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梦里》作者:春日负暄 文案:“我要在你身上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是我,摘走了你胸脯的桃子和苹果 腹部的丁香与百合 花蕊因风而颤抖 你不是水果,更不代表万物 你是我的常识课,一个人的植物学。” “我爱你,樱桃颤抖。” 短平快,随缘更新,随缘看。 校园小清新爱情。 学霸腹黑撩神攻X通感症学渣痴汉受。 作品标签:近代现代,青春校园,小甜饼,情投意合,双向暗恋,竹马竹马。 第一章 在学校里,林蔚最喜欢的地方是图书馆。 图书馆里很安静,人和人之间不需要多余的交流,你是你,我是我,他能够心安理得地、自由地发呆。 只是发呆而已,他其实不太爱看书。 读诗歌的时候他会想到大块的蓝,蓝得透明。读小说时他又想到街口咖啡厅新做的卡布奇诺,咖啡上面那层奶沫。看画集的时候最奇怪,颜色在这时候对他又毫无意义,他想到的是身体泡在冰冷的水里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冷得打颤。 总是会走神,所以他不爱看书。 他是个通感症患者,世界在他眼里蒙昧不清,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的边界失落了,他可以随意在其中横冲直撞,每一天睁开眼都像买彩票,不知下一步会踩到哪里。 图书馆二楼有一侧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是学校的人工湖,还有葱郁的绿植,现在正是春天,春风好媒妁,说动新芽抽叶,如烟似雾样的一片新绿。那里时常有好阳光,但是林蔚不喜欢坐在窗边的位置,他喜欢坐在旁边阳光照不到的暗处,能避开所有或有意或无意的目光。 他是怪胎,也习惯了当一个怪胎。 但他最近在图书馆有新的爱好,他偷偷越过用来当作幌子的书的上沿,将目光流连在成屿身上。 成屿喜欢坐在窗边,特别是阳光好的时候。 说不清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看着成屿的时候,他的舌尖会尝到奶油的味道,甜的,但那个触感又是黏腻冰凉的,他甚至有时候会突然神经质地站起来,冲进图书馆的洗手间反复地搓洗双手,洗掉那种奶油留在手上的滑腻感。 他一开始甚至不知道那就是成屿。 开学半个学期了,林蔚在班上根本不讲话,更不用提朋友了,他在班上只认得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因为他们负责收发作业,而他们带来的感觉也是平庸的,只不过是嘈杂的汽车鸣笛声、无味的白开水、平平无奇的灰黑色,乏善可陈。 那天他在图书馆,在书架上挑拿着发呆的书,就像在饭店挑想吃的菜。 最后他挑中了一本散文,翻页的触觉让他尝到了昨晚的晚饭,番茄黄豆浓汤,还算不错。他用食指点在书脊上,停顿了一下,才把书拿出来。 那本书并不薄,拉开之后在书架上留下一道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书架的另一头,另一个恰到好处的空缺里露出了一个人。 因为个子很高,所以只有线条利落的下颌角。 林蔚愣住了,那个人弯了弯腰,从缝隙里看到了他,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那一霎那,林蔚的通感症又犯了,他感觉到自己在心脏的位置被谁捏了一下,不轻不重,很新奇,然后他尝到了奶油味,味道清新触感却黏腻,他不自觉地抖了抖。 第二天,林蔚在班上,笔掉了,一回头,发现书架后面的人就坐在他后面,他居然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他听到别人叫他“成屿”。 啊,原来是“成屿”。 即使毫不关心身外事的林蔚也听说过他,学生代表,品学兼优,绅士有礼,进退有度,家境清寒却积极向上,简直是照着老师同学怜爱的模版长的,谁能不喜欢成屿呢? 只有林蔚对成屿毫无感觉,但他喜欢奶油。 林蔚企图在街口的咖啡厅里找到口感味道相似的奶油糕点,他是咖啡厅熟客了,在琳琅满目的玻璃冰柜里点一点,侍应生就会给他拿,他尝了好几种,都没尝到相似的味道,他有点懊恼。 晚上他一个人在家,父母带着妹妹去听音乐会了,没带他,很正常,因为再美妙动听的音乐,从他耳朵里钻进去之后,都会在脑海里变成别的东西,轮廓模糊的颜色或者是口味各异的食物。 妹妹总是说,他脑子坏掉了,是神经病。 不是神经病,是通感症,他总是这样面无表情地想,但表面上一声不吭。 在家里,他无端地坐立不安起来,他仿佛对成屿的奶油味成瘾了,渴望再尝一尝。他赤脚走在木地板上,皮肤白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他觉得自己仿佛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一步步踩不到实处。 他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家里走来走去,没有找到。 有点懊恼。 他放弃了,生着闷气坐在床沿边上,咂巴着嘴,企图尝到空气的味道。他自暴自弃地躺到床上,大字型摊开,看着天花板,放任自己皱着眉头回想起成屿的样子。 长短适中的头发,打球的时候发梢会扬起来,汗珠会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 有点痒,林蔚烦躁地挠了挠脖子。 然后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有时候他会被老师叫到讲台上解题,肩很宽,写出来的一个个粉笔字都是带着色彩的,柠檬黄青草绿海水蓝。 林蔚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蜷起来,脸埋进枕头里。 还有,下午放学前,成屿的钢笔掉到了地上,林蔚忙不迭地弯腰去帮他捡,手上沾上了藏青色的墨水也不管。 成屿接过钢笔,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还有还有,成屿注意了到他手上的墨水点,伸手指帮他揩拭掉,说,抱歉弄脏了。 皮肤相触的干燥感觉在林蔚犯病的脑子里变成了徒手接住奶油的黏腻,滑溜溜的黏糊糊,林蔚神经质地收回手。 但在这个时候,独自无人的家里,林蔚闭着眼——好像这样子就能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微微张开嘴,伸出舌头,舌尖点在手指上,那个墨水点的地方。 他尝到了甜。 第二章 林蔚上课走神了,意料之中,他平时也不怎么爱听课,今天更甚。 成屿就坐在他后面的这个事实让他既窃喜又坐立不安,他甚至想站起来冲到洗手间,对照着镜子看看自己的后脑勺和后背到底长什么样,因为这是成屿天天看着的后脑勺和后背。 这时候上的是数学课,他最不喜欢了。 与其分析阿拉伯数字和数学符号之间千丝万缕的逻辑关系,他还不如任由自己沉溺在通感症带来的幻觉中,这还有趣一些。 “林蔚——” 林蔚吓了一条,数学老师的声音冷硬,像躺在铺了凉席的木板床上,不舒服。 “你来答这一题,答案是什么?” 林蔚有些慌张地站起来,看着黑板上的题目,其实不算很难,但紧张和无措让他更不会了,脑海里都是无意义的颜色块,支吾了半天说不出来,同学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是苦杏仁的味道,让他皱眉。 老师见他答不出来,语气开始急躁起来,拍着黑板提示他。 “看着这个sin,这里,你想到什么?” 想到什么,想到什么。 林蔚脑海中一片混乱,脱口而出:“苹、苹果......” 他滑稽的答案让周围响起了一阵哄笑声,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他坐下。没有人知道,他真的想到了苹果,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的,鲜甜的汁水在舌尖迸溅。 