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可爱》作者:将吉 文案: 外人眼里,贺家门槛比人高。 是以当得知贺老爷子挑了梁家那个几年前才被接回来的梁韫当孙媳妇的时候,不少人惊掉了下巴。 而对于梁韫来说,贺隼是爷爷为她选的靠山。 所以任外界说他如何目中无人,脾气暴躁,她也打定主意——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原以为那清冷性子,如画皮囊该是座峨嵋山。 可是后来发现,竟是座五指山。 贺隼:“所以你一辈子都别想逃。” 你最可爱, 我说时来不及思索。 但思索之后, 还是这样说。 ——普希金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韫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C市最隐而奢的会所——绯色。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宽敞的大理石茶几上,一光着脚、穿着黑色吊带连衣裙的姑娘拿着话筒,乱吼乱叫,乱蹦乱跳,俨然一副疯子模样。 唱着唱着,那姑娘长发一甩,没甩明白,糊了一脸,胡乱扒拉两下,拿着话筒,用自认为最魅惑的声音,指着坐在真皮沙发角落的一人道:“宝贝儿,过来。” 挑眉、眨眼、外带手指头勾勾。 坐在沙发里的人,一身深色套装。包厢里灯光昏暗,要不注意都发现不了那里坐了个人。 “你过来。”被叫宝贝儿的一动不动,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臂,看着茶几上的这个疯女人,忍不住笑。 吴茱萸忽然一脸坏笑,往她那边走点。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要天雷勾地火的时候,吴茱萸一下抬起的脚,作势就要往梁韫身上踩,恶狠狠,“小丫头片子,胆肥了啊,还敢叫你吴姐姐过来。来来来,姐姐今天就教你做人。” 梁韫立马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缩成一团,“哎呀~好怕~” 吴茱萸一脸得意,脚在空中晃了下,直接踩到沙发上,身体一矮,蹲在梁韫身边,凑到她耳边用话筒说:“怕就赶紧给我high起来!你从进门就一直窝在这里,要知道以咱们兜里的这点小钱钱,这里可是来一回少一回,别暴殄天物啊,妹妹。” 梁韫双手捂着耳朵往后躲,等她消停了,凑过去,也对着话筒道:“你没看到我正舍命陪疯子吗?胸前的红领巾都黯淡无光了!” 吴茱萸被这声音震得眯了眯眼,随即嘴一撇,顺势坐在梁韫身边,“喔唷,一个小律师还给我嘚瑟完了。” “是是是,比不上我们吴设计师。正是在我们伟大又有才华的吴设计师的英明带领下,小的我才有机会来这C市最大的销金窝消遣。”梁韫双手举天,一脸真诚。 旁边的吴茱萸却看得直皱眉,满脸嫌弃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刚你进来我还没注意到,你这都是些什么?” “深色西装?黑框眼镜?还有这!这!这一下让人能老气十岁的发型是个什么鬼?我的天,我的眼睛,简直是受到了史上最残忍的摧残。” 见她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梁韫却故意把脸往她面前凑。 吴茱萸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际。 梁韫坐回去,有模有样地伸出食指推了推镜框,甚是老成道:“没办法,谁叫我这次的委托人只认85前人士。” “你们所里又不是没有,你打什么脸充什么胖子啊。” 梁韫笑得讨好,就是不吭声。 一见她这样子,吴茱萸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两个人六七年的交情,又住一起,她工作上的那些破事,她一清二楚。 “嚯,合着你这饭碗不仅得会打嘴仗,还得会cosplay呗。”没了好语气。 梁韫微微颔首,正儿八经,“是没你拿个破剪子剪两块大花布厉害。” 吴茱萸对她的工作一直颇有微词,抓住机会就要槽两句,她自然也不甘示弱。 “你信不信我打你?”吴茱萸黑着脸警告。 梁韫挑眉,不答。 “嘁,算了。”吴茱萸起身回到自己的“主战场”,刚好切歌,一首上个世纪的《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蹦了出来。 一见这画风,梁韫“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被嘲笑了的吴fashion一边唱一边回头瞪了梁韫一眼,结果没唱两句,突然停了下来,任伴奏空空地在包厢里响。 梁韫一脸茫然,而后就见她盘腿坐在茶几上,笑嘻嘻,“要不要我给你点一首《今天你要嫁给我》或者《明天我要嫁给你了》?” 闻言,梁韫顿时头疼扶额,哭笑不得,“姐姐,我过两天庭审,冒着后面两天熬夜熬爆肝的风险今天出来陪您疯,您老就非要拿这事戳我?” “你未婚夫昨天回国了。”吴茱萸淡淡一句。 吴小姐约她出来的时候说今晚要劲爆一夜。 梁韫现在觉得。 果然劲爆。 “所以我已经是心慈手软了,打昨天起,不知多少人磨刀霍霍向……”吴茱萸瞟了她一眼。 梁韫被这突然的消息冲得晃了神,又听她在耳边一直说着话,加上过两天庭审的事,顿时愁得直挠头叹气。 “现在知道愁了。当初答应这婚事的时候呢,哦,那可是英勇无畏,十头牛都拽不回来啊。” “我已经这样了,您老就可劲儿埋汰我吧。” 见她服了软,吴茱萸也收了看笑话的心态,跟着愁了起来,“说出来不是吓你。你这未婚夫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梁韫暗自认同。 贺家哪有什么好惹的主儿。 “贺家虽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可是……”吴茱萸突然语重心长,“你也要认清现实,毕竟就你这十几年才中过一个‘再来一瓶’的运气,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就算掉到你头上,也立马变成石头。” 看这架势,梁韫心里只冒出来两个字。 完了。 又要被唠叨个没完了。 果不其然,喘了口气,吴茱萸又接着说:“贺隼是什么人?贺家老小,别说这种家庭,就是普通人家,最小的也是最受宠的那个,再加上这种家境,你说会出来个什么?” “总不可能是妖怪。”梁韫小声嘀咕。 “那也比妖怪好不到哪儿去!”吴茱萸斩钉截铁地反驳,“你也不想想,贺隼当年出国前是干什么?人家可是在警校待了一年。还有他哥,那可是实打实的刑/警。要不是因为他哥出事,他退学出国,现在肯定比他哥还可怕。你想想,这种从小立志干警/察,又有心理阴影的人得多可怕。到时候一言不合就卸你胳膊腿儿的,分分钟的事好不好?” 听她说得这么可怕,梁韫却没有丝毫动容,只安静地听着。 毕竟自爷爷跟她提起这门婚事她就没有改变过心意,总要让这位吴大小姐过过嘴瘾。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见她没反应,吴茱萸气不过伸腿踹了她膝盖一下。 “听着呢,听着呢。我这不是在认真消化你说的这些嘛。” 吴茱萸将信将疑地把腿收了回来,“真的,你要不再认真考虑考虑吧。反正你们订婚宴还没办。而且,他的那些事你又不是没有听说过。” 没风度,目中无人,脾气差到爆。 “嗯。”梁韫有些敷衍地应了声。 “嗯?!你嗯什么?!” “叮——”一声,有消息进来。 梁韫犹如看到曙光一般,忙拿起手机,像是安抚般地冲吴茱萸笑笑,点开消息栏。 看到肖策发来的一张图片,梁韫脸上的笑僵了下,旋即消失。 手机又震了下,对话框里多了一句—— “我在绯色门口。” 梁韫抓上自己的包,连忙起身,双手合十跟吴茱萸道着歉,“茱萸,抱歉抱歉!本来答应了你今晚陪你,可是我现在有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紧急的事要处理,对不起对不起!” 以她的性格,一连四个“非常”,就代表着真的是很紧急的事。 但又担心是什么危险的事。 吴茱萸一时有点乱,结果还不等她开口问,梁韫已经往门口跑去,“改天请你吃大餐!” 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我……哎~”吴茱萸叹气。 * 绯色的过道顶全是镜面,再配上不停闪烁的昏暗灯光,直叫人头晕。梁韫忍着不适,一路小跑。 今天这套衣服是借的别人的,鞋也不合适,一着急,眼看就要到大厅的时候,脚不小心崴了下。 “嘶~”梁韫倒吸一口凉气,扶住墙稳住。 心急如焚,干脆脱了高跟鞋往包里一塞,光着脚跑了出去。 进了自动旋转门,梁韫就看到肖策骑着他那拉风的摩托车等在路边,赶紧冲他招招手。 这旋转门的几秒钟,对于梁韫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出去,一心直奔肖策,全然没有注意到台阶下上来两个西装革履的人。 躲避不及,梁韫撞到靠右的一个人。 还好她刚从旋转门里出来,速度不快。 视线之中一只五指修长的手一晃而过,随即而来的还有一瞬间压顶的感觉。 梁韫低着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等不及对方的回答就快步下了台阶奔向肖策。 台阶上的两人转身看去。 一个打扮得跟大妈一样的女人,光着脚从绯色跑了出来? 站在左边的人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 梁韫跑到路边停下。 肖策把头盔扔给她,“没事吧。” 梁韫利落戴上,“没事。”长腿一抬坐了上去。 一气呵成。 “这是在拍电影?”看着这一幕,台阶上左边那人扯扯嘴角笑道。 他话音未落,路边两人已经骑车离开了。 “你刚刚说什么?”被撞到的那人问,声音清冷。宛如山间冷泉,干净清澈却凛冽。 “嗯?‘这是在拍电影’?” “再上一句。” 那人想想,“这是C市最好的会所……”语气弱了下去,不由立马又粲然一笑,伸手就要去揽旁边那人的肩。手抬到半空,对方一个眼睛淡淡扫过来,立马收手,笑吟吟道:“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而且,三哥,我这叫抛砖引玉,书娴姐可是早就给你准备了欢迎会。” “所以你就这么打发我。”已然是陈述语气。 “三哥,真的冤枉!我项目上刚赚的钱今天全搭进来了,就连原本给你准备的份子钱也没了。” “份子钱?” “嗯!” “自己留着吧,我用不着。”说完,转身进了旋转门。 “嗯?”另一人赶紧追上去,“三哥你难道要悔婚?!”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我回来啦~ 开坑噌喜气,红包走一波~ 第2章 市公/安局。 因为一起强/奸/杀人案,虽已至深夜,局里还是人来人往,灯光大亮。 凌晨两点,法医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肖策和警队队长王涛一前一后出来。 “那行,我就先走了,你回去眯会儿吧。”王涛拍了拍肖策的肩膀。 肖策点点头,等王涛走了之后,跟自己的副手交代了几句之后,给梁韫发了条消息。 【你在哪儿?】 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消息,那边回复得很快。 【对面的便利店。】 肖策换了衣服,出了警局。 *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没什么人,空荡荡的。 “欢迎光临。”门自动打开,一个机械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店里的寂静。 梁韫像是猛然回神般,下意识摁了锁屏键,抬头,视线跟刚进门的肖策撞上。 肖策走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 两个人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梁韫将刚买的两杯热牛奶推一杯到他面前,而后双手松松紧紧地抱着自己面前的杯子,似乎有些艰难,嘴唇张合几次,才轻声问道:“不是,对吗?” 其实他的反应已然说明一切,如果是的话,他不可能这么平静,可是她还是想要再确认一遍。 肖策微微低头,“嗯。” “伤痕很像,但不是。” 他当时看到现场发来的照片,也是因为太像,才会半路折回去叫她一起过来。 梁韫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忐忑期待了整晚的心,一时提不上来也落不下去,像是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抱歉,让你在这儿等了这么久。”肖策道。 梁韫摇头,笑笑,“别这么说,是我该感谢你才对。一直这么帮我。”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肖策单手转转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听说你要订婚了?” “茱萸告诉你的?” “……嗯。听她无意间说起过。” “她大概是忍得不行吐槽吧。” “她比较担心你。” “我知道。刚刚在绯色她还在跟我说这件事呢。你知道我在绯色,也是听她说的吧?” “嗯。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了。” 梁韫突然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法医还时刻注意着某人的朋友圈。 “我说你们俩闹了这么多年也够了吧,别瞎折腾了,抓紧时间好好在一起啊。” 肖策跟吴茱萸是高中同学,两个人据说是在高中就有那么一段,不过后来到了大学分手了,至于分手具体原因两个人守口如瓶,连她这个朋友也一点不说。 现在两个人的状态嘛,用文艺的说法就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而用梁韫的话说就是两个彼此喜欢的人,非要把自己作成单身狗,彼此折磨,然后时不时塞她一嘴狗粮。 “听说你们还没见过面?”察觉到话题变了,肖策不动声色地又把话题带了回去。 “嗯。”梁韫点点头,“他在国外待了八/九年,然后刚刚吴茱萸才把他昨天回国的好消息带给我。” 说到某个人的名字时,梁韫重重咬了咬。 肖策抿唇,眼睛带着一丝笑意,而后道:“回来也好,不然你们俩的事就得一直拖着。” 梁韫叹了口气,“唉,说是这样说。不过……”说到一半稍一停顿,话锋一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肖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阿韫。” 梁韫抬眼看他。 “结婚是人生大事,你要想清楚。嫁到那样的家庭,婚姻牵扯到真金白银,就不是你自己可以掌控的了。”难掩担忧。 见他这般,梁韫坐回去,一只手撑在桌上,垂着手腕捏着杯子里那根荧光黄的吸管搅着牛奶,像是在斟酌着接下来的话。 半晌才道:“婆婆常说,舍得舍得,舍就是得。你也知道,我有想要的东西。” 或许这个她的这个决定显得草率又任性,叫人难以理解,但是她希望他和吴茱萸,就算无法理解,至少也可以接受。 他沉默良久,最后答了一句,“嗯。我知道。” 梁韫心头泛热,“谢谢。” 肖策看了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睡会儿你还要上班。” 梁韫松开吸管,“不用了,这一来一回的太耽搁时间,而且你忙了一晚上了,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直接打车去律所那边。” 知道她这性子是一旦决定就轻易不会改变,肖策没多说什么,顺着她,“那我出去给你拦辆车。” 梁韫拿上包跟出去。 肖策跟司机报了地址,看着她上车,站在路边。 梁韫隔着车窗冲他挥挥手,他也挥挥手。 等肖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梁韫轻轻摁亮手机。刚才打开的相册还没来得及退出来。 照片里有三个人,两个女孩,一个老婆婆,站在一个收拾得很干净的小院里。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静静地看了许久,梁韫最后收回视线看向车窗外。 这个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的城里在这茫茫夜色中终于沉静下来。 如此安宁。 而她却,无家可归。 * 梁韫在律所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打算睡一觉之后直接去上班。 还好律所有备用的衣服。 像只陀螺转了一天,梁韫简单洗漱之后倒头就睡着了。 睡得太沉,有电话进来,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她都没醒。 等手机再一次震动的时候,梁韫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伸手将手机摸了过来。 房间里漆黑一片,梁韫被手机屏幕发出来的光刺得眯了眯眼,费了好大劲才看清来电显示是医院的电话。 顿时,瞌睡去了大半。 梁韫赶紧接通,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喂?” 爷爷突然病发,人现在还在抢救室,情况很不好,医院让家属都过去一趟。 梁韫上车赶往医院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距离她到酒店躺下不过两个小时。 * 等梁韫赶到的时候,抢救室外已经坐了几个人了。 一见人,梁韫放缓了脚步,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向坐在左边的一对中年夫妇打招呼。 “二叔,二婶。”因为刚刚上来跑了一段,还微微喘着粗气。 梁溢清目光寡淡地看了看她,没说话。旁边周琼拿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问了句,“来了。” “嗯。” 打完招呼,梁韫识趣地走开,往坐在前面那排椅子上的一个年轻男人走去。 见她过来,梁迟站了起来。 走进后,梁韫问:“爷爷情况怎么样?” 梁迟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你没事吧?刚刚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 梁韫是上了出租车之后才看到手机有四五个未接电话,有三个都是来自她这位二叔家的哥哥—— 这个梁家除了爷爷之外,唯一一个对她还算和善的人。 梁韫有些抱歉,她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后天的庭审,忽然一睡就睡得太沉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听见坐在一旁捧着手机的梁乔阴阳怪气道:“哥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她可是大忙人,忙着匡扶正义呢,哪有时间接你的电话。” “乔乔。”梁迟皱眉。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亲妹妹。” “梁乔!”梁迟冷了脸。 “好了,还嫌家里事情不够多?”就在梁迟要训人的时候,那边梁溢清出声喝住,“你们这些小辈也懂点事。” 你们这些小辈…… 梁韫垂眼,其实是想让她懂事一点吧。 她这个突然冒出来,却要跟他们分梁家家产的人。 梁韫默默坐到梁迟身边,等着。 大约半个小时过去,抢救室的门打开。 万幸,人抢救过来了,情况还算稳定。 抢救室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刚到病房安置好,人就醒了。 梁溢清、周琼还有梁乔围在病床边,梁迟站在梁乔旁边,梁迟旁边才是梁韫。 “爸,您觉得怎么样?”周琼趴在床边问。 “爷爷,您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乔乔给您去买。” 梁厚朴没说话,只是看了看默默站在床尾的二孙女,深吸一口气,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床边的三人互相看了看,起身。 “那行,爸,您先好好休息。我回去给您准备点吃的过来。”周琼道。 大家正要离开,就听梁厚朴又说了一句,“阿韫留下。” 因这一句话,其他几个人的目光一下落到了梁韫身上,病房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梁韫只是微微垂下视线,不说话也不动。 片刻之后,梁溢清带着妻子儿女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梁韫和梁厚朴。 “阿韫,过来。”梁厚朴冲她招招手。 梁韫走过去坐在床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爷爷。” 老人忽然浅浅笑起来,转头看着屋顶,“我……刚刚梦见你爸爸了。” 爸爸这两个字对于梁韫来说其实无比陌生,比起爸爸妈妈,她更熟悉的是婆婆和妹妹。 为了不破坏这个氛围,梁韫轻轻“嗯”了一声。 梁厚朴回过头,看到梁韫身上穿的衣服,眉头微皱,“最近工作很忙?” 察觉到老人的视线,梁韫才猛地反应过来,昨天下午她跟委托人见完面,刚好就在医院附近,就过来看了眼,后面一直没顾得上换衣服。 “还好。” 梁厚朴也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叹了口气道:“你这个性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样,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抱歉,爷爷,又让您担心了。” 梁厚朴摆摆手,“爷爷老了,你们也该有自己的人生。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非要反对你爸爸当记者,后面的这一切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 梁韫握紧了老人的手,不知如何作答。 看出自己把气氛弄得有些沉重,梁厚朴笑了笑,说起一件开心的事,“我听说贺家老三回来了?” “嗯。听说是昨天回国的。”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阿韫,爷爷想尽快把你们俩的婚事办了。” 顿了顿,“趁爷爷还在。” 梁韫头点下去,片刻之后才应,“……嗯。” 梁厚朴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第3章 贺家老宅是上世纪建的洋房,两层独栋,前后两院,院子周围种了树,前院中间有一棵百年老树,后院是个可以办个几十人宴会的小花园。 贺隼把车开进院子,停到车库去。听家里阿姨说老爷子在后花园浇花,进门,穿过会客厅外的过道,去了后花园。 “爷爷。”贺隼走过草坪,停在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后。 贺廷煊扭头看了他一眼,头又转回去,手上动作不停,轻哼一声,“还知道我是你爷爷?是不是我不打电话给你,你都忘了还有我这个爷爷了?” 都说老小老小,人越老就越像个小孩儿。就算曾经声明赫赫的贺大法官也不例外。 “本来也是打算今天回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贺廷煊脸色稍微好看了点,放下洒水壶,往摆在草坪上的桌子走过去。 贺隼跟着。 祖孙俩一前一后的走着。 “跟书娴见过了吗?” 佣人已经端了茶放在桌上。贺廷煊坐下。 贺隼坐在另一边,“见过了。让我明天去公司报道。” 贺廷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想起自己的这个大孙女,轻叹一声,“蕊蕊现在还小,正是要妈妈的时候,公司的事,你以后多帮你姐分担着点。” “我知道。” “我一直都在说你爸。非得要去经什么商,现在岁数大了,自己干不动了,就把你们这些小的拉出来干活。”贺廷煊抱怨几句。 贺隼耐心听着,没接话,端起茶杯喝茶。 “现在既然决定回来了,公司的事有你姐安排,剩下的,我觉得也该说说成家的事了,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三十岁的时候,你爸都会打酱油了。你爸三十连你都有了。” 贺隼放下茶杯,忍着笑,一本正经地答:“是我拖后腿了。” 听出他是故意拿话噎他,贺廷煊又是一声轻哼,“知道就好。” “也说到这儿了,你来之前我跟你梁爷爷打过电话,选个好日子,先把你跟阿韫的订婚宴办了。订婚宴就两人家吃个饭,商量下婚礼的事,等婚礼再大办一场。” 说起老小的婚事,贺廷煊那是喜上眉梢。 听老爷子说要大办一场的时候,贺隼不禁挑挑眉。要知道,老爷子是最不喜欢铺张浪费,家里有什么事,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切从简”。 很久没有见面,他都有些摸不透老爷子的心思了。 这可有点麻烦。 “爷爷,我跟梁韫还没有见过面。”贺隼挑了最重要的一点来婉转拒绝老爷子的盛情。 “我又没说明天就让你们结婚。我看了黄历,最近的吉日还得到下个月。” 贺隼放在腿上的手,食指无意识地叩了叩。 “梁家不是只有一个梁乔一个女儿吗?我还以为您会让我娶梁乔。” “阿韫是老大的女儿。几年才被接回梁家,所以你没见过。” 贺廷煊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因为当年你溢正叔为了当记者跟家里闹翻,梁家那个老东西倔脾气上来,死活不同意溢正的婚事。后来溢正去世,母女俩没了消息,不然阿韫又怎么会在外面流浪这么久才回来。所以我说人呐,还是看开点。” 最后这一句话,贺隼也想对他说。家里其他两个人,对这门婚事都是说看他自己,唯有老爷子像是打定了主意。 “我也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有些不正派的人,整天不干正事,最喜欢在别人背后嚼舌根子。我是让我听见一次,我骂一次。你这个喝过洋墨水的,别听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也别也听人说几句捧,就飘飘然了。外人不知道,我们自个还不知道嘛,我们贺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阿韫配你,正合适。” 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毕竟外人看来,贺家的门槛比人高。 贺隼静静听着没说话。老爷子这字里行间全是在说人好话。他倒是有些好奇,这个梁韫到底有什么本事,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老爷子这么中意。 贺廷煊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见孙子低头不说话,忽然回过味来,侧过身,面对着贺隼,“你是不是不想娶阿韫?”气势汹汹。 一听这语气不对劲,避免惹怒老爷子,贺隼只好换了个方式道:“我只是担心,毕竟结婚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们没有见过面,她还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匆匆忙忙结婚,后面她发现我并不能带给她想要的幸福,喜欢上其他人,我们的婚姻对她来说就是累赘。” 合情合理。 贺廷煊眼睛在他脸上转了好几圈,谨防这一肚子坏水又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半晌,“虽然你这小子是没干过什么好事,但我从小看你长大,至少心眼是好的。还是入得了眼的。” 贺隼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合着他在自家爷爷眼里,值得夸一夸地就只有心眼了? “书娴不是给你准备了个什么欢迎会吗?你也给阿韫打个电话,邀请一下人家女孩子。别一天不懂风情地都等着别人拿热脸来贴你的冷屁股。” 说到这儿,贺廷煊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警告,“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以前你姑你姐给你相的那些女孩,你千方百计搅黄了,我也不管了。不过这次你要是把阿韫这个孙媳妇给我弄丢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你爸你姐,一个都别想逃!” 贺隼低头,抬手挠挠眉毛,“爷爷,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不兴连坐。” “我不管。”小孩子脾气上来了。 贺隼识趣不再说话刺激他。 静静坐了会儿,贺廷煊语气忽然软下来,语重心长,“老三呐。” 贺隼抬头看他。 贺廷煊双手扶着扶手,有些不安,“爷爷也是大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前两天我去医院看你梁爷爷,医生说他现在这个情况是活一天赚一天。”说完,又像是安慰般冲孙子笑笑,“爷爷希望能看到你成家立业,有个人能陪着你。” 言罢,长叹一声,举目看着远处的天空,“不然到时候见了你母亲还有你二哥,爷爷这张老脸怕挂不住啊。”话的尾音全是叹息。 冷不防地提到这两个人,贺隼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喉间轻滚,半晌,“我知道了,我会给梁韫打电话。” 贺廷煊欣慰一笑,一拍扶手站起来,“走,陪爷爷下盘棋去。” * 梁韫从医院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律所。 在路上提前点了外卖早餐。时间掐得刚刚好,几乎是跟她同时到。 梁韫在茶水间吃完早餐,接了杯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工作。 九点半之后律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梁韫姐,早!” 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风风火火进来,走到梁韫对面的位置,一边放包一边跟梁韫打招呼。 梁韫从面前一堆的材料里抬头,微笑着应,“早,新桐。”说完又低头干活去了。 得了回应的方新桐并没有坐下,站在那儿,神情犹豫,似乎有话说。 梁韫感觉到她的视线,又抬头,“怎么了?” 方新桐一愣,连忙摇摇头,笑嘻嘻的,“没事没事。”说着赶紧坐下。 然后缩在自己的电脑前面皱着一张脸暗骂自己怂货。 怎么会没事? 梁韫姐,我妈的爸爸是贺廷煊。所以……我跟贺隼是表兄妹! 这句话她已经憋在心里好几天了,每次见到她都想坦白,可以每次只要她一抬头看着她。 秒怂! 她可是过五关斩六将,还被亲爹亲妈拿着生活费来威胁也丝毫没退缩,执意进了这间律所,争取到了这个律助的岗位的。 而且还是梁韫的助理。 要知道,梁、韫,这两个字可是让她仰望了大学四年。 现在眼看都要被她三哥给毁了! 订婚的事,因为她跟家里赌气,所以前几天才知道,最开始开心地恨不得在自己那个小出租屋里转圈圈。等睡了一觉,才回过味来,梁韫姐以后要嫁给三哥,要是梁韫姐知道她跟贺家的关系,说不定…… 就不要她了! 方新桐哭着一张脸趴倒在桌子上,然后已经脑补出了一出被扫地出门的悲惨大戏。 “新桐你怎么了?不舒服?”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方新桐赶忙坐了起来,只见她一向不怎么喜欢的金袅淼站在她位置旁边。 因她这一句,对面的人也看了过来。 “没有啊。”方新桐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顾自去开电脑,然后就像变脸一样,笑盈盈地去找梁韫要今天的活。 方新桐才进来不到两个月,梁韫给了她一些简单的活。说完,发现金袅淼还在旁边,不等她开口问,就听她说。 “前两天开会,感觉你这次接的这个案子很复杂,还忙得过来吗?” 梁韫和金袅淼一向不太对盘。 “还行。”敷衍了一句。 “你也别太拼了,注意多休息。你现在已经是我们所里最年轻的合伙人了,工作嘛,差不多就行了。昊哥那个人,最爱压榨人了,你又年轻,最好欺负了。” “嗯。”梁韫勾勾嘴角,礼貌地应了声。 看她反应淡淡,金袅淼自觉没趣,轻轻一耸肩,贴身的一步裙加上八厘米的细高跟鞋摇曳到别处去了。 送走了这尊大神,梁韫继续忙自己的事。后面几人聊得正高兴,梁韫无意间听到一耳朵。 “淼淼,赵馨然这个案子看来非你莫属了……” 翻页的时候,梁韫想起之前翻微博的时候,有一条热搜叫,“流量小花赵馨然遭性侵”。 翻完页,思绪又都全部投入到眼前的案子里去了。 “梁韫,进来下。”姜昊一到办公室就把梁韫叫了进去。 梁韫跟方新桐一样,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律所。她跟姜昊是同系师兄妹,两人共事也有四年多了,一看他的表情就能隐隐猜到会有什么事。 不出她所料,姜昊把赵馨然的案子给了她。 “我手上这个烫手山芋还没扔掉,你又给我一个。老板啊,你……可真是大方。”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姜剥削端起水杯悠悠闲闲地喝了一口枸杞红枣茶,“这可是个金饽饽。” “金饽饽您就随随便便给我了,合适吗,姜老板?小心又有人说师兄妹勾结走后门啊。”梁韫故意揶揄他。 姜昊坐在办公桌上,扫了眼办公室外。金袅淼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姜昊了然,“金袅淼你就别管了,这案子她接不了。” “她可比我进这行早四年。” 姜昊笑,眯着眼瞅瞅她,“你知道你最厉害的地方在哪儿吗?” 梁韫看着他不接话。 “你胆子比她肚子肥。” 梁韫挑眉,算是受了他这句夸赞,扬了扬手里的资料,起身出去。 “梁韫,吃糖么?”她刚坐下,金袅淼就凑了过来,扫到她手里的东西,脸一下就拉了下来,把装糖的罐子往梁韫办公桌上一砸,气冲冲地进了姜昊的办公室,“咚!”,门一摔。 片刻之后,金袅淼气急败坏的声音击破隔音玻璃传了出来。 梁韫无暇围观两人吵架,淡定地坐回去工作。 不过对面的方新桐就不同了,假装看着屏幕,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昊哥办公室里的阵仗,窃喜不已,已经在心里转起了圈圈。 刚还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俗话说,flag立来就是为了倒的。 打脸了吧。 一阵手机震动声打断了方新桐的思绪,拿起手机却发现不是自己的,瞄了眼对面。 梁韫一看是陌生号码,迟疑了一瞬,接起。 “喂,您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是贺隼。” 第4章 吴茱萸的工作室。 “啧!”吴茱萸正帮梁韫化妆,化着化着突然不耐烦地轻啧一声。 化妆是吴茱萸的辅助技能,还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担心影响她发挥,梁韫不敢大动,只默默抬了抬眼皮,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她突然爆发—— “梁韫!”气急败坏。 梁韫眼睛眨巴眨巴,有些无辜,“怎么了?” 怎么了?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 吴茱萸双手一摊,肩一垮,吼道:“我说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自觉!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我一瓶粉底砸下去都要盖不住了!你们律所是打算把你榨干吗?!” 啊,这个…… 梁韫敏锐预感到这个话题要是再继续下去,吴大小姐又要埋汰她的工作了,赶忙满脸歉意地看着她,乖乖认错,“我错了。” 看她服软,吴茱萸忍不住叹气,火顿时散了一大半,弯腰继续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嘴里还念叨着:“我的祖宗诶,稍微给我讲究点成不?这么好的皮肤底子你看看都被你糟蹋什么样了?我拜托你珍惜点好吗?” “嗯嗯!”梁韫认错态度非常好。 “而且这可是你第一次跟贺隼见面,你能显得重视点吗?” “你不是不想我嫁进贺家。”感觉到她手里的刷子不停,梁韫尽量不张嘴,说了一句。 “我是不想。但是要是因为你不讲究遭贺家退婚,我更不想!” 这么一说好像是蛮严重的,梁韫闭嘴乖乖挨训。 贺隼昨天打电话来邀请她去参加他派对。 梁韫这段时间忙得觉都没怎么睡,又来这么一出,简直晴天霹雳,可是她又不能不去,毕竟这算是她跟贺隼的第一次见面。 这个邀请来的突然,梁韫也懒得慢慢挑衣服,反正身边就有一个干服装设计的,于是便把自己全全交给了吴茱萸。反正她以前也常给她当模特。 本来吴茱萸今天准备给她来个华丽复古风的,以梁韫偏古典的长相,配上她这一到人前就高冷的气质,绝对艳压群芳。结果她没来得及大施拳脚,梁韫就扔了四个字过来。 “得体大方。” 艳压群芳和得体大方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但是不管吴茱萸如何劝说,梁韫丝毫不为所动。 最后,吴茱萸脑子突然转了弯,得体大方就得体大方,到时候说不定被别人比下去,贺隼不想搭理她,她说不定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 于是吴茱萸就给她挑了一条自己设计的款式简约的吊带包臀裙,搭一双黑色刺绣装饰带的猫跟鞋,再加一条细项链,让脖子显得不那么空荡荡,又恰好突出她看了就让人羡慕嫉妒的锁骨。 妥妥的得体大方。 换装完毕,梁韫很满意自己这一身,走之前毫不吝啬地给了叫人改头换面的吴设计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了,你快去吧。晚上要是回来得晚,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你。”吴茱萸对梁韫道。 梁韫点头,“知道了。” * 梁韫到了酒店,由服务生领着过去。 一进宴会厅,就被一个跟书娴姐站在一起的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个子很高,一身藏蓝色西装,腿又长又直,让梁韫不自主想起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跟茱萸一起去看的芭蕾舞剧《胡桃夹子》里的那个男芭蕾舞演员。他正在跟书娴姐说话,因为个子有些高,微微低着头。似乎是察觉到她过久注视的目光,他转头看来。 眼眸深邃,微拧着眉,肤白唇红,莫名一种阴郁气质。 是值得被珍藏数百年—— 刹那惊艳。 视线对上的瞬间,梁韫恍然回神,慌乱地别过眼。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到现行,心“突突突”地跳很快。 尽量不让人发现的深呼吸,冷静下来,开始自我安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有点唐突,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心理建设还没做完,突然有人叫她。 “阿韫!” 是书娴姐。 梁韫转头,发现那个人并没有离开,也只能硬着头皮,微笑朝贺书娴走过去,走近之后打招呼,“书娴姐。” 贺书娴上前,牵着她的手,“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 寒暄两句,贺书娴牵着她往前两步,“来,我来给你们俩介绍一下。” “阿韫,这就是我弟弟,贺隼。” 梁韫愣了一秒,不由自主抬眼看向贺隼,对视仅有一瞬,可是梁韫无比确定,他刚刚发现了。 她刚刚是不是有点像盯着漂亮小姑娘直勾勾看的老色鬼? 无语凝噎。 从昨天接到他的电话,她就一心想着一定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她这一进门就栽坑里去了。 “老三,阿韫。” 本来依照今天这种场合还有她和贺隼的关系,不用太正式的。可是梁韫想着别的事,听贺书娴说完,脑子一抽下意识手就伸了出去,脸上还带着标准的微笑,“你好。” 等看到他露出略微奇怪的表情的时候,梁韫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全乱套了…… 可是突然收回来好像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梁韫只好梗着脖子,强做镇定地等着。 好在贺隼没有让她太难堪,伸出手,“你好。” 两个人的手几乎就是轻轻一碰便松开了。 气氛有点微妙。 一旁的贺书娴先看看梁韫,又看看自家弟弟,先是疑惑又好奇,而后笑得高深莫测,拍拍贺隼的肩膀,“老三,你陪阿韫一会儿,我去招呼招呼其他人。”说完就走开了。 没了贺书娴在旁边,梁韫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里贴满了两个字—— 尴尬。 “嗯……我看到梁迟了,先过去打个招呼。”梁韫看到站在不远处跟人说话的梁迟简直像是看到救星。 “自便。” 梁韫微微颔首后,朝着梁迟走过去,这短短几步路却因为身后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目光,身体僵直,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梁韫前脚一走,祁未后脚就走了过来。 “三哥!好看吗?”祁未见他一直盯着梁韫,调侃。 贺隼全然没有被人撞破秘密的慌张,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淡淡撇了祁未一眼。 后者立马乖乖闭嘴,还比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手刚放下,就看到梁乔带着几个人朝着梁韫走过去,祁未下意识就开了口。 “哦,又有好戏看了。”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梁韫跟梁迟说着话,注意到梁乔往这边来,想着今天这个场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走开。一步还没走出去—— “梁韫姐。”走在梁乔身边的一个女孩声音甜甜地叫住她。 然后几个人已经到了跟前。 “梁韫姐,你这裙子好好看啊,是哪个设计师设计的啊?我也好想要一件哦。”刚刚叫住梁韫的女孩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撒着娇。 梁韫笑着,没怎么客气地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知道她们是来者不善,故意要找她茬,梁韫便没接话。 “安安,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她有一个设计师朋友啊。”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开淘、宝、店的设计师朋友呗。” 故意把“淘/宝店”三个字拖得长长的。一说完,几个人都笑了。 梁韫脸上的笑纹丝不动,仿佛她们说得那些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倒是梁迟急了。 “乔乔。”梁迟拉了下梁乔的手,却被甩开。 梁乔笑吟吟开口,“安安你要真想要,我送你好了。反正就算把整个店买下来,也没有上次送你的那条项链贵。” “乔乔,别闹了。”梁迟脸色很不好看,试图将她拉走。 梁乔正赢得开心,哪儿会听梁迟的话,挣开他,得寸进尺地冲着梁韫道:“要是我真把整个店都买下来,那我可就是大客户了,让你朋友亲自接待一下不过分吧?” 梁乔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梁乔!”注意到他们几个人已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梁迟压着声音喝了她一句。 梁乔置若罔闻,洋洋得意地看着梁韫。 注意到这边宴会厅里的气氛不对,原本在室外草坪上跟人聊天的贺书娴走进来。 本来梁韫是不打算跟梁乔计较的,看在自己比她大几岁,还有梁迟的面子上,但是今天这个场合可不行。 看到贺书娴进来,梁韫闲闲地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笑容不减,“可以啊。只是……”说到一半,走近两步。 梁韫比梁乔高半个头,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就见梁乔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伸手准备推她。 梁韫却是早就猜到她会动手,先她一步往旁边一让。梁乔扑了个空,要不是梁迟及时拉住她,肯定就摔下去了。 “怎么了?”贺书娴走到跟前。 梁迟赶紧将梁乔护在身后,“书娴姐,抱歉,乔乔又耍小孩子脾气了。我先带她出去冷静一下。” 贺书娴眉心皱了皱,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梁迟赶紧带着梁乔离开。 贺书娴拍了拍梁韫的手臂,不用问就知道她刚刚肯定又受委屈了。 其实比起梁韫,梁乔跟她认识的时间要长得多,又聪明伶俐。只不过,自从梁韫被接回梁家,以前聪明伶俐的梁乔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爱耍小性子还蛮不讲理的大小姐。 “书娴姐,我没事。” 贺书娴看了一圈,讶然,“贺隼呢?” * 洗手间。 “三哥,咱们刚刚在边上看戏不帮忙就算了,现在还溜出来,待会儿回去书娴姐肯定要发脾气。”一想书娴姐发脾气的样子,祁未就冷不防一个激灵。 贺氏集团当家人,可不是凭着姓贺就能稳稳当当地坐在那个位置上的。 贺隼擦干手上的水,没应声,直接推门出去。 祁未紧跟上,“我得想想,待会儿书娴姐要是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正要拐弯回宴会厅。 “你到底是谁的哥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梁迟和梁乔就在前面,被堵了去路的两个人只好停下等他们吵完一波。 “乔乔,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当着这么多的人面给梁韫难堪,对你,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知道吗?别人会怎么说,会说我们能干厉害吗?不会,只会说我们欺负人。看她无父无母,故意欺负她。” 偷听墙角的某祁。 “啧啧啧,我还以为这个梁迟是真心帮忙的,结果也是为了自己。”自言自语。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爷爷把她接回来,把一个私生女当宝贝宠着,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话我们?你又知不知道因为梁韫,我在朋友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歇斯底里。 “梁韫是大伯的女儿……” “我大伯没有女儿!” “乔乔!” 两个脚步声匆匆跑远。 拐角处出来两人。 “还真是没想到,梁韫原来是处在这种水深火热之中啊。三哥,你……” “知道长命百岁的秘诀是什么吗?” “嗯?什么?” “少管闲事。” 祁未:“……” 第5章 车里一片寂静。 平时都注意不到的冷气的声音现在却清楚地敲击着耳膜。 梁韫一向不喜欢底盘比较低的车,如果不开窗,不说话,车速再快一点,很快耳朵就开始不舒服,紧接着就是头晕恶心。 尤其是现在,她还跟贺隼坐在一个车里。 半个小时前,欢迎会接近尾声的时候,书娴姐把她拉到贺隼面前。 “老三,交给你个任务。完好无损地把阿韫送回家。” 虽然她当时连说不用,但也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梁韫忍者耳朵里的难受,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旁边的人。 对方似乎全然没有她这般拘谨。 他姿态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双手松松交握放在随意地放在腿上。注意到他的腿有一个坡度,梁韫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芭蕾舞演员。 察觉到自己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梁韫低了低头,眼睛轻阖片刻,收住这些思绪。 坐在车里的时间越来越久,梁韫开始有些头晕,然后觉得这时间越发难熬起来。 像是煎熬了好几个世纪,梁韫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街景,坐起来一点,对司机道:“麻烦就在前面那个水果店停下吧。” “好的。” 梁韫再坐回去的时候,把一会儿下车后要跟贺隼说的话打了下腹稿。至少让他专门跑这一趟,谢谢总是要说的。 车速慢慢缓了下来,最终停在了水果店门口。 梁韫伸手准备开车门,手刚搭上门锁,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聊聊?” 这冷不防的声音不由让梁韫愣了愣,回头,“嗯?” “我们聊聊。” 梁韫稍一迟疑,默默收回了手,坐好,“嗯。”而后静静等着他开口。 松松交握着放在腿上的双手,一根食指抬起来,点了下另一只手的手背。 沉吟片刻,贺隼道:“梁小姐,恕我直言,我并不想跟你结婚。” 他这种反应,梁韫其实早有预料。毕竟是两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突然就要说结婚,怎么看都有些荒唐。 他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就是说她就别想靠装聋作哑蒙混过关。 梁韫低头斟酌片刻,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贺隼,“我知道,一个人的想法不可能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不过,贺隼,我想跟你结婚。”语气坚定。 贺隼倏尔转头。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车外路灯照进来的昏大壮壮黄灯光,她逆着光,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之中,但是一双眼睛却出奇明亮。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贺隼问。 梁韫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点没怯场,“我知道。” 贺隼跟她对视片刻之后,收回视线,靠坐回去,“请问理由是什么?” “嗯?” “如此坚定的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结婚,总该是有什么理由的吧。难不成你是对我的照片……或者,刚刚在酒店,一见钟情?”话的尾音带着一丝笑意,那种由衷地不相信的轻笑。 梁韫手握了握,刚才的事情被他这么拿出来说,总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这一瞬间的沉默让让她失去的解释的机会。 梁韫半晌没作声。 “这个问题很难?” 梁韫咬咬牙,低着头,小声道:“因为我爷爷……”抬头,“我爷爷希望我跟你结婚。” 贺隼一瞬间的错愕,旋即忍不住笑出声。 “听说你打官司的胜率是百分之九十。就连媒体上对你的评价说得最多的一个词都是‘果决’。一个‘果决’的人会接受一段被安排婚姻吗?嗯?” 那一个“嗯”真是意味深长,直叫人手心冒汗。 一种似曾相识地压迫感。 梁韫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抱着破滚破摔的心情,“如果我说我所有的果决一旦到了家人身上连半分都用不出来,你会信吗?” 贺隼眉毛一挑,想到老宅里的某个人,没接话。 片刻之后,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车里又归于一片寂静。 梁韫觉得今天的谈话到这儿已经差不多了,打开车门,下车,没有忘记道谢的事情。 她站在车门外,“谢谢今天送我回来。”说完,正要关车门。 “梁韫。”车里的人沉声叫了她一声。 梁韫微微弯腰,只见他勾着嘴角用纯正英音跟她说了声,“good night.” 这句晚安,却听得梁韫心头一跳。 他嘴是笑着的,可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嘴里说的是“good night”,听在她耳朵里更像是—— 拭目以待。 * 方新桐接到自家三哥的电话。今天梁韫姐和昊哥都去庭审了,她没什么事,接到召唤就风一阵的下了楼,直奔律所对面的那家咖啡店。 “三哥!”一进门就看到那个坐在落地窗旁边的人,方新桐兴奋地挥挥手。 贺家的几个小辈关系都还不错。因为跟家里还在赌气,律所的实习工资也不高,方新桐时常要靠贺书娴接济,现在贺隼回国,她又多了个小金库,自然高兴。 “大忙人?”方新桐一坐下,就听贺隼幽幽地说了一句,顿时不好意思笑笑。 因为她还没跟梁韫姐坦白,所以昨天的欢迎会她就没敢去。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三哥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像三哥这种英明神武的,那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使尽浑身解数撒娇。 听她喋喋不休的,贺隼有些头疼,“好了。” 方新桐立马乖乖闭嘴。 “工作忙吗?” “还行。今天领导们都去庭审去了,我闲得很。” 贺隼开始问她的工作,除了梁韫是她上级之外,其他的全老老实实地答了。 “对了,三哥,我让你带的柠檬呢?” 贺隼拎起放在旁边位置上的袋子递给她,“没忘。” “就知道三哥最好了。”方新桐满脸堆笑地接过。 贺隼喝了口咖啡,“你要这么多柠檬干什么?” 方新桐正捧着袋子挑着个头适中又新鲜的柠檬,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就答了一句,“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我们办公室好多人都感冒了,我准备给梁韫姐……唔!”着急忙慌地想要收声,一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 可话还是让对面的人听了个明白。 “梁韫姐?”贺隼似笑非笑。 一见他这表情,方新桐立马委屈巴巴地趴倒在桌上,一五一十全招了。 “三哥,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你们订婚的消息我是前几天才知道,我也还没跟梁韫姐说我和你的关系。三哥,你别生气好不好?气坏了身体可是自己的。为了我不值得。” “换间律所吧。”贺隼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语气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通知。 “我不换!”前一刻还低声下气的人,一听这话,当即拍案而起。 贺隼抬头看了她一眼,方新桐瞬间怂了,乖乖坐下,“三哥,我不换。我是好不容易成了梁韫姐的助理的,你不能抹杀我的个人意志。” “你的意思是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梁韫?” “也不全是吧。但是是因为她,我才找到我想做的事情。能跟着她一起工作对我来说真的是很珍贵的机会。” 贺隼想了想,而后默然摇了摇头。 见他一副不相信不认同的样子,方新桐顿时来了气,“三哥你不能因为不想接受外公给你安排的婚姻就迁怒别人。” “现在是为了别人要来责怪你三哥了?” “根本谈不上责怪好吧。”方新桐小声嘀咕一句,“反正就是梁韫姐跟那些女人不一样就是了。” “哪儿不一样了?” 贺隼还真的有些好奇,不仅老爷子对梁韫青眼有加,姐姐对她印象也不错,现在就连方新桐也把她当成偶像一样。 被他这样猛地一问,方新桐愣了几秒,“就是……就是……”抓耳挠腮。 “大概就是她的存在是会让人觉得活着真好。”方新桐说得一本正经。 贺隼却毫不留情地笑出声。 方新桐恼羞成怒,“你笑什么?难道三哥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了法律就会自然有公平正义吗?只有人才能捍卫公平正义!” 闻言,贺隼忽而止了笑。 类似的话,好像有一个人也说过。 贺隼难得正了脸色,“这些话,你还是少听少说,在我眼里,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方新桐一下愣住。 言罢,贺隼看了看手表,“我晚上还有事,就不陪你在这儿闲聊了。” “噢噢,好。” 方新桐送他上车,“三哥拜拜!”乖巧地挥挥手后将车门关上。 “去法院。”贺隼对司机道。 * 目送着他的车离开之后,方新桐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三哥刚刚那样子,肯定是想起二哥了。 都怪她口不择言!口不择言! 长叹一声,抱着一袋子柠檬往律所走去,看看时间。 庭审应该快结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某日,贺隼带着自家的大律师在楼下散步。 某人老是把脚往他面前伸。 贺隼:“干什么?” 梁韫:“我要给你使个绊子。” 贺隼:“……………………为什么?” 梁韫:“因为梁(凉)绊(拌)隼(笋)啊。” 贺隼:“……………………” 第6章 庭审结束,在法庭外,梁韫被委托人拉着好一通感谢。姜昊等在旁边,看她那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忍不住一直笑,气得梁韫连连瞪他。 今天的庭审比较棘手,所以姜昊也过来旁听。好在,结果是好的。 好不容易梁韫才脱了身。两人一起走出法院。 “要去喝一杯吗?”姜昊问。 梁韫偏头看他一眼,“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睡觉。”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个车自己回去就行。”省得他跑这一趟。 走到太阳底下,姜昊发现她脸色有些苍白,“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梁韫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为了这个案子,我天天被你剥削到加班到半夜,换谁脸色能好。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放我几天假最实在。” 姜昊单手抄兜,“行,放你明天一天。” 说得豪气冲天,却只一天假。 梁韫撇嘴。 姜昊也知道她最近工作压力大,“赵馨然的那个案子还等着你,等忙完这个案子,让你休一阵。” “你说的?”梁韫眼睛一亮。 “我说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下法院门前的一大坡台阶。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你自己注意着点,别感冒了。”姜昊提醒。 “知道,我倒了,谁帮你干活啊。”梁韫揶揄。 说完,见姜昊停了下来,看着一个方向。梁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之间路边停了一辆眼熟的车,还有一位眼熟的司机站在车门边。她一转头,对方还冲她点头示意一下。 “认识?”姜昊问。 “嗯。”梁韫没细说,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坦然笑笑,“真是便宜你了,又给你省了一笔打车费报销。那我先走了。” “嗯。去吧。”姜昊扬了扬下巴。 姜昊看着那辆等在路边的宾利,若有所思。梁韫的家境他作为上司也知道一些,只不过她向来低调,共事这几年,她就跟个普通的工薪阶层一样,天天挤地铁上下班。不过,毕竟是她的私事,他也不会过多过问。等她走过去之后,姜昊走到另一边去开自己的车。 * 梁韫走近之后,司机帮她打开了车门。 梁韫这才发现,贺隼在车上。整个人姿态放松地靠坐在座椅上,翘着二郎腿,正低头翻看着一份文件。 唯一的不同,是脸上多了一副黑色细框眼镜。 阴郁之中又添了一分斯文。 只不过,一想到昨晚两人分开的场景,梁韫祈祷着斯文后面不要跟个“败类”就好了。 稍一迟疑后,她还是坐了进去。 “今晚有个酒宴,你跟我一起去。”司机刚从外面将车门关上,旁边就传来他的声音。 梁韫微怔。 看来今天的补眠计划要泡汤了。 这几天每每加班到崩溃的时候,她都是拿着“庭审结束就回家睡个天昏地暗”来安慰自己,现在好不容易胜诉,连姜昊主动让她宰一顿的机会她都没要就是为了赶紧回家,却没想到他却等在法院门口。 这么凑巧,梁韫不禁怀疑,这是不是他“晚安计划”中的第一步。 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贺隼从文件里抬头,“怎么?有事?” 梁韫定了定心神,摇头,“没有。只是我不知道今天晚上有酒会,什么都没准备。” 听书娴姐说贺隼现在开始接手贺氏的一些业务,能跟他一起出席这种场合对她来说其实是好事。如果万一这真的是他故意刁难自己的话,她就更不能不去了。 梁韫不知道,让她参加酒会其实是贺书娴的意思,贺隼不过是照办。只不过是在听方新桐说她最近工作压力很大之后,面对贺书娴提出这个要求,贺隼没有任何解释,而是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贺隼又低下头继续看手里的文件,淡淡道:“我会给你准备好。” “谢谢。”除了这个梁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隼“嗯”了一声,继续专心看文件。 看他在工作,梁韫没乱找话题,手肘撑在车窗边,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因为没人说话,没一会儿梁韫眼皮就开始打架,想到贺隼在,她要是睡着了不太好,便强做精神,感觉自己挣扎了好久,实际上却只有几秒,稍一放松瞬间睡了过去。 越睡越沉,身体就开始使不上劲,手臂一软,头就往下狠狠一坠,醒过来一点,迷迷糊糊地又单手托腮接着睡,反反复复,却一点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贺隼被她的动静弄得有些静不下心来,转头看了看她。 竟然睡着了。 贺隼叹气捏了捏鼻梁,然后没叫醒她,也没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梁韫睡得正香,仰起脸整个人往车窗那边靠,靠着靠着,手上一松。 “咚!”一声,脑袋撞到了车窗上。 “嗯?!”刚还睡得不省人事的人,冷不丁地猛地坐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有一个红通通的手印。 有人轻笑出声。 不过还没有清醒的人什么都没听见。 愣了两秒,醒过神来,梁韫脸色有些不自然,低声跟贺隼说了声,“抱歉,我睡着了。” 贺隼将手里的文件翻过一页,头也不抬,“嗯。” 清醒之后的时间更难熬,梁韫懊恼了一路,她跟贺隼见第二面就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睡着了,而且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有没有做出什么糗事。 内心好一般挣扎,梁韫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贺隼,好半晌才磨蹭着扭头,一个字都还没说,车就停下来。 于是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咽了回去。 * 今晚的酒会在一家私人会所的花园里。 贺隼和梁韫一入场,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贺隼在国外多年,之前从未接手过贺氏的事。而梁韫前十几年都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后来回了梁家一心打自己的官司,对这些上流人士的聚会向来是兴致缺缺,所以两个人都算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认识。 有人开始窃窃细语。 “这是谁啊?” “不知道。” “是明星吧。” “怎么感觉从来没有见过。” 贺书娴注意到这边的骚动,看到很是登对的两人,笑逐颜开,快步迎过去。 梁韫没想到贺书娴也在,有她在,至少不怕冷场,笑着打招呼,“书娴姐。” “阿韫。”贺书娴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臂,“今天让你过来参加这个酒会,辛苦啦。” 闻言,梁韫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旁边的人。 书娴姐这个意思就是说是她让她过来的,也就是这不是她想象中“晚安计划”?暗自松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梁韫笑笑,“不会。” 贺书娴走到贺隼的另一边,“那我先带你们逛一圈,认认人。” 今天贺隼是主角,梁韫基本不用说话,只是在贺书娴介绍到她或者对方主动问起她的时候才简单说两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鞋子跟有点高,走着走着,梁韫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不过还好,不算太厉害,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又撑了一会儿,头越来越晕,太阳穴突突地疼,脚下也轻飘飘的。但书娴姐和贺隼跟商联的几人相谈正欢,她不好说离开,担心自己摔倒,便伸手挽住了身边的人的胳膊。 手臂上突如其来的重量弄得贺隼一愣,扭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微微低着头,脸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呼吸轻喘。 眉心微拧。 眩晕感越来越重,额头上开始冒着细密的汗,梁韫无意识收紧了挽住贺隼的手,她不想在这种场合惹出什么岔子。 突然,手上覆上一片凉意,是一只五指修长的手,很舒服。 梁韫抬头看着贺隼。 贺隼也偏头看她,手心传来灼人的温度,再一看她烧得水汪汪的眼睛,贺隼确认,她发烧了,而且情况不太好。 贺隼抽出被她挽住的手。 没有依靠,梁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似乎都要哭出来。 却在下一刻,腰被人稳稳揽住。 梁韫呼吸陡然急促几分。 贺隼转身跟贺书娴耳语一句,而后跟对面几人打了个招呼,带着梁韫就外走,剩下的全全交给了贺书娴。 进了室内。 贺隼一手揽着梁韫,一手摸摸她的额头,体温高得吓人,皱眉叫来一个服务生,“你们这里有没有退烧药?” 那服务生看了眼旁边的梁韫,忙答:“有的。”然后又叫来一个人,让她带他们去休息室。 贺隼跟服务生说话的时候,梁韫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叫,大脑一片空白,突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怀里的人突然一软,贺隼一把抱住她,“梁韫?” 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先生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吧。”见人晕倒,后来的女服务生也不由着急。 贺隼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对最开始的那个服务生道:“麻烦退烧药赶快送过来。” “好的。”那人一边应一边快步走开。 第7章 梁韫醒了,眼帘一垂,就看到坐在床边的贺隼。 “醒了?” “嗯。”一出声,梁韫才发现嗓子沙疼。 贺隼倾身去端放在床边矮几上的水杯。 梁韫目光跟着他动,注意到矮几上乱七八糟摆了很多东西,水杯、毛巾、退烧药还有体温计。 水杯递到她面前,梁韫坐起来,接过,“谢谢。”声音哑得不像话。 水是蜂蜜水,温的。喝完大半杯水之后,嗓子舒服多了。 梁韫准备自己下来把水杯放回矮几上,却见贺隼朝她伸出手。梁韫愣了愣,然后双手捧着水杯递还给他,又说了声谢谢。 贺隼把水杯放回去,换了支体温计过来,“自己再量量。你刚刚烧到40。” 听他说“刚刚”,梁韫这才恍然回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好像发烧晕倒了。 隐约记得她担心自己晕倒,还死死挽着他的手臂。 梁韫低着头,慢腾腾地把温度计含进嘴里,脑子里有点乱。 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谁都没说话,似乎都在专心致志地等着测完体温。 含了一会儿,梁韫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把体温计放进嘴里的时候忘了看时间,也不知道含了多久了。她平时量体温都比较随意,感觉差不多了就拿下来看看。可是现在身边坐了一个人,她突然觉得多一分钟少一分钟都足以让她窘然到脸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梁韫越来越紧张,不知不觉地手心也微微冒汗。 “好了。”贺隼抬手看了眼表道。 梁韫愣愣,把体温计拿了下来,然后就像个在医生面前很乖的孩子一样,拿下来就直接递给了贺隼。 贺隼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把体温计递给自己。 然后,跟第一次见面握手的时候一样,两个人齐齐一怔。 可能还在生病,没有平时的沉稳冷静,梁韫“噌”的一下从脸红到脖子,低着头下意识手就往回收。可刚一动,手里的体温计就被人抽走。 梁韫惊而抬头。 贺隼拿着体温计,仔细地看了看,而后冲梁韫点点头,“退烧了。” 梁韫微怔。她莫名觉得他这点完头说“退烧了”的样子,有点像医院里的儿科医生,跟小朋友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带着一丝鼓励。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贺隼问。 “嗯。”梁韫掀开被子下床穿好鞋。 贺隼起身,朝着对面的沙发走去,准备去拿自己的外套。 梁韫坐在床边,看着他。 白衬衣黑色长裤,衣服掖在裤子里,勾勒出好看的腰线,走到沙发前停下,弯下腰去拿随意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和领带,视线之中全是腿。 梁韫又想起了《胡桃夹子》。 贺隼站直身体,忽然转头看向梁韫,“以后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别硬撑。”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因为“如果……的话”这四个字,莫名柔和起来。 梁韫愣住,直勾勾地看着他。 然后他像是有些困扰地叹了口气,“不然只会更麻烦。” 察觉是自己误会了,梁韫立即收回视线,垂着眼帘,语气诚恳道:“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走吧。” * 车刚靠路边停下,梁韫就看到吴茱萸从小区大门口冲了出来,脚上一双拖鞋,踢踢踏踏。 对于梁韫来说,加班是家常便饭,晚回来是时常的事,不过每次晚回她都会提前跟吴茱萸说一声。 今天本来是不会晚回来的,结果因为烧到晕倒耽搁了时间,快要到的时候吴茱萸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一接通她还一句话没有说,吴大小姐就连珠炮的一连串扔了一堆问题过来。 “你还没回来?” “你在哪儿?” “你没出什么事吧。” “我过去接你?” 梁韫推开车门下车,吴茱萸确认是她,几步冲了过来,神色着急,“你刚刚说你感冒发烧,退烧了吗?”说着吴茱萸抬手就摸了摸她的额头。 梁韫没说晕倒的事,说了以吴茱萸的性子怕是要炸,“已经退烧了。” “我怎么摸着还是有点烫。” “吃过药了,也量过体温了,真的没事了。”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注意休息!注意休息!你真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啊!”见她似乎是真的没什么大碍,吴茱萸就开始训人。 被训的梁韫第一反应是回头,却没想到贺隼会下车。 这边吴茱萸还在念叨她,梁韫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她的手。 吴茱萸也注意到贺隼,突然止了声。 贺隼就站在车门边,并没有过来。梁韫松了口气,隔着车跟他说了声谢谢之后,便拽着吴茱萸往小区大门走。 “那是贺隼?”吴茱萸半推半就跟上梁韫,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站在车门边的人,而后回过头低声问。 “嗯嗯嗯。”梁韫只想快点离开这儿,答得飞快。 “你们……” 梁韫拽她拽得更紧,“回去跟你说。” 看着两人走远之后,贺隼坐回车里,让司机开车。眼角余光瞄到放在座椅上的外套,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就像那滚烫的气息还在,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 回到家。 吴茱萸俨然一副三堂会审架势,也不让她先去洗漱,一把把她摁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盘腿,双手抱臂,直直地盯着她一句话不说。 梁韫叹了口气,只想快点结束让她能好好睡一觉,就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吴茱萸听完,半晌不吭声。 见她似乎是没什么要问的了,梁韫起身,“我先去洗个澡,好累。”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刚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就听吴茱萸气哼哼道:“我说这个人也太傲慢了点吧,好歹我也是你朋友,见了面竟然都没想过来跟我打个招呼。” 梁韫笑笑,合着吴大小姐其实因为自己被忽略了不高兴了。 “也许是不好意思吧。毕竟你是天生丽质。”梁韫从门口探出头,拍马屁。 “洗你的澡吧!” “遵命。” 梁韫洗完澡,穿着睡衣站在盥洗台前对着镜子吹头发,吹到七八分干的时候,关掉吹风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静静待了会儿,手不自觉地放到自己的腰上,眼睛里藏着一点很淡很淡,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意。 * 梁韫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如果不是因为肚子太饿,她大概还会继续睡下去。吴茱萸给她留了吃的,简单热热就可以吃了。 饭菜放进微波炉之后的空闲时间,梁韫看了看手机。 十分钟之前方新桐给她发了条消息。 “梁韫姐,你之前让我整理的资料我做好发你邮箱了,印好的材料放在你桌上啦~然后梁韫姐,我下午有点事,想请半天假。” 梁韫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好的。可以。” 方新桐正抱着手机忐忑不已地等着梁韫的回复,看到她批准之后,方新桐握拳小声说了声,“Yes!” 昨天晚上外公打电话来,说舅舅今天回国,让她过去吃个饭。最近手头紧,方新桐也是节衣缩食,能大吃一顿,而且说不定跟外公、舅舅还有哥哥姐姐吐吐苦水,毛爷爷就随风而来了呢,自然是不能错过。 * 吃过晚饭,方新桐陪着贺廷煊在楼下客厅看电视,旁边贺守初抱着蕊蕊玩玩具。 客厅外的走廊里摆着一套木质桌椅。 贺书娴偏头看看客厅里的两对祖孙,眉目柔和。良久之后才收回视线,看向坐在对面的贺隼。 “阿韫没事吧?”昨天贺书娴看贺隼急急忙忙带着梁韫离开,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后来好不容易脱身过去看了眼,不过当时梁韫还在昏睡中。 “没事。” 贺书娴点点头,“那就好。我刚刚听新桐说,她跟阿韫在一家律所?” “上下级。”贺隼不急不忙地补了一句。 贺书娴惊得呛了声,随即笑出声,“这小丫头,竟然还瞒着我。看我不扣她零花钱。” “那估计我就要出血了。”贺隼接话。 “没办法,谁你叫是人哥。要不,你姐我也每月给你点零花钱?”贺书娴说得认真。在她眼中,弟弟妹妹就是弟弟妹妹,她这个做姐姐的是要宠着的。 “我就不用了。” “爷爷刚刚跟我说,等你姐夫回来之后,安排个时间,让阿韫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贺隼沉默了会儿,“嗯。” “你就一个‘嗯’?”贺书娴笑得很是无奈。 “不然?” “那你这个‘嗯’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呢?你别想着到时候撂挑子啊。爷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知道他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没有改变的余地。我愿意不愿意有什么重要的。” 知道他是故意说得自己很委屈,好让她站在他那边。 臭小子,一肚子坏水,连亲姐都算。 贺书娴瞪了他一眼,“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谈恋爱!都快三十了,你让爷爷能不着急嘛?” “所以就随便找了一个?” 贺书娴拖着椅子往他凑凑,声音缓了下来,“我知道,你是因为爷爷突然给你订了婚这件事不高兴,不是因为阿韫这个人对不对?” 贺隼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贺书娴,“姐,天坑?” 被发现咯。 贺书娴坦然地耸耸肩,“其实我们一家人想法都是一样的,主要还是看你喜欢不喜欢。虽然阿韫我们都挺喜欢的。爷爷那么跟你说,其实就是害怕你又跟以前一样,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试试。三五天就把人家女孩子气哭的气哭,气跑的气跑。简直就是叫恶劣!” “没这么严重吧。” “都开始怀疑你性取向了,你觉得呢。” 贺隼轻咳两声,没说话。 “阿韫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家里人也没想着说要给你找个能在事业上帮到你的。公司反正还有我。我们就希望能有一个知道你的好,也懂得珍惜你的好的女孩子陪着你。你要是不喜欢阿韫,交她这个朋友也是好的。” 顿了顿,“是跟你二哥一样,很好的人。” 整个家里只有贺书娴能在贺隼面前很自然地提起贺霄。 “妈妈!”客厅里蕊蕊开始找妈妈。 贺书娴起身。 “姐。” 她转身。 “谢谢。” 贺书娴抿着唇,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进客厅去找女儿了。 第8章 洗手间。 “我之前还以为赵馨然的案子会给你呢。” “哎~没办法谁叫人家能力比我强呢。” “虽然是同门师兄妹,也做得太过了吧。什么好事全让她一个人全占尽了,脸也太大了。” “没办法,人脸再大,像我们这种又没个师兄师妹的,只能忍着呗,还能怎么办?” “算了,真太过分了,到时候直接拍屁股走人。难不成还找不到活干吗?” “也是。只不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人关系比你硬,随随便便就拿到了好活,我们这种只有吭哧吭哧给人干些费力不讨好的活。说不定奋斗半辈子,转眼人已经是老板娘了。” “嗯?你是说梁韫跟姜昊……嗯?”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反正就是人在做天在看。” 梁韫没想到自己太困跑洗手间来眯一会儿的功夫,坐在马桶盖上就能听着一个八卦,而且还是一个关于她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八卦。 “袅淼姐。”方新桐的声音突然响起。 洗手间里静了一瞬,才听见金袅淼开口,“……新桐。” 而后就是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有往里,有往外的。 这样的情况梁韫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而且当时姜昊把赵馨然的案子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不过亲耳听见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为了避免直接出去跟方新桐撞上尴尬,梁韫想着等方新桐进了隔间,自己就赶快出去。 可是左等右等,方新桐没有进隔间也没有出去。 姜昊发消息给她,说赵馨然和经纪人一起过来了,让她赶紧去四楼一号会议室。 梁韫叹了口气,起身,一把拉开隔间的门。 然后—— 正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地无声骂着“老巫婆!大青蛙!呱呱呱!”的方新桐,和突然从她身后的隔间里冒出来的梁韫,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直直撞上。 齐齐一愣。 方新桐顶着一张鬼脸愣住。梁韫看着她那张鬼脸也愣住,随即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方新桐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张嘴吞了口气,收了脸上的表情,见梁韫从隔间里走出来,呐呐,“梁韫姐。” 梁韫“嗯”了一声,走到盥洗台前洗手。 方新桐有些担心偏头看看她,却只看到看不出来表情的侧脸,不由道:“梁韫姐,你别听她们说那些话,她们就是嫉妒。” 梁韫洗完手,站起来冲方新桐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而后转身抽了张纸巾擦干手上的水,“先走了。” “哦,嗯。” 方新桐认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而反应过来,她来这两个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梁韫姐发过脾气。 也许,就算跟梁韫姐坦白她跟贺家的关系,结果也并不会像她想象得那么糟。 有了这个认知,一向存不住秘密的方新桐脑子一热,转身就跟了出去,打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坦白! * 等方新桐回到办公室,对面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再看看昊哥办公室,也没有人。方新桐问了问姜昊的助理。 “哦,昊哥带着梁韫姐去开会了。” 刚燃起的犹如熊熊烈火的决心因为没能马上落实到行动,顿时蔫了大半。 正唉声叹气之际,手机忽然响了。 是书娴姐。 方新桐赶紧接通,头埋在电脑前,“姐。”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在开会?” “没有。” “那你声音怎么这么小?” “啊?是嘛?”方新桐坐直一点,“姐,有事吗?” “怎么?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啊?”贺书娴声音含笑。 “没没没。就是你不是一直都很忙嘛。” “唔~算你还有点良心。” 方新桐嘿嘿笑了两声。 “明天爷爷让大家回去吃饭。你三哥会过去接你们。” 方新桐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我们?” “嗯,还有阿韫。我刚给她打电话她没接,估计在忙。我发消息给她了,你明天下班的时候记得提醒她一声,我怕她一忙起来会忘。” 梁韫姐要跟她一起去老宅吃饭,这种两个人关系突然亲密的感觉,简直美滋滋。 方新桐答得爽快,“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行,明天晚上见。” “姐,拜拜。” 方新桐偷笑了两秒,然后内心再次燃起熊熊烈火般的决心。 她必须要坦白了,她要主动,不能被动暴露,绝对不能让梁韫姐觉得自己不坦诚。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方新桐就开始一遍遍在心里打腹稿,想着待会儿要跟梁韫怎么说。 * 而此时此刻的梁韫想得却是自己该怎么劝。 因为,赵馨然跟自己的经纪人吵起来了。 “我拜托你现实点好吗?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实力派影后吗?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 “难道就因为我什么都不是,所以就要像个哈巴狗一样,整天哭哭啼啼的博大家的同情吗?” “不然呢?你以为粉丝是喜欢你吗?不,她们喜欢的是那个被我包装出来的你!” “我知道。可是,我才是受害者!我没有做错事!为什么我要示弱?为什么弄得好像是我做错了事一样?”赵馨然眼眶微红。 见她这般,经纪人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态度软了些,“馨然,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很多遍了。你不要一直去纠结这件事究竟谁对谁错,没有人关心对错。你也不是第一天入行了,看得还不明白吗?大家关心的是有个女孩受到了伤害?还是这个女孩能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都不是,大家关心的是这个八卦够不够刺激,关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投入一波共情,就像是一/夜/情,得了快/感就翻脸不认人。” 赵馨然没再顶嘴。 “我知道你觉得很委屈,我理解,我也明白。所以你擅作主张把这件事捅出去,我在老板面前力保你。你坚持要起诉,我也给你找最好的律师团队。但你听我一句劝,现在开始把姿态放软一点。你坚强得太久了。没有人愿意看这一个被性侵的女人像个打不死的斗士一样一直战斗。网上现在的舆论你不是没有看到,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什么能红成这样的女人难道没有点手段,还有说你炒作的到处都是,对你不利的声音越来越多。” “你现在该把姿态放下来,告诉大家你有多难过,这件事对你产生了多大的影响,甚至你吃抑郁药的事也是完全可以说出来的。不然以你现在这种得理不饶人的态度,大家只会觉得你在空手套白狼。” “什么叫空手套白狼?!这世界上有哪个女孩子愿意拿这种事来套那种人渣?!” 交流似乎回到了原点。 经纪人气得不轻,做了个好几个深呼吸,“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所有没有发到网上的开心都不叫真开心,所有没有发到网上的伤心也都不叫真伤心。你不说,你就是不难过,你就是没事,你就是炒作,你就是空手套白狼!” 赵馨然终于崩溃,声泪俱下,“难道要我仔仔细细给所有人交代整个过程的细节吗?他怎么扯我的衣服?怎么把我摁在地上?” 见势不对,梁韫打断两人的谈话,挡在赵馨然面前,将她跟经纪人隔开,递了纸巾给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拍着她的肩膀。 * 梁韫和姜昊在一号会议室待了四个小时才下来。 送赵馨然和她的经纪人离开后,两人又坐电梯回办公室。 “这个经纪人也是犀利。当着两个律师的面说,‘没有人在乎对错’,真的是……有点打脸的感觉。”电梯门打开,立马没人,梁韫边往里走边道,有些无奈。 姜昊懒懒散散地跟进去,跟她并肩站着,答非所问,“如果不是这个赵馨然家里还有点来头,像她这种性格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的。” 闻言,梁韫没接话,只是沉默。 “叮——”一声,电梯到了。 梁韫坐下,刚打开所有通讯软件,各种消息进来的声音就响个不停。 梁韫飞快处理,唯一让她心情起伏的是贺书娴的消息,其他基本都是工作上的事。 处理得差不多了,微信又亮了个红点。 方新桐:【梁韫姐……】 后面还有一个低头对手指的表情。 像是很忐忑。 梁韫不由抬眼看了眼对面,却只能看见一个台式电脑背面,迅速回复一个—— 问号。 梁韫:【?】 【梁韫姐,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 【梁韫姐,其实我妈也姓贺,我外公叫……贺廷煊。】 后面紧跟着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似乎在尽量不让气氛太尴尬。 梁韫手指悬在键盘上,理了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想了想,回复。 【所以你跟贺隼是表兄妹?】 【嗯……梁韫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因为我之前跟家里吵架了,我是前几天才知道你跟我三哥的事的……真的,真的,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嗯,我知道了。】 回完这句,梁韫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她想不想要调岗的事情,毕竟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复杂,她一个字还没打,那边就回了一大段。 【梁韫姐!其实我之前没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担心你知道你知道会把我换掉。梁韫姐,我是我,我三哥是三哥,我们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能因为我三哥的原因就把我换掉!我保证,我还是会跟之前一样,不,是比之前还努力工作,我不会想让你帮我走什么后门,也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保证!请你不要把我换掉!】 看着这一大段的话,梁韫沉吟片刻,回复。 【既然你不想调岗,我可以暂时不调。不过,如果后面我们俩私人关系影响到我们的工作的话,我会主动跟你提调岗的事情,到时候也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好吗?】 【好!】 梁韫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然后对面就飞来一连串表情包。 【对了,梁韫姐,我姐说明天下班了,三哥会来接我们一起去老宅吃饭。】 她说的姐应该就是贺书娴。 梁韫没想到明天贺隼会过来接她们。自从上次从酒会回来,他们后面就没再见过,愣了好一会儿才回。 【好。】 第9章 梁韫跟方新桐刚收拾好,正准备下班,却被突然从办公室冒出来的姜昊叫住。 “梁韫。” 她转头。 姜昊头往里一偏,示意让她进去。 “新桐,你先下去吧,我马上来。”梁韫对方新桐道。 方新桐愣愣点点头,“哦哦,好,那我下去等你。” “嗯。”梁韫往姜昊办公室走去,进门之后,顺手带上门。 “长话短说,我今天有事。” * 方新桐刚出办公楼,就看到自家三哥的车,连蹦带跳的,一路欢快地下了台阶跑过去。 见车里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她过来,方新桐于是一把拉开后座车门,“三哥!” 被她这一声炸得皱了眉,贺隼扫了她一眼,“我没聋。” 方新桐嘻嘻笑。 “你一个人?”贺隼问。 “哦,刚刚出来的时候,梁韫姐被昊哥叫住了,她让我先下来,估计一会儿就来。” 贺隼声音淡淡“嗯”了一声。 “我去坐前面。”方新桐冒了一句,说完退开将车门关上,自己坐到前面副驾驶的位置。 一刻也闲不住的性子,刚坐好,就侧过身扭头去找贺隼说话,“三哥,你不是说你还一会儿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怎么,迫不及待吗?”说到最后一句,眼神话语之间多了一点调侃。 贺隼盯着她,声线平平,“安全带。” “等会儿,等梁韫姐来了我再系。”讨价还价,话一说出口,就见自家三哥沉了脸色,于是乖乖闭嘴转过身去将安全带系好。 被人压了一头的方新桐不高兴,系完安全带也不再找贺隼说话,转头看着办公楼出口的地方。 不一会儿,就看到梁韫走了出来。 微卷的长发披散着,一身白色蕾丝修身及膝连衣裙,腿又长又直,包也是白色,全身上下唯一显眼的就是脚上那双正红色的芭蕾平底鞋。 在方新桐的印象里,梁韫平时基本都是套装衬衣,很干练,很少穿这么温柔的裙子。 现在这么一看,她觉得她少穿这种裙子是对的,因为真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注意到梁韫往这边看了一眼,方新桐像是中了大奖般,车窗都没开,就兴冲冲地叫了一声,“梁韫姐!” 声音全荡在车里。 震得后座的人也不由转头看过去。 方新桐叫她的声音,梁韫一点没有听见,只看到车在那里后,埋头下台阶,径直往那边走。 台阶下到一半,无意中眼角余光扫到一个拖着一个巨大行李箱的小姑娘从下面上来,很是吃力。 一步没有拎上来,眼前那行李箱可能会将她带倒,梁韫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行李箱,然后直接帮她一起将行李箱拎了上去。 贺隼静静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 她的伸手的时候没有丝毫刻意,就像自己专心走路,偶然间发现身边有人需要帮助,随手就帮了一把。就连对方道谢的时候,也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仿佛这件事跟吃饭睡觉一般,再平常不过。 梁韫见方新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便只好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坐进去。 冲坐在旁边的人微微点头,算是打招呼。 “梁韫姐,刚刚那是谁啊?”方新桐转头问。 “嗯?不认识。也许是哪个部门新来的实习生吧。” 方新桐眼珠转转,没想到竟然是陌生人,刚刚看她帮忙的时候神色那般自然,还以为是认识的人呢,不过她本来就是这么好的人,眉眼弯弯地点点头,“哦。嗯!” 梁韫专心跟方新桐说着话,没有注意到有人看了她一眼。 她的侧脸落进他眼里,还有额头上那一层薄薄的细密汗珠。 贺隼抽出口袋里的手帕,递了过去。 因他这突然的善意,梁韫讶异片刻,不过他却一直不说话,只好伸手接过,点头道谢,“谢谢。”而后将脸稍稍别向车窗那边,轻轻擦了擦汗。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方新桐偷偷瞄了眼梁韫,又瞄了眼自家三哥,乖乖坐过去,笑得意味深长。 “走吧。”贺隼对司机说了声。 车驶离办公楼。 办公楼大门前,方才前一刻还饶有兴致猜测着路边停着的这辆豪车里坐的是什么的人的金袅淼,在看到梁韫竟然坐进去之后,脸色一瞬的僵硬,最后白眼一翻,扭腰走了。 * 梁韫一进办公室就一头扎进了赵馨然的案子里,全然没有注意到今天办公室里的粉红氛围。姑娘们就像是变戏法一般,出去一趟就眉开眼笑地抱着一束花进来。 就连坐在她对面的方新桐捧着一束玫瑰花进来,梁韫也没有注意到。 “诶?原来我们新桐小朋友也有男朋友啦?” 方新桐刚一坐下,就被眼尖的金袅淼逮住。 梁韫这才从面前的一堆材料里抽神,看到办公室里到处都是鲜花,才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眼带笑意地看了眼方新桐,而后又埋头工作去了。 不想跟金袅淼说话,方新桐干干地扯了扯嘴角,假笑,没接话。 金袅淼一点没觉得尴尬,坐在位置上,开始细细打量自己脚上的新鞋。旁边的同事看了,忍不住艳羡。 “淼淼,你这鞋可真好看。” “是嘛,谢谢,我也觉得挺好看的。直男终于送对了一次礼物。” “G家新款吧,是不是挺贵的。” “小一万吧。” “哇,你男朋友可真大方。” 说着,金袅淼忽然转而笑着问梁韫,“对了,梁韫,今天情人节,你男朋友送你什么礼物了?” 梁韫翻资料的手停下一下,正要回答,又一人插话。 “梁韫你有男朋友啦?”满是惊奇。 梁韫扭头,解释,“还没有。” 金袅淼笑得更灿烂,“咦?前几天开着宾利来接你的人不是你男朋友吗?” 梁韫一愣。 突然之间,觉得她跟贺隼之间的关系很奇怪。明明都是有婚约了,却她的潜意识里却不是男女朋友。 “不是。”不想被金袅淼盘根问底,梁韫直接否认。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那是你男朋友呢。当时还好一阵羡慕呢,有一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还干什么律师啊,直接回家当富太太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梁韫继续看材料。 坐在对面的方新桐注意到金袅淼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什么男朋友,是未婚夫,未婚夫!” 见梁韫不搭理她,金袅淼又去问别人情人节收了什么礼物了。 显然,那双小一万的鞋子今天艳压群芳。 看金袅淼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方新桐心里一百个不痛快,一万个不痛快。 无心工作,哼哼唧唧地掏出手机,一个冲动就在O家定了一束99朵的玫瑰。付完款发现自己准备拿来换笔记本的小金库瞬间被掏空,心默默滴血,然而不过悲痛只有三秒,三秒过后气势汹汹地等着待会儿打金袅淼的脸。 等花送过来的时候,方新桐也没闲着,把今天晚上要跟男票看的电影又订了两张情侣票。还好时间不算晚,被她抢到两张票。 然后,点开跟贺隼的对话框。 【三哥~~~~~】 等了五分钟,那边扔过来一个简洁明朗的一个问号。 方新桐突然发现三哥跟梁韫姐一样,聊天喜欢用问号。 然后方新桐使出浑身解数,让贺隼答应今天晚上陪她去看电影。搞定一边,方新桐小小得意的摇头晃脑着,又给对面的人发了条消息。 【梁韫姐……】 附了一个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表情过去。 梁韫:【?】 看吧看吧,她就说这两个人喜欢用问号吧。 【梁韫姐,今天情人节,我本来约好要跟男朋友一起看电影。但是我三哥竟然要我今天去陪他看电影……】 这回是哇哇大哭的表情。 梁韫盯着屏幕,愣住。 这个…… 【梁韫姐,你今天有约了吗?能不能帮帮我?】 梁韫一句“这样不太好吧”还没点发送,那边又来了一大段。 【三哥这个资本家!杨白劳!明知道我跟我男朋友好不容易才见一面,竟然还要让我去陪他这个单身狗看爱情电影,简直没人性!没人性!啊啊啊啊!!!!】 梁韫看着这一大段吐槽,忍不住笑出来,不等她回复,又来了一大段。 【哎,其实我三哥也挺可怜的。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估计今天他那些哥们兄弟都有约了,没人理他了,所以才来抓我这个壮丁的。我在想,我三哥是不是连在电影院怎么进场都不知道。啊,天哪,真的好可怜。】 为了让梁韫答应,方新桐简直可以说是不择手段。 梁韫一想到贺隼进了电影院不知道怎么入场的样子就莫名想笑,然后脑子一抽就答应了。 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句话,梁韫一个激灵,惊得下意识撤回。 疯狂输了一长串“谢谢”外加感叹号的方新桐在点下发送键的瞬间,突然看到对话框里一句话消失了,下面一行小字显示对方消息撤回。 然后留她看着自己那段几乎霸屏的“谢谢”,懵了。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方新桐犹豫着要不要再问问的时候,一条消息进来,跟刚刚那条一模一样,紧接着又有消息来。 【刚刚打错字了。】 方新桐刚才根本没注意到她具体怎么写的,只是看她答应就高兴得不行,见她说打错字也相信不疑。 【噢噢。】 又发了一长串谢谢过去。 这边搞定没多久,她定的花就到了。 这时间就是金钱,金钱也是时间啊,掏空了她的小金库,果然迅速。 方新桐捧着一大束玫瑰进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一进门就开始嚎,“梁韫姐,你的花~”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 梁韫看着方新桐抱着的那一束花,愣了好一会儿,不由猜测会是谁送的,毕竟这家店的花可不便宜。不过可能的人想了一圈,都觉得不可能。就算是吴茱萸也还不至于出手如此阔绰。 心里隐隐冒出一个自觉得不可能的可能,脑子懵了一下。 “梁韫姐,给。”方新桐走到她位置旁边,把花递给她。 梁韫跟方新桐的目光对上的一瞬,忽而了然,浅笑着接过,“谢谢。” 方新桐笑笑,解释,“我就是个跑腿的而已,不客气。而且,这还是我第一次拿这么贵的花呢。” 演得相当好。 梁韫没有拆穿她,笑着点点头,把花放到桌上。 各种各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不过只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人问了下这花谁送的。 “一个朋友。”梁韫答。 * 临到下班,梁韫还在忙,似乎没有要走的迹象。 “梁韫,还不下班吗?今天晚上难道没有约会吗?”金袅淼拎着包起身。 都找了她一天的不痛快了,到现在还不罢休,梁韫轻轻叹了口气,回头,“本来不想去的,但是收了人家这么贵的花好像不去又不太好,是吧。” 金袅淼呵呵一笑,没接话,径直走了。 金袅淼前脚一走,去洗手间补妆的方新桐后脚走进办公室。 “梁韫姐,我们出发吧!” 梁韫看看时间,点头,“好。” * 电影院。 被方新桐软磨硬泡拉出来看电影,却在大厅里找不到位置坐,又被来来往往的人挤来挤去,还被不断要手机号微信号各种号的贺隼,已经…… 濒、临、爆、发、的、边、缘。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七夕节,第一次约会~撒花花~~ 第10章 方新桐一边跟男朋友打电话,一边跟着梁韫往商场里面走。 “你到了吗?我也到楼下了,马上就上来,你到直梯那里等我吧。等下,我有电话进来。” 梁韫默默走在旁边,大脑难得放空。 方新桐一看来电显示,手没由来的一抖,手机差点没拿住,赶忙接起,软着声音,甜甜叫人,“三哥。”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像是报时的清冷声音。 “十分零十秒,十分零十一秒,十分零十二秒……” 方新桐先是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惊得手忙脚乱地拉过梁韫的手,看了眼她的手表。 她跟三哥约的是六点十分电影院大厅见,现在是六点二十……零二十秒。 “十分零二十秒……” “怎么了?”见她那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梁韫问。 方新桐来不及跟她解释,拉着她也不悠悠闲闲地等直梯了,直接往扶梯冲去,赶紧安抚着手机那头的人。 “三哥!我已经到了商场里了,给我三分钟!不!给我一分钟,我保证出现在你面前。” 电话那头还是数秒的声音。 “十分零二十六秒。” 方新桐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他数得不跳了,只好一路狂奔。 梁韫也被她拽着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跟她像陀螺一样,一层一层转着扶梯往上。 等到了电影院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新桐一进电影院大厅,就看到了贺隼。一身西装,身材挺拔,再加上头顶那朵巨大的乌云,一眼便能找到。此刻他正背对着她们,一只手抬着,另一只拿着手机,不厌其烦地给她读着秒。 听电话的声音已经数到了十一分钟,顾不上喘口气,方新桐赶忙拉着梁韫过去,还隔着一段距离就冲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三哥!” 知道她三哥不会乱冲人发火,所以冲到他跟前之后,方新桐十分机智的将梁韫推到前面。 于是,贺隼明明听到的是方新桐的声音,转过身看到的确是张大眼睛、一脸懵的梁韫。 一见是梁韫,贺隼酝酿了一肚子的火一下是被打到了底,生生撞散。 “三哥……”方新桐躲在梁韫身后,见贺隼面色缓了下来,才小心冒头,满脸堆笑弱弱叫了一声。 贺隼一句话没说,只看了她一眼。 方新桐顿时吓得缩回去,赶紧认错,“三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到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其实她三哥还是一个很宽容的人,基本不会揪她迟到。如果会揪这件事,那就代表着他在等时候肯定是被什么惹火了。 贺隼挑挑眉,看她认错态度良好,没打算再计较。 消了气,贺隼才真切意识到梁韫的存在,刚缓下来的脸色,顷刻之间,多云转闪电,伸手一把将躲在梁韫身后的方新桐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过来,“你给我过来。” 梁韫站在原地,看着站在柱子旁边的兄妹俩。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贺隼发脾气。 刚刚其实她也有点吓到。 因为他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即使只是皱皱眉头,也会让人觉得自己像是犯了很大的错,手足无措。 小鸡仔方新桐低着头,双手揪着包的带子攥啊攥,“三哥……” “解释一下。”贺隼双手抱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之前跟他撒娇装可怜,说人家七夕都是成双成对,就只有自己形单影只。现在,这个形单影只的人竟然带了另一个人过来。 他不傻也不瞎,这小鸡仔的脑子里打什么算盘他一眼就能看穿。 方新桐双手继续揪着包的带子,用力的攥啊攥,声音小小地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 “什么?”贺隼没听太清。 方新桐不知道哪儿的勇气,突然昂首挺胸,“我说,还不是因为三哥你太不绅士了!” 这下轮到贺隼不说话了。 一见他不说话,方新桐的胆子一路飞涨,“好歹梁韫姐也是你未婚妻诶,今天情人节,办公室的姐姐阿姨的都有花收,就梁韫姐没有。这个就算了,就那个金袅淼,三哥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讨厌,今天收了一双丑不拉几的鞋子就到处炫耀。还对梁韫姐也冷嘲热讽,说梁韫姐没花收,也没人约。梁韫姐脾气好,不跟她一般见识,可是我偏要气她,气死她!” 方新桐趁机告状,说得义愤填膺。 说完,见贺隼还是面无表情,方新桐态度又软了下来,嘟囔一句,“三哥你大概是全世界最不称职的未婚夫。” 那天吃饭的时候外公明明说了让你好好照顾梁韫姐的。 不过这句话,方新桐没胆子说出来。 话一出口,方新桐脑门上挨了一记爆栗。 “嗷”一声吃痛叫唤,方新桐抬手捂着揉揉,抬眼看着贺隼。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只比她大六岁而已。方新桐撇撇嘴。 贺隼默然片刻,“那刚好,你们一起看,我回去了。” “诶?三哥!”方新桐一把抓住他,委委屈屈,“今天是情人节诶,我还有男朋友要陪的。” 说完,就见她冲站在斜对面的一个男孩兴奋地招了招手。 贺隼眉尾挑得高高的。 男朋友?! “三哥,那梁韫姐就交给你了,我走啦~”方新桐冲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而后一溜烟就跑了。 贺隼转身,脸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显露无疑。 他皮肤偏白,这样愣住的时候,莫名让人感觉很虚弱,梁韫突然有些担心他会晕倒,主动上前,小心问:“你还好吗?” 贺隼被她的声音拉回过身,“嗯?” “我去买喝的,你想喝什么?”梁韫找了个很恰当的话题。 “都可以。”贺隼愣愣答,还陷在自己自家白菜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猪拱了的这个事实里无法自拔。 * 放映厅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 梁韫今天早上起晚了,衣服来不及熨,就拿了条吴茱萸的衬衫裙穿上。之前在办公室方新桐让她来“顶包”的时候,她还暗自庆幸了一下今天穿的是裙子。不然七夕节,穿套装走在人群之中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可是这裙子不是长款,一坐下,膝盖都挡不住,现在冷气直往腿上扑,梁韫冻得完全看不进去电影。 偷偷看了眼坐在旁边的贺隼,他似乎看得很认真。 避免打扰到他看电影,梁韫也装模作样地看着荧幕,身体很小心地动了动,再次试图把裙子尽量往下拽拽,不过怎么拽,还是遮不住膝盖。 梁韫也不敢像跟吴茱萸在一起那样随意,双手规规矩矩地捂着冻得有些疼的膝盖,看着荧幕,无声数着一帧一帧过去的画面,盼着这电影赶紧结束。 贺隼对这种所谓的爱情的电影一向是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看着,因为没有兴趣,注意力轻而易举就被旁边的轻微动静吸引过去。 借着荧幕发出出来的微弱光亮,看她小心翼翼地尝试把裙摆往下拽,然后又用双手捂着膝盖。 见状,莫名,有些心烦。 电影里的男女主开始争吵。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说,吵完和好,这电影就要结束了。眼看胜利在望,梁韫竟有一种感动到落泪的感觉。 忽而旁边一阵窸窣声,梁韫转头。 只见他把外套脱了下来。不等她猜出他的意图,他突然就倾身过来,弯着腰把外套搭在她腿上。外套上还有他的体温,腿一下就暖和起来。 梁韫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僵住,愣愣地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外套盖在腿上之后他并没有退开,而是揽过外套两边,用外套将她的小腿裹住。他的手隔着外套托起她的膝弯,很沉稳的力道,将她的腿微微抬起来一点,而后将衣服压在她膝弯下。 心跳突然乱了章法,躲在昏暗的角落里,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 贺隼做完这些,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谢……谢谢。”没了一贯的伶牙俐齿,梁韫有些结巴道。 他没回答,看着屏幕,只有一个神情冷清的侧脸。 电影的后半段终于不冷了,可是梁韫还是一点没有看进去。 * 电影结束,梁韫将外套拿起来,见他已经起身往外走,也赶紧起身跟上。 出了放映厅,周围的光线明亮。 梁韫抱着外套快步追上贺隼,“谢谢。” “不客气。”他头也没回,表情和声音一样冷冷清清的。 梁韫把外套递给他,边走边道:“不过很抱歉,衣服被我压皱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拿回去洗好再还你。” 心里有些忐忑。 贺隼扫了她一眼,一手拿过她手里的外套,“不必了。” 手里空了的一瞬,梁韫不由停下脚步,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白衬衣,深色长裤,手里松松拎着那件被她压皱的外套。他或许真学过芭蕾,后背挺得很直,即使是再简单不过的衬衣长裤,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看他已经走到了直梯前,梁韫快步跟过去,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他们特意饶了一圈,这部直梯没什么人。 梁韫盯着直梯旁边的数字发呆,全然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两个女生扭扭捏捏,有些害羞,你推我我推你的往这边来。 贺隼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目有不悦,空着的那只手直接握住了梁韫的手。 手腕一紧,心口也跟着陡然一紧,梁韫满是诧异地抬头,却一下注意到不远处那两个满脸失望的女生,顿时反应过来,一只手僵住,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有挣开,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脑子放空的时候,触觉就敏感起来。 他的手其实是握在自己的手腕上,一种并不暧昧的握法,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手腕传来,慢慢的变得有些烫。 像是后知后觉般,梁韫突然从脸烧到了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真的点亮了撒奶糖技能,难道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来来来,小可爱们,吃到糖的请亮灯~ 灯!等灯等灯等灯! 第11章 下周赵馨然的案子开庭审理,即使周五梁韫还留在律所加班。 整理了一下午的材料,好不容易弄完,手腕有些酸疼。梁韫一手握住另一只手,慢慢转了转。转着转着,突然想起情人节那天发生的事,过了这么多天,却还能隐隐约约忆起那灼热的温度。 只是借她的手挡了烂桃花。后来进了电梯,他便很快松开,声音虽然清冷,不过却耐心跟她解释还跟她说了抱歉。 早就该翻篇,自己怎么还记得? 梁韫摇了摇头,收回思绪。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已经九点十分了。下周的庭审准备得差不多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梁韫以为是吴茱萸的电话,没仔细看直接就接通,“喂……” “梁律师!救命!救救我!” 赵馨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那边很吵,又咒骂声还有砸门声。 她的声音突然和她记忆中的一个声音意外重合。 ——“姐!姐!救命!救救我!” 脑子“嗡”一声,梁韫噌然起身,“你在哪儿?” “301!301!” 不等梁韫问清301是指什么,只听见“嘭”一声,手机像是被打掉,然后只剩赵馨然凄厉的尖叫声,很快又没了声音。 梁韫着急叫着她的名字,“赵馨然?赵馨然?!” 电话那头无人应答,梁韫焦急地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立马挂了电话,抓起自己的包,急急忙忙地冲出去,给赵馨然的经纪人打电话,却一直是关机状态。 等着电梯里到一楼的时候,梁韫双手用力握紧又松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301,应该是个房间号。可是C市这么大,任何一家酒店都可能有301这个房间号。 闭上眼深呼吸,努力回想着有没有别的线索。 脑子里一团乱麻。 “叮——”一声,电梯到了。 因这清脆的声音,梁韫灵光一现,突然想起刚刚那一阵混乱里,她隐约听到了两个字。 凝神再想,确认了一遍,就在电梯门差点再次关上的时候,梁韫手一下伸了过去,等电梯门打开之后,一下冲了出去,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绯色!” 梁韫“嘭”一声关上车门,对司机道。 * 绯色。 今天祁未生日,贺隼过来给他庆生,祁未亲自去门口接。 两个人并肩往里走。 走着走着,祁未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在前面那个拐角处一晃而过,“咦?” “怎么?”贺隼问。 祁未笑笑,“没什么。我刚刚好像看到赵馨然了。” 听到这个名字,贺隼眸色转深。 发现他对这个名字有反应,祁未忍不住调侃他,“怎么?认识啊?也是,这可是梁韫的委托人呢。不过她怎么在这里?” 贺隼没兴趣接话。 “对了,三哥,情人节我那天看到你了。真是看不出来,我们冰山一样的三哥也开窍了,都知道约人看电影了。话说,既然都发展到这个程度了,什么带出来我们见见呗。我们这一群可怜的人,终于要有三嫂了……” 祁未笑得贼兮兮的,说着说着,发现旁边的人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巴,那目光可不算友善,赶紧住了嘴,疑惑着抬手摸摸,“有什么吗?” 贺隼收回视线,“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要在你嘴上缝多少针。” 祁未一脸惊吓地双手捂住嘴巴,声音闷闷的,委屈巴巴,“三哥,我错了。” 嘴上认错,心里却不由腹诽。 他三哥这个脾气,是该有个女人出来管管了。 只是梁韫看起来柔柔弱弱,好像也不怎么爱说话…… 祁未不禁想象了一下斯斯文文的梁韫和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三哥站在一起的画面。 靠!简直小白兔和大魔王嘛! 他突然有些担心梁韫的生命安全。 推开包厢门进去。一见寿星佬出现,包厢里众人热情欢呼,相当捧场。 * 另一间包厢则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包厢里屏幕上放的不是什么MV,而是男/欢/女/爱,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包厢。 赵馨然身上带着伤,衣衫不整的被一个中年男人强行搂在怀里,眼泪不止,却神情木然,连揽着她的手忽然探进她的裙摆,除了身体微微一颤外,再没其他反应。 “低着头干什么?我叫你看啊。”赵馨然的下巴被人抬起,目光一触及到那屏幕上的画面,胃里就一阵翻腾,强忍着恶心,闭上眼。 “怎么?不愿意啊?” 说完,见她不吭声,对方抬手就是一耳光,“别给脸不要脸。” 赵馨然被扇倒在沙发上。 她一动不动地趴着,那双被无数人称赞有灵气的眼睛,此刻死灰一片,只剩绝望。 见她不动,旁边的人伸手抓着她的头发往自己那边拽,“装什么死!” 赵馨然吃痛轻叫出声。 被迫坐起来的时候,包厢门被人一脚踹开。 看到门口的那人,哑巴了许久的赵馨然突然低低哭出声,“梁律师……” 看清包厢里的场景,梁韫太阳穴刺痛一下。 人渣! 见到这不速之客,包厢里的保镖围了上来。梁韫不躲不避,在门口把事情闹大,更方便她把人带走。 “慢着。”包厢里的人悠悠开口,叫住了自己的人。 保镖让开。 梁韫跟坐在沙发里的中年男人对上视线。 对方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边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嗯,脏梁?还是蟑螂啊?” 梁韫也笑,“朱先生,下周就要庭审了,我和我的委托人还有事情要谈,就不在这打扰朱先生了。” 闻言,赵馨然着急忙慌站起身来,却被一把拽了回去。 “都知道你梁律师的厉害,你非要把馨然带走,我也不好拦。不过凡事都要讲个前来后到,梁律师连杯酒都不跟我喝就想把人带走,似乎不太讲规矩吧。” 看他这样子,是打定了主意,梁韫咽了咽口水,心里只盼着自己搬的救兵能早点来,表面上故作轻松地走进去。 她一走进来,门就被关上了。 一时间,耳边全是那些叫人恶心的声音。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梁律师倒酒。”沙发里的男人笑吟吟地在赵馨然身上摸了一把。 赵馨然赶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酒瓶倒酒,手都在抖。 赵馨然倒了杯子的三分之一就停下了,正要放下酒瓶,小腿就冷不防地被踹了一脚,整个人歪倒在地,脸撞在茶几角,一声闷响。 “倒这么点是故意给我丢人?!” 见状,梁韫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脸上一大块青紫。 梁韫强压着火气,将赵馨然拉到自己身后站着,弯腰将酒杯倒满,然后一饮而尽,倒拿着酒杯,“朱先生,可以了吗?” 见他一直不说话,梁韫拉着赵馨然就往外走。 “慢着。” 他一开口,保镖就把她们两个人拦下。 梁韫转头。 一直坐在沙发里的人站了起来,扯了扯身上的西服,面带微笑走过来,在梁韫面前站定。 “朱先……” 梁韫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掐住脖子摁到了墙上,衬衣领口一下被人拽开,胸口突然袭来的凉意,像是一桶冰水兜头泼下。 浓烈的屈辱、愤怒和恨意在这一刻爆发,梁韫一声不吭,奋力挣扎。 面前的男人也被她激得不轻,闭紧了嘴巴,脸上松弛的肉都在抖。 他就快要挣脱的时候,“啪”一声,一个猝不及防的耳光。 梁韫只觉得半边脸都没了知觉,甜腥味在嘴里炸开。 “你放开她!”见状,赵馨然红着眼就往这边扑,却被保镖拦了下来。 梁韫第一反应就反手准备扇回去,手到半空中被人握住,摁到墙上的瞬间,他整个人撞了过来。 “咚”一声闷响,梁韫觉得骨头都要撞碎掉,咬牙忍着。 “好软。”他紧贴她,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 正要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颈间突然抵上了一个尖锐的东西,男人身体一僵,虽心有不甘,但还是识趣地慢慢松了手。 梁韫脸色发白,却不失冷静,握紧了手里的发夹。她还不至于单纯到没有任何准备就到这种地方来。 感觉他想要挣开她,梁韫勾勾嘴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发卡尖深陷进皮肉里,她笑得轻蔑,“朱先生刚刚不是叫我蟑螂,那就该知道蟑螂的厉害吧。蟑螂送进监狱的人不少,送进地狱还一个没有,您要不要开这个头?” 面前的人半晌不说话,最后扯着嘴角凉凉地笑,“梁韫,你最好祈祷梁老爷子一辈子别断气。” “这个,就不劳朱先生你操心了。” 梁韫看着扣着赵馨然的保镖,“放了她。” 保镖看看自己老板后,松手。 “先出去。”梁韫对赵馨然道。 等赵馨然出去之后,梁韫带着自己的人质退到门口,等自己退出来之后,将他用力往里一推,趁乱拉过包厢门。 里面的人一下扑了上来。 梁韫死命拉住门。 她要是现在松手,里面的人立马就会追出来。 以这位姓朱的心眼,要是再被抓进去,她真的就别想活着出来了。 但是这样下去,不出三分钟她就会撑不住。 焦灼之际,一根木棍斜别进了门把手里。 梁韫回头,是赵馨然。 她脸上有伤还有泪,不过却异常冷静。 里面的人疯狂拽门,这根拖把杆也撑不了多久。 “分开走。”梁韫道。 赵馨然一点头。 两个人分开往外跑。 梁韫边跑边将衣服胡乱扣好,刚跑过一个转角,就听见“啪”一声,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追过来了! 梁韫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灵机一动,看到一个没有亮灯的包厢,飞快躲了进去,像是脱力般,人往门边一靠。 在发现包厢里竟然亮着一只蜡烛的瞬间,“啪”几声清脆响声,灯大亮。 看到坐在人群中的贺隼之后,梁韫大脑霎时—— 一片空白。 第12章 梁韫浑身僵硬地站在门边。 她没想到这间包厢里会有人,更没想到贺隼会在这里。 他也在看她。 梁韫只觉得他的目光像是针,扎得她原形毕露,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察觉到他的目光往下移的时候,梁韫默默别过脸,掩住被打的左脸,手揪紧了领口。想到现在的自己在他眼中是什么样子,脸上的血色就一寸一寸地退下去。 她的满腹心思都在贺隼身上,并没注意到包厢里的所有人其实都在看她。 “小姐,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一人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问。 梁韫一怔。 祁未脸色微变。她现在的样子跟上次在欢迎会上的差得太多,又缩在墙角,若不是注意到三哥一直盯着她,他都认不出她是梁韫。 她现在这副样子。她不说话,三哥也不说话,简直就是大事不妙,祁未抓起自己的外套正要起身准备过去。 可是他一动,梁韫就像是惊弓之鸟般,连招呼都没打,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们一般,飞快地点了下头,像是致歉,着急忙慌拉开包厢门想要离开。 “梁韫!”祁未着急叫住她。 一时间,包厢里的人因为这个名字,面色各异。唯独贺隼依旧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那人。 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梁韫停在了门口,祁未赶紧从沙发里侧绕了出来。 祁未不知道,梁韫并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停下。 梁韫这一开门,让原本已经从门口走过的人突然回了头。 迎面撞上。 一看到她,对方牵起一边嘴边,得意又轻蔑地笑着。 梁韫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不等她反应过来,对面那人突然伸手,手从从她颈窝抓过,头发、衣领胡乱握住狠狠往外一拽。 梁韫吃痛轻呼出声,“咚”一声闷响,整个人被拽倒在地。 祁未一愣,还没迈腿,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已经先他一步冲了出去。 “三哥?” 包厢门被一把拉开,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不及反应脸上就狠狠挨了一拳,直接撞上旁边的墙,半晌未缓过来。 梁韫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衣的人逆光站在门口,宛如神祇。忽然光线一暗,他弯下腰将一件外套披在了她肩上,盖住了她所有的狼狈。 梁韫不由攥紧了身上的外套,就像是躲进了一个安全的壳里,手脚虚软,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梁韫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头垂得低低的,只看到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地毯上,一步步朝那人走去,脚步很稳,几乎没有没有声音,可是却像是踩在她心尖上,身体止不住轻轻颤抖,不由抬头—— 他对着刚刚站起来的人又是一拳。 血溅了出来。 梁韫心里猛地一跳。 贺隼并没有就此停手,一手攥着对方的衣领将他摁在墙上,一手握拳一拳一拳全往他脸上招呼。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溅到他白色衬衣上的血却格外扎眼。 梁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贺隼,或者准确地说,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样的贺隼。 这样的,即使鲜血溅到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激动的贺隼。 可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下,她却感觉到了汹涌浪潮和尖锐冰刀。 看着这样的他,梁韫说不出现在的心情,像是被吓傻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对劲,祁未冲了出来,看到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早已没有意识的人,直接愣住。 “三哥……”祁未喃喃。 像是听到了祁未的声音,贺隼终于停了手,任那人沿着墙壁滑倒。 “三哥。”祁未只叫了他一声,没了下文。因为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贺隼并没有理会祁未,而是径直进了包厢,走到茶几旁,拎起一瓶红酒,身体稍稍一低,握住瓶颈往茶几边上一砸,殷红的酒夹着碎玻璃洒了一地。 在座的有人轻呼,匆忙起身避让。 贺隼却是视而不见,握着剩下的碎酒瓶折回身。 全城表情寡淡。 包厢里鸦雀无声。 这样的贺隼连祁未都没见过,直觉不妙,赶紧出来抱住他,“三哥!三哥!别冲动,三哥!” 贺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祁未推开,出门的瞬间,跟梁韫说了声,“进去,把门关上。”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这是他今天晚上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进去,把门关上。 为什么要她进去,为什么要把门关上,关上他要干什么? 梁韫只觉喉咙发紧。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梁韫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贺隼……” 不过一个很小很小的牵扯,贺隼竟停了下来。 梁韫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我没事。” 贺隼也看着她,目不转睛,眸光深邃,眉间轻皱。 梁韫不喜欢他皱眉,他一皱眉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可是这次,她没松手,硬着头皮反而将他的衣服抓得更紧,“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两人对视良久,贺隼松了手,手里的碎酒瓶落地,上前两步,揽着她的肩扶她站了起来,而后转身对祁未道:“祁未,抱歉。” 祁未微愣,恍然明白,他直接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动手,是因为还顾忌着今天是他生日。 心里一松。 “没事。三哥你先带她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 梁韫跟着贺隼刚走到前台大厅,就看到赵馨然跟肖策在一起,肖策满脸焦急。 一见到她,肖策脸色紧绷着快步走过来,“阿韫,你没事吧?” 梁韫在来的路上给肖策打了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一趟。 “我没事。”梁韫摇头,注意到肖策手上有伤,“你受伤了?” 肖策抬手看了看,刚刚救赵馨然的时候跟对方动了手,“小伤,消个毒就好了。” 确认他没什么大事之后,梁韫越过他走向赵馨然。 这边两个男人互相打个招呼。 梁韫蹲在赵馨然面前。她戴着口罩帽子,浑身抖得厉害。现在这副样子,谁能认得出这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大明星呢。 “没事了,没事了。”看她一直抖得不停,梁韫握住她的手安慰。 赵馨然抬眼看了看她,然后突然扑过来抱着她,哭着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相比赵馨然,梁韫可以说是相当冷静了,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别哭了,待会儿要是被人拍到,对你不好。” 闻言,赵馨然松开了她,擦了擦眼泪,抽噎不止。 “我给你经纪人打电话吧,尽快离开这儿。” 赵馨然握住了她的手,明明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艰难开口,“是我……经纪人……骗我来的。” 梁韫想起之前在律所两个人的争吵,忽而默然。 赵馨然反过来安慰她,“别担心,我给家里打电话了,我爸妈一会儿就来。”说到这儿,眼泪扑簌簌地掉。 之前跟赵馨然接触的时候,她一直都是想把父母保护在这件事情之外,而现在还是逼不得已要让他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梁韫心里也不好受,“你没事,对于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赵馨然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将赵馨然平安送走之后,剩下三个人一起去医院。 肖策开车,梁韫和贺隼坐在后座。 没人说话。 梁韫一直靠坐在窗边,离旁边的人远远的。 肖策透过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见她这样不免担心,忍不住开口,“阿韫……”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梁韫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换个时间说吧。” 一直坐在阴影里的贺隼因她这一句带着一丝不悦的话转头看了她一眼。 “好。”肖策答应。 * 到了医院,梁韫刚一下车,就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跑了过来。 “茱萸?”今天晚上明明在去市郊工厂盯打样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梁韫讶然。 吴茱萸冲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受伤了?伤到哪儿了?伤得严不严重?”眼睛泛红,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见她这样,梁韫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哭,被抓着头发拽出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甚至她还冷静地将赵馨然交到她父母手里,可是现在却突然觉得眼睛酸涩。 梁韫摇头。 见她说没事,吴茱萸这一路的提心吊胆,突然就变成了心疼和怒气,大声呵斥,“你是猪吗?那么危险的地方,一个人说去就去了!都知道给肖策打电话了,你为什么不等他一起?迟一会儿会死吗?你这是什么狗屁工作!狗屁!狗屁!”边骂边哭。 梁韫突然抱住她,一下哭出声,“茱萸……” 我觉得好丢脸,好丢脸。那样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出现在他朋友面前,甚至当着他的面,被人抓着头发拽到地上。 我真的觉得好丢脸。 在吴茱萸印象里,自从她家里突然出事之后,再没见她哭过。 这突如其来的依赖和伤心,让吴茱萸也乱了方寸,一个把持不住,两个人抱头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捉个虫~ 第13章 医院走廊上,梁韫跟贺隼静静坐着。 她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都是皮外伤。医生开了点外伤药。 担心两个人在一起又开始抱头痛哭停不下来,肖策拉着吴茱萸去拿药,让贺隼留下来陪着梁韫。 梁韫低着头,没说话。 “刚刚为什么哭?”贺隼冷不丁开口问。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突然被打破。 梁韫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不是幻听后,又低下头去,迟疑半晌,声音低低道:“因为……觉得很丢脸。” 说完,她连抬头看看他反应的勇气都没有。 贺隼却一直看着她,看她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身体像是不受控制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头顶突如其来的一份重量,梁韫一惊,还来得及反应,忽然听见那个清冷的声线说了一句。 “你很勇敢。” 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快到有些难以承受而眼眶微热。 他说完这句话就收回了手,两个人又归于之前的沉默,但似乎又不再是之前的沉默。 * 律所。 办公室里充斥着各种接打电话的声音,生活又恢复了繁忙常态。 “梁韫。”姜昊走到办公室门口叫了梁韫一声。 梁韫正在打电话,听到声音,冲姜昊点了下头,等电话结束之后拿着本子去了姜昊办公室。 “门。”姜昊见她径直往里走,坐在椅子里指挥了下。 梁韫折身将门关上,瞬间隔绝了大部分办公室里的声音。 “老板,容我先提醒你一句。之前你答应过,说赵馨然这个案子结束之后就给我放假的。”梁韫在姜昊对面坐下,笑着道。 “放心,没忘。” 梁韫打开笔记本,“那我准备好了,老板吩咐吧。” 姜昊嘿嘿一笑,从办公桌下拎了牛皮纸袋放到桌上,“给你。” 看不到里面装的是什么,只是他放到桌上的时候,听声音像是个罐子一类的东西,梁韫稍微猜测一下,继而眯了眯眼看着姜昊,“该不会是准备拿这个抵了我这次的奖金吧?”边说边将袋子拉了过来。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嘛。” “还别说,您还真是。”梁韫将袋子打开看看,真的是个罐子,伸手拿了出来。 “辣椒酱?师姐做的?”梁韫拿着一罐辣椒酱眉开眼笑。 梁韫口中的师姐跟姜昊是同届,还是夫妻。 “不然?刚做好,知道你喜欢,今天就非要我带给你。” 梁韫把辣椒酱放回袋子里,“替我谢谢师姐。” 姜昊扬扬下巴,算是答应。 “你叫我进来就是为了这个?那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了?”梁韫拎着袋子就准备走。 “诶,等会儿。”姜昊叫住她。 “还有事?” 姜昊突然笑得高深莫测,“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瞒着我们。” 看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梁韫却茫然,“什么事?” “你还问我?” “嗯。”梁韫答得一本正经。 “就……就上次我们从法院出来,那宾利车里坐的是谁啊?” 梁韫回想了一下,偏头看着姜昊,倒是没想到他竟还记得这个事。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男朋友?” 梁韫故作神秘道:“秘密。话说,你怎么对这些事有兴趣了。” 每次同门聚会,师姐都要问下她的感情状况,但是姜昊从不多问。 姜昊端起自己的枸杞红枣茶喝了一口,“我就是好奇是哪路神仙能这么神通广大,这次赵馨然的案子到处打了招呼,连主任那边都通过气了。不然,你以为以姓朱的那性子,这案子能这么顺利?” 闻言,梁韫愣了一下。 脑子里冒出一个人。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知道是谁了,姜昊赶紧凑前来,“小师妹,要不有机会引见下?有贵人相助,以后好干活嘛。” 姜昊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这“工作第一”的脑回路让人有时候受不了。 “No.”梁韫毫不留情地拒绝,说完拎着自己辣椒酱起身出去。 “你把辣椒酱还给我!”姜昊忿忿。 梁韫手搭在门把上,笑吟吟回头,“这是我师姐给我的。”开门得意洋洋出去。 * 姜昊给了她三天假,梁韫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六点半准时下过班了。 假期的第一个晚上,梁韫难得下厨做了顿好吃的。 “对了,阿韫,我要搬工作室了,准备搬到长林路那边去。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看看房子?”吃饭闲聊的时候,吴茱萸说起一件事。 难得有空可以出去走走,梁韫不假思索地答应,“好啊。” 见她答应,吴茱萸伸手揪了揪她的脸,“就知道你最好了。” 梁韫轻嘁一声,又忍不住笑。 马屁精。 “不过,你工作室要是搬到长林路那边,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太远了?”梁韫想到一个问题。 她们现在找的这个房子,是找的两个人工作地点的中间点,从家到各自工作的地方大概半个小时。要是她的工作室搬到长林路的话,差不多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这边过去的地铁线早晚高峰是众所周知的可怕。 吴茱萸摆摆手,“这个先别管。” 梁韫知道她是担心她要是重新找房子的话她就得一个人住,或者重新找合租的人。 “茱萸,我没关系的。” 吴茱萸嘟了嘟嘴,除了她那些案子,什么事她觉得有关系过。 “可我有关系!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要是你趁我不在带个野男人回来被骗身骗心怎么办。” 梁韫忍俊不禁,转而又揶揄她,“肖策是家男人,十足的居家好男人。” “梁韫,皮痒了是吧?” 每次说到她跟肖策的事,总说不过三句。 “行行行,我不说了。” 泡完澡,梁韫十一点准时上/床躺下。这几天有些失眠,想到明天要早起陪茱萸出门,梁韫从头挨着枕头的瞬间就开始自我催眠。 赶紧睡赶紧睡。 感觉自己快睡着的时候,今天姜昊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毫无预兆地钻了出来,一下清醒过来。 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躺着。 能直接知会主任的人,除了贺家的人她再想不到第二个可能,而知道她这个案子有困难的人只有一个人—— 贺隼。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帮到这个地步?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可是梁韫却强制自己不许往那个方向想,可是却是想要压制住,这个念头就越是强烈。 梁韫气得直蹬腿,焦躁地拉过被子蒙头盖住。 “梁韫,你清醒一点!不对,别胡思乱想,赶紧睡!” 在床上好一番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知折腾了多久,才渐渐入睡。 还未完全陷入沉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 拿过手机一看,是医院的电话,梁韫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 爷爷再次进了抢救室,这次情况比上次更糟。 梁韫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到。梁韫先问了下爷爷目前的情况,然后找了椅子坐下给吴茱萸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刚刚她出门的时候,吴茱萸换了衣服也要跟着一起来,说深更半夜不放心,但是想到吴茱萸一直很不喜欢梁乔,两个人还动过手,梁韫死活没让她跟着。 “喂,茱萸,我到医院了。你别担心了,赶紧去睡觉吧。” “你爷爷情况怎么样?” “现在还在抢救中,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你别太担心了,会没事的。” “嗯,那你赶紧睡吧。对了,明天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去看房子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你就先管你那边。待会儿等爷爷脱离危险之后,你要担心不想回来,也找个地方眯一会儿。不要老是熬夜。” “好,我知道了。” 打完电话,其他人也到了。 “二叔,二婶。”梁韫起身打了声招呼。 “现在怎么样了?”周琼问。 梁韫摇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他们也没再多问。 因为没看到梁迟,梁韫下意识问了一句,“梁迟呢?” 她话音刚落,旁边梁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哥出差去了。怎么,难道只允许你好好工作啊?” 周琼和梁溢清两人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梁韫忽然觉得没让吴茱萸跟来是明智的。她现在没有精力逞这些口舌之快,没接梁乔的挑衅,一言不发坐回去。 梁乔、周琼和梁溢清则坐在梁韫对面的椅子上。 似乎是从梦中被叫醒,梁乔坐下之后打着呵欠懒洋洋地靠在周琼身上。周琼转头看了女儿一眼,然后抬手温柔地帮她理了理头发。坐了一会儿,一家三口小声说着话,即使在这冷冰冰的医院里,也是其乐融融。 看着这一幕,梁韫默默将视线别开,却在看到那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的人时,蓦地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14章 梁韫看着那个缓缓走近的人,愣愣地下意识喃喃,“贺隼……” 对面三个人也发现了贺隼,连忙站起来。 梁溢清迎上前两步,“贺隼,你怎么过来了?” 周琼和梁乔也跟了过去。 “听说梁爷爷情况不太好,我过来看看。”面对梁溢清的热络,贺隼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你有心。”周琼满脸动容。 “三哥。”梁乔站在母亲身后,乖巧地打招呼。 贺隼没应,抬眼直接看向了那个满目惊讶,直勾勾地盯着他,却坐着一动不动的人。 “别站着了,坐下说。”周琼招呼。 “三哥,这边坐。”梁乔指了下他们之前坐的地方。 而贺隼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径直走向了梁韫。 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梁韫莫名紧张起来,不由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片刻之后,椅子微微一沉。这个很小的动静,却让梁韫觉得自己像是在坐海盗船一样,高高荡起飞快落下,失重的感觉让心都跟着往下一坠。 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他身上说不出来的一种好闻的味道。 心脏突突直跳。 梁韫偷偷瞄了眼另一侧空着的位置,一心想着要不要往旁边挪一个位置,可又觉得这样的话,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坐立不安之际,那清冷的声音传来。 “情况怎么样?” 梁韫闻声抬头看他,却在他偏头看过来的时候慌忙别开视线,“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万幸,她的声音还算正常。 “嗯。” 对面的一家三口也已经坐下。梁溢清和周琼打量的目光隐隐约约。而梁乔,是毫不掩饰的打量,连带着不满和鄙夷也毫不掩饰。 被这样三双眼睛盯着,梁韫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了三台显微镜下,为免尴尬,梁韫主动找贺隼说话。 “你……” 她一出声,原本看着抢救室门口的贺隼一下收回视线看着她。 梁韫硬着头皮往下说,“……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问题,梁溢清刚刚也问过他,可是现在她再问的时候,贺隼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烦躁的情绪。 他为什么过来了,他也很好奇。换衣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过来不合适;换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过来不合适;甚至关上门的一刹那,他依旧觉得自己过来不合适。 可是他现在却坐在了这里。 烦躁地皱了皱眉。 一见他皱眉,梁韫自觉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赶紧换了个话题,“过来的时候,路上堵车吗?” 她这话一出口,贺隼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怎么了?”梁韫强行压住自己想要往后退的冲动。 “这边深夜也会堵车吗?”贺隼疑惑,问得认真。 梁韫一怔,继而咽了咽口水,强做镇定地回答,“偶尔。” 这两字梁韫说得很小声,生怕对面的人听见了追问她。毕竟她说的那个“偶尔”是因为道路坍塌。 * 凌晨两点,梁厚朴才被推出抢救室。 不像上次那样是有惊无险,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情况随时可能恶化。一出抢救室就直接被转到了ICU。 虽然有看护守着,但梁韫还是不放心,像以往一样主动提出来自己留下来守夜。不过今天碍于贺隼在场,周琼还跟她争了一番,最后还是梁溢清发了话。 “那行,今天晚上你就辛苦一点。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 “嗯。” 梁溢清带着周琼和梁乔离开。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周琼忍不住念叨,“乔乔,你之前不是说贺隼不喜欢梁韫吗?怎么现在这大半夜跑医院来。” 说完,不等梁乔回答,又转而看向自己的丈夫,“溢清,要是梁韫真嫁进贺家了,有贺家给她撑腰,到时候老爷子一走,咱们怕是就争不过她了。” 被一下点到烦心事上,梁溢清不耐烦地说了一句,“能不能少说两句?这么晚了还不累?” “我……我这不是为了小迟还有乔乔担心嘛。”周琼有些委屈, 见父母都在因为梁韫发愁,梁乔目光恨恨。 梁韫想要嫁进贺家来抢他们家的东西,她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 一回过头梁乔又是满脸乖巧,挽住周琼的手臂,“妈,你就别担心了。我跟我哥都是成年人了。” “在妈妈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你这个丫头,心大,什么都不知道为自己想,你要是赶得上梁韫那为自己谋划的劲儿的一半,我这当妈的就真的什么都不担心了。” “我怎么不会为自己谋划了?” “那刚刚我让你留下来跟着梁韫一起守夜,你怎么不留?你爷爷要是一会儿醒了,看见只有她,心里不知道怎么想你跟你哥。” “哎呀,妈妈,不会的。我可是爷爷的亲孙女。” 周琼一时说不过她。 “好了好了,妈,大不了我早上早点过来就是了。我明天一天都在医院待着,这样您总安心了吧?” 周琼笑着伸手点点梁乔的额头,“这还差不多。” * 等梁乔他们走了之后,梁韫见贺隼似乎没有打算离开,担心他是不好意思,便主动开口,“这里我自己就可以,你也回去休息吧。” 贺隼看了她一眼,走到ICU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斟酌用词,而后看着她,问:“你是不是怕我?” 梁韫一愣,立马连连摇头,“不是。” “是嘛。”不知道是因为她回答得太快还是这个答案太没有说服力,他明显有些不相信。 梁韫慌了下神,而后忽然意识到他可能是在问那天在绯色他大打出手的事,踌躇片刻,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坐姿一如既往的悠闲,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随意地放在自己腿上。 梁韫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的手上,他肤色偏白,手指修长,很好看。想到那天晚上他的手上、衣服上,甚至脸上都沾着另一个人的血,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那天,谢谢你。我没有怕你。只是那天你身上锦鲤到处是血的样子让我觉得……” 心疼。 这两字冒出来的瞬间,梁韫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骤然失了声。 “觉得什么?有点可怕?的确挺可怕的。”一想到自己竟然会失控到那种地步,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不是的!不是!”她说得有些急,像是急于证明什么。 梁韫声音缓下来,“我只是觉得你是很好的,就像是一副画一样,那种样子就像是画被弄脏了,会让人觉得,很可惜。”语无伦次地解释,越说声音越小。 贺隼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自己比喻成一幅画,觉得有些有趣,嘴唇轻抿,唇边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浅笑意,“你真的是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吗?” 梁韫大窘,在脸上烧起来之前慌忙转过脸,带着一丝不开心找了一个很拙劣的借口,“应该是各种材料写多了,说话也奇奇怪怪的吧。” 身旁的人没有接话。 走廊里安静下来。 这样的安静直叫人昏昏欲睡。 梁韫渐渐有些撑不住了,靠坐在椅子上,头就开始往下一点一点,睡得沉的时候,会狠狠往下一点,清醒一点又重新坐好继续睡。 贺隼看着她,想起上次在车里也是这样,一次次醒,一次次睡,睡得很不安稳,却丝毫没有脾气,好像是已经习惯。 她再一次睡着的时候,贺隼不由抬了左手,轻轻托在她脸侧,让她枕在自己的右肩上。 终于落到一个安稳处,梁韫还来不及细想,睡意层层叠叠涌来,顷刻之间就睡了过去。 * 早上七点多,梁乔拎着早餐走进医院。 一个人的早餐。 到了ICU病房外,见贺隼还在,心情甚是愉悦,快步走过去,“三哥。” 梁韫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样感谢梁乔的出现。 今天早上她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贺隼肩上睡着了,更可怕的是,她还抱着贺隼的胳膊。 于是,醒来后跟他坐在一起的每一秒她都如坐针毡。 而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终于来了个人,哪怕是梁乔,至少能缓解一下她这单方面的尴尬。 梁乔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贺隼不好意思道:“三哥,我不知道你还这儿,只带了一个人的早餐。” 不等贺隼说话,梁乔立马又换了个语气,撒着娇,“三哥,我带你去外面吃吧。算是给你赔罪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我气。我最怕你三哥生气了。” 大概是梁韫从来没有听过梁乔用这种语气跟一个人说话,第一次听到,让她感觉不太好。梁韫不由抬眼看着梁乔。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梁乔转头也看了她一眼,只有匆匆一眼,可这一眼里却有赤/裸的挑衅和轻蔑。 梁韫脸色一僵,看着她手里的早餐,恍然明白,突然心急起来,慌张之际—— “老三,阿韫。”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梁韫蓦然心口一松。 三个人循声看去。 只见贺廷煊带着司机走了过来。 梁韫和贺隼都站了起来。三个小辈一一打招呼。 贺廷煊今天是精神抖擞,看着梁韫和贺隼,“你们俩还没吃早饭吧?我从家里给你们带的粥还有小菜。走,去梁厚朴的豪华病房先去把早餐吃了。” 梁乔全程被贺廷煊无视,尴尬得脸上的笑都是僵的。 贺廷煊带着梁韫和贺隼离开,顺口都没叫梁乔。 梁乔杵在原地,等他们一走,怒气冲冲走到角落,“嘭”一声,将手里的早餐扔进了垃圾桶。 * 进了电梯,贺隼开口问:“您怎么过来了?” 贺廷煊转头看看他,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笑,一句话没说又看了看梁韫,然后回过头,看着电梯门。 “过来跟梁厚朴商量一下你们订婚宴的事情。”神采飞扬。 第15章 临近中午,梁厚朴醒了过来。 第一个就是叫梁韫和贺隼进去。 梁韫一进去,看到病床上的人,不禁红了眼眶。住院这一年多,她亲眼看着爷爷的身体一点一点底垮下去。即使她和爷爷都已经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眼看着那一天越来越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病房里只有她跟贺隼,她不用站得远远的,梁韫走到床边。 见她过来,梁厚朴朝她有些吃力地伸出手。 梁韫赶忙上前握住,“爷爷。” “阿韫。” “嗯,是我。” 梁厚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另一只手朝站在她身后贺隼伸了过去。 见状,梁韫让开一点,好让贺隼靠前来。 “梁爷爷。”贺隼倾身将老人的手握住。 梁厚朴一手牵着一个小辈,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目光深深地看着贺隼,已不复以往清明的眼里满是郑重,“贺隼,我把阿韫交给你,你以后替我好好照顾她,好吗?” 在进来之前,梁韫已经有心理准备爷爷会说起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抬眼看着贺隼。 他看着爷爷。 默然,良久。 梁韫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苍白的脸上失落和遗憾慢慢浮现,可还在坚持等着贺隼的回答。 不忍看爷爷失落遗憾的样子,梁韫下意思蜷了手指,握住贺隼的手。 因这个小小的动作,他回头看她。 四目相对。 梁韫眼睛一眨不眨,很用力很用力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恳请,是拜托。 哪怕他的回答是不愿意、不好,也请陪她在爷爷面前把这出戏演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好。”那个清冷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 梁厚朴会心一笑。 梁韫心口一块大石头落地。 梁厚朴轻轻拍了拍两人握住一起的手,看着贺隼,“那就拜托你了。” 贺隼反握住梁韫的手,站直,点头,“嗯。”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跟贺廷煊说,他可以进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 一见两个人出来,贺廷煊赶紧上前,有些着急地问:“怎么样了?梁厚朴叫我进去了吗?” 贺隼和梁韫不知道,两位长辈说好,如果他们不愿意,订婚的事情就此作罢,贺廷煊也不用进去了。 看他着急,梁韫赶紧点头,“嗯,爷爷请您进去。” 一听他得了通行令,贺廷煊跟变脸似的,一改刚才的着急,眼角眉梢都是笑,带着一丝赞赏意味地拍了拍孙子的肩膀,然后越过两人进了病房。 订婚的事看来是板上钉钉。想到自己刚才跟着爷爷一起逼着贺隼同意,梁韫不由觉得抱歉。现在只有她跟贺隼在,梁韫想了想,准备跟他说,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后面等时间合适,他们可以解除婚约。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病房门就被打开,刚才进去的人荣光满面地走了出来。 贺隼和梁韫齐齐转头看着贺廷煊。 这么快就谈完了? “走走走,得赶紧准备了,不然就赶不上了。”贺廷煊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一头雾水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见他们一脸茫然的样子,贺廷煊反应过来,“瞧我!都忘了还没你们俩说了。我们呢,看过日子了,这周五就是个好日子。订婚宴就只有我们两家人,还有几天时间,抓抓紧,应该刚好。” 梁韫一愣。 这周五,订婚?! 那不就是三天之后? 说着,贺廷煊转而看向梁韫,“阿韫啊。” 被自己将在三天之后跟贺隼订婚这件事惊得失了神的梁韫听到有人叫自己,猛地回神,“嗯?” 贺廷煊情绪缓了下来,看着她,轻言细语地解释,“本来我们是没打算这么快的,想说让你们俩慢慢处,只是现在你爷爷的身体……哎,这个梁厚朴也是操心命,说一定要看着你们订婚。所以时间上是紧了点,不过你放心,我也是你爷爷,该有礼数一样我们都不会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梁韫眼眶微润,这种被人牵挂,被人呵护的感觉真的、真的很温暖,笑着点点头,“嗯。” * 三个人出了医院之后,先找了地方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贺廷煊高兴,边吃边念叨着待会儿的安排。 “阿韫啊,我们待会儿先送你回去。你昨晚一夜没睡,先回去好好休息。”说着又转向贺隼,“老三,我们一会儿去看看酒店。” “嗯。”贺隼表情平静地答应,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梁韫还是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一样。 懵里懵登地吃完饭,懵里懵登地被送回家。回到家,梁韫在沙发上坐了大约半个小时,才想起来要给姜昊打电话多请一天假的事情。 姜剥削不愧是姜剥削,多请一天假都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多请一天假?你要去干什么?” “处理终身大事。” “哦,相亲啊。行,这个理由正当,准了。好好跟人聊啊,别又没聊两句人就跑了。其实我觉得你可以找赵馨然要个签名照什么的,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宅男女神……” 不等他唠叨完,梁韫就挂了电话。 相亲? 叹着气,身体一歪,倒在沙发上。 她现在已经不在这个段位上了。 跟姜昊这一通磨蹭,梁韫稍微醒了点神。开始想着她唯一需要准备的礼服怎么弄。 本来这种事应该是家里的女性长辈帮忙准备,可一想到周琼,梁韫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二叔一家要是知道她要跟贺隼订婚了,还不知道会不高兴成什么样,她就别主动上门自找没趣了。 想来想去,好像又只有抓吴茱萸的壮丁了。 不知道吴茱萸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梁韫觉得这种事情还是等她回来亲口告诉她比较好,于是给她发的消息只是问了她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等回复的时候,梁韫到处点点,朋友圈、通讯录都翻了一遍。翻到贺隼的名字的时候,手指忽然停了下来。 她还念着之前在医院没有来得及说的话。 打了遍腹稿,理顺了才往对话框里打字,写到一半,忽然想起吃饭的时候贺爷爷说要带他去酒店,想着他在忙,现在应该没空跟她说这些,梁韫长按删除键,把刚写的话全删了。 等到晚上再说吧。 * 晚饭后。 吴茱萸抱着沙发上的小毯子蜷缩在沙发角落,一副久久回不过神的样子。 看她这样,梁韫忍不住笑,“不至于吧。我们吴姐姐一向内心强大呢。” 吴茱萸当即一个白眼扔过来,凶狠狠的样子,一言不发地撇撇嘴,顿时又像是委屈得不行。 梁韫慢慢噌了过去,靠在她身上,刚一挨到她,就被万分嫌弃地躲开。梁韫厚着脸皮继续靠,最后她躲无可躲,乖乖坐着不动了。 吴茱萸看着死乞白赖靠在自己身上的梁韫,还是觉得好看,可看着看着又觉得心里忿忿,伸手揪了揪她的脸。 “嗯?”梁韫转头看她。 吴茱萸却看着对面的电视墙,“你说我心情怎么这么复杂呢?明明心里堵得慌却又偏偏觉得开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老父亲心态?一边高兴终于有猪拱我家白菜了,一边又生气我家白菜竟然被猪拱了?”一脸懵。 “茱萸。” “嗯?” “你现在好可爱。” “……滚滚滚!” “不滚不滚就不滚,就要赖着你。”梁韫又往吴茱萸身上压了压。 “重死了!梁韫你这只猪!” “养娃不读虚,不如养头居。”梁韫得意洋洋地看了眼不好好念书的某人。 两个人闹腾了一阵,吴茱萸几脚把她踹开,自己去洗澡了。 梁韫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看看时间,想着贺隼那边应该忙完了,拿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到家了吗?” 很简单的一句话,点了发送之后,梁韫竟不自主深吸了一口气。 等了大概一分钟,没有回复。 难道还在忙? 一想到不用马上跟他说这件事,梁韫一下放松下来,结果一口气还没吐出来,手机突然响了。 她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贺隼,赶紧平复下情绪,接通。 “喂。”他先开口。 那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梁韫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喂。” 说完这句,电话突然安静,安静到梁韫可以听见他走路的脚步声,开冰箱的声音,还有坐到沙发上的声音。 这些声音带来了一种跟他的生活仿佛近在咫尺的错觉。 而这种错觉让她心跳加速。 “找我有事?”他问。 “嗯?噢。就是今天在病房里……”说到一半,梁韫听到洗手间里又响起水声,吴茱萸应该快洗完澡了。 不想让吴茱萸听见他们的谈话,梁韫赶忙起身,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坐到床上,重新将刚刚的话题找回来。 “那个……我就是想说,今天谢谢你。”稍微停顿了一下,“如果后面你想解除婚约……我可以的。”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他问:“你之前不是说因为你爷爷希望你跟我结婚你就会跟我结婚吗?怎么改变主意了?” 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 梁韫也不由沉默。 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之前,她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现在…… 不一样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梁韫顾左右而言他,“酒店选好了吗?” “嗯。”他没拆穿她的回避。 “哦,那就好。” “明天挑礼服,需要我一起吗?” “不用了,茱……不用了。” “嗯。”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 “晚安。”梁韫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这句话太过亲近,一时间,不能解释也不能挂电话,这样杵着,窘然不已。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她会说晚安,静了片刻,而后很绅士地回了一句,“晚安。” 挂了电话,梁韫长叹一声,生无可恋地往后一倒,整个人陷进被子里,懊恼地扯过被子盖住脸。 又犯蠢!又犯蠢! 气得直蹬腿。 第16章 足足休息了一个星期,开工第一天,梁韫早早就到了律所。看了邮箱,理了下手上的工作,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就全身心投入战斗中。 姜昊一进办公室,看到梁韫的位置上坐了人,得力干将回来,心情甚好。 拎着自己的公文包走过去,一个悠闲的姿势倚在梁韫的桌子旁边,“相亲怎么样?” 梁韫停下笔,抬头看他,回想了一下上周五的订婚宴。 这次订婚宴,贺家全员到齐。 爷爷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到场。订婚宴的前一个晚上,她紧张得都睡不着。 但第二天真见面之后,发现没有那么可怕。或许是担心她紧张,贺家人都很照顾她的情绪,偶尔不经意问到一两个她不太好回答的问题,也都是点到为止,很自然地将话题带过,不会给她一点难堪。再加上有方新桐在,几乎就没冷过场。 反而是自己这边,一顿饭吃下来,梁溢清和周琼只在最开始说了两句,后面就只有梁迟偶尔插话,而梁乔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过。 那一刻她是有点羡慕梁乔的。羡慕她因为有父母在,即使在这样的场合,也可以任性。也羡慕她,以后若是订婚结婚,不会是自己一个人。 不过老天爷都是公平的,虽然她是一个人,但贺家对她百般照顾。 梁韫点点头,笑着答:“挺好的。” 没想到她会说“挺好的”,姜昊一愣。挺好的应该就是说明两个人看对眼了吧。 “行啊你。”终于相亲成功了一回,姜昊喜不自禁,拍下了她的肩膀,“你是不是听了我的建议,拿了赵馨然的签名照去?” 梁韫懒得跟他解释,低头看材料,顺着他的意思,甚是敷衍地应了声,“嗯。” “看看!看看!我提了一个多么有建设性的建议。一击制胜!” 梁韫没再接话,提笔继续干活。 那边姜昊还沉浸在自己的优秀里,“不过那件案子之后,赵馨然就没再在公众面前出现过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大影响力。不过,也能说通,要是赵馨然要是真的退出娱乐圈,这签名照可就绝版了。绝版了到时候说不定能卖不少钱呢。” 已经不在乎她的反应,开始自言自语。 梁韫在旁边听得无奈,在他眼里,她就这么差劲? 梁韫停下,“老板,你要是再在这儿唠叨个不停,吵得我没法工作,我就再申请一周假期。” 一听这话,姜昊立马闭了嘴,抬手安抚她,自己后退着进了办公室。 耳根终于清静,梁韫不由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慢慢的,办公室的人多了起来。 “早!梁韫姐!”方新桐一边放包一边跟梁韫打招呼。 梁韫抬头看她,回了一句,“早,新桐。” 虽然私下关系比之前更加亲近,但是两个人还是默契遵守着之前说好的——工作生活分开。 “新桐,我刚刚给你邮箱发了一份资料,麻烦你待会儿帮我打印下。” “OK,没问题!” 手上没有什么急活,方新桐很快就帮她把资料打印好。 “梁韫姐,资料。” 梁韫接过,“谢谢。” “不客气。” “哦,对了,还有件事麻烦你。这两天你要是有空的话,记得去前台行政那里领下办公用品。” “嗯。” “这个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就行。” “知道了。” 方新桐坐下,把上周五剩的一点工作收尾。弄完之后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二十,离午休还有半个多小时,时间不长不短。她打算这就去把办公用品领了。 她刚一起身,另一个跟她一样是律助的姑娘叫住了她。 “新桐,你是不是要去领办公用品?” “嗯。” “我跟你一起,我去人资那边拿张单子。” “好啊。” 两个人一起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新桐你最近忙吗?” “还行。工作有点多,但还算忙得过来。” “嗯。我们都挺羡慕你的,跟着梁韫姐。” 方新桐嘿嘿一笑,“是嘛。” “对啊,我们一起进来,她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把一些实质性的工作交给你做。我们……还在干杂活呢。而且,我们都觉得她好温柔。给你安排活儿的时候都是说‘麻烦’,‘拜托’。” 听她这么一说,方新桐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个事实。好像从她第一天上班梁韫姐就是这样,从来都没觉得让她跑个腿、打个杂是理所应当。也许正是因为她这种态度让她觉得太舒服,所以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方新桐愣了一会儿才道:“嗯,她人是真的好。” * 到了前台,发现没人。 “咦?难道是去吃饭了?”方新桐喃喃。 说完,听见前台旁边的小茶水间里有说笑声,走了过去。 “我就说嘛,就梁韫那样子,怎么可能有男人愿意给她送那么贵的玫瑰花。原来是方新桐借花献佛。” 是金袅淼的声音。 方新桐蓦地停在了门边。 “我听得清清楚楚,那送花的找的就是方新桐,根本不是梁韫。不过,方新桐看起来顶多是小康家庭的孩子。那束花顶她两三个月工资了吧。”这回是前台刘燕。 “哎呀,年轻就是本钱嘛。之前我不是还看见有辆宾利车来接梁韫吗?我后来问她,她还不是说是朋友。谁知道是什么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方新桐听不下去了,直接冲了进去,干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什么朋友啊?” 一见到她,茶水间两个人满脸尴尬。 “没什么啊。”金袅淼很快回神,随口答,而后神色自然地问:“接水啊?” “没有,我来领办公用品。到了前台没有看到人。” “噢噢,领办公用品是吧,那跟我来吧。”刘燕接话。 * 方新桐忿忿不平地抱着一堆办公用品回去,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没来得及坐下,对面的电话就响了。 “喂。”看是前台的电话,梁韫接起。 “喂,梁韫啊,新桐回去了吗?” 梁韫看了眼对面站着的人,“嗯。怎么了?” “哦,就是刚刚她来领办公用品,有点东西拿掉了。我一直在后面叫她,她好像也根本听不见一样。” 对方话说到这儿,梁韫了然,这是打电话来告状来了。 “哦,我家小朋友性子比较直,不会听见了装听不见的。我一会儿上去开会,我过去拿吧。” 听这对话,方新桐隐隐猜到是有人担心她回来多嘴,恶人先告状了! 方新桐一边气得咬牙切齿,一边忐忑不安地想着等梁韫姐挂了电话要是问起自己这事,自己该怎么说。 可是等到她挂了电话,又等她起身去接了杯水回来,也没等到她问起自己这件事。 看样子是根本没有打算过问这件事。方新桐想起她刚刚还在刘燕面前维护自己,愈发意难平。一抬头,恰巧看见金袅淼走了进来,跟她目光对上,对方还微微一笑。 别说抱歉,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方新桐火冒三丈。 就许她金袅淼有个有钱男朋友,一双鞋子整个办公室到处炫耀。别人买点贵的东西,就开始背后乱嚼舌根。 上次自己能力不行,没有拿到赵馨然的官司,就在背地里说梁韫姐跟昊哥有什么不正当关系。这次见梁韫姐收了束自己舍不得买的玫瑰花,又开始乱造谣。要不是答应了梁韫姐对她跟三哥订婚的事情保密,她真是恨不得现在直接把那天订婚宴拍的照片甩到金袅淼那张整容脸上! 还意有所指地说她是年轻就是本钱。 好啊,年轻就是本钱是吧。她就要让她好好看看什么叫年轻就是本钱。 而且她不仅是年轻有本钱,她老了照样有本钱! * 第二天,方新桐故意迟到了一会儿。 一进办公室见人就说早。 她这朝气蓬勃的样子,引得不少人看了过来。 一个同期妹纸端着水杯从茶水间那边过来,跟方新桐迎面遇上,“早,新桐。哇,你这包真好看。” “早。谢谢。” 方新桐答得自然,仿佛这种场景已经历过许多次。 跟同期妹纸说话的时候,方新桐装作不经意地往金袅淼那边看了眼,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上下打量,脸色不是很好。 金袅淼越不高兴,方新桐就越高兴。些许得意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跟对面盯着电脑屏幕一直在忙的梁韫打招呼。 “梁韫姐,早。” 梁韫一如往常,抬眼看了看她,一下也注意到了她今天的不同,浅浅一笑,“早。”收回视线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有约会啊?” 方新桐将包放在椅子上,“啊”了一声,答得模棱两可。 这一上午,方新桐过得是相当舒心。 平时一见办公室里谁背了个叫得出牌子的包,或者戴了块叫得出牌子的表,就立马上去问人多少钱的人,今天却一反常态,靠都没往她这边靠。 因为心情好,方新桐今天中午胃口都大了许多,下午干活也劲头十足。 将自己整理的资料打印好,方新桐拿着一沓资料齐了齐,正要出去,听见外面茶水间进来了好几个人。 “……衣服鞋子和包包加起来比我们这些人一年工资都高,装什么穷,来这儿跟我们耗什么。” 方新桐站在里侧的打印机旁,仰天呼出一口气。 她或许有听金袅淼墙角的特殊技能。 “我看以后我们都得识相点了,千万别惹到人家了,不然人真的用钱都能砸死我们。” “袅淼,你这也说得太严重了吧。不过是几件衣服而已,你不也经常穿那种死贵死贵的衣服吗?” “我的琳琳诶,我的那些连方新桐今天背的那只包都比不上。你啊,别太单纯了。看她那样子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啊。你看梁韫跟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说不定就是后官团的人呢。” 声音忽而压低,像是在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个足以孤立一个人的秘密。 打印机那边寂然无声。 “这么热闹。”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有人端着水杯进来。 一见梁韫进来,刚刚闲聊的几个人脸色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接水啊。”琳琳随口一问。 “嗯。” 应了这一声,梁韫直接走到金袅淼面前,不急不忙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桐是我下属吧。她的工资是我开的,我这个当领导都还没说什么呢。袅淼姐,先管好你自己吧。” 不同于以往的置若罔闻,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 这话一出,金袅淼脸色极为难看。其余几人抿嘴笑的抿嘴笑,挑眉的挑眉,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梁韫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神色自若地接了水出去。 等梁韫走远,茶水间有人咬牙切齿。 “神气什么啊,还不是一路货色。” “好了好了,袅淼你少说两句吧。你何必为了一个实习生跟梁韫闹得不高兴……” * 少有人走的楼梯间,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头埋得低低的,正在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 “喂。” 一听这声音,方新桐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一下涌了上来,一开口,声音不由带了哭腔,“三哥……” 第17章 梁韫一下午都在开会。 临到下班的时候,一直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下,拿起来一看,是方新桐的消息。 “梁韫姐,你之前让我整理的资料已经整理完了,我打印好放在你桌上了。还有这个月的工作总结我也写完了,发你邮箱了。还有什么今天要做完的工作吗?没有的话,我可以下班么?” “嗯,没有了,你下班吧。” “好嘞~” 还发了个欢呼雀跃的表情。 梁韫笑了下,放下手机,回到会议上。这边也快结束了,主任已经开始总结发言了。 * 看到梁韫的回复后,方新桐开始收拾东西。她下午因为憋屈得不行,男朋友的电话又打不通,就给三哥打了电话。他答应等她下班带她去吃好吃的。 正整理着办公桌,方新桐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喂,三哥。” “我快到了。你大约五分钟之后下楼。” “哦,好。”答完,方新桐想起一件事,“对了,三哥,这边在检修水管,路边停不了车。你直接开到我们律所的地下停车场吧,顺着律所左边的那个岔路进来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 方新桐收拾好东西,关电脑。时间刚好,背着包下楼。 * 方新桐刚走,开会的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在会议室关了一下午,现在终于得了自由,一个个放下电脑笔记本就瘫在椅子上。 梁韫放下笔记本,看到方新桐放在她桌上的材料,随意瞄了眼,一页没看完,口渴得不行,端起水杯去了茶水间。 这层楼的茶水间和洗手间中间就隔了一条过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来这边的人很少,安静又空荡荡的,稍微一点声音就能听见。 于是,梁韫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听了金袅淼跟人打电话。 “……可是我就是想要嘛。我有个同事就是背的这个牌子的包。” “那你买不买?” “算了!不想买就算了!” 梁韫无心关注别人的八卦,端着水杯从茶水间出来,却没想到跟金袅淼撞了个正着。 梁韫惊了一下,下意识抬了抬眉毛。 而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在金袅淼眼里看来就是赤/裸/裸的嘲笑。金袅淼的脸都僵住。 因为目光收回来收得太快,梁韫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反应,径直回了办公室。 看着她悠闲自得的背影,金袅淼又想起了今天下午在这儿发生的事情,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握住手机。 * 大半杯水下肚,梁韫收拾了下东西,关电脑,下班。 难得早下班,跟着另外几个同事一起出去。等电梯的时候,金袅淼也来了。 “琳琳,帮我摁下负一楼。”进了电梯,见没人摁负一楼,被挤到里面的梁韫拜托了下站在门边的同事。 “你买车啦?”有同事好奇问了句。 “没有。朋友的,借我开开。”今天早上她出门晚了点,担心撞上早高峰最可怕的时段,便借了吴茱萸的车。 一楼一到,电梯里的人走了一大半,电梯里空了许多。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她就跟金袅淼站到了一起。 “叮——”一声,负一到了。 感觉到金袅淼浑身的低气压,梁韫打算等她先出去。但即使她站着没动,还是被“殃及池鱼”了,肩膀被撞了下。 看着大步流星出了电梯的金袅淼,想了想,没计较,不急不忙地出了电梯。 * 停车场另一边。 因为路上小堵了一会儿,方新桐刚刚才坐上贺隼的车。 “她今天又加班?”方新桐刚关上车门,就听到旁边的人问。 方新桐愣了下,反应过来三哥口中的“她”是指谁,笑得贼兮兮的,“你说梁韫姐啊?是啊,梁韫姐还在忙呢。我下班的时候她还在楼上开会呢。都不知道今天要忙到几点。” 知道自己是被嘲笑了,贺隼面上仍是波澜不惊,悠悠道:“既然这么辛苦,我们就在这儿等她一起吧,大餐犒劳。” 这话一出,方新桐顿时就蔫了,委屈巴巴,“三哥……” “怎么?不是你崇拜的人嘛?今天怎么害怕了?” 