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依然易爆
    作者：禾了
    文案
    （全文完）
    30万粉丝的徐依然在微博上正面怼粉丝超过500万的新流量小花宋天美：“全中国谁不知道顾屿是你的后台！”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顾屿：“Excuse me?”
    三个月后，顾屿手撑在徐依然身边，轻声道：“我这辈子从没当过任何人的后台，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后台。”
    不是傻白甜不柔弱不矫情的非典型女主和被打压一心要夺权报仇的非典型富二代。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依然；顾屿 ┃ 配角：顾朗；任晶晶；顾清安 ┃ 其它：
    ☆、01
    “大家好，欢迎来到今天的依然空间，今天想给大家分享下这个防晒霜，这个牌子的防晒霜，最近网上风很大，我还是第一次用，这次正好试试它的成膜速度……”徐依然小心翼翼地从瓶子里挤出一坨防晒霜，挤到手心里，双手相合，乳化预热，往脸上抹，一边抹，还一边对相机微笑道：“感觉还不错，我是混油皮，上脸感觉很清爽……”
    这时“铃铃铃”手机在背后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徐依然防晒霜刚涂了一半，她试图无视来电，继续对着镜头涂剩下的一半：“这个膏体还是很好涂抹的，很细腻……”谁知打电话的人不依不饶，一遍不接，马上打来了第二遍，徐依然任命地叹了口气，伸手关了相机，拿过扔在背后的手机，上面的两个大字“晶晶”，徐依然接起电话：“什么事儿啊，我正录视频呢，防晒霜刚擦了一半……”
    任晶晶是她多年的好闺蜜，两人从高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上大学时相约考到阳城的不同大学，徐依然学的是万金油的英语专业，课业还算轻松，徐依然就误打误撞地开始鼓捣录美妆视频，也许是她运气好，也许是入行时间早，大学毕业后，她竟然也成个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她索性全职录视频，做到现在，在美妆界这一亩三分地里也算说得过去。任晶晶则循规蹈矩地找工作，到一家图书出版公司当了个小小的“螺丝钉”。
    两人的友情已经维系了七年的时间，任晶晶对她的健忘症已经表示过八百次的无语了：“徐大小姐，徐大博主，我们早说好了今天我要请您吃饭来着，您还记得吗？”
    徐依然一拍脑门，哎呀，好像真有这回事，忘了，这个月是任晶晶入职第一个次拿工资，本来说好要请徐依然吃个大餐庆祝下的。她昨晚剪视频到后半夜，天亮才睡，今天下午才醒，又收了个从国外来的海淘包裹，里面有好几个新品都想试试，索性录个开箱视频，录得起兴，就把今晚要跟任晶晶吃饭的事彻底忘了。
    徐依然肩膀夹着电话从地上一跃而起，两步跑到房门口开始穿鞋：“对不起晶晶，我给忘了，你现在到哪了？我马上出门，咱们上次说要去吃什么来着？”
    任晶晶无奈地摇摇头，还能说些什么呢，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什么德行自己能不知道？一犯错就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
    任晶晶：“我已经到了，羽田餐厅等你，快点啊。”
    “好嘞，我十五分钟肯定到。”
    辛亏刚才在录视频，衣服都是穿好的，简单清爽的体恤和牛仔短裤，露出一双又白又细的腿。
    徐依然在鞋柜面前，展示自己超凡的柔韧性，金鸡独立，把长腿搭在狭窄的鞋柜上面，弯下腰，一只手穿鞋，另一只从包里摸出一管口红，不用看镜子，灵巧地开始盲涂。上下嘴唇轻轻“啵”了一下，不用看，口红肯定涂得饱满完美。好歹也是靠化妆吃饭的。
    徐依然快速穿好另一只鞋，看了下表：下午五点半，她锁了门就“哒哒”往楼下跑。
    下楼打车，作为一名全职美妆博主徐小姐明显已经很久不在早晚高峰出行了，她满怀欣喜地坐进车，没过多久，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堵着一动不动的车流，她不禁问司机：“师傅，这条路天天这么堵吗？”
    司机握着方向盘，以龟速前进：“你出来的时间不对，这个晚高峰啊，很堵的，没有别办法了，只能等着。”
    徐依然叹了口气，低头给任晶晶发信息：“对不起晶晶，我这堵车，你要多等我一会了。”
    任晶晶秒回：【早料到了】后面接着一个小猪哼哼的表情。
    徐依然回了个比心的表情。
    这时旁边车道的车向前小幅度的移动，后面缓缓地驶上一辆造型低调的黑色轿车，出租车司机寻声回头看过去，语气羡慕道：“这才是好车，低调有品位。”
    徐依然闻声抬头，她坐在后排，正好与旁边车的驾驶室相对而望，两车相距不过半米。只见对面那车驾驶室车窗降下三分之一，露出一对剑眉、一双漆黑的眼眸，再往上看，就是短短的寸头，只见那人目视前方，双眉微微蹙起，好像也在不耐烦这糟糕的车况。
    还真是个眉眼好看的男人呢，徐依然心想，就是不知道下半张脸会不会让她失望。
    司机也在伸长脖子看，半晌无不羡慕地说：“看起来很年轻啊，就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少爷呢。”
    徐依然一直认为作为一名合格的美妆博主，最重要的是有双发现美的眼睛，她大胆地看着对面，似乎想要把黑色车窗盯出个洞来，看看那下半张脸符不符合自己的审美。
    顾屿正在低头玩手机，丝毫没察觉从旁边车里投过的目光，他随意地点了下手机屏幕，里面立刻传来一阵甜腻的女声：“你什么时候到呀，人家等你半小时了。”
    徐依然也听得清清楚楚，她感慨叹了口气，转过头心想：“果然什么样的男人都喜欢娇滴滴的妹子啊。”她转头太快，没看见对面的人眉头皱起，随意地把手机扔在副驾座位上。
    前面的拥堵渐渐散开，车流开始通畅前行，旁边的车升起车窗，开始加速，几乎一溜烟就超过出租车，扬长而去，这对比太过于惨烈，剩下徐依然和司机大眼瞪小眼。
    徐依然道：“师傅您也别看了，快走吧。”
    羽田餐厅坐落在阳城繁华的商业街，装修典雅高贵，主打高档西餐，没有包房，无论客人什么身份，一律在大堂用餐。徐依然想拔草这家餐厅很久了，无奈价格太贵一直没狠下心，没想到最后还是任晶晶帮她圆了这个梦。
    她一进餐厅就看见左边靠窗的座位上，任晶晶手拿着菜单，侧着身子向外，神色紧张，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蹲下身，顺着任晶晶的目光看过去：“晶晶，你在看什么呢？”
    任晶晶被她吓一跳，下意识地一捂胸口，看清是徐依然，忙压低声音说：“依然，你看那边靠墙的座位，穿白裙子的女人，你看出她是谁了吗？”
    徐依然不明就里地顺着她目光望去，隔着两排桌子，只见那女人娇小，身体向前倾，戴着渔夫帽，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张涂着鲜艳口红的小口在跟对面的人说着什么，从徐依然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对面那个穿着蓝色衬衫、身材瘦削纤长的背影，只见他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下一下随意地打着节拍。
    徐依然茫然地摇摇头：“谁啊？”
    任晶晶用手捂着嘴，刻意压低声音，但听起来雀跃又惊喜：“最近特火的那部宫廷穿越剧，我推荐给你好多次的，叫回清朝嫁给皇帝。我一直追着呢，她就是里面女主角，热情、善良有勇有谋，我特别喜欢她。我刚才偷拍了好几张呢。”
    徐依然懵懂地瞪着大眼睛，好像有点印象，是部最近街头巷尾讨论度极高的爆剧，各种绯闻和黑幕齐飞，走的是越黑越红的路子。徐依然没看过几眼，认不出女主角，但却知道网上都在流传女主角带资进组，挤走了一个演技派大花，逼得编剧连夜改剧本的“传奇故事”。坊间传言，这位空降女主的后台就是阳城有名的家族企业，她跟顾式集团的顾二公子都被拍到同进同出，有照片做实锤。
    任晶晶雀跃着：“我想去找她签名合影，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徐依然兴趣索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晶晶，我不是泼你冷水，你喜欢的只是她在电视剧里的角色而已，明星嘛，卖人设而已，还值得你这么真情实感？”
    任晶晶哪听得进去，不在乎地回道：“人家有名字好嘛，叫宋天美，我特别喜欢她，真人好漂亮啊，我要去合影！”
    徐依然翻看着菜单，这回连头都没抬：“那你还是等会再去吧，没看见人家对面有朋友在，别到时候人家给你脸色看，你心里不好受。”
    果然宋天美嘟着红艳艳的唇，恨不得越过餐桌，粘到对面男子的身上。对面那人低着头，好像是在看手机，视若罔闻。
    宋天美的声音腻得像奶油蛋糕：“屿哥，你就跟我一起去呗。”
    顾屿头都没抬：“你去拍杂志，我去干什么？”
    “一起去玩两天呗，就当度假了。”
    “不去，我有工作。”
    如此直白的回绝，宋天美也不恼，依旧说：“哎呀，你能有什么工作，难道你的工作不是吃喝玩乐吗？反正也是玩，那就去美国一起玩呗。”
    顾屿听到这话，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一闪，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好好坐着，好歹你也是个公众人物，注意下影响。”
    宋天美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手里的菜单翻得哗哗响。
    这画面看起来不太好看。
    任晶晶有点尴尬，为自己偶像找台阶下：“兴许是她男朋友呢，不是都传她是顾二少爷的女朋友吗？”
    徐依然一挑眉毛，素面朝天的脸上带着点英气，说：“我没说别的，只是告诉你别打扰人家好事。”
    任晶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讪讪地回过头，两人开始点餐吃饭。
    好在菜色不错，味道上佳，徐依然跟任晶晶也是好久没见，边聊了聊彼此的近况。
    饭过三巡，徐依然坐的位置，正好看见宋天美的座位，这会，只见宋天美对面的男人扔下铺在腿上的餐巾，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徐依然用手捅了捅任晶晶，“你还要不要合影了？”
    “要！当然要！”
    任晶晶雀跃地拿起手机，打了几遍腹稿，才扯了扯衣服，往宋天美方向走。
    自从顾屿离开座位后，宋天美的脸就垮了下来，她好说歹说半天，连撒娇带卖萌，也没劝说对方同意跟自己去美国玩。
    没劲。
    她用刀叉胡乱地切着面前的牛排。
    “你好，请问你是宋天美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宋天美的思绪。
    宋天美好歹是新晋流量小花，她立刻换上另一幅随和的面孔，冲着来人露出职业化的笑容：“我是。”
    任晶晶忙拿出手机：“我是你的粉丝，非常喜欢你，请问能跟你合个影吗？”
    宋天美上下打量着面前长相路人，身着普通的粉丝，心里“切”了一声，但还是说：“可以啊。”
    任晶晶忙不迭打开手机摄像头，凑到宋天美面前，后者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往后退了退，任晶晶按下快门，“咔嚓咔嚓”连照了几张。
    “我还能请你签个名吗？”任晶晶红着脸展开手里拿的餐巾纸。
    宋天美心情不佳，只想早点打发这个粉丝，她挤出一个笑说：“可以。”
    她接过任晶晶的笔，刚要在餐巾纸上写，顾屿回来了，看宋天美忙着,便说：“你先忙着，我走了，账已经结完了。”
    说完就要走，宋天美忙说：“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你们先聊吧，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顾屿就往餐厅门口走。
    徐依然余光看见一抹深蓝色略过身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顾屿的目光，两人触碰一秒旋即错开。
    顾屿身高腿长，几步就走出了餐厅。
    宋天美好不容易约他出来吃饭，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要不是身边这个惹人烦的粉丝，她肯定追出去了。
    宋天美又气又恼，顾不上表情管理，匆匆签了名就把笔塞回任晶晶手里。
    任晶晶没看到宋天美脸色变化，兴高采烈地道了谢，回到座位上还忍不住跟徐依然分享。
    宋天美冷眼看着他俩，心里憋着气，拿起手机，对着他们拍了几张照片。
    徐依然有所察觉，但等她抬起头的时候，对面早已人去桌空，她摇摇头，只当自己看错了。
    ☆、02
    晚餐结束后，徐依然在餐厅门前跟任晶晶道别，打车回家，她心里盘算着下一个视频要录什么，距离她上个美妆分享视频已经过去6天了，今晚要加紧把昨天没剪完的视频剪好、发出去，明天还要跟一家知名的化妆品公司接洽，对方很有意向，要让她帮新上市的一款粉底液做上脸实测。
    一桩桩、一件件，都堆在徐依然的脑子里，如果说最开始录美妆视频只是为了好玩，那么走到现在，直到毕业选择全职做博主，这俨然已经成为她的职业，谋生的来源。不过好在徐依然是真心热爱分享，喜欢化妆，这些事情她乐在其中，从不觉得烦。
    她上大学的时候，正好是这股风潮刚流行起来的时候，只要有个智能手机，就能下载各种APP，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徐依然借这股东风，再凭借着自己出色的化妆技巧和爽朗不扭捏的性格，从中脱颖而出，拥有了一批忠诚的粉丝。
    到家后，按照习惯她给任晶晶发了条信息，对方也回说已经到家，徐依然放下心来，开始打开电脑剪片。
    剪片是个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工作，徐依然工作起来很认真，一直到半夜11点，才把剪好的片子发出去。
    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她这才感觉放松下来，临睡前，她照例上微博跟粉丝们汇报这一天的工作进度，她手指轻触屏幕：
    【今天跟闺蜜去了一直很想拔草的餐厅哦，味道还不错，附上照片两张。还有晚睡的人儿有虫吃哦，刚刚上传了七月爱用品分享，详情点链接哈~我太困了，先睡了，晚安。】出于对任晶晶的保护，后面只附上了她在餐厅的自拍照。
    好歹也是拥有30万粉丝的博主，立刻就有人给她评论：
    【哇，依然空间更新了，我要去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哎呀，这家餐厅我一直都想去来着，看照片好棒啊！】
    【依然今天好像没怎么化妆诶，不过素颜也漂亮。】
    ……
    徐依然困得眼睛睁不开，但还是挑了几个评论回复：【快睡吧，不要熬夜了。】
    没回几条，她就夜会周公去了。
    徐依然不会想到，没过几个小时，风暴就将席卷她的世界。
    “铃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徐依然费力地睁开眼，先是看了下对面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半，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是全职博主，不会这么早就起来，谁会给她打电话呢？
    她捞过床头的手机，看都没看，直接划开屏幕，未醒的嗓音有些沙哑：“喂？”
    手机里传来任晶晶焦急的声音，带着哭音：“依然，你快看微博！我……我被人肉了！”
    “怎么回事？”徐依然胡乱地揉了揉栗色的长发，脑袋还没清醒过来：“什么叫你被人肉了？”
    “你快看微博，呜呜……”
    “好，你先别挂。”她退出通话页面，进入微博，瞬间杏眼瞪圆，只见热搜第四名赫然写着：【宋天美怒斥粉丝称没有私人时间】。
    结合任晶晶的电话，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点进去话题，上面就是宋天美昨晚发的微博：【私下跟朋友约个饭也不得安生，要了合影又要签名，唉，这样打扰别人真的好吗？公众人物也需要私人空间啊。】后面还有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附图是宋天美抓拍的一张照片，高糊像素，上面的徐依然只露出个T恤下摆，对面的任晶晶直面镜头，衣着和脸上轮廓清晰可见。
    看发微博时间，是在凌晨，那个时间，徐依然和任晶晶早就各自回家了。
    任晶晶在电话那头真要哭了：“我早上一起来看微博热搜，简直蒙了，她怎么能……怎么能把我的照片发上去啊，我昨天就发了张咱们吃饭餐厅的自拍，就被他们发现了，我的微博评论下面很多人都在骂我，我怎么办啊，依然……”
    最近宋天美凭着《回清朝嫁给皇帝》里的女主角人气爆棚，微博热搜指数一直居高不下，粉丝更是突破了500万，成为名副其实的流量小花。现在剧还没完结，真是热度高的时候，她这条微博一发，光是评论就超过3万，徐依然皱着眉看了看，大部分都是骂任晶晶的：
    【真是的，明星就不能有私人空间了吗？要了合影还要签名，真是没素质。】
    【小美已经算素质好的明星了，就这么任你打扰？】
    【这人是谁？搜出来，让我们看看！】
    还有直接进行人身攻击的：
    【这女的长相好丑，看穿着年纪不小了，一点素质也没有。】
    【好丑的脸！】
    有寥寥几条，拎得清帮粉丝说话的：
    【挂素人？这……】
    【不火的时候想火，火了又要求又私人空间，到底闹哪样啊？】
    【挂素人，这做法简直一言难尽。】
    【粉丝也不是故意的，见到喜欢的明星激动而已。就这么挂素人照片？我看这宋天美的素质也就那样。】
    【粉丝看到偶像挂自己的照片不知道多伤心。】
    不同的声音一出现，就激起宋天美粉丝的疯狂反击，双方互不相让，最后淹没在讨伐“没素质粉丝的汪洋大海里。
    夜猫子们经过晚上几个小时的时间，评论，转发，发酵，成功将此事推上热搜。更有好事者搜出了任晶晶的微博，闲着没事的粉丝们瞬间转移阵地。
    任晶晶几百条微博平时只是用来分享衣食住行、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现在那下面的评论根本不能看，那些粉丝用着所谓“护主”的心态对任晶晶从衣着打扮到人品进行无差别攻击。
    徐依然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乖乖女，越看越生气，她深呼吸，手机被她握得发烫，对任晶晶安慰到：“你先别哭，先在微博上发个解释说明，就说事情不像宋天美说的那样，说你不清楚当时对她造成了困扰，然后删除以前的微博，最好全部删掉，免得他们扒出你更多信息。”
    “呜呜，好……，依然，你说，他们会不会搜出我单位和家庭住址啊，我好怕。”
    徐依然是个美妆视频博主，算半个公众人物，她想了想说：“晶晶你放心，应该不会的，如果单位有人问起你，你就照实说，我估计就这两天热度，毕竟也不是什么大热事件，没有人会真的追究的，剩下的我来。”
    她对没有关注过宋天美，对娱乐圈里立人设炒作的方式也不关心，但是这个宋天美以一种白莲花的语气在微博上信口雌黄、挂粉丝照片、怂恿别人去人肉一个无辜的圈外人，只是因为别人打扰了她跟朋友吃饭？
    还朋友？那个仅仅是朋友吗？徐依然对她的八卦有所耳闻，昨天宋天美那种扭捏带着撒娇的姿态，可不像是跟普通朋友聚会吧。
    现在的娱乐圈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混。
    “依然？”任晶晶好像反应过来徐依然的想法，忙阻止她：“这件事不用你出面，真的，你是公众人物，这个时候站出来支持我会对你以后的发展不利的。据说，据说宋天美家里很有背景，而且你也知道她跟顾屿的关系不一般。”
    顾氏是阳城最具名望的家族，旗下产业从地产、海运、化工、零售，触角遍及各大行业，听说现在也涉足娱乐圈和网游、直播等新兴产业，而顾屿是顾氏已故董事长顾明的二儿子，坊间传闻，顾屿母亲在他小时候自杀，而后顾明就把私生子顾朗和其母亲堂而皇之地接入顾宅，许了名分，还让年长两岁的顾朗接手集团重要业务，当做继承人对待，顾屿则被边缘化，不过听说他也不在意，专注吃喝玩乐，做个无拘无束的富二代。一年前顾明意外身亡，顾明的父亲——顾清安老爷子重新出山，顾老爷子心疼幼孙，有意培养，顾屿才渐渐走进人们的视野。
    不过据说啊，白搭！
    徐依然何尝不知道她出面的风险，抛开那些添油加醋的传闻不谈，也不管顾屿是不是如传闻中的不受待见，得罪宋天美，对于一个美妆博主来说，绝对是百害无一利。
    只是她与任晶晶七年闺蜜的感情，后者更是陪她度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说是姐妹也不过。难道最好的朋友在网上被诽谤、被羞辱，她一个小有影响力的博主却要视而不见吗？
    不行，这不是她做人的态度。
    “那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你在网上被人扭曲事实，肆意谩骂吗？”徐依然对着电话，轻轻却又坚定地说：“晶晶，我不会置身事外的。”
    任晶晶：“依然……”
    徐依然打开自己的微博主页，翻了翻评论，一片和谐，都是对昨天她刚上传视频的评论，看来没人发现她就是宋天美微博照片中的另一位主角。
    过了一会，任晶晶针对这件事发了说明的微博，内容也是受徐依然指点，说她当时并不想打扰宋天美与朋友的晚饭，只是见到喜欢的明星有点激动而已，并没有做出不礼貌的行为。并且姿态放低，希望大家不要骂她了。
    徐依然紧接着转发任晶晶的微博，说昨天就是与她同去这家餐厅，全程在场，可以证实前条微博所言属实，希望大家停止谩骂和人肉等行为。
    宋天美昨天回到家，又给顾屿打电话，没人接，心中明白这人是要与她保持距离，她家庭不俗，与顾屿从小就认识，明着暗着喜欢他好多年，但顾屿对她一直有分寸，当普通发小对待。前几个月宋天美忍不住找狗仔偷拍几张她跟顾屿私下的照片，发到网上，想逼这段关系更进一步，没想到适得其反，顾屿在那以后更是与她疏离，连以前的吃个饭、出去玩都拒绝。昨天是她好不容易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约出来的，没想到遇到招人烦的粉丝，让顾屿借机会走了。
    她越想越生气，生顾屿的气，更生那个粉丝的气，自幼她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性格任性乖张，说一不二，没多做考虑就把偷拍的照片发上网，语气却装得委屈又可怜。原本只想着让粉丝安慰自己顺便讨伐下那个粉丝，但她低估了粉丝的力量，事情越闹越大，还上了热搜，正在家里烦着要不要删博算了，等公司一会知道了，又该批评她说话不经过大脑，她翻着下面评论，才知道原来有个美妆博主站出帮腔，言辞讲究有分寸，但那字字句句就差明说宋天美在撒谎了。
    众粉丝正愁撕素人没意思，这会纷纷调转枪口，转向徐依然，徐依然本身的粉丝也不甘示弱，进行反击，一时间，宋天美的微博评论开始两级分化，越来越多的人指责她不应该挂素人，还扭曲事实博取同情，粉丝控评也不好用。
    宋天美哪受得了这个，什么女明星的身份都忘了，亲身下场，她直接在徐依然微博下评论，阴阳怪气地说；【我说怪不得今天的底气怎么比昨天要完签名又要合影时候足多了，原来是后台是著名美妆博主啊，只是，事实就是事实，明星也是有私人空间的，影响别人还不知错真可怕。】
    粉丝一见正主下场，瞬间更有动力了，徐依然的微博转发了将近1万条，随手翻翻，双方粉丝大战，互不相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徐依然那些圈地自萌的粉丝渐渐招架不住来自娱乐圈的粉丝控评能力。
    徐依然坐在电脑前，此时的她刚录完一段视频，漂亮白净的脸上铺着精致的妆容，鲜艳的口红更为她平添了几分气场，她默默地看着微博下的评论，伸手捋了下深栗色的长发，面色淡然、手指不疾不徐地在键盘上敲击，末了点击发送便扣上电脑。
    她转发了宋天美的评论：【说起后台，谁能比得上您的顾屿先生呢？】
    ☆、03
    徐依然的话，犹如一颗核弹，在网上激起层层波浪，不管是谁的粉丝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震得反应不过来，宋天美和顾屿的关系，在女方的授意下，一直朦胧不清，忽明忽暗，但这个传闻只存在于街头巷尾、八卦论坛中，从来没有人捅破过这层窗户纸。但今天，徐依然捅了，而且还干净利落地直指问题的重点：你宋天美作为一个明星，对自己的粉丝如此苛刻，出口伤人，那么你就干净吗？你真的有立场去指责别人吗？
    事情愈演愈烈，宋天美的经纪公司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责令她不许再就此事发表任何看法，同时引导水军下场，试图降低热度。
    徐依然因为仗义执言，引得不少路人转粉，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涨粉20万，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顾屿此刻正在顾宅跟家里人吃饭，自从父亲顾明过世后，他就搬出大宅，独自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隔三差五回来陪顾清安吃顿饭。
    饭桌上顾清安坐主位，右手边是顾屿，左手边是顾朗的母亲孟怀珍，旁边坐着顾屿同父异母的哥哥——顾朗。
    与顾屿眉宇间还残留的少年气质不同，年长两岁的顾朗身材高大强壮，气质成熟，看脸就觉得他心机颇深。
    顾老爷子家教规则森严，饭桌上只听见轻微的咀嚼声和筷子盘碟碰撞的声音。
    这时，顾屿的助理小王匆匆进入饭厅，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顾屿听闻，浓眉紧蹙，面露不解。他站起来，对顾清明说了句：“爷爷，您慢吃，我吃饱了。”
    顾清安点头应允，旁边的顾朗却慢悠悠地喝了口汤，说：“弟弟怎么看起来这么慌张啊，出什么事了吗。王助理？”
    顾清安这才注意到顾屿的神色，放下碗筷，也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顾屿没看顾朗，回答顾清安：“工作上有点事，要打个电话处理下。”
    顾朗意有所指：“到底什么事？是不是看到网上有人说什么了？”
    顾清安疑惑地看了顾朗一眼。
    话一出，顾屿明白顾朗肯定早就看到微博上的谈论，等到现在，就是故意在爷爷面前让自己难堪，顾屿索性大大方方地说：“刚才王助理告诉我，网上正在流传一些消息，我打个电话问下情况。”
    顾朗已经把手机打开，看着上面的讨论，故作惊讶地说：“爷爷，网上都在传弟弟跟小美的事情，还有人说小美能演戏，背后的靠山就是他呢。”
    顾家和宋家算是世交，两家人都知道宋天美对顾屿的执念，只是不好深说。顾清安之前也旁敲侧击地提醒过顾屿，叫他好好处理，别因为他们的事而影响两家的关系。
    顾氏家大业大，难免遭有心人惦记，顾清安平素低调，最忌讳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引人非议，这下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蹙在一起，他朗声问：“小屿，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屿垂手站着，吊灯灯光直打在他身上，在他周身笼罩一道肃穆的光，他背挺得直直的，语气很平：“爷爷，我现在也不清楚，我需要调查下这个消息的源头，我向您保证网上的消息很快就能处理掉。”
    顾清安还想说什么，孟怀珍察言观色道：“爸，您别生气，相信小屿能处理好的，我扶您去休息吧，小朗，看看能不能帮弟弟想想办法。”
    顾朗点点头，嘴角在笑，但眼中却看不出笑意，他看着顾屿：“爷爷放心，我肯定会帮忙的。”
    “别整天总想着玩，多跟你哥学学。”
    说罢，顾清安在孟怀珍的搀扶下上楼了。
    顾屿双手在裤缝处攥成拳头，他大步往外走，顾朗在背后叫住他：“弟弟。”
    顾屿脚步顿住，头也没回，冷冷地说：“别这么叫我。”
    顾朗不在意，笑了下：“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顾屿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走，很快出了顾宅的大门，坐上车扬长而去。
    车里，王助理坐在他旁边汇报着搜集来的情况：“……事情就是这样，确实是宋小姐首先在微博上发难，当天跟对方同去的那位朋友，小有影响力，反击回去并提到了您。现在网上传的各种信息都有，影响很不好，我已经跟宋小姐的公司联系过了，过会她会出面做个情况解释，就是不知道对方当天有没有拍关于您的照片之类的，要是她把照片公布到网上，就不太好办了。”
    “还有，”王助理顿了顿，低声接着说：“那位徐小姐是今天早上发的微博，一直到中午，转发评论都在正常增长氛围内，但到了下午，突然多了一批水军带节奏，一看页面就是三无小号，说得无非就是从哪里听说您跟宋小姐有关系，还有激徐小姐，问她有没有照片的。会不会是……”
    “我知道，他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在爷爷面前抹黑我的好机会呢。”
    说的正是顾朗，顾明在世的时候，对顾朗很好，明里暗里转了不少业务交给他打理，顾明过世后，顾清安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让顾朗接管顾氏，而是重新出山主持大局，顾清安的想法不言而喻，如今终于有机会让他对顾屿失望，顾朗怎么袖手旁观呢？
    顾屿接过王助理的手机，屏幕上正是徐依然发的那条微博，他手指轻滑屏幕，评论快破万了，里面大部分都是粉丝在跟宋天美的粉丝互怼、给她加油打气的、赞赏她为朋友挺身而出不惜卷入骂战的。
    他随手往下翻，徐依然的微博大部分是自拍或是摄影师的约拍，照片上的女生明艳动人，身材姣好，造型服装各异，唯有目光冷冷地看着镜头。顾屿突然想起来，那天在餐厅里，见到的漂亮姑娘，应该就是她。
    “她是个网红？”顾屿问。
    “准确地说，应该是个美妆博主，这次她微博一发，涨了20万粉丝呢，不过应该不是自己炒作的，毕竟外人是拿不准您跟宋小姐关系的，万一得罪了顾氏，得不偿失。”
    这时他手机响了，一接起来，宋天美娇滴滴的声音从电话里钻出来：“屿哥，你看没看微博，那个徐依然真是太过分了，公司还让我道歉，我好委屈啊……”
    顾屿没那么多耐心听“始作俑者”诉苦，他打断她：“就像王助理跟你们公司商量的那样，你发一个情况说明，解释一下，我爷爷也知道这件事了，很不高兴，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爷爷怎么会知道的？”
    顾屿眼色冷下来：“你说还会有谁？”
    宋天美惊呼一声：“又是你哥哥？他还真是怕爷爷对你印象好。”
    她喜欢顾屿，自然对顾朗从来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不是我哥哥，毕竟是你挂人家朋友的照片在先，发个微博解释下，这事过两天就平息了。”顾屿靠在座椅上，手搭在车窗边缘，下意识地点着手指，又恢复了纨绔二代的语气。
    “好啦，我知道啦，过几天我去跟顾爷爷解释，小时候他很喜欢我的，不会生我气的。”宋天美小心翼翼地哄着。
    “那就不用了，爷爷那边我会去解释。”顾屿语气平淡无波，随后挂了电话。
    顾屿随后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媒体圈的朋友，让他们帮忙降低事件热度，本来顾氏新成立了一个新媒体公司，其中的业务也包括网红孵化。但这个公司在顾朗名下，顾屿自然不会跟他开口。
    处理完事情，回到公寓已经是傍晚，顾屿洗过澡，躺在沙发上刷微博，宋天美的解释微博已经一个小时前发送，言辞恳切地向徐依然及其朋友致歉，粉丝见正主表态，要息事宁人，一个个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倒是徐依然那边并没对宋天美的求和微博进行回复，并没有借这个机会表达高姿态，照例发两张自拍跟粉丝分享妆容，看起来心情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姑娘性格还挺酷的。顾屿想。
    与此同时，顾朗也在翻徐依然的微博，看了一会，他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去联系下这个徐依然，争取把她签下来。”
    ☆、04
    网络上的人都健忘，没到两天，这个小插曲就被更大的新闻覆盖，表面上看起来徐依然在这场风波中受益最大，涨了粉丝，有更大的知名度，更多不看美妆视频的人都知道她就是那个“敢跟宋天美互怼”的人，宋天美则败了路人好感，很多路人转黑，认为她没有一个女明星该有的气量。
    但外行的人只看热闹，混娱乐圈的人才是最现实的，见风使舵是刻在圈里人骨子里的本能。各大美妆品牌更是与明星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徐依然因为此事彻底得罪了风头正劲的宋天美，后者带来的流量和关注度岂是她一个粉丝几十万的博主所能比及，外人看来这件事是宋天美失了分寸惹出了麻烦，殊不知在投资商和各大品牌眼里，这跟她所带来的流量和话题度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娱乐圈里，这样的过失小到根本不能算是过失。
    宋天美挨了经济公司的训，心里特别生气，她没办法对再任晶晶做什么，就把火气撒在了徐依然身上。
    以她的身份和背景，想要弄徐依然这个没站稳脚跟的小博主简直不要太轻松。
    得到宋天美的授意，以前合作良好的品牌们在美妆博主和新流量小花之间纷纷站队，刚过去几天的时间，就陆续有已经谈好合作的化妆品商发来通知说不再合作了。
    早上，徐依然正在剪片，以前一个合作的彩妆品牌的市场营销人员发来信息：【对不起啊，依然，之前找你聊过的那个眼影，公司要更改宣传路线，所以我们的合作要暂停了，非常抱歉哈，之前还让你针对这款眼影设计了好几款妆容呢。】 
    徐依然自己从大学开始就单打独斗地混到现在这个成绩，靠的可不是傻白甜，她心里明镜似的，但还是礼貌地回复：【没有关系，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发完消息，也没心情接着剪片了，她关上电脑，看着洒满阳光的小屋，微微有些出神。毕业时拿着录视频淘的“第一桶金”租了这个房子，一室一厅小户型，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户，当初她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晴天可以洒满阳光的卧室，平时徐依然就坐在床前，把相机架在窗户前，迎着明亮的阳光录视频，在徐依然心里，柔和的自然光比什么打光神器都好用。
    美妆博主收入的主要方式就是各大品牌商的推广费以及平时推荐给粉丝的返利链接、还有直播的打赏。推广是大头，也就意味着没有推广就没有收入，但由于工作的特殊性，美妆博主需要对上市的新品不间断地进行购买和使用，这个费用是省不了的，现在美妆市场太大了，各种新人层出不穷，如果在一段时间内不能为粉丝提供新鲜有趣的产品评测或推荐，那么被遗忘就是分分钟的事。
    徐依然背靠在电脑椅上，头向后仰，心里盘算着手里的积蓄减掉该买的化妆品和衣服还够生活多久，大致算出个数字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本来还想着下个月换个新相机的，这下根本想都不要想。
    坐拥50万粉丝，却接不到广告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说出去大概也没有人会信吧。
    要问她后不后悔，徐依然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后悔。任晶晶一家对她而言是亲人的存在。
    她喜欢美术，从小学习国画，高中时走了美术生的路，以后也想从事美术方面的工作。
    但谁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高一时，她父母车祸双双过世，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女生一下子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祸不单行，徐依然爸爸有个不成器的弟弟，是个嗜赌成魔的人，得到这个消息后，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以徐依然监护人的身份把她父母得到的赔偿金悉数骗走，徐依然当时才16岁，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没有察觉。等到她叔叔第二次把主意打到家里剩下的存款时，是任晶晶的父母站出来，赶走了他。
    徐依然还记得当时淳朴善良的任家父母对她说：“以后晶晶的家就是你的家，有什么困难跟我们讲。”
    这样，徐依然放弃走美术这条路，靠着家里剩下的存款念完了高中和大学。期间，任晶晶与她情同姐妹，她更受任家父母关心照顾无数。
    所以，她不后悔，即使被封杀，就算从此结束博主生涯，她也不后悔。
    她只是有点难过。
    徐依然拉开电脑桌抽屉的隔层，打开一个黑绒布包裹的袋子，里面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她还是个梳着马尾的姑娘，青涩稚嫩的她有着尖尖的下巴，因为当时在戴牙套，她的笑容很腼腆，左右是她印象中的父母，母亲娴静优雅，父亲一副典型的知识分子模样，他们目光宁静、温和地看着镜头。
    纵使过了七年，那股刻骨的伤痛好像从没有远离她，她还是在感到伤心难过，在对这个世界感觉失望的时候，习惯性地寻求父母的庇护。
    但她却再也不能听到父母的只言片语，只能像过去常常做的那样，把照片轻轻地贴在脸颊，充满眷恋地蹭了蹭，希望能得到一点安慰。
    日子还要继续，徐依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她打开邮箱，这个邮箱是挂在她微博个人简介里的工作邮箱，一般如果有什么寻求合作的信息，推广人员会直接发邮件。
    她翻了翻，其中大多数是购物网站发来的宣传消息，往下拉，一封寻求合作的邮件引起了她的兴趣，是一个叫LangStudio的公司发来的，找她签约，邮件写到这是一家新开业的多频道自媒体公司，可以帮助签约作者进行有效推广并达到未来的商业变现，一看签约费，徐依然的眼睛亮了，竟然有七位数！
    她的第一反应，该不会是个骗子吧！
    感觉又不像，发件人好像怕她不信似的，在邮件末尾写了详细的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让她随时联系或直接去公司进行实地考察。
    这要是放在之前，她肯定不会答应的，徐依然之前不是接触过网红孵化公司，只是她担心过多的条件会给她的创作带来束缚，并且她一直有着自己所谓的“坚持”，即使这些“坚持”在别的博主看来相当于有钱不挣的大笨蛋。
    比如，不接三无产品、国货产品也会慎重考虑、推广的产品会如实报告，也就是说即使商家花了大价钱买她的实测，她也会对产品的效果实话实说，不会颠倒黑白，说得天花乱坠，坚持初心，这也是她当初可以在学生时代就崭露头角的原因。
    徐依然草草扫了眼签约条件，感觉条款挺宽松，给博主自由发挥的空间还是挺大的，接触接触总归是好事，她这样想着，回复了邮件，希望可以了解更多内容，必要的话可以见面聊。
    再说顾屿，顾二少爷平时的生活，确实像宋天美说的那样“吃喝玩乐就是全部”，在顾清安手下做个闲职，每天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不去，反正上班也没什么事。
    所以看到顾屿在大周一的白天，跟他那帮同样无所事事的富二代，聚在酒吧里，也就不足为奇。
    顾屿上班的时候觉得无聊，一个群发信息，叫出好几个同样无处安放的灵魂。照例是最好的雅座位置，白天的酒吧不如晚上那么群魔乱舞，驻场歌手抱着把木吉他，唱着叫不出名字的民谣。
    顾屿斜靠在真皮座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宋恒——狐朋狗友之一，凑过来捅捅他：“看网上说顾少又上微博热搜了。”
    顾屿睁开眼，语气混不吝得很：“宋大少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这都几天前的事儿了？”
    其他人也跟着凑热闹，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听说又是跟宋小美啊。”
    “你说这宋小美也真够痴情的了，咱们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她怎么这么多年就是过不了你这坎呢？”
    有人低着声音开始接下流话：“会不会是咱顾二少某方面特厉害啊，试过一次就难以忘怀啊！”
    说罢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笑成一团。
    顾屿伸出脚就揣在宋恒腿上：“你们这些人缺不缺德，人家好歹现在是个女明星，说话没轻没重的。”
    宋恒“哎呦哎呦”地往后躲，也不恼：“我们当然不如顾二少品德高尚，要不宋小美怎么就没看上我们呢，是吧？”
    “可不是嘛，也是个痴情种啊，上学时候暗恋，成了大明星还照样喜欢你，要我说，你就从了算了，也不吃亏。”
    “对嘛！”
    “从你妹！”顾屿扔过去一瓶水，被人稳稳接住。
    闹完了，又开始“例行活动”。
    经理送过来一排浓妆艳抹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姑娘，一水儿的短裙将将遮住下身，几个人左看右看，都点了个，女孩子坐到他们身边，娇滴滴的劝酒声响起。
    到顾屿这，他摆摆手：“你们玩，我待一会就走。”
    宋恒：“你怎么总这么扫兴，喜欢哪个，这个行吗？”他牵过一个女生。
    顾屿不好再推辞，便点了点头，女生坐在他旁边，笑容满面地问他喝不喝酒，他摆摆手：“你就坐着就行，我还要开车，不喝酒。”
    这里的人差不多都认识顾屿，知道这个少爷平时不喜欢这种事，女生便不再劝，只在一旁坐着。
    过了会，顾屿找了个理由出来了，临走前还帮他们这帮白日宣淫的货把账结了。
    他其实回公司也没有事，只不过对这种事情实在厌烦，找个借口而已。
    顾屿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路过明辉大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时，他余光扫到街边一个穿一字肩白色连衣裙的高挑姑娘，正值炎炎夏日，太阳明晃晃的，只见她躲在公交车站牌下，不时看着马路方向，好像在等车。
    顾屿开车缓缓路过，总觉得这个女生的脸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徐依然眼看着这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子从自己身边缓缓驶过，不一会又倒回来，副驾驶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眉眼有些熟悉，只见他一挑眉毛：“要搭车吗？”
    ☆、05
    徐依然楞了一下，马上摇摇手，礼貌地说：“不用麻烦，我在等出租车。”
    顾屿听到这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把手搭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半真半假地说：“这大热天的，哥哥送你一程吧。”
    徐依然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也冷了起来：“真的不用了，谢谢。”
    顾屿看她的眼神里明显的防备神色，笑得更开了，他不正经说话的时候语气痞痞的：“前两天不还在网上点我大名么，怎么，见了面这么拘谨呢？徐大博主。”
    徐大博主这四个字，他拖得长长的，眉毛还挑了一下。
    这话并没有明说，但徐依然马上就反应过来，并且确定不会错——他就是顾屿。
    徐依然宛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怔在那里，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祸从口出啊。
    顾屿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外面女生的脸由白皙变红，活像个白里透红的水蜜桃，“咳咳”这个念头一出现，他轻轻地咳了声。
    “那个，你别害怕，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 顾屿手指轻轻点着副驾驶靠背，“就是想认识下，毕竟在网上指名道姓跟我叫号的，你还真是第一个。”
    说完，他静静地等她反应。
    徐依然左右看了下，周围有几个遛弯的、散步的路人，青天白日的，难道他还敢绑架不成？她咬咬下嘴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狠心，上前两步，一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顾屿看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人，从一字领下露出修长的颈肩到平直的锁骨，打量到裙子下细长的小腿。他故意说：“你还真上车了？现在女孩子防范意识这么差吗？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徐依然僵硬地坐在副驾驶位上，强装镇定地说：“你既然已经认出我了，那我还矫情什么，阳城就这么大，你要真想报复怎么都能找到我，反正也躲不过，不如今天把话说开了，以后各走各的路。”
    顾屿启动车子，听这姑娘说话落落大方的，觉得有趣，便顺着话头说：“那行，要是我对你的解释满意的话，这件事就咱就一笔勾销了。你家住哪？”
    徐依然指了个方向，接着正色说：“顾先生，事情的经过你应该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毕竟这是我跟宋小姐的事，不管您跟她的真实关系如何，我都不该把道听途说的八卦传闻放到网上，确实对您的名誉有所影响。”她朝顾屿方向低了下头，欠了欠身道：“我跟您道歉。”
    顾屿被她的煞有介事惊到了，半晌缓过来，笑了笑，清清嗓子说：“那行吧，既然你的道歉那么真诚，我就既往不咎了。”
    徐依然转过头看着他，语气很平缓：“谢谢了。”
    那语气可没半点谢谢的意思。
    顾屿不在意，他倒是觉得徐依然挺有意思的，从上车到现在，从身体到精神一直紧绷着，看起来也就刚大学毕业的年纪，说话倒是挺成熟、有条有理，语气也是不卑不亢，顾屿心里明镜似的，说白了就是跟其他人一样，以为他就是个吃喝玩乐泡女明星的富二代呗。
    他心笑了下，他给自己安的人设倒是挺一致的，从没崩过。
    “你去明辉大厦干嘛？去上班吗？”顾屿专注地看着前面问道。
    徐依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顾屿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这不既往不咎了吗？那以后就是朋友了，我就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徐依然思考了一下，说：“明辉大厦里有家经纪公司，我今天来签约。”
    签约的条款她都仔细阅读过，各方面还算合理，今天跟公司的人面谈后感觉对方也很专业。毕竟以她现在的处境，领一笔数目不小的签约费无异于雪中送炭，而且虽说这是家新公司，却跟许多视频网站和社交媒体都有合作，兴许不久之后，她的事业可以借此机会走出低谷，所以签约算是个新的开始，对此她还是满怀期待的。
    顾屿手握着方向盘，接着问：“签约？你该不会是签了LangStudio吧？”
    徐依然不明就里，点点头：“是啊，就是这家公司。”
    顾屿看了她一眼，依旧笑嘻嘻的：“你该不会不知道这栋大厦都是我家的吧，你签的那家公司，也是我家的。”
    “真的？”徐依然猛地从椅背上弹起，她瞪大双眼，眼神里满是不敢相信。
    “我骗你干什么？”
    徐依然欲哭无泪，阳城的公司那么多，怎么偏偏就，偏偏就签到顾家来了。
    她内心又挣扎又后悔，刚得罪完顾家二少爷，就自己送上门签约，这不是干等着人家给自己穿小鞋吗？
    顾屿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怎么后悔了？”
    徐依然白了他一眼，依旧不怂：“有什么后悔的，签都签完了。”
    顾屿对她竖起大拇指，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厉害。”
    徐依然冲他甜甜一笑，眉眼弯弯的，顾屿顿时觉得车里的温度高了好几度，他略显尴尬地回过头，继续看着前方。
    看他回过头，她马上收起笑容，心里继续懊悔。
    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徐依然家楼下，在她下车前，顾屿想了想还是提醒她：“给你个建议，离你公司老板远点儿，听不听随你。”
    徐依然不明白：“公司不是你们家的吗？”
    顾屿收起方才嘻嘻哈哈的姿态，神色庄重起来，徐依然这才发现他的眼眸漆黑，仿佛一口深不可测的井。但仿佛只有一瞬间，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扯了下嘴角，一开口就让徐依然想打他：“别问为什么，听哥哥一句劝，保证你不吃亏。”
    说完他调转车头，施施然而去。
    徐依然气得一跺脚，谁是你妹妹！
    车里，顾屿脸上的笑容很快散去，他眼看着前方，思索片刻，拨出一个电话，对方很快接起：“顾少爷。”
    “顾朗新开的那家LangStudio，有人跟吗？”
    “还没有安排。”
    “那尽快安排个人过去，探探情况。”
    “好的，明白。”
    “辛苦了，你那边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顾屿从嘴角扯出个“哼”的音节：“还LangStudio，自恋！”
    徐依然虽然对签约到顾氏旗下的公司感到很懊恼，但合约一签就是三年，除了好好履约之外，她几乎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她莫名地，对顾屿的印象不差，接触下来，总感觉他是那种很豁达的人，不会因为别人说句坏话，就背地里进行打击报复，就比如像宋天美那样。
    想到这，突然觉得扫兴，她摇摇头，把这些想法都倒出脑袋，再熟练地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
    根据合同，她以后的拍好的视频都要发到公司，由专业剪辑师进行剪辑，再也不需要自己熬夜剪片，更不用绞尽脑汁地想加什么特效了。她今天并没有见到LangStudio的总经理，是经纪部主管跟她聊的，像她这种签约博主，虽然不需要每天坐班，但每周一次的公司会议是需要参加的，经纪部主管还让她下次参加会议把视频素材带过来。
    徐依然是个对待工作很认真负责的人，她想，这是她签约后的第一次视频拍摄，更要全力以赴，展现自己好的一面。
    毕竟，不管是签到了顾家还是王家，到底拿了人家大笔的签约费啊……
    她打开相机，调好参数和模式，对着镜头露出大大的笑容：“大家好，欢迎来到依然空间，这次想跟大家分享的是我之前一直想尝试的品牌，总听说这个牌子的粉底霜特别有名，今天终于收到啦，想做一个上脸实测，还有微博上前几天分享的妆容，有很多粉丝评论说想看，今天就一并分享大家……”
    任晶晶是下班以后赶过来的，她的单位在城郊，毕业后就在那附近租了房子，距离远，平时她们俩就借大事小情的由头，凑在一起聚聚，这次庆祝徐依然签约成功，她们不敢去外面吃了，毕竟上次庆祝就惹出了大麻烦，两人一商量，决定在依然家里吃。
    徐依然以前宅在家里录视频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所以家里材料一应俱全，两人洗洗手，边在厨房里忙活边聊天。
    本来在聊签约公司的事，不知怎么就提起徐依然见到顾屿这件事。
    任晶晶：“顾屿？那个被你在网上点名的顾家二公子？”
    徐依然把菜下锅，“滋啦”一声，锅上方腾起一层白烟：“……别提了，那天我坐他的车，还专门跟他道歉来着。”
    “怎么回事？都坐人家车了”
    “偶然认识的，我签约的公司就是顾氏集团旗下的。”
    任晶晶手上择菜，心里却想了解更多细节：“那你跟他道歉，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感觉也不是特别在乎这件事。”
    任晶晶伸长脖子凑过来，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锅里的菜惊呼起来：“依然，看锅，菜要糊了！”
    徐依然赶紧翻炒几下，倒进盘子里，关了吸油烟机。
    怎么就走神了呢，可能因为想起顾屿那双漆黑的眼睛吧。
    她赶紧看了看菜，还好没有糊，又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真是不错，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厨艺，这下有心情问任晶晶：“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是想说，看来小道消息根本不准，宋天美对顾二少爷纯粹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任大编辑开始发表对人性的剖析，“要是他真的跟宋天美在一起，又怎么会在面对你的时候表现得那么不介意，好歹你也是跟她女朋友结下梁子的人啊。怎么着也得说句‘离我的女人远点’吧。”任晶晶粗声粗气地学着霸道总裁的口气。
    徐依然哈哈大笑：“算我求你了，以后少看点偶像剧好吗？”
    ☆、06
    过了两天，徐依然去公司开会，她把素材拷进硬盘，素材很多，进度条缓慢地走着，等待的间隙，她开始穿衣服化妆，在很多粉丝印象里，美妆博主肯定是每天都会像视频里那样，只要出门就妆容精致，衣服搭配一丝不苟，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看出来。
    其实不是，就拿徐依然来说吧，现在正值夏季，她平时的衣服都是随意穿的，基本上以热裤和体恤为主，出门经常带棒球帽，为了整体搭配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是遮盖自己三天没洗的头发（徐依然os：哈哈，这种情况当然有，女孩子都懂的，但是很少，很少！），化妆更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擦个口红跟防晒就出门是常有的事，不过徐依然身高172，腿也是又细又长，底子在那，就是随便打扮打扮都能轻易地在人群中一眼亮眼的那个。
    今天是她签约后第一次出席公司的会议，据说总经理也会来，所以在衣服和妆容的选择上还是要正式一点。她穿了件紫色真丝衬衫，材质丝滑细腻，下身同材质的阔腿裤，登上6厘米的高跟鞋，一股知性职业的气质油然而生，为了搭配这身衣服，今天的妆容是她很少选择的成熟风，最后涂上Dior 999镇场子。
    徐依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微笑下，心里暗暗打气，装上硬盘出发去公司。
    徐依然提前到了公司，当时签约的时候就了解到，这家LangStudio是上个月刚成立的，是作为整个集团为迎合现在异军突起的网红、直播和短视频业务专门设立的，规模不大，员工十个人左右。徐依然当时对此不置可否，她看中的是公司的推广渠道和资源，只是当时她并不知道，经纪部主管嘴里的“集团”就是顾氏。
    前台引她进入会议室，里面三三两两地坐着人，她谁也不认识，便找了个边上的位置，不一会，过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生，年纪大概18、9，扎着马尾辫，声音兴奋地跟徐依然说：“你好，请问你是依然空间的博主吗？”
    徐依然不明就里：“你好，我是。”
    “啊！太好了，我是蒙奇奇，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的网名叫蒙奇奇，我真名叫李琪琪，也是美妆博主。”
    徐依然默默地看了下李琪琪那头过分浓密的黑发，嗯，还真是跟蒙奇奇挺像的。
    她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她还是礼貌地握了下对方伸出的手：“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李琪琪不见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我特别喜欢你拍的视频，真的，我会开始拍视频完全是受你的影响，刚才我听工作人员说你也签在这家公司，我都不敢相信，太意外了，竟然跟我的女神在同一家公司，我真是太荣幸了！”
    女神？？
    徐依然听着小女孩如此直白的溢美之词，不由得红了脸，忙摇摇手说：“千万别这么说，你也签这家公司了吗？”
    “对，但我的粉丝少，也就五万左右吧，我刚开始玩没多久，基础也不好，公司说不能保证做成什么样。”
    “公司现在只有我们两个签约博主吗？”
    “应该是美妆部分只有我们两个，毕竟是刚成立的嘛，其他类型的短视频博主，吃播啊、美食博主好像还有几个。”李琪琪见了心中的女神特别激动，想把自己知道的都统统告诉她：“我听说啊，公司之前好像接触过一些出名的博主，但是都被拒绝了，说实话，你签约这家公司我真是挺意外的呢，像你这种粉丝多，自带知名度的博主应该会有更好选择吧。”
    李琪琪的眼神单纯还带着一点茫然，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徐依然想问：蒙奇奇你最近都不上网的吗？不知道你的女神我捅出个大篓子吗？
    她也就是心里想想，当然不会问出口。
    拥有50万微博粉丝的徐要面子美妆博主，露出一个勾人的微笑，淡淡地说：“我当初是看中了这家公司的资源和渠道，而且，合约一签就是3年，眼光要放长远。这是顾氏集团旗下的公司，背靠顾氏这座大山，以后的发展肯定错不了。”
    “啊？这家公司是顾氏的？”李琪琪惊叫了一声，旋即捂住嘴巴，小声地确认：“真的是顾氏旗下的？”
    “是的，我也是当初看中这个才签约的。” 徐死要面子美妆博主答道。
    “天啊，太好了，那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啊，毕竟顾氏这么好的平台。”李琪琪握了握拳头，下定决心似的。
    徐依然微笑，鼓励她：“那你加油。”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其中走在最前面的人白衬衫，深色西装裤，身材高大健壮，跟随行人员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后面跟着的人徐依然签约的时候见过，是经纪部的李经理。
    李经理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接着说：“今天LangStudio的总经理——顾朗先生来到公司，下面请顾总经理跟大家讲两句。”
    台下响起掌声，顾朗从第一排站起身，走到讲台上，面带笑容地说：“大家好，各位签约博主好，我是LangStudio的总经理——顾朗，今天是第一次跟大家见面……”
    顾朗？顾屿？电光火石间，徐依然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过八卦账号，详细地科普过的“顾氏恩怨录”。
    她记得里面写道，顾屿跟这位后进门的哥哥关系并不好，甚至在好几年的时间里，拒绝与他和他的母亲说话，因为顾屿始终认为，是他和他的母亲存在才导致顾屿亲生母亲自杀。
    徐依然当时看的时候并没有当真，就当是个八卦秘闻，顾家素来低调这点全阳城都知道。旁人又怎么能理清这其中的恩怨纠葛，不过是添油加醋、博人眼球罢了，但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顾朗，她眼前突然闪过顾屿那张带着痞里痞气的笑容的脸和漆黑的眼眸。
    旁边的李琪琪用手肘碰碰徐依然，小声问：“我怎么记得顾家的继承人不是叫顾屿吗？”
    年轻人，你缺课太多了吧？
    徐依然看了李琪琪一眼，叹了口气说：“我给你提个建议，平时多上网，看看八卦、新闻之类的，对咱们这个行业有好处。”
    李琪琪不明就里地“哦”了一声。
    会议结束后，李经理把徐依然带到另一间小会议室，详细讲了下公司对她发展方向的规划和渠道。
    “最近网上vlog很火，粉丝们都很想看到博主私下的生活，出去玩、跟朋友聚餐还有一些穿搭方面的，你也可以拍一拍，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做一些谈话主题的，对提升流量，巩固粉丝基础很有帮助，依然，希望你对各种类型的视频都去尝试下。”
    徐依然不是不知道vlog很火，但她从没试过，在大庭广众下说话，总是觉得放不开，她有点犹豫：“拿着相机边走边聊，我总觉得不好意思。”
    李经理笑了：“不用不好意思，很多视频上的博主都是边走边播，那还是直播呢，你可以尝试下，慢慢习惯就好。”
    徐依然犹豫地点了下头。
    “公司还给你安排了直播、站台或者推荐你去参加品牌活动，这些以后会有工作人员联系你。你也看到了，公司目前签约的博主不多，所以有什么资源都会安排到你，这个你放心，我们也想打响‘依然空间’这张牌。”
    ……
    跟李经理又聊了会，徐依然交了素材，对方说三、四天左右就会把剪辑好的视频发到她邮箱，她道谢告辞。
    她刚出会议室的门，看见顾朗正在和几位工作人员在谈论什么，看见她出来，顾朗朝她笑了下，徐依然回了个微笑。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见状四下散去。
    顾朗：“徐小姐，我刚才在台上看见你了，果然真人比视频里还要漂亮。”
    徐依然脸上挂起职业的微笑：“谢谢顾总夸奖，我也没想到顾总原来这么年轻。”
    顾朗：“怎么样？跟李经理聊完了？对公司还满意吧。”
    徐依然脸上的笑容扩大：“合同早签完了，现在不满意也晚了吧。”
    顾朗哈哈大笑：“徐小姐好直率的性格，今天我太忙了还要去别的公司，这样吧，过几天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
    见徐依然有点犹豫，顾朗又补充道：“徐小姐放心，是公司聚餐，大家都去。”
    徐依然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临走前，她看见李琪琪在会议室里玩手机，便进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后者跳起来，非要加她微信说以后有拍视频方面的问题要请女神指点下。
    徐依然哭笑不得，拿出手机扫了李琪琪名片的二维码，又随口聊了几句，发现对方今年七月份才参加高考，要上的大学正是徐依然的母校。这下李琪琪更是不见外地学姐长、学姐短叫个不停。
    李琪琪虽然性格自来熟又过于活泼，不过却不讨人烦，徐依然叮嘱了她两句上大学也要好好学习，别因为拍视频耽误了学习反而得不偿失。
    从明辉大厦出来，已经快到十一点了，徐依然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零食和文具，在路边打了辆出租车。
    她要去的地方是阳城的一家名叫青草地的福利院，前几天在网上偶然间看到了关于这家福利院的采访报道，看完后心里难过得她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就按照报道里留的联系方式报了名，加了微信群，成为一名志愿者。
    青草地是政府办的福利院，很多因为生病被遗弃的孩子，或因为事故失去父母的不满14岁的孩子，还有那些走失的孩子如果长时间找不到父母都会被送往那里。福利院由政府定期拨款，也接受社会人士的捐款。新闻报道里那些有着不同程度残疾的孩子们对着镜头露出纯真的笑容，他们吃着碗里简单的饭菜却像吃到山珍海味一样珍惜，还有几个从小被家长遗弃的孩子，对着镜头说想回家，想妈妈，但是早已经不记得父母的模样了。
    徐依然看着报道心酸得简直要掉下泪出来，她失去父母的时候16岁，好歹父母给她留下了足够珍贵的回忆陪她度过此后的无数个漫漫长夜。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些从小就被遗弃、被拐卖的孩子对父母的渴望会有多深。
    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帮他们。
    福利院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院子里打理的很干净，花坛里青草茵茵，还种着徐依然叫不出名字的花，空气里阵阵清香。墙边有几个秋千和滑梯，几个孩子在跑上跑下地玩，旁边站着位老师在跟他们讲着什么。
    进了福利院，她见到了负责志愿者活动的杨老师，杨老师告诉徐依然，青草地有专门的复建师、厨师和进行学前教育的老师。平时这里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志愿者来做，只要能经常过来陪陪孩子们，聊聊天、做做游戏就可以了。 
    “毕竟，这些孩子最缺少的就是陪伴了，能陪他们玩，他们就会特别高兴。”杨老师推开活动室的门，里面的地板上围坐着4个小孩子，年龄3、4岁的样子，中间有个男人正拿着本故事书给他们讲故事，他正好背对着门，背挺得直直的。听到开门的声音，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孩子们和男人一起回头看着门口。
    徐依然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在这里？”
    ☆、07
    顾屿看见她也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还是那副语气：“是你啊。”
    杨老师说：“你们认识啊，那太好了，就让小屿给你介绍下吧，我去厨房看看，今天中午你俩都别走了，在这里吃饭啊。”
    说着就走了。
    顾屿：“别傻站着了，脱鞋进来吧。”
    房间里其他孩子闻声都转过头来看着她。
    徐依然脱了鞋，坐在圆圈的外围，顾屿合上故事书，对小朋友们说：“这位是新来的徐阿姨，大家跟她打声招呼好不好？”
    孩子们怯怯的不敢出声，直到看到顾屿鼓励的眼神，参差不齐的声音才响起：“徐~阿~姨~好~”
    徐依然忙摆摆手说：“你们好，你们继续听故事吧。”
    顾屿说：“正好白雪公主的故事讲完了，你们可以去玩玩具了。”
    小朋友们一听，雀跃地起身，跑向墙边堆放玩具的地方，其中一个小女孩，想站起来，却始终起不来，顾屿长臂轻轻一伸，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笑着对她说：“小恩快去玩吧，要不玩具要被他们抢光了。”
    被叫做小恩的小女孩，甩着羊角辫，兴奋又着急地点点头，往前跑，徐依然发现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顾屿好像看出她的心思，解释道：“这几个孩子都是被遗弃的，从小在这里长大，小恩是其中唯一一个不太健康的孩子，她有轻微的脑瘫。”
    徐依然吃惊看着前面小恩费力去够玩具的背影：“那有没有带她去看病呢？”
    “看了，我给她找了阳城最好的医院治病，现在在语言和运动协调方面还是有点影响，但是不影响智力，已经是恢复的最好情况了。”
    徐依然听罢暗暗松了口气，她看向顾屿，后者看着玩闹的孩子们，脸上竟是少见的温柔。
    顾屿察觉到她的目光，猛地回头，与她对视，徐依然忙错开，顾屿探寻地看着她，张口就：“徐大博主，你不好好教人家化妆，怎么想起来这了？”
    一跟她说话就是这个强调，徐依然回击：“怎么，就兴顾二公子献爱心，我就不能做好事？”
    “哎呦，那我替孩子们谢谢你。”
    “不用，回报社会是我的理想。”
    两人有来有回，正你一句我一句地互呛，杨老师推门进来：“吃饭了，你们俩带孩子们去洗手，我去喊外面的那几个。”
    顾屿和徐依然应声起身，把孩子们带去水池边排队洗手。
    回到饭堂，徐依然安顿好孩子，看见桌上饭菜还没上齐，便去厨房帮忙。
    杨老师跟她不见外，让她帮忙切香肠做凉菜。
    徐依然挽起袖子，在案板上挽起袖子开始切，杨老师抽空看了她的刀工，乐了：“依然平时在家做饭吗？看起来很熟练呢。”
    徐依然手里的菜刀顿了下，旋即继续落下：“做的，平时经常自己做饭。”
    “那挺不错的，现在的年轻人会做饭的太少了。”
    徐依然冲杨老师笑了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利落地切完香肠摆盘，刚要往外端，正好看见顾屿低着头跟坐在旁边的小恩说话，她问杨老师：“他经常来这里吗？”
    杨老师正忙着捡刚出锅的包子，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小屿是我们的熟人了，资助福利院有四、五年了，捐钱捐物从没停过，小恩四年前被送到这里，是他主动提出带小恩去看病，而且费用全包，小恩的病要不是他一直不放弃，到处找医生治疗，肯定不会恢复得像现在这么好。”
    徐依然端着盘子透过厨房的门看顾屿，他安静地靠着窗坐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在他头顶罩上一道光晕。
    菜上齐，三位老师和七八个孩子，再加上她和顾屿，满满当当地一大桌子人。
    小恩就坐在她跟顾屿之间，席间，徐依然给她夹了块肉，轻声说：“小恩多吃肉。”
    小恩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徐依然看了会，半晌，她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阿、阿姨、你好、看。”
    徐依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小恩也好看。”
    旁边的顾屿插话道：“你徐阿姨是个美妆博主呢，说不定她的好看都是画出来的。”