如果是往常,他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地坐下来,继续发呆。但早该习惯的不理解和嘲笑在今天却格外难以忍受,他不禁揣测着成屿的想法。 “成屿,你来答。” 椅子移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成屿成绩很好,这样子的题目他闭上眼睛也能答,他会觉得自己很笨吗,还是觉得自己哗众取宠乱答,或者是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选A。” 成屿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得意也听不出嘲弄,林蔚什么都听不出来,只听出了奶油。 很想吃。 “林蔚,你和成屿来一下我办公室。” 林蔚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跟在数学老师身后进了办公室,成屿跟在他身后,脚步声一下一下,不紧不慢。两人一开始是并立在老师面前的,林蔚想了想,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眼角的余光看见成屿仿佛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数学老师的声音是铺了凉席的硬板床,让林蔚辗转反侧。 “林蔚,你的成绩......” 林蔚开始走神,猜想为什么要把成屿叫过来和他站在一起。他站在办公室里,站在老师面前,站在性幻想的对象旁边,不可自抑地想起了昨晚他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床上所做的事情。 “你其他科的成绩......但是数学......” 数学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一种数学公式能够准确计算出他昨晚拥有的短暂的快乐。 他侧躺蜷缩在床上,灯被他关掉,整个人堕入安全的黑暗中,他的舌尖点在自己的手上,就是那一点,那里被成屿触碰过,有臆想中的奶油味,他可以用舌尖轻轻一卷,收回口腔里,然后仔细咂摸甜味。 “你再这样下去......高考......” 学校里面居然没有一门科目教他们怎么自己得到快乐。 但他在这方面居然无师自通了,他的食指和中指立起来,像一个小人的两条腿,走在自己的胸膛上,一点点往下,深吸一口气,勾起睡裤的松紧带探进去。 “别的同学都说你......但老师知道......” 老师不知道,同学也不知道,当他自己握住自己的时候发出怎样舒服的喟叹。他胡乱而急切地摸索,腿支起来,把薄薄的被子撑出一个令人遐想的帐篷,脚趾紧紧蜷缩,腰迎合地顶起来,时而收紧时而放松。 恍惚中,他好像握在了一团奶油上,起先是冰凉黏腻的,然后被热量一点点融化,散发甜香,融化后的稠液粘住了他的手指,他动不了了。 他需要成屿。 “这么好的同学,愿意......” 成屿这么好,说不定愿意帮帮他。成屿的手很大,很热,可以将他包起来,然后揉捏,搓动。 “成屿......” 他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抛到高处,因为太高而空气稀薄,呼吸困难,他开始下坠,风从指缝间呼啸而过。 他高潮了。 林蔚恍然间从回忆和幻想中醒过来,耳根一片通红,但没关系,老师会以为他是羞愧和难过,其实他只是在性幻想。 老师刚才在说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成屿好像没说话。 “林蔚?”老师有些不悦,“你有在听吗。” 林蔚茫然地点点头:“啊,有......” 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重复道:“从明天开始,成屿调到你旁边,这么好的同学,帮助你学习,你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什么? 不是吧。 林蔚处于一种被百万彩票砸到头的晕眩感中,因为太过不真实而有些不敢相信。 老师:“怎么?你不同意吗?” 林蔚摇头,忙不迭地说道:“不是不是,同意......” 他听到成屿在旁边笑了一声,短促的,不是嘲弄也不是讽刺,只是单纯地笑了一下,逻辑简单。 林蔚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只敢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尖。 成屿侧过身来,朝他伸出一只手,说道:“多多指教。” 林蔚的手在校服裤子上小幅度地上下擦了擦,成屿的手就伸在他面前,和他平时的观察和想象无异,很大,可以单手抓住篮球,骨节分明,听说他会弹吉他,指节上有茧,指甲修剪很整洁。 老师轻咳两声。 就在成屿打算收回手的那一刻,林蔚匆匆忙地醒过神来,握上去。 成屿伸的是右手,他伸的却是左手,对不上,成屿又笑了,反手抓住他的手,轻轻地上下甩了甩。 他的左手被握住了,是他昨晚弄脏的左手。 第三章 林蔚原本的同桌是个女生,林蔚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成屿绅士地帮女生把东西搬到林蔚的后桌,自己原来的位置。 班里的其他同学全部都懵了,搞不清楚为什么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成屿就换到了怪胎的隔壁桌,最气人的是,怪胎林蔚甚至一点都没表现出与欣喜若狂、大喜过望、诚惶诚恐相关的情绪,仍旧木着脸低着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有林蔚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双手藏在课桌的抽屉里,反复地抠着指甲边沿上的豁口,听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灵敏,他听到换到后桌的女生羞怯又感激地对成屿道谢,听到成屿在他旁边坐下,弓着腰收拾抽屉,成屿肩膀宽个子高,偶尔动作的时候,掀起细微的风,吹拂过林蔚的手臂。 他听到了旁边同学的议论,议论的内容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林蔚的心中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快感。 是我的。 坐到了我旁边就是我的了,你们都够不着。 自作主张的占有,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啪——” 成屿的直尺落到了两人中间的地上,林蔚吓了一跳,连忙连人带椅子往外挪了挪,椅子腿在地上拖出了刺耳的声音,直到成屿弯腰把尺子捡起来,林蔚才一点点挪回去,全程面无表情,头都不敢抬。 老师的本意可能是让成屿先富带动后富,激发林蔚的学习热情,但林蔚走神得更严重了。 成屿稍微有点什么动静,他就要留意,低着头用余光去瞄。成屿穿着一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坐下的时候裤腿微微扯起,露出脚踝,麦色皮肤,平滑而干燥,光是看,林蔚都能感觉到皮肤相贴时候的温度。 “林蔚——” 还是数学课,还是被点名。 林蔚手忙脚乱地撑着课桌站起来,黑板上的题目比上一节课更令他摸不着头脑,他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答什么。又开始紧张了,手心汗津津的。 “这、这一题......答案......” 他大脑一片空白,突然,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抓住了他垂在大腿边揪着裤缝的手。 林蔚倒抽一口气,是成屿,他不看都知道。 成屿收回手,换成食指,从他的手和裤子的缝隙里钻进去,勾着手指,在林蔚的手心里画了个圈,又轻又痒,像四月的风又像蛇类试探的蛇信,点到即止就收了回去。 