悦，还难得地跟原沅多说了好多话。 怎么自从出了地铁站以后，江行舟就忽然跟长了刺儿似的，再也没对原沅露出来过好脸色？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原沅只能归结于高岭之食人花有天生的防御机制，因为某些特殊事件被激发以后，很长时间都会保持浑身带刺儿的状态，很难再收回去了。 原沅生怕自己一开口，冷不丁又说了哪句不中听的话惹恼对方，这会儿再也不敢吱声了，只能默默地低头喝着可乐，心里感慨，神仙的情绪变化无常，他这等小垃圾永远捉摸不透。 第40章 夜来香 “我的想法是，片子的基本结构就模仿当下最热门的vlog形式，在画面右上角设计一个计时器，按照时分秒来计时，对有意义的片段进行完整的保存，其余的部分就适当快进。最后用一部二十分钟左右的微电影，来呈现一名垃圾分类管理员一整天的工作。” 原沅一股脑地说完这些，心里对自己的想法却并不自信，有些忐忑地望着江行舟：“你觉得怎么样？” 两人讨论的地方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店里人不多，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环境很舒服。 江行舟思索道：“按照你的剧本大纲，从早晨起床，出门收垃圾，到晚上收工，回到垃圾处理厂，通过一定的艺术加工，最终呈现出一部vlog形式的纪录片，这就是所谓‘垃圾分类管理员的一天’。” 江行舟的声音依然没什么波澜，导致原沅心理愈发没底：“我也是突发奇想，不知道这样的形式能不能行。” “形式和题材都很有新意，但重点在于内容的安排，”江行舟忽然问，“vlog一般都用来展示哪些内容？” 原沅想了想，不确定地说：“……生活日常？” 江行舟点了点头：“但是日常化的内容就会不可避免地让人感到无聊，是什么支撑着你看下去？” 原沅不假思索道：“美女啊。” 见江行舟再一次对他投来不友善的眼神，原沅赶紧补充道：“我不是说我自己，我的意思是，绝大多数看vlog的人，归根结底不都是为了舔颜么。” 江行舟沉着脸说：“评委组可不会只看你的脸就打高分。” 原沅悻悻地瘪了瘪嘴，问：“那怎么才能不无聊啊？” “情节的紧凑性，”江行舟说，“在vlog这个既定题材内，只有保持一定的节奏，才能不断地在观众即将进入疲软期时，迅速地用下一个点来抓住眼球。” 原沅皱了皱眉：“那要怎么才能做到情节紧凑？” “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要你写分镜头剧本。”江行舟看着他，神色认真而专注，“很多情节，在脑内或者笔下的时候，创作者很难把握好其中暗含的时间概念，你会理所当然地认为现有的情节已经完全可以填满一个二十分钟的影片。但事实是，这样通常会导致每一个剧情点的枯燥冗长，让观众在中途就失去兴趣。” 江行舟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皮面笔记本，放在了原沅面前：“但是如果从一开始就用分镜头剧本来展开情节，把每个剧情点都严格地固定在一个明确的时间段内，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会大有不同。” 原沅听得一愣一愣的，在江行舟的示意下，打开了眼前厚度堪比教科书的笔记本，只见其中的每一页都被填得满满当当，图文并茂，各式各样的简笔画和批注交织在一起，内容密密麻麻；却因为字迹工整好看，并不会眼花缭乱，反而清晰明了。 原沅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是……” “我从大一开始整理的各种关于镜头语言的方法和心得，”江行舟说，“日积月累记下来的，肯定不全面，但至少可以让你省掉很多琢磨其他片子的时间。” 原沅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抬眸看向他，眼睛亮闪闪的，神色激动得简直像在膜拜一尊神祇：“学长，你也太……” 想了想，“牛逼”这两个字放在这会儿实在是不大文雅，不适合用来形容江行舟，原沅最终还是把这个词吞了回去。 结果发现，在他那贫瘠的语言系统里，除了“牛逼”，一时间居然找不到第二个词语来形容他此刻对江行舟的观感。 大概是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太傻了，江行舟没忍住，唇角轻轻扬了扬，很快又正色道：“二十分钟不算长，一周的时间应该够了，下周把初稿发给我，可以么？” 他一规定deadline，原沅瞬间就从方才顶礼膜拜的情绪里被拉回了现实。 对于江行舟身上的那些传奇，原沅从前更多地是从其他人的嘴里听说的，毕竟他这种人，向来和学霸的世界没什么交集。 再后来江行舟阴差阳错地成了他的导生，在和对方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原沅自然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他的过人之处，却也并没有太强的实感。 以至于直到刚才的那几分钟，真正静下心来谈起正事，原沅才可以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和大神面对面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就是比一开始还要强烈的紧张与忐忑。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学渣，居然要和这样的大神合作微电影，如果仅仅是表演还好，毕竟怎么说也还是原沅的本职；可现在等待着原沅去完成的，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编剧工作，他没有办法不对自己产生怀疑。 其实表演系平时也经常会有编剧的任务，比如每个学期的汇演都需要同学自己编排一些简单的小品或者剧目。但原沅这种混吃等死的人，永远能凭借钱和好人缘蹭到学霸的组里去，除了出资赞助和参与演出之外，几乎没承担过其他工作。 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才开始后悔自己从前在这方面没有多加练习。 江行舟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一般，破天荒地安慰他道：“不用压力太大，尽你所能地呈现出想法就好，我不会对你的任何劳动成果挑三拣四。” 原沅看着江行舟的眼睛，神色深邃而笃定，却又透出难得一见的柔和。 心里没底是真的，但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原沅也忍不住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两人讨论完，从咖啡店里出来，一道往回走。 原沅这种平日里几乎不碰书的主儿，乍一接到江行舟这本珍贵的笔记，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拿才好了，跟揣了件宝贝似地把它抱在怀里，仿佛随之怀揣了某种艰巨而伟大的使命。 过了好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问：“学长，你当初参赛的那部片子……想法应该比现在这个好很多吧？” 江行舟的脚步一顿，原沅的心里也跟着沉了沉，生怕因为自己突然提到这个，又惹得对方不开心。 没想到江行舟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淡然道：“sd卡不是还在你那里么？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当初原沅把那张存储卡从垃圾桶旁捡回来还给他，江行舟却不肯收，原沅又不能真照他说的扔了，只能自己把卡留下。 出于隐私，他只是珍而重之地把那张sd卡收了起来，但从来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原沅从前还不能深刻地体会，如今轮到自己开始构思一部作品，才能真正感同身受地明白“抄袭”这样的罪名，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是何等的污蔑。 一想到当初江行舟那句“我的激情已经死了”，原沅的心里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酸楚。 当初的他还言之凿凿地表示可以让他“满血复活”，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无知者无畏。 换到现在再设身处地地思考，如果是原沅自己经历了那样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怕是连心态都没法调整好，遑论重新开始的勇气。 思及此，原沅才意识到，自己当初那些看似热血沸腾的话，实则是多么肤浅又苍白。 可它们居然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打动了江行舟，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江行舟本来就话少，原沅这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两人间的气压一时间低了不少，半晌，他才低低地开了口：“学长，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重拍？” 江行舟没说话，只是蓦地转过头看向他。 为什么会答应他呢？ 灵感和激情是一个创作者永恒的燃料，但它们其实都是很不讲道理的东西。可以在一秒钟内陨落，却也有可能在下一秒钟重生。 那分明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但或许是那天的街灯太朦胧，衬得那双狐狸似的眼睛愈发闪闪发亮。 少年的眼里有不谙世事的纯真，却也有不甘示弱的倔强，这些都是江行舟很久不曾见过的，于是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拨动了他滞涩已久的心弦，许多无法言喻的落寞与沉寂，从那一刻开始死灰复燃。 像是陷入了某些情绪里，江行舟一直没有回答，但原沅却从他眼里捕捉到了难得一见的波澜，让那双深邃的眸子愈发动人。 他眼里的神色太复杂了，原沅读不太懂，只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顿。 但很快，这种微妙的感觉便被随之而来的压力取代。 无论江行舟是因为什么而答应他，原沅都无疑不敢再懈怠分毫。 他沉默了片刻，一贯飞扬跳脱的神色难得地沉静下来，少顷，下定决心般地说：“学长，我们好好拍，这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大概是他这副样子和平日里有些违和，江行舟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不知道只是出于鼓励，还是真这么觉得，江行舟接道：“会的。” 两人说着话，不多时就来到了广院的宿舍区，江行舟却没有往宿舍楼走。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原沅问他：“学长，这么晚你还去哪儿？” 江行舟说：“去图书馆剪个片子。” 原沅忍不住追问：“什么片子这么急？不能明早起来再剪？” “外面接的活儿，”江行舟答道，“明天就要交了。” 原沅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这么急啊？那你今天还跟我讨论到这么晚……你早说啊，咱俩应该换个时间的。” 江行舟垂眸看他，轻扬眉梢：“你那天还嫌我放你鸽子。” “那怎么能一样呢，”原沅脱口道，“那不是因为……” 那不是因为学妹么。 因为学妹和因为正事儿放鸽子，这能一样么。 原沅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泛着一阵莫名奇妙的酸味儿，没好意思说出口，话锋飞快地一转：“这都十点多了，你不会要通宵吧？” 江行舟摇了摇头：“不会，素材之前都砍好了。” 原沅倏地想起之前听那群狐朋狗友科普江行舟的八卦，说他从大一开始就经济独立了，玩儿摄影的钱全是自己赚的；再看看自己，长这么大，别说赚钱了，花着家里的钱，还成日里混吃等死。 一想到这儿，原沅顿时觉得惭愧极了。 再加上他下意识地不想和江行舟分开，脑子一热，说：“我和你一起去图书馆，你剪片子，我写剧本。” 江行舟无奈道：“剧本要慢慢磨，不是你熬一晚上就能熬出来的。” 原沅不服输道：“那我陪你一起，观摩一下你的后期。” “碍事，”江行舟拒绝得干脆，脸色却还挺温柔，“回去好好睡觉，明天早点起来写剧本。” 考虑到自己去了可能确实是个碍事儿的，原沅只能不情不愿地瘪着嘴答应了：“好吧，那你也别太晚回去了，身体再好也经不住三天两头地造。” 江行舟又被他逗笑了：“用得着你操心我。” “怎么用不着，你是我……”原沅一时间竟然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顿了顿，才接着说，“导生嘛。” 江行舟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原沅同学，导生现在命令你回去睡觉。”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气音。原沅不由自主地抬眸看他，只见他唇畔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又那么让人着迷。 这人今天白天态度还那么恶劣，怎么这会儿好像又突然温柔起来了？ 高岭之花可能是朵儿夜来香，到了夜里才收了满身的花刺儿，开始散发香气。 原沅看着他眼里细碎的光晕，感觉心里的某个部位像是被轻轻地扯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莫名奇妙的酥麻。 就听江行舟说：“明天早点起来写剧本，写不好的话……” 原沅一听他说这个，刚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是一提，急忙问：“就怎么样？” 江行舟又轻扬了一下嘴角：“导生就不要你了。” 第41章 撞南墙 可惜原沅没有听导生的话，他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插入了江行舟当初扔掉的那张sd卡。 卡里只有一部短片，片名叫作《自杀后的十五分钟》。 名字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像部灵异片，但原沅知道应该不是。 片子一打开，屏幕里一片黑暗，bgm是一个温柔的女声，经过一定的特效处理，听上去应该是电台的播音员在说话。 紧接着，画面从中间开始，向四周亮起了一团纯白的、冰冷的灯光。 说话声仍在继续，光影逐渐映出了女主角的脸。与收音机里传出的轻快而温柔的背景声截然相反，她静默地坐在墙角，双腿蜷缩着，神色呆滞，一双空洞的大眼睛了无生气。 整个画面的色调都是冷色系的，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一句台词，就已经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观感。 镜头的焦点忽然变化，转移到了女主角的前方：那是一个倒在地上的药瓶，如今空空如也。 紧接着，女主角的喘息声逐渐变得激烈，暗示那一整瓶药是她吃完的——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杀后”了。 电台里的节目开始了连线环节，女主角下意识地摸到脚边的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没想到很幸运地被播音员接通了。 她在经历了一番惊讶失语，以及一阵内心的犹豫挣扎后，终于决定在生命里的最后十五分钟，和这个世界保持一丁点微弱的联系。 故事的主线就从这里展开，女主角和播音员开始了电话连线，在对方温柔的追问之下，讲出了自己的故事：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日复一日地活在挣扎之中。当然，她隐瞒了自己此刻已经服药的事实。 影片开始了一段颠倒式蒙太奇，背景声依旧是播音员和女主角的对话，画面却用更为昏暗的色调来作为区分，开始展现女主角的的回忆。 患上抑郁症的过程，失去生机的日常，周遭人无法理解的怪异眼神，病情的不断加剧…… 台词并不很多，大量的内容都依靠镜头语言来传达，女主角的千万种情绪，从不断挣扎到彻底绝望，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呈现得淋漓尽致。 而在影片的后半段，播音员试图开导女主角，提醒她这个世界的美好，随着中间不断地插入女主角曾经的幸福回忆，她从起初的抗拒，一点点地开始动摇。 直到播音员提醒女主角今天是母亲节时，回忆正好停留在了妈妈的怀抱。 从这一刻开始，女孩的情绪终于全面崩溃。 她开始啜泣，感到强烈的后悔，但药效的发作使得她已经到了濒死的境地。 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并不清楚这一切，她依然用悦耳的声线娓娓道来，甚至大概以为自己就要因此而拯救一个绝望的灵魂。 但这头女孩的挣扎却逐渐支离破碎，最后变得越来越微弱。 看到这里，影片就要接近尾声，原沅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几乎被镜头紧紧地揪着。 他努力地分出一丝理智，来思考剧情的走向。如果此时此刻是他来安排情节，一定会在影片的最后，让播音员意识到女孩出了事故，依靠电话号码找到她，最终成功地挽救了一个生命。 但是这部影片没有。 影片的最后，女主角用尽全部的力气，说了一声“谢谢”，而播音员依旧以温柔的声音跟她道了晚安。 手机屏幕里显示着通话结束，影片就此戛然而止。 全黑的画面里开始滚动播放主创人员，导演和编剧，都是江行舟。 原沅却还沉浸在影片沉重的基调中，一时间缓不过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可以预想到悲剧的“开放式结局”。 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确实永远比大团圆式的结局更让人刻骨铭心。这样的结尾，完全没有落入俗套，甚至更加发人深省。 原沅总是偏爱情节轻松有趣的短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江行舟之前拍的片子居然会是这样的风格。 短短的十五分钟，却运用了比一般的叙事结构复杂太多的倒叙和插叙形式。光与影的运用，色调的把握，以及最为重要的，跨时空的镜头剪辑和多种蒙太奇的混合运用，使得它看起来远远不像一个学生时代的青涩之作，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作者，原沅甚至会以为这是一位成熟导演的作品。 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再次拉到片尾，果然，剪辑依然是江行舟。 通常情况下，只有同行人才能深切体会到一项看似简单的工作的难处。比如这样一部影片，留给普通观众的印象或许是“不错”，甚至是“厉害”，但对于如今的原沅而言，就只能是“震撼”。 他难以想象江行舟花了多少时间，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够创作出这样一部作品，但他此刻完全可以理解江行舟为什么可以在每一次大赛中拿到特等奖。至少在原沅的印象中，他没有见过第二个同龄人拥有这样的水准。 但震撼过后，便是比之前还要强烈的、甚至前所未有的忿忿与不甘。 原沅迅速地打开视频网站，搜索了那个被指认为抄袭对象的短片。 同样是一部学生作者拍摄的小有名气的作品，同样是以抑郁症为主题，同样是讲女主角的绝望与挣扎。 但看完全片以后，除了大框架不可避免的重合之外，原沅认为这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故事。 他想起来钟锐当时告诉他，匿名举报者提出的更为有力的“证据”是镜头抄袭。 原沅于是重新看了一遍片子，发现所谓的“抄袭”，除了类似于争执、流泪、吃药、挣扎等等的剧情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雷同之处，可这些分明是每一个抑郁症患者都会或多或少经历的过程。 别说是“抄袭”了，压根儿连“借鉴”都谈不上。因为镜头的拍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甚至只是叙事结构这一点，江行舟的片子就已经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 凭什么这样一部优秀的作品，因为一封莫名奇妙的举报信，就可以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然后被就此全盘抹杀？ 原沅盯着电脑屏幕，黑色的滚动页面显示的字样正好停留在“导演：江行舟”几个字。 这一行小字仿佛某种无声的助燃剂，刹那间将原沅心里那一簇不甘的火苗撩拨得更旺，在胸腔里灼灼燃烧，怎么都没法扑灭，直烧得他坐立难安，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沅从小学习不好，跟“原创作品”这四个字从来没打过交道，也就是认识了江行舟之后，才勉强摸了个边儿。如今饶是他一个局外人，都为此感到难以平息的愤懑，他无法想象江行舟的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 凭借他对江行舟的了解，对方绝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联想到他当初扔sd卡的偏激行为，和如今不得不接受现实的平静和淡然，原沅简直难以想象他在这其间都经历了什么。 他不可能没有据理力争过，只是最终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罢了。 但原沅没有江行舟这样的心理素质，他做不到坦然接受。 即便有些事没那么容易改变，他还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丁点儿希望，至少一定要亲自试过才能死心。 为了他的江导，原沅不撞南墙不回头。 第42章 出头 除了系里的老师，谁也没有看过当初那封举报信的具体内容，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根据对方的举证内容做出反驳。原沅自然拿不到举报信，他对其中的内容最多的了解，也无非来自那些林林总总的传闻。 所以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分别梳理出两部微电影的大纲、故事线、人设、剧情点，做出情节上的对比；至于所谓的“镜头抄袭”，则只能用拉片的方式，把两部片子的镜头组合和拍摄手法依次罗列。 文字方面的梳理勉强还能维持效率，但真正做起拉片分析，就必须要对镜头进行一帧一帧的截图，半秒钟都不能落下。两个十几分钟的短片，原沅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整理了一天一夜，等把文件统一归档的时候，他只觉得两只眼睛都有点儿发黑。 好在彻夜的辛劳没有白费，成果还是颇为喜人的，在最终打印出来的一份厚厚的纸质材料里，包含了两部影片所有情节的文字叙述，以及每一个镜头的画面截图。 从前的原沅绝对不可能为了任何人或事费心费力到这个程度，但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他就不信了，证据已经整理得如此确凿，院里难不成还能睁眼说瞎话？ 十月四号，正好是院长值班日，原沅早晨八点整就来到广院大楼，那间熟悉的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郑院长倒来得挺准时，依旧一丝不苟地坐在电脑前。听到敲门声，他一抬眼，见是原沅，立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姓郑的本来就心眼儿小，大概是因为上次丢垃圾的事情，他到现在气儿都还没消。 原沅反正脸皮够厚，装作没看出来，笑意盈盈地跟他问了好，紧接着就递上了手里的文件：“院长，我来找您是为了……” 他还没说完来意，郑院长已经透过透明的文件夹扫见了里面的大致内容，眉头瞬间拧得更紧了：“江行舟？” 不等原沅说话，郑院长就移开了眼神，重新看向眼前的屏幕：“都多久前的事情了，怎么突然又提起来了？” “也才过去了一个多月，现在距离大赛投递截止日期还有很久呢，”原沅不卑不亢道，“院长，我个人认为院里对这部作品的判定可能……”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足够礼貌：“可能有失偏颇，所以又自行整理了两部影片的剧情大纲和镜头分析，希望院里在参考过后，能够重新考虑一下这个决定。” 郑院长却连看都没看他手里的东西：“这个决定是院里共同商议后的结果，不会再修改了。” 原沅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瞬间愣了愣，但还是不肯死心地把那份文件往他面前推了推：“郑院长，我还是希望您能看一眼。” 郑院长将老板椅转了三十度，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离开，落在了原沅身上：“原沅同学，你这份坚持的精神让我很感动，但是这件事情不是靠你的一份对比材料就能解释清楚的。” “怎么不能解释清楚？”原沅没忍住，一时间着急了，“江行舟本来就没有抄袭，如果一定要书面证明，现在我连两部影片的情节和镜头都罗列出来了，这还不够有说服力？” 郑院长隔着冰冷的玻璃片审视着原沅：“我个人当然相信江行舟同学的人品，问题在于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样。” “除了故意陷害他的人，还有谁会认为他是抄袭？”原沅气道，“恶意利用举报机制打击竞争对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在这种时候不仅不给予足够的保护，反而顺势把罪名坐实，这就是院系对待原创作者的态度吗？” 郑院长的脸色也冷了不少：“我能理解你们的诉求，但学院的决定确实是出于多方利益考量的结果。试想，这部作品即便是报上去了，如果再次被人举报了怎么办？不仅江行舟拿不到奖，学校的声誉也要因此而受损。” 原沅沉默了少顷，还是没忍住，说：“堂堂一个全国级别的大赛，我觉得组委会不至于这样是非不分。” “你……”他这话果然成功地让郑院长再次皱了眉头，“你怎么就知道组委会会怎么对待一部争议作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能担待得起么？” 说着，他冷然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不要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要有大局观念。” “大局观念？”原沅都被他这句冷不丁的说教给气笑了，“您所谓的大局观念，就是在明知道孰是孰非的情况下，为了不让学校受半点儿牵连，就随意颠倒黑白，助纣为虐么？” 原沅咬了咬后槽牙，沉声说：“江行舟之前拿奖，次次都是以学校的名义，现在他被人恶意举报，学校的第一反应却是顺势落井下石，这就是所谓的‘大局观念’吗？ “该给的补偿和安抚我们都已经给到位了，更何况原沅同学，”郑院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并不是这部作品的主创人员，请问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指责学校的呢？” 不等原沅说话，他就接着咄咄逼人道：“前脚公然破坏垃圾投放条例，后脚又在校外打架斗殴，原沅，你接连几次蓄意违反校规，到现在还没有处理完毕吧？你身为一个艺术生，本来也不指望你能好好学习，可你连最简单的一点安分都做不到。为什么全表演系都没人愿意做你的导生，你难道就不知道反思一下自己么？”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愿意收留你的人，你还不夹着尾巴做人，成日里上蹿下跳，真以为能替谁出头？”姓郑的那双玻璃片下的小眼睛流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一会儿合作微电影，一会儿又替他鸣不平，理由都挺冠冕堂皇的，谁知道打的都是什么鬼鬼祟祟的主意？三天两头不把心思用在正道上……”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原沅低头一看，这才发觉手里的那份文件夹都被自己无意识地捏皱了。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姓郑的会拿这些乱七八糟的说辞来搪塞他，只是一直执拗地憋着那一口气，一意孤行地认为他整理出了这样一份详细的材料，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姓郑的看在这个份上，好歹也该稍稍掂量一番，翻盘的可能性多少会大一些。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于他辛苦整理出来的证据，对方甚至连一眼都不屑于看。 原沅终于不得不从心底里承认，就像钟锐和宁逸说的一样，他太天真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证据充不充足的问题，而是解决态度端不端正的问题。 原沅拿着皱巴巴的文件夹回了宿舍，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江行舟当初就是在校方“大局观念”的压迫之下，不得不选择妥协的么？ 原沅甚至不敢去揣测江行舟当时的心理，毕竟此刻连他这颗牛皮糖一样的强心脏，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阵彻头彻尾的无助和心酸。 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是微电影大赛的界面，原沅无意识地滚动着鼠标滚轴，具体讲的什么却一点儿没注意，他的脑子里不断地胡思乱想着，试图寻找其他可以尝试的方法。 翻着翻着，冷不丁地被屏幕下方的一长串主办单位名称吸引了目光。 准确地说，吸引他目光的是其中的几个小字：路影传媒。 原沅不由得心下一惊。 兜兜转转，几番纠结无奈，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救命稻草。 又转念一想，主办方这么多，路影作为申城赫赫有名的传媒巨鳄，出现在这份名单里倒也并不稀奇。 几乎是与此同时，原沅的脑海里猛地灵光一现，一个大胆的计划倏然间浮上心头。 虽然路影只是众多主办方其中的一个，但对于原沅而言，这根稻草已经完全足够给他撑腰。 既然姓郑的已经把他逼到了这个份儿上，原沅也懒得再瞻前顾后了。 他不介意搞出点儿大动作，他的字典里压根儿就没有“忍气吞声”四个字。他更不想考虑所谓的代价，只知道江行舟应该得到他应得的。 那可是江行舟，被他像神一样供在心头的人，这个世界上谁都别想欺负他。 第43章 沅哥 微信消息一发出去，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严硕：“不是吧沅哥，你真打算这么干？有点儿太刚了吧？” 严硕是原沅从小到大的铁哥们儿，标准的学痞一个，平时和原沅他们混在一起，该吃吃该玩儿玩儿，然而成绩永远稳定在重点班前十名。 这可能归功于他出生于一个高智商之家，他家里是做IT行业的，他也不例外，一毕业就去了MIT留学，如今身处学霸群中，依然名列前茅，天生的祖师爷赏饭吃。 原沅虽然有时候也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只有人家的一半大，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毕竟他的祖师爷对他也不错，长着一张好脸蛋，外带天生的戏精体质，也算是赏了另一碗饭吃。 虽然他也没能好好利用自身的资源，依然在混吃等死，活得像个有害垃圾。 有害垃圾原沅大言不惭地回复道：“你沅哥什么时候不刚了？” 严硕那边这会儿正是午夜时分，原沅也不好多耽误人家，索性直奔主题：“你行不？” 严硕：“动动手指的事儿。” 原沅：“我们硕还是这么牛批 [呲牙]” 严硕：“但我还是觉得你这样有点儿太刚了，不怕挨处分？” 原沅：“怕个屁，明明就是他们有错在先。” 严硕：“什么时候动手？” 原沅本来是想提前跟严硕商量一下，为的是早做准备。没想到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的计划以后，对方却表示完全是小菜一碟，这样一来，原沅心里就有底了。 这件事不能着急，比赛截止日期之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一方面，原沅虽然有靠山，但他必须确保江行舟和他作品的安全。另一方面，越是临近期限，就越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没有公关的时间和余地。 原沅：“不急，至少一个月以后吧，到时候我提前找你。” 严硕：“行，有数了。” 原沅生怕耽误学霸宝贵的睡眠时间，交待完正事儿，不欲再和他瞎扯淡：“谢了哥们儿，回国请你吃大餐。” 没想到严硕似乎还挺想跟他瞎扯淡：“不是你等会儿，敢情你泡了个学霸啊这是？” 原沅瞬间哭笑不得，他也就是给严硕说了事件的大致经过而已，严硕的脑洞怎么会开到这个地步？ 只得回他：“别瞎几把用词儿，我导生。” 严硕又秒回：“引导你恋爱的学生？” 原沅：“[锤子]” 严硕：“你别装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对谁这么用心过，新嫂子特仙儿吧？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 原沅被他说得无语，破罐子破摔地回他：“新嫂子是男的，见了吓死你。赶紧滚去学习，拜拜了您嘞。” 回完这句，一秒钟后，严硕发过来了一连串的黑人问号脸。 原沅视而不见，随手回了一个晚安的表情，退了微信。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整理出的材料没派上半点儿用场，原沅这会儿还得接着写他的分镜头剧本。 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江行舟的旧片子不能就这样被冠以污名，两个人合作的新片子也必须要达到让彼此都满意的水平。 他之前花了几天时间把江行舟的那本堪比教科书的笔记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紧接着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构思自己的分镜头剧本，哪怕只是几秒钟的镜头，都要想出N种不同的方案，再通过不断的对比和考量，确定最终的版本。 这个十一小长假于原沅而言，还真是一段前所未有的经历。整个假期里，除了那个小插曲之外，就是在一心琢磨剧本，若是放在以前，原沅大概无论如何也没法相信，自己这么一个连半小时都坐不住的多动症患者，居然也会有这样心无旁骛的时候，并且丝毫不觉疲惫，甚至只有满腔憧憬和热血沸腾。 他一个人在寝室过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直到听到宿舍楼里不断地传来行李箱拖动的声音，才发觉已经是十月七号了。 剧本初稿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原沅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对个中细节进行修改，在电脑前一坐又是好几个小时，直到两个室友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宿舍。 一见到原沅，宁逸比他本人还要感到不可思议：“我靠，我没搞错吧？你坐这儿写了一个假期的剧本？” 虽然中间的那个小插曲有点儿膈应人，但原沅选择略过：“厉害吧？” “所以偶像剧里学渣跟着学霸从良的烂俗情节是真实存在的？”宁逸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爱情的力量可真特么伟大。” “老天爷什么时候也送我一个男神哥哥啊，”他边收拾行李箱，边不无艳羡地喟叹道，“那话怎么说来着？大学欠我一个江行舟。” 原沅没忍住笑了一声：“大学欠你个大猛一还差不多。” 钟锐手里拿着一本薄册子，冲宁逸晃了晃：“原沅都开始发愤图强了，你什么时候能把你的台词捋顺了？” “改来改去的，我都记岔了，”宁逸不耐烦地嘟囔，“你事儿真多。” “什么玩意儿？”原沅从钟锐手里抽出来了那本薄册子，封皮上写着《麦克白》，看来是话剧的台词本。 宁逸这才想起了什么：“对了沅哥，忘跟你说了，我俩过几天要跟着话剧团去参加个比赛，得走一两个礼拜。” 钟锐和宁逸都是学校话剧团的，一个是导演，一个是演员。他们学校的话剧团在全国都是小有名气的那种，三天两头出去参加比赛，也不稀奇。不过他们大一的时候都是小龙套，这也就是大二了，才逐渐开始挑起大梁。 “能耐了，”原沅笑着把本子塞回钟锐怀里，“得，爸爸又成空巢老人了。” “空巢个屁，”钟锐怼他，“找你男神哥哥去。” 原沅无奈地看他一眼：“怎么着，钢铁直男也被小基佬带坏了？” 不等钟锐怼回来，寝室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钥匙声，三个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宿舍门刚好被人打开。 曹文易拖着行李箱进了门，冲他们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宁逸嘴快，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曹文易饶有兴味地冲他一笑：“怎么了，我不能回来？” 宁逸扬了扬眉毛：“不是住你女朋友家？” 曹文易摇头：“分了。”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故意看了一眼原沅：“换了个新的。” 宁逸还不清楚这其中的纠葛，听他这么说，随口问：“我们认识？” “当然认识了，师姐嘛，”曹文易又笑了，“咱们系最漂亮的那个。” 宁逸立马就愣住了。 “本来还想在外面找房子住的，但是她嫌进展太快，还不愿意跟我同居，”曹文易接着说，“女人就是麻烦，上都上过了，也不知道在那矫情个什么劲。” 他话说得太难听，话里不仅明显地带着炫耀，还隐隐藏着挑衅的意思。原沅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嫌恶，却也没开口，宿舍里的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吭声。 没想到曹文易又看了一眼原沅，啧啧称奇：“床下是仙女，谁能想到床上这么极品，你当初可没少享福吧？” 原沅冷笑了一声：“我又没跟她上过床。” 原沅这话没说谎，他本来就不是那种精虫上脑的人，喜欢漂亮的脸蛋，就是纯粹的欣赏，而绝对不是肉.欲使然。 更何况他游戏人间，不打算对任何人负责，自然也不想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所以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谈了这么多女朋友，他确实还从来没跟谁发展到这一步。 “逗我呢？”曹文易露出一脸惊讶又玩味的笑容，“看她那副身经百战的样儿，你居然没搞过？你不会是不行吧沅哥？” 原沅没说话，只是冷眼看向他，寝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颇有些尴尬。 曹文易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怪不得你之前那些个女朋友都撑不过一个月呢，难道都是因为你满足不了人家……” “洗衣机里的一锅内裤谁的？说了别用公共洗衣机洗这玩意儿，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曹文易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厕所里传来宁逸不满的声音。 他这话是明知故问，整个寝室里除了曹文易，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干出这事儿了。 见外面没人应答，宁逸拎着一个小桶出来了，里面装着一桶半湿不干的内裤，被他重重地掷在了地上：“洗完了还他妈不晾，宿舍又不是你家。” “管得着么你？”曹文易冲他翻了个白眼儿，“宿舍也不是你家，我想洗什么洗什么。” 曹文易这人不仅脾气臭，还直男癌，平时最看不惯的就是宁逸，所以最臭的嘴都用在他身上了：“死基佬，我还没担心你给我传染艾滋病呢……” 话还没说完，原沅忽然走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冷笑道：“下回把你脑袋也塞进去洗洗成么？” 虽然知道原沅这人不好惹，但曹文易之前跟他们嘴炮过不止一次，每回互相骂两句也就过去了。没想到这回原沅会直接宿舍里跟他动手，后半句话瞬间就噎在了嘴里。 原沅捏着他的脖子，跟捏只小鸡似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嘴里的话却半点儿不留情：“嘴巴放干净点儿，不然都一起拆了扔进去搅搅。” 曹文易伸出两只手抓住原沅的一只，但他根本就不是原沅的对手，本来就被掐着脖子，再一使劲儿，整张脸都憋得紫红，跟猪肝似的。 钟锐看了一会儿戏，这才走上前把原沅拉开了：“这还在宿舍里呢，行了。” 曹文易一被放开，立马开始指着原沅破口大骂：“原沅，你特么拽什么拽啊？你不就是觉得我捡你**，看不起我么？怪不得不操女人，原来是喜欢被男**啊？真以为江行舟能看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垃圾……” 话音再一次戛然而止—— 原沅猛地从地上抄起了那只装满内裤的小桶，一把扣到了他的头上。 第44章 送外卖 大概是桶里剩余的凉水温度太低，被猝不及防地浇了满头后，曹文易整个人明显地一颤。 过了几秒种，他才伸手把桶拿掉，里面的内裤瞬间哗啦啦掉了一地，他头上也挂了不少，头发已经湿透了。 半晌，他回过神来，嘴唇打着寒战，连话都说不清了，张牙舞爪地就朝原沅冲过来，被钟锐在中间推了一把：“别找抽了行么？” 曹文易本来就重心不稳，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撞上了桌沿，这才勉强站定，没敢再开口骂娘，只是恨恨地瞪了原沅一眼。 原沅懒得理他，把电脑装进包里，就往身上一背。宁逸见他要出门儿，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 两人前后出了宿舍楼，原沅才问他：“你跟我出来干什么？” 宁逸笑了笑：“沅哥，谢了啊。” 当初大一刚开学，就有人因为性向问题对宁逸出言不逊，结果被原沅给揍了一顿。虽然那会儿两人性向还不同，但不耽误他们就这么混成了老铁。 现在想来，英雄救美的故事可真是动不动就发生在原沅身上，只是他本人的身份在不断发生变化。 两人关系好，从来没正经提过“谢”字。大概这会儿怕原沅不自在，宁逸半开玩笑地道了谢以后，根本没给他回应的机会，就自顾自地喟叹道：“曹文易居然跟文雨彤搞到一起去了，真是……” 他顿了一下，感慨道：“月老的垃圾分类做得真到位，他俩可真是绝配。” 原沅忍不住笑了：“你丫会说话就多说点儿。” “不说了，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宁逸撞了撞他的肩膀，“我和钟锐马上就走了，到时候就你跟曹文易两人在宿舍。” “靠，”原沅刚刚都忘了这一茬儿了，如今冷不丁地想起来，没忍住骂出了声，“这特么，找事儿呢。” 他们宿舍的关系从大一开始就一直不好，连宿管大爷都知道，问题是知道也没用，指望他们帮忙解决是不可能的。 之前也没少有女生宿舍闹类似的矛盾，宿舍里有一个人行为不端，其他三个申请调宿舍，结果给出的回应是想换的人自行去其他宿舍找空位，但不能主动要求把别人换走。 其实这个思路也不是不能理解，说得好听点儿，这样更合规矩；说得难听点儿，谁也不敢轻易得罪神经病，相比之下，还是整治正常人的代价小一些。 原沅他们三个关系很好，不想分开，也懒得折腾，反正曹文易之前一直和女生在外面住，索性也就这么撑了一年。谁能想到现在他回来了，另外两个还恰巧不在。 “为了防止咱们宿舍出人命，我认真地跟你提出一个重要建议，”宁逸说，“搬出去住吧，你又不差钱。” 原沅无奈地叹了口气。搬出去住又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一想到中间那么多的折腾，他又是个这么一个怕麻烦的人，原沅就忍不住地感到头疼。 其实他也不至于在宿舍里住不下去，只是曹文易这厮实在烦人，又不能使劲儿打他，为了不给自己添堵，眼不见为净似乎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凭什么我走？”原沅嘴上还是没好气道，“再说吧。” 宁逸耸耸肩表示同情，换了个话题：“对了，问你个事儿。你们这部新片子里，就你一个主演？” 原沅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这个，挑了挑眉：“怎么了？” 宁逸看着他笑了：“可把你嘚瑟的，还真成江男郎了啊？” 原沅也笑：“你羡慕不来。” “我有个一起上选修课的小学弟，可崇拜江神了，想找江神蹭个小配角，结果人家发话说，主演就你一个。”宁逸悻悻道。 原沅一时间有些惊讶：“他真这么说的？” “不止，小学弟说不演角色，进剧组打杂也行，结果你们家江神还是拒绝了，说不缺打杂的。” 原沅下意识地问：“哎，你这学弟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人家直男，勤奋好学的那种，”宁逸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就因为这个我才更想不通了，明知道他没抱什么歪心思，你们家江神还这么不留情面，也太高冷了吧？” 说不清为什么，原沅一听到这句，悄悄舒了口气，这才忍不住乐道：“他什么时候不高冷了？” “面对你的时候，别人连捎带一下都不肯，就让你演男主角，”宁逸撇了撇嘴，“不会是不想让别人破坏二人世界吧。” “他是那种人么？你少小人之心了，”原沅忍不住吐槽他，“基癌入脑。”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莫名奇妙地一阵雀跃。 两人这会儿正好走到话剧社的排练楼附近，宁逸懒得再跟他争辩，冲他做了个充满鄙视的鬼脸，转身走了。 原沅看了一眼手机，这会儿才下午五点。他和江行舟约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在宿舍楼下见，要不是刚刚曹文易这逼惹毛了他，他也不会这么早就出门。 原沅想了想，打开了微信。在江行舟面前装了这么久的小猫咪，他都上头了，甚至有点儿人戏不分，以至于在点开和江行舟的聊天对话框的那一瞬间，立马就收了满身的戾气，原地变身Hello Kitty： “学长，你在哪儿呢？” “我出门儿早了，早点儿去找你行不行？” “[猫猫乖巧.jpg]” 大概是因为平时太忙，江行舟很少秒回消息，原沅发完这几条，就暂时把手机踹回了兜儿里，往一旁的便利店里走。 平时江行舟总是给他带饮料，次数多了，原沅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儿不好意思，今天正好有空，就琢磨着好歹礼尚往来一下。 但走进便利店里，立马又犯了难：给他带点儿什么？ 珍珠奶茶？ 算了吧，江行舟不喜欢甜的。 那他喜欢什么？ 原沅想起来江行舟和自己一起喝东西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喝黑咖，连一点儿奶精都不加的那种。 这玩意儿也太魔鬼了，原沅实在下不去手，更何况这会儿天都这么晚了，买这个给他也不合适。 想了好一会儿，原沅才蓦地意识到，江行舟对他的爱好和口味了如指掌，可他却连江行舟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但原沅很快地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并不是因为他对江行舟不了解，而是因为江行舟这种神仙天生就不食人间烟火，对于凡间的食物，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 在货架前摇摆了好一阵，原沅最终打包了两杯杂粮粥。 江行舟不是嫌弃他总吃垃圾食品么？这回可真是健康极了。 从便利店里出来，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江行舟依然没回他的微信。原沅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没想到电话也没人接。 估计确实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原沅也不好意思一遍又一遍地打扰人家，想了想，干脆拎着纸袋跑到了他楼下，坐在了楼梯下面的长沙发上。 反正晚上是约在这儿的，江行舟早晚也会回来，他先坐着玩会儿手机就是了。 估计是他这两天犯小人，先是姓郑的，又是曹文易，烦心事儿简直接连不断，弄得原沅心力交瘁，坐在楼下柔软的长沙发上，没一会儿，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跟人动过手了，没想到梦里却在和什么人打架。周围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有戴扬、文雨彤、曹文易，还有郑院长，其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乱七八糟一大片，总之都在用一个调调骂他： “你是什么垃圾？也配替他出头？” “一言不合就动手，除了会打架还会干点儿什么？” “真以为你改邪归正了？再好的导生也不能改变你是个垃圾的事实。” “学习不好，人品不行，脾气也差成这样，难怪没人待见你。” “你这人从来就没定性，到手了没几天就腻歪，渣男。” “狐狸精，跟你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撒泡尿照照自己浑身上下哪点配得上人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耳边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多，每一句都清清楚楚地灌进耳朵眼儿里，吵嚷得要命，原沅几乎瞬间就蹙进了眉峰。 他开始拼命地挣扎，试图逃离这个恼人的梦境，然而却像是故意被困在这里一般，怎么也醒不过来。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无数根细针直扎进脑子里，吵得他一时间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吹来一阵大风，把眼前的人影和耳边的声音都吹散了，冻得原沅浑身一个激灵。 风里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陌生却又熟悉。 片刻后，身上蓦地一暖，方才那阵寒意也随之消失了。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混沌不清，原沅迷蒙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件外套。 江行舟站在他面前，有些无奈地轻轻抬了一下眉梢：“小哥，送外卖中途睡着了要扣钱的。”p 第45章 小龙虾是什么垃圾 原沅懵懵懂懂地揉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方才的梦里了。 他看了一眼大厅中央的表，正好是晚上八点，一分不差。 江行舟看着他，叹了口气：“坐在这都能睡着，还穿这么薄，不怕着凉？” 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又冷又酷的语气，难免带着点儿责怪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起床气作祟，原沅这会儿听着，忽然觉得委屈无比，忍不住瘪了瘪嘴：“我找过你来着，你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 “手机没电了，”江行舟有些无奈，“不是说好八点见？” “我……”原沅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理亏，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急忙朝江行舟邀功般地扬了扬，“我给你送粥来的！” 