    徐依然瞪了他一眼，小恩才四岁，哪懂得什么叫“美妆博主”，不过小孩子知道听话听音，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漂亮的阿姨温温柔柔的，不像坏人，而顾屿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在说好话。
    小恩撇撇嘴，小声但坚定地说：“阿、姨、好看。”
    徐依然捂着嘴笑了。
    顾屿“哎”了一声，假装不满意地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叛变了，我都认识你四年了，你才认识她几分钟啊。”
    小恩被他的语气吓住了，瘪了瘪嘴看起来像要哭，顾屿忙哄：“哎呦，小祖宗，我这是逗你呢。”
    徐依然又给小恩夹了块肉：“小恩不委屈啊，徐阿姨给你夹肉吃。”
    小孩的脸色晴的也快，小恩看着碗里的肉，重重地嗯了一声。
    顾屿：“……”
    吃完饭，孩子们被老师们带走去睡午觉了，徐依然帮杨老师他们收拾了碗筷，又聊了会天才告辞。
    一出福利院的门，她看见了吃过午饭后就消失的顾屿，正低着头看手机，他的身材属于高但偏瘦的，此刻他的后背倚着车边，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徐依然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顾屿抬起头，站在他前面的姑娘个子高挑，长发飘飘，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顾屿上下打量她，总觉得哪里奇怪，半晌才反应过来：“认识好几天了，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徐大博主冲我笑呢。”
    本来徐依然听见杨老师讲的那些他帮助孩子们的那些事，对他的印象有很大的改观，谁想到，这人怎么一开口就那么没正经的，她觉得自己的微笑都浪费了，懒得再跟他说话，绕过车子就往前走。
    顾屿在后面叫她：“上哪去啊，我在这等你半天了，捎你一段啊。”
    徐依然头都不回：“不用，我自己打车。”
    福利院地处郊区，离主路还有段距离，徐依然站在路边等车，可是这条马路一眼望过去，哪里有出租车的影子呢。她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一直看着页面上的小圆环滑来滑去，显示已经把消息推送到20辆附近的出租车，可惜，一个接单的也没有。
    顶着夏日午后炎炎的阳光，周围一丝风都没有，太阳仿佛是直射在徐依然身上，没过五分钟，她感觉妆都要被晒化了。她赶紧拿出手机，对着漆黑的屏幕照了照，果不其然，眼尾处的眼线和眼影都有晕开的痕迹，腮红也开始斑驳，她赶紧拿手抹了抹。
    这时后面传来发动汽车的声音，顾屿开着车，滑行到她面前，车窗降下一半，顾屿伸出手来，感受了下外面的温度，表情夸张地缩回手说：“外面好热，还是车里好，空调凉凉的，太舒服了。”
    徐依然低头看手机，心里想着：快接单、快接单。
    顾屿等了会，发现她没反应，换了个策略：“我听说，晒太阳最容易老了，你说说一个美妆博主，如果被晒伤了，她还怎么教别人化妆呢？”
    一语中的，徐依然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真的有变烫的迹象，顿时慌了。
    顾屿不忍心再逗她：“快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事关她的脸，徐依然不再拿乔，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顾屿无声地笑了下，发动了汽车。
    送完徐依然到楼下，顾屿拐回大宅看爷爷。
    家里只有顾清安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孟怀珍在旁边陪着。看到顾屿回来，他很高兴，忙问顾屿吃了没有，虽然顾屿答已经吃过了，顾清安还是让保姆去熬莲子汤，说：“莲子清热、去火，小屿你喝点。”
    保姆应声答应便进了厨房，顾清安对孟怀珍说：“怀珍，你去厨房看着点，我怕保姆做不好。”
    孟怀珍脸色看起来很不自然，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顾屿，后者坦荡地迎接她的目光。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对顾清安说：“那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看看。”
    见她进了厨房，顾清安便让顾屿扶他起来，示意他去旁边的书房说话。
    顾屿扶着顾清安，对方胳膊上的骨骼凸显出来，硬硬地直硌他的手，不知道从什么时起，印象里高大的爷爷已经比自己还矮半头，他看顾清安深陷的双颊，上面星星点点地长着老人斑，他从没如此直观地感觉到，年过古稀的爷爷真是老了。
    进书房，关上门，顾清安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子后面，从桌面上堆积的文件中抽出两张纸，递给顾屿：“你看看。”
    顾屿接过来，上面赫然是“关于为顾氏地产集团有限公司选拔总经理讨论会”。他不用往下看，就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顾氏地产集团年度销售额没有低整个顾氏集团的50%过，一直是整个顾氏集团的经济命脉，谁能控制顾氏地产，谁就相当于控制了整个顾氏。在总经理顾明过世后，副总经理顾朗就三番五次地想要开董事会讨论总经理的人选。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这几年，董事会里的大小董事都被顾朗收买得差不多了，顾明过世，只要就总经理一职开董事会，就一定会让他钻空子，到时候以多票通过决议，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顾清安老将出马，老董事长的威严还在，愣是将这件事压下，顾朗也消停了一阵子。
    这是又想卷土重来。
    顾清安：“一年了，董事会会议不能再拖了。”
    顾屿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顾清安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苍凉的暗哑：“小屿，这一年，我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你不甘心，面对现在的局面，我又何尝甘心呢。”
    顾屿咬了咬后槽牙，颌下的线条瞬间紧绷，锋利地划过脖子，撕下纨绔子弟的伪装外衣，他的眼神冰冷而没有温度，仿佛那个开口就插科打诨，成天寻欢作乐的顾屿，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他一字一顿地说：“董事会会议要开，时间拖太久会引起他的警觉，这个时候不能打草惊蛇，我去想办法。”
    顾清安看着顾屿，很难想象那个二十年前拉着他衣角要去买糖吃的小肉团子，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懂得忍辱负重的男人。
    他还是老了，年轻时候凭借自己的智慧和拼劲，一手一脚地创建起顾氏集团，一时风光无限。谁料步入老年，命运却不再眷顾他，先是失去了贤惠的儿媳，然后是他的独生子，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锉掉了顾清安的锐气，他竟也像其他老人一样贪图眼前的平静，即使这片安宁也许是别人安排的假象。
    他只是，不能再失去顾屿了。
    顾清安这两天肺不太好，轻咳了几声，顾屿立刻寻问：“爷爷你咳多久了，有没有叫家庭医生来看看？”
    顾清安摆摆手，示意他没事，接着说：“小屿，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要不，我们就算了吧，别再查了……”
    顾屿打断顾清安的话，他用很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爷爷，你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定，不查出真相不罢休。”
    ☆、08
    顾清安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劝说，只是提醒顾屿：“顾朗已经对你起疑心了，你自己行事要低调小心。”
    顾屿：“爷爷，我明白。”
    顾屿后来还是把家庭医生叫来，医生给顾清安检查后说肺部有轻微杂音，可能是最近天热，老人抵抗力低导致的，开了些药，让他多喝水多注意休息。
    家庭医生走后，顾屿看着顾清安把药服下，便要走，孟怀珍脸上堆着笑说：“小屿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你哥哥马上就回来了。”
    顾屿听着她女主人招待客人似的语气不太舒服，正想推辞，顾朗从外面走进来，一看他在，顾朗探寻地看了他一眼说：“小屿在啊，晚饭一起吃吧，你好几天没陪爷爷吃饭了。”
    顾朗开口，顾屿没法继续推辞，便大大方方地说：“好啊，正好爷爷肺不太舒服，总咳嗽，我今天不走了，陪陪他。”
    他转过头，目光在孟怀珍和顾朗的脸上扫了个来回，喊了声：“赵阿姨。”
    赵阿姨是家里的保姆，顾屿小时候就是她照顾大的，跟他关系很亲近。后来顾家变故，他长大离家，赵阿姨则一直留在这里照料顾清安。 
    赵阿姨这时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叫她忙摘了围裙出来，顾屿沉下脸说：“赵阿姨，你在顾家这么多年，一直很细心的，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没发现爷爷咳嗽好几天了呢，还是我今天找医生过来开的药，要是我不过来，是不是爷爷的病就没人注意没人管了？”
    赵阿姨吓了一跳，嗫嚅道：“这……这”
    在场的孟怀珍和顾朗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孟怀珍赶紧打圆场说：“不怪她，是我疏忽了。”她给赵阿姨一个眼神，让她回了厨房。
    顾屿没作声，扶着顾清安回卧室休息。
    待他们走后，顾朗不满地对孟怀珍说：“你听不出来他的话什么意思么？你怎么总是先服软，咱们现在可是正儿八经顾家人，他跟谁这么说话呢！”
    孟怀珍示意他小点声，道：“你少说两句，位子还没坐稳呢，这件事确实是我们疏忽了，再说了，大家都知道他最关心的就是老爷子，他也就是说说而已，现在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吗？”
    顾朗“切”了一声，讥讽地说：“顾二少爷可以在KTV、酒吧等各种娱乐场所掀起惊涛骇浪。”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孟怀珍也跟着笑了：“那不就得了，他现在根本不是你的威胁，就让他在外面好好玩吧，你还因为这两句话跟他生什么气。”
    吃过晚饭，孟怀珍扶顾清安先回卧室休息，顾朗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顾屿坐另一边看电视里的娱乐节目。
    顾屿心不在焉地拿着遥控器换台，忽然听见顾朗手机里传出一个元气满满的女声：“今天要给大家分享的妆容是春夏非常流行的桃花妆，这个妆容的精髓就在于眼上的粉色眼影和腮红，据说姑娘们化这个妆会交好运，遇桃花哦，下面我们就开始吧……”
    顾屿一下子就听出是徐依然的声音，他不禁抬头看了顾朗一眼。
    顾朗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扬了下手机，说：“这是我最近签的一个教人化妆的博主，说起来她还跟你有点渊源呢。”
    顾屿眉毛一挑，随意地问：“什么渊源啊？”
    只要顾朗不讨人嫌地管他叫弟弟，那么有事没事的，两人还能聊上两句。
    顾朗假装无意地说：“这个女生就是上次在网上点你名，说你是宋天美后台的那个。”
    顾屿扯出一个坏笑，嘴角一边扬起，看上去又痞又坏，他转着手里的遥控器，说：“怎么，然后你就特意签她来恶心我？”
    顾朗大笑，他肯定不会承认刚开始确实有这个意思，他口是心非地说：“当然不是，我是因为你的那件事才认识她的，感觉她人很努力，也很有潜力，就签了。”
    这话不假，刚开始他确实有用徐依然让顾屿心里犯膈应的意思，可是后来，他就对徐依然产生了点别的想法。
    这事不难理解，徐依然年轻又漂亮，盘正条顺，被顾朗看上不稀奇。
    自从几年前顾朗摇身一变，从处处被人看不上的私生子变成手握重权的顾大少爷，他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从不知名网红到十八线小嫩模，再到娱乐圈里的大花、小花，应用尽有，标准只有一个，看脸，而且还都是那种网红脸。
    顾朗仿佛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正常的谈恋爱，他看上一个就追，糖衣炮弹一起上，到手后没两天就腻了，分手后再给些金钱上的补偿或者砸些资源。
    各取所需，走肾不走心。
    顾屿的眼睛眯起来，他换了个姿势，倚在沙发背上，大咧咧地问：“怎么？看上了？”
    能看上徐依然，从另一方面来说，顾朗的审美终于有点进步了。
    视频仍在放着，徐依然的声音从顾朗手机里传出来：“……先用刷子沾取眼影，别太多，容易手重，然后轻轻均匀铺在眼皮上，像这样……”
    顾朗低着头看手机屏幕上的人，明眸皓齿，此时徐依然正闭起一只眼睛刷眼影，间或俏皮地冲着镜头笑。
    他的心里痒痒的：“是对她有点意思。”
    顾屿猛地坐直了身体，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不自觉地清了下嗓子，好在顾朗沉浸在手机屏幕里，并没有发觉。
    顾屿：“喜欢就追呗。”
    顾朗这才把头抬起来，顾屿心想：我没看错吧，竟然从顾朗脸上看出一丝羞涩。
    顾朗：“这个姑娘我在公司见过一次，感觉很不一样，气质很特别，不光是漂亮。”他好像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很不好意思似的，先是看了下四周，确认没人，才低声说：“你追女孩肯定有一套，要不你教教我，像她这种性格的姑娘，会喜欢什么东西？”
    顾屿听了这话，没由来地烦躁，他强压制着不耐说：“你听谁说的？”
    顾朗没回答，接着说：“支个招呗，我打算先约出来吃个饭之类的。”
    顾屿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他吐出两个字：“随你。”接着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我从没主动追过女孩。”
    好像加这一句，就能扳回一局似的。
    顾朗不在意，事实上，他对这个弟弟的情况很少在意，都是由下面的人定期汇报，他敷衍地说：“知道，知道，都是女人主动追你的。比如宋天美就是其中一个。”
    顾屿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又把话咽下去，顺着顾朗的话，痞里痞气地说：“当然，不过就这我还没答应她呢，毕竟男人啊，都不想太早地安定下来。”
    他站起身，向顾朗递了个“你懂的” 的眼神。
    顾朗心里嘲笑他没心没肺，脸上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顾屿迈着大步往楼上的卧室走，顾朗也拿着手机回自己的卧室，两人背对而行。
    顾屿路过厨房，正好看见张阿姨在里面忙活，他回头一看，只见顾朗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脚步便一转，进了厨房。
    张阿姨看是他，闷着头继续收拾。
    顾屿低声说：“张阿姨，刚刚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张阿姨点点头，手上的活没停，过了会，她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是冲我。”
    顾屿哑然，张阿姨转过身，摘下手上戴的清洁手套，轻轻拽了下他刚才坐皱的衬衣下摆，就像小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地帮他穿衣服一样。
    顾屿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和下垂的眼角，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老了？
    爷爷是，张阿姨也是，世界上仅剩下两个陪他长大的人都老了。
    “小屿，我都懂，我明白。”张阿姨的话越来越轻，但顾屿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点点头，往厨房外走，背后传来张阿姨差不可闻的声音：“好好的一个家啊，说没就没了……”
    顾屿瞬间眼眶发热，他不敢再听，飞快地上了楼梯。
    进了房间，他把房门关上，靠在门后，半晌，才缓缓站起来。
    这个房间是他从小一直住到大的，这么多年，房间里的摆设都没有大变过，进门右手边一个卫生间，在往里走，是一张红木双人大床，上面的被子和床单干净整洁，顾屿知道，是张阿姨在帮他定期换洗，即使，他已经一年没有回来住了。
    床侧立红木雕花衣柜，往前是书架和他的书桌。书架上码着他爱看的书，书桌上摆着一个精美的地球仪，桌面上倒扣着一个相框。
    他拿起地球仪，随手转了下，这个地球仪是顾明在他上初中学地理的时候送他的，据说是从国外定制的，样式精美，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能用。
    顾屿放下地球仪，拿起倒扣的相框，上面是一家三口，父亲顾明和母亲在两边，中间的顾屿十岁左右的年纪，搂着父母的肩膀，三口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顾屿颤抖着手，轻轻拂过相框上父母的脸，巨大的悲伤，瞬间把他笼罩起来，越来越紧，甚至无法呼吸。
    原本幸福和睦的三口之家，到头来只剩他自己。
    他盯着照片上文质彬彬的顾明看，心想，当年的你，有想到这一天吗？
    ☆、09
    顾明并不像八卦秘闻传的那样心狠手辣——出轨，逼死结发妻子，让小三和私生子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边缘化自己的亲生儿子，完美诠释“有后妈就有后爸”这一俗语。
    相反，顾明的一生可以说是生活在顾清安的阴影之下，顾清安白手起家，有胆识也有才华，年轻时工作风格十分激进强势，久而久之，就把这个风格带到家庭中来，顾屿奶奶病逝得早，顾清安一生未再娶，自己将顾明拉扯大。
    当时正处于顾氏集团扩张业务版图的时候，顾清安根本没有时间照看顾明，甚至连耐心听他说话都做不到，见了面就给钱，送去好学校、送出国，毫不吝啬金钱，却吝啬付出父爱，对顾明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听话。
    听话，就能得到一切。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娶妻生子，顾清安事事为他安排，长期的高压教育政策下，顾明逐渐变得懦弱且沉默。
    哪里有压迫就哪里有反抗，矛盾终于在顾清安让他与另一位书香门第的姑娘结婚时爆发。
    顾明红着脸、梗着脖子喊：“为什么事事都要听您的？婚姻是人生大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做主？”
    彼时的顾清安刚过天命之年，坐拥被阳城政府视为中流砥柱的顾氏集团，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我是你爸，我能害你吗？姜家的小女儿你也见过了，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是做妻子的好人选。”
    “结婚是能草率的吗？没有感情怎么结婚，您有没有为我想过？”
    顾清安提高音量：“胡闹，你是我顾清安的独生子，是顾氏唯一的接班人，有些事，本来就身不由己，生在顾家，就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就要牺牲个人的幸福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顾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甩下这段话就夺门而出。
    顾清安气得把茶几上的杯子扫在地上，手下人忙上前问需不需要派人盯着顾明，他大手一挥：“不用，让他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顾明出了家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走着就来到一家歌舞厅，这在八十年代是非常时髦的地方。顾明平时出门有人跟，连干什么都有人向顾清安汇报，他从来没机会进去看看。那天，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就在那天，他遇到了孟怀珍。当时孟怀珍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歌舞厅当服务员，喝得微醉的顾明见到她第一眼，就挪不开眼睛。
    接下来就是俗套的一|夜|情故事，两人度过了一晚，第二天，清醒过来的顾明异常后悔，倒是孟怀珍主动说，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潇洒地跟他再见。
    顾明当天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回了顾家，因为他终于明白，没有顾氏、没有顾清安，他什么都不是，他活了二十多年，最大的荣耀都是顾清安给他的。
    顾明开始按照顾清安的计划与姜淑见面，没想到姜淑果然是一个温柔贤良的姑娘，几次接触后，顾明真心地喜欢上了她，两人感情与日俱增。并于第二年顺利完婚。
    婚后生活幸福而平静，有了顾屿之后，三口之家其乐融融，顾家后继有人，顾清安更是喜上眉梢。
    当年媒体新闻并不发达，顾氏家庭成员的生活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像谜一样，直到有一天，长期跟踪他们的记者，在学校门口拍到顾明和姜淑来接顾屿放学，新闻下方附上顾屿跑出校门，顾明则揽着姜淑的肩膀等在门外的照片。
    看上去其乐融融，真是让人艳羡的一家人。
    照片的像素不高，但孟怀珍还是一眼就看出，这个据说是顾氏集团总经理的男人曾经与她共度良宵。
    孟怀珍环顾着自己住的狭窄的员工宿舍，还有她儿子立在墙角洗得发白的球鞋，一把把手里的报纸扔在地上。
    与姜淑的家世截然不同，她无父无母，早早就辍学，干过很多工作，歌舞厅服务员、啤酒推销员，生下孩子后，日子更是捉襟见肘。
    孟怀珍找了道上认识的大哥，拐弯抹角地把消息送到了顾明那里。
    事情发生在他婚前，而如今顾屿已经上小学了，如果不是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顾明几乎要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将信将疑，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赴约。
    约谈那天，顾明一眼就认出对面的女人就是当年的那个，当孟怀珍把孩子的照片递过来，他看着照片上那个眉眼跟他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他瞬间就慌了。
    他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对他的家庭、对顾氏有多大的影响，下意识地让孟怀珍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顾明开始往孟怀珍家里送钱、换房子，给孩子找学校，他认为，对于这个孩子，他作为父亲，不能不承担责任。
    但顾明不知道，孟怀珍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她把孩子的名字由孟朗改为顾朗，并打探到消息，在姜淑逛街的时候，拦住了她。
    姜淑那天回来，在沙发上坐了好久，连顾屿回来跟她打招呼都没听见，晚上，顾屿准备睡了，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姜淑压抑的哭声：“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小屿吗？”
    顾屿跳下床，站在顾明和姜淑的房间门口，听见顾明焦急而烦躁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年少的顾屿以为这只是一次平常的吵架，这些年，父母间的争吵虽然很少，也不是没有过。他秉承着“小孩子不能参与父母的事”的原则，只是在门前站了会就回去睡觉了。
    但他不知道从那天起，命运伸出那双无所不能的手，将他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丈夫在外面有私生子这件事对于一生顺风顺水，将丈夫孩子当成世界的姜淑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她开始消沉、疑神疑鬼，顾明只要下班晚回来一会她都会坐立不安，她只要一看见顾屿就会哭，顾屿问她原因也不说，整天想的只是为什么生活会对我这样不公。
    懦弱的顾明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艰难的局面，他不敢告诉顾清安，每天夹在两个女人中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理智上他肯定要选择姜淑和顾屿，只是他认为顾朗也是他的孩子，这些年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大人们犯的错误，没理由让孩子承担。
    几个月过去了，家里的气氛越发凝重，姜淑确诊抑郁症，开始服药。
    顾明千保证万保证，不会再跟孟怀珍见面，但是他撒谎了，那一天，孟怀珍设计把顾明骗出来见面，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姜淑，他们在餐厅见面的时候，姜淑看到了。
    万念俱灰的姜淑吞下安眠药自杀。
    顾明这才向顾清安和顾屿坦白了这一切，在那之后的很多年，当顾屿回想起那天，总觉得是一场梦，他披麻戴孝地站在顾清安旁边，木然地看着顾明跪在前面，悲痛的脸上嘴唇一张一合，他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顾明说的每个字，他都没法理解。
    顾明说：“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小淑啊……”
    顾清安气得拿起拐杖打他：“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被让外面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女人摆布啊！我怎么向姜家交代啊！”
    顾清安气得直哆嗦，他拿手指着顾明，老泪纵横：“你害得小屿没了母亲，他才14岁！”
    顾明站起来，猛地抱住顾屿，顾屿被他撞得一趔趄，顾明的眼泪落到顾屿的头发上，凉凉的，顾明：“小屿，是爸爸错了，是爸爸错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好不好……”
    顾屿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顾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走了出去。
    顾屿搬到爷爷的宅子里住，不再回家，也不再跟顾明说话，父子俩正式决裂。
    两年以后，孟怀珍和顾朗搬到他以前的家，得到消息的顾清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16岁的顾屿眼神坚定地对顾清安说：“爷爷你放心，属于顾家的东西，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他。”他咬了咬后槽牙：“只要等我长大。”
    顾明没有等他长大，确切地说，是孟怀珍和顾朗没有等他长大，等他从大学毕业从国外回来，才发现，顾朗已经身居高位，掌握顾氏各大重要业务，成为顾明的心腹。
    当天，顾屿在姜淑的墓前跪了整整一夜。
    顾屿躺在床上，看着深蓝窗帘缝隙里透过的点点月光，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回忆不能细想，明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顾屿做了个梦，梦里，他在酒吧里喝酒，正跟宋恒他们闹着，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是顾明，回国这两年，顾明数次想挽回父子关系，顾屿却没有给过机会，他没有犹豫地挂了电话，没过一会，顾明又打来，顾屿皱着眉头接起，还没等他发作，就听顾明语气慌张地说：“小屿，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非常重要的消息，你、你哥哥……”
    顾屿周围群魔乱舞的，根本听不清顾明在说什么。隐约听到顾朗的名字，顾屿半闭的双眼倏地睁开，他走出包厢，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顾明那边噪音也很大，汽车发动机和刹车时轮胎与地面尖锐的摩擦声。
    顾屿皱着眉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顾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大声地说：“你去我、办公室里……，你哥哥……”
    顾屿心突然跳的很快，他有种预感，顾明会告诉他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他耐心地等着，想等顾明那边噪音小一点。
    只是他永远也等不到了，半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声音大到简直要通过电话震碎顾屿的耳膜。
    顾屿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他用力地握紧手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爸？爸！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自从姜淑死后，顾明就再也没听到过顾屿叫他“爸”。
    他以后也不会听到了。
    顾明当天死于一场车祸，给顾屿打的这个电话，是他留在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10
    徐依然接到顾朗电话时很吃惊，但随后她反应过来人家是公司的老板，想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还不简单。
    顾朗在电话里地问她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LangStudio要进行全体员工的第一次聚餐，希望她作为公司的一员可以出席。虽然他的用词很客气，“请问”、“能不能”等一个也没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徐依然沉默了一会，笑着对电话说：“既然顾总亲自打电话来邀请，我肯定是要出席的。”
    顾朗也笑了：“我刚给你发送了添加微信好友的申请，等下给你发饭店地址。”
    徐依然：“好的，我现在看一下。”她打开功放，滑到微信页面，通过了顾朗的好友申请，“这种事让李经理通知我就好了呀，不用麻烦您的。”
    顾朗：“不麻烦，需要我去接你吗？”
    “这个，”徐依然手指扣着电脑桌的边缘，笑容仿佛凝固在了脸上，“就不用了吧，我可以自己过去。”
    顾朗反应过来，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了，他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
    徐依然挂了电话，出神地望着窗外，她敏感地从顾朗的电话里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
    她拍视频的早期，经常可以遇到所谓的公司老板、品牌公司推广人员，给她刷点击、刷弹幕，还有直播大笔送礼物的、微博为她买粉丝的，刚开始的时候，徐依然还以为是她人气暴涨了，开心得不得了，直到对方一个微博私信发过来，通常会写到“这些东西就当是见面礼，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认识下？”或者还有更神通广大的，直接打来电话，“出来一起吃个饭，这个推广就是你的。”
    徐依然深知这个时候，拒绝就要干脆，越拖泥带水越会带来麻烦，从前，她可以笑着对电话说：“谢谢老板的赏识，但是我现在忙着做另外一个推广视频，您的产品我没时间接，要不您去找别的美妆博主吧。”之后再加句：“没帮上忙不好意思收您的礼物，要不您给我个账号，我给您转回去。”
    不必把话说死，对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推说钱就不要了，当个朋友就好。徐依然笑意盈盈：“那我就以您的名义捐给贫困山区的孩子了。”她说到做到，真的把这些礼物折成钱，通过网上捐款平台捐给了需要帮助的人。
    可是顾朗跟以前那些意有所图的人都不一样，顾朗是她老板，徐依然是他手下的签约博主，如果这个关系处理不好，将会很麻烦，说不定还要对她的事业产生很大影响。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对着化妆镜扯出一个微笑。
    这两天，顾屿忙得焦头烂额，董事会会议的通知已经下发到全体董事和监事，会议时间就在十天之后，他要阻止顾朗在会议上当选顾氏地产的总经理，就必须提前打通关系。
    公司里到处是顾朗的眼线，他不敢打草惊蛇，对着董事的名单看了半天，他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宋天美自从上次挂素人之后，公司就加强了对她的言论控制，趁着热播剧正在上映，她目前正在各地跑活动。忙得没时间骚扰顾屿。
    宋天美正在上海为一个化妆品品牌站台，休息间隙，她坐在椅子上，正喝着助理买回来的养生汤。
    正喝着，顾屿的电话打进来，宋天美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像自从她对顾屿表白后，这是第一次顾屿主动给她打电话呢。
    宋天美兴奋地接起来：“屿哥？”
    顾屿的声音很平静：“小美，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宋天美竭力压住激动的心情：“你跟我客气什么啊，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直说就好啦。”
    “我想请宋叔叔去跟葛叔叔说声，我想跟他见一面，前两年我不懂事，曾经跟葛叔叔有过误会。”
    顾屿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圈子，其长辈的生意遍布阳城的各行各业，宋天美家是做服装生意的，宋恒虽跟宋天美一个姓氏，两家人却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家是做进出口生意的。还有做零售的、开律师事务所的……。关系盘根错节，基本上要是谁家需要什么帮忙，圈子里说声就行，就算不能直接帮忙，也可以为需要的人搭关系线。
    其中要数顾氏集团的规模最大，从顾清安到顾明，顾氏家族一直是这个圈子的核心，他们经常为需要的公司和企业提供帮助，并定期组织阳城企业家酒会，为大家提供沟通、交流的平台，风评特别好，深受圈内人尊重和欢迎。
    其中宋天美的父亲是宋平和顾氏集团大股东葛震私交很好。自从姜淑过世，没过多久，顾明开始有意识地带着顾朗出席活动，宋平跟葛震曾不止一次地劝过他要低调，别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生儿子在国外。
    但旁人不能深说，几次下来，顾明仍然我行我素，宋平和葛震暗地里都颇有微词。顾明意外过世后，顾朗曾试图联络过以前酒会认识的企业家们，但圈里人经过宋平和葛震的授意，都默契地婉拒了他想要重开企业家酒会的邀请。
    顾朗明白这是对他身份的不认可。久而久之，他不再坚持，渐渐淡出大家的视线。
    顾屿刚回国的时候，看见顾明信任顾朗，顾清安被架空，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根本无处伸展，一蹶不振，整天就知道出去疯玩。葛震曾私下里找过顾屿，安慰他，让他振作起来，当年顾屿沉浸在无法为姜淑报仇的悲愤之中，竟然不懂事地顶撞了葛震，葛震非常生气，放话说从今以后顾家的事，他再也不管了。
    顾屿思来想去，这条路顾朗走不通，但他是名正言顺的顾家后代，圈里那些企业家，当年他不是叫叔叔就是伯伯，说不定自己可以再试试。
    宋天美娇滴滴的声音传过来：“帮你可以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等我忙完这阵，陪我出去玩。”
    宋天美的意思他不是不懂，顾屿的眉毛蹙起：“小美，这个真的不行。”
    宋天美“哼”了一声，不满地说：“不答应就算了。”
    顾屿叹了口气：“那算了，我亲自去找葛数数赔罪，看他能不能原谅我。”说着就要挂电话，宋天美急忙说：“那陪我一天，就咱们俩，就吃饭看电影这些，行吗？”
    顾屿不回答，宋天美接着说：“我知道你在躲我，我们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发小，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以前我们经常出去玩的，你还叫我小美妹妹，怎么越长大越生分了呢？”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明显的失落。
    顾屿性格绅士温和，从小受家庭教育影响礼数周全，圈子里女生少，他从小确实待宋天美当妹妹，照顾周到，说是当成亲妹妹也不为过。
    顾屿：“那行，只是这次你不能再找记者偷拍我了。”
    宋天美高兴得差点拿不住手机：“那说定了，我现在给我老爸打电话，你等我消息哦！”
    “好。”
    宋天美软磨硬泡了宋平半天，宋平被女儿磨得没有办法，只好给葛震打电话，葛震正在打高尔夫，闻言先傲娇道：“不去，以前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他不听，我不去！”
    宋平哈哈大笑：“你还真跟个孩子置气啊，不看在他面子也要看他爸的面子啊，再不济还有顾老爷子呢。”
    葛震挥舞球杆，“嗖”一声打了个好球，他心情好了许多，对着蓝牙耳机说：“那就给他个面子吧。”
    宋天美把成功的消息发送给顾屿，他赶紧让王助理定餐厅，他想，说不定事情有转机。
    徐依然在镜子前细细地涂着眼影，今晚是公司聚餐的日子，她选了件黑色的吊带长裙，丝质面料，顺滑地贴在她身上，小露美背和蝴蝶骨，身材曲线一览无遗。徐依然不走可爱女生的路线，她长相大气端正，浓妆更适合她，披散着的深栗色长发配上红唇，看上去别有一番大气明艳的感觉。
    徐依然打车来到阳城一家著名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进了包间，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到了，她一一打过招呼后，就坐在经纪部李经理旁边的位子上，顾朗还没来，工作人员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天，李经理也跟徐依然聊了起来，话题无非就是新视频剪辑方式喜不喜欢，公司又为她接了几个推广之类的，徐依然礼貌地回复了几句。
    这是包房门被推开了，李琪琪背着书包推门进来，环顾四周，看见徐依然，眼睛一亮，忙坐了过来。
    旁边李经理的眉毛皱起来，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李琪琪不介意，不吝啬地发出赞美：“女神，你也太漂亮了吧，这个妆是怎么化的？”
    还是这么热情，徐依然当着全公司的面被叫女神有点不好意思：“我以后可以教你。”
    李琪琪重重地点了点头，放下沉重的书包，徐依然问她：“开学了吧？上大学还适应吗？”
    李琪琪甩了下如蒙奇奇一般浓密头发，说：“别提了，我们现在正军训呢，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天天晒死我了。”她拿出手机屏幕看自己的脸，担心地说：“你看我是不是晒黑了？”
    徐依然觉得李琪琪活泼开朗，挺讨人喜欢的，便故意逗她：“好像是有点诶，要不我给你推荐个防晒霜？”
    “那太好了！”
    他们正聊着，顾朗走了进来，员工们纷纷站起来，他大手一挥，笑着说：“不好意思迟到了，大家快坐下，今天聚餐，大家都放松啊。”
    上菜很快，席间，员工们纷纷上前敬顾朗酒，顾朗酒量很好，来者不拒。轮到李琪琪，她刚站起来，顾朗笑着说：“听说琪琪才18岁啊，就不喝了吧。”
    李琪琪谢过顾朗，只见后者的目光直白地着徐依然，徐依然酒量不行，喝啤酒都是一杯倒，更何况这种高度数的白酒。
    徐依然看着顾朗，说：“顾总，我不太会喝酒，能不能以茶代酒？”
    顾朗笑着看着她，这时桌上有人说：“敬老板茶水，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还有人不怀好意地附和：“就是，徐大博主别谦虚啦。”
    顾朗还是笑着看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徐依然咬着后槽牙，知道今天这酒是躲不过去了。
    她硬着头皮拿起酒杯，倒了点白酒，有人喊：“多倒点，太少了吧。”
    徐依然看了那人一眼，狠狠心，倒了白酒杯的二分之一，她站起来，走到顾朗面前说：“顾总，我敬您。”
    顾朗今晚喝了不少，脸色发红，他从毫不遮掩地上到下着打量徐依然，见状，桌上几个工作人员窃窃私语了几句。
    顾朗拿起酒杯与她碰杯：“祝你早日成为最出名的视频博主。”
    徐依然笑着回应：“祝LangStudio越来越好。”说完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白酒顺着口腔一路流进食道，呛得她想咳嗽，徐依然皱了下眉，强忍着捂住了嘴。
    顾朗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也仰着头，喝光杯里的酒。
    ☆、11
    徐依然强撑着回到座位上，酒劲很快上来，她头重脚轻地听着其他人聊天，不时还要回答两句，以免被人看出来。
    李琪琪看她眼神迷离，白皙的脸颊通红，在桌子下面偷偷地拉了下她的胳膊，小声说：“你没事吧。”
    徐依然下意识地摇摇头，马上感觉头更晕了，便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强撑着。酒过三巡，徐依然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她能听见别人说的话，但是已经不能去思考，更别提回答了，顾朗一直在注意她的情况，便走到她椅子后面，伏下身来，手支撑在桌面上，旁人看来，好像是以一种过分亲密的姿势将徐依然围在怀里。
    不过徐依然完全没感觉到不舒服，她晕的已经对周围的情况缺乏基本的反应能力，倒是李琪琪在一旁，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顾朗在徐依然耳边轻声问：“依然，你还好吧？”
    他的呼吸热热地喷在她的耳边，徐依然本能地躲了一下。
    她从混沌的大脑中拉出几根理智的线，说：“我、我还好。”
    顾朗：“依然，你喝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说完，顾朗向对面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两个男人心领神会地站起来，走到徐依然身边，对她说：“依然，你喝多了，我们送你回去。”
    徐依然微微点了下头，背起包，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那谢谢顾、顾总了。”
    顾朗站直身体，颔首微笑：“不用谢，路上注意安全。”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扶起她，走出包厢门。
    李琪琪眉头紧锁，她转头看了眼李经理，后者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管闲事，她甩着马尾辫，愤愤地把头转了过去。
    顾屿今晚请宋平和葛震吃饭，他特意先到饭店，点好了菜，约定时间一过，宋平和葛震就出现在包厢门口。
    顾屿迎上去，微微欠身，叫了声：“宋叔、葛叔。”
    宋平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连声说：“小屿好久不见了啊，长成大小伙子了。”
    葛震则在后面板着脸，说：“平时也不说给我们打个电话，就那么忙？”
    顾屿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宋平拍了下葛震肩膀，把他往门里推了推，打圆场道：“人家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总跟你一个老头子打什么电话，快坐，我都饿了。”
    宋平推搡着葛震在桌边坐下，顾屿关上房间门，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
    三人坐定，葛震闷着头不说话，宋平感慨地看着顾屿：“小屿，我们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自从上次……”
    说到这，他顿感失言，倒是顾屿拿起桌上的茶杯，给宋平和葛震面前的杯子倒上水，自然地接道：“我父亲葬礼之后，就没见过面了。”
    提起顾明，宋平和葛震都有些伤感，半晌，葛震叹了口气说：“你爸啊，那几年就像是疯了一样，谁的话都不听，只听那个、那个女人的话……唉！”
    顾屿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没说话。
    过了会，菜上齐了，顾屿拿起酒杯，到了满满一杯的白酒，走到宋平和葛震面前说：“宋叔、葛叔，你们一定觉得我不争气，整天不学无术，连顾氏的家产都守不住，您二位是我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尤其是葛叔，曾经您苦口婆心地劝说我，我都没有听您的话，我给您道歉，是我错了。”
    顾屿压抑着悲伤，他的声音依旧很稳：“但还有十天就要召开顾氏董事会会议了，顾朗他盯上地产总经理的职位已经很久了，我不能、我不能让地产公司落在他手里。我希望宋叔和葛叔帮我，就算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我先干了这杯酒。”
    说完他就要喝，葛震站起来，拉住他拿酒杯的胳膊，“我们跟你父亲是最好的朋友，哪用得着你一个孩子跟我们道歉，快坐下吧。”
    顾屿放下酒杯，头有点发懵，宋平微笑着看他：“还不谢谢你葛叔？”
    他反应过来，葛震答应帮他了，忙说：“谢谢葛叔。”
    葛震摆摆手，平日严肃的脸上露出笑容：“谢什么。”
    顾屿的心情放松下来，三人边吃饭边聊，葛震说：“我明天跟几个相熟的董事聊一聊，探探他们的口风，争取让他们投弃权票，如果他们不站在顾朗那边，那我把你介绍给他们，我们可以以后可以一起研究个策略。”
    顾屿点头：“嗯，到时候我听您安排。”
    宋平挤兑他：“你早听你葛叔的不就好了吗？你小时候他可是那你当亲生儿子疼呢。”
    这是实话，葛震没有孩子，顾屿小时候经常去他家玩，在他家蹭吃蹭喝不说，还得负责晚上辅导作业，第二天早上还要把顾屿送到学校，有时候连顾明都嫉妒葛震跟顾屿的感情。
    顾屿不好意思地笑了：“当时不懂事，觉得全世界都要害我跟我爷爷，谁都不信任。”
    葛震像顾屿小时候那样，往他碗里加了块鱼肉，问道：“你现在还怀疑你爸的车祸，跟顾朗有关吗？”
    当年顾屿曾经把顾明临终的遗言告诉宋平和葛震。
    顾屿夹菜的手顿了下，他抬起头，看着葛震的眼睛，坚定地说：“是，我还是这么认为，当年那场事故有太多的疑点，肇事司机当场死亡，后来发现是个无父无母的流浪汉，而且我总觉得我爸最后一个电话说了顾朗的名字，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让我去他办公室。”
    顾屿的神色里有掩不住的失落：“我去了他的办公室，不止一次，但是什么都没找到，后来我怕顾朗发现，就把爷爷的办公室搬了进去，现在偶尔去翻翻，什么有用的都没有找到。”
    他忽而提高声音说：“但我有种感觉，这件事肯定跟顾朗拖不开干系，我一定会查出来。”
    葛震看了眼高大英俊的顾屿，觉得他眉目只见跟顾明很想，但气质却比顾明要坚毅很多，叹了口气，心里对顾明说，有这样的儿子也算是你有福气了。
    宋平也很认可顾屿，不由得为他的勇气叫好：“小屿真是好样的，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会得到些安慰了。”他喝了口酒，接着说：“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就找我，不用通过小美那个丫头。”
    说起宋天美，顾屿有些愧疚，说道：“今天小美帮了我大忙，我还没感谢她呢。”
    宋平故意逗他：“她不需要你的感谢，她想要什么，你最清楚。”
    他看着顾屿为难得欲言又止，哈哈大笑说：“看把你吓得，放心，你宋叔不会干出威胁你跟她在一起的事，我知道你对她没那种感情，就是小美一直不死心。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觉得，我不参合。”
    顾屿衷心地说了句：“谢谢宋叔。”
    三人又聊了会，宋平和葛震要回去了，顾屿提出要送他们，谁知他们早提前叫司机来接，顾屿只好送到饭店门口，目送他们上车，跟他们挥手告别。
    送完他们，顾屿结账，临走前他去卫生间洗了下手。
    顾屿挽起袖子，刚要打开水龙头，就听见旁边的隔间里传出一个声音：“你说，咱们回去，顾总是不是会表扬咱俩啊？”
    听到顾总两个字，顾屿拿起放在水龙头上的手，静静地听着。
    另一个隔间里男声答道：“当然会了，顾总今天晚上有艳福喽！”
    “可不是嘛，你看徐依然都醉成什么样了，我们把她放在床上，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顿了下，接着说：“不过说句实话，徐依然这姑娘可真漂亮啊，盘正条顺，被顾总看上一点都不稀奇。”
    听到徐依然的名字，顾屿的眉头紧锁，这是怎么回事？徐依然被带到哪里去了？
    隔间里的两个男人似乎没有想都深夜的饭店卫生间里还有别人，继续讨论：“全公司都看出顾总对她有意思了，要不为什么要签她？我们这么做只是顺了顾总的心意而已。”
    “对啊，他顾总要是没那个意思，何苦今天把人家灌醉呢，男人最懂男人啦。”
    他们俩发出猥琐的笑声。
    顾屿站了一会，悄无声息地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顾朗也在这家饭店，他必须早点走，不能让顾朗看见，要不以顾朗对他高度防范的性格，非得让人调饭店里的监控录像，到时候看见他与宋平、葛震在一起，肯定会起疑心，到时候恐怕前功尽弃。
    理智告诉他，必须现在就走，顾朗他们可能会随时出来。
    但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让顾屿十分担心徐依然，她到底在哪？他心里很着急，自己明明告诉过她要小心顾朗，还没有防备地被人灌醉，这个社会上，女孩子多危险，她怎么能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呢？
    顾屿沿着走廊，大步往饭店门口走，他心想，我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我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今天的事，你不能怪我。
    他走到饭店门口，九月微凉的风迎面吹来，顾屿脑海里突然想起徐依然的脸，想起她在车里一本正经地跟自己道歉，想起她对小恩笑的样子。
    顾屿停住脚步，他拐进饭店门口的阴影角落，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一边愤愤地想：小姑娘，你这回欠我大人情了。
    ☆、12
    顾屿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找到一个电话打出去，响了两声，对面接起来，压低着声音：“喂？”接着传来拉椅子、推门声和脚步声，顾屿耐心地等着，脚步声停止，对方像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声音也大了起来：“顾少爷？”
    顾屿直奔主题：“你知道徐依然现在在哪里吗？”
    李经理懵了，完全反应不过来：“你怎么知道……”
    顾屿：“现在没有时间解释这些，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李经理用手捂着话筒，低声说：“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喝多了，他让两个手下送徐小姐打车回家了。”
    顾屿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李经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简明扼要地说了下现在的情况。
    李经理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两个人回来的表情怪怪的。”他思考了下，说：“他们出去没多长时间，如果没送徐小姐打车的话，那么她肯定就在这附近。”
    顾屿想了下，说：“顾家是这家饭店的股东，他们只有把人送到这里，才可以不用身份证只要报顾朗的名字就可以开房间。”
    他略一思考，对着电话说：“这样吧，你回去拖着顾朗，等我把人带走给你打电话。”
    李经理忙应了声“好”，接着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一个人恐怕不行，我把琪琪叫来给你帮忙。”
    一听这话，顾屿笑了，还有闲心揶李经理几句：“老李，琪琪到底还是签进公司了？”
    一提这个女儿李经理就头大，他无奈道：“管不住啊，她非要当美妆博主，一听说徐小姐也在公司，更是死活要来，我实在没办法。”
    ……
    挂了电话，顾屿等在门口，没过一会，李琪琪小跑着出来，小声地叫他：“小屿哥。”
    李琪琪自从无意间知道他爸爸暗地里帮顾屿做事后，死皮赖脸地借着他爸开会的名义跟顾屿见了两次面。
    顾屿冲她点头示意，两人上了电梯，直奔三楼的酒店前台。
    已经临近深夜，酒店区域没有人，只有两个前台坐在吧台后面，闲聊着天。
    为谨慎起见，顾屿躲在前台视线盲区内，不露面，李琪琪到前台工作人员面前，着急地问：“我姐姐刚给我打电话，说喝醉了被两个男人送到这里来了，你们知道她在哪个房间吗？”
    两个前台对视了一眼，回答道：“小妹妹，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酒店有规定的，不会给喝醉的人办理入住呢。”
    真让小屿哥猜对了，果然是这一套。
    李琪琪粗粗的眉毛一拧，插着腰，语气不友好地说：“我姐姐给我打电话说就是这个酒店，她因为喝多了走不了，她的名字叫徐依然，房间应该是登记在顾朗的名下，你们看她喝得那么醉还任由两个男人送她到房间，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两个前台面面相觑，好像被李琪琪的话吓到了，刚要辩解，谁料，李琪琪像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她们这个机会：“你们要是不说也行，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一间间地搜，我还要拍照发微博，让你们火一把！”
    前台被她唬住了，忙说：“刚才是我们没想起来，确实有这样一个女生被送进来，这是她的房间号，我让工作人员带您上去找她吧，我们得确定你确实是客人的妹妹，才能让你把人带走。”
    李琪琪表情严肃地一点头，前台马上打电话叫来一位工作人员带她上去找人。
    顾屿躲在角落里，等他们上去后，才搭乘另外一部电梯上去。
    房间在酒店的顶层，装修豪华的总统套房，工作人员开了门后，李琪琪当着工作人员的面，对躺在床上睡觉的徐依然说：“姐姐，是我啊，我是琪琪。”
    徐依然没有反应，旁边工作人员狐疑地看着她。
    李琪琪有点着急，提高了音量：“依然姐，我是琪琪，我带你回家了。”
    徐依然翻了个身，眼睛微睁，嘴里喃喃地说：“琪琪？”
    李琪琪笑了起来，对工作人员说：“你先下去吧，我陪她醒醒酒再走。”
    工作人员理解地点点头，等工作人员上了电梯后，顾屿按照李琪琪给他发的信息，顺利找到房间。
    他小心地看了看四周，闪身进了房间，走到里间，刚开口催李琪琪快点走，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只见徐依然侧身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睡姿看起来不太美妙，丝质的长裙卷到膝盖处，下面两条又细又白的小腿交叠着，纤细圆润的肩膀随意地搭在身上，胸口一片雪白。她的长发胡乱地散在脸上，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和鲜红的唇。
    顾屿轻咳了一声，对李琪琪说：“你去叫叫她，看看她能不能醒。”
    李琪琪愁的五官都皱在一起：“小屿哥，我刚才叫了她好几声了，她只是哼哼了几句，动都没动。”
    顾屿叹了口气，上前拉起徐依然的一只胳膊，徐依然上身被拉起来，她头向后仰，露出修长、几乎白的透明的脖颈。
    顾屿偏过视线，另一只手从后面穿过她的身体，揽住她的腰，稍一用力，把徐依然提了起来。
    徐依然哼哼了几声，头无意识地靠在顾屿的肩膀上，略带酒气的气息混杂着女式香水的味道，只往他鼻子里钻，徐依然来回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才满意地靠了进去。
    顾屿他喉咙才上下滚了滚，一动都不敢动，直到怀里的人安静下来，他才跟李琪琪说：“我先带她下去，我们分开走，你去跟前台这么说……”
    交待完，顾屿又说：“办完事，你就回去，别让他起疑心。”
    李琪琪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徐依然下意识地跟着顾屿的脚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李琪琪目送着他们两上了电梯，等电梯指示灯显示到了一楼，她才搭另一部电梯往下走。 
    她下楼跟前台说：“我姐姐人已经走了，辛亏她人没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要是顾总问起，你们就说是她自己醒酒走了，到时候让我姐亲自跟他解释，也不难为你们，行吧？”
    前台他们正愁一会顾朗上来怎么解释呢，这么一听当然说好。
    李琪琪回到包厢，看见她爸——李经理正跟着顾朗挨个与其他员工喝酒，见她进来，李经理探寻地看了她一眼。
    李琪琪冲他一点头，表示任务已经完成，李经理偷偷地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
    李琪琪傲娇地想：“看吧，我还是有用的吧。”
    顾屿半抱半揽地把徐依然带上电梯，后者身体软绵绵的，柔弱无骨般地靠在他身上，不住地往下滑，他只得搂着徐依然的腰，把人固定住。
    徐依然此刻半醉半醒，依稀知道自己靠的是谁，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浑身使不上劲，这一趟走下来，脸上出了汗，长发黏在脸上，刺刺的。
    她下意识地靠在顾屿胸前，使劲蹭了蹭，顾屿低下头看她：“怎么了？”
    徐依然支支吾吾了半天，顾屿才从她破碎的语言中听明白，他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细心地摘她脸上的头发，不小心手劲大了，徐依然头一偏，不满意地哼哼。
    顾屿声音低低的，说：“别躲，马上好了。”
    徐依然竟真的一动不动地任他清理头发。
    电梯很快下到一楼，顾屿带着徐依然等在门口，泊车小弟把他的车开过来，顾屿扶她做进了副驾驶，车门关上，他对泊车小弟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没见过我们俩。”
    泊车小弟：“顾总你放心，我明白。”
    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
    车上，徐依然侧着头靠在座椅上，顾屿朝着记忆中她家的地址开。
    他上次送她回家，只知道她家的楼号，并不知道具体几楼，徐依然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自己回家。
    顾屿问：“你家在几楼？”
    徐依然：“￥&*#@”
    顾屿：“什么？我没听清。”
    这时徐依然闭着眼睛摸了摸脸，接着突然睁开眼睛，顾屿以为她清醒了，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只见她摸了两下脸，又翻下化妆镜，对着镜子左右找了半天。徐依然眉头紧锁，噘着嘴，嘟囔着说：“我的妆怎么都花了呢！”
    说完，又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
    顾屿气结，都醉成这样了，还心心念念自己的妆，真不是一般的敬业。
    他试探性地又问了几遍，徐依然都没有反应。
    顾屿叹气，轻打方向盘，把车往自己家方向开去。
    ☆、13
    还好，顾屿的公寓在顶层，120平的房子，电梯直接入户，否则的话，他深夜带着一个醉醺醺的女生回家，要是让邻居们看见不知道会怎么想。
    顾屿把徐依然放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一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看着沙发上的人，心想：看着那么瘦，没想到还挺重的。
    他坐了一会，便开始脱衣服，想换上宽松的家居服，准备去洗澡。他长时间自己住，没那么多讲究。背对着徐依然就开始脱衣服。刚脱下上衣，就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屿一回头，吓了一大跳。
    只见徐依然一只手支撑着沙发，慢慢地坐起来，另一只手抵着头，表情茫然地看着光着上身的他。
    她什么时候醒的？
    顾屿红着脸飞快地把刚扔在篮子里的衣服拿出来，遮在身前。
    徐依然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人，刚醒过来的大脑显然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她仍旧一脸茫然。
    顾屿也不好意思说话，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
    突然，徐依然捂住嘴，好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扔下一句话：“我想吐！”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顾屿郁闷地拿起遮在身前的衣服，往自己胸前瞄了一眼，心想：虽然瘦了点，但我的肌肉形状还可以啊，有那么让人恶心吗？
    像无头苍蝇一般绕了房间一圈的徐依然又跑回到顾屿身旁，着急地打断他的“自我欣赏”，她怕一开口就吐出来，只得用手指指嘴，含糊不清地挤出单音节：“厕、厕所……”
    顾屿恍然大悟一般，忙把她带到卫生间门口，徐依然冲进去跪在马桶边，吐了起来。
    徐依然吐得天昏地暗，顾屿站在她旁边，心生怜惜，他想了想，迟疑地把手放在她背上，安慰似的拍了两下：“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徐依然终于吐完，胃里舒服许多，她支撑着想要站起来，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稍用力就把她扶起来，送她去漱口。
    水龙头的水声哗哗作响，徐依然漱了漱口，吐也吐过了，她精神了许多，只是酒精上头，她依然觉得头晕脑胀，仿佛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一样。
    她看了眼顾屿，后者现在已经穿上了家居服，连领口的扣子都系得整整齐齐。
    徐依然：“是你带我回来的？”
    顾屿点点头，探寻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清醒了？”
    徐依然答非所问：“我头疼，是特别疼的那种疼。”
    顾屿心想你活该，他拧着眉毛，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架势：“你还真是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怎么能喝得这么醉，算你运气好，今天遇到了我，要不然，你现在……”他没说下去。
    徐依然看他，表情很无辜：“要不然我现在怎么了？”
    顾屿冷着脸，抛开李经理和李琪琪，三两句话就把整件事告诉她了。
    徐依然对他所说的只有朦胧的印象，她记得顾朗让两个人送她去打车，后来那两个人跟她说太晚了，顾朗跟这个酒店有协议价格，要帮她开了间房让她在这里过夜。
    当时她醉得厉害，根本分不清真假，也没有力气反抗，这么说来，今晚顾朗是想对她做些什么，而且要不是眼前这个气汹汹的人，现在她可能已经着了道了。
    徐依然说好听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她头昏昏沉沉地，还不忘知恩图报地冲顾屿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你，顾先生，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以后当牛做马回报你。”
    顾屿一听这话，崩了半天的脸也缓和下来，说：“你去洗个澡吧，今晚别走了，就睡在这里。”
    徐依然靠在洗手台前，点点头。
    顾屿转身往外走：“你用这间，我去另外的卫生间。”
    徐依然头晕得厉害，她皱着眉，用手支撑着头，肩上的吊带滑落到胳膊上。
    顾屿见状叹了口气，去衣帽间拿了一套他的睡衣，又折回卫生间，放在洗手台上，说：“你今天穿我的睡衣吧，我在外面等你洗完了澡再走。”
    他看得出来徐依然依旧醉着，这种情况可别晕在卫生间里。
    徐依然点点头，顾屿往外走，并帮她带上门。
    顾屿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听到里面从卫生间里传来水声，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是没过一会，卫生间的门被打开，徐依然从里面探出头，问道：“我要卸妆，你这有卸妆液吗？”
    钢铁直男顾屿的表情：“？？？”
    徐依然对他的反应并不吃惊，她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可以卸妆的东西，液体或者油状的。”她在想，或许他的前女友们会不会曾经放在这里一些化妆品之类的，她可以借用下。
    顾屿认真地思考了下，站起身，走进卫生间，在洗手台上放着的几个瓶瓶罐罐中翻了下，找出一瓶男士洗面奶，递给她：“我家里只有这个。”
    徐依然的表情很失望：“那好吧。”
    顾屿转身出去，接着坐在沙发上。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顾屿都要睡着了，徐依然才走出卫生间的门，顾屿听到动静，睁开眼，自己的睡衣太过于宽大了，徐依然要小心地提着裤脚才不会在走路时被绊倒。
    她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顾屿身边，抱怨道：“你这个洗面奶也太不好用了，刺激皮肤洗得又不干净，我搓了好几遍，脸都搓红了……”
    顾屿侧着头看她，此刻徐依然扎着丸子头，盘着腿坐在啥发生碎碎念，素面朝天的脸上唇红齿白，干净的脸上果然有几道红印子，看起来年轻又俏皮。
    他心想，素颜也很漂亮啊，为什么非得化那么浓的妆呢？
    徐依然被浴室的蒸汽一熏，体内的酒精上头，她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想快点睡觉，但不知道从哪里升起一股倾诉的欲望，想迫切地给旁边的钢铁直男上一堂护肤课。
    真·话多·美妆博主徐依然用细得跟葱白似的手指摸着自己的脸，嘴里也没闲着：“真的，你说你住这么大的房子，开那么好的车，怎么就不知道把自己的护肤品升级一下呢，那些太基础了，已经不适合你的年纪了。”
    顾屿本来当笑话听着，听到最后一句马上接话：“我年纪怎么了，我今年才25！”
    徐依然忽然转过头，把脸探到顾屿的眼前，仔细地端详他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她身上属于顾屿的沐浴露味道只望他鼻子里钻。他甚至可以看见她那些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在眼下扫来扫去，他的脸倏地红了，顾屿屏住呼吸，声音有点颤抖地问：“你干嘛？”