林蔚握紧手,仿佛要将那触感留在手心里,他喉头干涩,连讲话都艰难。 “是、是零......答案是零,X等于零。” 老师将准备说出口的训斥吞回去,点了点头:“坐下吧,总算有些长进,跟成屿多学学。” 林蔚坐下来的时候瞥了成屿一眼,成屿微侧着身子,撑着脑袋,大发慈悲救了林蔚的那只手正在转一只圆珠笔,十分坦然。见林蔚在看他,成屿朝他眨眨眼,浅浅地笑了笑。林蔚满脸通红,嘴唇嗫嚅说不出话。 放学时间一到,林蔚把抽屉里的东西胡乱地塞进书包里,背起书包就跑,一口气下了三层楼才喘着气放慢脚步去了图书馆。 他随便拿了本诗集掩人耳目,一直走到图书馆最深处的角落,盘腿靠着墙坐下来,大片的玻璃窗外面能看到新绿和嫩粉,四周无人,重重叠叠的书架像错落的山,让林蔚充满安全感,可以放心发呆。 他发呆的时候什么都想,越想越觉得手心痒得厉害,挠了又挠,越挠越痒,让人恼火。 成屿是诱人的奶油蛋糕,又是可怕的洪水猛兽。 林蔚无意识地翻着手下的书,一页又一页,纸页摩挲发出的声音,让他仿佛有种睡在厚软床垫上的错觉,舒适得昏昏欲睡。 “嗨。” 林蔚猛地从地上蹦起来,瞪大眼睛看单肩背着书包,撑着书架站在他面前的成屿,心里很恼火,成屿像水,凡是有一点缝隙的地方就要漫进来。 成屿看了看腕上的表,压低声音、礼貌地问道:“你怎么跑这么快,我还想给你讲讲数学题呢。” “不......不用,我会做......” 因为心虚,林蔚的声音越来越小,想要绕开成屿离开这个逼仄的角落,但成屿的高个子把书架与书架之间的位置挤得满满当当,林蔚往后退了退,靠在落地玻璃窗上。 “这里好安静啊。” 成屿宾至如归地席地而坐,占住了林蔚的去路,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习题,自顾自地看了起来。林蔚左看右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成屿见他还站着,抬头看他,撑着下巴,问道:“你很讨厌我吗?” 恰到好处地皱了皱眉,该死地委屈。 “没有!” 林蔚忙坐下来,深感自己太没出息了。 “那就好。”成屿笑着说,眼睛微微眯起来,说完又低下头去看他的习题,一声不吭。 林蔚只能抓住他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本诗集,佯装心无旁骛地看起来,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成屿只要一翻页,他就觉得自己手心痒得很,整个人都不对劲。 成屿腿长,一直盘着腿不舒服,坐着坐着腿就伸展开来,过界了,入侵了林蔚的私人领地。林蔚看着他伸过来的脚,看着他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鞋,研究起了他的鞋带,是绑好后塞进了鞋子里面的绑法,蝴蝶结没有露在外面,显得利落。 “你在看什么?” 看你。 林蔚差点被他吓得一哆嗦,收回目光,故作镇定:“看书。” “看什么书,我见你总是在看书。” 还没等林蔚反应过来,成屿就将自己的习题放在地上,熟稔地探过身来,越挨越近,倒着看林蔚书上的文字,窗外的阳光照**来在他发梢上闪烁,绿荫投影在他的白衬衫上,林蔚闻到了春天的味道,是奶油、雨后草地、风还有花。 成屿看了一会儿,手摸了摸鼻子,低低地笑了几声。 “你喜欢看这个啊。” 林蔚根本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么,循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本诗集。偌大的纸页上陈列着疏朗的几行诗,其中的意象和情感直接地跃入林蔚的眼际,手心上的痒化成了实体,是一条恼人的小蛇,顺着他的手心纠缠他的手指,爬过他的手腕,蜿蜒顺着皮肤钻进去。 心砰砰跳起来,响得像炸起的春雷。 林蔚颤抖着手要把书掩起来,成屿却不由分说地张开手,摁住书页,小声地念起来。 “是我,摘走了你胸脯的桃子和苹果 腹部的丁香与百合 花蕊因风而颤抖 你不是水果,更不代表万物......” 林蔚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感觉到尾椎骨一阵发麻,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成屿起伏的眉弓,高挺的鼻梁。 念到最后,成屿的声音低得像喃喃自语。 “你是我的常识课,一个人的植物学。” 第四章 林蔚之前并没有多去留意成屿的声音,只是觉得清朗好听,现在才发现他压低声音的时候低沉沙哑,胸腔共鸣的震颤直接传递到了林蔚身上,他无措抬手抓了抓耳朵,发现耳朵热烫得吓人。 成屿手掌压着书页,将书摁在林蔚的大腿上,看样子还想继续往下读。 林蔚整个人都要爆炸了,撑着地猛地站起来,成屿的手落了空,诗集掉在地上,在安静的图书馆角落里甚至响起了回音。林蔚像个蹩脚的长跑运动员,背靠玻璃窗,急喘不已,瞪大眼睛看着成屿。 成屿捡起诗集,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随手翻了几页,抬头看林蔚,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无声地张开嘴巴,说道:哇。 林蔚慌不择路,从成屿身侧跨过去,被狗撵似的冲出图书馆。 春天已经大摇大摆地来了,樱花中有性急的已经在枝头绽放,嫩粉嫩粉的。林蔚却无心观赏,沿着回家的路埋头走。当成屿离他远远的,像美术馆里的一尊雕像、一副油画的时候,林蔚还能放胆地欣赏和幻想,但是当成屿凑上来的时候,他又心慌。 路口的蛋糕店是林蔚除了图书馆外最喜欢的地方,玻璃冰柜里的糕点琳琅满目,光是看,林蔚都能在舌尖尝到甜甜的味道。他指了指上面点缀樱桃的红丝绒蛋糕,店员就拿给了他,他坐在窗边,捏着梗将艳红多汁的樱桃放在白瓷碟的边边,留着最后吃。 红丝绒甜而不腻,上面薄薄一层奶油。 甜食很好地安抚了林蔚躁动不安的心,但是当他不自觉地想起成屿的时候,嘴巴里原本还算清爽的奶油都变得更加甜腻粘稠起来,粘得嘴巴都张不开了,奶油包裹舌头,触感新奇,林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越吃脸越红,最后叹了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蛋糕三两口赶紧吃完,临走前犹豫了一下,又打包了一个回家。 吃得太快,到家的时候还饱着。 母亲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父亲拿着报纸在沙发上看,妹妹拿着遥控器换台,谁也没留意到他进门了,有可能留意到了但没在意,林蔚一句轻轻的“我回来了”没人回应。 林蔚也习惯了,换好拖鞋自己拎着蛋糕上楼回房。 关上房间门,林蔚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拿出作业摊开放在桌面上,认真地看了五分钟之后就放弃了,他今天根本没听课,一道题也看不进去,作业推开放在一边,掏出手机,搜今天看到的那本诗集。 明明遣词造句都毫不露骨,但林蔚看着看着觉得手机都烫手起来,成屿读诗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空落落的房间突然变得压迫感十足。他将手机反盖在桌面上,趴下来将头埋在臂弯里。 硬了。 林蔚对**非常生疏,因为过于羞耻而排除了自我疏解的选项,那就只能慢慢等它平息。 等到平复下来的时候,林蔚长出了一口气,推门出去打算告诉父母自己今天不饿,晚饭不吃。从二楼的栏杆往下看,一家三口已经围坐在桌边其乐融融地吃着饭,林蔚开始觉得自己多余,关上门,将已经恢复常温的蛋糕扔进垃圾桶,匆匆洗漱,开着灯,缩进被窝里睡觉。 第二天回到学校的时候,自然而然,他的作业是空白的。 林蔚完全没将作业放在心上,幸好来得早,他趴在桌子上,一路看下来,把会填的填上,不会填的也胡乱填上,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实在想不出来,写了个“解”字就一筹莫展。 