说完，他摸了摸纸袋，又蔫儿了：“不过现在都凉了。” 江行舟又垂眸看了他半晌，眉宇间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从他手里接过纸袋：“怎么突然想起来喝粥了？” 原沅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语气依旧委委屈屈的：“不是你嫌弃我老吃垃圾食品么。” 江行舟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往敞开的楼门口走。 原沅愣了愣，赶紧跟上去。今晚的风刮得很凉，尽管门开得挺大，外面依然比里面冷了不少。原沅一出门儿，就被风吹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鼻尖随之传来一阵熟悉的淡淡香气，是江行舟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 原沅刚醒来，整个人都有点儿懵，这才反应过来，江行舟刚脱下来的外套还披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学长，你不冷啊？” 江行舟应该是刚从实习的公司回来，穿着比平时要成熟些，上衣是一件纯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分明不是一般大学生能驾驭的风格，但是穿在他身上，就显得高冷又禁欲，颇有些职场精英的气质。 江行舟回头看他，答非所问道：“十月份穿短袖，也就你了。” “我出门儿走得急。”起床气一过去，原沅立马也不委屈了，任江行舟语气里充满不加掩饰的嫌弃，他还是混不吝地嘿嘿一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熟悉的老地方。垃圾分类投放点，阿姨正拿着大钳子，大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吆喝声：“同学，你是什么垃圾？” 原沅一时间忍俊不禁，刚笑了两声，就听江行舟问他：“管理员不做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原沅愣了愣，瞬间笑不出来了—— 他之前为了让江行舟保持对自己的愧疚感，没把自己被免除处罚的事情告诉他，结果一来二去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我……”原沅犹豫了一下，半真不假地说，“太激动了，就给忘了嘛。” 江行舟无奈道：“亏我室友连站了七天岗。” 原沅一听，反正没有连累江行舟，方才的那一丁点儿负罪感霎那间又荡然无存了，再次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活该，让他长长记性。” 江行舟瞥他一眼，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从垃圾分类投放点走出去老远，原沅才发觉江行舟没往他们上回去的那家咖啡馆走，于是问他：“学长，我们去哪儿？” 江行舟头也不回地答：“请你吃垃圾食品。” 说着，江行舟就往附近的食堂走去。他们学校的伙食不错，人气在整个大学城里都挺火爆，一到了夜里，食堂的窗口就变成了夜宵摊位。明天就开学了，因此今晚上的生意络绎不绝。 两人走到摊位口，江行舟站在一旁，意思是让原沅点单。原沅看来看去，基本上都是那些老玩意儿，他这人挑嘴得很，吃过的东西，一个月内都不会再吃第二次，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挑出来什么特别想吃的。 江行舟就站在旁边等他，神色间透出些许无奈，却并非不耐烦。原沅看来看去，忽然被一大锅红澄澄的东西吸引了目光，下意识地问：“都十月了，还有小龙虾呢？” 档口的阿姨立马热情地伸出了勺子，就要往锅里舀：“最后一批啦，再往后的就不好吃了，来一份伐？” 眼看着阿姨的勺子已经伸进去了，原沅不好意思再拒绝，索性说：“那就来两斤吧。” 于是当原沅自告奋勇地端着两盆小龙虾坐在了座位上时，江行舟看他的眼神愈发无奈了。 “可是你让我挑的啊，”原沅把一双手套递给他，“现在嫌弃也晚了。” 江行舟轻抬了一下眉梢，接过手套，没再说什么。 然而原沅自己却没戴手套，拿着筷子就往盆里戳—— 原沅的口味其实是很传统的北方人，对海鲜不怎么感兴趣，哪怕是人人称道的小龙虾，他也不是特别感冒，主要是嫌剥起来太麻烦，真正能吃到嘴里的肉还少。他不肯沾手，所以每次都是非常简单粗暴地拿嘴剥，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 这会儿江行舟难免向他投来怪异的眼神：“你不会用手？” 原沅诚实地摇了摇头：“嘴剥小龙虾，这可是我的独门儿绝技，我给你表演一下？” 不等江行舟回答，他就跟炫耀似的，飞快地又用嘴剥了一只虾出来。 原沅本来就生得唇红齿白，小龙虾里的尖椒放得又不少，一来二去的，他的嘴唇就被辣得更红了，还微微有些肿胀。 江行舟盯着他看了一阵，觉得本该在他嘴唇上的火辣触感，莫名奇妙地渡到了自己的身上来，让他一时间唇焦口燥，下意识地挪开了眼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这才糟心地说：“别啃了，龙虾壳不干净。” 原沅刚啃完一只，于是听话地咂咂嘴，喝了一口冰可乐，就看到江行舟已经动作迅速地剥了一只小龙虾，伸手放进了他的碗里。 原沅愣了一下，一时间受宠若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用了学长，我自己也会剥的。” 江行舟没回答，手上干净利落地剥着虾，很快就又剥了一只，放进了他碗里。 原沅愣愣地看着他，感觉到他们这桌儿已经吸引了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他们学校的小龙虾算是远近闻名，大学城里其他学校的学生也经常会来吃，因此一到晚上就热闹得很。来吃小龙虾的绝大多数又都是情侣，男生戴着手套剥，女生在一旁满脸幸福地等着吃，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 ……然而当这副场景换成两个男的，就难免有些微妙了。 原沅一脸懵逼地看着对面的人，可江行舟偏偏剥得目不斜视、心无旁骛，一看就坦坦荡荡的；反倒是他，左顾右盼，胡思乱想，更显得心怀鬼胎。 等江行舟又剥了一只小龙虾，放进他碗里的时候，原沅清楚地听见附近传来了一声单反镜头的“咔嚓”声。 江行舟显然也听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就看到几个举着相机、拿着话筒的学生，话筒上写着校园公众号的字样。 拿话筒的那个记者小姐姐是新闻系的，原沅和她挺熟，这会儿两人目光一对视，对方就满脸兴奋地冲他挤眉弄眼：“不好意思啊沅哥，打扰啦。” 原沅好笑道：“干什么玩意儿？狗仔啊？” “这不是得出推送么，”记者冲他狡黠地笑了笑，“沅哥，赏脸来段采访呗？” 原沅若有所思地挑眉道：“要在推送里放视频的那种？” 记者点了点头：“差不多吧，毕竟你代表着咱们学校的门面嘛，除了你谁还有这个出镜的勇气。” 原沅倒是无所谓，他一个学表演的，面对镜头向来很自然，平时也经常给其他系的朋友帮忙。但这会儿毕竟和江行舟在一起，原沅还是看向他，征询他的意见。 江行舟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意思是随他的便，于是原沅也没再推辞，说：“正常点儿啊，别整幺蛾子。” 于是摄像师喊了a，记者把话筒怼到了他的脸跟前：“这位小哥哥，请问开学前夜为什么会想到来食堂吃小龙虾呢？” 一声“小哥哥”就让原沅有点儿想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努力地保持着一脸正经的表情：“因为食堂的小龙虾就快下架了，就像快要结束的假期一样，都值得最后的怀念。” 他这话酸得让人牙疼，然而记者非但没被酸到，反而嘿嘿一笑：“是吗？还以为是为了和另一位小哥哥一起呢。” ……从刚才那个偷拍起，原沅就该知道她没安好心。 好歹也是校园官方公众号，这也太过分了吧？嗯？ 原沅只好笑了笑：“确实是为了和另一位小哥哥一起，讨论一个有关垃圾分类的议题。” “垃圾分类？”记者果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这也是我们近段时间的热点话题呢，两位小哥哥是在讨论小龙虾是怎么分类么？” 原沅点了点头，反问她：“记者同学知道小龙虾是什么垃圾吧？” “这个……”记者难得地语塞，思索了片刻，“应该要分开讨论吧？” 原沅接着问：“比如，去黄龙虾头？” 记者想了想，答道：“干垃圾，因为这个不能吃。” 原沅又问：“龙虾肉呢？” “湿垃圾，”记者说，“你下一个是不是要问我龙虾壳了？是干垃圾，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错，”原沅微微一笑，“小龙虾从头到尾都是湿垃圾，因为水产及其加工食品都是湿垃圾。” “沅哥，你过分了，”记者终于还是没忍住，让采访中途崩坏了，“明明是我采访你，怎么成你套路我了？” 原沅笑得愈发得意洋洋：“我还没说完呢，但是蚌壳就是干垃圾。” “……我错了沅哥，”记者悻悻地撇了撇嘴，“惹不起，告辞。” 等他们走了，原沅这才舒了口气。刚刚之所以套路她，就是怕她真的把他和江行舟基情四射的内容放出去了，影响不好。 其实原沅本人倒无所谓，但自从上回江行舟跟他生过气后，他再也不敢在这方面作死了。 刚刚那段采访里，记者被套路得那么惨，谅她也不好意思把那段视频发出去。 然而事实证明，原沅还是低估了cp粉的鸡血程度。 毕竟是半个校园都在嗑的cp，cp粉自己可以不要脸面，但是她们嗑的cp必须有排面。 第46章 gay出圈了 @x视频：#高校小哥哥谈垃圾分类# 垃圾分类在申城试点已正式进行三月有余，申城某高校官方公众号发表了一段与此相关的视频，视频中两位帅气小哥哥颜值赛高，在线向大家科普小龙虾的分类方法。爱吃小龙虾的你，现在知道小龙虾是什么垃圾了吗？[视频链接] “小龙虾是什么垃圾先另说，这两个小哥哥也太他妈好看了吧！！！” “这个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别人大学里的小哥哥！！！” “安啦，前面这个小哥哥是表演系系草哦，不好看就怪了。” “可是后面那个小哥哥也好好看吼，虽然全程没说话，但是气场两米八 [酸]” “五分钟内，我要这两个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等等，你们就没觉得这两个大帅哥，深夜一起吃小龙虾，gay里gay气的么……” “隔壁学校的表示，他校的小龙虾就是定情信物好嘛！所以……[捂嘴]” “某校的表示，别问，问就是这是我校知名不可说cp [眼镜]” “啊啊啊啊江原女孩来啦！江原szd！江原锁死了！钥匙我吞了！[激动]” “江原是啥？？？” “入江直树和相原琴子，《一吻定情》了解一下，不要想太多，二次元人物罢辽 [doge]” “别问，问就是社会主义导生情。” …… 原沅懵了。 关于昨晚的那段采访，他想过很多种被曝光的途径，觉得记者小姐姐顶多就是发条朋友圈，被大家传播一下；他甚至想到了最夸张的后果，再不济，无非就是记者站不怕死地把它搬上微信公众号，供全校师生乐呵一下。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条视频会被投稿到营销号里，然后就这样莫名奇妙地…… 上了个热搜。 尽管原沅很清楚，现在毕竟是流量时代，营销号为了冲kpi，什么内容都可以往上放。大概是发现这条微博的热度不错，又跟当下的热点话题相关，算是社会新闻了，索性添了一把火，就这么送上了热搜。 这事儿本身其实没什么稀奇的，毕竟这年头，高校大学生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上热搜早已经数见不鲜；但此刻身为故事的主角，原沅还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作为一名未来流量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出道呢，就会以这样的方式喜提热搜。 可真是过于有排面了。 以至于这天一大早，原沅的微信就被一连串的消息刷屏了： “沅哥你火了！还是和你的学霸男朋友一起！” “完了完了，gay出圈了，沅哥注意影响啊，小心姓郑的搞你。” “不是吧沅儿，之前看论坛刷屏，还以为都是她们瞎yy的，没想到你俩真搞到一起去了啊？” “你不是直男么？怎么着，也臣服于江神的美貌了？” “可以啊沅哥，居然还真能泡到江神，真有你的。” “江神是个好人，追到他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不许再渣人家了，知道不？” “沅哥，他们都说你是下面那个诶，不会吧？我还以为你就算弯了也还是个1呢。” 之前的那几条，原沅都是扫了两眼就过去了，唯独看到这条的时候，没忍住骂出了声：“下面个屁。”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可台上正在上课的孟教授刚好讲到了停顿处，教室里静谧无声，就衬得他这边的响动格外明显。 今天一大早，这堂《导演基础》课上坐着某对刚上热搜的知名校园cp本尊，台下自然从一上课就开始暗潮涌动，朝他俩的方向投去的目光就没断过。 这会儿原沅这边儿一有动静，几乎是全班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一个个儿开始愈发放肆地挤眉弄眼，眼神里写满暧昧的求知欲。 孟教授不明所以，自然以为原沅又在故意破坏课堂秩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原沅赶紧把头埋了下去。 心里委屈得要命，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好嘛？怎么搞得他跟罪魁祸首似的？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当事人倒是万年不变得淡定依旧，仿佛这事儿压根儿跟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任他风吹雨打，江神自岿然不动。 下了课，原沅习惯性地就要跟在江行舟身后，又考虑到周围如影随形的探询目光，只得暂时按下去了心里的那点儿冲动，和江行舟稍稍保持了一些距离。 没想到走出去没两步，江行舟忽然回头看他，主动问：“怎么了？” 原沅一时间有点儿不知所措，心道这哥们儿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俩人上热搜的事儿吧？ 他想跟江行舟解释，可对方脸上那副坦坦荡荡的表情，又让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学长，那个……不好意思啊。” 好在江行舟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这会儿立马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淡然道：“又不是你的问题。” 说完又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原沅此刻脸上的表情战战兢兢的，江行舟停顿了一下，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以为按照江行舟的性格，遇上这种事儿，还闹得众人皆知，他肯定要生气，没想到对方的态度居然如此云淡风轻，让原沅一时间更懵了，甚至有点儿怀疑这是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他一时间又有些失语，没等他想出应答的话，江行舟就先他一步开了口：“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话题转换得太快，原沅只能下意识地答道：“写完了。” 江行舟点了点头：“今晚一起看看。” 原沅愣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江行舟为什么一点儿没生气。 大概本质是因为江行舟对这些花边新闻根本就不在意，即使主角是他自己，他也半点儿不放在心上，更何况那些传言根本没有一句是真的。 就好比之前论坛里那个嗑cp的帖子，江行舟也丝毫没在意，估计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儿，根本无足轻重。 哪怕之前原沅数次大言不惭地宣称要拿下江行舟，甚至极其不幸地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江行舟跟他生气的点也根本跟所谓的传言无关，而是因为原沅本人对待他们的导生关系和合作作品的态度。 原沅想，自己在江行舟眼里一直就像个幼稚的小孩儿，这些在他眼里可能都不过是些儿戏吧。 只要他肯用心对待两人合作的作品，认真完成江行舟交给他的任务，江行舟就可以完全忽略他的这些儿戏，依旧对他如师如兄，温柔以待。 这段时间以来，江行舟对他简直不要太好，这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可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一想到江行舟的态度转变只是因为两人的合作关系，原沅就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失落，甚至有点儿怀念当初江行舟对他冷言冷语的时候了。 这样想完，原沅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堂堂一个曾经的风流浪荡子，现在怎么就被高岭之花搞出了抖m倾向。 第47章 火花 原沅下午没课，回了宿舍以后，又把已经成型的分镜头剧本做了最后一次精修。天黑的时候曹文易回来了，两人跟互相不认识似的，谁也没搭理谁。 宿舍里这会儿只有他俩，凝固的空气里都蒸腾出一丝看不见的敌意。 倏地想起来那天宁逸说的，他和钟锐马上就要出去巡演了，到时候宿舍里就剩下他们俩，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得烦死。 原沅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个妥善的解决办法，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江行舟差不多快下课了，于是关了电脑，如约去咖啡馆等他。 两人在中途就碰到了，江行舟也带着笔记本，一道进了咖啡馆，这个时间点人不多，两人选了个低调的位置，依旧点了一杯牛奶，一杯咖啡。 打开电脑的时候，原沅的心里又忍不住地打起了鼓。 他这人天生脸皮厚，仔细回想一下，除了幼儿园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时候紧张过一回，往后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哪怕是艺考面试的时候都淡定得很。 可不知道怎么的，一跟江行舟谈起这些正经事儿，他就跟个等待老师批改试卷的小学生似的。 这位老师分明也不严厉，也许是因为小学生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水平很难及格吧。 原沅打开文档，觉得两人同时看一个屏幕的效果更好些，于是把电脑往江行舟那边推了推。没想到江行舟没接，而是把自己的笔记本也打开了，吩咐他：“开蓝牙。” 原沅于是开了蓝牙，刚把文档发过去，系统就自动接收了一份来自对方的文档，文档名称同样是“分镜头剧本”。 他不明所以地点开，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江行舟也写了一份。 原沅惊讶地扭头看他：“学长，这个……” 江行舟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屏幕：“先看，看完再说。” 原沅于是乖乖地听从他的吩咐，从头开始往下看。 才看了一页，他立马就明白了，江行舟的这一份分镜头剧本，也是按照他当初写的那份剧本大纲创作的。 但之前的大纲只给了剧本一个基本的骨架，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的具体情节和镜头语言，才构成了真正的血肉之躯。 看着看着，原沅觉得眼前的分镜头剧本，于他而言简直堪比公开处刑—— 一位大神级人物的作品，和一个初次写剧本的学渣制造出的学术垃圾，其对比效果可想而知。 尤其是基于同一个剧本大纲，然而对方从情节构思到镜头分配，都比他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简直就是全方位的碾压。 分明只是一份未经打磨的初期剧本，但江行舟对于剧情的巧妙设计，以及每一个镜头的精准描述，寥寥几笔，其力度就已经超越了文字本身，让人在的同时，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自动构建出了他想要展现的画面。 几乎每隔几秒钟就有一个让原沅忍不住在内心直呼“卧槽”的亮点，一路看下来，简直惊叹连连，以至于还没有正式开拍，原沅就已经能够想象到成品该有多么动人。 看完剧本，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学长，你也太……” 边说边转头，结果就看到江行舟还在观看他的那份学术垃圾，原沅难免感觉到一种相形见绌的惭愧，自暴自弃道：“别看了别看了，早说你也要写嘛，何苦让我绞尽脑汁的，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大概是他的吟诗过于突然，江行舟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了弯，这才说：“拍摄者和表演者对于剧本的构思往往有很多差异。” 他用光标强调了眼前屏幕里的一小段内容：“比如这个片段，我只考虑到了画面的美感，却没有充分考虑人物行为的自然性，但你的安排显然就兼顾了这一点，所以更加合理且生动。” 原沅没想到自己这份学术垃圾居然也能得到他的肯定，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类似的细节还有很多，”江行舟接着说，“这就是我们俩各写一份剧本的好处，因为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兼容我们各自的优势所在，尽可能地减少盲区。” 原沅抬眸看着他，不确定地问：“我的那份……真的也有优势？” “第一次写剧本，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很出色了，”江行舟认真地看向他，“原沅，对自己有点信心。” 原沅看着他眼里细碎的光晕，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了。 这好像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收获这样的肯定。 尽管只是寥寥数语，却仿佛一阵化雨春风，径直刮到原沅心里那一块荒芜多年的贫瘠土壤，让那里掩埋了很久很久、沉寂到仿佛不存在的种子，在一瞬间破土而出。 原沅下意识地想说“谢谢”，这话他平日里也常说，可都是吊儿郎当的那种，没想到此刻难得地发自内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总觉得太矫情。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展颜一笑：“我会努力的。” 江行舟点了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接着纠缠：“我这几天抽空修改一下，整理出最终版本。时间也不多了，至少下周就得开拍。” 原沅心里感慨江行舟这人还真是雷厉风行，连半点儿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人留，可距离截止日期确实也不远了，他俩不得不抓紧时间。 提到正式拍摄，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剧本里那些小场面还好说，可大场面怎么办？比如垃圾场之类的，我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儿难？” “写大纲的时候怎么开心怎么来，现在才想起来考虑落实的问题？”看到原沅脸上再次露出迷惘的表情，江行舟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轻抬一侧眉梢，悠悠道，“我跟院里谈好了，他们会尽量提供资源来支持我们的拍摄。大场地的联络，还有需要通行证的地方，都可以上报。” 原沅这才放了心，蓦地想起当初姓郑的口中的‘安抚’，估计指的就是这个了，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总算是干了件人事儿。” 想也知道，院里一方面觉得于江行舟有愧，另一方面依然希望他能拍摄出新片参赛，这才会予以他走后门一般的大力支持。 江行舟接着说：“至于一些小场面，比如居民区之类的，我这两天统计一下，再做具体安排。” 如江行舟所言，原沅写的时候满脑子天马行空，根本没考虑过该怎么落实，这会儿一经他提醒，才发觉这些“片场”实际上都没那么好找。 他们平时拍片子的时候，大多数都是场景不多的，基本上在大学城里就能满足。但这一次的剧本不同，垃圾分类这个主题本来就接地气，不能拍得太悬浮，又带着很浓郁的地域风情，所以必须找到一些特定的场合，才能相对还原那种独特的生活气息。 “垃圾场姓郑的能给联系，难道居民区也能？”原沅又开始苦恼，“他总不会还认识弄堂居委会的吧？” “看情况吧，如果实在不行……”江行舟顿了顿，说，“就去我家。” “对哦！”原沅立马睁大了眼睛，“学长，我都忘了你就是申城人了，怪不得本子里关于弄堂的那部分写得那么出彩。” 一想到这儿，他就一阵忍不住地兴奋：“哎，咱们真要去你家拍？那我是不是也有机会见识一下学霸成长的地方了？” 江行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说如果。” 原沅边乐呵呵地笑着，边在心里祈祷姓郑的可千万别认识弄堂居委会，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江行舟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美滋滋地想象着两人一起拍片子时的情形，原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学长，我听我室友说，有个小学弟想跟着你学点儿东西，被你推了？” 江行舟神色如常，问：“哪个？” 原沅怔了一下：“这意思是……还拒绝了好多个？” 问完，自己也意识到了，江神带的剧组，但凡有点儿追求的估计都想来蹭蹭，哪怕分不到一杯羹，能跟大神学习也是很难得的机会，来找他的人自然不会少。 答应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一个微电影剧组，哪儿能塞得下那么多人。 按照江行舟的性格，自然是从一开始就统统回绝，这样对大家都公平。 一想到这儿，原沅忍不住笑了，自作多情地小声道：“这意思是，就留了我一个呗。”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你一个还不够我受的？” “瞧你说的，没有我谁给你演啊？”原沅也不恼，自顾自地嘚瑟道，“等着吧，有朝一日我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了，致辞的时候一定要说，‘感谢当年江学长对我的栽培’。” 江行舟勾了一下唇角，很快又移开视线，看了一眼表：“十点多了，你该回去了。” 话题转变得太突然，原沅愣了愣，问：“你不回？” 江行舟说：“改剧本。” 原沅不由自主地皱眉：“你也太拼了吧？” 江行舟的语气稀松平常：“晚上有灵感。” 原沅瘪了瘪嘴，下定决心般地说：“那我也不回了，跟你一起改剧本。” “你不是之前还嫌我劳烦你多写了一份？”江行舟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儿笑意，“现在可以放个假了，回去吧。” “不瞒你说，我前两天才和我室友闹翻了，就上回咱俩遇到的那个。”原沅叹了口气，“看到他那副欠样儿还不能揍，实在不想回去找罪受。” 江行舟看着他一脸苦恼的表情，想安慰他什么，可江行舟并不是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专家，于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许了原沅的行为。 于是原沅就在一旁支着脑袋，看着江行舟把两份剧本都放在电脑桌面上，逐字逐句地对比和修改，严谨得不得了。 原沅看了一会儿，难免就生出方方面面的疑惑，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就向江行舟提出疑问。江行舟听完，就认真地逐一回答他，顺带扩充了很多原沅从前考虑不到的细节。 交流多了，原沅偶尔也会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很多都引起了江行舟的思考，从而将剧本修改得更完善。 灵感的火花往往诞生于发自内心的交流，比如此时此刻，在这样静谧的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两人的思维与灵魂却在同时铿锵起舞，碰撞交融，然后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 江行舟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时刻，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些沉睡的激情正在被眼前的人逐渐点燃。 他一点点地构思和修改着剧本，间或倾听和回答原沅的问题，时间溜得飞快。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行舟才意识到身旁那个叽叽喳喳的人好像很久没开口了，他一转头，这才发现原沅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头枕着胳膊，嘴角牵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做什么酣甜的美梦。 原沅的眼尾微微上挑，平日里笑起来很勾人，不笑却也多情。这会儿闭上了，反倒流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乖顺，带着独属于十九岁少年尚未脱去的稚气，让江行舟不由得看得出神。 连窗角的风也仿佛通了他的心意，蓦地朝这边吹来，瞬间吹乱了少年额前的刘海，几根碎发便轻轻地搭在了原沅浓密的睫毛间。 江行舟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拨开了那一缕碎发，轻轻别在他耳后。触到他耳尖温热的皮肤时，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倏然意识到这个行为的逾矩。 好在原沅睡得酣熟，根本没有半点儿反应，免去了江行舟生怕面对的尴尬场面。 窗口的凉风散了，江行舟心底的池水却已然被吹皱，他不敢去细想自己刚刚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突兀的举动，又暗自庆幸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瞧见。 第48章 新居 第二天中午，原沅才睡醒，就忽然接到了路璐的电话。对方刚刚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出差，昨天才从澳洲赶回来，今天就要请他吃饭。 为了方便原沅，两人约在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餐厅。路璐穿一身干练的套装裙，墨镜红唇，依旧是那副职场白富美的派头。 路璐，原沅，两人虽然不同姓，名字倒起得挺像一家人。 路璐是老路他前妻的女儿，比原沅大八.九岁，当时她妈举家出国，她不肯走，只能跟着老路。原玫带着原沅嫁进路家的时候，路璐和原沅现在差不多大。 按理说这样的关系不怎么容易相处，但原玫很聪明，路璐懂事早，两人都是极通情达理的女性，无论各自心思如何，至少这么些年，明面儿上的相处一直挺和谐，没闹过什么矛盾。 原沅那时候年纪小，怕姐姐不喜欢他，在路璐面前表现得乖巧极了。路璐一个善良的小姑娘，和这么个好看又听话的小跟屁虫朝夕相处，哪怕是后妈生的，时间长了也有感情了。 血缘这玩意儿就是这么奇妙，原沅在路璐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姐弟俩关系一直挺不错。 这会儿原沅一看见路璐，立马就展颜一笑：“美女，一个月不见，你不仅没被澳洲的阳光摧残，反而更加光彩照人了。” “澳洲是冬天，摧残个鬼，”路璐嗤笑了一声，“你丫少贫了。” 她优雅地跷起了腿，摘下墨镜：“怎么着，一个月没管你，长能耐了？” 她这副问罪一般的语气，听在原沅耳朵里，总觉得有些瘆人，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路璐，笑道：“我又怎么啦？” 路璐状似漫不经心地啜了一口红酒：“跟小姑娘玩儿腻了，开始找小男孩儿了？” ……原沅这才想起来，昨天那个热搜，不仅他们学校的人，全世界都看到了。 老路和原玫都是大忙人，不至于闲得无聊刷这种微博，所以原沅压根儿没想过自己家里的人也会看到，可他忽略了路璐—— 传媒公司的美女CEO，就差从早到晚24小时盯着各大媒体了，连只小虾米都不会放过，他就别想做什么漏网之鱼了。 原沅讪笑道：“你怎么跟吃瓜群众一样喜欢瞎脑补？就一起吃个夜宵，想哪儿去了？” “反正我管不了你，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路璐哼了一声，“也就是我了，换作你妈，看她是不是得给你扒掉一层皮儿。”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原玫，原沅就下意识地一阵心惊胆战。要是让原玫知道了他在学校的这些光荣事迹，怕不是明天就得追到申城来，揪着耳朵把他提溜回去。 “姐，我问你个问题呗，”原沅试探般地说，“我要是以后……真找个男的，家里会是什么反应？” 路璐猛地抬起了眼睛：“你不会真跟那个小白脸儿好上了吧？” “没有，”原沅赶紧否认，“真没有，我就是突然好奇，想问问你。” 路璐眯着眼睛看他，活像火眼金睛的警察在审视一个满嘴谎话的嫌疑犯：“原沅，你少整那些幺蛾子知道么？别说你妈了，老路也不会放过你的，路家可就你这一个儿子。” “别路家了吧，我可不姓路，”原沅跟路璐关系亲密，在这方面向来直言不讳，“老路要真那么想抱孙子，你跟我姐夫商量好，以后让儿子跟你姓，这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谁是你姐夫了？”路璐又喝了一口红酒，“分了。” 原沅刚扒了一口米饭，突然听到了这句，猝不及防地噎了一下，咳了老半天。 路璐她男朋友是公司高管，两人是很常见的职场恋情，爱情小跑都跑了两三年了，各方面都挺和谐，奔着结婚去的，原沅怎么也没想到会说分就分了。 路璐见他咳得止不住，淡定无比地给他递了一张餐巾纸，接着说：“就是我出差这一个月，劈腿，被我闺蜜撞见了。” “卧槽？”原沅的咳嗽刚好了一点儿，就没忍住骂出了声，“什么玩意儿啊，老子打他去。” 路璐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复杂，最后还是垂下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用得着你？” 原沅看得出她笑容掩饰下的落寞，毕竟是这么久的感情，没有谁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能真正做到淡然置之，哪怕外表看上去再强大的御姐也是一样。 一秒钟后，路璐就重新眺起眸子，笑容里暗藏了点儿杀机：“在我手下吃饭，还敢干这种事儿，看老娘怎么整死他。” ……大姐大还是大姐大，果真和外面的白莲花都不一样。 原沅端起自己桌上的红酒杯，轻轻碰了碰路璐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哪朵儿鲜花儿不得先插几回牛粪，才知道哪一坨最够劲儿。” “恶心死了你，”路璐成功被他逗得笑出了声，举杯跟他碰了碰，“对了，我把他从我那套房里赶出去了，本来上班儿就不方便，我以后就搬到城东那边儿住了。这边儿的房还有阿姨打扫，但是总没人气儿也不行，你平时没事儿了就去住住……” “我靠，”原沅蓦地抬起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看着路璐，“姐，你这手分得可真是时候。” 注意到路璐微妙的表情变化，原沅赶紧改口道：“呸呸呸，我是想说，你这套房腾得可真是时候。” 说完又觉得，这话听起来似乎还是有点儿怪怪的。 他想了想，重新说：“我的意思是，你这套房风水不好，不旺桃花，才会碰上渣男。等我去给你驱驱邪，保你马上钓到金龟婿。” 路璐盯着他看了半晌，咬了咬后槽牙，一脸鄙夷道：“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 尽管对于路璐被劈腿这件事情感到万分的愤怒和惋惜，但原沅还是不得不承认，路璐的这套房子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自从曹文易回来以后，他没有一天不想搬出去住，可换房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前期的找房租房，到后期的收拾打扫，哪怕全都是能靠钱解决的问题，但对于原沅这种极其怕麻烦的人来说，这其中的折腾依然让他感到头疼。 而路璐留给他的这套房，就在大学城附近，一百多平，三室两厅，家居用品一应俱全，名副其实的拎包入住，方便极了。 原沅拿着路璐给他的钥匙，拉着一只小行李箱进了门，只见屋里收拾得干净敞亮。 他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发现路璐把跟渣男有关的东西全扔了个干净，因而这会儿房间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摆设；再加上她一早就交待了阿姨，房里除了基本的家具，其他能换的都重新换了新的，这会儿看起来，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一套新房。 原沅边在心里唾骂渣男不识好歹，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决定从今天起就搬到这儿来住了。 虽然孤单了点儿，但反正钟锐和宁逸马上也要走了，一个人住再怎么样也比和曹文易那家伙朝夕相对强，更何况比起学校宿舍，这儿的条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放好东西，天也不早了，他照例背着电脑包，去咖啡馆和江行舟碰面。没想到走到门口才发现，咖啡馆意外地锁着门，还挂了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原沅不由自主地皱着眉，正纳闷儿这是个什么情况，就看见了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江行舟。 江行舟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倒没有原沅那么惊讶，只是平静地说：“换家店吧。” 原沅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在街上走着，走了一阵才发觉，大学城里最多的就是小吃店，热闹嘈杂，显然不是可以久坐的地方；卖甜品奶茶的小店精致一些，可店面又太小，只一个吧台，里面还吵吵嚷嚷的，也不大合适。 两人来回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一个好去处，原沅倏地灵机一动，说：“学长，我今天才换了新住处来着，就我一个人，要不先去我那儿？” 江行舟扭头看向他，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疑虑，原沅于是接着解释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和我室友吵架了么，所以就搬出来住了，地方挺大的，要什么有什么。” 江行舟刚要说话，原沅看着他的神色，下意识地觉得他不大情愿，于是赶在他拒绝之前，急急忙忙地又开了口：“咱们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的去处，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一晚上的工作吧。”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江行舟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考虑到此刻如他所言，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最终只好勉勉强强地点了头。 于是原沅乐颠颠地带着江行舟往大学城附近的小区走，这套房子坐落在一档看起来就挺豪华的住宅区，从室外的环境到楼房的装潢都很高档。又是在寸土寸金的申城，虽然不是市中心，却也是新城区的黄金地段，想想都知道价格不菲。 江行舟跟着原沅进了其中一座高层的电梯里，终于忍不住问他：“在哪找到的房子？” 要是跟别人，原沅多少还要考虑一下，但对着江行舟，他就丝毫不加掩饰地坦白道：“我姐的，这套她不住了，又怕落灰，正好就让我过来了。” 说话间，就到了要去的楼层，进了门，原沅把两人的东西放下，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 大概是由于工作要紧，江行舟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会儿也没再忸怩，跟着原沅进了书房。 书房很大，房中央是一个不小的圆桌，从前都是路璐摆放电脑和工作资料的地方，如今也被收拾得空空荡荡，这会儿倒成了头脑风暴的天然会议桌。 江行舟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原沅把椅子朝他那边挪了挪，两人并肩坐在圆桌的一侧，屋里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四下里静谧无声，比咖啡馆的环境还要舒适许多。 “昨晚把本子修改了一下，尽量结合了我们俩各自的亮点，你看一下，觉得这个版本怎么……”江行舟直视着电脑屏幕，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原沅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口。 “学长，”原沅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压得很低，像是屏着呼吸说出来的一样，“你看阳台上，那个是不是……” 话音没落，阳台上的那个玩意儿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呼唤一样，猛地朝他飞了过来。 本来就一直在盯着它的原沅，原本还不太确定，这会儿却在它俯冲过来的过程中，被迫彻底看清了它的模样儿—— 黑褐色的狭长身躯，六条长着绒毛的腿，两只长长的触须，扇动的翅膀发出一阵诡异的嗡嗡声，张牙舞爪地朝他飞扑过来。 原沅头一次恨自己的眼睛一点儿都不近视，以至于连它的大小都看得清清楚楚—— 绝对不是他夸张，至少有他的半个手掌那么长。 原沅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这会儿什么都顾不得了，用比它还要快的速度，本能地扑到了江行舟的身上。 “卧槽！！！它怎么还会飞啊！！！” 第49章 不知蠊尺 原沅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南方大蟑螂。 他一个北方人，前十八年压根儿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虫子，于是想当初来申城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一只突然闪现在他床上的美洲大蠊吓得灵魂出窍。 多亏钟锐这位来自珠三角地区的捕虫能手英勇无畏，处理掉那只小强后，又在寝室里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后来的一年时光才没有再次受到大蠊的侵扰。但当时床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还是在原沅心里留下了极其深重的阴影，以至于自那之后，小强就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恐惧的物种，没有之一。 原沅可以一丝不乱地徒手对付一个彪形大汉，然而这辈子都无法独自面对一只美洲大蠊。 一年没见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一次狭路相逢。 这次还是会飞的，物种进化了。 眼前这只会飞的美洲大蠊大概也被原沅吓着了，停在了他们面前的小圆桌上。 趁着它停下，江行舟一脸淡定拿起摆在桌上的一只装饰玻璃瓶，“啪”的一声，就稳准狠地就把它扣在了里面。 原沅完全背对着桌子，压根儿不敢回头看，嘴上不听使唤地叫着：“卧槽卧槽卧槽……怎么还会飞……” 三秒钟后，江行舟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原沅。” 原沅的声音都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抓、抓到了吗？” “抓到了，别怕。” 一听到这句话，原沅瞬间感觉到自己原本漂浮起来的五脏六腑终于安定了下来，原本一片空白的思绪重新回笼。 就听江行舟沉声说：“但你得先下来。” 原沅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两人此时此刻的姿势—— 他整个人直接坐在了江行舟的大腿上，两只手紧紧地环着江行舟的脖子；大概是为了防止他掉下去，江行舟的一只手护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着那只扣在桌面上的玻璃瓶，瓶子里的那玩意儿还在不断挣扎着，发出嗡嗡的可怖声响。 ……大敌当前，好一副英雄救美的标准姿势。 原沅赶紧从他身上弹起来，瞬间退离案发现场一米远，问：“需要什么工具？” 江行舟说：“纸板。” 原沅赶紧四处翻找，但屋子被收拾得太干净了，哪儿能找得到什么纸板，他找了半天，总算从书柜里翻出来了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薄册子，递给了江行舟。 江行舟接过那本粉红色的册子，不受控制地轻轻一挑眉，注意到他的异样，原沅也探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大喇喇的“性生活指导手册”的字样。 ……路璐不是把和前男友有关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吗？ 江行舟没说什么，极有技巧地轻轻抬了抬瓶口，迅速地把册子插了进去，小强就这么被困在了玻璃瓶和册子之间。 即使是这样，原沅看着那玩意儿，还是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赶紧移开眼神，看向江行舟：“这个要怎么整啊，扔了？” 江行舟说：“湿垃圾？” “……靠，”原沅愈发愁眉苦脸，“都这会儿了还垃圾分类呢。” 没想到江行舟不仅有心思垃圾分类，还有心思嘲笑他。他的薄唇几不可察地稍稍上扬了一下，这才说：“找几张不用的纸，还有打火机。” 原沅立马明白了他要做什么，迅速地找来了东西，又帮他打开书房小阳台的门。 江行舟两手握住玻璃瓶，走到阳台上，转头对他说：“进去吧，怕你受不了。” 原沅十分听话地退回了屋里，可又不敢离江行舟太远，于是站在书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 江行舟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原沅就看见阳台上冒出一阵白烟，紧接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儿从门口飘了进来，他赶紧屏住了呼吸。 江行舟转身走进来，带上了阳台门。一手提着黑色的垃圾袋，里面装着烧过的东西，另一只手拿着那只空瓶子，见原沅还愣愣地看着他，他晃了晃玻璃瓶：“要留个纪念？” 原沅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转身取出一个垃圾袋，看都没看一眼，就把玻璃瓶也扔了进去。 江行舟还不忘提醒他：“这个是可回收物。” “知道啦，”原沅把垃圾袋放在门口，悻悻地瘪着嘴，“你说小强怎么能是湿垃圾呢，这玩意儿肯定连猪都不吃啊。” 江行舟在卫生间洗手，原沅又缓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说：“我听别人说，房里出现了一只小强，就说明这个房里已经有一千只小强了。” “理论上是这样，”江行舟说，“但刚刚那只是从阳台那边过来的，又会短距离飞行，所以只是从隔壁过来的一只也说不定。” “我姐之前出差了，这屋一直没人住，”原沅愁眉苦脸地琢磨，“整整一个月呢，谁知道小强在这一个月里是不是已经安营扎寨了？” 江行舟安慰他道：“我明天带蟑螂药给你，喷过就不会再有了。” 原沅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会儿整个人依然恍恍惚惚的，颇有些惊魂未定，又想到江行舟刚刚那副淡定沉着的样子，觉得同为男子汉大丈夫，对比之下，自己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嘴角忍不住又耷拉了几分，问：“学长，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啊？” 江行舟微微笑了一下：“从小见得多，就习惯了。” “幸好我不是南方人，”原沅依然苦着一张脸，“我就是见得再多，这辈子都习惯不了。” 他抱怨完，还是乖乖地坐回了小圆桌旁边儿。尽管刚刚的小插曲让他差不多丢了半条命，但这会儿江行舟都已经完美解决了，原沅总不能再因此怠慢工作。 然而事实证明，在小强这种生物面前，原沅的心理素质真的很不行。恍恍惚惚地看完了几页剧本，尽管他十分努力地想要集中精力，还是觉得自己的脑细胞仿佛都在刚刚被吓死了一半，一时间根本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晃了一阵子，很快就到了午夜时分，江行舟看他这副模样儿，已然心知肚明，也没有责怪他，只是安慰他说不急，明天再继续。 眼看着江行舟收拾东西要走了，原沅才如梦初醒一般，把他拦在了门口：“学长，你不能走！” 见江行舟的脚步顿了顿，却似乎没有要驻足的意思，原沅接着说：“学长，如果你今晚从这个门里迈出去，明天你就会在这里看见一具心脏病突发的尸体。” 江行舟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别乱说话。” “求你了学长，我真的不敢一个人在这屋里睡，万一一关灯，一窝上百只全都跑出来了……”一想到那个场面，原沅就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要是你不在，我真的会被吓死的。” 见江行舟的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原沅赶紧趁热打铁道：“这屋里两个大床房，绝对够你睡了，床单全是阿姨新换上的……求你了学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学长你就是再世如来佛祖……” 虽然嘴里依然不消停，但原沅看向他的眼神里是难得诚恳的企盼，和平时那种撒泼无赖的风格不大一样。 这样的眼神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的，甚至还激发了江行舟的那么一点儿莫名奇妙的保护欲。 