    徐依然好像没听到他的话，眼神发直地看着他，顾屿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心里想着要不要推开她。
    他们俩这个姿势其实也就持续了几秒钟，在顾屿看来已经过了好久，徐依然突然笑了下说：“你看我就说吧，你用这种化妆品鼻子旁边的毛孔肯定会粗大的！”
    徐依然恢复坐姿，顾屿则靠在沙发背上怀疑人生：我把带回来，就是为了听她从我的年龄到皮肤进行无差别的攻击吗？
    徐依然则讲的兴起，仿佛恨不得自己钻进顾屿脑子里把他那些落后的直男护肤理念统统进行更新，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虽然是男人，但是护肤也不能马虎的，基础的护肤步骤每天都要有，而且一定要注意防晒。”
    “这样吧。”她一拍大腿，“明天，我给你列个清单，你就按照清单上的护肤品去买。”徐依然拍拍自己的胸口，向顾屿保证：“放心，你现在认识我了，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进护肤误区。”
    ……
    顾屿算是明白了，这姑娘睡了几觉，现在终于有精力发酒疯了。
    他揉揉眉心，决定陪她把戏赶紧演完，好让她去睡觉，便附和着说：“那谢谢你了。”
    沙发上坐的姑娘大义凌然地一挥手：“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作为一名美妆博主，跟大家分享美丽是我的工作职责。”
    顾屿哭笑不得地说：“……你要非得这么说，……也行吧。”
    他站起身指了左边那间房，对徐依然说：“今天你睡那间，我去洗澡了，晚安。”
    说着就走进主卧，现在时间已过半夜，他又累又困，赶紧在房间里的卫生间冲了个澡，就往松软的床上一躺，盘算着明天要做的事，不知不觉地困意袭来，顾屿临睡前侧着头听了听客厅里的动静，发现自从他进来后就没听到任何声音。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出去看一眼。
    顾屿走到客厅一看，只见徐依然侧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包在胸前，身体蜷缩在一起，以一个看来不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顾屿哑然失笑，从客卧的床上拿出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了徐依然的身上，徐依然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头埋在被子里继续睡了。
    顾屿看着她，突然想起来在酒店的时候，徐依然也是这么蹭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咳一声，转身也回房间去睡了。
    ☆、14
    第二天早上，徐依然带着腰酸背痛醒来，她茫然地看了四周，映入眼中的是陌生的房子和摆设，再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又宽又大，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她抬手揉了揉醉酒之后又晕又沉的太阳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呆坐在沙发上。
    断片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她用力地想了想，还是对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头雾水，她只记得自己跟公司的人去聚餐，然后喝多了，之后……
    “醒了？”
    一个稍低的男声传来，徐依然下意识地坐直身体，看见顾屿身穿一身休闲装，手插在裤兜里，神态昂扬地走了过来。
    怎么又是他？徐依然心中暗自腹诽。这些天，跟他们顾家两兄弟的见面也太多了点吧。
    她手指拽着裤腿中线，试探着问：“昨天你把我带回来的？”
    顾屿绕过她，走进厨房，厨房是开放式的，徐依然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他打开研磨咖啡机开关，在咖啡机嗡嗡声中转过身，挑了下眉，说：“你不记得了？”
    “嗯。”她看了下自己身上穿的睡衣，明显的男士风格和尺寸，心脏跳得像打鼓似的，“这睡衣……”
    顾屿注意到她的神色，说：“放心，你自己换的。”
    徐依然心落回肚子里，那就好，那就好。
    徐依然挺有闲心地扯出一个笑脸，说：“我真不记得了，昨天……发生什么了？”
    这时咖啡机提示音响起，顾屿叹气，把新鲜出炉的咖啡倒进杯子，靠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两条长腿交叉，右手端着咖啡杯，左手在下面托着精致的小碟子，看上去放松又潇洒。
    顾屿：“我昨天已经给你讲过一遍了，你还说谢谢我，以后当牛做马作为回报。”他抿了一口咖啡，笑得意味深长：“怎么，都不记得了？那你的话还算不算数？”
    徐依然一听差点坐都坐不稳，她哪里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她将信将疑地看着顾屿：“你骗的我吧？”
    顾屿放下咖啡杯，把右手举起来，做投降状：“千真万确。”
    他看徐依然的表情有点上火，退步说：“好吧不逗你了，事情是这样的……”
    顾少爷耐着性子，又把是事情从头讲了一遍，徐依然越听脸色越难看，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真是没想到，顾朗这个道貌盎然的伪君子，竟然想趁人之危。
    顾屿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你看下手机，上面应该有他的电话和信息。”
    顾朗回去看事情败露了，必然要做些补救措施。
    徐依然翻出压在被子下的手机，按亮屏幕，上面果然有顾朗打来的两个电话和一条信息，时间显示是他们离开酒店之后。
    信息上写着：依然，听酒店前台说你自己走了，这么晚一个女生回家多不安全，到家了给我回个电话，省得大家担心你。后面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
    徐依然紧紧地抿着嘴，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顾屿注视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像徐依然这种刚毕业的女生，初出社会，对这个世界有着近乎天真的自信和友善。只是在亲眼目睹甚至差点亲身经历了社会的黑暗面之后，心中美好的幻想被无情地打破，他们会失望、哭泣甚至做出愤怒而不理智的决定。
    徐依然没有生气得跳脚、骂顾朗是个渣男或者像受了齐天大辱一样哭泣，除了最开始的震惊，甚至她的表情都没发生太大的变化。
    徐依然想了一下，手指轻巧地在键盘上打字：谢谢顾总关心，昨晚喝的有点多，回家就睡了，抱歉现在才回信息。打完这行字点击发送，她盯着发送成功的那条蓝色消息框看了一会，便锁上手机屏幕。
    她的表现大大地出于顾屿的意料，顾屿探寻似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徐依然表情平静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有些凌乱，本来就纤细的身体在宽大的睡衣包裹下显得更加瘦弱，睡衣领子有点大，两根平直的锁骨若隐若现。
    顾屿踱步走出厨房，在她前面站定，低下头看着她。
    徐依然微微仰起头，与他对视。
    顾屿：“你不生气吗？不恨他吗？”
    徐依然：“生气有什么用？上网爆料他、打电话骂他？还是直接冲到他面前要求解约？”
    顾屿耸耸肩：“那倒不是，我以为你会反应更加激烈一点。”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站着，她头顶到顾屿鼻尖，她突然笑了下，说：“任性有什么用？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什么用？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我还想继续我的事业，这种事又扳不倒他，我何必呢？”
    顾屿摸摸鼻尖，这个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徐依然绕过他，去卫生间换衣服。
    顾屿在她背后问：“看不出来你还挺理智的。”
    徐依然回头，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我不能倒下，因为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说完，走进了卫生间。
    顾屿看着她刚才那个略显心酸的微笑，咂摸着那句话，心里好像有个地方被挠了一下。深埋已久的各种复杂情感，悄悄涌了上来。
    他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下，谁不是呢？
    徐依然很快收拾清爽地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对顾屿展示她微信账号的二维码，顾屿不解，她坦荡地说：“加我微信啊。”
    顾屿老脸一红：“现在的女生都这么直接吗？”
    谁料，徐依然下面一句话差点没气死他，“等单子列好了我发给你，照着买就行，那些护肤品真的不适合你。”
    顾屿：“？？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徐依然装出一脸嫌弃地说：“刚才去卫生间看见你那堆护肤品，顿时刺激得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没办法，谁让我是一个称职的美妆博主呢。”
    顾屿：“……”
    徐依然走到门口，收起调侃说：“顾总，真的谢谢你昨天救了我，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帮上你的忙，再见！”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顾屿挥了挥手。
    顾屿也同样跟她摆了摆手，把她送到电梯里，说：“再见。”
    一直目送到电梯门合上，顾屿站在电梯前，愣了一会，接着他笑了下，不枉他冒着被顾朗发现的风险也要把她带出来。
    提起顾朗的名字，顾屿的脸色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徐依然打车回家，先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她照例打开国内的一家著名视频网站，看到自己上次发的视频评论数和弹幕数都创下了新高，连带着粉丝数量增加了将近两万。很多弹幕都在夸她视频剪辑能力突飞猛进，殊不知这是经纪公司设计部的杰作。
    看来签公司还是挺有好处，要是老板不是那个渣男就好了，徐依然捂住胸口，仍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手机提示有信息进来，她拿过一看，是李琪琪发来的信息，问她休息得怎么样，看来昨天公司的同事们都看见她喝醉的窘态了。
    真是尴尬。
    徐依然一边回她信息，一边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绝不喝多了。回完信息，她来了兴致，在网站的搜索栏输入蒙奇奇三个字。还真搜到一个。
    还真叫这个名字啊，她点进蒙奇奇的主页，发现她粉丝不多，视频也没拍几个，她快进着看了下，发现李琪琪的化妆技术一般，徐依然很奇怪为什么蒙奇奇同学会被签约，也许公司觉得她发展空间比较大呢。
    徐依然没多想，点了关注她。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能倒下，因为我的身后空无一人”这句话为引用，但网上没找到出处，据说最开始来自知乎，不确定，如果不合适的话我再修改。
    ☆、15
    顾屿这两天跟着葛震到处活动，葛震带他见了几位以前由顾明一手提拔起来的高管，顾明跟顾清安铁腕作风不一样，他生前待人友善，没有太多老板架子，愿意给下属机会和平台，这么多年倒是攒下了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
    葛震挑了几个他信得过的，打电话邀请出来，顾屿亲自订好了包间，并提前到会所接待，他态度诚恳，有礼有节，几位高管看见他都很震惊，现在的顾屿身上哪有半点顾明葬礼时那种一蹶不振的，得过且过的感觉。
    在阳城一家保密性极高的私人会所里，几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围坐在一起，喝着上好的铁观音，这次见面的其中一个人感慨道：“一年前看见小顾总的时候，还像个孩子一样，今日一见，成熟多了。”
    顾屿微微一欠身，沉声道：“人总要长大的，以前年纪小，总觉得爸爸不喜欢我，但还有爷爷可以依靠，但是现在爷爷年纪大了。”他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笑容有些苦涩地说：“如果我可以早一点站出来，如果当年我没有选择出国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当年他没有过分沉迷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而是选择奋起反击，是不是就不用开个会还要偷偷偷摸摸的。
    是不是顾明现在还活着。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众人也跟着沉默，末了有人说：“其实我们也看不惯现在那位，小顾总不知道，他这一年，将整个顾氏高层几乎大换血，他一手提拔自己信任的团队，对董事长生前信任的管理团队进行打压，我们要不是股权占比有分量，他暂时动不了，恐怕日子早不好过了。”
    八卦并不只是女人的权利，这些中年高管积压已久的怨气终于有机会诉说，当着周围信任的老友，他们吐槽起来更是直指重点：“你出国这几年，他巴结董事长，让董事长听他的安排去跟顾老要股份、要管理权，回头来都给了他。”随后那人低声说：“也不知道他在外面那么多年，从哪里学来的下三滥套路。”
    “我们看着都生气，但是根本劝不动。”
    还有人更直接：“这回小顾总准备反击了，你放心，我们肯定站在你这边，你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个我们大家都认可的。”
    顾屿放下茶杯，说：“我知道，所以这次顾氏地产的总经理，绝对不能是他。”
    如果让顾朗拿下地产公司，那他以后的权利和话语权就不是几个股东能制衡的了。
    葛震端着茶杯站起身，顾屿见状也跟着站起来，葛震个头稍矮，大腹便便的，声音却气势如虹：“我也不多说，希望大家看在顾董事长的面子上，看在小顾总和老爷子的面子上，大家都是老江湖了，下周的董事会会议就拜托大家了，今天的场合不适合喝酒，我以茶代酒，替他们谢谢你们！”
    顾屿接着说：“谢谢大家，说实话，你们的信任和反应是我来之前没有预料到的，没想到我父亲在你们心中还有这么高的地位，请各位放心，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们再正大光明地庆祝。”
    几位高管也都站起来，没有多余的声张，只是互相轻碰茶杯，以示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鼓励和支持。
    为了掩人耳目，几位高管先行离开，最后只剩下顾屿和葛震在包间里。
    顾屿探身给葛震倒了杯茶，恭敬地说：“葛叔，今天多谢您了，我能看出来，这几位能痛快地答应帮忙，很大一部分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葛震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其实在你父亲去世后，我们几个之前就商量过，不能让顾朗在顾氏这么横行霸道，但是那时候老董事长沉浸在丧子的巨大悲痛中，你又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反应，我们外人也不好说再什么了。”
    顾屿点点头，“当时是我太不懂事了。”
    葛震叹了口气道：“这不怪你，从十几岁开始，家中接二连三地遭受巨变，你有那种反应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顾屿：“葛叔，您是我父亲生前最得力的助手，也是他信任的朋友，那请您帮我回忆下，从我回国后，到他过世，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呢？”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
    顾屿16岁离家，一直到23岁大学毕业，期间从未回过国，顾清安和顾明飞去看过他几次，顾屿心中始终认为顾明是导致姜淑自杀的帮凶，所以每次跟顾明的见面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等他终于学成回国，本想着用所学的东西好好帮助顾氏再上个台阶，却发现，这个家已经没有他的地位了，顾朗已经变成顾明眼前的红人，孟怀珍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好像他的母亲姜淑从未在这个家里存在过。
    这不是短时间就能做到的，顾朗再怎么优秀，毕竟是个私生子，他不可能替代顾屿在顾明心中数十年的养育之情，顾屿坚定，孟怀珍肯定在其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顾明看见顾屿回来倒是很高兴，张罗着一家人吃顿晚饭，饭桌上顾明给他夹菜，问东问西，说了好几个职位任他选择，顾屿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顾明也不在意，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孟怀珍看在眼里，适时地表现她的大度：“小屿你可以先挑一个职位嘛，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你哥哥，他在公司时间比你长，方方面面都更了解一些。”
    顾朗顺着话说：“要不就让小屿先跟着我吧，航运那边缺一个部门经理。”
    顾明一听，笑着跟顾屿说：“跟你哥哥也行，反正是一家人，先让他带带你。”
    顾屿听到“一家人”的字眼，宛如开关一般，他愤怒的感情开闸，如同一条火龙，从胸腔一路向上，直指头顶，将他所有的理智烧成灰烬。
    当年的他还年轻，根本不懂隐忍为何物。
    他站起来，把手中的筷子扔在桌子上，红着眼睛看顾明，声音都在微微发抖：“‘一家人’？你现在把他们当成一家人？那我的母亲呢？我那个因你而死的母亲呢？”
    顾明脸色当下刷白，他试图辩解：“小屿你误解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屿粗暴地打断他：“你是哪个意思？我告诉你。”他环顾桌上的人，意有所指地说：“只要我还活着，这就不再是我的家，他们也从来不是我的家人！”
    接着，他朝顾清安鞠了一躬，朗声道：“爷爷，我下次再回来看您。”
    说完就离开顾宅，他没看到的是，孟怀珍看着他的背影，跟顾朗相互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顾屿搬到市中心的公寓居住后，成天沉迷吃喝玩乐，对于顾氏集团的事务再没过问。
    葛震回想了一会，突然说：“要说不寻常的事吧，就是在董事长出事前几天，他好像在纠结着什么东西，心神不宁，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会不会是和最后那天跟你说的有关？”
    顾屿：“他可能是那段时间，知道了什么事情，但没来得及，或者说没下定决定要怎么做，就出事了。”
    这个时间点也太巧合了吧。
    顾屿正在想这与顾朗会有怎样的可能性，他的手机响了，是宋天美。
    宋天美把几天的活动压缩到一起，终于在下一部戏进组前，排出一天的休息时间，她打电话来就是为了提前让顾屿推开所有事情，兑现当初帮他忙的承诺。
    宋天美在电话里叽叽喳喳，翻来覆去就是“现在我那么忙都能抽出时间来找你，你可不能说你没空。”“这是你答应我的，陪我一天，吃饭看电影……”
    吵得顾屿头疼，连连说：“好好，我答应你，不会反悔的。”
    葛震现在旁边都听得一清二楚，待顾屿终于安抚完这个祖宗，挂了电话，朝葛震抱歉地笑了笑说：“为了请您出来，我找小美帮的忙，就怕您不见我。”
    葛震感慨地说：“小美这孩子，这么多年对你的感情都没变过，真是让我这个老头子都很感动。”
    当年姜淑过世，顾屿陷在悲痛中走不出来，是宋天美每天陪他上学放学，跟他说话，宽慰他，如果不是在他出国前宋天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跟他告白的话，那么她将会一直是顾屿最亲密的异性朋友。
    可是那层窗户纸一旦捅破，感情迟钝的顾屿终于知道，他是无法再自如地跟宋天美做朋友了。他以“母亲刚过世，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些”为由拒绝了她，此后在外留学七年，宋天美来学校看他的次数比顾明都多，这回她学聪明了，闭口不提要在一起的事，只是以普通朋友相处，每当顾屿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告诉她别等了，宋天美都会把话题岔开，根本不让他说出口。
    葛震打量了顾屿一眼：“我从小看着你们俩长大，我能看得出来，她不是会吸引你的类型，你小子更喜欢那种对生活有韧性，跟你有精神层面交流的女孩子。”
    顾屿斜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葛震的高谈阔论，当他听到“有韧性的”，脑子里突然出现前几天徐依然素面朝天坐在他家沙发上发信息的情景，他还能回忆起当时徐依然抿着嘴唇，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默然和隐忍的神情。
    他想知道，这算是有韧性吗？
    接着顾屿马上反应过来，从虚无的回忆中清醒，连自己都吓一跳。
    ☆、16
    公司最近给徐依然找了位专业的摄影师，给她拍摄穿搭照片，让她开始往时尚博主转型而不只拘泥于美妆这一个领域。
    这个想法是对的，多渠道，多类型的涉猎才是长久发展之道。
    徐依然签约LangStudio也有段时间了，总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公司也花大力气去帮她谈各种衍生业务，公司虽然是新开的，但是听说带她的李经理以前是顾氏集团的媒体总监，行业经验和各种资源都比较丰富。
    她在家里化好妆，把挑的两身衣服装好，按照与摄影师约好的地址，出门打车。
    出门前李经理特意打来电话，让徐依然带上自己的相机，拍摄一些生活片段，等搜集足够多的素材后，她就可以发出第一支vlog了。
    徐依然心里明白李经理说得对，现在很多博主都在定期分享vlog，这对于巩固粉丝，增加她的视频种类多样性很有帮助，但一想到要在各种生活场合拿着相机自说自话，她就觉得很尴尬。
    李经理好像明白她在想什么：“依然，你不要把它当成一个负担，开始的第一步可能会很难，但是习惯就好了。”
    李经理，作为一位中年人，倒是对现在的粉丝文化很是懂得，他说：“你拍vlog，化不化妆都可以，反正你的粉丝们想看的是你这个人，你化妆他们会觉得你平日里都化妆过得真精致，你素颜他们会认为你自然大方毫不做作。”
    徐依然扶额：“好吧，那我从今天开始拍。”
    她架好三脚架，拿着相机，在等待摄影师来的空闲时间里，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对着相机，犹豫半天，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大家好，今天我要拍外拍，在这个公园里。”她转动相机的镜头，“看，公园的景色很美，现在初秋的天气很凉爽，但是希望你们注意，这个季节的紫外线光照非常强烈的，要多注意防晒呀。”
    她拍完这段话，赶紧四下看了看，幸好时间还早，公园里没有人注意到她，徐依然做贼似的把相机收好。装作无事发生。
    没过几分钟，摄影师小吴到了，小吴是个年轻的姑娘，两人互相认识了下，就开始拍摄。
    天高云淡，公园里树木郁郁葱葱，空气中都是清冽凉爽的秋天气息，徐依然今天的妆容很淡，以温暖的棕色为主，衣服已经换到最后一套，她上身穿着某潮牌的黑色连帽卫衣，宽松的BF款式，长至大腿根部，下身一双黑色的经典款过膝长筒靴，双腿纤细笔直，中间露出一大块白皙的皮肤，她双眼直视着镜头，歪头、平视、转身、微笑……各种姿势变换，摄影师在前面“咔嚓咔嚓”地按动快门，捕捉每一个瞬间。
    一组照片拍摄完毕，摄影师把相机拿到徐依然面前，给她看拍好的照片，摄影师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真不敢相信这是你第一次拍摄外景，表现力简直满分，都不用太精修就可以出片了。”
    徐依然拿手遮住阳光，笑着翻看照片，夸赞摄影师说：“你也很棒的，不愧是专业摄影师，这构图，这光，简直完美。”
    拍摄工作提前圆满结束，徐依然提出要请摄影师吃饭，她知道附近有家云南菜，味道不错，便带着小吴去尝尝。
    这家店不在闹市街头，反而在一条小巷的尽头，装修高雅精致，平时人少安静，不对外做广告宣传，还是徐依然跟任晶晶“探”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呢。
    饭店里客人很少，徐依然很快点好了菜，便跟小吴边聊天边等上菜，摄影师小吴看了看饭店周围的环境，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拍片，你们公司付我报酬的，你还请我来这么好的饭店吃饭，我怪不好意思的。”
    徐依然：“不用不好意思，你今天也很辛苦的，就当交个朋友了。”
    小吴：“我不是拍你马屁哦，依然，你真人比视频里漂亮多了。人也很直率，怪不得网上有那么多粉丝都喜欢你，今天一见面，我也成了你的粉丝了。”
    徐依然故意逗她：“真人比视频好看，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上镜呗。”
    小吴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笑成一团。
    徐依然几口就吃饱了，她跟小吴说了声要去卫生间补个妆，让小吴慢慢吃。
    她来到一楼卫生间的门口，却发现前面立着牌子说正在维修，工作人员告诉她可以去二楼的卫生间。
    二楼的包间是需要提前预定的，徐依然还从来没上去过，她走上楼梯，这一层都是大大小小的包间，她找了一会，发现卫生间在最里面的包间附近，便往那边走去。
    突然，她好像听到有个包间传来男女激烈的争吵声，徐依然皱眉，她越往里走，声音就越清晰。好像就是那个靠近卫生间的包厢中传出来的。
    徐依然站在旁边不远的另一个包间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毕竟人家在里面吵架，她过去好像怪尴尬的。
    “我已经按照约定给钱了，你们不要贪得无厌！”
    “怎么叫贪得无厌呢，你现在成为贵太太了，我们这些兄弟可是为了你们母子犯了大罪啊！”
    “小武到现在都不能回阳城呢。”
    徐依然眉头一皱，这是碰上黑社会了？
    一个男声继续说，语气充满嘲讽：“你现在是高枕无忧了，你也不想想你是靠谁才能到今天的！”
    “对啊，富太太，我们哥们几个可是后半生都靠你了！”
    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传来：“钱一年前就给你们结清了，你们还一次又一次地要，也太不讲究诚信了！”
    “诚信？大姐，你是不是喝多了？我们干的事什么买卖啊你跟我们谈诚信？用完了人就想甩掉？我告诉你，这个钱，每三个月一次，如果你不给，我就报警，你知道后果的呦！”
    说完传来几个男人的大笑声，接着门被大力地打开，再甩上。从里面大步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人，那女人低着头，看起来很生气。
    那人好像很着急，从她身边匆匆而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徐依然侧头看了看她的脸，保养得很好，气质也很不错，肩上背着的是爱马仕的经典款。
    有钱人家的太太也有烦恼啊，徐依然心想，不过他们说的什么“大罪”之类的，是什么呢？
    徐依然不敢细想，她是个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人，她走进了卫生间，宽慰自己：也许就是说出来吓唬人的吧。
    ……
    送走了摄影师，徐依然想着正好这里离LangStudio很近，就顺道过去看看，正走着，任晶晶打来电话，徐依然一接起，那边就着急的说：“依然，我得回趟家，我爸爸生病了。”
    徐依然忙问：“叔叔生什么病了？”
    任晶晶的语气听起来特别焦急：“我也不太清楚，前两天他说胃不舒服，要去医院检查，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是结果显示他胃里长了东西，现在医生把他胃里的东西拿去做病理化验，我好担心啊。”
    徐依然说：“你先别着急，先回去陪陪叔叔吧，毕竟现在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啊。”
    任晶晶带着哭音说：“可是我好担心啊，如果我爸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妈妈以后怎么活啊！”
    “你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你要保持好心情，如果叔叔看你怎么难过，他会更加伤心的。”
    任晶晶点点头，徐依然又安慰了她几句，并告诉她，任父的检查结果下来后，一定要告诉她，这几天要保持联系，这才地挂了电话。
    任晶晶这通电话，彻底带走了徐依然今天的好心情，任父和任母都是很宽厚善良的人，当年徐依然失去父母后，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办法接受现实，并拒绝任何外界的安慰，当时学校的心理老师每周都来找她聊天，也组织同学多照顾她，但徐依然从来都是能躲就躲，躲避一切善意，久而久之，学校和同学们都放弃了。
    只有任晶晶，每天不厌其烦地早上给她打电话，叫她一起上学，任父那时候每天都负责接送任晶晶，顺路来她家楼下接上她一起。
    徐依然刚开始很抗拒不愿下楼，但是任父和任晶晶就一直在楼下等，她没办法，只好下楼跟他们一起走。
    放学也是，任父先把她送回家，看到她上了楼，才回去。
    任晶晶还经常叫她去家里吃饭，徐依然没办法拒绝，第一次去的时候，任家父母就表现了极大的热情，他们对徐依然的遭遇绝口不提，也没有表现出同情和怜悯的情绪，只是让她多吃菜，就像招待女儿的一个普通同学一样。
    这让在别人眼中，背上“可怜的孩子”称号的徐依然，第一次感到轻松。
    当晚，徐依然在任晶晶家过的夜，她们俩挤在房间狭窄的小床上，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看月光，
    徐依然还记得当时任晶晶小心翼翼地问她：“依然，你真坚强，我都不敢想象如果我没了父母会怎么样，你还能坚持上课，只是你、你变得不爱说话了。”
    徐依然看着月光，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一直流进鬓角里。她声音很轻地说：“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了，不坚强还能怎么办呢？”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把枕巾都打湿了，任晶晶跳下床，去拿纸巾给她。
    任晶晶认真地对她说：“不要怕，依然，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当时任晶晶的眼神清澄明亮，徐依然泪眼朦胧地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女生的长达七年的友谊，也许就是从那晚开始的吧。
    如今，徐依然只能祈祷，任父的病情无碍，他们一家人可快乐地继续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在哪里~~~~~~~都粗去过周末了吗？
    ☆、17
    明辉大厦近在眼前，徐依然收拾了下心情，快步走了进去，李经理看见她过来很意外，今天并不是公司开会的日子，徐依然解释说顺路过来看看。
    李经理点点头说：“正要跟你说呢，ES公司的推广谈下来了，需要你回去根据他们现在新推出的‘背景’系列彩妆出三到四个妆容，化妆品应该明天就会送到你家。”
    徐依然礼貌地道谢：“谢谢李经理，让您费心了。”
    李经理：“分内的事，而且，与大鱼平台的独家主播权也要谈下来了，你回去准备准备，下周要进行第一次直播了，协议一会发你邮箱，你签完字再扫描回来。”
    “好的。”
    两人正聊着，顾朗从办公室出来了，这个工作室不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平时他很少过来，徐依然没想到他会在公司，一瞬间有点尴尬。
    这还是公司聚餐那天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顾朗上身黑色T恤，下身卡其色休闲裤，表情玩味地看着她。
    哪里有让老板先跟员工打招呼的道理。
    徐依然只得站起来，跟顾朗打招呼：“顾总。”
    顾朗这才跟她点点头，说：“依然来了？”
    “顺路过来看看。”
    徐依然跟李经理说：“李经理那我先走了，有事您给我发信息或打电话吧。”
    顾朗听到她的话，回办公室拿了外套，出来跟她说：“正好我也走，我顺路送你吧。”
    当着同事们的面，徐依然不好拒绝，只好点点头，跟着顾朗下了电梯。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坐进车里，顾朗启动车子，才转头看副驾上的徐依然说：“上次聚餐的事，我还没跟你道歉，是我太唐突了。”
    徐依然心里冷哼，太唐突了？你是要承认当晚要对刚认识不久的女下属图谋不轨吗？
    她心想，恶心。
    顾朗的车驶出停车场，他见徐依然没有搭话，接着说：“我不该让他们把你送到酒店的房间，这样太容易引人误会了，但是当天的情形时，你喝的太醉了，我们不知道你的家庭地址，只要这么做了。”
    徐依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朗，她简直要为自己刚才的天真向他道歉，她竟然以为顾朗是真心地想跟她道歉，没想到他找了个“不知道家庭住址”的借口，把他当天所有的歹念都撇得干干净净。
    徐依然看着前方，说：“那顾总可能不知道，我的所有个人信息，包括家庭住址都在公司的人事部有登记，你当时找人事部经理问一下就能知道了。”
    顾朗一时间下不来台，他想了想，摸了摸后脑勺说：“啊……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太着急给忘了，请你谅解。”
    徐依然没有说话，更没有“大度”地表示谅解。
    不管对哪个女孩子来说，这种经历都是不愿意再回忆的。徐依然表面看起来再坚强，也毕竟是刚出茅庐的学生，这件事曾经为她带来很大的伤害。
    她突然想起了顾屿，如果不是他当天出手相救，那么徐依然那天的遭遇会让她以后的日子都痛不欲生，应该好好感谢他的。
    对了当天还答应要给他列护肤品的清单呢，这两天太忙都给忘了。
    顾朗把车开上主路，他见徐依然一直没说话，以为她在动摇，便说：“这样吧，前面是个商场，我请你吃个饭，就当为我的当天的唐突表示道歉。”
    徐依然说：“不用了，顾总，我刚吃过午饭，还不饿。”
    顾朗自顾自地往商场方向行驶：“那就陪我少吃一点吧，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徐依然还想推辞，顾屿看着她，语气轻柔了很多：“依然，我知道你还在生气，甚至心里在骂我不是个东西，但我真心想为我当天的行为向你道歉，你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徐依然见他马上要拐进商场的地下车库了，这分明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轻轻皱起眉，这么霸道地为别人做决定，还真是大老板作风。
    她对顾朗的印象又差了一分。
    事已至此，徐依然再推辞也没用，只好说：“那好吧，吃完饭我自己回去，就不麻烦顾总了。”
    ……
    一大早上，顾屿还在睡觉，就听见恼人的门铃声，他开门一看，宋天美已经打扮完毕地来找他了。
    他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真的有必要这么早吗？”
    宋天美不用他招呼，不见外地直接走了进来，理直气壮地催他去洗漱换衣服：“说好了今天你要陪我一天的，你可不能反悔啊。”
    顾屿先去厨房灌了一杯咖啡，这才清醒过来，他反驳：“我没反悔，但我的一天都是从中午开始的，你来这么早是想干什么？”
    宋天美脸似乎红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想拥有你完完整整的一天。”接着她在宽敞的客厅里转了一圈，连衣裙的下摆也跟着飞扬起来，她问：“小屿哥，我今天好不好看？”
    顾屿被她前一句话惊得打了个寒颤，感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扫了一眼，没发表意见，只是说：“我现在就去换衣服，我们马上出门。”
    说完就钻进洗手间里，接着就听见他洗漱的动静。
    宋天美在哗啦啦的水流背景音里，落寞地低了了头，她今天特意穿了新买的裙子，还找公司的专业化妆师给她花了全妆，但顾屿似乎都没好好看过她一眼。
    顾屿换完衣服跟宋天美一起出门，车上，他问宋天美：“你今天想干嘛？”
    宋天美一扫之前的落寞，打开手机备忘录，说：“我都安排好了，我们先去吃早饭，去小时候我们总去的那家粥铺吧，然后我让助理定了电影票买了好多零食，看完电影就去抓娃娃，接着下午两三点去那家超级火的“海洋世界”的海鲜饭店。然后视情况再定怎么样？”
    宋天美心里的算盘早就打好了，吃过海鲜后，她想找个机会去城郊的那家汽车电影院，电影院里市区有段距离，到了正好赶傍晚那场，她都提前打听过了，汽车电影院气氛特别好，在那样浪漫的情况下，宋天美会满心怀喜地想跟顾屿发生点什么的，只要两人的关系有一点点的进步就行，也不枉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处机会。
    顾屿不置可否，他轻敲方向盘，语气调侃地说：“大明星，你是赶通告赶出毛病来了？安排得这么紧密？”
    宋天美娇笑一声：“反正你今天是我的，这是你答应过的。”
    顾屿看了她一眼：“我不是你的。”
    说完他发动车子，朝着第一个地点飞驰而去。
    他们吃了粥，看了电影，宋天美非要去抓娃娃，顾屿没办法，换了一大把游戏币让她去玩，自己则兴趣缺缺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
    宋天美抓了几次什么都没抓上来，她便过来让顾屿给他抓，顾屿没有办法，就给她抓了几次，也许是他运气好，三两次竟然抓出来一个中号的粉红豹，宋天美拍手叫好，顾屿随手就把玩偶送给她了。
    宋天美高兴极了，忙接过来抱在怀里。
    顾屿说：“现在可以走了吗？”
    宋天美点点头说：“去吃海鲜吧，我事先找人订好位子了。”
    顾屿便跟宋天美往商场四楼走，走到“海底世界”门口，顾屿看门前有好多人在排队，看来生意真是火爆。
    宋天美助理提前订好了包间，饭店经理已经在门前等待了，看见他们过去，经理迎上来说：“顾先生、宋小姐不好意思，中午客人太多了，您的包间现在还在清理中，您稍等下，马上就会准备好。”
    顾屿礼貌地回答：“没关系的。”
    宋天美在接经纪人的电话，顾屿则倚靠在店门口角落里的柱子边。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男一女，站在门口跟饭店经理说话，看着身形有些熟悉，他便扫了一眼。
    这不是顾朗吗？顾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来这里干什么？再一看他身边的人，顾屿脱口而出：“徐依然？”
    被叫了名字的徐依然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顾屿从角落里走出来，她竟然无意识地退了一步，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下意识地不想让顾屿看见她跟顾朗在一起。
    顾朗看见他也很吃惊：“你怎么在这？”
    顾屿没回答他的话，事实上，他一路走过来，眼神一直落在徐依然身上，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徐依然问：“你在这干什么？”
    徐依然想说点什么解释下，张了张嘴后，却只发出个：“我……”
    “小朗……哥？”宋天美打完电话回来，看见顾朗也在这，身边还带着个姑娘，她也有点吃惊，马上反应过来，跟顾朗打招呼。
    她看不上顾朗是真，私底下叫提起都是连名带姓，但是场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顾朗：“小美？你也在？你跟小屿一起来的吗？”
    顾屿竟然想解释：“我们只是来……”
    宋天美抢过话说：“对，我好不容易休假，小屿哥陪我出来转转。”
    短暂的震惊后，顾朗脸上挂起友善的笑容说：“那挺好的，你们也来这家吃饭吗？”
    宋天美：“对，你们有定位子吗？这家人超级多的。”
    顾朗：“没有，刚才经理说已经没有位子了。”
    顾屿没在乎他们在说什么，他只看着徐依然，而后者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顾屿看见她的瞬间就忍不住想把她拉过来问，问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跟顾朗出来吃饭？上次的教训难道还没让她了解顾朗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还往枪口上撞？？
    话说到这份上，宋天美只要邀请他：“那小朗哥，我们四个一起吃饭吧，我正好了包房，你身边这是谁呀，你怎么不介绍下呢？”
    顾朗说：“那就一起吃吧，正好我身边这位你应该也认识，”他指着徐依然对宋天美说：“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签约博主，徐依然小姐。”
    被点到名字的徐依然抬起头，神色如常地说：“你好，宋小姐。”
    宋天美大惊，她失态地指着徐依然：“你就是徐依然？”
    ☆、18
    宋天美话一出口，音量不低，旁边等位的客人都寻声望过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屿马上看了下徐依然的脸色，后者脸刷下红了起来，顾屿赶在她开口之前，语气不善地对宋天美说：“第一次见面用得着大呼小叫地喊人家名字吗？？”
    宋天美听懂了他的不满，以为他嫌自己说话声音太大，被别人拍照片放上网，便凑到顾屿身边，便见风使舵地把嘴里的后半截话转了个态度，语气娇滴滴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徐小姐。”
    徐依然看着宋天美跟顾屿撒娇的样子，下意识地不想多看，觉得心闷闷的。
    看来任晶晶的推论是错的了，她失落地想。
    宋天美再开口态度就转了180度的弯，她看着顾屿和徐依然，热情地邀请说：“既然碰到了，一起吃个饭吧。”
    顾朗玩味地看了看他们神色各异的脸，低下头问徐依然的意见：“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吃个饭？这家饭店位子有点难等。”
    顾朗侧过身子，认真地询问徐依然的意见，两人距离特别近，他的胸口都要蹭到徐依然的肩膀了，徐依然微仰着头，脸红红的，在轻声说着什么。
    顾屿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这副情景觉得心烦又刺眼，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替徐依然解围，不如当时看着她出丑算了。
    他态度很差，开口就带刺：“吃不吃，给个话啊，这还有人等着呢，我都饿了。”
    徐依然一愣，在她的印象中，顾屿从来都是礼节周到并且充满绅士风度的，对女生更是。她有点吃不准顾屿的态度，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顾朗无所谓地笑了笑，跟徐依然说：“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大家都在等她的回答，徐依然只好说：“那好吧，麻烦你了，宋小姐。”
    宋天美没说话，只是冲她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便招呼着顾屿和顾朗跟她一起进去。
    顾屿谁都没看，直接越过宋天美，第一个走进了饭店。
    宋天美预订的包厢在最里面，走廊很长，服务员引着顾屿往前走，宋天美小跑两步，走到顾屿身边，指着经过的包间门上的名字说：“小屿哥，你看这些名字都有趣啊……”
    顾屿任凭她自说自话，大步走进门前挂着“皮皮虾”牌子的包厢，径直坐在圆桌边的主位上。
    宋天美尴尬地收回手，进了房间，坐在他旁边。
    顾朗和徐依然走在后面，到门口前，顾朗绅士地让徐依然先进，自己最后一个走进包厢。
    徐依然一进门，就看见顾屿那张低气压的脸，她想了想，在圆桌的另一边坐下，离顾屿和宋天美远远的。
    待顾朗坐定后，服务员送上菜单，顾屿和顾朗一人一份，点了些螃蟹、虾、海螺和海胆等，宋天美吵着也要看菜单，顾屿便把菜单分给她一半。
    顾朗问徐依然：“你喜欢吃什么海鲜？”
    徐依然兴趣缺缺地说：“你们点吧，我都可以。”
    这家主打新鲜活捞海鲜，圆桌上有张锅，海鲜直接上锅蒸不加任何调料，保留海鲜的原汁原味。
    点完菜，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
    顾朗对徐依然说：“光忙着点菜了，我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是顾屿，顾氏集团的董事。这位是宋天美，是个大明星，她最近演了个特别火的电视剧，不知道你看没看过，叫什么来着，我一时想不起名字了。”
    宋天美假装生气地说：“小朗哥，你倒是说说我演的电视剧叫什么名字啊？”
    顾朗哈哈大笑：“对不起，我真不记得了。”
    在娱乐圈能混出头的哪个不是人精儿，宋天美也跟着笑了几声，笑完后，她看着徐依然，主动跟她打招呼，说：“你好，徐小姐。”
    徐依然看着宋天美，大大方方地说：“你好，宋小姐。”
    接着她对顾屿说：“你好，顾先生。”
    顾屿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这个态度，倒是有点出乎宋天美的意料，不符合顾屿的一贯风格。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顾屿又怎么可能对一个之前在网上点过他名字的人有好态度呢。对了，宋天美心想，一会吃完饭一定要告诉小屿哥，她让很多化妆品赞助商都不要找徐依然做广告了，也算是替他报仇了。
    顾屿对这么一个大美女冷着脸，让宋天美很高兴，她虚虚地笑了下，对徐依然说：“徐小姐，我看过你的美妆视频，拍得不错呢。”
    宋小姐什么时候看的呢？在网上挂我最好朋友的照片的时候？还是让赞助商封杀我的时候？
    只是因为当着顾屿的面，你就要装作这些事都没发生过吗？徐依然心想，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我很少看电视剧，不过我最好的朋友是宋小姐的粉丝呢。”
    听了这话，宋天美的笑容僵在脸上，顾屿自打进屋来就紧绷的脸，差一点“破功”，这个姑娘太敢说了。
    顾朗出来打圆场，说：“过去的事都是误会，依然现在是我公司的签约博主，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大家把话说开，以后都是朋友了。”
    他看了看徐依然，说：“是吧，依然？”
    徐依然看着宋天美冷下去的脸，说：“当然了，以前多有得罪，还望两位见谅。”
    这时，处理好的海鲜开始由服务员端着下到蒸锅里，服务员说等七八分钟，第一锅海鲜就可以吃了，顾朗说：“我们去调酱汁吧。” 
    自助料台在走廊另一端，徐依然见顾屿站起身，便对顾朗说：“我就不去了。”
    顾朗说：“好，那我帮你调一碗。”
    徐依然道谢，看着他们三人走出房间。
    她有点后悔，刚在饭店门口就应该拒绝顾朗，她心里觉得堵堵的，看见顾屿一直扳着脸，她也有种气不顺的感觉。
    徐依然叹了口气，这时，顾屿端着调料碗回来了。
    这么快？徐依然往他身后看了看，只有顾屿自己。
    顾屿关上包厢门，把碗往桌上一放，用筷子搅拌着酱汁，房间只有他们俩，忽然顾屿头也不抬地问：“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奇怪的是，徐依然竟然不费一秒钟就听出来，他这是在问她跟顾朗。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理直气壮，难道顾屿他就是自己来的吗？
    徐依然的语气也没什么温度：“我的交友情况应该不用向你汇报吧。”
    顾屿一听，啪一声把筷子放在桌子上，他气得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你、我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小心点他，上次、我把你从酒店里带出来，我也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你怎么……”
    顾屿没有说下去，你怎么还敢跟他一起出来，是他强迫你的，还是你自己也愿意？
    徐依然没听出他语气中淡淡的失落，她说：“你说得轻巧，你以为我没小心吗？他是我老板，我是他下属，有些事，是光小心就能避免的吗？”
    她简直要笑了：“顾少爷，你能不能接点地气？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仰他鼻息地工作，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顾屿：“我并不觉得如果你直接拒绝他，他还能死缠着带你出来。”他越说越激动：“我以为我们算朋友，你知道我那天费了多少周章、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把你从酒店带出来？”
    徐依然用手抵住额头，她看着顾屿：“这件事我一直都非常感谢你。”
    顾屿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徐依然跟顾朗几乎要靠在一起的画面，他脱口而出：“现在想想，也许那天是我多管闲事了，如果你那天想要留在酒店呢？”
    话一出口，他们俩同时愣住了，徐依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屿，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说什么？”
    她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你就这么看我？”
    顾屿心里当然不这么看她，刚才只是又急又气，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他看着徐依然的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仿佛心脏被一只手揪了起来，他马上解释：“我不……”
    这时，包厢门被推开，顾朗和宋天美端着调料碗进来。
    顾屿硬生生地把话憋回去，宋天美坐在他身边，嗔怪道：“小屿哥，你刚才怎么不等我就急忙忙地往回走啊。”
    顾屿没心情回她话，只笑了下搪塞回去。
    顾朗坐回徐依然身边，把调料碗放在她面前，说：“我给你弄了点海鲜汁。”
    徐依然用力笑了下：“谢谢。”
    一顿饭下来，顾屿越想越后悔，自己当时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再看徐依然，她表面看上去平静无波，话题说到她的时候，她淡定地接话，还能配合地笑笑。
    只是她再也没看顾屿一眼，虾熟了的时候，顾屿抓住机会，伸长筷子，把一只虾放在徐依然的碗里，轻声说：“这个品种的虾很好吃。”
    宋天美和顾朗没在意这个细节，毕竟，顾屿正常的时候对女生都是绅士有风度的。
    徐依然没抬头，直到吃完饭，那只虾还孤零零地躺在碗里。
    吃过饭，她客气地跟他们道别，顾朗要送她回去，被徐依然坚定地拒绝了，她说这里离她家很近了，她打车就行。
    才不近呢，顾屿心想。
    顾朗不好再坚持，便自己开车走了。
    宋天美着急地要带着顾屿去下一个地点，便要拉着顾屿走。顾屿挣脱她的手，边走边回头，看着徐依然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顾屿：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是看见你跟顾朗在一起，我就是生气，控制不了寄几。
    徐依然：我想说的是，今天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生气。蟹蟹。
    顾屿哭唧唧：我说错话了，求原谅~~
    ☆、19
    徐依然走后，宋天美硬拉着顾屿去逛商场，在环境高雅的奢侈品店里，她衣服一件一件地试，顾屿坐在店里的休息椅上，手里一下下地划着手机屏幕。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五味杂陈，说徐依然的那句话一直盘踞在他心口。
    那明明不是他的真实想法，怎么就那么轻易地脱口而出了呢？
    顾屿越想越后悔，他翻开微信页面，找到徐依然，他伸出手指点点她头像那个气鼓鼓的美少女战士漫画形象，心里默念：别生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他顺手点进徐依然的朋友圈，跟大部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不同，徐依然的朋友圈几乎没有什么自拍照，都是她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比如，堵车啦、吃到什么好吃的啦、路上偶遇小动物啦、去楼下喂流浪猫狗啦……
    从朋友圈能看出来，跟她略显高冷的外表不一样的是，徐依然的内心是个充满童心和爱心的人。
    怪不得小恩第一次看见她就很喜欢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她面对宋天美却像先前那场网络风波时的那样，寸步不让，咄咄逼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呢？
    顾屿想，算了，毕竟自己说错话在前，还是跟她道个歉吧，他刚打开消息框，宋天美猛地抽走他的手机，轻巧地按了锁屏键。
    顾屿马上站起来，说：“你干什么？把手机还给我！”
    宋天美后退几步，扬扬手里的手机，语气嗔怪地说：“小屿哥，你陪我逛街怎么那么不专心，我刚在旁边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顾屿向她伸出手，语气有点不耐地说：“把手机还给我。”
    宋天美歪着头：“就不，除非你夸我穿这条裙子好看。”
    顾屿脸冷了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把手机还我。”
    宋天美从没见过他这样，不敢再造次，赶紧把手机递了过来，末了，她像是怕他生气似地说：“我就是开个玩笑。”
    顾屿打来手机，给徐依然发过去两行字，又重新锁了屏幕，对宋天美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不假，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开这种超过我们友情范围的玩笑。今天答应陪你的事我也做到了，我就先走了。”
    宋天美还穿着店里的裙子，她急忙忙去拦顾屿：“你先别走啊，我马上去换衣服，我还安排了别的地方呢。”
    顾屿哪有心思，推脱说：“我今天挺累的了，想先回去休息，你要是回去的话，我们就一起走，要不我就先走了。”
    宋天美忙说：“那你等我下，我换了衣服就走。”
    顾屿看了她一眼，说：“不用脱了，这条裙子我送你，算是谢谢你在宋叔和葛叔面前帮我说话。”
    宋天美一听，心里有点喜滋滋的，赶紧道谢。
    导购适时地走过来，顾屿打开钱包抽出卡递过去，接着又说：“这是以朋友的名义送的，你不要多想。”
    宋天美一听，刚才心头那点甜味消失得一干二净，她不敢再多说什么，跟着顾屿走出商店。
    顾朗驱车回到顾宅，进了大院，他把车钥匙给岗口的保安，长腿一迈，悠闲地往屋里走，边走边看手机，刚才他给徐依然发了个信息，今天跟徐依然的接触下来，他发现她有很多之前没发现的优点，不由得对她更上了心。平时他谈恋爱都是三两天拿下，接着就奔床上去，最后各取所需、各奔东西。
    但他今年已经27岁了，孟怀珍平时总唠叨他应该开始一段正经认真的恋爱了，现在想想，或许徐依然是个合适的人选。
    他看了看手机，徐依然仍旧没有回复，顾朗也不急，对徐依然，他莫名地变得有耐心起来。
    顾朗刚进屋门，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孟怀珍一把把他拉到旁边，吓了顾朗一跳：“妈，你干什么？”
    孟怀珍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而焦急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她四下看了看，把顾朗拉到她房间里，门一关，孟怀珍搓了搓手，说：“小朗，有件事我之前一直瞒着你。”
    顾朗疑惑地问：“什么事？”
    孟怀珍神经质似的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放低声音说：“我们制造顾明车祸意外时找的那几个人，这一年来一直在勒索我，不断地跟我要钱，他们说如果我不给钱，就报警。”
    顾朗一听，倏地从床上站起：“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以前没跟我说过？”
    孟怀珍：“我不想让你为这种事分心，我本来想着他们只要拿够了钱早晚能满足，毕竟小武现在都躲在外地乡下不能露面，我们多给些钱也是应该，但是一次又一次，现在都一年了，我实在担心……”
    她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说：“要不是当初顾明发现了作假的证据，我们不至于在计划都没做周全的情况下急匆匆地找人……”
    顾朗听得心烦，他烦躁地一挥手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像他们那种黑、道上的人，都是贪得无厌的亡命徒，这一年下来，胃口早被你喂大了，以后只会越来越难满足。”
    他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在顾氏集团的位子还没坐稳，顾氏地产的总经理一位还被他收入囊中，下星期一就是董事局会议的日子，在这期间，他不能冒险动手。
    而且就算是要动手，怎么做，由谁来做，一定要从长计议，不能再出现被人拿捏的情况。
    顾朗说：“下周一就开会了，等我当上总经理再说吧，现在先别轻举妄动。”
    孟怀珍忙说：“可以的，其实要我说，我们就算一直给他们钱都可以的，毕竟现在钱不是问题。只要他们保守秘密。”
    顾朗：“不行，他们早晚是个隐患。”
    孟怀珍觉得也有道理，问他：“那你对当上地产总经理有多大把握呢？”
    顾朗冷哼一声，说：“老爷子肯定以大股东的身份当选董事长，这个我争不过，不过其他董事，我都打点好了，虽然以顾明的老部下居多，他们可以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但他们肯定会看在钱的面子上。”
    “钱已经送过去了？”
    顾朗：“他们已经收下了。”
    “可靠吗？”
    顾朗自信满满地说：“没有问题，毕竟除了选我他们还能选谁呢？”
    孟怀珍也跟和放松不少：“倒也是，顾屿前两天因为好几天没去上班被老爷子骂了，我当时在厨房都听得清清楚楚。”
    顾朗“哼”了声：“放心吧，一直有人盯着他，不过我在想，他还有没被人监视的价值呢？”
    自打两年前，顾屿留学归来，顾朗就一直暗中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谁料除了最开始顾屿在姜淑坟前跪了一夜的举动稍微让他有些不安外，其余时刻顾屿都流连于阳城的各大娱乐场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顾朗开始怀疑顾屿是不是做样子给他看，但类似的情报越收越多，他不禁开始相信起来。孟怀珍却三番五次地要求他加强戒备，不要掉以轻心，顾朗将信将疑，直到一年前顾明“意外”过世。
    顾朗把消息通知到顾屿，顾屿愣了半晌，用宿醉之后的沙哑的嗓子道了声：“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顾明葬礼上，顾清安悲痛欲绝，拖着年迈的身体亲自念的悼词，白发人送黑发人。惹得在场的人纷纷感动落泪，而顾屿陪在顾清安身边，用手稳稳地扶着他几乎支撑不住的身体，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在下台前，向其他人鞠了个躬。
    顾朗看着顾屿太过于苍白的脸色和茫然的神情，要不是他浑身清爽没有酒精味，他甚至要怀疑顾屿是不是还没醒酒。
    从那以后，顾朗渐渐放宽了对他的监视，在顾朗心里，顾屿缺少了成为他对手的条件，因为他觉得顾屿，从心里已经垮了。
    徐依然确实撒谎了，她根本不在商场附近住，出了商场，一阵凉爽的秋风扫在她身上，她不想打车，便沿着马路边慢慢地往家走。
    她心里堵堵的，想给任晶晶打个电话诉说一下，摸出电话才想起来，任晶晶估计现在正为她父亲的病情所担心，算了，还是别打扰她了。
    徐依然路过一个住宅区的小广场，附近的居民们吃过晚饭纷纷出来遛弯，广场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群小孩子嬉笑打闹着跑着玩，徐依然停下脚步，看了一会。
    突然，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不小心摔了一跤，她趴在地上，还没等她哭出声，不远处一对年轻男女赶紧跑了过来，爸爸忙把小女孩扶了起来，妈妈查看她的伤势并轻声安慰着，父母的安慰果然有用。不一会，小女孩就又跑走去玩了。
    徐依然在一旁羡慕地看着，慢慢地，她眼圈红了。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父母心爱的掌上明珠，只是现在只剩她一个人，高兴的时候无人分享，被误解、被中伤，也无人安慰。
    她是个坚强的人，可以为好朋友挺身而出，在跟宋天美面对面的时候也毫不畏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顾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徐依然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的深深失落感。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两条未读信息，她先是删掉顾朗发来的那条，然后手指在顾屿发来的信息上轻轻抚摸下，像是在留恋什么，接着稍作迟疑，左滑，点击删除。
    作者有话要说：顾屿对徐依然：我真的说错话了，你原谅我。
    顾屿对顾朗：你才垮了，老子精神着呢！
    作者os：我的文，真的这么丑么？
    ☆、20
    周一早上八点，顾氏集团总部所在地，高大的建筑物隐在清晨的薄雾中，冰冷的玻璃外墙上折射出初日的光芒，顾清安仰头望矗立在二十八层楼楼顶的四个大字——希望大厦。
    当年年仅二十八岁的顾清安在商场摸爬滚，几经周折，终于淘得第一桶金，买下了这块大厦，当属下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想了想，几乎毫不犹豫地说：“就叫希望大厦。”
    无论顺境逆境，时刻心怀希望。
    随着顾氏越做越大，即使他可以买得起位置更好、装修更豪华的地方，但顾清安仍然把顾氏集团总部安在这里。
    这是顾氏起步的地方，这是永远充满希望的地方。
    顾清安穿着正装，脸上的表情肃穆且严肃，身形枯瘦，脸上的皱纹如刀刻般深邃，他的背挺得直直的，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手肘则被一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搀扶着。
    顾清安侧头看身边的顾屿，顾屿今天穿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戴着黑色带暗格的领带，肩宽腰细长腿，姿态挺拔。
    顾清安：“小屿，我们进去吧。”
    顾屿低声说：“好的，爷爷。”
    一高一低的背影，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希望大厦走去。
    顾氏总部，员工们行色匆匆，不停来往于各个办公室和会议室之间，顾屿把顾清安扶到办公室，他则出来看看葛震和其他董事们来没来。
    他嘴甜人又随和，丝毫没有顾二少爷的架子，平时虽然不经常出现在顾氏总部，员工们倒是很喜欢他。
    路过的员工纷纷跟他打招呼：“顾总好。”
    顾屿对他们点头示意：“早上好。”
    有女员工看着他露出星星眼：“顾总今天好帅啊。”
    顾屿眨眨眼，对她们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态度诚恳地开始夸人：“谢谢，你今天的裙子也很漂亮。”
    听到的员工们凑在一起起哄，发出友善的调笑，女员工被说得脸红，忙用文件夹挡住脸。
    葛震跟几个董事走了过来，他们相对而行，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顾屿脚步不停，径直往前走去。
    葛震他们进去没多久，顾朗到了。顾朗同样一身西装，他眉头紧皱，周身散发着低气压，疾步匆匆地往里走。
    顾朗抬头一见顾屿站在门口，手插着裤袋，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顾朗笑了下说：“早上你把爷爷接走了？”
    顾屿：“爷爷说要早点过来，司机有事出去了。我就去接他了。”
    顾朗：“以后这种事告诉我就行了，毕竟我跟爷爷住在一起嘛，还麻烦你跑一趟。”
    顾屿温和地笑了下：“不麻烦。”我是他孙子啊，怎么会麻烦你呢。他心想。
    顾朗点点头，指指里面：“那一会见。”
    “一会见。”
    早上九点，董事局会议正式开始。顾清安作为代理董事长，先发表了简单的开场致辞，然后回顾上季度财报，各大董事纷纷发言，指出现在顾氏所需要解决的问题，顾清安一一作出批示。
    顾屿和顾朗分坐两侧，对董事们的提议都表示了赞同。
    最后，就几项决议进行投票，首先是恢复顾清安董事长的身份，顾朗看了看，各位董事都举手表示同意。
    顾朗迟疑了一下，跟着举起手。
    全票通过。
    接下对顾氏地产的总经理的决议进行投票，顾朗的神色严肃起来，他双手交叉相握，后背微微弓起，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顾屿向后倚靠在椅背上，神色轻松。
    董事们开始举手表决，顾朗的几个亲信，互相看了看，举起了手。
    葛震气场十足地坐在位子上，双手胸前抱拳，丝毫没有要举手的意思。顾朗的目光从葛震的身上扫过，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提前“打点”过的董事身上，却发现那几个人不是眼神放空，就是假装低头。没一个人举手。
    事件一秒一秒地过去，顾朗急了，他的手微微地颤抖，他甚至想越过圆形会议桌，把那几个言而无信的叛徒揪过来。
    遗憾的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他，顾朗低下头，竭力地克制着自己。
    决议没有通过。
    接下来葛震提出让顾清安兼任顾氏地产的总经理。
    毫不意外，这项决议以多票通过。
    表决全部结束，顾清安对这次会议作出总结。
    顾朗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他搞不懂，为什么打点好的人会在最后时刻反悔，这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低着头，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骨节发白，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对上顾屿的目光。
    顾屿还是淡淡的表情，没有任何欣喜之色。仿佛他没有意识顾朗愤怒的眼神，连眉毛都没动下，只是冲顾朗微微点了下头。
    ……
    顾朗刚出会议室出来，孟怀珍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接起，语气不耐烦地说：“妈，我现在有事……”