像是被戳到软肋,方新桐低着头,丧丧道:“我今天已经给梁韫姐找麻烦了,不想再把我现在的负面情绪传给她。” 见她这副垂头丧气到不行的样子,贺隼抬手赏了她一记爆栗,“瞧你这点出息。” 方新桐“嗷”地叫唤了一声,捂着头,气哼哼反驳,“三哥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你说说。”贺隼双手抱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之前在电话里,不管他怎么问她都一个字不说发生了什么。 方新桐之前死活不说是因为她这好几次听了人墙角,总觉得在律所说话不方便,现在只有她和三哥两个人,一提起这事,火“噌”一下窜了上来。 “就是我们办公室那个金袅淼啊,没事就爱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然后……今天我成了那个‘别人’。说什么不好,竟然说我是后宫团的人!弄得我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你说我一个实习生要是当着她们那些律师的面怼了金袅淼,不等于就是变相承认了这事了嘛。” “后宫团?”贺隼抓到一个新奇的字眼。 “三哥你先别打岔,听我说完!我当时真的是差点被肚子里的火憋死!然后,梁韫姐来了,直接给怼了回去!” “有人替你报仇,你不该高兴吗?” 闻言,方新桐又蔫了下来,“高兴是高兴啊。但是梁韫姐之前梁韫姐听到别人说她跟昊哥……反正就是很不好的话时候,她都没有说什么。肯定是有什么原因才忍着。自己的事都忍着,这次却为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怼了金袅淼,我担心会给她惹麻烦。” 贺隼若有所思,没接话。 “我现在什么事都还帮不上,要是还给她惹麻烦,我真的是觉得没脸见人了。”方新桐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直接捂脸。 “先吃饭。”贺隼静了片刻道,打着方向盘往出口开。 绕过一个拐角,方新桐一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韫姐?” 贺隼不自觉踩了刹车,转头一看,梁韫正往他们这边走。她低着头,完全没有看见他们。 贺隼正要降下车窗,旁边却突然冲出一辆车,直冲梁韫而去。 “梁韫!” “梁韫姐!” 贺隼和方新桐吓得惊呼出声。 “嗞——” 急刹。 车在距离梁韫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 距离安全,不过梁韫被那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吓到脸色惨白,耳朵里嗡嗡直响,根本没有听见贺隼他们的声音,看着面前的车,只觉得腿软得厉害,保持着弯腰往后退的姿势久久站不起来,抬头看了眼开车的人。 金袅淼从车窗里探出头,面带笑容,那神情仿佛不过不小心碰掉一支笔那般轻松,“梁韫,不好意思啊,刚买的车还没开顺手。你没什么事吧?” 看着她那样子,梁韫一个深呼吸,慢慢站直身体,默默退了两步,绷着脸抬手冲金袅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这副态度让金袅淼觉得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火气一点没有散出去,反而越烧越旺,双手几乎是扣着方向盘,轻哼一声开车走了。 方新桐一见这场面,火爆脾气一下上来,“金袅淼简直欺人太甚!”骂着就伸手去解自己的安全带。 还没解开,金袅淼已经从他们车前过去。 账还没算人就要跑了,方新桐急得都说不出来话,一着急,解安全带解得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坐好。” 身边的人忽然开口。 不等方新桐反应,贺隼一脚猛踩油门,车一下冲了出去。 方新桐抓紧了安全带,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车撞上了金袅淼的车。 “嘭”一声巨响。 方新桐吓得尖叫一声。 然后就看见金袅淼从车上下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大声质问:“喂!你怎么开车的?!” 不同的方新桐的一惊一乍,贺隼全程都很冷静,见前面的人下车,解开安全带也下了车。 金袅淼走到后面,看到自己车的车尾被直接撞凹进去,火冒三丈,但一见对方的车的车标,再一抬头,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忽而愣住,气势也弱下去一大半,“那什么,你……” 话刚开了个头,金袅淼突然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方新桐,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陡变,惊惧交加,手指了指贺隼,又指了指坐在车上的方新桐,“我,我要告你们蓄意谋杀!”说着转身准备回车里拿手机报警。 见金袅淼回车里拿了手机,飞快地拨了个电话,贺隼依旧是一副一点不着急的样子,单手抄袋,悠悠道:“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刚买的新车,我还没开顺手。你没事吧?” 一听这话,金袅淼脸色蓦地一僵。 “您好……”电话已经接通,金袅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挂了。 “你想怎么样?”猜出对方的意图,金袅淼咽了咽口水,抬头挺胸地问了一句。 贺隼勾勾嘴角,“不想怎么样,就是给你提个醒。以后你要是再敢拿别人的命开玩笑,我就拿你的命,开更大的玩笑。” 金袅淼面无血色,说不出一个字。 听到这边的动静,梁韫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却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之后,不由停了下来。 像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站在不远处那个男人回了头。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默默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要挨训了…… 第18章 梁韫今天本来是打算叫个外卖打发掉晚饭的。 装出不经意地四下看看。 然而,她现在却跟贺隼还有方新桐坐在这叫她有些不自在的高级餐厅里。 因为贺隼的车送修了,她的车顺理成章就被征用了。然后,又顺理成章被拉过来一起吃饭。 虽然大一的时候答应爷爷回了梁家,但是她的生活习惯和朋友圈子还有很大一部分保留着回梁家之前的状态,所以在这样的环境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们坐的是一个小方桌。贺隼坐在她对面,方新桐坐在旁边。 这家店是方新桐选的,看样子应该来过很多次,拿着菜单点菜点得不过。不过快归快,还是不忘征求一下其他两个人的口味。 梁韫全程就两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都可以。”“好。” 方新桐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之后,看着梁韫道:“梁韫姐,你这样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梁韫正端着水杯,听她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愣了下,“嗯?” “就是感觉很好说话啊。好像都不会拒绝别人一样。” “没有,只是感觉你对这里比较熟悉,你点的话比较不容易踩雷。” “没关系啊,踩雷就踩雷,反正今天三哥请客。” 梁韫见她说得认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想着一笑而过的,结果对面的人忽然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梁韫微愣。 嗯?! 嗯什么? 梁韫笑着点点头。 看她这样子,贺隼知道她完全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翘着二郎腿,往后靠进椅子里,补了一句,“一般脾气越好的人越容易受人欺负。因为人被本性驱使会不断地去试探和挑战这个‘好脾气’的边界和底线。” 有点绕的一句话,方新桐却一下听懂了。 三哥这是在说金袅淼。 方新桐都听懂了,梁韫自然也懂了。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件事,但转念一想,他们两个已经订婚了,过问这个也很正常,不过问或许才不正常。 梁韫第一个反应是想解释,说以金袅淼的性格,不可能会真的撞她,可又觉得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思来想去,竟然没找到一句合适的话,哑然。 见梁韫被三哥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方新桐挺身而出,安慰道:“梁韫姐,跟你说哦,大家都很羡慕我跟着你呢,都说你脾气很好。” 兄妹两个,一个说脾气太好不是好事,一个为了解围非要在这个点上说脾气好惹得大家都羡慕。 这反调唱得有点高。 “方新桐,没你事。”贺隼道。 不像以前只要她出来打圆场就没事了,这次三哥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方新桐又是诧异又是委屈,半分不让顶了回去,“明明就是金袅淼这个人自己有问题,三哥你干嘛非要说得像是梁韫姐错了一样,梁韫姐是你未婚妻诶,有你这么胳膊往外拐的嘛?” 梁韫手躲在桌子下面拽了拽方新桐的衣服。 被她这么一拽,方新桐冷静下来些,一看三哥的脸色,立马闭紧了嘴巴。 梁韫觉得这顿饭简直就是鸿门宴。 见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梁韫对贺隼道:“今天谢谢你。我以后会注意的。” “我们现在不是在说注意的问题。”贺隼冷着脸道。 看他一副上司教训下属的样子,梁韫也不高兴了,想都没想,冲口而出,“你温柔点好不好?” 明明是一句带着委屈的抱怨,但是从一个很少说软话的人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染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 贺隼一愣,看着她,嘴唇轻抿,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被人盯着,梁韫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心头一突,慌忙别开视线。 “好。” 她手忙脚乱的时候,他气定神闲地答。 梁韫窘然。 偏对面的人还一直看着她,就在她感觉自己脸又要烧起来,想要去洗手间躲一躲的时候,服务生端着菜过来。 梁韫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 上完前菜,服务生说了声“请慢用”,然后离开。服务生前脚刚走,一人后脚靠了过来。 “三哥,新桐。”梁乔站在那个空的椅子旁,笑着跟贺隼和对面的方新桐打招呼。 因为祖辈的交情,方新桐认识梁乔很多年了,两个人年龄相仿,关系还算不错。 见了她,方新桐一脸欣喜,“乔乔!” 说完,方新桐发现不对劲,梁乔竟然没有跟梁韫姐打招呼,不自觉敛了笑,有些不安地看向旁边的人。 方新桐并不知道梁韫跟梁乔关系不好。 而梁韫早已经习惯这种故意忽视,并未在意,低着头专心地吃掉一块沙拉。 忽然桌上就这样安静下来。空气里微微透着一丝尴尬。 梁乔像是此刻才看到梁韫,抬着下巴问了句,“你也在啊。” 知道梁乔只碍于贺隼和方新桐在,才跟她客气一句,梁韫也没多说,就“嗯”了一声。 见梁乔跟梁韫姐打了招呼,方新桐恍然有一种冰释前嫌的感觉,心情一下轻松不少。 “刚刚过来还在想,今天晚上要一个人吃饭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们。”梁乔似乎随口一说。 “啊?你一个人啊。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方新桐热情邀请。 “小心我吃穷你。” “放心,今天三哥请客。” 梁乔看了眼贺隼,没接话。 注意到梁乔这个小动作,方新桐一脸不在意道:“放心吧,三哥才不是小气的人呢,对吧,三哥?” 贺隼淡淡扫了方新桐一眼,转而目光又落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身上,“随意。” 闻言,方新桐赶紧招呼梁乔坐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梁乔落座。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梁乔加入,饭桌上气氛活跃了许多。 方新桐跟梁乔从衣服鞋子到包包,聊着各家的新品,简直如数家珍。 梁韫对这些没太多研究,全程埋头默默吃自己的东西。 甜点上来,方新桐的注意力便被甜点吸引了过去,顾不上跟梁乔聊天了。 吃着吃着,方新桐忽然发觉梁乔开始找话题跟三哥说话,即使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话题被自家三哥两三句终结掉,依旧坚持不懈。 方新桐不由抬眼,只见梁乔完全一副小迷妹的表情看着三哥。 这种感觉很奇怪,方新桐转转眼珠,目光在三哥还有她未来三嫂的身上晃了一圈,若有所思地一口含住勺子,在梁乔再次开口之前,笑盈盈道:“乔乔,你这个耳钉蛮特别的,谁家买的?” 梁乔今天戴着一对不规则形状的钻石耳钉。 梁韫把一块甜点放进嘴里,听到方新桐这话,不由看了眼梁乔的耳朵。 梁乔的注意力又被拉到了方新桐身上,伸手摸摸,“这个啊,这个是一个朋友送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哪儿买的。” “哦哦。”了解地点点头,“对了,一会儿是司机过来接你吗?你能不能顺道送我回去啊?” 说完,见梁乔眼睛又往三哥身上瞟,方新桐笑嘻嘻补了一句,“我不能老是当电灯泡。我三哥三嫂刚订婚,要过二人世界,” 梁韫因为一句“三嫂”噎了下,还没缓过神来,再听一个“二人世界”,直接被呛住。 方新桐一惊,刚要递纸巾,却被三哥抢了先。 方新桐挑挑眉,她家三哥还是很上道嘛。 梁韫用手背压着唇,强忍着咳嗽,见贺隼递了纸巾过来,赶紧接过,“谢……谢谢。” 觉得还是呛得厉害,梁韫匆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见状,贺隼一言不发,直接起身跟了过去。 看着三哥这超强的行动力,方新桐一脸欣慰,脑子就两个字。 超man! * 等梁韫和贺隼回来的时候,只剩方新桐一个人了。 不等他们问,方新桐主动交代,“哦,乔乔说有朋友过来找她,就先走了。” 梁韫点点头。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那我送你们回去吧。”梁韫道。 方新桐笑眯了眼,颠颠地跑过来,一边挽着一个人,“不着急不着急。我们去楼下逛逛,晚上吃这么多,逛逛才好消化。” 然后梁韫就被拉着进了一家又一家奢侈品店。 “这件柠檬黄的好看,还是刚刚试的粉蓝的好看?”方新桐试了一条一字肩的连衣裙,兴冲冲地问坐在沙发里的两人。 “这件。” “这件。” 异口同声。 不过一个巧合,却因为方新桐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硬是搅了些粉红泡泡出来。 梁韫不由轻咳一声,低下头。 “那就这件了!”方新桐开心地做了决定,然后又拿起另一件衣服钻进了试衣间。 因为刚才的气氛还没完全消散,方新桐一走,梁韫忽然有些紧张,不过随后身边的人也起身走到旁边去挑衣服了,心里一松。 方新桐一出来,见三哥手里拿的那件衣服,一看就不是自己的风格,给谁挑的不言而喻。不过,这眼光真是…… 这么贵气的衣服跟梁韫姐的气质完全不搭好吗? 方新桐连连摇头,轻啧两声。 看懂她的鄙视,贺隼一抬手,“你来挑?” “挑就挑。不过得换家店。” 看着两个人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在争输赢高低,梁韫一头雾水。 方新桐拉着梁韫风风火火冲进了另一家店。 “你们家这季的新品在哪儿?”方新桐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他们家的新品,梁韫姐穿肯定好看。 “您这边请。” 到了新品陈列区,方新桐一眼看中了一条裙子,取下来直奔梁韫而去。 完全不知道是要给自己挑衣服的梁韫,一进来就找地方坐,刚找到还没坐下就被方新桐拉了起来,“梁韫姐,你去试试这条裙子。” 梁韫一看她手里拎的那条米白色长裙,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她哪儿hold得住这么仙的裙子。 “哎呀,你去试试嘛,试试又不会怎么样。我们就试试,试一下就好。” 方新桐撒着娇,连拉带哄地把梁韫塞进了试衣间,帮她关上门之后,还体贴地说了句,“梁韫姐,你慢慢换,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叫我啊。” 梁韫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换。 方新桐出去等着,不忘提前示下威,“三哥,你就等着瞧吧。好歹我也是学过画画的,看人就没有错过。”一副“我赢定了”的表情。 “嗯。”贺隼淡淡应了声,完全没有被她的挑衅刺激到。 话音刚落,试衣间那边梁韫叫了声方新桐。 “新桐。” “来了!”方新桐屁颠屁颠跑过去。 梁韫这儿扯扯,那儿摸摸,磨磨蹭蹭地从试衣间走了出来。 一见她出来,方新桐简直惊叹,“哇!梁韫姐,太好看了!” 她果然没看错,梁韫姐的五官偏古典,是很耐看的那种,这条裙子剪裁特别,欧洲宫廷风,穿在她身上,简直…… 好看到爆炸! 一看她那夸张到不行的表情,梁韫更怵了,“我试完了,感觉不太适合我,我去换了。” 梁韫一开始就是打算试完让方新桐看一眼就换掉。 “唉唉唉!”方新桐赶紧拉住她,“不行不行!你得让我拍几张照再说!”说着就把她往外拉。 一想到贺隼在外面,梁韫反过来拉她,胡乱找着借口。 “这裙子还没弄好。” “没关系!” “我还没穿鞋。” “没关系!” 听见试衣间那边动静,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贺隼开始不由自主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梁韫姐!”方新桐一使劲就把梁韫拽了出来。 贺隼转头—— 微卷的长发有些凌乱,纱袖上的丝带还没有系,一脸的惊慌,还…… 光着脚。 一点不规矩,却格外灵动。 像有一颗石子落进了心湖。 “梁韫姐!你过来坐过来坐!”方新桐早忘了跟贺隼比赛的事情,将梁韫拉过去摁坐在那个墨绿色的真皮沙发里,然后赶忙去翻自己的手机,对着梁韫就一阵狂点拍摄。 梁韫一脸无奈地坐在沙发里,感觉自己像是个猴子一样,忍不住觉得很好笑。想到自己这个“猴子”还在给人当模特,怕自己笑得太夸张,抬手掩掩唇。 不过却在看到贺隼拎着一双鞋蹲到她面前的时候,一下敛了笑,僵坐着。 他把手里的鞋放在边上,然后伸手,似乎要去握她的脚腕,梁韫一惊,连忙把脚往后一收。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人不自主往前一倾。 他刚好抬头。 梁韫蓦地屏住了呼吸。 太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19章 满载而归。 因为刚刚那个小插曲,梁韫后面尽量避开跟贺隼有目光接触,一直拉着方新桐说话。 发现自己被人刻意躲着的贺隼默默走在两个聊得很开心的人后面。 到了一楼,刚走下电梯,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梁宝宝!”满是惊喜。 梁韫一下回头,一看那从电梯上冲下来的男人,简直喜上眉梢,还不自觉迎上去一步,“高献师兄。” 这个小动作落在另一个人的眼中,目光微微一闪。 高献几步冲下扶梯,到了梁韫面前,像见到自家失散多年的孩子一样,伸手就是一个熊抱,“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 方新桐看着一个像是搞艺术的中年男人见了梁韫姐两眼直发光,冲下扶梯二话不说就抱着人家。 方新桐略微不高兴的嘟嘟嘴,往旁边的贺隼身边靠靠,“三哥,这谁啊?” 贺隼收回视线,瞥了方新桐一眼,“我应该知道吗?” 语气不太好。 吼吼,好像是吃醋了呢。 方新桐眉毛高高扬起,然后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嘀咕了一句,“而且他刚刚叫梁韫姐什么来着?梁……宝宝?宝宝?” 这话一说完,她三哥再瞥过来的视线里多了一丝警告。 方新桐撇撇嘴,没敢再火上浇油。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梁韫问,一点没有察觉旁边两个人的反应。 “就前天。宝宝你好像瘦了,怎么搞的?”高献伸手揪揪梁韫的脸。 梁韫连忙往后躲,笑着喊:“妆都要花了!” 闻言,高献不但没有松手,还正儿八经地摸了摸梁韫的脸,一脸的难以置信,“宝宝你竟然会化妆了?” 梁韫无语,三年时间,她要是连扑个气垫都学不会的话,她就真的是个手残了,正要反驳,手腕上忽而一紧,整个人被人往后一拽。 她一个重心不稳,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一抬头—— 是贺隼。 视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梁韫微怔,继而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不由轻轻挣了下,感觉反而被握得更紧之后,便没再动。 贺隼的目光一直在高献身上,握着梁韫的手带着她往身后掩了掩。 那是一个下意识的想要藏起来的动作。 贺隼朝着高献伸出手,“你好,贺隼。” 高献看了眼旁边像是老鼠见了猫,一声不吭的梁韫,忽而笑笑,伸手握住贺隼的手,一点不怯场,落落大方,“高献。” 高献? 方新桐凝眉细想,这个名字好熟,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两个人报了名字之后就再没有其他交流,手一直握着没松开的意思。 方新桐隐隐闻到一股火/药味。 什么情况?难道真是情敌? 刚订婚没几天就冒出来一个情敌,方新桐都要忍不住心疼她三哥一秒钟了。 梁韫也察觉气氛不太对,拉了拉贺隼。 这下,两个人才互相松手。 梁韫上前一点,对高献道:“师兄,你电话多少?改天我们约一起吃个饭吧。” “你手机号换了吗?”高献不答反问。 “没有。” “那我到时候给你打电话吧。” 梁韫点头,回头的时候看到贺隼的脸,下意识补了一句,“好啊,到时候把大家都叫来,难得聚一聚。” 见她生怕让身边这个男人误会的样子,高献有些无奈地笑笑。 这丫头,懂不懂恋爱也是要讲技巧的,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男人很容易就会腻的。 “嗯。”高献答应。 毕竟现在当着别人的面,高献忍了让她对男人多个心眼的话。 * 跟高献道别之后,三个人出了商场。 贺隼去开车,梁韫和方新桐在商场门口等着。 “梁韫姐,刚刚那个人是谁啊?”趁着三哥不在,方新桐问了句。 要真是情敌的话,被三哥知道,还不知道会摆什么臭脸。 “我的第一个老板。也是同门师兄。”像是想到一个美好的事情,梁韫的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方新桐想想,“那就是像我们俩现在这样?” “嗯。” 说到这儿,方新桐又不由想起今天在办公室发生的那些糟心事,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声开口,“梁韫姐。” “嗯?” “今天在停车场,金袅淼的事情……我……很抱歉!” 梁韫有点懵,“那个跟你又没有关系。” “有关系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跟她起了冲突,她也不会这么过分。” 闻言,梁韫隐隐猜到点,没有执着于她是怎么知道她跟金袅淼起了冲突,转而道:“金袅淼的性格就是那样。你只要记得,只有在法庭上,她为人辩护时说的话才对你有价值的。其余时候,不必太介意。” 说完,梁韫发现方新桐还一直盯着她,不由转头,“怎么了?” 方新桐其实是在等她更多的建议,比如…… 以后可以稍微低调点,这类似的话。 方新桐收回视线,笑了一下,“没什么。”静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很婉转地问了一句,“梁韫姐,我今天是不是太招摇了?” 看着她眼神里的忐忑不安,梁韫登时了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转而看进茫茫夜色,沉吟。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方新桐不由看她。 晚风吹得她的头发有些乱,然而看向夜色之后的目光温柔又坚定,唇边蘸着一点点笑意。 “你知道吗,我刚刚工作的时候,因为不穿高跟鞋,不会化妆也被人说过、嘲笑过、还被同期的人排挤过。有一次也是特别特别委屈,一个人躲在楼梯间里偷偷哭。结果被我老板,就是刚刚那个,看到了。” “他以前真的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我最开始见到他就怕。所以当时完全不敢跟他抱怨什么,就很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一定穿高跟鞋、化妆才能这个地方生存下来。” 梁韫顿了顿,继续道:“他那天却很反常,很耐心地跟我说。从平底鞋换到高跟鞋,几分钟就可以搞定。然后他问我相不相信几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可以让我在一个地方生存下来。” “就像你今天穿这条裙子背这个包一样,我是你上级,一旦我说让你以后低调点,你马上就可以把衣服换掉。可是你现在刚刚开始工作,初入社会,就像是一张白纸,作为你的第一个上级,我的一些思维方式还有工作习惯可能会影响你很长很长时间。所以,比起这些外在的东西,我更在乎是你的工作能力,因为只有这个才能让你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至于穿什么衣服背什么包,就算我不教你,有一天你如果觉得跟大家一样对你更有利,也是几分钟就能学会的事情。” 方新桐久久回不过神来,半晌,愣愣问了一句,“如果不是作为我的上级,而是我的朋友家人呢?” 梁韫微微一笑,“那当然就是,随你高兴。” 方新桐看着她脸上的笑,忽然觉得心里超暖,暖得她都想抱着她哭一场了。 不等她把这个想法付诸实际行动的时候,车已经停在路边。 “走吧。”梁韫叫了她一声。 两个人下了台阶,一个坐进副驾驶一个坐进后座。 关上车门的瞬间,方新桐突然想起她在哪儿听过高献这个名字了。 “啊!”惊叫一声。 前面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梁韫问。 方新桐凑前来,扒在前面的两个椅背上,兴冲冲道:“梁韫姐,我想起来在哪儿听过高献这个名字了!” “方新桐,安全带。” 不等她说是在哪儿听过,驾驶座上的人就开始发号施令了。 理解她三哥现在的心情,方新桐乖乖坐回去系好安全带,然后…… 继续这个话题。 “我在我们的校刊上看到过,有一年校刊做了一个类似叫什么风云人物的专栏,里面就有高献,人送外号,阿克琉斯!” 阿克琉斯,古希腊神话中的第一勇士。 这个外号梁韫也听过,算算时间,方新桐念大学的时候,高献风头正盛。 “嗯,他是卢教授最得意的学生。” “卢教授!?卢教授也是我心中的男神啊,可惜我刚上大学他就退休了。” 看她一副迷妹表情,梁韫不由浅浅一笑。 “啊!”方新桐又惊叫一声,神秘兮兮地问:“梁韫姐,那高献师兄跟新闻系的那个大才子真的是……” “是恋人。”梁韫答得很平静。 一听这话,方新桐第一反应就是她三哥的情敌危机解除了,伸手兴奋地拍了拍前面的人的肩膀。 贺隼轻咳一声。 方新桐的八卦之火已经熊熊燃烧,继续追问:“梁韫姐,那为什么高献师兄叫你梁宝宝啊?” 说到这个,梁韫笑得有点无奈,“这个宝是宝器的宝,不是宝贝的宝。” 刚跟着高献的时候,她被这个人从头发丝嫌弃到脚趾尖。 方新桐忍不住笑,“那高献师兄是为什么突然不当律师了啊?” 被方新桐这样一问,那些已经尘封许久的记忆一下被翻了出来。 想到那个看起来总是很凶很厉害,强大到仿佛什么都打不倒的人,在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一颗虎牙,总说要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人不在之后,就突然性情大变,远走他乡,跟他们也断了联系。 不愿意去揭别人的伤疤,梁韫没有回答方新桐的这个问题,而是目视前方,缓缓道:“即使是有不死之身的阿克琉斯最后也还是死在了阿波罗的箭下。不怕受伤和不会受伤,其实是两回事。” 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方新桐忽而沉默。 旁边的贺隼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默默转头看了眼梁韫,看着她格外平静的侧脸,不自主想到上次在绯色发生的事情。 不由皱了皱眉。 没人说话,车里一片安静。 “这周六你有空吗?”贺隼问梁韫。 梁韫回神,“嗯?有。” “留出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是哪位小可爱给我灌的营养液,作者后台看不到昵称,在此笔芯感谢啦~ ---- 改口口 第20章 梁韫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贺隼让她把周六的时间空出来是要带她来武道馆。 一进门就是各种摔打的声音。 听到人被摔在地上发出来的闷响,梁韫觉得像是自己也被人摔倒在地,也跟着疼。 跟着贺隼往里走的时候,一个人几乎是被摔在自己面前,梁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贺隼身后躲了躲。 贺隼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将她护在里侧往前走。 梁韫看了看自己被他牵着的手,默然垂下眼帘。 贺隼直接带着她上了二楼。不同于一楼的热闹,二楼一个人也没有。 “更衣间在那边,先去换衣服。”贺隼给她指了下更衣间的方向。 “换衣服?为什么要换衣服?” 即使已经到了这里,梁韫还是抱着自己应该是过来当观众的想法。现在却说要换衣服,那不就是说她要上场? “换完我再跟你说。” 梁韫犹豫一下,虽然满脸疑惑,还是妥协了。 等梁韫换完道服出来的时候,贺隼已经换好衣服在等着她。 看着他的背影,梁韫不由轻叹口气。 这才叫衣架子,穿个道服都像是要上T台。 继续往前走。 似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原本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 他侧身站着,道服微敞开,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胸肌。 梁韫不由抬起手,到了眼前停了下,然后继续往上抬,打断自己的目光,别过脸,压制住自己跳得有些快的心跳。 偏偏这时候,他却突然一声不响地凑了过来,低着头拽着她腰上的带子用力系紧。 不知道是她没站稳还是他力气太大,他这一拽,她整个人都往他那边挪了一下,直接撞进他的怀里。这个距离太危险,梁韫下意识抬手一挡,却不小心碰到他的胸膛,却像是被什么烫了下,赶紧收手往后退。 好在他也在这时候松手。 梁韫跟贺隼拉开一段距离站着。 她这边像是在坐云霄飞车,可是反观贺隼,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梁韫不免有些气恼,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赶紧问:“衣服换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要干什么了吧?” 贺隼顾自坐下,开始热身,“有个成语叫‘前车之鉴’,既然已经亲眼看到过一个人受伤倒下,就应该要学会不要让自己受伤。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柔术。” 这是担心?关心? 梁韫一时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心情很繁乱,感觉有很多话想要问自己跟前这个人,可是因为担心措辞,一句都问不出来。 憋了半天,只蹦出来一句,“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基础。从小到大,我连舞蹈都没有学过。”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何种心情,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说出这句话。 贺隼停下动作,抬头,看了她片刻,手伸到她面前,“徒弟笨一点的话,只好师父努力一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有隐隐的笑意。 梁韫脸微红,刚抬手,就被他牵住,拉着坐了下去。 “先热热身。”他说。 这一热身,梁韫再一次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跟贺隼相比,她的身体简直可以说是硬得像一块石头。 不过也正常,一看他胸肌就知道是经常锻炼的人。哪像她天天都坐在办公室里,一坐一天,每天回到家都已经累成狗,别说锻炼,如果可以她连澡都懒得洗。 一个坐位体前屈,梁韫做得气喘吁吁。其实她的柔韧度也没那么差,主要是贺隼要求太多了,让她手一点一点往前伸,不许一下伸出去。 梁韫深呼吸,被这么慢慢折磨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她早死早超生吧。 感觉再也没办法再往前伸了,正想放弃的时候,结果旁边的人快她一步,双手压在她的后背上。 梁韫被这冷不丁的一压,眼泪都差点被压出来,泪眼汪汪。 “继续。”后面的人发话,压着她的后背缓缓推压。 梁韫眨眨眼,硬着头皮借着他的力尝试着继续,最后感觉上半身都快要贴上自己的腿了,再也吃不消,忍不住难受轻哼。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贺隼一下松开她。 梁韫蜷着身体就往地上倒。 见状,贺隼稳稳将腿伸到她身边。 梁韫一下靠在了贺隼的腿上,止住了倒地的趋势,她不由抬头,他也低头看她。 看她蜷成一团,靠着自己的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仰着头的原因,表情呆呆愣愣的。 贺隼不自觉勾了勾嘴角,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声音低低道:“要我温柔点吗?” 他这样子看得梁韫心跳像是突然漏了一拍,一下想起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因为不满他的态度,她张口说出的那句,“你温柔点好不好?” 现在换他主动问,还这样带着浅笑,声音低低。梁韫陡然觉得有些热,赶紧低头,像是要找一个东西挡一挡似的,下意识就环住他的腿,等抓了两下他的裤腿,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脸烧着慢慢松开。 贺隼就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明明知道他已经看到她抱他的腿了,还是小心翼翼退开,头埋得低低地坐着。因为头发挽着,微微泛红的耳朵还有脖子都显露无疑。 的确是让人很想欺负一下。 “作为老师,允许你偶尔抱下大腿。”贺隼道。 说得自己好像很大方似的,梁韫低着头偷偷撇撇嘴,“哦。” 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却发现他突然蹲下,梁韫惊而转头。 “不过,作为未婚夫,我是不是应该允许你一辈子抱大腿?”他忽而道。 梁韫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第一次发现这个人其实也有点恶劣,恼羞成怒地伸手推了他一下。 他被推得一下坐在地板上,双手撑在身后,轻声笑起来。 于是本来要愤然离开的梁韫,却在见到他脸上明媚笑意,蓦地愣住。 在梁韫的记忆中,贺隼一直是清冷的。声音清冷,表情清冷。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笑得这样开心。 就像是初夏时节,一场小雨过后,禅院里被漉漉水气稍微晕开一点的阳光。 干净、清澈又温暖。 是跟她印象中不太一样的另一面。 * 大概是太久没有运动过了,这一上午折腾下来,梁韫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连带走路的姿势都变得有些奇怪。 贺隼说送她回去。 梁韫刚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三哥!” 循声看去,是祁未。 梁韫跟祁未只是见过几面,并不熟。就想着默默当会儿他跟贺隼说话的背景板就好,结果祁未忽然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冲她挥了挥手,“三嫂!” 这一句“三嫂”炸得梁韫头皮发麻。 每次当着贺隼的面被人叫三嫂的时候,她都莫名有一种高中生谈恋爱被父母发现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之前方新桐那次也是。 梁韫有些不自然地冲祁未笑笑,算是回应。 “三哥,刚好在这儿碰见你了,我有事跟你说。”祁未朝贺隼走过来。 “你先上车吧。”贺隼转头跟她说了声,然后跟着祁未走到旁边说话去了。 身上难受,梁韫乖乖上了车,忍着身上的酸痛将坐姿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不经意,看到脚边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 一个形状不规则的钻石耳钉。 梁韫脸色一僵。 这时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贺隼坐了上来。 梁韫手一收,将耳钉握进手心里。 察觉到车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贺隼问:“怎么了?” 梁韫微笑着摇摇头,“没事。” 他没再多问。 梁韫收回目光,看着车窗外。脑子里是那天在医院里,梁乔眼里的那势在必得的挑衅。还有那天吃饭的时候,梁乔的种种举止。都是在明明白白地向她表达自己对贺隼的企图心。 手不由攥紧,耳钉扎得手心有些疼。 梁韫默默看了眼旁边专心开车的人。 那贺隼呢? 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为什么他的车上会有梁乔的耳钉?而且还是在副驾驶的位置。 一想到他跟梁乔私下见过面,情绪就越控制不住。 心里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还咕噜咕噜冒着泡。可是明明她之前在跟他说过,就算现在订婚,以后如果他不愿意还是可以解除婚约的。明明他就是自由的。 梁韫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从未有过的小肚鸡肠和胡乱猜疑。 忍不住开始自己生自己的气,手撑在车窗上,像是在释放压力般舒了口气,闭上眼强制自己不许再想这件事。 差点睡着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梁韫醒过来,拿手机的时候顺带把那个钻石耳钉塞进了包里。 一看来电显示是梁迟。 明天是奶奶的忌日,应该是为了这个事情叫她回裕景苑,接通。 “喂。” “喂,我,梁迟。” “嗯。” “明天奶奶忌日,你有空的话回来一趟吧。” “嗯,我记得。我会回去的。” “嗯。” 然后两个人就结束了对话。 梁韫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她跟贺隼订婚之后,梁迟也开始刻意疏远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有得必有失吧。 “贺隼。你能送我去趟医院吗?我想去看看爷爷。”梁韫道。 看出她情绪低落,贺隼默然片刻,没有多问,“好。” 第21章 第二天一早,梁韫就跟着二叔一家上山去给奶奶扫墓。 晚上,一如往常,梁韫住在裕景苑。 今年爷爷不在,剩下的人也并不欢迎她。免得给自己添堵,吃完晚饭,梁韫回到自己房间后给吴茱萸打了个电话,报备一下今天晚上不回去,免得她忘了,凭白担心。 她很少在裕景苑住,即使以前爷爷还在家里,她也只是偶尔过来住一晚,所以这边她的东西很少。之前放在这里的书也都看完了,跟茱萸打完电话之后,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准备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晚饭有点咸,睡觉前梁韫下楼给自己倒杯水,备着。 现在十点多一点,大家基本都回了自己房间,一楼客厅只有梁乔一个人在。 她穿着真丝睡衣,窝在沙发里打电话,声音一点没压着,丝毫不担心被人听见。 “……订婚了又怎么样?现在这个社会,结婚了都还可以离,订婚算什么?” 听到这句话,梁韫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就想起昨天在贺隼车里捡到的耳钉,蓦地停在原地。 “噗!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男人?冷得像块石头,一点情趣都没有。” “但是我就是要把他抢过来。我想要的东西就只能是我的。” “别把我说得那么没人性好不好。连那个乡巴佬都知道一定要巴着贺家这个靠山,我又不是傻子。反正迟早要嫁人,我们这个圈子里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爱都是结婚之后自己拿钱养的。嫁给贺隼,我就一辈子吃穿不愁,而且我爸妈也不用因为一个乡巴佬天天不开心。一举多得啊。” 听着她说起贺隼那种不屑、轻视,梁韫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成拳。 楼下沙发里的人突然哈哈大笑,“你不说我都忘了。贺家可是还有一个干刑/警的毒/贩/子呢,黑白通吃啊,到时候我罩你们。” 梁韫一愣,贺家只有一个人是刑/警。 贺隼已经过世的二哥,贺霄。 毒/贩/子? 不等她细想,思绪就被梁乔的声音打断。 “没问题啊,到时候完事我慢慢跟你讲他技术如何,保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给你讲一遍。”说着梁乔在沙发里笑作一团。 梁乔的笑声狠狠刺痛了梁韫,她默默走到栏杆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里的人。 哪怕梁乔一直对她冷嘲热讽,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梁乔这张脸这么让人讨厌。尤其她用这样的口吻跟另一个人谈及贺隼,她只觉得心里有个魔鬼,叫嚣着撕烂这张叫人生厌的脸。 久违的愤怒,身体控制不住轻轻颤抖。 梁乔躺在沙发上,一抬头,看到她,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当即拉下脸,骂了一句,“阴魂不散。” 还要再骂,却发现她脸色很是难看,忽又笑出来,“怎么?生气了?” 明明知道自己生气就是正中梁乔下怀,可是这次她却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很快平复情绪,整个人就像是失控了。 梁韫握紧了拳,深呼吸。 见她没有反驳,梁乔简直就跟发现新大陆一般,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一旁,站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看着梁韫,“原来你这么纯情啊?你们两个该不会还没有做过吧?那就别怪我捷足先登咯。嗯……到时候我也可以跟你分享一下他喜欢什么姿势。” 梁韫抿紧了唇,修得很整齐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指尖泛白。 冷静,冷静。梁乔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刺激她,不能被她带跑。 梁乔本来以为这次梁韫会爆发,可是等了半晌,却见她一言不发地下楼,然后径直进了厨房。 梁乔气冲冲地跟了进去,“梁韫!” 她进来的时候,梁韫已经一大杯凉水灌了下去,脑子是清醒了些,可以心头火一点没减。 “梁乔,今天是奶奶的忌日,所以我不跟你吵。” 闻言,梁乔当即一个白眼,“嘁,少把自己说得多孝顺似的。奶奶?也就你脸皮厚叫得出口。我奶奶就只有我一个孙女。” “不好意思,现在是两个。” “你……”梁乔气结。 梁韫的存在就是梁乔的眼中刺肉中钉,只要说起她跟家里的事,梁乔就会失控。 想到自己是过来找她不痛快的,现在却又被她找了不痛快,察觉到这点,梁乔强着住自己心里的不快,又把话题扯回贺隼身上。 “别以为你跟贺隼订了婚,就可以有恃无恐了。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那天在医院如果不是因为贺爷爷出现,后来会发生什么真是难说呢。不过我梁乔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上次错过了,后面会更努力的。” 满是挑衅。 梁乔期待着她的生气愤怒,然而她却置若罔闻,转身出了厨房,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没能如愿,梁乔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一想刚才看到她那张沉得滴出水的脸,心情又瞬间美丽起来。拿了手机,重新拨了朋友的电话,跟她分享着刚刚发生的“趣事”,一边说一边上楼回房。 “……你是不知道那张死人脸发起脾气来多有趣。” “她敢说什么啊?她从来只有被我踩在脚下的份……” “嘭!”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看到门口站的人,梁乔眼睛一亮,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让你听出好戏”,而后也没挂断电话,看着梁韫,“怎么?刚刚还没挨够我的骂啊?” 梁韫摊开手,手心躺着一枚不规则的钻石耳钉,“这是你的?” 梁乔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嘴角勾起一抹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贺家的人像是专门不让她好过,先是贺老爷子,后是方新桐,全都向着梁韫这个乡巴佬。就连贺隼对她也与众不同。那天她特意去贺氏找他,主动约他一起吃个饭,他却直接让司机把她送走。 下车的时候,她趁司机绕过来给她开车门的时候就把耳钉扔在了车上。 算是留给梁韫的惊喜。 既然不让她好过,那就大家一起都不好过吧。 “啊哦~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对啊,是我的。” 听到这句话之后,梁韫直接把那枚耳钉直接朝着梁乔扔了过去。 险些被砸到脸的梁乔气急败坏,“你发什么疯?!” “把你的东西捡回去。”梁韫冷声道。 这些年,她一直跟自己说,不要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费神,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她不是脾气好,好说话,只是觉得不值得。 可是今天,她所有惯用的说服自己的话,统统失灵。 不管是上次在医院,还是后来在西餐厅,甚至到昨天,她在贺隼车里捡到这枚钻石耳钉,她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攻击。可是今天,今天晚上,听到梁乔说起贺隼就像说起一个好玩的玩具一样,她所有好脾气全部去见了鬼。 梁乔因为她这命令的语气激怒,“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 这次梁韫没有就此罢休,面若寒霜地朝着梁乔走了过去。 以前任凭自己怎么找茬,梁韫都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她的气势吓到,梁乔不自主往后退了退,“你、你想要干什么?” 走近之后,梁韫站定,缓缓道:“梁乔,这些年过来,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说得没错,贺家就是我为自己找的靠山。如果换做你,自己好不容易找的靠山被别人抢了,你会怎么办?” 梁乔瞪着她,没说话。 “那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办。你要是抢走了我靠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要是你没有抢走我的靠山,但是因为你有过让我一无所有的这个念头,等后面我嫁进了贺家,地位稳固之后,你觉得我会忘了你做过的事吗?” “所以,我给你的忠告是,离贺隼远点。不然,被我知道一次,我就会记上一次。是账的话,最后都是要算的。到时候我一定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锱铢必较。” 梁乔脸色白了一瞬,哑然。 梁韫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却见到梁迟站在门口。 两个人的视线一瞬交汇。 在梁迟眼里,梁韫看到的都是失望。 在这个除了爷爷之外,整个家里唯一对自己还算不错的人看到这种情绪,梁韫的心口难以自抑抽了一下,却还是一步不停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乔乔……”身后传来梁迟很温柔的声音,然后是他走进梁乔房间,关上门的声音。 梁韫莫名鼻尖一酸,仰头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门之后,坐在床尾,在手机相册里翻出那张照片。 唯一一张她跟婆婆还有妹妹的合照。 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梁韫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两个人的脸。 曾经,她也不是一个人的。 二叔一家看她当仇人,现在就连梁迟也觉得她争到这种地步自己很失望。 这几年,她听得最多的话是,谢谢。可跟谢谢一样多的是,梁韫,你最好祈祷梁老爷子能护你一辈子。 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必须得让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这么累? “婆婆,我真的觉得好累……”看着照片里的人低声喃喃,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 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 因为奶奶忌日,家里所有人都在。 忌日刚过,凌晨两点,医院打来电话,爷爷走了。 * 凌晨的病房里,一片哭声。 梁韫远远地站着,看着那个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的人。 那个在她差点活不下去的时候,对她伸出手,说“阿韫,跟爷爷回家”的人,就这么走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这么很突然地就走了。 明明就在前天,她还跟贺隼一起来医院看过他,他们还一起说了不少话…… 爷爷一走,从今以后,这个家里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看着二叔一家围在病床前痛哭,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旁边,梁韫觉得真的就是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她是个外人。 这种没顶的孤独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梁韫默默离开,想出去透口气。 出了病房,一转身,却在看到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之后,蓦地停下脚步,眼眶灼热。 梁韫目不转睛地看着贺隼,就像是突然使性子一般,就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似是执意要他过来。 看着她眼睛通红却强忍着泪不哭的样子,贺隼不禁皱了眉,长腿一迈,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看着他越来越近,梁韫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她知道,他是迁就包容了自己的小性子。 等他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梁韫哑着声音说:“贺隼,我爷爷走了。” 贺隼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后颈上,轻轻往前一带,让她靠在自己的心口。 脸靠在他心口的瞬间,眼泪再也忍不住,悄然滚落。 她伸手抱住了他,渐渐哭出声。 原来一个人的怀抱可以这么温暖,这么让人觉得安宁。 第22章 爷爷的葬礼二叔一家一手包办,没有她能插得上手的地方,除了一些必须的场合,梁韫这几天都窝在她跟吴茱萸的小房子里。 不放心她一个人,吴茱萸也在家陪着她。 虽然葬礼的几乎是把她排除在外,但梁迟却天天打电话过来。 因为爷爷的遗嘱说将10%的公司股份在他死后转到她的名下。她一跃成为公司的大股东。 “阿韫,你要不再考虑考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梁迟恳请道。 因为到后面只要是那边打过来的电话梁韫一概不接,梁迟便找到了她住的地方来。 听完梁迟的话,梁韫沉默许久,而后抬眼直直地看着他,“你说你愿意用三倍于市场价的价格买我手里的股/票?” 在她的话里听出一丝转机,梁迟连忙回答:“嗯,是。” “如果我说我还是不愿意呢?” 梁迟一愣,沉吟片刻,眉间紧皱,“……阿韫,这个价格已经是很高了。” 为难的神色里还有适可而止的意思。 梁韫不禁冷笑一声,“我从一开始就表明过立场,我无意参管公司的事情。就算这些股份在我手里,你,或者是二叔,需要我支持配合的时候我都可以尽量支持配合。但是直到现在,你们还是想逼我把股份让出来?梁迟,就一定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梁迟默然,过了一会儿,反问:“你觉得你说的这句话值得人相信吗?” 即使知道大家已经快到要撕破脸的地步,可是对于梁迟,梁韫仍旧做不到像面对梁乔时的铁石心肠,无动于衷。被他用这种冷漠疏离的语气质问,梁韫还是觉得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什么意思?” “既然你说无意参与公司的事情,那为什么非要死死握住这些股份不放呢?这么明显的自相矛盾,你难道一直没有发现吗?” 他的神情语气都在说,我早就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没有点破。 梁韫的脸白了一瞬。 是啊,这么明显的自相矛盾,她怎么能期盼一直防她像防贼的人相信她说的话呢。 “那你们怎么不想想,如果阿韫是真的图谋你们的那个公司,怎么会把这么明显的错误摆到你们面前呢?”旁边看不下去的吴茱萸突然出声质问。 本来她答应了阿韫,不插手她跟梁迟的谈话,但是这个人说话实在叫人太冒火了。 “茱萸。”梁韫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管。 吴茱萸气得直翻白眼,但最后还是妥协了,赌气坐得远远的。 梁韫看着梁迟,抱着最后一博的心情问:“如果我说,没有这些股份我就会活不下去,你们还是一定要逼我让出来吗?” 只有手里握着公司的股份,才代表着她有梁家这个背景。一旦她交出股份,他们一定立马跟自己划清界限。到那时候,别说她的工作很有可能保不住,甚至她的命都可能保不住。 爷爷也是担心这个,才会给她股份。 梁迟先是一愣,而后有些难以相信道:“遗嘱里对你的部分,还有其他财产。而且你要是愿意把这些股份卖给我们,你也会拿到很大一笔钱,怎么可能会活不下去?” 看着梁迟一脸不解的似笑非笑,梁韫突然就彻底死心了。 无论自己说什么,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想要跟他们抢公司的借口。 “既然这样,你走吧。”梁韫下了逐客令。 梁迟坐在沙发里没动,痛心又气愤。 客厅的气氛有些僵。 见梁迟一直不动,吴茱萸正要过来赶人的时候,门铃响了。 吴茱萸过去开门。 一见门口站着的人,吴茱萸一愣。 前一刻还在猜自己有没有敲错门的贺隼,现在见到吴茱萸,心一下定下来,直接问:“梁韫在吗?” 听到门外的声音,屋里的两个人都不由一怔。 虽说上次梁韫出事,她跟贺隼在医院见过,但当时她全部心思都在梁韫身上,根本都没怎么注意看这个人。 这回隔这么近看到,吴茱萸结结实实愣了两秒,而后恍然回过神,连连点头,“在的在的。请进。” 在吴茱萸眼里,贺隼怎么也比这个梁迟好。 “谢谢。” 听到他说谢谢,吴茱萸挑挑眉。 怎么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贺隼进去之后才发现梁迟也在。两个人似乎在谈什么事情。 梁韫见他进来,已经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他突然上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因为你手机一直没人接。”贺隼回答。 听他这么一说,梁韫才发现,手机被她放在了卧室,当即朝卧室走去。 “坐吧。”吴茱萸招呼贺隼,自己进了吧台里准备给他倒杯水。 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寒暄起来。 吴茱萸端着水杯从吧台里出来,见梁韫也从卧室出来。只见她出来的时候,顺手掩上了卧室的门。 吴茱萸看在眼里,没吱声。 “那我就先走了。”梁韫刚出来,梁迟就对她道。 梁韫知道,贺隼来了,他不方便再说遗嘱的事情,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好。” 等梁迟走了之后,梁韫跟贺隼道歉,“抱歉,我手机刚刚放在卧室里了,没有听见。” “没关系。”贺隼解开西服的扣子,坐下,“你们刚刚在谈什么?” “梁迟过来逼……”吴茱萸刚刚被梁迟气得不轻,现在人走了,又被人主动问起来,张口就要答。 不过话刚说了个开头,就被梁韫打断,“没什么!” 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梁韫缓下语气补了一句,“说下爷爷遗嘱的事情。”刻意模糊。 见她似乎不愿意说,贺隼也没逼着问,“下午有事吗?一会儿一起出去吃个饭?” 梁韫还在犹豫,旁边的吴茱萸已经先她一步答应下来,“好啊。” 梁韫有些无奈地看了这位姐姐一眼,后者直冲她眨眼乱放电,然后就什么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 爷爷生前信佛,所以葬礼选在寺庙举行。 那天之后,那边再没来过一个电话。梁韫隐隐猜到,应该是贺隼察觉到了什么,跟那边打了招呼。 今天葬礼,难免要见到那家人,遗嘱这件事怕还是绕不过去。 之前都是梁迟跟她说这件事,今天怕就是一家四口齐上阵了。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让她妥协,梁韫心里有些不安,很早便醒了。 寺庙在山上,从她住的地方过去大约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想早点过去,梁韫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刚出小区,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到了路边。 梁韫怔住,站在原地定睛看看,确认不是幻觉也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之后才走了过去。 她刚一走近,车窗便降了下来。 梁韫弯腰,跟贺隼的视线对上。 “早。”他说。 天还没亮。他戴着黑色细框眼镜坐在昏暗光线中,看起来格外斯文又温柔。 梁韫愣了一会儿才答:“早。” 缓了片刻,她问:“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接你一起上山。”他答得自然,却有些避重就轻。 闻言,梁韫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住的地方离这儿并不近,那他是几点出的门? “上车吧。”见她一直站在外面,贺隼道。 梁韫恍然回神,“等下,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吃的。” “嗯。” 街对面有一家早点铺,东西做得很好吃。 现在时间很早,没人排队,梁韫很快就拎着包子还有两杯豆浆回来了。 坐进的车里的瞬间,闻到那种专属于汽车的,带着一点点皮革的味道,一转头,看到旁边坐的人,梁韫心里忽然冒出来一种期待。 想要跟这个人在晨光熹微的时候出发,一起去看那些她还未看过的风景。 因为这个期待,心开始砰砰跳。 不等她平复下来,旁边的人忽而倾身过来,微微压着她,拽过安全带帮她系上。 梁韫屏住呼吸,本想说不用,可是一看自己双手都拿着东西,没逞能。 一看手里的东西,她猛地想到一个问题,“能在你车里吃东西吗?” 贺隼帮她系好安全带后就坐了回去,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拽过自己的安全带扣上,“如果你分我一点的话,我就不介意。” “成交。” 因为他语调轻松,她也突然变成了跟吴茱萸说话时的状态,说完发现他扭头看了自己一眼,立马收敛。 他开车,不方便吃东西,梁韫就很自觉地喂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紧张得手都要发抖了,不过他倒是很自然地张口吃下。 第一个顺利喂过去之后,后面梁韫就顺手多了,还时不时喂口豆浆。 贺隼心情愉悦地享受着如此贴心的服务,时不时往旁边扫一眼。在他的印象里,但凡不是社交场合,她吃东西的时候总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吃得很安静。 见她喝了一口豆浆,忘了换,顺手把自己手里的豆浆递到他嘴边。 贺隼微微一怔,片刻后低头一口咬住了吸管,嘴角不自觉地轻轻牵起。 梁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喂错了,看着他脸上浅浅的笑意,忽然觉得即将要面对的一切也变得不那么让人心烦了。 第23章 整个葬礼,贺隼一直陪着她。 等快结束的时候,她去趟洗手间,出来就被两个保镖强行“请”走了,还被没收了手机。 显然就是在防着她跟贺隼联系。 七拐八拐,梁韫被请进一间禅房。 那边的一家四口已经坐着在等她了,还有一个陌生人,似乎是律师。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看这阵势是再躲不过去了,梁韫心里反而坦然许多,走过去,坐在那一家四口对面。 “二叔,二婶,找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梁溢清扯了扯西服,靠在椅背上,“那我也就直说了。那10%的股份,我要了,价你随便开。” 梁韫浅浅笑着,“我也已经跟梁迟说过了,股份我不会卖。爷爷的遗嘱怎么写的,我就照着怎么做。” “那我也明白告诉你,你手里的股份我要定了。趁我们还能好声好气谈的时候,你报个你满意的价钱吧。” “我也是梁家的一份子,只是占了一点公司的股份,二叔您就一定非要这么咄咄逼人?还是您觉得如果我爸爸还在,这个公司根本就轮不到您说话,怕我抢了公司才这么防着我?” 此话一出,对面的四个人脸色皆是不太好看。 “喂!麻烦你稍微也要点脸。”梁乔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里,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梁韫转而看向她,笑容不改,“现在到底是谁不要脸?” “梁韫,请你说话客气点。”周琼沉着脸警告,片刻后,脸色缓下来,“我们一直都还顾忌这血缘亲情,没有跟你撕破脸。今天找你来,也是诚心诚意跟你谈。” “二婶,要是你们真的还顾忌一点点血缘亲情,就不会把我一个人偷偷摸摸叫到这里来说这些。不就是看我一个人好欺负吗?” “把你一个人叫过来,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家事。难不成你还想闹得满城皆知吗?”梁溢清厉声道。 梁韫不置一词,只是呵呵轻笑一声。 片刻之后,梁韫开口,“威逼利诱就是威逼利诱。不过随便你们怎么说吧,我也无所谓了。你们打定我手里股份的主意,我就不厌其烦地再说一遍,我不会卖,谁都不卖,什么价钱都不卖。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还给我准备了什么法子,今天就一通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吧。” 梁溢清脸色很难看地坐直身体,沉声,“梁韫,我再最后问你一遍……” 知道他要问什么,梁韫打断他的话,“不卖。死、都、不、卖。”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梁溢清别过脸。 “进来。”梁溢清冲门外喊了一声。 随后进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这个人梁韫认识,她的同行,做经济纠纷的一把好手。 对方坐下之后递了一份文件过来,“梁韫小姐,我的当事人梁溢清先生将以您六年前伪造亲子鉴定,以谋取不正当利益起诉您。” “伪造亲子鉴定?”梁韫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难以置信。 “是的。” “亲子鉴定是爷爷亲自带我去做的。”梁韫盯着梁溢清。 “但是是假的。”梁溢清面不改色道,见她似乎还有反驳,又重复一遍,“是假的。”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梁韫瞬间就明白了,不在于那份亲子鉴定究竟是真是假,而在于他梁溢清说它是假的,它就会是假的。 “是你因为伪造了亲子鉴定,骗了我们,让老爷子误以为你是他的亲孙女,才会把遗产给你。” 梁韫瞪着梁溢清冷笑,她真的无法理解,竟然有人把冠冕堂皇的话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对她做什么,就能轻轻松松把她的手里的东西全部抢走,让她一无所有。 无比屈辱。 一眼扫过去。 梁溢清跟周琼都是一副要跟她斗到底的样子,梁乔则是满脸得意。看到梁迟的时候,后者目有不忍,最后还是默默别过脸去。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今天是爷爷的葬礼,你们……你们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质问。 没人回答她。 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人。 梁韫牙关紧咬,眨眨眼,强忍着泪,在他们面前她不容许自己有任何软弱。 突然,屋外传来打斗声。 屋里的人皆是一愣。 “我出去看看。”梁迟起身,看了眼梁溢清。 不等他推开椅子,“嘭”的一声,禅房的门被人踹开。 一见那个站在门口的人,梁韫刚才心里的愤怒、心寒、无助瞬间化为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 每次,每次,当她以为只有自己的时候,这个人总会以一种坚定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 “抱歉,因为没有人通知我,所以来晚了。”贺隼淡淡开口,仿佛屋外面躺在地上的保镖跟自己毫无关系。 见到他,坐在梁韫对面的四个人脸色皆是一变。 看见梁韫眼睛通红,泪汪汪的,贺隼不禁皱了眉,长腿一抬,走了过去。站到她面前,右手小指勾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双手捧着她的脸,“怎么了?” 梁韫仰着脸,看了他好半晌,声音沙哑道:“看到你……太高兴了。” 似乎很受用她这句话,贺隼的脸上漾起一抹笑意,帮她擦了擦眼泪,而后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把手上的眼镜随意扔到桌上,空出来的手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刚刚不小心摔坏了,待会儿陪我再去配一副。” 梁韫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嗯。” 看着她委屈巴巴又很乖的样子,贺隼脸上的笑意深了一分,什么都没说,只抬手摸摸她的头发。 贺隼转头,看向对面的梁溢清,“二叔,刚刚你们谈到哪儿了?” 梁溢清满脸不悦地别过脸。 之前小迟跟贺隼在梁韫住的地方遇到之后,贺家老爷子就亲自打电话过来提醒他适可而止。碍于贺家的权势,他们不好跟贺家撕破脸。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这个机会,贺隼又一直跟在梁韫身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为了万无一失,禅房外还安排了十来个保镖守着。结果现在还是让贺隼闯了进来。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跟你没关系。”梁溢清冷声道。 贺隼低着头,拇指指腹在梁韫的手背上摩挲着,“二叔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跟梁韫已经订婚了。或者梁家家大业大,订了婚在您眼里也算不上一家人?但是像我们贺家这种小门小户,订了婚就是自己家人了。不知梁董事长背着我把我们贺家的人叫到这里来有何指教?” 称呼的细微变化,立场也变了。 梁溢清被贺隼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贺隼不急不忙继续道:“如果梁董事长您是想要谈商场上的事,您要不跟我谈?阿韫对这些不太懂,免得浪费您时间。” 因为这声“阿韫”,梁韫不由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见气氛有点僵,周琼赶紧出来打圆场,笑着道:“瞧你这孩子,这一口一个董事长的,真是叫生分了。这不是葬礼刚结束嘛,就说一家人坐下来聊聊天。” “那看来聊的话题有些沉重啊,让敢舍命救人的人都哭鼻子了。”说着贺隼浅笑着看了眼身边的人。 他表面是在笑她爱哭,实际上却是在为她讨说法。 周琼哪儿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讪讪笑着,没接话。 “听说,明年年初,梁迟就会正式接管明远了?”贺隼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个话茬。 对面的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最后梁溢清出来说话,“梁韫从来不管公司的事。怎么算,都算不到你可以过问明远的事吧。” “那是自然。只是前些日子无意中听说这件事,我和我姐都很期待梁迟能成为明远的当家人。就任仪式,记得请我过去喝杯酒。” 话里有话。 听出他的意思,梁溢清和梁迟都是一愣,而后脸色缓了几分。 “如果能顺利接班,这酒是一定会请的。毕竟我们也是一家人。”梁溢清看着贺隼,试探道。 “有二叔您在前面铺路,怎么会不顺利?” “光只有我怕是不行,还得靠大家的支持。” “外人支不支持我知道,但是自家人总是会支持自家人的。自家人是不会想着耍一些阴谋诡计来坑害自家人的,那样就是真的不要脸了。二叔二婶,您们说对吗?” 梁溢清和周琼脸色一僵。 这摆明是要逼着他们硬着头皮抹下这张老脸不要了。 要想得了他的这个承诺,就必须得亲口认了他们是干了不要脸的事。 犹豫不决。 两相权衡,梁溢清最后干干一笑,“说得是说得是。自家人必须得支持自家人。” 见丈夫开口,周琼也只好笑着附和,“我们是一家人嘛,都要相互扶持的。”说着,看了眼梁韫。 虽然在说亲子鉴定伪造的那一刻,梁韫已经从心里把对面这四个从自己的“家人”里永久剔除了,但是现在当着他们的面,梁韫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贺隼出面。虽然他们不能一举将她这个眼中钉铲除,但是得到了最看重的明远。这样她也能暂且保住自己的股份,能消停点过日子。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我还要去重新配副眼镜。”贺隼说着牵着梁韫站了起来。 “好,那你们先走吧。我们还要把这边的事情忙完再走。”周琼说。 贺隼带着梁韫离开。 * 被他牵着走了一段,梁韫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会过来?” 贺隼看了她一眼,又回过头看路,坦然。 “因为我不喜欢你一个人。” 第24章 因为请了几天丧假,工作都堆了一大堆,梁韫连加了一周的班。 难得调休,一觉睡到十点,起来吃了点东西就被吴茱萸抓了壮丁,拉她出来陪她为新工作室买些装饰品。 “茱萸,这个怎么样?”梁韫指了指一盏复古小台灯。 吴大设计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没能入得了她眼,“再看看其他的吧。” 一连逛了三四家精品店,就买了几个金属收纳筐。 “要不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接着逛?”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梁韫提议先去把肚子填饱。 “嗯,好。我知道楼上有一家烤肉店还不错。吃这个?” “OK.” 吴茱萸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挽着梁韫的胳膊,两人坐扶梯上楼。 上了四楼,下了扶梯右转的时候,梁韫忽然被旁边橱窗里的一件白色衬衣吸引住了目光。 “嗯?怎么了?”见她忽然停下,吴茱萸也跟着停下,好奇地问。 听到她的声音,梁韫回过神,脑子里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也瞬间收了回去,“没什么,走吧。” 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又是周末,烤肉店外面队排得老长。 “我们要不要换一家?”吴茱萸一见门口这长龙,不由打了退堂鼓。 梁韫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情况都差不多,“算了吧,就这家吧。这个点,基本都要排队。” “那行吧,那我去拿个号。” “嗯。” 吴茱萸去拿号,梁韫找了个位置。 坐下之后,像是魔怔了似的,她脑子里全是刚刚看到的那件白色衬衣。但是送衬衣当礼物好像有点奇怪。 梁韫内心正天人大战的时候,吴茱萸拿着号过来了,“我们前面还有十七桌。”说着坐到梁韫身边。 “反正今天没有什么急事,慢慢等吧。” 觉得无聊,吴茱萸拿出手机,准备刷会儿手机打发时间,刚解了锁,就听旁边的人问:“茱萸,我问你个问题。” “嗯。” “就是如果一个人帮你了很多的忙,是不是应该送他点礼物算是感谢?这样才比较正常对吧?” 吴茱萸有些懵,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件可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怎么说得满是忐忑和不确定。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人叫她一起打游戏,吴茱萸也没多想,点点头,“是啊。” 听她这么说,梁韫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在位置坐了一会会儿,跟旁边的人说了声,“那你先在这儿排着,我去买个东西。” “嗯嗯,去吧。”已经开局了,吴茱萸头也不抬道。 梁韫兴冲冲地下到四楼。这种心情就像是初中的时候,零花钱攒了两周,终于要去买一本自己想要很久的小说。 高兴期待的心情在路上就开始蔓延。 到了四楼,梁韫站在刚刚那个橱窗前,又看了会儿模特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衣,深吸一口气,走进店里。 几分钟之后,她拎着一个纸袋出来。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心愿,会心一笑,折身上楼。 * 梁韫回到烤肉店,见吴茱萸还抱着手机,全神贯注地打着游戏,心里不由一松,将手里袋子往身后藏藏,悄无声息地靠过去,把纸袋放在不挨着吴茱萸的那一边坐下。 她刚坐下,吴茱萸这一局打完。 遇到坑队友,竟然输了,瞬间不想再打了。 把手里塞进包里,吴茱萸偏头看看梁韫旁边那个纸袋子,“去买什么了?” “哦,随便买了件衣服。”梁韫答得很是随意。 看到那个袋子上印的logo,是个男装牌子,吴茱萸一下了然,看她一副紧张兮兮生怕被发现的样子,故意挖坑,“给自己买的?” 梁韫愣了下,“……嗯。” 看她睁眼说瞎话,吴茱萸笑骂,“嗯个屁!这个牌子不卖女装,你上哪儿给自己买的衣服?” 梁韫微怔,继而窘然。 见她害羞,吴茱萸简直就跟发现了宝藏一般,一脸惊喜,“你……该不会是真喜欢贺隼了吧?” 虽是问句,但已经有八/九分肯定。 “没有。只是因为最近他帮了很多忙,就想买个东西感谢他一下。” “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啊。你们俩是未婚夫妻,订过婚的,正式的、合法的,好么?” “真的不是,就只是想谢谢他而已,这次要不是因为他在,我怕是已经被扫地出门了。而且上次他也送了我裙子和鞋,我也还没有回礼。” 吴茱萸就静静坐着,看着她编,继续编。 她们俩认识这么久,她就没有见过她梁韫说起哪个男的就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叫什么吗?”吴茱萸问。 知道她肯定没什么好话,梁韫直接拒绝,“我不想知道。” 她不听她偏要说,“你这叫欲盖弥彰,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梁韫叹气,“懒得跟你说了。” 吴茱萸笑得无语,死鸭子嘴硬。 不期然,吴茱萸忽然想起那天贺隼来家里,她顺手将房门关上的画面,贺隼没来之间,梁迟坐在客厅,她进出卧室好几次都没有关过门,不由敛了笑。 两个人之间静了一会儿。 “阿韫。” “干什么?”以为她还继续揪着刚刚那件事说,梁韫没好气道。 “小若跟婆婆的事情,你跟贺隼说过吗?” 梁韫脸上微微一僵,沉默。 见她这反应,吴茱萸知道肯定就是还没有说。 “找个机会,跟他说说吧。毕竟……小若和婆婆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吴茱萸有点担心。她对贺隼过去的了解,怕是还没有自己多。贺隼也不知道她的过去。两个互相了解太少的人,即使喜欢,也难免要走很多弯路。 而且不知道在哪一个弯道,两个人可能就走散了。 “嗯,我知道了。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嗯。”吴茱萸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急,反正她有这个打算了就行,没再多说什么。 * 本来两个人是打算吃完饭,下午继续逛的,结果工作室那边出了点问题,吴茱萸得过去处理一下。 “我跟你一起吧。”梁韫道。 “不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你好不容易有假,回去呆着吧。” “真的不用吗?” “不用不用。” “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送走吴茱萸,梁韫拦了辆出租车准备回家。 上车没多久,梁韫就接到贺隼的电话。 “喂。” “今天下班之后有空吗?祁未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一起去试试?” “好啊。”脑子还没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嘴巴已经答应下来。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太积极了。 不过好在对方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那我一会儿过去接你。” “我今天休息,不在律所。” 说着,梁韫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袋,“嗯……我有个东西给你。现在过去找你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待会儿再给你也可以。” “那你还是来找我吧。” 明明一句很平常的话,梁韫却听得心跳快了一拍,低低应了声,“嗯。” “一会儿见。” “嗯。” 挂了电话,梁韫跟师傅重新报了个地址。 刚说完,电话又响了,还是贺隼。 “喂,怎么了?” “我想跟你说一声,我现在有个小会。待会儿你到了,如果我还没有回来的话,你就在办公室等我一会儿。” 就为了这个? “哦,好。” 她应完,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声. 梁韫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没说话,他也不说话。电话里就这么安静下来,但谁都没有挂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传来,“到会议室了,那我挂电话了。” 这语气像是特意拖到最后一刻不得已才挂电话的。 “……嗯。”梁韫轻轻应了声,然后飞快将电话挂断。 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是心情已经被甩到了高处,无法平复。 一如那天从禅房里出来,听他说完那句“因为我不喜欢你一个人”时,她的心情一样。 梁韫转而看向车窗外。 虽然心里有很多不确定,有很多忐忑,很多不安,甚至还有一点点她不愿意承认的退缩,可是这些情绪全都被现在唯一确定的一件事—— 她要去找贺隼所带来的期待和一点小雀跃所抵消。 * 这是梁韫第一次来贺氏。 “梁小姐,请您在这边稍等。”贺隼的秘书带她进了他的办公室。 “好的。谢谢。”梁韫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不客气。” 不一会儿,秘书去而复返,给她送了一杯水进来。再出去的时候,就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关上,梁韫一下放松下来,不由打量起他的办公室来。 办公室的陈设很简洁,跟大多数人的办公室的差不多,只是要宽敞很多。但是一想到这是他工作的地方,梁韫就这里产生了很强的好奇心。 靠门的那面墙放了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书,还有各种摆件。梁韫起身,走过去挨个看过去。书基本都是一些管理方面的书。擅自动人的东西不太好,梁韫就只是扫了一眼书名就过去。 等看到一张合影的时候,梁韫不由停了下来。 看样子应该是某个地产项目动土时的照片。 他和书娴姐站在最中间。 第一次看到他在工作中的样子,梁韫觉得很新奇,又不由自主隐隐觉得开心。 就好像知道一个期许已久的秘密。 “咔哒”一声轻响。 有人推门而入。 梁韫转头,见到来人,笑笑,“开完会了?” 贺隼看了她片刻才进来,“嗯。” “等很久了?”他问。 “没有,我刚到一会儿。”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站着。 梁韫有点熬不住这沉默相对的气氛,想起自己买的衬衣,急急忙忙往沙发那边走,“对了。”拿着纸袋折身回来,递给贺隼,“这个给你。今天路过的时候偶然看到觉得很适……不错。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 贺隼从小到大收过无数的礼物,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看到她捏着袋子的手很是不安动了动,像是生怕他不喜欢一般,他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也因为她的这个小举动,一下让这个礼物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贺隼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件白色衬衣。 “谢谢。” “不客气,应该是我谢谢你。” 贺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补了一句,“我很喜欢。” 梁韫像是被乐/透突然砸中,微怔一秒,继而粲然一笑,“你喜欢就好。” 贺隼拎着袋子径直走向自己办公桌,道:“抱歉,可能还要让你等我一会儿,有几份文件需要今天处理掉。” “没关系,反正我今天没事。”说着,梁韫又规规矩矩地坐回沙发里。 “最近工作忙吗?”贺隼低头翻开桌上的一个文件夹,问到。 “还好。刚刚接了龙山的案子,后面可能会有一点点忙。” 闻言,贺隼手里的签字笔猛地一顿,眼里闪过一抹深色,片刻之后,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嗯。” 为免打扰到他工作,梁韫后面没再说话。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因为太安静,梁韫觉得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就一动不动地坐着。因为无聊,目光就时不时地往贺隼那边看。 他一身西装坐在椅子里,很认真地在看文件。他本身皮肤就白,再被黑色的细框眼镜一衬,显得更白,加上深邃的五官,就像是从某个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人。 因为心虚,梁韫每次都只是看一眼就收回来,绝不多停留。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动作早被人看穿。 察觉到某人小心翼翼的偷看,贺隼薄唇不由轻抿,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改口口 第25章 大概是因为昨天贺隼带她去的那家餐厅,东西很合她胃口,今天早上碰到巨可怕的早高峰,心情也一点没受影响。 梁韫脚步轻快地进了律所。 “早。”有同事跟梁韫打招呼。 “早。” 梁韫应了一声,一抬头视线就跟金袅淼撞上。不鲸落等她有所反应,金袅淼已经飞快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自从那天在停车场闹那么一出之后,金袅淼就再没跟她说过话。不过她们俩向来说不到一起去,不说话也好。 梁韫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径直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开电脑,趁等开机的时候,像往常一样起身去接了一大杯水回来,然后开始工作。 龙山这个案子并不像她昨天跟贺隼说的那样轻松。龙山是本地的一家小规模劳务公司,在接这个官司之前,梁韫连听都没有听过。 半个月前,在龙山做会计的罗燕被人发现死在公司的一个储物间里。律所是接了罗燕父母的委托起诉龙山。 表面上看似一个很常见的官司,但当查到龙山背后是那个在圈子里臭名昭著的中达集团的时候,梁韫就知道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不过即使这是一根硬骨头,她也啃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总要有个说法。 “梁韫。”姜昊站在办公室门口叫了她一声。 梁韫抽神,看了他一眼,将电脑锁屏之后,起身进去。 她刚坐下,就听姜昊说:“龙山的案子现在交给陈力负责了,你整理一下手上的资料,今天下班之前跟他交接一下。” 闻言,梁韫脸色有些难看,追问:“不是说给我了吗?为什么突然换人?” “这是所里的安排。”姜昊搬了一个很官方的理由出来。 所里的安排? 也就是主任的意思? 可明明前天她在电梯里碰到主任,对方还跟她说龙山这个案子要她好好加油。怎么她就调了个休,回来就说要换人? 这一天时间发生了什么? 梁韫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冷着脸问:“是不是有人打过招呼了?” 姜昊避重就轻,“反正是为了你好。” 他这句话无疑是变相承认了。 “我请半天假。”梁韫噌一下站了起来。 “诶?”姜昊本想叫住她,不过一想这事还是她自己去处理比较好,也没再拦。 梁韫气势汹汹地出了姜昊的办公室,抄上自己的手机和包就走了。 * 昨天刚来过,贺氏的前台还记得她,梁韫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贺隼的办公室。 “这个更换供应商的事,让林敏写份详细的报告书上来……”正在跟秘书说工作的贺隼一见门口突然出现的人,皱了许久的眉不自觉舒展开,下一秒,发觉她表情有些不对,对秘书道:“你先出去吧。” 秘书出去的时候顺带带上了门。 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等他开口,梁韫开门见山问:“龙山的案子是不是你打招呼不让我接?”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不满和责怪的口吻质问他,贺隼脸色冷了下来,丝毫没遮遮掩掩,干脆利落地答了一个字,“是。” “我不是你的员工,你无权干涉我的工作。”看他还这么的坦然,这么的理直气壮,梁韫脑子被火烧成一团浆糊。 贺隼往后一靠,靠坐在椅子里,冷声道:“但你是我未婚妻。”语气分毫不让。 他那种要控制一切的态度,无疑扎中了梁韫最害怕的地方,她耳朵里嗡嗡直叫,“所以呢?你就随意干涉我的工作?” “我没有随、意干涉你的工作。” 要开始狡辩了吗?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绪失控,梁韫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贺隼不明白,一个龙山的案子竟然让她觉得值得为了这个跟自己吵架。 