如果是其他作业,他也就不管了,但这个是数学作业,说不定他做不出来,数学老师就把派来辅导他帮助他的成屿调回去了。 成屿可能昨晚做贼去了,一回到班里,就趴在桌上睡觉。 如果说,自己去问他的话,他会教吧。 林蔚紧张地看他一眼,成屿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后脑勺,能看到他的发旋,头发柔软。他动了动,林蔚赶紧紧张地收回视线,开始无意识地咬笔,钢笔光滑的顶端在下巴嘴唇上戳来戳去,舌尖顶在上面,金属上留下一点水渍。 作业上的最后一大片空白让林蔚嘴巴发苦。 “林蔚,你好了没,快交作业——” 林蔚吓得手一紧,把纸页揉皱了,往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成屿看去。 成屿睡醒了,半眯着的眼睛从头发和手臂之间的缝隙直直看向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声音是刚睡醒的沙哑。 “不会做?” 林蔚:“啊......嗯......” 我教你吧。 林蔚迟迟都没等来这句,鼓起勇气再看过去,发现成屿眼睛缓慢地眨着,看起来很困,一副马上又要睡过去的样子。 “林蔚,你到底好了没!” 催交作业的人越来越烦躁了,音量一点点往上攀升,林蔚因为紧张产生晕眩感,大片空白变成了堵在嗓子眼里的硬块儿,如鲠在喉。 “林蔚——” 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你......你教我......” “等一下——”成屿清醒过来了,扬声说道,“他等会儿交。” 刚才暴躁的课代表在成屿面前成了羞怯的小绵羊,忙不迭地应好。成屿将林蔚的作业拿过来,翻出一张草稿纸,抓起笔,开始给他讲题。林蔚的气才松了一半,又提起来了,眼神溜达到了成屿的鞋子上。 他的鞋带绑法和昨天一样。 还有他的指关节,握笔的时候格外棱角分明,如果昨天在图书馆,他们可以握一握手...... “叩叩——” 成屿敲了敲桌子,皱眉,看上去有些生气,他生气的时候显得有些吓人。 “认真听。” 林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开始努力认真听。 成屿成绩好,讲得也很好,声音不急不缓,在林蔚眼中庞然大物似的数学题,在成屿手中就是温驯的宠物,****。 林蔚半懂不懂地跟着成屿解题,完成了作业。 成屿拿起他的作业,隔着他,交给站在后面等着的科代表,手臂擦过他的耳郭,他的鼻尖碰到了成屿胸前的白衬衫。 是甜的。 成屿坐回位置,侧着身看他,小声问道:“你很会接吻吗。” 林蔚还愣着,大脑过载。成屿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钢笔上,又转到他的嘴巴上。 “听说,舌头很灵活的人,可以用樱桃梗打结。” 第五章 多亏了成屿,林蔚今天的的数学作业有了质的飞跃,在数学课上,他生平第一次得到了数学老师的表扬,往常冷硬如硬板床的讲课声也让人舒适了很多。林蔚甚少能听到别人对他的夸奖,他听得最多的是责怪和质疑,再后面连责怪和质疑也都没有了,只剩下漠然和无视。 下课之后,后桌的女生拿着作业扭扭捏捏地凑到林蔚旁边,朝坐在里头的成屿求助。 “这题我不太会,成屿,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说完,她就盯着林蔚,迟钝如林蔚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识趣点,让一让。林蔚假装没看见,埋头翻看自己的作业,翻过来,翻回去,把纸页掀得簌簌作响,但就是不挪屁股。 “成屿......” “你让林蔚给你讲,”成屿打断她,“他会,做对了。” 女生不情不愿,林蔚更加不乐意,眼角余光瞄了成屿一眼,成屿屈指敲了敲那一道大题,不容置喙地说道:“这题,我听听你怎么讲的。” 林蔚其实有点怕他,成屿五官硬朗,笑起来眼睛微眯的时候平易近人,但面无表情时又冷漠疏离,让人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更别提眉头微皱生气的时候了。林蔚硬着头皮拿了笔和草稿纸来,成屿下巴垫着手臂,趴在他的桌子边沿上听,一呼一吸间热气就喷在林蔚的手背上,潮热得像刚洗完热水澡的浴室。 “你看这个,呃,这个辅助线......” 刚开始时候磕磕巴巴的,后面慢慢就顺下来了,逻辑还算清晰,托赖成屿早上讲得鞭辟入里,透彻易懂,不知道旁边的女生听明白了没有,反正林蔚自己是渐入佳境了,等到将最后的答案推导出来,写在草稿纸上的时候,他甚至有些雀跃,这是在学习上从来没有过的。 成屿看向那个女生,慢悠悠地说道:“懂了吧?” 林蔚还兀自雀跃着,猛地转头就对上了成屿揶揄的眼神,脸腾一下红了,连忙转回去,窗外的一簇樱花正好迎风,飘进来两瓣花瓣落在桌上,林蔚轻轻一口气,将花瓣吹落到地上。他感到自己也如同那一瓣花,轻飘飘的,被春风包裹,不知道将要落在哪处。 放学之后,林蔚不敢再去图书馆了,直接背着书包去蛋糕店,出校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看,正好看到成屿骑着单车从他旁边过,风灌满了他的校服白衬衫。他过得太快了,林蔚甚至都看不清他有没有看自己一眼。 无端又失落了起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滑稽可笑——成屿又不是什么尾随跟踪变态狂,自己不和他玩,还有大把人排队想跟他玩。 情绪低落的时候只有甜食可以拯救。 他今天来得早,蛋糕店里人不多,玻璃冰柜里的甜品五花八门,光看颜色就已经让人心情愉悦。他昨天吃过的那一款点缀樱桃的红丝绒蛋糕也在,红樱桃窝在奶油堆里,细长的梗颤颤巍巍,林蔚盯着那樱桃梗,手指在冰凉的玻璃上蹭了蹭,最后还是指了旁边的鲜果拿破仑。 店员过来开柜,将樱桃奶油红丝绒递给了他。 林蔚:“不是,我要的是......” 他顺着那双拿着红丝绒蛋糕的手往上看,是成屿,系着店员专属的黑色围裙,将蛋糕递给他。 林蔚没接,小声辩解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旁边那个,拿破仑。” 成屿却没收回手,扬了扬下巴,笑道:“请你吃。” 林蔚晕乎乎的,完全忘记了拿破仑,端着红丝绒坐在靠窗的位置,习惯性地将留到最后吃的樱桃拿起来,放在白瓷碟的边沿,小勺子挖了一勺奶油,送到嘴边,还没张嘴又愣住了。成屿背对着他在吧台冲咖啡,白衬衫挽到手肘,围裙的黑带勒出腰线,在后腰打结,越发显得他肩平腰直。 学校里确实是有成屿家境清寒的传闻,但林蔚没想到他会出来兼职打工。 趁成屿转过来之前,林蔚连忙收回视线,张口将奶油吃进去。 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林蔚的蛋糕还剩下三分之一,樱桃还安安静静地待在碟子上,外面的天色渐渐转暗,下落的太阳挂在枝头,喜阳光透过玻璃照**来。林蔚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面无表情,目光却止不住地在成屿身上流连。 奶油原本还有形状,经不住离开冰柜后稍热的温度,还有林蔚勺子的翻搅,变得水糊糊的,黏在碟子上,沾在樱桃上。 成屿没有再看他,也没有跟他搭话。 但两人只要共处一室,林蔚就能在幻想中愉悦自己,他的勺子在滚远的樱桃上碰了碰,樱桃就翻了个跟斗。 终于,放学来吃甜品的学生都走了,店里只剩下林蔚一个。碟子上的樱桃被捏住梗提起来,又是成屿。 “你不吃吗?” 林蔚匆忙地放下勺子,在碟子上磕出了慌乱的一声响。 成屿捏着樱桃,晃来晃去,压低声音说道:“舌头很灵活的人,可以给樱桃梗打结。” 林蔚有点恼火,低着头说道:“你讲过了......” 他话音刚落,成屿就把那颗等待已久的樱桃吃了,还沾着一点果肉的核被吐在纸巾上,把素白的纸巾染了一道水红色。 梗不见了。 林蔚不敢抬头,就低着,盯着那一粒果核,手无意识地挠着自己的大腿。 “你看。” 成屿的声音带着诱哄一样的意味,林蔚最终还是屈服了,抬头,成屿撑着下巴,露出尖尖的虎牙,牙齿咬着樱桃的梗,没有打结。 林蔚恼羞成怒,站起来招呼另外一个服务生,大声说道:“结账。” 