    孟怀珍急急地说：“小朗，之前你给董事们送出去的钱，刚才他们都派人送回来了，连句话都没说就走了，事情是不是有变啊？”
    顾朗听罢，恨恨地咬了下后槽牙，从嘴里吐出个词：“艹，这帮人耍我呢！”
    挂了孟怀珍的电话，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然后在通讯录里翻了翻，拨出电话，对面接起，顾朗劈头盖脸地问：“顾屿最近都在干什么？”
    对面不知回了句什么，一下子激起顾朗的怒气，他劈头盖脸地骂道：“还说没事？我他妈都让人耍了，你赶紧给他来剂猛的，不行？要是不废了他，那我就废了你！”
    他把电话大力地扔在办公桌上，颓废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自从顾明过世后，顾清安打击过度的身体早不比以前，即使是获任董事长，他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在办公室里一呆就是一天，开完董事会，他简单交代了下以后的工作，每周由专人把需要审核的文件送到顾宅去。由他批阅后，再带回公司。
    交代完毕，顾屿送他回去，车上，顾清安叹了口气，虚脱似的说：“终于可以缓口气了，我估计顾朗他们暂时不敢搞出大动作。”
    顾屿说：“爷爷，我买个大点的房子，你从顾宅搬出来吧，我们一起住，我担心你。”
    顾清安“哼”了一声，犯起犟脾气：“我不走，我哪都不去，该走的是他们！”
    顾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温声说：“我不是担心你嘛，万一他们……”
    顾清安：“他们巴不得我多活两天呢，别忘了我已经立了遗嘱，我死后，名下所有的股权和遗产，统统转给你，到时候他们就彻底对你没办法了。”
    顾清安现在是顾屿唯一的亲人，他不爱听这种话，皱了皱眉说：“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顾清安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难得心情好地说：“当然了，我还要看你成家立业抱重孙子呢。”
    顾屿：“……”
    顾屿送顾清安回顾宅，假装没看见孟怀珍哭丧的脸，他偷偷找到张阿姨，叮嘱她一定要多照看顾清安，平时吃的用的都要亲自过目，有什么情况给他打电话。
    张阿姨满口答应下来，顾屿才放心地走了。
    长时间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突然被移开，他感觉到很久没有过的放松，连日的压力和奔波劳累终于在这一刻袭来，他回到家，草草洗了个澡，想放松地睡上一觉，但又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还没做。
    他躺在床上，挠了挠头，打开微信页面，下意识地点开与徐依然的对话页面，他们的对话信息还停留在顾屿前几天发送的那条信息上，徐依然并没有回复。
    顾屿想了想，点进她的微博，正好徐依然发了条直播的消息，原来她正在直播，顾屿切换小号，点进直播间。
    屏幕里的徐依然略显拘谨，她今天的化妆流程已经基本完成，现在正在打腮红，顾屿这个钢铁直男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拿着把大刷子，打开个红色小盒子，用大刷子点了点，然后她微微笑了下，把大刷子上的东西铺在笑肌凸起的位置。
    这么看起来化妆倒是很有趣。他歪着头看屏幕里的人有条不紊地进行一个个他看不懂的程序。
    直播间里的弹幕在不断更新，顾屿定眼一看，“依然今天妆容好美啊。”
    “腮红刷子是什么牌子的？”
    “打了腮红感觉整个人都温柔起来了呢。”
    徐依然看了看评论，挑了几个问题进行回答。弹幕里马上有人说：“依然人真友好，这么耐心地回答问题。”
    “对呀，依然真是个温柔的姑娘。”
    温柔？
    顾屿伸手戳了戳屏幕里徐依然的脸蛋，心想，你们是不知道，这个姑娘生气起来都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他打开送APP里购买礼物的列表，挑了个最贵的送了过去。
    别生气啦，他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以后再也不这么晚了，大家晚安……
    ☆、21
    今天是徐依然签约后的第一次直播，她提前几天做了充足的准备，甚至连她要说的话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虽然自觉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她打开直播app时候，面对不断进入直播间的提醒和屏幕下方滚动的评论，她仍然觉得有点放不开。
    徐依然稳定了下心神，心里默念：这跟平时录视频没什么区别，放松就好。
    她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对着屏幕挥挥手，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语气轻快地说：“大家好，我是依然，今天还是第一次以直播的方式跟大家见面，下面我们就开始今天的化妆吧……”
    最开始的紧张过去后，接下来是她游刃有余的化妆部分，徐依然一边讲解今天的妆容，一边抽空看粉丝们发出的评论，有粉丝给她刷了个烟花，信息在屏幕上方滚动划过。
    徐依然见状，对着镜头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请大家不用给我刷礼物，留着钱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虽然直播间收到的礼物，通过与平台分成，她可以拿到大部分，但徐依然知道她的受众群体多为大学生或是刚毕业参加的女生，她不愿意粉丝们因为为她刷礼物而降低自己生活质量，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直播进行到后半程，直播间突然进来一位叫“我皮肤最好”的人，徐依然没在意，只是照例说了句：“欢迎新进直播间的朋友。”
    这位“我皮肤最好”突然给徐依然送了个豪华游艇，这个游艇价值5999元，刷游艇，在很多明星的直播间都很少见，更别提徐依然只是个略有名气的美妆博主。
    直播间瞬间沸腾起来，徐依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游艇图像，忘了如何反应，粉丝们的评论疯狂刷屏。
    “天啊，这个‘我皮肤最好’是谁啊，大手笔呀。”
    “还第一次看见有人送美妆博主这么贵的礼物呢，超酷炫的。”
    “对呀，超有面子的。”
    当事人——“我皮肤最好”刷完礼物后就保持沉默，深藏功与名。
    待游艇图像从屏幕上消失，徐依然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这位朋友，但请你下次不要再送了，这个礼物的钱我会如数捐给本市的福利院，到时候会跟大家通报。也希望其他朋友不要效仿，我再次重申，请不要刷礼物了，谢谢大家。”
    顾屿在屏幕这头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看徐依然认真说话，却略带无措与生气的表情。
    特别逗还很可爱。
    你说不送就不送啊，等着，小屿哥再送你一个。
    他打开购买礼物的列表，这时，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顾总的败家之旅。
    顾屿接起，吊儿郎当地说：‘喂？
    宋恒的声音传来：“小屿总，好久没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顾屿：“瞎忙呗，你最近干嘛了？”
    宋恒刚要回答，去惹来一阵咳嗽。
    顾皱了皱眉：“你没事吧，感冒了？”
    咳嗽之后，宋恒的声音沙哑了许多：“最近换季，有点感冒。晚上一起出来玩啊，最近胖子家新开了个场子，我们去给他暖暖。”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玩啊，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小感冒而已，今天出不出来？”
    顾屿略一思索：“行啊，晚上八点，等我吧，把其他人都叫上，热闹热闹。”
    挂了电话，顾屿仰面躺在床上，像有个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消失不见了，他爬起来想打个电话，打开手机才想起徐依然刷礼物的事，他赶紧点进直播间，却发现直播已经结束了。
    他下意识地去找徐依然的微博，发现她并没说下次直播是什么，他不死心，切换到微博小号，在最近一条微博下留言，怕被识破，还用了娇滴滴的女生语气；【依然依然，一直很喜欢你，你下次直播是什么时候呀？】
    顾屿看着自己的这条评论，哈哈大笑起来，慢慢地，他的笑容渐渐敛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他费尽心思想要联系上徐依然，匿名刷礼物还不惜“突破底线”在网上装人家的迷妹，到底为什么呢？如果只是心里过意不去，要为了上次的话而道歉，他大可以继续发信息，反正只要传达了道歉的意思就行，要是徐依然继续不回的话那就不是他顾屿的责任了。
    再直接一点，可以打电话联系，犯得上这么大费周章吗？
    顾屿从床上鲤鱼打挺地起来，想了一会，他烦恼地撸了下头发，继而自嘲地笑了笑。
    ……
    晚上八点，顾屿按照宋恒发的地址，准时来到阳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他在“秀色”酒吧门口停车，胖子已经在门口等了，看他下来，小跑着过来，亲切地揽着顾屿的肩膀：“顾大老板，最近很忙嘛，都没时间跟兄弟们玩耍了。”
    顾屿上身穿着美式风格的牛仔外套，下身是一条收腿的休闲裤，脚蹬时下火爆的椰子运动鞋，整个人显得青春又挺拔，牌匾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虚虚实实地勾勒出好看的侧脸，他跟着胖子往酒吧里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瞎忙，我家老爷子管得严，其实哪有什么正事儿啊，”
    胖子哈哈大笑，引他往里走：“宋恒他们都来了，就等你了，今天好好放松下。”
    胖子也是圈里朋友之一，为人直爽，190的身高，将近200斤的体重，从小就被顾屿他们叫做胖子，胖子家是阳城最大的娱乐业集团公司，跟顾氏集团有业务往来，阳城有名的KTV、会所、酒吧差不多都是胖子家的，最近他家业务调整，想发展电商，新开了个海淘网站。 
    一进酒吧，一股熟悉的重金属音乐迎面而来，顾屿好久都没来这种地方了，他跟着胖子在服务生的护送下，小心翼翼地穿过舞池中央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终于到了最里面的卡座。
    宋恒他们看见顾屿来了，纷纷站起来打招呼，顾屿一一跟他们打过招呼，到宋恒的时候，顾屿皱着眉头看着他：“宋小恒，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最近干吗了？”
    胖子在旁边接茬：“我也发现了，这孙子最近没干好事吧？是不是操劳过度啊。”他意有所指地把重音放在“操”字上，惹得周围人跟着一起哄笑。
    宋恒不自然地笑笑，让顾屿做到他身边说：“没事，最近我爸给我派的工作太多了，身体有点吃不消，有空让医生调养调养就好了。”
    顾屿拍拍他的肩膀：“有空去医院看看，你这有点瘦得太多了。”
    宋恒“嗯嗯”的答应下来。
    人到齐了，胖子开始让服务生开酒，各色洋酒和啤酒，还有爽口用的果盘，摆了整整一桌子，胖子首先拿起酒杯，在“咚咚”的音响和打碟声中，扯着喉咙喊：“今天你们哥几个能来，胖子我非常高兴，大家这么多年朋友了，没别的说的，今天不醉不归，我先干了。”
    说完，他仰头把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宣布这场狂欢的开始。
    顾屿好久没来出来玩了，他今天好不容易搞定了件大事，心情大好，也跟着喝了一杯，大家边喝酒边三三两两地凑着聊天。
    宋恒喝了口酒，凑到顾屿旁边说：“恭喜你啊，小屿，我听我父母说你今天把顾朗搞下去了。”
    顾屿一点也不惊讶，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足够把顾朗没当上顾氏地产总经理的消息传遍整个圈子。
    他摇了摇杯中加冰的威士忌，笑得一如既往：“我家老爷子当选是民心所向，谈不上什么手段。”
    他看了宋恒一眼，漆黑的眼眸好像要把宋恒看穿，宋恒被他盯得不自在，只得举起酒杯，说了声：“代我恭喜顾爷爷。”
    顾屿跟他碰了下杯，说：“一定。”
    宋恒看着舞池里挤在一起跳舞的人，突然说：“小屿，我们从小一起玩，一转眼已经快二十年了吧。”
    顾屿感慨道：“是啊，我还记得刚回国的时候，什么事都没心情做，天天醉生梦死，最后还是你把我从家里拖出来，揪着我的衣领告诉我要振作。”
    宋恒：“当时你像个死人似的，哥们不忍心看你一蹶不振。”
    两个人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顾屿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后来我父亲过世，你陪着我处理所有的后事，还在我家里死皮赖脸地住了半个多月。”
    宋恒弯了下嘴角，回忆里总是美好的，他说：“这些事接二连三，对你的打击太大了，我跟宋小美都觉得24小时陪着你。”
    顾屿给了宋恒一胳膊肘，说：“你们是这么说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当年顾明葬礼后，顾屿像傻了一样，拒绝跟任何人沟通，顾清安则悲痛交加，直接住进了医院，宋恒不放心顾屿一个人待着，便直接住进他家里，同吃同睡，赶都赶不走，连半夜顾屿起夜，他都要跟着去厕所门外等着，就怕顾屿出事。
    宋天美也着急，但是她那时已经进了娱乐圈，通告在身，她直接毁约赔钱回来陪顾屿。
    “还记得吗？当时宋小美不方便在你家住，就每天给我们俩送饭，整得像铁窗泪似的。”
    顾屿的酒差点没喷出来，他笑够了，正色道：“其实我一直都特别感谢有你和小美这样的朋友，是你们俩陪我走出人生最大的困境，”
    他喝了口酒说：“可是小美这丫头，现在我不敢跟她多来往，因为我怕传递给她错误的信息，想想一个好朋友就这么失去了，挺可惜的。你有空帮我劝劝她。”
    宋恒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你就从了呗，反正知根知底的，不吃亏。”
    顾屿摇摇头，说：“不行，感情的事真的勉强不了。”
    宋恒：“我懂了，你们俩不在一个频道上，你只当她是好朋友，但她却想上你。”
    顾屿“啧”了一声：“别用这么粗鲁的话形容一个女生。”
    宋恒举手投降：“顾绅士，你原谅我这个粗人吧。”
    顾屿笑着锤了他一下，对他举起酒杯说：“敬我们的友情。”
    宋恒的眼睛亮亮的，不知道是灯光还是眼泪。
    小屿，别怪我。他闭上眼睛，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时胖子从舞池里回来，挤在他们俩中间，左右看看，说：“他们都下去跳舞了，你们俩窝在这谈恋爱呢？”
    顾屿、宋恒：“谈你妹！”
    宋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们聊吧，我下去活动活活动。”说着混入舞池。
    顾屿懒得去，便跟胖子聊起工作，胖子说起他家新开的海淘网站，想各个渠道推广下，顾屿心思一动，说：“我认识个博主，美妆方面的，可以找她做个广告，帮你的网站吹一波。”
    “有照片吗？”
    顾屿轻车熟路地打开微博，指着徐依然的照片说：“你看这个。”
    胖子接过手机，嘴里发出惊叹的声音：“这姑娘不错啊，粉丝数量也可以。行，那就找她了，我让公司市场部最近跟她联系下。”
    胖子一边给下属发信息，一边说：“这个姑娘真不错，说不行接了我家广告，以后还能成一家人呢。”
    顾屿不爱听这话，他撸了把胖子的头发：“做你的梦吧。”
    胖子斜眼看他：“你跟着姑娘什么关系啊，给人家拉广告。”
    顾屿闷声闷气地回答：“朋友。”
    “只是朋友？”
    顾屿：“要你管。”
    说完起身去外面透气。
    他不知道，其实那张照片的主人公其实也在这间酒吧，并且已经注意他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祈求小天使们，快看我快看我~~
    ☆、22
    徐依然下了直播后，接到李琪琪的电话，蒙奇奇开口就是：“女神姐姐，最近有家新开的酒吧，晚上一起出来玩啊。”
    徐依然很喜欢这个活波自来熟的小姑娘，但女神这个称号也太羞耻了吧。
    她对着电话说：“去玩可以，但是蒙奇奇同学，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女神了。”
    李琪琪很不解：“可是你本来就是我的女神啊。”
    徐依然扶额：“反正就是不许叫了，我比你大那么多，你就叫我依然姐吧。”
    李琪琪经过两秒钟的思考，愉快地答应了。徐依然按照约定跟李琪琪在酒吧门口碰面，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徐依然事先说好不让李琪琪喝酒，才18岁的小屁孩喝什么酒？她今天正好生理期，也不喝酒，只叫了水果和饮料。
    两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说了两句话，李琪琪先下去蹦跶了，徐依然在座位上等她。
    她陷在柔软舒服的沙发里，端着一杯红枣茶，眯着眼睛看舞池中挤在一起的人们。
    围着这个巨大的舞池，座位呈两个半圆形分布，里面摆着同一色系但大小不一的沙发，中间用隔档隔开，为客人留出私人空间。徐依然的座位在半圆形的开端，她是看着顾屿从她眼前走过去的，只不过当时舞台的灯光刚好暗了下去，顾屿没看见徐依然，径直和胖子勾肩搭背地走了过去。
    徐依然初见顾屿时有点惊讶，旋即反应过来，根据小道消息，顾二少爷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徐依然看着顾屿走到中间最大的沙发边坐下，几个跟他同龄的男生热情地朝他打招呼，随后坐下开始互相敬酒。
    音乐声音太大，徐依然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却能清楚地看见顾屿脸上的笑容，他的笑容很有特点，正经的时候，看起来郑重严肃，给人一种靠得住的印象。
    不正经的时候嘛，徐依然想起当初他在路边摇下车窗，对她说：“要搭车吗？”时的笑容，痞痞的，一看就像学校里的那些不爱学习，只喜欢逗小姑娘的“混世校草”。
    他笑成什么样都跟自己没有关系，毕竟上个星期他说的话徐依然还记得呢。徐依然在心里腹诽他，接着别过脸，收回目光。
    说来奇怪，知道顾屿也在酒吧里后，徐依然经常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看，一会看见他们几个在一起喝酒，过一会其他人去舞池玩了，就剩下顾屿和另一个男生凑在一起，那个男生很瘦很高，五官很清秀，就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她看见顾屿跟他说了会话，两人喝了几杯，之前跟顾屿一起来的胖男生回来了，顾屿放下酒杯起身离开，往卫生间方向去了。
    徐依然拍拍自己的脑袋，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像个偷窥狂似的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她摸了摸发烫的脸，看看手中的饮料，这明明是无酒精的呀。
    她转过头，决定再也不往那个方向看一眼了。
    谁料没过多久，她余光看见那个胖胖的男生下去跳舞了，便朝顾屿的座位上看了一眼。
    座位上只有那个同顾屿一起喝酒的高瘦男生，他从口袋里拿出小袋子，里面有粒白色的、指甲大小的药片，他四下看了看，徐依然马上转头看另外的方向。心里却疑窦丛生，他要干什么？
    应该是没看到有人注意他，那个男生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把白色的药片投入顾屿的酒杯中。
    这一幕，正好被徐依然尽收眼底，她的眉毛皱起，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宋恒收好装药的袋子，心里默念：小屿，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不这么做，我就要被人毁了。
    这时，顾屿从卫生间回来，站在沙发前跟宋恒说：“你不下去玩一会？”
    宋恒把顾屿的杯子递到他面前，手微微地颤抖说：“我不去了，咱俩一起喝杯酒吧。”
    顾屿接过酒杯，正要往嘴里送，隔着两个座位的徐依然尖叫一声，“不要。”可惜她的声瞬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
    她急忙站起来想过去，就在这时，胖子从后面揽住顾屿的肩膀，推搡着他：“走走，下去跳一会啊，别这么没劲，宋恒身体虚，你身体也虚啊。”
    顾屿被将近200斤的重量推得差点站不住脚，他只得把酒杯放下，一边跟着胖子的脚步，一边说：“胖子，你别推我，别推我……”
    宋恒虚脱似地瘫坐在沙发上，刚才他的后背被汗浸湿了一片，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说不清楚此刻的心情是解脱还是遗憾。
    徐依然没多想，快步往舞池方向走，正好李琪琪蹦累了上来休息，看见徐依然，疑惑地问：“依然姐，你不是说你肚子不舒服吗？”
    徐依然头也没回地说：“我下去找个人。”
    找什么人？李琪琪扯了下嘴角，回到座位上休息。
    舞池中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随着动感的音乐挥舞扭胯摆手。徐依然费力地往前走了几步，这里离音响太近，“咚咚”的鼓点声好像敲在她心上一样。
    她对前面的人说“抱歉，让我过一下。”可哪有人听得见，徐依然只好拨开一个个人，艰难地往前走，不时还有凑到她身边，言语暧昧的男人：“美女，一起跳啊？”
    徐依然露出礼貌的假笑，摆摆手：“不好意思，我来找人。”说完赶紧离开。
    顾屿一下场，引起不小的骚动，身边不停有画着艳丽妆容的女生往他跟前凑，顾屿根本不搭腔，与她们保持着距离。没意思，他想着过一会就回去跟宋恒聊天。
    徐依然终于看见了顾屿，只见他目光看着舞台，跟着音乐小幅度地晃动身体，看也不看面前努力想跟他说话的女生。
    徐依然没多想，顺着人群晃动的方向，毫无痕迹地把顾屿前面的女生挤走，站在他面前。
    动静有点大，顾屿以为又是哪个想贴上来的女生，他皱了下眉，转回视线，正好和抬头看他的徐依然对视。
    徐依然眼神清凉透澈，她的额头和鼻尖渗出些汗，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她正看着他。
    顾屿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自己下午还在给她的直播间刷礼物，晚上徐依然竟然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太惊喜了吧！
    这种欣喜的感觉瞬间充盈了顾屿的整个大脑，他露出整齐的牙齿，这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顾屿仿佛感觉到时间的静止，他耳边所有喧闹的声音全部消失，心瞬间平静下来，他温柔地看着徐依然。
    两人面面相觑，天花板上的顶灯变换着形状和颜色，在两人身上留下不同的色彩。
    徐依然不知道刚才还很高冷的顾屿看见她为什么要露出这种智障似的笑容，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顾屿：“你怎么在这？” 
    徐依然：“我看见有人往你杯子里放了东西。”
    两人异口同声。
    顾屿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他侧着低下头说：“你说什么？”。
    徐依然踮起脚，离他耳朵的距离近了些，她提高音量：“我说，有人在你杯子里下药了。”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徐依然凑过来的时候，顾屿下意识抬手，虚扶着她的后背，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对正在旖旎的亲密情侣。
    当他终于听清徐依然的话是，顾屿的眉毛紧蹙，他马上拉过徐依然的手，把她往自己胸前一圈，带她往舞池外走。
    徐依然完全没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脚步，无法反抗。她的后背贴着顾屿的胸口，能感觉到他强劲的心跳带来的震动。
    顾屿借着昏暗的灯光，把徐依然拉到酒吧门口，说：“你在这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他急匆匆走了几步，像是怕徐依然走似的，回头说：“一定要等我，我马上出来。”
    徐依然点点头，能明白顾屿想了解被人下药详细过程的急切心情，毕竟看起来那些人都是他的亲密朋友，发生这样的事，他的心情一定很差。
    徐依然给李琪琪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要提前走，希望李琪琪别玩了回家吧。
    没过一会，李琪琪出来了，“依然姐怎么不玩了啊？”
    “我正在等一个朋友，我们有事要提前走，你也回家吧，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
    正说着顾屿拿着个矿泉水瓶出来了，李琪琪看见他，叫了声：“小屿哥。”
    顾屿看见李琪琪，心里明白徐依然原来是跟她出来玩的，便打了声招呼。
    徐依然吃惊地说：“你们认识？”
    李琪琪说：“当然了，上次还是我帮小屿哥……”
    顾屿打断她的话：“琪琪是经纪部李经理的女儿。”
    徐依然恍然大悟，怪不得LangStudio会签她呢。
    李琪琪见家世被拆穿，撅起嘴不满地说：“你怎么能告诉我女神呢，她知道我是‘走后门’进来的，不理我怎么办？”
    徐依然赶紧表态：“不会不理你的，我保证。”
    李琪琪这才笑了起来。
    顾屿问徐依然：“会开车吗？”
    徐依然点头。
    顾屿递给她一把钥匙说：“那今天你开车。”说完示意李琪琪上车。
    李琪琪：“可我还没玩够呢。”
    顾屿：“太晚了，送你回家。”
    她不死心：“我跟依然姐的账还没结呢。”
    顾屿：“我已经结了，要不要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李琪琪没招了，乖乖坐地到后排。
    顾屿今天开了辆保时捷911，流畅的车型尽显尊贵，徐依然坐在驾驶室，心里有点发毛，她还从没开过这么好的车呢。
    副驾驶座位上的顾屿看出她紧张，说：“没事，你随便开。”
    徐依然点头，发动车子。
    送完李琪琪回家，徐依然见顾屿一直盯着手里的水瓶，问：“你把那杯酒带出来了？”
    顾屿晃了晃手里的瓶子作为回答。
    徐依然说：“你肯定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是这样的……”
    顾屿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路，说：“前面右转。”
    徐依然知道他家的地址，看了看导航，确认说：“你不回家吗？”
    顾屿声音很低落：“陪我去个地方，行吗？”
    ☆、23
    顾屿看着手里的瓶子，低声说：“陪我去个地方行吗？”
    徐依然叹了口气，说：“好，你说去哪？”
    按照人肉导航——顾屿的指挥下，徐依然不甚熟练地开着车，左拐右拐，终于到达海滨大道的入口。
    海滨大道是阳城一条著名的公路，也是各种阳城旅游攻略中必去的景点之一。大道依山势而建，一圈圈，直至山顶，另一边则毗邻大海，顾屿一直觉得这里风景跟加州的一号公路有异曲同工之处。
    现在已经是深夜，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只有两边的路灯发出寂寞且昏黄的灯光，徐依然听着海浪拍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小声问顾屿：“我们上去吗？”
    顾屿看了他一眼，语气很平稳地说：“你敢吗？”
    徐依然挑了下眉，精致的脸庞被昏黄的灯光加上一层滤镜，宛如上世纪的香港女明星。她下加大油门，性能出色的跑车发动机发出轻微的轰鸣声，朝着山顶驶去。
    眼前景色纷纷后退，徐依然兴致高昂地紧紧握着方向盘，没注意到顾屿正在看着她的侧脸。
    很快，他们到了山顶，山顶有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观景台，人们站在观景台上，可以远眺大海。
    徐依然把车停在路边，顾屿迈着长腿下车，靠在车门边望着远方漆黑的大海。
    徐依然熄火，刚下车就被秋风吹了个透心凉，她悄悄地打了个寒颤。
    顾屿打量了下她的丝质上衣和短裤，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穿我的衣服吧。”
    徐依然脱下外套的顾屿上身只穿着件白T恤，忙摇摇头说：“你穿着吧，我不冷。”
    顾屿仍然保持着递衣服的姿势，低声说：“穿着吧，别着凉了。”
    徐依然只好接过来穿上，顿时温暖了许多。衣服上还带着顾屿的体温和淡淡的酒气，她悄悄低头嗅了一下，挺好闻的。
    她走到顾屿身边，轻声说：“你想听我讲是怎么发现有人给你下药的吗？”
    顾屿没回答，半晌，他轻轻说：“我知道是谁。”
    “你知道？”
    “只有他一直没有出去过。”
    徐依然知道顾屿指的是那个高瘦的男生，她没否认。
    顾屿本来只是猜测，徐依然的沉默则直接把这个猜测变成现实。他嗤笑一声，笑自己当时明明刚跟宋恒叙完旧情，后者却能依旧毫不犹豫地朝他下手。
    什么 “兄弟情义”，什么“陪你渡过最艰难的日子”。是他太天真了。
    什么都他妈抵不过利益！
    顾屿现在就想把宋恒揪过来，问顾朗到底给了他多少钱，让他不惜出卖自己的朋友。
    他的眼角发红，靠在车门上微微喘着气。
    徐依然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顾屿摆摆手，“没事。”
    徐依然问：“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报警吗？”
    顾屿摇摇头，报警只会打草惊蛇，今天上午顾朗在董事会上失利，晚上他就被宋恒下药，连一天都不能等，看来顾朗真是急了。
    顾朗越急，他就要越沉得住气，将计就计是最好的办法，宋恒并不知道徐依然的存在，只当是今晚顾屿运气好，侥幸逃脱而已，瓶子里的酒水是他让服务员帮忙带出来的，保证没有引起宋恒的怀疑，如果现在跟他撕破脸，顾朗并不会善罢甘休，那以后还会出现李恒、王恒……到时候更加防不胜防。 
    徐依然见他没回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普通的私人恩怨应该不会到给人下药的程度吧，尤其是你跟那个男生看起来关系很好。我不知道你在经历着什么，” 徐依然看着顾屿的眼睛，声音如同轻柔的海风回荡在顾屿耳边：“但是肯定都会有解决办法的，别太难过了。”
    顾屿抬头看她，徐依然回她一个安慰的笑，他的心，仿佛被轻轻地挠了一下。
    也许是她的安慰，也许是黑夜可以让人卸下所有防备。顾屿说：“你知道我跟你老板关系不好吧？”
    徐依然心想，这个全阳城都知道吧。
    顾屿仿佛看透她的心思，道：“但你们不知道的是，我们俩不单是互看不顺眼，而是互相抱着要弄死对方的心……”
    顾屿发现原来几句话就能把他跟顾朗的恩怨纠葛讲得清清楚楚，而他这一路走来，每一步却那么艰难。
    徐依然瞪大了双眼，不知所措地看着顾屿，仿佛被这暗黑版的阳城头号八卦震惊得不轻，半晌才说：“你、你就不怕我去告密，到处乱说？”
    顾屿说出来后心里舒服了不少，他笑了下说：“你不会那么做的。”
    徐依然故意说：“你怎么那么确定？”
    顾屿歪着头，把脸靠近她说：“我就是确定。”
    徐依然被他看得脸发烫，她转过身往车里走：“太冷了，我要回车里。”
    顾屿叫住她，徐依然回头说：“干嘛？”
    顾屿说：“谢谢你今天帮我。”
    徐依然笑了，她说：“不用谢，就当是报你之前救我的恩了，现在我们扯平了。”
    “还有，对不起。”
    徐依然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商场的事，大度地摆摆手说：“原谅你了。”
    顾屿看了她几秒，突然伸手帮她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徐依然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顾屿自然地放下手，对她说：“不是冷了吗？赶紧回车里。”
    ……
    回程，徐依然一路心神不宁，顾屿倒是神态自若，到家后，还执意让她把车开回家，徐依然不肯，顾屿说：“你先开着，你不是最近要去福利院吗？到时候叫上我一起。”
    徐依然点头，那好吧。
    突然她灵光一现，她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福利院，难道你就是那个‘我皮肤最好’？”
    顾屿拿着瓶子下了车，临关车门前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脸，大言不惭地说：“难道我不是吗？”
    徐依然：“……下次我一定记得送你一套护肤品。”
    顾屿笑出声，跟她摆摆手，目送她直到尾灯消失在夜幕中。
    顾宅，顾朗在他的书房里抽烟，整个房间烟雾缭绕，他接到宋恒的电话，对方刚说完一句话便浇灭他今晚的期望，顾朗摔飞了烟灰缸，骂道：“这都能让他躲了？你没有脑子吗？”
    宋恒低声辩解：“顾屿阴差阳错地没喝，后来他有事先走了，但我保证他并不知情。”
    顾朗左右活动了下肩膀，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等我通知。”他用力把烟头在红木书桌上碾熄，对着电话说：“如果你不想毁了前途的话，最好别跟我耍花样。”
    宋恒手攥得紧紧的，他说：“我知道。”
    ☆、24
    自那之后，顾屿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对下药的事情绝口不提，他照常跟宋恒、胖子他们出去玩，神情坦荡自如，笑声直率爽朗。面对宋恒时的嬉笑打闹，与过去并没有任何不同。
    抽空他有天把从酒吧带出来的酒送到信得过的私人化验室进行化验，化验室的主人是个精瘦矮小的中年人，曾经是顾明高中时代的好朋友，顾明过世后，顾屿每年都会来看看他。
    方叔戴着老花镜，小心地接过顾屿手中的水瓶，示意他在外面等，便走进了化验室。
    顾屿靠在走廊的墙上，望着窗外枝叶繁茂的树木，风一吹，传来沙沙的响声。
    在顾屿、宋天美和宋恒之间，宋恒永远都是那个话最少的人，小时候一起玩，顾屿和宋天美从小样貌出众，又都是家中独子，自然会得到更多的关注。
    宋恒则跟他们不一样，他顶上有个哥哥，叫宋尧，不是顾朗这种半路倒贴上的，而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宋尧大宋恒五岁，从小学习成绩优秀，听话懂事，是连顾明都要顾屿向之学习的“别人家的孩子”。宋尧从国外留学归来后，按照父母的意思娶了门当户对的姑娘，强强联合，直接让宋家的生意上了个新台阶。宋家父母欢喜得不行，直接把公司的大半部分控制权转给了宋尧，让他好好管理。
    宋尧更是不负众望，工作上兢兢业业，人人称道，跟宋尧这一路开了挂似的人生相比，宋恒就太逊色了，他资质平平，靠家里的关系念了个出名的大学，毕业后，连出国的步骤都省了，宋父直接给了他个小公司，宋恒一头扎进去，努力了一两年，业绩都没什么起色，在家里，就更没什么话语权了。
    顾屿还记得宋恒曾经苦笑着说：“我在家里，就是隐形的，如果我不说话，没人会注意到我，他们的嘴里、眼里和心里永远都只有我哥哥。”
    顾屿当时还安慰他说：“那你就要更加努力啊，让你父母认可你。”
    宋恒摇摇头，仰着头把酒灌进喉咙说：“很多事，不是光努力就有用的，我哥太优秀了，我这辈子都比不上他。”
    后来，宋天美喜欢上顾屿，接着顾屿家中变故丛生，三人小团体的故事更多地在顾屿和宋天美之间展开，宋恒则是连最后的倾诉渠道都没有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恒开始泡吧、喝酒、疯狂换女友呢？顾屿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跟宋恒好好聊聊天了。
    这时方叔推开化验室的门，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很严肃。
    顾屿站直身体问：“方叔，结果出来了吗？”
    方叔直接说：“我建议你直接报警。”
    顾屿心凉了一半，他刚才还在心里暗暗希望，这只是宋恒跟他开的玩笑，他稳了稳心神说：“方叔，如果我可以报警的话，我就不会来麻烦您了。”
    方叔叹了口气说：“你千万要小心这个朋友，不要再来往了，他这是存心要害你啊。”他心疼眼前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气得手都在颤抖，“这就是yaotou丸，具有强烈成瘾性和致幻性啊。”
    顾屿抿了抿嘴唇，一时间想说话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告别方叔，并再三答应以后肯定会多加小心，远离狐朋狗友，才换来方叔答应替他保密，要不然老头得当场报警。
    他开车往公司走，顾清安重新当选董事长后，为掩人耳目，并没有立刻对他委以重任，仍保留他原来化工集团副经理的职位，但公司的人却敏感地嗅到了风向，顾屿现在大会小会的邀约不断，好像一夜之间，集团的各种事务都需要他这个执行董事过目。他能推就推，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你们那些投资啊，金融方面的专业知识太强，我看不懂，直接上报董事长吧。”
    殊不知，上报给董事长的报表和决策，大部分也是由顾屿做的。顾清安是下定决心要把顾屿培养成可以制衡顾朗的杀手锏。
    只不过，制衡他，从来不是顾屿的目标。顾屿的目标，是要彻底打败他。
    还有什么招数，通通使出来吧，小爷我还怕你不成？顾屿冷哼一声，车子疾驰而去。
    ……
    另一边，胖子的手下效率很高，直接找到LangStudio的李经理，点名要徐依然做推广视频，并给出丰厚的条件，双方很快谈好合作细节。胖子方面还直接预付推广费的30%作为定金。
    预付定金，这在整个美妆圈里都很罕见，难得遇到如此有诚意又爽快的赞助商，徐依然的准备工作自然更加仔细。
    秉承着对厂商负责更对粉丝负责的态度，徐依然从注册账号到下单，亲身体验了一把海淘网的购买流程。从选购、付款到配送时间以及客户服务质量等各个方面做了详细的分析。从她最熟悉的彩妆单品入手，还购买很多热门的零食增加趣味性，并自掏腰包做了抽奖活动。
    诚意满满的视频很快发到赞助商那里，徐依然抱着从未有过的忐忑心情等待回复。
    视频发到胖子邮箱，下属让他审一下，不合适的可以打回去重新改，胖子大手一挥，直接让下属回复可以，就发这个吧。
    他本来就是为了给顾屿一个面子，视频好坏，能达到什么推广效果，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听说顾清安老爷子重新掌权，多巴结点顾屿肯定没错。
    徐依然看到回复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传说中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少钱多的赞助商啊。
    她高兴极了，给任晶晶打电话，想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打了两次，任晶晶都没接，这些日子徐依然打给她的电话，发出的信息，经常得不到回复，估计是正忙着任父的病吧。
    徐依然发了条信息给任晶晶：【晶晶，你最近怎么样？叔叔的病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我很担心叔叔，有空给我回电话。】
    接着她为了确认，徐依然直接打给对方的推广人员。
    对方很客气地表示，因为徐小姐您是由我们老板的朋友推荐的，所以流程都是能省则省，您要感谢就感谢推荐您的朋友吧。
    朋友？要说在阳城，她认识的能给赞助商说上话的朋友，也就他了吧。
    徐依然道谢，挂了电话，翻出那位朋友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打过去。
    对面很快接起，徐依然说：“这个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福利院看看小恩？”
    ☆、25
    这么多年下来，孟怀珍跟顾清安的关系一直说不上好，当年顾明顶着巨大压力把她和顾朗接到顾宅，孟怀珍鼓足勇气，满脸堆笑朝他打招呼，顾清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冲顾明说：“亲子鉴定做了吗？就敢往家里带。”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统统变了脸色。
    顾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愤怒于顾清安的不留情面，却又不敢当面反驳，只好答道：“早就做过了，确认无误。”
    顾清安哼了一声，再没说话。
    后来顾明从中斡旋，好话说尽，顾清安才勉强开始跟孟怀珍和顾朗说话，态度从来都是不冷不热。再加上顾清安自身强大的气场，让孟怀珍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想跟顾明领结婚证的事更是提都不敢提，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过了两年，眼看着顾屿远在国外不回来，孟怀珍又动了心思。
    她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只好故技重施，从顾明下手，那叫一个百依百顺、随叫随到。
    顾明早上起床时衣服就已经准备好，连牙刷都帮他挤好，洗手煲汤，温声软语就更不用提。顾明的衬衫衣物，甚至内衣裤，都是孟怀珍手洗的，顾明曾叫她直接放进洗衣机就好，孟怀珍忙拒绝，说手洗不容易变形。
    她不光自己殷勤至极，还指点顾朗，顾朗从小心思深沉，性格早熟，不需要孟怀珍多说，知道“攻克”下顾明的重要性，也紧着表现，在顾明面前读书懂事又勤奋，更让顾明欣慰不已。
    性格软弱的顾明很快沉浸在孟怀珍母子为他编造的温柔乡中，姜淑虽待人亲切温柔，但毕竟出身名门，从小是被人伺候的主，自然有些小姐脾气，两人十几年夫妻，吵架拌嘴是常事。顾屿作为富三代，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小时候淘气闯祸样样没落下，因为姜淑的事，对顾明更是视而不见，直接躲在国外根本不回家。
    这么一对比，当然是眼前这对母子更合顾明的心。
    孟怀珍见时机差不多了，开始天天在顾明耳旁吹枕边风，诉说自己这十几年在外面受的苦和罪，其实这些话在姜淑死后，她已经向顾明说了好几遍了，只不过每次提起，便花样翻新把自己说得更惨而已，顾明耳根软，对孟怀珍母子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他问孟怀珍：“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答应你。”
    孟怀珍眼泪汪汪地说：“我也不图别的，只是小朗这么多年一直背着私生子的名声，我作为母亲真是心痛，如果、如果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给他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没有说下去，小心地看着顾明的脸色。
    顾明很为难地说：“我知道这种事对孩子的打击最大，小朗平时沉默寡言但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小屿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我不能不顾及他的心情，像出席公开场合，上新闻之类的不合适吧？”
    孟怀珍试探出他的底线，忙转变口风说：“我懂，我理解，那些东西不要也罢，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把结婚证领了？”
    顾明被说得心动，这是个好办法，既能让孟怀珍母子满意，又可以瞒住顾清安和顾屿一段时间。
    他回复孟怀珍说会考虑下，孟怀珍懂得见好就收，忙说不急。
    此后顾明时时惦记这件事，某次闲谈，跟葛震聊起这件事。
    葛震作为局外人，一听就知道孟怀珍在打什么算盘，忙劝告顾明，这件事肯定不能瞒着顾清安和顾屿，葛震给出的理由很充分：“领了结婚证，你们就是正式夫妻了，不做婚前财产公正，整个顾氏集团以后有一半都是他们母子的，这么大的事，你确定不跟老董事长商量？你瞒得了一时，能瞒一世吗？他知道了不得气死？”他接着说：“再说小屿知道了得多伤心！”
    顾明听葛震这么一说，也没了主见，顾氏集团是顾清安毕生心血，顾明还是要征求他的意见。
    他去找顾清安，顾老爷子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他用手颤巍巍地指着顾明：“那对母子害得小屿失去母亲，远走国外连家都不回，你不但堂而皇之地把他们接进家，竟然还想跟那个女人结婚？你这个不肖子，你对得起小淑吗？”
    顾清安一字一顿地说：“结婚？你连想都别想！”
    顾明从小就不敢忤逆顾清安的意思，他悻悻地走了，这件事只好作罢。为了弥补孟怀珍，他开始背地里让顾朗接触集团业务，试图对他进行补偿。这回他直接背着顾清安，反正顾氏集团那么大，小小的人员变动，根本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顾明过世后，孟怀珍认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顾氏落入顾朗的手里只是时间问题，自然懒得再伪装，与顾清安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平。顾清安终于不用再看她那张堆满笑的脸，更落得清净。
    自从顾清安当上董事长，顾家大宅的气氛悄悄起了变化，孟怀珍对顾清安的态度再度热情起来，他身体稍有不适，孟怀珍便嘘寒问暖、求医问药，堪比亲生女儿。
    饭桌上，顾清安被汤呛到，咳嗽了几声，孟怀珍马上关切地问道：“爸，您没事吧？”说话间，一杯清水便送到顾清安嘴边。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没动，待他换过劲来，木着脸放下筷子，由张阿姨扶着回房间了。
    孟怀珍尴尬地端着水杯站着，顾朗皱着眉说：“妈你何必这样上赶子，你明明知道他看不上我们。”
    孟怀珍看了他一眼说：“我能不知道吗？但我们错过了拿下顾氏的最好机会，现在又没有别的办法。”
    顾朗低声说：“方法不还的是吗？只看我们想不想做了。”
    孟怀珍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提醒顾朗：“你千万别动歪念头，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要不是当年太心急，现在也不至于……听到没，小朗？”
    顾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
    周末，徐依然按照约定开车去顾屿家里接他，顾屿没有让女生等的习惯，提前便等在楼下，徐依然的车一到，顾屿便跟她摆了摆手。
    徐依然下车，顾屿坐到驾驶位，看时间还早，他提议去超市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些零食带过去。
    徐依然说好。
    车开上主路，顾屿无意间从后视镜看到后排座位上有个灰色的袋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问：“后座那个袋子里是什么东西啊？”
    徐依然有点不好意思，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送男生礼物，她脸红红的：“送你的，等回家后再看吧。”
    顾屿观察她的神色，逗她：“怎么这么不好意思？难道给我写了情书？情书不会这么一大包吧。”
    徐依然往后伸手说：“你不要算了，一会我拿走。”
    顾屿忙伸手挡了一下，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徐依然触电似的把手缩回去，顾屿摸摸鼻子笑了说：“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往回要呢？不地道。”
    徐依然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看见顾屿总有种很羞涩的感觉，她决定剩下的时间尽量不跟他说话，便表情严肃地直视窗外。
    顾屿看她故作正经地板着一张小脸的样子更是想笑，便趁红灯，掏出手机迅速地拍了张照片。
    ☆、26
    周末的超市顾客很多，顾屿推着手推车，亦步亦趋跟在徐依然身后，她今天化了淡妆，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平底鞋，露出一截光洁细长的小腿。
    顾屿看着她的纤细的背影穿过一个个货架，喉头有点发紧。
    “这个牛奶怎么样？看起来营养价值挺高的。”徐依然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货架上的一款牛奶问一直跟在后面一言没发的人。
    顾屿尴尬地收回目光，他扫了一眼说：“可以买一箱。”
    他上前，搬起一箱牛奶，放进购物车里。
    两人继续往前走，看起来徐依然今天的心情不错，她轻快地在不同的货架中穿梭，涂了浅色唇彩的嘴唇在超市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微弱的光芒。
    到零食货架前，徐依然两眼放光，挑了好些小饼干，巧克力之类的放进车里。
    “你以前都给孩子们买什么呀？”徐依然手里拿着两种薯片，无法取舍。
    顾屿歪着头，想了想说：“说实话，我很少买，都是让助理帮忙买完送过去，应该是些米、面、肉之类的吧。”
    徐依然哎呀一声，恍然大悟地说：“对啊，应该买些实用的东西，小孩子少吃零食，多喝牛奶才能长个子。”
    她看着车里的零食，面露尴尬地说：“是我想的不周到，把这些拿出来好了。”说着手往车里伸。
    顾屿拦住她，“不用，买着吧，偶尔吃一次没事的。”
    徐依然眼神就没离开过车里的零食，忙附和说：“对，偶尔吃一次不耽误长个子。”
    两人回到牛奶区，顾屿又搬了一箱牛奶放进车里。他笑她说：“长多高？像你那么高吗？”
    徐依然哼了一声说：“男孩子像我这么高算矮了，不过小恩要是长我这么高还可以。”
    顾屿故意气她说：“小恩可千万别长这么高，男朋友都不好找。”
    徐依然裸高172，她白了顾屿一眼，说：“高怎么了？矮又怎么了？这还能成为影响感情的因素吗？”
    她上下打量顾屿一圈，边摇头便感叹地说：“料想到要尊重某些男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我今天特意穿了平底鞋。”
    说完，一甩长发，朝卖肉的方向去了。
    顾屿在后面着急地辩解道：“你站住，我裸高185，难道怕你的高跟鞋啊，下次你尽管穿，恨天高小爷我都hold住。”
    下次？
    徐依然没回头，脸上却露出调皮得逞的笑。
    两人走到肉铺前，徐依然带着一次性手套，熟练地把案板上的肉仔细检查了一遍，指着其中一块，对工作人员说：“帮我把这块装起来吧。”
    顾屿在旁边看她笃定的语气，不禁问：“你真能看得出肉质好坏吗？我看起来都一样。”
    徐依然接过装好的肉，道谢，转身放到购物车里。
    “能看得出来啊，我经常买肉的。”徐依然说。
    顾屿以前一直认为像徐依然这种年纪轻轻，并且作时下流行的视频博主的姑娘肯定是在家里备受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接地气。
    这种反差让顾屿十分好奇。
    他推着车，追问说：“那你会做饭吗？平时在家做家务吗？”
    徐依然假装研究一款大豆油的配料表，自然地回答说：“会啊，我做饭还可以。”
    顾屿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你这么说，肯定做饭很厉害。”
    徐依然不愿意多谈，但顾屿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不知者不为过，她笑着发出邀约：“等有机会可以让你尝尝。”
    顾屿推着车上来，高高的个子把她围在货架和自己身前，语气兴奋地说：“那说定了啊。”
    两人买了好多东西，整整两大袋子，结完账出来，徐依然伸手要帮顾屿提一个，顾屿立刻躲得远远的，拒绝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好吧，顾绅士。
    顾绅士好不容易提起两大袋，双手都占着，他对徐依然说：“车钥匙在左边裤兜里，你帮我拿一下。”
    徐依然走到他前面，把手伸进他裤兜里，顾屿今天穿的是牛仔裤，他感受着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在裤兜里摸索，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一阵酥麻从她触碰到的左大腿处传到脑袋。
    裤子有点紧，徐依然稍用力地向下伸手。
    这个位置有点敏感，顾屿咬紧牙关，不能在超市前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丢人啊。
    “找到了。”徐依然勾出钥匙，朝他扬了扬手。“咦？你脸怎么红了？”她不解地问。
    顾屿挤出一个笑，说：“东西有点重，你去把车后备箱打开。”
    “好。”徐依然小跑着去启动车子。
    顾屿跟在后面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心想：淡定点，不能耍流氓啊。
    到福利院快中午了，事先跟杨老师打过招呼，福利院的几位老师已经在门前等候，帮他们把东西拿下车。
    杨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跟顾屿说：“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上次的米面还没吃完呢。”
    顾屿：“没关系，慢慢吃嘛。”
    孩子们都在外面的活动场上玩，小恩看到他们来了，高兴极了，脚步不稳地朝他们跑过来，顾屿张开怀抱一把把她抱起来：“小恩想没想屿叔叔？”
    小恩的朝天辫照例朝天上翘着，她重重地点点头：“想、叔叔了。”
    “那我呢？”徐依然逗她，戳戳她的小脸：“想没想我？”
    她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旁边的徐依然，好像在思考。只见过一面，徐依然担心她都不记得自己了。
    小恩忽然像想起什么，清脆地叫了声：“好看、阿姨。”
    “哎呦，小恩真乖。”徐依然开心地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吃过午饭，顾屿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徐依然找到杨老师，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说：“杨老师，这里是一万块钱，你留着给孩子们花吧，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她透过窗户看着顾屿的背影，补充道：“这里不光是我的钱，还有顾屿的一部分。”
    顾屿之前给她直播刷礼物的钱，她没留，直接凑到一万。
    杨老师推辞：“福利院现在运营状况很好，要是别人的捐款我就收了，但我听小屿说你平时工作做视频也很辛苦的，小屿这些年花在福利院和小恩身上的钱已经够多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这些钱你自己留着吧。”
    徐依然坚持把信封塞在杨老师手里说：“我也想尽份心意，您就收着吧。”
    杨老师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说：“那好吧，你去找财务登记，以后每季度的费用使用明细都会发给你的。”
    徐依然从财务办公室出来，看见顾屿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看孩子们玩。
    她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秋日午后暖洋洋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徐依然觉得惬意极了。
    顾屿抬头看是她，把放在石桌上的一袋零食放在她面前。
    徐依然眼睛亮了一下，没客气，打开零食包装说：“谢谢，我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薯片了。”
    顾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知道，在超市里，你在这个牌子的货架前停留时间最长。”
    徐依然把薯片放进嘴里，眯着眼睛笑了下。
    那种惬意慵懒的神态，让顾屿无端想起猫。
    他咳嗽一声，把目光转向正在玩闹的孩子们，其中小恩身材最矮小，她踉踉跄跄地跟在其他孩子后面，小辫儿一翘一翘的。
    徐依然问他：“当初你怎么找到这个福利院的？”
    顾屿：“当时我还在国外，无意间看见阳城的新闻说福利院捡到弃婴，是脑瘫患儿，就让朋友去看了看，找了医生给她治病。”他顿了顿，说：“后来我回国，才第一次看见小恩。”
    徐依然听完，由衷地说：“小恩真是运气好，遇到你这么好心、还有能力的人去帮助她。”
    顾屿笑了下，好像不太习惯她对他的夸奖，说：“这没什么，她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我正在帮她找父母的下落，希望可以让她回到父母身边生活。毕竟就算这里的生活再好，有再多的人关心她，也抵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
    徐依然应了声，失去双亲后的日子有多难熬，她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小恩从没感受过一天父母的疼爱。
    顾屿看了徐依然一眼，声音低低的：“其实有时候看见她，我会想起自己那段特别无助的日子。”
    他自嘲地笑了下说：“你应该知道我家的那些事吧。”
    徐依然沉默地点点头。
    顾屿：“不意外，全阳城都知道我无父无母，而且不学无术，家产都要被半路杀出来的私生子哥哥抢走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听上去很失落。
    徐依然着急直摇头，她把嘴里的零食咽下去，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顾屿愣住了，他稳了稳心神，痞痞地笑了下说：“那你说我是哪种人？”
    徐依然托着下巴想了想说：“你有爱心，帮小恩，帮我介绍广告，你跟传闻里的一点都不一样。”
    “而且，”她飞快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们一起在商场吃饭那次，我就知道你和顾朗互相看不上，上次你在酒吧被下du，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他找人做的。”
    徐依然看着顾屿，声音小小却坚定地说：“我知道你想些什么，我理解你，如果我是你，也不会甘心把顾家几代人的基业都让一个破坏自己家庭的人。无论这个人是不是跟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现在想想，你当时把我从酒店带出来，一定冒着很大的风险吧，但你还是那么做了，就足以证明你是个好人啦。”
    “所以好人，你要加油，我相信你最后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屿看着眼前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零食的姑娘，胸口好像涌上一股热流，被烘得暖乎乎的，他为养精蓄锐忍受多年的调侃与骂名，多少艰辛和不被理解的苦衷都被他深埋在心底，连顾清安都劝过他放弃。
    他就凭一口要为父母报仇的气，才能走到今天。
    如今听到徐依然语气坚定的一句我“我理解你，我相信你”，他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旅店门前的灯光。
    顾屿眼眶发热，他掩饰地按了下眼角，半晌他换了个话题说：“上次那个广告商找你了？”
    “找了，”徐依然弯起唇角，说：“我挣了不少呢，谢谢你。”
    淡妆的徐依然笑开的时候，看起来甜甜的，眉梢眼角都向下弯，一点也不高冷，顾屿贪恋地多看了两眼，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他把徐依然送到楼下，徐依然下车，站在路边，冲他摆摆手，顾屿示意让她先进去，直到看见她刷卡进楼道，顾屿才启动车子。
    他回到家，手里不忘提着徐依然早上放在车里的那个灰色的袋子。
    进了家门，顾屿拆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看，哑然一笑。
    全是护肤品，摆了一沙发，顾屿拿起一个一看，上面用便签贴写着：【第一步，洗面奶。】
    再拿另一个：【第二步，爽肤水】
    他边笑边把剩下的都翻过来，【第三步，面霜（秋冬）】、【清洁面膜，每周两次】、【面霜（春夏）】……
    每个瓶罐上都用便签贴写着使用步骤和名称，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顾屿早忘了徐依然答应送他化妆品的事，没想到她还记得，还这么用心地做标签，他看着眼前大小不一的瓶罐，想起刚与他分别的那个姑娘。
    真是太可爱了。他笑出声，小心地把这些瓶瓶罐罐拿到卫生间去摆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如果你喜欢的话，请收藏哦，谢谢啦~~~~~
    ☆、27
    第二天，平时只知道抹“擦脸油”的顾少爷决定从今天开始当一个精致的猪猪男孩，他洗完脸站在镜子前，特意照着护肤品背后的标签，手忙脚乱地在脸抹上一层又一层他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功效的东西，面霜还好，水状不好控制用量，一个不小心挤多了，擦掉又浪费，他只好胡乱地抹到脖子和胳膊上。
    终于一整套流程走下来，顾屿筋疲力尽地靠在卫生间的墙上，看着镜子里自己并没有任何不同的脸，钢铁直男·顾发出来自灵魂的拷问：“护肤品这种东西真的不是智商税吗？有科学依据吗？”
    他想到某个以此为生的人，不禁替她担心：一旦这个理论被证实，她是不是最先失业的人？
    不过不要紧，顾屿对着镜子打领带，真要失业了，小屿爷罩你。他想起徐依然的笑脸，眉毛扬起来，冲镜子眨了下眼。
    被人担心失业问题的徐大博主正开心着，她的第一支vlog昨天发布到网站上，今天的点击量就超过5万，预计第一个星期的点击量有望超过25万。
    这是个很亮眼的成绩，徐依然很开心，本来她还在担心，vlog里的内容会不会太过日常和零碎，但经过专业剪辑师的妙手剪辑，再日常的片段都变得有趣起来。
    事实证明正如李经理说的，粉丝们对她的日常生活还是很感兴趣的，徐依然开心地看着弹幕密密麻麻地在视频上方飞过：
    “哇，依然的第一支vlog诶，好棒啊！”
    “没想到依然私下也会赖床，好可爱。”
    “依然太真实了啊，这里是纯素颜吧。”
    “求穿搭视频，这条裙子好漂亮。”
    衡量视频博主流量的一个主要指标就是点击量和评论，在不同网站还要加上弹幕、收藏等不同指标，不管怎么说，这只vlog绝对给徐依然带来很大提升。
    她打电话给李经理，李经理表示这个视频一发，今天已经有赞助商跟来经纪部洽谈合作事宜了。
    “你可以隔一、两个星期发一次嘛，反正现在公司有专业剪辑师，你的负担会轻很多。”李经理说。
    徐依然笑着说：“事实证明还是您有眼光啊，要不是您让我拍vlog ，估计我还下不了决心呢。”
    李经理说：“还是因为你的视频拍得用心，一个博主是不是用心，观众们看得出的。”
    挂了电话，她还特地给剪辑师打电话道谢。对方表示，分内的事，让她别记挂在心，有需要随时把素材发过来就可以。
    徐依然挂了电话，高兴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她想了想，想跟顾屿分享这个好消息，电话打过去，她忐忑地等待着，对方没接，挂断了。
    徐依然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打开微信噼里啪啦地打字。消息还没发出去，任晶晶打来电话，她接起来：“晶晶，总算联系上你了，你……”
    任晶晶听到徐依然的声音，哇地一声哭出来：“依然，我爸爸、他确诊胃癌了！”
    徐依然一听，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她脑子嗡地一声，颠三倒四地安慰那头嚎啕大哭的任晶晶：“晶晶，你先别哭，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我、我现在就回去陪你……”
    “我该怎么办啊，依然，我感觉我的世界都塌了……”任晶晶悲戚的哭声好像捶打在徐依然的心上。
    徐依然被哭得没了主心骨，她第一反应，翻出行李箱收拾东西，拿着衣服却忘了要干嘛，她缓了半晌才想起收拾衣服这回事。
    “我该怎么办啊！”任晶晶自从回家后一直在为父亲的病奔忙，找医院、照顾任父的情绪、还要安慰频临崩溃的母亲。
    今早化验结果终于出来，医生把她和任母叫到办公室，递过一张纸，任母接过一看，顿时瘫倒在地。
    任晶晶抢过诊断单一看，崩了多日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断了。
    母女俩人哭成一团。
    虽然医生一再声明，任父只要做手术切除部分患病组织，做好术后预后，脱离危险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光一个“癌”字就吓坏了她们俩。
    等任晶晶终于安慰好母亲，借着上卫生间的机会给她最亲近的朋友打电话，一听见徐依然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地哭出声。
    徐依然急得在屋子里转圈，她听着任晶晶的哭声，告诉自己现在任晶晶把她当成主心骨，她必须要冷静。
    她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说：“晶晶，你先别哭听我说，叔叔现在情况怎么样？”
    任晶晶抹了把眼泪说：“我们瞒着他，他现在只当自己得了胃炎，心情还算稳定。”
    徐依然：“医院那边怎么说？治疗方案下来了吗？”
    任晶晶眼泪又要往下掉，她说：“还没有，医院正在研究，我跟妈妈的意思想找个好点的医院，你也知道，我们老家的医疗水平不如阳城。”
    徐依然飞快地往行李箱塞衣服和洗漱用品，她用肩膀夹住手机，说：“你先别急，我现在先回去陪你，我们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如果要回阳城，我看能不能托身边的朋友联系下医院。”
    任晶晶恢复些清明，她说：“那好，我一会去火车站接你。”
    ……
    徐依然收拾完行李，刚要出门。李经理打来电话，让她抽空去趟公司，今天谈下一个赞助商，合同需要她的签字。
    她直接拎着行李箱去明辉大厦，一进公司，碰见好久没见的顾朗。
    徐依然着急赶高铁，顾不上打招呼从他身边跑过。
    顾朗皱着眉看着她飞奔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在李经理的座位上签好合同并告诉他自己要回老家几天，简要解释了原因，李经理表示理解。
    徐依然跟李经理匆匆告别，一回头，顾朗就在旁边，想必刚才的一番话都被他听见了。
    老板在，徐依然保持基本的礼貌，对顾朗说：“顾总，我要回趟家……”
    没等她说完，顾朗点点头说：“刚才听见你说的话了，你朋友的父亲生病了？需要我帮忙吗？”
    说完，他冲徐依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顾朗是顾氏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在阳城肯定有许多关系，说不定可以帮忙联系好一点的医院。
    徐依然请他帮忙的话几乎脱口而出，但最后时刻她忍住了，她明知道顾朗别有所图，如果还请他帮忙，按照顾朗的性格，事后肯定会对她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如果她拒绝，那就是她徐依然利用了顾朗。如果她同意，那就成了交易。
    她是要帮任晶晶，但现实生活又不是狗血电视剧，徐依然有一定的积蓄，她愿意为任父的健康付出全部身家，没必要通过这种方式。
    想到这，徐依然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回去陪陪她。”她挤出微笑，对顾朗摆摆手说：“那顾总我先走了。”