他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好吧。 ” 原沅本以为只要和江行舟在一片空气里，他就可以不再胆战心惊了，但事实证明，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面对小强时的胆量。 他僵直地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无法克制地浮现出今天那只美洲大蠊的身影，简直就像刻在了原沅的脑子里一般，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堪比蓝光版动物世界。 原沅实在受不了了，倏地睁开了眼睛，房间里关了灯，四下里一片黑暗，大蠊的身影倒是没有了，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视觉的弱势，听觉变得愈发敏锐，原沅总觉得耳边时不时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像是在房里，可又不知道具体是在何处，竖着耳朵听的时候又不见了，以为它消失的时候，又突然响动那么一两声。 原沅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在幻听，但他这会儿可以肯定的是，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算是没被活生生的小强吓出心脏病，也要被薛定谔的小强弄成神经衰弱。 恐惧最终还是战胜了他身为男人的最后一点儿好胜心。半夜三点，原沅战战兢兢地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走到对面的卧室去，敲响了江行舟的门。 江行舟大概睡觉很轻，只敲了一声，房里就传来了他的声音：“又有小强？” 声音很沉，略微有些沙哑，带着点儿磁性，很明显是突然被吵醒的。 这下原沅更愧疚了，但他还是忍着羞惭，小声说：“没有，但是我真的好害怕。” 他这么个平日里没脸没皮、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窘迫，咬着牙说：“学长，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这话似乎有点儿色.情，几乎不用想都知道江行舟不会答应，赶紧可怜兮兮地补充道：“我绝对不动手动脚。” 大概人害怕的时候，脑子也转得慢了，这话实在是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原沅愈发觉得，江行舟不仅会拒绝，甚至也许还会后悔答应今晚住在了这里。 江行舟果然没说话。 原沅那颗悬着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罢辽，大不了就是一个人面对大蠊嘛。男子汉大丈夫，一蠊不扫，何以扫天下？ 黑暗中，原沅咬了咬牙，刚要转身往门口走，就听见床上的人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吧。” 第50章 同床共枕 双人床很大，少说有两米宽，原沅怕江行舟不高兴，不敢靠他太近，小心翼翼地在床的边沿躺下，两人中间隔得简直可以塞下一条银河。 刚躺下，就听江行舟沉声问：“你就不怕掉下去？” 原沅怔了怔，这才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了几公分，小声说：“我更怕你赶我走。” “就是个小虫子而已，”江行舟的语气里沾了些笑意，“至于怕到这个地步？” “这还叫‘小’虫子么！”原沅极为夸张地将“小”字咬得很重。 他顿了顿，小声说：“曾经我也天真地以为小强都是小虫子来着。我刚来申城的第一天，还不知道南方的小强有这么凶猛。没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床上就扒了一只。” 原沅只是回忆了一下，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就在我大腿旁边儿，我当时看了一眼，都特么赶上我的小弟弟那么大了……” 江行舟之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蓦地轻笑了一声：“也可能是你太小。” 原沅本来想哭的心情都有了，乍一听到这句，恍然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隔了两秒，才确定江行舟居然真的在跟他开黄腔，他的满腔热泪都硬生生地憋回去了，讷讷道：“学长，你……你学坏了。” 黑暗中，看不到江行舟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出他的呼吸有点儿乱，似乎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些窘迫。他清了清嗓子，跳过了这个话题：“所以呢，吓出来心理阴影了？” 原沅想了想，说：“算是吧。” 江行舟叹了口气：“你怕小强，小强也怕你，不会主动来找你的。” “那可不一定，它们现在物种进化了……”一想到这儿，原沅就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都会飞了，谁知道会不会主动来找我。” “现在有我在，它们不敢出来了，”江行舟说，“睡吧。” 他这话说得像极了哄小朋友睡觉的家长，可不知怎么的，就是莫名奇妙地给了原沅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就像今天他乍一看到小强朝他冲过来，于是下意识地扑到江行舟身上，又被对方及时地护住时一样。 原沅没好意思说，其实他不光是怕小强，潜意识里，他是很怕一个人待着。 小时候，原玫独自带他，她是个拼命三娘，工作忙的时候，通宵加班是常有的事儿。原沅才两三岁的时候，就经常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他告诉原玫他不害怕，其实都是逞强的话，毕竟还是那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真的不怕。一到夜里，童话故事里那些吃小孩儿的妖魔鬼怪都跑出来抓他，他无数次地从噩梦中惊醒，在黑暗中边喘着气，边自己安慰自己。 现在他倒是不怕妖魔鬼怪了，只是依然很怕一个人，倒不再是因为畏惧什么，只是依然会感到不舒服。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上了大学之后，明明有搬出去住的条件，却依然住宿舍的原因。 大概是很害怕孤单。 今晚不出意外地又做了噩梦，这一次梦里的妖魔鬼怪是变异过的美洲大蠊，足足有恐龙那么大，冲他耀武扬威地晃动着长满绒毛的腿。 原沅下意识地转身就跑，结果冷不丁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胸膛坚实有力，带着一股熟悉的冷冽香气，让原沅不由自主地伸手将他拥得更紧。 江行舟睡觉很轻，稍微有一点儿动静就醒来了。这会儿他微微侧目，看着身旁睡得正沉的人把手臂搭在他的胸口，一时间有些无奈。 说好的不动手动脚呢？ 清醒的时候装模作样地守着规矩，一睡着就又忘了今夕何夕。 江行舟打算把那只不老实的胳膊挪开，没想到手一碰到他，他不紧没醒，还跟护食一般，搂得更紧了。 江行舟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 原沅第二天是早上十点的课，醒来的时候，窗外早已经天光大亮了。床上就他一个人，江行舟应该是去上课了。 原沅一时半会儿还没从昨晚的胆战心惊中回过神来，这会儿独自一个人待在这座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难免有如置身小强之窝，哪怕此刻一只也看不见，还是难免有些提心吊胆。 他走出卧室门，就看到餐桌上摆着一个纸袋，走近了一看，上面还贴着一只便签，是江行舟留下的： “早晨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用担心。” 他的字迹刚劲好看，再加上这句简短却极有安全感的内容，终于让原沅稍稍放下了一点儿心。打开纸袋，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早餐。 江行舟应该是买完带回来，才重新出门去上课的。原沅看着纸袋里的豆浆油条和包子，一时间又忍不住感慨男神的贴心，连早餐都是按着他的口味买的。 去上课的途中路经了那家咖啡馆，今天居然还是关着门，暂停营业的牌子旁边多了张纸，说老板要回趟老家，一周之内都不开张。看到这句，原沅居然从心底里生出一丝隐秘的欣喜。 这份欣喜一直持续到晚上下课，江行舟他们班的老师又拖堂了，原沅照例在楼门口等他。他以为自己没在班门口等，已经非常低调了，没想到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有不少在盯着他看，脸上都带着难以描述的姨母笑。 大概是拜上回的热搜事件所赐，如今几乎大半个校园都默认他俩的关系不明不白，原沅对这个倒不太在意，毕竟他一直是活在风口浪尖上的男人。本来以为江行舟会介意，但现在看来对方更是人淡如菊，双方都没有任何避讳和否认，这样一来，吃瓜群众嘴里的传言差不多就成了事实。 等了一会儿，江行舟总算出来了，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一道离开，原沅大方地享受着周围人看神仙眷侣一般的艳羡目光，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居然还暗戳戳地有点儿爽。 爽完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心理实在是有点儿无耻，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低声说：“学长，今天咖啡馆又关门了。” 江行舟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原沅试探般地说：“那我们今晚……” 没等他说完，江行舟就反问他：“不怕小强了？” 他这么一说，原沅才嘿然一笑：“更怕你嫌弃我嘛。” 江行舟嗤笑了一声，没再开口。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原沅不敢开门，硬是把钥匙塞进了江行舟手里。江行舟有些无奈地把他挡在身后，进门开灯，四下确认了一番后，才回头说：“进来吧，没什么东西。” 原沅这才放心大胆地进了屋子，关了门：“学长，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做了一晚上噩梦，就怕说了什么梦话，吓着你了。” 江行舟扭头看了他一眼：“梦话倒没说。” 原沅愣了愣：“难道我还梦游了？” 江行舟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无奈，最终摇了摇头。 原沅本来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说梦话或者梦游的臭毛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这么问，如今江行舟都说没有了，他更加对此深信不疑，十分放心地没再追问。 江行舟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给原沅看了一眼：“这个效果还行，在屋里放一圈，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有。” 原沅这才想起来江行舟昨天说要给他带蟑螂药的话，他当时还惊魂未定，只当江行舟是在安慰他，没想到他这个当事人没怎么当回事儿，江行舟却认认真真地放在了心上。 不过江行舟惯常就是这样一个说到做到的人，男神就是这么有责任心。 原沅这会儿再次抬眸看向他，眼睛里的光芒一闪一闪，跟看救命恩人似的。江行舟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兀自拆了包装：“你不会弄，坐着吧。” 男神不愧是十项全能，打得了蟑螂，放得了蟑螂药。江行舟应该是真的挺有这方面的经验，没过多久，就在每个房间的重要领域都放好了药。 原沅看得一愣一愣的，蓦地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脸苦笑：“小强吃了药，是不是会当场死掉？那我岂不是就会收获一大堆尸体？” “这个不是即时发作，小强吃了也只会死在它的窝里，”江行舟说，“然后其他小强就会吃掉它的尸体，这样一窝小强就都……” “别说了，求你，”原沅的表情更苦了，“只要别让我看见就行。” 江行舟看着他，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我不是说了么，有很大的可能是从隔壁爬来的，咱们屋里根本就没有。” 原沅瘪了瘪嘴，没再接这个话题，心里却忍不住为这句“咱们”欢欣雀跃了老半天。 他酝酿了一番，舔了舔嘴唇，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学长，咱们的剧本还需要再改几次？” 江行舟正在把剩下的蟑螂药往盒子里收，头也不抬地答：“今晚给你看一下成品，修改一些小细节，就差不多了。” 原沅愣了愣。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江行舟回答说再改n次的准备，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以无处讨论为由，劝江行舟在这儿定居，万万没想到…… 这就差不多了？说好的高标准严要求呢江导？ 但好在原沅的反应依旧很快，原本自然而然的后半句话，就这样在嗓子眼儿打了个弯儿，变成了另一句：“那咱们是不是马上就要开拍了？拍的过程中肯定还得小修吧？还有后期剪辑什么的，咱俩是不是还得经常讨论一下……” “后期？”江行舟饶有兴味地看向他，“你懂？” 原沅刚到嘴边儿的话又噎了回去。 表演系往常也经常有自己拍片子的作业，说一点儿不懂倒也不至于，问题是在江行舟这种大神面前，他有这个底气么？ 自从上回一起写剧本被对方吊打之后，原沅已经完全失去了班门弄斧的勇气。 真不怪自己这个学渣太无能，要怪就怪对面的学霸太优越。 江行舟的神色淡然依旧，显然是没有被他的这个理由打动。 冠冕堂皇的借口行不通，看来只有打感情牌了。 原沅把心一横，只得再度使出那套在对方这里屡试不爽的杀手锏。 “我晚上真的不敢一个人住这儿，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被吓出来心脏病了，”他委委屈屈地瘪着嘴，眨巴了一下眼睛，“学长，你这么英勇又无畏的，就好人做到底吧。” 身为男人，谁会拒绝他人对于自身男子气概的崇拜呢？哪怕对方也是个男的，也是极有成就感的。 深谙此道的原沅，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择手段，彻底放弃了同为男人的最后的一丁点儿尊严。 江行舟没有立马开口答应，依然那样看着他，原沅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总觉得自己的婊演又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了，生怕对方早都识破了他的套路，提高了防御能力。 原沅的心里正打着鼓，就见江行舟清冷的眉眼间倏地闪过一丝促狭的神色。 没等他反应过来，江行舟倏地移开了眼神，清了一下嗓子，蜷起食指，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先干正事，别的以后再说。” 第51章 人间烟火 原沅已经把江行舟的性子摸得不能再熟了，如果是不愿意的事情，他一定会从一开始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但他既然回答的是“再说”，就说明还有很大的商榷余地。 这会儿都已经晚上十点了，江行舟至少今天晚上没法再回去，原沅觉得自己以后每天软磨硬泡一会儿，时间长了，江行舟自然而然地就在这儿安家了。 原沅这会儿已经势在必得，索性暂时不再跟他纠缠这个，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脸上却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乖乖地坐到了江行舟身边。 修改版的剧本结合了两人共同的优势，原沅才看了一会儿，就发觉江行舟恰到好处地采纳了自己的那一份剧本里构思最巧妙的部分，在此基础上做了加花和延伸。 最难得的是，江行舟改编的每一帧都正好踩在他的鼓点上，让他蓦地感受到了所谓“心有灵犀”的感觉。 原沅反复读了几遍，忽然扭头看向江行舟，一双狐狸般的眼睛里流光溢彩，似有千言万语。 他这双眼睛大概真的会勾魂儿，江行舟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就再也挪不开分毫。 “学长，我……”原沅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你……” 江行舟看着他的眼睛，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他嘴里的语气却和往日一样淡然：“怎么了？” 原沅总觉得这样说不大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为除了这个词语，没有什么可以更贴切地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江行舟，不无激动地说：“你真的太牛逼了！” 在原沅听不到、但江行舟能感觉到的地方，他的胸腔深处，那一阵蠢蠢欲动的突兀心跳，倏然回归了正轨。 注意到江行舟的脸色蓦地冷了几分，原沅才意识到，男神大概还是不喜欢别人用如此不文雅的词汇形容他，于是赶紧讪讪地找补：“我就是对你表达一下发自内心的……” 顿了顿，总算想出来了一个听起来就很郑重的词汇：“崇敬。” 这个词语足够正式了，原沅觉得他应该会很喜欢。 没想到这回江行舟不仅脸色冷了，连眉间都跟着蹙了蹙：“崇敬？” “那……”原沅又在他那贫瘠的大脑词汇库中紧急搜索了一番，脱口道，“瞻仰？” “……我还没死呢。”江行舟的声音沉了下来。 “谁跟你说瞻仰只能是遗容了……”原沅小声嘟囔着，又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下去，非得惹得江行舟把他扔进蟑螂窝里，“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你懂就行了。” 说着，他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开拍？” 江行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过头，重新看向笔记本屏幕，思索了一下，问：“你周五是不是没课？” 原沅愣了愣，讶然道：“你连我课表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江行舟被他这句话问得一怔，清了清嗓子，这才说：“不然我怎么安排拍摄时间。” 原沅说完就完了，没觉察到什么不对劲，点了点头：“我周五ok，那我们怎么安排？” 江行舟说：“白天这段，去居民区拍。” 在江行舟的分镜头剧本里，一个很明显不同于原沅的点就在于，他分了大篇幅的镜头焦点来刻画环境。这种环境并不仅仅局限于垃圾分类，更重要的是以弄堂为背景的、极其富有地域特色的居民生态。 原沅不是申城本地人，也没去过几回弄堂，自然想不到这一点。但当他看到了江行舟加入的这个要素时，立马就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 一方面通过一些环境和景物的描摹，增强影片的艺术性；另一方面使得它具备了浓郁的生活气息，显得更接地气。 但根据情节安排，这段重头戏需要一定的场面调度和群众演员，这些都需要联络和安排，明天就是周四了，原沅没法想象江行舟怎么能做到在一天之内把这些处理妥当。 他忍不住问：“居民区？哪儿来的居民区？” 江行舟转头看他：“你说呢？” 原沅立马就想起来了，瞬间瞪大了眼睛：“你家？” 江行舟点了点头：“需要的场景和群演，都事先联系好了，具体的等后天到现场以后再协调。” 怪不得江行舟能如此雷厉风行，敢情是在人家自个儿的地盘儿里。 “我靠。”居然这样就要跟着江行舟回家了，原沅一时间没能顺利消化这个事实。 见江行舟看向他，原沅忍不住问：“去你家的话，是不是就得见你爸妈了？” 江行舟点了点头。 不知怎么的，向来交际能力满分、不存在任何社交恐惧症状的原沅，忽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奇妙的紧张。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异样，江行舟的眼里含了点儿笑意：“怎么了？” 原沅当然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怯场，于是胡诌了个理由：“你爸妈生了你这么个优秀的学霸，到时候见了我这个学渣，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江行舟眉间的笑意沾上了一点儿无奈，“我爸妈都是老师，对学渣也很宽容。” “哇，”原沅又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惊一乍道，“原来你是高知家庭长大的啊，怪不得呢。” 江行舟被他弄得没脾气了，说：“普通人而已，见了你就知道了。” 尽管江行舟话是这么说，原沅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了整整两天，一直到周五上午，跟着江行舟来到了目的地。 江行舟还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就从弄堂搬到了新式小区，不过新住址距离从前住的弄堂不远，再加上弄堂里一茬儿一茬儿长大的孩子们，大半都是他爸妈学校里的学生，是以家中和弄堂的邻里依然保持着联系，才能让这次拍摄得以顺利进行。 江行舟的爸妈还在上班，附近的街坊邻居却热情得很，尤其是负责管理垃圾分类的阿姨们，听说他们弄堂里出去的大学霸要在这儿拍电影，激动地拉着他们问东问西。 两人运气很好，这会儿正好是大晴天，秋日的上午风和日暄，是南方城市特有的温婉与柔情。 工作日的上午，弄堂里的人不多，江行舟在早就已经选好的取景地附近摆好了三脚架，俯首调试着镜头。 原沅已经站在了这段镜头的起始点，站在远处帮着江行舟比对，协助他调整光圈。 一般男生上镜都要稍稍上个粉底、描个眉之类的，但原沅自诩颜值过硬，从来都是全素颜出镜，这回拍摄这种生活化的题材，自然更不会涂脂抹粉。 江行舟本来嫌他太白，显得细皮嫩肉，想给他上点儿黑粉，后来在原沅的严词拒绝之下，还是不得不采纳了原沅“艺术高于生活”的建议。 倒也不是纵容他臭美，只是原沅天生皮肤白，要是一张脸涂黑了，只会衬得身上其他部位更加白得发光，奇奇怪怪。 几分钟后，江行舟从镜头前站起身来，原沅于是隔着大老远喊他：“可以开始了吗学长？” 他们这个临时成立的剧组，统共只有两个人，简陋得不得了，场务和场记都是不存在的，之前那些排着队想进组打杂的人都被江行舟无情拒绝了，导致拍摄过程中甚至连个打板子的人都没有，两人却颇乐在其中。 江行舟这会儿伸出手，冲原沅比了个OK的手势。 就在看到他手势的那一瞬间，原沅立马收起了方才浑身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个明朗却不刻意的笑容，从巷头向巷尾走来，边走边抖开搭在手臂上的外套，衣服背部“垃圾分类管理员”的字样一闪，很快就被他穿在了身上。 那是一件熟悉的荧光橙色背心，就是申城街头最常见的那一种，样式和颜色都很接地气。 但他相貌长得实在标致，因此这会儿穿在身上，半点儿不显土气；又因为他此刻的动作和神态都足够自然，丝毫没有违和感，只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气。 他走到早餐铺门口，笑眯眯地用申城话和老板娘打了招呼。铺子门口支着一只大锅，锅底一溜生煎呲啦啦地冒着热气，底部煎得焦黄酥脆，顶端却依然雪白松软，点缀着粒粒乌黑油亮的芝麻和几朵绿油油的葱花。 他要了几只，付过钱，迫不及待地叼了一只在嘴巴里，肉馅儿里的汤汁四溅，鲜香浓郁，是申城特有的味道。 弄堂窄而长，两旁的老式楼房挂着衣物、晒着果干，楼下停着几辆摩托和自行车，清晨的人声熙攘，窄巷里鸡犬相闻，十足的烟火气。 晨雾为这里笼上一层白蒙蒙的薄纱，衣着鲜艳的少年就从这薄暮中走出来，带着一身蓬勃的朝气，仿佛清晨七八点钟的太阳。 江行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难得地愣怔了一瞬，才按下按钮，说：“好了。” 一听到这句，原沅这才忽然张开嘴，拼命地往嘴里吸气：“我靠我靠，烫死我了。” “你慢点。 ”江行舟无奈地勾唇，“烫成这样，刚怎么不说？” “那这镜不就废了嘛，”原沅颇有几分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演员的自我修养。” 他把一兜生煎提在手里，朝江行舟走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我刚那句说得像不像？” 刚才那句申城话是他特地跟江行舟学的，即使是短短的一句，还是练了好长时间，生怕说得不地道。 江行舟点了点头：“可以。” “这么容易就过了？”原沅笑着抬眸看他，“江导，我还以为按照你的要求，怎么说也要给我NG个十回八回呢。” 若是换作别的演员，一开头倒真有可能。比如江行舟上回拍的那部微电影，刚开始演员没进入状态，他们第一个镜头就硬是磨合了一整天。 原沅毕竟才大二，面对镜头的经验还不是那么充分，江行舟已经做好了多陪他适应几次的准备。没想到方才他镜头一开，原沅几乎是一秒钟就入了戏。 只是这一个短短的镜头，举手投足之间却已然是剧本里塑造的男主角本人。 在向来高标准严要求的江导手下都一条过了，这个男一号还挺难得。 江行舟此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连夸奖都很吝啬，只是淡淡地说：“状态不错，保持下去。” 偏偏原沅是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性子，一听到这句，就展颜一笑，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兴奋。 他又咬了一口生煎，再一次被烫得嘶气，咕哝道：“这家店也太好吃了吧，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多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纸袋捧到江行舟面前：“学长，你吃吗？” 江行舟摇了摇头，看他吃得满嘴流油，于是抽出一张面巾纸递给他。但原沅两只手都捧着纸袋，没法去接，江行舟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给他擦了擦嘴角。 只擦了一下，两人就同时微微一怔，原沅吃东西的动作都顿住了，一动不动地抬眸看着他。 江行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尖一热，蓦地移开了视线，沉声说：“出镜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 第52章 红玫瑰 原沅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哦”了一声，飞快地吞下了嘴里的生煎，接过江行舟手里的纸，认认真真地擦了擦，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吃成花猫脸，一时间有点儿不明白江行舟刚刚怎么就那么着急。 但江行舟没再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两人很快就开始了下一个镜头的拍摄。他们只有一架摄像机，一名摄影师，想要拍出不同方位的镜头，后期再剪切，必须得把一段简单的内容进行重复拍摄；不过也有好处，比如有效避免了其他摄影机入镜造成穿帮的风险。 原沅这会儿才想起来后悔，自己刚刚不应该吃得那么着急，早知道只咬一口，摆拍一下就好了。生煎这玩意儿，吃头两个的时候是人间美味，再多了就容易腻。 然而本着敬业的精神，原沅从头到尾都没有假吃，后来连着几段拍摄中，不得不又多吃了好几份，吃到末尾，他觉得自己大概近半年都不想再看到生煎了。 这一段开头拍完，紧接着就是清晨开放投放点后，开锁、日常清理的情节。弄堂口的垃圾分类投放点附近，两个管理员阿姨热情地给他们提供意见和指导。 原沅的学习能力很强，看了几遍以后就能做得有模有样了。这一段内容主要目的在于基本的科普，比较新颖地展现了扫码积分、app在线查询等等细节性的内容。 但偏向写实的风格，时间长了容易让观众觉得无聊，所以这一段在后期会进行多倍速的处理和剪辑。但前期的拍摄却是实打实地劳动，更别说还换了不同的机位拍了好多遍。 在重复拍摄的过程中，原沅还得时刻记得，每一遍拍摄的动作都要保持大体的一致，否则就容易穿帮，错一下就会导致整段镜头的失效。几遍下来，属实劳心劳力。 每一个居民区的垃圾投放点都有各自的投放时间，为了满足便民的需要，这边中午开放的时间段是11：30-13：30。上班族陆续回到小区，丢垃圾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原沅就做起了货真价实的垃圾分类管理员。 不过他之前在学校也没少做这份工作，如今早已经驾轻就熟，给居民提供指导、协助投放都是手到擒来。江行舟依然在旁边驾着三脚架，一刻不落地拍摄，反正是vlog的形式，也不必过于强调表演痕迹，拍摄一些真实的片段用作填充，让片子多少有了一点儿纪录和写实的意思。 作为节奏极快的一线城市，申城的中午通常没有午休时间，一点一到，全城开工，垃圾投放点附近的人立马就少了很多。 一点半，投放点关闭，原沅这才跟着管理员阿姨们一起去街区食堂吃午餐。这些也都是江行舟经过前期考察，在剧本里提前安排好的情节。 吃饭的过程依然在被记录，但这会儿的主角自然不再是原沅了。街区食堂里熙熙攘攘地坐着几十位身穿统一橙色制服的大爷、阿姨，是来自各个不同居民点的垃圾分类管理员。每天中午的垃圾投放结束后，他们才集中来到这里，吃一顿迟到的午餐。 既然是反应社会生活的微电影，自然不只局限于具象，也要有适当的群像描摹。管理员们用好听的吴侬软语做着小声的交谈，时不时露出愉悦的笑容，这一切都被收纳进江行舟的镜头之中。 直到中午三点，食堂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一上午的拍摄才暂时告一段落。 原沅站了大半天，终于得了空，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江行舟这会儿却跟感觉不到疲倦似的，依然站在三脚架前，盯着相机显示屏里的回放画面。 他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像是在仔细斟酌些什么，眉心下意识地轻轻蹙起，神色认真又冷峻。 原沅把手支在下巴上，抬眸打量着对面的人，不由得分神想，江行舟今年明明才二十岁，浑身上下却已经颇具成熟导演的派头。 遇上这么好看的导演，怕是不知道多少演员都争着想被潜规则。 一想到这儿，原沅心里就感到一阵酸溜溜的，他赶紧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嚷嚷道：“江导，敬业归敬业，饭还是要按时吃的。” 江行舟看向他，只见原沅拿手捧着脑袋，努了努嘴：“一上午粒米未进诶，你都不会饿的吗？” 江行舟这才收了相机和三脚架，在原沅对面坐下，心不在焉地吃着原沅提前给他留好的盘餐。 原沅在刚才拍摄的过程中已经吃过饭，这会儿拿汤匙慢悠悠地舀着一碗酒酿小圆子，感叹道：“跟学霸合作就是不一样，我以前出去外拍，从来没有过效率这么高的时候。” 江行舟说：“其实也可以再精雕细琢一些，但毕竟是半纪录片，那样就失真了。” 糯米做成的小圆子软糯有嚼劲儿，原沅边津津有味地嚼着，边问：“学长，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导演吗？” 大概没想到他的话题会转变得这么快，江行舟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这种学霸会一心扎根学术研究呢，”原沅笑了起来，“感谢你的选择，拉低了我国新生代导演的烂片几率。” 江行舟难得心情好地调侃他：“这么会拍马屁，以后进组了导演肯定多分你镜头。” “我可不随便进别人的组，只做你的御用男主角，”原沅歪着头笑，“等着吧，到时候就是大名鼎鼎的‘江男郎’。” 靠潜规则上位的那种。 给原沅十个胆子也不敢把后半句说出口，只能悄咪咪地在心里骚一骚。 江行舟看着他，唇角轻扬，似乎是在出神想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大导演和御用男主角的故事。 - 下午的拍摄是和几个配角的戏份，说是配角，其实就是张罗来的几位热心群众。江行舟提前联系街区帮忙招募，经过简单的筛选过后，最终确定了人选。 几位热心群众对于在短片里出镜都表现得挺积极，约定的时间一到，就准时来到了垃圾投放点。 按照剧本设定，这一段主要是以老中青三个年龄段的居民为代表，展现各类群体在垃圾分类过程中的风貌。 配角的表演内容其实很简单：孤寡老人因为没有弄懂分类规则而无法成功投放垃圾，最终在管理员的帮助下学会了用手机app查询和分类，情感基调主要定位在温情。 中年男人则代表垃圾分类实施初期的一部分人群，嫌分类太麻烦，怀抱着侥幸心理，试图蒙混过关，却在到达投放点时被妻子从家中追出，以险些罚款为理由加以训斥，其中穿插着大量语速飞快的申城方言，总体氛围较为滑稽。 小学生是城市的新生代群体，喝着珍珠奶茶，却从里面分出了三种垃圾。这一段剧情是原沅编的，算是活学活用，把自身经历完美融入剧情。 虽然几位热心群众都很配合，但毕竟不是原沅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表演系学生，想要在镜头前表现自然，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排了又演，演了又排，直到弄堂里的居民都下了班，陆陆续续地往家赶，看到巷头的这副架势，煞有介事的，大概以为在拍什么宣传片，不少人都好奇地驻足围观，时间长了，周围就围了不小的一圈人。 但大家也都很自觉，离镜头很远，几乎不会干扰拍摄。在几人不断地磨合之下，三个片段总算都顺利地拍摄完毕。江行舟和原沅跟几位热心群众道了谢，塞了小红包，下午的拍摄才算是正式结束。 周围的围观群众逐渐散了，江行舟回到三脚架后面，相机的录像键还没来得及关。 原沅方才一直处于活跃的表演状态，这会儿终于得了点儿空闲，整个人这才松懈下来，叉着腰站在镜头前，还没来得及歇两分钟，忽然被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哥哥——” 他低下头，只见身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一个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手里抱着一只小桶，里面插着十来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原沅没忍住笑，问她：“怎么，没卖完么？” 小姑娘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地开了口：“请问……玫瑰花是什么垃圾呀？” 原沅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红包，递给她：“玫瑰花不是垃圾。” 等小姑娘走出去了大老远，原沅依然蹲在地上，有些疲惫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小束玫瑰，脸上倏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少顷，他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江行舟，只见对方依然站在三脚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相机的显示屏。 “这都不忘拍啊，”原沅立马明白了，忍不住笑道，“江导，你也太敬业了吧？” 江行舟说：“不然怎么会有意外之喜。” 原沅忽然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江行舟身边。 江行舟下意识地侧过头，就见他倏地把手里的那一小把玫瑰捧向自己，不禁微微一怔。 原沅冲他轻轻一扬眉，神情略带痞气，语气却虔诚无比：“送给全世界最好的江导。” 遇见你，也是我的意外之喜。 第53章 见家长 “哎呀，来都来了，还带什么花，小原也太可爱啦。”江妈妈笑逐颜开地接过原沅手里的一把玫瑰，插进了客厅茶几上的玻璃瓶里。 原沅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没等他开口，江行舟就解释道：“片子拍到最后，路边的小姑娘卖不完了才给他的。”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江妈妈笑着嗔怨道，“怎么就给小原，不给你呢？说明你一点都不讨小姑娘喜欢。” “阿姨，您是不知道他有多讨小姑娘喜欢，”原沅夸张地说，“我们大半个学校的小姑娘都被他迷死了。” 江妈妈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阿姨就喜欢你，嘴甜的孩子谁不喜欢。” 江行舟在一旁看着他俩，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赶紧换个新儿子？” 几人又笑了一阵，江爸爸在厨房里喊他们：“洗洗手，开饭啦。” 江行舟的父母都在附近街区的那所重点高中工作，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 江爸爸如今已经做了校长，外表看上去却浑然没有一点儿当官的架子，身材瘦高，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天命之年的人，却依然文质彬彬的。原沅看着他，就不由得出神地想，等江行舟老了，大约也还是这样的一身风骨。 江妈妈则是原沅印象里典型的江南女性，温和而知性，招呼着他们在餐桌前坐下，跟原沅说：“都是本帮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原沅看了一眼，果然，桌上又是八宝鸭，又是水晶虾仁的，光硬菜就有好几道。 江妈妈很细心地用公筷给原沅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江行舟说你喜欢吃这道，特地让他爸做的。” 他一时间受宠若惊：“谢谢叔叔阿姨，也太麻烦你们了。” 家里做的排骨比食堂里的大锅饭自然精致了不少，几乎没什么肥肉，糖色上得很鲜艳，红澄澄的酱汁齐齐整整地淋在小肋排上，入口酸甜，浓淡相宜，馥郁可口。 原沅咬着排骨，心里回忆起当初他们俩第一次在食堂一起吃饭，江行舟把排骨分给他的时候，脸上又酷又嫌弃的表情。 原沅口味叼，又是北方人，本来不是特别吃得惯本帮菜，但架不住江家爸妈的手艺太好，分分钟就真香了，忍不住连夸好吃，直夸得两人都合不拢嘴，连江行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脸上带着不经意的笑。 吃了两口，江爸爸问：“微电影拍得怎么样，一切顺利么？” 江行舟点了点头，回答得很简洁：“还行。” 原沅接道：“幸好有学长把这些都提前计划好了，今天效率才能这么高，要是我一个人，肯定半点儿头绪都没有。” 江妈妈又笑了：“小原这孩子，不仅会说话，人还谦虚。” 江行舟似乎心情也不错，开玩笑道：“他也就当个吉祥物。” 江妈妈一听这话，又开始数落他，原沅难得看他落在下风，乐得不得了。 没一会儿，江妈妈又开始感慨：“小原气质可真好，这模样，这性格，一看就是做大明星的料，以后打算拍电影吧？” 原沅诚实道：“还没想好，应该是吧。” 江妈妈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就是那个圈子，总让人觉得乱得很，你以后可记得要保护好自己。说起来，当初我们都不支持江行舟报这个专业，可谁让他自己喜欢呢，也就由着他去了。”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多幸福啊，哪儿像我，因为文化课太差才转了艺术生的，”原沅不好意思地说，“本来也不怎么喜欢表演，不过……”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自从和学长合作以后，又觉得拍片子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江爸爸看了一眼江行舟，也笑道：“是么？没看出来他魅力这么大呢。” 他这话本来只是句调侃，没什么多余的意思，可听在原沅耳朵里，就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一时间都不敢再油嘴滑舌了，生怕暴露些什么。 好在桌上的其他人都没感觉到什么异样，江妈妈接着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带同学回家里来吧？他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独来独往，不爱跟人打交道。我有时候都担心他性格太孤僻，大家都不待见他……” “怎么会呢阿姨，您这担心也太多余了，”原沅急忙反驳她，“学长在我们学校，那都是神一样的存在，偶尔下个凡，谁不想沾沾他学霸的光环？您是没见到学长在甜品店帮忙的时候，多少女孩儿在门口排着长队，就为了看他一眼……” “行了，”江行舟终于没忍住，无奈道，“越说越离谱了。” 江爸爸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说：“这个我倒是听说了，上回还有个熟人跟我说，连你们学校的垃圾分类管理员都在追他呢？” 江行舟和原沅不约而同地一怔，倒是江妈妈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管理员？那不都是我们这个年纪的阿姨么？” 江爸爸笑道：“谁知道呢，我也没仔细问，就是听着挺有趣的。” “这有什么有趣的？”江妈妈轻轻皱了皱眉，啧啧道，“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会这个样子呀……” 原沅前一秒还心惊胆战着，听了这句，一时间又有些哭笑不得，就听江行舟说：“从哪听来的八卦？没有的事。” 原沅心虚地憋着笑，低头默默地扒了两口饭。好在这个话题也没有逗留太久，江爸爸话不多，江妈妈却很健谈，原沅恰好也是个能聊的主儿，两人你来我往地，硬是侃了一个多钟头。 吃完饭，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两人还要再去弄堂里拍摄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个镜头。 这个镜头属于写意派，没什么复杂的剧情，重点在于画面的美感，因此很考验掌镜人的水平。 原沅再次行走在狭窄的弄堂里，成为那位刚下了班的垃圾分类管理员。这条弄堂有些年头了，如今住的人家已经不多，十点多的光景，只剩下了三两盏昏黄的灯光。镜头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犬吠，以声衬静，为此刻的夜色更添一分宁和。 江行舟的镜头里，原沅从巷头一直走到巷尾，直到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他们俩之前说好的，在这段长镜头里，只要江行舟不喊停，原沅就要一直走，这会儿原沅不敢贸然打破规矩，尽管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甚至深刻怀疑镜头已经拍不到他了，但依然严格遵守着约定。 又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沅平日的观察力很不错，这会儿立马就判断出来是江行舟的，知道对方已经来到了他身后，正在拍跟摄镜头，于是只得不间断地接着往前走。 没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快门的“咔嚓”声。原沅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回过了头：“你干嘛呀？” 江行舟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在他转过头的那一瞬间，再次迅速地按动了快门。 原沅愣了愣，眼睛蓦地一亮：“你偷拍我？” 不知道是不是弄堂里的夜晚太黑，衬得他的眼神格外炽烈，像两朵猝不及防的火花，直烫得江行舟心口一热，倏地烧到了脸颊上。 他下意识地错开了眼神：“剧照。” 第54章 发光体 没等原沅反应过来，江行舟举着相机的手已经垂了下去，低头去看屏幕。 画面里是少年回眸的霎那，嘴边依然噙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却含着些许惊讶，纯净却又生动，像只受惊的小狐狸。 街灯映亮了他的一半侧颜，另一半隐匿在黑暗里，亮闪闪的眸子里反射出的光线格外耀眼，明暗交织，栩栩生辉。 原沅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哒到他身旁，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屏幕，感叹道：“靠，真他妈帅。” 江行舟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原沅接着感慨：“导演，编剧，摄影师，剧照师，你一个人全包了。” 江行舟说：“还有后期。” “对对对，”原沅接着嬉笑，“江导，求抱大腿啊。” 江行舟把相机重新挂在脖子上：“什么时候没给你抱了？” 那就得寸进尺一点，再求个潜规则吧。 原沅在心里这样回答他，嘴上却没再出声。两人难得静默了一阵儿，并肩走出了弄堂。 弄堂口是一家小卖部，原沅忽然在这里驻足，让江行舟等等他。 不多时，他居然拎着两只雪糕出来了。 江行舟无奈地问他：“多大的人了？” 原沅回答得理直气壮：“马上两岁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雪糕递给江行舟一个，江行舟自然是拒绝：“我二十。” “谁规定二十岁就不能吃雪糕了？”原沅撇了撇嘴，“买都买了，你要是不肯吃，我就只能一个人吃两根儿了，到时候吃坏了肚子，全都赖你。” 江行舟没法和他这种不讲理的人掰扯，只得认命地接过雪糕，低头一看，居然还是支娃娃头。 两人在巷尾的长椅上坐下，原沅拆了包装，一口就咬掉了娃娃巧克力色的帽子角。 这条弄堂本就僻静，这会儿时候不早了，附近已经没什么行人。坐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走来了一家三口，爸爸妈妈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低头笑眯眯地和他交谈着什么。 声音不大，但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几句，是很好听的吴侬软语，细声细气的，原沅虽然听不太懂，却也能通过他们的神情和语气，感受到其中的满腔爱意。 走到巷口时，男孩注意到了他们手里的雪糕，转头也向自己的爸爸妈妈讨要，爸爸妈妈不肯给，合起伙来连哄带骗，直到三人走过了小卖部，还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完了，”原沅乐道，“我真成罪人了。” 江行舟也笑：“谁让你两岁呢。” 原沅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弄堂里，蓦地想起今天晚上在江行舟家里吃饭时，那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江家父母都是那样善良又通达的人，江行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童年想必过得很幸福；大概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不负众望地长成现在这般令人艳羡的模样。 在属于原沅的童年回忆里，从来不知道一个真正的三口之家是什么样的。尽管后来也迟到地拥有了看似完整的家庭，但已经过了最渴望这种温暖的年龄，这一段人人都有的经历，在他的成长周期里，却成为了永远无法填补的空白。 原沅努力地压抑着内心不合时宜的酸楚，呓语般地轻声说：“原来这就是弄堂啊。学长，你小时候就是这样长大的吗？” 江行舟大概为他这副感叹的口吻感到突兀，反问他：“你们京城也有胡同吧，你小时候难道不是这么长大的？” 原沅摇了摇头：“我可不是在胡同里长大的。” 倒是三天两头就被人揪到胡同里去暴打一顿。 在原沅的印象里，胡同总是黑黢黢的，陌生而阴森，巷子里冷冽的北风和落在他身上的巴掌一样，刮得他脸蛋生疼，那里承载着他所有不堪回首的童年回忆。 弄堂却恰恰相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江行舟长大的地方，原沅眼里的弄堂盛满了江南独有的似水柔情，数十年如一日地冒着人间烟火气，细腻却温热，是令他心向往之的温柔乡。 北方的胡同，南方的弄堂，明明都是差不多的窄巷子，却又如此天差地别。 就像此刻与他一同坐在巷口的江行舟，看似和他一样，都是衣冠楚楚的少年人，然而实际上于原沅而言，江行舟就像一面镜子，愈发靠近这位天之骄子，就愈发映照出自己的不堪。 江行舟大概以为他要讲故事，垂眸看向他，眼神澄澈又温柔，无需发一言，便让人感到十足的心安。 但原沅不愿意破坏此刻美好的氛围，有些故事本来就不必通过反复强调来渲染它的悲惨。他只是再次莞尔而笑，同样扭过头看他，脱口道：“学长，我好羡慕你啊。” 江行舟问：“羡慕什么？” “羡慕你……”原沅一时语塞，看着江行舟在夜里显得格外英挺俊美的五官，于是笑嘻嘻地说，“羡慕你现在特别帅。” 江行舟猝不及防地轻轻挑眉，紧接着也笑了：“你也是。” 他平时总喜欢板着脸，就连偶尔露出的笑容都很淡，偏偏这样清淡的笑容和他相衬极了，在灯火阑珊的夜晚，好看得出尘脱俗。 原沅忍不住盯着他看，江行舟的一双眼睛像平日里一样深邃，却又比往常多了些许温度。街口的路灯在他的眸子里点亮两颗星星，原沅从星星里窥见了自己的影子。 原沅生怕自己此刻的眼神太过不加掩饰，于是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用手支着下巴，无意识地抬眼打量着傍晚的街景。 背后是僻静安逸的里弄，眼前是万千广厦霓虹，他脚下的这座城市仿佛两个时代的交集，此时此刻却并不显得违和，一切衔接得恰到好处。 原沅从前不喜欢申城，甚至因为种种不甚愉快的经历，他最初对于这里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但现在因为江行舟的存在，他好像有一点儿感受到这座城市的魅力了。 一定是足够温柔的城市，才能孕育出这样美好的人吧。 原沅从小成绩就不好，连语言都十分匮乏，这会儿不知道要用怎样的话来描述才好，又觉得字典里所有的形容词都配不上他。 他原本想用光芒来比喻江行舟，但模模糊糊地想起台词课老师总强调的那句“本体和喻体不能同质”，于是只好作罢。 江行舟就是光芒本身，他只是在那儿，就让原沅也被一同点亮。 第55章 无脚鸟 大约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原沅今天的心情难得地平和，除了心头那一丁点儿挥之不去的失落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即将泛滥的情绪，躺在沙发上刷了刷手机，没过几分钟，里面就弹出了视频通话邀请，对象自然还是最熟悉的那一个。 原沅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原玫女士有很久没视频了，于是开始四处找耳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能是落在宿舍里了。 江行舟正好从浴室里洗漱完出来，原沅没什么好避讳的，索性冲他亮了亮手机屏幕，又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妈。” 电话一接通，原玫立马就眼尖地发现了原沅这边背景环境的改变，问：“你在别人家里？” “我姐的房子，”原沅实话实说，“她最近不住这儿，我就从宿舍搬过来了。” 