他脸上寒霜一片,不想两个人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怕,“梁韫,在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前提下,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 他没再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话,梁韫也冷静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断深呼吸,好久才挤出来一句话,“或许对于你来说,你永远都是那个做决定的人,永远站在高处,冷静地权衡利弊,然后决定挽救谁!舍弃谁!而我,只是那些被你俯视的人群中的一个而已。我们这些人,想要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说得很平静,只是没什么血色唇暴露她快要崩溃的情绪。 说完她转身就往门口走。 “梁韫!”身后有人带着警告叫她的名字。 她却打开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嘭”一声,门被人用力关上。 站在办公桌后的贺隼脸色沉得滴水,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踹开。椅子直接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 梁韫本来以为自己是来贺氏为自己讨公道,可是一见到贺隼之后,她说的话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最后连他一个不会再干涉她工作的承诺都没要到,自己就落荒而逃了。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尽管这么这么地难过,她一点都怨恨不起来。只是一想到他,眼泪像是不要钱般往外涌,全然不受她控制。 梁韫在贺氏楼下拦了辆车去找吴茱萸。 * 工作日,在自己的工作室见到梁韫,吴茱萸就知道事情不妙。 “阿韫?”吴茱萸放下手里的软尺,迎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泪已经止住了,但是梁韫的眼睛红得跟兔子眼睛一样,嗫嚅道:“我跟贺隼吵架了。” 昨天晚上一起吃晚饭回来,还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就吵架了? 这里还有其他员工,吴茱萸没急着问,拉着她去了二楼自己的办公室。 * “说说吧,怎么会吵架?”吴茱萸把一杯鲜橙汁放在梁韫面前问。 梁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来龙去脉跟吴茱萸讲了一遍。 耐心听完,吴茱萸也沉默了。 她昨天还在说让她跟贺隼聊聊小若和婆婆的事,就是担心这个,只是没想到,她担心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贺隼上心了。要是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毕竟她是一个何等骄傲的人。怎么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可是这次,她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一个人只有当自己看重的人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才会不断问为什么,问为什么其实就是在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原谅对方。比起对方做错的事对自己的伤害相比,两个人因此而产生隔阂甚至渐行渐远才是最叫人难过的。 良久,吴茱萸才缓缓开口,“阿韫,你了解贺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梁韫看着吴茱萸,愣了一下,张张嘴,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自己的沉默,梁韫觉得讶异。她一直以为贺隼在自己心里是很清晰的,可是真当被人问到这个问题,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信心十足地答出来。 吴茱萸从沙发扶手上滑到沙发里,靠着梁韫坐着,缓声道:“肖策他们警队队长跟贺霄曾经是同事。听说贺霄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内鬼出卖,殉职了。但是因为想掩护内鬼,后来被捏造成是他因职务之便贩/毒遇害。当时贺老爷子还没退休。可人是在外省没的,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什么都查不出来。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虽然内部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为了平息舆论,贺霄就背着贩/毒的罪名被除名了。再后来,贺隼找人,黑吃黑了。” 梁韫一脸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吴茱萸继续说:“你也知道,贺隼跟贺霄的关系很好。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干涉你。” “……为什么会是这样?”梁韫低声喃喃,难以置信。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事情会是这样。 吴茱萸安慰地摸摸她的后背。她也是几天前才知道这件事。本来想跟她说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贺家的隐私,应该由贺隼来告诉阿韫会比较合适。 吴茱萸心里也忍不住唏嘘。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安排,让两个受过伤的人走到了一起。都受过伤,虽说更能感同身受,互相理解。可是一般受过伤的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口给人看。不说就不知道、不理解,最后误会重重。 梁韫想起自己刚刚指责贺隼的那些话,突然满心内疚和自责,“茱萸,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吴茱萸定定看了看她,摇摇头,认真道:“不是。你只是太在乎他了,比你想象的还要在乎。因为太在乎,所以会不自觉把对方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会下意识认为对方很好很完美,会让自己容易自卑,会变得敏感,甚至因为那种失控的感觉会想要逃跑。” 太多的小心思被她一下点破,梁韫诧异,继而沉默。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吴茱萸脸上有了笑意,“好歹我也是谈过好几个男朋友的人了好嘛。话说上次贺隼来我们家,你关卧室门了,你知道吗?” 梁韫微怔。 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吴茱萸一把揽过她的肩,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怕。拿出你在法庭上跟人打嘴仗的勇气和魄力。而且我觉得贺隼不是那种承担不了你过去的人。” 顿了顿,“然后,我的小阿韫,不要把他想得太完美,太完美了你就会忘掉这个人也是会生气,会难过,会痛会哭,也会做一些大家都会做的傻事,犯大家都会犯的错。如果一段感情一方总是仰望另一方,走不远的。” 感觉说得差不多了,吴茱萸拍拍梁韫的肩,起身下楼去忙了。 梁韫一个人坐在沙发里,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茱萸刚刚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她跟贺隼吵架时的画面。 冷静下来之后,她慢慢反应过来,她大概并不是因为工作换人而生气。陈力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律师,龙山的案子交给他,她能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 她只是…… 在面对贺隼的时候,有点自卑。 这种跟她的性格完全、彻底不符的情绪于她无疑是巨大的折磨,以至于贺隼那边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如临大敌。生怕自己沦陷,生怕自己丧失自我、丧失自尊。 梁韫就这么坐着,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拿起手机,翻出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 绯色。 知道三哥心情不好,祁未拉了一群朋友过来陪他喝酒放松心情。 但貌似…… 祁未看了眼从进门就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人。 并没有什么用。 祁未端着酒杯笑嘻嘻地凑过去。 他刚一坐下,贺隼的手机就响了。 祁未偏头一看来电显示,在三哥准备接通的前一秒,一把抢过手机。 见他沉了脸,祁未忙解释,“三哥,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欲擒故纵?你们俩刚刚吵完架,哪有这么快就消气的?现在打过来,多半又要吵起来。所以这个时候就要以、退、为、进。”说得头头是道。 贺霄拧着眉,将信将疑地看着祁未。 祁未赶忙拉了一个女性朋友过来,“来,帮忙接个电话。记得声音软一点。” 女孩了解地比了个“OK”的手势,接通电话,“喂~”又软又娇。 祁未竖起大拇指,还没实施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女孩手里的手机已经被他三哥抢了过去。 “喂。”贺隼连忙出声。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短促的嘟声。 贺隼:“……” 作者有话要说:贺隼:老子信了你的邪。 祁未:(扑通跪地)三哥,我错了…… 第26章 梁韫精神有些恍惚地回了律所,脑子里全是那个软软娇娇的女生的声音。 她知道,只是接了一个电话而已,并不能就一定说明了什么,可是一想到他们两个才刚刚吵过架,他就出去跟朋友吃喝玩乐。就好像生气难受都是她一个人的,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一遍一遍跟自己说不要再想了,可是脑子就是不受控制地狠狠往那个牛角尖里钻。 这种感觉就像身上被蚊子叮了个大包,但怎么抓怎么挠都没找到那个大包在哪儿,又痛又痒,烦躁到能叫人奔溃。 实在没有办法专注工作,梁韫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 天气渐凉,冷水浇到脸上,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其实,仔细想想,她跟贺隼之间除了长辈们定下来的婚约还有什么呢?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这稀里糊涂,让她寻到了空子擅自添油加醋把自己诓了进去。 梁韫仰起头,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把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逼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抽了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 梁韫回到位置上,正准备问问陈力今天下午什么时候有空,微信有消息进来。 心口忽然紧了一下,点开,看到是方新桐发的消息,松口气,笑笑,点开对话框。 “梁韫姐,你还好吗?我听说龙山的案子转给楼下的陈律师去跟了。” 方新桐今天来得有些晚,她到办公室的时候,梁韫已经气势汹汹地去找贺隼要说法去了。下午上班,见她神情不对,方新桐私底下问了两个同期妹纸,知道了换人这件事,便以为她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梁韫飞快地敲敲键盘回复,“嗯,龙山的案子现在交给陈力律师了。我之前请你帮忙整理的东西,麻烦直接邮件给陈力律师吧。” “嗯嗯,好的。” 她放在最前面最重要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但是方新桐又觉得再问一遍她好不好有点过分。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作为梁韫姐的助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对龙山这个案子的重视,现在突然说换人就换人,谁心里能好受。 为了能让她心情好点,方新桐一下午干活都相当积极。做完了手上的急活,风风火火地跑到楼下去帮梁韫买了杯果汁。 不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梁韫姐人又不见了。 方新桐问了下周围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正着急,从她身边经过的姜昊忽然开口。 “梁韫下去跟陈力交接工作了,你找她有事?” 知道了行踪,方新桐心一下就定了,笑着回答:“哦,没有。” 方新桐把果汁放在梁韫桌上,想起她的查的资料还没发给陈力,赶紧回去把邮件发了。 * 梁韫刚进会议室,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默默挂掉。 不等她坐下,第二个电话就打了过来,再默默挂掉。等手机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梁韫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扣在桌子上。 等她跟陈力交接完工作,拿起手机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正好有一个电话进来,来电显示赫然写着“茱萸”两个大字。 没由来的,梁韫觉得这两字有些张牙舞爪,赶紧接通。 “喂,茱萸。” “梁韫!你死哪儿去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咆哮声。 似乎是听到她手机里的动静,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陈力忽而回头看了她一眼,梁韫讪讪一笑,后者了然,没多问径直出去,还贴心地帮她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我刚刚在跟同事交接工作,没注意到手机。”梁韫赶紧解释。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你妹妹的,你知不知道你不接电话我有多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梁韫说着,就听到她在跟别人说话。 “师傅,麻烦您原路返回。” 闻言,梁韫微怔,问:“你该不是过来找我了吧?” “你说呢?!”吴茱萸没好气,“你要再不接我电话,我都要以为你为情自杀了!” 梁韫一时哑然。 “今天算你走远!要不是这边不好打车,我现在已经到你律所楼下了!我不上来打你一顿我名字倒过来写!” 她的车今天早上被她开走了。 “吴姐姐,吴仙女,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这一次吧,下次保证不再犯。我今天晚上请你吃大餐,算是赔罪怎么样?” “哼!你以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请去跟你吃饭的人吗?” “那我求你?求你了,赏个脸跟小的我吃个饭?” “行吧,看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不过不是今天晚上,我今晚的schedule已经满了。” “嗯~跟肖策啊?” “滚蛋!我要去邻市盯打样。” 梁韫看看时间,“现在?” “嗯。”吴茱萸的声音无奈又疲惫,“大概要后天早上才能回来。我不在的这一两天,梁韫同学,好好活着,能不能做到?” 梁韫被她逗笑,“能!保证完成任务!” “那行,就先这样,我得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赶高铁。” “好,路上注意安全,记得要按时吃饭。” “嗯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梁韫看了下手机,未接来电有二十几个,除了最开始的三个外,剩下的都是吴茱萸打来的。 莫名觉得自己幼稚又好笑。 * 跟吴茱萸打完电话,梁韫的心情好了许多。 回到办公室,一见自己桌上放了杯果汁,心情又好一分。正想问果汁是谁给的,一抬头,见方新桐桌上也有一杯一样的,笑着跟她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些,方新桐笑眯了眼。 * 茱萸出差,家里没人,回去一个人待着难免会胡思乱想,梁韫就在律所叫了份外卖,解决掉晚饭,吃完回到办公室继续加班。 因为下午不想接电话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后面一直忘了调回来。是以此刻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遍又一遍,梁韫也丝毫没有察觉有电话进来。 弄得差不多了,梁韫一抬头,发现已经九点半,办公室也只剩她一个人。 坐了太久,梁韫起身伸了伸懒腰,麻利地将桌面收拾了下,把手机塞进包里,然后关电脑,关灯,下楼去停车场。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一看电梯外面黑漆漆的,梁韫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下错楼层了,退回去确认了下才走出去。 停车场的灯灭了一半,不算太黑。梁韫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整个停车场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加上这昏暗的光线。 有些渗人。 梁韫加快地步伐,埋头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几个黑影从几辆车后面慢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梁韫蓦然止步,定睛一看,七八个混混半围着她,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长长短短,有棍子有刀。 来者不善。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梁韫咽了咽口水,手攥紧了包带,好让自己能冷静一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主动开口,只是警惕地盯着对方。 片刻后,对着她站着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扯着嘴角嬉皮笑脸地走上前一步,手里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水泥地上,“梁韫?” 梁韫默了片刻,“……你们认错人了。” 对面的人哈哈大笑,随手扔了张照片过来。照片飘落到中间。 梁韫看了一眼,即使光线昏暗,她也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人是她。 “认错人了?那要不我们扒了衣服好好对着这照片看看?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那人将手里的棍子支在地上,双手搭着棍子上,悠悠闲闲道。 知道骗不过去了,梁韫问:“你们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梁律师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我们想要干什么吗?” 梁韫抿紧了唇不说话。能舍得花这么大功夫对付她的人,除了龙山那边,她想不到第二个可能。 “龙山的案子现在不是我负责。”梁韫强做镇定,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为自己找退路,状似无意地往电梯那边看了一眼,电梯还停在负一。她或许可以冲进电梯躲开这群人。 虽然要跑过这群男人几率不大,但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对面的人答话,“现在是不是你负责这个我可管不了。我只知道,有人花了钱,说你接了龙山的案子手脚就得折一个。” 梁韫稳住心神,没接话,很谨慎地往后挪了一点点。跟对方离得远一点,她逃出去的几率就大一点。 “哦,说错了,应该是说,本来你接龙山的案子,折个胳膊腿的,以后乖乖做人就没事了。不过,你是贺隼的女人。有人放话了,是贺隼的女人,就直接废了。” 梁韫脸色一白。趁对方说话分神的时候,突然拔腿就电梯那边跑。 一时间身后的人全追了过来。 “啊!”完全出乎意料地,前面一辆车后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梁韫吓得惊呼一声,被逼着换了方向。 没跑两步,却发现前面是一堵墙,惊而回头,一人举着棍子朝着她挥了过来,已经近在眼前,梁韫认命地闭上眼睛,抬手护住头。 忽然一阵风过,她被人猛地一拽,撞到一个人怀里,鼻子撞得发酸,下意识睁眼的一瞬间,就听到一声闷响。 棍子落在人身上的声音。 梁韫倏尔抬头,看到眼前的人,眼睛蓦地睁大。 “贺隼……” 贺隼将梁韫护在怀里,目光发寒地看着将他们围住的一群人,单手松了松领带,声音低沉,“知道是我的人还敢动,活腻了?” 见到他,对面的人个个谨慎许多。站在中间的那个男人一声喝,“上!” 一时间十来个人舞刀弄棍地扑了过来。 第27章 “叮”一声,一把刀被扔到了地上。 贺隼将似乎已经吓傻的梁韫一把拉进怀里,居高临下对那七横八竖躺在地上的人道:“回去告诉陈中,他再敢动我身边的人,我保证,他就是下一个陈达。” 那个混混头子忍痛爬起来,恨恨地看了贺隼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叫上自己的人撤了。 等他们走了,贺隼眉头微皱,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梁韫,“还好吗?” 梁韫咽咽口水,轻轻摇头,一抬眼,却看到他手上都是血,一惊,“你受伤了?” 贺隼抬了抬手,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刚刚不小心被人拿刀拉了条口子,“不碍事,小伤。” 血都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怎么可能是小伤? 生怕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梁韫小心揽着他,面色着急,“我们去医院。” 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这点伤根本用不着去医院,可当看到她一脸着急的时候,贺隼却鬼使神差地顺从了。 * 医院。 医生开始处理伤口。 “小姐,麻烦让一下。”护士准备把帘子拉上,对挡在当中的梁韫说了一声。 梁韫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她就被隔离在帘子外面。 听着帘子里面那低低的交谈声,静下来之后,就是布料被剪开的声音,梁韫控制不住地走到边上,拉开一条小缝,眼睛直直地往里看。 贺隼坐在床边,衣袖被剪开,整个手臂全是血,却像是一点都不觉得疼,正低头静静看着医生帮自己清理伤口。 他手臂上的血污慢慢清理干净,伤口露了出来。一条至少七八厘米的长口子,皮肉微微外翻。 看着他手上的伤,梁韫脸色白了一瞬。那伤口像是在她身上,扯得她每根神经都觉得疼痛。 也或许真是伤在她身上,她还没有这么疼。 伤口比贺隼想的要严重些,需要缝针。 “嗯。”贺隼应了医生,一抬头看见梁韫可怜兮兮地站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脸色发白的样子。 可爱又叫人有些心疼。 “梁韫。”贺隼叫她。 梁韫看向他。 “去旁边等我。很快就好。” 梁韫站着没动。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钟。 贺隼轻轻叹气,对她道:“马上要缝针,你要不要过来陪我?” 梁韫没答话,直接撩起帘子走了过去,坐在床的另一边,眼睛就一直在装着纱布、缝合线的不锈钢托盘和他的手臂上来回。 “你缝过针吗?”贺隼出声。 他一说话,梁韫的注意力就被牵走,摇摇头,“没有。” “嗯。缝针挺疼的。” 梁韫抿着唇看着他,脸色的担心更明显了。 看她这样子,贺隼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拍拍她的背,“你去找个故事讲给我听,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梁韫将信将疑,静静坐着。 闻言,一直在旁边帮贺隼处理伤口的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带笑意,帮腔,“转移注意力就不会感觉那么疼。” 一听医生都这么说,梁韫慌忙从包里掏出手机,却发现有几十个贺隼的未接电话,愣了愣,现在伤口要紧,没多问,赶紧去网上找故事。 关键字输了“童话故事”,出来都是什么灰姑娘、美人鱼,梁韫觉得这些故事跟贺隼有些不搭,可是搜来搜去,都大同小异。 梁韫不确定地问躺在病床上的贺隼,“美人鱼的故事可以吗?” “我想听白雪公主。”他倒是很自然,还自己主动点了个故事。 “哦,好。”梁韫赶紧把故事搜出来。她不记得这个故事具体是怎么讲的,便照着手机念,念着念着眼睛就不自主地想往他手臂上看。 “嘶~”她没看到他的手臂,忽然就听到他轻嘶一声,下意识看向他。 “王子什么时候来救白雪公主?”贺隼随口找了个问题问她。医生正“穿针引线”,要是被她看见了,不知道要被吓成什么样。 他一问,梁韫忘了自己刚刚的意图,赶紧低头去看,继续往下念。 很快,故事讲完了,伤口也包扎好了。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 梁韫把贺隼送去病房之后,又赶紧去缴费办手续。 等她回到病房的时候,贺隼已经换了住院服,半躺在病床上。见她进来,拍了拍床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梁韫顿了一下,关上门,走过去坐下。 “我刚刚给祁未打电话了,一会儿他会送你回家。”贺隼道。有了刚刚的事,他不可能再让她自己一个人。 “那你怎么办?” “你需要休息。”贺隼答非所问。从停车场出来,她一直精神有些恍惚。本来还有些事情要跟她谈,只是显然她现在这样的状态不合适。 梁韫不说话,满脸拒绝。 “好了,梁韫,乖乖听话。这里是医院,到处都是医生护士,放心。” 感觉自己被他当成小孩子哄,梁韫不禁怀疑自己现在的表现是不是比较幼稚,“要成熟”这个念头冒上来,脸色渐缓,“嗯。” 她想到一件事,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因为你电话一直没人接。” 梁韫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几十个未接电话,有些抱歉,“我下午开会的时候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了,后面忘了调回来,所以没听见。” “那你挂了我三次电话,也是因为在开会?” 他问得认真。梁韫却听得脸涨红一瞬,头依旧低着,撒了谎,“……嗯。” 见她答得有些含含糊糊的,贺隼心中了然,现在果然不适合说这个,便换了话题,“今天下午给你打电话,是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有事要跟你说。那三通电话打完之后,我就一直在会上,一直到七点半才结束。” 一五一十地交代。 梁韫一怔,星星点点的庆幸冒了出来,就像是夏天冰镇过的汽水倒进玻璃杯里,气泡嗞嗞嗞往上冒。 完全不受控制。 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 “那你要跟我说……” “三哥!” 梁韫话没说完,就被突然推门而入的祁未打断。 这边两个人转头看去。 一见梁韫,祁未想到自己今天干的蠢事,有些不好意思跟她说话,直接问贺隼,“三哥,你没事吧?” “没事。” “知道是谁的人吗?”祁未只知道他受了伤,其中缘由一点不知,皱着眉问。 “我心里有数。”稍微一顿,“你先帮我把梁韫安全送回家。” 祁未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一定安全送回家。”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催着离开,可她还没问清他要跟自己说什么,梁韫忽然有些着急,“等等!”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等她再问,贺隼便道:“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剩下的明天我们再谈。” 看他样子似乎已经决定好了,梁韫犹豫片刻,答应,“好。” “三嫂,那我们走吧。” 梁韫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贺隼,起身,刚转身。 “梁韫。”贺隼叫住了她。 梁韫倏尔回头。 “记得关掉手机静音。不许再不接我电话。”他坐在病床上,微微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又有些委屈。 闻言,祁未一副“有情况”的表情,挑高了眉。 他这么一说,像是她欺负了他,梁韫脸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 车上。 梁韫脑子里全是两个名字—— 陈中,陈达。 陈中,她知道,中达集团的董事长。而陈达这么名字她是第一次听,但是也能隐隐猜到两人的关系。 仔细回想贺隼还有那个混混头子说的话,梁韫直觉这个陈达跟贺霄的事情有关。 如果是真的,也就是说贺家和陈家已经结了仇。她再接龙山的案子,以她现在跟贺隼的关系,中达那边有很大几率借题发挥。 她突然明白了在贺氏他说的那句“我没有随意干涉你的工作”。 想清楚这些之后,梁韫心里突然就生出一阵愧疚和自责。 “三嫂。”前面的人忽然开口。 梁韫猛地回神,抬眼。 祁未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的人,“三嫂,对不起!” “嗯?” “今天你给三哥打电话,是我恶作剧让一个朋友接了。我以人格担保,三哥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三嫂你要是觉得不放心的话,明天我可以把那个朋友叫过来,你可以当面问她。” 梁韫愣了愣,心里像是一块大石头落地,轻描淡写一句,“不用,没关系。” 看她反应淡淡的,祁未担心她是不相信又不好意思说,便补了一句,“当时那个朋友就说了一个‘喂’,电话就被三哥抢回去了,结果你好像已经挂了电话。三嫂你是不知道,我三哥当时的眼神有多可怕,感觉都要动手了。” 梁韫被祁未的话逗乐,轻笑出声。 车里的气氛一下轻松不少。 祁未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而且即使他一直说不停也不会叫人觉得心烦。梁韫一边听着,偶尔简短应两声,一边忍不住猜测贺隼说“剩下的明天谈”。 需要他解释的部分,她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剩下的…… 就是她需要解释的部分。 第28章 因为想到明天贺隼可能会问起小若和婆婆的事情,梁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没睡多久,突然就难受醒了。 梁韫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是待在一个蒸笼里,有些闷热,还有些呛。 咳了几声,人清醒了些,只是头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外面很闹,梁韫坐了起来,出了卧室,突然有人狂拍家里的门。 “砰砰砰!” “起火了!起火了!” 梁韫一惊,赶紧开门,一出门,发现走廊上已经是浓烟滚滚。顾不上其他,梁韫赶忙捂着嘴,看到浓烟中有人影都往安全通道跑,也赶紧跟了过去。 凌乱的脚步声在凌晨的楼道里回响。前后都是人,梁韫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咚咚咚的跳得很快,手虚扶栏杆,盯着脚下的台阶,抿紧了唇跟着人群往下跑。 顺着楼梯绕了一圈又一圈,有一瞬间梁韫恍惚觉得像是他们绕进了一个迷宫,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终于从楼道里跑了出来。跑出来的刹那,微凉的风扑在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油然而生。 消防车拉着警报已经开了进来。周围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从楼里面跑出来的人,梁韫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往前面的小花园里走,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 “是谁家起火了?” “不知道啊。” …… “航航!” “酸奶!” 谈论的,找孩子的,找狗找猫的。 梁韫腿脚发软地在花坛边上坐下,精神有些恍惚,愣愣抬头一看,起火点就在她家隔壁。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向旁边蔓延,下意识找手机,才想起自己出来的太急了,手机还放在卧室的小桌子上。 消防队已经开始灭火。物业的人拿着毯子分发给大家,顺带安抚大家的情绪。 “谢谢。”梁韫接过一块薄毯,将自己裹起来。事发突然,她还穿着睡衣。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火被扑灭,没有人员伤亡,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大家就开始各自安排今晚的去处。能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就一家人找朋友家借住或者去住宾馆。 梁韫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坐在花坛边,仰头看了眼自己那被烧得发黑的窗户,片刻后,收回视线,落在花园里的人群,每个人似乎都地方可去,就算一时没有找到也有可以商量的人。 而她却孤零零,身无分文。 好像也只有她无处可去。 一种叫人想哭的孤独感从头浇到脚。 上一次她体会到这种感觉是小若和婆婆相继离开之后。 “你没事吧?”一个跟着丈夫儿子准备出小区去打车的年轻女人看到了坐在花坛里的梁韫,关心道。 听到声音,梁韫赶紧眨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露出一抹笑容,“没事。谢谢。” “你一个人吗?”那女人看她这样子有些不放心。 梁韫看了她一会儿,注意到她手里拿着手机,稍微迟疑着开口,“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可以。”女人说着已经把手机递了过来。 “谢谢。”梁韫道谢,接过手机之后,脸色不自觉有些为难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笑笑,什么都没说拉着抱着孩子的丈夫走开些,说着话。 因这小小的善意,梁韫心里一暖,眼里泪光闪闪,却浅浅笑笑,然后低头下意识输完一个号码。 等点了拨号之后,梁韫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贺隼的电话,被自己这种下意识吓到。怔愣间,电话已经被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 在这样一个夜里,听到这个声音,一阵莫名的委屈涌了上来,冲得她鼻尖发酸,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喂。”声音哑哑的。 “梁韫?怎么了?”似乎是听出她语气不太对劲,那个清冷的声音多了一分着急。 “贺隼……”梁韫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一转头,看到不远处那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眼泪盈眶,哽咽道:“我要见你。现在,马上!立刻!” 即使知道他受了伤还在医院,梁韫还是说了很任性的话。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任性。 * 夜色愈浓。 小区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梁韫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坐在花坛边,呆呆看着小区大门外。 突然,一辆出租车出现在小区门口。车还没停稳,一个穿着住院服的男人就从车上冲了下来。 一见来人,梁韫的视线忽然模糊,也忘了起身,就这么坐在花坛边。 贺隼在来的路上听说这边发生火灾,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冲进小区,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他喘着粗气停下,目光将她从头到脚一遍一遍打量,确认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 从来没有这样渴望一个人的怀抱,梁韫突然站了起来,冲着对面那人跑了过去,最后一下扑进他怀里。 真真切切抱到这个人的时候,梁韫顿时哭出声。 听到她的哭声,贺隼只觉得心像是被人一圈一圈往死里拧,单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看了眼起火的方向,心有余悸地抚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 他受伤,还有梁韫住的地方隔壁起火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大早,贺隼的手机就没消停过。 老爷子、他姐、方新桐、还有一直忙着各地研讨开会搞讲座的老头子挨个打电话过来。 为免这群人现在一下全杀过来,贺隼耐着性子一一安抚。 贺隼站在阳台上,刚跟方新桐说完记得给梁韫请个假,身后就传来推拉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看见梁韫站在门口,三两句跟方新桐说完就挂了电话。 “醒了?” “……嗯。”第一次在他家醒来,还穿着他的衣服,再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梁韫有些不自在。 “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梁韫答,稍微一顿,“你呢,伤口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贺隼朝她走过去,嘴角轻轻一弯,“不用。别担心。” 看着他走近,梁韫不由垂下眼帘。 贺隼站到她面前问:“饿不饿?” “还好。” “那去洗漱吧,然后吃早餐。” “嗯。” * 梁韫洗漱完一出浴室,就发现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大桌子吃的东西。贺隼单手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 看着这一幕,梁韫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这个场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心跳控制不住地快了一分。 他把碗筷摆好,看了她一眼道:“过来吃饭吧。” 梁韫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饭桌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地吃完饭。 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梁韫就隐隐感觉到贺隼会跟她谈他们昨天说好要谈的事情,所以当吃完饭,贺隼真开口的时候,她并没有太惊讶。 “梁韫,我想跟你说下龙山的事。” 梁韫默然片刻,看着贺隼的眼睛,“我问你答吧。”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贺隼最后还是答应,“好。” “陈达跟陈中什么关系?” “亲兄弟。” “贺霄出事是不是跟陈达有关?” 贺隼的眸色一暗,顿了一下,“是。” 确认了两点,后面的事情便用不着问了,她已经能理解他为什么那样做。 “抱歉,昨天天是我太冲动了。”梁韫诚恳道。 是她太理所当然了,出现问题她脑子里反应出来是一场战争,而不是一个可以解释的误会。 贺隼因为她的道歉面色有些诧异,久久没有说话。 梁韫定定地看着他,读出他眼里的一点情绪,似乎是觉得自己这样理智有些难以置信,赶紧解释:“昨天是因为不知道你跟陈中之间的事情,我才那样的,我并不是一直都不讲道理。” 贺隼的确是为她的理智而诧异,不过不是因为对她的性格,而是对两个人之间关系的担心。 似乎那天在病房里,他答应梁爷爷的事情在她看来一直都是权宜之计。 贺隼不禁皱了眉。 一见他皱眉,梁韫就控制不住地紧张,脸紧绷着等他说话。 贺隼本来准备问她的,可是一抬眼看着她现在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到嘴边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尽量舒展眉眼,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 或许他应该给她更多一点时间和空间。 “你问完了吗?问完了的话,能换我问吗?”贺隼道。 没想到他一下又把话题扯了回去,梁韫微愣一秒,想了想,反问:“你知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就去世了,我是被邻居家的一位婆婆养大的吗?” 很意外的一个消息,贺隼缓了片刻,坦诚回答:“不知道。” 如果这个不知道的话,后面的肯定也不知道了。一想到后面的事情,只几个画面闪出来,梁韫就不受控制地闭上眼,全身都在拒绝。 “……那你能不能暂时不要问我?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把这件事讲给别人听。”梁韫面色有些痛苦。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吴茱萸和肖策,因为当时小若出事之后他们两个一直都陪着她。这么多年,连爷爷她都没说过。 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痛苦的神情,贺隼眉间紧锁。 “要多久?”他问。 “什么?”梁韫茫然。 “给我一个时间,你需要准备多久才跟对我说这些事。” 他需要一个时间来锁住他忍不住想要窥探她秘密的冲动。有了龙山这件事,他希望以后能以她的感受为先,以她觉得舒服的方式去了解她。 从来没有人这样反问过她,梁韫怔了怔,迟疑着说了个时间。 “三……三个月。” 她一说完,他就皱了眉。 梁韫下意识想要改口,“如果你觉得太长……” 看她这种反应,贺隼才察觉到自己好像又露出让她觉得紧张的样子,神情松下来,打断她的话,“那就三个月。不用勉强自己。我刚刚只是在担心自己的自控力。”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梁韫忽而觉得心暖得快要化开。 她忽然发现,他这个人,看起来很高冷,有时候很霸道,偶尔恶劣,可是在面对很认真严肃的事情时又会给出最大的包容和耐心。 梁韫忽然觉得很感激。 是的,感激。 下一秒,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吴茱萸打过电话说起火的事情,要是她知道了昨天晚上隔壁起火,现在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梁韫惊惊慌慌借了贺隼的手机。 她正输电话号码的时候,对面的人忽然问:“你们那个房子应该暂时不能住人了,你准备怎么办?” 梁韫摁了拨号键,把手机放到耳边,随口答:“后面再重新找地方住吧。” 然后对面的人跟电话那头的人一起说话。 “喂,阿韫,怎么了?”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梁韫蓦地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要同住一个屋檐下啦~ 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已,你们不要多多多多多想哦~ —————— 谢谢折子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29章 梁韫刚把两片吐司放进烤面包机里,就听到二楼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 “早。”他看着她道。 “早。”梁韫轻声答。 虽然已经在这儿住了半个月,可她偶尔还是会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比如,现在看着他扣着袖扣下楼的时候。 她跟茱萸租的房子因为隔壁失火,不得不重新找房子。之前茱萸搬工作室,她就想她重新找个离工作室的地方住,不然太折腾了。这次刚好是个机会,不过等她好不容易让茱萸签下一个靠近工作室的一居室之后,她也被茱萸还有贺爷爷几碗迷魂汤一灌,就稀里糊涂打包行李就住到了贺隼这边。 到了一楼客厅之后,贺隼把刚刚搭在手腕上的外套搭到沙发上,而后径直进了厨房。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并不拥挤。可是每次只要他一进来,梁韫就觉得这里挤得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她紧贴着料理台站着,把后面的空间让出来让他进出。 豆浆机发出榨好的提示音。梁韫正要去拿杯子,却被他抢先一步。 贺隼拿了两个马克杯走到旁边去倒豆浆。 眼角余光看到他转过身,梁韫的目光不由跟了过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细白条纹衬衣,背对着她站着。只是倒杯豆浆而已,背影看起来也格外认真。 梁韫忽然想起来,这么多天,从来没有见他穿过上次自己送他的那件白衬衣。 应该是不喜欢吧。 梁韫默默收回视线,有些低落,没有注意到他走了过来。 “小心烫。”贺隼递给她一杯豆浆,将马克杯的杯柄对着她。 梁韫回神,忙接过,“谢谢。” 贺隼端着自己的杯子,转身靠在料理台边,“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梁韫不由转头看他。 他姿态悠闲地靠坐在自己身旁,黑色长裤勾勒出又长又直的双腿,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着。衬衣领口还有两颗扣子没扣,锁骨隐约。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透,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 一贯的清冷之中多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像牛奶,又像冰淇淋。 无所谓,反正都是甜的。 紧接着,没由来的,梁韫觉得心跳很快,生怕被人察觉自己的异样,忙低下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一心期待着他赶紧去餐厅,突然,脸上贴上一抹温热,梁韫倏尔抬眼。 他端着杯子的那只手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有点温热,眉头微微皱着,“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梁韫退开一分,连忙摇摇头,“没有。” 他似乎并不相信。 “叮!” 吐司烤好了。 这声音在梁韫耳朵里听来简直太过美妙,赶紧借这个把话题带过去。 * 吃过早餐,梁韫坐贺隼的车去律所。自从她搬过来住之后,每天上下班都是他接送。其实并不顺路,她反抗过几次,发现反抗没有任何效果之后,就默默接受了。 她偶尔会好奇,她一个小小律师每天都累成狗,公司有那么多事情要他管,他怎么会这么悠闲? 梁韫实在不愿意往个人时间管理能力上想,那样挫败感就太大了。 像是要解答下她的疑惑,中午吃饭的时候贺隼来电话,说今天下午有个会,会开到很晚,所以让司机过来接她回家。 哦,原来也是会忙不过来的。 梁韫搅搅面前的橙汁,道:“不用叫司机过来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完,感觉没有什么说服力,梁韫补了一句,“地铁站下面有个小吃街,我好久没有去过了,突然很想吃有一家的章鱼小丸子。到时候吃完刚好坐地铁回家。而且我天天除了家里就是律所,偶尔也需要放放风的。” 她说完,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下来。 梁韫不解,一回想,忽而觉得自己刚刚那个语气像是在……撒娇? 登时尴尬,连忙补救,“你好好开会吧,不用担心我。” 良久,才听见他答应,“嗯。到家给我电话。” 呃……电话?他要是还在开会怎么办? “好,我一到家就跟你说。” 发消息跟你说。 “嗯。” “别忘了按时吃晚饭。”梁韫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脑子犯抽。 “好。”他的声音里隐隐有一丝笑意。 梁韫赶紧两三句结束了通话。 她将手机放回桌上。 她跟贺隼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时常会不自觉地一下靠得很多,然后又会有意识将距离拉开一点。 不过吴大专家却说,这很正常。 ——“这是因为你们突然住在一起。加上你们两个都不是那种会依附别人的人,所以会不断去摸索两个人都觉得很舒服的相处模式。很正常不是吗?” 梁韫轻叹一声。 摸索?他或许是吧。不过这么理智的一个词放到她身上,简直打脸。 特疼。 * 梁韫说想吃章鱼小丸子,本来只是为了让贺隼同意她自己回家,不过后来竟然真的馋了,越忍越忍不了,最后干脆电脑一关,做不完的工作明天再做,拎包下班! 这边之前梁韫经常来,不过这段时间太忙,好久都没来过了,一进来,看到熟悉的店面,顿时十指大动。 梁韫从店小哥手里接过自己的章鱼小丸子,牙签插了一个放到嘴里,还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 肚子里的馋虫被这章鱼小丸子全勾起来。梁韫一路吃了过去,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坐地铁回家。 * 他们住的那个小区跟地铁站隔着一条街。从地铁站出来之后,还要走个十来分钟才能到家。 刚好走回去可以消消食,梁韫捂了捂有些撑的肚子,有些小高兴。 因为上下班天天有人接送,这条路她还没怎么走过。 梁韫走过一个十字路口。路边立着一个蓝色路牌,上面写着“广一路”。 这条路的两边全是树,路灯昏暗,再加上现在是已经十点过,路上没什么人,梁韫心里有些发憷,脚下加快一分。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响来一阵脚步声。 梁韫的心一紧,转瞬又觉得自己可能太大惊小怪了,也许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这么自我安慰着,冷静了些,不过不敢轻易回头看,她就悄悄放慢了脚步,试图等着后面的人走到前面去。 然而,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慢了下来。 梁韫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加快脚步。 她快,后面的人也快。 梁韫登时警铃大作,想起之前停车场被人围住的事,步伐更快了。眼看离前面那个路口还有好一段路,生怕后面的人突然扑上来,梁韫边走边从包里摸出手机,下意识就打给了贺隼。 听着电话里的待接通的嘟声,梁韫紧张得脸都紧紧崩住。 几声之后,电话被接通,“喂。” 一听到贺隼的声音,梁韫深吸了一口气,心口微松,尽可能保持冷静,声音压得很低,“贺隼,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夜很静,梁韫可以听到他那边椅子拉动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广一路上,离小区斜对面的那个便利店大约还有两百米。” “我马上过来!你……” 电话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梁韫低低喂了两声,还是没有反应,把手机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马丹! 梁韫握紧了手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现在要是自乱阵脚,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 不知道是她走得慢了,还是后面的人走得快了,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眼看还有一段距离才到能到那个便利店,梁韫心跳得很快,无意之间看到前面有个岔路,一个主意冒了出来。 权衡片刻,梁韫决定冒险试试,从包里摸出一个东西,快步拐进了那个岔路口。 她一过去,收住脚步赶紧往墙边退,屏住呼吸靠墙站着。很快后面那人也跟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那脚步声已近到跟前,梁韫一下朝着那人的脸摁亮了手里的手电。 “啊!”被人拿着手电直冲着眼睛照,对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惊呼一声。 一听声音,梁韫觉得诧异,再定睛一看,发现竟真是一个女孩子。 “你是谁?”梁韫冷声问。即使对方是女生,她不敢掉以轻心,手电还是一直对着她。 “梁律师!我不是坏人!” 没想到对方认识自己,梁韫没答。 “我,我是想要找你帮我打官司的。”女孩一直用手护着眼睛。 这找她打官司的方式还真的有够…… 别出心裁的。 梁韫并不太相信,可借着手电的光注意到她的穿着之后,她动摇了。 这个女孩子的穿着就是那种早早辍学来大城市谋生的孩子的穿着,梁韫把手电移开,“你跟着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打官司?” 女孩放下手,“嗯!” “你怎么认识我?”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帮赵馨然打官司。网上说,赵馨然惹的是大人物,但你帮她打赢了。” 梁韫想了想,“你叫什么名字?” “于丽丽。”女孩答完,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看到她有些窘然,梁韫装作没有听见,径直问:“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见女孩去摸自己的衣服口袋,梁韫把手电对着地上。 “给你。” 梁韫接过她的身份证,跟她猜测的相差无几。 梁韫把身份证还给她,“收好。”稍微一顿,“你要我帮你打什么官司?” 于丽丽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眼睛突然一红,泪光有愤怒、无助还有无尽的恨意,“我要告我们主任强/奸!我要他坐牢!” 梁韫蓦然抿紧了唇,沉默半晌才道:“跟我来。” 于丽丽横臂抹了抹泪,默默跟上。 梁韫带着她往前面的便利店走去,“以后不要再像这样半夜跟在别人身后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找你。” 她这句“我不知道该怎么找你”让梁韫不禁想起一些往事,突然很心酸,“嗯。没关系。只是你这样跟在别人身后很容易被当成坏人。” “嗯。”于丽丽低低应了声,“谢谢你。” 梁韫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要急疯了~ 第30章 到了便利店,梁韫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手机充电。 手机突然没电,贺隼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刚能开机,梁韫就赶紧拨通贺隼的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电话那边一片嘈杂。 “喂!梁韫?”他急急喘气。 “嗯,是我。我没事,你别担心。” “跟踪你的人呢?” 梁韫扭头看了下坐在落地窗边的于丽丽,很抱歉,“是一场误会。现在没事了。” “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小区斜对面的便利店里。” “那你乖乖待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去找你。” 听他说话说得很急,加上他那边很吵,梁韫就忍不住担心,“好,我在这儿等你,哪儿都不会去。你别着急。” “我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到。” “嗯,好。我等你。” * 挂了电话,梁韫给于丽丽买了些吃的,放到她面前,“吃吧。” 于丽丽看看她,没动。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给自己讨回公道。” 因她这句话,于丽丽眼睛亮了一瞬,说了声“谢谢”后,低头默默吃着面前的东西。 梁韫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看得太过专注,一个恍惚,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 她为了打小若的官司,也曾穷到连饭都吃不起。 梁韫转而看向窗外,街上夜色正浓。 六年了,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可六年前的案子她还没有一点线索。 一想到这件事,心口突然像压了一块巨石,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来,梁韫跟于丽丽说了声然后起身去了外面。 她就站在屋檐底下。已是深秋,晚风透着寒意。梁韫微微仰起头,目光投进茫茫夜色之中。 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的话,小若、婆婆,请你们保佑我早点找到凶手。 * 站了一会儿,心情平复之后,梁韫回去。 看于丽丽吃得差不多了,梁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明天来律所找我,我们再细谈。” 于丽丽一下停了动作。或许是年纪比较小,根本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此刻她眼里满是怀疑,像是生怕说明天再谈不过是她在忽悠她。 “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下班回家的路,还担心我不见你吗?或者你愿意在公共场合跟我谈?”梁韫强调了一下“公共场合”四个字。 于丽丽默默将她的名片拿了过来,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把名片跟身份证叠放着一起揣回口袋里,放好之后下意识地拍了下,确认已经放好。 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梁韫心里五味杂陈,开口问了她的住址,然后帮她叫了辆车。 没一会儿,叫的出租车到了,梁韫送她出去。 “我坐地铁回去就可以了。”一看梁韫领着她往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径直走去,于丽丽立马停了下来,急声道。 “地铁还有十几分钟就停运了。” “没关系,我可以跑过去。”说着就准备跑。 梁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你回去中间需要换乘两次,就算你赶得上这一趟,后面怎么办?” “我可以走回去的。” 真的一点不服软。 她住的地方在市郊,坐地铁过去都得一个半小时。而且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一个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路上,什么都有可能遇到。 梁韫上前拉开出租车门,“刚好我之前有一张打车券可以用,马上就要过期了,再不用就浪费了,上车吧。” 听她这么说,于丽丽还是有些犹豫,磨蹭了一会儿才上车,“谢谢你,梁律师。” 梁韫轻轻“嗯”了一声,跟师傅交代了两句,才退到一边。 车发动,驶离路边。梁韫就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 希望她能比六年前的自己幸运一点,比小若幸运一点。 等消失在前面路口之后,梁韫才收回视线,折身回去等贺隼。 结果她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了便利店。 梁韫赶紧过去。 一进门就看见他双手撑在收银台上问店员,“……刚刚是不是有一个长头发,长得很好看的女人来过这儿?”声音很急。 梁韫有些讶异,下意识叫了他一声,“贺隼?” 贺隼猛地回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我不是叫你在这儿等我?!你跑哪儿去了?!”他怒不可遏。 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被他这么一吼,梁韫有些错愕,又有点委屈,想要解释,“我……” 可是她刚说了一个字,就突然就人一把揽进怀里。 他动作太过突然,梁韫吓得闭上眼睛,几乎是撞进他怀里,耳朵贴在他胸口,才发现他心跳很快。 他在担心?害怕? 梁韫突然觉得很抱歉,可是就忍不住觉得有一点点、一点点开心。 明明不是第一次拥抱,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要回应他这个拥抱,梁韫就觉得心跳快要失控了,犹豫着,最后怀着满心忐忑抬手揪住了他的衬衣,代替了拥抱。 被他抱得太紧,梁韫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稍稍仰起脸,却猛地发现他衬衣上有血迹。 她脸色一变,将他推开一分,“你受伤了?” 刚刚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梁韫都没有仔细看过他,现在一看,完全不对劲。 他就穿了件衬衣,领带不知道去哪儿了。 “没事。” 他答话的时候,梁韫一低头,一下看到他用领带缠着的左手,手背上有干掉的血迹。 梁韫着急地牵过他的左手,“手怎么了?” “不小心刮破皮了。”贺隼避重就轻地答。 她的电话突然断掉的时候,他脑子一下乱了,旁边的岔路又突然冲出来一辆车,他为了避开,慌乱之中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受了点小伤。不过他上次他缝个针,她吓得脸都白了,要是跟她说出车祸,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还是不说的好。 “怎么会刮的?在哪儿刮的?”梁韫急急追问。 看她这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贺隼怕自己招架不住,“嘶~” 他突然轻嘶一声,装作很疼。 一见这样,梁韫什么都顾不上问了,拉着他赶紧去医院。还好前面就有一家医院。 * “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这几天注意伤口别沾水,按时换药,饮食清淡一点就好。”伤口处理完,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梁韫叮嘱道。 “嗯。谢谢医生。”梁韫赶紧在心里默了一边医生刚刚的叮嘱,生怕自己忘了。 送走医生,梁韫回头跟贺隼说:“你在这儿等我下,我去缴费。” “嗯。” 贺隼坐在病床上等着,有些无聊,旁边一对小情侣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正在打点滴的女生问。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不喜欢你?” “可是,你从来就没跟我说过喜欢我啊。” “这个问题,你一天问八百遍,你不嫌烦啊?”男生有些不耐烦了。 “因为你一次也没说过啊!别人正式交往,至少玫瑰花、告白会有的吧,我呢?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我连自己究竟算是你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从来没有带我去见过你的朋友!感觉随时都会被分手,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你知不知道啊!” 男生一愣,沉默好久,最后来了一句,“明天去你家拿户口本。” “拿户口本干什么?” “扯证结婚!免得你一天想东想西的。” 这话一出,女生一下就哭了。 “……至于感动成这样吗?”男生说。 “你混蛋!” “又闹什么?有完没完?” “没完!我在你眼里究竟有多随便?!可以没有告白就跟你在一起,然后求婚也没有就结婚?!” 看到梁韫回来,贺隼的注意力从那对情侣身上移开,盯着面前这个人,若有所思。 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梁韫有些不解,“怎么了?” “没事。”贺隼收回视线,“走吧。” * 从医院出来,梁韫刚刚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落地。 担心刚落下,心里就被另一种情绪占据。 他手臂上的旧伤还没好,新伤又来了,即使他不说,她也能猜到多半是因为她的缘故。 一想到他为了自己三番五次的受伤,梁韫心里就堵得发慌。 一路上,梁韫一言不发。 回到家。 “你坐在沙发上等我下。”梁韫说,声音有些疲惫。 因为医生说他的伤口不能沾水,梁韫就去浴室里拧了一块湿毛巾,帮他擦下手。 全程她都低着头,也不说话。 擦完之后,梁韫起身去放毛巾。刚一站起来,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一拽,她一下跌坐在他腿上。 梁韫大惊,慌慌张张地就要起来,可却被人抢先一把扣住了腰。 “别动。”他说。 “从医院出来开始,你在气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声音一贯清冷。 梁韫愣了下,别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沉默、隐瞒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贺隼松开扣在她腰上的手,右手从她后腰绕过,松松环住她,缠着纱布的左手抚上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 “告诉我,你在气什么?”他的拇指指腹在她嘴角一遍遍轻轻划过,又问了一次。 他的手轻托着自己的脸,梁韫甚至能闻到他手上的药味,一股很凛冽的味道。他的指腹在自己嘴角一次次滑过,像是在引诱她开口。她不由看向他,他却神情淡淡地盯着自己的唇角。 而她,还偏偏坐在他怀里。 梁韫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她觉得自己应该赶紧逃开这样的氛围,但是身体却像是僵住,一动不能动,连带停在他身上的目光也移不开半分。 似乎看出她不会说,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移到她的耳后,他的视线跟着过去,片刻之后,视线收回对上她的眼睛,换了个话题。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出了车祸。”贺隼缓缓道,清冷的声音之中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梁韫惊到失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就在你的电话断掉的那一瞬间。” 梁韫咽了咽口水,心里更不好受了,半天就挤出来一句话,“……对不起。” 他却像是没有听见她的道歉,“所以,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冷静,在任何时候都能控制住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坐了起来,两个人的距离一下被拉得很近很近,近到梁韫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她下巴颈间,她脑子有些晕。 他就这样继续道:“这次已经是第三次,第一次在绯色,第二次在停车场。现在我脑子里有许多你一定不喜欢的疯狂想法,所以我需要一点安慰剂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安慰剂是什……唔!” 后面的话被人吞进了肚子里。 “嗡”一声,梁韫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我又看不到艾迪的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31章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梁韫总算整理好了于丽丽的材料。 于丽丽的案子已经立案,不过还有审讯这一个巨大的难关要过。从她几次跟于丽丽沟通下来的情况看,于丽丽的态度一直很坚定。这无疑让梁韫也多了些信心。 梁韫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大脑放空,几秒之后,一个叫人脸红心跳的画面突然崩了出来。 柔软的唇,灼热的呼吸…… 梁韫一惊,赶紧摇摇头,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打断,而后手背轻抵着唇,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头埋得低低的,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掩饰着自己的窘然。 这件事都过去好几天了,可只要她一闲下来,那个画面就会钻进她脑子里。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她这样,像是念念不忘一样。 真的是要疯了。 梁韫单手扶额,长长叹息。 “哒哒哒。”办公桌中间的隔挡被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 梁韫回过神,一抬眼,方新桐弯着腰,一副要去做坏事的样子,抿唇笑着,声音压得低低的,“梁韫姐,下班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梁韫才想起来,今天是贺隼的生日,贺爷爷让大家都回老宅吃饭。今天一早,方新桐就跟她说好,下午下班了一起过去。 梁韫回以一笑,“嗯。” 心里却是在长吁短叹。 * 虽然就只有家里的人,不过毕竟是生日,晚餐准备得很丰盛。 梁韫和方新桐是第一波到的。听说贺隼跟书娴姐还在开会,得过一会儿才能到。 “阿韫呐,在老三那边住的还习惯吗?”贺廷煊问。 “嗯,挺好的。” 闻言,贺廷煊是眉开眼笑,“好就好,好就好。” “如果我再有一个侄子或者侄女的话,就更好了,是吧,外公?”方新桐这个小丫头在旁边煽风点火。 这话一出来,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那就等于说是我要有个曾孙或者曾孙女了?” “对啊!到时候外公你就是曾祖父了!” 一老一小,一唱一和,说得好像她肚子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 梁韫在旁边全程尬笑。 “我去趟洗手间。”梁韫找机会开溜。 爷爷有新桐陪着,倒不会无聊,梁韫从洗手间出来,看厨房里只有孙阿姨一个人忙,就借帮忙之口躲了进去。 煲了一下午的鸡汤好了,梁韫拿碗盛了出来。 前院那边好像有车开进来,没一会儿,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听声音,应该是贺隼跟书娴姐到了。 孙阿姨似乎也发现了,就笑着跟她说饭马上就好,她一个人可以,让她去客厅。 “那我把汤端过去。”梁韫盛好汤。 这房子是上世纪修的洋房,会客厅外面是上楼的楼梯口,木楼梯旁边是一个贯通整栋房子的过道。过道里开了两扇窗,浅色的纱帘拉开,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习习清风从后花园而来,窗帘轻轻扬起。 时间仿佛在这里慢了下来。 梁韫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刚一走进过道,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衬衣,深色长裤的男人。 看到她之后,那五官深邃的脸上漾起浅浅笑意。 梁韫端着汤站在原地,看着他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衣,心里像是有花盛开。 那是上次她送他的那件衬衣。 梁韫没想到他今天会穿。因为出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这件衣服缺席了之前那么多日子,突然就转变了一种更叫人开心的东西。 两个人就隔着一段距离这么静静对视着,什么都没说,可又像是什么都已经说完。 “舅舅!”一个奶声打破了这边的宁静。 蕊蕊跌跌撞撞地从正门口进来,颠颠地跑着,一把抱住了贺隼的腿。 贺隼弯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这时蕊爸也走了进来,三个人说着话。 看着这一幕,梁韫内心一片安宁,会心笑笑,端着汤默默去了饭厅。 * 没有外人在,餐桌上大家也就随意许多,边聊边吃。 梁韫坐在贺隼旁边,大部分都是在安静吃饭,偶尔插几句话,多是听书娴姐、贺隼跟今天刚刚回国的贺叔叔聊。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来老宅吃饭,或许是因为身份变了,这次她格外享受这大家在一起吃饭闲聊的氛围。 之前她是觉得贺家的人都很好,她很感激能遇见他们。可是这一次…… 梁韫的目光在贺爷爷、贺叔叔、书娴姐、新桐、蕊爸还有小蕊蕊身上一扫而过,一想到他们是贺隼的家人,而她能坐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开开心心地吃饭,心里莫名腾起一阵庆幸之感。 * 吃完饭,梁韫跟方新桐跟坐在客厅外面的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梁韫姐,你是为什么想当律师的?”方新桐问。 梁韫微怔一秒,浅笑着答:“机缘巧合。” 一听这话,方新桐抓到一个重点,“嗯?机缘巧合?那也就是说你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都想律师的?” 梁韫忍俊不禁,“当然不是。天天像个夹心饼干的工作,是需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能从一开始就选择的。所以,你很有勇气。” 被这么直白地夸了,方新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那梁韫姐你当律师之前是想做什么啊?” 梁韫仰头看着夜空,“嗯……其实我从小到大最想做的是超市老板娘。” “嗯?!”方新桐诧异。 梁韫扭头冲她笑笑,“这样我就有吃不完的零食了。” 方新桐被她的话逗乐,恍然大悟般,“对哈!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这样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玩不完的好玩的……” 话说一半,方新桐话锋一转,“三哥?” 梁韫一愣,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看,贺隼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 想到自己刚刚的“远大志向”,梁韫有些尴尬。 “要切蛋糕了。”贺隼淡淡道。 一听切蛋糕,方新桐就立马站了起来,兴冲冲地往客厅里跑,“切蛋糕!切蛋糕!” 不想给贺隼机会开口问起自己那个想当超市老板娘的理想,梁韫也赶紧跟着方新桐进去,还假模假式地找了很恰当的话题,“我去点蜡烛。” 大概是心虚,从贺隼面前过去的时候,生怕他叫住自己,梁韫的心跳不自主地快了一拍。 “蕊蕊!我们来给舅舅唱生日歌啦!”贺书娴叫着女儿。 一家人都围在桌子旁边,拆蛋糕盒子的拆蛋糕盒子,拆蜡烛的拆蜡烛,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热闹又温馨。 “啪”一声,房间里的灯都关掉,只有蜡烛发出来的暖暖光亮。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方新桐起头,大家慢慢跟着和。梁韫最开始只是拍着手,默默在心里唱,最后像是被这气氛感染,加之昏暗的光线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垂着眼帘,看着桌上的蛋糕,小声唱出声。 因为低着头,她丝毫没有发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看。 贺隼静静看她。淡淡的烛光落在她身上,眼帘低垂,看起来格外温柔。双手轻轻打着拍子,唇小幅度张合,唱着生日歌,嘴角的笑意像是一个漩涡,只一眼目光就深深地吸引进去。 她声音很小,他几乎听不见,只是这无声的生日歌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全落在他心上。 心动不已。 * 这个月梁韫身边不少人过生日。 贺隼之后,就是卢教授。 卢教授的生日在周一,大家都要上班,于是就改成周六,提前帮卢教授过。 梁韫是跟姜昊还有高献一起过去的。去了之后才发现基本在C市的同门都来了,乌泱泱二三十个人。这么多人家里肯定是招待不下,大家就赶紧订了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店庆祝。 难得这么人聚在一起,一个高兴,梁韫就喝高了。 吃完饭,有人送卢教授回家。剩下的,一人一吆喝说续摊,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我……我就不去了。”梁韫说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但脑子还是有点清醒的。 今天出门的时候她答应过贺隼说十点之前会回家。 “诶诶诶!宝宝!”高献一把抓住她,“明天周六,怕什么?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梁韫直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太难受了。”话刚说完,作势就要吐。 见她这阵仗,不能再折腾了,高献没再坚持,转身去找姜昊,“我先送她回去,一会儿地址给我,我过去找你们。” “OK。” * 梁韫腿发软,走路都有些不稳。 高献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上楼,反正已经到了这儿,就把她直接送上楼。 于是门打开的时候,门里门外的两个男人都是一愣。 “嚯!”高献轻呼一声。 他家宝宝竟然都已经跟人同居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而贺隼看着他搂在梁韫腰上的手,脸上一片寒霜。 刚下车被凉风一吹,梁韫清醒了不少,注意到贺隼的表情不对劲,赶紧挣开高献,“贺隼……” 贺隼一把将她拉进来,护在自己怀里。 人安全送到,高献可以“功成身退”了,“安全送到家,那我……” “嘭!” 他话还没说完,门已经叫人一把摔上。 高献轻笑一声,摸摸鼻子,没计较,走了。 * 门里,梁韫可就没有他这么轻松了。 门关上之后,贺隼拉着她直接往客厅走。 然后他松开她的手,自己先坐进沙发里,声音冷冷地蹦了一个字,“坐。” 梁韫心里发憷,在他面前站了两秒,而后开始找借口,“我想先去洗澡。” 他不置可否。 梁韫就当他默认了,刚要退开,手腕就被他一把抓住往自己怀里一拽。 这似曾相似的一幕,梁韫着急忙慌要稳住自己,最后手撑在他胸膛,分腿坐在他腿上。 梁韫“噌”地红了脸。 简直比上次还要可怕。 “贺隼,我想洗澡。”眼帘垂得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 “我想要安慰剂。”他的声音有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梁韫瞪大了眼睛,手撑在他胸膛,退得远远的,以免他像上次那样突袭。 “不行?”察觉到她的抗拒。 梁韫连连摇头。 上次就那么蜻蜓点水的一吻,就已经搅得她好久不得安生了,再来一次,她大概会精神错乱吧。 她毫不犹豫的拒绝让面前的人眼睛微眯。 危险气息弥漫。 梁韫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坚持不松口。 他缓缓开口,“出去喝醉酒?还让一个男人送你回来?嗯?” “……高献师兄有喜欢的人。”梁韫觉得他好像是在因为高献师兄不高兴,便弱弱辩解。 还顶嘴? 贺隼眸色一暗,二话不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开,倾身就吻住了那喋喋不休的嘴。 “唔!”梁韫一惊,嘴唇不由轻启。 他随即就加深了这个吻。 梁韫感觉到一阵眩晕,手被他松开,可是她现在却都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 什么安慰剂,根本就是她的催命剂! 第32章 因为喝了酒,梁韫晚上睡得很沉,沉在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梦里。 仿佛上一刻还在为了躲避什么发足狂奔,下一秒突然就进到一个她熟悉的地方,一个对她来说可以称之为噩梦的地方。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面容,似乎连空气、阳光都是熟悉的。 熟悉地叫人喘不过气来。 “……你们凭什么火化遗体?没有家属签字!都没有家属签字!你们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到底凭什么!” 她视线里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话说的时候用力地拍着面前的桌子,整个房间里都是她的质问声。 面前有很多人影晃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耳朵里嗡嗡直叫,周围的声音仿佛离她越来越远。一转头,眼睛看不清东西,却能感觉到阳光很刺眼。 这样的阳光落在这样一个寒冬的清晨,就像照在一块沾着水气的锈铁上。 空气里满是甜腥味,她的嘴里也满是甜腥味。 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叫她,可是那个声音隔得好远好远,她听不清,缓缓地转着头去找,却感觉周围的一切变成了一个漩涡,不停地转动,转得她直犯恶心。 “咚”一声闷响之后,那叫人想吐的眩晕感终于停了下来。 模糊的视线出现几双脚,离她越来越近。 可是不等她看清是谁,视线就突然归于一片漆黑。然后她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一直、一直不停地往下坠落,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死亡的恐惧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她叫不出来,只是能感觉都温热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有人吗?有人能救救她吗? “……梁韫?梁韫?”突然一个很渺远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很熟,可她想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是听到这个声音,心渐渐变得安宁下来。 就在她暗自欢喜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双手,一下将她稳稳拖住,止住了她继续下坠的趋势。 得救了…… * 因为担心她晚上会不舒服,贺隼一觉醒来下楼看看,推开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呜咽声,赶紧过去,开了床头灯。 只见她满脸是泪。像是做了什么很可怕的噩梦。 贺隼不由拧眉,坐在床边,伸手帮她擦眼泪。但她哭得太厉害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担心把她突然叫醒会吓到她,贺隼便放缓了声音,“梁韫?梁韫?”边叫她边轻轻拍着她的手臂。 可是她完全醒不过来。哭得太伤心,整个人开始抽搐。 是梦到那些她不愿提及的过往了吗? 贺隼眉眼满是凝重,片刻之后,脱鞋躺上去,掀开被子,将她搂进怀里,手轻抚着她的后背。 慢慢的,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呼吸声渐渐均匀。 感觉到她睡沉之后,贺隼松开她,压着自己身前的被子,小心翼翼退出来,而后压着被子侧躺在她身边,静静看她睡着的样子。 脸上泪痕斑驳,眼睛、鼻尖都红红的,看起来格外招人疼。 准确地说是,只要她哭,他就疼。 从绯色那次开始,从没一次例外。 贺隼不由抬手帮她理了理和着眼泪贴在脸上的头发,动作很轻。像是感觉到他在身边,睡梦中的人忽然动了动,钻进了他怀里。 讶于她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贺隼微怔之后,抿唇浅笑,伸手搂住她,下巴抵在她头顶,长舒一口气,轻轻阖上眼。 * 第二天早上。 梁韫端着自己的马克杯,一脸疑惑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她没有端水进去。还是说她昨天晚上喝了酒,再加上那个要命的安慰剂,自己记错了? “早。”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梁韫抬头,看到从楼上下来的人,蓦地想起昨晚的种种,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应了一声,“早。” 她说完,他已经从楼梯上走下来,神情一如往常。 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上次也是这样。 拿不准他的态度,她的心里的不安和忐忑一下被勾了起来。 她开始患得患失,可是却没有勇气跟他去求证什么。 茱萸说让她拿出庭审的气魄来,可是只要是面对他,唯独面对他,她就只有怂。 * 一起吃完早餐,梁韫还是坐贺隼的车去律所。 路上有点堵车,梁韫到的时候,办公室的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了。 “早,新桐。”梁韫放下包,见对面的人抬头看她,便笑着打了声招呼。 “梁韫姐,早。” 梁韫开了电脑,然后端着水杯去茶水间接水。回来的时候,听见办公室里有人在谈论性侵的事情。 最近网络上曝出许多起性侵事件。 “你们觉得现在这么多人站出来,会不会以后应聘的时候,女性会更难应聘上啊?”坐在梁韫旁边的一人靠坐在椅子里,举着手机道。 “很有可能。因为生孩子休产假,女性在职场中已经是备受歧视了。现在这样的话,以后应聘公司可能会担心你不安分,造成公司名誉受损之类的。”斜对面的金袅淼接话。 先前问话的人皱着脸,满是凝重,“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那人一转头,见梁韫坐了下来,兴冲冲地问她怎么看,“毕竟在这类官司上你经验丰富。” 梁韫放下水杯,想了想,“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如果没人站出来说,也许以后HR招人的时候会说,你的工作内容是blabla,外加做哪个领导的情人。或者我们公司的晋升制度,是当谁谁谁的情人,一年升主管,两年升经理,三年就飞黄腾达,走向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 她并没有专门跟金袅淼唱反调的意思,只不过她真的是这样想。 大家被她的话逗笑。 因为这样世界太过滑稽。 但这样的滑稽并未彻底远去。 只希望历史的车轮一直滚滚向前…… 不要向后。 * 今天的办公室气氛格外活跃。 下午梁韫上楼开了个小会下来,发现大家不知道在聊什么,都兴致勃勃的。 梁韫觉得好奇,问了下对面的方新桐,“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新闻说这周六有一场百年难遇的流星雨,最佳观看点就在邻市!” “哦,这样。”梁韫一向对这些兴致不高。 “梁韫姐?”方新桐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叫了她一声。 “嗯?” “是周六哦,不用上班。我准备跟我男朋友一起去看。”说着,冲她眨了眨眼。 梁韫一下就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她是在提醒说她可以跟贺隼一起去。 那这算是…… 约会? 梁韫笑笑,什么都没说。 不过方新桐已经默默把这条新闻的截图转给了自家三哥。 * 本来对看流星这种事情没什么期待的,结果自从被方新桐那抹一提醒之后,梁韫脑子一放空的时候就忍不住去想这件事。 百年难遇的流星雨? 应该会很好看吧。 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可以纪念的意义。 几乎是一瞬间,梁韫已经把她跟贺隼一起从家里出发到看到流星雨的整个过程想了一遍。 越来越期待。 