    在顾明死后，顾屿通过各种方法，笼络一批顾氏的员工，这件事只有顾清安知道，连葛震都被蒙在鼓里，才以为前段时间顾屿去找他，只是顾屿的第一次觉醒。
    殊不知，顾屿已经暗中布局很久了，他慢慢地发展自己的势力，把这些员工送进顾朗管理的顾氏各大企业中，这些人通常位居中层，并很快得到晋升，但又不会突破常规到让顾朗起疑心。
    这些员工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查出顾朗在管理企业方面有没有违规之处，顾朗是仅次于顾清安的第二大股东，比顾屿的股份还要多。顾屿要扳倒他，需要确切有力的证据，而不是制造什么花边新闻。
    顾朗天生多疑，心思深沉，在他管理的公司里高层基本都是他自己人，不知底细的人根本升不到那个位子，所以要关键性的证据非常难。
    顾屿隔段时间会找个低调的地方跟这些员工开个会，保密性质堪比旧时特、务碰头，互相交流近期发现和以后工作重点。
    徐依然打来电话的时候，顾屿正在交待下属工作，他直接挂断，想着开完会再回她电话。
    顾屿终于开完会，他最后一个离开饭店，在车上，他拨出电话。
    电话接通，他还没说话，只就听那头有开关车门的声音，接着是徐依然着急的声音：“师傅麻烦去南站。”
    顾屿狐疑地问：“喂？你去南站干什么？”
    徐依然坐进出租车，几句话向顾屿解释了原因。
    顾屿没加思索地说：“你在南站候车室门口等我。”
    挂了电话，他调转车头，去南站。
    顾屿看到徐依然的时候，她正站在候车室门口，着急地望向停车场方向。
    顾屿停好车，几步跑到她面前。
    他看着徐依然红红的眼睛，心揪了一下。
    看见他，徐依然明显松了口气，说：“我得进去了，马上要检票了。”
    顾屿点点头说：“我就是想给你说两句话。”他伸手捋了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接着稍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要帮她稳定心绪。
    徐依然不解地看着他。
    顾屿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说：“我在这边帮你联系医院，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语气近乎于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着急，好不好？”
    徐依然看着顾屿，她用力地点点头，眼泪掉下来。
    顾屿温柔地帮她擦掉眼泪，说：“进去吧，你放心，我会帮你。”
    ☆、28
    高铁上，徐依然没心情干别的，她在手机上搜索各种关于胃癌的论坛、各大医院评价，心里乱得不行，这会她从最初的震惊中逐渐清醒过来，难过得掉眼泪。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徐依然下车出站，一眼就看见站在出站口的任晶晶。
    徐依然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到她面前。
    短短十几天没见，任晶晶瘦了一圈，她眼皮微肿，神色憔悴。
    任晶晶看着徐依然，眼圈迅速红了，她嘴角轻轻颤动，嗫嚅着说：“依然，你终于回来了。”
    徐依然拉过她的胳膊，安慰似的捏了捏，就像她们小时候一样，她强忍着悲伤说：“我回来了，别哭，我们一起想办法。”
    任晶晶带着徐依然回家放好行李，本来徐依然要回自己家住的，往常她都找钟点工提前打扫好，但这次回来得匆忙，就没顾上。正好任晶晶让她来自己家住，徐依然同意了。
    两人放好行李，路过市场，徐依然买了些水果，便跟任晶晶急匆匆地赶往医院。
    徐依然这一路做足了心理建设，但她刚进病房门，当看见任父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还是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任父比她印象中消瘦好多，两颊都凹进去了，手上正扎着点滴，看见徐依然进来，他挣扎着坐起来，任母坐在旁边，往他背后塞了个枕头。
    任父朝她招招手说：“依然，快进来。”
    任母也跟她打招呼：“依然来了。”
    “恩，我来看看任叔叔。”徐依然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走进门，把手里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任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最近吃东西就吐，身体消瘦的厉害。
    “我只是胃不太舒服，还折腾你回来一趟。”任叔叔笑着对徐依然说，他看着那些水果，“你这孩子，还买这么多水果，我现在吃不了，多浪费。”
    徐依然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没关系的，过几天等您病好了再吃。”
    任父点点头道：“好。”
    听到这，任母在一旁止不住地掉眼泪。
    任父每天要打很多针，徐依然陪他坐了会，护士进来给他换药，任父没一会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徐依然示意任母和任晶晶出来说话。
    他们三人站在走廊里，任母看见徐依然，想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抽泣着说：“依然，你说我们母女俩怎么这么命苦啊。”
    任晶晶拍着她的肩膀说：“妈，你小声点，把我爸吵醒怎么办？”
    任母拿着手帕克制地捂住嘴，一句话都说不出。
    徐依然看得心酸，眼下治病要紧，她问：“现在医院方面怎么说？”
    任晶晶回答：“这家医院里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很少，我爸一边调理身体一边等待手术排期。”
    徐依然想起顾屿在车站对她说的话，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把消息告诉眼前这对伤心的母女，但要是说了之后顾屿在阳城没有找到合适的医院，岂不是让他们更加绝望。
    她只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因为在她心里，坚信顾屿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他临走前告诉自己，会帮忙联系医院，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徐依然：“我在阳城有个朋友，临走前他说会帮我们找一家条件比较好的医院，兴许可以减少等待时间。我们先等他的消息吧。”
    “真的？”眼前母女俩的眼神燃起希望的光芒，不可思议地望着徐依然。
    徐依然点点头说：“真的，如果他那边有消息，我会马上告诉你们的。”
    任母高兴得语无伦次：“依然，那你一定要替我们谢谢你的朋友啊。”
    “会的。”
    ……
    晚上徐依然叫了外卖到医院，因为她的出现，多日食欲不振的任父今晚胃口很好，破天荒地多喝一碗粥。
    吃过晚饭，徐依然想再多陪他一会，被任母赶回去休息：“晶晶，你带依然回家休息去，晚上我在这就行。”
    任父也说：“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快回去休息吧。”
    徐依然只好说：“那叔叔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
    回到家里，洗漱完毕，她们俩躺在任晶晶房间的床上，徐依然已经好久没在她家里过夜了，周围的家具摆设都那么熟悉，仿佛回到七年前。
    只是她们都长大了，这几年徐依然个子窜得很快，以前还有空余的床，现在被她们俩挤得满满当当。
    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睡着。
    徐依然把手枕在脑后说：“晶晶，你别太担心，我今天去跟医生聊了聊，希望还是很大的，叔叔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任晶晶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说：“依然你知道当我看到医生的诊断单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她抹了把眼睛接着说：“我接受不了，我当时在想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肯定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好了，梦醒了我爸爸身体还是健康的。可是我妈妈的哭声听起来那么真实，”任晶晶的眼泪流下来，“我知道我爸爸是真的生病了……”
    任晶晶低声抽泣起来。
    徐依然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柔声说：“晶晶，你一定要坚强起来，要相信叔叔肯定会没事的。”
    听了这话，任晶晶用纸巾擦干眼泪，用力地点点头。
    两人无话，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谁都没睡着。
    过了会，任晶晶轻声说：“依然，有时候我真的佩服你，那么坚强。我爸爸只是生病了，我都这么崩溃，当年你父母……，你当时都还没成年，我都不敢想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徐依然没答话，她看了会月亮，月光在她的眼里投下柔和的光彩。她听见身旁任晶晶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半晌，她用胳膊遮住眼睛。
    是怎么熬过来的呢？时间已经过去七年，很多记忆都开始斑驳，关于那场改变她一生的事故，徐依然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
    当时她在上课，老师匆匆把她从教室里叫出来，语焉不详告诉她父母出车祸了，让她快去医院，徐依然忙赶到医院，面色冷峻的警察看着她：“你就是徐依然？”
    徐依然点点头，焦急地问：“我爸妈呢？他们在哪？有没有受伤？”
    警察看了她一眼，心里掂量着措辞，说：“你先跟我们来。”
    徐依然不明就里地跟他们走，一分钟后，知道了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消息。
    当时她呆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不可能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突然，徐依然歇斯底里地喊出来：“这不可能！你们骗我！我爸妈早上还说要来接我放学，怎么可能！”
    从天堂坠入地狱，不过一瞬间。
    办完葬礼后的第二天，她拒绝亲戚和她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呆坐在沙发上，眼睛已经哭得没有眼泪。徐依然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从天亮到天黑。
    她开始失眠，晚上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徐依然总幻想着哪一天，门口可以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是父母叫她的声音：“然然，我们回来了。”
    可是没有，再也不会有。
    她的父母没有给她留下只字片语，徐依然不会知道他们对她的希望与期待，她的人生就像失去方向的小船，在大海上漫无目的地飘着。
    当久未联系的赌徒叔叔骗走父母的赔偿金时，徐依然愤怒异常却无能为力。
    种种打击下，徐依然想过自杀甚至几乎要付诸行动、想过放弃学业从此以后四海为家，这些她最后都没有做，因为她知道父母不会希望看到她那样。
    所以你问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徐依然看着熟睡中任晶晶的脸。
    抱着不让爱我的人失望的心，一秒一秒地熬、一分钟一分钟地熬、一天一天地熬，熬着熬着，就过来了。
    她把放在眼睛上的胳膊拿下来，眼底湿润一片。
    这时，手机一声震动，有消息进来，徐依然拿起一看，是顾屿：【睡了吗？】
    徐依然：【没呢。】
    顾屿：【我今天让家庭医生帮忙找治疗胃癌经验丰富的医院了，应该明后天就有消息。】
    徐依然：【谢谢你。】
    顾屿：【有空你把病人的病历单拍下发给我。】
    徐依然：【好，我明天发你。】
    顾屿：【你告诉你朋友别太难过，你也别太担心。】
    徐依然：【好。】
    顾屿：【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他打字很快，马上又发过来一条：【方便接电话吗？】
    徐依然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来，推开阳台的门，清爽的秋风温柔地将她包围，她想了想，拨通顾屿的电话。
    顾屿很快接通，他的呼吸很平稳，徐依然仿佛能闻到那股秋天凉凉的气息。
    两人都没有说话，任凭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末了，徐依然说：“你找我？”
    顾屿在站在阳台上，倚靠着栏杆，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温柔：“其实也没事，想听听你的声音。”
    徐依然抿了下嘴唇，她脸红了。
    顾屿许久没有听到回答，以为这句话唐突了她，便辩解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只是突然惦记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徐依然笑出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顾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也嘿嘿地笑起来。
    两人相隔几百公里，对着同一轮月色，那些清清浅浅的情愫通过电波传递着。
    他们聊了几句任父的病情，徐依然突然打了个喷嚏。
    顾屿立刻紧张地说：“你在外面吗？”
    徐依然揉了揉鼻子，答：“嗯，我怕影响晶晶睡觉。”
    顾屿忙说：“快进去，早点睡，我们明天再联系。”
    徐依然说好，挂断了电话。
    她脚步轻快地迈进房间，都没察觉自己脸上还挂着微笑和淡淡红晕。
    ☆、29
    徐依然这几天白天都在医院陪任父，晚上跟任晶晶一起回家，她能做的不多，陪着聊聊天，任父心情不错，身体各项指标都趋于稳定。
    顾屿的效率很高，没几天就在阳城一家三甲医院找到经验丰富的杜医生，杜医生对于任父的病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他建议尽快将病人接到阳城来，当面评估病情制定手术方案。
    顾屿把这个消息告诉徐依然，她特别高兴，连说了好几个谢谢，“算起来你都帮我好几次了，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徐依然真诚地说。
    顾屿：“不着急，就先欠着吧。”
    徐依然开心地“嗯”了一声，两人说了几句徐依然结束通话，迫不及待地跟任母和晶晶分享这个好消息。
    大家都很高兴，现在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一个难题，那就是怎么劝说任父去阳城。
    为了稳定病人情绪，一般重症病的家属都会在病人面前隐瞒病情，任晶晶告诉任父他只是得了比较严重的胃炎，但是再怎么严重，也不至于要去阳城治病。
    三人沉默了半晌，徐依然说：“要不我去跟叔叔说，看完病带阿姨和他在阳城转转。这话由我来说，任叔叔就算有疑惑，也不会深问，他答应之后，我们赶紧出发。”
    任母握着徐依然的手：“谢谢你了，依然。”
    徐依然回握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午后，任父刚吃完药，靠在床头，徐依然坐在床边椅子上。
    徐依然：“叔叔，你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任父虚弱地笑了下说：“如果吃得不舒服的话，胃部会疼，会很想吐，其他还可以。”
    徐依然小心地询问：“要不，我们去阳城治病吧，您住院已经二十几天了，还没有明显的好转，我有个朋友认识阳城的一位医生，治疗胃病很厉害的。等您病好了，我跟晶晶带您和阿姨在阳城到处转转，怎么样？”
    任父微笑着看徐依然，她一口气说完，忐忑地等他的回复。
    任父低着头思考了一会，语气缓慢地说：“依然，我知道我得的不是普通胃病，你不用瞒我了。”
    徐依然错愕，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任父宽慰地笑了笑：“哪有胃病住了这么长时间的院都治不好，还要去外地接着治的？”他叹了口气，“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正在病房门外偷听的任母和任晶晶跑进来，任晶晶抱着任父，泪水一直往下掉：“爸爸，我们去阳城治病吧，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任父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好，我去，不能辜负了依然和她那位朋友的苦心。”
    徐依然站起来给他们留出私人时间，她拿出手机说：“我去给我朋友打电话。”
    ……
    今天顾氏集团开高层会，顾屿在茶水间里，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正在搅拌刚磨好的咖啡。
    “已经劝通叔叔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端起咖啡杯，修长骨感的食指轻轻敲着杯子，声音低沉：“我跟医生已经打好招呼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安顿叔叔，你别担心。”
    顾朗来茶水间拿饮料，一进门就听见顾屿对着电话温柔地笑，他撇了顾屿一眼。
    顾屿余光看见有人进来，一回头看是他，便对电话说了声：“过后我们再联系。”就挂了电话。继续倚着墙伸展长腿，慢条斯理地喝咖啡。
    顾朗一直喝不惯苦涩的咖啡，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打开拿了罐可乐出来。
    顾朗喝了口可乐问：“谈恋爱了？”
    顾屿没直接回答，装作无意地反问他：“你又换女朋友了？之前那个美妆博主呢？”
    顾朗最近跟一个二三线的女明星打得火热，频频上新闻，据说他为了讨新女友欢心，特地用LangStudio的名号投资一部新戏，让人家直接从万年配角演上了女一号。
    顾朗耸耸肩：“对我没意思就算了，娱乐圈里比她漂亮的女人不有的是嘛。”语气满是无所谓。
    徐依然礼貌地拒绝他帮忙的那天，顾朗就明白了，人家对他没意思。不过他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谁知道她那么难追，不答应算了，他们毕竟是上下属的关系，逼急了她搞出个“职务骚扰”的大新闻就不好了，再说顾朗身边多得是只要勾勾手就主动爬上床的漂亮姑娘，不差她徐依然一个。
    顾屿听闻冷笑了一声：“也是，你身边什么时候缺过女人。”
    顾朗不在乎他语气中的揶揄：“所以说我谈恋爱不是什么大新闻，但你就不同了，要是有目标了，就带回来给爷爷看看，让他高兴高兴。”
    顾屿：“等时机成熟了当然会让他看，不用你操心。”
    说着他端着咖啡杯，走出茶水间。
    顾朗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下来。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
    顾屿14岁那年，顾朗16岁，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顾明在孟怀珍极力劝说下安排的，孟怀珍的理由看似很充分：应该让他们兄弟俩互相多了解，促进感情，之前已经缺席了一起长大的时间，是时候彼此相认了。
    现在想想，这只不过是她想要笼络顾屿的方法而已。
    姜淑当时已经开始服抗抑郁的药物，每天浑浑噩噩地不出门，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习，顾屿尝试过很多次跟她聊天，总是没说上两句话，姜淑就开始哭，哭诉她的命太苦，连带着后悔不该结婚生子。
    家里气氛太过压抑，顾屿甚至劝过姜淑要不就离婚吧，我跟你回姥姥家去。
    姜淑断然拒绝：“不离婚，我绝不离婚，顾家这一切都是你的，不能便宜那个私生子。”当时她神经质地抱着顾屿说：“小屿，妈妈现在只有你了，快长大保护妈妈。”
    年幼的顾屿坚定地点了点头，不用等我长大，我也能保护你。
    所以当顾明提出让他跟顾朗见面的时候，他顺从地点点头。
    顾明很高兴，摸了摸他的头：“小屿真是明事理的孩子。”
    那天顾屿放学后，被顾明接到一家西餐厅，顾朗和孟怀珍已经在座位上等待多时。
    跟当天顾朗宽大的校服和带着泥点的运动鞋相比，顾屿身穿私立学校的校服，是材质良好的西装上衣和短裤，里面规矩地打着领带，皮鞋擦得发亮，刚进入青春期的他，身材瘦瘦的，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形象。
    他看着座位上的人，没动，也没说话。
    孟怀珍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小屿来了，快坐。”
    顾屿没动。
    孟怀珍推推身边的顾朗，后者从座位上站起，怯怯地说：“小屿、弟弟，你坐这里吧。”
    顾屿没答话，直接坐在离他们远远的位置上。
    顾明尴尬地笑了笑，孟怀珍打圆场说：“孩子们刚放学都饿了吧，我们点菜吧。”
    菜上得很快，席间孟怀珍一直找话题跟顾屿聊天，顾屿惜字如金，要不直接装听不见。
    这是顾朗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餐厅，看着眼前鲜嫩可口的牛排，他却不会用刀叉，一狠心直接把叉子插在牛排上咬着吃。
    顾屿优雅地切着牛排，看顾朗的样子，轻咳一声，示意他看自己，顾朗果然把目光投过来，一下子明白顾屿的意思，赶紧放下牛排，有样学样地拿过餐刀。
    顾朗切着牛排想，这个弟弟虽然看起来冷淡了点，但感觉对他们母子并不反感。
    事实证明，他错了。
    顾屿用餐完毕，拿过餐巾擦了擦嘴，看着对面的孟怀珍母子。缓缓开口：“我今天有事要跟你们说。”
    他刚进入变声期，声音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带着点点沙哑。
    大家都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顾明不安地低声说了句：“小屿你要干嘛？”
    顾屿没理，他双手抱拳，做出防御的姿势，看着孟怀珍：“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
    众人愣住，孟怀珍没想到顾屿会这么说，结结巴巴地辩解：“小屿，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屿：“别装了，开个价吧，多少钱你们答应不再出现我们面前？？”
    顾朗满脸羞红，他悄悄地拉了拉孟怀珍的袖子。
    顾明愠怒：“小屿你在说什么？”
    顾屿不害怕，梗着脖子看对面的人：“说话啊，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如果我的钱不够，我就去问爷爷要，只要你们开口。”
    顾明：“闭嘴！你太没礼貌了！！”
    孟怀珍立刻明白过来，她装作委屈的样子，说：“小屿，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她心里却在嗤笑：你能给多少钱，能把顾氏集团的一半分给我们吗？这话要是顾明说还有点诚意，可惜顾明还以为我是甘心为他生孩子不求名分的真爱呢。
    顾明脸上下不来台：“顾屿你在说什么，快向孟阿姨道歉！”
    顾屿脸色都没变，他声音提高：“我没有误会，你们搞这些把戏不就是想要钱吗？”他想起姜淑惨白的脸，“现在我妈被你们气病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会给你们一大笔钱，请滚出我们的生活！”
    青葱的少年咬着牙说：“破坏别人的家庭，你们会遭报应的！”
    顾明：“顾屿！！”
    孟怀珍装作委屈地不再说话，顾朗看着母亲被侮辱，气愤地出声：“你不能用这种态度跟我们说话！”
    顾屿一道剑眉扫向他，声音冰冷：“那我该用什么语气跟一个破坏我家庭的私生子说话？？”
    顾明：“顾屿够了！”
    顾朗颓唐地坐下，不再说话。他知道孟怀珍是个有野心的人，自打她知道他的父亲是顾明，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要钱，而是想入主顾家。顾屿说得对，如果不是他们母子的出现，顾屿应该还在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
    他看了眼孟怀珍，心想要不就算了吧。
    顾屿：“不开价是吧？只要有我和我母亲在，你们休想从顾家得到一点好处！”
    这回顾屿被顾明直接从座位上拉起来，顾明难掩怒气：“跟你孟阿姨和小朗哥道歉！”
    顾屿满脸不在乎，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我哥哥！”他看着沉默的孟怀珍和顾朗，心中畅快许多：“他永远都不会是我哥哥！”
    说完他挣脱顾明的手，独自走出餐厅，站在门口等待的司机跟出去。
    当天顾明柔声劝孟怀珍：“小屿还是个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孟怀珍心里都要气炸，却还是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怎么会呢，只是听小屿那么说我委屈罢了。”
    顾朗在旁边抿紧了嘴，他觉得耻辱。
    顾明走后，顾朗试着跟孟怀珍说：“顾叔叔这一年给了我们不少钱，要不你以后别再去找他了，听顾屿这么说你，我听着难受。”
    孟怀珍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脑门：“小朗你糊涂啊，让一个小屁孩说几句怎你了？你爸爸这么有钱，那点钱对他来说算什么，妈妈的目标是要把你培养进入顾氏，去分他们的产业啊。”
    顾朗：“怎么可能，顾屿才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孟怀珍：“放心，我们可以创造机会。”
    年幼的顾朗胆小：“不会出事吧？”
    孟怀珍信誓旦旦地说：“我们见机行事，不成功的话，我们及时回头不就行了？到时候妈妈陪你出国读书去。”
    ……
    顾朗喝了一大口可乐，从嘴边发出一声嗤笑：世上哪有什么回头路，自从他跟着孟怀珍踏上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节快乐！！
    ☆、30
    因着任父要住院，任母收拾了很多东西，徐依然他们直接开着任父的车到阳城，早上出发，四个小时的高速，徐依然和任晶晶换着开。
    中午到医院，顾屿和杜医生已经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了，顾屿今天身穿黑色长袖卫衣，浅咖色休闲裤，显得阳光帅气。徐依然简单地给大家相互介绍了下
    他朝任父伸出手：“叔叔，您叫我小顾就可以。”
    任父握着他的手：“谢谢你，你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
    任晶晶忙说：“谢谢您，顾先生。”
    顾屿笑得很真诚：“没关系，依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徐依然站在旁边突然被点到名有点懵。
    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她探寻地看顾屿，后者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直接示意任父往医院里走，自己则帮忙拿过沉重的行李，边走边听任父和杜医生讨论病情。
    任晶晶坏笑，“我跟依然去办住院手续。”说着拉起徐依然往缴费窗口走。
    窗口前，等待工作人员打票据的空闲，任晶晶问徐依然：“那位顾先生是不是顾屿啊，当初你还在网上点人家名说他是宋天美的后台来着。”
    徐依然无奈地点点头：“你不用提醒我，我还记得我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她几句话解释了下她跟顾屿相识的过程。
    自从父亲生病之后，任晶晶难得的好心情。她逗徐依然：“人家喜欢你诶！”
    徐依然语塞，她环顾四周：“晶晶你能不能小点声儿？”
    任晶晶为她高兴：“这是好事啊，干嘛要小声。”
    徐依然：“你怎么能确定人家喜欢我？他又没告诉你。”
    任晶晶：“顾先生不喜欢你会这么帮你吗？而且你也说了他之前就帮过你了，肯定喜欢你的！” 
    徐依然心里打鼓，她不说话了，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她其实心里一直有朦朦胧胧的感觉，顾屿对她不一般，但是要说到什么程度，她不敢确定。
    总不能直接去问人家吧，你喜不喜欢我？
    任晶晶开好票据，两人回到病房，任父的床位已经安顿妥当，顾屿和杜医生站在床边，杜医生正在对任父和任母说着接下来需要做的检查。
    见徐依然进来，顾屿抬头冲她笑了下。
    任父催徐依然回去休息。
    徐依然只好跟他们告别：“那我过两天再来看您。”
    顾屿说：“任叔叔，我们先走了，以后有需要的地方告诉依然就行，我肯定帮忙。”
    徐依然看了他一眼；我跟你什么时候绑在一起了？
    可惜顾屿没看懂她眼神的意思，他对杜医生说：“杜医生，麻烦你了。”
    杜医生点头微笑：“顾先生客气了。”
    任晶晶送他们到住院部大楼门口，徐依然说：“晶晶别送了，快回去陪叔叔吧。”
    任晶晶点点头说：“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了。”
    徐依然露出一排白牙：“跟我客气什么，我走了，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她朝任晶晶挥挥手，后者突然对向她点头示意的顾屿说：“顾先生，等我父亲做完手术，我请你吃饭。”
    顾屿声音平稳：“任小姐不用这么客气。”
    任晶晶计上心来：“要不让依然帮我谢谢你也行。”她朝徐依然眨眨眼。
    徐依然：“为什么……”
    顾屿歪着头打量徐依然，笑容慢慢放大，他理直气壮地说：“行啊，反正我帮过她很多次了，一起算吧。”
    徐依然：“……”
    朋友，还记不记得是谁在酒吧奋力阻止你喝那杯加了料的酒来着？
    ……
    顾屿的车停在徐依然家楼下，她提着行李下车，站在旁边朝顾屿挥挥手：“回去开慢点。”
    顾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车窗上说：“我记得你说过很会做饭，什么时候让我尝尝你的手呢？”他说完后觉得这话有点太亲密了，怕她感觉不舒服，忙加了句：“就当是我帮你朋友找医生的回报吧。”
    徐依然没说话，顾屿看着她，心悬着。
    末了，她伸手捋了下头发，迎着夕阳，大大方方地说：“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提前告诉我。”
    她这么痛快地答应了，顾屿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发，匆匆告别，开车走了。
    徐依然拎着行李转身进楼道。
    他们俩谁都没注意到，小区外面有一辆车，迅速地跟着开走了。
    徐依然回家后没有时间休息，她把之前拍好的秋天穿搭视频发出去，又把这两天堆在物业的快递拿回家，录开箱视频。
    要录的东西太多，相机都没电了，等待充电的过程，她翻了翻前几期观众对视频的评论，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曝光率很高，再加上签了经纪公司，各方面的宣传渠道起了很大作用。她的粉丝数量增长很快，如果美妆博主也分等级的话，那她应该跻身为“新一线”了。
    弹幕和评论很多，徐依然耐心地翻看着，这是她录美妆视频初期形成的习惯。现在她虽然有更多的粉丝和关注度，但她仍然觉得这是个可以让自己清醒地认识到不足之处的方法，无论以后她在这条路上可以走到哪一步，保持初心都是最重要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古人诚不欺我。徐依然心想，这些弹幕中除了她的粉丝们对她一贯的赞美之声外，还出现很多所谓的“考据党”。
    他们大肆地在弹幕上批判她的妆容、服装搭配甚至某个词语的发音不对。有些博主对此很反感，会暗讽或明怼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徐依然不同，她始终抱着开放的态度看待所有评论，甚至还会认真记下粉丝们提出的有建设性的意见，在未来进行改正。
    只要评论专注于她的视频内容本身，而不是人身攻击，徐依然洒脱地表示完全不在意。
    成为所谓的公众人物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这是她做博主的第一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
    徐依然看到很多条弹幕都在说她上个视频的腮红太重了，看起来像喝醉了酒。她哑然，打开抽屉，开始在手上反复试下手轻重。
    正试着，李经理发信息过来，说公司为她谈下一个逼格很高的品牌的开业活动，还会邀请明星，具体名单还没公布，当天会安排走红毯和记者进行采访，让徐依然提前做好准备。
    徐依然看着信息，她清楚自己被邀请只是主办方给顾氏的面子而已，像她这种博主，去了估计也是给明星们拿话筒的命。
    她关上手机，继续研究她的腮红去了。
    顾朗回到大宅，先去书房跟顾清安打招呼，顾老爷子戴着老花镜坐在宽大的红木桌后面，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顾朗假装没看见，面不改色地退出书房。孟怀珍跟在后面，两人上了二楼。
    顾清安前些日子因为腿脚不方便，把卧室和书房都搬到一楼，二楼平时没人上来。
    孟怀珍：“今天又给小武他们打了笔钱，现在他们要钱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顾朗点燃香烟却没抽，任凭烟雾打着旋地上升，“暂时稳住他们，公司这边没有进展之前，千万别激怒他们。”
    孟怀珍：“你要建金融投资公司的提议怎么样了？通过了没有？”
    顾朗哼了一声，手指向下指着地板，“卡在老爷子那里，要改天开会再研究，毕竟他现在作为董事长，有一票否决权。”
    孟怀珍叹了口气，没说话。
    顾朗看着她的表情，突然心里一动，“妈，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年带我进顾家？”
    如果当初像顾屿说的，跟顾明要一笔钱，然后离开这个城市，他们现在过得会不会轻松点？
    孟怀珍看他表情不对，忙劝慰道：“小朗，我知道你现在各方面压力很大，但我们不能退缩啊，我们好不容易等到顾明……，现在不是说放弃的时候，你忘了我们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说起顾明，顾朗立马反应过来，他们的手上都沾满了顾明的鲜血，还怎么能奢望能跟孟怀珍全身而退呢？
    他一改颓唐的表情，脸色肃杀。
    这时他电话响起，顾朗看了看号码，接起，听了几句对面的汇报，他的眉毛扬起，“确定没认错？……有点意思……继续盯着随时汇报。”
    挂了电话，孟怀珍问：“怎么了？”
    顾朗把燃尽的烟蒂捻熄在烟灰缸里，语气平平地说：“我真是有个好弟弟啊。”
    ☆、31
    凭着顾屿这层关系，医院很快对任父的病情进行评估，没等几天就到任父动手术的日子，徐依然跟任家母女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口，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临近中午，手术室上方的绿灯终于熄灭，门打开，杜医生走出来，徐依然忙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仿佛轻微的呼吸会扰乱他的思绪。
    杜医生摘下口罩，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很快就能出来了。”
    “太好了！”
    “我爸爸没事了！！”
    徐依然兴奋地和任晶晶抱在一起，任母则上前拉着杜医生的手，声音都在颤抖：“谢谢杜医生。”
    杜医生安慰了她两句，就去接着忙了。
    “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放心了。”任晶晶拉着徐依然的手，高兴得几乎要掉下泪。“你一定要好好帮我谢谢顾先生。”她眨着眼睛，调皮地姜“谢谢”两个字拖着长音。
    徐依然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果然还是那个八卦的任晶晶。
    她用手轻轻拍了下任晶晶，“知道啦。”心里闪过一丝甜蜜。
    出了医院，徐依然打车回家，车上她给顾屿发信息，把任父手术成功的消息告诉他，想了想接着打字；【最近有时间吗？一起吃饭啊。】
    发出去她又后悔，忙欲盖弥彰地加了句；【我们之前说好的，为了感谢你帮任叔叔找医生。】
    发出消息后，她心里像打鼓般，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敲打着手机背面，每过几分钟就要点亮屏幕看看。可惜每次看到的都是空白一片，她叹了口气。
    顾屿一直没回。
    循环往复几次，司机提醒她到家了，徐依然终于放弃，把手机放在背包里下了车。
    刚进家门，李经理打来电话，说公司要组织团建，去阳城附近的度假山庄玩两天。让她准备下，今晚有大巴车来接她。
    徐依然平时不需要坐班，跟公司里的人也不熟，她迟疑了一下。
    李经理见她没作声，便劝她：“这次团建是顾总提议的，说大家平时工作很辛苦，公司员工们都会去。你不总说拍vlog没素材么，可以把这次的团建拍进去。”
    一听到顾朗的名字，徐依然更迟疑了，倒不是怕他，只是真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接触，最好能相安无事地地度过剩下的合约期，各走各路。
    但李经理都这么说了，她不好再推辞，只是，徐依然下意识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返回到主屏幕上，依旧空白一片，顾屿仍然没回信息。
    她抿了抿嘴唇，眼神黯淡下去，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失落，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徐依然对着电话说：“好的，算我一个，到时见。”
    作为顾屿安插在LangStudio的眼线，李经理知道徐依然在担心什么，想了想，不动神色地说：“你最近看新闻了吗？顾总有新女友了，是个明星，这次团建他应该会把女朋友带来。”
    徐依然愣了下，她并不关心顾朗有没有女朋友，但敏感地从李经理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便顺着话往下接道：“看见了，还蛮漂亮的。”
    两人都没在这个话题上说更多便结束通话，离公司大巴出发的时间很近了，她把手机扔在床上开始收拾衣物。
    ……
    中午，顾屿回顾宅看顾清安，难得顾朗和孟怀珍都不在家，顾家爷孙吃了顿安稳饭。
    饭桌上静悄悄的，只剩下碗筷相碰的轻微响声，身材精瘦的顾清安背挺得直直，稀疏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老当益壮，顾屿却看着他那微微发抖的手出了神。
    爷爷真是老了，顾屿还记得顾清安小时候特别疼他，那时他特别淘，姜淑气得要揍他的时候，顾屿就会给爷爷打电话，顾清安每次都替他向姜淑说情，他一发话，姜淑不好意思再动手，小顾屿便暗自庆幸又逃过一劫。
    姜淑死后，他毅然决然地离开家，搬到顾宅跟顾清安同住，顾屿心里充满仇恨，他恨孟怀珍和顾朗，也恨顾明，恨不得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但14岁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种巨大的矛盾感和有心无力的错乱感击垮了他，顾屿不哭不闹，他照常上课，按时回家，只是越发沉默的性格和日渐消瘦的身材出卖了他。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顾屿已经没有概念了，他每天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老师打来电话，告诉顾清安顾屿经常在上课时发呆，并委婉地提议要不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顾清安才意识到严重性。
    顾清安特地推了公司事务，等顾屿回家问他：“小屿，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对面的少年低着头，手中玩着一块橡皮，语气没有波澜：“还可以。”
    顾清安叹了口气，说：“你母亲刚过世不久，你想哭想闹都可以，只是别憋在心里，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告诉我好不好？”
    顾屿：“没什么想法。”
    顾清安看着他消瘦得双颊都凹进去，细长的身体没二两肉，只剩下一副骨架，心疼地说：“你要相信爷爷，顾氏是你的，不会让那对母子拿走半分。”
    顾屿眼睛发红，声音听不出喜怒地回答说：“好。”
    顾清安彻底没辙，只好叹了口气起身要走。
    顾屿手里不停地揉捏着那块橡皮，点点皮屑落在书桌上，心里如同有千斤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气弱如丝却异常坚定地说：“我恨他们。”
    顾清安止住脚步回头看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顾屿终于抬起头，眼泪倏地掉下来，他飞快地用袖口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点点滴在桌子上，“我恨他们。”
    话一出口，顾屿觉得异常痛快，他抽泣着，大声地说：“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母子，也恨……我父亲！”
    顾清安走过来，摸摸顾屿的头，轻声安慰：“小屿，你有这个权利，你有权利去恨他们每一个人，因为你母亲的过世，跟他们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这句话如同一个开关，打开顾屿紧闭的感情关口，他抱着顾清安，放声大哭道：“爷爷，我想、我想妈妈！我想让她回来，是他们害死了她！”
    顾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清安拍着少年人瘦削的后背，想当初那么幸福的一家如今变成这样，不禁悲从心来。
    顾屿哭到没有眼泪，只剩下胸膛跟着抽噎上下起伏，顾清安待他平静下来，看着他的眼说：“我也不喜欢那对母子，我骂过你爸爸，甚至打过他，都无济于事，我可以放弃他，但我不能放弃你，你也不能放弃自己，你是顾家唯一的后代，是顾氏的希望，明白吗？”
    顾屿透过泪眼看顾清安脸上严肃的神情，下意识地点头。
    顾清安：“所以你要振作起来，要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把他们都赶走，你必须振作起来。只要等到你长大，我保证顾氏的一切都是你的。”
    从长计议，厚积薄发。这是当年顾清安告诉他的。
    可惜，两年后，顾明堂而皇之地把孟怀珍母子接到家里，顾屿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不顾爷爷的阻拦，愤而出国，七年未归。
    “想什么呢？”顾清安打断顾屿的回忆，淡淡地说。
    顾屿踌躇了下，道：“爷爷，今天是……”
    顾清安放下碗筷说：“我知道，今天是小淑的忌日。”
    顾屿的声音低沉：“我吃完饭去看看她。”
    顾清安拿过桌边立着的拐杖，在张姨的搀扶下，费力地站起来，声音苍老无力：“去吧，顺便告诉我那个不肖子，我们把顾氏的控制权夺回来了。”
    拐杖敲打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声，渐行渐远。
    顾屿走得急，连手机落在饭桌上都没察觉，他开车出顾宅，顺着马路，去那个每年的今天他都会去的地方。
    安乐墓园在阳城郊区的山顶，松柏环抱，前面有溪水潺潺，墓园中有高耸石塔，浮雕麒麟，据说找风水大师测算过的，自然价格不菲。
    顾明的过世对顾清安打击巨大，他再也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一病不起，葬礼和后续事宜都是顾屿在操办，葬礼结束后，顾屿没想把顾明跟姜淑合葬在一起，他认为，姜淑应该不会希望自己死后，还无法摆脱这个给她带来无尽痛苦的男人。
    顾屿当时给顾明选了另外的墓园，离安乐墓园很远。只是后来顾清安出面，说出的理由让顾屿无法拒绝。
    “小屿，我知道这些年你恨他，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他跟你母亲合葬在一起，他们才是夫妻啊。”
    顾屿熬夜累得双眼通红，他反驳：“从他跟那对母子联系的那天起，他就背叛了我母亲！”
    顾清安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夫妻分开安葬，要让多少人看我们顾家的笑话啊。”
    顾屿冷哼道：“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哪个不是因他而起？他活着不怕人看笑话，死了倒怕了吗？”
    狠话虽这么说，但顾清安说得对，顾屿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少年了，逝者已逝，生者却还要承受人们投过来的各色眼光。他还是买下了姜淑旁边的墓位，把顾明安顿进去，入棺当天，孟怀珍和顾朗没有露面，大概也觉得他们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吧。
    顾屿拿着姜淑生前最爱的百合花拾级而上，很快走到她的墓前。他把花放好，席地而坐，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嘴角弯着，眼神温柔娴静。
    他语气温柔，拉家常般说道：“妈，我来看您了。这段时间很忙，爷爷恢复董事长的职位了，这是个好消息。我现在在帮他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还在收集顾朗名下公司的信息，暂时没什么进展，但我确定他有违规行为……”
    说到这，他看了眼紧挨着的顾明的墓碑，说：“你也一起听着吧，爷爷特意让我告诉你声。”他顿了顿，“你看重的那个私生子早晚会被我扳倒，我会证明你看错了他，到时候你可别惊讶。”
    他继续看着姜淑的照片：“您放心，爷爷身体还可以，我最近也挺好的……”
    顾屿跟其他久未见到母亲的孩子一样，事无巨细地汇报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间，几个小时过去了。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对着照片挥手：“那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
    顾屿走了两步，挠了挠头发，又拐回来，语气竟难得地带着点不好意思，“本来想等事成了以后告诉您的，算了，还是说了吧。”
    他重新蹲在姜淑墓前，眼睛亮亮的：“妈，我最近认识一个姑娘，她是个……”
    顾屿揉了揉发烫的脸，搜索着形容徐依然的词，“她是个挺特别的女生，嗯，就是挺特别的，怎么说呢，用葛叔的话就是很有韧性，也不矫情。”
    他索性一股脑地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挺喜欢她的，但还没告白，我觉得她也喜欢我，毕竟您儿子这么优秀是不是，嘿嘿，我准备找机会跟她表白了，您觉得会成功吗？”
    顾屿抚摸了下她的照片，笑得很孩子气：“我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带她来见您，我保证，您也会喜欢她的。”
    ☆、32
    顾屿把心里话讲给姜淑听后，周身说不出的放松，他走出墓园，回到车上，想到今天是任叔叔动手术的日子，想给徐依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这才发现手机不在身上，他回想下，开车回到顾宅。
    这时已临近傍晚，一进家门，他看见孟怀珍面色不虞地坐在沙发上，看见顾屿进来，她看了他一眼，顾屿向她微微点头示意，快步走到饭桌前，拿过手机查看信息。
    孟怀珍刚去外面给别人送钱回来，爱钱如命的她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刚才顾屿进来，她一时间无法摆脱愤怒的情绪，这会她冷静下来，站起来对低头看手机的顾屿说：“小屿你回来了啊，晚上在家里吃饭吗？”
    顾屿说：“不吃了，我一会就走。”
    孟怀珍说：“要不陪爷爷吃晚饭吧，你哥哥公司团建，说要去郊区的度假村，要后天才能回来呢，晚饭就剩我跟爷爷怪冷清的。”
    顾屿心思一动，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装作无意地问道：“他带哪个公司去团建了？”
    孟怀珍不疑有他，想了想回答说：“听说是新开的那个新媒体公司。”
    顾屿点点头道：“我先走了。”
    他出了顾宅给徐依然回拨电话，顾屿耐心地听着呼叫音直到结束，没人接，他烦躁地把手机往副驾驶位上一扔，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顾清安刚当上董事长，顾朗就出手，找宋恒引诱他吸/毒，但可惜他那上不去台面的勾当没成功，按照顾朗暇眦必报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善罢甘休，这个时候去团建，不是顾朗对徐依然精虫上脑不死心，就是他又在酝酿什么坏招。
    搞不好真跟徐依然有关，他越想越慌，发动车子，准备往徐依然家方向去。他想好了，如果徐依然在家，他就告诉她别去了，如果她不在家，那顾屿就只能问李经理度假村的地址，直接过去把人接回来。
    当初顾屿把李经理这个眼线放在LangStudio时，底下很多人都不同意，认为太大材小用，这个公司是新开的，暂时无法提供大量利润，也明显不是顾朗关注的重点，但顾屿不同意，他是做好了跟顾朗打持久战的准备，宁可浪费不能放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只是他当时没想到，这个枚棋子却更多地用来帮他找一个女孩。
    就在顾屿给徐依然打电话的时候，徐依然正拿着行李包站在小区门口等待公司的大巴车，她的手机放在包里，所以才没听到电话。
    车到了，自动车门缓缓开启，顾朗一身度假装，带着墨镜，下了车，笑着朝徐依然伸出手。
    顾朗：“行李很重吧，我帮你拿。”
    徐依然把包往背后躲了下，笑容礼貌而疏离，道：“谢谢顾总，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顾朗讪讪地收回手，说：“那上车吧。”
    徐依然跟着他上了车，公司里的人来得差不多了，；李经理和李琪琪坐在后排，李琪琪看见她上车，兴奋地跟她挥手，顾朗则坐在前排，他指了指身边的空位，道：“依然要不你坐这里吧。”
    顾朗今天到底犯什么毛病？
    徐依然忍着心里的不快，脸上的笑容却没散，她看了眼顾朗，“顾总不用了，我去后边坐，这个位子留给你女朋友吧。”她装作无意地问：“顾总您女朋友今天没来么？我还想找她要签名呢。”
    徐依然不知道传说中的顾朗女朋友姓甚名谁，这句话只不过说给全车人听，同样也提醒顾朗。
    身为有女朋友的老板，能不能懂得跟下属保持距离？？
    果然顾朗脸色变了下，说：“她今天要拍戏。”
    徐依然施施然道：“好吧，那我去后面找琪琪去了。”
    李琪琪见她过来，忙让出个座位，徐依然跟李经理打过招呼，便坐下，李琪琪开心地拉着徐依然的胳膊说：“女神，好久没见你了呢。”
    徐依然：“蒙奇奇同学，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李琪琪吐了下舌头，“依然姐。”
    徐依然笑着伸手揉了下她那头茂密如黑森林般的头发。
    大巴车启动，前往度假村。
    徐依然看顾朗的后脑勺，知道他不太高兴，心里哼了一声。
    她拿出相机，调好模式，为下次的vlog拍摄素材。
    徐依然对这镜头灿烂一笑：“大家好，我现在在大巴车上，我们公司要去度假村团建，到时候给大家拍更多好看的风景……”
    她揽过李琪琪的肩膀，把镜头对准她：“这是美妆博主蒙奇奇，我们是一个公司的……”
    李琪琪好不羞涩地面对镜头展示18岁女生的活波，她热情地对着镜头说：“大家好，我是蒙奇奇，依然博主是我的女神哦，我超级喜欢她的。”
    徐依然笑着看她，李琪琪对着镜头耍宝完毕，问她：“依然姐，你怎么不阻止我？”
    徐依然收起相机，故意气她：“反正我会让剪辑师把你的镜头全部剪掉。”
    李琪琪：“不！别、别全部剪掉嘛，你粉丝那么多，让我蹭蹭，涨点粉儿好不好？”
    徐依然哈哈大笑：“好，我会留下你表现正常的那部分。”
    李琪琪：“谢谢依然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车程大概2小时左右，车上的人都昏昏欲睡，李琪琪跟她说了会话后，没一会就梦会周公去了。
    徐依然收好相机，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顾屿给她打了七八个电话。
    她心里着急起来，以为顾屿出了什么事，却又忌惮顾朗就在前面坐着。这时正好前面一位带孩子的同事跟司机说他家孩子有点晕车，能不能停车让他带孩子下去透透气。
    司机征求顾朗的意见，顾朗心想要是一会孩子吐在车上更影响别人，便同意了。
    借这个机会，大家纷纷下车活动身体，徐依然拿着手机也跟着下了车。
    她多走几步，避开同事，给顾屿打电话。
    顾屿开车马上就到徐依然家了，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忙靠边停车，接起电话，语气急切，上来就问：“依然？你在哪？”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顾屿也感觉到自己太过着急了，便缓和下语气说：“听说你们公司团建，你也去了吗？”
    徐依然：“对，我们现在下车休息，一会上车继续出发。”
    她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顾屿一时半会没法跟她解释清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徐依然离顾朗远点。
    他说：“要不你别去了吧，你把位置发给我，我去接你。”
    徐依然有点不安：“到底怎么了？”
    顾屿听到徐依然的声音冷静下来了，他捋了把头发，眉毛蹙在一起，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他说：“我觉得顾朗这次团建可能目的不单纯，你跟他在一起不安全。”
    原来他在为自己担心，徐依然在心里松了口气，心里暖暖的，说话声音也软了下来：“没关系的，我的同事们、还有他们的家属都在，琪琪也在，你不用担心，那天酒店里的事，我不会让它再发生。”
    顾屿坚持：“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徐依然：“你冷静，我们马上要出发了，这个时候怎么找理由回去？你过来接我更不现实了，顾朗也在，到时怎么解释呢？”
    她虽然对他跟顾朗之间的事不完全了解，但她站在顾屿那边，不由得为他考虑更多。
    顾屿沉默了。
    司机已经打手势叫她回去了，徐依然柔声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会时时注意的，肯定不会有事。”
    顾屿闷闷地“嗯”了一声，不能正大光明地保护他所在乎的人，这让他很挫败。
    徐依然轻笑一声，反过来哄他：“我知道你担心我，别不高兴。等我回去一起吃饭啊，去我家。”
    顾屿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他说：“好，那你自己多注意。”
    “好。”
    徐依然挂断电话，往大巴车方向跑去，上车后，她跟司机道歉：“不好意思，我闺蜜的父亲病了，我打电话问候一下。”
    顾朗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徐依然装没看见，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到达度假村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山里的天黑得早，一路走来，只有别墅的点点灯光，点缀在漆黑的夜幕上。
    顾朗让人租了一整栋别墅，别墅前有游泳池，上面有各色的漂浮玩具。同行的小朋友们都兴奋地跑过去要玩水，家长们忙跟过去，一时间孩子的叫声和家长的阻拦声交织在一起。打破山里的宁静。
    别墅区有七八个房间，按照计划，带家属的员工可以每家一间，剩下的员工两人一间。
    下车后，徐依然拉着李琪琪说：“咱俩一个房间吧。”
    李琪琪忙说：“好呀。”
    两人去房间里放了东西，下楼看见院子里摆了两排餐台，上面各色食物都有，顾朗见人齐了，便高声说：“今天为大家准备自助餐，大家可以简单吃一点，明天我们先去爬山，然后晚上会有篝火，还有度假村的大厨为大家精心准备的烤肉。”
    他话音一落，其他人捧场地鼓掌，徐依然也跟着拍了拍手。
    人们各自散开去拿食物。
    像徐依然和李琪琪这样的博主，相机不离身，徐依然拿盘子装了些沙拉，对着镜头说：“这是我今天的晚饭，因为天已经很晚了，吃别的食物怕胖，我就随便吃些沙拉好了。”
    顾朗突然走到她身边，不见外地对着镜头说：“你们的依然博主时刻不忘保持身材呢。”
    他突然出现，徐依然吓了一跳，忙把相机合上，把他们俩的身体距离拉开，表情不满地看着他。
    顾朗不在意地朝她笑笑：“我看你跟琪琪都在拍，觉得好玩，就入镜了下，你不会介意吧。”
    徐依然心想，我介意，我当然介意。
    她懒得跟他说话，端起盘子走了。
    这段一定要让剪辑师减掉，徐依然愤愤地想。
    ☆、33
    吃过晚饭，众人在聚在院子里三三两两地聊天，徐依然和李琪琪坐在一起，两人谈论着当下流行妆容的趋势，李琪琪叽叽喳喳，有她在的地方永远不用担心冷场。
    “依然姐，你这个眼影是用什么化的？”李琪琪翻着徐依然的微博，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
    徐依然举着相机拍在游泳池玩的孩子们，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如数家珍地说：“是x品牌今年新出的秋冬眼影盘，主打色是红棕，你看眼尾处就能看得出来，粉质很细腻，这盘里有一个南瓜色，很适合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一盘。”
    “哇，你好厉害啊！”李琪琪赞叹她对各大品牌化妆品的了解程度，“依然姐，那么多粉丝喜欢你是有原因的，你的业务能力太强了！”
    她接着低下头，略带失落地小声说：“像我就不行了，拍视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靠自己父亲的关系签了经济公司，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粉丝就是涨不起来，本来我还纳闷呢，今天见到你，我终于知道原因了，我做视频的时候，根本没你用心。”
    徐依然关掉相机，看李琪琪，后者则低头躲避她的目光，她温柔地笑了笑，说：“你跟我不一样啊，你还在上学，目前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探索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也许以后你会发现，当美妆博主并不是你的人生目标呢。而这个却是我真心热爱的事情，当然也是我的工作，这个意义就不同了，我把它当成一生所追求的的事业。所以我会认真对待每一个视频，保证视频内容对得起每一位喜欢我的粉丝。”
    李琪琪目不转睛地看着徐依然娓娓道来，眼神里充满了星星，她说：“依然姐，你讲得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女神！”
    徐依然笑开，用手指轻点她的胳膊，“你呀你。”
    两人的笑闹声传出很远。
    不远处，顾朗倚靠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墨镜，下属在旁边跟他汇报着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嗯，嗯”敷衍着，他的眼神紧紧地定在徐依然身上。
    一阵风吹来，只见徐依然随意地用手捋了下头发，细白的脖颈随之扬起，长发随着晚风飞舞，她精致的面容仿佛在夜色中发出绚丽的色彩，把旁边的人都对比成黑白。
    李琪琪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徐依然眼角微微弯起，笑得温柔又可爱。
    顾朗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咽了下唾沫。
    真是越看越漂亮，顾屿那小子眼光真毒，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哪一步了。顾朗恨恨地想，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是不是太早放弃她，如果他坚持，现在她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女友？
    顾朗抬手打断旁边人的话，起身朝徐依然走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他蹲下来，话是朝她们俩说的，但眼睛却只盯着徐依然。
    徐依然闻声抬头，一看是他，马上避开视线。
    李琪琪的眼神在他们俩身上看了看，机灵地接话道：“没聊什么，依然姐教我怎么拍好看的视频呢。”
    顾朗点头：“是吗？那琪琪你可要好好跟人家学学，你爸爸每次看你拍的视频都唉声叹气的。”
    李琪琪吐了下舌头道：“没问题，我以后肯定更加努力。”
    顾朗笑了，看着一直没说话的徐依然问：“今晚的沙拉吃得怎么样？”
    徐依然大大方方地看顾朗：“挺好吃的，谢谢顾总。”
    顾朗：“别那么客气，以后叫我小朗哥就行。”
    徐依然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拒绝道：“您是我老板，叫您顾总是应该的。”她站起身，对李琪琪和顾朗说：“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晚安。”
    李琪琪忙跟着站起来，对顾朗说：“我也睡觉去了，顾总晚安。”
    顾朗看着她们俩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
    回到房间，徐依然和李琪琪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徐依然的床靠窗，她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地看着月光。
    李琪琪也没睡，她手指绞着被角，半晌，问：“依然姐，顾总、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徐依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别人的心思我管不了，你只要记住我对他没那个意思就行了。”
    李琪琪兴奋地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他。”
    她接着问：“那依然姐，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徐依然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一张脸，那个人五官棱角分明，眉眼俊朗，跟她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带着孩子气。
    徐依然微笑地回答：“嗯，我有喜欢的人了。”
    李琪琪试探地问：“是不是，小屿哥？”
    徐依然不清楚李琪琪的底细，她犹豫了下，“呃……”，她刚要否认，李琪琪人小鬼大地从她的犹豫的瞬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没事的，依然姐。”李琪琪打断她的话，用了非常孩子气的词语，“我跟小屿哥是一伙的，还有我爸爸。”
    徐依然隐约意识到什么，她转过身来，借着月光，狐疑地看李琪琪，“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伙的？”
    李琪琪一板一眼地问：“你先说你是不是喜欢小屿哥？”
    徐依然噗嗤笑出来：“琪琪同学，你这个时候问是不是太晚了，如果我骗你怎么办？如果我跟顾朗是一伙的怎么办？”
    “哎呀，”李琪琪这才反应过来，“算了，依然姐，你就当我没问吧。”
    徐依然见她内疚得连拍了几下脑门，知道这孩子当真了，便不逗她，说：“好了，琪琪，我逗你玩呢。”她顿了顿，坦然地说：“我是喜欢你小屿哥的。”
    李琪琪眨巴着眼睛，弱弱地问：“真的？你没骗我？”
    徐依然正色道：“需要我发誓吗？如果我撒谎……”
    “好了好了。”李琪琪瞬间恢复了活波劲，说：“我猜你也不会喜欢顾朗那个心思深沉的花心大萝卜。”
    徐依然：“……”不知道顾朗有没有打喷嚏。
    “现在你能说了吗？”
    李琪琪：“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爸爸进LangStudio，是在小屿哥授意下的，可能是为了查顾朗吧。”
    “那你爸爸跟顾屿是怎么认识的呢？”
    李琪琪：“说起这个话长了，我爸爸以前是顾氏集团里的公关经理，他很尊重顾明董事长，讨厌顾朗。小屿哥我们以前就认识，他人很好的，以前还帮过我家的忙，所以当他找到我爸的时候，我爸很快同意了。”
    “是这样啊，”徐依然心想，顾屿真是个不错的人，才能让李经理放下顾虑，答应帮他。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诚不欺我。
    李琪琪：“依然姐，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是不是喜欢小屿哥吗？”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小屿哥喜欢你，他这么好的人喜欢你，那他一定会对你很好，所以你肯定会喜欢他的。”李琪琪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徐依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琪琪同学，你这逻辑也太混乱了吧。
    “他怎么对我好了？”徐依然不抱任何希望地问。
    “还记得公司聚餐你喝醉了，小屿哥把你从酒店带出来吗？”
    徐依然答：“记得。”
    李琪琪拍着胸脯说：“那天就是在我和我爸爸的帮助下，小屿哥才能顺利地把你带走的。”接着她详细又略带夸张地讲了一遍当天发生的事情，重点夸大了她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以及顾屿为了救徐依然而承担的风险。
    徐依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事，不由得心惊肉跳。
    讲完，李琪琪下结论道：“如果小屿哥对你没意思，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把你带出来吗？所以即使他当时不喜欢你，也肯定对你有好感。”
    她接着说：“本来在我们在酒吧门口遇见的那天，我想跟你说这事来着，但小屿哥不让我说，我猜他不想让知道这些事对他抱有感激之情，要堂堂正正地赢得你的心！”
    李琪琪语速很快，感情饱满如朗诵诗歌般说出这番话。徐依然显然被她唬住了，竟对她那混乱的逻辑关系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达方式视而不见，还赞同地点点头，说：“谢谢你和李经理那天帮我，真的谢谢你们。”
    李琪琪小手一挥，道：“不用谢，你跟小屿哥好好在一起就行，他这么多年过得不容易，总算碰到个喜欢的，祝你们幸福。”
    徐依然这回赶紧反驳说：“琪琪你可能误会了，我们还没……”
    李琪琪朝她眨眨眼，“我懂的，睡觉了啊，依然姐晚安。”