原玫眉头一皱，问：“跟室友闹矛盾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原沅不想徒劳让她担心，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她问东问西，于是否认道：“没，最近经常拍片子，搬出来方便。” 原玫眉间的褶皱却没有展开，依然疑神疑鬼地问：“真是为了拍片子？不会是为了跟什么人同居吧？” 她这话问得太突然了，原沅吓了一跳：“怎么就同居了？你想什么呢？” 原玫皱着眉说：“今天我助理刷微博，跟我说你上了几天前的新闻，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儿呢，点开一看，你跟一个男的在吃小龙虾，下面的评论奇奇怪怪的……” 原沅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江行舟，对方显然被迫听到了这句话，动作也跟着顿了顿。 那头的原玫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飘忽不定的眼神，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看什么呢？” “看……”原沅赶紧收回了眼神，灵机一动，说，“看小强呢！看错了，吓死我了。” 他没给原玫说话的空档，赶紧试图把话题岔开：“你都不知道我刚搬进来的那天，突然冒出来了一只巨大的小强，足足有我半个巴掌那么大，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 原玫果然也被他的描述惊到了，问：“你不是最怕蟑螂了吗？后来怎么处理的？” “我……”这下又问到了不能说的，原沅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就那么处理了呗，哎不说了，恶心死了。” 这个话题果然激发了原玫的护崽心理，她又开始就如何消灭小强，如何处理尸体，以及如何永绝后患喋喋不休了十分钟，在原沅接连表示房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小强的踪迹之后，她才极不情愿地住了嘴。 原沅悄悄舒了一口气，就听她又说：“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外面住？” 明明他和江行舟之间什么事儿也没有，但原沅就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想都没想就编了个瞎话：“不然呢？” 原玫见他否认得这么坚定，也就没再追问，叹了口气：“我今天看到那条微博都吓死了，就怕你想图新鲜，找个男人什么的，我上了年纪了，可遭不住这些。那时候那个小男生，给我吓出来的心理阴影到现在都没散呢……” “什么玩意儿？”原沅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瞬间头皮都开始发麻，“你别看网上的人瞎说成嘛？” 原玫依然没放下心，接着狐疑道：“那你最近在谈女朋友？” “没有，”原沅努力忍住想去看江行舟表情的冲动，无奈道，“我最近好好学习呢。” “是么，可我怎么总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对劲，”原玫依然不肯放过他，跟个福尔摩斯似的，“好像陷得特深，跟之前那些小姑娘谈恋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话音一落，原沅整个人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但良好的演技还是让他下意识地管理好了表情，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别瞎猜了成不？天晚了早点儿睡，瞎操心容易长皱纹。” 没等原玫回应两句，他就迫不及待地挂了电话，发了个晚安的表情过去，然后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电话里的声音一消失，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半分钟后，原沅才难得窘迫地开口道：“我妈这人就喜欢疑神疑鬼，听了点儿风言风语就开始胡思乱想，你……别介意。” 江行舟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依然很淡定：“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也是，即便江行舟是被误会的对象，可归根结底，两人之间分明什么也没有，都是原沅自己的家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各自沉默了半晌，原沅又说：“我……” 没想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行舟也忽然说：“你……” 异口同声过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住了口。 原沅忍不住笑了：“你先说。” 江行舟却执拗道：“你先。” 原沅说：“我忘了我想说什么了。”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顿了几秒钟，才沉声说：“那个，小男生。” “……小男生。”原沅根本没忘他想说什么，事实上他想说的就是这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急于跟江行舟解释这个，但他就是觉得这会儿非说清楚不可：“我高三那年，有个高一的小孩儿被校园霸凌，我看着他挺可怜的，老让我想起来……” 想起来小时候的他自己。 原沅倏地清了清嗓子，掠过了这句，接着说：“反正我就顺手救了他一次，把那帮混混给揍了，然后那小孩儿就缠了我一段时间……” 说到这儿，原沅心虚地看了江行舟一眼，急急忙忙地补充道，“但我对他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江行舟点了点头：“英雄救美。” 原沅心道这什么形容，明明江行舟才更喜欢干这种事儿。 英雄救美之后，美必然会爱上英雄，可真他妈是千古定律。 “结果有一回就被我妈给看见了，”原沅叹了口气，“留下心理阴影了，她现在可能……有点儿恐同。” 江行舟问：“后来呢？” “后来就……谈了个女朋友呗，”原沅说，“然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江行舟没再说话，脸色看起来不大妙。 原沅知道江行舟这位神仙，向来很嫌弃他这人在感情方面的浪荡作风，一时间也不敢再开口了。 江行舟也没再说什么，于是两人没头没尾的谈话就这么戛然而止。 原沅起身去浴室洗澡，耳畔却还在不停地回放着刚才的对话。 其实他现在连当时那个小孩儿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大概是软唧唧的，反正一开始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原沅就算是真要找男朋友，长得好看且不说，性格怎么也得是真男人的那种，就像…… 原沅不敢再往下想了，及时拉紧了自己脑海里的缰绳。 他有自知之明，有些事儿不是他可以肖想的，试图跨越不该过的雷池，必定不会有好结果。 原沅冲完澡出来，边拿毛巾擦着头发，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半夜一点，江行舟正坐在电脑前看片子。 虽说广院的学生都习惯了深夜干活儿，经常黑白颠倒，这个时间对他们来说稀松平常，但原沅还是忍不住凑上前，看了一眼他的屏幕：“学长，你还不睡？” 江行舟说：“要写篇影评。” 屏幕里正在放的是《阿飞正传》，原沅说：“教科书啊，我跟你一起看呗？” 这种经典影片，对于他们这些专业的学生来说总是常看常新，江行舟也没推拒，转身把电脑和家庭影院连在了一起。 投影瞬间映满了一整面墙壁。《阿飞正传》这部电影他们都看过很多遍了，男主角分别与两个女人欢好，然后又相继抛弃了她们，这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都已经倒背如流。 沙发很大，江行舟和原沅分别坐在两头，彼此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尽管剧情早已烂熟于心，但两人依然看得认真而安静，谁也没有开口，好在电影的声音开得不小，及时地掩饰了空气中微妙的气氛。 不知道是一整天的拍摄太让人疲惫，还是某些情绪让他感到心力交瘁，原沅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只是耳畔不断地重复着整部片子里，那段关于“无脚鸟”的经典粤语独白。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从前第一次看这部片子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也很像一只无脚的鸟。 童年里缺失的很多东西没办法再回头，于是最终以一种畸形的方式，疯狂地向外界寻求补偿。 他离不开被关爱的感觉，却根本不懂得该怎么去爱别人。 现在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点儿，可是偏偏教会他的这个人又太完美，让他自惭形秽到根本不配说出口。 电影播了大半，意识到沙发的另一头没动静了，江行舟转头去看，只见原沅窝在太妃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大概睡得不怎么舒服，俊朗的眉峰轻轻地蹙起，像是怀着很重的心事。分明是那样灿烂又耀眼的少年，忽然露出这样不甚愉快的表情，实在不合时宜。 同样不甚愉快的江行舟，此刻忽然就感到心尖儿一颤。 他垂眸看着沙发上熟睡的人，沉默了半晌，最终拉过一旁的小毛毯，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 第56章 垃圾场 弄堂里的片段拍摄结束后，歇了几天，两人又开始筹备下一段重头戏。 那天在弄堂里只拍摄了下午工作结束和夜晚收工时的画面，而这中间的一段空缺，就是管理员去往垃圾填埋场的过程。 原沅在写剧本之前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决定在申城一个规模较大的老式垃圾填埋场内进行拍摄，希望借此反映出垃圾处理过程中的真实状况，表现垃圾分类人员工作的艰辛，同时呼应了环保这个大主题，起到一定的警醒作用。 但在江行舟的版本中，在拍摄老式垃圾填埋场的基础上，他又瞄准了另一个新式固体废弃物综合处理中心。这个中心是在垃圾分类推行前夕才正式成立的，在原有垃圾场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的改造和升级。 他构思了一个发生于不同时空的对比蒙太奇，通过后期剪辑和滤镜调色，在二者之间进行交叉对照，用直接的镜头语言凸显出垃圾分类实施后对于城市的真正影响。 原沅对后期并不精通，能用软件剪出一个完整的片子，对他而言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自然做不到像江行舟一样缜密。所以在听完江行舟的构想之后，他除了“牛逼”之外也发表不了其他任何高见。 两人的第一站定在城郊的一座老式垃圾填埋场，目前主要用于对干湿垃圾进行分类处理。这座垃圾场还沿用过去的管理方法，内部管理并不严格，甚至不需要任何审核条件或是拍摄许可，他们一路上几乎畅行无阻。 尽管在来之前，原沅做了大量的资料查询，已经对这里的环境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身临其境时，感官上的冲击依然是具有震撼性的。 这是一座面积巨大的垃圾填埋场，位于荒郊野岭之中，一眼甚至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垃圾堆叠在地上，或铺成平面，或堆成小山，远处有一辆辆巨型垃圾车来来往往，整整一车的垃圾倒入这里，却微不足道得仿佛一滴水汇入湖泊。 即使两人都早有预见地戴着口罩，但此时此刻，原沅的鼻尖依然无可遁形地被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包围，成千上万吨的干湿垃圾，散发出的绝不仅仅是寻常垃圾堆里的气味，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酸臭，一时间让人头晕目眩。 原沅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江行舟，江行舟也在看他，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包里拿出相机，开始调试镜头。 原沅于是也没开口，穿好垃圾分类管理员的外套，又戴上一双故意做旧的白手套，跟着江行舟进了垃圾场。 垃圾场中间有一道矮栅栏，将干湿垃圾分隔开来。湿垃圾附近腐臭更为严重，蚊蝇遍地，密集地飞在低空中，发出一阵怖人的嗡嗡声。但原沅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却被江行舟半路拦住了。 他正疑惑，就见江行舟的眼神正望着不远处的垃圾边沿，原沅于是也扭头去看。只见那里有一群大大小小的野猫野狗，正在垃圾堆里翻找和捡拾食物。 江行舟说：“离它们远点，这可不是学校里的那些。” 原沅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走，找到一块没什么人的地方，冲江行舟扬一扬手：“可以了。” 江行舟于是在远处架好三脚架。这里的镜头依然是一些远景，重点在于展示垃圾场，而非原沅本人，所以他其实不必表现得太卖力，但为了尽量还原片段的真实性，他还是努力地像个真正的垃圾分类工作者一样，在湿垃圾堆里翻找着被错误分类的身影。 鼻腔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腐臭气味，原沅努力地忽视胃里疯狂翻滚的不适感，不知道多久后，江行舟那边终于喊了停。 原沅这才直起身来，朝江行舟走过去，皱着眉抱怨道：“熏死我了，江导，你见过这么敬业的男主角么？”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辛苦了，晚上请你吃饭。” 这会儿口罩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原沅就更看不出来他脸上的情绪了，只觉得这话落在自己耳朵里，怎么听怎么轻描淡写，忍不住小声嘟囔：“每次都是请吃饭，能不能有点儿新意啊。” 没想到江行舟把这句嘟囔听到了心里去，居然垂眸看着他，认真道：“那就再给你个惊喜。” 这可不像是江行舟能说出来的话，原沅瞬间瞪大了眼睛：“惊喜？什么惊喜？” 江行舟低头去收三脚架，语气讳莫如深：“今天表现得好就告诉你。” “小气鬼，”原沅嘴上这么说着，藏在口罩后面的嘴角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绽开一个笑容，“哄小孩儿呢你？” 他原以为江行舟不会再理他了，没想到对方又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两岁么？” 原沅怔了一下，随即再一次笑弯了眼：“被你发现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一旁的干垃圾分类区，空气瞬间就比刚才清新了不少，原沅一时间领会到了一丝垃圾分类的重要性。 干垃圾场内依然堆积如山，旁边不远处有几座板房，附近围着几个小孩子，有大有小，大的看起来五六岁，小的甚至刚学会走路，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这会儿扎着堆，席地坐在垃圾场边沿，在里面翻找着什么。蚊子、苍蝇和千奇百怪的虫子就围绕在他们周围，孩子们却好似浑然不觉。 看到这副场景，两人都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就不约而同地走上前去。他们如今几乎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原沅下意识地看向江行舟，还没开口，就见江行舟对他轻轻颔首，然后举起了相机。 原沅于是在镜头的注视下走上前去，和那几个孩子搭话：“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 几个小孩子都抬起头打量他，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问：“你是新来的？” 很明显的老家口音，一听就能发觉与这座江南城市的格格不入。原沅点了点头，小孩子们就很热情地招呼他：“这一批是刚送来的，好玩的可多了，要一起捡吗？可以分你一点。” 原沅是个很会讨小朋友喜欢的人，言谈之间，很快就和他们混熟了，得知他们就住在附近的板房里，父母都是垃圾场的分类工人。他们跟着父母一起，从早到晚地在这座垃圾场里待着，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在这里翻来拣去，每天都能找到许多属于他们的新奇玩意儿。 在一般人家的孩子上幼儿园的年纪，他们却日复一日地坐在这里，这片垃圾填埋场就是他们唯一的小小天地。他们与蚊蝇、野畜为伴，不知道什么是污染，更没听说过细菌为何物，天性使得他们在这里仍能找到欢娱。 直到回去的路上，原沅的视线依然久久地徘徊在车窗外那片令人触目惊心的垃圾海洋里。 作为全国的经济中心，这座城市居住着数以千万计的人口，每天都在源源不断地产生上万吨垃圾。原沅曾经觉得这些磅礴的数字都离他很远很远，但是现在，它们似乎就近在他的眼前。 此时此刻，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正是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城里的人们正忙于工作、社交，出入于琼楼玉宇之间。但就在十几里开外的地方，有几个家庭驻扎在垃圾填埋场里，他们的孩子正在从垃圾堆里翻找出玩具。 夜幕越来越黑，直到窗外的荒郊野岭都变得模糊不清，原沅依然没有转过头来，难得地沉默了很久，久到连江行舟都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很惊讶？” 原沅下意识地一愣，少顷，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环境看起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还会有人住在这里。” “多艰苦的环境里都有人生存，”江行舟轻轻叹了口气，又看向原沅，用调侃的口气安抚他，“小开。” 原沅笑了笑，没说话，半晌才问：“你刚拍的那段，真的能剪进去？” 江行舟反问：“为什么不能？” “会不会有点儿……”原沅一想到刚刚那几个小孩子的穿着打扮，心头就感到一阵说不出地堵，“太写实了。” “没有写实，哪来的反思。”江行舟说，“过于沉重的写实当然也不行，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新式处理中心。” 原沅先前以为江行舟的这个想法完全是出于艺术手法的需要，没想到还有这个层面的考量，一时间恍然大悟：“所以你是为了过审？” 说完，他就忍不住自问自答地感慨道：“不愧是未来的新生代导演，真有觉悟。” 江行舟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又安慰他说：“不用难过，垃圾分类已经很大程度地减轻了人工负担，再落实一段时间，这些人工填埋场很快就会改造升级，实现全机械化。” 原沅怔怔地望着他，再次感叹：“如果不是跟你拍了这个片子，我估计这辈子都不知道垃圾分类还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江行舟问他：“那你当初选择这个主题的意义是什么？” 原沅想了想，还真没想出个所以然。 又在心里悄悄说，最大的意义大概就是你吧。 说完，原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变得越来越奇怪，以前明明是有话直说的性子，现在却能对着江行舟瞎几把脑补半天，还动不动来个内心os，实在是娘们儿唧唧的。 众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交织在一起，搅得他愈发心烦意乱，只觉得来的时候分明是很长的一段路，回的时候却没用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里待了半天，两人一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轮流洗澡。 原沅从浴室里出来，浑身上下都疲惫得要命，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在房间里拿着电吹风，迷迷糊糊地往头上吹。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引得原沅那颗混沌的大脑里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像江行舟这样的神仙是怎么洗澡的？ 会趁着洗澡的时候偷偷做点儿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想完自己先笑了，神仙怎么可能这么没品。 不过他平日里老是一脸酷酷的表情，脸色都不怎么变化，洗澡的时候会不会被热水蒸得脸红一点儿？ 论坛里的迷妹好像说他有腹肌，据说是他室友爆料的，他真有么？六块儿还是八块儿？ 想着想着，原沅发现自己的困意越来越弱，整个人从头顶往下开始缓缓地发热，直到那股冲动涌到了某个点，倏地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在一瞬间变得清醒。 他居然可耻地…… 第57章 流星雨 原沅慌了。 他自认为虽然浪了点儿，但并不是精虫上脑的那种。至少脑补一个人就忽然**的状况，他活了十九年，还是第一次碰见。 他一直以为自己成功地把对江行舟的感情控制在了“崇拜”的范围内，不会越过这个边界，就不会有更多奢求。 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对江行舟产生这种丝毫不加掩饰的欲望。 头发被吹得半干不湿，但原沅这会儿已经来不及理会了，他低下头，看着因为棉质家居裤而格外明显的小帐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原沅愣了半秒钟，然后飞快地拿起浴巾，在自己腰上围了一圈，堪堪遮住了某个部位，下一秒，江行舟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一打照面，两个人都愣住了。 江行舟依然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除了发尖往下滴着一点儿水外，和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可原沅不知道怎么的，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又想起来自己刚刚脑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时间愈发气血上涌。 江行舟则是皱着眉看他，语气里不无担忧：“你脸怎么这么红？” 原沅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下意识地胡诌道：“可能是空调温度开太高了。” 江行舟依然皱着眉看他，却没再多言，只是嘱咐道：“一会儿多穿点儿，免得晚上出去着凉。” “出去？”原沅愣了愣，“到哪儿去？” 江行舟的神色间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复杂情绪，声音沉了下来：“才跟你说过，这么快就忘了。” 原沅这才想起来，江行舟下午在垃圾场告诉他的那个“惊喜”，整个人瞬间又活跃了不少，但想起此刻的自己的尴尬状况，他还是十分克制地说：“没忘没忘，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就好。” 说完，他就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十几分钟后，原沅才换好了衣服，从门里走出来。 江行舟正在客厅摆弄着他的相机，见他出来，无奈地问：“你换件衣服要换这么久？” “我……”原沅心虚地解释道，“不知道穿哪件儿好看。” 江行舟再次用复杂的眼神瞥了他一下，虽然没开口，但原沅已经猜到了，他肯定觉得自己磨叽死了。 堪堪解决了险些无法控制的意外状况，原沅此刻有苦不能言，连江行舟的眼睛都不敢看，低着头说：“走吧。” 江行舟却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的薄卫衣，蹙着眉强调道：“外面很冷。” 原沅大喇喇地摆了摆手：“我抗冻，而且怕热。” 江行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原沅已经先行打开了房门，火急火燎道：“走吧走吧。” 两人一道出了小区，原沅不知道江行舟要去哪儿，但按照对方的性子，就算是问了他八成也不会说，原沅于是仍旧像以往一样，什么也不问，只是一股脑儿地跟着他走。 没想到江行舟带着他到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烧烤店，原沅不由得疑惑，江神的所谓“惊喜”莫非就是半夜撸个串儿？ 他却点了份外带套餐，原沅一看，又赶紧加了两瓶啤酒，果不其然地引来江行舟一个质询的眼神。 原沅撇了撇嘴：“一人一瓶而已诶。” 江行舟也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提着烧烤和啤酒往外走，原沅猜到江行舟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但具体也不知道是哪儿，就这么跟着他走到了学校里。 等江行舟带着他来到天文系系楼时，原沅终于明白了。 为了方便学生的日常观察，天文系系楼的构造比较特殊，有一条从楼底直通楼顶的通道，并且这条通道从不上锁。 楼顶向全校学生开放，又因为“天台爱情”这个颇具浪漫气息的经典梗，这里被俗称为“天台”，顾名思义，除了观星之外，也经常受到热恋期小情侣的追捧。 当然，原沅这会儿不至于自作多情地认为两人是热恋期小情侣，顶多就是半夜一起撸个串儿的…… 他忽然又犹豫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和江行舟的关系，能不能算得上“好兄弟”。 今天他们大概运气很好，凌晨时分，天台上空无一人，江行舟一上来就开始摆三脚架，原沅于是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观测台上，问他：“学长，你还真是来拍星星的？” “试试吧，”江行舟调试着相机的模式，“延时摄影。” 原沅多少听说过延时摄影，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拍出来的，于是好奇地凑过去看江行舟调相机。然而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屏幕里又充斥着他看不懂的字母，原沅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最终还是认命地放弃了。 没多久，江行舟调好了相机，抬头望了望夜空：“今天天气还可以，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 “什么啊？”原沅愣了愣，“天文现象？” 江行舟和他并排坐在了台子上：“你注意看天就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原沅瘪着嘴，打开两人一路提来的烧烤袋子，一时间喷香四溢，肚子跟着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江行舟依然仰着脸，说：“也不一定就能看见，怕你失望。” “失望也总比连希望都没有要强。”原沅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烤肉，又被江行舟的相机屏幕吸引了目光。 一看就是位天文摄影的行家，原沅不由自主地感慨，“学长，你相机玩儿这么溜，肯定不是大学才学的，是不是以前就经常拍星空什么的？” 江行舟承认得很大方：“因为这个，还考虑过报天文系的。” 原沅不由自主地问：“那为什么没报？” 江行舟说：“还是喜欢电影更多一些。” 说起这个，原沅蓦地想起了当初江妈妈说的，家里人当初并不支持江行舟报广电专业。但想来像江家父母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建议归建议，归根结底还是尊重江行舟自己的想法，最终才会同意他报了这个专业。 原沅完全能理解，毕竟广播电视学现在在很多学校依然是艺术类专业，说出去就让人觉得“不务正业”，甚至在很多人眼里是“学习不好才会报的专业”。 他之前好像听人说过，江行舟之所以这么神，是因为人家当年高考的时候就是个神，在全市都是能排上名次的那种。 按照他的这个分数，可以说所有的专业都是任他挑选，但他没有选择其他热门专业，而是报了广电这个看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甚至不少人都是被调剂来的专业。 想到这儿，原沅忍不住问：“学长，你当年考那么高的分，报了这个专业，就是因为喜欢？” 说完，又意识到了什么，纠正道：“不对，应该说是热爱。” 江行舟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唇角轻扬，反问他：“这个词放在现在，听起来不会很廉价？” “当然不，可值钱了。”原沅说，“像我，长这么大都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除了…… 没等原沅放任自己想下去，江行舟就问他：“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表演？”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就是到了那一步，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就这样了呗。”原沅思索了片刻，说，“我好像一直都这样……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知道未来该怎么选择才是对的，索性就顺其自然，被生活推着走了。” 末了，又忍不住感慨道：“所以我真的可崇拜你这种有理想的人了。” “做自己喜欢的事，按照自己的目标走而已，”江行舟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原沅，又给自己也开了一瓶：“没什么好崇拜的，你也可以。” “我也不是没这么想过，就是……”原沅接过他递来的酒瓶，“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谈‘理想’多扯淡啊。” 江行舟转头看他：“你是哪种人？” “混日子混习惯的那种人呗，”原沅十分有自知之明，“我有时候想，我以后要是真成了什么流量明星，估计就是天天拍烂片儿的那种……” 话音还没落，江行舟忽然打断了他：“可我不这么觉得。”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原沅：“理想和扯淡也许只有一步之遥，重点在于你自己的态度。” 原沅怔了一下，一时间竟难得地失语。 “原沅，你的人生还很长，”江行舟拿着手里的酒瓶，轻轻碰了碰他的，“不要轻易给自己下定义。” 原沅反应了半秒，才跟江行舟碰了杯，仰头喝了很大一口啤酒。 他有段日子没喝酒了，这会儿不知怎么的，竟然连啤酒都觉得有点儿冲，鼻腔里一时间微微泛了点儿酸。 江行舟不是什么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从来没有对原沅讲过什么大道理，这会儿的话也许算得上是。但他说这话的语气格外认真，显得愈发难能可贵，让原沅这种向来不爱听道理的人，莫名奇妙地就听到了心里去。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向江行舟，在夜色的掩映下，对方棱角分明的侧颜显得些许朦胧，让原沅一时间有些失神。 同样是二十郎当岁，原沅从前整日吃喝玩乐，混吃等死，过得浑浑噩噩，甚至打算就这么混一辈子。 可就是有江行舟这样的人，有一万分的底气来谈论“热爱”与“理想”，因为这于他而言从来不是空中楼阁，而是前路在望。 江行舟比原沅高一点儿，这会儿并排坐着，原沅望着他，视线要稍稍抬高，在此刻，这种视线就几乎成了仰望。 江行舟分明就在他的身边，可原沅忽然觉得自己离他很远很远。 没等他开口，江行舟忽然说：“快看。” 原沅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漆黑的夜空中居然飞快地划过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但那光点实在不大，也绝没有明亮到耀眼的程度，原沅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在他努力地睁眼看着刚刚的那片区域时，忽地注意到另一片天空也划过了一颗。 原沅这回看清了不少，惊诧道：“流星雨？” “今天真的很幸运，”江行舟俯身调试着相机，“申城很多年没有过这么清晰的了。” 原沅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流星雨，尽管此时此刻，城郊的深夜依然有些许灯光，效果看起来比电视上的野外拍摄差远了，但他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原沅看向身边的人，江行舟难得地对外物表现得不同寻常，尽管外露得非常不明显，但原沅还是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里捕捉到了一丝兴奋。 原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忽然间觉得江行舟唇角的弧度显得太孤单，这会儿理应被印上一个吻。 他鬼使神差地靠近了一点儿，但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江行舟就忽然说：“你看，希望有时候还是有所回报的。” 原沅呆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此刻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而他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把眼前的泡沫戳破。 江行舟却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声音里带着笑意：“这种时候，你应该许个愿。” 原沅这才转过头，重新对着天空小心翼翼地合上眼，脑海里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地冒出了一个傻呆呆的愿望： 江行舟，让我离你再近一点吧。 第58章 小白菜 大约是奔波劳碌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缘故，原沅回到公寓后的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却意外地不怎么舒服，整颗大脑都混混沌沌的，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里从头到尾都是江行舟，他的面孔，他的声音。 再后来，原沅感觉到一阵由内而外的热，灼烧一般的滚烫，令他几乎就要惊醒，却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着，一直困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再次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原沅发现自己正置身于老旧的垃圾填埋场里，江行舟则站在很远的地方望着他，原沅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就倏地转身离去。 原沅一时间着急得要命，拔腿就要跟上去，可身旁堆积如山的垃圾瞬间如同沼泽一般缠绕在他周围，让他身陷其中，完全迈不动步子，越挣扎反倒陷得越深。 江行舟的身影渐行渐远，几乎消失在原沅的视线里，他则被一片垃圾包围着，仿佛生就该与它们为伍。 原沅拼命地喊他，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看着他就要被垃圾的沼泽埋没，终于声嘶力竭地将他的名字叫出了口—— 原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里一片漆黑，瞳孔尚未适应，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就听到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在这。” 意识缓缓地回笼，原沅反应过来自己是做噩梦了，这会儿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上下都仿佛被炙烤一般，耳根发出一阵轰鸣。 不等他回过神来，一只冰凉的手掌覆上了他的额头，停留了一秒后便离开：“还是没退。” 原沅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经过刚刚那只手的触碰，降下了一些温度，衬得这会儿手心比额头还要烫，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讷讷道：“我发烧了？” 一张嘴，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喑哑得要命，喉咙也跟着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干痛。 “都烧得说胡话了，”江行舟把一旁的台灯打开，递给他一杯热水，原沅伸手接过，温度刚刚好，并不是冒着泡的滚烫，应该晾了有一会儿了，让他的心头也跟着一暖。 江行舟说：“家里没有退烧药，马上天亮了，带你去医院。” “别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儿，”原沅喝了一口水，哑着嗓子说，“睡一觉就好了。” 江行舟冷着一张脸：“我昨晚让你多穿一点，你当时不肯听。” “我知道错了，”因为生病的缘故，原沅整个人都蔫儿蔫儿的，“白天吃点儿药行么？发个烧而已，真的马上就好了。” “那我看着你，好不了再说，”江行舟的态度很强硬，“现在赶紧睡。” 原沅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马上就五点了，忍不住提醒他：“学长，今天周一诶，你有专业课。” 江行舟不容置喙地伸手关了台灯：“不用你操心。” 原沅于是不说了，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江行舟是要请假吗？可是生病的又不是他，他拿什么理由？ 估计还是会翘课吧。 真没想到，江神这样态度认真的大学霸，居然也会这么轻易地翘课，还不让他瞎操心。 恍恍惚惚之间，脑门儿上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应该是被敷上了什么用来降温的东西，原沅想伸手去摸，但是胳膊又沉沉的，动弹不得，索性由他去了。 这一阵冰凉，及时地给他那烧成一团浆糊的脑子带来了一丝慰藉，没过多久，原沅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屋里一片漆黑，江行舟和衣躺在原沅身边，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自责。早知道这家伙这么体弱多病，昨晚上就不带他出去了。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刚刚原沅烧得一片通红的脸蛋，看着就让人心疼。 昨晚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毕竟江行舟已经很久没喝酒了，才会难得地有点儿激动，现在想来，带什么人一起去看流星雨这种事，他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也能做得出来的。 不过好像自从这个总是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家伙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之后，很多一贯的坚持都在被不断地打破，不知不觉地驶离原有的轨迹。 身旁的这个人，承包了江行舟太多太多的第一次。 思量间，忽然听到他又开始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江行舟再次睁开眼，侧耳倾听。 就听原沅断断续续地呢喃道：“学长……你慢点儿……等等我……” 江行舟的心底瞬间变得一片柔软。 尽管明知道这会儿他什么也听不见，但还是忍不住低声应和他：“好。” - 原沅再一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额头上的冰袋早就没了，他伸手摸了摸，似乎已经不怎么再烧，虽然整个人还是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但比半夜那会儿好了很多。 他刚下床，就听见门口一阵响动，江行舟手里提着纸袋进了房门，见到他，问：“好点没？” 原沅展颜一笑：“早好了，我就跟你说嘛，肯定睡一晚上就好了。” 江行舟把几个纸袋放在餐桌上，从里面拿出一盒药递给他：“饭后吃。” 说完，又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几个饭盒，原沅伸头一看，都是刚买回来的清粥小菜。 他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蓦地想起来江行舟这个点儿本该是有课的，原沅忍不住问：“学长，你连下午的课也翘了？” 江行舟依然摆弄着饭盒，头也不抬地说：“不点名。” “不点名就不去了？”原沅一时间有些惊讶，“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啊？” 江行舟转头看他，凉凉道：“那我现在过去？” “别别别，你别激动嘛，”原沅又笑了起来，“我就是感慨一下。” 说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毕竟你唯一的男主角这么孤苦伶仃的，江导要是再不管管我，这片子就没法儿拍了。” 江行舟眉间轻蹙：“片子不急，你先好好养病。” “这怎么能不急呢，”原沅悻悻地瘪了瘪嘴，“截止日期不远了，后期还要花不少时间，我这么废柴，到时候给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用不着想那么远，”江行舟把一碗青菜粥摆在他面前，打断了他，“我说不急就不急。” 江行舟面无表情的时候，脸色看上去本来就冷冷的，这会儿动作又这么霸道，语气听起来凶得要命，原沅立马就不敢说话了，乖乖地低着头，拿汤匙喝了一口眼前不怎么好喝的粥。 他喝了两口，忍不住在心里痛恨自己太没用，说是合作拍片子，实际上也就是能出个镜，再没什么别的长处了。现在还被风一吹就倒，连出镜都耽搁了，除了给江行舟拖后腿之外，屁也干不了。 江行舟的话是客套话，原沅不至于听不出来。他清楚这部作品对于江行舟的重要性，也清楚江行舟之所以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无非因为自己是这部片子的男主角，是他的合作伙伴。 一想到这儿，原沅心里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酸涩。 可事实本来就是如此，他还想怎样呢。 他难道还想奢求什么其他的原因吗。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人变得矫情，原沅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想，如果江行舟没有这么好的话，自己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畏葸。 可如果江行舟没有这么好，原沅也就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无法自拔地仰望他，向往他…… 迷恋他。 原沅以前绝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看上什么人了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就像他初遇江行舟的时候一样。 从前之所以能无拘无束，恰恰是因为心里无牵无挂，并没有特别在意谁，所以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他也是到了不可自抑的地步，才意识到自己开始真正地在意一个人，于是一切都变得不同。 原沅越想心里越堵得慌，连喝粥的架势都猛了不少，江行舟看了一眼，把一道小菜推到他面前：“多吃蔬菜。” 原沅平日里最不喜欢吃菜，这会儿却难得听话地夹了几口。 他发了烧，江行舟照顾了他一整晚，醒来后又给他带了饭。 原沅这样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动。 他一时间觉得幸福得升天，一时间又觉得心酸得要命。 幸福的是，江行舟这会儿就坐在他面前。 心酸的是，这个人不属于他。 第59章 造梦师 原沅虽然菜了点儿，但还算幸运，退烧以后，也没再出现感冒流涕之类的状况。生病难受倒是次要的，原沅就怕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本该进行的拍摄无限期延长。 他们原定在周二去新式固体废弃物处理中心的拍摄，原沅退烧后，就坚持要按照原计划进行，但江行舟不同意，硬是把期限修改到了周四。 新式处理中心的审查相对严格一些，好在院里已经提前帮他们申请好了许可证，两人当天下午就顺利来到了这座城市里另一座巨大的垃圾场，一进门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参观。 这所处理中心是几个月前才改造好的，环境果真与先前的老式填埋场有天壤之别。 并没有老式填埋场那般的垃圾海洋，园区内有几座土坡，全覆盖性的绿化设施，远处是一排用来发电的风车，外表看上去甚至像是一处农庄。 这里的填埋设施采取了特殊的专业流程，运用一层层的隔膜将土壤分层，喷洒防蚊驱虫的生物药剂，使得垃圾有效地发酵降解。 园区尽头的楼房内则是可回收物处理中心，垃圾分类分拣员在这里对可回收物进行二次分拣处理，再由机器对不同类别的可回收物进行分类回收。金属制品剪切压块，塑料纸类打包压缩，玻璃织物整齐码放，有害垃圾单独存放，完全机械化的过程，不再需要人工处理，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一段的拍摄任务偏向纪实的风格，艺术性没有那么强，重点在于后期的剪辑方式，前期就相对轻松。两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导和协助下完成了拍摄，一切顺利结束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垃圾场内的风车中央都亮起了白色的灯光，成为一盏盏依靠风力发电的路灯。 夜风阵阵，风车保持着相同的转速，给人一种规律的美感。远处的天幕晴朗无星，一整排的白色灯光将偌大的绿地映得发亮，恍然间让人忘记了这其实是一片垃圾场。 “环境还不错，”江行舟对原沅说，“拍几张剧照吧。” 原沅点点头，跟着江行舟来到草场尽头的一处高台，江行舟站了上去，架起三脚架，原沅自觉地站在他的镜头前，熟门熟路地给他当模特。 江行舟比了ok的手势之后，原沅才一起上了高台。他想看看刚拍的照片，但江行舟已经换上了广角镜头，看样子是想拍拍垃圾场的风光，原沅只得接着在旁边等待，他站了一阵就嫌累，于是在高台的边沿处铺了两张纸，坐在那里等他。 没一会儿，江行舟也坐在了他身旁，像是没拍够一样，相机依然举在眼前，边拍边说：“早知道就带无人机来了。” “你想拍的话，下次我再陪你来一次呗，”原沅下意识地应和他，说完才想起了什么，“学长，你还有无人机啊？” 江行舟把相机放下来，看了一眼屏幕：“怎么了？” “太牛逼了吧，”尽管江行舟的技能多得仿佛开了金手指，但原沅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感慨，“听说无人机还要考驾驶执照什么的。” “不难，”江行舟说，“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可没那个本事，”原沅十分自觉地笑道，“我给大摄影师当模特儿就行了。” 要是能当一辈子就更好了。 “之前听我室友说你经常在外面接活儿，”原沅又问，“是不是特别能赚？” 江行舟被他这副语气逗笑了：“还行吧。” 原沅依稀记得学校里流传着的关于他的传说，比如一上大学就经济独立，兼职收入不菲什么的。 他从前对钱没什么太大的概念，现在才忍不住琢磨，江行舟这种小康家庭出来的孩子，才二十岁就已经崭露头角，可以想见毕业以后一定会是位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年少有为的分明又不是他，但原沅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沾沾自喜。他转过头，只见江行舟依然在专注地拍摄着眼前的场景，原沅于是也重新看着这片绿地。 他无意识地摇晃着垂直悬空的两条长腿，跟个小孩儿似的，轻声感慨道：“如果所有的垃圾场都是这样就好了。” 江行舟边按下快门，边认真地应道：“会的。” 原沅接着说：“要不是跟你来这两个地方，我肯定不会意识到垃圾分类有这么重要。” 江行舟终于拍好了照片，他放下相机，饶有兴味地问：“现在就意识到了？” 原沅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又说：“所以我想，我们这部片子一定要火，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意识到垃圾分类实施的必要性。” 江行舟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答政治题呢？” “哪儿有，”原沅也笑，“我说真的，就冲这个，我们必须得火。” 江行舟重新低下头去看手里的相机，话里却沾着笑意：“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原沅暂时收起来了满脑子的憧憬，也转过头去看江行舟的相机屏幕。 他的摄影技术向来一流，在他的广角镜头下，景象发生畸变，天空与地面构成的两道平行线在远处交集，与一排整齐的风车灯形成特殊的光影结构，使得画面产生一种梦幻般的效果。 看着看着，原沅的视线就从相机转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 江行舟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眼前的屏幕上，眉间下意识地轻轻蹙着，山根挺拔，薄唇轻抿，下颌线的轮廓分明。 原沅不喜欢看江行舟皱眉，那样总是会显得凌厉又冷峻，可不得不承认，他连皱眉的时候都好看，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江行舟其实只大他一岁，但原沅却觉得他在很多方面比自己成熟太多，因此相比起“少年”这样稚气未脱的形容，原沅觉得他更像个真正的“男人”。 并没有一般同龄人身上常见的幼稚或是张扬，相反，他沉稳而内敛，尽管外表看起来有些距离感，内里却有恰到好处的温柔。 江行舟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屏幕，像人间的造梦师观察他所创造的梦境。 这个时候的他，是全世界最迷人的男人。 原沅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脏一定是用纸糊成的，因为那里已经被戳破了一个小.