或者她真的可以跟贺隼商量一下,万一他不想去就不去就是了。 梁韫拿着手机打开微信,可转念一想,以贺隼的性格,貌似、好像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 纠结再三,梁韫还是放下了手机。 算了算了,不想了,赶紧干活,干活! * 方新桐照片发过的时候,贺隼正在跟祁未通电话,根本没有注意到有消息进来。 “三哥,徐琅回国了,我们给他搞个趴,三哥你要不要来?” “在哪儿?” “在邻市,我们包了一家还不错的民宿。整个山上就那一间,可以尽情high!” 不知道怎么的,贺隼忽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遇见的那对情侣,沉吟片刻,“那你带人去吗?” “嗯?带人?什么人?哦,女伴啊?我不带。” 贺隼身体往后一靠,悠闲地坐在椅子里,“你不刚交了一个女朋友?” “Kiki?” “难不成你还有好几个女朋友?” “没,我还是很专一的。不过,还没有到可以带去给你们认识的程度。” “这么一说,感觉我们地位还高。” “那当然,这次就是几个从小玩到大的,你们地位不高谁高。” “那你跟徐琅说一声,我要带人去。” 电话里静了一瞬,“哦~明白,好嘞!” 听着电话那头夸张的声音,贺隼忍不住期待梁韫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嘴角不自觉轻牵。 * 第二天便是周五,流星雨就在明天。 早上去律所的路上,梁韫还在纠结要不要问问他。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身边的人忽而开口。 “这周末你有约了吗?” 梁韫一怔,“没有。” “那把时间空出来给我。” 注意到他嘴角浅浅的笑意,梁韫的直觉开始疯狂向她透露一个可能,“要去哪儿吗?” “周末我们去趟邻市。” “……哦,好。”梁韫强忍住心里的小雀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 他稍微一停顿,“明天我们不回来,会在那边住一晚。” 梁韫蓦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又赶忙转过头,“……嗯。” 所谓小鹿乱撞,大概就是她现在的心情吧。 第33章 贺隼那几句话宛如魔咒,一下在梁韫脑子里扎了根,一遍一遍地不停回放,搅得她心神不宁,完全没办法工作,连带着心跳也失去控制。 他们要一起在邻市住一晚上。 一想到这个,梁韫就觉得脑子发晕,喝水、深呼吸甚至跑楼梯都没有用。 折腾得精疲力竭,心情还是平复不下来,梁韫认命地靠在楼道里拨通了吴茱萸的电话。 “喂,阿韫?” “……茱萸,我摊上大事了。”梁韫一身是汗,仰着头,生无可恋道。 “嗯?怎么了?” 被问起缘由,梁韫有些不好意思,斟酌了下语言才说:“贺隼说明天要一起去邻市。” “看流星雨啊?” 这两天大家都在讨论这场百年难遇的流星雨。 “嗯……应该吧。” “话说你声音听起来怎么有气无力的?这好像是你们第一次约会吧。” “唔。”梁韫轻声应,犹豫了一会儿,深呼吸,以壮士断腕的心态倒豆子般说了一句,“然后我们明天晚上不回来。” 电话里一下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梁韫听到她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是上楼去了自己办公室。 “嗯?”吴茱萸声音带笑。 听出她的一丝丝调侃,梁韫笑得有些无奈,不过早也猜到她可能会是这样的反应,硬着头皮“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哇~流星雨诶~还孤男寡女~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这地球上……”说着说着还唱了起来。 “停!打住!”梁韫耳尖微红地叫停,惹来吴茱萸哈哈大笑。 等她笑够,吴茱萸才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手忙脚乱了吧?看吧,关键时候还得靠你吴姐姐我。” 梁韫忍不住叹气,“是是是,您最厉害,最英明神武、睿智过人。” “来来来,再夸两句!”某人飘飘然。 梁韫翻了个白眼,“您不仅貌美如花,还能赚钱养家。简直就是当代女性的楷模。这总够了吧?” “哦呦,这嘴是吃了蜂蜜吧,这么甜。”吴茱萸心情大好,“你今天下午有没有那种今天不做完就会死的工作?” 终于扯回到正题上来。 梁韫黑线,“没有。” “那赶紧请假,一个小时后我们中心广场见。” “这么急?”梁韫一下站直了身体。 “妹妹,你以为你俩是明年约会呢?现在争分夺秒,你给我紧张点好不好?” 还不紧张吗?她紧张得都把这种事跟她讲了,再紧张说不定就要送医院做心脏复苏了。 “好好好。”梁韫转身推开安全通道门,回到办公室。 * 梁韫过去的时候堵了会儿车,她到的时候,吴茱萸已经等在商场大门口。 “茱萸!”见茱萸朝着另一个方向张望,梁韫快步过去,走近之后才叫了她一声。 吴茱萸回头,“来了。”然后一把拉过她往商场里走,“赶紧赶紧,时间紧任务重!” 梁韫被她拽着,只好跟上她,“我们要去干嘛?” “先去趟超市,把最重要的东西买了。” * 梁韫推着购物车站在避/孕/套的货架前,尬笑,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说的最重要的东西是这个。 “这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梁韫问。 正在认真选的吴茱萸听到她的声音抬头,“不然你准备好要孩子了?” 梁韫连忙摇头。 “所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不是最重要的?” 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你看看你想要哪种?”吴茱萸勾着腰仔细地比较着各个牌子的差别。 第一次买这种东西,梁韫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让她想起初中的时候第一次去商店里买姨妈巾的场景,莫名心虚。 嗯,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梁韫自我安慰着,粗粗看了一眼便拿了一盒,“就这样吧。” 买完这个最重要的东西,吴茱萸又给她买了一堆脱毛膏还有脱毛蜡纸。 “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梁韫不确定地问。 吴茱萸撇她一眼,而后抬手一勾,勾住她的脖子,语重心长地道:“妹妹,相信你吴姐姐我,这种事,跟喜欢的人,怎么郑重都不为过。虽然就算没有这些,这也会成为你记忆当中很美好的一段。不过既然还有时间可以准备得更完美,为什么就要随随便便过了?” 梁韫略微认同地点点头,偏过头凑近小声道:“不过,这样不会显得……嗯,太迫切了吗?会不会不太好啊?” 吴茱萸仰头一笑,看到有人迎面走来,知道她害羞,也压低了声音,循循善诱,“那我问你,如果换做是贺隼的话。他好好准备过,你会比较开心?还是就随随便便,好像突然说想要就要,你会比较开心?” 梁韫哑然。 “梁律师,拜托,男女平等好么?” 梁韫干干一笑。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 没经验就是吃亏,毫无还手之力。 感觉这个话题说下去可能会越来越限制级,梁韫强忍住心里的忐忑再也不多问了。 * 等从超市上来,梁韫又被吴茱萸拽进了一家内衣店。 挑内衣不是第一次,而且店里就她跟吴茱萸,梁韫要自在许多。 不过,很快这种自在就被人搅得一点不剩。 梁韫背对着吴茱萸正挑着,她突然递了一套黑色蕾丝内衣过来,“这个喜欢吗?” 梁韫偏头看了眼,这个款式性感得有点超出她的接受程度,感觉以吴茱萸的脾气她要直说的话,肯定这位姐姐又有一大堆道理在教训她,于是梁韫状似无意地挑了个小毛病,“这个是前扣?” 本来她以为她这么说完,吴茱萸应该反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前扣内衣之类的,结果万万没想到她直接来了句。 “好脱。”语气煞是认真。 梁韫愣了一下,而后猛地反应过来,被呛到连连咳嗽几声,脸通红。 交友不慎! * 记得小学第一次去春游,前一天晚上她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么多年过去,也算见过大风大浪,本来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情绪,可是今天晚上,梁韫再次失眠了。饺子和羊不知道数了多少只,连仰卧起坐都做了,还是睡不着。 这样兴奋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下午出发去邻市的时候,她睡了一路。 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因为睡得太久,一时半会儿有些醒不过来,梁韫动了动,发现贺隼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 “醒了?” 梁韫看了他一眼,慢腾腾坐起来,“嗯。”声音还瓮瓮的。 “昨晚没有睡好?” “……有一点,可能是因为昨天下午喝了咖啡。”梁韫找了一个听起来比较可信的理由。 他没再接话。 梁韫扭头看看车窗外,他们正在一条盘山公路上,放眼看去,有山有树。她降下车窗,山间微凉的晚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昏昏沉沉的倦意。 山里起了雾,风里有露水的味道,干净,清冽。 梁韫不由深吸一口气,而后软下身体趴在窗边,任风吹过,吹起她的头发。手微抬,微眯着眼感受着风从五指间吹过,很是惬意。 贺隼转头看她,她趴在车窗边,似乎很开心,乖巧得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叫人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可又不忍心打断她的快乐。 喉间轻滚,却忍住了这个冲动。 然后心里默默想着,他现在忍住没有打扰她,所以待会儿索要奖励的话,也合情合理。 嗯,非常合情合理。 * 夜幕完全落下之前,车停在一间民宿前。 梁韫没想到他会订民宿,这种远离城市的感觉让她不由想起以前跟婆婆和小若在一起的时光。 是意外的惊喜。 一时间对今晚的期待又加一分。 “下车吧。” “嗯。”梁韫打开车门下车。 两个人并肩往民宿里走。 梁韫注意到民宿外停了好几辆车,都是C市的车牌,看来来这儿看流星的也不少。只不过这山里好像起了雾,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影响。 心里想着,人已经跟着贺隼进了民宿。 “三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梁韫倏尔抬头,只见祁未穿着一件白大褂,满脸笑容地朝着他们走过来。 她一愣,没想到祁未也在。 “三嫂。” 梁韫笑笑。 “三哥!你也太慢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贺隼单手抄兜,“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上午就过来了。哦,对了!”说完祁未走到民宿前台去。 梁韫怔了一会儿,才从祁未刚刚的话里回过味来。 他、们? “没想到祁未也在。”梁韫试探地问了一句。 贺隼神情自然,“嗯,今天其实是庆祝一个朋友回国。”稍微一顿,又补了一句,“今天来的都是很多年的朋友。” 他说完,表面不在意,实际却在留意着她的反应。 闻言,梁韫的心情简直像是坐跳楼机。 原来是这样。 所谓哑巴吃黄连应该就是她现在这样吧。 自己没有问清楚,结果落得这样一个尴尬境地。 聚会、约会,明明一字之差,却差之千里。 唯一庆幸的是,她并没有提过看流星的事,不然,她现在真的有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尽管不容易,梁韫还是挤了个笑出来,“哦,这样。” 看她这般,贺隼以为她是紧张,宽慰,“放心,都是自己人,不用紧张。” “嗯。”梁韫冲他微微一笑。 心里却酸涩得叫人想哭。 “三哥!三嫂!你们的!”祁未拿了两件白大褂还有听诊器兴冲冲过来。 梁韫回神,不明所以。 “这是今天的主题,‘Good Doctor’。” 见她没动,祁未催促,“三嫂,快穿上,快穿上!我保证你今天绝对是全场最好看的医生!” 梁韫只好接过一件白大褂,默默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前排兜售瓜子花生矿泉水儿~ 第34章 聚会在二楼的玻璃房里。三面墙和房顶都是玻璃,斜屋顶。被灯光一衬,叫人不由想起卢浮宫前的那座玻璃金字塔。 山里的气温要低一些,玻璃房里开着暖气,温度刚刚好。靠里侧的墙边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是各式美食,桌尾还有一座香槟塔。 人并不是很多,十几个人,也是个个都穿着白大褂,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 漂亮的山间玻璃房,刚刚好的温度,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明明一切都这么地完美。梁韫却一点高兴的心情都没有。 早知道只是一次朋友聚会,她紧张得睡不着是闹个什么劲,昨天跟茱萸在商场里那一通折腾又是闹什么劲。 这样一想,心情直接down到最低点。 她跟贺隼进去之后,一个正站在长桌旁端酒的人注意到他们,那人抬手跟贺隼招呼一声,走过来。 梁韫的思绪被打断,垂着眼眸站在旁边。 “你这个大忙人,愣是让我们所有人等你啊。”那人拍了拍贺隼的肩,笑着道。 “今天的主角是徐大博士,我总不好抢人风头。”贺隼浅笑。 “就你?人徐琅可是奥斯卡最大的债主,都不知道欠他多少座小金人了。那是戏精中的戏精。” 闲聊了两句,对方的目光落在梁韫身上。 交情在这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今天能带过来女伴是什么份量。 对方也没等着贺隼介绍,主动找梁韫说话,“这位颜值这么高的医生是刚刚转到我们院的吗?以前都没见过。” 梁韫倏尔抬头,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今天的主题,虽然心情很down,不过还是礼貌地自报家门,伸手,“你好,梁韫。” 对方大方握了下她的手,“宋阳。叫我大宋就行。” “你好。” 跟宋阳寒暄了几句,梁韫就被贺隼带走了。跟着他在玻璃房里转了一圈。 对于贺隼的这种正式,梁韫有些不解。这种场合,只是朋友聚会,如果不是什么特殊情况,是不用挨个打招呼的。但是硬被拉出来,梁韫只好忙着记下每个人的名字。这样一来,根本来不及细想贺隼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更别说因为自己会错意而沮丧了。 这一圈下来,梁韫只有一个感觉,果然是人以群分。他的这些朋友,内在什么的暂且不论,颜值都一致的高。 最后一个人是徐琅。 “我为什么是最后一个?”徐琅端着酒杯坐在沙发里,有些无辜地看着贺隼。 “今天你压轴。” 一听这话,徐琅脸上顿时多云转晴,比了个大拇指,“算你有眼力见。”说完,转而看向梁韫,“梁医生?” 这入戏真的是相当快了,梁韫笑笑,“梁韫。” 徐琅从沙发上站起来,“非常欢迎梁医生今天来我院考察。” 有模有样。 梁韫配合,“客气。” 徐琅忽而话锋一转,“让我来猜猜梁医生是什么科的吧?”说着,瞥了一眼她身边的贺隼,“嗯……跟这个人寸步不离,我猜梁医生应该是精神科吧。” 他话刚说完,贺隼一脚踹过去。 徐琅赶紧一闪,也不生气,笑盈盈,“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典型愤怒调节障碍。” 贺隼正要反击,忽然祁未叫他。 “三哥!过来玩牌!” 闻声,梁韫立马转头看向贺隼。 这是预感他会把自己放在旁边去找朋友,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不过就算她很用力地看着他,贺隼还是应了一声好,然后拍怕她的肩膀,“我过去一下。” 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能说不好,轻轻点头,“嗯。” 她没有注意到,她垂下眼帘的时候,贺隼跟旁边的徐琅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 虽然刚刚大家都认识过了,但只是点头之交,贺隼和祁未在一起玩牌,没有其他熟悉的人,梁韫就端了杯香槟找位置坐下。 看着他们那边的热闹,梁韫心里突然腾起一阵无名之火,举杯,一口气干了。 这么豪迈的动作直接看呆了刚在她旁边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的徐琅。 梁韫喝完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一个人,绷住表情,若无其事地冲徐琅点了点头。 对方回以一笑。 徐琅浅笑着把刚拿的酒递给她,“还要吗?” 梁韫毫不客气接过,把手里的空杯放到沙发旁的角几上,“谢谢。” “听说你是律师?” 梁韫喝了一大口酒,“嗯。” “我跟你差不多。”徐琅套近乎。 心理咨询师。 “嗯?” 忽而反应过来暂时不能暴露身份,徐琅笑了笑,将话题转移,“我们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贺隼脱单。” 看她一直看着贺隼那边,徐琅找了一个她应该感兴趣的话题。 果不其然,梁韫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为……” “哇!”玩牌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梁韫循声看去。 他似乎玩得很高兴。 心里一时更不是滋味了。 因被这个小小插曲打断,徐琅刚刚做的努力功亏一篑,只好再从头再来, 赢了牌的贺隼状似无意看了下梁韫那边,发现她正跟徐琅说着话,似乎进展得比较顺利,收回视线继续玩下一把。 然而贺隼不知道,徐琅跟梁韫谈话简直举步维艰。 梁韫越想越难过,她会错意是她自己的问题,怪她没有问清楚,可是来了这里,他竟然把自己一个人扔在旁边跟朋友玩的高兴。 显得她格外多余。 梁韫起身又端了一杯红酒,一口干掉。 看她这架势,徐琅觉得现在完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半开玩笑地劝阻,“你这样喝会把我喝到倾家荡产的。” 梁韫不明白为什么徐琅今天晚上一直跟着自己。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在委婉表达关心。 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都知道关心她…… 梁韫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稍微一顿,“我去下洗手间。” “嗯。” 梁韫快步出了玻璃房,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直接下了一楼去了前台,要了一瓶红酒,然后就在一楼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再没有什么顾忌,倒满一杯,一饮而尽。 去他的百年难遇的流星雨!去他的不回家!去他的贺隼! * 等贺隼发现不对劲找出来的时候,梁韫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看人找到了,徐琅不由松了口气。 闻到她满身酒味,贺隼不由皱了眉,再一看桌上的酒瓶,大半瓶都没了,一时眉头拧得更紧。 “梁韫?梁韫?”贺隼倾身叫了她两声。 “……嗯?”梁韫吃力地睁开眼,眼里却是一片茫然,似乎完全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你这未婚妻还挺有个性的。”徐琅靠在一旁,悠悠开口。 贺隼没管他在说什么,只是弯腰将梁韫抱了起来。 见状,徐琅先一步开口,“房间在三楼。” “带路。” 徐琅一副“我没听错吧”的惊讶表情看着贺隼。 两人对视半晌。 “得。我还得给你当跑腿小弟。”徐琅直叹气,摇摇头走在前面。 * 把梁韫小心放在床上,贺隼又把她叫醒,给她喂了一杯番茄汁之后才扯过被子给她盖上,让她安安心心睡。 徐琅站在边上,看着贺隼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一个人,只觉得惊悚。 是的,不是惊讶,而是惊悚。 等梁韫又睡着之后,两个人一起出去。 走廊尽头有个天台。 两个人并肩靠在栏杆边。徐琅从白大褂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贺隼。等他接过之后,又抽出一根给放到唇边,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烟。 “你们俩聊什么了?”贺隼问。 昨天他说今天要一起出来的时候,她明显是开心的,结果现在却喝成这样。 徐琅缓缓吐烟,烟夹在指间,“没有聊到任何实质性的话题。”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贺隼脸色有些凝重。 徐琅瞥了他一眼,真是难得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怼上两句,“话说,老三,这么‘新奇’的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竟然让一个心理医生瞒着患者开展工作。而且你自己的女人你还不清楚吗?是那种随随便便见谁都会坦诚相告的人吗?” 指间的烟静静燃着,贺隼一口没抽,默然片刻,“我知道。” 这是今天带她过来的第二个目的。 “这不太像你啊。” 贺隼看他。 “这种偷偷摸摸做事,不是你的作风。” 贺隼没答话,脑子里只是那天晚上她哭到醒不过来的样子。 徐琅摁灭了烟,“今天我主场,就不陪你在这儿耗着了。”稍一停顿,语气正经了些,“我的建议是,你们俩好好聊聊,就算发现什么问题,后面的治疗才是最重要的。我可没有那么厉害,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人进行心理治疗。” 见他神情似乎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徐琅拍了他的肩,“看在我俩的交情,到时候我给你个友情价,九点九折。” 说完,在贺隼还没出手的时候赶紧闪开,笑嘻嘻地往天台出口走去。 * 徐琅前脚一走,贺隼后脚就回了房间。 因为她在睡觉,房间里就开了一盏落地灯。 贺隼借着这微弱的灯光走到床边,轻轻坐下,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方新桐说得对,她果然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别人都说能接触对方的朋友圈子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她却一个人躲在楼下喝得不省人事。 自己准备的惊喜起了反效果,还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贺隼心情有些糟糕。 “嗯?”床上的人忽然轻哼一声。 贺隼担心会吵醒她,坐着一动不动。 梁韫哼哼唧唧好一阵,缓缓睁开眼,定定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半晌。 嘟囔一句,“贺隼……你个大猪蹄子。” 贺隼:“?!”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不知是哪位小可爱灌的营养液~~~ 第35章 贺隼愣了三秒。 梁韫像是还是不解气,气哼哼地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踹了贺隼一脚。 赤/裸/裸的挑衅。 贺隼又好气又好笑,抿紧唇伸手一把揪住梁韫的脸。 “嗯?!”梁韫吃痛,乖乖躺着,再不敢闹腾。下巴收着,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某个对她“痛下狠手”的人。 被她这么看着,贺隼心一下就软了。 落地灯的灯光昏暗却温暖。她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看起来格外柔软,叫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 仿佛一切都是软的,枕头也是软的,她的眼神也是软的。乖得像只小猫,只不过是那种明明受了委屈却深知敌我实力悬殊而不得不委曲求全的乖。眼里含着点点盈光,在暖而暧昧的光线之中,那点光亮足以勾住他所有的目光。 贺隼瞬间心情很好,嘴角浅勾,松开了手。 得了自由的人立马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稍稍翻了个身,背对着贺隼,大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眼眶红红的。 这种无声的委屈简直叫贺隼招架不住,心软得一塌糊涂,几分无奈几分认命地轻叹一声,而后默默起身去了浴室。 贺隼帮梁韫放了洗澡水,手放到浴缸里,试下水温。想到她能舒舒服服泡个澡再睡,他的心情就莫名愉悦。 等贺隼调好水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床上已经没人了,找了一圈,听到床的另一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贺隼好奇,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看清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贺隼不由轻笑出声。 她蹲在床边的地毯上,一只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膝,蜷成小小的一团,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只拖鞋放在耳边,头抵在床边,嘴里念念有词。 “……我想回家,你来接我好不好,茱萸?”声音里带着哭腔。 贺隼长眉一挑。 说要回家,竟然不是给他打电话? 贺隼没有打断她,而是屈膝在她旁边坐下,饶有兴致地听她还要说些什么。 梁韫全神贯注地跟吴茱萸“打电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像是半晌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回答自己,梁韫叫了吴茱萸一声,“茱萸?你快来好不好?我想回家。” 听她又把这话说了一遍,贺隼气得咬了咬牙,忍住了又想揪她脸的冲动。 “贺隼的家才是你的家,你给他打电话吧。”某人配合演戏。 一听这话,梁韫立马拒绝,“我不要!” 想起她今晚有些反常,贺隼收了跟她玩闹的心思,放缓了语调,“发生什么事了?” 梁韫哽咽,“茱萸,我觉得我就像是个白痴。不,不对,我真的就是个白痴。” “怎么了?” “你知道他带我出来是为了什么吗?”像是说到了伤心处,梁韫吸了吸鼻子,“他有一个朋友刚回国,今天只是个朋友聚会。根本就不是什么百年难遇的流星雨。” 贺隼眉头一皱。 流星雨? 恍然想起前天方新桐发给他的一张截图,好像是说流星雨,是今天吗? 因为早有安排,他根本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 心里懊悔了一瞬,不过等察觉她在因为自己没有带她去看流星雨而难过失落的时候,心情简直像是中头彩一样,阳光灿烂。 “我真的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没问清楚,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紧张期待个什么劲儿?昨天下午还拉着你买这买那的,结果只是一个聚会而已。茱萸,我想回家。” 如果刚刚是阳光灿烂,那么现在听到这些话,贺隼就是心花怒放了。 “买了什么?” “就……蜡纸内衣那些啊。” 贺隼结结实实愣了一瞬。 说完,她又道:“聚会就算了,这里我就认识他跟祁未,他还把我一个人扔在旁边,去跟朋友玩牌。不跟我待在一起就那么值得高兴吗?我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我想要回去,我想回家。” 虽然知道自己脾气不是很好,但贺隼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有风度,幸灾乐祸这种事情他还是不屑做的。 可是现在看着她难过成这个样子,他却是满心欢喜。 不由想起很多年前,祁未在高中的时候交了一个女朋友。女孩说自己很喜欢极光,寒假祁未就买了机票,带着自己的新女友去了欧洲,结果很不凑巧,两个人在那边带了大半个月都没有遇见极光。 回来之后,祁未被大伙群嘲。 他反驳说爱情需要浪漫和仪式感来作为两个人的纪念,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这么多年过去,对于他这种说法,贺隼一直甚是不以为然。 可是现在他的这种认知却因为眼前这个人彻底颠覆。 一想到她曾期待过想跟他一起看流星,想到她还为了这个晚上做了很多准备,那双深邃眼眸里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 他现在不止想跟她一起看流星,水星、火星、天王星,七大行星他都想跟她看个遍。但凡只要能在她的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能让她时不时想起的事,他都想跟她做一遍。 而现在,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 吻她。 连带着在来的路上他没有去打扰她的那份付出一起讨要回来。 贺隼一把揽过她的腰,在她抬头的瞬间,倾身吻住那张控诉他的嘴。 “唔!”梁韫惊得瞪大了眼睛。 贺隼轻阖着眼,专心享用。 柔软香甜,一如记忆中的那般美味。 这个吻跟之前的两次都不一样,之前若是叫安慰剂的话,这次的简直就是兴奋剂。 缠绵缱绻。 梁韫脑子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吃掉,渐渐地喘不过气来,带着哭腔地轻哼着,对方却丝毫没有放松。 濒临窒息的感觉叫梁韫慌了神,伸手拼命想要挣开他,整个人往后躲。 只是她这样的力道对于贺隼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没有丝毫作用,搂住她腰将她直接抱到了自己腿上。 无法喘息,梁韫只觉得眼前发花,一闭眼,生理性的眼泪就顺着脸直往下淌。 舌尖尝到一丝咸味之后,贺隼睁眼,看她泪眼汪汪的样子才大发善心放了她。 梁韫脱力地靠在他肩上急急喘气,泪光盈盈。 贺隼很享受着她此刻的依赖,抿唇浅笑着,抓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轻轻咬,轻轻舔,像是在吃一个很美味的甜点。 梁韫好不容易缓过来,有些虚弱地一抬眼就看到贺隼一脸沉醉地舔了舔自己的手。 他微微低着头,眼睛轻阖,眼睫很长。唇齿之间,若隐若现的舌尖,那点温热濡湿落在手心的时候,梁韫不自主地轻轻一颤。 贺隼今晚发现了很多之前从未发现过的事情。 比如她撒娇起来简直要人命,比如他期待着跟她一起去做所有浪漫的事,再比如,比起亲吻满足自己的欲/望,他其实更喜欢她的反应。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嘤咛,都能叫他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察觉到她的呼吸平复不少,贺隼双手掐在她肋下,让她坐了起来。 似乎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坐起来,梁韫怯怯地看着他。 “难受?” 梁韫眼含泪光地看着他,点点头,“……喘不过气来了。” “喘不过来气?应该是呼吸道的问题,把衣服脱掉我检查一下。”贺隼捡起之前随手扔在地毯上的听诊器,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声音有一丝哑。 既然有人为他准备了礼物,他自然是要拆开看看的。 梁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半晌,然后冷不防一巴掌呼了过去,打在他脸侧。 “啪”一声响。 “流氓!” 贺隼整个僵住,满脸难以置信。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扇耳光。 而且,她骂他什么? 流氓?! 然而动嘴又动手之后,怀里的人红着眼睛就准备跑。 梁韫还没站起来,就被抓了回去。 “啊!”一阵眩晕。 不等她反应过来,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打了人就跑?谁教你的?” “你。”梁韫乖乖指认。 贺隼被气笑,“我什么时候教你打了人就跑?” “打不过就跑,你说的。”梁韫坚持。 见她这么肯定,贺隼恍然想起有一次去武道馆的时候,他好像是说过这种话。 贺隼有些气结,“我是说对坏人。” “你就是。”想都不想。 看她这委屈得不行的样子,贺隼忽然想要对她好点。什么都没多说,把听诊器取下来,给她戴上,“我不是坏人,我是病人。梁医生,你快救救我。” 梁韫愣愣地看着他,任他把听诊器给自己戴上。 她愣住的样子很乖。 贺隼握住她的手让她拿着听诊头放在自己胸口。 一时间,耳朵里全是他的心跳声。 有点快。 “听到什么了吗?” 梁韫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听到它在说什么了吗?” 梁韫老老实实摇头。 贺隼忽然凑近,目光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它在说……喜欢你。” 梁韫瞳孔放大。 即使还醉着酒,她还是对这句话产生了反应。 看她这惊讶的模样,贺隼的心情有些复杂。 命都巴不得给她了,竟然还惊讶? 贺隼下意识带着她的手重重摁在心口,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薄唇轻启,又说了一遍,“梁韫,我的这里在说喜欢你。” 说完,只见她热泪盈眶,眉头都皱了起来,明显就是在忍耐住自己的激动。 他就猜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毕竟作为第一个被他告白的对象,他也实在想象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反应。可就算早猜到,他的心还是“扑通扑通”狂跳。 强做镇定,信心满满地等着她的回应。 梁韫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忍了半晌,实在是忍不住了,皱着一张脸道:“……我想吐。” 贺隼:“……” 作者有话要说:玩完~ 第36章 第二天,梁韫睡到自然醒。一睁眼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瞬间清醒,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过在看到背对着她坐在沙发里的人之后,梁韫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 这种信赖和安全感在不经意之间悄无声息地在她心里落了根。 听到她这边的动静,贺隼站了起来,微微侧脸,也不看她,低声道:“去洗漱吧。”说完将外套穿上。 梁韫一怔,他似乎在生气,而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是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吗? 昨天晚上喝得太多,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想到他可能一晚上没睡,梁韫愧疚又担心,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只好默默下床去浴室。 浴室里一片凌乱。 梁韫凝神回想,可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完全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昨天晚上难过委屈的人是她,怎么这一觉醒来,反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贺隼的事。 因为想不起缘由,梁韫有些懊丧。 愁眉不展地开始洗漱。 因为心不在焉,刷完牙准备洗脸,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开的是冷水,手伸过去接,只觉得有些凉,然后往脸上一浇,冻得她直接一个哆嗦。 然后,一些零碎的画面闪现。 昏暗的灯光,听诊器,还有那句—— “喜欢”。 梁韫心漏跳一拍,而后心跳如鼓,也顾不上洗脸,直接冲出浴室,“贺隼!” 等在房间里的某人应声回头,原本满身低气压,一见她脸上的水都还没擦干,一下皱了眉。 一见他皱眉,梁韫心里的紧张又添一分,不再多说话,只是硬着头皮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始找东西。 “在找什么?”本来下定决心今天都不再跟她说话的人见状忍不住开口问。 梁韫完全没有察觉他说这句话是经过怎样一番挣扎,没回答,头也不抬继续找着。 一时间,气压更低了。 “找到了!”梁韫把被子掀了起来,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满心欢喜。 一看她手里拿着一个听诊器满脸期待地朝着自己走来,贺隼先是一愣,而后轻轻哼了一声,别过脸。 梁韫握紧了手里的听诊器,手心微微冒汗,无比忐忑地站到他面前。 她目光安静地看着他,久久未开口。 她的安静引得贺隼不由回头看她。 两个人视线撞上的时候,梁韫笑了笑。 山上的早晨天空是清澈的,风是清澈的,空气是清澈的,阳光是清澈的,唯有她站在晨光之中笑靥如花。 贺隼微怔。 梁韫抿了抿唇,而后手握着听诊器慢慢靠近他心口。 谁都没说话,但谁都懂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快要压到他心口的时候,梁韫停了一瞬,抬眼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做最后的征询。 他只与她对视一瞬,眼睫微微一颤,便敛下眼睑。 像蝴蝶扇动翅膀。 梁韫看得心里颤动,深吸一口气,手往前,离他的心口只差分毫之距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握住,往前一带,她便跌进他怀里。 她惊而抬头的时候,他的吻便落了下来。 梁韫大脑空白一秒,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一些零碎的记忆随着他的吻被唤醒,梁韫心跳越来越快。当他再次加深这个吻的时候,她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的,她有些承受不住了,心跳乱得一塌糊涂。 她松开他,尝试着将他推远一点。 她不想让他发现这样的悸动。 而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同样的心情,他才躲开了她手里的听诊器。 梁韫越用力推他,他就她抱得越紧。挣扎之下,她被抱着躺倒在沙发上。 他的呼吸灼热地烫人,微微喘着。 气氛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 梁韫清醒了一瞬,可转瞬之间又被他带着陷入更深,更深。 “老三!”房间门突然被人推开。 空气瞬间凝固。 徐琅站在门口看着沙发里的两个人,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在努力看得更清楚。不过在注意到某个人要吃人的眼神之后,他立马用手捂住眼睛。 “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话虽这样说,捂着眼睛的手手指分得开开的,眨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贺隼:“……” 被人撞见这样的场面,梁韫脸涨得通红,默默往贺隼怀里躲。 察觉到她这个小动作,贺隼脸色缓了点,一只手放在梁韫的后颈,将她往自己胸口带,好好护着。另一只手顺手抓了只抱枕朝着门口那人扔了过去,沉声,“滚!” 见朝自己飞来的抱枕,徐琅赶紧后撤,“嘭”一声把门带上。 徐琅看着关上的房门一脸怅然。还以为这个愤怒调节障碍患者病情有所好转呢,结果只是对自己的女人好转。 重色轻友!典型的重色轻友! 徐琅笑着撇撇嘴,下楼。 * 大冬天的,捅破了窗户纸,不一定是好事。 贺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楼找梁韫。 然而,房间里又是空无一人。 这是他们从邻市回来的第四天,也是她三次早上扔下他先走。 因为有司机跟着,前两次他便很容易地相信了她说工作忙的理由。他从来都知道,她不是那种愿意被人养在笼子的金丝雀。所以对于她把这么多精力放在工作上他也尽量平衡自己的心态,不对她过多干涉。 然而,连着三次,他再迟钝也感觉到了。 她在躲着他。 两个人关系明明好不容易才有了明显进展,现在又像是突然倒退,贺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眉头紧拧。 * 方新桐抱着一杯奶茶,靠在椅子里看着自己刚刚写的总结。看得正专注的时候,手机响了。 偏头一看,来电显示是“三哥”,赶紧放下奶茶接起。 “喂,三哥。” “在干什么?” 听他语气不太好,方新桐瞬间有种被查岗的感觉,“啊?在写总结呢。”老老实实答。 “你们最近很忙?” “我……我还好啊。不怎么忙。” “没问你。” 方新桐:“……” “你们”这两个字是被狗吃了哦。想问梁韫姐就直接问嘛。 方新桐抬头看了看对面空了许久的位置,这两天梁韫姐一反常态,时常不在位置上,之前她还觉得奇怪,现在三哥这个电话打过来,她隐约猜到应该他们两个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出了问题就是一定要解决的。方新桐不知道梁韫的日程安排,但是为了她三哥三嫂的幸福,就撒了个小小的谎,“不忙,一点都不忙,这两天都没有什么事,随时都能出去喝个咖啡什么的。” 她应该暗示得够明显了吧。 “我知道了。” 随即电话那边传来几声咳嗽。 方新桐后知后觉发现他声音不太对劲,正要问他是不是生病了,结果一个字还没说,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听到电话里的嘟声,方新桐愣了一下。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利用! 气哼哼地对着手机屏幕做了个鬼脸。 算了算了,看在梁韫姐的份上,她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 贺隼给梁韫打电话,却发现的她的手机一直在通话中,一连打了三个,都没有被接通。 想起刚刚方新桐说她不忙。那她是在跟谁打电话,打了这么久? 想到这些,贺隼心情越发烦躁。 正准备打第四遍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有电话进来。 本以为是她回过来的,结果一看是祁未打来的,贺隼的眼神瞬间黯了下去,接通,“有事?” 语气甚是不好的开门见山的一句,直接把祁未的给问愣了。不过为了作为把他叫出来的赌注的那辆车,祁未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说了一句,“……三哥,今天徐琅请客,你跟三嫂要不要一起过来?” “没空。”干脆利落地拒绝,说完就准备挂了电话。 “诶!老三!” 徐琅的声音传来。 贺隼沉着脸把手机放回耳朵边,极其不情愿地从喉间挤出一个“嗯”字。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徐琅一副家长姿态。 贺隼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太阳穴突突地跳,抬手用力地摁了摁,“有事没事?没事赶紧挂。” “嗯?这么着急挂电话,怎么,你在等谁的电话啊?着什么急啊?不过真想给你打电话的,谁会在乎这几分钟?” 贺隼突然不说话。 “该不会是你跟梁韫闹别扭了吧?” 还是不说话。 不否认就是间接承认,徐琅无情嘲笑,“我早就猜到了,就你这种性格,不把人吓跑才怪。” “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原因的人忍着对方的嘲笑问道。 徐琅却不直接回答,“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现在还准备直接去找梁韫问个清楚。” 贺隼瞥了一眼手里的车钥匙,默默扔到沙发上,轻哼一声。 “我说,空间懂不懂?张弛有度懂不懂?你看你对梁韫紧张成什么样子了?恨不得把她时时刻刻拴在身边。你自己数数,我这已经是第几次打电话叫你出来了,你答应过一次吗?你天天守着梁韫,你不累,我替梁韫都觉得累。” 闻言,贺隼眉头轻皱,又想起那天她坚持要自己坐地铁回家时说过的一个词—— 放风。 心里开始动摇。 “行了行了,别磨叽了,快过来吧,都等着你呢。” “三哥,快过来吧。反正等到晚上回家你就能见到三嫂了。”祁未在旁边附和。 贺隼犹豫着准备答应,忽然提示有消息进来,点开一看是梁韫发的。 【我今天去茱萸家,晚上就不回来了。】 贺隼:“……” 没听到有人回答,电话那头的两个人又开始催促。 “老三?” “三哥?” 贺隼眉眼一沉,“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贺隼眼里的徐琅和祁未—— 徐琅=有毒。 祁未=有剧毒! 第37章 梁韫跟在吴茱萸住的地方附近找了一家火锅店,两个人在外面吃完饭才回去。因为距离不远,走着回去也不过十来二十分钟,还刚好消食。 因为吃火锅一身味,两个人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你先洗吧。”吴茱萸给梁韫找了套睡衣帮她放进浴室。 “嗯。”梁韫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外套脱下顺手搭在沙发椅背上,而后边往浴室走边偏头闻了闻自己身上,闻到一股火锅味的时候,立马皱了皱眉。 等梁韫进去之后,吴茱萸把卧室跟客厅的窗帘拉上,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忙完这些,吴茱萸把电视打开,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等梁韫洗完。 “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吴茱萸瞥了一眼,看来电显示写的是“祁未”。隐约想起听梁韫说起过这个人,好像是贺隼的朋友。 吴茱萸看了眼浴室那边,她还在洗,想了想,没有帮她接。毕竟她跟祁未并不认识。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对方应该还会打过来的。 这么一想,吴茱萸就心安理得地忽视了。 不过似乎是要竭力向她证明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一般,没人接,对方就挂了再打,挂了再打。 等梁韫的手机第四次响起的时候,吴茱萸坐不住了,伸腿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跑到浴室外,敲了敲门,“阿韫?” 她正在吹头发,根本没听见。 吴茱萸只好又拔高声音喊了一声,“阿韫!” 浴室里的人关了吹风机。 听里面安静下来,吴茱萸不等她问,抢先道:“你电话一直在响。你要不要出来看下?” 梁韫愣了下,放下吹风机,开门出去,“谁啊?” “祁未。” 祁未? 梁韫一头雾水,这个时间点,祁未给她打电话?难不成是贺隼出什么事了? 想到这个可能,梁韫赶紧走到客厅,刚好又一个祁未的电话进来,赶紧接通,“喂?” “三嫂!你终于接电话了。”祁未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刚刚三哥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他送点感冒药过来,我现在到了,怎么敲门都没有人来开门,电话也没有人接,你们是出去了吗?” 闻言,梁韫心里“咯噔”一下,“我现在在外面,家里应该只有贺隼一个人。物业那里……”正想说物业那里有备用钥匙,但是现在物业应该也已经下班了,立马改口,“你找开锁公司吧。我现在马上回去!” 说完,梁韫就挂了电话。一想到贺隼生病一个人在家里,她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穿着睡衣直接把外套往身上一套。 “怎么了?”看她着急成这样,吴茱萸不免担心。 “贺隼生病了,家里就他一个人。祁未敲门没人开,电话也没人接。我得赶紧回去。茱萸,把你车借我一下。” 现在叫车太慢了。 “你等会儿!你头发还是湿的!”吴茱萸拉住她。 这大冬天的,而且屋里还开着暖气,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很容易感冒。 “没关系。你车钥匙呢?”梁韫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看她急成这个样子,吴茱萸有些不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明天不是还约了客户谈合约吗?今天晚上就别折腾了。” “那你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 梁韫一边回答一边拎着包往门口走。 “到时候安全到家后记得跟我说一声。”吴茱萸跟在她身后。 梁韫把鞋穿好,“知道了。那我走了。” * 一连遇到四个红灯,梁韫气得一巴掌拍到方向盘上。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跟茱萸约在今天聚了。 因为茱萸明天要见一个大客户,心里有些没底,叫她过来陪她聊聊天。 他为什么突然会生病呢,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梁韫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 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等她快要到的时候,突然从无人接通变成了关机。 梁韫一下慌了神,转而给祁未打电话,电话却在通话中。心里着急,狠踩油门。 等梁韫赶到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祁未带着一个陌生男人从楼上下来。 “三嫂,你回来了?” 梁韫心跳还砰砰跳得很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镇定,“嗯。贺隼呢?”一说话还是喘得厉害。 祁未视线往旁边的人身上带了一眼,道:“孙医生已经看过了,吃了退烧药,没什么大事了,刚睡下。” 听说没什么大事,梁韫不由松了口气,“今天麻烦你了。”说完,转而看向一旁的孙医生,“谢谢孙医生。” “应该的。”孙医生答。 祁未摆摆手,“小事情。”言罢,祁未注意到梁韫头发凌乱,外套里面穿的竟然是睡衣。听三哥说她今天去朋友家,现在这样,怕是因为自己那通电话着急忙慌赶了回来。 祁未眼角余光不由往楼上瞄了瞄,登时预感有些不妙。 算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那三嫂,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药什么的,都写好了用法放在三哥的床头柜上。孙医生的电话三哥那里有。”祁未两三句把事情交代完。 梁韫看时间也不早了,“好,今天真的谢谢你跟孙医生了。” 祁未呵呵一笑,“小事小事。只好你跟三哥都好好的就好了。” 后一句似乎意有所指。 梁韫却是一头雾水。 “行,三嫂,那三哥就交给你了。”说完,就带着孙医生离开。 送走他们之后,梁韫连外套都顾不上脱,急急忙忙地上楼。 她知道高烧烧到不省人事是什么感觉。她给他打了那么多遍电话,他一个都没接,怕是比她上次烧得还要严重。 担心他睡着了,梁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贺隼刚才脑子烧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又关着卧室门,是以才没有听见祁未敲门。本来没有什么大事,现在被祁未跟孙医生这一番折腾下来,人清醒了许多。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拿着一本书靠在床边随意翻看。 忽然听见卧室门被人打开。 贺隼抬头看着门口。 然后,门里门外两个人视线一对上,皆是一愣。 在梁韫心里应该烧得不省人事的人此刻靠坐在床头,带着一副黑色细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她的一瞬,眉头就皱了起来。 贺隼将她从头到脚一阵打量,看样子像是从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不过却没多问,很快便将目光收回去,落在手里的书上,即使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 声音冷冷问:“你回来干什么?” 梁韫一心都是他生病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不对,进去后将门关上,“祁未给我打电话,说你让他给你送感冒药过来,但是敲门怎么都没人开,你手机也一直没人接。” 一个字没看进去,却还是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我只是有点不舒服,他敲第二遍的时候我就下楼了。手机我放在客厅了。” 见他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梁韫悬了一路的心才踏踏实实地落到实处,默默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试下/体温。 结果手一伸过去,他别过脸,躲开了。 梁韫手蓦然僵住。 “我不知道祁未给你打过电话,打扰你们聚会,抱歉。” 被他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梁韫怔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在说什么啊?”她也来了气。 “所有人都说我把你守得太紧。你也不是这样想的,才会一直躲着我吗?” “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贺隼将手里的书一合,抬眼直直看着梁韫,“那你连着三天早早出门真的就只是因为工作?” “我……”被他这么看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藏都藏不住,梁韫一时语塞。 见状,贺隼心里了然,重新将书打开,垂下眼帘看着书页,“今天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梁韫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太过糟糕,就好像他心里的有一道门要对她永远关上。 急得血气直往上涌,梁韫不管不顾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扔到一边,“你不能不听我解释就随随便便定我的罪!” 面对她突然撒泼,他平静接受,静静看着她。 被他这么看着,气势不由弱了下来,“我……我只是觉得我们跟别人不太一样。正常的顺序一般都是恋爱、同居、订婚,我们完全倒了过来。就很奇怪,明明才刚刚确定关系,就已经是夫妻的相处模式……” “所以你是觉得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他的声音低沉得厉害。 被他用这种腔调一质问,梁韫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没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又问了一遍。 他的语气很不对劲,让她觉得她要是说是,他现在立马就会离开,然后从今以后故意躲着不见她。 一想到这个,梁韫突然有些慌乱,又气又委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咄咄逼人?” “因为嫉妒。”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 梁韫愣住。 “而且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任何能让你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的东西我都觉得嫉妒。 他额前的发丝凌乱,眼神也凌乱。 嫉妒,明明是一个一听就觉得不太好的词。 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每个字就像是裹了蜜,甜得她脑子都开始晕晕乎乎。 明知道他现在还在生气,可是梁韫怎么都压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果不其然,她一笑,他顿时眉眼一沉,黑着脸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为了避开她,还专门从另一边下去。 “贺隼!”梁韫管不了那么多,扑过去伸手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放手!” 梁韫脸埋在他腰侧,连连摇头,“不要。” 他不再说话,直接去掰她的手。 梁韫死死扣住,“我也很嫉妒。”弱弱道。 前一秒还掰她手的人突然停下来动作。 “什么?”他问。 梁韫脱了鞋,往前爬了爬,坐到他面前去,“你这么好,我也很嫉妒啊。” 他抿紧了唇,看着她不说话。 “我还有很多坏脾气、坏习惯你都不知道。天天/朝夕相处,我也会担心害怕。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 每句话都只说了一半,那些不好意思说的小心思全藏在那欲言又止的温柔尾音里。 在她面前,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脑子还没想清楚,手已经伸出去将她推倒在床上,细细密密的吻随之落下。 她穿着一件印着草莓图案的睡衣,身上的味道也是甜甜的,就像是草莓奶糖的气息,叫人深陷,无法自拔。 待她喘不过气了,他才放开她。 俯身静静看着她。 她整个人陷在深灰色的被子里,衬得肤白如雪。黑白分明的眼含着一丝泪光怯怯地看着他,一缕长发落在锁骨上,胸口微微起伏着,那草莓奶糖般的甜味似乎就是在这起伏之中从她睡衣底下的皮肤里一点点透出来。 贺隼眸色陡暗,喉结轻滚。 见势不对,梁韫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声音小小地说了一句,“我例假来了。” 闻言,贺隼咬了咬牙,咬肌明显,嘴唇紧抿着起身扯过被子裹住她。 脸很臭。 梁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别扭贺~ 第38章 周一于丽丽的案子开庭。 贺隼开车送梁韫去法院。周一的早上,路上有些堵车。 梁韫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一面担心着会不会迟到,一面又担心着今天的庭审。 于丽丽的案子她十拿九稳,昨天也跟姜昊聊过,把各种情况考虑到了,不出大的纰漏胜诉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即便心里有底,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紧张,甚至跟她第一次庭审比起来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梁韫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却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梁韫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紧张,抬手隔着毛衣握住自己的手腕,不动声色将手里的汗擦干。 虽然堵车,不过万幸并没有迟到。 贺隼靠边把车停下。 等他停稳之后,梁韫解开安全带,把抱在怀里的大衣打开穿上。 她穿衣服的时候,贺隼转身从后座把她的包拎过来,拿着,等她把衣服穿好。 梁韫整理好衣服,接过包,“谢谢。”然后把包往肩上一挎就准备去开车门,结果刚一转身手腕就被人握住。 “嗯?”她不解回头。 贺隼单手解了安全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撑在副驾驶座上,忽而倾身过来吻了吻她。 梁韫怔住,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 浅浅一吻,退开之后贺隼看着她,含笑温言:“胜利之吻。” 看着他脸上的轻轻浅浅的笑意,梁韫也忍不住跟着笑。 这种看着一个人开心就跟着开心的心情实在有些奇妙。 “嗯!”她用力点点头。 更奇妙的是,因为这个吻,原本的紧张、忐忑像是都被化解,变成信心跟勇气。 梁韫的笑里多了一丝感谢,“那我走了,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叮嘱一句。 “放心。” 梁韫推开车门。这大冬天,即使阳光灿烂,也是寒风阵阵,吹得她不由眯了眯眼。下车之后,她站在路边弯下腰跟他挥了挥手,才退开把车门关上,而后转身朝着法院大门走去。 贺隼目送着她进大门之后,驱车离开。 * 到了公司,贺隼第一件事就交代秘书定餐厅。 他想做第一个跟她分享喜悦的人。 那天晚上虽不是字字句句都说得明明白白,但至少也是清清楚楚。两个人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跟以前差不多,各忙各的,有些东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想着晚上要庆祝的事情,即使秘书汇报他今天一天的行程,全是各种会议的时候,贺隼的好心情一点没有被影响。 去开会之前还叫秘书再订束花。 “是送给梁小姐吗?” “嗯。” “好的。” 等秘书出去之后,贺隼像是回过味来。 送花? 大概还是随处可见的玫瑰花。 他真的彻底是沦为一个俗人了。 眉毛一挑,随手翻开桌上的一份文件,轻抿的嘴角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 * 庭审上午结束,中午应该就知道结果了。 算着时间,临近中午的时候,贺隼时不时地看眼手机,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一边想第一时间分享她的心情,一边又开导自己她可能在跟上级汇报,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想着想着,眉头轻拧。 他的思绪大部分被梁韫的事情占据着,浑然不知自己这又是皱眉,又是频频看手机的反应,给正在做季度汇报的各部门总监产生了多大的压力。 等会议结束,中午吃饭的时候,贺隼抽空给梁韫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手机没人接,眉头拧得更紧了,转而打给方新桐。 这个倒是接得很快。 “三哥!” “在哪儿?” “嗯?律所啊。” “梁韫回去了吗?” “梁韫姐?还没呢,听昊哥说,今天的庭审延迟了一会儿,现在估计还没结束呢。” 听说是因为延迟才还没有结果,贺隼不禁松了口气。 “三哥,你该不会一直在担心吧?”方新桐声音隐隐带笑,“哎呀,三哥,你就放心吧,这次案子对梁韫姐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我正在看餐厅呢,我们晚上一起给梁韫姐庆祝吧!” “我会给她庆祝。” “好啊好啊,人多比较热闹!” “我说,我会给她庆祝。”这次重重地咬了咬那个“我”字。 这下方新桐听出来了,心里好一阵腹诽,最后吐槽一句,“小气吧啦。” “嗯。”大方承认。 被他的坦然弄得一愣,片刻后,方新桐才出声,“切!切!切!”一声比一声高,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知道了梁韫那边的情况,没有什么顾虑,贺隼直接把电话挂断。 再次被红果果利用的方新桐看着已经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做了一个自认为最丑的鬼脸。 以此献给她毫无人性,只想独占梁韫姐的丑陋三哥。 * 今天最后一个会议结束。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贺隼赶紧看了眼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消息。 不由拧眉。 回到办公室,贺隼跟秘书简单交代了几句,拿着花就走了。 一边下楼一边给梁韫打电话。响了好几声之后,电话被接起。 不过电话那头却不是她的声音。 “喂,三哥。” 一听是方新桐接的电话,贺隼原本都到嘴边的话一下全被堵了回去。 梁韫的电话被她接了,贺隼脸一瞬间变得很臭,“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脑子里满是某个小鸡仔阳奉阴违,趁他开会,一时不查,抢占了先机。 “贺隼吗?叫他来喝酒啊,我请客。”电话隐隐传来梁韫的声音。 声音带笑,却很不对劲。 贺隼脸色一变,“她怎么了?” “……三哥你快点过来吧,梁韫姐……现在不是很好。”方新桐说得支支吾吾。 “出什么事了?” “官司输了。” 贺隼眉眼一沉,“怎么回事?” 知道她对这个案子格外上心,他关注得也多一点。据他所知,这个案子只要正常审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才对。 “就是!算了,三哥你还是别问了,你先过来吧。”说起其中缘由,方新桐明显也是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 “你们在哪儿?” 方新桐报了个地址过来。 * 等贺隼赶到方新桐说的那个酒吧的时候,梁韫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整个人几乎是趴在桌子上,满桌子找酒。 “嗯?没了?”发现是一堆空酒瓶,软趴趴地抬起手,准备叫服务生。 见状,方新桐赶紧将她的手拉了回来,满脸担忧,“梁韫姐,你不能再喝了。” “没事,我还能喝,还能喝。”梁韫眼神迷离,笑着挣开方新桐,“服务生!” “梁韫姐!”方新桐着急去拦,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径直朝她们这边走来,一回头,不禁松了口气。 “三哥。” 一个听到梁韫声音的服务生正要过来,察觉到贺隼的目光,对视一眼之后,会意,微微颔首,去别处忙了。 “嗯?服务生?”没人过来,梁韫把手举得高高的。 贺隼绕到她的另一边,伸手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指尖冰凉,皱了皱眉。 梁韫顺着自己的手抬头,愣愣看了他好一阵似乎才认出他,粲然一笑,“贺隼?”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笑过,明明笑着,却让人觉得那双眼睛是在哭。 心口传来尖锐地刺痛感,贺隼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很不好看,静静注视她片刻,声音低缓深沉道:“怎么醉成这样?” “嗯?”梁韫一脸茫然,似乎是发现他心情不好,抓着他的手,侧过身趴在沙发椅背上,抬眼看着他。 乖得不得了。 她的示好和撒娇,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无力招架,轻叹一声,倾身准备将她抱起。 一见他这架势,原本很乖的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躲开。 “不要回家吗?”他问。 梁韫连连摇头,对峙了片刻,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陪我喝酒好不好?” “我们回家喝。” 闻言,梁韫一把甩开他,“不要!” 贺隼看了眼另一边的方新桐,后者也是一脸束手无策地冲他摇了摇头。 沉吟片刻,贺隼将外套脱下,对方新桐道:“再去拿两瓶酒。” 方新桐一愣,不过还是选择相信自家三哥,连连应声,“哦哦,好。” 等酒拿过来的时候,梁韫两眼发光,但身体却已经无法负担,喝了两口,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梁韫赶紧捂着嘴起身,可腿上发软,走了一步就跌回进沙发里。 “梁韫姐!”坐在对面的方新桐着急起身。 旁边的贺隼一把扶住她的腰,什么都没说,揽着她去洗手间。 * 呕吐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胃酸反上来,食道里全是灼烧的感觉。 梁韫难受得眼泪直流,吐完之后,人清醒了些。被贺隼扶着在盥洗台旁洗脸的时候,捧着水直往脸上浇,和着温热的泪往下淌。 像是抑制不住般,突然呜咽出声,手撑在盥洗台上,头深深低埋着咬紧嘴唇哭出声,撑在盥洗台上的手没有一丝血色,抖得厉害。 贺隼脸色紧绷着,更用力抱住她,让她尽量靠在他身上。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线拴在她的手上,她的每一次颤抖都直接拉扯着他的心脏。 越哭越难过,越控制不住,梁韫忽而回身,手颤抖着在他身上摸索一阵,最后揪住贺隼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为了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我们付出了多少?审讯……审讯简直就是抽筋扒皮,抽筋扒皮!” 这种案子的审讯不亚于去鬼门关走一趟。 贺隼双手搂住她的腰,让她不至于摔倒,抿紧唇一言不发,目光深深。 “再难,再难,我们都挺过来了。可是呢?可是呢!”泪流满面,她用力眨了眨眼,咽咽口水,手上又加了一分力。 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们……我们这些人,是蝼蚁吗?是……蝼蚁吗?”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要能让她好受点,他连命都愿意豁出去。可是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贺隼带着心疼、愧疚、沮丧,伸手抱住她,紧紧抱住她。 梁韫靠在他肩上,双手死死揪住他衣服,控制不住哭出声。 * 因为梁韫死活不坐车,贺隼就背着她往家走。 吐过哭过之后,她安静许多,乖乖趴在他肩上。 晚风很凉,温热的泪却顺着他的脖子往衣服里流,最后流进他心里。 走了一段,贺隼轻轻把她往上颠了一下,背得更稳,继续往前走。 前路夜色茫茫,人影稀少。 一如九年前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他失去一个很重要的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上,能心安理得的同流合污,其实是一种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强迫症,捉个虫~ 第39章 武道馆二楼。 梁韫一身白色道服正练拳。不过与其说是练拳,倒不如说是对着沙袋乱打乱踢。汗跟着下巴往下滴,却像是不知疲倦般,一拳接一拳。 心里的郁结被这种暴力的宣泄方式一点一点冲开。那种像是将所背负的所有都卸下的畅快感简直叫人上瘾,梁韫打红了眼,不知不觉间,挥拳挥得越来越狠。 忽然,一个力道没有没有控制住,拳头一挥,沙袋荡出去,然后便直冲着她的脸撞回来。 梁韫心里一惊,抬手急急去挡,不过还是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然而这个小小意外在此时此刻像极了一种嘲弄和戏耍,梁韫恨恨地双拳砸过去,人却跟着往前一栽,险险抱住沙袋才没有摔倒。 一种好像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都在跟她过不去的感觉涌了上来,梁韫头抵在沙袋上,紧咬牙关呜咽出声,眼睛像是被火灼。 一闭眼,就全是于丽丽的影子。 一面是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跟她说“梁律师,我相信你”的时候的样子,一面是她听见审判结果时,转头看她,像是丢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想要抓住却什么都抓不住,深深绝望的样子。 两个画面不断交替闪现。梁韫只觉得心口就像是被人打了个死结,不断被用力拉扯,那种往每根神经深处猛钻的钝痛清晰绵长,好像永远都不会消失。 “嗯……”她用力仰起头,张着嘴大口呼吸,仿佛不这样就无法喘息。 她不是没有输过官司,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叫她觉得如此屈辱。 有些人拿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在另一些人眼里不过是可以为自己换得利益的筹码。 她如果能再谨慎一点,能把人想得再可怕一点,一开始便让爷爷出面,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现在…… 什么都晚了。 什么……都晚了。 心口一抽,那种好不容易才挣开一瞬的无力感,顷刻之间铺天盖地卷土重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吞没。 梁韫拳头攥得死死的,一下一下重重落在沙袋上。 呜咽声渐渐变了调,像是哭声,又像是痛苦不堪的呻/吟声。手不停挥拳,视线却渐渐模糊,用力瞪大了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一拳打空,整个人摔了下去,爬起来,继续打。 力道失控,反被沙袋撞倒,爬起来,再继续打。 像是跟那个沙袋有血海深仇,不管摔倒多少次,摔得多痛,最后都会咬着牙站起来继续打。 楼梯口,之前说去找馆长叙旧的贺隼一直静静站在楼梯口,听着上面的动静,微微低着头,大半张脸掩在阴影之中,什么都看不清。 * 直到傍晚,梁韫才跟着贺隼离开武道馆。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梁韫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贺隼没叫她,默默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这边,弯着腰,将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往上盖了盖,而后和着外套小心翼翼把她抱下车。 梁韫在武道馆梁韫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后面又洗了个热水澡,现在睡得很沉,一点没有转醒的迹象。 * 回到家。 贺隼单腿跪坐到床边,轻手轻脚将她放到床上,帮她脱了衣服,拉过被子盖好。之后起身去了浴室。 没一会儿,贺隼手里拿着两块热毛巾回来,再把屋里的空调调高几度。 放下空调遥控后,贺隼拿着热毛巾坐在床边,将被子撩开一小半,露出右胳膊和右腿,将还有有些烫的热毛巾裹住她的胳膊和腿。 胳膊上还好,没有什么淤青,只是手指关节有些发红破皮,破皮的地方之前已经处理过了。但是腿上到处是青青紫紫,尤其是膝盖,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贺隼眉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嗯~”感觉到胳膊和腿上叫人觉得舒服的温度,梁韫在梦中轻哼了一声,眼睫轻轻一颤,似是要醒来,不过头一偏,又睡了过去。 贺隼就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她,等毛巾有些凉了,就小心拿下来又进了浴室。 再是左胳膊和左腿。 一遍结束,又耐心地再热敷一遍。 因为有人在动她,梁韫也睡得并不安稳,感觉很困很困,醒不过来又睡不沉。 半梦半醒中,梁韫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乡下的那个小院子里。 那时候她好像五六岁,小若比她小八个月。她刚被婆婆接回来。 因为担心她一个人睡一个房间害怕,婆婆就把放在一楼的凉床搬到自己睡觉的房间,铺上被褥给她睡。 她来之前,小若都是跟婆婆一起睡。那天,小若拉着她的手说,“姐姐,我以后跟你一起睡好吗?” 小若那时候小小的,比她矮半个头,留着男孩子的短发,头发又顺又滑,她一转头就看到她头顶那个发旋,格外可爱。 有天晚上,天气有些闷热,没有电风扇,她睡得很是不安稳。翻来覆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翻身,面前一空,摔下了床,虽不疼还是吓得哭着醒了过来。 听到哭声,婆婆赶紧开了灯,从对面的床上下来。 等开灯之后,她才发现她整个人是压在小若身上,小小的她趴在地上不哭不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睡在外侧的小若挤下了床,也忘了被婆婆抱起来放在怀里哄的时候婆婆说了什么,唯独小若被她压在地上不哭不闹的样子一直停留在她的记忆里。 明明被挤下床,又摔又被压,最疼的人是她,可是她竟然一点没哭,大大的眼睛看向她都是担心,就像是生怕自己一哭会吓到她。 或许从那个晚上开始,她跟小若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注定。她虽然是姐姐,可是被照顾得最多的人却是她。 梁韫缓缓睁开眼,眼睛里蕴满温热的泪,视线里一片模糊。轻轻一眨,眼泪顺着眼角滚落,跌进枕头里,留下一朵深色。 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刻,她却讨厌极了自己一个人。 梁韫起身下床,发现衣服已经被换过,神情淡淡,并没有太大反应。 从房间出来,见一楼没有人,梁韫径直上楼。 *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贺隼刚洗完澡,正拿着一块干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见到她,贺隼微怔一秒,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她神情有些不对劲,朝她走过去,“怎么了?” 梁韫什么都没说,眼帘低垂,走到他跟前,稍一停顿后,伸手倾身抱住了他。 她突然渴望他的拥抱。 当他回应,将她拥进怀里的时候,她的心口被撑得满满,像是等这个拥抱等了许久。梁韫不由长舒一口气。 “怎么醒了?”他问。 “梦到小若跟婆婆了。” 贺隼半晌没有接话,松开她,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 她刚刚走路姿势有些奇怪。 躺在满是他的味道的床上,梁韫整个人不由放松下来,看他坐在床边,挪了挪,拍拍前面空出来的位置。 贺隼看了她一会儿,掀开被子躺进去,躺下的时候顺手从她颈后伸过去揽住她的肩,抱着她,让她枕在自己胸口。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距离,叫梁韫心跳不自主地快了一分,可是比起紧张,贪念更多,她尽量放松地趴在他胸口。 他靠在床头,手轻抚着她的头发,什么都没多问,只是静静抱着她。 这般安宁,反而叫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以前最喜欢折腾小若的头发。” 拨弄着她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嗯。”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说起往事。 “小若的发质从小就很好。她小时候留着男孩子的短发。有时候婆婆早上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就帮她扎头发。因为头发短,就只能扎个冲天揪,超级可爱。”想到小若小时候扎冲天揪的样子,梁韫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第一次听她用“超级”这个词,足以见得这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 贺隼没着急接话。 她又断断续续说了些她跟小若之间发生的趣事。 “那婆婆呢?”贺隼问了一句。 “婆婆……婆婆对我很好很好。妈妈出事之后,婆婆就把我接了回去。虽然我不是她的亲孙女,可是她对我跟小若一样好,甚至有时候对我比对小若更好。” 说着,梁韫忽而动了动,稍微抬头看着他,“婆婆是个很温柔的人,长这么大我就见她发过一次脾气。” 贺隼垂眼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妈妈是出车祸走的,对方赔了一笔钱。婆婆帮我保管着。你知道吗,当时好多人都说婆婆会偷偷把钱用掉,然后就把我送去孤儿院。最开始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婆婆不要我,把我送去孤儿院。我觉得去了孤儿院就是所有人都不要我了,没有人要我了。” 贺隼面色凝重,收了收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后来小若的一个表舅舅来家里,说想把我接到他家,他收养我。那天那个表舅舅是上午来的家里,中午婆婆留他吃午饭。我忘了我当时听到他说要接我走,我是什么感觉了,我就记得那天我吃饭吃得很慢很慢,所有人都吃完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吃。” “那个表舅舅一直说,一直说,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婆婆突然走到桌子边端起一盘菜就朝着那个人扔了过去,让他滚。说她会把我抚养长大,让他别打那些钱的主意,那些钱是要留给我念大学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婆婆发那么大的脾气。那盘菜扔到墙上,盘子碎了,菜汤顺着墙往下流。那墙上的印记应该现在都还在。” “后来我长大了些,听别人说才知道那个表舅舅嗜赌成性,跟家里早就断了来往。说像那种人,把我带走,说不定转手就找个人家几万钱把我卖了。” 贺隼忍不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 他从未奢望过这个世界有多美好,可是当这些不美好落到她身上之后,他只觉得惶恐后怕。 心里很慌,明明她现在好好地躺在自己怀里,还是觉得什么都抓不住,只想把她抱得更紧,更紧。 他往下躺了躺,“梁韫?”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手放到她面前。 “嗯?” 明知这现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只有听到她的回应,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他才稍稍放松下来。 后面她又说了很多她跟婆婆还有小若的事情,都是小事情,却温馨快乐。 他安静地听。 听她说起自己的过去,他慢慢理解了曾经她让他不太理解的所作所为。随之而来的,是想对她更好,更好。 “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能遇到婆婆跟小若这么好的人……”渐渐的,她的声音里染上了倦意,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停下。 她眯着眼趴在他胸口,轻轻呢喃他的名字,“……不要走。” 他的心尖都跟着这三个字轻颤,长叹一口气,“好。我不会走,我会一直守着你。” 得了他的承诺,梁韫安心沉沉睡去。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贺隼牵起她的手吻了吻,眼眸一片深色。 当初选择读警校,是因为有个人跟他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人去做,如果像他们这种家庭的人都不敢去做,那么其他人就只能拿命去做。 可是后来,跟他说这句话的人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命。 所有所谓信仰随之而去。 可是现在,他忽然又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只是所有拯救世界的英雄梦退去,梦的中央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想要为她遮风挡雨,在所不惜。 第40章 城郊工业园区。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吴茱萸看着车窗外的一排排厂房,问驾驶座上的梁韫。 今天她是受人所托,约她出来逛街散心的。 说起这个拜托她的人,也是相当出乎意料了。今天早上她接到贺隼的电话,惊得差点把手机都给摔了。贺大佬放话了,说今天全部他买单。她还想着趁机让贺隼出次血呢,却不想连商场门都没摸到就被梁韫拉到这地方来了。 梁韫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拎过自己的包,“来找个人。”说着打开车门下去。 吴茱萸一头雾水,她能有什么认识的人住在这里? 突然灵光一现,吴茱萸想到了一个人,心里一跳,看她已经下了车,赶紧跟着下去。 “阿韫,你该不是来找于丽丽吧?”吴茱萸下车之后着急忙慌地问。 梁韫四下看看,找方向,淡淡应了一声,“嗯。” 她其实早该来的,却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怕只会给她带来更深的绝望而一拖再拖。 听她说是,吴茱萸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然后绕过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她,“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 吴茱萸从贺隼那里听到一些事。 她跟梁韫从大学的时候就认识,算是见证了她从一个菜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她刚开始帮人打官司的时候败诉的时候也不三星少,但从未像这次这样。 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像这般觉得天塌地陷,就是小若跟婆婆相继离世的时候。 得知败诉之后她的种种反常,吴茱萸才后知后觉于丽丽这个案子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明白这一点之后,她只想她从今往后都不要跟这个案子、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任何人有任何瓜葛,最好是一点联系都不要,断得干干净净最好。 吴茱萸不多问,直接跑到梁韫面前,将她拦下,“那什么,你是律师,不是太平洋警/察,所以我的祖宗,咱们还是少管点闲事吧,成不成?” 梁韫避而不答,径直问:“你跟我一起,还是在这儿等我?” “诶?你?!”见她打定主意,吴茱萸气结。 梁韫见她不回复,直接越过她往前走。 “梁韫!”吴茱萸连带着警告和怒意地喊了她一声,不过前面那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气得她直跺脚,气鼓鼓却还是认命跟了上去。她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找于丽丽。 * 梁韫之前只来过这边两次。这边的房子又长得又很相似,路也长得差不多,梁韫带着吴茱萸好一顿绕才找到于丽丽住的地方。 可是已经人去楼空。 一见没有人,吴茱萸暗自松了口气,“阿韫,既然她已经搬走了,我们要不回去吧?”赶紧趁热打铁。 梁韫站在这红砖小楼下伫立良久。 难道她来得太晚了吗? 于丽丽最开始是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里,后来因为打官司,直接被工厂辞退,不得已搬出来,重新找的房子。 “我去厂里问问。”梁韫不甘心,也不放心。 “诶?!”吴茱萸惊讶。 她惊讶的这会儿功夫,梁韫已经走出好一段路,吴茱萸赶紧快步跟上,“那你等等我啊,我跟你一起去。” * 厂区不能随随便便进,梁韫只好拜托门卫大叔打个电话帮她叫个人出来。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一个眼熟的人从厂区里走了出来。对方见了她,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方燕!”见她不动,梁韫喊了她一声。 方燕跟于丽丽是老乡,两个人关系最好。于丽丽现在不知去向,电话也联系不上,只好问问方燕看她知不知道。 听到梁韫喊自己的名字,方燕犹豫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上班期间,工人是不能出大门的,梁韫和方燕就隔着伸缩门说话。 不等梁韫开口,她张口就道:“以后你别来找我了。我妈治病的钱就指着我这份工作了。”说话的时候,四下看着,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看出她的为难,梁韫也明白,便直接问道:“我就是想知道于丽丽去哪儿了?她之前住的房子已经没有人了。” 方燕眼睛一直四处看,“丽丽……被她爸接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闻言,梁韫心口不免一紧。之前于丽丽跟她说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父母知道,不然一定会打死她的。打官司期间一直是于丽丽的姐姐和堂哥陪着她。 “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上班了。”方燕说着就要走。 “等一下!”梁韫伸手拉住她,而后直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方燕手里,“这个,能麻烦你帮我交给于丽丽吗?密码是她第一次来找我那天。” 方燕看着手里银/行卡愣了愣,蓦然红了眼眶,含泪问道:“这钱现在还有什么用?你们不都说能把易光明送进监狱吗?为什么他现在还好好的?还升了副厂长?你连像赵馨然那样的大明星的官司都能打赢,丽丽这个难道比赵馨然的还要难吗?还是说……还是说真的是因为我们没钱?” 方燕的话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刀刀扎在梁韫的心里,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毁了别人一生的人还活得好好的,而被毁了的人却要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所有人都说是丽丽去勾引的易光明,我妈还专门打电话来说要我不要再跟丽丽来往。