    他还没跟我告白呢，徐依然把后半截话咽下去，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也准备酝酿睡眠，谁知她一闭上眼就是顾屿的脸，她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地红了脸。
    第二天，按照计划他们要去爬度假村旁边的仙泉山，据说山上有个泉眼，长年有绵延不绝的流水如同输液般滋润着山上的生物，阳城人传言，只要爬上此山，对着泉眼许愿，就能梦想成真。
    顾朗不信这个，他自知这些年做的恶够多了，只不过为了带公司的员工打发时间而已，才定下爬山的计划。
    一大早，人员集合完毕，便向山的入口走。
    徐依然今天束起马尾，身穿成套的修身运动服，勾勒出美好的身材曲线，她跟李琪琪各拿着相机有说有笑地走在后面，引得顾朗频频回头。
    爬山开始，顾朗率先往山上走，他身材强壮，不多时就与后面的人拉开距离。
    李琪琪没走几步就嚷着累，赖着不走，非要在原地等徐依然回来。
    徐依然倒是很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显灵泉眼是什么样的，便跟李琪琪告别，自己举着相机往山上走。
    经过昨晚与李琪琪的谈话，她今天心情极好，对着镜头话都多了起来。
    她专注地拍周围的景色，间或讲解两句，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大部分人。
    路越走越窄，她小心地举着相机拍脚下，说：“现在路变得不好走了，你们如果要来的话一定要注意脚下。”
    说完，她举起相机拍前方，冷不丁被突然出现在镜头中的顾朗吓了一跳。
    “啊”徐依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正好踩在石头上，身体失去平衡，朝旁边倒去。
    顾朗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胳膊，他的脸被拍进徐依然手里的相机。
    他说：“你没事吧？”
    ☆、34
    顾朗拉着徐依然的胳膊，手上稍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胸前。
    “你没事吧？”
    徐依然楞了一秒钟，马上反应过来，快速地甩开他的手，站稳后用力把顾朗往后一推，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她皱着眉头关掉相机，声音冷冷道：“顾总，请您自重。”
    顾朗被推得一个趔趄，他右腿后撤一步，勉强稳定住身体，朝徐依然笑了下，双手向上，耸了耸肩道：“别误会，我只是想扶你一把而已，没别的意思。”
    徐依然冷冷地看着顾朗，这次她连场面话都不想说，直接绕过顾朗，大步往前走。
    顾朗跟上，没眼色地继续说话：“依然，你怎么都不谢谢我？要不是我，你刚才就摔下山了。”
    徐依然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她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说：“谢谢顾总了。”
    顾朗：“别客气，依然，你现在可是我们公司的招牌。我还指望你给我挣钱呢。”
    徐依然不理他，不停地变换路线，想把他甩开，谁知她快走，顾朗跟着加快脚步，她慢慢走，顾朗也放慢步伐，始终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晃悠。
    徐依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狠下心，突然站住回头，倒把身后的顾朗吓一跳，连退两步。
    她站定，双手抱拳，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修长的四肢紧绷着，她看着顾朗，沉声说：“顾总，我们别绕圈子了，您到底想干什么？不妨直说。”
    顾朗笑了，他漫不经心地说：“不干嘛啊，上山的路就这么一条，我跟你一样，想上山而已。”
    徐依然简直要被气笑了，她第一见识到顾朗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她没说话。
    顾朗迎着光，眯着眼看她，看她高挑修长的四肢，她的眼神里的愠怒显而易见。
    他突然对徐依然无端升起占有欲，就像他之前很多次把属于顾屿的东西抢过来那样，职位、公司还有顾明的父爱。即使是一件普通的东西，只要打上顾屿的名字，他就会想马上抢过来归为己有，更何况，说实话，眼前这个人，他也蛮喜欢的。
    顾朗清楚，那是一种变态的占有欲。
    但这种占有欲，却让他沉迷于其中，能给他带来报复的快感和玩弄顾屿的满足感。
    顾朗明白，徐依然不是傻子，她甚至要比一般的女生聪明、敏感，她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思，既然如此，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不如把直接把话挑明。
    他往前一步，徐依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腰身向后弯，他摸了下鼻子，问道：“你躲什么？我有这么吓人吗？”
    徐依然的眼里看不出笑意，答道：“男女有别，还是彼此尊重为好。”
    顾朗：“那既然如此，我直说了吧……”
    她看着顾朗，从他的表情中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说实话，徐依然不想跟顾朗闹掰，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成年人的处事哲学应该是圆滑地解决问题。
    徐依然想了想，突然说：“顾总，我先跟您分享个好消息，我有喜欢的人了。”
    顾朗怔住，他下面的话不用说了。
    徐依然的本意是想给他留面子，省得以后见面尴尬，不过她显然低估了顾朗的无耻程度。
    顾朗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样看来，她跟顾屿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着违心的话：“那恭喜你了，什么时候带来让同事们见见呢？”
    徐依然的道行尚欠，她天真地以为顾朗真的在祝福自己，便说：“等以后有机会的吧。”
    “那好。”
    徐依然跟顾朗摆摆手，脚步轻快地往山上走。
    这样也好，顾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样更能激起他的抢夺欲望。如果徐依然挽着自己的手出现在顾屿面前，顾屿会是什么表情呢？自从顾明葬礼后，顾朗就再没见过顾屿失望难过的样子了。
    想想还有些怀念呢。他冷笑一声，转身往山下走。
    徐依然解决了顾朗这个心头大患，心情极好，长腿大步，半个小时就爬上到山顶。
    天高云淡，太阳光像是直射下来一样，但在徐美妆博主依然眼里，光还会带来另一个严重的问题——皮肤衰老，她从背包里拿出防晒喷雾，对着脸喷了几下，清凉的水滴细密地落在脸上，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她拿出相机，对着景色拍了会，便收起来。
    山顶上修建了平台，传说中的泉眼就在平台之上，徐依然仔细看了看，确实有涓涓细流从中流淌出来，旁边还有个牌子，上面详细地书写传说的由来。
    徐依转了两圈，毕恭毕敬地对着泉眼鞠了一躬，开始碎碎念，“我也没有什么愿望，首先希望任叔叔的病早点好起来，身边人都能健健康康的，我的事业可以有更大的进步。”
    她顿了顿，说：“其实我还有个小小的心愿，”她脸有点红，声音却清脆：“希望顾屿能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凉风习习，吹起女孩的长发，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虔诚地为心里的那个人许下心愿，不求他的告白，不求他们长相厮守，甚至在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的此刻，她也想在神明面前，求得他的心想事成 。
    只因为徐依然知道这是他的愿望，也因为他值得自己这么做。
    团建的后半程，顾朗果然安静很多，不再刻意接近徐依然，就算遇到也只是点头示意，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享受篝火烤肉。
    天上繁星点点，院子里架起大大的篝火架子，还有专业的厨师帮忙烤鲜嫩肥美的肉串，人们围坐在篝火旁聊天吃肉，徐依然的脸被篝火映得红红的，她托着腮笑着看小孩子们奔跑笑闹。
    这时手机传来一声震动，她拿起一看，是顾屿发来的；【在干嘛？】
    徐依然手指轻巧地在屏幕上打出：【围着篝火吃烧烤。】
    顾屿：【真羡慕，我在家里吃泡面。】后面加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徐依然笑容扩大，回复道：【怎么那么惨？】
    顾屿确实是在吃泡面，他上了一天的班，工作太多，不得不拿回家继续做，做着做着就忘记时间，一抬眼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懒得出去吃，就只好靠家里剩下的泡面解决晚饭。
    他叼着塑料叉子，给徐依然发信息：【你明天几点回来？】
    徐依然想了想：【8点多出发，大概11点能到家。】
    顾屿迫不及待：【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徐依然：【什么好消息？】
    【我明天去你家楼下等你，到时候再告诉你。】
    信息发出去顾屿觉得自己有点太急切了，又赶紧说：【你说要给我做饭吃的，还记得吗？】
    徐依然轻咬着下嘴唇，发了个无奈的表情：【记得的，那你在楼下等我吧，我们一起上去。】
    顾屿推开电脑，扔下叉子，激动得站起来冲到衣帽间，开始为明天挑选衣服。
    他拿过一套定制西装，嘴里念念有词：“她还没见过我穿西装的样子吧，其实我穿西装最帅了，但好像不适合明天的场合，可惜了。”
    他放下西装，又拿过一套运动服，“运动服不行，会让她觉得我对明天的见面不够重视。”
    顾屿看镜子里因为激动脸色微微泛红的自己，清了清嗓子，淡定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
    第二天，公司的大巴车停在徐依然小区门口，她拎着行李包下车，顾朗已经先行一步被司机接走，徐依然表情轻松地跟李琪琪和其他同事挥手告别。
    她刚进走到楼下，就看见顾屿站在楼门口，正对着手机屏幕整理衣服，他今天一身休闲装，墨蓝色的衬衫妥帖地附在他的身体上，肩阔腿长，身姿挺拨，很是亮眼。
    她悄悄走到顾屿背后：“干嘛呢？”
    顾屿吓一跳，回过头看见是她，忙捂着胸口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杀得他措手不及，准备好的炫酷总裁式出场都没用上。
    徐依然恶作剧得逞了，咯咯笑他：“你今天化妆了吗？照那么久的镜子。”
    顾屿捋了下头发，自信地说：“我这细滑的皮肤还需化妆吗？”
    徐依然笑够了，说：“我们上去吧，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家里没什么食材。”
    顾屿：“没关系，我准备了很多，我去拿。”他快步走向停车位上的汽车，从后备箱中拿出两大袋食材。
    “因为不确定你的拿手菜是什么，所以我鸡鸭鱼肉都买了些，还有青菜，足够了。”
    徐依然惊讶地看着他拎着的两大袋东西，还从没见过来别人家做客吃饭要客人准备食材的，顿觉她这个主人太失礼了，忙刷卡打开楼道的门，让顾屿进去。
    不远处凉亭内穿黑衣的男人看他们走进楼道，便拨出电话，对着电话那头恭敬地说：“顾总，徐小姐进楼道了，对，是跟顾二少爷一起进去的，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关系很亲密。”
    顾朗嗯了声，“你可以撤了。”
    他挂断电话，身体陷在巨大的真皮座椅里，手机在他手里转了两圈。
    突然他眉毛一挑，按亮手机屏幕，搜索通讯录，翻出个号码，打过去，铃声响了好久才被接起，对面背景喧闹，半晌一声迟疑的：“喂？”传过来。
    顾朗：“没想到有天会接到我的电话吧？……我知道你忙，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确切地说，是个坏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顾朗：如果徐依然挽着自己的手出现在顾屿面前，顾屿会是什么表情呢？
    徐依然：顾总，妄想症是病，请不要放弃治疗。
    ☆、35
    顾屿跟徐依然进了家，她家虽然不大，但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眼就能看见大大的梳妆台上和旁边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装有化妆品的各色收纳箱，他走进一看，每个箱子上都贴着标签纸，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诸如“粉底液”、“妆前乳”等顾屿从没听说过的词语，更不理解这些东西用来做什么。
    他突然想起她送给自己的护肤品上也贴着这种标签。他低笑，她还真是个“标签狂魔”。
    徐依然招呼他：“随便坐吧，我去给你拿瓶饮料。”
    “谢谢。”
    顾屿从没来过女孩子的家，很是好奇，四下打量，墙上贴着淡蓝色壁纸，床边飘窗上摆着多肉盆栽，布艺沙发上散落着精致靠垫，还有墙上挂着风格鲜明的装饰画都显示出主人的用心良苦。
    比起他那个现代工业风格，黑白灰为基调的家不知道要温馨多少。
    徐依然走过来，把手里的可乐放在桌子上，对顾屿伸出手，“把东西给我吧，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顾屿打量房间布局，把手里的食材往厨房送，“我来吧。”
    徐依然跟进去，在他身后说：“你去沙发上休息吧，我来收拾就行。”
    “不用，我帮你。”顾屿弯着腰把东西放在地上，一转身，正好跟徐依然面对面。
    厨房空间捉襟见肘，两人的身体距离很近，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顾屿低着头，闻到徐依然身上传来清淡的香水味。
    一时间，他们都忘了说话。
    “挺好闻的。”顾屿吸下鼻子。
    “什么？”徐依然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晕。
    “我是说你的香水。”
    “哦，”徐依然大梦初醒般，退出厨房，“厨房地方太小了，你去沙发上坐，我来做饭吧。”
    顾屿不再勉强，把厨房交给大厨，他拿起可乐，靠在厨房门边，看徐依然在里面忙活。
    徐依然做饭很熟练，备食材，洗菜、切菜，刀工利落，在菜板上敲出有节奏的音节。细白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原来这双手不但能拿化妆刷，还可以拿起菜刀做饭。
    更神奇的是，这两样，她都可以做得很好。
    顾屿看得入迷，不禁问：“你的刀工很熟练嘛。”
    徐依然起锅倒入热油，她回头看顾屿，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说：“我不光刀工很熟练，我炒菜也很熟练。”
    这时她把菜倒入热锅中，“滋啦”一声，锅上方升起白烟。
    徐依然翻炒了几下，刚洗过的青菜带着水滴，碰到油，很快汽化，迸溅到锅外，她“哎呀”一声，手一抖，下意识地缩到身后。
    顾屿冲进来，没多想，紧张地拉过她的手，问：“溅到手上了吗？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顾屿的手掌比徐依然的大很多，同样是细长的手指，他的骨节更加骨感分明，他握着徐依然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他手掌传来的温度被冷水冲散，徐依然任由他握着，小声说：“没事的，做饭时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的。”
    顾屿关上水龙头，把徐依然的手放在手心，来回看了两遍，温声问：“我没看到水泡，还疼不疼？”
    徐依然笑着摇摇头。
    顾屿把她往厨房外推，“剩下的我做吧，你在旁边指导我。”
    徐依然抗拒他的力量，说好了她给他做饭的，不但让人家自带食材而来，现在怎么能让他自己动手做呢。
    “没关系，我真的没事，我做吧。”
    顾屿把她推出门外，重新打开煤气，朝徐依然露出微笑：“下一步做什么啊，徐大厨？”
    徐依然只好接下这个称谓，指点他说：“接着翻炒，差不多两分钟之后就可以把旁边的香菇放进去……”
    顾屿在徐依然的指导下，依葫芦画瓢地做出香菇菜心、蒜香排骨和鲫鱼汤，内心满足感十足。
    两人终于落座，顾屿用期待的眼神看她喝了一口鱼汤。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顾屿活了25年，还从没在厨房里待过这么长时间，更别提做菜了。
    徐依然重重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捧场地说：“非常棒！”
    听她这么说，顾屿夹了点菜，一尝，果然还不错。
    饭间，顾屿问徐依然：“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很少有会做饭的，更何况你还做得那么熟练，真是难得，你从小自己做饭吗？”
    徐依然低头：“对啊，从16岁开始就自己做饭了。”
    顾屿疑惑地追问：“是因为你父母工作太忙吗？”
    徐依然盯着碗里乳白色的汤汁，缓缓地回答道：“我16岁那年，父母车祸过世了，从那以后我一个人生活。”
    顾屿万万没想到问题的答案竟是如此残酷，他手一抖，汤勺掉进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忙捞起汤勺，用纸巾擦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慌张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作为有着相同经历的人，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种事是一辈子无法愈合的痛。
    顾屿又心疼又后悔，他看着徐依然，胸口酸得像泡在柠檬水里一样。除了对不起，他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徐依然放下碗，抿了抿嘴唇，说：“你不用自责，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看我现在过得很好。”
    顾屿依旧内疚：“对不起提到你的伤心事。”
    “就算你不提，我也从没忘记过。” 她盯着饭桌上颜色鲜艳的青菜，缓缓地说：“我如果真的脆弱到被别人提及就崩溃，那你也就不会见到现在的我了。”
    顾屿抬头看她，对面的人冲他轻轻微笑，只是眼角隐约现出点点泪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紧她，抱紧她单薄的肩膀，拥抱她坚强外表下那颗脆弱的灵魂。
    现在他还不能，顾屿压抑着心里汹涌的情绪，只是点点头。
    两人沉默地继续吃饭。
    过了会，徐依然问他：“你昨天说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是什么呢？”
    对了，差点忘了，正好可以缓和下气氛，顾屿的语气很激动，“我找到小恩的父母了。”
    “真的吗？”
    “是真的。”顾屿嘚瑟地说，“之前我不是一直在找他们吗，最近终于有确切消息，她的父母在离阳城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的宁乡村生活，我跟福利院杨老师说好了，过两天送小恩回家，让他们家人团聚，你跟我一起去吧。”
    徐依然一口答应下来，“太好了!”她真心为小恩感到高兴，可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对她以后的身心健康都有巨大的好处。
    “只是……”她犹豫地问顾屿：“小恩的父母之前选择遗弃她，现在我们把她送回去，他们会接受吗？”
    顾屿喝了口汤，回答道：“你说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我跟他们通过电话，告诉他们小恩现在很好，病情控制得不错，只要他们愿意让小恩回家，我愿意在学业和生活方面继续资助她。”
    “然后呢？他们同意了吗？”徐依然追问道。
    “他们同意了。”顾屿开心地说。
    她听到这个答案，想了想，心里的担心又多了一分，说：“我不想扫兴，但是，如果他的父母因为你提出的条件才答应让小恩回去呢？如果他们对小恩不好，只把她当成跟你要钱的工具怎么办？”
    这……
    顾屿挠了挠头，说：“我没想到。”他想了想，接着说：“没事，我们到时候重点关注下她的父母，如果真有你说的那种情况发生，我们就把小恩带回来。”
    徐依然放下心来，表示同意。
    这个小插曲不影响顾屿的好心情。“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棒？”他满脸嘚瑟地问，活像一只摇头晃脑求表扬的大金毛。
    徐依然嘴角高高扬起，露出洁白的牙齿，她配合地重重点头，认真地表扬他：“特别棒！”
    顾屿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拍拍肚子，“吃得好饱。”
    徐依然站起来收拾碗筷，“你休息会，我去洗碗。”
    这回顾屿没抢，因为他曾经帮张阿姨洗碗，结果打碎了好几个盘子。
    这项家务顾屿不擅长，他靠着厨房门，看徐依然在里面忙碌着，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心中的满足感慢慢扩大，他想，或许他以后可以精进厨艺，给她做更多好吃的。
    徐依然不知道他千般种心思，只顾着收拾碗筷。
    她的长发随意地束起来，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脖颈，顾屿看着，咽了下口水，他的手插在裤兜里，紧紧地捏着裤缝边。
    他有点紧张，半晌才慢慢开口：“依然，我喜……”
    此时，顾屿裤兜里的手机响起，震动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也打断他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他不满地皱着眉，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直接挂掉。
    徐依然看他：“你刚才说什么？”
    顾屿刚要张口，手机又响起，徐依然说：“你还是先接电话吧。”
    他只好走到房门口，接起电话，声音冷淡：“什么事？”
    顾朗：“下属送了两箱大闸蟹过来，爷爷想让你回来吃晚饭。”他明知故问，“你现在在哪？”
    顾屿皱着眉头，说：“你们吃吧，我现在有事，晚上不回去了。”
    顾朗：“陪爷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吗？还是你跟别人在一起？”
    顾屿说：“顾家是我爷爷做主，我跟谁在一起需要向你汇报吗？不用你转告，我亲自打电话告诉他。”
    他挂断电话，给顾清安打电话，顾清安一听，哼了一声：“是他们母子提议说叫你回来，你要是忙就不用回来了，大闸蟹又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吃。”
    顾屿答应下来，想了想还是对顾清安说了实话：“爷爷，告诉您个好消息，我正在追求一个女孩，现在在她家里呢。”
    顾清安一听很高兴，“你小子可以啊，那不打扰你了，等成功后带回家让我看看，咱家好久没有喜事了。你的婚事一定要风光大办，可以在家里的庄园……”
    顾屿忙阻止他思维发散：“爷爷，我这还没成功呢，您也想得太远了。”
    爷孙俩又聊了几句，顾屿结束通话，进屋一看，徐依然正在打电话，说什么“素材”之类的。待她挂断电话，不好意思地跟他说：“我需要把素材发给公司，要不你先坐会？”
    顾屿看她要忙工作，便告辞了，两人约好下星期一起去送小恩回家。
    他走出徐依然家门，心里有点懊恼。
    今天的目标没完成，只好等下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屿：下次告白前一定要把手机关机！谁也别再想打断我跟女朋友的情话！对，你没看错，在我心里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没看到爷爷把婚礼地点都选好了吗？我们顾家很着急的！
    徐依然：他刚才说我洗？他想洗碗吗？可是当时我都要洗完了诶！
    ☆、36
    徐依然把相机内存卡里的素材导入电脑，在电脑上快速浏览了一遍，记下出现其他人的时间点，包括顾朗出现的那两次，然后把素材压缩打包发到公司剪辑师的邮箱，并在邮件中写请他帮忙把有关李琪琪的镜头留下，一定把顾朗的镜头全部剪掉，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要是让网友看见顾朗出现在她vlog中，不知道会联想到什么。
    做完这些，徐依然换身衣服出门，她在楼下水果摊买了些水果，打车去医院看望任父。
    由于刚动完手术，任父的气色很差，但因为手术成功终于卸下沉重的心理包袱，他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包括任晶晶母女也是，气色比徐依然上次看到的好多了。
    任父腹部还插着引流管，行动不方便，看见徐依然进来，忙高兴地招呼她坐下。
    徐依然把水果递给任晶晶，任晶晶拿着果盘去洗水果。
    她在他床边坐下，详细地问了任父术后恢复的情况。
    任父：“医生说我的术后情况挺好的，再过两天就能拆掉这根管子，也不需要化疗，恢复恢复就能出院了。”
    徐依然为他高兴：“这真是个好消息，等你出院了，我带你和阿姨到处转转怎么样？”
    任父摆摆手：“你平时工作忙，让你帮忙找医生已经够麻烦了，出院以后我们回老家继续修养了。”
    徐依然一听觉得有道理，“那您哪天出院告诉我，我和晶晶去送您。”
    听到这话，任父叹了口气，跟任母交换下眼神，“说起这个，依然，晶晶没跟你说吧，她非要把工作辞了跟我们一起回老家，我这次生病把她吓坏了，说要回去照顾我。”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跟你阿姨都不同意，你帮我劝劝她，留在阳城发展多好，老家那个小城市能有什么好工作。”
    徐依然很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听说任晶晶要回老家，她想了想，安慰任父：“您先别急，我找机会跟她聊聊。”
    这时，任晶晶端着洗好的水果进来，招呼徐依然吃水果。
    徐依然又在病房里陪任父说了会话，便告辞，任晶晶出来送她。
    两人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住院部的大楼，慢慢朝医院门口走。
    任晶晶像以前那样，挽着徐依然的胳膊，说：“我们已经好久没在一起散步了。”
    徐依然点头，“是啊，我还记得上高中那会，我们经常下了晚自习去操场上散步。”
    任晶晶笑：“每次都是我拉着你，你自从、那件事之后，很少出来。”
    “对，每次下晚自习，你都站在我课桌边找各种理由让我陪你出来。”回忆两人一起度过的年少时光，徐依然也弯起嘴角，“让我陪你去小卖部买水啦，去办公室找老师问习题啦，最过分的是让我陪你去厕所，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上厕所要人陪。”
    任晶晶辩解，“你没注意班里很多女生都结伴去厕所吗？这应该高中流行的一种风气吧。”
    徐依然回忆了下，表示对班里的其他人都没太深的印象，“你知道我之前一直在上课外美术班，后来……回到班里恢复上课后，跟别人都不熟，只有你，主动跟我说话，还带我回家。”
    任晶晶叹了口气，说：“那时看你每天闷闷不乐的，谁也不接触，就想让你早日摆脱这种情绪，最起码可以正常地学习和生活。”
    “我当时只是在想，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要是再也站不起来太可惜了。”
    徐依然笑：“真的谢谢你。”任晶晶听到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脸，“都过去了，别这么煽情。”她借此机会，悄悄地抬起手擦了擦眼。
    不能再聊这个了，再聊下去两人恐怕要抱头痛哭了。
    “刚跟叔叔聊天，他说你要辞职回老家，是真的吗？”徐依然问。
    任晶晶点头，“是真的。”她看了徐依然一眼，“我爸让你来劝我是不是？”
    徐依然：“那倒也没有，他可能觉得你在阳城会发展得更好吧，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毕竟回到老家，适应了那边的生活，再回来的可能性很小。”
    “我知道啊，”任晶晶声音闷闷的，“我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要远离阳城这个高速发展的城市，要跟这里精彩纷呈的生活说再见，我也舍不得，真的。”
    任晶晶呼出一口气，说：“但我爸确诊胃癌真的把我吓坏了，我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他离开我，我跟妈妈该怎么办。虽然现在手术成功切除病变部分，但医生说，他还有很长一段康复的路要走，我实在不放心，这个时候我不能不陪在他的身边，我怕、我怕哪天家里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出事了，我会因为没陪在他身边而后悔一辈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间或带着抽泣。
    “所以，我宁愿放弃这里的生活、我的前程。我不闯了，也不拼了，就想老老实实回老家陪在父母身边。”
    徐依然安慰似的拍拍她的后背：“晶晶，我懂你的感受。”
    任晶晶眼里都是泪水，“依然，你会支持我吗？”
    徐依然坚定地点点头，“我支持你，毕竟像我，想孝敬父母都没有机会了。”
    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
    任晶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懂我的，我走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录视频别太拼了，一定注意身体。”
    自从任父生病，任晶晶觉得身体健康这四个字，才是世上最美好的祝愿。
    徐依然：“知道啦，我这么大的人了，不用你操心。”
    任晶晶：“我不操心，毕竟你现在身边有顾屿了。”
    徐依然无语：“你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任晶晶笑出声：“有好消息了一定告诉我。”
    徐依然走出医院大门，朝任晶晶挥挥手：“回去吧，走的那天我来送你。”
    任晶晶应下，两人相向而行，越走越远。
    从高中到大学，她们互相支持、彼此鼓励，这段友情走过七年的光景，任晶晶用热情和善良，陪徐依然走过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但生活不由人，现在她们有了不同的轨迹，分别如期而至。但徐依然知道，他们的友情不会因为距离的关系而褪色，即使相距千里，她们也会为彼此祝福。
    接下来的一周，徐依然忙着拍视频和发视频，等下星期送完小恩回家，她就要参加那场知名化妆品开业活动，作为当天唯一被邀请的网红，品牌方在微博上发出她将参加的信息后，底下的评论褒贬不一，一半作为徐依然的粉丝，他们纷纷为她叫好，为她能接到这种级别的活动而高兴。
    而另一半则各种阴阳怪气，其中不乏装成路人，实则是同领域竞争者的粉丝们，在微博底下发泄着不满：
    【徐依然长的也就那样吧，视频都是美化过的，她的粉丝又不是最多，能接到这种活动确定没内幕？】
    【活动当天就等着看吧，明星可是经过镜头千挑万选出来的，吊打网红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是，多少网红都见光死了，她的团队不聪明啊，这以后怎么骗粉丝钱呢？没有说服力啊。】
    徐依然随意地翻了翻，便关上手机出门跟私教去健身。
    这些天她天天泡健身房锻炼身体并提前为活动设计妆容，期待当天可以以最好的形象示人。她这么做不是为了打脸那些黑她的人，事实上，自从她的关注度上来了，自然遭一些有心人的“红眼病”。所谓黑粉对她的污蔑和造谣从没停止过，但粉圈那一套她从不放在心上，评论根本左右不了她的情绪。
    从宋天美人肉任晶晶那次事件之后，徐依然更加坚定信念：做好自己该做的，不被外人的评价影响心情。
    她明白，很多事情解释是没用的，只有当她站在足够高的地方，那些谣言才会不攻自破。
    ……
    顾屿在家中，与他安插在顾朗公司的各个负责人进行视频会议。
    待人全部进入后，他说：“最近我怀疑有人在跟踪我，为避免暴露，这段时间我们进行视频会议，最近这段时间你们的调查有没有进展？”
    电脑屏幕前的各个眼线，依次开始汇报工作，有人说顾朗的公司存在任人唯亲，财务不透明的问题，可能存在向集团总部报假账，假公济私等行为，建议顾屿让总部继续调查，相信会有进展。
    顾屿拒绝，“不行，这个时候如果让集团介入太冒险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轻举妄动，你继续调查争取发现更有力的证据。”
    待他们讨论完毕，刚升任顾氏航运公司货运经理的陆正，突然开口说：“顾总，我怀疑顾朗通过顾氏航运进行走私活动。”
    此话一出，大家都难以置信，航运算是顾氏起家的业务之一，在顾清安多年铁腕领导下，早形成一套成熟专业的运营模式。后来虽然从顾明传到顾朗手里，但他并不觉得顾朗有这个胆子。
    顾屿问：“陆经理，为什么这么说？有证据吗？”
    陆正回答：“我现在这个职位以前是由顾朗的亲信担任的，但上个月他家里有事申请辞职，我才得以升任，上个星期我刚接手业务，就发现一宗成品油没有相关的报关单，我起了疑心，当天晚上，顾朗请我吃饭，话里话外间让我跟着他做，说不会亏待我，虽然他没有具体说需要我做什么，我有理由怀疑跟这个有关系。”
    顾屿眉头紧蹙，走私可不是小事，如果真的证据确凿，是要进监狱的。他大脑飞快地转动，对陆正说：“如果顾朗再找你，你就答应他，看下一步他让你做什么，不管是通话录音还是聊天记录都要保存以备不时之需，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陆正：“明白。”
    散会后，顾朗靠在沙发上想了好久，说不定陆正的发现能彻底将顾朗清出顾家，甚至直接送他进监狱。
    这时他手机响起，是宋恒打电话来叫他出去玩。
    难道顾朗又让宋恒搞什么幺蛾子了？
    顾屿挑眉，答应下来。
    他到KTV的包厢门口，一推门，动感的音乐随门缝流泻而出，里面灯光很暗，正在沙发上坐着的宋恒朝他打招呼：“小屿来了。”
    顾屿点头示意，感觉宋恒又瘦了，他正想往里走，猝不及防地，他怀里扑进一个软香的身体，接着响起甜腻腻的声音：“小屿哥，好久没见啦！”
    ☆、37
    顾屿怀里扑进一个香软的身体，接着一个甜腻腻的声音说：“小屿哥，好久不见啦！”
    小美？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往外推着怀里人的肩膀，借着走廊的灯光定睛一看，正是宋天美，她穿着白色低胸超短裙，上面露酥胸，下面露大腿。
    “你怎么回来了？”顾屿不敢看她，感觉眼神落在哪里对她都是种冒犯，他抬头看房间上空的射灯，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戏拍完了？”
    宋天美被迫脱离他的怀抱站好，嘟着嘴说：“没拍完呢，特意请假回来看你的。”
    说起来有两个多月没见了，他还想像以前一样哥们似的拍拍她的肩膀，手举到半空，看她裸露的肩膀，便缩回手，不在意地说：“想我？不想宋恒他们啊？”
    宋恒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货坐在沙发上起哄，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小美不想我们啊？真伤心！”
    “是啊，一看小屿来就往人怀里钻，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你们什么关系啊？”
    “可不嘛，都是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小美你厚此薄彼！”
    顾屿绕过宋天美，走到沙发前面，把他们搭在茶几上的腿踹下去，“就你们话多，成天说些没营养的，都起开，给我让个地方。”
    众人挪出个位置给他，顾屿在宋恒旁边坐下，看宋天美不说话，红着脸站在门口，怪可怜的。便招呼她：“站着干嘛，过来坐啊。”他回手拍了刚才起哄最欢的人几下：“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人家一个姑娘家，开玩笑注意点分寸，没深没浅的。”
    宋天美深呼吸一下，调整好表情，走过来，非得在顾屿身边挤出个位置：“不是刚才都说我只想小屿哥吗，我今天就要坐他身边，你们别碍事。”
    “哎呦，小美今天霸气。”
    “这是誓死要讨个说法啊。”
    宋天美在顾屿身边坐下，顾屿忙用手怼宋恒：“往外边点。”
    宋恒不情愿地挪了挪身体，顾屿赶紧跟宋天美之间隔出点距离。
    “砰”的一声，不知道谁开了瓶酒，大声喊着：“好了好了，这回人都齐了，嗨起来吧。”
    顾屿眯着看眼面前群魔乱舞。
    偌大的电视屏幕前几个人轮番抢着话筒，嘶吼着听不出调的曲子，剩下的人窝在昏暗处玩“经典游戏”，一人怀里坐一个妆化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陪、酒小、姐，各个手都不老实，在她们的身体上来回摩挲。
    只剩下宋恒、顾屿和宋天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宋天美刚想跟顾屿说话，只见他把头转向宋恒那边问：“你不去唱会儿？”
    宋恒疲惫地摇了摇头：“不唱了。”
    顾屿总觉得他状态不对，身体消瘦得厉害，到底是多年的发小，不担心是假的，他追问：“你最近怎么了？每次见面都觉得你特别累的样子，还记得你上次说感冒了，还没好？”
    宋恒“啊”了一声，神情不太自然，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早好了。我爸不是把小部分公司业务交给我管嘛，我在我哥手底下干活，压力太大，你也知道我哥那人做事一板一眼的，我总挨训。”
    顾屿不疑有他，便顺着他的话说：“你就是散漫惯了，锻炼锻炼也好。不过工作再怎么忙，也要注意身体，你气色实在太差了，别再拖了，一定要去医院看看。”
    顾屿的表情很认真，宋恒挤出个笑容，点头答应：“你放心，一定去看。”
    宋天美在一旁叫顾屿：“小屿哥，我们一起合唱首情歌好不好？”
    顾屿连连摆手，“不行，我唱歌不好听，你跟小恒唱吧。”
    宋恒看着顾屿的侧脸，再看这满屋子的狐朋狗友，只有他注意到自己瘦了，还关切地让自己去医院检查身体。
    他低下头，双手捂着脸，而自己，却曾经听从顾朗的安排，向最好的朋友下手。他真是畜生不如。
    这些天宋恒时常回想起那个晚上，他不敢想如果顾屿真把那杯酒喝下去，现在会是什么样。
    宋恒痛苦地抱住头。
    宋天美非要拉着顾屿去唱歌，顾屿躲避她伸过来的手，“我真的不会唱歌，你自己去玩吧。”
    宋天美不依不饶：“我就想跟你合唱。”
    顾屿叫宋恒：“小恒你低着头干嘛呢，快来唱歌。”
    宋恒悄悄抹了把眼睛，恢复平时吊儿郎当的德行，对宋天美说：“那我来陪你吧，小美妹妹。”
    “我不跟你唱。”
    正说着，顾屿的手机响了，他拿出一看，脸上立刻洋溢起笑容，是徐依然，他正愁没理由脱身呢，立刻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对宋天美说：“我有个很重要的电话，你们先玩。”
    说完，几大步走出房间，消失在门后。
    宋天美泄了气般瘫坐在沙发上，陷入沉默，宋恒知道她对顾屿的心思，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他更明白，顾屿对她没那个意思。
    只是这么多年宋天美只认准他，谁劝都听不进去。
    等了又等，顾屿还是没回来，宋恒掂量着措辞，刚开口：“小美，要我说……”
    宋天美请假回来，不是为了被顾屿晾在这的，她突然站起来，眼里亮晶晶的，她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只扔下一句：“我去找他。”
    “你这是何必呢？”宋恒无奈道。
    包房外的走廊很长，宋天美听到有声音从楼梯的拐角处传来，像顾屿的声音，她朝那个方向走去。
    明天是送小恩回家的日子，徐依然打电话来是想告诉顾屿明天她要先去医院送任晶晶一家，然后才能去找他，他们再一起去接小恩。
    听了徐依然的计划，顾屿不假思索地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你一起送任叔叔他们，然后再去福利院，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这样你不用来回跑了，我开车很方便的。”
    徐依然心头一暖：“不会麻烦你吗？”
    宋天美刚走近楼梯拐角，就清楚地听到顾屿低笑，那一字一句像锤子敲打在她的心上。
    他说：“你的事情我永远不嫌麻烦的。”
    这种宠溺的语气，是宋天美从没听到的。
    她脱力般靠着墙壁，捂着嘴，两行眼泪无声地落下。
    原来顾朗说的是真的，她的小屿哥，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那天宋天美在片场接到顾朗的电话，当听到他说：“你的小屿哥喜欢上别人了”时宋天美还以为顾朗想离间她跟顾屿的关系，刚要开口讽刺他，顾朗又说：“你要是不信就回来看看，我还没下作到用这种方法跟你过不去，我是为了你好，不想看你对我弟弟这么多年的情谊却被别人捷足先登，反正我提醒你了，信不信由你。”
    一听到有关顾屿的消息，宋天美就像失去理智般，她追问说：“你把名字告诉我，是谁？”
    顾朗：“说来也巧，这个人以前还为朋友出头跟你打过嘴仗，她叫徐依然。”
    徐依然？宋天美突然想起，那次在商场偶遇顾朗，顾屿他们四个还在一起吃饭，当时顾朗身边的漂亮姑娘就叫徐依然。
    挂了顾朗的电话，宋天美心慌得不行，马上去找导演请假，为了不耽误进度，此后的几天她都在没日没夜地赶戏，就为了能有这几天的假期。
    她今天中午刚下飞机，在家休息了会就赶紧找以前的发小们出来玩，本来听说顾屿很痛快就答应，宋天美还很高兴，这说明他不需要陪别人。她心里暗骂顾朗骗人。
    但亲耳听到顾屿温柔地对着电话跟说话，宋天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她紧咬着手，眼泪不停往下流。
    她从小就喜欢顾屿，他出国那七年，更是经常飞过去看他，虽然每次没到两天就被他赶回来。
    顾屿不是没有拒绝过她，宋天美也知道他只把她当成关系亲近的发小，可以诉说烦恼的好朋友。但她一直觉得，她早晚能打动顾屿，他早晚会答应跟她在一起。
    只是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也不分早晚。顾屿终究还是离她越来越远。
    顾屿打完电话，拐出楼梯角，只见宋天美泪流满面地站在他面前。
    顾屿：“你怎么在这？”
    宋天美抽噎着：“她是谁？”
    顾屿皱着眉头看她，没说话。
    宋天美提高音量：“我在问你，你在跟谁打电话？”
    顾屿神色淡淡的：“这跟你没关系吧？”
    他绕过宋天美，却被后者抓住手臂，她流着眼泪：“小屿哥，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只喜欢你。”
    顾屿轻轻地把手抽出来，一字一顿地说：“小美，就像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样，我们不合适，感情是不能强求的，如果你还不能想明白，那我们以后没法再做朋友了。”
    “你为了这个人要跟我绝交吗？你认识她才几天，你跟她就合适吗？”宋天美没有风度地大喊，“你喜欢她吗？”
    顾屿表情严肃地说：“如果你想听我的回答，那我告诉你，对，我喜欢她。”
    ☆、38
    顾屿表情严肃地看着宋天美说：“如果你想听我的回答，那我告诉你，对，我喜欢她。”
    宋天美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的双眼噙满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她快走几步，拉住顾屿的手，轻轻摇晃，声音柔弱：“小屿哥，你不是真心的对不对，你只是一时被她迷惑了，是不是？我理解的，我们认识太长时间了，可能没有那么多的新鲜感，我可以等你对她失去兴趣，只要你跟我说，你和她只是玩玩而已。”她恨不得低到尘埃里，谁能想到屏幕上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如今却拉着别人的手苦苦哀求，“小屿哥，只要你告诉我你跟她不是认真的……”
    哪怕是骗骗她也好。
    宋天美泣不成声，妆花成一团，眼泪顺着脸颊流到脖子，狼狈不堪。顾屿是占据她所有青春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他的信仰，能成为他的女朋友是她毕生的愿望，她绝不允许别人占有他。
    顾屿低头看着她，说：“小美，我已经明确地拒绝过你了，你也跟我保证过我们只是朋友，不再提这件事，所以我才继续跟你来往。”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既然你这么执迷不悟，那我们以后不用再联系了，你就当没我这个朋友吧。”
    顾屿抬步往前走，宋天美死死拉着他的手，“别走，小屿哥，你跟她不是认真的对吗？你能不能点点头，就当哄哄我好不好？”
    他皱着眉头，手臂上稍用力，抚开宋天美的手，“我不能骗你，也不会欺骗我的内心。我对她是认真的。”
    宋天美浑身颤抖，她牙关紧闭，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顾屿：“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你保重。”说完便朝包房方向走。
    宋天美的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她看着顾屿毫不留恋的背影，终于放声大哭。
    顾屿回到包房后，宋恒见他脸色不好看，便凑过来问：“你看见小美了吗？她刚出去找你了。”
    顾屿黑着脸不发一言，宋恒：“靠，你们俩又吵架了？”
    顾屿拿起衣服，站起来，对他说：“以后我跟她不是朋友了，有她的局别再叫我了，先走了。”
    说完要走，宋恒忙拉住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还闹到绝交的地步了。”
    顾屿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心情，“你别管了，总之以后记住，我跟她不再是朋友了，听懂了？”
    宋恒隐约感觉到他的怒气，便识相地不再追问，看着他走出包房。
    停车场，顾屿坐在车里，心里乱得很，不是因为跟宋天美吵架，而是这件事促使他思考跟徐依然在一起后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局面，凭他对宋天美的了解，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不会对顾屿怎么样，但宋天美和徐依然属于同一个圈子，她十有八九会对徐依然下手。
    再加上徐依然又签在顾朗的公司，顾屿太了解顾朗了，只要有任何机会让他或身边亲近的人不好过，那顾朗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肯定对她不利。
    顾屿倒不是怕他们，他跟顾朗斗不是一天两天了，跟宋天美家里那边也不用担心，宋叔叔是个明事理的人，肯定不会帮她乱来。
    他只是不想让徐依然受到丁点委屈，她那么积极努力地发展事业，不应该因为跟他在一起而受到任何不公平的对待。
    顾屿捋了把头发，心里很烦，拿出手机，手指习惯性地打开微博，找到徐依然的主页，浏览着她妆容各异的照片，烦躁的心情得到缓解，顾屿轻轻用手指点了下徐依然的笑脸，心里暗暗发誓要用尽一切办法保护她。
    第二天顾屿按照约定时间来徐依然楼下等她，他给她发信息：【我到你家楼下了。】
    徐依然秒回：【稍等我五分钟，起来晚了。】后面还加一个小兔子举着对不起牌子的表情。
    顾屿笑着回复：【不急，你慢慢来。】
    没一会，只见徐依然就拎着包，从楼道里跑出来。
    她拉开车门，坐进来，胸脯上下起伏着，“你等很久了吧，对不起，我早上起晚了。”
    顾屿：“跑那么急干嘛，我刚到没一会。”他打量了下她微微发红的脸，“再说了，你有迟到的权利，多久我都等你。”
    一大早就开始撩人，这样好吗？
    徐依然脸更红了，她看着窗外，没理他。
    顾屿轻笑，发动车子。
    到医院门口，任晶晶一家已经在车里了，顾屿和徐依然下车，走到他们车前，顾屿跟他们打过招呼，便站在一边等她。
    徐依然叮嘱任父：“叔叔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身体，定期复查，我有机会就回去看您。”
    任父欣慰地笑，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她的头说：“放心吧，你也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叔叔还给你做好吃的。”
    徐依然点头，“一定。”
    跟任父说完话，她走到任晶晶面前，多年好友不需要更多语言，想说的都在眼神里。
    任晶晶朝她张开拥抱，徐依然笑着看她，抱了她一下。
    任晶晶声音哽咽地说：“我走了，回去等工作稳定下来告诉你。”
    徐依然眼睛红红的：“好，有事给我打电话。”她顿了顿，接着说“没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任晶晶噗嗤一声笑出来，“知道啦。”她伸手擦了下徐依然的眼睛，说：“哭什么，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以后我还会常来阳城找你玩呢。”
    她嗔怪地说徐依然，自己却先掉下眼泪来，她赶紧用手抹去。
    时间差不多了，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任晶晶坐进车里，朝徐依然挥挥手：“我们走了。”
    徐依然努力地笑着，也朝他们挥手，目送着车汇入主路。
    徐依然和任晶晶都明白，她们一个选择拼搏闯荡，另一个选择回到父母身边安稳地生活，自从两人走上不同道路那天起，就意味着以后她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徐依然跟顾屿回到车上，顾屿见她情绪低落，便安慰她说：“没关系的，以后可以随时回去看他们。”
    徐依然点头，声音闷闷的：“晶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是舍不得她。”
    顾屿心疼得又劝又哄，好不容易把她逗笑了，才开车去福利院接小恩。
    他们的车走后，从旁边小巷处，缓缓地开出一辆黑色的车子。
    顾朗坐在驾驶位，看向顾屿车子消失的方向，问旁边的人，“这回你信了吧？”
    他吐出口烟，“顾屿对她什么态度，你都看见了吧，你说你为他付出这么多，看到这一幕，你甘心吗？”
    副驾驶位上的宋天美为了遮盖哭得红肿的眼睛，她戴着宽边墨镜，声音冷冷地说：“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顾朗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计划嘛，肯定有，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他们俩让我们这么难过，我们肯定也不能任由着他们比翼双飞，对吧？”
    宋天美探寻地看他：“你真的喜欢徐依然吗？”
    顾朗切了一声，没回答。
    他心里恨恨地想，管他喜欢不喜欢，只要是顾屿喜欢的东西，他都想抢过来。
    ☆、39
    徐依然和顾屿到福利院时，几位老师已经将小恩梳洗打扮好，还为她穿上新的花裙子。
    小恩一见到他们，兴奋地喊：“小屿、叔叔，依然、阿姨。”
    “哎，”顾屿从杨老师手里抱过小恩，徐依然拉着她的小手说：“我们要送你回家了，小恩高不高兴呀。”
    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年幼的小恩懵懂地看着他们。
    顾屿回她一个微笑，对她说：“小恩跟老师们说再见。”
    老师们舍不得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此时都已经红了眼眶。
    杨老师冲她挥挥手，走到顾屿身边低声说：“小屿，如果你发现她的父母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你、你一定要把她带回来，知道吗？最起码她在这里不会受委屈。”
    顾屿安慰她道：“杨老师你放心，如果我们担心的情况发生，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杨老师点点头，捂着脸走进屋里。
    顾屿知道，她是舍不得。
    他叹了口气，跟其他老师们打过招呼，便抱着小恩往车里走。
    小恩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更不会懂这次旅程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但孩子敏感的心灵却察觉到了什么，她突然扭头看着门口的几位老师，用力挥舞着小手，磕磕绊绊地说：“再、见，老师、再见。” 
    老师们哭成一团，也用力地向她挥手：“再见小恩，以后要乖啊，听爸妈的话。”
    杨老师透过窗户看她，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从阳城到宁乡村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徐依然怕小恩无聊，陪着她坐在后排，可是小恩不哭不闹，只是愣愣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徐依然拿出为她准备的零食，送到她面前，问：“小恩饿不饿，阿姨这里有好吃的零食呢。”
    小恩看了她手里的零食一眼，兴趣缺缺地摇摇头，问她：“阿姨，我们要去、哪？”
    徐依然努力用着小孩子能听懂的语言跟她解释：“我们要送你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了。”
    爸爸妈妈？对小恩来说是个陌生的词。
    小恩问她：“我的、爸爸妈妈？”
    “对呀，爸爸妈妈会关心你，爱护你，是你最亲近的人。”
    小恩一知半解，她继续问：“为什么、过去、他们不在？”
    徐依然一下子听明白了，小孩子在问为什么她的父母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没陪在她的身边。
    顾屿看着后视镜，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
    徐依然柔声跟小恩说：“因为你的爸爸妈妈之前遇到些困难，所以他们把你送到老师那里，但他们是爱你的，他们非常高兴你能回去呢。”
    小恩高兴了些，她来了兴致，问：“阿姨、也有爸爸妈妈？”
    顾屿闻声，下意识地看了眼徐依然，后者的眼神只黯淡了下，便说：“阿姨也有爸爸妈妈，他们也很爱我。”
    小恩好像听懂了，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一排小乳牙。
    到宁乡村已经快下午一点了，顾屿沿着村子的土路往前开，车子刚到村口，就看见一个身材中等，面色黑红的中年男人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顾屿开到他身边，降下车窗想问路，那个男人却先开口，试探地问：“请问你是顾先生吗？”
    “我是。”
    听到肯定的答案，男人激动极了，他扒着车窗，把头探进来，语无伦次地说：“顾先生，我是孩子的父亲，小恩的父亲，我叫陈建民。”
    他冲着后排的小恩挥手，“你是小恩吧，小恩，我是爸爸！我是爸爸！”
    小恩往徐依然身边缩了缩，不敢说话。
    他讪讪地站直身体，对顾屿说：“我怕你们找不到，早上就在村口等了，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顾屿冲他礼貌地笑笑说：“上车吧，带我们去你家。”
    陈建民带路，顾屿把车停在他家的院门口。
    顾屿和徐依然把小恩带下车，还把为她准备的零食玩具还有衣服递给陈建民。
    陈建民的家是几间青石瓦房，院子里还搭了两个棚子。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杂物摆放得井井有条。
    陈建民一进院门就喊：“老婆，快出来，女儿回来了！”
    一个梳着长辫子，身上还系着围裙的妇女从屋里跑出来，她一看见小恩，便跑过来抱着她，哭喊着：“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终于回来了！”
    小恩被她吓得也哭了，她不断挣扎，眼神求助地看着徐依然。
    徐依然上前拍拍那妇女的肩，劝慰道：“大姐，你先起来，别把孩子吓坏了。”
    妇女抹了把眼泪站起来，把他们迎进屋。
    妇女名叫赵爱莲，是个勤快利索的人，她早就做好饭菜，等着顾屿他们。
    吃过午饭，小恩在看画画书，顾屿叫张建民出去，想跟他说两句话。
    徐依然帮忙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到厨房里。
    “不用，我来就行。”赵爱莲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的碗。
    她只好站在一边陪赵爱莲洗碗。
    从赵爱莲嘴里，徐依然了解到四年前发生的事。
    四年前，小恩刚出生就被县城医生诊断为脑瘫，县里医疗条件不好，医生让陈建民夫妇赶紧带孩子去大城市治病，他们俩吓坏了，两人东凑西凑地拿了笔钱，到阳城的医院才知道这些钱是杯水车薪，他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上哪去弄这么一大笔钱，两人绝望至极，不得已把小恩遗弃在医院门口。
    赵爱莲的眼泪往水池里掉，“带来的钱很快花光了，我们实在承担不起医药费，电视里都说大城市里好心人多，我们就盼着孩子能被哪个好心人抱走，才做出那样的混账事，第二天我们就后悔了，就算去要饭也不能放弃孩子啊，我们赶紧回去找，哪想到孩子已经不在了。”她抽泣着，“我们从没放弃过找她，以后也没再生。感谢老天爷，让你们这两位好心人把我女儿送回来了，以后我们俩再苦再难都不会再放弃她了。”
    赵爱莲的眼泪是真的，她脸上的愧疚也是真的，要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哪个母亲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呢。徐依然心中一阵唏嘘。
    顾屿走进屋，示意她出去说话，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交换了下意见，都觉得这对夫妇真心想要弥补小恩，她以后在亲生父母身边会得到精心的照顾。
    顾屿看陈建民陪在小恩身边，不停地跟她说话刷“存在感”，可惜小恩惜字如金，只顾着低头在本子上画画。“我刚才跟他说，可以继续资助小恩看病和上学，被拒绝了。”
    “他说他有手有脚，自己的女儿自己养，哪有让别人帮忙的道理。”
    徐依然不意外地点点头，“赵大姐也说了，他们在村里开了个小的粮食加工点，加上种田的钱，日子比四年前好多了，她还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恩的。”
    秋日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笼罩在他们身上。
    顾屿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伸了个懒腰说：“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徐依然眼角弯弯，不住地点头，“是啊，真为小恩高兴。”
    这时小恩拿着本子跑到徐依然身边，举着铅笔说：“阿姨、画画。”
    徐依然接过笔，问她：“画什么呢？”
    “画大马。”
    徐依然看似随意地下笔，几下就地勾勒出线条，画出明暗交界线，然后将马的形状结构细化。顾屿只见她手在纸上上下翻飞，没一会一只低着头吃草、根根鬃毛线条都能看清的马就跃然纸上。
    顾屿看呆了。 
    小恩欣喜地拿着画跑开了，估计是去炫耀了。
    顾屿：“我从不知道你还会画画，而且画的那么好。”
    徐依然哼了一声，语气傲娇：“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从顾屿的角度看，能看见她白瓷一般的脸上有层细小的绒毛。
    顾屿目不转睛地看她：“那你就多讲一些呗，我想了解你多一点。”
    他的瞳孔很黑，只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要看进别人的心里，此刻徐依然沉醉于他那炙热真诚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说：“我从小学画画，学了好多年，本来是想考进美术学院学国画的，我父母出事后，就没再学了。”
    听得顾屿心里酸酸的，恨不得一伸手就把她揽进怀里。
    徐依然没注意到，她接着说：“本来是可以继续学的，但我父母的赔偿金被我叔叔骗去了，他是个赌徒，估计很快就输光了吧，学美术很贵的，没有办法，我只好放弃画画这条路，靠父母剩下存款读完高中和大学。”
    顾屿震惊，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耻的亲人？他眉头紧锁，放在腿上的手攥得紧紧的，恨不得时光倒流，去打徐依然那个混蛋叔叔一顿。
    徐依然话说完，自己都有点惊讶，其实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对这段经历很自卑，不管对谁，她都羞于说这些话，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可怜。
    但坐在顾屿身边，徐依然像拥有了巨大的安全感，促使她坦然地讲出这段往事。
    她眼圈发红，说：“当时我一夜间失去父母和梦想，孤单一个人在世上，我其实想过放弃的，但我知道我的父母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你不是一个人。”顾屿突然开口说。
    徐依然愣住了。
    顾屿声音低沉，重复了一遍说：“你不是一个人，从今以后，你有我了。”
    他捋了把头发，呼出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在市里的旋转餐厅订了位子，本来这些话是准备在我们看着夜景吃烛光晚餐的时候告诉你的，而不是在这样的农家小院里。”
    徐依然屏住呼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屿。
    顾屿的眼睛亮亮的，他侧过身，两人的距离很近，在外人看来，他像是凑在她耳边低语一般。
    “但我不能等到晚上了，事实上我一刻都不能等了，我现在就要告诉你。”顾屿的声音很轻，仿佛羽毛轻抚在徐依然的耳边。
    徐依然抬头看他，他也回望她，说：“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在网上‘诽谤我’。” 
    话一出口，两人都笑了，她不好意思地捂着脸，这个小气的家伙，竟然记到现在。
    顾屿拉下她捂脸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握着，“接下来的话你听好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顾屿，这辈子从没当过任何人的后台，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后台。”
    他的笑容慢慢放大，对身边的姑娘说：“做我女朋友吧，让我来照顾你。”
    徐依然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还有什么比你爱的人也在爱着你更美好的事呢。
    她心跳得很快，点着头说不出话来。
    顾屿开心极了，把她揽进怀里轻声说：“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我。”
    徐依然靠在他胸口，闭着眼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
    作者有话要说：顾屿：啊啊啊啊！普天同庆！我有女朋友啦！！！！
    ☆、40
    “阿姨！”小恩拿徐依然的画给陈建民和杨爱莲看，受到一致的表扬，她从屋里出来，兴奋地朝顾屿和徐依然跑过来。
    徐依然忙从顾屿的怀抱抽离坐直。
    小恩在离他们不远处站定，歪着头疑惑看着他们俩。
    刚才他们俩是不是抱在一起了？
    徐依然冲她不自然地笑笑，问：“小恩过来，还想阿姨帮你画什么？”
    顾屿在后面露出大白牙，他揽过徐依然的肩膀，说：“小恩，你徐阿姨是我女朋友啦！”
    徐依然汗颜，她回头看了顾屿一眼，后者则无辜地回看她，说：“怎么了？小恩也算是我们俩的见证人。”
    小恩当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倒是后面跟来的陈建民对顾屿说：“恭喜顾先生和徐小姐！”
    “谢谢！”还是顾屿，他笑得孩子气十足，开心地对陈建民说。
    ……
    顾屿和徐依然要离开宁乡村了，小恩被赵爱莲抱着，她朝要上车的徐依然伸手，豆大的眼泪扑簌往下掉，“阿姨！阿姨！”
    徐依然转身拉着小恩的手，满是不舍。
    她柔声哄小恩说：“小恩，以后阿姨和叔叔会常来看你的，以后你就要跟你的亲生父母一起生活了，他们会好好照顾你，你要听话，好不好？”
    四岁的小恩似懂非懂，赵爱莲抱着她，也哄道：“小恩乖，以后爸爸妈妈一定好好疼你。”
    陈建民对顾屿说：“请帮忙转告福利院的老师们，我们随时欢迎他们来家访，替我谢谢他们这几年对我女儿的照顾。”
    顾屿点头，说：“我的助理会联系你，帮你们办理接下来的手续。以后小恩如果需要任何帮助，也可以联系他。”
    农村男人说不出再多煽情的话，陈建民用手抹了把脸，内心千言万语，却只说出：“谢谢顾先生，请你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顾小恩。”
    车子慢慢驶出宁乡村，徐依然靠在车窗上，看后视镜里的一家人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顾屿看她，问：“舍不得了？”
    徐依然点头。
    顾屿想了想安慰她：“放心，她会很幸福的，我会让助理持续关注他们一家，如果她父母有任何异常情况，我会把她带回来。”
    言外之意，顾屿会给她的父母设置考察期，如果他们对小恩不好，那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原来如此，徐依然不禁在心里赞叹他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她端详着他，其实敛起笑容面无表情时的顾屿是个很严肃的人，他的眉毛很黑，跟同样漆黑的瞳孔相映衬，为他俊朗的五官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平时也是这样吗？”徐依然问他。
    “什么？”
    她扣着座椅边，重复了一遍：“你平时也是这样吗？对任何事都考虑得很周全。”
    顾屿看着前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回答道：“没办法，你也知道顾家一直被有心人惦记，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必须得到确切的消息、考虑到方方面面才能行动，因为稍有不慎，我就可能输掉全部。”
    徐依然知道他在说顾朗母子，她心疼地看着顾屿，突然想伸手摸摸他那头精短的头发。
    “那你不累吗？”
    顾屿摇摇头：“人活着不能太舒服。”他转了个弯，接着说：“爷爷老了，我要替他担起这份责任，不能让他一辈子的心血落入别人手中，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义务，因为我姓顾。”
    徐依然赞许地看着他。
    顾屿心里明白，今天下午的告白是他太心急了，遇到徐依然以前，他的计划是等彻底解决顾朗母子后，再把个人感情提上日程。
    他了解顾朗，如果顾朗知道他恋爱了，势必会从中作梗用尽各种方法进行阻挠，这样一来，不管是顾屿还是对方，都会受到影响甚至伤害。
    这个时候恋爱，确实不是个适宜的时机。
    但是徐依然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计划，他欣赏她的坚持和努力、热情和善良。被她一步步地吸引，他最终决定筹划一个浪漫的方式跟她告白，但在农家小院，当听她娓娓道来以前的经历和时，顾屿当时想的是：去他的顾朗，老子现在就要跟她在一起。