洞，紧接着有某种被压抑了太久的东西喷涌而出，热烈而滚烫，疯狂不顾一切。 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掩饰的，即使嘴巴会说谎，大脑会下意识地欺骗，但身体却永远诚实。 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他时便是如此，浑身上下的每一根血管都开始沸腾，每一粒细胞都开始叫嚣。 想靠近，想亲吻，想拥有。 想要他。 原沅的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他不由自主地轻轻一倾身，仰着头，亲在江行舟的脸颊上。 清楚地感觉到江行舟整个人蓦地一怔，原沅却食髓知味，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得其他。他的嘴唇在江行舟的脸颊上游移，然后小心翼翼地一路亲吻到唇角。 原沅总是觉得他唇角若有似无的弧度显得太孤单，这会儿终于如愿以偿地在这里印下了一个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落实了这个想法之后，便下意识地打算离开。 江行舟却在这个时候微微一侧头，精准地擒住了他的嘴唇。 原沅倏地瞪大了眼睛，但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嘴巴就已经被彻底封住，鼻腔窜入一阵幽远的香气。 这是属于男人的吻，将温柔与霸道两种本该相悖的特征完美地融合，强势却又温存，让他根本无可遁逃，甚至心甘情愿地任君采撷。 原沅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他分明不是第一次领略情情爱爱的滋味，却是第一次产生这样奇妙的冲动，让他蓦地想起了电影里十八岁的男孩。 没想到自己的怦然心动居然来迟了一年，但也不算太晚。 浑身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在了心脏和嘴唇这两个点，以至于大脑有些缺氧，并不十分清醒。 原沅只知道此时此刻，尽管周围是一碧万顷的草地和发出白光的风车，但这里确实是一座垃圾场。 他正和江行舟在垃圾场里接吻，环境似乎并不怎么合适，可原沅这会儿却觉得这里浪漫异常，仿佛眼前的造梦师特意为他创作的一场梦境。 第60章 咒语解除 “喔唷，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大半夜的跑到垃圾场来谈恋爱啦？” 一道手电的光芒“唰”地亮起，笔直地朝这边射过来，两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慌忙分开来，就听到高台下方传来了一声更大的惊呼：“喔唷唷，不得了啦，还是两个男孩子呀？” 原沅反应迅速地把相机往江行舟的脖子上一套，自己则一手抱着三脚架，另一只手拉住江行舟，二话不说，就往垃圾场大门口跑。 江行舟没开口，也没挣扎，只是任由他拉着，跟他一起飞快地奔跑起来。 周围风车的白色灯光飞快地闪过，一个个光点逐渐连成一道笔直的线，夜风扑面吹来，在耳边摩擦出呼呼的声响。 但原沅此刻什么都不想在意，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拉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地向前方奔跑，仿佛一场盛大的私奔。 直到两人跑出垃圾场大门很久后，原沅实在跑不动了，才终于停了下来，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江行舟虽然呼吸也急促了不少，但没他这么夸张，伸手从他怀里拿过了三脚架，忍俊不禁地问：“你跑什么？” “刚那个是垃圾场的工作人员……”原沅气喘吁吁道，“万一他发现我们是……今天那两个学生……回去向院里举报怎么办……” “院里？”江行舟瞥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院里早都默认我们俩……” 说到这儿，他的话音顿了顿，估计是不好意思了，没再说下去。 “也是哦，”原沅这才后知后觉道，“操，我怎么都忘了。” 江行舟无奈地哼了一声：“傻。” “你不傻，”原沅笑着看他，“那你跟着我跑什么？” 江行舟没好气道：“还不是怕你跑丢了。” “我又不是野马，”原沅一时间哭笑不得，“我往哪儿跑不得跟你在一起啊？” 江行舟听了这话，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眼神，收好三脚架，背好相机，这才说：“走吧。” 原沅喘了这一会儿，才缓过来了不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两人此刻正置身于一条荒无人烟的公路上，下意识地问：“怎么走？” 江行舟掏出了手机：“叫车吧。” 这个垃圾场虽然距离大学城不远，却位于一片荒凉的郊区，再加上路不大好走，连出租车都没几辆肯往这儿跑的，附近只有公交车可以抵达。 他们来的时候算好了时间，回去正好赶得上末班车，但刚刚为了拍照片，又在里面逗留了好久，之后又……两人早都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这会儿才从垃圾场出来，公交车早都停运了。 问题是这个时间点，又是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估计连滴滴司机都不肯来。 果然，江行舟的订单发出去了足足有十分钟，依然无人应答，没办法，两人只能慢悠悠地往回走。 明明刚才还在垃圾场里亲得旁若无人，这会儿忽然又知道害臊了，都等着对方先开口，结果就是谁也没说话，就这样不尴不尬地沉默了几分钟。 好在走了没多远，原沅就眼尖地在公路旁的一个路口处发现了一辆共享单车，他轻轻用肩膀撞了撞江行舟的胳膊，示意他往那儿看：“从这儿回去要多远？” 江行舟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六公里多，还行。” 两人来到路口附近，共享单车居然真的只有一辆，孤零零地停在一根电线杆旁边儿，原沅皱着眉，看向江行舟：“这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江行舟当机立断地扫码开了锁，“你坐后面。” 原沅愣了愣，六公里不算短，他本来的想法是两人各骑一段路，甚至以为江行舟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对方压根儿没打算跟他商量，就这么武断地自行决定了。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促使他争辩道：“不行，你还背着这么多设备呢，还是我驮你吧。” 江行舟闻言，把三脚架和镜头包塞到原沅怀里，自己脖子上依然挂着相机，然后不由分说地跨坐在了自行车上。 原沅忍不住瘪了瘪嘴：“学长，你也太蛮不讲理了。” 没想到江行舟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又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跟你说了穿厚点，又找病。” “……真不用，你穿着吧。”原沅简直觉得自己窝囊死了。 “夜里风大，我可不想再翘课照顾病号，”江行舟的语气不容置喙，“上来。” 他要是不提，原沅都把这茬儿忘了；这会儿一提起来，原沅又蔫儿了，只得乖乖地跨坐在车后座，商量道：“要不……咱俩各骑三公里？” 江行舟在前面掷地有声地来了一句：“拿好东西。” 原沅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认命地抱紧了设备。 原沅的印象里，别说是长大以后了，他小时候都没怎么坐过别人的车后座。这辆共享单车又这么小，这会儿他只觉得腿也伸不直，手也没地方抓，总之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憋屈得要命。 没想到车一骑出去，他立马就晃了晃，要不是腿足够长，及时地撑住了地面，他差点儿从车上掉下去。 江行舟无奈地回头道：“怎么不抓好？” 原沅找了一圈，实在是没找到能抓的地方，最终只得伸出两只手环住江行舟的腰，换来后者的身体一阵明显的紧绷。 这个反应瞬间让原沅感觉扳回了一局，内心舒爽了不少，嘴上却装着傻白甜：“现在抓好了。” 江行舟没说话，就这么骑了出去。他这会儿只穿着一件衬衫，身躯却很温暖，因为搂着他腰的姿势，原沅的鼻尖儿离他很近，果然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 此时此刻，每一次呼吸于他而言都是贪婪，过了一会儿，原沅忍不住得寸进尺地把头靠在了江行舟的后背上，故意低声调戏他：“学长，你的心跳好快哦。” 江行舟的动作一僵，依然没说话。 原沅愈发变本加厉：“更快了。” 江行舟终于没忍住，偏过头，沉声说：“你老实一点。” 原沅闹够了，见好就收，依言老老实实地抱着他的腰，结果没安静一会儿，又“噗嗤”笑出了声。 江行舟问他：“又傻笑什么？” 原沅嘻嘻哈哈道：“笑我俩跟小学生似的。” 江行舟说：“你幼儿园。” 在原沅的印象里，六公里的距离很长很长，但这会儿和江行舟在一起，他骑得分明也不快，六公里却莫名地短了许多。 两人居然就这样慢悠悠地骑着一辆小破车，一路从垃圾场回到了家里，想想还颇有些不可思议。 自打开始拍微电影以来，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们第几次直到深夜才结束的工作，但今天总归夹杂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两人前后脚进了门，江行舟刚把门关好，一转身，还没来得及按墙上的灯光开关，就被人严严实实地抱住了。 一片黑暗里，原沅微微仰起头，亲吻着江行舟的唇角。 对方似乎愣了愣，少顷，才开口问：“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小儿痴呆症传染给我？” “小儿痴呆症”这个说法让原沅忍不住笑出了声，少顷，才轻轻地咬了咬他的嘴唇：“想传染你很久了，还不是因为你抗体太强，到今天才失效。” “你傻不傻？这么久都没看出来，”江行舟低声说，“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抗体。” 原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不禁微微一怔，结果腰间骤然一紧，江行舟伸手揽住他，反客为主地吻了回来。 江行舟明明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然而学霸不愧是学霸，连接吻这种事都能无师自通，分明只是停留在唇畔的交锋，浅尝辄止，却足以让原沅整个人都意乱情迷。 两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彼此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两颗心脏疯狂跳动的频率。 “原沅，你真的很没毅力，”江行舟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当初信誓旦旦说要追我，结果那么轻易就放弃了。” 原沅好笑道：“哎，你这人能不能讲点儿道理？你当初怎么警告我的，我哪儿还敢痴心妄想？” 江行舟却没回答他，兀自说：“带你拍电影，陪你收垃圾，帮你捉小强，跟你同居这么久，连家长都带你见过了，你觉得我是在做什么？路早都帮你铺好了，你居然还没来追我。” 原沅整个人都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哭笑不得道：“你变卦怎么这么快啊，那天晚上怎么拒绝我的？谁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来着？” “所以说你傻，都没发现自始至终，我从来就没有说过这句话。”江行舟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晚上叫你什么？” 原沅回忆了片刻，不确定地说：“……青蛙王子？” 江行舟再次俯身，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紧接着在他耳边说：“咒语解除，变身成功了。” 第61章 换我追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流星真有那么神，总之原沅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如愿以偿。 江行舟前几天还在跟他谈人生，谈理想，让原沅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远；可就在昨天晚上，他们俩接了很多个绵长的吻，就差再来个负距离了。 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一切都过于奇妙，以至于有些不真实，简直像一场春秋大梦。 可能是因为太兴奋的缘故，原沅第二天清晨醒得格外早，连江行舟的房门都还难得地关着。 原沅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确认了一遍，客厅门口的柜子上是江行舟的摄影设备，衣架上是他的那件外套，昨天一直披在原沅的身上。 昨天半夜，他和江行舟在这里接吻，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并不是梦里的情形。 不知道是不是在江行舟面前演傻白甜习惯了，少男心都已经被植入了骨髓，原沅只觉得这会儿整颗心都幸福得发胀，咕噜咕噜地往外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他带着一脸克制不住的发.春般的笑容，一路走到厨房，决定百年难遇地亲手下个厨，来纪念这个十九年来最激动人心的早晨。 原沅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世祖，在家里的时候被人包办一切，到了宿舍更是从不开火，长这么大都没进过几次厨房。好在此刻冰箱里的食材也十分匮乏，顶多够他这个手残做一顿异常简约的快手早餐。 只是把牛奶放进微波炉，又把现成的面包片丢进吐司机，就花了他将近二十分钟。原沅想着再煎个蛋，又觉得早餐内容过于寒碜，于是决定在形式上玩点儿花样。他从冰箱里拿出一根火腿肠，试着按照之前在网上看过的方法，做个火腿爱心煎蛋。 好不容易用牙签把火腿肠固定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铺在锅里，开了小火，原沅打蛋的时候都没敢喘气，生怕把蛋弄到外面，破坏了爱心的形状。 好在蛋打得很成功，被规规矩矩地圈在火腿肠里；三分钟后，原沅拿着锅铲，小心翼翼地翻面，就在另一面流着心的蛋黄即将安全着陆时，客厅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起这么早？” 原沅握着铲子的手一抖，蛋黄“啪叽”一声摔了下去，一颗完美的爱心煎蛋瞬间就变了形。 “我靠！”原沅下意识地骂了一声，转头看向江行舟，露出一副苦瓜脸，“煎坏了，都怪你！” 江行舟有些错愕地轻抬一侧眉梢，走过来看了一眼那颗稀巴烂的煎蛋，忍不住莞尔一笑：“是你太笨了。” 原沅一时间更气了：“你还骂我？” 江行舟从他手里拿过锅铲：“也许还可以补救一下。” 然后原沅就看着江行舟一点点把溢出来的蛋黄铲回去，总算又勉强糊成了一个爱心的形状，就是实在丑了点。 “丑死了，”原沅瘪着嘴道，“你还我的小心心。” 江行舟于是把这只煎蛋盛出来，转头拿了一个火腿肠，很快地做成爱心，打了蛋，一套动作娴熟得要命，整个过程只花了一分钟不到。 原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这么顺手？” 江行舟又嘲笑他：“说了是你太笨。” 原沅知道他技能多，可没想到这人连蛋都煎得比自己好，一时间更挫败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快速地翻了面，另一面的形状完整又好看，瞬间就让原沅想起来了自己刚刚那颗被破坏的爱心。 他想来想去，气哼哼地走上前，突然在江行舟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迅速地逃离了厨房。 半分钟后，江行舟端着两只鸡蛋从厨房里出来，原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没想到江行舟只是无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幼稚死了。” 说完，江行舟又转身回了厨房，端了面包片和牛奶出来，问他：“怎么忽然想起来做早餐了？” 原沅笑得眉眼弯弯：“心情好呗。” 江行舟看他一眼，跟着微微一笑，拿叉子把第二颗煎得好看的蛋挪到面包片上，连着盘子端给他。 原沅嬉皮笑脸地接过：“你的小心心归我啦。” 说着，又看了一眼江行舟盘子里那颗有点儿稀碎的爱心：“我的小心心虽然不太好看，但是你要善待它。” 江行舟笑问他：“你多大了？” 原沅咬了一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十九。” 没听到从前那个固定的答案，江行舟略有些惊讶：“怎么突然长大了？” “怕别人说你恋童癖，”原沅忽然抬起头，冲江行舟暧昧地挑了挑眉，“所以一夜成年了。” 江行舟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沅没再同他插科打诨，而是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像是在想些什么。 江行舟本就不爱开口，这会儿原沅忽然消停了，气氛忽然间就安静了不少。但两人间的气氛又一直黏糊得很，一旦少了嬉笑，难免就别扭兮兮的。 好在这样的别扭没持续多久，早餐本来就简单，两人一会儿都还有课，于是很快就吃好了。 原沅的牛奶还没喝完，江行舟无论什么时候都绅士无比，二话不说地主动收拾了餐桌。他把餐盘端到水池前，刚洗了没一会儿，就蓦地被人从后面环住了腰。 “成天还嫌弃我幼稚，”原沅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在他耳边低声说，“就你不幼稚，非要等我主动才行。” 江行舟的动作顿了顿，没等他开口，原沅就接着说：“你昨晚说的那些，真不是哄我的？可我总觉得是我一厢情愿来着。” 江行舟下意识地辩白：“我只是……” 但原沅没让他把话说完：“只是怕我没那么喜欢你。” 江行舟蓦地转过身来正视他，只见原沅的脸上依然是往日那副盈盈笑意，眼神里却透出某种不同寻常的坚定：“江行舟，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一开始确实是喜欢你的脸没错，但现在，就算你没长这么好看，我也一样喜欢你。有句诗叫‘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应该没用错吧？见过你这么好的人之后，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能入眼，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蓦地被眼前的人堵住了嘴唇。微微愣怔过后，原沅就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江行舟是实干派的，无论在哪方面都是如此，他早该意识到的。 “所以，”一吻终了，原沅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辈子都非你不可了。” 江行舟垂眸看着他，目光深邃而笃定：“我也……” “你先别急着回应我，”原沅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畔，挡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那么浪，后来又不敢再追你了吗？因为你对我来说就像是一面镜子，我越多地看见你的好，就越多地照出我自己的不好，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我知道你会说不是，但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原沅冲他一笑，眼神澄澈又坦荡，“我这人又浪又浑，天生的有害垃圾，尤其是跟你一比，我就更不及格了。但是恋爱本身是一个不断放大彼此缺点的同时，你很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对我逐渐失望，毕竟所有的新鲜感都是有保质期的。” “所以江行舟，我还是想给你一个适应我的期限，毕竟……”原沅微微抬起头，重新在江行舟的唇角啄了一下，“白菜被猪拱了，多多少少还是要做点儿心理准备嘛。” 也许是因为江行舟昨晚的回应给了他希望，与此同时也重新唤醒了他对待一份感情时的冷静和理智。一顿早饭的功夫，在激情暂时平静些许后，原沅终于理清了自己混乱不清的思绪。 从前的原沅对于感情向来是那样一个不认真的人，也正是由于不认真，他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当他发觉藏匿在嬉笑与克制中的感情终于冲破禁锢时，曾经一度令他畏葸不前的原因便愈发突兀地横亘在他心里。 江行舟是一个太好的人，恰恰原沅深知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他自始至终都不确定，这样的搭配是否合理，又究竟能够坚持多久。 当他对江行舟的感情从崇拜变成喜欢，甚至是爱，当江行舟从他的良师益友变成恋人，长足的铺垫让他可以确认自己的内心坚定，但不代表他有资格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对方。 原沅向来心怀坦荡，有一说一，他知道把这些疑虑深埋心底没有什么好处，索性在一切刚开始时，就把所有想法都大方地袒露给江行舟。刚刚那段话脱口而出后，原沅终于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完完全全地向对方剖白自我，剩下的生杀予夺，则都由江行舟来掌控。 江行舟看着他，沉默半晌后，终于开了口：“命令下达完了？” 他的脸色一沉下来，那种冷冽的气息就再一次爆发无疑，原沅一时间被他过于强势的气场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原沅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太着急，是不是过于专横武断，惹江行舟不高兴了。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让我说，以为你是霸道总裁？” 江行舟又看了他一会儿，像是妥协了一般，眼里含了些无奈，“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敢追我了？” 原沅被他突然缓和下来的态度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就听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太高估你了。” 江行舟抬起手，在他的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一下：“从今天开始，换我追你吧。” 第62章 童养媳 原沅怎么也想不通，恋爱第一天，江行舟就学会了接吻，这也就算了，勉强算是学霸的无师自通；可他怎么这么快就连撩人的套路都学会了？ 还“换我追你”，肉麻不肉麻啊？把他当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呢？ 一整节公共课，原沅听得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江行舟。 原沅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但的的确确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头又上心。他这会儿总算知道高中为什么禁止早恋了，恋爱这么让人分心，像他这种小学鸡，一旦真正坠入爱河，别的简直什么都顾不了。 临近下课，整间教室的人早就整装待发了，铃声一响，上百个人都火急火燎地往外冲，只有原沅后知后觉地开始收拾东西，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 临出门的时候，发觉门口比起平时有点儿拥堵，前面似乎是逗留了几个人，他还以为是楼道里人太多，于是慢悠悠地挤在人潮中出了门，结果就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行舟站的位置其实很低调，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身高突出，脸长得还那么好看，在人群中实在太打眼，想不注意到都难，原沅立马就明白周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了。 果然，附近逗留的都是女孩儿，原本正聊天的聊天，等人的等人，看似都有事儿做，这会儿原沅一从教室门口出来，瞬间就有几十道目光聚焦在了他们两人中间。 原沅下意识地微微一怔，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江行舟就旁若无人地走到他身旁，递给他一杯热可可：“外面温差大，拿着暖手。” 原沅几乎是一瞬间就听到了周围的一圈女孩儿在极力的隐忍之下，依旧从嗓子眼儿里发出的难以抑制的“嘤”。 尽管原沅从前又浪又高调，但那时候毕竟他和江行舟还坦坦荡荡的，这会儿两人关系已经不纯洁了，他反倒下意识地想遮掩，没想到江行舟倒是一点儿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原沅颇有些飘飘然地接过杯子，果真还是热的，连带着心口也暖了暖。 他一个大男人，平时跟别人在一起都是照顾别人的那个，这会儿突然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滋味儿好像还挺美。 两人并肩下了楼，原沅才从满腔蜜意里回过神来，蓦地想起了什么：“对了学长，上次就想问你来着，你怎么会对我的课这么一清二楚啊？” 江行舟转头看了一眼：“想拿到你课表还不简单？” 原沅顿时有点儿好笑：“你拿我课表干嘛？” 江行舟回答得言简意赅：“追你。” “……靠，”对方回答得理直气壮，让原沅头一次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低头戳破了手里的杯子，忿忿地吸了好几大口，才重新慨叹道，“江行舟，真有你的。” 江行舟依然一脸正直，走了一会儿，问他：“今晚想吃什么？” 今天降温很厉害，风吹得人凉飕飕的，原沅又喝了一口热可可，提议道：“吃火锅？” 江行舟点了点头：“好。” 大学城附近就一家海底捞，每天晚上都是座无虚席，两人几乎没抱希望地过去看了一眼，果然等位的都排了几十桌。原沅口味又刁，周围的其他几家小一些的火锅店，他多多少少都吃过，没一个过得去的。 挑剔如原沅，一向认为与其吃不好吃的东西，还不如不吃，最终失望地提议：“要不不吃火锅了？” “你不是想吃么？”江行舟示意他看向前方，“走吧。” 原沅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前面是一家大超市，他不由得愣了愣：“你不会要自己煮吧？” 江行舟已经带着他来到了超市门口：“不然呢？” 原沅惊讶道：“你连这个都会啊？” 一惊讶完，自己也意识到了，煮火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特殊技能，哪个大学宿舍里还没干过。只是原沅他们宿舍本就关系微妙，他们三个关系好的又个个儿懒惰且笨，丝毫没有这种情趣罢了。 江行舟见他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果然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嫌弃他。 两人推着购物车直奔生鲜区，原沅这会儿饿了，见什么都想吃，拿着保鲜膜在冰柜前装了半天，肉卷、素菜、各色丸子，夹了一大堆。 江行舟起先由着他去了，见他越拿越多，忍不住提醒他：“我们就两个人。” 原沅这才住了手：“又不止是这一次，多拿点儿，以后还能再煮嘛。” 说着，他冲江行舟轻佻地一扬眉：“我们来日方长。” 这话显然取悦了江行舟，他没再说什么。两人拿了火锅底料，刚推着车来到零食区，原沅又走不动路了，于是购物车又被各种点心膨化轮番轰炸了一遍。 江行舟看了一眼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垃圾食品的购物车，叹了口气：“你跟我认知里的表演系学生真的一点都不一样。” 原沅美滋滋地推着车，抬眸看他：“你认知里的表演系学生都是什么样的？给你送饮料的漂亮学妹那样？” 江行舟的眉间无奈地蹙了蹙：“你记得倒挺清楚。” 原沅忽然凑近了他，小声说：“觊觎老子的心上人，当然得记清楚了。” 这会儿还在公共场合，江行舟没什么防备，原沅故意把“心上人”三个字咬得极重，让他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原沅又走开了，冲他嘿嘿一笑：“我这么能吃，怕不怕我把你吃穷了？” 江行舟垂眸看他：“那我捡垃圾养你。” 原沅饶有兴味地指了指自己：“你不会是打算把我养肥了，卖了换钱去买猪吧？” “你又不是可回收物，”江行舟莞尔一笑，“就不放你去祸害人间了。” “我靠，”原沅没忍住笑出了声，拿肩膀撞了撞他，“夸我呢还是骂我呢？你以前可没这么贫啊。” 江行舟泰然自若：“以前不认识你。” 原沅彻底被他说得无语，笑着推车走到结账区。这个时间点正是下班高峰期，每个闸口都排着长龙，有一对对的小情侣，也有带小孩儿的家长。 原沅和江行舟并排站在这里，购物车里是要屯在家里的零食和今晚做饭要用的食材，这些让他感觉到一种沉甸甸的幸福感，仿佛他已经和江行舟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 原沅触景生情地低声感慨：“我这辈子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 江行舟问：“什么感觉？” 原沅说：“今天就想跟你结婚。” 江行舟莞尔：“还没到法定婚龄。” 原沅抬眸看他：“做童养媳也行。” 江行舟又笑：“已经差不多了。” 原沅从他微勾的唇角里读出了什么，气急败坏道：“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你。” 江行舟这回没说话，嘴角依然上扬着，莫名奇妙地让原沅感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他正要再开口，结账的队伍排到他们了，原沅只得暂时闭嘴。一购物车的东西，看着零零碎碎的，加在一起就把两个购物袋都撑得满满当当。 原沅意识到自己太能吃了，有点儿不好意思，想拿那个大一点儿的，却硬是被江行舟抢了先。 一走出超市门，原沅就不依不饶地接着刚才的话题强调道：“我不管，你才是媳妇儿。” 江行舟本来不想跟他纠缠，听了这句，挑眉问他：“为什么？” 原沅说：“因为你长得漂亮。” 江行舟无奈道：“不要乱用词。” “你在我心里就像小龙女一样，高贵冷艳，超凡脱俗，”原沅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就是你的过儿，你不认得我了么，姑姑？” 江行舟斜睨他一眼：“那你先断个胳膊看看。” 原沅不管不顾地凑上前，环住了他的一只胳膊，故意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你舍得嘛？” 他一米八的个头，偏偏总能把这种做作的举动做得自然无比，跟只大型犬似的。他自己丝毫不觉羞耻，反倒让江行舟一阵别扭，嫌弃地作势抬了一下胳膊：“你一个大男人……” “大男人怎么啦，”原沅不管不顾地把他搂得更紧，“大男人还不能跟自己男朋友撒娇了。” 一听到这个称呼，江行舟瞬间又心软了，只能由着他吊在自己胳膊上，没再开口嫌弃他。 少顷，江行舟忽然问：“原沅，你以前谈恋爱都这么能黏人？” 怪不得害得一众前女友都为他神魂颠倒、念念不忘。 原沅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你这么在意这个啊？” 江行舟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原沅一早就领教过江行舟此人的口嫌体直，即便这会儿回应得干脆，还是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之前一直在等我，是不是因为……”原沅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对我这个人，挺没安全感的？” 江行舟这回没急着否认，原沅心下立刻了然，声音低下去了不少：“对不起啊。” “我这人以前是很不认真，黑历史一大堆，但那是因为……”原沅的神色间满是惭愧，“在你之前，我其实都没体会过真正在意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原沅的眼睛垂了下去，悻悻道：“要是早点儿遇见你，我也不至于走那么多弯路。” “不算多，”江行舟忽然伸出手，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每一条都是为了通向我。” 第63章 有枝可依 人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他们通常难以被轻易定性，即便是某些刻在骨子里的性格特点，在特定的对象面前，都很有可能发生一些异于以往的化学反应。 比如温柔这样的属性，本不应该属于一个酷哥，但江行舟却把从未有过的温柔都给了原沅。 就像纯情本不属于浪子，但遇见江行舟这样的人之后，原沅浪子也想回头。 凉风习习的夜晚，华灯初上，原沅搂着他的心上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时间觉得世间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如此。 两人进了家门，江行舟自觉地进了厨房，准备开火；原沅则自觉地瘫倒在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拆了一包薯片。 江行舟听到包装纸的声音，转身叮嘱他：“你还吃不吃饭了？真跟个两岁小孩一样。” “我只是稍微补充一下能量，”原沅吃完了半袋，这才重新站起身来，朝厨房走过去，“我帮你一起。” 江行舟头也不抬地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了刚买回来的东西：“你别添乱就行。” 闻言，原沅瘪了瘪嘴：“你这么嫌弃我，让我更觉得我是个废物了。” 江行舟于是把刚买回来的原材料都交给他：“那你把这些洗了吧。” 这个差事简单且必要，原沅觉得非常适合自己，于是乐颠颠地洗着食材，江行舟则开了火，在炉前调制底料。都是现成的东西，很快就弄得差不多了，原沅洗好了食物，就忍不住站在旁边看他。 原本是想看他煮火锅的，可看着看着，目光就移到了煮火锅的人身上。这样一个清冷得好像神仙下凡一般的人，这会儿站在炉边烹饪，却丝毫不显得违和，一身的烟火气反倒添了他的温柔。 一想到这样的温柔，大概只落在了自己一个人的眼里，原沅就感到一阵无法自抑的心动，他忍不住一探身，在江行舟的耳尖轻轻地啄了一下。 之前几次接吻的时候没注意，原沅这会儿才发现，那个被他吻过的位置迅速地红了起来，然后扩散到整个耳廓。 原来江行舟也是会害羞的，只是不怎么外露罢了。 原沅瞬间觉得有趣得要命，刚要再凑上前，江行舟就倏然一个回身，猛地把他抵在了对面的桌台上。 突如其来的位置变化，让原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头看着江行舟，紧接着才发觉江行舟的手撑在自己身体两侧，几乎是把他整个人都圈住了，一时间感到有点儿不自在，忿忿地推了他一把，没想到对方岿然不动。 江行舟低头看着他，让原沅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叫嚷道：“你干嘛？” 对方却没有再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只是收回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说了别添乱。” 原沅冲他吐了吐舌头，心道来日方长，一个侧身，迅速地从厨房门里闪了出去。 火锅熟得很快，没一会儿，江行舟就端着第一锅出来了，连带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原沅调好的油碟。 原沅喜欢麻酱，而且一点儿辣都沾不得，和大多数人吃火锅的习惯还挺不一样的。这会儿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油碟居然和他平时的口味一模一样，不由得惊讶地抬眸，还没开口，江行舟就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解释道：“我们之前一起吃过麻辣烫。” 原沅想了很久，才回忆起来是很久之前偶然的一顿饭。 ……居然只是这样就记住了。 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像这样，连他最微不足道的小习惯都放在心上。 原沅先是心底一阵酥麻，紧接着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感到鼻尖有点儿发酸。 这样实在太丢人了，原沅赶紧把即将泛滥的情绪憋回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嘻嘻哈哈道：“学长，你对我也有点儿太好了吧？” 江行舟说：“因为我在追你。” 原沅忍俊不禁：“别这么说了行不行，显得我多矫情一样，怪有负罪感的。” 江行舟看他一眼：“那你就别再跟我说今天早上那种话。”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我是猪。”原沅被他弄得完全没脾气了，心底甚至还愧疚无比。 “我哪儿点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啊，”他咬了一口甜不辣，忍不住低声说，“江行舟你故意的吧，故意让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火锅的汤汁不小心溅了一滴在他脸上，他自己还没意识到，江行舟就自然地伸手帮他擦掉了：“这样就离不开了？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原沅觉得自己确实挺容易满足的，毕竟从小到大，对他好的人本来就不多。后来一意孤行地来外地上学，狐朋狗友看似有几个，实际上还是孤零零的，直到遇见江行舟，才感觉到有处可落。 他想了想，下了结论：“主要还是因为是你。” 吃完火锅，原沅十分自觉地承包了洗碗刷锅的工作，江行舟起初不肯，但还是被他推至门外。 洗完碗出来，江行舟正在客厅里看电影，原沅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有些诧异：“又是《阿飞正传》？” 江行舟点了点头：“分析镜头，电影课作业。” 原沅于是窝在他身边坐下，心不在焉地跟着他看。不久前才重温过一次，他几乎连每一个细节都能背下来了，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忍不住感慨江行舟是真能沉得下心。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小区里的高层建筑亮着一排排整齐的灯光，此时此刻，原沅和无数人一样，吃完晚饭，窝在沙发里，和他心爱的人一起看电影。 原沅想起来上一次的深夜，两人也是在看同一部片子，那时候他的心情不甚明朗，绝不会想到不久后，所有的心事都能就此迎刃而解。 原沅吃饱了饭就开始犯困，大脑迷迷糊糊的，忍不住往旁边一歪，靠在江行舟的肩上，微眯着眼睛，梦呓般地问：“江行舟，如果我现在还是个阿飞，你怕不怕？” “不怕，”江行舟稍稍往后坐了一些，好让他靠得更舒服，“等我把你养肥了，你就飞不动了。” “你忘了我怎么吃都不胖啊，所以这个假设不成立，”原沅笑了，“不过你用不着这样。” 江行舟微微侧过脸，垂眸看他。 原沅抬起头，一探身，轻轻吻在江行舟的唇角：“因为我现在有枝可依了。” 第64章 轻舟远行迎浪头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孟教授的课，两人昨天熬夜看电影，都睡得晚，早上起来情不自禁，难免又腻歪了一会儿，一路别别扭扭地并肩走去学校，尽管不能在公众场合表现得太亲密，但黏糊的氛围却是欲盖弥彰。 不过反正现在认识他们的都默认他俩关系不怎么清白，所以这一路上除了姨母笑之外，倒也没有再收获什么诧异的眼神。 江行舟平时向来是赶早不赶晚，每次上课都会提前至少一刻钟到教室。原沅从前跟他恰恰相反，基本上都是踩着点儿来上课，三天两头还要迟到几回；但自从认识了江行舟之后，为了充分跟上他的步伐，硬生生把起床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后来逐渐也就成了习惯。 今天早上两人多耽误了一会儿，来得比平时晚了点儿，距离正式上课只剩下两三分钟，全班同学几乎都到齐了，齐刷刷地给他俩来了个注目礼。 之前他俩还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原沅次次都高调得不行，现在真有事儿了，他反倒怂了，浑身上下都有点儿不自在，倒是江行舟依旧淡定如初，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的角落。 他俩每次上课都坐那个位置，现在全班人都培养出来默契了，即便两人今天来得迟，大家还是非常自觉地把专属座位给他们预留了出来。 颇有种要将恋爱的酸臭味儿隔离之势。 孟教授在台上讲着课，ppt里的内容在眼前晃来晃去，然而一个字儿都没钻进原沅的脑子里。 开玩笑，他神仙一样的男朋友现在就坐在他旁边，他怎么可能还听得进去？ 原沅边忍不住在心里傻乐呵，边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 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江行舟居然还是惯常的那副专注无比的神色，和自己的傻样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原沅一时间挫败极了。 身为一名学渣，面对着全心全意的学霸，难免就忍不住手欠地想干扰对方一下。 原沅悄悄在桌子下面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就摸在了江行舟的大腿上。 感受到他坚实有力的肌肉曲线，原沅的心脏都跟着跳了跳。 这种小黄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这会儿居然真的在被他付诸实践，想想就兴奋得让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刚得寸进尺地想要再往里摸一点儿，手就倏地被人攥住了。 江行舟这一下抓得猝不及防，而且他的手劲儿太大了，原沅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整个人差点儿就要趴在他身上。 偏偏这时候孟教授正讲到停顿处，班里一片寂静，衬得他们这边儿的动静格外大，前排众人纷纷回头，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江行舟反应迅速地放开了他的手，原沅也赶紧重新坐好，然而教室里还是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低笑声。 孟教授也盯着这边，显然是想骂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凶巴巴地朝这边瞪了好几眼，每一下都是冲着原沅来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你又在骚扰好学生了。 原沅佯装羞愧地低着头，心里却委屈得要命：明明是好学生在欺负他好嘛？ 全然忽略了是他自己犯贱在先的事实。 孟教授显然是懒得再理他了，重新讲起了课。江行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地瞥了身边的人一眼。 这段小插曲发生后，原沅果然不敢再造次了，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一片空白的笔记本，没过多久，又开始写写画画起来，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在记笔记。 还没消停几分钟，江行舟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被人轻轻怼了怼，他微微侧目，只见原沅正把那个笔记本往他这边推。 这个本子还是当初江行舟给他的，第一天就被他拿去画了一幅“小龙男”的肖像，弄得全班哄堂大笑，因而江行舟这会儿一看他这个熟悉的动作，就下意识地感觉到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还是伸手接过了，紧接着颇有些讶然地发现上面居然是一句诗：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字迹张牙舞爪，“行舟”和“水”两个字还特意被两个爱心框起来，跟个小学生似的。 江行舟不由得失笑，转眼看向原沅，很想问他今年几岁。 偏偏对方似乎还很以此为荣，见江行舟看他，炫耀般地挑了挑眉。 江行舟于是作罢，重新拿过本子，提笔写了一行字，还给原沅。 没想到自己的小学鸡行径还能得到男神的回应，原沅一时间有些惊奇，低头一看，江行舟也回了他一行诗： “轻舟远行迎浪头。” 分明是随手写就的一行字，却依旧是刚劲有力，行云流水，和前面那行小学生字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沅颇受打击地瘪了瘪嘴，又看了一眼字的内容，感觉也不像是什么名句，反正他是压根儿没听说过。 原沅的知识体系一向十分匮乏，认定了是自己太没文化，无法参透学霸的深意。 他想来想去，还是没弄明白江行舟这句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好写了个“？”，重新递给他。 看到那个傻里傻气的问号，江行舟似乎有些无奈，又补了一句话：“七笔字。” 原沅这才明白，原来是个字谜。 他又看了几眼，瞬间恍然大悟，没忍住露出一个笑容。 为了向江行舟证明他只是文化程度不高而已，智商其实不低，原沅急急忙忙地写下了谜底：“沅”。 江行舟接过，似乎也笑了一下，在他那个龙飞凤舞的“沅”字后面又补上了什么字。 原沅探头一看，只见还是一个“沅”。 沅沅。 他瞬间就有点儿羞耻。 他的小名就是这个，小时候大家都这么喊他，听起来跟“圆圆”似的，他总觉得像个女孩儿，再长大点儿，就不让人再喊了。 没想到江行舟居然还特意这么写下来，实在是……令人发指。 原沅刚想吐槽，就见前排的人忽然纷纷举起了手机，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讲台上的孟教授开始布置作业了。 他也来不及再说什么，赶紧拿出手机去拍。ppt上的作业要求是拍摄一部纪录短片，主题需要围绕“高中生活”展开，好在是小组合作完成。 作业布置完，下课铃应声响起，原沅这才小声抱怨道：“让大学生拍高中生活，他可真能想，咱们去哪儿拍啊？” 江行舟看他一眼：“咱们？” 原沅一愣，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怎么着，你调戏完良家妇男，就不打算负责任了？” 江行舟忍俊不禁：“调戏？” 原沅指了指本子上的字：“铁证如山，你可别想赖账啊。” 江行舟轻抬眉梢，没说话。 原沅瞪大了眼睛：“哎你什么意思啊你？真不打算带我了？” 江行舟勾了勾唇角：“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求我的。” “你……”原沅一时语塞。 以前他俩什么关系，那能一样么！ 尽管知道江行舟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撇下他不管，这会儿就是在逗他而已，但原沅还是忍不住气道：“江行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学坏了。” “学坏的明明是你，”江行舟又笑，倏地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轻得几乎只剩下气音，“沅沅。” 第65章 儿大不由人 “真去你爸妈的学校啊？” 再有两条街就要到地方了，原沅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都快到了。”江行舟无奈地侧过脸看他。 “我这不是有点儿……”原沅咬了一下嘴唇，没把话说完。 江行舟接道：“紧张？” 原沅悻悻地垂下了眼皮，表示默认。 江行舟轻抬眉梢：“上次见我爸妈不是挺能说会道？” “那能一样么，”原沅瘪了瘪嘴，“上回还是叔叔阿姨呢，这回变成岳父岳母了。” 最后这个称呼成功地把江行舟呛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纠正，最终却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高中校园坐落在颇为繁华的市区里，幸而由于工作日的缘故，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有几分闭门静读的氛围。 原沅来之前还担心，可别一到门口就要和岳父岳母打照面，好在人家显然公务繁忙，暂时没有出现得这么早。 校门口的保安都认识江行舟，一见到他，就笑着嚷嚷“状元来了”，原沅冷不丁地听到这句，心下不免又是一惊。 两人被放进校门，走出了几步，原沅终于无法掩饰内心的惊诧：“你居然是状元？” 没等江行舟回答，他就看到了前方一块硕大的宣传栏附近，学校历年高考状元的高清证件照。 这种照片，放在别人那里可能是黑历史，但是换作江行舟，简直就是对其他人的公开处刑。 三年前的江行舟，比之现在自然要青涩稚嫩许多，但依然是那张眉目如画的脸，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和冷峻。 即便是穿着土气的校服，留着最普通的发型，照片里的少年依然俊美得逼人，挂在这样一张红彤彤的光荣榜上，简直像是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原沅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总觉得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光。 他呆愣愣地转头看向江行舟，就听对方解释道：“只是我们学校的最高分，不是市里的。” 又补充了一句：“那年都没考好。” 每座大城市总有那么几所出名的中学，申城自然也不例外。 原沅大概听宁逸说过，申城有好几所传说中的名校，能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几乎全员都是竞赛级别的大佬，每年高考争得头破血流，市里的好名次基本上都花落在这几家。 所以名校的第一名，即便不是市里的状元，至少也是全市前几。 原沅从前就是随便听听，根本没什么实感，毕竟他跟学霸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之前虽然隐隐约约听说过江行舟上中学的时候就是个学霸，但也没想到他会“霸”到这个地步。 关键是，这人现在是他男朋友。 原沅又看了一眼光荣榜上耀眼的少年，瞬间觉得自己腿都有点儿发软。 江行舟大概觉得他这会儿的模样很有趣，忍不住笑了：“好看么？” “好看死了，”原沅怔怔地说，“学霸的光辉刺瞎了我的狗眼。” 江行舟笑得无奈，边调试着手里的相机，边说：“干正事了。” 孟教授对日常作业的要求并不多，只说自由创作就好，这样的短片对于江行舟来说不在话下，再加上他对于自己待过三年的校园很熟悉，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大致的拍摄思路，这会儿只需要一一落实。 身为两人小组的另一位成员，原沅十分自觉地不去干扰大神的创作，全程兢兢业业地负责给他打杂。 拍完几处富有代表性的校园景色后，正好到了大课间的跑操时间，经典的背景音乐瞬间随着广播回荡在整个校园。 他们这会儿正站在外围的林荫道旁，正好将下沉式结构的操场尽收眼底。