难道真的只要有钱,就可以不分对错吗?不顾人死活吗?” 梁韫嘴角颤了颤,半晌才说了一句,“不是……” 这两个字说得很轻很轻,轻到声线都跟着颤。 在事实面前,语言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一旁的吴茱萸看不下去了,挡到梁韫面前,“我说,作为律师,为了这个案子她付出了十倍百倍的精力,官司输了,你以为就只有你们不好受吗?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美好……” “茱萸。”梁韫拉住了她,而后看着方燕,“这张卡麻烦你一定要交给于丽丽。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自己。然后,也帮我跟她说声抱歉。真的,很抱歉。” 见她道起歉来,吴茱萸不免来了气,“阿韫,你干什么啊?” “方燕!”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 听到这声音,方燕身体一抖,着急忙慌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转身面对那人,“……易厂长。” “上班时间你在这儿干什么?”易光明站在不远处沉着脸训了一句。 方燕心里紧张,什么都没敢再说,埋着头就往厂房里那边快步走去。 见她乖乖回去,易光明眼带笑意看了眼伸缩门外的两个人,看到她们无可奈何的样子,眉眼之间多了一丝得意,突然叫住了方燕,“方燕!” 方燕迟疑着停下来。 “中午吃完饭你回去把你的东西搬出来,你住的那间屋子今天我让人过去彻彻底底消个毒。免得有些不干不净的人留下什么病。” 之前于丽丽跟方燕住一个宿舍。 此话一出,方燕脸色发白。 梁韫脑子一懵,怒火中烧就要往里冲,却被吴茱萸一把拉住,“阿韫。” 注意着梁韫这边的动静,易光明不急不忙地转过头,满脸笑容道:“这律师要是打人应该就算是知法犯法吧。都说你后台硬得很呐,怎么着?后台硬就敢明目张胆地枉法了?” 他牢牢地记得之前被这个女人踩在地上如何践踏,任他放下尊严给她下跪磕头,她都不愿放自己一马。 梁韫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想到刚才方燕质问她的话,想到六年前的种种,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有句老话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易厂长,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闻言,吴茱萸倏尔看向梁韫,目不转睛。 她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而不远处的易光明对她的话只是轻蔑一笑。 法庭上都不能把他怎么样的人,现在?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就他那个老丈人怕这儿怕那儿的。要他说女人生来就是该给男人洗衣做饭,能被他看上的都是福气,一个个的却不知好歹。 易光明直接当梁韫和吴茱萸不存在,什么都没说,转身悠悠闲闲地往厂房走去。 吴茱萸也被易光明这态度惹火了,不过她现在一心只想带着梁韫赶紧离开,没功夫跟这种人渣费劲,“阿韫?阿韫,我们走吧。” 梁韫却梗着身体,站着不动,静静地注视着易光明离开的背影,半晌,抿着唇,仰了仰头。 眼底一片暗色。 吴茱萸被她的神情吓到,不由分说,强拉硬拽带她离开。 * 工人下班之后,园区里就没有什么人了。 深冬的夜晚,路上只有惨白的路灯空空亮着。有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小巷曲曲折折,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人影幢幢,有人低声说话,不过只有简短地几个字,呼出的白色雾气转瞬即逝。 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 地上趴着一个中年男人,嘴里塞了块破布,满脸是血,腿被掰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不知道是痛还是害怕,身体抖个不停。 被鲜血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有人在他面前蹲下。 中年男人吃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是一个容貌棱角分明的青年男人。 读懂了他眼里的恨意和誓要报复的狠毒,对方只是淡淡一笑,不急不忙地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却不抽,任它静静燃着,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在中年男人的头上,打得他再抬不起头来。 “易大厂长,您说您怎么就非要让我们为难呢?有人好好跟您讲道理,您不听就算了,竟然还拉着一票人跟着您一起下水。” “既然您不讲道理,我们要是再跟您客气,岂不是显得我们太不上道了么?这要传出去,我们以后还怎么混啊?对吧?” 香烟燃了一截,烟灰随风落在地上。 “您老记好,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不讲道理的人。要是人人都不讲道理,就没法活了。您要拿那弱肉强食的那一套出来,您吃别人,就要做好被别人吃的准备。所以啊,以后,我劝您还是乖乖讲道理的好。” 话音未落,那根还剩一半的香烟被摁灭在地上那人的额头上,“嗞”一声轻响。 “嗯!”地上的人疼得一团,嘴里塞着东西却喊不出来。 “走吧。”那人起身,把摁灭的香烟扔在地上。 一行人离开小巷,小巷口停着一辆车。车前站了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看到为首的人,两个保镖点了点头,“冲哥。” 那人微微一点头,见车窗降下,走过去俯身低语几句。 巷子口没有灯,一切都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车里的人。片刻之后,只听到一个在这般寒风凛冽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冷的声音传出来,“走吧。” 车外的人颔首点头,“是。”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第41章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 贺隼还没回来,梁韫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茶几上放着今天下午跟茱萸逛街的战利品。 不知道坐了多久,梁韫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网页,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几个字。费了很大的劲才在网上找到卖家,仔细看了买家提问和评论,梁韫抿抿唇,直接下单。 等付款界面跳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地址还是家里的地址。 不想让贺隼知道,梁韫点了返回,准备重新下单。刚把商品详情页翻出来,选商品属性的时候,玄关那边传来开门声。梁韫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把商品加入了购物车,而后退出app,锁屏,把手机扣在沙发上,有些紧张地看着玄关那边。 贺隼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拎着一件黑色大衣走了进来。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黑色西装的时候,衬得身材挺拔修长,加上刚从外面回来,寒气未散,身上的清冷气息愈发明显。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禁/欲系吧。 梁韫起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自然,“回来了?” “嗯。”贺隼把外套搭在沙发椅背上,而后站在原地不动,对梁韫说了句,“过来。” 梁韫看了看他,不知他是何意图,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怎么……”她边问边走,刚走到他面前,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伸手揽入怀中。 他微微弯着腰,整个人紧贴着她,头埋在她颈间,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就像是遇到什么心烦的事情忍了许久,现在回到家,终于可以卸下满身防备,将自己疲惫、脆弱显露出来。 他这声叹气听得她心软又心疼,梁韫抬手回抱住他,“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贺隼轻阖着眼动了动,将她抱得更紧,心满意足地低喃,“只是今天一天没见你了。” 闻言,梁韫不禁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今天我跟茱萸买了好多东西。” 贺隼松开她。 梁韫走到茶几那边,随手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件深蓝色衬衣,“你看看,你喜欢吗?” 贺隼看着她手里的衣服,再一看那些袋子,基本都是他经常穿的牌子。 “喜欢。不过要是你买给自己,我会更喜欢。” “因为我没有看到我自己喜欢的。不过,真的,你喜欢吗?” “你买的我都喜欢。”眼带笑意。 见他这盲目应和,梁韫皱皱眉,表示不赞同,“你不能这么盲目。你要是把不喜欢说成喜欢,我以后就会一直给你买你不喜欢的衣服,到时候你就要经常穿你不喜欢的衣服了。” 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一点情趣都没有,却又傻得可爱。 贺隼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傻。” 梁韫摸摸额头,转而问:“你累不累?要不要试试?” 被她用如此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哪还能不乖乖照做。 梁韫一直担心自己买的不合适,但几件衬衣毛衣挨个试过,每一件她都挺满意的,就还剩最后一件她最没把握的了。 “好了。”贺隼最后试的是一件粉色衬衣,从更衣间里出来就看到她站在门边,大约是觉得有些冷,披了一件他刚刚试过的毛衣。 有她看着,试衣服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情也横生出些趣味来。 这是梁韫第一次看他穿粉色。这粉有一丝灰度,并不显得艳俗。他皮肤偏白,再加上深邃的五官,这粉色中和了他身上那透着一丝凌冽气息的清冷,多了一分柔和,谦谦君子,风度翩翩。 梁韫看得愣了,发现他衣领没有理好,很是自然地上前帮他整理。 贺隼乖乖站着,一垂眼便看到她认真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注意到自己刚试过的一条领带还搭在她的脖子上,抬手握住。 “梁韫?”他突然开口叫她。 “嗯?” 她刚一抬头,他握住领带两边往前轻轻一拽,等她靠过来的时候,便低头吻了过去。 梁韫一怔。 他的唇温暖又柔软。 片刻之后,他退开,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住,与她额头相抵,“其实比起穿衣服,我现在更想脱衣服。”他故意把语调放得缓。 梁韫听得脸红心跳,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人往后退,眼神似在控诉。 见她这般,像是在说他是个坏人,贺隼抿唇浅笑,修长的手指理了理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我的确不是好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梁韫不禁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却倏尔一笑,“但我就算不是好人,我也不打算放开你了。” 梁韫看了他半晌,却没有看出什么,“哦。” 他眼中笑意旋深,“今天晚上一起睡好不好?” 闻言,梁韫脸绯红,一下成了哑巴。 看她纠结犹豫的样子,贺隼揉揉了她的头发,“好了。”语调轻松仿佛刚刚那句话不过是在逗她玩。 不等她放松下来,他话锋一转,“那你睡这儿,我去楼下睡。” “嗯?为什么?” 贺隼看着她嘴角轻牵,“因为我想你快点熟悉我的味道……”忽而凑到她耳边,声音含笑,“和我的床。” 他的气息扑在耳边,梁韫脸瞬间涨红。 这个人恶劣的一面又露出来了。 * 不是没有在他的床上睡过,可是因为他那一句话,梁韫竟然失眠了,翻来覆去凌晨才睡着。 还好今天周末,不用早起上班。 睡着前的前一秒梁韫这么暗自庆幸着。 一大早,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进来,梁韫睁眼的时候,就看见贺隼进了更衣间。 昨天晚上睡得晚,梁韫只觉得眼睛涩得睁不开,见是他,心放下来继续睡,却没有睡死。 过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听见那脚步声径直往床边来,梁韫挣扎着睁眼。 他站在自己面前,卧室里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见她睁开眼,贺隼弯下腰,手抚在她头上,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今天约了商联的人,吃完午饭就回来。” 他声音压得很低,在这光线昏暗的冬季清晨,像是梦中的声音。 “嗯。”梁韫瓮瓮应声。 他揉揉她的头发,“睡吧。” 梁韫乖乖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听到他出门的声音。 翻个身,掖了掖被子,闻着只属于他身上的味道继续睡。 * 等梁韫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赖了会儿床,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找吃的。 “叮咚!叮咚!叮咚!”她刚进厨房,就听到有人摁门铃。 格外着急。 梁韫愣了一下,折身往门边去,打开可视对讲,却发现门外的人竟是吴茱萸,赶紧开门。 “茱萸,你怎么来了?” 吴茱萸黑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往里面冲。 见她神情不对劲,梁韫关上门跟过去。 到了客厅,吴茱萸终于停下,转过身,拿出手机对着她,沉声质问:“这是什么?” 梁韫一脸懵地走近,在看清那手机界面的瞬间,脸蓦然一僵。 那是她的购物车。因为以前经常一起拼单买东西什么的,她的账号密码吴茱萸都知道。 梁韫沉默不语。 见她不说话,无疑证明了自己心里的猜想,吴茱萸情绪失控,“你是疯了吗?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昨天她就发觉她不对劲,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要不是她想清下她的购物车让她开心开心,怕是到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她都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买来准备防身用的。”梁韫强做镇定地解释。 “梁韫,这种鬼话骗骗别人就算了。我们认识了七年!七年!现在连我都要瞒,都要骗了吗?” 梁韫神情紧绷,坚持,“我真的是买来防身用的。” “你是不是准备对付易光明?”不想再跟她兜圈子,吴茱萸戳破她的谎言,直截了当地问。 梁韫再次沉默。 此刻的沉默无疑是默认,吴茱萸一下慌了神,上前握住她的胳膊,“阿韫,这个案子你已经把你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于丽丽是于丽丽,她不是小若,不是小若。她更不是你。你明白吗?算我求你,求你了,别再往里面陷了,好不好?” 梁韫别过脸,躲开了吴茱萸的目光。 “梁韫!”见她丝毫不动摇,吴茱萸又急又气。 表面再沉着冷静,梁韫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听到她这一声怒斥,憋在心里许久的冲口而出,“对!你猜得没错!我就是为了对付易光明,我就是要让他付出代价!凭什么毁了别人一生的人一个个都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就要知法犯法吗?!” “那我还能怎么办?!那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梁韫眼睛通红,对峙片刻,态度软了下来,声音哽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吗?” 这句“眼睁睁看着”有多痛,吴茱萸比任何人都清楚,顷刻哑然。 梁韫深呼吸,竭力平复着情绪,“茱萸,六年了,六年了。这六年我一刻不敢松懈,不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不是为了永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是凄凉与哀伤。 吴茱萸咽了咽口水,眼有泪光,“我知道,我都知道,也都懂。可是阿韫,你还记得你选择转专业,选择当律师的初衷是什么吗?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答应过小若和婆婆什么吗?你说就算要一辈子与恶龙缠斗,你也不会让自己变成恶龙。这些你都忘了吗?” 梁韫仰起头飞快眨眼,嘴巴紧闭,生生将眼泪咽回去。 看她有些动摇,吴茱萸手上握得更紧,“作为朋友,我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过完一生。如果可以,我不想你当律师。可是我也知道,要你忘记小若和婆婆,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梁韫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所以我只能选择支持你。我也相信你,我相信,梁韫是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的,因为她有自己的坚持和信仰,她是不会允许自己轻易堕落的。” 泪意汹涌,喉间发紧,吴茱萸用力深吸一口气,“可是……这一步一旦踏出去了,你就再也无法回头了。明明坚持得这么辛苦也不愿放弃的人,为什么非要亲手把自己的信仰摧毁?我不想你就这样输了,我不想看到你输,我更不想你以后连你自己都无法面对,你知不知道?!” 吴茱萸不住泪落。 要违背自己一贯所相信的去做一些明知是错的事,一瞬间的畅快之后,只会剩下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挣扎和痛苦。 像是所有恐惧的事都被明明白白点了出来,梁韫只觉得腿上发软,慢慢蹲下去,坐到地上。 愣愣,脸色苍白,半晌,“六年过去,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吴茱萸看她这样子,难受得喘不过气来,蹲下去跪在地上抱住她,声音沙哑地轻声安慰,“会好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梁韫乖乖靠在她肩膀上,眼底像深渊。 无波无光。 会好的? 还要多久? 会不会就算有一天她找到那个害死小若的人,还是只能像六年前、像现在一样…… 眼睁睁,看着? 第42章 吴茱萸挽着梁韫的胳膊,两个人并肩从电影院出来,一边走一边聊着刚刚的电影。 这部电影梁韫期待许久。之前电影定档消息刚一出来,两个人就约好说要一起来看,今天终于成行。 吴茱萸仔细注意着梁韫的神情,看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看样子前几日的时候已经翻篇了。见她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吴茱萸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由衷高兴。 她就知道,梁韫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哦,对了,我家楼下有个烧烤摊,味道很不错,待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顺道买点上去。再买几瓶啤酒。”吴茱萸提议道。 今天梁韫答应了去她那儿住一晚上,刚好可以小小庆祝一下。 “好啊。”梁韫答应,“那明天我请你吃大餐,庆祝我们吴姐姐签到大客户。” 茱萸上次那个大客户谈得很顺利,合同签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她最近一直在忙于丽丽的案子,还没来得及给她庆祝。 吴茱萸笑着偏头看她,“算你义气。不过既然是我签了大客户,当然是我请你了!” “那我安排午饭,你安排下午茶。” 看她坚持,吴茱萸用力地抱住她的胳膊,“那行吧。你现在可是明远的大股东,我不宰白不宰。安排安排!”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 * 感觉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聚过,再加上最近两个人都遇到很多事—— 故事,烧烤加啤酒,一不小心聊到凌晨才睡。 难得清闲周末,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如果不是贺隼的电话,两个人怕是还要睡。 梁韫睡眼惺忪地接着电话起身,掩上卧室门去客厅接。 “还在睡?” “昨天晚上聊天聊得有点晚了。”梁韫打了个呵欠坐到沙发上,老实回答。 她说完,电话里安静了片刻,片刻后听见他道:“……你们倒是有很多话题嘛。” 很正常的一句话,梁韫莫名听出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愣愣,再次坦白,“因为我们好久没聚了。” 而后,听他半晌不说话,才想起来问他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某个因为家里少了个人一晚上没睡好的人道:“没什么。你记得按时吃饭。” 就这个? “哦,好,我知道了。” “嗯。” 梁韫刚挂了电话,吴茱萸伸着懒腰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她就摆出一脸嫌弃的模样,“要不要这一大早地就开始秀恩爱?不就一晚上没见嘛。” “只是叮嘱按时吃饭而已。”梁韫解释。 吴茱萸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 这种傻瓜借口也就只有骗骗她这种恋爱菜鸟了,不过她才不想帮着贺隼解释呢,万一这菜鸟心里一着急,撇下她跑了她可就亏大发了。 梁韫先去洗漱,出来之后换吴茱萸进去。 昨天晚上睡得晚,客厅里杯盘狼藉都没来得及收拾。梁韫把电视机打开,一边听新闻一边开始收拾。 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屋子里多了一丝人气。 “……今早8时许,本市淮南路口发生一起命案。经初步调查,犯罪嫌疑人张某,男,40岁,本市人,于今晨8时许,驾驶一辆本市牌照的面包车冲撞郑某驾驶的小轿车,两人均当场死亡。根据警/方的走访调查,张某是一个工程承包人。郑某为本市一家建筑公司的负责人……张某曾多次向郑某追讨项目欠薪未果……遂伺机作案……” 因为经常一个人在家,吴茱萸把电视声音开得比较大,她在洗手间里也能听得清楚。 吴茱萸一边往脸上抹水乳一边听完了这条社会新闻,心里不胜唏嘘,手轻轻拍着脸好让护肤品吸收,边拍边从卫生间出来。 “这……”吴茱萸正准备跟梁韫感慨一番的,结果进了客厅,看到梁韫的神情之后,所有到嘴边的话全哑了。 电视里还放着一张车祸现场的图。 梁韫手里拎着一个垃圾袋,静静地盯着电视屏幕…… 微笑。 吴茱萸心头猛地一跳,“阿韫!”不由自主地喊了她一声。 梁韫被吓了一跳,回神,“……嗯?怎么了?” 她一脸茫然,刚刚那种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茱萸默然看了她一会儿,干干地扯扯嘴角,“没有,看你看得认真,准备吓你来着。” 闻言,梁韫一脸无奈,不禁翻了个白眼,“吴姐姐,您今年小班还是中班?” 吴茱萸走过去,昂首挺胸,“你吴姐姐我今年上小班!你这个连小班都还没有上的小崽子就暗自颤抖吧!” 梁韫忍俊不禁,继续低下头收拾屋子去了,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满眼担忧地看了自己一眼。 吴茱萸确定刚刚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就是对着那条新闻笑了,那种…… 得偿所愿的笑。 联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吴茱萸只觉得心惊肉跳。 * 市/公/安/局。 “老肖,外面有人找!”王涛拿着一份文件站在肖策办公室门口嚎了一嗓子,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一时来来往往的人都看了过来。 看王涛那笑得贼兮兮的样子,肖策什么都没说,起身径直越过他出去。 一见等在门口的人,肖策不禁愣了下,“茱萸?” 吴茱萸转身,看到他,急急忙忙跑上前,抓着他的胳膊,“肖策!” 见她这着急忙慌的样子,肖策也跟着紧张一分,“出什么事了?” “阿韫。我觉得阿韫最近很不对劲,我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阿韫? 肖策看看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进去说。”说着他拉着吴茱萸找了间没有人的会议室。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别着急。”肖策把会议室们关上。 “之前于丽丽那个案子你知道的吧?” “嗯。” “那个案子后来不是因为证据被做了手脚,败诉了嘛。我之前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起来,你不觉得这个案子跟当年小若的案子很相似吗?” 肖策想了想,蓦然拧紧眉头。 吴茱萸紧张的点,他已经了然。 吴茱萸喘了口气,继续道:“然后阿韫最近就很不对劲,最开始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报复那个人。幸好被我发现拦了下来。前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了电影,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我还觉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结果昨天早上看到一个新闻,她竟然对着那个车祸现场的照片笑,我肯定我没有看错。后来我们一起吃饭逛街,她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是我左想右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新闻?什么新闻?” “就是一个包工头讨薪,一直拿不到钱,结果自己开车撞死了欠薪的那个人。” 肖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吴茱萸急急抓着他的手,“小若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肖策看了眼她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手,片刻后默默别开眼,“小若的事情还没有进展。”沉吟须臾,转而问:“这件事贺隼知道了吗?” 吴茱萸摇摇头,“应该还不知道。” “那小若的事情他知道吗?” “我之前有跟阿韫说过,让她跟贺隼坦白小若的事情,但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说。” 肖策想了想,“这样,我们叫上贺隼,大家一起出去散散心。一是让阿韫暂时跟这些事隔绝开,她一直陷在里面,只会越来越钻牛角尖;二是,有很大可能贺隼还不知道小若的事情。如果真的没有说,那我们来说,这件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如果她说了更好。现在贺隼才是她最亲近的人,这件事一定要让他知道。” 吴茱萸一直想等着梁韫自己去告诉贺隼这件事,可是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能再拖了,犹豫了一会儿,点了头,“好。刚好我们之前一直在说想趁年底出国旅游一趟。我去跟她说。” “嗯。”肖策点点头,稍微一顿之后,缓缓道:“事情总有解决办法的,你不要太着急担心了。” 很是关心。 被他这句话猛地拉回神,吴茱萸猛地发现自己还抓着他的衣服,倏尔收回手。 气氛有一瞬的尴尬。 * 忙过年底最繁忙的一阵,便是过年。 梁韫一直想去泡温泉,于是旅行就定在了日本。几个人约好,等过完年,初三出发。 因为茱萸跟肖策不是本市人,为了方便,大家各自坐飞机过去,后面直接酒店见。 酒店是梁韫跟吴茱萸一起选的,远离城市,日式和风,外面是一大片白桦林,有梁韫最喜欢的落地窗,而且每个房间都有私汤,很方便。 但是因为这个季节房间有些紧张,只定到三间房。因为刚刚毕业的时候,梁韫跟吴茱萸就憧憬过未来有一天赚了钱,一定要一起去住住带私汤的酒店,一边泡温泉一边赏雪景。是以梁韫和吴茱萸一间,肖策和贺隼一人一间。 梁韫跟贺隼初三一早的飞机,当天下午就到了酒店。这一路奔波,两个人先是补了一觉。傍晚醒来的时候,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着鹅毛大雪。 梁韫给吴茱萸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到哪儿了。 “我们刚刚才下飞机,估计还有个两个多小时。” 梁韫站在落地窗边,看着外面,“嗯,现在雪下得挺大的,你们过来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 * 雪景难得,梁韫和贺隼约好一起去泡温泉。 贺隼换好浴衣见梁韫一直没来,便过去找她。 绕过一个小厅,面前便是一条长廊,全实木。中间靠外侧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窗,两头幽深。 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贺隼蓦然止步。 夜色渐深,屋外的灯光映着雪光投进来,唯独落地窗前明亮。窗外大雪纷飞,白雪皑皑。 墨蓝红色条纹底浴衣上,繁花似锦。她脚踩木屐,光着脚,可以看见清瘦的脚踝。微卷的长发用一支木簪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肩,衬出修长的颈。怀里抱着一只毛色纯白的猫。头微微低着,脸上有清浅的笑意,手轻轻摸着乖乖躺在她怀里的小猫。 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起落,每一下像是都落在他心上。 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啪”一声,贺隼感觉到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神情紧绷大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梁韫徐徐转身,见是他,浅浅笑,手稍稍一动,猫从她怀中跃下,一声轻响后,慵懒地走开。 怀里刚一空,她还未来得及跟这个偶然遇见的“朋友”说声再见,整个人便被人拥进怀里,他的吻也随之落下。 梁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同于一贯的细致温柔,他这次凶狠地像是恨不得直接吃掉她。 她被逼得连连后退,几步之后被他抵在落地窗前。 窗外是凛冽寒风,白桦林里银装素裹。 梁韫双肩被他握着,不得已踮着脚,忽而锁骨传来一阵刺痛,她轻哼着皱眉,他才松口。 贺隼抬手抽下簪子,长发散落,发丝凌乱,模糊了她的眉眼,唇红齿白,徒生出一丝叫人沉醉其中的妩媚。他难耐地吻上去。 他故意前倾身体,一只手落在她的后腰,将她的腰身死死扣在自己怀里,她不得已往后仰。 这个姿势,梁韫呼吸愈发艰难。 意识迷/乱之际,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往这边过来。而他似乎却没有放手的架势,梁韫急急去推他,却撼动不了半分。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那脚步声仿佛已近至跟前,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着急,梁韫泪眼汪汪。 他终于松了手。 不过却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顺手一把搂住她的腰,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梁韫的脸贴在他心口,急促喘息着,耳边是窗外的呼啸风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贺隼神情愉悦地看着窗外,放在她后背的手轻轻抬起,手指一圈一圈,慢悠悠地缠绕着她的头发。手指修长白皙,发乌黑。 好似也在逗一只乖巧可爱的小猫。 第43章 因为下雪,吴茱萸跟肖策临近深夜才到酒店。 “哇塞!”吴茱萸推开房门就发出一声惊叹声,小跑进去,四处看,“哇,真的有私汤!而且床也好大!”边看边赞叹。 梁韫推着她的行李箱跟着进来。 这边的房间都是两张床。看到那蓬松柔软的床,吴茱萸实在按捺不住上去滚一滚的冲动,小跑冲了过去,正要往上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这一路奔波,身上肯定很脏,等不到洗完澡,就三两下,衣服、裤子、袜子全脱了,而后往床上一扑。 果然如她想象一样软,吴茱萸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在床上划拉划拉手脚,再左滚滚右滚滚。 等她享受够了,单手撑在床上,抬起上半身,侧身躺着。看到梁韫正帮她把行李箱放好,俨然一副小媳妇模样。 吴茱萸忍不住软着声音道:“小美人~快过来陪陪爷~”等梁韫回头,还冲她柔柔招了招手。 梁韫帮她把浴袍拿过来,看她那副妖精模样,忍不住笑,道:“信不信我让你明天下不了床?” 吴茱萸登时一个白眼翻上天,直接躺平,有恃无恐,“来来来,有本事你就来。” 看她这尾巴要翘上天的样子,梁韫抿唇浅笑,把浴袍扔到床上,爬上床,双手撑在吴妖精的身侧,嘴角微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今天我一定要你哭着求饶。” 吴茱萸本来还一副闹着玩的心态,结果看她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说这种叫人脸红心跳的话,简直攻到不行,脸色一僵,继而真脸红心跳了。 “我靠!”吴茱萸翻过身,不由爆了句粗口。 还好她脸不是很红,梁韫根本没有发现,不然不知道要怎么笑她。 见她吃瘪,梁韫心情甚好,准备退开。 往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自己压到浴衣,衣领不知道怎么地就扯开一点,露出一大块雪白肌肤,锁骨下面一朵明显深色。 看着那深色吴茱萸一愣,“嗯?”不等梁韫把衣领扯上去,突然伸出食指勾住她的衣领往下扯。 胸口一凉,梁韫急急忙忙地把衣领拉了上来,坐在床尾,笑骂:“吴姐姐,这是要把我扒皮抽筋?”对于自己身上的痕迹,她全然不知。 吴茱萸跟着坐了起来,爬到梁韫背上,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坏笑着,突然手一紧,“说,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干了什么坏事了?” “什……什么?” “还跟我装糊涂,你锁骨下面不是草莓印是什么?”说着,手就往她衣领里探。 梁韫一怔,猛地回想起之前跟贺隼在走廊里做的荒唐事,她完全没有想到会留下痕迹,脸涨红,匆忙起身走开,都不好意思看吴茱萸,“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吴茱萸穷追猛打。 “就……就……反正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去洗漱了!”梁韫一气之下躲进浴室里去了。 “哎?”看她害羞成这样,吴茱萸忍不住笑,“记得姐姐教过你的啊,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忘啊!” 闻言,梁韫想起那次因为误会要去看流星雨,茱萸带她去超市里买的第一个东西。 登时脸烧得不行。 奔波了一天,吴茱萸也累了,洗完一个热水澡,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再没有力气八卦,吹干头发倒头就睡。 * 雪下了两天终于停了,暖阳高照。 这家酒店有一处景致很好的浴场,梁韫跟吴茱萸准备就去那儿消磨半天时光。至于肖策跟贺隼—— “今天天气不错,一起去林子里走走?”听到开门声,原本负手站在窗边的肖策转身,问正要出来的贺隼。 贺隼看了肖策一会儿,“嗯。” 他早有预感,这次旅行并没有这么简单。 * 暖阳一照,气温回升,林中的积雪开始融化,林间一条小路上的雪已经被清扫过了。 肖策跟贺隼两个人略微错开一点一前一后走着。 “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绯色。”走了一段,肖策忽而开口,说着回头看了贺隼一眼,又补了一句,“赵馨然那次是第二次。” 在贺隼的记忆里,他与肖策第一次见面就是梁韫在绯色出事那次,现在听说他们在那之前就见过,不由凝神回想。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因为小若的案子我去绯色接阿韫的时候,她在门口撞到的那个人就是你。” 经他这么一提醒,贺隼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 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的女人冲绯色里冲了出来,撞到他,头也顾不上抬,连声道着歉便跑走了。 当时她是上了一辆摩托车,车上那个男人…… 贺隼看向肖策。 肖策笑笑,补充道:“我当时开着摩托车在门口等她。” “难怪看你总觉得有些眼熟。”贺隼道。 肖策笑意深了一分,回过身,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小路,徐徐道:“你难道不好奇小若的事情吗?” 肖策这句话一半是试探。 “如果我说好奇,你会告诉我吗?”贺隼直接反问。 也在试探。 肖策笑着低低头,目光幽深,像是陷进了某种回忆之中,“我跟茱萸比阿韫大一届,因为选了同一节选修课,分到一个小组,就认识了。大二那个寒假,阿韫说要留在学校找份兼职,等快过年的时候再回去。后来我才知道她找兼职是因为小若马上也要考大学,家里急需用钱。刚好我有个室友是勤工的副部长,手里有很多兼职信息,就帮她找了一个在咖啡店兼职的工作。” “上班不到一周,她家里就出事了。小若从一家星级酒店楼上跳下来,浑身赤/裸,当场死亡。初步检查,小若生前曾遭性侵。” “警方随即立案调查。所有人都在等尸检结果,可是最后等来的结果是,小若身上只有高坠伤,再无其他暴力加害形成的损伤。” “等我们找去警局的时候,发现之前的办案人员基本都被换掉了。” 贺隼目光转冷。 “当天下午,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小若的尸体被火化了。”肖策忽而轻笑出声,“匪夷所思至极,但却真实发生了。阿韫去警局大闹了一通,无济于事。后来婆婆说快过年了,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过个年。我们就一起去带回了小若的骨灰。因为家里催着回去,我跟茱萸也回家了。” “小若的事情对婆婆打击很大。办完葬礼,婆婆就卧床不起。不久,阿韫被梁家认了回去。那时候,我们才知道阿韫跟小若不是亲姐妹。有了梁家的帮忙,婆婆被接到C市来治病,但那个寒假没有过完就去世了。” 肖策不急不缓地说着,一直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贺隼不禁想起他们因为龙山那个案子第一次争吵,她指责他永远站在高处,可以随意选择拯救谁,放弃谁。她说她是被选择的那群人中的一个,为了活下去就需要拼尽全力。想起前不久于丽丽的官司败诉,她喝得酩酊大醉,揪着他的衣服问他—— “我们是蝼蚁吗?” 她一直用的都是,“我们”。 两次,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同一种东西,像是一团黑雾,浓得化不开。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此刻他终于明白,那种情绪是…… 悲怆。 是带着绝望和倔强的悲伤。 贺隼唇紧抿,线条僵直,冷如冰棱。 林间安静下来,无人说话,只剩脚步声。 过了许久,肖策长舒一口气,终于回了头,“本来这些事情最好她自己告诉你。可是她现在情况不太好,我跟茱萸觉得最好让你知道。” “什么意思?”冷若寒霜的脸上多了一丝紧张。 “她之前准备报复易光明。” 停顿片刻,继续道:“不过被茱萸发现,拦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个念头,我跟茱萸都觉得这是个极不好的兆头。这几年,因为她的性格,工作上不顺心的时候不少,伤心沮丧经常,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 “我想,应该是于丽丽的遭遇让她想到了自己。六年前她最恨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对小若的事情无能为力,后来才毅然决然地转到了法律系。在我们学校,转专业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原专业成绩第一。她付出那么多,就是一直在等能有一天能亲自为小若讨回公道。但是一旦她真绕过法律,动用个人审判,到头来最痛苦的人只会是她自己。” “小若是她的心结。我们希望能让她把于丽丽跟她和小若分开,不要混为一谈。或者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让她有更多牵挂,或许能让她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 贺隼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想找烟。他极少抽烟,只有在心里很焦躁的时候才会偶尔点一根。 然而口袋里空空如也。 心情一时更加焦躁。 贺隼眉宇紧锁,问:“小若的案子有转机吗?” 他需要知道她所苦苦追寻等待的东西是真的可以实现,还是说只是一场梦而已。 肖策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贺隼,照片里是一双布满伤痕的手。贺隼接过。 “这是婆婆葬礼过后,负责给小若尸检的法医偷偷交给阿韫的。小若身上有明显的约束伤,尤其是手腕上。我查过,能留下这种伤痕的,只有一种早已弃之不用的军用结能做到。到现在,这样的伤痕我遇见过两次。两次都是年轻女性,生前都遭遇过性侵。只不过案子至今未破。” “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就是因为在一名死者身上发现了类似的伤,我去绯色接她,一起去警局。” 贺隼静静听完,将照片收好,“多谢。”语气郑重。 有贺隼在,或许小若的案子告破希望又多了一分,肖策不由松口气,“我只是做了一个朋友该做的。” 贺隼现在急需平复身体里的焦躁,转身离开。 “对了。”肖策开口。 贺隼停下,回头。 肖策直视着他的眼睛,“她有跟人同归于尽的念头。这个,我希望你知道。” 贺隼脸色一僵,半晌,微微点头,大步离开。 * 梁韫跟吴茱萸泡完温泉,回到房间里,正说笑打闹,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吴茱萸离门近,过去开门。本来还满脸笑容,结果一看门口站着的一身烟味,脸色很不佳的贺隼,不自主收敛。 “谁啊?”梁韫在问。 门口两人的注意力往里移了一瞬。 “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贺隼道。 吴茱萸猜到应该是肖策跟他说了小若的事情,点点头,“嗯。”而后直接离开了。 梁韫半晌没有听到回应,走了过来,正好看到贺隼进来关上门,吴茱萸已经不见人影。 “茱萸呢?”梁韫问。 贺隼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他的目光终于透过了那云淡风轻的皮囊,看到了藏在皮囊之下的累累伤痕。 仿佛这一刻,他才终于认识了眼前这个人。 看他脸色不对劲,梁韫心提了起来,走过去,“你怎么了?” 刚到他面前,手腕突然被他一把握住,猛地往前一带。 梁韫跌进他怀里。 他紧紧搂着她,后背挺得笔直,让她稳稳靠在他心口,与以往的亲昵依赖不同,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她有些懵。 “梁韫。” “……嗯?” “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第44章 晚来天欲雪。 天阴阴沉沉的,夜来得格外早。 没过多久,雪开始下,纷纷扬扬落在树枝上,落在地上,落在透着温暖光芒的落地窗前。 房间里宽敞明亮,冷淡色调。 一声窸窣轻响,一件红花浴衣被剥落在地,落在清瘦脚背上,簇着一双匀称修长的小腿。 “唔~”梁韫难耐轻哼。 他的吻绵长深入,舌尖几欲顶到咽喉处,轻而易举让她乱了呼吸。 承受不住,她连连后退,他却步步紧逼。 退着退着,脚后跟突然撞到床边,梁韫重心不稳,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后背,却不想他却干脆带着她一起往后倒。 梁韫轻呼出声,吓得闭上眼睛,身下陡然一软,整个人陷进了被子里。 心咚咚咚地跳得很快。 不等她缓过来,他的吻已经开始往下,梁韫急喘着气睁开眼,手扶着他的肩,“贺隼……贺隼……茱萸会回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快要哭出来。 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贺隼手撑在她脸侧,抬起身,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眸色陡转暗。 看他停下,梁韫松了口气,不过却被他的眼神吓到,将脸别开,努力平复着凌乱的呼吸,伸手去拽被子,想要盖住自己。 结果她手刚一伸出去,被人一把握住,摁在两侧。 梁韫动弹不得,蓦然转头看着他。 他忽而俯下/身,脸埋在她颈窝,低低道:“不要想别人。” “可是……”她张口欲辩。 却像是惹恼了他,突然张嘴吮住她锁骨上一块薄薄的皮肉,而后用牙齿轻轻咬住,力道一点点加大。 “嘶~” 听到她吃痛轻嘶之后他才松口,身体起来一点点,脸停在与她相距咫尺的地方,近得都能清楚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他要她的眼里只剩他,只有他。 仿佛只有这样,心里因为不安带来的焦躁才会缓解。 被他这么看着,梁韫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贺隼垂下眼睑—— 她目光怯怯地躺在他身下,唇瓣因为充血,泛着娇艳的红色。嘴唇轻启不住喘息,舌尖在唇齿之间若隐若现。 贺隼难以自控地抬手一把捏住她的脸,叫她无法将嘴闭上,而后低头深深吻了上去。 她身体紧绷着,肩膀一起一伏,像是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带着的风全扑在他的心窝里,带起一阵钻心的痒,连带着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躁动不安。 “梁韫……梁韫……”他一边吻她一边叫着她的名字。 梁韫起初只是轻“嗯”应答,他却像是不知疲倦般,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他叫一遍,她应一声。可是渐渐地,他就像是一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声音里满是急切焦躁,弄她弄得越来越狠。 梁韫承受不住流着泪抱住他,微微啜泣着下意识说了几声“我在,我在”。 话音落下,他竖起来的满身的刺竟就慢慢收了回去,动作温柔下来。 “你爱我吗?”他停下来,问她。 她神志不清地答:“……爱。” “再说一遍。” “爱。” “爱什么?” “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贺隼……嗯!” 他动作突然凶狠起来。梁韫哭着想着推开他的时候,他又缓了下来。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像是在为刚才的粗鲁道歉,等她安静下来,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嗯。”她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她便在他这暴风骤雨和如水温柔之间,万劫不复。 * 雪后初晴,晨曦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一切都显得温柔又美好。 梁韫趴在床上睡得很沉。 房间里暖气很足,被子只盖了一半。洗完澡重新的换的一件墨竹花纹的浴衣被人褪至后腰,露出整个后背。脊柱从后颈延出来,到蝴蝶骨,下凹到后腰,画出一条完美曲线,最后没进松松软软的被子里。 沐浴在阳光之中,后背上浅浅细细的绒毛都能看见,整个人便多了一分乖巧可爱。 只不过原本光滑白皙的后背上,现在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青紫。 贺隼单腿盘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直软膏,一点点地帮她上药。他动作很轻,她几乎没什么反应。可是每次指尖触到那些青青紫紫,他的眉便不自觉拧紧一分,眼里满是歉疚。 贺隼帮她上完药,把药膏放到床头柜上,进了浴室。 听到水声,梁韫悠悠转醒。 “嗯?”轻轻哼着把脸往枕头里一埋,醒了会儿神,正准备翻身伸个懒腰,结果身体像是散了架一般,浑身酸痛不已,尤其是腰,感觉要断了。 被这酸痛一激,一些零零星星的画面冒了出来,她才猛地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脸通红。 不等她冷静下来,浴室那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梁韫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那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床边,继而床微微一陷,他在床边坐下。 贺隼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这种看她躺在自己身边睡着的样子,心口就满满的感觉前所未有。 说不清缘由,贺隼轻轻舒了口气。 他就坐在旁边,梁韫提着心等了半天,他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房间里静得像是只有她一个人,装不下去了,梁韫缓缓睁开眼。 两个人视线碰上的时候,他像是没有料到她会醒,微微一怔,而后柔声,“吵醒你了?” 梁韫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摇摇头。 看她这么缩在被子里,贺隼担心她会喘不过气,正这么想着,手已经伸了过去,修长的手指扒拉两下,把被子往下扯了点。 梁韫一动不动地躺着,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被子一点点被剥开,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她的脸。 明明更亲密的时候都已经做过了,可是这小小的触碰,还是让她脸红心跳。 整张脸露出来的时候,她恍然有一种在他面前脱光衣服的感觉,偏他还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身体不由紧绷。 “怎……怎么了吗?”憋了半天,梁韫实在是憋不住了。 闻声,他粲然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都没说,起身走到旁边。 梁韫的目光一路跟着他,看到放在沙发上的衣服,才注意他还穿着浴衣。 他背对她站着脱衣服。他本来就白,再被这藏蓝色浴衣一衬,显得更白了,不过后背上那些横七竖八的抓痕也显得格外明显。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衣服脱到一半,忽回头看她。浴衣挂在臂弯,裸着后背,简直…… 要命。 梁韫脸上火烧火燎,慌忙将视线别开,看着窗外。 听着那边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梁韫担心他后背上的伤,声音轻轻地问了一句,“……你身上的伤,要处理一下吗?” 贺隼将衬衣扣子一颗一颗扣上,边扣边转身,嘴角蘸着浅浅的笑意,见她一直看着窗外。 这害羞的样子,还真是可爱。 穿好衣服之后,贺隼径直走过去。黑色长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这抹深色在这色调冷淡的房间里格外吸引人目光。 走近之后,贺隼单腿跪到床上,双手撑在梁韫身侧。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梁韫脑子里冒出一幅幅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不由攥紧了被子,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贺隼微微一笑,“你在担心我?” 这是什么问题? “……嗯。” 他心情很好,徐徐开口,“虽然我很想让你帮我上药,但是我更想让这些痕迹在我身上留得久一点。” 说着,他忽而又凑近一分,勾唇一笑,“你昨天晚上抓着我后背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心都像是被你捏在手里。你让我生便生,你让我死便死……” 梁韫“噌”一下涨红了脸,“你在说什么啊?”恼羞成怒地扯过被子蒙住他的脸。 贺隼不躲不避,脸被蒙住低低笑出声。 * 茱萸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应该是知道贺隼一直在这里。以吴姐姐的个性,待会儿见到面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自己。 一想到这个,梁韫就一个头两个大。 约好一起吃饭,去餐厅的时候,梁韫忐忑了一路。 梁韫跟着贺隼走进餐厅,直接跟某位大小姐的目光迎面撞上。 她就单手撑在桌面上,一句话没说,脸上满是暧昧不明的笑。 就知道。 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梁韫深吸一口气,径直过去,干脆在吴茱萸对面的位置坐下。 “早啊~”吴茱萸撑在桌上的手甚是妖娆地动了动五指。 “早。”梁韫干干一笑,应声。 “不知道是不是在一间房间睡习惯了,昨天晚上换了个房间竟然有点失眠。你们昨晚……啊!” 认识这么久,梁韫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猜到她要问什么,带着警告意味地伸腿踢了踢她。 看她这羞恼模样,吴茱萸简直是玩心大起,正要不要命也要玩一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早。” 是肖策。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某人一瞬间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了。乖乖低着头喝水。 肖策在吴茱萸旁边坐下。 “早。”梁韫跟贺隼回应。 而后梁韫将目光移回了面前的人身上,似乎没有任何要加入他们谈话的打算,不由挑挑眉。 有情况。 梁韫眼珠一转,“对了,茱萸……” “诶!我们订的哪天的机票来着?” 梁韫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还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题。 看她这着急忙慌的样子,根本就是欲盖弥彰。梁韫神色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不过今天就不互相伤害了,后面她有的是机会审她。 “大后天下午一点。”贺隼道。 “哦。那我们要不要去滑个雪?”兴冲冲提议。 “可以。”肖策第一个应和。 吴茱萸下意识转头,最后却硬是将目光投向贺隼。 突然被看着的贺隼:“我也可以。” 然后梁韫的意见就直接略过,吴茱萸拍板定案,“那就今天去吧!” * 滑雪场离得不远,吃完早餐,四个人各自回房间换衣服拿东西。 吴茱萸走在前面,梁韫准备跟上的时候,却忽然被人拉住。 “嗯?”她回头。 贺隼牵着她的手,眼眸带笑。 被他这般看着,梁韫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挣了挣,却未能如愿,“……我得去追茱萸了。”弱弱开口。 贺隼只是沉默着,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手,像是片刻舍不得分开,半晌才松开她,语调缓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心现在是忐忑,不安,“扑通!扑通!”,七上八下…… 第45章 回程的飞机是下午一点多。难得出来一趟,梁韫想着要给大家带点礼物回去。酒店这边没有商场,只能去市中心。 之前吃饭的时候,梁韫随口提了下这件事,发现肖策跟贺隼都是兴致缺缺,也不是非要他们跟着,不想强人所难,后来她就只跟茱萸一直商量。 担心时间不够用,出发的前一天梁韫跟吴茱萸就收拾好了行李,当天不到五点就起了。 五点钟,天刚蒙蒙亮。 梁韫跟吴茱萸坐上车出发去市中心。在车上梁韫给贺隼发了语音,交代了行踪,然后说她跟茱萸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放在了房间里,记得帮她们带走。 在晨光熹微中出发,总有一种像是要去探险的感觉。梁韫跟吴茱萸都有些兴奋,也无心补觉,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待会儿要买的东西。 * 贺隼做了个噩梦,梦见梁韫偷偷跑了,吓得猛然惊醒。醒来之后才发现这一切只是个梦,登时松了口气。 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好让自己清醒点。 一阵窸窣声,贺隼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时间,刚过七点,发现一个多小时之前梁韫给他发了消息。 手机屏幕的光有些晃眼,贺隼眉间微皱着点开梁韫的语音。 当头一句便是:“贺隼,我先走了。” “噌”一下,床上的人坐了起来,想起刚刚做的梦,当即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直接往外冲,边走边点开下一条语音。 “我跟茱萸一起去市中心给大家买点礼物,我们一会儿直接在机场汇合。” 这句话说完,贺隼手已经摁下了门把,只要轻轻一带,门就开了。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在门后听完了剩下的语音,静了半晌,才默默松开手,“咔哒”一声轻响,门重新关上。 开了灯,房间大亮。贺隼走回床边,坐下,静默良久,突然手一伸拽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黑着脸又揉又摁。折腾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解了气,抱着枕头仰躺下去,拿起手机在那条又五六条语音的对话框里,回了一个字—— “嗯。” 冷冷淡淡,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嗯,真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梁韫和吴茱萸从商场去机场的时候,一人手里多了一个行李箱。 时间紧张,两个人下了出租车,一路狂奔,赶紧去取票办托运。还好VIP通道人很少,总算是赶在登机前跟贺隼和肖策顺利汇合。 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在负一楼,下了电梯,梁韫就看到贵宾休息室门口站了个男人,西装革履,身材挺拔,格外惹眼,侧对着电梯这边,似乎是在等人。 不是贺隼还能是谁。 梁韫浅浅笑。刚刚下车的时候她给他发了语音说已经到机场了,马上就到。没想到他竟然出来等。 吴茱萸碰了碰她的手臂,意味深长地冲她抛了个媚眼。 梁韫不自觉加快脚步走过去,等他察觉到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至于有多灿烂,从某人那张臭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就可见一斑。 还有几步到面前,梁韫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他却突然转身进了休息室,留给她一个冷漠背影。 这转折来得太快,吴茱萸也是一脸懵,靠过来,“什么情况?” 梁韫一头雾水,不由想了想今天这一上午跟他的所有交流。 没什么问题啊,他的回复一直很正常啊。 想了半天,“可能是因为差点误机?”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 梁韫和吴茱萸的位置在一起。吴茱萸喜欢靠窗的位置,梁韫便坐在外侧。本来想着她们没有误机,贺隼气一会儿就消了,便也没有太在意。结果正要扣安全带的时候,肖策突然走了过来。 “能换个位置吗?”肖策苦笑着问。 “嗯?”梁韫愣了一秒,而后转头看向斜后方。 呃……好大一团乌云。 这到底是怎么了? 见他心情不好,梁韫哪儿还放心让他一个人呆着,起身跟肖策换了位置。 她走过去的时候,原本一直盯着前面椅背的人终于肯抬头看她一眼,不过也只有一眼,看完这一眼,直接把脸别向窗外去了。 梁韫在贺隼身边坐下,为免火上浇油,乖乖把安全带扣好,静静坐着,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斟酌着斟酌着,因为今天起得太早,又折腾了一上午,现在这样干坐着,困意袭来,不由打了个呵欠。 困得厉害,眼泪都出来了。 刚还活力满满地拉着箱子到处跑,这下突然觉得困了,脑子便成了一团浆糊,梁韫边从呵欠里缓神边直接靠到了贺隼肩上。 带着一丝丝讨好。 肩上陡然一沉,这份依赖仿佛一种无声的示好,原本别扭地看着窗外的人终于回了头,眼帘微垂,便看到她的睫毛轻轻扇动,似乎是困极了的模样。 想到她这一早上的折腾,现在已经好好地回到自己身边,贺隼的火气顿时散了不少。 不过还是不肯示弱,不说话,一直晾着她。 而梁韫真的是快困懵了,格外迟缓地眨着眼,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她要是就这么睡着了,他怕是要生好久的气,可是就连打呵欠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说话。 半晌,贺隼实在忍不住开口,“你要买东西,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嗯?”听到他的声音,梁韫精神了一点,仰起头,缓了缓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坐了起来,看着他解释道:“因为之前我提议的时候,你好像不太愿意来,昨天晚上一直收拾东西忘了跟你说,今早我跟茱萸又走得很早。” 贺隼看了她一会儿。 其实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心里的不安在作祟,跟她又有多大关系?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困了就睡吧。” 看样子他是不生气了,梁韫已经困到没有精力去想他刚刚在为什么生气,只是觉得他不生气心里便松了口气,“嗯。”应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 飞机上没睡好,回到家,梁韫第一件事就是补觉。 睡到八/九点钟醒来吃了点东西,精神养好了就开始慢慢欣赏自己那一大箱子的“战利品”。 梁韫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还买了一些巧克力和咖啡,打算带到办公室去分给大家。 贺隼洗完澡出来,看茶几上摆满了东西,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过去,拿起几个看了看。 一条项链,一套益智玩具,一罐茶叶,还有一条藏蓝暗红条纹围巾。 似乎都不是给他的。 眉尾轻轻一挑。 但是不可能没有他的。 于是继续耐着性子挨个找。 梁韫终于把箱子里的东西全腾了出来,注意到贺隼一直站在茶几旁边,这才回头看他。 只见他拿起茶几上的一盒糖果,看看、皱眉、放下,而后又拿起一盒抹茶粉,看看、皱眉、再放下。一连拿了四五样的东西,都是这样看看、皱眉、放下。 “你在找什么吗?”梁韫忍不住问。 话刚一出口,梁韫忽然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找自己的礼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梁韫心里立马“咯噔”一下,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一起,她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要给他准备礼物。 贺隼一转头看她紧张到不行,目光闪了闪,放下手里的东西,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嘴硬,“没有,只是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见他说得真诚,梁韫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不知怎么的,两个人齐齐安静下来。 为了打破这份安静,贺隼随手把放在边上的那个装着项链的首饰盒拿起来,“这项链挺适合你的。” 她的锁骨很好看。 “嗯?哦,这个是给新桐的。之前听她念叨说想要这条项链,不过国内买不到。我昨天打电话问过商场,竟然有货。”像是买到了自己想了好久的东西,梁韫说起这个眉飞色舞。 贺隼将首饰盒合上,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道:“别太惯着她。她有她男朋友照顾。”说完,轻咳了一声。 梁韫笑着凑过去,全然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道:“不说都说了嘛,要想家庭和睦,一定要跟大姑子小姑子搞好关系。” 本来还有些别扭的人,听到这句话简直就是心花怒放。 她要是说因为新桐是她下属,或者她把新桐当妹妹,都与他无关。可是她是说小姑子,因为他的关系,新桐才是她的小姑子。 贺隼上前伸手搂住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你买礼物讨好我爷爷,我爸我姐我妹还有我小外甥女,你怎么不想想如何讨好我呢?” 梁韫对他的目光不躲不避,片刻后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笑得很是好看,“我怕你不喜欢。” 他喜欢她的亲近。 因她这个动作,贺隼嘴角牵起,“我说过你给的我都喜欢。” 梁韫没急着接话,注视他片刻,心口紧绷着,轻声问道:“那如果是个疯子呢?会给你一些奇奇怪怪,甚至你根本不喜欢的东西,你怎么办?” 他这几天太过反常,几乎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好像是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直觉告诉她,他应该是知道小若的事情了。所以今天早上没有让他跟着,也是因为她想跟茱萸确认还有聊聊这件事。 果然不出她所料。 不用亲口去讲述那些事,不用一点点仔细去回想,梁韫心里其实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还是隐隐担心他会有些难以接受。 贺隼目光闪了闪,一下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手收紧一分,神情郑重起来,“她不是疯子,在我心里,她很聪明。可是却常常做傻事,傻到会为了别人的事情拼命,傻到会把原本可以扔给别人的责任扛在自己肩上,傻到……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所以她是一个小傻子,可是我却喜欢这个傻子喜欢到无法自拔。” 他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梁韫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忽而踮起脚在他唇角落下飞快一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即使只是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贺隼整个人都木了,满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片刻后,映在深邃眼眸中的那个人先是露出一个很甜的微笑,而后道:“我便是这样讨好你,你喜欢……唔!” 贺隼倏尔低头吻了上去。 “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电……电话……”梁韫推着贺隼。 “别管。”贺隼本来想不理,但是像是故意跟他作对般,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 好看的眉拧了起来,贺隼松开梁韫,轻轻啄了下她的唇才转过身去拿电话。 看了下来电显示,是贺书娴。 “喂,姐。” 逃脱魔掌的梁韫喘着气,尽量把动作放得很小,往厨房那边挪。 没挪两步,电话便已接近尾声。 “好,我知道了。”贺隼道。 梁韫心里一紧,下一秒贺隼突然叫住她,“你去哪儿?” 梁韫抬手指指厨房,有些心虚道:“我口渴,想喝水。” 说完,见他不说话,算是默许,梁韫快步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贺隼跟了过来,两个人隔着料理台站着。 梁韫装模作样地喝了口水,见他似乎神色有异,开口问:“书娴姐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贺隼沉默了一会儿,“明天是梁迟的就任仪式。”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梁韫竟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从爷爷葬礼之后,她跟那家人再没有任何联系。 后面的话她已经猜到了,梁迟的就任仪式,不管是她作为梁家的一份子还是明远的股东,都该出席的。 沉吟片刻,牵牵嘴角,“嗯。刚好明天还有一天假。” 贺隼伸手握住她放在料理台上的手。她向来能把事情分清楚,必须要做的不管自己喜欢不喜欢都会坦然接受,清醒理智。这个念头还未消散,徒儿毫无征兆地想起肖策跟他说的话—— “她有跟人同归于尽的念头,这件事,我希望你知道。” 贺隼五指收紧。 她不会的。 她这么聪明、理智,她不会的。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缓缓道:“别紧张,明天我会陪你一起去。” 梁韫浅浅笑,“嗯。” 第46章 因为要去见那家人,梁韫从早上一醒来就开始不停地深呼吸。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看着贺隼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梁韫猛地想起梁乔,一瞬间不想让他跟着去了。 正琢磨着怎么让他不跟着,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自己在那家人眼里也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没必要怕这怕那的。 梁韫瞬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情跟着贺隼赴宴了。 * 他们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落座,梁溢清正在台上讲话。他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把梁迟叫了上去。作为新任董事长,梁迟自然也是要讲点的。 梁韫坐下底下,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周琼跟梁乔。母女俩只在她跟贺隼落座的时候转头淡淡扫了一眼,后面就一直看着台上。等梁迟这儿完事,后面大家应该可以随意走动交谈,今天来的人不少,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她。梁韫猜测了几种情况,开始打腹稿。 忽而,放在腿上的手被人握住。 梁韫抽神,看向坐在旁边的贺隼。 他起先是看着台上,将侧脸留给她,而后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才将视线收回,看着她,凑近轻轻说了句,“有我在,别担心。” 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梁韫看着他的眼睛,即使周围光线昏暗,他的眼睛还是很好看,心里一暖,点点头,“嗯。” 梁迟讲完,底下的人纷纷站起来鼓掌,会场的灯陆续亮起。 贺隼端了桌上的酒,牵着梁韫直接往梁迟走过去。 他这主题奔得太快了,梁韫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梁迟面前了。 “恭喜。”贺隼冲着梁迟举杯。 “谢谢。”梁迟碰了下他的杯子。 两个人寒暄了两句,就在梁韫以为话题将要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另一个人过来给梁迟敬酒。梁迟的注意力便从他们移开了。 见状,贺隼就带着她走开。经过一个服务生身边的时候,他把手里的酒杯随手放到了托盘里,她的也放了上去。 梁韫一脸懵,等发现他是带着她径直往大门口走的时候,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脚步紧了一分,凑上前,小声问:“我们是要走了吗?” 贺隼偏头看了她一眼,看她又期待又有些紧张的样子,嘴角一勾,松开她的手,直接揽住她的腰往自己这边一带,声音含笑,“就职感言听了,也祝贺过了,酒也喝了,该做的都做了,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 梁韫被他带着往外走,目光停在他脸上久久收不回来。 这个人…… 还真是任性。 上了车,梁韫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在这种场合走了个过场就走了。虽然她一直想这么干,但是以前担心给爷爷惹麻烦从来也都只是想想。 她转头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他看着前面,一只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拽过安全带扣上,神色再自然不过,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梁韫的目光上移,停在他的耳朵上,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下意识就开了口,“贺隼,我想揪你耳朵。” 闻言,贺隼一愣,转头皱着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为什么?” 梁韫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你应该从小就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说不定就是你们那一片的孩子王,我就很想揪一揪,感觉会很有成就感。” 贺隼眉尾高高挑起,抿唇浅笑,静静地看了她半晌,而后“嗯”了一声,头乖乖凑过去。 梁韫开心得不行,笑靥如花,伸手真的揪了他的耳朵,不过没有用力,然后又捏了捏他的耳朵。那满心欢喜的样子,就像是得了一个新奇玩具的小孩子。 贺隼一动不动,就任她“肆意蹂/躏”自己的耳朵,微微侧着脸,看到她脸上的灿烂笑容,心情也跟着变得阳光灿烂。 片刻之后,梁韫终于收了手,正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想心得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 梁韫接起,“喂,新桐。” 贺隼伸手轻轻捏了她的脸后,坐了回去,发动车子,时不时偏头看看后视镜,打着方向盘驶出了停车场。 “梁韫姐,你们今天在家吗?我想过来找你。” “嗯?我们现在在外面,不过半个小时应该就能到家。” “哦哦,好勒。那我现在出发过去应该刚刚好。那一会儿见啦~” 她语调甚是轻快,梁韫忽然有些好奇,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好事吗? “好,一会儿见。” * 梁韫跟方新桐前后脚到。 她跟贺隼刚开门,旁边电梯门就开了,方新桐抱着一个用牛皮纸包得好好的,像是画框的东西走了出来。 画框很大,基本把她半个人都挡住,她拿得有些吃力。 一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方新桐眼睛都亮了,尤其是看到自家三哥,简直跟看到了救星似的,“三哥!三哥!快来帮帮我!我快拿不住了!”嚎完,手里的画框突然往下一滑,方新桐惊叫出声。 梁韫也倒吸一口凉气。 好在贺隼反应很快,长腿一迈,两步过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好险。 方新桐松了一口气。 贺隼赶紧把东西接了过去,眉微皱着,“你又要往我家塞什么东西?” 他已经快要腾一个房间出来专门用来放她拿过来的那些什么玩偶抱枕,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方新桐神秘兮兮地凑前去,“我保证,这次这个三哥你一定爱不释手。” 说完,见他还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方新桐懒得解释了,直接推着他往家门口走,“走走走!进去拆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三个人进了屋。 方新桐像是供佛一样,小心翼翼地把画框放在沙发上,再一点一点撕掉外面包的牛皮纸。 梁韫跟贺隼站在茶几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 里面的东西慢慢露了出来。 墨绿色……的沙发?然后是浅色的……裙角。 梁韫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瞬间紧张起来,正要拦下来的时候,方新桐已经将牛皮纸都撕拉下来。 “锵锵锵!方新桐的大作,欢迎欣赏!”方新桐一副献宝的嘚瑟样。 果然是那天他们一起去逛街,自己被逼着试了一条裙子,坐在沙发上的画面。 虽然是个侧脸,但是真的笑得太傻了。 梁韫有些头大。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人抓包的感觉。 方新桐看了眼旁边的两个人,他三哥眼角眉梢地笑意都快压不住了,十足花痴样,所以可以不用问了,而且她画这画可不是为了讨他开心。她的目光停在梁韫身上,满眼期待地问:“梁韫姐,你喜欢吗?” “嗯?”梁韫回神,“哦,喜欢,很喜欢。” 如果只给她一个人看的话她会更喜欢的。 “真的吗?” “嗯。” “你喜欢就好。”方新桐双手忽然背到背后,一副娇羞模样。 方新桐知道梁韫因为于丽丽的案子心情一直很不好,所以才想送她这个,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谢谢你,新桐,应该花了很多时间吧?” “没有啦,我好歹也是学过几年的。反正你喜欢就好。” 梁韫实在不愿意把这画放在客厅这么显眼的地方,道:“那我放到房间里去吧。”说着就要去抱着画走。 “我来吧。”贺隼忽然一把拦下她。 “没事,我可以的。”梁韫婉拒。 “给我吧。”贺隼也坚持。 这边两人争执不下,方新桐插话—— “梁韫姐,有水吗?我好渴啊。” 梁韫的注意力一下从画上移开,转身进了厨房,给方新桐倒水。 方新桐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给。”梁韫把水杯递给她。 “谢谢。”方新桐接过,大大地喝了一口。 梁韫跟方新桐在厨房的时候,那边贺隼悄无声息地捧着沙发上的画上了楼。 方新桐专心喝着水,梁韫背对着楼梯站着,两个人都没发现有人上楼。 一杯水喝了大半,方新桐安静了会儿,转头看着梁韫,满眼真诚道:“梁韫姐,欢迎回来。” 欢迎那个又温柔又坚强又无比厉害的梁韫姐回来。 梁韫有些听不明白,只猜想她应该是指这次出国旅行,现在欢迎回来,“嗯。” 应完,梁韫忽然想起给她带的礼物,刚好今天她过来了,就直接给她吧,免得明天去律所反而不太方便,“你等我一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方新桐眨巴眨巴眼,“哦,好。” * 方新桐从梁韫手里接过一个宝蓝色细绒盒,看了眼梁韫,见对方微笑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打开看看,方新桐才打开,然后—— “啊啊啊啊啊——” 惊喜不已。 因这阵仗,贺隼都从主卧里走了出来。只见方新桐像是喝了兴奋剂一样,在客厅里又蹦又跳。 贺隼忍不住叹气。 “梁韫姐!梁韫姐!这是给我的吗?真的是给我的吗?”方新桐高兴简直要飞起来。 她想这条项链好久了,国内买不到,还有她的小金库最近也很吃紧。 “嗯,真的给你。” 确认之后,方新桐闭着眼在客厅里手舞足蹈。 一副项链在手,世界我有的怡然姿态。 贺隼下楼,先是觉得无奈,后来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给她买过那么多礼物,也没见过这小丫头这么开心过。 “梁韫姐,我今天可以留下来吗?”方新桐忽然停下,满眼期待。 被她感染,梁韫也高兴,差点嘴快直接答应,还好忍住,看了贺隼一眼,见他没反对,才放心答应下来,“好啊。” “噢耶!噢耶!噢耶!”又开始手舞足蹈。 “梁韫姐,那我今天跟你一起睡好吗?” 梁韫:“好啊。” 贺隼脸一垮:“出去!” 第47章 兄妹俩谁也不让谁。 梁韫被贺隼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完全插不上嘴。 “梁韫姐已经答应了,三哥你反对无效!”方新桐双手叉腰,毫不示弱。 “我不答应。”冷冷地顶了回去。 “我又是不是要跟你睡,干嘛要你答应?!” 贺隼哑然一瞬,继而抿紧了唇,目光沉沉地盯着方新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方新桐吓得缩了缩脖子。 整个家里脾气最臭的人就是这个人,几句话不对就要动手。 方新桐皱皱鼻子,嘴巴撇了撇,语气放缓,“三哥,你这叫法/西/斯,叫专横独断。你天天都跟梁韫姐在一起,我就只是今天一天而已。” 贺隼置若罔闻,毫不动摇。 “而且我是你妹妹诶,我又不会跟你抢梁韫姐,你要不要连我的醋都吃啊?”可怜巴巴。 贺隼脸色一时间沉得滴的出水,还是不松口。 梁韫听着听着,恍惚觉得这不是兄妹在吵架,而是姐弟在吵架,还是那种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姐弟,抬眼看看面前这个人的背颈,不由觉得好笑。 方新桐看着对面的人,她三哥不说话的时候最可怕,脖子再往后缩了缩,委屈起来,抬眼怯怯地看了眼贺隼,又看了眼被他几乎完全挡住的梁韫,“还是说三哥你们在准备要孩子,梁韫姐今天是排……” “新桐!”梁韫听得脸皮一紧,猜出她说什么,急急出声打断方新桐的话,不管不顾,一下冲到贺隼面前,笑着对方新桐道:“我们今天晚上一起睡!一起睡。” 方新桐脸上一喜,不过转瞬又压了下去,看向贺隼。 梁韫盯着方新桐背后的沙发。因为她刚刚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梁韫现在连看都不敢看贺隼。 贺隼目光一动,落在梁韫身上,半晌,一言不发走开了。 见他这样,便是默许了,方新桐大获全胜,背着贺隼,又开始手舞足蹈。 * 知道她三哥是碍于梁韫姐在才忍着没发火,不想太碍眼,最后把人真给惹火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是以方新桐吃完饭就拉着梁韫躲进了房间。 方新桐和梁韫一个躺床上,一个坐单人沙发里,闲聊着。 聊得很高兴,梁韫忽然有些想喝酒,问:“要不要来点红酒?” “好啊!” “那等我一会儿。”梁韫拿开腿上的毯子,起身出去。 开门,发现客厅里灯大亮,却没有人在。 贺隼晚上有看书的习惯,平常也是吃过晚饭待一会儿就上楼了。梁韫看了眼二楼,没多想。 端着酒杯从厨房出来,见客厅灯大亮,梁韫顺手换成几盏小壁灯。换灯的时候梁韫下意识找了一圈方新桐的画,却没找到。 一边好奇一边端着酒回了房间。 * “哇塞~谢谢梁韫姐~”方新桐坐起来双手接过。 梁韫坐回沙发里。 方新桐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嗯!好喝诶~” 梁韫看着她这高兴模样,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好喝就好。” 方新桐因为她这个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这还是自从于丽丽的案子结束之后,她一次见她这么笑。 “梁韫姐。”方新桐忍不住开口。 “嗯?” 方新桐摇摇头,有些调皮道:“没事,就想叫你一声。感觉好像好久没有叫过你了。” 梁韫一怔,继而哑然失笑。 她们应该一周前才见过吧。在她跟贺隼出国前。 不过方新桐这句话实在有些奇怪,梁韫不期然想起之前她跟她说的那句“欢迎回来”,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 默然片刻,梁韫缓缓开口,“新桐……我之前是不是状态太差了?” 闻言,方新桐下意识抿紧唇,想到外公的叮嘱,连忙摇摇头,煞是认真,“没有啊,挺好的啊。” 看出她似乎有些为难,梁韫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应该尽量收着点,毕竟她们除了是家人,还有上下级关系摆在这里,自己要是在她面前表现出太多负面的东西,对她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影响。 “没关系,我自己其实知道前段时间精神状态有些糟糕。应该让大家都担心了。” 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歉意,方新桐一下就急了,“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梁韫姐你千万不要给自己负担。” “……我们,只是觉得很心疼你。”方新桐弱弱补了一句。 说到这里,方新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坐直了身体,声调一下拔了上来,“梁韫姐,你是不知道当时这件事被外公知道了,他拿着拐杖差点把家里的地板戳出个洞,一直在骂那些人无法无天。” 梁韫沉默片刻,微微点头。 想到家里人都跟着自己受影响,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她的确该在这件事更加谨慎。 “其实,梁韫姐,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梁韫笑笑,“那是因为你才刚毕业,刚刚进入社会开始工作啊。你以后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方新桐紧张地往前坐了坐,“真的吗?” “嗯。” “梁韫姐,你真的觉得我能做好吗?” 这句话,方新桐忍了很久了。因为于丽丽这个案子,她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工作所要担负责任,和其中无数的意想不到和无可奈何。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可以扛下来。 她问认真,梁韫也郑重起来,想了想才道:“我觉得你的性格的确是挺适合这份工作的。但是我的感觉不是最准确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感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方新桐很是失落。 “嗯……这么说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工作。每一份工作都有它的乐趣,也有它不为人知的心酸和无奈。我当时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我觉得,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工作,那相比之下,我还是更愿意去享受这份工作带给我的乐趣,而且忍受这个工作的心酸和无奈好像也会让我更心甘情愿一点,所以就一直这么坚持了下来。” 方新桐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完便陷入了沉思。 梁韫想到她可能有的顾虑,又道:“还有就是,不管你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支持,不管是作为上级还是家人,我都希望你能找到你最要想做的事情。” 