    可见无论多么周密的计划也抵不过爱情的荷尔蒙。
    现在冷静下来，有些话他必须告诉她。
    顾屿舌抵着口腔，说：“顾朗母子和我们家的关系，你也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很难保证他不会做出点什么。”
    迎着徐依然的目光，他艰难地把话说完：“所以我想说，我们在一起的事，可不可以先对外保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
    徐依然表情没变，她痛快地答应下来：“我懂，我没问题的。”
    顾屿准备一肚子的说辞没派上用场，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生气吗？”
    徐依然耸了下肩，“我当然想告诉全阳城的人你是我男朋友，但我懂你的担忧，你也是为我好，我能理解的。”
    她坦荡地迎着顾屿的目光，声音轻快地说：“一段好的感情会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我不想，也不会成为你实现目标路上的阻碍，所以不用担心我。”
    顾屿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真诚地说：“谢谢你的理解。”
    徐依然笑着摆摆手，车子在路上疾驰，奔向目的地。
    吃过晚饭，顾屿送徐依然回家，到她家楼下，徐依然要下车，顾屿解开安全带说：“我送你。”
    徐依然：“不用麻烦的，这里到单元门才几步路而已。”
    顾屿坚持，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顾屿：“回家后早点休息，今天挺累的。”
    徐依然：“你也是，开了那么久的车。”
    说话间，两人就快走到单元门口，顾屿突然摸了下后脑勺，“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一直想问。”
    徐依然不解：“问什么？”
    顾屿的眼睛在路灯下发亮，他抿了抿嘴，“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话一出口，徐依然愣住了，反应过来便在心里骂他是个傻瓜，想牵就牵好了，难道她还会把手甩开吗？这么直白地问出来，让她怎么回答。
    顾屿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唐突了，忙给自己找补说：“我、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生气好么？”
    徐依然红着脸，“可以。”
    ？
    幸福来得太突然，顾屿呼出口气，小心翼翼地牵住徐依然的手。
    他的手大大的，掌心干燥温暖，几乎可以包住徐依然的整个手掌，她的心跳快了节拍，回到家里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她摇摇头，谈恋爱不能影响工作。
    徐依然洗漱完毕后坐在电脑前，把前两天公司传回来的新一期vlog发出去，她很相信剪辑师的功力，看了个开头就把视频传送到网站上。
    等待视频上传的间隙，她跟顾屿像所有刚陷入爱河的情侣们一样，互相发着信息，徐依然被他逗得笑出声。
    直到电脑传来叮的一声，显示视频上传完毕，徐依然便合上电脑，躺在床上，跟顾屿互道晚安，
    这是她跟顾屿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她很快进入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徐依然起床习惯性地刷下微博回复粉丝评论，没刷几条，她意外地发现粉丝们都在不约而同地提及另外一个人——顾朗。
    【哇，才知道原来依然签在顾朗的公司啊！】
    【顾朗？是顾氏的那个顾朗吗？】
    【对喔，就是他，看起来跟依然很亲密哦！】
    【哈哈，他还扶了依然一下，关系不错呢。】
    【弱弱地说，两人很般配哦。】
    【郎才女貌，我实名同意他们在一起！】
    【同意！】
    ……
    徐依然瞌睡醒了大半，她坐在床上，一股寒意慢慢爬上脊椎。
    ☆、41
    徐依然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打开她昨天晚上上传的vlog，不出意料地，视频上方飞过的一片片的弹幕都是关于她和顾朗。
    这里的粉丝比微博粉丝更加直白地对她与顾朗的关系进行各种猜测。
    【天！看我刷出什么了！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出现在依然vlog中的男人竟然是他！】
    【从微博过来的，他是顾朗吗？】
    【就是他，我在财富专栏看过他的照片！】
    【依然是不是在跟他谈恋爱呀，两人看起来很亲密哦！】
    【顾先生看依然的眼神很温柔呢。】
    【般配！】
    ……
    徐依然把vlog调成两倍速快进，她心里已经隐约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果然，在视频的后半部分，她要求必须全部剪掉的镜头赫然出现在视频里。她和顾朗爬山偶遇的那段经过巧妙的剪辑，镜头中看不到徐依然的脸，却能清楚地看到顾朗拉住她的手，表情关切地询问她。
    接下来镜头一转，是那日晚饭时顾朗与她说话的那段，剪掉了徐依然的回答，只剩下顾朗关切地询问徐依然为何吃得那么少。没有徐依然的回复，镜头戛然而止，营造出一种似有似无的暧昧感觉。
    从穿着和周围场景的不同，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两个镜头发生在不同时间。一个之前从没出现过的成年男性频繁、连续地出现在她的视频中，况且顾朗的表情还看似深情，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两人有不同寻常的感情。
    再加上粉丝们发现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竟然是徐依然经纪公司的老板，事情走向跟爱情小说套路更加一致了，不由得脑补一段网红与其背后金主之间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徐依然啪一声合上电脑，拿起电话打给LangStudio的前台找剪辑师，前台告诉她剪辑师这个星期去国外度假了，她眼神冷冷的，知道对方在躲她，不过想想就算找到他也没用，他们平素里无冤无仇，他会这么做肯定是受人指使。
    至于受谁指使，徐依然心里清楚。
    她正想着对策，李经理看到网上的传言打来电话，李琪琪曾经说过她父亲跟顾屿私交甚好，所以徐依然没瞒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委告诉他。
    李经理思索片刻，说：“据我的推断，这件事背后的推手肯定是顾朗。”
    徐依然赞同：“他肯定已经知道我跟顾屿的关系了。”要不然她加入LangStuido已经三月有余，顾朗为何等到现在才使出这种幼稚的伎俩。
    李经理：“公司渠道部跟许多微博上有影响力的大V都有合作，最迟中午，网上应该会出现顾朗是你金主或者幕后男友的传言，在消息进一步发酵之前，我们必须先发制人。”
    徐依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字：“我现在就起草一个声明，澄清我跟顾朗的关系。”
    “好，等你写完后我可以帮你修改下。”
    徐依然：“谢谢你。”
    李经理：“不用客气，不看在你是公司博主的份上，也要看在你是顾总女朋友的面子上。”
    徐依然一愣，听到别人用“顾屿女朋友”来称呼自己，她竟神奇地气消了一半，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
    她正专心地起草声明，没一会电话又响起，这回是顾朗。
    徐依然接起，她很好奇这个始作俑者会说什么。
    顾朗语气急切地说：“依然，听说我的镜头出现在你的视频里，让你的粉丝们误会了，我对这种事没什么概念，真是抱歉。”
    徐依然装看不穿他的伎俩：“很奇怪，我当时明明要求剪辑师把有关你的镜头全部剪掉的，可惜现在我联系不上他。不然就可以知道原因了。”
    顾朗果然把所有责任推给剪辑师：“肯定是他疏忽了，等他休假回来我肯定批评他。我先代他向你道歉。”
    徐依然嘴角一抹冷笑：“不敢当，这又不是您的错，您不必道歉。”
    顾朗一愣，忙说：“出了这样的事故，我作为老板难辞其咎。”
    徐依然语气淡淡的：“谢谢您的关注，不过我和李经理会处理好的。”
    顾朗：“那就好。”
    结束通话，徐依然打开微博，果然如李经理所料，网上开始有意识地讨论她与顾朗的关系，越传越暧昧。其他美妆博主的粉丝团抓住机会浑水摸鱼。
    她随意翻了翻：
    【我说徐依然怎么都有机会跟明星一起出席活动了，原来背后有人推啊。】
    【还不是一般人呢，顾氏大公子，据说以后大概率整个顾氏都是他的。】
    【了不得啊，怪不得徐依然签约后这三个月像开了挂似的，有金主就是好啊，不想我们XXX，一个人打拼，好辛苦的。】
    徐依然看到这些评论，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她把跟李经理讨论过的声明发到微博上，澄清她与顾朗绝无除上下级之外的关系，希望大家多支持她的作品。
    声明既阐述她的观点，还贴心地向顾朗表达歉意，文风大气简练，符合徐依然的一贯风格。
    徐依然粉丝见正主下场甩声明，马上火力全开进行回怼，双方争论一番，到了下午，便偃旗息鼓了。
    “但我知道，即使已经做出澄清，网上的很多人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以后只要一提起我，他们都会下意识地反应，据说这是顾朗的女朋友。”
    顾屿点头：“这也许就是顾朗的目的。他知道你肯定会进行澄清，不过是想先入为主给大家留下印象而已。”
    顾屿在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徐依然的心情，便开车到她家把她接出来，让她参加下午的行程，增加对自己平时工作的了解。
    其实真实的理由是想她了。顾屿心里奇怪，明明前一天刚见过，第二醒来，最想见的人却还是她。
    今天想见她，明天还想见她，天天都想见她。当然，他是不会把这个理由告诉徐依然的。
    不光徐依然，任何人都不能说，还能不能当一个冷酷又霸道的总裁了，25岁“高龄”却初涉爱河的顾总裁心想。
    两人走到饭店的一楼，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上到三层的包房。
    顾屿边走边对她说：“这次带你见一个人，他正在为我调查顾朗，现在有些眉目了。”
    他们进入包房，桌边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年轻人站起来，“顾总。”
    顾屿为徐依然拉开椅子，说：“这是我的女朋友，她来旁听的。这位是顾氏航运的陆经理。”
    徐依然和陆正互相打过招呼，她便坐下听他们聊正事。
    陆正：“顾总，我详细地查阅了近两年来，也就是顾董事长将航运公司交给顾朗后的所有单据记录，意外发现顾朗手下竟然有几艘没登记在公司的小型船舶。因为我们公司的船都是大型的，且装有GPS，公司很多部门的人都有权利查看出海轨迹，无法保密。所以他是利用这几艘小型船舶进行走私活动的。”
    走私？徐依然大吃一惊，她从没想过顾朗的胆子竟然大到这个地步。
    ☆、42
    徐依然知道顾朗私生活混乱，女人比衣服换得勤，还知道他觊觎顾氏家产与顾屿素来不和。
    但她一直以为顾朗母子只是道德层面上有瑕疵，走私？？那可是犯法的！
    陆正继续说：“我还发现，顾朗借公司的名号跟国外一家船运公司有联系，我找到了他们来往的单据，其中有这家外国公司的名称和地址。他应该就是向这家公司购买了成品油，然后以顾氏的名义，逃避海关监察。”
    顾屿表情未变，他沉声问陆正：“顾朗呢？他最近没找你吗？”
    陆正露出一个苦笑，无奈道：“怎么可能不找，我的办公室门槛都要被他踏平了，我们吃过几次饭，他应该是在试探我，我按照你的嘱咐，只要他不把话挑明，我就装傻充楞。不过，顾朗应该察觉到了什么，因为我办公室里的东西摆放有自己的位置，有好几次早上来我都看见东西位置不对，他应该叫人进来搜过，不过你放心，文件我早都藏到安全的地方了。”
    “如果现在告发他，你手里的证据足吗？”
    陆正摇摇头：“我手里只有他跟外国公司来往的邮件，以及一宗没有报关手续的成品油，其他的都是我的猜测。这些油不可能通过公司的系统，我这边能查的有限。”
    顾屿思考了下，说：“你继续拖着他，为了避免暴露，油的事先不要查了。你们私下见面的对话都要进行录音，必要的时候我会叫你以怀疑顾朗走私以及向你行贿的名义向公、安、局举报。”
    “好的。”
    两人又聊了会，陆正先离开。
    徐依然心事重重地盯着眼前的汤，顾屿摸摸她的头，“怎么了？”
    “如果顾朗真的走私了，他会坐牢吗？”
    顾屿佯装生气地板起脸，说：“你这是在为他求情吗？”
    徐依然赶紧摇头，“当然不是，”，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本来我以为你对顾朗的厌恶是因为他间接害死了你的母亲，还花言巧语地夺走你的父爱，但那只能证明他不是个道德高尚的人罢了，我从没想过他真的会做出犯法的事。”
    顾屿问她：“这些是外面的人传的？”
    徐依然点头。
    顾屿问：“那外面的人是怎么评价我的？”
    徐依然真的认真地想了会，说：“他们都觉得你是个成天无所事事、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顾屿哑然，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问：“那你觉得我是吗？”
    徐依然摇头，低声嘟囔说：“你要真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我才不跟你在一起呢。”
    他探寻地看她：“你在说什么？”
    徐依然哼了一声，“不告诉你。”
    顾屿捏了下她的脸，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手里。
    她抬起头看他。四目相对，顾屿说：“那我要是告诉你，我怀疑我父亲的死跟顾朗有关系，你是不是更幻灭了？”
    徐依然睁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顾屿轻轻地捏了下她的手，说：“所以我不光要夺回顾家的产业，我还要查明父亲死亡的真相，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我知道你人单纯，心地善良，习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但是依然，这世上就有一些坏人，他们无恶不作，表面却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一定要提高警惕。”
    徐依然心想，这说的不就是她叔叔吗？当年他就靠花言巧语骗走她父母的赔偿金。
    想到这，她心里懊恼万分。
    “不过你不用担心，”顾屿的眼睛在吊灯的映射下亮亮的，他说：“你可以继续保持善良的初心，因为以后我会保护你，没人可以再伤害你。”
    他思索了下，接着说：“如果你觉得意难平的话，可以直接在微博上公开我们的关系，既然顾朗已经知道了，那我们没什么要隐瞒的了。”
    徐依然摇头，“等过几天热度下去再说吧，现在不是好时机，现在公开粉丝们会把关注点集中在你和顾朗身上，你们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本来就错综复杂，这下更给了他们思维发散的机会。”
    她看向顾屿，眼底的担忧尽显，“你以后跟顾朗打交道一定要小心，他都可以打破法律的底线，别的事肯定也做得出来。”
    顾屿双手合拢，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他不想再谈论这种沉重的话题，便问她：“我记得你明天要参加活动是吧，能看到直播吗？”
    徐依然点点头，“有直播，你可以下载这个APP。”她打开手机，指着其中一个图标让顾屿看。
    顾屿扫了一眼，大喇喇的靠在椅子上，从裤兜里掏手机递给她，“你帮我下。”
    徐依然犹豫地看着他的手机，说：“要不我告诉你名字，你自己下？”手机太过私人，难免会无意触探到对方的隐私。
    顾屿看穿她的心思，把手机解锁直接递到她手里，语气霸道地说：“拿着，把你的指纹输进去，以后我的手机对你是开放的。”
    “哦。”徐依然表情淡淡的，她拿起顾屿的手机，装作认真地在摆弄，心里则笑开花。
    ……
    顾屿带着徐依然离开饭店，又在附近商场逛了逛，确保她心情好转，才把她送回家。
    回家后已经接近傍晚了，徐依然明天要出席活动，便早早准备好礼服又和李经理电话沟通了下明天的活动细节。
    “明天早上你打扮好之后，公司的车会在准时来接你，到了活动现场，主持人会对你进行介绍，你走过红毯，摆几个pose让记者们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如果没记者问你问题，就会被引导到台下坐着，等活动结束跟赞助商合影，就大功告成了。”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直面媒体，各个方面的细节都要提前考虑到。徐依然问：“那如果有记者问我问题呢？”
    李经理听出她的紧张，宽慰说：“明天会有几位明星参加，记者们的问题肯定冲着他们来的，没办法，娱乐圈很现实的，小咖跟没什么上镜的机会。你只要表现大方不怯场就可以。”
    他顿了顿，说：“如果真有人问你问题，你只要记住一点：多赞美金主爸爸，保证不会出错。”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
    徐依然：“……”这突如其来的幽默感将她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第二天徐依然提前换衣服化妆，终于收拾妥当，便乘坐公司的车到了开业典礼的活动现场。
    徐依然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有几位明星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走上红毯，还没到她，她便四处看看，缓解紧张情绪。
    赞助商的新店坐落在阳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位置，两层欧式风格的白色小洋楼，各个细节都尽显精致。楼前搭起一个舞台，上面摆着鲜花，下面是几排椅子，椅子背贴着带有嘉宾名字的标签。
    从舞台到马路上，铺着长长的红毯，排在前面的嘉宾们正沿着红毯一直走上舞台。
    舞台左右两边用一米线隔出长长的区域，后面挤着满当当的记者，他们架着各种摄像设备，正全神贯注地按动快门。
    工作人员示意徐依然的车往前走，到她了。
    徐依然深吸一口气。
    车子缓慢行驶到红毯前，车门打开，徐依然提起裙角，微微弯腰，在主持人“欢迎徐依然小姐”的介绍声中，施施然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栗色长发微卷，配上精致明艳的妆容更显婉约大气，徐依然今天穿着黑色的一字肩长裙露出平直秀美的颈肩，加上脚上一双8厘米的高跟鞋，更显气场强大。
    两边的摄影师面面相觑，互相低声问：“这是谁啊？”“徐依然？没听说过，是个小明星？”
    “是个网红吧，这身材不错啊！”“长得真漂亮，快，多拍几张！”
    顿时，各处闪光灯大开，快门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徐依然缓缓走过红毯，自信地对两边的镜头微笑挥手，便信步走上舞台。
    主持人向台下的其他嘉宾简单地介绍了她，接着照例问她几个问题，徐依然回答得落落大方
    便被引导着坐在台下帖子自己名字的座位上。
    随后，红毯上又走过几位网红，徐依然看着手里的宾客名单，发现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这时，红毯尽头缓缓停下一辆加长宾利，主持人语气兴奋地对着镜头说：“下面是我们本场的神秘嘉宾，宋天美小姐！”
    徐依然大吃一惊，宋天美？？
    ☆、43
    主持人话一出口，台下嘉宾们纷纷窃窃私语。
    以新晋流量小花的影响力，这条新闻妥妥能上热门。
    一米线后的摄影师们来了兴致，则跃跃欲试地将手里的□□短炮对准宾利的车门。
    她怎么会在这里？
    徐依然又低头确认了一遍手中的嘉宾名单，宋天美并不在其中。
    她皱起秀气的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主持人无不得意地说：“宋天美小姐特意从繁忙的行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品牌的开业仪式，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她！”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穿着制服的司机拉开车门，宋天美从车上走下来。
    她身穿某大牌还未上市的秋冬款连衣裙，脚蹬10厘米银色恨天高，给她娇小的身材增添几分气场。
    宋天美抬头挺胸，仰着脖子，宛如一只高傲的天鹅，缓缓走过红毯，秒杀众多记者的菲林。
    整个品牌之前不是没邀请过她，只是都被宋天美的工作人员以没档期为由拒绝了，谁料昨天下午突然得到消息说宋天美回到阳城可以参加这次活动，策划部对宋天美的突然到访惊喜又意外，现场运营人员在主持人耳机早交代好了。主持人等不及宋天美走上舞台便满脸堆笑走下去迎她。
    徐依然心里明白，她跟宋天美领域不同，十个她也抵不过一个宋天美带来的流量和关注度，品牌上下对她区别对待无可厚非，她本身不是会嫉妒别人的人，只是因为现在作为顾屿的女朋友，看待曾经跟他传出暧昧不清新闻的女人，说不带情绪是假的。
    毕竟虽然顾屿对宋天美没那方面的想法，但后者的心思可是恨不得全国都知道。 
    徐依然转过头看向舞台，心情有些复杂。
    宋天美在主持人引领下走上舞台，在背景板上签下名字，转身对着摄影记者们露出职业的笑容。
    主持人：“感谢宋小姐的到来，听说你在横店准备新戏，是吗？”
    宋天美声音低柔：“是的，最近一直在拍戏，这次回阳城主要是跟老朋友相聚，很久没见了，很想念他们。”
    徐依然闻声抬头，正好与宋天美投过的目光相撞。
    她坦然地看着对方，仿佛没注意到宋天美在“老朋友”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宋天美若无其事地转回视线，面带微笑地为品牌做宣传。
    开业仪式后有专门答记者问的时间，主持人跟她寒暄了几句，宋天美便走下舞台，坐在嘉宾席上。
    第一排正中间有张没有贴名帖的椅子，徐依然还以为是为品牌高层准备的，这下明白，原来是为宋天美准备的。
    她迈着猫步，走向座位，今天来的都是一些美妆博主和几位十八线的小明星，待宋天美坐下，周围人都不想放过这个与她搭讪的机会，纷纷投来注目礼，宋天美则挺直后背，无视所有想要与她寒暄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看向舞台。
    宋天美孤傲、自信并且嚣张跋扈，拥有优渥的家庭背景，身上还有似真似假的“金主”传闻，这让她在圈内的朋友很少，当然徐依然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她不屑跟那些人做朋友，什么美妆博主、微博大V更不放在眼里。
    徐依然的座位在第二排，她亲眼看见坐在宋天美左右的两个微博红人背着宋天美，默契地看着对方，交换了下白眼。
    ……
    开业仪式很快结束，所有嘉宾在台上一字排开接受记者的采访，宋天美当仁不让站在C位。
    徐依然则站在与她隔着三个人的边上。
    记者们的采访稿都是事先由主办方安排好的，基本围绕着品牌使用感进行提问。
    嘉宾们答的也是中规中矩，没太多新意。
    临近尾声，有一位女记者是宋天美的粉丝，见到宋天美本人很是激动，频频向她提问：“宋小姐，请问你拍完手头这部戏后的计划是什么？”
    “你觉得现在对你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这些问题与品牌无关，徐依然看到主持人在镜头外向记者打手势示意她别问了。
    宋天美想了下，像下定决心似的，说：“现在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是，没办法经常陪在我男朋友的身边。”
    一句话像一条引信，瞬间点燃在场所有八卦之魂。
    人们齐齐发出“哇”的一声，谁都没想到宋天美有男朋友了，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选择在今天公布。
    这可是个大新闻，记者们恨不得把所有话筒怼在她脸上。
    “请问你的男朋友是谁？方便透露吗？”
    “今天的新闻一出，估计很多男粉丝的心要碎掉了，我们小美竟然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是圈外人吗？”
    徐依然倒吸一口气，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宋天美的经纪人和助理正在化妆间看现场直播，听到这话，经纪人忙扔了手机跑出来。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只见宋天美娇羞地顺了下头发，一副陷在热恋中的小女生模样。
    宋天美：“这不是什么新闻了吧，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的。”
    徐依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向后一步，瞪大眼睛看着宋天美。
    宋天美：“我的男朋友就是顾屿呀。”
    先入为主，宋天美要赌这一把。她嘴角带着笑意，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徐依然。 
    徐依然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天美。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宋天美，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徐依然仿佛被抽掉所有力气般，紧紧地靠在身后的背景板上，她紧闭了下眼睛，眉头皱在一起。
    记者们的问题像连珠炮：“既然顾先生真的是你男友，那传言说他为你的戏投资是真的吗？”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有结婚的打算吗？”
    “听说顾家生平低调，你会为了顾先生退出娱乐圈吗？”
    宋天美笑笑说：“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请大家给我们留出空间，谢谢。”
    这时她的经纪人和助理挤到台上来，簇拥着宋天美走向化妆间，人群渐渐散去，徐依然顺着人流，走向品牌方为她们准备的休息室。
    宋天美被经纪人推进房间，门一关，经纪人气急败坏地指着她：“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刚在说什么啊？”
    宋天美没事人似的：“知道啊，公布恋情嘛。”
    经纪人恨不得打开她的大脑，看看里面的构造，“我以为你经过上次人肉粉丝以后学会用脑袋思考了呢，你在想什么啊？你正在上升期，公布什么恋情啊！”
    经纪人被气得直在屋子里转圈，“再说了，我问你，顾屿是你男朋友吗？”
    听到顾屿的名字，宋天美蔫了，她小声反驳：“我再不先下手，他就真成别人的了。”
    经纪人：“你满脑子除了顾屿就没有别的事了吗？知不知道这对你的事业会造成多大影响！恋爱脑！”
    宋天美眼神闪过一丝悲凉，如果她能拥有他，那还要什么事业。
    ……
    短短几步路，徐依然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为什么会这样？宋天美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该这么办？
    徐依然的脑子乱极了，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明明是我！是我！
    除了宋天美，其余的嘉宾共享一个休息室，她坐在椅子上，耳边充斥着讨论声：“没想到顾屿真是宋天美的男友。”
    “是啊，我以为是假的呢，怪不得她那么拽，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拜托那是顾氏诶，阳城政府都要让几分的，唉，宋天美真是好命。”
    随着几声开关门声，房间里恢复安静。
    徐依然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别慌、别慌，你越这样，宋天美就越高兴。
    这时她手机响起，徐依然看了眼屏幕，接起。
    顾屿：“依然？”
    她没说话，只听到耳边丝丝电流声。
    顾屿有点着急，“依然？你在听吗？”
    徐依然抿了下嘴唇，半晌才说：“是我。”她嗫嚅了几句，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屿放慢声音，“依然，我看见直播了，也听到那些话了，我现在在顾氏的公关部，他们正在起草澄清声明，最快半小时，声明就将以顾氏的名义发出去。”
    他拉开椅子，走出公关部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外面耀眼的阳光。
    顾屿低沉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他说：“依然，我会告诉全世界，你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他的声音像是有种安定的力量，几句话就让徐依然从茫然无措中恢复冷静。
    理智恢复清明的她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捂着脸说：“谢谢你。”
    顾屿声音里带着笑意，“谢什么，宝贝儿，不管什么情况下，你就记住凡事有我呢。”
    徐依然被人当众抢了男朋友都没红脸，倒是被顾屿的一声“宝贝”羞红了脸。
    她说：“我知道了。”
    顾屿：“乖，要我去接你吗？”
    徐依然摇头：“不用，公司的车会送我回去。”
    顾屿：“那好，半小时后记得看微博。”
    ……
    徐依然换好衣服，拿着包走出休息室，不早不晚，正好碰见宋天美从旁边的专属休息室出来。
    两人相对，宋天美站在房间门口，得意地看着她。
    徐依然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左手拎着装礼服的袋子，她脚步不停，及膝的平底靴在光洁的地板上走出好听的足音。
    她走到宋天美面前，后者穿着恨天高才勉强与她平视。
    宋天美徐依然她伸出手，语气半真半假：“徐小姐，好久不见。”
    徐依然没动。
    宋天美收回手，装作无意地：“徐小姐你还没恭喜我呢。”
    徐依然表情未变：“恭喜你什么呢宋小姐？”
    宋天美：“恭喜我的新恋情呀。”
    徐依然表情淡淡的，声音平平：“宋小姐，奉劝你一句，自欺欺人没用的。”
    说完她不再跟宋天美废话，径直向前走去。
    宋天美看着她的背影，恨恨地咬了下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徐依然：第一次怼你是为朋友出头，第二次怼你是为自己正名。
    ☆、44
    徐依然坐公司的车回家。车上，她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无意识地把手里的手机翻来覆去，顾屿特意叮嘱她，在顾氏声明发布之前不要上网。
    当红流量小花和其背后低调“金主”公布恋情，多吸人眼球的组合，再加上宋天美的粉丝和吃瓜群众们，徐依然不用想都知道现在网上的评论会多爆炸。
    她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焦急地等待着。
    经过短暂的震惊，冷静下来的她并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顾屿不是普通人，她所在的圈子又特殊，再加上宋天美和顾朗的纠葛，他们这段感情注定要遭受波折，也会面临比其他人更多的考验。这点她在答应顾屿的那一刻就想到了的，只不过没想会来的这样快。
    说实话，面对咄咄逼人的宋天美，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完美化解的，但当听到顾屿那句“凡事有我呢”，徐依然突然平静下来，她就真的全身心地相信顾屿会帮她处理好。
    生活中的很多事都不尽如人意，她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心。
    等待总是让人焦虑。
    徐依然望着窗外，突然好想父母啊。上次这么想念他们是因为宋天美的原因她掉了推广。好像每次遇到困难，她总会下意识地想起他们，如果这时候她的父母还在身边多好，就算不能为她出主意，能听到他们的安慰也好啊。
    想到父母，徐依然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开车的司机是位和蔼的大叔，他从后视镜看到后排的她脸色凝重，便主动跟她打招呼：“依然你怎么了，今天的活动很累吗？” 徐依然平时待人和善，丝毫没有架子，LangStudio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都很喜欢她。
    徐依然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挤出一个笑容说：“有一点。”
    司机大叔以为她第一次参加活动担心表现不好，宽慰她：“我在停车场等你的时候，其他司机们用手机看直播，都在谈论你，说你很漂亮，举止也落落大方。你不用担心。”
    徐依然笑着回答：“谢谢。”
    汽车拐进徐依然家的小区，司机大叔接着问：“我还听他们说宋天美在活动现场公布跟小屿总的恋情了，是真的吗？不过宋小姐倒是跟小屿总认识好久了，以前我还看见过他们在一起的传闻呢。”
    徐依然脸色暗了暗，没答话。
    忽然，她手机响了声，屏幕上显示顾屿发来信息：【声明已经发出去，别担心了，我晚上下班后去接你吃饭。】后面加一个从她这偷走的小女孩嘚瑟的表情。
    短短一行字，却像一台功率强大的吹风机一样，将笼罩在徐依然心头的乌云悉数吹散。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徐依然打开车门，拎着衣服下车，冲司机大叔绽开大大的笑容：“谢谢您。”
    “不客气。”
    徐依然脚步轻快地往单元门走，想了想，转身快跑两步，司机大叔正要升起窗户，见她又跑回来，手上停止动作，问她：“有东西落在车上了吗？”
    徐依然扒着半降的车窗，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
    “您刚才不是说，宋天美说她的男朋友是顾屿吗？”
    “对啊。”司机大叔不解地看着她。
    徐依然嘴角扬起，表情惬意，“她说的不是真的，我知道顾屿的女朋友是谁。”
    “不是她？那是谁啊？”司机大叔一脸八卦地从车窗里探出头，追问道。
    “是我呀！”徐依然声音清脆动听， “他的女朋友是我！”
    “是你？？”司机大叔伸出短胖的手，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徐依然笑眼弯弯，还不忘卖个关子，“真是我，不信您去网上看。”
    司机摆摆手，“不用看，我信你，你们郎才女貌很般配。”
    “谢谢。”徐依然笑着跟他挥挥手，快步走进单元门。
    她回到家放好东西，深吸一口气，才打开微博。
    不用费心去找顾氏的官方微博，无数人已经在评论下@她了，徐依然顺着点进去，看见顾氏官方在十分钟前发布一则声明。
    【关于今天宋天美女士公布与顾氏董事顾屿先生的恋情，现代表顾屿先生进行如下声明：顾先生与宋天美女士为多年好友，两人从没有过男女朋友关系，尚不确认宋天美女士公布这样一则不实消息的原因，但这一举动不仅为顾屿先生带来困扰，也对他的女友@徐依然女士带来一定的伤害，希望粉丝朋友们理智，切勿以讹传讹。】
    短短一则声明，简单粗暴地否认了宋天美跟顾屿的关系，还直接@徐依然，正式公布她作为顾屿女友的身份。
    徐依然微眯着眼，把这则声明来回看了好几遍，就说嘛，顾屿说他会处理，那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她幼稚地用手指轻轻抚着“女友@徐依然”几个字，心里充盈着暖流，这种被自己爱的人坚定选择的感觉真好。
    任晶晶看到声明发来信息：【你男朋友man爆了，直接官宣@你啊，这下谁都知道你是顾少爷的正牌女朋友，以后肯定接推广接到手软啊，依然你要火了！】后面跟着两个星星眼的表情。
    徐依然心里高兴，手上还是谦虚地打字：【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很低调的，不会插手我工作的事。】
    任晶晶：【他低调也拦不住别人想借此跟你攀关系啊，你已经在火的路上了。天啊，再看一次声明还是觉得他好man啊！】
    徐依然吐槽她：【如果顾屿官方粉丝团，你肯定是当之无愧的粉头。】
    因为顾屿反应迅速，宋天美公布恋情的消息还没发酵就被这则澄清声明打回了现实，她的粉丝们搞不清楚状况，自然不好再发表看法。
    倒是看热闹的群众仿佛吃到了一个精彩的瓜，很多营销号把这件事跟顾朗出现在徐依然镜头中的事情联系起来，对他们四人的关系进行五花八门的猜想，无非是豪门恩怨、爱恨情仇之类的，更有甚者，有理有据地对宋天美和顾朗的关系进行推测，认为宋天美看上去喜欢顾屿，其实她心里喜欢的一直是顾朗，但是顾朗喜欢徐依然，所以她才要先发制人等等……剧情跌宕起伏，连泰国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不知道宋天美看到会作何感想。
    连徐依然自己都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几篇，她无奈地摇摇头，不得不佩服广大人民群众的脑洞。
    顾屿没有微博，他拿着徐依然的手机扫了两眼，便递回去，继续给她布菜，“哪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什么兄弟两喜欢同一个女人，不过是他嫉妒我，我所拥有的，他都想抢过去而已。”
    他们俩的晚饭选择在一家幽静的粤菜馆，徐依然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菜，问出她一直疑惑的问题：“你讨厌顾朗我能理解，我不明白的是，按照顾朗的身份，他应该顾忌你才是，为什么如此肆无忌惮地处处针对你呢？”
    听完徐依然的话，顾屿陷入回忆，是啊，顾屿第一次在餐厅见到顾朗，当时的他腼腆自卑，都不敢看他一眼。
    当年顾屿从餐厅愤怒离席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姜淑的病情变得严重起来，开始出现失眠、幻听等症状，她病情加重，顾明却不闻不问，依旧顶着顾清安的压力与孟怀珍母子私下见面。
    顾屿看不下去，放学后直接去顾朗的学校门口等他。
    接送顾屿的豪华汽车停在顾朗就读的普通初中校门口，与简陋的环境对比鲜明，引来无数探寻的目光。
    顾朗在围观学生的窃窃私语中上了顾屿的车子。
    他窘迫地靠在真皮座椅上，往下拉了拉校服袖口，遮住里面磨破的毛衣袖子。
    顾屿正襟危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顾朗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算账的，甚至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谁料，顾屿说：“我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这辈子衣食无忧，只要你们愿意离开阳城。”
    他不复那天餐厅的兴师问罪，声音示弱，“你们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们别再找我爸爸了好吗？我妈妈病重了，她需要我爸爸。”
    顾朗吃惊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孩，他五官端正秀气，眼神清澈，正满脸哀求地看着自己。“我愿意给钱，只要你说个数字。”
    顾朗在他澄净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他低声说：“我也不想的，只是我妈她、她非要找你爸爸，我是不想再跟你们有联系的，我不想被人说闲话。”
    顾屿忙说：“你回去帮我劝劝她好不好？你们可以离开这里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不会再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顾朗动心了，他实在是受够了这种成天被人指指点点说他是私生子的日子，那天回家后，他寻了个孟怀珍心情好的时候，说了出来。
    孟怀珍恨铁不成钢地点着他的脑门：“你是不是傻呀，他一个孩子能有多少钱，你还相信他？他们顾氏价值多少你知不知道？到嘴的肥肉还能让它飞了？”
    顾朗梗着脖子：“算了吧，成天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我真是过够了，再说了，他有家庭的，你天天找他，你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孟怀珍脸色冷下来：“我难道是为了自己？还不是为你，能为你争取多点权益！什么叫第三者，你也是他亲生儿子，凭什么顾屿就能锦衣玉食，你就要过着贫困的生活？”
    说着她竟要哭起来，顾朗最怕她这样，忙说：“妈你别哭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孟怀珍用手捂着脸，“小朗再忍忍，我们要熬出头了，顾明答应我近期要跟姜淑离婚，他会给我们一个名分的，以后顾氏有你一半。”
    顾朗犹豫，“我、我听说姜阿姨最近病得很严重，这个时候这么做，不太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你还可怜她，谁来可怜我们母子俩啊？”孟怀珍又要哭。
    顾朗一看，不想听她念叨，赶紧躲出去了。
    他劝说孟怀珍没成功，却打探到孟怀珍要顾明离婚的消息，便想着要告诉顾屿，让姜淑千万别同意，或许过段时间孟怀珍就能知难而退。
    顾朗手心攥着上次见面顾屿给他的电话号码，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还没等他把电话拨出去，孟怀珍急匆匆地赶回家，告诉他姜淑自杀了。
    顾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接下来的几天都浑浑噩噩的，总觉得害得姜淑自杀的帮凶也有他一个。
    再见到顾屿是在姜淑的葬礼上，顾屿一袭黑衣，表情冷峻地跟各方前来吊唁的人握手，接受安慰。
    顾朗寻了个机会，走到他面前，手里揪着衣服下摆，看着顾屿红肿的眼，试探地问：“你还好吗？我……”
    少年顾屿仰着头，看天空中飞过的乌鸦，转而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朗。
    那目光乍看无波无澜，顾朗却从中看到浓浓的恨意，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好的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顾屿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便走了，顾朗看着他挺拔消瘦的背影，半天才缓过来。
    善意不被理解，那么剩下的都是恶意。
    顾朗向上吐出一个口烟，他刚接完宋天美的电话，对方控诉他就是个利用自己的骗子，顾朗无所谓地听着，半晌说：“我只是建议，决定权在你的手上嘛。”
    他轻飘飘地，反正那个被经纪公司狠批、被网友辱骂的人不是他。
    顾朗：“不过这件事倒是让我明白了我弟弟是真的不喜欢你，你趁早死心吧。”
    宋天美楞了一下，气得说不出话来。
    顾朗挂了电话，嗤笑一声，蠢女人。
    孟怀珍过来敲他书房的门叫他出去吃饭。
    顾朗慢悠悠地坐到饭桌前，伺候着为顾清安盛了碗汤。
    顾朗：“爷爷，你今天有没有看新闻啊，听说小屿对外公布他的女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顾朗这段绝不是为他洗白，只是想说每个坏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穷凶极恶的，都有一个转变的过程，顾朗曾经对顾屿有过善意，但顾屿不知道，所以顾屿的生气愤怒都在情理之中。
    主要想说孟怀珍对顾朗起的负面作用太大了。论母亲的重要性。
    ☆、45
    顾朗语气别有深意，对顾清安说：“爷爷，你今天有没有看新闻啊，听说小屿对外公布他的女朋友了。”
    顾清安听这话吃了一惊，手上却还是稳稳地端起饭碗，表情没变，语气平平：“我知道，他跟我说过。”
    顾屿确实跟他说过喜欢上一个姑娘，至于是谁家姑娘，姓甚名谁他全然不知，但在顾朗面前，他还是要维护顾屿的。
    顾清安意有所指地说：“这么多年小屿一直没交女朋友，好不容易碰到喜欢的，他想昭告天下也正常，总好过身边隔三差五地换人，被外人看见嘲笑我顾家没家教的好。”
    顾朗一口菜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孟怀珍看了看老爷子的脸色，拍了顾朗胳膊一下，“爸说的对，小朗你也别总想着玩，老大不小的了，有合适的姑娘就早点安定下来，爷爷等着抱重孙子呢。”
    顾清安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从喉咙“哼”了一声。
    顾朗在老爷子面前吃了瘪，这顿饭吃得都不舒服。
    临下桌前，他忍不住旁敲侧击地说：“爷爷，我劝您还是上网搜搜小屿的女朋友吧，她叫徐依然，是我公司旗下的签约博主。”他话说一半留一半，引人猜想，“要我看，这姑娘可不简单，小屿别被她骗了。”
    顾清安面不改色地吃完饭，心里却忍不住地犯嘀咕，他回到书房，戴起老花镜，上网搜索徐依然的名字。
    跳出来的信息五花八门，各种消息密密麻麻，首当其冲的就是“顾屿澄清与宋天美的关系，发声明示爱徐依然。”
    他往下翻，仔细端详徐依然的照片，这姑娘长的端庄大气，还不错。
    接着再往下看，他如刀刻般的双眉却紧紧蹙起，新闻大标题“徐依然到底何许人也，为何顾家两位公子都对她神魂颠倒？”映入他的眼。
    怎么回事？这姑娘不是小屿的女朋友吗？怎么又跟顾朗扯上关系了？
    顾清安纳闷，点击进正文去看，打开一个没听过的新闻社页面，一张顾朗拉着徐依然胳膊的图片赫然出现在他面前，下面写着“徐依然左拥右抱，一边跟顾大少爷爬山，一边还能成为顾二少爷官宣的女朋友，前途不可限量！”
    他手指向下，光标划过下面的新闻，大同小异的内容，越看越生气，老爷子啪地一声把鼠标掼在书桌上，抓起身边的电话拔出去，待对方接通，甩下一句：“马上过来见我！”就挂了电话。
    顾屿难以置信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摸不着头脑。徐依然关切地问：“没事吧？”
    他摇摇头，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没事，是我爷爷叫我回去一趟，估计怪我谈恋爱没告诉他，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去去就回。”
    徐依然小心翼翼地问，“爷爷生气了吗？”
    顾屿隔着餐桌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担心，他岁数大了像个小孩一样，我回去跟他解释就好了。等我过两天带你回去看他。”
    徐依然这才放下心来，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顾屿把她送回家，掉头往顾宅去。
    到顾宅差不多晚上九点，整个顾家大宅被笼罩在夜色中，顾明过世后，顾清安便不喜欢黑夜，他吩咐佣人每到天黑时要把大门口和房门口的灯全部打开，灯火通明地等到黎明的到来。
    顾屿的车缓缓驶近大门，门岗的保安一见是他，忙打开门，顾屿停好车，用指纹开锁，进到大厅里。
    偌大的客厅空荡荡的，孟怀珍和顾朗不知道去哪了，顾屿径直走近顾清安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直接推门而入。
    顾清安穿着睡衣端坐在书桌后面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
    顾屿大喇喇地往桌子前的椅子上一坐，扯出一个他认为最可爱的笑容：“爷爷这么晚了，什么事非得火烧火燎地叫我回来？”
    顾清安看他笑嘻嘻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他拿手点着顾屿，声音都变调了，“你还好意思笑，我问你，你今天让顾氏的公关部帮你干什么了？”
    顾屿一脸无辜：“你看新闻了？那你应该知道宋天美在活动现场乱说话，我肯定要澄清一下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顾清安见他始终不提徐依然，继续发作：“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以前怎么不见你澄清，为什么这次非要要澄清？你给我坐好，坐没坐相！”
    顾屿慢吞吞地坐直身体，他想了想，正色道：“以前我懒得掺和娱乐圈的事，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反正我自己知道不是就行了，现在不一样，我有女朋友了，不能让人家受委屈，是吧？”
    他嘿嘿笑着，继续说：“爷爷，我过两天把她带回家来让您看看，她性格好又懂事，长得还漂亮，您肯定会喜欢她。”
    顾清安哼了一声，大手一挥：“免了，我家不欢迎这样的孙媳妇。”
    顾屿一听，马上急了，“您这是什么话啊，您都没见过她，怎么能妄下论断呢！”
    老爷子撇了他一眼：“我没见过她，网上新闻满天飞，我还能看不见吗？”
    顾屿这才明白，老爷子肯定看到不实新闻了，他忙解释道：“爷爷，网上的新闻大多借题发挥，胡编乱造的，您还真信啊？”
    顾清安手点着桌面，“要光是新闻我能信吗？我还看到她跟顾朗在一起的图片，你的女朋友怎么跟顾朗搅和在一起的？你还帮她说话，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老爷子痛心疾首，“她跟你们俩都纠缠不清，让网上的新闻传得沸沸扬扬，我们顾家平素低调，不欢迎这种哗众取宠的媳妇。”
    顾屿边听边摇头，原来老爷子是上网看了假新闻才找茬跟他发作，他哭笑不得地解释道：“爷爷，那都是假的，您听我说……”
    他快速地把事情由来原原本本地讲给顾清安听。
    老爷子半信半疑，问：“真都是顾朗那小子搞得鬼？他还能说得动小美？”
    顾屿拍着胸脯保证道：“他们怎么商量的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背后主使是他，顾朗在顾氏处处被咱们打压，只能找别的地方泄愤了。”
    “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顾朗什么时候见过我好？”
    顾清安仔细琢磨了下，倒是这么个理儿，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老了，控制不住情绪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顾屿看顾清安半天没说话，忙说：“爷爷，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件事对依然留下不好的印象啊。顾朗的目标是我，依然她是被牵连的。”
    顾清安看着顾屿着急的样子，故意问：“你就这么喜欢这个叫徐依然的姑娘？”
    一听这话，顾屿不好意思起来，他撸了把自己的寸头，抬起头迎着顾清安的目光说：“对，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认真的？”
    顾屿没直接回答，他想了想却说起另外一件事：“您不是总问我为什么回国后父亲对我频频示好，我却始终不肯原谅他。”
    他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声音低沉，“其实我去他家找过他，就是我以前生活了十几年的那个家。”
    他抿了下嘴唇，像鼓起很大勇气似的，“那天晚上，我在院子里透过窗户，看见他和顾朗母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他们都在笑着聊天，其乐融融的样子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我很想冲进去问他，那我母亲算什么？我又算什么呢？我们拥有十几年美好的回忆，又算什么呢？是不是顾朗他们一出现，他就轻易地把我们忘了？”
    “从那一天起，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顾屿苦笑：“当时我在想，如果爱情和家庭就是用来遗忘和背叛的，那这辈子，我不要也罢。”
    顾清安震惊地看着他，顾屿从没跟他提起过这件事，他更没想到，顾明的背叛竟然伤害顾屿如此之深。
    “从那以后，处心积虑地夺回顾氏，几乎是支撑我的唯一目标。”他挑了下眉毛，脸上的表情变得生动起来，“后来可能是老天看我太可怜了吧，就把依然送到我身边，她善良乐观，她是个那么好的姑娘，我好喜欢她。”
    顾屿脸上洋溢着笑意，“喜欢到想跟她组成家庭，想给她快乐幸福的一生。”
    ☆、46
    顾屿把顾清安送回卧室，看着他躺下，坐在床边絮絮叨叨道：“爷爷，您这么大岁数了，以后可得少发脾气，对身体不好，知不知道？”
    顾清安听着好笑，伸手轻轻地拍了他一下，嗔怪道：“跟谁这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顾屿笑了两声，看着床上的老爷子瘦得两颊深深下凹，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如刀刻般附在皮肤上，心里涌起一阵心酸。
    “爷爷，等以后我们拿回属于顾家的东西，你想做什么？”
    这只是将孟怀珍母子赶出顾氏的委婉说法而已。
    顾清安长叹一声，思绪跟着顾屿设想那时的生活，“那我就可以退休了，每天养养鱼，逗逗重孙，尽享天伦之乐，把顾氏交给你去打理吧，我管了一辈子，不想再管了。”
    顾清安从小看着顾屿长大，看他从不谙世事到饱经波折，风波没有泯灭他的热情，却铸造出他更加坚韧的性格。让他比年轻时的自己多了几分圆滑和善良，也比顾明更加隐忍和顽强。
    顾清安嘴上不说，心里对眼前的年轻人很是满意，这样的人才是能干大事的，顾氏交给他，顾清安放心。
    顾屿嘴角露出笑意，“您放心，我一定努力，让您早点过上这种日子。”
    爷孙俩都笑起来。
    顾屿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散去，他问：“爷爷，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的股份会在他过世前几天突然悉数转给顾朗？当时我跟他没什么来往，你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吗？”
    顾清安看向天花板，“这件事确实有不合理之处，就算当时你跟他关系恶化，顾朗母子又在他身边吹耳边风，他还是顾氏董事长，这么大笔股份转让，对当时公司的股价都造成了动荡，他不可能不考虑后果，却还是那么做了。走完全部股权转让手续后没几天，他就出车祸了，这其中的缘由估计没人知道了。”
    顾屿追问：“在股权转让之前呢？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顾清安摇头，“自从那对母子搬进你们当初那个家，他很少回来，股权转让之前，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顾屿大脑飞快地转动，他敏感地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少了一条重要的线把整件事情串联起来，他试图理顺，“车祸那天，道路监控显示他从家里开车出发，然后去了公司，因为当天是周末，所以没有同事看到他具体去了哪个楼层哪间办公室，但他从公司出来后，在车上给我打了那个电话，没过多久车祸就发生了。”
    车祸后，顾清安听从顾屿的建议搬到顾明生前的办公室，近一年来他身体不好在家办公，就让人把那间办公室锁起来，不让人靠近。
    他认为顾明当时一定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他知道有人会威胁他的生命，才会在最后的电话中指出办公室这个地点，可车祸后，那间办公室顾屿去过无数次，却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顾明到底想给顾屿传达什么信息呢？顾屿潜意识觉得，那件东西一定会助他扳倒顾朗。
    他在心中默默叹气，好久没去那间办公室了，最近有空的话再去看看吧。
    夜色深了，老人家睡觉早，顾屿又陪顾清安说了两句话，便房间，轻轻带上门。
    他走到客厅，看见顾朗在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沙发上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指尖夹着烟，不时吸一口，呼出的烟气盘旋上升，顾朗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其中，看不真切。
    顾屿脚步略停顿，旋即恢复自如，走到沙发前，在另一端坐下。
    他不吸烟，也讨厌烟味，认为这是一项害人害己的个人爱好，此刻顾屿用手扇了两下飘在半空中的烟气，表情不耐。
    顾朗吸了口烟，语气中带着不屑说道，“听说你今天闹了个大新闻，连带着顾氏的股价都升了。”
    他用眼角看了顾屿一眼，“顾氏的股东会感谢你的，我也感谢你。”
    顾屿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着，听到这话，他眉头一挑，说：“顾氏的股东当然会感谢我，你就不必了。”
    顾朗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手指轻弹，随意地把烟灰弹到地毯上，顾屿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顾朗很快恢复平静，露出一个几乎看不出的笑容，说：“依然是个好姑娘，但她不应该成为你报复我的工具，这对她不公平。”
    顾屿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探寻地看向顾朗，“你以为我跟她在一起是为了报复你？”
    顾朗把燃尽的烟头按熄在桌面上，脸上的表情理所应当：“难道不是我先说对她感兴趣你才去接近她的吗？”
    顾屿冷笑一声，看着顾朗的眼光满是不屑，“我和她是两情相悦，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指着茶几上的烟灰和烟头，嘴下毫不留情，“就好像你拿了顾氏的股份以为自己是顾家人一样，别自作多情了，顾家人从没有像你素质这么低的。”
    顾朗的脸讪讪地，他收起虚伪的笑容，脸上阴沉沉的。“你不承认有什么用？我不还是照样拿着顾氏的股份，管理着顾氏的公司？”
    顾屿的手骤然握紧，他尽力地克制自己想要冲过去打他一拳的欲望。
    他知道顾朗在故意激怒他，顾屿屏气凝神，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顾屿不再跟他废话，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顾朗在后面突然出声，“我知道你在查我。”
    顾屿定住脚步，转身看他。
    顾朗看着他，面露凶光：“我知道你没查到什么重要的，光是走私的那点儿油是扳不倒我的，就算举报我又怎么样，大不了补交关税，罚点钱，我既然能走、私，你觉得我在海、关没有关系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那个经理，叫什么来着，陆正？你要让他继续查下去，我可不能保证会在他身上发生什么，杀一儆百，到时候我看谁还敢帮你。”
    顾屿听到这话，突然几不可见地笑了下，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走出大门。顾朗越想激怒他，他就越要云淡风轻。
    顾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的力气却试不出来，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烟盒，几下就揉成碎片。
    ☆、47
    最近顾氏集团总部正经历人事地震，多名中高层离开顾氏，这在它几十年发展的历史上都很少见的，因着顾氏在阳城的地位，有财经记者去采访相关媒体发言人，被人家一句“公司架构调整”结束话题，再问也挖不出来别的，只是来来回回地打太极。
    记者不甘心，找到几位离开的高管，希望能从他们嘴里问出点什么，谁知高管们提起离开顾氏，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说他们基本上都是前一天接到通知，第二天就开始走辞退程序，赔偿金当天就打入他们银行卡中，整个过程快速高效，完全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再是顾氏的员工了，至于原因，一句“公司架构调整”也是顾氏给他们的交代。
    不过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什么公司调整组织架构，那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董事会上，顾朗“啪”的一声把文件拍在桌上，“这么多人事变动，为什么不经过我？”他出了趟差，回来发现安排在顾氏总部的人几天之内全部被辞退。
    顾朗恨恨地想：这个时间掐得真准啊，这次之后，他很长时间没有出差计划，估计顾屿就等着这个机会呢。
    他皱着眉，扫视一圈屋里的人，最后把目光定在对面的顾屿身上，“我是公司董事，我有权利知道。”
    今天顾清安身体不适没有出席董事会，坐在董事长席位上的顾屿代替他主持会议。
    顾屿穿一件深灰色衬衫，系着亮色领带，玛瑙石的袖口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反出点点亮光。他挺直后背，迎着顾朗气急败坏的目光，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淡然地看着顾朗，“他们走的是开除程序，对外宣称架构调整只不过念在他们为顾氏工作多年，体现大企业风度而已，他们违反了公司制度，人事部那里有所有证据的存档，顾总有任何疑问的话，随时可以去查。”
    他打开面前的电脑，语气如常，“什么时候开除有过失的员工还需要董事会进行决议了？还请顾总淡定些。”
    开除有过失的员工？顾朗心里气得发狂，他多年在顾氏总部插下的眼线几乎全军覆没！
    顾屿见他还站着，想了想说：“我知道这几位与你私交甚好，但公司的规定就是规定，任何人违反了都会一视同仁，还请顾总理解。”
    葛震和其他几位股东听到这话，目光如炬地看向顾朗。
    顾朗抵了抵后槽牙，只得压下心中忿恨坐下。
    顾屿扫视其他人，说道：“进行下一项吧。”
    ……
    会议结束，顾朗看着顾屿和葛震进了顾清安的办公室，他一把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把手里的东西砸向窗户。
    外面的助理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位爷又无缘无故地发什么脾气，忙跑过来帮他捡起东西放在桌子上。
    顾朗插着腰站在落地窗前，问助理：“这几个高管被辞退，公司里有什么传言吗？”
    当着所有董事的面，顾屿已经将他和被辞退高管的关系说得很引人遐想了，他还没有蠢到要真的派人去人事部查，授人话柄。
    女助理看顾朗阴沉的脸色，忐忑不安：“我在茶水间听他们说，人事部秘密地查他们几个签字的文件和报销流程，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他们自从入职以来所有的文件。什么出差住的酒店超过标准啊，该签的文件没签，该他们做的事却由助理来完成等等，两个通宵，整理出一大堆不符合流程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朗的脸色，“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确实违反了公司规定，没过两天，他们就被辞退了。”
    “这件事当时被人事部高度保密，我也是在后来才听说的。”
    顾朗心里叹了口气，当年顾明还在的时候，他就是用这种方法离间顾明和其他高管的关系，把自己的心腹推上去的。没想到过了几年，顾屿竟然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他。
    顾朗因为身份问题，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慢慢渗透到顾氏的各个部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这整个庞大的集团是顾清安当年一手一脚创立起来的，各个部门都有跟他一起打江山结交下的盟友。顾清安在内部，有着极高的权威和影响力，这点从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重新当上董事长就能看出来。
    当年顾朗借着顾清安退居二线的机会，跟着孟怀珍一起在顾明身边打亲情牌才获得进入顾氏的机会。脚跟尚未站稳，便出了那样的“意外”。 
    如今顾清安重出江湖，那顾屿在顾氏就能畅通无阻了。
    他看着顾清安办公室紧闭的门，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清安办公室里，顾屿为葛震倒茶。葛震双手一拍，直呼出了口恶气“你看没看见顾朗那小子吃了瘪的表情，真是过瘾！”
    顾屿笑着说：“还是您想的办法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掉顾屿在按总部的眼线，以后这里再也没人会给顾朗报信了。”
    葛震哼了一声，“早等着这一天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葛震环视办公室的四周，感慨道：“你父亲走后，我就再没来过这间办公室了，现在一看，还跟以前一样。”
    顾屿跟随葛震的目光，点头道：“我特意命人按照原样保持。”
    葛震叹气，物是人非啊。
    他随手拿起办公桌上放着的相框，年头久远，照片已经微微泛黄，照片上的顾明怀里揽着姜淑和小小的顾屿，三口人亲亲热热地挤在一起，对着镜头露出毫不掺假的笑容，不由得说：“这张照片摆在这有十年了吧，老顾心里还是有你们的，现在他人都没了，有些事你就原谅他吧。”
    顾屿摇摇头没说话。
    葛震看出他不愿多谈，咳嗽两声转移了话题。
    “你小子可以啊，背着大家不声不响地找了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看新闻才知道。”
    听到这话，顾屿刚才绷着的脸露出些笑意，提起徐依然，他的语气都柔和了几分，“在一起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这姑娘是干嘛的？教人化妆的？”葛震上了年纪，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有限，怎么也理解不了美妆博主到底是个什么职业。
    顾屿笑容放大，他耐心地给葛震解释一番，末了还不忘给徐依然拉推广，葛震连连说好，以后有合适的资源肯定第一时间想到她。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宋天美闯进来，后面跟着王助理。
    王助理挠挠头，尴尬地说：“对不起顾总，宋小姐非要进来找您，拦都拦不住。”
    顾屿冲王助理说：“没事，你先出去吧。”
    宋天美素着一张脸，眼皮微肿，憔悴不堪，她没想到葛震也在，愣了下，开口就有要哭的迹象，“葛叔叔……”
    “小美你来了，”再不走免不得要给这两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评理，葛震不想掺和小年轻的事，他站起来拍拍屁股，对顾屿说：“你们先聊，我还有个会要开。”
    说完溜之大吉，还顺便帮顾屿带上门。
    顾屿只看了宋天美一眼，便打开面前文件，仔细看起来。
    宋天美站在桌前，眼泪含在眼圈里，她哽着喉咙：“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顾屿在一份文件右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笔锋潇洒有力，他合上文件，放到一边，接着打开另一份。