目睹着祖国的优质花苗们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原沅身为一个学渣，一时间竟然也有点儿怀念曾经的青葱岁月。 教学楼里出来一对人影，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手里捧着一本习题册，仰起脸看着一旁瘦瘦高高的男生，男生一脸认真地跟她说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在讲题。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交谈着，身高差少说有二十来公分，站在人群中还挺打眼。偏偏两人神色都很专注，仿佛身边拥挤的人潮以及嘈杂的广播声都与他们无关。 原沅轻轻碰了一下江行舟：“哎，快拍那个。” 江行舟于是依言移动镜头，可惜没拍几秒，两人就被淹没在了人海里。 “不愧是学霸，课间操还要讲题，”原沅看了一眼江行舟的屏幕，饶有兴味地抬眸问，“男神，你那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样被小姑娘缠着？”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明明是你吧。” “我……”原沅瞬间有点儿心虚，“我可不会给人讲题。” 江行舟又拍了几段课间操的镜头，原沅看了一会儿，小声感慨：“我要是跟你在一个高中就好了。” 江行舟没听清：“嗯？” 原沅转过头，冲他挑了挑眉：“你会跟我早恋吗？” 江行舟放下相机，反问他：“那你会好好学习吗？” “废话，”原沅毫不犹豫道，“要是早认识你，我高中哪儿会过得那么混，肯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弄不好我也是个艺考状元呢。” 江行舟说：“那你说不定就不会来申城了。” “……也是哦，”原沅思索了一下，歪着脑袋笑了，“可能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镜头拍得差不多了，江行舟放下相机，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油嘴滑舌。” 原沅故意凑上前，压低了声音，在江行舟耳边不无暧昧地说：“滑不滑的，你尝尝？” 江行舟不动声色地侧目看他：“这会儿不怕被人看见了？” 原沅刚才就是下意识地想撩他一下，全然没顾得上那些有的没的，被江行舟一提醒，才想起来这还是在岳父岳母的地盘儿，万一被什么人撞见了……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江行舟的这句话显然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一想到这儿，原沅赶紧从他身上弹开，立马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有八丈远。 眼见着江行舟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原沅不服气道：“你就不怕被人看见了？” 他这话纯属随口说的，没想到江行舟像是当了真：“看见就看见了。” 和原沅闹着玩儿的口气不同，江行舟的语气很正经，让原沅蓦地一愣，总觉得他这句话有些不同寻常。 没等他反应过来，江行舟的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来，冲原沅晃了一下屏幕—— 好家伙，岳父打来的。 在学校拍了小半天，都没见到岳父岳母，原沅还以为他们今天运气好，躲过了一劫，没想到都快结束了，江爸爸来了电话，听说两人来学校拍作业，叫他们一起去吃饭。 这种时候自然不能推辞，原沅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江行舟去约好的地方。方才已经放松下来的神经，这会儿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低声说：“不是演技挺好的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原沅深吸了口气：“放心吧。” 江爸爸身为一位尽职尽责的校长，忙碌程度自是不用说，江妈妈今晚刚好要带晚自习，两人时间都挺赶，只能请他们在学校里的食堂吃。 但他们学校的食堂也是有点餐楼层的，虽说是食堂，各方面的条件却丝毫不比外面的餐馆差。 距离上回见面没隔多久，江家父母依旧亲切自然，然而原沅本人心态就没那么好了。 且不论别的，光是把人家儿子掰弯了，这都没法儿不心虚。 好在他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演技水准，自认为表现得足够落落大方，至少从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一阵例行的嘘寒问暖过后，江妈妈问起今天的拍摄顺利不顺利，又要过江行舟的相机，翻看他们拍的片段。 一打开，正好就是今天课间操拍到的那对讲题的学霸，江妈妈颇有些惊讶：“哎，这不是我们班的么？” 身为班主任的敏感性使得她皱起了眉头：“他俩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亲密？” “讲讲题而已，”江爸爸探头看了一眼，莞尔而笑，“你也太草木皆兵了。” “这都高三了，可不能有早恋的苗头，”江妈妈神情严肃，“很耽误学习的。” 随着她的神色一转，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作为饭桌活跃气氛小能手，原沅下意识地打趣：“阿姨这么严格，学长高中的时候肯定不敢早恋。” 江妈妈果然被他这句挑起了话头，没再纠结片子里的人，笑道：“我可没管过他。” 说着，又看了一眼江爸爸：“不过校长的儿子，也确实没人敢追就是了。” 她这话说得无心，可落在原沅耳朵里，自然是下意识地浑身一颤，不由得庆幸江爸爸幸好不是他们大学的校长。 江爸爸也笑了：“你再这样，他连大学里都找不到对象了。” 江妈妈理所当然道：“这才多大，那么急着找对象做什么，学业更要紧。” 江爸爸看了一眼江行舟，伸手扶了扶眼镜，笑着摇了摇头：“儿大不由人么。” 第66章 没退路 一听到这句，原沅的心尖儿上跟被电打了似的，狠狠地一颤，幸好他这会儿正低着头，才险些没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少顷，他才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他想得太多了，江爸爸估计也就是随口一说。 这个话题很快就晃过去了，又闲聊了些有的没的，原沅也逐渐淡忘了方才的情绪，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总算恢复了正常。 江爸爸抬眼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番，像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怎么都挂着大黑眼圈，昨晚熬夜了？” 原沅那颗刚安稳了没一会儿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江妈妈十分善解人意地关心他们：“期末作业多，但也要注意休息。” 原沅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口答应，江行舟就自然地接道：“微电影大赛快截止了，忙着剪片子。” “今年能拿什么奖？”江妈妈的语气稀松平常，好像这么一个全国级别的大奖，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唾手可得一般。 ……不过对于江行舟来说，好像也的确如此。 原沅开玩笑道：“以学长的水平，怎么说也得是个特等奖吧。” “垃圾分类这个主题还挺新颖，说不好还真能成，”江妈妈也跟着笑，“让我们男主角先小红一把。” 话题一回到微电影，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又轻松了起来。江行舟随他爸，都是话少的人，好在有原沅这么个能说会道的，全程和江妈妈相谈甚欢。 江爸爸和江妈妈晚上都还要负责学生的晚自习，不能离校，于是一顿饭吃完，只能把两人送到校门口。 直到转过街角，背后两道殷切的视线终于消失了，原沅本以为自己能就此大舒一口气，没想到整颗心依然惴惴不安，并没有随着今天任务的圆满完成而感到丝毫轻快，甚至反而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之所以会在面对江家父母时感到慌乱，根本就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出于一种…… 愧疚。 江行舟简直就是人生赢家的范本，学业有成，家庭幸福，可也正因如此，愈发让原沅感到心虚。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在大多数人的期待里，必然应该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组建一个同样幸福完满的家庭。 江家父母固然是通情达理的，但原沅很清楚，有些事已经远远超过了世俗的“情理”范围之内。 原沅从前向来玩世不恭，无论对待什么事，都秉承着“不行拉倒”的原则，所以从来不曾瞻前顾后。 但江行舟对他而言是完全不一样的，原沅早已经下意识地把同他相关的一切都放在心尖儿上细细考量，因而此时此刻，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往一样豁达。 好在原沅憋不住话，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没纠结多久，他就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江行舟的衣袖：“学长，我……” 话还没说完，江行舟蓦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他的动作颇有些突然，原沅吃了一惊，后半句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 江行舟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用的是十指相扣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十指连心，原沅的心脏在这一瞬间飞快地加速，一种不妙的预感强烈地向胸口袭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江行舟，就见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口说：“我爸可能感觉到了。” 原沅的指尖儿一颤，下一秒就不受控制地脱了力：“怎么会？” 他今天不是没有怀疑过，但自认他和江行舟在父母面前的表现没有丝毫逾矩，因此还是安慰自己没事。 但此时此刻，先前的担忧在江行舟这里也得到了证实，他几乎是立马就慌了神。 江行舟再次把他的整只手都包裹近掌心里，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安慰他：“别怕。” 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城区里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江行舟却丝毫没有顾忌地握着他：“学校以前有过不少先例，他处理多了，所以应该比较敏感。” 知子莫如父，更何况江行舟本来就像他爸，他们对彼此的心思再了解不过。今天他爸那几句话看似无心，但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连他妈妈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察觉其中细微的差异，江行舟却几乎在一瞬间就产生了某种强烈的感应。 “他以前对学生一直很宽容，”江行舟说，“看他今天的反应，应该也不至于要死要活地拦着。” “可是学生和自己的孩子哪儿能一样，”原沅讷讷道，“更何况还有你妈妈……” “别怕，”江行舟又重复了一遍，“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拦过我。” 原沅的眼睛垂了下去：“这事儿能一样么。” 虽然他明白迟早会被发现，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如果江行舟和他一样，出生在一个不怎么常规的家庭，原沅估计还不会有那么多愧疚，偏偏江行舟和他的父母哪里都那么完美，反倒让原沅感到一种更加沉重的负罪与不安。 “以后慢慢来，”江行舟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现在先别想那么多。” 原沅苦笑了一下：“我可没你那么淡定。” 江行舟再一次紧了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又放得轻缓了些：“早知道你这么大反应，就不告诉你了。” “不行，”原沅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你要是瞒着我，我估计每天都得担惊受怕，还不如直接给我这一锤子呢。” “有这么夸张？”江行舟被他逗笑了，“平时不是心挺大的？” 原沅撇了撇嘴：“现在心里装了你，就变小了。” 一句土味情话被他说得认真无比，他自己还丝毫没觉得尴尬，让江行舟再次忍不住勾唇，都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了，只能静默地握着他的手，算作回应。 气氛短暂地沉静下来，却并不滞涩，两人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牵着手，走在华灯璀璨的街头，和任何一对随处可见的普通的小情侣一样。 半晌，原沅终于忍不住小声说：“江行舟，你哪儿哪儿都这么好，你爸妈人也好……我就这么把你掰弯了，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厚道了？” “现在才想起来这个？”江行舟垂眸看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怎么不想？” 原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自己在酒吧里强吻他的事儿，一时间哭笑不得：“那时候哪儿有现在这么喜欢你。” 江行舟说：“晚了。” 原沅愣了愣，扭头看他。 江行舟也望着他，神色是一贯的认真模样：“没退路了。” 原沅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爱一个人到底是放肆还是克制呢？ 这么深奥的问题，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现在就是想也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于他而言，江行舟代表勇气与心安，这个人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所以即使前方有疾风骤雨，荆棘满途，可此时此刻，除了抓紧他，原沅再也考虑不了别的。 原沅没说话，少顷，才忽然一探身，在江行舟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没退路就不退了。” 第67章 自一为是 嘴上说着没退路，心里到底还是忐忑的，自从那天过后，原沅晚上动不动就做噩梦，梦里原本温润儒雅的岳父岳母大人一反常态，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教鞭棒打鸳鸯。 好在现实没这么狗血，岳父岳母的教鞭暂时还没落到身上，原沅的这股忐忑劲儿就被另一件重要的事给吸引去了—— 期末。 来年过年早，所以期末考试也比往年提前了不少，还没跨年，整个校园就提前进入了一年两度的死亡期末季。随着气温的骤降，显得愈发凄凄惨惨戚戚。 尤其是对于原沅这种学渣。 放在以前，学校对于艺术生的要求还没那么高，公选课单独给他们开，老师也大多会网开一面；然而自从姓郑的接管广院以后，宣布艺术生与文化生一视同仁，于是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当然了，所谓的美好岁月，原沅也从来没体会过，顶多是活在学长学姐们的回忆里了。 总而言之，现在他们这些艺术生也要被按照名校大学生的标准来衡量，结课论文篇篇查重，比例严苛，有几门理论课还要书面考试；专业课就更别提了，又要排练期末大戏，又要自编自导自演小品，筹备时间还十分有限。 原沅十分头秃。 不过有利也有弊，比如一到这种危难关头，拥有一个学霸男朋友的好处立马就凸显出来了—— 论文不会写，男朋友帮忙参考选题，梳理大纲，写完以后还能顺便帮忙修改语病，升华了一下主旨，于是连学术垃圾都有了那么一点儿文学素养。 理论课考试不会，男朋友提供去年亲手整理的复习资料，而且大手一挥，就让原沅把资料发到了全院。于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全院同学对原沅顶礼膜拜。 上学期挂了孟教授的课，今年却因为抱到了一个好大腿，瞬间就拿了个前所未有的好成绩，尽管教授本人依然对他十分嗤之以鼻。 至于最重要的专业课作品，在原沅的再三央求之下，男朋友最终还是拗不过他，十分耐心地帮他把半成型的剧本调整润色了一番。 特等奖导演的水平无需多言，不出所料，原沅把修改后的剧本带到小组里后，立马就收获了一片惊艳的呼声。 “老实交代，”今日份的排练结束后，宁逸把原沅拉到了一边，“在我没有看着你的这段日子里，你是不是已经悄悄把人搞到手了？” 话剧团的巡演结束，宁逸昨天才到学校，但原沅最近一直都没回宿舍，因此两人今天才见上面。他这会儿看着宁逸一脸的淫笑，莫名就有点儿心虚：“有这么明显？” “卧槽，我猜对了？”宁逸瞬间更疯了，“沅哥，不愧是你！” 原沅十分警觉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能是怎么看出来的，首先你这个剧本改得跟开了挂似的，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其次……”宁逸忽然冲他挤眉弄眼，“这个绝对是只有我能看出来，别人看不出来的。” 他这副神神叨叨的语气，又让原沅的心提了提：“什么玩意儿？” 宁逸把声音压低了一些，问他：“沅哥，你说老实话，是不是被开.苞了？” “开你妹夫，”原沅下意识地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逸根本没把他的否认当回事儿，还以为被自己说中了，一时间更兴奋了：“第一次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被.操比操别人爽多了？” “……你少瞎扯行不行，”原沅无奈，“满脑子黄色废料。” 宁逸知道原沅在这方面不是喜欢说谎的人，这会儿见他极力否认，不由得一阵失望：“这回猜错了啊？那你怎么看起来跟被.操.了一样。” “怎么就看起来像被.操.了？”原沅简直匪夷所思。 “就是整个人春光满面，一身gay气，”宁逸想了想，说，“就跟发.情期一样。” 他这个形容，粗鄙是粗鄙了些，但好像…… 还真有那么点儿贴切。 然而原沅自然拒绝承认这一点，仍是不满道：“那也应该是我.操.他。” “做梦呢，”宁逸又眯着眼笑了起来，“小骚零。” “骚你妈零。”原沅气得想翻白眼儿。 宁逸又问：“我说真的，你俩还没本垒打呢？” 原沅的白眼儿简直停不下来了：“皇上不急太监急。” “不是，你俩都同居这么久了，江神连一点儿出格的事儿都没对你做过？”宁逸忽视了他对自己的蔑称，不可思议道，“这不正常啊，他对你没有性.欲。” 原沅：“……人家是神仙，不是禽兽。” “食色性也，”宁逸振振有词，“性是爱的起源，如果连性.欲都没有，那还谈个屁的爱情。” “小基佬歪理怎么这么多，”原沅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串理论弄得头晕，“柏拉图听过没？” “柏拉图？”宁逸撇着嘴重复了一遍，满脸不相信的表情，“行吧，就算他真是个和尚，那你呢？你对他难道也没这个意思？” “我……”倏地想起来从垃圾场回来时那个尴尬的夜晚，原沅难得语塞，骂道，“关你屁事。” “可不是关我‘屁’事么，”宁逸的眼神忽然一路下移，故意在某个奇怪的高度停了一会儿，这才一脸过来人的样子，哼哼道，“到时候可别疼得来找我哭爹喊娘。” “滚你大爷。”原沅无fuck说。 虽说他当时骂宁逸的时候嘴挺硬，但回去以后细细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好像还真有点儿道理。 他以前谈过那么多前女友，却从来没跟人家上过床。主要是因为他一向清楚自己只喜欢漂亮的脸蛋，对身体没什么欲望，甚至偏激地认为对仙子的意.淫是一种亵渎，所以一直保持着柏拉图的状态。 他觉得这种做法对双方都是好事儿，毕竟他知道自己不能对别人负责。没想到还有几个前女友因为这个跟他分手，理由是怀疑他那方面不行。 现在按照宁逸的话来解释，没有性冲动，压根儿就不算爱情。 原沅一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所以一直给自己定义成颜性恋，现在算是明白了，他根本就是江行舟性恋，不然怎么那天晚上光是听着江行舟洗澡都能…… 总而言之，任这世上多少漂亮脸蛋，美好肉体，他只想要江行舟，别的谁都不行。 问题是…… 江行舟想要他吗？ 原沅还真不敢说。 换作别人，他兴许还能用同为男人的劣根性感同身受一下，但换作是江行舟，这么一个完美得跟神仙似的人，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容亵渎，让人压根儿没法把他跟那种事儿联系在一起。 但就像登徒子最喜欢调戏的是冷美人儿，越是江行舟这种禁欲的神仙，反而越能激起原沅那些不自量力的征服欲。 毕竟高岭之花动情的样子，谁不想有幸一睹呢。 ……原沅不敢再往下想了，生怕再次原地起立什么的。 宁逸刚才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江行舟这人一向被动，连告白的话都得等原沅先说，床上这码事儿，估计也得等原沅主动才行。 原沅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肯定比江行舟懂得多，像江行舟这么纯洁的人，对两个男人的事儿八成是一窍不通。 想来想去，原沅决定找个机会先试探一下他，看看他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 如果他不能接受，原沅肯定不会霸王硬上弓，毕竟哪个男人会轻易地甘为人下呢。 原沅那么喜欢他，怎么舍得强迫他。 第68章 学霸男友 原沅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复习资料，脑子里却在翻来覆去地琢磨着一些鬼鬼祟祟的想法，以至于江行舟敲响书房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江行舟似乎也为他的反应感到些许惊讶，原沅见状，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我正专心复习呢，你吓死我了！” 江行舟没说什么，只是叫他：“出来吃饭。” 今天晚上原本是要出去吃的，但原沅突然特别想吃方便面，江行舟不乐意他总吃垃圾食品，但挨不住原沅又是死缠烂打，又是哀求保证的，最后还是给他煮了，并表示这个月内都不能再吃。 原沅今朝有酒今朝醉，边乐颠颠地吃着面，边连连称赞江行舟是绝世好男友，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江行舟大概也挺受用，看上去心情不错。两人吃完饭，原沅赶紧主动承担了洗碗工作，紧接着又回到书房，开始了学霸男朋友带菜鸟的复习模式。 大三的课本来就不多，期末也几乎没有考试，顶多就是交几篇论文或者作品，对于江行舟来说不在话下，轻轻松松就搞定了。这会儿原沅复习，江行舟就坐在他对面，给两人拍的片子做后期。 他们微电影前期的拍摄工作已经基本结束了，这个月底交稿，江行舟还有充分的时间进行后期剪辑。这部影片的前期属于半纪录片的形式，尽管题材新颖，但在剧情方面没有什么复杂的结构，因此后期就成为了重要的增色部分。 对于原沅这种表演专业的人来说，编剧和拍摄至少都属于前期工作，他勉强还算有所了解，但后期于他而言就完全是一窍不通了。因而到了这个阶段，除了加油鼓劲，他真是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江行舟正拿着平板写写画画，原沅则继续预习电脑屏幕里的复习资料，看了没一会儿就走神了—— 开玩笑，有这么一个神仙坐在自己对面，哪儿还能沉得下心？ 想到反正神仙是他男朋友了，多看一眼也不要钱，原沅索性给自己放了一会儿假，明目张胆地托着脑袋，欣赏着眼前的人。 才看了几秒钟，江行舟就猝不及防地抬了抬眼皮，两人的目光一对视，原沅立马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不用装了，”江行舟清了清嗓子，“几分钟前就注意到你了。” 原沅这个偷香贼，被抓了也没觉得难堪，于是大大方方地正视对方，就见江行舟把桌面上的平板电脑推给了他。 原沅接过一看，屏幕上是一幅简笔漫画，漫画里的少年一只手支着脑袋，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偏偏一双狐狸眼睛贼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没想什么好事儿。 ……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画得也过于传神了。 继上次上课之后，时隔这么久，原沅算是再次领略了江大导演的速写能力，不过怎么也没想到这回的主角变成了自己。 “还嫌我不专心，你好像也没有专心到哪里去吧？”原沅冲他挑了挑眉毛，“不好好干正事儿，居然偷偷画别人的艳.照，啧啧啧……” 江行舟刚要开口，就被“艳.照”这个词噎了一下，半晌，才反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正事？” 说着，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后期剪辑也是需要故事板的。” “噢，”原沅眨了眨眼睛，故意扬着尾音，“画个故事板都这么认真啊？” 别说是后期剪辑了，就连前期拍摄时的故事板都是随手涂画的，通常都是些连五官都没有的草图，偏偏江行舟这张画得精致如斯，框谁呢？ 江行舟没说话，伸手就要把平板拿回去。 “哎哎哎，”原沅急忙拦着他，“我们江导做什么事都是这么认真，更何况区区一幅故事板，倚马可待的事儿……” 江行舟被他逗笑了：“还会用成语了？” 原沅朝电脑屏幕里的ppt努了努嘴，得意洋洋道：“刚学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平板上的画，再次向江行舟抬起眼睛：“江导，你看你这妙笔生花儿的，再多画几张嘛，不然多浪费才华……” 江行舟：“妙笔生花？” “啊，”原沅挑着眉毛，指了指自己，“我美吗？” 江行舟又露出了往常那副欣赏婊演的神情：“这个词是形容写文章的。” “哎呀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夸你画得好，所以再多画几张嘛，”原沅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学长~” 这一声喊得百转千回，江行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跟着轻轻颤了颤，然后迅速收回了平板：“你先好好学习。” 一听他这个口气，原沅就知道这事儿妥了，为了防止江行舟再开口斥责他，他赶紧正襟危坐，假装规规矩矩地看起了眼前屏幕里的资料。 中间有好次想偷瞄，又怕被对方发现，硬是强忍住没分神。 复习的时候，别的什么事儿都比这个有趣。原沅这会儿被江行舟盯着，没办法摸鱼，好不容易沉下心来，稍稍看进去了一点儿，结果没坚持多久，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眼前的文字逐渐飞出屏幕，在空中乱晃，很快就把他给晃晕过去了。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被江行舟拍醒的了。原沅万分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头重新支起来，脑门儿上两道深红色的压痕：“……我睡着了？” 江行舟一脸冷漠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你没救了”。 原沅抬眼看了看表，居然这就十点多了，瞬间清醒了不少：“我错了，我现在就开始好好复习。” 江行舟冷哼了一声：“困成这样了，不如早睡早起。” 原沅万分愧疚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嘟囔着：“我这人可真不是学习的料。” 江行舟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原沅于是听从他的建议，转身去浴室洗漱了。 洗完澡出来，发现江行舟也从书房回了卧室，原沅于是走进他的房间，只见他正靠在床头，垂眸看着手里的平板，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原沅刚才都睡懵了，这会儿才想起自己刚刚求他画的画，一脸兴奋地问他：“画好了吗学长？” 江行舟闻言，立马把平板的屏幕往自己胸口一扣，冷酷无情道：“没好好复习，不给看。” 原沅一听，嘴角立马耷拉了下去，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又不是故意睡着的，那不是没忍住么……” 见江行舟一脸正直，依然不为所动，原沅于是巴巴地凑到他跟前去：“学长，你画都画了，就给我看一眼吧，就一眼，看完我明天就好好学习。”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往里一翻，就把平板整个儿揣进了自己怀里。原沅见状，往他身上一扑，手就不管不顾地朝他胸口掏。 突然间的肢体接触让江行舟一时间方寸大乱，偏偏原沅又一心往他怀里扑，半湿不干的发丝磨蹭在他的下巴上，洗发水的清香让江行舟蓦地清醒了些许，最终还是手一松，让平板被他抢了去。 原沅志得意满地把平板抱在怀里，看了一眼屏幕，结果瞬间就移不开眼睛了—— 这一幅画的是那天晚上弄堂里的场景，他在灯光下回眸，眼里半是惊讶，半是笑意，寥寥几笔，线条简单干净，却又栩栩如生。 原沅迫不及待地去翻接下来的几张，有弄堂里吃生煎的他，有蹲下来和小女孩交换玫瑰的他，有在垃圾场里和孩子们嬉笑的他…… 无一例外都是他，都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经典画面。笔触分明那样简洁，其中的灵动却已经呼之欲出。 这是他的男朋友笔下的他。 原沅来来回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转头望向江行舟，一双狐狸眼睛眯着笑，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江行舟，你知道你的画会说话吗？” “是吗？”江行舟侧目看他，“它说什么？” “它说，”原沅回答道，“‘原沅，我好喜欢你呀。’” 江行舟闻言一怔，随即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原沅蓦地转过身，拥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江行舟，我也好喜欢你呀。” 江行舟无奈地笑，下意识地伸手推他：“多大的人了，别总装嫩。” 原沅不但不收敛，还得寸进尺地整个人贴在了他身上，故意上下蹭了蹭，在他耳边不无暧昧地喊：“怎么了哥哥，怕别人说你恋童癖啊？” 第69章 神仙下凡 原沅台词功底很不错，善用发声技巧，声音本就干净好听，说这句时的语气低沉又暧昧，尾音像带着钩子，轻巧地刮在江行舟的心口，让他整个人都是一愣。 …… 江行舟转过身来看他，却没说话，只是忽然冲他伸出了手。 就在原沅好奇他打算做什么的时候，江行舟却只是将手环在了他的脑后，揉了揉他的满头乱发，然后轻轻地低下头，吻在了他的额头上。 原沅被这个吻给弄懵了，紧接着，江行舟的吻缓缓地一路下移，鼻梁，鼻尖，人中，嘴唇，然后停在了这里。 并不是热情火辣的吻法，甚至与方才激烈的唇齿交缠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却一瞬间让原沅的心都跟着一空。 这是属于绅士的吻，原沅能感觉到对方的温柔与克制，仿佛含着某种珍惜的意味。即便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江行舟每吻他一下，都像是在说一句“我爱你”。 “我并不是抗拒你，只是希望你真的做好准备，”江行舟终于开了口，“原沅，我对你的珍视，胜于对你的欲望。” …… 原沅忽然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变得纯净，仿佛因为这几个吻，便拥有了这世上最心无旁骛的爱情。 这样的吻难免太让人动情，原沅的整颗心脏都怦怦直跳，只顾着往外冒粉红泡泡了，以至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江行舟话里某些不大对劲的意思。 “江行舟，你不会真是神仙下凡吧？”原沅凑上前，环住了江行舟的腰，毛茸茸的一头乱发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轻声说，“可惜已经落到了我手里，你可别想再回天上了。” 第70章 真的是真的 【前线消息！江行舟和原沅同居了！！！】 1l lz昨天晚上在某小区附近偶遇他俩，原沅搂着江行舟一起进了小区门！ 2l 无图无真相。 3l lz当时都看呆了，哪来得及拍照片！但是我绝对没认错，就是他们俩！ 4l 不是不相信lz，主要现在毕竟是全校皆知的cp了，最近bbs有关他俩的传言那么多，国外领证什么的都扯出来了，谁知道到底哪些是真的。 5l 我相信lz说的，上次我和原沅同一节马原课，老师拖堂了，亲眼看到江神在门口等了他好久，还给他带了饮料，然后两人一起走了。 6l 我哭了，难以相信江神那么高冷的人会给对象买饮料，我酸了！ 这是什么绝世好男友，为什么我没有！ 7l 因为帅哥都和帅哥在一起了。 8l 广院的表示，他俩互相等对方下课已经是日常操作了好吗？只要是在广院楼里上过课的，基本上都见怪不怪了吧。 9l 对了，看到广院门口贴着的海报说今天有节公开课，江神会做个pre诶，原沅会不会去看他男朋友？ 10l 哇？我心动了！ 11l 完了，我也好想去康康。 12l 来吧来吧，广院欢迎你！ …… “谢谢师哥，多亏你给我占位置了。” 宁逸刚刷了两分钟论坛，就冷不丁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他一抬头，只见高大帅气的小学弟冲他笑得腼腆，伸手给他递了一瓶可乐。 小学弟是他带的被导，宁逸回以他一个笑容，放下手机，把身旁椅子上用来占座位的包挪开，顺带转过身环视了一番—— 今天这节公开课的人气意外得火爆，一百多个座位的阶梯教室，硬是满满当当地挤了少说有两百个人，大多数还都是妹子，位置不够坐，有不少人都站在后排，但依然围成几团，讨论得兴味盎然。 小学弟在他身旁坐下：“没想到今天这节课旁听的人会这么多啊。” 宁逸看好戏般地笑道：“毕竟有江神的pre嘛。” 小学弟不明所以，一脸正直地点了点头：“江神确实是影视方面的全才，前期后期都这么出类拔萃，整个广院也就他一个人能做到了吧。” 宁逸依旧是一脸戏谑的笑容，没再说话，表示拭目以待。 眼看着阶梯教室最前方的钟表指针指向了五十八分，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已经站上了讲台，然而大多数人心里暗暗期待的那个身影，至今还没有出现。 后排的讨论愈发热烈了起来，就在这时，大名鼎鼎的江神终于背着包，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教室。 他平时从来都是至少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今天不知怎么的，踩着点儿才来，也不像以往那样气定神闲的，显然是来迟了，不过好在没迟到。 他朝讲台前方的教授礼貌地微微颔首，表示抱歉，在教授和蔼地点了点头后，就转身朝台下走去，恢复了一脸又冷又酷的表情。 江行舟整个人自带着两米八的气场，他一进门，教室后方热闹的说话声瞬间就停下了一半，然而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不斜视地在第一排坐下，留下一个笔直而挺拔的背影。 “天呐，这也太帅了吧，原沅上辈子怕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说得好像原沅就不帅了一样。” “哎，说起来，原沅今天不来看他男朋友么？” “我刚也在找他呢，不过暂时没看到。” 身后传来几声姑娘们的议论，猝不及防地落在宁逸的耳朵里，他的嘴角又忍不住地上扬。身旁的小学弟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小声问他：“师哥，原沅学长是你室友吧？他和江神……那个……” 学弟是个小直男，脸皮薄，这就说不下去了，宁逸看他一眼，忍俊不禁道：“社会主义导生情。” 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就响了，讲台上的老教授准时开讲，台下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这节公开课的主题是影视制作的前期与后期，作为老教授的得意门生，江行舟将在课程正式开始前，做一个二十分钟左右的pre。 在教授简短的介绍过后，教室里掌声雷动，江行舟一脸淡定地拿着平板电脑走上台，和投影仪连接在一起。 一秒钟后，教室前方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高清人物速写。 画面里是个容貌清俊的少年，一脸飞扬恣肆的笑容，看起来阳光又灿烂。 台下一片哗然—— 只要是见过的都能认得出来，画里的这个人，是原沅。 江行舟微微一怔，飞快地拔掉数据线，低头在平板上划了几下。半分钟后，他抬起头，满含歉意地看了一眼教授，对台下说：“实在抱歉，我带错电脑了。” “我跟我……”他的话音一顿，清了清嗓子，“室友打个电话，让他把我的电脑送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教授是位和蔼可亲的老绅士，更何况江行舟的这个小纰漏无伤大雅，他于是走上讲台，表示自己先讲课，江行舟的pre则留到part1和part2的中间来完成。 台下已经没人在意pre是什么时候了，尽管教室里仍然很安静，但后排的姑娘们已经开始无比兴奋地眉来眼去。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宁逸的身后又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姑娘努力压抑的声音，小学弟再次侧目看向他，目光颇有些微妙。 宁逸耸了耸肩，佯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亚子。 台上的老教授开始讲课，大约是看到今天台下座无虚席，后排还站着那么多求知若渴的学生，他的心情很不错，连带着语速也提高了不少，整堂课氛围很活跃。 part1比原定的时间结束得要早，几乎是在老教授宣布稍事休息的同时，阶梯教室最前方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原沅站在门口，顶着一头显然是刚睡醒的乱发，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打扰了，请问……” 说着，他的目光瞟到了坐在第一排的那个熟悉身影，于是没再往下说，指了指怀里的电脑，就飞速地朝江行舟走了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宁逸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一片“嘤嘤嘤”声。 此时此刻，无论是在等江行舟的pre，还是在等着嗑糖，总之全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第一排，场面之瞩目堪比明星见面会，而且台下全是cp粉的那种。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江行舟让原沅坐在了自己身旁的位置，紧接着接过原沅手中的平板，走上了讲台。 江神的pre做得是很有内容没错，至少吸引了台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目光，虽然不知道这些目光里到底有多少是单纯为了舔颜。 但宁逸显然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毕竟一方面他比原沅还要不学无术，对影视制作压根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另一方面，他就是再没节操，也深知朋友夫不可抚的道理，哪怕是视奸也不行。 像是为了缓解他此刻的百无聊赖一般，bbs自动给他推送了一条最新热帖： 【确认过眼神，江行舟和原沅绝对同居了！】 1l 江原真的是真的！都给我嗑！ 2l woc，你们也太快了，课堂直播贴？ 3l 嗑糖直播贴罢辽！有糖的地方就有我！cp粉绝不认输！ 4l 前排提问，连电脑都拿错了，这是不是说明两人昨晚睡觉前还在一起？？？ 5l 谁知道是不是干了什么羞羞的事情…… 6l 有道理啊！怪不得今天江神迟到了，他平时可是一个从来没有迟到过的男人！ 7l 咳咳，要节制啊原沅，可别把你老公榨干了。 8l 这是校园bbs，你们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捂脸。 9l 刚刚那个平板！一打开就是原沅的画像，一看就是江神的亲笔吧！ 10l 可惜江神反应也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拍照呢，他就关了，呜呜呜。 11l 哈哈哈哈哈感谢我单身二十年练出来的手速！ [一闪而过的原沅画像.jpg] 12l 哇，楼上姐姐厉害了！不愧单身二十年！ 13l 嗑死我了！这画得也太好看了！ 14l 爱你就把你画进画里，这是什么艺术家的神仙爱情！ 15l 导演和他的御用小奶狗，画家和他的漂亮小男模，嗑死我了。 16l 你们快看江神在上面讲课的时候，原沅在台下仰脸看他的眼神，迷弟本弟了！ 17l 虽然大学欠我一个江行舟，也没有给我一个原沅，但是看到他俩这么甜，我已经完全圆满，完全可以再单身五百年！ ……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帖子已经盖了几百层，宁逸转头瞄了一眼周围，心里忍不住地怀疑，这个教室里究竟有多少人表面一本正经地听课，实际上搞cp的手已经完全停不下来。 下半节课，宁逸几乎都是在刷帖中度过的，刷着刷着，就忍不住回想起当初，江行舟和原沅在酒吧里一吻定情的时候，校园bbs里还都是一边倒地看扁他们。谁能想到两个多月后的今天，论坛就已经全面沦为了江原cp粉的天下呢？ 身为如今这对美帝cp的骨灰级粉头，宁逸一时间甚至有些热泪盈眶，在心里默默地喊：沅沅真棒，妈妈爱你！ 第71章 弯树哥哥 “学长，我错了。”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原则，一下课，原沅就主动把江行舟拉到了教学楼里空无一人的楼梯拐角处。 江行舟扬眉看他，等着他解释他的平板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包里。 “昨天晚上我们……”原沅顿了顿，小声说，“那什么完了以后，我实在是太激动了，半夜又醒来了，就忍不住打开你的平板儿，看了一眼你画的画，然后用蓝牙传到了我的平板儿里面。咱俩平板儿长得一模一样，我当时脑子又不清醒，传完以后就给弄反了，结果就不小心把我的平板儿装你包里了……” “学长，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太喜欢那幅画了，你当时又在睡觉，不忍心把你吵醒……”原沅可怜兮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原沅这人演技绝佳，惯会在这种时候装得跟小猫似的，实际上谁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当回事儿。江行舟明明了解他这个性子，可偏偏又很吃他装模作样的这一套。他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看向自己，哪儿还生得起什么气来，更何况本身也没什么太要紧的。 不等江行舟开口，原沅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不用怕别人误会，我就说我们昨晚上一起在图书馆刷夜，这样就不会有人猜到我们俩住一起的事儿了。” 江行舟原本还不动声色的脸上，瞬间流露出一丝不悦的表情：“有这个必要？” “我这不就是想着……”原沅下意识地脱口道，“我这人名声不太好嘛，你毕竟是国民男神，我们俩扯在一起，总觉得像是玷污了你……” 话才说了一半，江行舟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冷了几分。 他平日里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场看起来就已经强势极了，这会儿一冷脸，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气势，压根儿不用开口，就让原沅瞬间噤了声。 江行舟的声音也沉下去不少：“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原沅本来已经连被他家暴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间有点儿想笑，又怕江行舟看了更生气，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着笑意，装模作样地规规矩矩道：“我错了。” 江行舟自然不吃他这套：“每次都是一句你错了，那你到底错哪……” 没等他的话说完，原沅就倏地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在他的嘴唇上碰了碰。 少顷，原沅在他耳边委委屈屈道：“脑子转太慢，每次都比不上嘴快，下次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他及时喂了个甜枣，满以为这样江行舟就不会再生气了，刚打算站好，忽然被一把揽住了腰，整个人都被扣在了对方怀里。 像是不满足于刚刚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一般，江行舟微微低下头，惩罚般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原沅刚才还没注意到，这会儿被迫仰起脑袋，这才注意到对面屋顶上的摄像头。 他蓦地瞪大了眼睛，心脏顿时一阵狂跳，几乎是本能地推搡着对方，嘴里唔唔个不停。 他确信江行舟感觉到了他的反抗，然而对方根本不管不顾，硬是亲得他腿都快软了，才放开了他。 原沅边喘着气，边指了指江行舟身后的天花板：“摄像头！” 说着，他又气又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几乎已经可以脑补到保卫处的安保人员看到这副画面的时候，该有多辣眼睛。 然而江行舟根本不为所动：“你刚怎么不怕摄像头？” “我刚又没看见！”一想到监控处指不定还坐着值班老师什么的，原沅的后背就一阵发凉，苦着脸道，“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啊……” “看见就看见了。”江行舟蹙着眉，好像还在赌气似的。 原沅哭笑不得，小声嘟囔道：“一言不合就亲嘴，你怎么真跟江直树似的。” “难道不是你先……”江行舟下意识地反驳他，但他终归没有原沅脸皮那么厚，最后也没好意思把那个词说出口。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些许失态，江行舟耳尖一阵发热，有些难堪地别过了脑袋，不理他了。 原沅一时间哭笑不得，讨饶道，“好吧好吧，左右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行么？”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低声说：“就算是看见了也不会怎么样。” 终归还是心软了，语气虽然还是硬生生的，但话里多少带了点儿安慰的意思。 好吧，就算学校不可能以“公众场合接吻”这样的理由给他们处分，问题是……原沅刚才那副怂样，也够丢人了。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似的，江行舟接着说：“不会有人看你的。” 原沅心里简直有苦不能言，边走边祈祷：“但愿监控看不清脸……” 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就彻底堵在了嗓子眼儿。 两人正从拐角处走回廊道，不想这里压根儿就不是他们以为的空无一人—— 相反，这里挤满了一众小姑娘，神奇的是，她们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个个儿屏着呼吸，侧耳倾听。 大概是听得太入迷了，此刻乍一打照面，尽管眼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但她们脸上那满溢的姨母笑，依然没来得及收回去。 显然是已经把他们刚刚发出的所有声响都悉数听在了耳朵里。 - 【震惊！人前学霸×校草，人后傲娇直树憨湘琴！点击就听江原校园强制爱录音！】 “湘琴就湘琴吧，还‘憨’？”原沅百思不得其解，“我这么个大帅哥，到底哪儿憨了？”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哪都憨。” “你还嘲笑我？”原沅忿忿道，“明明都怪你。” 江行舟显然懒得跟他进行这种幼稚园式的拌嘴，但原沅已经自觉地从他脸上冷酷的表情里读出了“自作自受”四个字。 见江行舟依然没有跟他嬉笑的意思，原沅估摸着他还在因为早上那句话生气，于是十分自觉地凑上前，颇为死皮赖脸地缠着对方，在他耳边低声说：“就你还直树呢，你早弯了。” 江行舟对他这一招见得太多，现在基本已经产生抗体了，愣是坚持着没理他。原沅见状，不依不饶地环住他的胳膊，下巴搁在江行舟的肩头蹭了蹭，湿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嗯？弯树哥哥？” 江行舟终于还是没保持住淡定，别过了脑袋，一时间觉得自己很像被绑进盘丝洞的唐僧：“现在还是白天。” “我知道是白天啊，”原沅一脸单纯又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哥哥，你想什么呢？” 江行舟无奈地看他一眼：“想正事。” 原沅闻言一笑：“我不就是你的正事儿么？” “不是现在的。” 这句话估计已经是江行舟的极限了，像是生怕原沅再说点儿更不堪入耳的话似的，他忽地蜷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原沅的脑门儿。 不等原沅开口，他就迅速地转身从包里拿出平板，滑到了文件界面。 原沅低头去看，只见是一张报名表，微电影大赛的。 确实是两人目前最大的正事，不能更重要了，原沅也没了玩闹的心思，立马正襟危坐。 “本来打算昨天晚上给你看的，结果……”江行舟清了一下嗓子，“耽误了。你检查一下，重要信息有没有什么纰漏。” 文件的封面是两人的作品标题，下面便是一行最显眼的字样。 “导演：江行舟” “主演：原沅” 原沅忍不住笑道：“我成为江男郎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江行舟跟着莞尔，提醒他：“注意检查后面的附表。” 原沅于是依言一一翻看，发觉江行舟实在是个细致又体贴的人，甚至从没有询问他，就默默帮他填好了所有个人相关的信息。 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久到足够江行舟对他的一切倒背如流。 检查完后面的几张附表后，原沅再次翻到文件的封面，怔怔地盯着“导演”那一行看了又看。