成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笑声爽朗,把林蔚抬起来的手拉下来。 “说了请你吃。” 第六章 林蔚膝盖一软,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 樱桃的梗被成屿从嘴边拿下来,放在桌面上,他可能还在笑,也可能没有笑,只是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林蔚此时的窘态,眼睛里泛着耐人寻味的光,就像阳光洒在一泓春水上,粼粼闪闪,就像他往常那样。 林蔚不知道,因为他压根不敢抬头,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敲在他的耳朵里,浑身上下似要烧着了,思绪不在当下,飘忽地离他而去,整个人都晕头转向,像从高空落下来,又被奶油似的云朵接住。 “成屿,过来一下——” 有另外的店员招呼成屿,于是他拉开椅子离开了,店里听不到他的声音,可能去了后厨。林蔚深呼吸一口,抬起头来,环顾整家甜品店,果然没有见到成屿的身影,林蔚心里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站起来背上书包要走。 鬼使神差地,他把那根细细弯弯的樱桃梗,紧紧攥进手心里,做贼似地心虚,握着拳头落荒而逃。 一路上,他的拳头都没有松开,在犹有一点凉意的春天里,他浑身上下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尤其是握着樱桃梗的手心里。他不由得一遍遍地想象,这根细细的樱桃梗在成屿的唇舌处流连,牙齿轻咬时候的痒,舌尖抵住时的潮和热,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这根细细的樱桃梗,被含在成屿的齿间,颤颤巍巍。 林蔚猛地停下来,白天的阳光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他停了下来,背靠着一棵高大的樱花树,深呼吸了将近十下,拽了拽书包背带,加快脚步回家去。 林蔚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人,整个家黑漆漆的,他把玄关的灯打开,换了鞋又关上,在漆黑中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回房间,即使家里没有一个人,即使他把所有的灯全部打开也不会有人置喙,但他就是觉得不自在。 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才真正觉得松了一口气。打开台灯,抽了一张纸巾平铺在桌面上,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那根樱桃梗放在纸巾的正中央,放下之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深色的樱桃梗在雪白的纸巾上像一条裂缝,好比成屿在他乏善可陈的苍白生活中撕开一道口子。 等到林蔚洗漱完坐在桌边写作业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流连到那根平平无奇的樱桃梗上。他又一次开始怀疑,数学老师将成屿调到他身边坐,说不定到最后他的成绩反而下降了。 书本和作业本上的图片和字全部加起来,也不及那一根静静躺着的樱桃梗含义丰富。 林蔚控制不住自己。 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将那根樱桃梗捻起来。柔软的梗弯出一点弧度,林蔚看着它,忽然觉得凉爽的春夜莫名变得热了起来,像台风来临前,空气中充满水汽,又闷又热,连吹来的风都带了压迫感,林蔚不知道到底是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还是他的通感症又犯了。 随着他的手一点点抬高,那根樱桃梗轻轻地碰在了嘴唇上,像被烫到了似的,他躲了一下,然后又义无反顾地张开嘴,将它抿住,又整根含进嘴巴里。 “舌头很灵活的人,可以给樱桃梗打结。” 成屿说过的话像一声惊雷响在林蔚的耳侧,然而他的舌头太过笨拙,那根细细的梗在他的舌面上翻来滚去,时不时戳到他的上颚和口腔,他分泌了很多唾液,将整根樱桃梗濡湿,但无论如何都打不成一个结。 林蔚着急得额角冒出了小汗珠,明明只是成屿随口一说,真假难辨,但他却执拗地执行了。林蔚闭上眼睛,任那根小小的樱桃梗在自己嘴巴里横冲直撞,他的脚趾在光滑的地板上紧紧蜷缩起来,腿紧紧夹着,每个毛孔都蒸腾出潮热的气息。 门外,楼下玄关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人声,家里的人回来了。 林蔚像从一个梦中被惊醒,浑身一抖,樱桃梗始终没有被打成结,又被他放回到那张纸巾上面,深色的梗上面泛着亮晶晶的水光,是他的唾液,说不定还有成屿的,这样的幻想让林蔚再一次到达了巅峰。 他瘫坐在椅子上,良久,站起来,红着脸溜到浴室里,再洗了一次澡。 第二天,林蔚起晚了,因为他一整晚都在做乱七八糟的梦,起床之后匆匆忙忙地收拾书包,冲出房间之前,用纸巾将樱桃梗包了起来,揣进兜里。他紧赶慢赶的,一路跑着,虽然起晚了,但到学校的时间居然比平时更早。 班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成屿的位置还空着,林蔚左右看了好几次,将那根樱桃梗端端正正地放在成屿桌子的正中间。他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学生,在自己在意的小女生的抽屉里放吓人的蟑螂玩具,就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林蔚做着自己的事情,收拾起根本不需要收拾的抽屉,把书全部拿出来,排列组合,又重新放回去,如此重复了三遍,成屿总算来了。 成屿走进教室,一路跟班里的同学打招呼,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来。 林蔚紧张极了,手上还在无意义地将书垒成一叠,全身心的所有感官都聚焦在成屿那边。他留意到成屿顿了一瞬,然后就在林蔚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成屿的下一步动作时,有别的人过来了,是催成屿交作业的。 成屿动作自然地将那根樱桃梗收进手心里,拿出作业。 林蔚既惊喜又失望,成屿有反应,但这个反应太过轻微了,好像一切都还在他的意料之中,水面泛起了一点点涟漪之后又马上回复了平静。 一整个早上,被成屿揣进兜里的仿佛不是樱桃梗,而是什么定时炸弹,林蔚时刻绷着弦,他感觉到成屿好像时不时在看他,但当他鼓起勇气转头过去看的时候,却又捕捉不到成屿的目光。 第七章 一整天,林蔚都像被拎着后脖子的猫,掐着他后脖子的手属于成屿,但成屿什么都没干,只是这样掐着,彰显着无可忽略的存在感,让林蔚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那一根樱桃梗好像凭空消失了,一切都没有按照林蔚的预想进行。 到了快放学的时候,班长宣布这周末班级里面要去郊外露营,不是过家家式地租个大别墅通宵打牌,而是正正经经地睡帐篷,虽然对于高中生来说,这也不过是正经一些的“过家家”,但也让大家足够兴奋了。 班长顺着座位一个个地问下来,说是以自愿为原则,但大多数人都报名要去的,成屿自不必说,他是社交中心。 “林蔚,”班长随口问道,“你呢?” 按照往常,林蔚自然是不去的,连被问一句都嫌打扰,但这次不一样,他迅速地抬头瞄了一眼正在和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成屿,小声说道:“我去。” 班长不过是形式性地问一句,没想到林蔚居然答应,他转回来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林蔚只是看着自己的桌面,课桌上的木纹像汹涌的波浪,仿佛是错觉,整个班级都静了一瞬,就等着他再把答案说一遍。 “我说,”林蔚说道,“我报名。” 班长上下打量他一下,在纸上潦草写下名字,又问道:“我们住双人帐篷,你和谁一起?” 林蔚压根没考虑到这个,他心底自然有最优的答案,他的全身心中有一半的细胞在呐喊“成屿”,另一半的细胞却为他的雀跃和兴奋感到羞耻和恼怒,到了最后,他只不过是嘴唇动了动,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拿着纸笔等待的班长失了耐心,说:“到时候集体安排吧。” 林蔚泄了气,眼角的余光看到成屿仍旧在和其他人聊天,聊的是周末去露营的事情。 放学了,林蔚第一次觉得悠扬的下课铃这么讨厌。下课铃还没放完,成屿就收拾好了书包,甩到肩上,将椅子推进桌子,转身离开了教室。林蔚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所有东西杂乱地扔进书包里,不远不近地跟着成屿到了学校的单车棚,看着成屿开了车锁。 成屿将自行车推出来,一回头就见林蔚怔怔地站在路边的树下。 林蔚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樱花已经开了一半,是粉色的云和雾,间杂着绿意。这样的寂静有了实体,紧紧地裹住了林蔚,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但应该说什么呢。 成屿不急不躁,目光沉静,连眨眼的速度也是慢慢的,就像那天他趴在桌子上,等着林蔚开口问他数学题。 福至心灵,林蔚攥紧拳头,说道:“你......你教我......” 成屿突然笑了,推着他的自行车朝林蔚走过去,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问道:“教你什么。” 教什么? 他企图从成屿这里得到什么? 深夜无人时候痛苦与快乐掺半的自我安慰,千万句话充塞着心胸却难以吐露的踌躇,还是那一根毫无特别却从一个口腔到另一个口腔的樱桃梗。他已经从成屿那里得到了许多,他还想得到什么。 林蔚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打结......给樱桃梗打结......” 成屿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揣进裤兜里,将那根他藏了一整天的樱桃梗拿出来,拇指和食指捏着,问道:“这个吗?” 林蔚猛跳不止的心脏像一口大钟,极度的羞怯和兴奋有了实体,反复地敲击这口大钟,震出“嗡嗡”的声音,这烦人的声音充斥了林蔚的整个脑袋,他体内的钟晃来晃去,被仅剩的一点理智吊着,好像随时都要落下来。 他点点头,一阵风吹过,枝叶簌簌作响。 “我只教一次,”成屿说道,“你能学会吗?” 林蔚又点头。 成屿笑着说:“你不看着怎么学?” 林蔚抬头了,站在他面前的成屿就这样撞进了他的视线。成屿无疑是好看的,他是初春抽条的嫩枝,青翠动人,但又有遒劲的雏形,他笑着,微微扬起下巴,志在必得的笑容不让人觉得讨厌,那根樱桃梗被他叼在嘴边,小小的一根,却像能撬动天空所有星辰的杠杆。 成屿含糊地说道:“看着。” 他的嘴唇微微一掀,那小小的梗就消失了,林蔚的视线被粘住了,一瞬也不曾挪开,隐约间,只见到一点点雪白的牙齿,偶尔间,那无力反抗的樱桃梗会从唇齿间露出来一些,又飞快地被有力的舌头拽回去。 只不过短短的一分钟,成屿再一次张嘴,舌头半伸着,在他的舌面上,樱桃梗被拗成了一个不太规则的圆,首尾纠缠。 林蔚都还没看清,成屿就从书包里抽出来一张纸巾,将那个被打成结的樱桃梗包起来,扔进垃圾桶去了,他问:“学会了吗?” 林蔚学会了直直地看着成屿的眼睛,学会了放松自己,不再把自己的手心掐得刺痛,至于怎样给樱桃梗打结,他没学会,他怎么能看清楚在成屿的口腔里发生的事情?他只能想象,想象里面的潮热和舌头的灵活,其余的一概不知。 成屿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翻身上了自行车,只轻巧地蹬了几下,就踩远了。 林蔚站在原地,浑身出了汗,他抑制住自己翻垃圾桶的冲动,朝家的方向走去。春天的风带着湿气,缱绻地撩动他的眼角眉梢,路边小店的电视里,播着天气预报。 “预计本周之内将会进入梅雨期,请各位市民出行带好雨具,天湿路滑,注意......” 第八章 整个城市突然被泡入深春的雨水里,到处都湿淋淋的,雨下得也不大,一点点淅沥沥,下得也不久,有时候半夜撒了几点雨,早上就没有了踪迹,只在湿润的叶片和地上的花瓣上察觉一二。 林蔚尤其不喜欢这样潮呼呼的天气,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的感官似乎特别发达,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都在四处乱窜,不在合适的位置上,而且他怕麻烦,这样的天气,出门必须带伞。 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已经晴了,林蔚偷了懒,伞搁在玄关的柜子里,谁知道走出去不到五分钟,天上就撒起了雨粉,若有似无的雨,打在皮肤上不觉凉爽,只有挥之不去的粘腻感,让人想到白墙上碍眼的霉菌。 林蔚没想回头去拿伞,只好三两步快跑。约好的大巴已经停在了校门口不远处的路边,林蔚来得最早,习惯性地坐在了后排靠窗的角落里,才坐下又后悔了,他应该坐得显眼些,但已经陆陆续续有同学上车了,他只好乖乖坐着。 车里面的空调开得凉,林蔚往座椅上缩了缩,咂巴了下嘴,尝到了无糖气泡水的味道,那气泡在嘴巴里“滋滋”跳动,却没有一点甜味,既清爽又寡淡。车窗上起了一层雾,又被打在上面的雨珠划出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痕迹,朦胧间,他见到了撑着伞过来的成屿。 成屿撑伞撑得马虎,发梢上还挂着一点雨珠,收了伞上车来,不住有人招呼他,他只一路往最后走,说自己昨晚睡得晚,今天要在车上补眠,然后坐在了林蔚旁边。 林蔚在自己的座位上激灵了一下,气泡水的寡淡味道消失了,大巴发动了,汽车发动机在座位底下微震,林蔚觉得自己在骑一匹颠簸的马。 成屿穿一件有帽子的卫衣,帽子戴起来,遮住了半张脸,似乎是睡了。 林蔚摸不清成屿的想法,似乎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又好像只是兴之所至,随性而为。林蔚不错眼地盯着成屿露出来的半张脸,猝不及防,成屿将帽子拉下来,不见一点睡意的眼睛正好和林蔚的对上。 成屿小声地说了句:“嗨。” 林蔚被针刺到了似的,转过头去,盯着起雾的车窗,过了好久,才小声地回了句:“嗨。” 车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聊天,林蔚是想聊的,肚子里琢磨了千百个话题,好几次转过去撞上成屿的目光就都忘干净了。等他第七次鼓起勇气转过去的时候,车停了。 露营地在一片开阔的草坪上,不远处就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黛青色的山,天气并不算好,露营地上人不多,只有寥寥几顶帐篷,脚踩在草坪上,脚踝处凉飕飕的,是被草露打湿了。 班长拿着名单两两分发帐篷,如果没有事先定好同伴的,只能随机配对了。林蔚分到和班上的另一个小个子四眼男生一个帐篷,两人都不是外向的性格,林蔚甚至一下子没想起来这个同班同学叫什么。 帐篷都是折叠的,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就支起来了,林蔚面无表情地整理着,一想到晚上要和完全不熟的同学睡一个帐篷就觉得浑身难受,远远看去,成屿那边聚了一群人,说笑声很大,热闹的很。 突然间,他讨厌起成屿来,讨厌极了,他的心也随着这阴郁潮湿的天气变得阴云密布,书包扔进搭好的帐篷里,用了点力,差点把帐篷压塌了一角,那四眼瞪了林蔚一眼,林蔚的心情更差了,所有的帐都算到了成屿头上。 