方新桐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会好好想想的。谢谢你,梁韫姐!” “不用客气哦。” * 梁韫以为在看书的人,此刻正坐在床上,手里是拿着一本书,不过半晌没有翻过一页。 贺隼看看门口,丝毫没有人要进来的迹象,再一看时间,已经快一点。 脸色很难看。 等时针正正好好指到“1”的时候,贺隼书往边上一扔,关灯睡觉。 然而躺下不到一分钟,突然又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掀被下床,径直下楼。 * “嗯~”感觉有人在动自己,梁韫悠悠转醒。 贺隼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把梁韫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然而旁边的人睡得跟只小猪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借着客厅里照进来的灯光,梁韫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一眼,“贺隼?”声音瓮瓮的。 他一声不吭,抱着她走了出去。 从卧室到客厅,突然亮了起来,梁韫觉得很是刺眼,难受轻哼,下意识往贺隼怀里躲。 因她这个小小的动作,某个别扭了大半天的人心情终于好了点。 贺隼手往里收了收,让她的脸贴着的自己胸口。 这一番折腾,等到了二楼主卧的时候,梁韫瞌睡已经醒了大半。 被贺隼放到床上,梁韫视线不经意地一扫,看到正对着床矮柜上放的那副画,陡然一个激灵,剩下的一小半的瞌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幅画怎么在这里? 还正对床摆着?! 一想到每天早上一起床,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幅画,梁韫就觉得脸皮一阵一阵地发紧。 正想要起来把这幅画收起来的时候,刚抬起上半身,他忽然躺了下来,手臂往她身上一放,硬是将她压回了床上。 “嗒”一声轻响,床头灯被关掉。 房间里一片漆黑。 “睡觉。”耳畔传来他带着一丝命令的声音。 察觉到气氛不对,梁韫乖乖躺着没反抗,想了想,她现在要是说她要把那副画收起来,他应该会反对。 算了,干脆明天早上早点起,趁他还在睡的时候把画收起来。这个方法明显可行性更高。 “哦。”梁韫应了声。 一阵窸窣声,他收回压着她的手,气哼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躺着。 梁韫一时之间有些懵。 这又是闹哪一出? 不是他大半夜把她从楼下抱上来的吗?怎么弄得好像是她做了什么错事惹他不高兴了? 梁韫借着窗外透进来微弱的光亮,看着那黑暗之中隐隐约约的轮廓。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反手在身后摸了摸。 “找什么?”梁韫忍不住问。 他默然,半晌才挤了一句,“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有些埋怨还有些委屈。 那语气就像是她欺负了他。 闻言,梁韫差点笑出声,终于明白这个人在别扭什么了,往他那边挪了挪,直接额头抵着他的后背,伸手抱住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晚安。” 贺隼就这么静静任她抱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转过身,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后才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楼上楼下终于安静下来。 方新桐还在做着自己成为一名很厉害的律师,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美梦,全然不知自己好不容易抢过来一起睡的人已经被人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贺:独守空房?不存在的! ———— 强迫症,捉个虫 第48章 “你在干什么?” 实在没有办法容忍那副正对着床的画,梁韫一直心心念念要把它收起来。 心里念着事,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看贺隼还在睡,不禁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床上退了下来,生怕吵醒他,拖鞋都没穿,踮着脚走过去,把那画框抱起来,刚往门口走了两步,身后乍然响起他的声音。 梁韫吓了一大跳,差点摔了手里的画框。 贺隼睡得迷迷糊糊,伸手一摸旁边,发现空了,一下醒了过来,结果就看她像当小偷一样,抱着画框往外走。 梁韫缓缓回过头,“你醒了?” “你要去哪儿?”贺隼从床上坐了起来。 梁韫一时哑然,她没有想到他会醒。 见她不说话的,贺隼不由皱了皱眉,没再多问,直接掀被下床,开了灯,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看,像是在确认什么。 “怎……怎么了?”梁韫被他这么盯着,莫名紧张起来,往后退了退。 听到她的声音,贺隼舒了口气,一边从她手里把画拿过去一边道:“不是梦游。” “嗯?”梁韫诧异。 他竟然以为她刚刚是在梦游? 贺隼把画放回原处,“你拿着这画要去干什么?” 他声音满是疑惑不解,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她是想把这画收起来,梁韫走到他身边,犹豫着开口,“这个能不能不放这儿啊?” “嗯?”贺隼怔了一下,“你想放到哪儿?”他倒是没有一意孤行。 梁韫知道自己的提议有很大可能会被否决掉,甚至还可能让某人生气,是以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嗯……我想……就是,能不能放到衣柜里?” “衣柜?”贺隼满脸疑惑。 梁韫正想着该怎么跟他解释的时候,忽然卧室外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而后卧室门被人一把推开。 “三哥!不好了!梁韫姐不见……了。” 最后一个字在看到主卧里的两个人之后,登时弱了下去。 方新桐站在门口,梁韫姐站在她对面,她三哥双手正扶着她送的那副画的画框。 这是一大早上聚在一起欣赏她的作品? 要这么郑重的吗? 方新桐心里一种创作者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贺隼没管方新桐,还揪着他跟梁韫之前的那个话题,继续问:“你刚刚说什么衣柜里?” 梁韫尬笑,看看贺隼又看看方新桐,一个满眼疑惑,一个眼睛发亮,眨巴眨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没什么。” * 起得太早,三个人准备在家里吃完早餐再去上班。 开工第一天起这么早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方新桐正在洗漱,梁韫跟贺隼一起准备早餐。 本来梁韫是让贺隼出去等着的,结果整个人怎么都不愿意,她就只好使唤他帮忙递递东西。 “鸡蛋。”梁韫朝贺隼伸出手,很快手里就多了一个鸡蛋。 把鸡蛋敲进锅里之后,梁韫忽然想起方新桐不喜欢吃溏心蛋,就小声念叨了一句,“新桐不喜欢吃溏心蛋,要煎老一点。” 话音刚落,脸上突然落下一吻。 梁韫蓦地转头,却见他一副“你好乖”的神情看着她笑。 看他笑,梁韫也不知道怎么的,也不自主地跟着笑了笑。 蛋刚煎好,梁韫的手机响了,关了火跑去接电话。 “喂,茱萸。” “喂,阿韫!”听到她的声音,吴茱萸心口一松。 听出她声音有些急切,梁韫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啊。就刚刚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 “什么噩梦啊,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吴茱萸话锋一转,“哼!不告诉你!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知道了然后想嘲笑我!” “哪儿有的事情。”梁韫很无奈。 “你现在在家,还是去上班了?”吴茱萸忽然换了话题。 “还在家呢。刚做完早餐。” “贺隼呢?跟你在一起吗?” 梁韫转头看了眼正在把早餐端上餐桌的人,“嗯,在一起啊。” “你把电话给他。” 梁韫愣了愣,“为什么?” 茱萸给她打电话,然后让她把电话给贺隼? 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你给不给?!”吴茱萸直接撩狠话了。 不知道她这是唱的哪出,这位姐姐,要真惹毛了,见了面不知道要被她折腾成什么样,梁韫乖乖走过去把手机递给贺隼,“茱萸找你。” 贺隼也是不解,不过还是将手机接了过去,“喂。” “我吴茱萸。” “找我有事?” 吴茱萸深吸一口气,“你稍微站得离阿韫远一点,尽量不要让她听到我说话。” 察觉事情不简单,贺隼稍微侧了个身,动作再自然不过,仿佛不过是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站着,转身的瞬间顺手调低了手机音量,“嗯。” 听到他的这声“嗯”之后,吴茱萸才道:“于丽丽跳楼了。”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贺隼眼里陡然闪过一抹深色。梁韫就站在他身边,似乎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很是感兴趣,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瞬间明白她打这个电话来的用意,贺隼没流露出来丝毫惊讶,嘴角勾出一抹轻松笑意,“然后呢?”就像是是听了一个笑话或者一件趣事。 吴茱萸继续道:“据说是跳下来的时候被楼底下的树挡了下,现在已经送医院了。具体情况我也还不知道。但麻烦就麻烦在这件事被报道出来了,连带着之前的官司也被扯了出来,网络上现在到处都在说这件事。”说着说着,不由慌张起来。 她也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去,但又不想让梁韫知道,一时间束手无策。 贺隼默然片刻,“……我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吧。” 吴茱萸现在也是六神无主,只好道:“嗯。那她就交给你了。” “谢谢。”贺隼道。 如果没有她的这个电话,极有可能就是梁韫在路上或者到了公司,突然得知这个消息,到时候事情怕是会超出他的控制。 贺隼正要挂电话。 方新桐突然冲浴室里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手机,一脸惊慌地冲着梁韫喊道:“梁韫姐!不好了!于丽丽跳楼了!” 空气一瞬间凝固。 * 新的一年,开工第一天梁韫就请了假。 连带着贺隼跟方新桐都跟着她请了假。 “新桐,你要不还是先去律所吧,我去医院看看就过去。” 方新桐看着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刚才她一说完于丽丽跳楼的事情,她三哥的脸可怕得像是要吃人,虽然后来三哥跟梁韫姐都没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是惹祸了。 做错了事就得自己学会承担,绝对不能逃避,所以她得守着梁韫姐。 见她坚持,梁韫便没再说什么。三个人一起去了医院。 * 万幸,于丽丽跳下来的时候被下面的树拦了一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目前还在昏迷中。 这是梁韫第一次见到于丽丽的父母。她记得于丽丽跟她说过,她父母都是四十多岁。可是眼前的这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快六十岁的人,格外憔悴。 看到有人来探望,于丽丽的父亲站起来。 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样子是彻夜未眠。 旁边于丽丽的母亲已经哭得不成人形。 梁韫的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梁律师,请进。”于丽丽的姐姐推开病房门请梁韫进去。因为之前打官司的时候,于丽丽的姐姐一直在,所以是认得她的。 梁韫走在最前面,贺隼紧随其后,而后才是方新桐。 梁韫步调有些沉重地走进去,一抬眼,却惊恐地发现躺在病床的人跟她竟长着同一张脸。 “啊!”梁韫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轻呼出声,猛地往后一退。 贺隼一直紧跟着她。她这一退,直接撞到自己怀里。见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贺隼下意识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护在自己怀里,“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梁韫脑子清醒了些,屏住呼吸再小心翼翼地看向病床那边。然而,这一次,出现在视线里的人分明就是于丽丽。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梁韫定定心神,摇摇头,“……没事。” 于丽丽还在昏迷中,需要静养。梁韫也只是看了眼便退了出去。 从病房里出来,很莫名的,梁韫只觉得自己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大概是因为医院里比较闷。 是以,梁韫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之后便带着贺隼和方新桐离开了。 * 刚下扶梯到医院一楼大厅,梁韫他们就跟匆匆赶过来的方燕碰上。 方燕着急上去看于丽丽,只是跟梁韫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方燕快步上了扶梯,忽想起一件事,又着急忙慌地折了回去,看到梁韫已经走到门口,一着急,喊了一声,“梁律师!” 梁韫一行人闻声止步,转身。 方燕小跑下来,气喘吁吁,满脸郑重对梁韫道:“梁律师,谢谢你!” 易光明被革职的事情。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谢弄得一头雾水,她正疑惑着,忽然肩被人揽住。 贺隼这个动作,让其余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神色有些严肃地对方燕点了点头。 方燕一下明白了他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生生忍住了后面的话。 “我们走吧。”贺隼对梁韫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梁韫没急着答应贺隼,而是转而对方燕说。 “嗯!”方燕用力点头。 * 贺隼本来是想直接送她回家休息。 梁韫看看一脸诚惶诚恐地看着她的方新桐,摇摇头,“我没事,放心吧。新年上班第一天就请假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语调轻松,还能说笑。 贺隼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见她打定了主意,没再坚持。 * 到了律所,姜昊见到她,惊得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你怎么来了?”姜昊站在梁韫的办公桌旁,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梁韫放下包,反问:“老板,你这是在变相通知我可以放假?” 一听“放假”两个字,姜昊下意识地连连摇头。 姜昊这反应一下逗乐周围的人。 “昊哥,干咱们这一行的,最讲究公平公正啊,要放假必须一起放啊。”有同事开玩笑。 “啧!说什么呢!干活!”看梁韫能说说笑笑,没什么异常,姜昊松了口气,秒变姜剥削。 跟着松口气的人还有坐在对面的方新桐。 看到梁韫姐跟往常一样,方新桐心里的负罪感终于减少了些。想着一定要好好工作,绝对不能再给梁韫姐添一点点的堵。 下午五点,梁韫稍稍起身,压低声音跟方新桐道:“新桐,我外出办点事,办完就直接下班了。你手上的活忙完了也早点下班吧。” 听到她说要走,方新桐一下打起了精神,见她神情无异,攥紧的心才松开,“哦哦,好。梁韫姐拜拜。” “拜拜。”梁韫浅笑着应。 梁韫背着包出了办公室,却没有去坐电梯,而是进了安全通道。 整个楼道里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下了一楼,梁韫忽然停下来,手扶着栏杆,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然而,心里却没有轻松一丝一毫,腿越来越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脑子有些晕,梁韫抓着栏杆慢慢蹲了下去。 撑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坐在地上,梁韫给贺隼发了条消息,【贺隼,你能过来接我一下吗?】 那边回复得很快,【下来吧。】 想着他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梁韫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缓过来些之后才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扶着栏杆下楼。 她下楼十分钟不到,他那边肯定没有这么快,梁韫想着待会儿该在哪里等他。她不想碰见同事。 边想边推开大门出去,却在看见路边那辆车上下来的人忽然停下。 虽已是新春,可寒意未减。 他就穿着一身西装朝着她走过来,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好像早知道她会撑不过去。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她满心的疲累竟然开始一点一点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 明天加更哦~早晚八点各一更~ 第49章 “梁韫。梁韫?梁韫!” “嗯?” 姜昊叫了她三声,梁韫才回过神来。 姜昊站在办公室门口,原本是要找她拿份资料的,见她这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昨天我要的资料好了吗?” “哦,好了。”梁韫起身把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谢了。”姜昊接过,手扬了扬。 梁韫坐回位置上,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半个小时之前打开的文档就写了一行字。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这周以来第几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心里一时无比烦躁,无处发泄,顺手抓住桌上的一张纸就揉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好像有一团黑影无时无刻地跟着她,抽干她所有的精力。做什么好像都兴致缺缺,提不起精神来。 她讨厌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梁韫。”一个声音插/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刚才进了办公室的姜昊又走了出来,走到她办公桌旁边。 梁韫以为是刚刚那份资料有什么问题,抬头看着他。 姜昊单手抄兜,“走,陪我去楼下买杯咖啡。” 看他神色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想到自己最近的工作状态,梁韫心里突然有些紧张,点了点头,将电脑锁屏,跟着姜昊下了楼。 * 律所二楼的落地窗前。 梁韫跟姜昊并肩站着。窗外正对着马路,车来车往。 “最近什么时候有空,你师姐说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想叫你过去尝尝她新学的菜。”姜昊道。 闻言,梁韫忽然有一种被宠着的感觉,心底一暖,莞尔,“你跟师姐请客,我当然是随时都有空。” 姜昊嘴角勾勾,话题一转,问起另一件事,“对了,你跟贺隼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看看我什么时候得大出血。” 一个甚少谈及的话题。 梁韫听完一愣,想了想才道:“放心吧,还早着呢。” 闻言,姜昊不由皱了眉,“怎么还早着呢?” 梁韫看了他一眼,调侃,“所以你是迫不及待想给我大红包了呗。” 姜昊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而后连连叹气摇头,“你说我这又是上司又是师兄的,我容易嘛我。还得操心你的婚姻大事。不过,你结婚了该不会就回去当全职太太去了吧?” “那可说不准。所以你的大红包很可能就直接打了水漂。” 姜昊一副“女大不中留”的神情,长叹一口气,“打水漂就打水漂吧,真是这样,也是我的命,能怎么办呢?要是因为这个就不让你结婚,你师姐大概半夜会爬起来直接杀我灭口。” “你把我师姐说成跟个母老虎一样,小心我告状去。” “我只是实事求是。不过就算是母老虎我也是甘之如饴啊。” 梁韫忍不住笑着撇撇嘴。 这狗粮真是吃得猝不及防。 “我有时候想想,天天像狗一样苦哈哈地工作干活,其实也只是希望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毕竟可能到了七八十岁,也只有她陪着我。所以啊,家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你今天好像感慨很多。” “什么感慨很多,我这个明明叫做言传身教。” “是是是,言传身教。” “好好记着我的话,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是。知道了,我一定牢记在心。” “行了,走吧,回去继续苦哈哈地干活吧。”说着姜昊就朝着电梯那边径直走去。 梁韫微怔片刻,她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就这么就结束了,完全没有提到工作的事情,真的好像是下来买杯咖啡,顺道聊聊。 梁韫疑惑着跟了上去。 * 因为精力不集中,工作效率极低,梁韫加班加到十点多。 一下楼,就看到贺隼的车停在路边。 看到她出来,他从车上下来,迎着她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还柔声细语地说了一句,“辛苦了。” 好像是她是那个整天在外奔波养家糊口的顶梁柱,他成了只管照顾她饮食起居,对他嘘寒问暖的小媳妇。 也很奇怪,只要看到他,她就会觉得放松许多。 梁韫笑了笑,回握住他的手跟着他上了车。 上车之后,梁韫习惯性地拽过一只抱枕,就往贺隼腿上枕。 这好像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每次一上车,她就觉得疲惫不堪,要么靠在他肩上休息,要么枕在他腿上。 习以为常,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没有发现每天他都会亲自来接她,没有发现他每次都会带着司机,陪她坐在后座,也没有发现,抱枕总是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姿势有些不舒服,梁韫想换个姿势,刚一动,却被他伸手蒙住了眼睛。 “睡会儿吧,我们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家。” 声音语气与往常无异。 若不是他指尖冰凉,梁韫可能真的就依着他睡过去了。 她握住他的手,拿开,“你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 梁韫一抬头,发现他脸色苍白,满脸冷汗,大惊,立马坐了起来,“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贺隼一只手摁着胃,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还微笑着安慰她,“没事,只是有点胃痛,储物箱里有药。吃了就没事了。” 他忍着痛,她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情况,梁韫又慌又怕,赶紧让司机停车,手忙脚乱地给喂他吃了药。 贺隼靠在后座上,静静等着药效发挥,等熬过了这一阵痛,他转过头,看她愁眉不展,满眼担心。 应该是吓得不轻。 心疼地摸摸她的头,“我没事,别担心。” 梁韫见他神色比刚刚舒缓了许多,心稍稍松了一分,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到,这段时间不管她是准时六点半下班还是加班到任意时间,只要她一下楼,就一定能看到他等在那里。 心里阵阵发紧,梁韫问他,“你最近为了来接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 “没有。”毫不犹豫地否认。 “什么没有!不然你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胃疼?”梁韫又气又难过。 “没事的。” “怎么是没事!你都疼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知道她的个性,贺隼轻轻叹了口气,坦白,“我怕你出来见不到我会着急。” 梁韫一下哑巴了,泪花在眼睛里直打转。 明明她已经难过成这样,贺隼竟然还笑了,就在她气得快要暴走的时候,他一把揽过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让我抱你一会儿,抱着你,很快就会好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梁韫气不过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声音有些哑。 贺隼没有反驳,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 回到家,梁韫让贺隼吃了点东西才扶他上楼休息。 梁韫洗漱完出来,发现他似乎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间里的灯,只留了一盏床头灯,走过去,躺到他身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习惯了他睡在身边。没有他在,反而会睡不好。 梁韫面对着贺隼侧躺着,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或许是因为睡着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很温和。 梁韫忍不住伸手想去默默他的脸,可又担心把他吵醒,最后手落在他额前柔顺的头发上,小心翼翼地捏了一缕头发在手里。 莫名有些开心。 而后毫无征兆的,梁韫突然想起今天姜昊跟她说的话—— “我有时候想想,天天像狗一样苦哈哈地工作干活,也只是希望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毕竟可能到了七八十岁,我也只有她陪着我。所以家人啊,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过眼云烟。” 看着眼前的人,梁韫终于明白姜昊今天这一出是什么用意了。 梁韫目光深深地看着贺隼,想着这段时间的种种,想到他担心自己出来找不到他着急连饭都没吃,没有电话,不问她,也不催她,就自己默默等着。 这个人真的是傻到家了。 睡得好好的人忽然动了动,伸手摸摸,摸到她之后,直接将她抱进了怀里,又睡了过去。 看着他这睡梦之中下意识的动作,梁韫心底一暖,头埋在他胸口,也伸手抱住他。 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 晨光明媚。 梁韫跪在床上,俯身吻了吻还在睡梦之中的人。 “嗯?”那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贺隼睁开眼。 看到她笑意盈盈地在自己面前,身后是明媚的阳光,贺隼有一瞬的恍惚,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早啊。”她语调轻快地跟他说。 一如他憧憬了许多次的那样。 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贺隼不由屏住呼吸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手在半空停了一瞬,而后轻轻、轻轻地抚上去。 清晰地感受到她的体温之后,贺隼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梁韫见他笑,心情也很好,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起来洗漱吃早餐了,不然待会儿要迟到了。” 话音未落,她便被人推倒在床上。 他翻身将她置于身下,双手撑在她身侧,尽量不压着她,“迟到了,就干脆不去了。” 还真是任性。 梁韫抬手搂住他的脖子,“不可以。” 因她这亲昵举动,贺隼先是微怔一秒,而后笑着挑眉,“我是老板。” “可是我有事要你帮忙。” 闻言,贺隼一下收了说笑的心思,正经起来,“什么?” 梁韫不想把气氛弄得太严肃,笑容不减,“贺隼。” “嗯?” “帮我找个医生吧。” 一听医生,贺隼蓦然皱了眉,神情紧张,正要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听她又补了一句—— “心理医生。” 贺隼心口一紧,心情难以言说。 一直以来所期望的事情终于变成现实,最多的心情竟然不是高兴。 “好。”他俯身紧紧抱着她。 好像在说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梁韫的手放在他的后背上,透过睡衣,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肌肤,他的体温。据说人的体温早上只有三十六度多,可是这个人的体温却能叫她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中秋双更祝你们月饼节快乐! 下一更晚上八点哦,别记错啦~ 第50章 “咔哒”一声,徐琅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烟味,再一看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蒂,不由诧异。 百十年不抽一根烟的人,竟然一口气抽了这么多。 听到开门声,贺隼转身,没说话,只是神情紧张。 徐琅像是故意吊他胃口一般,一点不着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边,不急不缓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怎么样?”见徐琅半天不说话,贺隼终于忍不住了。 像是计谋得逞般,徐琅笑了笑,放下杯子,侧过身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喜忧参半。” 贺隼神情紧绷地看着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下来,静静等着他的后文。 从来没有见过他紧张成这个样子,徐琅满心想要捉弄捉弄他,但又怕把人给惹急了,自己没好果子吃,甚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回到正事上来,“总的来说,她的情况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好。你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没有出现幻觉,她能把自己跟委托人很清楚地分开。” 说着,徐琅递过去一个笔记本,“只是我刚刚记下来的,详细的诊断报告我后面再给你。” 贺隼接过,很仔细看。 “我先大致跟你说一下吧。简单来讲,导致她现在这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一直坚信的东西被摧毁了。你可以理解为失去目标,或者信仰丧失。当然,这个一直坚信的东西,可能也并不是经过什么审慎思考、千锤百炼的得出来的。她的情况来说,更像是她为了让自己从七年前的那件事里走出来找的一个寄托。” “在她的内心深处,被梁家认回去是这个寄托出现的根本原因。有了梁家这个背景,她想要的东西就终于有了一点希望。如果没有梁家,她的选择跟于丽丽一样,也是自杀。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于丽丽的遭遇有如此大的反应。” 徐琅停了一会儿,“这个案子对她来说意味着两件事。第一是这个案子让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现在出现无疑就是把她扯进回忆之中不断折磨,她极其渴望解脱。所以,第二是她希望通过这个案子的胜诉来找到自己可以继续坚持的信念和希望。” “嗯……其实,怎么说,她是一个求生欲很强的人,但是因为她的这种人生经历,最害怕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为了什么活着。一旦看不到任何希望,情况很容易就失控。” 说到这里,徐琅停了下来,想着贺隼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他刚刚说的这些话。 贺隼一边听他说一边看完了他记下来的东西,而后沉默不语,走到沙发前,把笔记本放到茶几上,坐下,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松松合合,“治疗方案呢?” 直接问到最关键的问题。 徐琅轻笑出声,“我说,都说了你家这位情况没有预想的那么糟糕。我还没说完呢。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贺隼却没有一点心思跟他开玩笑,神情严肃,“别让我质疑你的专业水准。” 徐琅被他这句话呛得不轻,哑了半天,轻咳两声,想到毕竟这是他媳妇,也稍微正经了些,“治疗方案这个,贺大总裁,您是关键。” 贺隼倏尔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似乎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被他这副不信任的表情伤到,徐琅解释,“我说了她其实是一个求生欲很强的人。七年前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寄托。现在这个寄托被摧毁了。而你,就是她现在的寄托。” 稍微停顿一下,“恭喜,本人亲自认证你现在是你媳妇心中最重要的人。至于具体的治疗方案,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闻言,贺隼心里漾起一阵涟漪,沉吟片刻,问:“需要我做什么?” 徐琅想想,“你的主要任务嘛,就是好好陪着她。你们以前怎么相处现在就怎么相处。你的喜怒哀乐都可以跟她分享分担。不用太把她当成病人对待。你的小心翼翼反而会给她造成压力跟负担。至于剩下来,我来。“ 最重要的部分听完了,贺隼一直还想着梁韫还一个人在外面,起身,“我知道了。”说着就要离开。 “诶!等会儿!”看他要走,徐琅连忙叫住他。 贺隼闻声回身。 徐琅笑嘻嘻道:“记得去前台把费用结一下。九九折,我一向是说话算话。” 贺隼黑沉着脸甩门而去。 看他吃瘪的样子,徐琅心情大好,端起水杯悠悠闲闲地喝了口水。 * 医院。 今天是于丽丽醒来的第三天,也是她不言不语地第三天。 在鬼门关走了这一遭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不像以前那么开朗活泼,任谁跟她说话都没有反应。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着发呆。 “丽丽,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今天轮休半天,方燕来医院看她。 于丽丽视线看向窗外,对方燕的声音没有一丝反应。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易光明被撤职了。听说是惹了什么人,不敢再待在C市,躲回老家了。” 于丽丽一动不动,依旧沉默。 方燕就坐在床边,看着她,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吸吸鼻子,头低了下去。 良久,方燕抬头,眼里含着泪,硬是挤出了一抹笑,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牵过于丽丽的手,放到她手里,“这是梁律师之前让我给你的。说密码是你去找她的那天。” 听到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人手轻轻握了握。 “那你休息吧,我下次轮休再来看你。” 于丽丽依旧沉默。 方燕轻轻叹气,起身出去,出去的时候跟于母打了声招呼才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对话声,方燕回头看了眼,只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进了丽丽的病房。 因为只有一眼,方燕并没认出那人是谁。 应该是丽丽家的亲戚吧。 这么想着,方燕收回视线,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 听到有人进来,病床上的人手腕轻轻一翻,掩住手里刚刚方燕交给她的东西。 一个女人走到她病床前站定,对着不慌不忙地摘下口罩。 看清对方的脸的时候,于丽丽先是一愣,而后双眼慢慢瞪大,满是震惊。 来访的人自报家门,“你好,丽丽。我是赵馨然。” 从来只在电视里看过的人突然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于丽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我可以坐下吗?”赵馨然指了指床边的椅子问。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于丽丽终于回过神来,坐直了身体,愣愣点了点头。 赵馨然走过去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进来了。”说完从包里翻出一盒糖果,递到于丽丽面前,“这个很好吃,要不要尝尝?” 于丽丽一动不动,显然是在拒绝。 赵馨然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失落,浅浅一笑,顾自打开吃了一颗,“这个就像是我的药,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颗就好了。应该你也知道,我去年刚刚打完一个官司。那件事发生之后,好像连快乐权利都被剥夺了。” 不知道是被哪句话触动,于丽丽的神情有了波动。 “或许在你看来,我比你幸运,至少我打赢了官司。当然每个遭遇过这种事情的人,能正大光明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都是幸运的。但是你知道吗?我差点没命站上原告席。” 于丽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就在快要庭审的时候,我的前经纪人,也是除了我的家人跟我最亲近的人,帮着……那个侵犯过我人把我骗了过去。” 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赵馨然轻咳一声,露出一抹笑,继续道:“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躲进了洗手间里,结果被他们拖了回去。就像是拖一个破麻袋,而不是一个人。然后我被逼着,看那种片子,不看就会挨打。整个包厢里……都是那种声音。” “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要在遭遇这种事情之后,还要被别人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我是活该,说我是罪有应得。可是我的罪是什么?我犯了什么罪,应得这样的对待。” 病房里忽然响起一声痛苦呜咽,于丽丽低着头,手紧紧攥成拳。 赵馨然停下来,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我当时就觉得,不活了吧,活着太辛苦了。明明被侵犯的人才是受害者,可是那么多人却把受害者钉在耻辱柱上。或许就因为我是一个女人,所以就要承受这一切。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可以叫人值得留恋的呢?” “啪嗒、啪嗒。”豆大的眼泪落在被子上,晕开一朵朵深色。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出现了。我给她打电话求她救我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但是当时我只想到了她。但她跟我一样,是个女人。可当我看到她出现那一刻,我仿佛真的看到了神。她一个人来了,来救我了。我能看出来,其实她也害怕,可是面对那些人的时候,她又那么勇敢。我看到,当她拿着一个发卡抵在那个人的脖子上时,那个好像可以主宰别人生死的人……竟然也怕了。” “他竟然会怕?他竟然会怕?把一个人不当人的人竟然也会怕?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我要做一个让这些人害怕的人,让他们不敢再为所欲为。”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说是我的错。这就像是一个口子,那么多人极力撑着这个口子,只是为了有一天自己有机会也可以钻进去。没有人关心另一个人到底遭遇了什么,更多人只是想知道我可以骂谁,我可以指责谁,我可以将谁狠狠踩在脚底下。” 病房里的哭声先是很压抑的,后来声音渐渐变大,最后痛哭不已。 赵馨然默默将纸巾递过去,安静地陪在一旁。 哭了许久,于丽丽才慢慢平复下来。 “今天我来找你,其实有件事想问问你。我最近接了一部戏,需要一个助理,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试试?” 于丽丽肿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当然,你要学的东西肯定比你在工厂里要学的东西多得多。” 于丽丽隐约感觉到这个机会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刚刚止住的泪又开始不住往外涌,说不出来话,只是用力点点头。 “我刚刚问过你的主治医师了,她说你已经可以出院了。我明天就要进组。抱歉,留给你准备的时间太少了。” 于丽丽连连摇头,“没……没有。” 赵馨然留了自己电话,“不管你是有什么问题或者改变主意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 赵馨然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身后乍然响起一个声音—— “谢谢你!” 赵馨然回头冲于丽丽微微一笑,“不用谢。我想那个救了我的人,她一定是希望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我只是不想让她输。” 看着她脸上安然恬静的笑,于丽丽不由想起有个人曾不厌其烦地陪着自己一趟一趟跑警/局;想起收到庭审通知之后,易光明的老婆带着一大群人来找她的麻烦,也是那个人把自己牢牢护在身后;想起她无数次的鼓励和安慰;想起很多很多…… 于丽丽蓦然握紧了手里的那张银/行/卡,卡片深深陷进掌心,她却丝毫不觉得疼。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51章 清晨。 梁韫面窗坐在沙发里,戴着耳机安静地听着更早些时候于丽丽发给她的微信。 【梁律师,我出院了。现在我跟馨然姐在一起,我们在机场,馨然姐要去外地拍戏。我现在是她的助理。】 【本来这些话我是想亲口跟你说的,但是因为时间有些紧。所以就只好发微信给你了。等我回来,回来之后我一定去找你。】 【梁律师,谢谢!真的真的很感谢你!我还记得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把你吓得不轻。可是你却一点没有生我的气。还是尽心尽力地帮我。我念的书不多,但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你带我去吃东西,帮我叫出租车。那次是我来C市之后第一次坐出租车。我也知道,你说你有一张打车券是骗我的。】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我爸常说聪明的人最会算计人,可是你却没有。你陪着我为了我的官司四处奔波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一定能赢。那个时候我就想,等把易光明送进监狱,我就回去,不打工了,我要回去继续念书。我不想在工厂里待一辈子,我想学更多的东西,我想变得跟你一样。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人还可以这么活着。我们那边的人,基本都是初中毕业就开始出来打工了。】 梁韫在沙发上蜷成小小的一团,手抵在唇边,牙关紧咬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身后的床上,贺隼还在睡觉。 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下一条语音。 【虽然官司输了,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为了我的事情,能做的事情你都已经做了。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我从来从来都没过怪过你。】 【……我只是觉得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我得到的结果会是这样?后来我做了一个很不对的决定,让大家都担心了。我觉得我很不应该。明明你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 【昨天馨然姐来医院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当她的助理,我答应了。不管前面遇到什么困难,我一定都会努力克服,然后去看更大的世界。】 【馨然姐说她帮我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人救了她。我猜那个人就是你。所以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我们要走了,希望你身体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一切顺心!】 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是多么陈旧的祝福语了,可是从于丽丽嘴里说出来,梁韫心里却只有感动,感动得一塌糊涂。 留言还剩最后一条,只有两秒。 梁韫点开。 【梁韫,你加油。】 忽然换了个声音,竟然是赵馨然。 忍了好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漫漫长夜中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就像是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就像是你为了一个信念跌得头破血流,所有人都在跟你说放弃的时候,你终于证明了你的选择是对的。 贺隼被很压抑的哭声弄醒。 一抬头看到沙发里的人,猛地清醒,连忙翻身下床走过去,“怎么了?” 他一站到梁韫面前,她突然就扑过来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腹部。 “怎么了?跟我说下好吗?”贺隼忍着心里的焦急,尽量声音平缓地问到。 梁韫没抬头,只是把手机递给了他,哽咽着道:“她们……她们让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她用力抱紧了面前的人,呼吸间全是熟悉的味道。是他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拼命地坚持,终于看到了希望。 她终于挣脱了成为恶龙的诅咒。 贺隼听得一头雾水,一手接过手机,一手轻轻揽着她的后背,直接把语音转换成文字。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她就再没说过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看完所有的消息,贺隼对赵馨然跟于丽丽发自内心地感谢。 感谢她们没有被打倒。她们没有倒下,他最在乎的那个人就不是孤军奋战。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阳光明媚,世界和平。 每个人都为了生计奔忙。可是即使如此,在利益造就的荒原之上,因为人心的温度,仍有花绽放。 她从他怀里抬头,仰视着他。阳光就在他身后,渐渐的,他也是像是化作一道光—— 恶龙背后的光。 从此之后,只要她抬头,她能看到恶龙,也能看到光。 * 冬去春来。 杏花开的时候,梁韫结束了在徐琅那里的治疗。小若生日快到了,梁韫带着贺隼一起回了那个多年不曾回去过的家乡。 几年不见,记忆中的那个小城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下了高铁,两个人就直接去了墓园。 小若跟婆婆的墓在一起。而妈妈的墓,当年她回梁家的时候,爷爷做主已经迁到C市去了。 看到墓地被照顾得很好,梁韫心里的愧疚少了一分。自从婆婆去世之后,她便再没来过这里,因为她发过誓,让小若的案子真相大白之前,她绝不会回来。 她也没有脸回来。 可是自从于丽丽的这件事过后,不知怎么的,她对这里,对婆婆和小若的思念,愈发控制不住。她想回来看看她们,很想很想。 再次真真切切地站在这里的时候,梁韫心里满是物是人非的惆帐。 这块墓地是爷爷陪着她一起挑的,那个时间的爷爷精神矍铄,陪着她上山下山,大气都不喘。可是现在爷爷也已经不在了。 梁韫跪在地上,用手帕仔仔细细地将两块墓碑上的灰尘擦干净,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贺隼怀里抱着花,一身黑色西装,静静地站在一旁。时而看着满脸认真的梁韫,时而看着两块墓碑。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心里却已经说了很多很多。 擦完墓碑,梁韫又扫了扫墓地周围。做完这一切,梁韫才从贺隼手里接过花,放在墓碑前。而后退开,与贺隼并肩而立。 山风吹来。 早春的风凛冽之气还未完全散尽,呼呼而来,吹乱了梁韫的长发,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眯着眼正要躲的时候,身旁的人忽而侧了侧身,面对着她,一时风小了许多。 梁韫看着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伸手牵着他的手。他手微微一动,与她十指相扣。 “我们下山吧。”梁韫说。 “嗯。”他轻轻应了声,而后转身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告别,也是承诺。 * 从墓园下来,梁韫说想回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铁门上已经生了锈,梁韫拿出钥匙开了门,推门进去。 看到住了快十多年的院子,时光像是一下倒流。回到了以前,初中的时候因为住校一周才能回来一次,也是这么推开门。然后小若就会从堂屋里跑出来,开心得不得了地叫着,“姐姐!姐姐!” 听到小若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很快,婆婆就会端着好吃的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满是慈爱,“阿韫回来了?快把书包放下吧,马上就吃饭了。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土豆排骨!”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每次有好吃的,都是留到周末等她回来才做来吃。 没有血缘关系,却被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心里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眼眶有些发热,梁韫眨了眨眼。一眨眼,眼前就只剩一个冷冰冰的屋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落差感太大,梁韫鼻尖一阵酸涩。 “这杏花开得真好。”身后忽而传来贺隼的声音。 梁韫飞快地眨眨眼,下意识地看向院角。在她的记忆里,那里有一棵杏树。 婆婆说,这颗杏树是小若的曾祖父那辈种下来的,已经有好几十年了。杏树的主干光秃秃的,无花无叶。必须得仰起头才能看见满树繁花。 一朵一朵,簇满深石灰色的枝丫。杏花是白的,花蕊是红的,像是豆沙一般的红色,不出挑,却叫人过目难忘。 微风吹过,小拇指盖大小的花瓣便纷纷扬扬飘落。 梁韫不禁想起小时候,小若总喜欢在树下接花瓣玩,还非拉着她一起,比赛谁接到的多。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小,几片花瓣都能不亦乐乎地玩一个下午。 正回想过去的时候,手上覆上一抹温热。 贺隼牵着她的手,微微仰着头跟她一起看着满树的杏花。 梁韫看看他,又看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最后带着一丝笑意将目光投向跟他一样的方向。 半晌,梁韫开口,“忽然想起你第一次送我回家。” “嗯?”贺隼转头看她。 梁韫目视前方,看着小小的花瓣徐徐飘落,“你问我为什么想要跟你在一起。” 贺隼不由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嘴角轻牵。 “我说是因为爷爷,你还不相信,可是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是爷爷,我才不会跟你有任何接触,脾气不好,风评也太差劲了。”说到这儿,梁韫忽然感觉一记眼刀扫了过来,忍着笑,将话锋一转,“可是慢慢接触下来,发现你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的。虽然偶尔脾气不好,但是瑕不掩瑜嘛。” 听她这有些勉强的语气,贺隼轻笑出声。 想到下一句话,梁韫紧张了一分,深呼吸,“所以……陷进去也是人之常情。” 贺隼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告白,抿唇笑着,“你知道,但凡能叫人陷进去的一定是很柔软的地方。” “比如泥沼?”梁韫转头看他,半开玩笑。 他迎着她的目光,“比如我的心。” 梁韫一下成了哑巴,心跳乱七八糟,四处奔逃。 贺隼将视线移开,长眉一挑,“还有,你记错了。” “……什么?” “那天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想跟我结婚。”重重咬了咬“结婚”两个字。 梁韫直觉不妙。 “你当时回答我的是,你想跟我结婚。现在这门婚事我表示同意了,既然我们两个都同意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把结婚证拿了吧。” 梁韫整个人愣住。准确地说是一时间有太多太多话想说,一下全涌上来,把她给撑懵了。 这算是求婚吗? 哪有人这么求婚的?说得自己像是被赶着上架,万不得已才的求婚? “啊!”不等她缓过来,面前的人突然直接将她扛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梁韫微恼,“贺隼,你干什么啊?” “拿结婚证啊。”某人理所当然。 “我还没答应呢。” 话音未落,屁股上就挨了一下,“别想抵赖!” 梁韫脸涨红,噎了一会儿,“那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放了你跑了怎么办?” 这人又开始耍横不讲道理起来。 正在这时,梁韫放在包里的电话响了,赶紧拍着他的肩膀,“电话,你先放我下来,我接个电话。”语气软了下来。 她这么出去,要是被人看到,真的是不要活了。 好歹是经常去健身房的人,贺隼这一身肌肉也不是白练的,就这么扛着她,单手开了她的包,把手机摸了出来,见是肖策打来的,临时改了开免提的想法,接通电话放到耳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那边急声道:“阿韫,新的受害者出现了!” 第52章 因为肖策那个电话,梁韫跟贺隼连夜赶回了C市。 医院。 梁韫一下车就看到肖策等在医院大门口,“嘭”一声关上车门,大步朝他走去,“肖策。” 肖策见到她,迎了过来。 贺隼原本跟在梁韫身后,刚走到台阶前,手机响了,看了下来点显示,停下,“梁韫。” “嗯?”梁韫回头。 “我接个电话就过来。” 梁韫看着他,用眼神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公司的事。”贺隼解释,“去吧,我很快就来。” “嗯。”梁韫点头,随后跟着肖策并肩大步往医院里走。 肖策带着梁韫往电梯那边走边压低声音跟她说下现在的情况,“受害人叫林卉。昨天我跟茱萸一起去吃饭,刚上酒店八楼,电梯门打开,她突然就冲了进来,抓着茱萸不停喊救命。看到我们之后,原本在她后面的人折了回去。” 梁韫听得心情沉重,虽不是亲身经历,但是光想想,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也太过可怕,“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医生做完鉴定检查了。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状态……不太好。” 这个“不太好”其实已经算是比较保守的说法了,事实上从酒店出来,林卉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那立案了吗?”梁韫问。 “叮!”一声,电梯到了。 “嗯。”往里走的时候,肖策轻轻应了声。 至于就目前掌握到证据,局里应该打算做并案侦查的事情肖策没有细说,一来这是内部机密,二是如果现在让她知道,他担心她也许会失控。 电梯里人很多,两个人再无交谈。 梁韫愣愣地看着那数字一点一点地变动,手心渐渐冒汗。 她脑子里现在其实已经是一团乱。她试图将这件事理得再清楚一点,可是每当她试图抓住一个线头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就一片空白,一旦放弃理清的念头,又变成一团乱麻。 再一看这挤满人逼仄的电梯,梁韫忽然觉得氧气稀薄。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缺氧晕倒的时候,电梯到了。 “麻烦,借过一下。”肖策带着她走了出去。 往林卉病房走去的时候,梁韫莫名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蓦然回头。 似乎是没有料想到她会转头,一个身穿夹克的男人侧身的动作她看得分明。 鬼鬼祟祟,不像是警局那边的人。 不是警方的人,那也就是说…… 梁韫拧眉,嘴唇不自觉抿了起来。 “这医院还有不少人。”肖策在她耳边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梁韫倏尔抬眼看他,先是一瞬地诧异,诧异对方的明目张胆,然而,最后所有诧异都化为沉默。 “走吧。”梁韫看向前路的目光有些冷。 肖策没有跟上,反而轻轻拉住她。“阿韫……” 梁韫转头,不解看他。 “你想好了吗?”即使到了这里,但是太清楚她这一过去意味着什么,肖策还是迟疑了。 梁韫看着他的眼睛。 林卉现在是被保护起来的状态,关于她为什么能进来探视,肖策之前并没有明说,但是她也能隐约猜到一点,而刚才看到那个穿夹克的男人,她的猜测无疑被证实。 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势力,而她,或者说是贺家,是能与之抗衡的筹码。 而越是重要的筹码,在某些人眼里便是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这个转机她等了七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想要抓住。 梁韫跟肖策对视片刻,点了点头,“嗯。” 肖策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手,什么都没说,率先走在前面,带她过去。 梁韫紧跟他,眼看着离林卉的病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呼吸全是乱的,急促不已,血气一波一波地往上涌,冲得她有些发晕。 很快,两人已经到了林卉病房外。 梁韫站在门外,看着那一道门,忽然生出一丝胆怯。但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感觉腿有些发软。 肖策拍了拍她的肩,“她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极其排斥异性,所以我不能陪你进去。但我就在门口,有事就叫我。” 听到他跟自己说话,梁韫的紧张缓解了些,“嗯。” “我能跟她说话吗?”梁韫问了一句。 闻言,肖策看向一直守在病房外的同事。对方像是一愣,而后看了看梁韫,最后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挠了挠后脑勺,走开了。 意思不言自喻。 梁韫伸手握上了门把,深呼吸,再深呼吸,好像冷静下来点,正要往下压,手腕却突然被肖策握住。 梁韫转头看向他。 肖策一脸担忧,“千万冷静,已经等了这么久,不急这一时。” “嗯。” “十分钟之后我会敲门叫你。” 她来医院这一趟与其说是想从林卉那里打探到什么消息,更准确地说是向某些人亮出自己这个筹码,所以会面时间不会很长。 “好。” 肖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缓缓松开手。 梁韫示意他不要担心,而后压下门把,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 梁韫一出现在病房里,病床上的人就像是惊弓之鸟,一下坐起来,满身警惕。 梁韫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那个到处是伤,眼里全是惊惧的人。 林卉一头柔顺长发,眉清目秀,就是那种生活中经常会见到的,很温和,不太爱秀存在感的女孩子。她头发乌黑,衬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愈发苍白。 梁韫咽了咽口水,缓缓道:“你好,我是梁韫。肖策跟吴茱萸的朋友。我只是进来看看你,我不会伤害你。” 听到肖策跟吴茱萸的名字,林卉脸色明显松了一分。而且见梁韫一直站在原地,似乎没有前来的意思,渐渐放松下来,小心翼翼躺回去。 梁韫本来是有想跟她聊聊的念头,可自己现在脑子里一团糟,再加上看着她这惶惶不安的样子,她忍了下来。 肖策说得对,不急在这一时。 梁韫就这么站着,等着肖策敲门。 她这么干巴巴地站在那里,林卉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要她不过来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梁韫不由四处打量,看看窗户,看看点滴瓶,而后目光一下被林卉从被子里伸出来那只手吸引住了。 她的手腕上有一圈很明显的勒伤。而那个伤痕她看过无数遍。 梁韫脑子里一瞬间全是小若的影子,她笑的样子,叫她姐姐的样子,还有那张她双手的照片。 梁韫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张张嘴,却发不出来一个音。她有些着急,用力呼吸,而呼吸之间全是医院特有的那种味道,凛冽不已,吸进肺里却烧得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登时她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极其混乱又极其清醒。梁韫顿了下,屏住呼吸,绷紧了心里的那根弦,用一个缥缈到不像是自己的声音的声音问道:“……那个,你有看到对方的脸吗?那个人,那个人你认识……” “啊!!!” 梁韫的话被林卉凄厉的尖叫声打断。 她像是突然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疯了一般,双手抱着头往角落里躲。 不等梁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林卉立马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不管是什么,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扔向梁韫。 那边病房门被一把推开。 “阿韫!?”肖策听到里面的动静冲了进来。 “别进来!”梁韫急声制止,一边躲着林卉扔过来的鞋子、杯子,一边跟肖策道。“快去找医生……啊!” 杯子砸到了梁韫的手腕,她疼得脸色都白了一瞬。 “好!”肖策立马折身往外跑。 避免再刺激林卉,梁韫连连往角落里退。 手边的东西都扔没了,林卉的情绪却越来越失控,用力拖拽着椅子柜子往旁边甩。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拉扯着点滴瓶直晃荡,撞在架子上“当当”响。 像是筋疲力尽,很快林卉安静下来。梁韫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落到底,只见林卉紧张地四处看了看,然后突然冲向窗户那边。 “林卉!”梁韫大惊,急忙冲了过去。 梁韫死死抱住她,林卉却把窗户打开,拼了命地想要翻出去。 林卉又踢又踹,胡乱挣扎,挣扎得狠了,点滴开始倒流,鲜红的血流进点滴软管里,格外显眼。 看着死死拖住她不放过她的人,林卉双眼猩红,像只野兽一样,喘着粗气,忽而回身把点滴瓶取了下来,一把拔了软塞里的针头,尖叫着将点滴瓶朝着梁韫砸了过去—— “梁韫!” 就在梁韫觉得这次是在劫难逃,认命闭上眼睛的时候,手臂上突然覆上一股很强的力道,将她猛地一拽,而后眼前晃过一道黑影,她被人护进怀里,什么还没有看清,就听到很清晰“嘭”的一声响。 点滴瓶炸开,玻璃渣飞溅。 梁韫被贺隼护在怀里,像是被吓傻了一般,一动不动。 “……没事吧?”贺隼将她松开一点,一阵一阵地眩晕感袭了上来,看到她担心不已的样子,轻轻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一动,猩红的血从他发间像是一尾蛇钻了出来,顺着脖子一直往下淌。 梁韫瞪大了眼睛。 他只穿着一件白衬衣,衣领很快被染红一大片。 像是也被贺隼身上的血吓到,发疯般的林卉终于安静了下来。 梁韫的眼被那抹红色刺痛,唇微张,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可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温热从她的指间不住地往外涌。 梁韫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流这么多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将她吞没。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梁韫浑身都控制不住地抖,泪流满面却浑然不知,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不……不要……不要……” “医生来了!”这时候肖策带着医生护士冲了进来。 梁韫还没来得及回应,面前的人突然倒了下来,头抵在她的肩上。 血顺着耳后往下淌,在耳垂上凝成殷红的血珠,连珠子一般,滴在梁韫心口。 * “阿韫,吃点东西吧。”肖策放轻脚步走到梁韫身边。 从贺隼从急救室出来,陷入昏迷,她已经在他床边守了一下午了。 “没关系,我不饿。”梁韫抬头回答。 不知道是因为病房里太安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空荡荡的。 闻言,肖策有些担心,脑海里全是他带着医院冲进林卉病房看到的场景。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梁韫,那样惊慌失措,害怕无助,好像连怎么呼吸都忘了,满脸是泪,气只出不进,就像是搁浅的鱼,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 肖策不由出声安慰,“放心吧,医生已经说了,他没事。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我真的不饿。” 看她坚持,肖策也没有再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看到她这么在乎贺隼,肖策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作为朋友,他实在是太害怕她在这个世界上无牵无挂了。 * 贺隼第二天才转醒。 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梁韫,见到她好好的呆在自己身边,心口一松。 看他醒过来,梁韫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起身去叫了医生。等医生检查完,她就开始帮他药把分好。 还是不说话。 贺隼想起自己受伤时她的样子,心口一紧,看来是吓到她了,牵过她的手,柔声道:“吓到了?” 他满身是血的样子深深地刻在梁韫脑子里,她别过脸,“没有。反正这个世界上男人多得是。” 闻言,贺隼脸色一沉,“谁敢跟我抢,你看我不弄死他。” “我想弄死你!”梁韫气得眼眶泛红。 哪有这么傻的人,明明知道有多危险,还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贺隼一怔,继而蓦然笑出声,躺平,“可以,不过比起死在你手里,我更想死在你身上。” 还有心情开玩笑? 梁韫气结,扯过他的手,朝着胳膊上就是一口。她真的是气懵了,咬下去之后才发觉自己太用力了,慌忙松口,紧张地抬头看他。 却见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撒泼,像是故意说话气她,让她发泄。 “你这人……”梁韫鼻尖蓦地发酸。 “别哭。” “我没哭!” “嗯,你一哭,我心脏就受不了。” 梁韫眼眶红红地瞪他一眼,不说话。 “林卉怎么样?”贺隼换了个话题, 说起正事,梁韫的脾气收了起来,“没事了。就在隔壁。” 贺隼“嗯”了一声,而后目光深深地看着梁韫,朝她伸出手,等她抬手握住的时候,牵着她让她趴在自己胸口,手轻抚着她的头。 “我说过我会一直陪着你。所以,别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梁韫趴在他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就像是回到了很安全的地方,所有烦恼、担心都可以抛之脑后,长舒了一口气,浑身放松,“……嗯。”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一章~ ———— 小可爱们,跟你们说个事情~ 本来是打算完结之后再入V的,以至于昨天被戳说这事的时候一脸懵,不过真的一直都很羡慕其他作者跟自己读者讲,“明天入V万更掉落”这种话,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开心庆祝的感觉。 所以!科科! 小可爱们,明天《可爱》就要入V啦~到时候万更&红包掉落,感谢各位一路的支持和陪伴!!! 第一次讲这个,果然很开心~(*^▽^*) 第53章 贺隼在医院待了小半个月才出院。他这一住院,贺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尤其是老爷子,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于是原本不该守在医院里的人见势收敛不少。 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林卉的病房外。 贺隼住院的这段时间,梁韫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手上工作已经堆积如山。是以就算心心念念着林卉这边的进展,也不得不回律所处理工作。 不过几乎每天都会给肖策打电话,问问他最新的情况。 然而从被救到现在,关于案子林卉没说过一句话。案子一时间像是陷入了僵局。 就在梁韫坐不住,准备去医院找林卉的时候,这天上午,肖策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声音里满是欣喜,说小若的案子还有另外两起案子会跟林卉这个案子做并案侦查。 听到这个消息,梁韫心情激动到难以言表。 这样一来,到时候证据一起递交检方,小若的案子也可以走司法程序,进入审判阶段。 然而,不等梁韫从这个巨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当天下午,突然一则新闻爆出来,林卉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主动自首了。 乍一看见这个新闻标题,梁韫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如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停滞了许久的案子竟一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然而在看到嫌疑人的背景资料之后,梁韫却高兴不起来了。 嫌疑人叫程君,28岁,海归,现在是一家小科技公司的老总。 28岁,七年前小若出事的时候他才21岁,而网上的资料显示,程君是23岁回的国。虽然不排除他中途有回来过,但是梁韫直觉不太对劲。 梁韫躲开同事,到外面去给肖策打电话。 肖策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估计这件事有些严重,电话里他显得十分为难。 梁韫不忍让他太为难,只是问了一句,“程君自首,并案侦查还有戏吗?” 肖策沉默了很久,“阿韫,现在一切还未成定局,你先别着急。” 言下之意,就是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没戏了。 “……好,我知道了。”梁韫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梁韫意外听方新桐说今天是林卉的生日。 梁韫愣了愣,想到之前在医院那么多天,一直没有人来探望过林卉。 心里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新桐,我外出一趟,你有事就打我电话吧。”梁韫起身,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东西关电脑。 看她着急,方新桐也没有多问,“哦哦,好。” 梁韫直奔医院方向,中途顺路买了个生日蛋糕。 梁韫坐在出租车上,看着放在腿上的蛋糕,心里涌上很多情绪,有紧张,有心虚,也有坚决。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程君,为了让案子顺利进行下去,林卉就是关节和突破口。虽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打温情牌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显得有些可耻,可是让她就这眼睁睁看着这等待了七年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流失掉,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 到了医院,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林卉除了治疗,几乎不出病房。 一折身看到专门负责保护林卉的那个人从洗手间那边过来,梁韫迎过去,隔着老远就问:“你看到林卉了吗?”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神色紧张起来,“她不在病房里吗?” “病房里没人。” 两个人察觉到情况不妙。 “你去找她的主治医生,我在这附近找找。”对方急声。 他只是去了趟洗手间,人应该还在医院里。 “好。”梁韫掉头就往林卉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小跑去。 然而办公室没人,主治医生、护士都没有见到她。 梁韫一下急了,各种不好的可能全冒了出来,担心有人对她不利,更担心她自己会想不开。 住院部里没有人,梁韫就在楼下找,急诊部、露天停车场、后面的花园,一个都不敢放过挨个找过去。 住院部后面的花园不小,这个时间点,花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散步、做复建。毕竟还是医院里,梁韫压着声音叫着林卉的名字。 却始终无人应答。 路过一个小石桥的时候,梁韫突然听到被几棵树挡住的凉亭里传来争吵声,有些耳熟,梁韫屏住呼吸,快步下了石桥,往凉亭那边走。 “……你装什么装,你是处女吗?又不是没被人搞过,你装个屁装!” “不是处女就该被强/奸吗?” 一个歇斯底里,一个冷静克制。 “你是什么好货吗?你就是个婊/子!贱人!” “我是婊/子贱人,那你儿子就是畜生烂人。” “你骂谁?你骂谁呢?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 “啊!” 听到一声吃痛的惊呼,梁韫一路小跑,绕过一个假山,就看到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恶狠狠地揪住林卉的头发,拳打脚踢,边打边咒骂,“烂货!婊/子!贱人!” 血气上涌。 “住手!”梁韫冲过去企图让那中年妇女松手,可对方却像是发了疯一般,连着她一起又扯又打,梁韫被打得火气也上来了,抓住一个顺手的时机,用力一推。 “啊!”中年妇女轻呼一声,扶着凉亭里的柱子才站稳。 梁韫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对面的人打扮得十分讲究,一身祖母绿的套装,LV限量版的包,脖子上一圈成色极好的珍珠项链,白面红唇,一头利落短发。即使皮肉松弛,也算得上是贵妇。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有身份的人,却能对着另一个人说出那样的话。 她破口大骂的时候,眼睛突出,脸上的肉也跟着抖,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看着却像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 只顾撕咬,没有人性。 听她刚刚说的话,她应该是程君的母亲。 思及此,梁韫心里除去愤怒,还有一种类似于自嘲的情绪。 梁韫这分毫不让的样子,看起来可比林卉厉害多了。 对面的人没再冲上来,指着躲在梁韫身后的林卉,“你、你个小婊/子,竟然还偷偷叫了帮手。等出了医院,你看弄不死你!”唾沫横飞。 林卉满脸是泪缩了缩脖子。 梁韫手往后护了护,将她挡得严严实实,沉声,“有本事你就试试。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剁了你儿子!” 完了完了,她真的是跟贺隼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连这种话竟然都说得出来了,还说得这么顺口。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么说话?”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么说话?” “你!”说不过,丢了面子,对方怒火中烧,手一抬,巴掌就挥了过来。 梁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完全下意识地抬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稳稳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有这么厉害,梁韫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为了不露怯,顺势往旁边一拽。 刚还张牙舞爪的人一下摔了个趔趄,恼怒不已。 见她要反扑,梁韫先声夺人,“你再动手试试。” 看出她是块硬骨头,中年妇女就把矛头对准了林卉。 “我劝你还是自己想清楚,惹了我们家会有什么后果!我也告诉你,我儿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像你这种到处乱搞的烂货,我儿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说话尊重点。”梁韫警告。 “自己做过的事还怕别人说吗?你问问她,问她还不是处女?是不是烂货!” 梁韫气急,忍无可忍,厉声反问,“那你是处女吗?你儿子都生了,你还是处女吗?照你这么说,那你是什么?!” “你!”对方想说话,梁韫强横打断。 “没吃你家米,没喝你家水,凭什么就该被你儿子强/奸?你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以为你儿子是皇帝吗?没经本人同意强行发生性关系就是强/奸!你儿子就是强/奸/犯!你不是说让想清楚惹了你们会是什么后果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我会让你们知道,惹了法律会是什么后果!” 中年妇女指着梁韫的鼻子,点了又点,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好。好。给我等着。”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梁韫一眼,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梁韫不避不躲。 对方冷哼一声,整了整衣衫,趾高气扬地离开。 等她走远之后,梁韫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转身去看林卉,“你还好吗?” 林卉擦了擦脸上的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回去吧。” 见她没有反对,梁韫带着林卉往住院部那边走。 亲眼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切,梁韫原本坚信程君不是嫌疑人的念头有些动摇了。 “下次她再叫你出来,你就不要一个人来了。很危险。”梁韫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说完,没有听到她的回复。在梁韫的印象中,她好像一直都沉默寡言的,除非必要,很少开口说话。 就在梁韫完全不抱她会回复的希望的时候,林卉突然开了口。 声音细弱,“……她说如果我不出来,就把我的事情告诉媒体。” “媒体?” 这件事捅到媒体那里之后于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显然,梁韫的关注点跟林卉不太一样。 林卉嘴唇颤了颤,很是艰难地开口,“我跟我前任是在一个交友网站上认识的。” 似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梁韫听得一愣,想了想,才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也就是说对方是要把她曾经在交友网站上认识了一个男朋友捅到媒体那里去? 下意识地觉得太可笑。 可一转念,想到刚刚程君母亲骂林卉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梁韫懂了。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一些为了博人眼球的媒体会怎么去报道。不管林卉是不是受害人,不管程君是不是犯了法,也不管这个案子的审判过程和结果,首先一上来先用道德审判把林卉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网上一阵腥风血雨,七天过后,风暴平息,一切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最后的结果,谁爱关注谁关注吧。 把一个人的情感经历当做筹码来威胁,对于在这个社会里本就只有立锥之地的人来说,哪个不惶惶? 而用伦理道德主宰审判则是对他们这些天天跟法律打交道的人,一记狠狠的耳光。 梁韫顿感无力,喉咙像是被什么封住,再说不出来一句话。 * 回到病房里,林卉一进门就看到放在柜子上的生日蛋糕。 梁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心里陡然生出一丝惭愧。 为自己不纯的目的。 汗颜不已,梁韫赶紧站出去,“嗯……我,我听说今天是你生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如果你不想要的,我现在马上拿走!”说着,就往那边走。 腿刚迈出去,林卉一下拉住她,“一起吧。” “嗯?” “一起吃吧。” 这个惊喜的确是有点大了,梁韫愣了愣,而后会心一笑。 梁韫给她唱了生日歌,然后让她许愿,吹蜡烛。 林卉安静切蛋糕,第一块递给了梁韫。 梁韫简直受宠若惊,接过,“谢谢。” “那天,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一句道歉,梁韫想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说她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发生的事情,摇摇头,“没关系。” “虽然说这种话很不负责,但是我那个时候真的已经不像一个人了。” “嗯。” “我听他们说了,你们那天其实是想保护我。真的很对不起。” “其实当时是我不对,不该……那么问你。” “我知道,你是想帮我。” 梁韫看她。 “你是很厉害的律师。”像是解释,林卉说了一句。 梁韫一怔,苦笑着摇摇头,默然良久。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跟林卉聊聊小若,梁韫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曾经有一个妹妹。不是亲妹妹,却是比亲妹妹还要好的妹妹。我很小时候成了孤儿,是她愿意成为我的家人。” 林卉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像是想起了一些高兴的回忆,梁韫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她唱歌很好听,她总说以后她要去当歌手。歌手能挣很多钱,等她挣了钱,就可以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觉得只要是她真正想去做的事情,我都很支持。只是当歌手好像风险有些大,最开始可能会辛苦。所以我一直就想开个小超市,安安稳稳的。然后跟她说,勇敢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吧,如果累了就躲到姐姐身后,什么都不要担心。” 想起小若当时跟她说起这个梦想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梁韫扬起头飞快地眨眨眼,“不过,这一切都停在了七年前。七年前的那个冬天,她从一家酒店楼上摔下来,当场……我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心愿要我帮她完成。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一个很亲近的人突然被斩断了跟你的所有联系……” 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了,梁韫停了一会儿,“因为种种原因,我连她的死因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她手腕上有一道比较奇特的伤痕。” 梁韫下意识看向林卉的手腕,后者恍然明白,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总有一天我能找到真凶,将他绳之以法。这么多年,我就抱着这个信念活了过来……你是第一个我遇见的第一个幸存者。” 林卉眉头紧锁,抓到她话里的一个重点,“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我,还有你妹妹,你还见过其他人受过这样的伤?” “……嗯。不过还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林卉良久没有回过神,眼神放空,半晌挤出一句话,“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梁韫看了看她,“好。”放下手里的蛋糕,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那个!” 梁韫回身。 林卉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闭了闭眼睛,像是下了一个很大决心,道:“不是程君!” 梁韫眼睛瞪大一瞬。 林卉又道,“他只是把我骗过去……强/奸我的那个人不是他。” 见她愿意主动说起这件事,梁韫心情很是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林卉抢了先。 “但是我不想把这件事闹大,我只想息事宁人。