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江行舟前一部微电影里的片尾，那一行相同的字样。 沉默良久后，原沅抬眸问：“评选差不多也快开始了吧？” 江行舟点了点头：“月底差不多就能出结果。” 原沅点了点头，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定可以的。” 江行舟自然不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只当他是在说这部片子，笑道：“这么自信？” 原沅展颜一笑，顺着他的话接道：“特等奖预定。” 江行舟侧目看他：“小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再怎样都不会失望的，”原沅扭头看他，嬉皮笑脸道，“就算没有特等奖，我靠这部片子钓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这就够吹一辈子了。” “什么用词，”江行舟无奈地数落他，“台词课怎么上的。” “好吧好吧，那就……”原沅顿了一下，这才嘚瑟道，“邂逅，这个词儿够文艺吧？” “土。”江行舟嘴上这么说着，嘴角却勾起一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弧度。 原沅望着屏幕里那个仿佛在闪闪发光的名字，在心里想：所以，他不允许这个世界亏欠他的男朋友一分一毫。 第72章 正名 一大早，校园bbs、微信朋友圈，几乎都被同一条消息刷屏了。 就在昨天半夜，A大官方微信公众号向全体关注用户发布了一篇推送文章，文章讲述了广院学生江行舟遭到恶意举报，却未能得到学校的合理保护，反而造成已经完成的参赛作品被院内取消报名资格的事件经过。 通篇叙述客观，并没有强烈的个人情绪色彩，但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体现出了校方的不公正与不合理，令人难以相信是由官方公众号发出的。 直到第二天早晨，公众号才突然删除了这条推送，并表示昨晚遭遇了黑客攻击，官方账号被爆，这才会发布了一条“不实消息”。 但这一系列的操作，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方面，江行舟这种半个学校都认识的男神级人物，他的名字放在那里，就已经足够引起注意；另一方面，即便是不认识他的人，也难免被其中与每一个学生息息相关的内容激起了共鸣，为他感到不平。 而校方早起删推送，并声明为“不实消息”的行为，反而欲盖弥彰，令人浮想联翩。再加上广院不少人早就听说过这个消息，在各大吃瓜聚集地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后，事实已经不言而喻—— 江行舟的作品被人恶意举报，无端污蔑，而校方不仅没有合理地保护他，反而因为害怕担责而取消他的参赛资格，无异于助纣为虐。 全校上万名学生，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事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但连江行舟这样的广院学霸都未能幸免，籍籍无名的普通同学只怕更是唯有忍气吞声。 一时间，不少义愤填膺的学生都为这件事极力鸣不平，甚至一度造成几大官方系统的接连瘫痪。 “昨儿晚上隐藏了ip地址，他们查不到我，更何况我现在人在国外，你们学校的事儿，怎么都追究不到我头上，这个你放心。” 越洋电话里，严硕的语速飞快，“倒是你对象，这条推送一发，学校怎么都不可能排除他的嫌疑，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儿，就不怕他被学校打击报复？” “这个我有办法，”原沅说，“谢了哥们儿，回来了怎么报答你都成。” “你不会要去主动认罪吧？”严硕猜到了什么，“疯了吧你？然后再找你爸摆平？” “用得着替我操心那么多，”原沅吊儿郎当地笑，“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让我怎么感谢你啊。” “谢个屁，带我见见嫂子就行，”严硕不禁啧啧称奇，“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你为了谁这么不要命呢。” 原沅又笑了起来：“你要是见了你嫂子，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不要命了。” 早晨八点，原沅刚出完晨功，整个人神清气爽。江行舟昨天晚上熬夜剪片子，天快亮了才睡，这会儿估计还没醒，正合原沅的意，否则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解释。 严硕的电话刚挂，宁逸的电话又来了，一接通就是一句：“原沅，你他妈疯了。” 原沅略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是我？” “知子莫若父，”宁逸没好气道，“我今天早上去广院上课，看到郑院长急急忙忙地去校长办公室了，你他妈是真胆子大，自己掂量着看吧。” 原沅早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没想到学校平时干其他事儿效率那么低，一到这种时候，偏偏积极得要命。 他于是一路往行政楼走，果然一大早就楼门大开，他径直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敲响了眼前的门。 “打了好几个了，正关机呢，室友说他最近一直没在宿舍住……” 广电系那位姓郝的中年女辅导员嗓音尖细，在门打开的一霎那，就倏地钻进了原沅的耳朵里。 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她顿时吃了一惊，连后半句话都没再说下去。 倒是坐在里面沙发上的郑院长先开了口：“原沅？你来干什么？” “来认罪啊，”原沅露出一脸礼貌的微笑，“你们不用找他了，这件事儿他完全不知情。” 郝老师“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鼻子上向来一丝不苟的金丝边眼镜都被震地滑下去了几分：“你就是那个动不动骚扰我们班学生的小混混，对吧？” “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她忿忿道，“我就说江行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小人的行径……” “老师，到底谁是小人啊？”原沅依旧是笑意盈盈，“实话实说的，还是隐瞒真相的？” 郑院长气得伸手指着他：“原沅，你不要太嚣张！” “本来还想更嚣张一点儿的，”原沅说，“原先的计划是盗官方微博号来着，后来想了想，弄不好再闹上个热搜什么的，实在不好看。毕竟家丑不外扬嘛，还是让本校同学来评评理吧。” “干出这种事情来，你还有理了？”郑院长彻底被他这副态度激怒了，“真以为学校拿你没办法吗？” 原沅叹了口气，小声说：“是么，我觉得学校比我有理多了。” 郑院长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忽然被坐在他身旁的校长打断了：“原沅同学，你先坐。” 原沅于是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态度依然不卑不亢。 “学校不是不鼓励你们反映意见，”不愧是一校之长，与另外两个人截然相反，他的态度很和蔼，“但是明明有其他解决的渠道，为什么一定要用盗号这么偏激的方式呢？” 原沅看了一眼郑院长和郝老师，意有所指道：“解决的渠道，您也看到了。” 这两人果然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原沅不为所动，接着说：“在您不知道的时候，早已经不止一个人为这件事鸣过不平，但是最终没有换来任何有效的解决方法，否则现在也不至于采取这么偏激的方式。” 校长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位，脸色有些尴尬，少顷，打圆场道：“院里总归也有他们的难处。” 原沅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但这不应该是牺牲普通学生的理由。” 沉默片刻后，校长清了清嗓子，表态道：“学校会对这件事情进行具体调查。” “当初院里也是这么搪塞的，”原沅笑了笑，“校长，这件事情本身并不复杂，怎么说也不至于几个月都等不到一个结果吧？ “我刚还没说完，之所以采取这么偏激的方式，也是希望学校能早点给大家一个交代，毕竟现在全校学生都收到了这条推送，半个校园都在议论这件事，如果迟迟不处理，恐怕对学校的公信力和形象都会大打折扣，更何况……” 原沅清了清嗓子，语气很淡定：“我其实还有很多更偏激的方式，来扩大这件事的传播范围和影响。” 话音刚落，郑院长猛地瞪大了眼睛：“原沅！你……” 校长先前勉力维持的和蔼脸色终于沉了沉：“原沅同学，你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些小误会，就这样抨击自己的母校。” “我的本意也并不想抨击我的母校，我抨击的是……” 原沅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又响了起来，郝老师再一次上前开门，这一次来的总算是当事人了。 原沅没想到江行舟会出现得这么快，一时间有些恍惚。 在他的印象里，江行舟一向是沉稳而不动声色的，至少这是他第一次从对方脸上看到过这样焦急的神情。 江行舟向办公室里的一众人点头致意后，才看向原沅，眼里的神色愈发复杂，原沅看得不真切。 但原沅只是对他莞尔一笑，没等他开口，就接着对校长说：“首先，我抨击的是这种恶意举报的风气。举报者本身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匡扶正义’，而是利用公权力来打击竞争对手，让举报制度沦落为施暴的武器，这种行为成为常态，本身就是不正常的现象。” “其次，我抨击的是校方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方式。如果这件事本身还不够可怕，那么真正令人心寒的是学院的态度，不仅没有对这样的恶意举报的行为予以打击，反而为了自保而打击被举报的人，我不认为这应该是一所一流大学对于自己的学生应有的担当。” “最后，我抨击的是一所人文艺术学院对于文艺作品的保护力度。一个匿名的举报者空口白牙地指认抄袭，学院却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判定，就这样默认了它是一部争议作品，更不要提任何保护措施。我们广院的学生，一向将这里奉为属于创作者的天堂，但如果连创作者的基本权利都得不到任何保护，那就无疑是对创作的残忍扼杀。” 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长串话，原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时的嗓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自己都不清楚，一向语言贫乏如自己，是怎么做到没有卡壳地说出这些话的。 或许是因为这些语言组织得足够久，一字一句，都是原沅自听说这件事时起，就开始在内心积蓄已久的心声。 整间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在一阵足够长的沉默后，校长用手指轻轻地敲击在桌面上：“所以，你现在希望校方怎么做？” 原沅勉强保持着镇定：“恢复作品的参赛资格，并且通过官方公众号发布整件事情的真相，为……”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说：“为一直以来被污蔑的创作者正名。” 这不仅仅是给一个人的交代，对于目前校内的舆论环境而言，这也是重新树立公信力的最好途径。 良久，校长点了点头：“我们会立马对举报进行仲裁，如果判定结果为没有抄袭，会在三个工作日内在全校发布公告。” 原沅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谢谢，就听他又开了口：“但是——” 校长话锋一转：“原沅同学，按照校内规章制度，盗取校园官方公众号，也是要受到相应处分的。” 原沅早料到了这个，这会儿也没觉得有多意外，但不等他回应，就被身旁的人打断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江行舟忽然说：“校长，这件事主谋是我，处分应该由我来担。” 郑院长指了指他们俩，气道：“你看看你看看，又来苦命鸳鸯的这一套！你刚来之前，他还说这件事你不知情呢，你们好歹私下里对一对证词好不好！” 说着，他怒气冲冲地别过脑袋，好像眼前的人有多么辣眼睛似的。 “江行舟，你犯什么傻？知不知道背处分是多严重的事情？”郝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行舟，“我还不知道你么，你怎么会做得出盗号这种事情！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校长的手机忽然响了，整间办公室里的人一时间都噤了声。 校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冲他们做了个手势，边按下接听键，边站起身来朝里间走。 对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原沅拼命地竖着耳朵细听，隐约听见似乎是个女声，但又不敢确定。 校长立马回道：“哎，路总……” 第73章 不熄 “为了防止你生气上头，这次先让我都解释完，然后你再凶我。”一出行政楼，原沅就赶在江行舟之前开了口。 这副主动认错的模样，颇有些负荆请罪的意思，反倒让江行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连紧锁的眉心都因无奈而舒展了几分，依言没说话。 原沅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盗号的是我一个学IT的好哥们儿，刚打电话的是我姐，路影的……” 犹豫了一下，觉得“总裁”这个词说出来好像太玛丽苏，于是用了一个相对正式的称呼：“CEO。” 路影传媒不仅是微电影大赛的主办方之一，更是学校常年的赞助商和合作伙伴，每年有定向的人才输出和资金注入，简单点儿说算半个金主。这会儿金主都开口了，校方就是内心再不情愿，也不可能不给她面子。 原沅先前虽然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但他当然不至于真这么傻，毕竟网破了还能再补，鱼死了可就不能再复活了。 其实他自己倒不怕什么，但整件事情的主角毕竟是江行舟，即便他再表示一肩承担，这件事儿也不可能完全和对方撇清关系，所以他必须同时为江行舟考虑。 因此在正式动手之前，他一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一旦学校真的要处分他，甚至迁怒江行舟，他还有个亲姐为他撑腰。 只是没想到路璐会如此英明神武，撑腰撑得这么及时。原沅从小户口就没上在路家，学校里没人知道他和路璐的关系，因此对于校方而言，难免猝不及防，以至于挂掉电话后，校长看原沅的眼神都变了。 最终只能就这么放走了他们，处分的事则“从长计议”，实际上彼此心里都明白，八成是等不到“计议”的那一天了。 “我不是心血来潮，整件事情计划了很久，之所以先斩后奏，是因为怕你拦着。”原沅承认得坦荡大方，“我这人就是这么意气用事，但是没办法，不把这根刺儿拔了，我心里永远都觉得膈应。” 说完，原沅才抬起头，看向江行舟：“坦白完了，你凶我吧。” 江行舟却依旧没开口，只是垂眸看着他，眼里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原沅被他这样盯了半晌，一时间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火山爆发之前的平静。 “原沅，你……”江行舟终于开了口，声音很沉，却意外地有点儿哑，“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来的路上有多害怕？” 他一早醒来，手机就被各种电话和消息狂轰滥炸，大概了解了事件的始末之后，他立马就猜到了是谁做的。 当初刚出事的时候，他没少和学校交涉过，他太清楚上面对于这种事情的态度了。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 就算原沅真的能靠这种偏激的方式为他正名，接下来的处分，也几乎是一个普通学生所无法承受的。 江行舟哪里知道原沅那一套周密的计划，他除了去替原沅顶罚外，一时间根本没有其他想法。 原沅不由得一愣。 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过江行舟会生自己的气，甚至对自己发火，但他万万没想到，江行舟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但江行舟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良好风度，深吸了一口气后，低声问：“为什么不能先沟通？” 原沅几乎是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跟他沟通？我之前……”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说漏了什么，他原先并没打算把这些告诉江行舟的，毕竟那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还被他办得稀烂，他怎么还好意思邀功请赏。 江行舟果然捕捉到了什么，凝眉看向原沅。他不说话的时候，施压效果简直一绝，在这种迫切眼神的逼问下，原沅最终还是小声坦白道：“当时做了好多对比资料，厚厚一摞呢。” 江行舟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你？” 他这个反应挺正常，毕竟原沅到现在也觉得这不像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只得接着说：“拿去找他，没想到他连看都不肯看。” 见江行舟怔怔地看着他，脸色显然没刚才那么凶神恶煞了，估摸着是心软了不少，原沅这才故作委屈道：“不然我至于这样么？我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吧。” 江行舟下意识地没好气道：“没看出来。” 不等原沅开口，他又问：“为我做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 原沅小声嘟囔道：“告诉你了这事儿还能成么……” 眼看着江行舟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他赶紧说：“我这人脾气不好，尤其不能容忍别人欺负我男人。” 他这话果真把江行舟的苛责都堵了回去，对方看了他两秒，这才认输般地无奈道：“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在意……” 他看了一眼原沅，没把话说完。 “更在意我。”原沅十分善解人意又没羞没臊地替他接了下去，又讨好地冲他笑了笑，“知道啦，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儿么？” “我刚说的沟通，不是说跟学校，是跟我，”江行舟眼里写满无可奈何，“原沅，以后做什么事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一点都不想享受这种惊心动魄的刺激。” 原沅挑了挑眉，小声说：“放心，下次我一定解决得快一点儿，赶在你听说之前。” “你敢，”江行舟再次凝眉看他，“下次再瞒着我搞什么大动作，我……” 他难得地没往下说，原沅却忍不住犯贱地嘴快道：“你怎么样？” 好像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除了…… 江行舟看起来像是想说什么话，可却因为某种原因没说出口，最终有些别扭地转过头，怎么也不肯再说了。 两人这会儿各怀心思，谁也没再开口，就这么难得地沉默着几分钟，走出了一段路。 原沅毕竟脸皮厚，一会儿功夫，立马就把刚才红过的脸全抛在了脑后。 “虽然但是，”他轻轻撞了撞江行舟的肩膀，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嘚瑟：“你男朋友我刚才是不是还挺帅的？” 江行舟当然做不到像他一样那么快地出戏，语气还带着迁怒：“就那样吧。” “其实全是装出来的，当时心里都快紧张死了，还好我台词功底好，”原沅没心没肺地兀自笑道，“是不是说得跟电视剧里一样顺溜？” 见江行舟没说话，原沅又瘪了瘪嘴：“你怪我归怪我吧，但我当初确实是在一看完你那部片子之后，就决定要这么干的，从来就没变过。你拍得那么好，凭什么被人举报，还取消参赛资格啊？没天理了简直……” 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委屈得不行，好像被撤销资格的是他一样。 江行舟一时间又心软了，下意识地宽慰他：“就算这部没上，我们不是又拍了新的？一部微电影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我可做不到你这么豁达，”原沅倔强地摇了摇头，“就算暂且抛开私人原因不谈，那么好的片子，又凭什么经历这种无妄之灾？如果连创作者都得不到应该有的保护，那还谈什么艺术？扯什么自由？” “这才哪跟哪，”江行舟被他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了，“比这严重的无妄之灾太多了。” 见原沅再次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江行舟只好解释道：“举报风气的流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别说是我们，哪怕是真正的名导，也经常在临参展、临上映之前，因为被人举报被迫撤档。” 他们本该参加的不是一场微电影比赛，而是无数驰名国际的电影节；他们错过的也不是一个特等奖，而极有可能是几座金杯、数十亿票房。 那不是群情激奋就能解决的事情，更没有哪方资本强大到足以撑腰。 最终甚至可能连为人所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掩埋在华丽的荧幕之后。 原沅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争辩：“可是……” 他忽然感觉到很难过。 就像之前江行舟的据理力争、还有他不服输的反抗，最终都没有得到半分回馈。 就像如果不是今天路璐的那一通电话，他必然会被施以严重的处分，甚至劝退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意志的胜利，实际上最重要的一环却始终并不掌握在他的手里。 并非所有人都有他这一点恰到好处的幸运。 “可是……”向来油嘴滑舌如他，这会儿却难得语塞，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 他脸上依然是一贯的那副不服输的神色，此刻带了些焦急，像是在努力地寻求某种解法。 江行舟看着他，倏地感觉到心口像是被轻轻扯了一下，然后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 原沅不止一次地带给他这样的感觉。外表看起来分明是狐狸般轻佻又机灵的少年，实际上内里却是不谙世事的，可又偏偏是这份天真，赋予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强，和敢为人所不能为的勇气。 让人根本没法嘲笑他的傻，更不忍心浇熄他的炽热。 “可是总会有你这样的人，为难堪的现状做出哪怕一丁点微小的改变，”江行舟开口接过他的话头，话里的内容像是在安慰，语气却又无比认真，“所以我们依然要创作，依然要谈论艺术和自由，并且相信像你一样的人会越来越多。” 原沅转过头看他，傻兮兮地问：“会吗？” 江行舟莞尔，笃定地冲他点了点头：“会的。” 第74章 许仙 如原沅所愿，这一次学校的效率一改往常，第二天就出了公示，宣布经过对比和核实，江行舟同学的微电影并不存在抄袭或是过度借鉴，因此恢复了作品的参赛资格。 之前这件事被公众号推送到全校，事件的主角又是全校男神，尽管最终的处理结果是妥当的，但掀起的轩然大波迟迟没有消褪。 一向消息灵通的校园bbs不久就走漏了风声，说这件事是原沅干的。先前还嘲笑过他配不上江行舟的迷妹们陆续真香，“护夫狂魔”的名号很快又传遍了半个校园。 然而护夫狂魔本人暂时没空围观自己的八卦—— 原沅就不懂了，这都期末月了，为什么这些学霸一个二个还都这么闲？ 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头秃。 年末将至，各门功课都陆陆续续进入了收尾阶段。作为表演系的学生，最重磅的自然就是每年年底的期末汇演，包括声、台、形、表各项能力的考核，期末大戏便是这些内容的综合体现。 一方面，大戏决定了他们专业课成绩中占比最高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每学期末的大戏都无疑是他们整个学期付出心血最多的一部，对于每一位认真参与的演员来说，都是一次重要的锻炼机会。 第一次正式联排结束后，偌大的剧场观众席里空空荡荡，只有最前方坐着一排老师，依次对每个小组的作品提出指导意见。 原沅所在的小组演出的是话剧《青蛇》，他走小生路线，自然演的是许仙。 古装剧的头套不方便做，他们第一次联排只是穿了行头，没有带妆。原沅这会儿留着现代的发型，身上却是一袭书生的蓝衣，滑稽得要命。 他生怕被老师点到名，所以一直躲在最后面站着，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被cue的命运。 “原沅。” 全班同学都回过头来，只见他正把手里的油纸伞吊儿郎当地扛在肩头，站得流里流气，跟身上的许仙装束构成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惹得舞台上一阵哄笑。 原沅赶紧站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老师居然难得地评价道：“不错，最近进步很大。” 听了这话，台上的众人都“吁”地开始起哄，老师又强调了一句：“尤其是感情戏。” 彩排结束后，等几位老师一走，班里的人愈发变本加厉地臊他。可原沅是什么人，脸皮厚得堪比城墙拐弯儿，由着他们闹，连耳朵都不带红一下的。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十二点，闹了一小会儿，差不多也就该散了，有人按开了剧场的大灯，结果蓦地看到一个人影，正从观众席的最后排朝舞台前方走来。 又高又瘦，又帅又酷，整个人气场两米八。 立马有女生站在舞台上尖叫起来：“白娘子来啦——” 表演系的性格都活泼开放，一听到这句，瞬间都开始疯狂起哄。 江行舟原本走得好好的，让他们这样一闹，脚下的步子都迟疑了不少。 原沅广袖一挥：“疯婆子们，别吓着人家了好嘛。” 说着，他就走到舞台边缘，想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但舞台和地面之间的高度不小，江行舟见状，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原沅一见他来，索性张开手臂，纵身一跃，果真就被他稳稳当当地抱了个满怀。 舞台上的尖叫声瞬间都要把屋顶掀翻了，原沅看了一眼江行舟手里提着的大袋子，里面装着好几杯奶茶和各色刚出炉的小吃，显然是刚从便利店里趁热买回来的。 原沅于是大大方方地吆喝道：“我们家江神请吃夜宵了，来晚的没份儿。” 尽管体重的警钟还时刻敲响在头顶，但排练了一晚上，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纷纷自觉地上前来接受投喂，一个个儿还不忘卖乖：“多谢白娘子。” 江行舟笑得无奈，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他们一通乱喊。 领完吃的，一帮人立马就自觉地往后台走，把偌大的剧场留给小两口做二人世界，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贴心地关了剧场顶端的大灯。 整个剧场里瞬间就只剩下了舞台上的一束白光，亮是不怎么亮，但不至于让四周一片漆黑，暧昧得刚刚好。 原沅在这样的灯光下打量着眼前的人，逆天的大长腿，俊美又冷冽的一张脸。就是这么一个平日里对谁都又冷又酷的人，却会在冬天的深夜，跑到剧场来接彩排的他回家，顺便请全班同学吃夜宵。 太他妈绝了吧，这人居然是他男朋友。 一想到这儿，原沅就忍不住扑到了他身上。 他身上的古装还没来得及脱，长袍玉带就这样缠绕在江行舟的身侧，让后者一时间觉得又是神奇，又是好笑：“怎么回事，就这么急？” “我从早上八点出门儿，到现在有十六个小时没见你了，”原沅双手搂在他的腰际，亲吻他的脸颊，“想死你了，想得我从头到脚都难受。” 昏暗的环境打破了江行舟的最后一丝顾忌，他一只手轻轻扶起原沅的下巴，毫不忸怩地亲了回去。 偌大的剧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束白色的追光远远地打在一旁，这样的气氛实在太美妙，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腻歪了好一会儿。 直到下一秒，剧场顶部的灯光忽然大亮，两人吓了一跳，原沅他们班的班长站在最后一排，一看到他们这副架势，就猛地捂住了眼睛：“打、打扰了，你们继续。”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班长又忽然把手放了下去：“不对，你们要亲回家亲，我这赶着锁门呢。” 江行舟尴尬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沅倒是浑不在意，冲班长笑了笑：“这就走这就走。” 等原沅换好衣服出来，班长已经不见了，他边拉着江行舟的手往外走，边忍不住地笑：“可怜的小直男，可别把他给吓着了。” 江行舟问他：“我当初也是直男，你怎么不怕把我给吓着？” 原沅转头看他：“直男喜欢在酒吧强吻别人啊？” 江行舟面色一窘，却还是认认真真地纠正道：“没有别人。” 原沅又笑得混不吝，两人就这么一道出了剧场大楼。舞台上灯光多，温度也高，原沅待了一整天，都热习惯了，这会儿一出门，让半夜十二点的冷风一吹，瞬间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原沅一个北方人，按道理并不怕冷，可不知怎么的，自从他来了南方，总觉得这里的零上比北方的零下还冻人。 江行舟瞥了他一眼，默默地握住他的一只手，揣进了自己的一侧口袋里。 原沅见状，一时间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小女孩儿，有必要嘛？” “谁一吹风就发烧？”江行舟冷哼了一声，“跟棵小白菜似的。” 他一提这个，原沅自知理亏，也不反驳他了，从善如流地朝他伸出了另一只：“这只也冷的，你好偏心。” 江行舟说：“按顺序，轮流来。” 原沅又“噗嗤”笑出了声，由着江行舟把两人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江行舟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原沅冻得略有些僵硬的手很快就恢复了知觉，回握住他。 原沅的手指已经很长了，江行舟的手却比他还要稍稍大一点儿，正好能把他包裹住。 他的手跟人一样，也生得好看，原沅这会儿虽然看不见，但凭借记忆，再加上此刻指尖的触感，也能轻而易举地描摹它的轮廓。 江行舟的手指修长而光滑，除了中指上结了一层薄而硬的茧—— 原沅因为从小不好好学习，所以没长过这个，总觉得这是学霸的象征，于是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 江行舟察觉到了什么，反手把他躁动不安的手指捉进了手心里，侧目看他：“干什么？” 原沅在他的手心上搔了一下，江行舟被他这冷不丁的动作弄得一怔，刚要开口，就见原沅轻挑地一扬眉：“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到电影《青蛇》里的经典歌词，江行舟提醒他，“你小心跟话剧背串了。” 说起这个，原沅又想到了什么，兴奋道：“对了，你敢信么？今天老师夸我了。” 江行舟顺着他问：“夸你什么？” “夸我进步很大，尤其是感情戏。”原沅笑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谈恋爱了，所以眼神就不一样了？” “你看看我现在的眼神，”他转过头盯着江行舟，“看我一眼嘛。” 江行舟只得依言看他，他的一双狐狸眼睛含着笑，微微眯着，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有没有戏不知道，勾人却是真的。 江行舟下了定论：“你不适合演书生。” 原沅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评价，皱眉道：“那我适合演什么？” 江行舟莞尔：“狐狸精。” 原沅怔了怔，眼睛又笑成了两弯月牙：“好嘛，这不就把你这位神仙的魂儿都勾走了。” 第75章 雷峰塔 等原沅跟他闹够了，江行舟才正色道：“其实你的戏一直很好，有灵气，这是天生的，不是每个演员都能做到。” “真的？”江行舟在夸奖人方面向来吝啬，原沅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评价自己的专业能力，一时间有些惊讶，“你不是诓我吧？” “之前拍微电影的时候就发现了，”江行舟的语气挺认真，不过转折也来得很快，“但是以后正式走上了这条路，不能一直靠灵气来演戏，所以还是得好好学习，技巧一样不能落下。” “知道啦，我最近都可努力了。”原沅眯着眼笑，“你看啊，自从跟了你之后，我除了拍戏就是学习，再没泡过夜店，也再没打过架，我这算不算是改邪归正了？” 江行舟莞尔：“这么说，我这个导生还算是称职。” “是男朋友比较称职。”原沅纠正道，“我这个人，成绩不好，性格顽劣，哪儿哪儿都不行；你呢，学习好，能力强，国民男神。现在既然做你男朋友了，我要是再不努力一点儿，那可不就真的是一朵儿鲜花插牛粪，美丽白菜被猪拱……” 正说到这句，江行舟低声说：“谁拱谁？” 原沅正说到兴头，没听清他这句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江行舟摇了摇头：“没什么。” 原沅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种话，但这是事实嘛。我俩谈恋爱之所以像扶贫，是因为你真的太优秀了。不过我会努力赶上你的，所以你要等等我。” 不等江行舟开口，原沅就接着说：“我这么个有害垃圾，既然被你捡到了，就不能再随地乱扔了。” 江行舟问：“随地乱扔了会怎么样？” 原沅说：“罚去做垃圾分类管理员。” 江行舟眉梢轻扬：“那还不是在管你？” “……行吧，反正我乐意被你管，”原沅歪着头笑，“好哥哥，这个月底汇演，给你留了家长票的。” 江行舟本来正因为他那声猝不及防的轻佻称呼而耳尖发热，听到后半句，心下又蓦地一沉：“那你……” 话没说完，但原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期末大戏对表演系的学生来说意义重大，因此每学期的汇演都有不少家长来现场观摩；表演系多的是盼着自家姑娘小伙儿将来成大明星的父母，自然不愿错过孩子的每一场演出。 不过原沅属于例外的那种。 “我爸妈工作太忙了，我姐也没空，”原沅毫不在意道，“不来正好，免得打扰咱俩二人世界。” 江行舟没说话，口袋里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两人之间早就培养出了心有灵犀的默契，只是这一个动作，原沅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也难得地没出声。 他没怎么正式地跟江行舟说过自己家里的事，倒也不是刻意避讳，只是提起来就心烦，所以懒得说。但他知道以江行舟的观察能力和细心程度，怎么着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江行舟的温柔和细致几乎刻在了骨子里，很多事，只要原沅不想说，他就从来不会问。 “你别担心，”沉默了半晌后，原沅终于开了口，“我迟早会跟他们坦白的。” 江行舟说：“我不担心。” “我以前过得太浑了，直到遇见你，才知道原来人生是这么回事儿，”原沅的声音很轻，“原来我不是天生的垃圾，我也有废物利用的价值。” “所以你是我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他抬眸看向江行舟，“我认定你了，谁都别想拦我。” 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安，江行舟安抚般地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有这么悲壮？” “怎么没有啊，你看咱俩多像许仙和白娘子，谈个恋爱都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原沅又笑，“不过我可没许仙那么胆儿小，我可舍不得让你去雷峰塔。” 江行舟笑得无奈：“演上瘾了。” 午夜时分的校园空无一人，刺骨的寒风吹得人浑身发冷，原沅忍不住紧紧挨着江行舟，觉得他简直像个人形电暖宝。 原来不止是冰山男神，人家还冬暖夏凉。 正在心里感慨着，就一路走到了校门口，发现门口那家二十四小时的连锁奶茶店还开着。 刚刚江行舟带来的那么多杯奶茶，全都被班里的同学抢光了，原沅自个儿到头来连一杯都没喝上，这会儿又这么冷，他瞬间跟见了宝似的，立马就拉着江行舟往店里走。 在前台点单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要了珍珠的。 江行舟笑他：“不是不喝加珍珠的么？” “以前嫌垃圾分类麻烦，”原沅说，“现在有人陪我一起垃圾分类，就不怕了。” 他这话说得毫无逻辑，江行舟也不去深究，任由他胡言乱语，心里居然还有点儿想笑。 等原沅捧着一杯珍珠奶茶出门儿，走了两步，感觉到颈间露出的皮肤微微一凉，这才发觉，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江行舟也有些惊讶：“今年下得真早。” 南方的雪和北方的截然不同，是极细碎的，若有似无，落在地上就融化了，根本看不出什么形状，只有在灯光下才稍稍能看得清楚些。 原沅蓦地想起来那天晚上，他和江行舟谈起北方大雪过后的味道，忍不住感慨：“好想带你回趟我家，让你看看我们那儿的大雪。” “好。”江行舟把他的这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走到他的另一边，重新握住那侧的手。 原沅本来都忘了这一茬儿了，这会儿又被他这副说到做到、严格执行的做派给逗乐了，忍不住笑了两声，笑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露出来的那一整只手都有点儿凉飕飕的。 原沅在申城待了一年多，一直觉得南方的冷和北方的冷有很大的差别。 北方的冷大多是干冷，冷在表皮上；南方的冷则是湿冷，冷到骨头里。 更何况北方有暖气，即便外面再冷，室内却永远是暖烘烘的，一想到这个，在外奔波的人心里总还是有所寄托，因而也没觉得有多冷。 但对于北方人而言，南方到哪儿都冷，因为没有可以避寒的目的地，所以心也是冷的，身体就更冷了。 一想到这儿，原沅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更冷了，他问江行舟：“你冷不冷？” 江行舟摇了摇头，反问他：“你冷了？” 原沅笑道：“我其实想说，如果你冷的话，抱住我就不冷了。” 江行舟于是从善如流地说：“现在有点冷了。” 说完，伸手搂住了他。 不知道是因为嘴里的奶茶很热，还是江行舟的怀抱很温暖，原沅忽然觉得好像真的没那么冷了。 原来他也是有目的地的。江行舟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方向。 他忽然很想回抱住江行舟，但这会儿他一手被江行舟抓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举着奶茶，没别的办法，只能仰起头，轻轻地啄了啄他的嘴唇：“你身上那大雪味儿也太冷了，我宣布你今天变成了奶茶味儿。” “你的味道吗？”江行舟低笑了一声，一只手揽在他的腰间，低下头，顺势吻了回去。 原沅无意识地微微眯着眼睛，这才发觉此时此刻，他们正巧就站在一盏路灯下。圆形的灯光孤零零地挂在玉兰树的梢头，恍然间像一轮淋湿了的月亮。 路灯下的雪花终于被投射出了一片片清晰可见的形状，大概是因为太轻薄，它们并不是垂直落下的，而是在猎猎的夜风中上下飘舞翻飞，轻盈又飘逸。 原沅蓦地发现，原来不同于北方的粗犷，南方的薄雪也有种别样的好看，好像把冰冷和温柔两种特点融合得恰到好处，干净又美好，一如眼前的少年。 原沅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要把嘴里奶茶的香气，路灯下的雪花，和亲吻他的人，一同刻在心底。 他十来岁的青春岁月，虽然不怎么坎坷，却也称不上多么顺遂，尤其是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以后。 没想到在十字打头的最后一年，终于在这里收获了迟来的幸运。 在这一年里，他遇见了全世界最让他心动的人。就像路灯映亮轻薄的雪花一般，照亮了他原本一片迷茫的人生。 眼前的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原沅总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这会儿说话都像梦呓：“江行舟，你要答应我。” 不等江行舟回应，他就迫不及待地接着说：“不管未来我们会经历什么，只要你心里有我，就不能离开我。” 江行舟握着他的手又是一紧，他的力气不小，瞬间就让原沅清醒了几分。 江行舟最不喜欢听他说这种话，每回都要生气，原沅这会儿难免心里有点儿发怵，后悔自己又说话不经过大脑，忍不住辩白道：“我就是有点儿……害怕。” 他抬眼看向江行舟，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色，后脑勺就感觉到一股力量，让他瞬间就失去了重心。 “怕什么，”江行舟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强势却又温柔，“雷峰塔早都倒了。” 第76章 蒙太奇 “沅哥，生日打算怎么过？” 刚刚结束长达两个小时的排练，迎来短暂的几分钟休息时间，原沅打开手机，这才看到讨论组里有人@他的消息。 讨论组自然是平时一起玩的那帮子狐朋狗友，原沅嫌他们话太多，十分不厚道地常年设置成免打扰状态。 这会儿点开一看，消息都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了。原沅本人没说话，下面七嘴八舌的附和倒是热闹得很： “沅哥有美人在侧，正乐不思蜀呢，哪有空跟我们过生日。” “不是吧？沅哥可从来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啊？” “那也得看色是谁好吧，现在魂儿早都被男神勾走了。” “怪不得沅哥现在连夜店都不泡了，原来成妻管严了。” “沅哥早从良了，最近从早到晚忙着排练大戏，真没想到他也有这么勤奋的时候。” “说了半天也不见原沅出来冒个泡，果然有了男人就不要兄弟了。” 原沅一时间哭笑不得，迟到地回了一条：“刚排练呢，你们一个二个都没期末？” 回完才反应过来，这些个二世祖个个儿都是甩手掌柜，期末也绝对不影响他们吃喝玩乐的心情。 以往的期末大戏，原沅都是自愿演个配角，因为戏份不多，对整个剧组的联排影响不大，完全可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但这回就不一样了，他争取到了主角的角色，自然一场都不能缺席，组里甚至有人带着病还在坚持排练，他又怎么可能为了过生日耽误整个剧组。 原沅又回了一句：“谢了各位，心意都领了，今年排练实在太忙，等期末过了再请你们吃饭。” 立马有人回他：“卧槽？二十岁的大日子，这就不过了？” 原沅之前完全没考虑生日的事儿，潜意识里觉得不过是又长了一岁而已。乍一看到这句话，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马上就不再是十字打头的人了。 小时候家庭环境特殊，再加上家里人工作都忙得脚不沾地，原沅没怎么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自小就没有这种仪式感；大点儿以后，朋友给他庆祝生日，对他来说也只是相聚一刻而已，和平日里的聚会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但这一次是二十岁，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差别的，原沅心里难免也微微一动。 但看了一眼日程表，立马又被打回了现实—— 不只是他生日当天，就连前后几天都被排练占据得满满当当。 罢辽，原沅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是上天想让他学会成长吧。 紧锣密鼓的排练实在太摧残人，连带着消磨掉了他过生日的激情，潇洒地决定生日就这么略过后，他也就没再和任何人谈过这件事，连跟江行舟都没提起过。 惨上加惨的是，在他的生日当天，不仅没能逃脱排练一整天的命运，还因为抠了几个细节问题，比平时结束得晚了很多。 精疲力竭的剧组众人敷衍地为他送上生日祝福，原沅也十分官方地一一感谢，顺便用同样的方式回复了微信列表的一大串小红点。 真不是他故意如此，实在是从早到晚的排练太折磨人，更重要的是…… 他还没收到最想要的那一份。 走出排练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往常排练到这个点儿，江行舟一定会主动过来接他。换作别人，估计嘴上还要说两句别麻烦了，但原沅这种厚脸皮加恋爱脑，对此受用极了。 不知怎么的，今天没在门口看见江行舟。年末将至，他在外面接的活儿都不轻松，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儿，没顾得上 原沅虽然黏人了点儿，但也分得清黏糊和过分依赖的界线，从来不会主动要求江行舟来接他；但之前几天都来了，今天忽然没来，还是挺不同寻常。 他走出排练室，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江行舟拨个电话，免得有什么特殊情况。 那边倒是接得挺快，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又平静：“怎么了？” 原沅一听到这副气定神闲的语气，就猜到他八成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下意识地想提醒他，可话到嘴边，又实在觉得矫情，犹豫了半晌，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今天没来啊？” 那边沉默了一阵，于是原沅心底的最后一点儿希望也落空了。 生气或者难受倒还远远谈不上，但就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这才意识到，虽然嘴上说着生日要略过，心里其实还是在意的。 在意的不是生日本身，而是对面那个人的反应。 就听江行舟说：“你在门口傻站着的样子，特别像幼儿园放学以后没人接的小朋友。” 原沅蓦地一愣，迅速地抬起头看了一圈，又转过身，这才看见江行舟从排练厅的一侧走出来，一只手提着一个大盒子，另一只手把手机举在耳边。 原沅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走过去，没好气道：“两岁送幼儿园也太早了，应该好好养在家里。” 江行舟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原沅依然气哼哼的：“好意思说我幼儿园，自己干的事儿比我还幼稚。” 江行舟轻笑道：“我一直就站在旁边，明明是你眼神不好，一路出来都没看见。” “我还以为你专挑今天鸽我呢……”原沅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那个正方形的大盒子，一时间笑逐颜开，“哟，买蛋糕去啦？” 江行舟揶揄他：“看见蛋糕比看见我高兴多了。” “没有没有，”原沅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蛋糕哪儿有你甜。” 江行舟被他这句土味情话尬得皱了皱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原沅却丝毫没觉得尴尬，低低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 “以为我忘了。”江行舟接道。 原沅接着嘿嘿傻笑：“你这么个贴心小棉袄，肯定不会的。” 因为实在受不了他的用词，江行舟没回应他。 原沅倒是很有自娱自乐的天赋，感慨道：“咱俩现在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 江行舟说：“所以稳重一点。” “我哪儿不稳重了？不稳重都给你看了而已，”原沅笑嘻嘻地抬眸，“你应该珍惜。” 江行舟贫不过他，索性由着他去了。回家的这短短一路，依然是原沅在一旁叭叭个不停，江行舟大多数时候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搭上两句话。严重的输出与接受不对等，偏偏双方还都挺满足。 进了家门，江行舟开了一盏小小的廊灯。光线太昏暗，原沅觉得不自在，转身要开大灯，却被江行舟阻止了，冲他指了指手里的盒子。 原沅这才想起来这一茬儿，于是乖乖巧巧地等着他，江行舟把蛋糕放在餐桌上，非要他亲手拆开。 真有仪式感啊，原沅在心里笑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拆了盒子。 是一只白色的翻糖蛋糕，并不花里胡哨，但胜在简约大方，看起来赏心悦目。蛋糕面上是一幅巧克力和果酱画成的简笔画，一个笑意盈盈的男孩子，抢眼的是头上竖着两只红色的狐狸耳朵。 原沅太熟悉江行舟的画风了，一看就知道是他的手笔，这才想起来这位绝世好男友还是个业余甜品师。他打量着眼前这只漂亮的蛋糕，指着两只狐狸耳朵，一时间忍俊不禁：“你真的好幼稚哦。” 嘴上这么说着，手机却已经从裤兜里掏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又欣赏了一番：“你也太残忍了，这让我怎么舍得切开吃。” 江行舟做的时候只顾着好看了，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想了想，提议道：“那你先把果酱吃掉再切开。” 原沅在心里为他这个奇葩却又不无道理的建议鼓掌，就见江行舟给蛋糕面上插了二十支蜡烛，又一丝不苟地给每一支都点上了火。 说来神奇，原沅大小也算个富二代，从小到大却没过过几次生日，每回都是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这会儿看着江行舟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被放在心上的感觉，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甜。 “傻笑什么呢，”江行舟提醒他，“快许愿。” 原沅于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心里想：老天爷，这辈子都别让我离开他。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生怕愿望不灵验一样，飞快地睁开眼睛，吹灭了眼前的一片蜡烛。 没想到江行舟反倒有些惊讶：“平时话不是很多么？怎么许这么快？” “可我又不贪多，”原沅理所当然道，“就许了一个。” 江行舟说：“……那你再把眼睛闭一会儿。” 原沅愣了愣，重新把眼睛闭上，笑着问：“你不会是还要给我什么惊喜吧？” 这人也太老套了，可原沅的心还是蹦到了嗓子眼儿，并且十分老套地忍不住开始期待，甚至飞快地把江行舟可能送给他的东西都在脑子里猜了个遍。 江行舟不置可否，足足有一分钟后，才重新开口：“好了。” 原沅于是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是一只金属放映机，和他印象里那些古老而庞大的机械不同，眼前的放映机个头并不大，小巧而精致，显然是个装饰品。 