说是露营,也不过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凑在一起,烤着半生不熟的肉串,囫囵吞下去,林蔚只觉得吞下去的肉都变成了石块哽在喉咙眼,勉强吞下去,粗粝的表面把娇嫩的喉咙肌肤磨得生痛,吞下去后坠在胃里,让人反胃。 他恹恹的,天气也萎靡不振,夕阳的光被灰色的云遮住,仅有一点光透出来,又飞快消失,雨毫无预兆地落下来,人们抬手挡住头,冲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林蔚不想和并不熟悉的同伴共处在狭小的空间里,他扯了一块防水布,挡在头顶,坐在帐篷外面。因为不能洗澡,身上更觉得黏糊,林蔚放任自己沉浸在感官的错乱当中,脑海中乍现的色块都是阴沉的,偶尔闪过一抹亮眼的白,那是今天成屿穿的卫衣的颜色,林蔚恼怒地将那一抹白色抹掉。 雨珠淅淅沥沥地打在防水布上,林蔚放眼望去,到处都没有人。 “你不进去吗?”成屿从后面绕过来,坐在了他身边,自顾自地扯着防水布的一角遮雨。 林蔚正恨着他呢,一声不吭,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目光放在天边的一片云上,看着那云慢慢地从这里飘到那里。 “今晚要挤一挤,”成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的帐篷坏了。”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的确有一顶帐篷塌下去了,在傍晚微凉的风中看着格外可怜。林蔚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又被成屿一下子打破了,他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整整一分钟过去了,他才徒劳地说道:“睡不下。” 成屿笑道:“你们俩全班最瘦了,我总不能跟女生挤一起去。” 每次碰到了成屿,所有的事情都不似预期,又超出预期。最后是三个人挤在一个双人帐篷里,那个苍白沉默的四眼说自己要起夜,睡在最外面,林蔚不想挨着他,睡在嘴里面,紧紧帖着帐篷,恨不得把自己缩成毫无存在感的一团,成屿自然而然地躺在最中间。 林蔚面朝着帐篷,背对着成屿,睁着眼,听雨点打在帐篷上,滴滴答答,又听到平稳的呼吸声,不知道属于谁,还有一点带着温度的微风吹拂在他的后脖子上。 不是风,是成屿的呼吸声。 林蔚整个人都僵硬了,又不全然是僵硬的,血液温度迅速升高,并且将这恼人的热度顺着血管传到了浑身上下,他一动不动,双**叠着蜷起来,肌肤相贴的地方粘腻出汗,他鼓起勇气翻了一点身,平躺着,小小的动作而已,仿佛翻过了一座大山,累得他气喘吁吁。 第九章 “咕——” 从林蔚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大声,林蔚浑身僵住,一口气屏住,帐篷里只听得见雨点落下的声音,还有那个四眼小小的呼噜声。 没有人听见,林蔚一口气又缓又长地呼出来,猝不及防,肚子又叫了一声,他饿了。 睡在他旁边的成屿笑了一声。 林蔚又羞又恼,两只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用了点力,只希望它不要再叫了。 成屿翻了个身,侧着面向林蔚,从余光,林蔚能见到成屿的耳朵,耳郭最上面有一点点尖,肉色中透出一点红,像传说中不怀好意的恶魔。 “饿了吗?” 成屿小声地问。他呼出来的气全部呵到了林蔚的脸颊和耳朵上,林蔚耸了耸肩想要蹭一蹭发痒的耳朵,但没蹭着,他点点头,然后又马上反应了过来,这里这么黑,成屿根本看不到他点头。 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成屿在动,林蔚仰躺着看着帐篷的帐顶,一点点的动静都让他像惊弓之鸟,成屿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引线上闪烁的火光,燃烧到了尽头之后点燃的是什么,林蔚隐隐约约知道,但让他说,却又说不出来。 林蔚腹部突然一暖,他打了个激灵,是成屿的手放在了上面。 “——还是肚子不舒服?” 林蔚开始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明明只是一只手,手掌和手指平摊,严丝合缝地和他的腹部相贴,一点点的热度透过衣服传到了皮肤上。林蔚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他搞不清楚现在他对成屿是什么感觉。他讨厌成屿,讨厌他的漫不经心和举重若轻,但他同时又渴望他,渴望他就像干渴了整整一季的草渴望今春的雨。 现在雨落下来了,帐篷约等于无,林蔚感觉到那些雨直接打在他的脸上,雨是凉的,打在他滚烫的脸上,马上被高温同化,变成潮热的暖流,包裹他的全身。 “没、没有。”林蔚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你说什么?” 成屿又靠近了一些,林蔚觉得他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的耳朵,轻轻地一触即分,像花瓣落在皮肤上的感觉。 “我说......” 说什么呢。 语言在此刻失去了意义,有千百种方式可以表达他这时候的心情,除了语言。语言是苍白干涩没有温度的,他脑海中五颜六色,他的呼吸湿度极高,他的身体滚烫得像发着烧,这一切都比语言有力。 “我听不清......” 成屿又靠近了一些,手依旧放在他的小腹上,他现在几乎整个人被成屿揽在怀里。 林蔚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外面的雨好像变大了,重重地敲在帐篷的顶上,砸出不小的声音。 现在,此时此刻此地,虚幻得不似真实。 林蔚微微侧过头,声音仿佛是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 他说:“教教我......” 成屿这次没笑,林蔚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成屿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的笑,但他没笑,林蔚心里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想说些什么作为补救,但什么都没想到,脑袋中一片空白。 成屿说:“上次没学会吗,嗯?” 林蔚摇头,然后又马上反应了过来,在黑暗中成屿看不见他摇头。 但不要紧,成屿用手肘将自己的身体微微撑起来,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帐篷中只能依稀看到一点轮廓,线条起伏像白天看到的藏在云雾之中的山峦。然后他俯下了身,正好停在林蔚的脸的正上方,两人近得能在黑暗中看清楚对方的五官轮廓,林蔚看清了成屿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光闪闪烁烁,好像带着一点笑意,又好像没有,冷酷得林蔚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但是,”他说道,“这里没有樱桃梗......” 这里没有,这里甚至还有一个随时都会醒来的同学睡在旁边。 林蔚抬起手,手指尖触碰到成屿的下颌,是温热的,但并不光滑,有隐约一点点胡茬,顺着下颌往上,摸到了耳朵,是烫的,然后是脸颊,又到了高挺的鼻梁,顺着鼻梁到鼻尖,微微凹陷的人中,最后是柔软的嘴唇。 成屿没有说话,微微张嘴,咬住了林蔚的手指,用了一点力气,泄愤似的摇了摇,林蔚觉得自己的食指一阵钝痛,不算很痛,痛中带一点痒,手指尖碰到了成屿更加柔软的舌尖,带着湿意。 林蔚的喉咙里“呜咽”一声,腿屈起来,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成屿的牙齿稍微松了一点劲儿,随即又用舌头卷住了林蔚的指尖,像卷住樱桃梗一样。林蔚觉得自己身体的所有感官此刻都被压缩在小小的指尖上,全身上下都被成屿的口腔包裹,被成屿的舌头舔舐、拨弄。 成屿用尖尖的虎牙轻轻地戳弄林蔚指腹,含糊地小声问道:“现在学会了吗?” 