所以,请不要来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的更新陪你们吃午餐……” ——《北半球不孤单》 ———— 小修,不影响观感,不用重看。 第54章 卧室里没开暖气,没开灯,黑漆漆一片。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能隐约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 梁韫蜷在被子里,蜷成小小的一团。躺了许久,也没有丝毫倦意,脑子里全是林卉的话。 “……我妈妈是未婚先孕,这么多年,因为我她已经受了太多非议,我不想她这一生都活在别人的非议之中,我也不想我自己活在别人的非议之中。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样活着有多痛苦。”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到时候弄得人尽皆知,我以后该怎么生活?我真的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我没有那么多远大的理想,我就想着这一生能够平平凡凡地度过,毫不起眼。而不是每天都要面对周围人打量的眼光。我只求不要注意到我,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好。” “可是一旦这个事情爆出来。以后不管我躲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一个被强/奸过的女人,会不会影响我找工作?会不会影响我的婚姻?是很残忍,可是也很现实不是吗?我真的很想活下去,我真的不想死。或许你们会说,不要去在乎别人的看法就好了。可是人活在这个社会中,真的能做到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说我自私自利也好,苟且偷生也罢,我也只是想要继续活下去而已。” “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即使知道我的选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还是没办法站出来。” “所以请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如果你把这些话告诉给警/察,我一个字都不会认的。 “……” 忽一阵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背,梁韫不由打了个寒颤,又将被子掖得更紧一分。 这个转机她等了七年,好不容易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才出现的转机,可是现在她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机会流失。 打了这么多性侵案子,想到于丽丽,想到赵馨然,想到更久远的官司,只要被媒体报道出来,从来没有一个能逃脱网络上的侮辱谩骂。林卉跟于丽丽和赵馨然都不相同,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对方怎么样。 可是能说她是懦弱吗? 就像林卉自己说的那样,如果打官司能让自己受到的伤害减轻,谁不愿意一试。可是这个希望太过渺茫。或许到头来不仅要背着本来的伤害,还要背着沉重得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舆论。 面对她的退缩和放弃,梁韫竟说不出来一句责怪,更可怕的时候,她连说服林卉的念头都快没了。 她就要这样放弃这个机会,或许这次放弃之后,小若的案子再也等不来转机。 她将同情心放在了林卉身上,可她又该拿什么去面对含冤去世的小若,还有对她有养育之恩的婆婆? 喉间发紧,眼泪无声在枕头上蔓延开。 * 贺隼回到家,看到梁韫的鞋子,可是进门之后,楼下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人。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单手松着领带快步上了楼。 “咔哒”一声轻响,贺隼推开门,却发现卧室里也是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有人在。 鞋在,但是到处没人,贺隼陡然紧张起来,目光下意识看向窗户那边。 关着的。 心口一松。 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床那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悬着的心慢慢归了位。 贺隼走进去,随手准备开灯,却听见黑暗之中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别开灯。” 伸出去的手顿了下,默默收回来,贺隼抹黑走到床那边,侧身坐下,“怎么不开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梁韫翻身对着他。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大概是视觉因为黑暗迟钝起来,其他的感觉就变得敏感起来。 呼吸之间,她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这种味道,对梁韫来说,比任何一种安神香都好用,不知不觉间绷紧的神经缓缓放松。 梁韫伸出手,在床边摸索一阵。他像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像是晴空万里天气里的阳光,没有一点阴霾。 梁韫手轻轻动了动,在他松开一点的时候,五指探进他指间,十指相扣。他的手属于很清瘦的那种,手指修长。每次十指相扣的时候,总会叫她有一种将融为一体的错觉。 让人不自觉地渴望更近,更近。 梁韫坐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抱住他,脸埋在他颈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一时间,所有的烦心事都离她远去。整个人只觉得无比轻松。 感觉到她像只小猫在自己颈间噌着,贺隼喉间滚了滚,伸手抱住她,牢牢抱住,“别乱动。” 梁韫依言照做,乖乖靠在他肩上不动,良久,迟疑着开口,“……贺隼,我做不到。” “什么?”压下心里的躁动,贺隼问。 “我今天去找林卉了。”梁韫大致跟他说了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一直都知道社会舆论对受过性侵的人有多么不友好。可是从一个妈妈辈的人的嘴里听到那些话,我还是觉得难以接受。为什么他们能这么理直气壮?做错事,伤害了别人的人不是他们吗?怎么感觉这个世界总是惩罚本本分分的人?” 贺隼轻轻叹气,抬手轻抚她的长发。 傻得叫人心疼。 或者说是善良得叫人心疼。 “因为,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错了。没有人会去做自己认为是错的事情。” 梁韫骤然沉默,心里五味杂陈,头稍稍动了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知道最让我心酸的是什么吗?林卉跟我说得最多的话是她只是想跟所有人一样,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地活着。毫不起眼,这个词实在……所以我做不到,做不到逼她站出来。” “做不到就不做,不用勉强自己。” “可是这样的话,小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小若,怎么面对婆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还有你,肖策,茱萸,都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现在竟然狠不下心来,说想放弃就放弃?” 贺隼松开她,倾身调亮了床头灯。 虽然是最暗的一档,但是这突然的光亮还是梁韫眯了眯眼,抬手挡了下。过了片刻,适应之后,刚把手放下,脸上就抚上一抹温热。 贺隼单手托着她的左脸,“果然,我还是希望看着你说话。” “梁韫。” 他叫了她一声就不再说话了,似乎是固执地要她回应。 “……嗯。” “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但是尝试着依赖我吧,开心的不开心的通通倒给我。不要对我觉得抱歉、愧疚,如果你真的想要为我做些什么的话,就让自己多点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你想找出小若当年的真相,我无条件支持你,我一直一直站在你身边。如果中途你累了,或者你有其他的顾虑想要停一停,我也无条件支持,也停下脚步陪着你。只要你开心,你愿意,不管付出什么我都觉得很值得。” 梁韫看着他,半晌说不出来话,眼眶湿润。 “不都说你脾气差到爆吗?现在却让我这么欺负你。”声音有些沙哑。 贺隼浅笑,牵起她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亲了亲她的手背,“因为我喜欢你啊。但是你好像总是会忘记。我不介意以后每天早上起来提醒你一遍。” 梁韫忍俊不禁。他总是有一种魔力,能叫人忘了所有烦恼的魔力。 “嗯。” * “咔哒”一声。 原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偷偷离开的林卉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风尘仆仆的人,蓦地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卉……”那人眼眶红红的,却强扯出一个笑,声线颤抖地叫了她一声。 短短两个字,却叫林卉所有的故作坚强化为乌有。 “妈……”一张嘴,豆大的眼泪扑簌簌滚落,林卉再说不出来一个字,哭着扑进母亲的怀抱。 “妈妈来了,不怕不怕。” 夜已深,承载了无数伤痛的医院也渐渐归于安宁。 今晚,月色很美。 * 一夜的深思熟虑,梁韫决定尊重林卉的选择。 怎么面对小若跟婆婆是她自己的事情,如果为了自己去逼迫另一个人,太过自私。 从林卉的事情里抽身退出来,日子仿佛又恢复成往日模样,每天律所、家里两点一线。梁韫努力在调整自己,尽量不要去想林卉,免得又陷入那种纠结无法自拔。 * 一晃眼,一周过去。 昨晚没睡好,梁韫今天上班到得有些晚。 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大家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说些什么,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她进来。 梁韫好奇,放下包,也凑了过去,站在方新桐旁边,“你们在看什么?” 方新桐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看是她,松口气,然后拉着梁韫直接走开,径直往茶水间那边走。 大家现在都在看新闻,这边没人,方新桐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梁韫姐,林卉的事情被爆出来了。” 毕竟是一家人,方新桐也知道梁韫对林卉的关注。 梁韫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满是林卉那柔柔弱弱的样子。 “据说那个程君是帮人顶罪的。” 梁韫心口紧绷,“帮谁?” 方新桐凑到梁韫面前,小声说了一个名字。 听到那个名字,梁韫下意识看了眼挂在马路对面的宣传条幅。 红底白字。 她一瞬间明白了,林卉为什么拒绝配合警/方调查,又为什么对真正的嫌疑人绝口不提。 今年是交接之年,其关键敏感程度不言而喻。思及此,梁韫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猜测—— 这个新闻可能就是冲着这个真凶来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牵扯太大,而林卉在这其中…… 是被人当枪使了! “新桐,我外出一趟!”梁韫说着转身往办公室那边走。 林卉现在可能有危险。 “诶?梁韫姐?” “梁韫!有人找!”办公室那边有人扯着嗓子叫她。 梁韫一进办公室,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四十多岁,面目和蔼的女人。 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梁韫有一种直觉,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林卉的母亲。 她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就她一个人,林卉呢? 许多疑惑闪过,梁韫提着一口气朝着那女人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梁律师你好,我是林卉的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 第55章 “贺隼!” 贺隼从一个会议里下来,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梁韫满眼雀跃地朝他走过来。 看到她,心情很好。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她一走近,贺隼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往办公室里走。 虽然激动得想要尖叫,但是一想到这里是公司,梁韫硬生生忍住,尽量冷静道:“有个好消息想跟你说。” 闻言,贺隼眉尾轻轻一挑。 能让她忍不住专程跑过来要跟他说的好消息,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贺隼不由瞄了梁韫小腹一眼。 心口骤然紧绷,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心脏,片刻紧绷之后,又像是完全失去控制,“扑通!扑通”狂跳。 进办公室之后,贺隼顺手关上门。 见四下没有其他人,梁韫正要开口跟他说,林卉已经开始配合警方调查,而且委托她当她的代理律师。结果一个字还没说,突然被人抱了起来。 “嗯!?”梁韫一惊。 贺隼抱着她走到办公桌旁,小心将她放到办公桌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腿后撤,身体前倾,脸凑得很近,这才问:“什么好消息?”眼角眉梢都是笑。 看着他的脸上的神情,梁韫一下成了哑巴。 他期待成这样,顿时让她觉得压力有些大。 她不说话,他也不催促,就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双本就好看的眼睛里因为点点光亮越发吸引人。 眼前这个人笑得实在是太犯规了,梁韫下意识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跟你说正事。” 耳朵忽然被揪住,贺隼不由一愣,但是她的这个动作像极了撒娇,于是他就任由她这么揪着,“嗯,你说。” 梁韫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深呼吸,含笑说到,“今天,林卉妈妈来律所找我了,委托我当林卉的代理律师。”一说起这件事,就是满心欢喜,梁韫说完,抿着唇看着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贺隼没接话。 这就是她说的好消息? 就这个? 就……没了? 见他半晌没有反应,梁韫揪着他耳朵的手松开,顺势搭在他肩上,想到之前龙山那件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我接这个案子?” 看她那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贺隼笑笑,紧接着却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落,“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啊。” 梁韫微怔一秒,“嗯。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能让你上班时间专门跑过来一趟,我还以为是……”话说一半,故意吊人胃口。 “是什么?” “比如,我要升级当爸爸这种?” 他这话一出口,梁韫脸“噌”地一下就红了,“怎……怎么可能?”说话都开始结巴,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看她不好意思,贺隼却偏往她面前凑,“怎么不可能?”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你在偷偷吃药?”说到这儿,一下严肃正经起来。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梁韫一把推开他,作势就要离开。 一看问到这个问题她就跑,贺隼再没半分开玩笑的心情,侧身一把拉住她,将她环进怀里,很是认真,“不许躲,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回答什么啊。”梁韫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吃药?” 梁韫无奈至极,“哎呀”一声,想要推开他。 她一直不回答,贺隼已经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一下软了脾气,“你要是不愿意要孩子,我以后做好措施就是,或者你要是还不放心的话,我去医院结@#¥%……” 梁韫实在没有脸再听下去了,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贺隼微愣,拿开她的手,“答应我,别吃药,对你身体不好。”担心里还有一点点委屈。 感觉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梁韫再不好意思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没吃药。” “真的?” “真的。”说完,梁韫见他忽而笑得阳光灿烂的,忍不住抱怨一句,“哪有人在自己办公室讲这种事情的?” 贺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凑近,几乎是呼吸相闻,坏笑着,“这有什么,还有人在自己办公室做这种事情的,据说也是别有一番趣味,我们要不要试试?”他微微偏过头,再凑近,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耳窝里。 浑身上下像是有电流窜过。 梁韫只觉得脸要冒烟了。 这个人…… 简直太恶劣。 一有机会就拿她寻开心。 梁韫气得有想要一口咬死他的冲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张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他就穿着一件衬衣,薄薄一层,很好下口。 “嘶~”贺隼吃痛,却完全没有挣扎。 他这么淡定,倒是把梁韫弄懵了,以为是自己下口太狠,给他咬傻了,赶紧松口,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你干嘛不躲?” 他无辜地眨眨眼,“这难道不是情/趣吗?” 梁韫觉得没法交流了。 她这边无语着,他还在说,“俗话说礼尚往来,我看看我咬在哪里比较合适。”一边说一边目光还直往她脖子上扫。 梁韫赶紧捂着脖子,一把推开他,“我还有事!先走了!” 跑得飞快。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贺隼忍俊不禁。 大概是他笑得太过灿烂,秘书送文件进来的时候,都愣了下。 出去之后,秘书室的几个人就开始八卦。 “我刚刚看到贺总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吓得我差点都以为进错办公室了。” “俗话说,爱情使人盲目。” “好像每次梁小姐过来,贺总都很开心。” “你说得hin~对。话说要不哪天咱们把她的手机号要过来,以后贺总心情不好的时候……嗯?嗯?” “这个主意好!绝对必杀技!” “是吧。瞅我这聪明的小脑袋瓜。” * 接到了林卉的委托,梁韫实在是太高兴也太兴奋,才专程去了贺氏一趟。 可是从贺氏出来,她好像更高兴了。 实在奇怪。 兴冲冲地来,兴冲冲地回去。 路上梁韫就开始梳理工作,想到一半,忽然想起茱萸都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赶紧打电话过去报喜。 一向在外人面前高冷御姐的吴姐姐直接在电话那头哭了。 听到她哭,梁韫也想哭。 可是眼泪还没掉下来,电话那边的人就很是语重心长地一声一声地叫她“狗子”。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最后又变成了两个人互相斗嘴。 * 到了律所,梁韫都没顾上坐下休息会儿,站在办公桌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往前凑凑,跟方新桐道:“新桐,你现在有空吗?” “嗯,有。” “那带上电脑跟笔记本,我们俩去会议室开个短会。” “哦哦,好。” 梁韫先收拾好,“我先过去看看会议室有没有人用。” “嗯。” 梁韫前脚刚走,旁边的人就满是好奇地看着方新桐,问:“新桐,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你家梁韫姐高兴成这样。” 方新桐莞尔一笑,“就接了一个很想接的案子。” 对方挑高了眉点点头。 果然是工作狂,竟然能因为一个案子高兴成这样。 方新桐抱着电脑跟出去。 * 跟方新桐对完工作,梁韫就完全进入忘我工作模式。 几经波折,好不容易在走到现在,必须牢牢把握才行。 墙上的时针一格一格转过,慢慢的,办公室里的人开始减少。 “梁韫,先走了。” “梁韫下班了。” “梁韫姐,我下班啦,明天见。” 不断有人跟梁韫说话,她都是抬头微微一笑,“嗯,拜拜。” 答完又埋头工作。 * “叩叩叩。”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梁韫抽神,一偏头只看到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有些眼熟,再一抬头,竟然看到贺隼站在旁边。 “梁律师,我真的等得花儿都要谢了。”他笑着道。 梁韫听完这话,下意识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半了。 顿时有些抱歉。 照理说,这种情况,她就该立马站起来,收拾东西跟他回家,可是…… 梁韫握了握手里的资料,一时为难不已。 贺隼抬起另一只手,手里竟拎了一袋子外卖,“吃完饭再继续吧,不然待会儿要吃胃药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 梁韫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心口很暖很暖。 他能懂得她所有的坚持,理解她的不顾一切,甚至有时候在她暴走闯祸的时候还站在旁边给她摇旗助威。 “好!” 贺隼到处看看,“方新桐呢?” “下班啦。”梁韫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新桐。 闻言,贺隼皱了眉,“老板还在加班,她竟然敢下班?”故意板着脸。 梁韫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发现你比姜剥削还姜剥削。我拿多少工资,新桐拿多少工资?再说!人家可是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才下班的好不好?” 贺隼眉头不展,一把揽过梁韫,“你帮她跟我顶嘴?” 梁韫抿着唇用手肘轻轻撞了下他,“你够了啊。” 贺隼忽然笑得一脸宠溺,“吃饭。” 两个人去办公室外面的就餐区,边吃边聊,吃完了一顿有些特别的工作餐。 这是贺隼第一次来梁韫工作的地方,不由四下打量起来。 毫无亮点的格子间,竟然让他觉得新奇不已,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桌子。 梁韫扔完垃圾回来,就看到他站在自己桌前,目光落在桌上,神情专注,嘴角带笑,像是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在看什么?” “嗯?”贺隼抬头,笑笑,“没什么。” 梁韫坐回办公前,“我把这点弄完我们就回家。” “嗯。” 贺隼点点头,而后拖过梁韫旁边的椅子,坐下,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戴上眼镜,打开平板,也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一点都不像是在别人的办公室。 深夜的办公室,安静到只有“咔哒、咔哒”打字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谈,专心忙着各自的事情,却叫人觉得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就像两棵并排站立的树,各自生长,各自迎风沐雨,而万丈之下,根却相握缠绕。 作者有话要说:万更get! —— 差点忘了说,明天双更咯~ 还是早晚八点各一更吧! 第56章 接到林卉的案子,梁韫跟打了鸡血一样。昨天晚上加班到一点才走,今天七点多就到律所了。 九点半之后,办公室的人渐渐多起来。 姜昊拎着公文包神情严肃地走了进来,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脚步一顿,转身看着正盯着电脑噼里啪啦写材料的梁韫,看她这么认真,姜昊一时更加犹豫,站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那个,梁韫。” 梁韫听到自己的名字,手上不停,转头看了姜昊一眼。 两人视线对上。 “进来一下。”姜昊说了一声,先进了办公室。 看他表情有些凝重,梁韫想了想,最近的工作应该没有什么大bug,将电脑锁屏,起身,带着笔记本跟过去。 “把门带上。” 闻声梁韫回身关上门,走过去坐到姜昊办公桌前,“请问老板,有什么指示?” 心情好,梁韫说话语调轻快。 姜昊把公文包放下,坐进椅子里,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半晌没说话,只是轻轻叹气。 看他这副为难不已的样子,梁韫直觉不太好,轻松的心情收了起来,脸色正经,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姜昊手往桌上敲了敲,“是这样……林卉的案子,你推了吧。” 一听这话,梁韫脸色骤变,“什么意思?什么叫推了?” “就……就字面意思,你不能接。” “为什么?” “上级指示照做就是。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说起这个,姜昊想起早上接到的电话,心里烦躁。 “上级指示?你的指示,还是所里的指示?” 姜昊闭紧嘴巴,不答话。 “那我去问主任!”梁韫说着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就要往外走。 见状,姜昊拦住她,“主任亲自打的电话!” 虽然早有预料,毕竟以姜昊这种性格,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大的案子不要?但是亲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梁韫心里还是堵得发慌。 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冷笑道:“还真是没想到,这手竟然这么长,昨天我刚把这案子接下来,今天□□就来了。本事的确是不可小觑。” 听她字字带刺,姜昊哑然片刻,语重心长,“你这刀子一样的性子能不能收收?” “这我还真做不到,毕竟这个世界上畜生太多了,再不多捅死几个,都没人活的了。” 见她这般,姜昊无奈又不解,“我说你到底是图什么啊?你既然知道人手长,能只手遮天,你还倔个什么劲?作为师兄,我真是掏心窝子跟你说,我知道你看重这个案子,我也知道你最恨这种事情。可是这次的人来头实在不是我们可以惹得起的,真的是会没命的。你不要觉得熟读法条就是金钟罩护身了,明枪暗箭,哪个都比法条来得硬?” 见她不说话,姜昊又添一把火,“这种事你又不是没见过,二组那边,你刚进律所那一年,不就是没了一个律师吗?咱们也就是给别人打工的,何必要把自己搭进去?你要真有个什么事,你让我们这些做朋友的,还有你家里的人怎么办?” “怎么办?到时候买个大点的花圈给我不就好了?” “梁韫!你再给我胡说八道!” 梁韫知道他也不过是关心自己,脾气软了些,转而问:“如果我非要接这个官司呢?”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偷鸡摸狗的事情说不明白我倒是觉得很正常。” 姜昊又哑巴了。 办公室静了片刻。 “这个案子我一定会接,不仅会接,我还要把该进监狱的人送进监狱。”梁韫开口。 见她这已经下定决心的样子,姜昊不由急了,拍案而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我真是想不明白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甚至会搭上自己的命,你为什么就非要去做?!” 被他这么一吼,梁韫的火也一下窜了上来,“因为我受够了!受够了这操蛋的世界!受够了把偷鸡摸狗当成常态!你难道没有看到吗?大街上的人,人人都长着嘴巴,可是都快变成了哑巴!” “那是因为别人都知道祸从口出!就你不知道!” 梁韫梗着脖子,深呼吸,就这么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察觉到自己话说重了,姜昊收敛了脾气,正要安慰她的时候,却听她一字一句顿道:“我毕业那天,卢教授亲手把毕业证书颁给我。他说了一句话,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他说,‘要时刻记得忒弥斯手里拿的是天平,而不是称。’” 姜昊一下愣住。 这句话卢教授也曾送给过他,只是年代久远,放置在角落,已经蒙了灰。 梁韫拿上自己的笔记本,头也不回地出了姜昊办公室。 * 梁韫跟姜昊两个人刚刚的阵仗大办公室里的人都听到了。 工作时间长一点的人都知,梁韫跟姜昊工作一向很合拍,别说吵架,红脸的时候都很少。 不过虽然好奇,但是没人敢问,梁韫现在明显还在气头上。现在问,很大几率会直接撞枪口上。 也就是只有方新桐这只菜鸟,傻愣愣地看着梁韫,嘴巴张了好几次,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她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梁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下情绪,神情缓和下来,“新桐,你现在手上有急事吗?” “没有没有!”方新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那陪我下楼去买杯咖啡吧。” “哦哦,好。” *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惊讶发现,梁韫的桌子已经空了。 方新桐一进办公室,看到大家都围着自己对面的桌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看到那空荡荡的办公桌,方新桐心情很是低落,昊哥还没来,不想进去被大家追着问,掉头又去了楼下。 晃荡着晃荡着,又去了昨天跟梁韫姐一起买咖啡的那家店,方新桐要了跟昨天一样的卡布奇诺。 只不过昨天是梁韫姐给她买的。 昨天她们买完咖啡去外面走了一圈。她当时就有预感梁韫姐有话跟她说,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新桐,我准备离职了。” “啊?!” “林卉这个案子……所里有些为难,但我不可能放弃。” 方新桐良久没说出一句话。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突然的事情。或者说,从前不管有什么突发情况,她都知道有一个人会帮自己分担,所以不害怕。可是现在这个会帮她分担的人要离开了。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突然。但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工作上的事情,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不要慌张,而是想办法解决。我离职对你来说也是工作上的事情。” “梁韫姐……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她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梁韫摇摇头,“我想了两个解决方法,一是你跟我一起走。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去处,你要是离职的话,可能就要跟着我一起飘一段时间。二是你留下,我帮你争取一个我比较信得过的律师带你。” 方新桐陷入纠结。 “我个人建议你选第二种。律所的实力在C市数一数二,长远来看,对你发展更好。你以后也是要独当一面的,也不能一直跟着我走。” 方新桐考虑了好久好久,她舍不得她,可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动摇了她想不顾一切跟她走的念头。 这次她跟着一起走,那以后呢? 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虽然觉得很艰难,方新桐还是做了决定,“梁韫姐,我想留下。” 她满心忐忑,心里有那么一丝丝自己没有跟梁韫姐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愧疚感。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微笑着安慰,“新桐,我们的敌人不是律所,所以我离开不是叛逃,也不需要你证明什么。你能选择留下,我真的觉得很好,也是我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你跟着我快一年了,你这一年成长了许多,我觉得可以让你去承担更多事情了。” “……” 昨天明明已经都说得好好的了,可是今天一看那突然空了的桌子,方新桐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没有根的小草。 啊,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唱得真是太好了。 虽然梁韫姐是她三嫂,不是妈妈,但是她是她在工作中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她手把手教她,带她入行。每次觉得迷茫困惑的时候,跟她聊聊总是能找到答案。 她不知道多少次暗自庆幸过,在职场中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她。跟着她,不管学会多少专业的东西,至少不会学坏。 一直依赖的人不见了,这种感觉像极了大学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无依无靠,但又必须要自己学会坚强,很想哭又不敢哭。 早知道她就该跟着梁韫姐一起走的。 想到这儿,方新桐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 在楼下晃荡了好久,方新桐才上楼。 昊哥来了。办公室里的人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工作了。 “新桐,你来下。” 方新桐刚放下包,就听见昊哥叫她。 “哦。”方新桐拿着笔记本进去。 “坐吧。” 方新桐依言坐下。 姜昊沉默了一会儿,开门见山道:“梁韫离职了。她说跟陈力已经沟通过了,他那边正好缺个律助,准备把你调过去工作。这事你知道吧?” “嗯。” 陈力律师是梁韫姐帮她选的,她也同意了的。 “那行,这两天你把手上工作整理下,后天跟我过。交接完,你再去二组那边报道。其他的事情,我会让人资再跟你细谈。” “好。”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有了。” “那行,去忙吧。” “好。” 等方新桐出去,姜昊起身看了眼外面。看着那空出来的位置,忍不住叹了口气。 收回视线,落在放在手边的一封信。 今天早上他一进来看到这信,一摸,厚厚一沓,还紧张了一下。 辞职信不会写这么多的,怕是她对自己的口诛笔伐。 满心忐忑打开,却发现辞职信只有一页纸,纸上只有一句话—— “因个人原因申请离职,望领导批准。” 剩下的全是关于方新桐今后的安排,事无巨细,几乎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末尾还不忘要他卖人情。 “新桐就拜托师兄多帮忙照顾了。” 彻头彻尾的有下属没上司。 她也不想想她一走,他这一时半会儿上去找一个跟她差不多的人来替。 师兄? “唉。”姜昊叹气。 他这个师兄…… 做的也是失败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第57章 早晨,清浅的阳光洒进卧室。 “唔?”梁韫被吻醒,慢悠悠睁开眼,就看到贺隼笑容明媚地看着自己。 一看到这张脸,梁韫登时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气得牙痒痒,伸手一拳一拳打在贺隼身上。 就她那点力气,对于贺隼来说跟按摩差不多,不躲不避,问:“怎么了?” 梁韫嘴角一抽。 怎么了? 还敢问她怎么了? “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不要了不要了,你怎么就不听啊?”越说越气,梁韫又揪了揪他的耳朵。 看着她这羞恼的样子,贺隼脸上笑意更深,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在你面前,你不能对我的自控力有太多期待。” 她昨天晚上带着一堆东西回来,一言不发地坐在地毯上,看起来可怜极了。等他走过去的时候,她转头突然就来了一句,“我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以后就要靠你养我了。” 那种被她完全信任,完全依赖的感觉,让他的心跳顿时超出他的承受极限。 一回想起那种感觉,贺隼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她。 “贺……嗯……贺隼……唔……”气息全被他打断,梁韫伸手想要推开他,却动不了他分毫。 阳光落在软软的被子上,竟渲染出一丝慵懒气氛,叫人不由想到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 藤椅,小猫,还有…… 入口即化的甜点。 * 方新桐今天早上跟姜昊把工作交接完,出来之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到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这里办公,顿时生出一阵凄凉和惆怅。 心情低落,午饭也不想吃了。午休,大家都出去吃饭的时候,方新桐就在办公室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自己带饭或者订的减肥餐,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天。 “你们知道梁韫是为什么辞职了吗?” “不知道啊。走得太突然了,完全没有预料到。” “她以前顺风顺水的,不都是靠着姜昊偏袒她吗?那天她跟姜昊闹成那样,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待下去。” “诶,对了,袅淼,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姜昊跟梁韫……嗯?难不成是真有啊?” “那谁知道呢,这种两个人的事情只有两个人才知道。” “我……” 另一个人正要接话,却被人打断。 “既然你说两个人的事情两个人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的?”方新桐看着金袅淼质问道。 即使听过那么多次金袅淼的墙角,甚至听到过自己沦为她们议论的主角,但是方新桐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正面刚了回去。 不再笑嘻嘻,不再给对方任何台阶下。 “我又没说你。”金袅淼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所以呢?” 被方新桐这态度激怒,手里的叉子往桌上一砸。 见状,周围的人赶紧劝她,“袅淼。” 方新桐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现在梁韫姐离职了,就任凭她一张嘴乱说,“既然你那么想知道梁韫姐跟昊哥什么关系,那待会儿等昊哥回来我们一起问他好了。” “方新桐!”金袅淼拍案而起。 “我在。” “你一个小助理说话给我注意点分寸!” “要是你作为前辈以身作则的话,我会的。”放在桌上的手都在抖,可是面上却镇定自若。 “你!你!”金袅淼指着她,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 “好了好了,不要吵不要吵。是我们误会了,新桐你也别说了。”有人站出来劝架。 金袅淼哪咽得下这口气,梁韫在的时候她被梁韫压着,现在梁韫走了,她底下的一个小助理都敢跟她顶嘴。 “方新桐,你以为你心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梁韫姐是什么好东西吗?她那副伪善面孔也就骗骗你这种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怎么叫她吗?蟑螂啊!人见人打的蟑螂!” 方新桐眼睛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如鲠在喉,生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袅淼,别说了。”旁边的人拉着她往外走。 金袅淼一边挣扎着一边还不罢休,“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 “走走走,袅淼。” 办公室里全是金袅淼的那句话的回音,回荡在方新桐心里,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她恨恨地坐到椅子上,眼里满是泪水,却紧咬牙关,没让泪滚落。 “新桐,你没事吧?”有人过来,关心问道。 方新桐硬生生把眼泪咽回去,“没事。” * 下午方新桐开始搬东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还跟做保洁阿姨有说有笑。 回来搬最后一个小纸箱的时候,方新桐去姜昊办公室跟他打了声招呼。 “昊哥,我走啦。” 姜昊暗自叹气,“嗯。好好干,别给我……还有你梁韫姐丢脸。” “嗯!”方新桐用力点头。 方新桐把小纸箱抱了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拐弯。 一时间,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金袅淼被旁边的人轻轻撞了下胳膊,一转头,就看到方新桐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登时十二万分警惕,挺直了腰杆坐着,等着她。 方新桐在金袅淼面前站定,直勾勾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开口:“袅淼姐,你说梁韫姐是蟑螂。” 办公室这会儿很安静,方新桐声音不高不低,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 一听这话,众人神色各异,不少人皱了眉头。 金袅淼察觉到自己似乎成为众矢之的,一下急了,正要反驳,却被方新桐抢了先。 “但在我心里,她比你强千倍万倍,不是因为她是我上级,而是她一直想得都是怎么把工作做得更好,而你一直想得都是怎么在背后诋毁别人。” “你少血口喷人!”金袅淼气急败坏。 方新桐却从容不迫,朝着金袅淼鞠了一躬,“这段时间你也教会了我很多梁韫姐从来不会教我的东西,谢谢。”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方新桐这又是鞠躬又是感谢,让金袅淼一肚子火不知道没了发作的理由。金袅淼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方新桐觉得浑身轻松。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抛开所有顾忌。 作为职场新人,为了尽快融入职场,为了不让别人说自己像是个学生,不专业,时常都是谨慎小心,仿佛都快忘了原来顺从自己的内心说话是这么叫人畅快的一件事。 方新桐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这间自己待了快一年的办公室。 隐隐约约,对于未来的路,她好像有了更清楚的感觉。 而人生,就是从每个人不经意迈出去的第一步开始,悄然发生改变。 * 餐厅。 “麻烦再上一副餐具。”高献点完菜,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闻言,坐在对面的梁韫不由问:“还有人要来?” “嗯。” “谁啊?” “待会儿来了你就知道了。”高献故意卖了个关子。 梁韫心里隐约有个猜测,没再执着于这个问题,转而问:“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什么事啊?” 高献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正要回到,一抬眼看到忽然出现在门口的人,抬手招呼,“这边。” 见状,梁韫转身看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是姜昊。 梁韫暗自深吸一口气。 姜昊落座。因之前的那一番争执,桌上的氛围有些僵,谁也没有说话。 高献看看自己的前同事,再看看自己的前下属,忍不住笑笑,轻咳一声,没有去当和事佬,而是回答起刚刚梁韫问他的问题。 “今天找你出来的确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夹,“你现在不是没工作了吗?我有个朋友开了间律所,非常欢迎你过去。” 话音未落,正喝水的姜昊差点被呛到,随即一记眼刀飞向高献。 当着他的面挖他的墙角,而且还是梁韫,当他是死的啊? 高献对他的气愤不满不以为意,“你不给宝宝工作,还不让我给啊?什么德行?” “我……” 我那哪是不给她工作。 可是这其中缘由,想起当初高献走的时候,让他好好带梁韫,现在……实在是没脸说。 姜昊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梁韫接过高献递过来的文件夹,没急着打开,“我可是要接林卉的案子的,没问题吗?” 她这几天也一直在找工作,可是对方一听她要接林卉的官司,基本都没戏了。因为林卉配合调查,现在是四案并查,程君没有帮人把罪顶下来,关于真正的嫌疑人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虽然这种案子,主要是看检方那边。但是里面牵涉太大,多数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问题。”高献想都没想就答。 看他答得这么爽快,姜昊偏头打量他,从头到脚,一脸怀疑,“你那个朋友什么来头?” “嗯?没什么来头啊。不过有句话不是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对吧,宝宝?” 闻言,梁韫会心一笑,“是。我明天过去报道。” “啪!”高献打了个响指,“成!我一会儿就通知一下,明天夹道欢迎!” “可以。”被他这夸张的说法逗乐,梁韫笑笑。看着高献,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看两个人已经谈好,姜昊在旁边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憋屈模样,与高献的喜上眉梢形成鲜明对比。 “我去下洗手间。”高献起身。 一时间,就剩下两个从见面到现在还一句话没说的人。 半晌,姜昊先开口,“你真决定去高献给你推荐的这个律所了?” 一个很明显的台阶,梁韫也没绷着,“嗯,我现在反正是个无业游民,只要能让我接林卉这个案子,去哪儿都行。” 姜昊本来好多话都到嘴边想问,可是那天争执的时候,她其实已经都给了答案,蓦然沉默,良久,缓缓开口,“你师姐怀孕了,双胞胎。” 闻言,梁韫喜难自抑,“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师姐一直都想要孩子,可是一直怀不上,现在终于梦想成真。 “就上周。” 梁韫实在是太高兴了,还想再问,却发现他面有歉意。 一瞬间,梁韫什么都懂了。 如果换做是她,面对这么多的牵绊和顾虑,她也不可能做到不顾一切往前冲。 梁韫兴奋的心情收敛了些,认真道:“我那天……是有点气糊涂了,我不是想针对你。” 没多再这上纠结,梁韫语气一转,轻松许多,“你跟师姐终于有了孩子。听说怀双胞胎很辛苦的,你尽量多花点时间陪陪她。”一如往常。 姜昊看着她,看了好一阵,最后也是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你师姐我会照顾好。林卉这个案子……你自己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 “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行。” 刚说完,高献回来了,服务生开始上菜。 “开动吧。”高献做东,招呼道。 梁韫拿起筷子,眼带笑意,抑扬顿挫地说了一句,“开、动。” 像在应和高献,又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的更新陪你吃早餐!中餐!和晚餐!” 所以明天三更,8点,12点,20点。 爆更的感jio有点美妙~ 第58章 “祖宗。” 梁韫忙着写材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颇为怨念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高献臭着一张脸坐在她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梁韫立马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十颗牙。 “给。”高献把文件夹递给她。 梁韫双手接过,诚诚恳恳,“多谢。” 高献轻哼一声,“我说给你招助理的事情,你跟猴子谈过没?整天就知道使唤我。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可是你师兄!”说着气不过,伸手戳戳她的额头。 猴子是梁韫新老板的外号。 梁韫全程傻笑。 招助理?放着眼前这个工作经验丰富,能力一个顶十个的人不用,她脑子抽了才会去招助理。 “问你话呢?笑什么?” “嗯,我觉得你要是重出江湖的话,我什么都不用招了,说不定还能朝九晚五准时上下班。” 一说到这个,高献立马露出讳莫如深的样子,丝毫不愿谈及,转头就将话题岔开,“没事我就走了。” 梁韫知道这件事急不来,现在因为她接了林卉的案子,连卢教授都打电话过来关心了,他又是她第一个老板又是师兄的,撇不干净的,后面机会很多,总能让她等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那天。 “嗯,好。这个万分感谢!”梁韫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 见她竟然没有揪着刚刚话题不放,高献怔了怔,用一种很是陌生的目光打量了梁韫一眼,好像他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不过很快恢复过来,轻轻一挥手,走了。 *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 梁韫今天拜托高献这个,明天拜托他那个。 察觉到自己几乎是天天跑律所之后,高老大一屁股的火,看到梁韫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拎出去打一顿。 看他那恨不得把自己扔嘴里嚼碎的神情,梁韫竟然有些开心。 简直跟她最开始跟着他,工作没做好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师兄,你表情太狰狞了,收一收。” “呵呵。”一声冷笑。 梁韫转头看他,“你这样待会儿会吓到小宝宝的,你知不知道胎教是很重要的。” 高献明显噎了一下,而后惊讶不已地看着梁韫,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怀孕了?” 梁韫也惊讶不已,“师姐啊。不然你以为今天姜昊请客是干什么?” “田悦怀孕了?” “你不知道?” 问完,梁韫反应过来,好像有个说法是刚刚怀孕最好不要告诉外人。那天姜昊跟她说大概是因为想解释之前的事情。 “应该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吧。”梁韫话锋一转。 “那我们是不是该准备点礼物?”高献这几年过得完全是浪子的生活,对这些事有些拿不准。 梁韫悠悠然地翻着手上的资料,“当然。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一个送给孩子们最好的礼物。” “说来听听。”刚好他不知道该送什么。 梁韫冲他笑笑,“世界。一个尽量不那么操/蛋的世界。” 乍一听她说什么世界不世界,高献本想送个白眼给她,可等听到后面一句话,一下愣住,哑然。 默然半晌,一声不吭地就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梁韫问。 他头也不回,只懒洋洋地摆摆手,“出去抽根烟。” 梁韫抿抿唇,没再多问,继续埋头工作。 * 初夏的午后,办公室里显得有些闷热。 办公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各种文件,显得本就不大的办公室愈发拥挤。 梁韫关了电脑,一手拿包一手拿上一个文件袋,冲着对面那座小山道:“我去法院交个材料。” 那边一片安静,好像她刚刚是在跟空气讲话。半晌,办公椅轻响,原本几乎已经躺在椅子上的人慢悠悠坐起来。 高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像是熬了好几个通宵,下巴已经冒出了不少青茬。 高献拿着一沓资料,抬眼瞄了她一眼,而后继续看资料,“快去快回。” “OK。” “待会儿上来的时候顺道给我带杯咖啡。” 闻言,梁韫忍着笑撇了撇嘴。之前因为帮忙干了一点活就抱怨这儿抱怨那儿的人,现在连下楼买杯咖啡的时间都舍不得了。 “没问题。” 梁韫风风火火地出了律所。 * 梁韫麻利地把事情办完,刚到法院底楼大厅,很是巧合,遇到陈力带着新桐,刚下庭审。 “梁韫姐!”看到她,方新桐眼睛都亮了。 梁韫先跟陈力打了声招呼,而后看向方新桐,梳着得体的发型,一身套裙,小高跟,忍不住道:“看来跟着陈律师成长了很多,越来越有个律师的样子了。” 听到她的夸奖,方新桐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陈力看了眼身旁的人,对梁韫道:“我这段时间案子堆成山,幸亏你给我送了个新桐过来。看在咱们曾经同事一场的份上,以后你带的人要是想要跳槽,尽量往我们这边推荐推荐。” 一句话,把梁韫跟方新桐都夸了。 “没问题。”梁韫笑着应下。 三个人又寒暄了几句。 陈力本来送她回去,不过两家律师在两个相反的方向,梁韫婉拒了。 更重要的是,为了让某人放心,她现在只要离开律师必须让可以以一挡十的司机跟着。 陈力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他们要坐电梯下去。 “梁韫姐,拜拜!”方新桐跟她挥手。 “拜拜。” 梁韫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离开。 看着方新桐的背影,原本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孩,现在跟着另一个人走了,梁韫心里竟然有一种老母亲的心态。 高兴又有些怅然若失。 想起她第一天来上班时的场景。穿着牛仔裤白板鞋,背一个很可爱有趣的包包。眼睛里满是好奇憧憬,又有隐隐地不安。 而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束手束脚,要躲在别人羽翼下的小姑娘了,她已羽翼渐丰,终有一天也将翱翔天际。 梁韫欣慰一笑。 她将怀着期待和最大的祝福,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 一转眼春去冬来。 今年冬天C市格外的冷,细细碎碎的小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 今天是赵馨然新电影《可爱的她》的首映礼。 梁韫跟贺隼刚下车,就接到方新桐的电话。 “梁韫姐,你们到了吗?” 现在是入场高峰,不过梁韫一抬头,便看到站在入口处,探头四处张望的方新桐,“到了,我们看到你了。” 闻言,方新桐踮着脚更努力往路边张望,她三哥的气场存在感强到不能再强,即使走在人潮中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三哥!”方新桐挂了电话,一边兴奋地冲贺隼招手,一边从旁边的一个斜坡下去,迎了过去。 然后梁韫就看着她径直从自己面前走过,奔向她身后的贺隼。 “嗯?梁韫姐呢?”汇合之后,方新桐第一句话就是问梁韫。 “我在你身后。”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方新桐汗毛竖立一瞬,回头看到梁韫不由愣了下。 她今天穿了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里面是连帽卫衣,下搭校服风的阔腿裤和板鞋。俨然就是一个学生模样。 察觉到方新桐打量自己穿着露出的惊讶表情,梁韫赶紧解释,“我们刚从武道馆过来。” 自从她接了林卉的案子开始,贺隼就经常带她去武道馆。虽然很累很苦,但是能让他放心一点,一切都值得了。为了方便脱穿,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扮。 方新桐砸吧砸吧嘴,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我越发觉得我三哥是老牛吃……啊!” 话还没说完,方新桐就挨了一记爆栗,气哼哼地瞪着动不动就对她使用的暴力的人,似乎是要等了说法。 贺隼却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随后上前揽过梁韫的肩,“我们进去吧。” 语气温柔,俨然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新桐,走吧。”梁韫几乎是被推着往里走,艰难回头叫方新桐。 方新桐气不过,对着贺隼的背影做了好一通鬼脸,才小跑追上去。 * 《可爱的她》是一个性侵题材的电影。讲述的是赵馨然扮演的小绫在遭受性侵之后,变得沉默寡言,消极避世,在父母的建议下回到了乡下老家,与一直住在老房子里的阿婆发生一系列好笑有趣又温馨的故事。 虽然是一个很沉重的题材,但是整部电影的风格却很是温暖清新。 第一个镜头就是小绫早上醒来,打开窗户就看到家外面种满油菜花的田里,阿婆穿着一身浅色小花的衣服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田坎上,阳光明媚,撑着一把白色的长柄伞,伞柄是暖色调的原木色,一边悠闲地晒太阳一边逗着身边跑来跑去的一只小狗。 但是这般温情宁静的时候并不多见,已经七十岁的阿婆是周围人眼中的怪人,终身未嫁,说话刻薄,年过半百仍爱收拾打扮自己,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最开始,还没从伤痛走出来的小绫跟阿婆争执不断。 因为那次惨痛的遭遇,小绫已经跟社会脱离,父母毫无怨言,甚至小心翼翼地照顾她。但是来了乡下,经常被阿婆使唤着干活。最开始小绫用沉默抵抗,结果就是不允许吃饭。 被撵下饭桌的那一刻,小绫想着饿死也挺好的,这样她就算是死得光明正大,而且自己要是在这儿饿死,父母肯定不会放过阿婆,还有人为她的死负责,心里隐隐高兴。 可是外面的人偏不让她好过,一边吃一边念叨,说她年纪轻轻还比不过自己一把老骨头。小绫从小优秀,于是赌气干完了之前不想干的活。为了跟那个瞧不上自己的人示威,吃饭的时候狠狠吃了两碗。 渐渐的,祖孙两人变得越来越没有祖孙的样子,吵架斗嘴经常,互相揭短从不心慈手软,但也会经常骂着骂着就会哈哈大笑起来。 小绫慢慢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并与一个薄荷味一样的男孩相恋。 然而,小绫被性侵的消息不胫而走。小绫一时间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有人说看她就不是正经的女孩子,被小绫听到,一夜之间又恢复到之前的沉默寡言。 可是两天后的早晨,小绫被人慌张叫醒,说阿婆跟人打起来了。小绫匆忙赶过去,却见姨婆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嘴里不停地说:“说对不起!” 最后愣是对方说了对不起阿婆才罢休。 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跟人打架对于小绫来说太过震惊,回家之后给阿婆上药的时候,忍不住问她为什么。 “因为做人要讲道理啊。明明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怪在你头上?要是有人冤枉你偷了他家的鸡或者鸭,你明明没有偷难道也要承认吗?” 小绫摇头。 “对啊,这种事明明是那个害了你的人的错,为什么别人说是你错了,你就要承认?这难道不比偷东西更严重吗?” 然而性侵带来的影响并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痊愈。小绫越来越喜欢男孩,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强大的不安和负担,最后小绫开始自残,以此来让男孩更关心自己。 阿婆再次跟人动手,只不过这次不是别人,正是小绫。 “不能因为自己受过伤,就可以随意伤害别人。就像那个伤害你的人,假如他从小不幸,难道就可以原谅他对你犯下的错吗?” 那天,小绫才知道阿婆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只是因为种种姨婆没有说明的原因最终没能在一起。 看着姨婆很是遗憾的样子,小绫打算为阿婆做些什么。 正当小绫打听到阿婆曾经喜欢的那个人的消息的时候,阿婆却晕倒了。那个时候小绫才知道姨婆有心脏病,而这次发病如山倒,阿婆再没从病床起来,靠着一堆仪器活着。 几天后,那个在阿婆心里待了几十年的人来了。 两个人彼此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一句话没说。小绫却在旁边看得泣不成声。最后阿婆留给她一个再无遗憾的笑容之后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电影最后,小绫将阿婆的骨灰送回老家安葬。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小绫从母亲口中得知,阿婆也曾有过跟她一样的遭遇,所以才一生未嫁。 久久震惊之后,小绫却没有附和母亲的话。 想起阿婆最后的样子,她觉得阿婆其实从来没有等过谁,期待过什么,一生未嫁,更多的是她在寻找自己内心的安宁。 离开的时候,老屋外面的油菜花又开了。小绫仿佛又看见了阿婆坐在田坎上,穿一身浅色碎花衣裳,撑一把白色长柄伞,一边晒太阳一边逗阿黄。 走下院外的那坡石阶,想起阿婆在病床上跟她说的话。 “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这句话是对的。只是每种伤痛需要的时间长短不一样。你切菜划破一个小口子,几天就好了。不小心崴脚摔断腿,可能要好几个月,还有些伤啊病啊,得要几百年才能好。可是人哪儿活到几百岁,所以这些伤可能要跟你一辈子。就像我这个心脏病,好不了,动不动就疼,可是我可不愿意因为这个就不活了。它痛它的,我活我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和事还多着呢。” 两个人受过伤的人,却通过彼此找到了自己内心一直追寻的答案。 电影落幕,方新桐靠在梁韫肩上哭得一抽一抽的,梁韫侧脸挨着她头顶,也是眼泪不止。 尤其电影中里的阿婆让梁韫想起来婆婆。 这边两个人沉浸在电影里出不来,全然没有发觉旁边的低气压。 像是个外人被排斥在外的贺隼现在心情很不爽。 于是二话不说,伸手把小鸡仔推开,揽过梁韫,非要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梁韫:“?!” 方新桐:“……” 作者有话要说:breakfast 第59章 下周就要庭审了,作为小若和林卉的代理律师,梁韫这一周几乎天天加班。除了庭审要准备的东西之外,检方那边通知开庭之前将会召开一次会议,让受害者家属及代理律师出席。 今天周五,因为晚上跟贺隼有约,梁韫早上一到办公室就只想着一件事—— 麻利地把工作做完,尽量不加班。 因为高献有事去了外地,还没回来。他不在,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梁韫还有些不习惯。 这段时间,两个人合作得越来越有默契。虽然高献天天来办公室,可却死活不肯签“卖身契”。他这不签合同,天天光干活不拿钱的,侯老板捡了个天大的便宜,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她猜,这次他回来应该就会签了吧。 因为…… 梁韫转头看看窗外,冬阳温暖。 昨天是某位故友的忌日。 * 一直想着快点做完快点做完,可等她忙完一抬头,已经是九点多了。 梁韫一惊。她跟贺隼约好的是九点。 看眼手机,没有电话。 他又自己眼巴巴等着。 梁韫登时歉疚不已,赶紧收拾东西,一边给贺隼打电话一边急急忙忙地把外套套上。 电话很快被接通,梁韫一手接电话一手抄起自己的包就往外冲。 “喂。” “喂,贺隼,你到了吗?抱歉,我没注意到时间。” 贺隼一身藏青色细条纹西装,外面一件黑色大衣,单手抄袋靠在车上,看着自己一直看着的那间办公室灯灭了,电话里传来她着急的声音,终于等到她下班了,浅浅一笑,“别着急,我在你楼下。” “嗯?不是说好在餐厅见吗?”梁韫穿过办公室外面的过道,闻言,停了一下。 贺隼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等不及就过来了。” 等不及想要快点见到你。 梁韫心里有些暖,“嗯。” 走到电梯口,却发现电梯前面放着“电梯维修中”的警示牌。 大晚上的她还得走楼梯,十一楼,够她绕一阵了。 “怎么了?”听到她的叹气声,贺隼问。 “电梯坏了,我得走楼梯。你再等我一会儿,三哥。”梁韫叫“三哥”的时候,故意把声音放软,有些坏心眼又有些讨好意味。 这是她意外发现的一个对付贺隼的秘密武器。 每次去武道馆,他总是把教练赶到一边,自己亲自上阵教她。他比教练严厉多了,有一次梁韫真的被他弄得很疼,又不好意思求饶,就弱弱地喊了一声“三哥”。话一出口,他手上的力道一下就松了。 后来她发现每次这么叫他的时候,向来只欺负别人的人会极其罕见的害羞,要什么给什么,屡试不爽。 只是梁韫觉得很好奇,方新桐跟祁未他们都叫他三哥,也见他有什么异常反应。 “别说话了,赶紧给我下来。”电话里的声音不复刚才的平稳无波。 “知道了。”梁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很快安静的楼梯间里响起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楼层太高,一圈又一圈,绕得人头晕。 梁韫下到四楼的时候站在玻璃墙边,停了一会儿,她看到了贺隼,开心地冲她挥了挥手。 有点像个小孩子。 贺隼抬头看着她,忍不住想要回应下她,抬起手也向她挥挥手,心里莫名期待,期待她待会儿高高兴兴地跑向自己。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抱起来。 “我下来啦。” “嗯。” 梁韫继续下楼。 刚走过拐角,抬脚正要迈上下一步台阶,“啪”一声,楼道里的灯突然灭了,梁韫心口一紧,从身后的安全门袭来一阵凉风,下意识想要回头,可是头还没转过去,一股很大的力推上自己后背。 “啊!” 天旋地转。 “梁韫?!” 贺隼注意到她那边的异样,突然发足狂奔,冲进办公楼里。 梁韫躺在地上,全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那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一会儿,而后便是尖锐的耳鸣声,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她好像隐隐约约看到台阶上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后脑勺湿漉漉,有些难受,她想要动一动,可是身体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突然觉得很困很困。 “梁韫!”贺隼冲了上来,看到她躺在地上,鲜红的血从脑后漫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贺隼脸色发白,跪在她身边,想要检查她到底伤到哪儿,手却抖得厉害,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而后像是突然清醒一般,抬手抹了一把脸,赶紧叫救护车。 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抖的。 听到他的声音,梁韫挣扎着,努力打起一点精神,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口有些疼,艰难开口,“……我没事……不疼……” 看着她努力想让自己放心的样子,贺隼眼眶蓦然发红,手忙脚乱紧紧握住她的手,喉间发紧,“闭嘴!闭嘴!”声音哽咽。 梁韫本来还想安慰他的,可是实在是太困太困了,眼皮千斤重,她扛不住睡了过去。 * 一夜未眠,贺隼却憔悴得仿佛连着一两个月都没好好睡觉了。 梁韫脱离了生命危险,临到天亮的时候,情况稳定下来。 梁韫出事,家里贺隼就跟贺书娴说了,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太好,完全不敢惊动。 贺隼刚把贺书娴送走,吴茱萸跟肖策赶了过来。 “阿韫呢?她怎么样了?”吴茱萸几乎是扑到贺隼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急声问。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还在昏迷中。” 听说没有生命危险,吴茱萸脑子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手脚莫名有些发软,喘着粗气就要往地上坐。 肖策眼疾手快扶住她,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她就成这样了?”吴茱萸问。 贺隼简单说了当时情况,“……当时我在楼下,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想应该是被人推下楼梯。” 吴茱萸双手捂着脸,难以接受着这个事实。 “那边!”走廊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边三个人循声看去。 贺隼认出了林卉。后面跟着的女人,应该是她的母亲。 她们怎么回来这儿? 贺隼皱了皱眉。 “我听说梁律师出事了,是真的吗?”林卉神色紧张地问。 贺隼不答反问,“你们怎么知道?” 林卉看了眼林母,才道:“……今天早上我接到一个电话,那边的人说想跟我们谈谈。说检方跟梁律师都不可能出席庭审了。” 闻言,肖策跟贺隼都变了脸色。 贺隼眸色转暗。 若说之前他还有一丝怀疑,那么现在他就是百分之百地确定梁韫出事是人祸。 “我去打个电话。”肖策打了声招呼走开。 看出气氛不对劲,林卉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问。 很快,肖策回来,表情凝重,对贺隼道:“检方那边也有人出事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是比阿韫糟糕得多,现在还在抢救。” 眼看开庭在即,检方那边跟代理律师齐齐出事。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半晌,林母小心开口,“梁律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考虑到其他的人感受,她这话问得很委婉,她其实真正想问的是,梁韫开庭之前能不能醒过来。 “就算醒过来,可是不一定就能去出席庭审。”吴茱萸接话。 “医生说,暂时无法确定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贺隼如实相告。 几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不是还有我吗?”突然,一个坚定的声音插进来。 大家转头,只见高献风尘仆仆,却意气风发地朝着他们径直走来。 “高献?”肖策跟吴茱萸对于高献的出现都很是诧异。 学校的风云人物,又是阿韫的师兄和曾经的上级,肖策跟吴茱萸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他不是已经不干律师了吗? 高献走近,站定,对林卉母女道:“这个案子我也一直在跟,就交给我吧。她答应帮你们争取到的,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们争取到。” 之前林卉跟林母见过高献好几次,听梁律师说他也是很厉害的律师,现在见他愿意出面,如释重负。 燃眉之急解了。 高献看向病房里,眼底有火光闪烁。 你说想要一个尽量不那么操/蛋的世界给小崽子们当礼物,这份礼物…… 算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lunch 第60章 今天是贺氏的经销商大会,集团高层均要出席。 午歇的时候,贺隼给护工打了个电话。今天也是开庭的日子,早上来会场之前他专程去过医院一趟,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自从她出事,这是第一次他离开这么久。 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贺隼又紧接着打了两个,依旧没有人接。就在他准备现在去医院的时候,电话通了。 “贺先生。” 贺隼刚悬起来的心一下落到实处,“她情况怎么样?” 原本很专业的人,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梁小姐……她……她……” “她怎么了?”贺隼声调陡然拔高,附近几个正在用餐的人齐齐看了过来。 贺书娴原本在跟几个总监坐在一起吃饭,注意到他的反常,放下刀叉起身过去。 “梁小姐刚刚出去了……说是要帮人打官司。” “老三……”贺书娴走近,一句话还被没说完,就被贺隼打断。 “姐,我出去一下。”急急忙忙说完,不等她回答就大步出了餐厅。 看他紧张成这样,怕不是阿韫那边出了什么事,可是下午的会议不能没有人在,贺书娴犹豫了下,给贺隼发了条消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 法院。 里面正在进行紧张的宣判,外面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忽然,出现一个与这样的庄严有序极其不搭调的人。 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一套有些松松垮垮的正装。因为刚从车上急急忙忙地跑下来,外套一边已经滑下肩膀。高跟鞋似乎也不太合脚,跑几步就会掉,必须停下来重新穿一下。 简直与周围格格不入。 进出法院的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 梁韫却全然不在意,跑跑停停地上了台阶,刚一进大门,恍惚听见法槌落下的声音。 那原本她在门口绝不会听见的声音。 梁韫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渐渐的,大厅里的人多了起来,或面无表情,或与人交谈,或朝她投来奇怪的目光,而后径直走出大厅。 梁韫站在人来人往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忽然,沉寂的眼底波澜乍起。 高献一身深色西装,手里拎着公文包,跟公诉人一起被几个委托人簇拥了走进大厅。 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原本正在跟林母说话的高献忽而抬头看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停下,单手抄袋,昂首挺胸,露出一个等待夸奖的笑容。 一时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声音消失了,人消失了,建筑也消失了。整个时空之中好像都只有他那个笑容。 像是被他那副表情逗乐,梁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觉得脸有些痒痒的,抬手一摸,才发现全是泪。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 喜极而泣。 * 下午太阳正暖,这个时间点法院鲜少有人出入。 梁韫穿着找人借来的衣服,裹着自己的羽绒服,坐在法院前面的台阶上,大脑放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梁韫稍稍抬眼,视线之中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再往上,烟灰色西裤勾勒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黑色双排扣大衣,烟灰色西装外套,白色衬衣,搭一条宝蓝色佩斯利花纹领带。 像是从某个很重要的场合过来。 最后,两个人四目相对。 刚才的担心不安在看到她之后,自然消失不见,贺隼递给她一罐啤酒。 这要是放在平时,哪怕只是感冒,她都别想到碰到一滴酒。 他真的把她看得透透的,也吃得死死的。 梁韫会心一笑,接过,然后就见他再上前两步,坐在自己身边。 “嘭!” 两个人将开了啤酒,轻轻碰了碰。 梁韫喝了一口,心满意足长叹一口气,抬眼看看外面马路车来车往,突然冒了一句,“好奇怪。” “什么?” “我努力这么久,就是为了有一天我能为小若讨回公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高献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我心里竟然没有一点遗憾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轻松。” 贺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有接话,一丝丝高兴却从心底蔓延开。 遗憾往往来自于执念。 贺隼顺手将啤酒放在旁边,将梁韫的手牵过来。 “嗯?”梁韫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他从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梁韫正要问是什么的时候,他手腕一翻,手上分明拿的就是一枚钻戒,“之前求婚,戒指却一直欠着你。今天补上,算是双喜临门。”说着就把戒指往她手上戴。 “诶!”梁韫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挡了挡。 被他牵着的那只手没有躲开。 “你什么时候求婚了?” “就上次回去祭拜小若跟婆婆的时候。”贺隼答得自然。 “那……那算是什么求婚?” 明明就跟开玩笑一样。 贺隼挑了挑眉,随即把她拉了起来。 “干……干嘛?”他这样实在太像在要跟她交手了。 难道要在这儿动手吗? 她刚才那句话把他伤成这样? “站好。”贺隼拍拍她的肩。 梁韫乖乖杵着,琢磨着真要动手她就把高跟鞋赶紧蹬了,本来在他面前就是被K.O的人,要是还穿着高跟鞋,简直…… 还没想好下一个形容词,面前的人突然就单膝跪了下去。 梁韫愣住。 贺隼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举着钻戒,微仰着头看着她,“梁韫,嫁给我。” 梁韫本来还觉得他跪下去的时候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 梁韫半晌说不出来话。 他一直看着她,牵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 有点像在撒娇。 梁韫捂着嘴,泪眼汪汪地一个劲点头。 贺隼终于笑了,认真帮她把戒指戴上。 戒指被推到指根的时候,梁韫恍然有一种自己掉进了陷阱的感觉。 他用力抱着她的时候,梁韫眼里还泪光点点,忍不住问:“我怎么觉得你是早有预谋?” 贺隼手臂松开一点,看着她,“我谋你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梁韫一下笑出来,伸手抱住他,“那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抱她抱得更紧,脸上是少有的灿烂笑容。 阳光很暖,心爱的人的拥抱也很暖。 * 冬去春来,杏花开的三月,梁韫为贺隼穿上了洁白的纱。 “轰”一声,面前的白色大门缓缓打开,耀眼的灯光,欢呼声,还有淡淡的玫瑰花香一下涌了过来。 梁韫晃了下神,有些眩晕,过了片刻才缓过来,一抬眼便看到在前面等着她的人。 他一身黑色西服,宽肩窄腰,修长笔直的双腿。清俊高贵,明明该是冷眼睥睨世间的人,此刻却笑意盈盈看着她。 这一瞬间,梁韫觉得他的目光才是最耀眼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灿烂笑意,拿着捧花朝他走了过去。 一个人,孑然一身,或者带着所有,走向他。 贺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慢慢走近,一袭白纱,眉目如画,一步一步,每一步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叫他心动不已。 灯光昏暗之中,梁韫看到了林卉,林妈妈,于丽丽,赵馨然,卢教授,姜昊,刚当妈妈的师姐,冲她鼓掌的高献,旁边的肖策,还有相拥而泣的两位最美的伴娘—— 茱萸跟新桐。 再往前,书娴姐抱着蕊蕊朝她挥手,姐夫,姑姑、姑父,静静看着她微笑的爷爷。 最后,是等在终点的……贺隼。 她好像快要被幸福冲昏头脑了。 梁韫快走到终点的时候,贺隼忽然迎了上来,在她微微惊讶的目光中牵过她的手。 手被他牵住的那一瞬,梁韫只觉得眩晕感更强了,她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 恍恍惚惚地完成一系列的仪式。 有多恍惚呢,恍惚到她后面回忆的时候,除了那个他准备的惊喜之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听说今天新郎有准备一个惊喜。”司仪问。 “是。”他笑着答,看向她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星星。 然后整个酒店的灯光暗下来,前面的大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个视频。 茱萸出现在视频里。 “阿韫,嗯,看着镜头突然有点紧张。就是,我想说能有你这个朋友我觉得很幸运,真的。我走到现在,每次遇到很难的事情都是你陪着我。刚毕业找工作不顺利,压力真的是比山大,你亲眼见过,我就不赘述了,那个时候也是你一直给我加油打气,经常找各种借口带我出去吃好吃的。虽然那些借口真的很烂。” 大家被她嫌弃的表情逗笑。 “再后来我辞职自己开始做网店,你说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就经常陪着我跑工厂,打样经常会弄到十一二点,有时候我心情烦躁的时候,你还反过来逗我开心。要不是因为你,我怕是早就关店回家了。” “今天你要嫁人了,我很为你高兴,终于有个人来好好照顾你了,可是又很舍不得。贺隼!你要好好对她,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最后,最重要的一句,新婚快乐!祝你们幸福美满!” 大概是要跨入下一个人生阶段了,听她说起往事,梁韫眼眶微润,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却发现后面还有好多人的视频。 “梁韫姐,你终于真真正正是我三嫂了!新桐在这里祝福三哥三嫂长长久久,白头到老!还有快点让我当小姑吧!” “……我代表所有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祝小师妹新婚快乐!祝你们白头偕老,恩爱长久!我家刚添一对龙凤胎,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个娃娃亲什么的。” 梁韫一直笑着,心里满是感动,不过她怎么觉得大家都在借机变相催生孩子啊。 而让梁韫更意想不到的是,视频的后面竟然是她曾经的一些委托人。 赵馨然,于丽丽,林卉,还有一些她连名字都已经记不清的人。 “……小绫有阿婆,而我有你。谢谢你。一定要幸福哦!” “梁律师,其实我更想叫你姐姐,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还有,谢谢你为我们镇上小学所做的一切!我把那笔钱给了张校长用来整修教室了,以后大家就可以在不漏雨的教室里上课了。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幸福的!新婚快乐!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 “梁律师,谢谢你帮我争取到的那笔赔偿金。因为我的腿治不好了,就回老家开了个小店,结了婚,今年生了个大胖小子。来,宝宝,挥挥手!听说你也要结婚了,祝你跟新郎官和和美美,长长久久!” 画面定格在这对母子两人笑容里。 梁韫是笑了哭,哭了笑。 下面掌声不断。 周围灯光亮了起来,贺隼手里拿着话筒,面对着她。 见他也像是有话要说,梁韫捂着嘴往后退了退。 这个人是不让她在婚礼哭得稀里哗啦不罢休了吗? 贺隼眼里满是笑意地看着她,深呼吸,而后干脆利落地叫了一声,“老婆。” 底下顿时沸腾。 梁韫觉得心跳快到她几乎要承受不住。 贺隼继续,“我至今仍觉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可我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正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有让人想要活下去的勇气。” 梁韫看着他,泪意汹涌。 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高的赞美和最动人的情话。 看她眼睛微红,眼里水光点点,又努力微笑的样子,贺隼呼吸都紧促了几分,心口不知道被什么撑得满满的,满到快要溢出来,看着她的眼睛道:“谢谢你愿意嫁给我。从今以后,我会倾我所有去爱你,关心你,照顾你,好好保护你,永远陪着你。” 底下一片起哄声,“哦——亲一个!亲一个!” 梁韫用司仪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而后笑着上前,他也笑,微微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哦!” 起哄声一波高过一波。 周围一片喧闹,他松开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彼此的眼底都只有彼此。 仪式最后要扔捧花。 梁韫背对着台下站着,周围的人帮她数着数,“一,二,三!” 捧花扔了出去。 竟是被肖策抢到了。 梁韫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他拿着捧花直接单膝跪在了茱萸面前,“十年前,我们约定,如果十年后,你未嫁我未娶,我们就在一起。我等了你十年。茱萸,嫁给我吧。” “哇!” 周围又是欢呼又是鼓掌。 “嫁给他!”祁未带头喊了一声,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喊。 “嫁给他!嫁给他!” 这次梁韫也跟着起哄。 喊得正高兴的时候,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贺隼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梁韫转头看他,他也看过来。 那边吴茱萸泣不成声地点了头。 一场一生难忘的婚礼。 * 一晃眼,又到了夏天的尾巴。 贺隼出差,今天是司机送梁韫去律所。 下车之后,梁韫在楼下买了一杯咖啡。 等咖啡的时候,店里的电视正在播一个赵馨然的采访。 主持人问:“我们看到《可爱的她》这部影片虽然是性侵题材,但其实并没有把笔墨花在性侵本身这上面,请问你是怎么看的?” 赵馨然:“比起揭露伤痛,我们更想做的,或者能做的是给人勇气去面对和治愈伤痛……” 咖啡好了,梁韫拿着咖啡离开。 上十一楼,一进办公室,就见高献拿着一个文件夹迎面朝自己走来。 “早。”梁韫打招呼。 他在她面前站定,看到她手里的咖啡,轻啧一声,一手把文件夹递过去一手拿过她手里的咖啡,“梁宝宝,拜托你有点孕妇自觉好吗?” 说着往她还没显怀的小腹看了一眼。 梁韫笑笑,没说咖啡是专门给他买的,接过文件夹,打开,看了看,“你怎么又接了个这么棘手的案子?” 高献喝了口咖啡,得意一笑,“不都说我们两个是王炸嘛,王炸就要有王炸的格调。” “切。”梁韫笑他。 “走吧,委托人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嗯。” *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高献一身黑色西装,单手抄袋,一手端着咖啡,走在前面。梁韫白色衬衣,黑色西裤,皮鞋,手里拎着一个文件夹紧随其后。 今天,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