原沅忍不住把它拿在手里，质感是沉甸甸的，一侧的检修门可以完全打开，使得内里的构造一览无余，无数大大小小的齿轮咬合连接在一起，每一个颜色都不同，闪烁出古旧的金属光芒。一纸长长的胶卷在其中完整地铺开，和裸露在外部的两只大齿轮构成一个完整的闭环。 胶卷电影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逐步淘汰了，原沅虽然从来没有拍过，但好歹是学表演的，多少也有所了解。眼前的这只微型放映机，显然是完全按照老式的结构来设计和制作的。 “你从哪儿搞来这么牛逼的玩意儿啊。”原沅忍不住地赞叹，又重新把它放在桌上，拨弄了一下上面的胶卷，“这个不会还能用吧？” 江行舟把放映机正面对准空白的墙面，关了廊灯，房间里瞬间一片漆黑。 黑暗中，他握住原沅的手，拉到放映机的尾部：“你试试。” 原沅都来不及惊愕了，好奇心促使他伸手触摸，感觉到手指的尖端是一个按钮形状的东西，于是下意识地按了下去。 眼前空荡荡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方小小的画面，尽管是个模糊的远景，但原沅几乎是立马就认出来，这是当初两个人一起去的那条弄堂。 果然，镜头不断拉近，画面里出现一个少年的背影，下一秒，他转过头来，湛然一笑：“江导，这条过了没？” 画面迅速地一切，又变成了垃圾桶附近，他手里捧着一簇火红的玫瑰，复古的镜头使得花朵的颜色尤其鲜艳：“送给全世界最好的江导。” 时空换到了夜间，他站在一片偌大的草场里，远处是一排悠悠转动的风车。他冲着镜头仰起脸：“学长，把我拍好看点儿啊。” 紧接着，镜头不断地切换，每一帧都是他们当初一起拍摄的时候，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准确地说是花絮，因为原沅从未在正片里看到过这些镜头，甚至并不知道江行舟还记录了这些故事之外的他。 胶卷并不长，不多时就放映完毕了，原沅却盯着刚刚墙壁上那个发着光的位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行舟，真有你的，”半晌，原沅讷讷地说，“别人修复胶卷电影，是为了转成数字，你翻摄数字电影，把它转录在胶卷里。” “老师上课没有告诉过你么？”江行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数字没有载体，所以总有一天会变得了无痕迹，但胶卷却会被永久地珍藏。” 顿了顿，他说：“我也想永久地珍藏你。” “……酸死了。”原沅止不住地笑，小声嘟囔道，“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偷偷拍了这么多花絮。” 江行舟说：“因为我很久前就已经打算好今天了。” 原沅愣了愣：“很久前？” “要不是那天晚上，你突然……”江行舟的声音很轻，“也不至于这么早地打乱我的计划。” 说完，他又轻声笑了笑：“不过自从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就在不断地打乱我的计划。” 江行舟是一个习惯活在计划里的人，他人生中的每一个目标都清晰且明确，为此迈出的每一步也都踏实而坚定。在从前二十年的人生中，没有任何人或者事可以打乱他的节奏。 但原沅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变数，神奇的是，这一点变数从一开始就没有令他感到排斥，反倒逐渐在他的生命里摩擦出一丝不一样的火花，自此产生源源不断的灵感与浪漫。 如果说生命本身就像一部冗长的电影，那么原沅就是江行舟顺风顺水、却也中规中矩的故事片里，突然闯入的蒙太奇，阴差阳错地造就了一个不一样的高.潮点，却使得整部电影的主旋律都从此变得鲜活起来。 黑暗里，江行舟低下头，轻轻吻在他的额角。 “生日快乐，我的蒙太奇。” 第77章 青蛇 期末大戏汇报演出的当天，整个千人剧场内座无虚席。 表演系个个儿都是俊男靓女，随便哪个放在学校里，都是有名有姓的风云人物，自然不缺少观众。除此之外，也有很多业内人士受到邀请，不少导演和经纪人前来观看演出，试图通过一场又一场的舞台表演，在这里发掘影视界的明日之星。 全班同学也都各自拥有亲友票的名额，家在本地的自然是父母一齐上阵，家不在本地的，也有不少专程从外地赶来看演出的家长。 原沅他爸妈忙成那样，自然没空来看他，他繁忙的总裁姐姐也在国外出差，不过正合他意——他们要是都来了，反倒破坏了原沅预想中的二人世界。 此时此刻，原沅唯一的“家属”坐在台下的vip亲友席，照例架着相机。周围的叔叔阿姨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帅小伙儿，大概以为他是谁的哥哥，也有人猜测是哪个漂亮姑娘的男朋友。 江行舟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只是将镜头对准舞台，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男主角出场。 话剧《青蛇》就排在第一个，讲述的是青蛇、白蛇、法海、许仙四个人之间的恩怨纠缠。虽然是基于传说改编，却又与传说有所不同，这个故事充满了爱与欲，从头到尾只着眼于对“情”之一字的探讨。 许仙依然是一身书生的打扮，头发盘得一板一眼，身穿一件青灰色的长袍，撑着一把油纸伞。这样面如冠玉的男孩子，一出场自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江行舟默默地把镜头拉近，让焦距只对准舞台中央的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行舟的相机里就只剩下了那一张脸。 无论是微电影里勤劳阳光的垃圾分类管理员，还是如今台上清俊疏朗的公子，都是那个属于他的少年。 话剧里的许仙不算是个好角色，恰恰相反，按照当下的标准来判断，他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他徘徊在白蛇与青蛇之间，又在知道白蛇的真实身份后心怀抗拒，在爱人被囚禁之后，才开始追悔莫及。 他英俊可爱，天真纯情，却也难逃世俗，懦弱自私。尽管属于大学生的舞台，感情戏的尺度已经缩小了很多，但还是保留了许仙赤裸着上身的经典片段。 少年的身板劲瘦而却丝毫不孱弱，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有棱有角的腹肌在灯光下白得发光，流畅的人鱼线被一路收进下.身的绸裤里。那是年轻而矫健的身躯，浑身上下都流淌着不加掩饰的情与欲。 江行舟读过这个剧本，明白这样的桥段设计是有意义的，无非是在让站在白蛇视角的观众们体会到，这样英俊又诱人的男孩儿，即便再如何伤人，都让人恨不起来。无论谁是那只白蛇，都会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沦陷。 江行舟承认自己沦陷了，但当他意识到周围一众女孩儿的目光都牢牢地黏在了台上人的身上时，刹那间的心动又被一阵无法抑制的醋意所取代。 醋完，又忍不住在心里暗笑自己的幼稚。整个人都是他的，被别人看去了几眼，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收尾的一幕是法海和青蛇的一段对白。雷峰塔倒，法海坐化，青蛇转世。千年光阴转瞬即逝，临分别时，只剩下青蛇的那一句“爱你亿万斯年”。 全场灯光亮起，全体演员出场谢幕，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 紧接着就是下一场话剧，江行舟却已经无心再看，他在一片掌声中默默起身，直奔后台。 原沅站在化妆间门口，和一众人合影，有他们《青蛇》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也有不知道是怎么溜进来的一众迷妹。 有个姑娘看起来年纪挺小，给他送了一束花，周围人太多了，原沅实在不好拒绝，只能接过。没想到姑娘张口又想要微信，原沅只得笑道：“我男朋友很凶的，我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江行舟远远地听见这话，不禁莞尔，那边有人因为这句话在起哄，一转眼，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他，演青蛇的女演员立马叫嚷起来：“说曹操曹操到了，快问问他同不同意。” 原沅转头看见他，眼里毫不掩饰地闪烁出光芒，上来就拉他的手：“来得真及时，快跟我合影。” 江行舟只得莫名奇妙地被他拉着照了几张，原沅的合影pose摆得亲热得很，倒让江行舟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两个大帅哥站在一起，怎么拍都养眼。 照片里一个穿着古装，笑容灿烂，另一个一身常服，满脸淡定，倒有种别样的反差萌。 江行舟和原沅的事迹早都传遍了大半个校园，不过多少还是有人抱着侥幸心理，猜测这些只是传言。但这会儿见了两人的这副架势，迷妹们也就默默死心了，谁也没再提要微信号的事儿。 合完影，几个演员都各自找自个儿的家人和对象去了。后台瞬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原沅拉着江行舟进了化妆间，锁好了门，这才感叹道：“我可终于杀青了。” 江行舟这才来得及近距离地打量他，他一身长袍玉带，脑后盘着长发，活脱脱一个刚从古代穿越来的书生。 “别看了，”原沅忍不住笑他，“我刚演的怎么样？” 江行舟思索了一番，一本正经地评价道：“惊艳。” “我靠，这什么词儿啊？”原沅又“噗”地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久了，都被我带坏了？江行舟，你不适合说这种油嘴滑舌的话。” 江行舟却依旧一脸正直：“渣男确实很难演。” 又补充道：“能让人爱上的渣男更难演。” 原沅一听这话，又忍不住笑弯了眼，他走上前，揽住了江行舟的腰，压低声音问：“那你爱上我了吗？” 江行舟垂眸莞尔：“你觉得呢？” “但我可不是渣男啊，”原沅强调道，“五百年修来的缘分，才把你这个白娘子娶回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放你走的。” “我又不是妖精，”江行舟无奈，“你才是。” “那你是天仙，”原沅立马改了口，“咱俩的缘分说不定还不止五百年。” 江行舟听着他在这里胡说八道，却也不反驳，只是笑着看他。 “天仙哥哥，”原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凑上前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排练了这么久，总算是解放了，陪我喝顿杀青酒呗。” 江行舟下意识地微微蹙眉，不等他开口，原沅就像是猜到了他要拒绝一般，又在他肩头蹭了蹭，讨好般地说：“因为你不喜欢，我可有好几个月没碰过酒了，今天这大好的日子，就破一次例呗？” 说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夸张地比划出一个浅浅的厚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江行舟：“就喝一点儿。” 沉默了片刻后，江行舟最终还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想去哪？” 原沅蓦地从他肩膀上抬起了头，兴奋道：“当然是去我们当初一吻定情的地方了。” - 剧场里的演出还没结束，原沅却等不及和其他同学告别了，他在后台的浴室里匆匆卸了头套，冲了澡，就和江行舟直奔one wine。 他刚才那句话不是瞎说的，自从决定改邪归正以后，他就真的没再来过这儿，一来是拍摄任务和学业都太忙，实在没时间，二来是怕江行舟不高兴。 隔了几个月再来，这里居然还趁着年末翻修了一下，处处是花里胡哨的装饰品和小彩灯，节日的气氛颇为浓郁。 酒吧里的小舞台上这会儿正唱着一首情歌，两人坐在吧台边沿，点了两杯度数很低的鸡尾酒。 太久没来，原沅居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怎么总觉得这个位置特别熟悉？” 江行舟瞥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能不熟悉么。” 原沅抬眸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打下一片侧影，让原沅倏地想起了什么。 这不就是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行舟坐的那个位置么？ “好……”后面紧跟着的那个“巧”字还没出口，原沅又意识到了什么—— 刚进门的时候，江行舟径直就带他来了这个位置，哪儿来的什么好巧。 “好会啊你，”原沅忍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一吻定情的地方啊，一厘米都没差。” 江行舟没说话，只是轻轻跟他碰了一下杯，微微仰头抿了一口酒。 喉结的上下滚动在酒吧的灯光下格外抢眼，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利落又精致，完美得像座雕塑。 江行舟敛着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的光线太暗，原沅总觉得他的眼神不像往常那样淡定，而是多了点儿不同寻常的迷离。 原沅一时间看得有些口干舌燥，赶紧也啜了一口酒，这才想起了什么：“你那天晚上说很久前就喜欢我了，我没记错吧？” 江行舟被他这个突兀的问题问得一怔，大概是一时间有些羞于启齿，没有立马回答他。 原沅全当他是默认了，不依不饶地问：“所以很久前是多久前？” 江行舟看了他一眼，莞尔而笑：“你很在意这个？” “当然在意了，想当初我成天苦哈哈的，一直以为自己是单相思来着，”原沅好奇地追问，“你当初不会也是在这儿对我一见钟情了吧？不然你就算是喝多了，也不至于上来就咬我的嘴啊。” 江行舟不置可否，反问他：“那你呢？” “我嘛，我最开始肯定是喜欢你的脸没错，但也就是一丁点儿喜欢而已。”原沅倒是承认得大大方方，“直到见识了你迷人的灵魂，才真正爱得死去活来，死心塌地。” “一张嘴就死来死去的。”江行舟蹙眉。 “你讲点儿道理啊，我可从来没跟谁说过一辈子的话。”顿了顿，原沅露出一脸湛然的笑意，“但是江行舟，我跟你是好多辈子。” 没等江行舟回应他，原沅就倏地一探身，亲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他的脸色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没想到嘴唇烫得要命，原沅分明是主动的那一个，这会儿却被烫得一哆嗦。但身为男人的好胜心促使他知难而进，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江行舟的嘴唇。 这个动作太出其不意了，江行舟完全没防备，先是下意识地一怔，但紧接着也没有任何躲闪，只是沉声提醒他：“公共场合，不要太放肆。” 其实酒吧里亲亲热热、搂搂抱抱的人很多，更何况他俩这个位置不算高调，一般人没事儿不会盯着他们看，但原沅还是感觉到江行舟那张本就发烫的脸，温度又上升了几分。 这种反应无疑是对原沅的鼓励，毕竟他最享受的就是调戏高岭之花的快感，自然愈发得寸进尺：“江行舟，你这个人好双标啊。你当初在这儿咬我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放肆呢？” 江行舟忍无可忍地侧过头，蓦地擒住了他极其不安分的舌尖，很轻地咬了一下，仿佛某种带着情趣的惩罚。 被他碾着舌尖肆意蹂躏，原沅瞬间就落了下风，但他依旧不甘示弱，伸手勾住江行舟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十分欲求不满地加深了这个吻：“我一点儿都不介意你更放肆一点儿。” 第78章 有害垃圾 原沅以前从来没跟江行舟一起喝过酒，只是通过两人初次见面时对方的反应来推测，他的酒量应该不大好，可是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一杯倒。 原沅之前在酒吧里亲他的时候，感觉到他的脸很烫，当时还以为他是害羞了，现在被他抓着手，发觉他的手也很烫，这才意识到，原来是酒精挥发上头了。 其实倒也没有一杯倒那么夸张，倒是不至于倒的，只是整个人的状态不是很对。高岭之花的形象倒没有崩塌，但是也没有以往的酷哥柔情了，这会儿两人走在大街上，他牵着原沅的手，手上的力气都大得要命，完全不是以往那种腻歪的牵法。 原沅和他喝得差不多，但还不至于上头，只是有点儿兴奋，意识还十分清醒。这会儿觉得新奇得很，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故意试探地问他：“你不会是喝多了吧？” 江行舟把他的手箍得更紧了：“没有。” 喝多的人向来不会承认自己喝多了，这下子，原沅心里更确定了。 原沅打量了他一会儿，又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呢。” 江行舟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半晌，才摇了摇头：“不知道，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很久了。” 回答了等于没回答，不过原沅觉得按照江行舟这种矜持的性子，要不是喝上头了，这会儿肯定不会这么坦荡。 他想了想，接着问：“那你以前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这个问题一出口，他又有点儿后悔了。无论江行舟回答男人还是女人，他心里都难免要发酸，而且还是那种连个具体对象都没有的隔空飞醋。 神仙怎么能随便喜欢凡人呢，神仙只能喜欢他一个。 江行舟这次回答得很干脆：“都不喜欢。” 这人也太上道了吧？原沅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心里舒爽极了，乐颠颠地跟着江行舟走回小区，边走边想还有没有什么问题值得问的，趁着现在让江行舟酒后吐真言。 想了半天，新奇的问题没想出来，歪脑筋倒是忍不住动了不少。 他跟江行舟在一起这么久，几乎每天都亲亲抱抱，可就是没走到最后那一步。最激烈的那一次，江行舟也以“还没有准备好”为由拒绝了他。 原沅真不知道江行舟打算准备到什么时候去，反正原沅是等不及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主动，两人估计还得柏拉图个一年半载。 今天江行舟好不容易喝多了，机会千载难逢，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他一下，弄不好就能成功本垒打了。 酒壮那什么人胆，原沅也比平时更横冲直撞了几分，于是两人一进房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对方压在了门板儿上。 …… 原沅整个人瘫软在他身上，嗓子都喊哑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要不是我太喜欢你……” 江行舟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也喜欢你。” 江行舟在这方面向来是矜持而含蓄的，但也正因如此，这会儿他事后的告白丝毫不显得敷衍，反倒认真又动人。 原沅瞬间不忍心再责怪什么了，又喘了好一会儿，这才可怜兮兮地说：“江行舟，你才是有害垃圾。” 江行舟垂眸看他：“嗯？” “我根本就是个有害垃圾桶，”原沅委屈得快哭出来了，“由着你在这儿进进出出。” 第79章 小屁孩 昨晚两人折腾到半夜，再加上喝了酒，意识都不怎么清醒。原沅被弄得三魂七魄都丢了，浑身没劲，就这么黏黏腻腻地睡了过去。 之前为了期末大戏连轴转了好多天，任务总算圆满完成，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枕边没人，他跟只八爪鱼似地独占着一张大床。原沅大脑空白了几秒种，直到迟钝的神经传来一阵痛楚，才让他迷蒙的意识逐渐回笼。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随后门口就出现了那张熟悉的俊脸。 依然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干净又清冷的气质，让人不敢相信他昨晚差点儿要了原沅的半条命。 那会儿这张脸就近在咫尺，上面把他迷得七荤八素，下面把他折腾得七上八下。 简直就是活脱脱的恃靓行凶。 一想到这儿，原沅就忍不住恨恨地看着对方，然而没等他开口，江行舟先朝他走了过来：“感觉……怎么样？” 原沅瞬间更气不打一处来了，他试探性地活动了一下双腿，结果立马被火辣辣的痛感和肌肉的酸疼刺激得“嘶”了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往后一瘫—— 没感觉到床板的坚硬，倒是感觉到了江行舟胸膛的温暖。 原沅刚起床，没来得及穿衣服，上身还光溜溜的，江行舟倒是衣冠楚楚，裸露的皮肤接触到他衣服上的布料，让原沅感觉更羞耻了，赶紧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他平日里脸皮厚得要命，这会儿反倒哑口无言，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气氛尴尬得要命，半晌，才挤出来一句：“……江行舟，你可真是个狠人。” 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嗓子哑了，估计是昨天喊得太多。这会儿说话瞬间都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只剩下嗔怪了，听起来欲拒还迎，跟撒娇似的。 原沅可以预见到自己这副样子有多怂，以至于让江行舟瞬间就忍俊不禁，居然还伸出手在他的一头乱毛上揉了一把：“对不起。” 能让高高在上的江神说出这种话，简直太难得一见，放在往常，原沅肯定态度早就软了，问题是…… 这事儿能一样么？ “对不起有用么？”原沅忿忿地拽住江行舟揉他脑袋的手，他这个动作很突然，江行舟没什么防备，于是瞬间就被他推倒在了床上。 原沅倾身压在他胸口，凶神恶煞道：“必须让我以牙还牙，不然这事儿没完。” 然而江行舟显然完全没有被他的模样所震慑，眼神反而缓缓下移，停留在了某个奇怪的高度。 原沅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只见自己从脖子到胸口，一大片乱七八糟的红痕，他皮肤又白，因此看起来格外明显。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倏地直冲脑门儿，原沅一时间快要背过气去了。 江行舟倒是淡定依旧，不慌不忙地伸手拿过被子，把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小心着凉。” “江行舟，你可真是……”原沅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跟他生气，连句不好听的形容词都说不出口。 他平日里对别人明明又硬又痞，怎么一到江行舟这儿就性情大变了？ 他简直怀疑自己真是个抖m，只针对江行舟的那种。 一想到这儿，他就更委屈了，无可奈何地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江行舟大概也觉得他这副模样儿可怜极了，缓声道：“之前不是一直说让你准备好？我以为昨晚你已经……” 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用江行舟说完，原沅都知道他的意思。 问题是他当时迫不及待的不是这个啊！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这个准备！”原沅简直恼羞成怒，“我还以为……” 回想自己之前一直到昨晚的那些自不量力的想法，他简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没想到江行舟皱了皱眉，一副全然不明白的样子：“以为什么？” ……行吧，原来这人从头到尾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上面那个。 跟自己一样。 所以为什么昨晚得逞的不是自己呢？ 原沅看着江行舟那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一时间更加欲哭无泪，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他别扭地别过脑袋，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黏黏腻腻，心里也委委屈屈。 于是连身上的疼都顾不上了，就这么突兀地跳下了床：“……我先洗个澡。” “你能行么？”江行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要不要……” “没事儿。”不等他说完，原沅就逃也似地钻进了浴室。 他知道江行舟想说什么，心道那怎么敢，万一一不小心又擦枪走火的，再把他折腾个死去活来可怎么办？ 其实的确也没有那么夸张，昨晚是第一次，江行舟并没有丢掉骨子里的温柔与绅士，否则原沅这会儿估计连床都下不了。 身体的痛楚倒是次要的，重点在于心理上的转变。 他一个大男人，之前一直自以为是，没想到一朝被他那神仙般的男朋友给…… 原沅真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完全顺应了江行舟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昨晚一定也喝上头了，否则也不至于今天早上才来得及难堪。 可归根结底，还是他自作自受，江行舟明明给了他那么多“准备”的时间，要不是他那么自不量力地上赶着撩拨人家，下场也不会那么惨烈。 ……虽然也不是没有爽到。 他简单冲完了澡，身上的红痕被热水蒸得更明显了，实在太辣眼睛，原沅迫不及待地要穿衣服，这才发觉自己刚进来得太急，连衣服都忘了拿。 现在喊江行舟帮自己拿衣服，简直羞耻得令人发指，这事儿原沅肯定干不出来，只能拿浴巾把下半身的关键部位挡好，至于上半身的那些痕迹……只能由它辣着了，反正说到底辣的也不是自己。 没想到回到房间，江行舟一看到他，没有被他辣到，反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伸手就把他扯进了被子里，把他从脖子裹到了脚：“跟你说了小心着凉。” 原沅眨了眨眼睛，盯着他轻轻蹙起的眉间，和看向自己的冷冽又强势的眼神，忽然觉得又能理解自己昨晚的想法了—— 唉，这等人间绝色，这等神仙下凡，又有哪个英雄能不折腰呢？ 正分神感慨着，江行舟又轻轻把他连带着被子从床上捞了起来，让他朝后靠在自己怀里，伸手在他半干的发间揉了几下，然后拿出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吹风机。 原沅又愣了，不等他反应过来，江行舟就默不作声地开始给他吹头发，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弄在他的头顶和发间，动作轻柔极了，原沅一时间舒服得犯困。 吹得差不多了，江行舟关了吹风机，这才低声问：“很疼？” 原沅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此情此景之下，他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 江行舟没再说话，温热的呼吸轻轻喷在原沅的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不必开口，就是让人无比眷恋的温柔。 原沅觉得自己的心弦也在被他不断地撩动。江行舟就是这样的人，他从不刻意散发魅力，却让原沅不知不觉地为他沦陷；就像他并没有丝毫控制欲，却让原沅心甘情愿地为他所掌控。 ……这他妈就是为爱做零吧。 “江行舟，你把我给操.了，”原沅瘪着嘴，低声呢喃道，“你居然把我给操.了。” 他这话说得太直白，江行舟自然听不下去，伸出食指，轻轻抵在他的唇畔，话里沾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别这么粗鲁。” 原沅张嘴含住了他的手指，用舌尖儿舔了一下。 江行舟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抽了出来。原沅抬眸看他：“敢做不敢当。” 他的一双狐狸眼睛此刻瞪得圆溜溜的，眼尾泛着红，大概是昨晚的后遗症，这会儿眼神里有点儿湿漉漉的委屈，可怜兮兮的纯情，还有不自知的撩人。 江行舟伸手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轻轻戳了戳，突然喊他：“圆圆。” 原沅嘟囔道：“别老这么喊我了行不行，跟喊小屁孩儿似的。” 江行舟又戳了一下，声音柔软又低沉：“你就是我的小屁孩。” 第80章 他的宝藏 “获得本届全国大学生微电影大赛特等奖的作品，相信在本次颁奖礼举行之前就已经声名远播，不少观众也是慕名而来。” 容纳数千人的大礼堂内座无虚席，美女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台下原本的窃窃私语便戛然而止，九成的人都迅速正襟危坐，抻直了脖子往台上看。 微电影大赛的获奖名单其实在几天前就已经公布，线上有学校官网、公众号，以及大赛官微齐齐转发，线下也在各个学院、教学楼、图书馆，以及其他热门场合附近张贴了巨幅海报，和往年一样，全校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主持人所言，今天的颁奖礼观摩者众，整个大礼堂被挤得满满当当，也不乏有这方面的原因。 “在大赛组委会官方微博发布了这部微电影后，它几乎以刷屏的趋势被不断转载，几天内就席卷微博、微信朋友圈，甚至在不少社交媒体的榜单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可以说，这部微电影是自大赛开办以来，首个获得如此巨大的网络传播影响力的作品。” 尽管这些都已经是被大家一齐见证过的事实，但此时此刻，台下还是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在今天的颁奖礼上，还要宣布一则最新的好消息——” 主持人笑意盈盈：“受到申城市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这部微电影将很快作为一部环境保护推广作品，以宣传片的形式在申城各大公共媒体进行投放。” “卧槽。”坐在靠前几排的原沅没忍住，下意识地感慨了一声。 他这句音量很低，但因为这会儿观众席都还没反应过来，难免引起了周围的一小片注意。不过很快台下就又轰轰烈烈地鼓起了掌，只剩下几个认识他的人，向他投来玩笑般的戏谑目光。 原沅赶紧收了声，然而内心的震惊和激动一时间无法排遣，只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座椅下面，默默掐了一把身旁人的手。 江行舟反手捉住他，沉声道：“稳重一点。” 原沅也学着他的模样，拼命压住嗓门：“宣传片！这也太……” 剩下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台上的主持人cue到了下一个流程——现场观看获奖作品。 整个礼堂内的灯光瞬间熄灭，只余下舞台正中央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顺理成章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作为全国首批垃圾分类试点城市，相关政策已在全城各分区有效推进……” 在类似电台新闻的背景声先行过后，屏幕缓慢地亮起，右上角出现了一个计时器，显示的时间是八点整。 中央是一台摆在桌子上的收音机，紧接着，镜头不断拉远，展示出一家巷口早餐店的全貌。 “……‘垃圾分类’无疑成为近期居民生活的主旋律，甚至因此诞生了一句经典流行语……” 镜头此时已经拉远至弄堂口，收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小，巷口一位管理员装束的老奶奶铿锵有力地用本地方言吆喝道：“侬斯撒额拉稀？” 与此同时，画面虚化变暗，屏幕中央出现了几个大字： “你是什么垃圾？” 台下传来一阵会意的笑声。 这个开场无疑是很成熟的，画面和谐、运镜稳定，接地气的同时又有恰到好处的幽默感，简明扼要地点出全片的主旨，在短短一分钟内就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画面重新由虚变实，晨光熹微的清早，弄堂里蒙着一层薄雾，迎着光远远地走来一个人影，是位阳光健气的小帅哥，肩上搭着一件颜色鲜艳的荧光橙色背心，跟方才巷口的那位老奶奶穿的一模一样，昭示着他同为管理员的身份。 镜头以他为焦点展开一段移摄，他跟早餐店的老板娘问了好，然后叼着生煎往巷尾走，和老奶奶一同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弄堂口的垃圾分类定点投放处和所有居民区一样，四种颜色的垃圾桶，详细标明分类标准的指示牌，以及勤劳又和蔼的管理员。 居民们陆陆续续地前来投放垃圾，视频里则写实地展示着扫码积分、app在线查询等细节，随着右上角的计时器速度越来越快，镜头里的画面也呈现出一段快速剪辑，配合着快节奏的bgm，连垃圾分类都营造出了一种热血感。 中间穿插着垃圾分类管理员换班、午休等等的日常工作片段，依然沿用了纪录片式的写实风格，真实得仿佛新闻报道，又有呼之欲出的温情。 给珍珠奶茶分类的小学生，试图逃避垃圾分类的中年男人、在管理员的帮助下学会使用app的孤寡老人……来自不同群体的代表人物带来了影片的第一个高潮，每一段细小的情节都有各不相同的风格，或滑稽，或暖心，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烟火气。 右上角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投放点附近的人群逐渐稀少，bgm变得舒缓，整部影片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画面中央只剩下了男主角一个人，他正准备按时关闭投放点，镜头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抱着一捧玫瑰花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他： “哥哥，请问……玫瑰花是什么垃圾呀？” “玫瑰花不是垃圾。” 至此，镜头彻底变黑变暗，两人的对话在此画上了一个颇为浪漫的逗点。 这个片段过后，画面一转，男主角来到了垃圾处理厂。这是一座老式填埋场，配合着昏暗的色调，显得愈发肮脏、混乱，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是怎样一番臭气熏天。这里甚至有不少拾荒者的孩子，将这片腐臭之地奉为游戏的天堂，镜头始终是冷峻的，却因此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这一个片段没有任何人声，完全依靠视觉语言推进全片的第二个高潮。背景音乐弱化时，观众席内甚至可以听到声声叹息。 直到背景音乐消失，主角依然背对着镜头，站在屏幕中央，四周的场景越来越黯淡，他的位置却始终没有变动，再次明朗起来时，已然是换了一番新天地—— 这样高难度的画面处理，后期特效和剪辑技术都成熟到了惊人的地步，台下再次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简直难以相信是出自一名大学生之手。 至此，整个画面的色调逐渐变得明亮，男主角身处的大门旁边写着“新式固体废弃物处理中心”的字样，观众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段不同时空的对比蒙太奇。 与方才的场面截然不同，这里绿茵环绕、风车成行，优美得不像个垃圾场。垃圾分类处理的过程采用全机械化，环保清洁，与老式填埋场的人工操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镜头永远是最有说服力的，甚至无须发一言，便用无声的画面做出了最直击人心的对照。 最后一个片段是一只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夜幕降临，男主角走在狭长的弄堂里，与三两盏灯光为伴，身影渐行渐远。 画面中央滚动出演职人员的名单，导演、编剧、主演、后期……左右都逃不过那两个名字。 大礼堂内的灯光重新亮起，观众席在沉默一秒钟后，集体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掌声。 这部微电影的题材紧跟时事，自然是从未有人涉及过的主题，其中的情节与拍摄手法却很成熟，配合强大的后期剪辑，足够令考究细节的专业人士满意。 但它绝非仅仅取胜于此。 对于垃圾分类的现状，新闻里的报道早已烦不胜烦，但一长串数字总是太过抽象，以至于多一位或是少一位似乎都没有太大区别。 数据是冰冷而遥远的，唯有真实的画面永远温热。 这部微电影是简单、接地气的，没有纷繁复杂的场景，它所呈现的就是发生在每一个人身边的事，浓郁的生活气息让它充满代入感。 但它同时也是深刻的，它以小博大地挖掘这座城市的背面，展示着日常生活所看不到的部分，它们历历在目，却又与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万众瞩目之下，作品的主创团队应邀走上舞台，由主办方为他们颁奖。 其实也就两个人，而且台下几乎没有不认识他们的。 今天的场合颇为正式，两人穿着同款不同色的衬衫，高调却又含蓄。原沅穿白色，干净又明朗；江行舟穿黑色，沉稳而大气。 “特等奖获奖作品的主创人员中，其中一位是我们大赛的老朋友，他不是第一次在大赛中拔得头筹，却是大赛有史以来第一位两部作品同时获奖的选手。” 江行舟的那部《自杀后的十五分钟》，在恢复了参赛资格后，不负众望地获得了一等奖的荣誉。此前关于这部微电影被举报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自然而然成为了很多人关注的焦点，听到这里，观众席再次爆发出一阵掌声。 颁奖完毕后，按照流程，江行舟先发表获奖感言。 他不是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场合了，早已经游刃有余，按照惯例对主办方、组委会、学校等等表示感谢。 江行舟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带着一贯的磁性，一开口就让全场为之侧耳。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题材，也没想过它该如何被呈现，能够得到怎样的反响，但是……” 江行舟转过头，看了一眼原沅，莞尔而笑：“是我的合作伙伴给了我灵感和信心，让这部作品最终得以顺利地诞生。”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查阅资料，进行实地考察，从分类到处理，从居民区到垃圾场，一点点了解这个与生活息息相关，却又始终陌生的域。过程当然不是一帆风顺，我们遭遇了大大小小的难题，好在最终都迎刃而解。” “探索一个未知的领域，找到真实与故事之间的平衡点，用镜头将它再现给更多的人。这是一个听起来并不复杂的过程，却是影视人全部的热情与幸福感，以及最大的意义所在。” 江行舟是个习惯不露声色的人，原沅好像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的内心关于这部作品的想法。 他不由自主地侧目看向身旁的人，只见江行舟英挺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优美，他永远从容而耀眼，却又丝毫没有扎人的锋芒。 正愣怔着，流程就cue到了他，他赶紧收回自己过于不加掩饰的目光，重新面向观众席。 原沅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好歹登台演出了那么多次，此刻台下的几千人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但此时此刻，他可以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并不是出于紧张，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激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微电影大赛的颁奖现场，而是很多年后，他真正以“江男郎”的身份，拿到了什么赫赫有名的国际大奖。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原沅自己都感到有点儿好笑，他举起话筒，展颜一笑：“感谢官方的话都被江导说完了，那我只能感谢他了。” 台下坐着的不少人都知道他们俩的那点儿猫腻，这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以前觉得‘热爱’这个词太理想化，好像离我很遥远，”原沅正色道，“直到这段经历让我意识到，短短的大学几年，很有可能是一生中最心无旁骛的一段时光，是热爱的种子茁壮成长最肥沃的土壤。” “我很幸运，及时抓住了我的‘热爱’所在，不至于让接下来的光阴白白虚度。” “刚刚江导说到他的幸福感，对我而言，最大的幸福感大概就是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为自己所热爱的事奋斗的日子。” “所以谢谢江导，”原沅再次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嘴角再度上扬，用的是玩笑的语气，神色却虔诚而认真，“让我这个垃圾也找到了废物利用的价值。” 江行舟也笑着看他：“抱歉，刚刚太激动，忘记感谢最重要的人。” 他伸出手，给了原沅一个男人间的拥抱：“谢谢我最好的男主角。” “你不是什么垃圾，”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原沅耳边说，“你是我的宝藏。” 第81章 恶作剧（完结） “……妈的，”原沅瘫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哼道，“那你就不能怜惜一下你的最佳男主角吗？” 颁奖礼上一本正经、惺惺相惜的，谁能想到一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兵戎相见了。 虽说是以原沅单方面的挑衅开始，但最终也以原沅单方面地被蚕食鲸吞结束。 “你的献身精神呢？”江行舟把他揽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着他的腰，“江男郎。” 原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哭笑不得道：“你这人怎么越学越坏啊？还学会调戏良家妇男了。” 江行舟莞尔：“近墨者黑。” 原沅没好气地伸出手，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戳了戳：“你才黑呢。” 嘴上虽然不情愿，心里其实还是挺美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年纪，初尝禁果，哪儿有不上头的。 原沅爽得不行，根本没力气反抗，更没心思纠结上面下面的那回事儿了。 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就是你了。” 江行舟垂眸看他：“嗯？” 原沅撇了撇嘴：“死也不可能让别人这么折腾我。” 江行舟跟捏鸭子似的，轻轻捏了一下他的两片薄唇：“没有别人。” 原沅一个翻身，整个人跟条八爪鱼似地缠住江行舟，胳膊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哥哥。” 江行舟怕他掉下去，紧紧箍着他的腰：“嗯。” 原沅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廓：“喜欢死你了。” “这么快又想……”江行舟清了一下嗓子，略过了那个对他而言不甚雅观的动词，“……了？” “想个屁，”原沅没好气地在他的耳垂上又咬了一口，“我他妈在跟你告白。” “哦，”江行舟被他喷在耳孔的热气弄得发痒，一时间忍俊不禁，“收到了。” 原沅蓦地抬起头：“就没了？” 江行舟唇角轻扬，伸手扣着他的后脑，吻住了他的嘴唇。 虽然原沅本意并非如此，但结局还是很不幸地擦枪走火了。这回以残兵败将堪堪迎战，简直被吃得渣都不剩。 浑浑噩噩地睡到第二天下午，睁眼看了看手机，才发现正好是十二月三十一号。 今年放假早，期末汇演过后，其他几场重要考试也陆续结束，原沅本来十二月底就解放了，但他才不愿意这么早回家，一心想着抓紧时间和江行舟多腻歪几天，至少等跨完年再说。 去年的跨年夜，原沅跟那帮子狐朋狗友喝得烂醉如泥，如今既然从良了，自然不能再这么堕落。之前还计划过跟江行舟一起去城区里的热门地点，参加跨年倒数活动什么的，但考虑到人实在太多，前几年还因此发生过踩踏事故，后来只好悻悻作罢。 好在学校社团联十分善解人意地筹办了全校的跨年活动，大几千人聚集在操场上，想来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冬至才过去没几天，昼短夜长，他俩起床没多久天就黑了，收拾了一下，来到活动现场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隔着老远就能听见激情澎湃的bgm，大冬天的，大家偏偏都不怕冷，成百上千的人，把整个操场挤得满满当当。 操场最前方搭起了一座巨大的舞台，正上方的led大屏实时投放着舞台上的镜头转播，台下的观众挥舞着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在漆黑的夜晚闪闪发亮，还真有些跨年演唱会的派头。 两人刚要入场，突然被门口值班的工作人员拦住了。 大一小妹妹看他俩的眼神都泛着光：“学长！我昨天有去看你们的颁奖礼！” 刚差点儿吓一跳，原沅这才率先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是么？谢谢。” 小妹妹万分激动地把分发的应援物给了他们一份：“祝两位新年快乐！百年好合！” 直到进了场，原沅才忍不住笑出了声：“咱俩都有cp粉了啊？” 江行舟淡定如常：“早就有了。” 他这么一说，原沅才想起学校论坛里那些常年活跃在前线的热心网友，好奇地问：“你当初那么喜欢逛论坛，不会跟着她们一起嗑cp吧？” 脑洞一打开，原沅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挥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不等江行舟否认，就自顾自地乐呵道：“嗑着嗑着就把自己给嗑弯了？” 江行舟无奈：“我没那么无聊。” 原沅全当他是在变相承认，笑得止不住，乐颠颠地拆开学妹送的礼品袋，只见里面是学校的纪念章、新年日历之类的小玩意儿。 他从礼品袋里拿出一板贴纸，是往脸上贴的那种，一板正好有两个，两颗红彤彤的小桃心儿。 原沅撕下来一个，转身就要往江行舟脸上贴，江行舟起初不情愿，下意识地闪躲，然而根本拗不过他，最终还是被迫跟他一起贴上了傻兮兮的情侣款脸贴。 江行舟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难得贴上这种玩意儿，有种违和的可爱，原沅灵机一动，赶紧掏出手机，要跟他自拍。 看在跨年的份上，江行舟没拒绝他，为了配合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两人靠得很近。 看着原相机里连p都不用p的两张脸，原沅忍不住感慨：“真他妈帅。” 按下快门的时候，他猛地一扭头，径直亲在了江行舟的脸颊上。 “你又干嘛？”江行舟无奈地垂眸看他。 原沅赶紧去看手机屏幕，结果万分失望：“靠。” 他本意是想留下一张男神表情崩坏的吃惊脸，没想到这张照片整个拍虚了，连江行舟的五官都看不大清，只能勉强看出来一个男孩儿扭头去亲吻另一个的侧脸。 江行舟也看了一眼，然后按下了保存键。 原沅刚想说再拍一张，音响里正在报幕的主持人忽然叫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舞台，他们的位置距离太远，只能通过led显示屏，隐约看出来是社团的联合巡演，大概是话剧社和吉他社的才艺互换环节，这会儿钟锐和宁逸正各自抱着一把吉他，看样子是要合唱一首歌。 原沅惊喜道：“我室友诶！” 闻言，江行舟立马拉住他的手，往前排走。露天操场上处处是结伴而来的小情侣和好基友，两人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靠近舞台的位置站定。 这会儿台上已经唱完一首歌了，不间断地响起下一首的伴奏，是首节奏很快的英文歌。他俩唱歌都挺不错，显然也提前排练了很多遍，瞬间就点燃了全场。 间奏的时候，台下依然在自发地为他们打着拍子，原沅和大家一样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顺便起哄式地喊了几声两人的名字。 这首歌唱完，两人终于没再急着弹下一首，钟锐一只手握住话筒，模样帅得不行：“现在距离零点还有最后五分钟。” 原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没想到时间果真过得这么快。 钟锐说：“倒数前的最后一首歌，我们决定挑一对跨年的幸运观众，送给他们专属定制的祝福。” 话音刚落，台下不少人都兴高采烈地挥舞起荧光棒，宁逸眯着眼睛在人群中审视了好几圈，这才挑眉一笑：“我这人太颜控了，所以挑了一对全场最帅的。” 这一句信息量太大，瞬间就有不少妹子开始尖叫，只见宁逸伸出手，指向台下的某个方向：“那两位大帅哥，就你们了。” 一整个操场的人，别说是后排，光是舞台前的也有上百个了，原沅是真没想到台上的两人会看见他们，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数百道视线齐刷刷地向他们投来，立马爆发出一阵更大范围的尖叫，也有人叫嚣着“黑幕”，但听得出来是开玩笑的——毕竟这会儿台上台下，四位大帅哥，下面这俩还正手牵着手，这么养眼的黑幕，谁不想多来几打？ 原沅还没从这份从天而降的“幸运”中回过神来，台上的两人已经在短暂的交流过后，弹起了吉他。 伴奏声听起来熟悉极了，但原沅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首歌。 “我找不到很好的原因，去阻挡这一切的亲密。这感觉太奇异，我抱歉不能说明……” ……居然是《恶作剧之吻》的主题曲。 ……果真是“专属定制”。 意识到这首歌里的隐藏含义，台下开始疯狂起哄，原沅下意识地侧头，只见江行舟也看向他，深邃的眼里含着笑意，握着他的手又紧了紧。 “我想我已慢慢喜欢你，因为我拥有爱情的勇气，我任性投入你给的恶作剧……” 垃圾投放点的初次照面，夜晚酒吧的一吻定情，课堂上的小龙女画像，雨夜里的透明雨伞，那枚最开始被扔掉的sd卡，青蛙王子和白天鹅…… 从认识江行舟开始，直到现在的每一幕，都在原沅的脑海里飞快地过电。 原来一切只过去了短短几个月，但原沅却总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 这首歌唱完，正好是23点59分，跨年活动的演员们陆陆续续地涌上舞台，led屏幕里出现了最后的倒计时，全场的上千人开始一齐倒数：“60、59……” “……5、4、3、2、1！” 天边倏地划过几颗待绽放的烟花，使得周遭的数千声“新年快乐”都变得不那么真切了。但原沅这会儿完全没心思去看，也根本来不及思考。 新年的第一眼要留给最爱的人，他连一秒钟都不愿耽误。 他迫不及待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仰起脸，眼前就蓦地一暗—— 江行舟已经先他一步，低头吻住了他。 原沅闭着眼睛，耳边是烟火此起彼伏的爆发声，尽管看不见，但意识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勾勒出了最绚烂的图景。 新的一年是这个世纪的二十岁，正巧也是原沅的二十岁。 他记不清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说二十岁是一道门槛。十八九岁的时候，虽然已经成年了，但依然能说自己十来岁，假装自己还是个孩子。 但当这道门槛迈过去，就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意味着彻底同少年时代告别。 如果他这会儿依旧是孑然一身，大概是迷茫甚至惆怅的，但是此时此刻，因为有江行舟在，他便觉得这是最好的年岁。 这么说也不大妥当，应该说，从此之后，有江行舟的每一年，都是最好的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