林蔚急切地喘着气,带着一点哭腔,他并不想哭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理智都几乎崩塌。 “没有,没有......” 成屿叹了一口气,好像老师面对不开窍的学生,无奈极了,放开了林蔚带着湿意的手指,俯**去,碰到了他的嘴唇。像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喝到了一口甘甜的泉水,林蔚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们接吻了。 接吻了。 林蔚明白了这是他想要的,唇与唇相贴摩挲,不属于自己的舌头原来尝起来是这个味道,带着奶油的香,樱桃的甜,他的舌头都要被成屿打成了结,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只有相碰的舌尖是真的,是热的,是湿的。 “每一天都俗常得刚好能够忍受 实在忍不住 我会摘走你身上全部的甜” 有时候林蔚觉得自己空空如也,风吹过的时候能听到身体里哐啷作响,但现在他是满的,是实的,这满这实又带来了更大的空。 他把嘴张得更大,让成屿亲吻得更深。 恍惚间,所有的雨都从草丛里倒流回天上,所有的花都开了。 第十章 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结束的时候,林蔚这样告诉自己。 但很明显,他的大脑,他的身体都不买他的帐。凉爽的春夜里,他热得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额发粘在了脸上,眼睛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成屿的脸,嘴巴半张着,喘着气。 外面的雨还下着,小四眼的呼噜还在打着,一切都和两分钟前没有什么不一样,这样平常,平常得林蔚心里一阵发慌。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他又微微抬起头,要去够成屿的嘴唇,两人胸膛贴着胸膛,心一下一下撞击胸腔,分不清是谁的心跳比较快。 成屿微微躲开,手捂住林蔚的嘴巴。 “嘘——”他挤了挤眼。 睡在旁边的四眼翻了个身,一阵听不清的梦呓。 林蔚动也不敢动,呼出来的热气全部喷在成屿的手掌心,心里飞快地闪过各种念头,如果被看到的话怎么办,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在别人看来是什么样,他硬了,成屿呢,成屿现在又在想什么....... 他的心甚至比刚才亲吻的时候跳得更快,成屿的手上带着独特的味道,有一点清新的柠檬味,一点雨水的潮味,还有一点轻微的汗味。 帐篷里重新归于安静,成屿翻身坐起来,轻手轻脚地撩开帐篷,躬身准备出去。林蔚茫然地跟着坐起来,外面的月光透过掀开的帐篷一角照**来,成屿回头看他一眼,没说话,林蔚就明白了,他也站起来,跟在成屿的身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不知不觉地,外面已经云收雨歇,放眼看去,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个安静的帐篷,随着乌云消散,天上的星星重新露出来了,风轻轻吹过的时候,草微微弯腰,虫鸣声阵阵。 林蔚躬身出来的时候,成屿自然而然地牵他的手,将他拉起来,牵着他往前走。他跌跌撞撞地,脚磕到一个小土堆,差点摔倒,从未有过的笨拙。 成屿放慢了脚步,带着他走到了他们晚饭的时候烤肉串的地方,松开了林蔚的手,掀开胡乱盖着的防水布,熟练地加了点炭,又把烧烤炉点起来,翻出一些晚饭的时候剩的肉串。林蔚就愣愣地坐在旁边,直到成屿把肉烤好了,又挤了一些柠檬汁浇在上面递给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给我的吗?”他问。 成屿笑着说道:“你不是饿了吗?” 林蔚脸上发烫,含糊地应了一声,把烤肉串接过来,咬进去第一口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但他的心思一点都没有放在食物上。成屿烤肉的手法挺不错的,肉不焦不糊,柠檬汁很好地中和了肉的腻,这点清新的柠檬汁让林蔚想到刚才他在成屿手上闻到的味道,仿佛间,自己的唇齿接触到的不是食物,而是成屿的手。 成屿的手长得好看,掌宽指长,指腹有薄薄的茧。 “你在想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成屿问道。 林蔚猛地回神,心虚地摇摇头,默默地将肉串全部吃完。 就像往常在课室里一样,成屿撑着下巴,看着林蔚,冷不丁地说道:“你怎么总是害羞。” 林蔚:“没有。” 成屿突然伸出手来,林蔚嘴边一暖,成屿的手指擦过他嘴边,指尖上是一点烤肉的酱汁,林蔚都还愣着,成屿把手指尖送进自己嘴巴里,舌尖一舔,没有了。 “好像淡了些。”他说道。 林蔚喉咙发干,口腔里还留着刚才亲吻时的触感,脸上刚消去的热度又上来了。 成屿:“你看,又害羞了。” 林蔚心里突然又讨厌起成屿来了,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成屿带笑的眼睛,问道:“你怎么总是笑我。” 成屿顿了顿,自己呛到了自己,拳头抵着嘴巴咳嗽了几下,抓了抓脑袋,说道:“没有笑你。” 林蔚又低下头去,手指揪脚边的杂草,手上染上了草液,风吹过时凉凉的。 成屿说:“我之前就总是在图书馆看见你,虽然是同班,但你好像不怎么认识我。” 是吗。 林蔚想起那些他一个人在图书馆的时候,眼睛盯着书页,思绪却到处飞,有时候被窗外飞过的鸟吸引,有时候留意被路人带进来的枯叶,每一页书都在他的脑子里变成颜色和味道,原来这时候,成屿也在看着他。 就像现在。 成屿站起来,朝林蔚伸出手,说道:“走吧,回去睡觉了。” 林蔚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宽厚而有力,像一条小船,一个岛屿,像春天最有力的枝条,等待着即将绽放的第一朵花。见他还愣着,成屿把张开的手掌捏成松松的拳头,又再摊开,往前递了递,说道:“”走吧。” 恍惚间,林蔚知道,他们要走的,不仅仅是从这里回帐篷的这一分钟的路。 “你......” 林蔚想问很多问题,问题太多,像纠缠的毛线在他心头七绕八弯,不知道如何问起。他抬头,看见成屿还伸着手,耳朵根微微发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成屿这样不自在的样子,不是柔韧有余漫不经心的,而是忐忑而不安。 “我......”林蔚说,“我有病。” 成屿一愣,在林蔚面前蹲下。林蔚语速飞快,仿佛不赶紧把话说完就会丧失说出的勇气。 “通感症。就是......我能听见图像,看见声音,所有的感觉都是混乱的,所以我会经常发呆,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林蔚一口气说话,抬头仔细地留意成屿的表情。 成屿不说话,只是伸手扶住林蔚的脖子,侧着脸在他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这样,是什么感觉?”他问。 是什么感觉,太快了,他都没来得及有感觉。 成屿又碰了一下,这次,伸出了舌头,在他的唇缝间一扫而过。 “这样呢?” 林蔚心跳加速,脑海中有千万种感觉闪过,有声音有画面有味道,一切都呼啸而过之后,留下了一个声音,轻轻的,“啵”的一声,柔和又小心。 他喃喃说道:“是一个声音。” 成屿站起来,又向他伸出手:“走吧。” 这次,林蔚握住了他的手,顺势站起来,微微踮起脚,将自己的嘴唇印上去。更清晰了,真的是轻柔的“啵”一声。 成屿揽住他的腰,吻他,像从未吻过一样。 这下,他听清楚了。 是春天第一朵花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一个短平快小短文而已 大家食用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