    他头也不抬地回：“我想跟你说的话，在那晚KTV的走廊里说完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宋天美咬着嘴唇，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她睁着楚楚可怜的眼睛，“小屿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屿埋头看文件，没回话。
    宋天美绕过桌子，走到他跟前，“我知道你生气我没经过你允许在活动现场公布我们的事，但我、但我，我真的不甘心，我没办法接受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呢喃：“我不甘心……”
    她抽噎着，呼吸不畅导致脸通红。
    顾屿“咔哒”一声合上钢笔，他看向宋天美，表情波澜不惊：“公布我们的事？你那是造、谣！”他抿了下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措辞和语气，“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任性，没想到你为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惜以伤害别人为代价！”
    他当天在看直播，当宋天美公布所谓的“恋情”时，镜头无意间扫到台下的徐依然，只几秒的时间，徐依然震惊和无措的神情深深映入顾屿的眼，刺得他心痛，这就是他立即下令让公关部准备声明的原因。
    保护深爱的人，是他的责任。
    宋天美急忙道歉：“我知道错了，我、我就是不甘心……”
    顾屿拧着眉毛，口气不耐，“你总说不甘心，你到底在不甘心什么？不甘心我不喜欢你？还是不甘心我跟她在一起？”
    宋天美肩膀抖动，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的声音近乎嘶吼：“我不甘心！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好？她才认识你几天？而我在你身边二十年！”
    二十年的等待和守候，她摒弃女生的矜持和自尊，拼了命地对他好，换来的是什么？是他不止一次的拒绝和越来越冷淡的态度。
    宋天美看着顾屿揉了揉眉心，她有种预感，这次真的要失去他了。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面。宋天美抽泣着，浑身无力到几乎站不住。
    顾屿叹了口气，语气恢复平稳，“我不喜欢你，跟你是什么人，我们认识的时间长短无关，你觉得她的条件不如你，但在我心里，我爱她，她就是她，我爱的单纯是那个人，与任何附加在她身上的条件无关。”
    “你是个很好的女孩，跟你做朋友的这些年我很快乐，但我们这辈子只能维持在朋友关系了。”顾屿没有指责她任性、自私，在就要爆发的关口，他克制住自己，为对方保留一份尊严。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宋天美，后者怔了半天，伸手接过。
    “把眼泪擦擦，你可以走了，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
    顾屿的一字一句都像在凌迟她的心，宋天美愣愣地看着他，才明白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因为就在刚刚，他提起徐依然的时候，眼睛发出柔和的光。 
    那是属于爱情的光芒。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坍塌了，宋天美手里攥着纸巾，她嘴唇微抖，脸上尽力保持平静，“谢谢你小屿哥，我懂了，我先走了。”
    顾屿点头，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宋天美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想了会，回头看他，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娱乐圈里什么样的帅哥没有，我才不会吊死在你这棵树上呢！”
    顾屿微笑，声音醇厚好听，“那祝福你。”
    ……
    接到顾屿信息的时候，徐依然正在剪片，自从上次之后，她不再相信LangStudio里的工作人员，宁愿自己多花两倍的时间也要自己剪片。
    她拿着手机，噔噔跑下楼，顾屿侧身靠在车门前，路灯照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剪影。
    他看着朝自己跑来的身影，伸手一把把她抱住。
    徐依然吃惊，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顾屿低低的声音绕在她耳边：“别动，让我抱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宋天美小姐杀青！！
    ☆、48
    顾屿低低的声音绕在她耳边：“别动，让我抱一会。”
    徐依然停下手上动作，伏在他胸口，安心地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会，顾屿从她肩膀上抬起头，徐依然看他，声音软糯，“下次这么晚不要过来了，开车不安全。”
    顾屿伸手顺了把她的头发，“突然特别想你，就过来看看。”
    徐依然笑眼弯弯，往后退了两步，发出邀请：“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句话在恋爱中通常有额外的含义，顾屿作为一名大龄脱单并且正值壮年的直男，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他当然想上去，只是……顾屿抬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他怕这个时间点徐依然会多想，恋爱初期，他不想冒犯了对方，便捋了把头发，刚要开口拒绝。
    徐依然刷卡打开单元门，她一手撑着门，另一手做出绅士邀请的手势，笑着说：“进来吧。”
    顾屿：“……”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他迎着徐依然坦荡的目光，大步走了进去。
    下楼前徐依然正在工作，笔记本和各种杂志堆满书桌，她招呼顾屿坐，自己快速地整理东西，“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顾屿脱下鞋，坐到沙发上，心中感慨，上次他是以客人的身份来这里做客，但现在徐依然是她光明正大的女朋友，四舍五入这里就等于是他的家了，这么想着，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他不见外地从茶几上拿起个橘子剥皮，“不用收拾，我看这样挺好的。”
    徐依然摇头：“我平时自己在家随意惯了，东西堆得到处都是，还是收拾下吧。”
    顾屿剥开橘子，细心地摘下橘瓣上的经络，递到她嘴边，“真没事，你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什么，这样就挺好。”
    他的眼神很真诚，徐依然歪头想了下，索性不收拾了，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想从他手里接过橘子，顾屿却躲开，“我喂你。”
    这个人真是的，她脸红起来，却还是顺从地张开嘴，就着顾屿的手把橘子吃下去。
    两人默默地你一瓣、我一瓣，分吃了一个橘子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房间里迎来一阵尴尬的沉默。
    徐依然抱着腿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屿环视这个房间，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他目光落在徐依然堆资料上，便问：“你平时工作很忙吗？”
    徐依然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心里了然，问：“怎么？我的工作是不是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顾屿点头承认道：“确实，看你你每天拍视频，分享化妆品，我以为是个很轻松的工作呢。”
    徐依然摇头，好像许多人都对美妆博主有这样的误解。
    她站起来，走到桌子前，说：“如果纯粹为了兴趣做这个，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但这是我赖以谋生的事业，容不得马虎的。” 她随手翻了翻上面的书和杂志，“我要把想做的视频列成清单，今天发哪个，明天发哪个，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讲起她热爱的事业，徐依然滔滔不绝起来，待她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说的太多了，男生应该对这些没兴趣吧。”
    顾屿走过来在她对面站定，他轻轻勾了下她的手，声音很温柔，“你继续说，我想多了解你些。”
    徐依然受到鼓励，兴致勃勃地接着说：“拍视频最忌讳闭门造车了，一定要多看资料，了解热门产品和时尚风向。不管是网络还是实体杂志，各个渠道的资讯都要多关注，我也会看其他博主的视频，看人家怎么运用镜头，语言运用方面有什么优点，要懂得取长补短嘛。”
    她从书堆里抽出两个本子，在顾屿面前摊开，活像个考了100分要家长表扬的小学生，语气无不自豪地说：“这些都是我这几年做的笔记。”
    顾屿拿起一本翻了翻，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得密密麻麻，他赞叹道：“笔记做的这么详细啊！”
    徐依然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她毫不谦虚，“当然。”
    她傲娇的小表情，顾屿越看越喜欢，“那我给你个奖励吧。”
    说着，没等徐依然反应过来，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住她的唇。
    徐依然脑子里嗡的一声，她身体僵住，手指抠着桌角，完全忘了该如何反应。只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受唇上的陌生触感。
    徐依然的唇就像果冻一样，丰盈有弹性，顾屿本来只想轻吻一下，谁知真亲上了根本不想放开，他松开本子，手扶着徐依然的后颈，把她的身体带向自己，慢慢加深这个吻。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徐依然感觉周围的温度都在升高，她往后退，腿却抵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只得任顾屿辗转在她唇边。
    顾屿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很快不满意这种试探，他想要更多。
    顾屿边吻着徐依然边呢喃：“张开嘴，依然，宝贝……”
    “嗯？”徐依然面色潮红，她没多想便张开嘴，刚探出一个缝隙，顾屿便长驱直入，徐依然从脊柱上窜起一道电流，直至大脑，随着顾屿额动作，她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顾屿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背上，徐依然的手划过他的后背，感受他精壮的背部肌肉，予求予取。
    不知过了多久，顾屿终于放开她，徐依然像被卸掉所有力气似的靠在他肩膀，他摸摸她的脸，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顾屿，便将脸埋进他胸口。
    顾屿以为她不高兴了，回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心急吓到她了，忙问：“怎么了？生我气了？”
    徐依然揪着他外套边，缓缓地摇了摇头。
    顾屿松了口气，末了向她道歉：“我刚才没控制住自己，是不是吓到你了？”
    徐依然还是摇头，顾屿急了，便把额头抵在她头顶，声音极尽温柔：“宝贝，你到底怎么了？”
    她这才抬起头，顾屿注意到徐依然耳朵染上一抹粉红，十分可爱，她抿了抿唇，低声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
    顾屿听这话乐了，闹了半天她是害羞了啊。他伸手捏了下她发烫的脸，开解她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做亲密举动都是水到渠成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顾屿还不忘耍流氓，“以后多亲亲你就好了。”
    徐依然鼓起脸，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顾屿则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他在徐依然家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贪恋她的气息，但时针已经悄悄指向十点，顾屿得走了。
    徐依然把他送到门口，顾屿抱着她，感慨道：“真不想走啊。”
    徐依然推他，“快走吧，明天不就又见面了吗？”
    顾屿心想：天天见面哪够，24小时在一起才可以。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顾屿才恋恋不舍地下楼走了。
    徐依然关上门，按了按狂跳的心，深呼吸几次，总算恢复平静。
    ……
    自从那则声明正式将她和顾屿的关系大白天下后，一年之内徐依然的事业再次得到飞升，她不光粉丝涨到100万，更是获得各大推广商的青睐，价钱出得一个比一个高，李经理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面对爆红，徐依然很冷静，她知道这些赞助商之所以选择自己，很大程度是看在顾氏在阳城的几家大型商场来的。前段时间顾氏高层换血后，关于顾朗失势的传言就没停过，各大品牌商纷纷调转方向，把目光对准顾屿，奈何顾屿行事低调，很少抛头露面，他们便迂回从徐依然下手。
    中午，徐依然把李经理约出来吃饭，说：“这些推广还麻烦您帮忙筛选下，您知道我的标准跟顾氏相关的不要接，我不想给顾屿惹麻烦。”
    自从顾屿告诉她李经理是他安插在LangStudio的眼线后，整个公司里，徐依然只相信他一个。
    李经理了然，“依然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筛选过后才会到你邮箱里，其中有一家大牌的彩妆商，他们要为新出的口红色号做推广，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看看。”
    徐依然拿着手机点开邮箱，果然看到邮件，当她看到厂商名字的时候很意外，“这家的口红我很喜欢的，每个月的爱用品视频里几乎都有他家的产品。”
    她手指向下滑，很快浏览完邮件，条款倒是没什么问题，对方会为徐依然拍摄宣传照，等到产品正式上市后，还会在阳城进行大规模的地推，这对扩大她的知名度极为有利。
    徐依然说：“这个不错。”
    李经理说：“那好，我回公司走流程，下个星期差不多能签合同了。”
    “那麻烦你了。”
    徐依然本以为可以顺利地接到这个推广，没想到当天晚上，李经理打来电话，告诉她：“这个推广被公司取消了，原因是不符合你的发展路线，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借口。”
    李经理没接着说下去，徐依然心里明白，这肯定是顾朗的意思。
    她拿着电话的手暗暗用力，她还是低估了顾朗的无耻程度。
    ☆、49
    李经理许久没听到徐依然的回答，只听见听筒里滋滋的电流声，以为她知难而退了，便劝慰说：“依然，你别太着急，我再跟公司方面沟通下，他顾朗总不会送上门的钱不要吧。这个推广对你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有了它，你以后就能慢慢往时尚圈转型了，就这么放弃太可惜。”
    徐依然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我没放弃，这件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你打算怎么办？”
    她沉默了会，“这个您别管了，下星期之前，我把签了字的合同送到您那里。”
    李经理又追问了几句，见她不想回答，便不再多说，只叫她多跟顾屿商量，不要轻举妄动。
    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思考着怎样才能从顾朗手里抢下这个推广。
    她大可以找顾屿哭诉，谁都知道顾朗醉翁之意不在酒，让顾屿不痛快才是他的终极目标。她是顾屿的女朋友，依照顾屿的性格，肯定会不计任何代价地帮她得到这个推广。
    徐依然有无数正当理由去找他，只是她不想那么做。
    原因很简单，最近顾屿正在忙着收集证据对付顾朗，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影响他，或许会打乱他对顾朗的计划。
    徐依然习惯凡事靠自己，即使有了顾屿，她也不想做那种事事靠男朋友的女生。
    再说了，她徐依然难道还怕顾朗不成？她在还是个美妆界小透明的时候，就敢为了朋友跟宋天美正面开怼，如今她坐拥百万粉丝，难道还需要男朋友出面才能维护自己的权益？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对她的教育：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要怕事。
    徐依然躺在温暖的被子里，紧握拳头为自己打气。
    手机的震动打断她的自我鼓励，她从被子下面拿出手机，看见顾屿名字闪烁在屏幕上，心情瞬间雀跃。
    “睡了么？”顾屿声音低沉好听，带着成熟男人的醇厚。
    徐依然翻了个身，手里捏着被角，声音闷闷的，“没呢。”
    “声音听起来这么低落，怎么了？”
    徐依然抿了下唇，没想好怎么回答。
    顾屿以为她生气了，声音又软下两分，解释道：“我最近实在有点忙，抽不出时间陪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徐依然摇了两下头后才发现顾屿看不见，忙说：“没有，我没生气，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顾屿再次确认，“真的？可我感觉你现在不开心，有什么烦恼吗？”
    徐依然心里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坚强全线崩塌，只想哼哼唧唧地窝在他怀里做一个只懂得告状的女朋友。
    徐依然想了又想，话在嘴边转了两圈，还是没说出口，她声音尽量如常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下期的视频有点头疼。”
    她怕引起顾屿的疑心，故作夸张地说：“没想到贵为知名美妆博主也会有才思枯竭的时候啊。”
    顾屿听了她的话，直接笑出声，只想穿过电话去掐掐徐依然那白嫩的脸蛋。
    “慢慢想，我相信你一定能突破瓶颈的。”顾屿为她打气。
    徐依然眼睛弯弯的，她清脆地回答：“那当然。”
    顾屿：“加油，我会时刻给你发送爱的鼓励。”
    徐依然：“……”她还是挂断电话睡觉吧。
    顾屿哈哈大笑，又逗了她几句才在徐依然的催促下说了晚安。
    临挂电话前，徐依然突然问顾屿：“你调查顾朗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顾屿收起笑容，“除了航运公司涉嫌走私之外，其他的没什么进展。”
    他正色道：“因为他连续失利，现在正处在按兵不动的阶段，我不知道他的底牌还有多少，想等他露出马脚，估计需要很长时间。”
    不知道顾朗的底牌还有多少，徐依然挂了电话后还在思考这句话。
    ……
    顾氏航运公司大楼内，顾朗在办公室里插着腰站着。
    他最近看够了网上各种看衰他的流言，更可气的是，这些流言有很多都是真的，他失去总部的几位心腹后，在顾氏的位置岌岌可危。
    再加上，他做贼心虚，越发地怕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败露。
    这些日子，顾朗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老板心情不好，全公司上下风声鹤唳。
    突然他想到公司还有个顾屿的眼线，本来听从顾屿命令已经停止调查，正在好好上班的陆正就成了他的发泄对象。
    顾朗打内线叫来人事经理，让他找个理由把陆正辞退了，今天就走，理由让他自己想。
    人事部经理满脸为难，“顾总，这不符合劳动法啊，要是陆正去申请劳动仲裁就麻烦了。”
    顾朗一脸的不管不顾，“这是你该想的，反正今天就让陆正走人，我不想再看见他。”
    人事部经理察言观色，见老板面色不虞，害怕这股无名火烧到自己，没多废话，领命下去了。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反正临近中午，顾朗看见陆正抱着个纸箱离开了，心情才好了一些。
    顾朗陷在宽大柔软的老板椅里，回想自己过去做那些事到底出没出过纰漏，那些人都是孟怀珍以前的黑道朋友，今天回家后要仔细问问她。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突然的动静把陷入回忆的顾朗惊醒，他皱起眉，“进来”。
    秘书推开门，看着他的脸色，犹豫地说：“顾总，外面有客人来找。”
    顾朗点燃一根烟，他仰靠在椅背上，吐出个烟圈，问：“谁？”
    秘书：“徐依然”。
    听到这个名字，顾朗眉毛扬起，这倒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好奇徐依然找他做什么，难道她不应该让顾屿出面来找他算账吗？
    有点意思，顾朗手一挥，“让她进来。”
    徐依然在秘书的引导下走进顾朗的办公室，满屋的烟气让她下意思皱了下眉。
    顾朗还在那吞吐烟圈，他抓住她这个细微的表情，吊儿郎当地说：“抱歉，徐小姐，我不像你的男朋友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什么绅士礼仪之类的我不懂，烟太大没办法，你就忍着吧。”
    他招手示意秘书出去，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徐依然今天化了个精致的全妆，比平时的更浓一些，显得明艳动人，卷出来的大波浪随意地披在肩头，平添几分气场。
    她恢复自若的神态，站在门口，对顾朗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若罔闻。
    半晌，徐依然面无表情说：“顾总没学过绅士礼仪，难道连待客之道都不懂吗？任由客户站着。”
    她收起平日里的随和，锋芒毕露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在给顾朗下马威。
    顾朗哑然，他想了想，指着前面的会客椅，说：“那就请坐吧，徐小姐。”
    待徐依然坐下，顾朗把手支在桌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徐依然两条长腿交叠，涂抹得鲜艳欲滴的唇轻启：“我猜的。”
    “怎么猜的？”
    她几不可见地笑了下，说：“这个不难啊，现在到处都在传顾总已经失势了，总部你肯定不会去，你在其他几家公司只是董事，只有这个航运公司认你是老板，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呢？”
    “你……”顾朗的脸徒然变色，他咬着后槽牙，难以置信盯着徐依然那张过分亮丽的脸。
    徐依然一点没被他的表情吓到，她收起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跟顾朗对视，开门见山，“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把推广给我，我马上就走。”
    顾朗毕竟比她年长，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徐依然直皱眉。
    半晌，他止住笑，目露凶光，“你以为一句话就能激怒我？我明着告诉你，推广是我故意不接的，只要我还是LangStudio的老板，你就连想都别想！”
    他双手抱胸，挑衅地看着徐依然。
    徐依然表情平静，“我知道你是为了报复顾屿……”
    顾朗没风度地打断她的话：“我就是报复他你又能怎样？”
    徐依然笑了，这个笑容让她的表情生动起来，她轻声道：“我是不能怎么样，不过顾总，你就这点能耐了？”
    顾朗没明白她的意思，“你说什么？”
    徐依然探身向前，精致的脸庞离顾朗近了几寸，她重复道：“我说，你就这点能耐了？斗不过顾屿，就从他女朋友下手？”
    顾朗愣住，他下意识地摆了下手，像是阻止徐依然再说下去。
    徐依然却继续道：“我真为你感到可悲，你跟顾屿斗了这么多年，眼看要输了，却还苟延残喘地想从他身边人下手，通过恶心他来挽回一点面子。你以为我告诉他，他就会来求你吗？”
    她摇头，“不会，他只会用尽各种方法买下LangStudio，他会跟你斗到底，而你，只会更快地出局。”
    顾朗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你闭嘴！”
    徐依然笑了，“我说对了是不是？”
    她神态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表情很玩味，“这么多年，你顶着私生子的名声一定不好过吧。”
    顾朗表情狰狞，他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快点闭嘴！”
    他只是虚张声势，徐依然不觉得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敢跟她动手。
    “你说你忍了这么多年，临到最后要输了，却还不敢冲他去，还要从他身边人下手，顾朗，你可够怂的。”
    顾朗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徐依然的这番话已经对他心绪产生了极大影响。
    他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说：“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别找你的麻烦，专心对付他吗？”
    他挑拨离间，“看来你们的感情可没报道传的那么好呢，对吧？”
    徐依然不为所动，她打来包，拿出一份合同，递到顾朗面前，笑得动人，“签了，我就告诉你。”
    顾朗撇了她一眼，不否认徐依然有些话说的对，从顾明死后，顾屿就一直处于上风，他被压榨得够多的了。
    出口恶气，斩草除根，也不是不行。
    一份合同无足轻重，顾朗拿过笔，签上名字。
    徐依然把合同收好，站起身，对顾朗说：“我们俩的感情当然好了，我这么说，因为我相信你永远都赢不了他，你只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拍了下包，笑颜如花，“谢谢顾总的合同，我一定努力工作。”说完，她施施然地走了。
    顾朗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一拳打在桌子上，发出巨大地声响。
    徐依然往前走，头都没回。
    半晌，顾朗冷静下来，他把助理叫进来交代了几句，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接通后，冲着那头说：“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50
    顾朗带着一肚子气回到顾宅，好不容易在顾清安面前装作不动声色地地吃完晚饭，他背着老爷子，把孟怀珍叫到二楼书房。
    他先进屋，孟怀珍跟在后面，费解地问：“怎么了小朗？看你脸色不太好。”
    顾朗一拳打在实木书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孟怀珍吓坏了，把头探出房门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吁出一口气，快速地把门关上。
    她走到顾朗身边，语气急切：“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公司里发生什么事了？”
    顾屿咬牙切齿，怒目直视前方，“我忍不了了！顾屿和那些老不死的股东们实在欺人太甚，还有他那个女朋友，狗仗人势！”
    孟怀珍手抚上他的后背，帮顾朗顺了两下气，安慰道：“你别太急躁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能按兵不动，看顾屿下一招要出什么牌。”
    她语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他手里不就是有你走私的几张单据和邮件吗，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再说你不是把那些证据都销毁了么，就算他报警，警察也查不出什么的，大不了赔钱。”
    顾朗抿着嘴唇，他脑子里过电影般地回忆起这么多年顾清安从没正眼看过他、公司里下属们见到他总是欲言又止的片段，更别提总部那些老头子们那些不屑的眼神，现在连徐依然都敢当他面叫他“私生子”。
    他受够了！本来以为扫除顾明这个障碍，事情会像他跟孟怀珍预想的那样，往好处发展，没想到的是，顾明死后，这世上连一个赏识他的人也没有了。
    新闻报道里、员工们私下谈话里、股东们和顾清安的嘴里，都在谈论着顾屿、顾屿、还是顾屿！
    顾屿意志消沉了、颓废了、跟谁谁传绯闻了……哪怕顾屿从没回应过，但他屁大点的事都会引发一轮新闻热度，没人看到他顾朗的努力，没人看到他可以为了工作不眠不休。他的付出，从没被注意到过！
    顾氏平稳发展到现在，他顾朗也立下过功劳！
    但所有人见到他，嘴上不说，心里的第一反应都是私生子！
    走到现在，他大势已去，如果不反抗，只会被顾屿抓到把柄送进监狱，既然这样，不如最后拼一把！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睛红得能喷出火，既然你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不是都看重顾屿吗？不是视他为顾氏救星吗？那顾朗倒要看看，等顾屿死了，你顾清安一大把年纪还能指望谁？见风使舵的那些股东们还不得来求他？ 
    他嘴角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回头看孟怀珍，语气平静地说：“我们要处理掉顾屿，越快越好。”
    孟怀珍一下子怔住，她像没听明白顾朗的意思，确认道：“小朗，你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顾朗目露凶光道，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我要杀了顾屿！”
    听到这话，孟怀珍体力不支，踉跄了两步，靠在书桌上，她赶紧摆手，语无伦次地说：“小朗，你是在、是在开玩笑吧，顾明那次我们就留下了后患，他们、他们现在还在跟我要钱，要是……总之，不行啊！”
    孟怀珍心里一直安慰自己，顾明的死是因为他自己逃跑，他们才不得不下了死手，是逼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但这次不同，这次可是顾朗主动提议要解决掉顾屿，那可是杀、人啊！她不由自主地浑身筛糠般颤抖。
    这么说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因为她看得出顾朗的表情并不像开玩笑。
    顾朗对孟怀珍的反应并不意外，女人嘛，目光短浅，天生做不了大事，他伸手把孟怀珍扶到椅子上，耐着性子解释：“妈，我知道你害怕了，但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们被顾屿扫地出门或者送进监狱是迟早的事，只有把他解决掉，我们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
    孟怀珍嘴唇颤抖着，她说：“不行啊，根本找不到人了，我只认识小武他们几个。”
    顾朗看着她的眼睛，说：“还找小武他们……”
    孟怀珍感觉顾朗的想法简直匪夷所思，她打断顾朗的话：“你疯了吧，我们已经被他们勒索多久了？钱给了一次又一次，还找他们？你后半辈子都别想好过了！”
    顾朗皱着眉，示意孟怀珍别那么激动，让他把话说完，“不过在小武之前，我还有个人选，只是我不确定那个人能不能成功完成计划……”他想起那张惨白瘦削、犹犹豫豫的面孔，他表情越发凶狠，既然要毁灭，那就拉大家一起。
    “一旦计划失败，小武他们将作为我们最后的武器。”他顿了顿，沉思了一会说：“小武他们是最保险的，他们干活利索，这都快两年了，警察都没找到我们这，而且，找他们可以避免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只要顾屿一死，我保证顾氏会是我的，等我当上顾氏董事长的那天，那群流氓巴结我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跟我们作对？”
    他的目光冷冷的望着窗外在秋风中萧瑟的树枝，“要想赢，我们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这会孟怀珍反应过来了，她思来想去，好像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同意了。
    ……
    徐依然家中，她依偎在顾屿胸前，把去找顾朗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末了，她看着顾屿面沉如水，忐忑问道：“我没跟你商量去找顾朗，你会生气吗？”
    顾屿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摇头道：“我不高兴不是因为你跟顾朗说的那些话，而是我不想你单独去见他，我怕他会伤害你。”
    徐依然有点内疚：“因为你说想让他主动出击，我就想借这个机会……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自作主张了。”
    顾屿抚着她缎子般的长发，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以后这种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她乖巧点头，说：“那你以后一定要小心顾朗，他今天看起来恶狠狠的，我怕他暗地里对你使坏。”
    顾屿抬起她的下巴，嘴唇精确地吻住她的，喉咙里含糊答道：“放心吧。”
    徐依然闭着眼睛回应他，心里像被蜂蜜水泡过一样，又软又甜。
    她的宣传照和广告如期开拍，地点在品牌方专门为这次新品搭建的摄影棚里，顾屿早早送她过来，她一到便坐在化妆台前，专业化妆师和发型师一拥而上，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
    顾屿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不时上前拿着相机为徐依然的vlog拍摄素材。 
    徐依然素面朝天，她小幅度地躲着他的镜头，“先别拍，等我化完妆。”
    顾屿的镜头追着她的脸，“快看镜头，自信点儿，你这样也好看。”
    徐依然的脸被化妆师固定，无处可躲，只好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幕，被顾屿的镜头悉数收下。
    顾屿坐回椅子上，翻看相机，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化妆间里有专门记录花絮的摄影师对着徐依然录像，也被这对情侣逗得哈哈大笑。
    徐依然看着摄影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不好意思，您在拍花絮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男朋友拍进去，他应该不太想入镜。”
    这个品牌一直都想搭上顾氏这条线，摄影师忙答应：“当然没问题，只是你跟顾先生都公开了，我还以为你们不会介意呢。”
    顾屿闻声抬头，费解地看着徐依然，“这没什么，我不介意的。”
    徐依然看向化妆镜中的顾屿，“毕竟你们家一直都不太喜欢抛头露面，我怕这段发出去，爷爷看见你在镜头里会不高兴。”
    连顾屿都没想到的点，却被她精心记住了，他有点感动，说：“没关系的，我爷爷不是那种人。”
    徐依然声音低下去，“还是不要了，前些日子顾朗出现在我视频中，引起那么坏的影响，我怕爷爷对我的印象不好，还是小心为上吧。”
    没想到她还记得，顾屿看着徐依然精致的侧脸，有点心疼地说：“真的没关系，他没那么小气的。”
    徐依然抬头看他，“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帮我跟爷爷解释。”
    顾屿坏笑：“等过两天带你回去，你自己去跟他解释吧。”
    “哎呦，”周围工作人员看热闹不怕事大，“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了呦！”
    “好事将近喽！”
    徐依然脸发烫，忙摆手，顾屿倒是一脸坦荡地回应工作人员：“没错，我们要见家长了……当然，我们是认真的。”
    她仰天无语，传闻中顾氏家族素来低调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从外国回来的人都这么不避讳？
    化好妆，徐依然走到棚里，拿着彩妆新品，摆出各种姿势，嘴里还要念广告词。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拍广告，徐依然却不怯场，表现可圈可点。她笑容甜美、姿态大方，不停地根据导演的要求变换姿势，争取从各个角度，把妆容完整地呈现在镜头前。
    顾屿没闲着，举着相机，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录其中。
    没过多久，他就直呼不好，他以为拍照片和一个几秒钟的广告是件特别容易的事，谁知道过了三四个小时，还没拍完。
    看着徐依然在棚里强光的照射下，不厌其烦地按照导演的要求一遍遍地说广告词、拍照，尽管顾屿没看出其中的不同……
    看着看着，小屿总就像无数陪女友逛街或做头发的男人一样，华丽丽地睡、着了……
    徐依然拍摄间隙，无意间看见顾屿坐在椅子上，头向下垂，露出头顶上的小漩涡，他安静地睡着，像个无害的大男孩。
    她突然想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
    因着徐依然表现力好，配合度高，拍摄工作总算顺利完成了，徐依然卸妆、换回自己的衣服，礼貌地跟摄影棚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致谢，不忘叫醒梦中的顾少爷。
    顾屿揉着眼睛，夸奖她：“依然，你真的表现特别好，我作为观众都感受到了你的表现力。”
    徐依然没好气地回：“你在哪里看到的？梦里？”
    顾屿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接着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活像只摇尾巴的大金毛。
    徐依然憋着笑，说：“好啦，回家吧。”
    顾屿这才开心地拉着她的手走了。
    过了一个多月，徐依然的广告照跟其他的代言人一起，被公司放在各大地铁口和公交站牌上，新品广告也投放在电视上。
    虽然徐依然在广告中只出现了一个拿着口红的镜头，而台词部分则全被剪掉，她还是高兴地跟朋友们打电话，通知她们一定要守着电视机看。
    任晶晶作为她最好的闺蜜更是接到无数电话，“晶晶，现在打开**卫视，快！”虽然已经看过无数遍，但两个女孩子还是会一起兴奋地大叫，看着她越来越好，任晶晶由衷地为她高兴。
    而在阳城郊区的某处工地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工人站在公交车站台里，看着广告栏里五官精致、笑容甜美的女生，这么多年没见，要不是旁边的一行小字：知名美妆博主徐依然，他几乎要认不出来她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慢慢形成。
    ☆、51
    广告投放没多久，徐依然粉丝暴涨，有顾屿女友身份的加成，她的事业在一年之内经历了第三次“飞升”，果然如李经理所言，这个广告直接帮她敲开了另一扇门，急需新鲜血液的时尚圈注意到她，各大品牌商纷纷向她抛来橄榄枝，邀请她参加品牌活动、新品推广，更有甚者说可以推荐她去国外看明年春夏的时装周……连以前单纯为分享生活所制作的vlog也被品牌商看上，纷纷来寻求合作。
    一时间，李经理的电话接到手软。
    徐依然和李经理父女围坐在LangStudio附近的一家火锅店里，热气腾腾地涮着肉。今天徐依然过来开会，念着李经理帮过自己很多忙，便请他们父女一起吃午饭。
    李琪琪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说：“我听我爸说了，说找你做推广的商家特别多，恭喜你呀，不愧我的女神！”
    认识李琪琪这么久，徐依然还是不太习惯她那直抒胸臆的溢美之词，她忙摆摆手，谦虚道：“哪有那么多，况且我还要跟李经理好好筛选呢，不会什么推广都接的。”
    李琪琪咽下嘴里的肉，感慨地说：“多少人还在眼巴巴地等着‘金主爸爸’的青睐，你都到可以挑选他们的阶段了，真是羡慕。”
    李经理撇了他女儿一眼，放了个冷箭：“像你这种拍个视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别羡慕人家了，视频不爱拍，也不懂得好好经营在网上的形象。不说别的，就说这顿饭吃到现在，两盘牛肉都被你吃了，再看你依然姐，只吃蔬菜还不蘸酱料，人家那叫什么，自律！专业！”
    正要把蔬菜放进嘴里的徐依然一不留神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她尴尬放下筷子，受到父亲毫不留情批评的李琪琪同学气得脸都皱起来了，李经理却像来了感觉似的，还在絮叨不停。
    徐依然只好为这对父女打圆场，“琪琪还小嘛，拍视频只是她的兴趣而已，我跟她的性质不一样的，你别太为难她了。”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这点小事都坚持不下来，将来工作了怎么办？她这个态度不行的。”
    徐依然看向李琪琪，露出一个“我尽力了”的表情，李琪琪撅起嘴，看着面前的香气扑鼻的火锅失去了胃口。
    李经理没拿徐依然当外人，当完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他恢复专业的一面，跟徐依然讨论以后的发展路线。
    “你正在开始火的初期，广告的挑选尤为重要，不能急功近利，那些钱给的多，却不适合你风格的我都直接拒了。我从这些推广中挑了几个适合你路线的，也比较高大上的，之后发给你看下，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着手开始合同的事。”
    徐依然对李经理的工作放心，点头表示按照他的意思来。
    他们聊起工作，一旁的李琪琪不吃了，百无聊赖地拿筷子拌碗里的酱料。
    李经理问：“怎么不吃了？你不是最喜欢火锅吗？”
    李琪琪翻了个白眼，“你当着我女神的面说了我一顿，我哪还有心情吃饭。”
    李经理这才注意到，自己女儿原来是闹脾气了。
    徐依然用眼神示意他快去哄哄。
    “哎呀，爸爸刚才一时心急嘛，出发点也是为你好啊，”李经理把烫好的肉放进李琪琪碗里，“再说依然也不是外人，别怄气了快吃饭吧。”
    李琪琪嘟着嘴不做声，看起来在还生气。
    李经理没办法，放软音量说：“别生气了，爸爸以后不说了好不好？我女儿是最棒的，什么都不需要改。”
    李琪琪典型小孩脾气，听到好话立马喜笑颜开，“真的？”
    “当然是真的。”
    徐依然笑着看对面这对父女之间温馨的互动，只是笑着笑着，她心里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琪琪啊，你有这么好的父亲，教你做人的道理，还能逗你开心，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徐依然幻想过如果父母还在，看到她现在取得的成绩，还找到顾屿这样优秀的男朋友，肯定会为她感到高兴的，她那个感性的父亲，也许会说出“你是我的骄傲”这种肉麻的话，那时母亲会跟她一起笑话她父亲，就像以前无数次的那样。
    她多想把生活中喜怒哀乐与家人分享，听听父母的安慰和指导，但别人轻易拥有的平凡而温馨的家庭，她已经失去很久了。
    徐依然的眼前渐渐蒙上水汽，她用手快速地擦了下，抬头看湛蓝的天空，心里默念：天上的爸爸妈妈，我的生活和工作都很好，你们不要担心，还有，我一如既往地想你们。
    末了，她冲天上的云露出灿烂的笑脸，希望这片无暇的云，可以带去她对父母的思念。
    临近初冬，天气已经很冷了，徐依然裹紧身上的大衣，沿着小路慢慢走着。
    穿过几条老街，就到她家了，她为了消化掉刚才吃火锅的热量，决定走着回去。
    离开熙熙攘攘的商业街，她拐进一条小路。
    走了几步，徐依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背后却没人。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继续向前走。没过多久，又响起脚步声。
    徐依然心里打鼓，她隐约意识到有人跟踪她，她握紧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想快走几步离开这条小路。
    她速度加快，后面的那人竟然也敢加快速度，徐依然背后的汗都要冒出来，眼看着繁华的商业街近在咫尺，她越走越快，希望早点出去。
    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后方出现，一个男人挡在她前方，徐依然停下脚步，气息微喘，她警觉地看着面前这个身材不高，面色黝黑，穿着破旧军大衣的中年男人。
    徐依然后退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她脑海中迅速地思考各种可能性，如果是劫财好办，她愿意把钱包给他，如果他图别的，那徐依然只好拼死一搏了，前面就是闹市区，她大喊几声肯定会有人注意到。
    谁料面前的男人没说话，也在上下打量着她，徐依然脚步后撤，做出防御的姿势，紧张地看着他。
    末了，那男人竟然咧开嘴笑了，“依然？”
    她没反应过来，男人向她走了一步，徐依然后退，大喊：“你别过来！”
    男人连声应下：“好好，我不过去，依然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我是你叔叔啊。”
    叔叔？
    徐依然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她盯着男人看，企图把现在这张皱纹横生的脸跟记忆里的作比对。
    两张脸渐渐重合，她终于相信，面前的男人的确是那个骗走了父母赔偿款的，所谓的叔叔。
    所有关于他的糟糕回忆涌上心头，她厌恶地看着眼前男人衰老的脸，心里冷笑，看来就算拿了那笔钱，他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去。
    男人嘿嘿地笑：“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天？好久没见你，变成大姑娘都不敢认了。”
    “不必了，你怎么找到我的？”徐依然语气疏离，她像想起什么似的。“你跟踪我？”
    男人搓着手，“没想到你现在发展得这么好，我无意间在广告牌上看见你的照片，查到你的公司，在门口蹲了好几天才见你过来……”
    她眉毛紧皱，没好气地打断他，“有话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见徐依然对他没一点耐心，便开门见山，“你也看到了，叔叔这几年过得不怎么样，欠了很多赌债，没办法在工地打工。你都能拍广告了，那一定挣不少钱了吧？”
    他恬不知耻，“要是你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借叔叔点钱？”
    这个人的脸皮厚度真是让徐依然叹为观止，她难以置信地问他：“我没听错吧，你想让我给你钱？我挣来的钱凭什么给你？”
    男人嘿嘿的笑着，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我是你叔叔嘛，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你别提我父亲！”徐依然忍无可忍，她指着男人，声音尖利：“你骗走了他们的赔偿款！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你不配提他！”
    徐依然秀丽的眉毛皱起，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瞬间好像回到失去父母的那年，16岁的她站在电话亭里，一遍遍地拨打他的电话，呆呆地听着听筒里的机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徐依然指甲抠进手指上的肉里，在阵阵疼痛的刺激下让她勉强恢复神智，她声音都在颤抖：“我不会给你这种自私自利、毫无人性的人一分钱！你死了这条心吧！”
    男人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收起那副虚伪的笑容，恶狠狠地威胁她：“你就不怕我去网上爆你的料吗？我想你父母双亡的事，喜欢你的网友应该还不知道吧，或许我可以添油加醋地多说点，就说你父母之所以出车祸是因为你跟他们吵架了，他们着急开车出去找你导致的怎么样？你说到时候，他们会怎么评价你呢？”
    徐依然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你闭嘴，竟然拿亡故的人造谣，你太无耻了！”
    父母是她的底线，也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连告诉顾屿都是她鼓起勇气才做到的，今天这道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却被人恶意撕开，还往上撒盐。
    她的眼泪像断了一样往下掉，被气得根本说不出别的，只是翻来覆去地说：“你无耻！你无耻！”
    男人露出黄色的牙齿，他阴森森地笑，“1百万，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更不会到网上造谣，怎么样？”
    徐依然嘴唇颤抖，哭得脸发麻，她用手指着前面的男人，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太无耻了！
    男人信步走到她面前，扔下一张纸条，“一个星期后我们电话联系交钱地点，我只要现金，你别耍花样。”
    他看徐依然，语气轻佻，“一百万应该对你来说不算多吧，我听说你男朋友特别有钱，多陪他几次，估计钱就到手了。”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走了。
    徐依然挪着脚步靠墙边蹲下，狠狠地哭了一通才平静下来，她头脑一片空白，像失去所有思考能力似的，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半晌，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在电话接起的瞬间，听到对方温暖的声音后，徐依然还是不可抑制地哭出声，她断断续续地对电话说：“我该怎么办？”
    ☆、52
    徐依然去公司开会，顾屿也在总部忙碌着，顾清安已是半退休的状态，日常工作以及大部分文件的签署就都交给他来做。
    顾氏集团上下都默认他以后将是唯一的继承人，各位高管们有眼力见，天天早请示晚汇报，将顾屿被困在总部的文山会海中不得脱身。
    忍不住的时候，他朝顾清安抱怨：“爷爷，工作实在太多了，我除了负责自己的部分，现在还要管你那摊事儿，每天忙得团团转。”
    这要是在以前，依顾屿的个性只会乐在其中，并不会有那么多抱怨，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有了心爱的人，虽然徐依然懂事又体贴，再三表示让他以事业为重，但毕竟顾少爷这座“老房子”难得着火一回，只希望天天能陪在她身边。
    顾清安对他那点心思了如指掌，“什么时候有空把那姑娘带回来给我看看，确定下关系，给你也给人家一个安心，这样总行了吧。”
    顾屿就等这句话呢，忙高兴地应下，“太好了！我找个时间带她过去看您，不过要等她忙完，你知道，人家依然的事业做的风生水起，档期排很满的……”
    “好了，好了。”顾清安打断他的“妻吹日常”，“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平时很闲，你们定时间吧，提前告诉我就好，我好让你张姨准备饭菜。”
    “没问题！”
    挂了电话，顾屿心情舒畅许多，邮箱里成堆的未读邮件也觉得没那么可恶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徐依然，最好现在能把日期定下来。
    他抓过手机看了下时间，突然想到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开会，便悻悻地放下。
    刚要放下，电话恰时响起，是宋恒约他出来吃饭。
    顾屿把电话夹在肩膀上，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吃饭？恐怕不行，你是不知道我每天工作量有多大。”
    电话那头的宋恒一怔，旋即苦笑起来，他这个被家族边缘化的二世祖，当然想象不到顾屿作为正统继承人的繁忙程度。
    只是……，宋恒想了想，还是坚持说，“再怎么忙，你中午总要吃饭吧，我在你公司对面的餐厅等你，就是那家我们经常去的粤菜馆。”
    他怕顾屿以为他找了一帮无所事事的人凑一起胡吹，又加上一句，“今天只有我们俩。”
    顾屿和宋恒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品性不能再了解了。平日里宋恒虽然吃喝玩乐，但不是个故弄玄虚，苦大仇深的人，今天顾屿敏感地从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答应了，“好，那十二点餐厅见。”
    顾屿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二十分钟。
    他推开包间门，宋恒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顾屿拉开椅子坐下，抱歉地笑笑，“对不住，临出门前被拉去开了个小会。”
    “没关系，我刚到不久。”
    顾屿挠了挠头，没说话，气氛沉默下来，当饭桌上少了那些插科打诨的富二代只剩下他们俩时，顾屿才清楚地感觉到他跟宋恒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宋恒把菜单递过来，苍白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好久没来了，我凭记忆点了几道你爱吃的，你看看还需要加什么？”
    顾屿无所谓地摆手，“就按你点的来。”他端详着宋恒，“你怎么又瘦了？脸色比上次还要差，去医院检查身体了吗？”
    宋恒脸瘦的都凹进去了，颧骨高高地耸起，整个人看上去没精打采的，哪还有半点以前精神抖擞的小伙子模样。
    “没事，我就是这段时间睡的不好，调养一下就好……”宋恒说着开始剧烈地咳嗽，顾屿给他面前的杯子倒上水，宋恒喝下，慢慢才缓过来。
    顾屿看他这副模样，加重语气道：“每次你都这么说，你到底怎么了，病了吗？”
    这几个月来，宋恒日益消瘦，精神也越来越萎靡不振，他隐约觉得宋恒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当然，顾屿想知道的不止这个，他还想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把药丸放进自己杯子里，多年发小，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话在顾屿舌尖转了转，没说出口。
    彼此都过了可以肆无忌惮想说就说的年纪了，有些话一出口，他们可能就没法再继续做朋友了。
    宋恒眼里点点亮光，“等我做好准备了就去。”
    去医院看病需要做什么准备？顾屿隐隐觉得不对，刚要细问。
    宋恒突然转了话题，说：“你以后一定要小心顾朗，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很可能做出疯狂的事。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他眼神亮亮的，笑容苍白，带着某种道别的意味。
    他缺乏跟顾屿开诚布公的勇气，只能迂回地承认。
    电光火石之间，顾屿突然明白了什么，但这说不通啊，他本想问，但转念一想，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宋恒不明说，自然有他的苦衷。
    顾屿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提防他的。”
    宋恒还想再叮嘱他，顾屿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嘴角温柔地弯起，“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宋恒点头，顾屿微微侧身，语调比平时温柔好几度，“依然，你开完会了？”
    突然，顾屿表情变了，徐依然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一下子乱了阵脚，他“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急得语无伦次，“我去接你，你在哪？慢慢说，乖，别哭。”
    徐依然抽噎着把地址告诉他，顾屿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对着电话说：“你别动，我去接你，马上到，好不好？别怕。”
    他挂掉电话，大步冲向门口，宋恒着急地问：“怎么了？依然她出什么事了？”
    顾屿边穿外套边说，“还不清楚，我去接她，抱歉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改天再聚。”
    改天？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宋恒欲言又止地看他的背影，突然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小屿，你还当我是你兄弟吗？”
    “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我兄弟，我先走了，回头说。”顾屿心里惦记徐依然，头也没回推门走了。
    宋恒看着合上的门，开始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
    小屿，我曾经害过你啊，要不是你机缘巧合没喝那杯酒，我就真的把你害惨了啊！
    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知道我在你杯子里投毒，却还当我是兄弟。
    我对不起你，等我出来，这句对不起我一定要当面跟你说。
    宋恒平复了下心情，拿出电话拨过去，待对方接起，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别再打我的主意了，我绝对不会再对顾屿下手，更不可能替你去杀人，我已经向家人坦白了吸、毒的事，随便你把这个消息公开给谁，我都不会再受你的摆布了。”
    他没等顾朗回答，便切断通话，接着他抹了把眼睛，表情冷峻，当时他一时失足酿成大错，如今是承担后果的时候了。
    ……
    顾屿找到徐依然的时候，她正双手抱膝，靠在小巷深处的墙边，全身不住地发抖。
    顾屿来不及多想，忙跑过去，把外套裹在她身上，轻声安抚她：“依然，是我。”
    徐依然听到熟悉而温暖的声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了他一眼，眼泪更是噼里啪啦往下掉。
    顾屿吓坏了，忙抱紧她，“乖，我来了，没事了别怕。”
    顾屿半抱半扶着她回到车上，打开空调，加热座椅，两人挤在后排座位上，他紧紧地把徐依然抱在怀里，不住地拍她后背出声安抚她。
    在他的耐心安慰下，她终于不再颤抖，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回响在车里。
    顾屿没有追问她到底怎么了，而是耐心地等她平静下来。
    徐依然哭了一大通，觉得郁结在胸口的委屈和不甘消散不少，低头看见顾屿手里自己哭湿的一大团纸巾，能想象得到她现在状态有多糟，她下意识地摸脸，心里哀嚎：说不定妆都花了。
    不管什么情况下，她都不想别人看到自己这样，尤其还当着热恋男朋友的面。徐依然理智归位，忙坐直身体，尴尬地伸手捋了下头发。
    顾屿不关心她哭的样子是不是依然漂亮，防水的眼线有没有经得起考验，他只在乎一个问题。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徐依然把手里的纸巾捏成小团，哭过的声音有点沙哑，她对顾屿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顾屿听得眉头紧皱，要是他当时在场，肯定会狠狠教训那个所谓的“叔叔”一顿。
    他沉思片刻，对徐依然说：“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的。”
    徐依然唯恐顾屿会动用顾氏的一些关系帮她摆平这件事，怕给他惹上麻烦便摇头，略带抱歉地说：“那样太麻烦了，因为他出现，还说了些不尊重我父母的话，一时间让我觉得无法忍受，现在想想是我反应过度了，这毕竟是我的家事，我自己应该可以处理。”
    事情本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而崩溃，恰恰是不可取的一种。
    这是什么话，顾屿有点着急，他握着徐依然的手，声音温暖而有力量，“不要这么说，你的事情永远不会成为我的麻烦，我是你男朋友，这件事我管定了。”
    徐依然抬眼看他，脸哭得红红的，眼神懵懂。顾屿竟不合时宜地越看越觉得可爱，便伸手轻轻捏了下，“以后记住，你不再是一个人，凡事有我呢。”
    ☆、53
    顾屿把徐依然送回家，一进家门，已经哭累的她脱力般地靠在沙发上，用手揉发红的眼睛。
    “别用手揉，小心感染细菌。”顾屿走进浴室，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沾了冷水。
    “眼睛闭上。”徐依然顺从地闭上眼，任凭顾屿把毛巾敷在眼上，冰冷的触感缓解了肿胀，瞬间舒服多了。
    顾屿大手轻柔地帮她按住眼上的冰毛巾，两人距离很近，徐依然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轻轻浅浅，萦绕耳边。
    过了会，冰敷完毕，他洗干净毛巾，搬了个椅子坐在她对面。
    在他印象中，徐依然有很多面，大部分时候她是那个当初敢在网上跟宋天美叫板的姑娘，坚韧有主见，独立不服输，面对顾朗的时候，她可以冷酷无情到寸步不让，但在小恩身边，她又是善良的。
    只是顾屿从没见过徐依然虚弱的一面，就像现在。
    顾屿仔细打量对面的小姑娘，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顺下来盖住脸，只露出秀气的下巴，两只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肩膀随着抽泣声轻轻颤抖。
    他心疼极了，拉过她的手，抚平，握住。
    “依然，我会帮你，你得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结果，好不好？”要是按顾屿的意思，他恨不得动用关系现在就找到那个所谓的“叔叔”，先狠狠打一顿接着赶出阳城，这辈子他都别想迈进阳城一步，但这只是他的想法，最后的决定权还在她。
    徐依然闻声抬头，她想了想，语气已经恢复平静，“找到他后，还是交给警察局吧，七年前他拿走我父母的赔偿款，已经犯法了。”
    顾屿有些迟疑，如果报案，警方肯定会让徐依然作为当事人出庭、做笔录、提供证据，势必会让她一边边地回忆起当时失去双亲的痛苦。
    “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肯定是最好的结果，只是我担心你……”
    徐依然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如果父母知道，他们也会支持我的。”
    那时她父母用换来的钱，他需要给她们全家一个交代。
    顾屿不再阻拦，他站起身，说“那我现在去安排一下。”
    徐依然的目光追随他，声音细小：“谢谢。”
    他一听乐了，俯身捏了捏她的脸，“傻瓜，跟我客气什么。”
    顾屿觉得他肯定是疯了，徐依然微肿的眼皮，凌乱的头发和妆容，在他眼里竟有种种怪异的可爱。
    他忍不住，凑过去啄住徐依然的唇，徐依然一怔，随即把手搭在他脖子上，闭上眼睛享受这个吻，得到回应的顾屿得寸进尺，慢慢加深这个吻……
    半晌，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不能再亲了，还有正事要办。
    “我出去一趟，晚上来接你出去吃饭，你在家好好休息。”说着他转身要走，没想到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拉住了他。
    顾屿回头，“怎么了？”
    徐依然仰头看他，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你家里、爷爷、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吗？”
    今天她所谓叔叔突然出现，让她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她跟顾屿的家庭条件相差太多。
    通俗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同样都是失去双亲，顾屿有疼爱他的爷爷，还是庞大集团的继承人，而她只有一份在老人家看来不那么正统的工作和以后要把自己赌鬼叔叔送进监狱的复杂经历。
    在这样背景对比下，即使拥有强大内心的徐依然也不得不自卑地想，她真的够得上顾家媳妇的标准吗？她跟顾屿的感情会受到反对吗？
    顾屿马上反应过来，他在徐依然身边坐下，揽过她的肩，温柔却坚定地做出保证：“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你是我看中的姑娘，这点谁都改变不了。”
    徐依然倚在他肩头，她微笑点头。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顾屿离开徐依然家后，马上回到公司叫来王助理，细细交代下去。按照顾家在阳城的势力，做这些事并不难。王助理拿着写有男人电话号码的纸条承诺本周之内会把事情办妥。
    顾屿点点头，办公室门关上，他向后靠陷在柔软的椅子里，刚才徐依然的话让他隐隐升起不安的情绪。安全感的缺失往往是一段感情开始出现裂痕的开始，她就算再坚强有主见，毕竟还只是个23岁的姑娘，很难不受外人语言的影响，他思考片刻，给顾清安打了个电话。
    顾清安正在家里悠哉地摆弄他那堆宝贝茶具，顾屿说了这星期会带徐依然回家，日期一再提前，老爷子很意外，“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姑娘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随即爷孙俩都笑了起来，笑完，顾屿正色道：“爷爷，我得提前告诉您，依然家情况比较特殊。”
    他没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具体情况说了。
    讲完，顾屿握着电话的手微微用力，屏住呼吸等待顾清安的回答，思考如果他不同意，自己要用什么理由说服爷爷。
    “一个小姑娘家，这么多年自己生活，该多不容易，真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啊。”顾清安语气怜惜。
    顾屿喜出望外，“我还怕您在意她的家庭情况呢。”
    顾清安装作不满道：“你爷爷我可不是什么老古董，咱们家又不需要你出去商业联姻。”他想起顾明，语气沉重起来，“当年我一心撮合你父母，结果怎样？两败俱伤，我到现在都愧对姜家人。” 
    “所以啊，小屿，只要你跟这姑娘情投意合，无论她条件如何，爷爷绝不强加阻拦。”
    有顾清安这句话，顾屿才算是放下心来。
    放下电话，他继续埋头工作，直到天见暮色才起身去接徐依然吃晚饭。
    徐依然经过一下午的休息，装扮清爽，表情如常，吃过晚饭，两人在商场里闲逛，顾屿告诉她这周末爷爷邀请她去顾宅吃饭，她停下脚步，忐忑地看着他。 
    顾屿看她表情紧张，忙宽慰她，并把顾清安的话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徐依然一颗心放在肚子里，立刻雀跃地拉着顾屿要给爷爷买礼物，顾屿只得哭笑不得地跟着她穿梭在店铺之间。
    ……
    顾朗有预感宋恒会拒绝他，但当他说自己已经把吸毒的事告诉家人，任他们处置的时候，顾朗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道：真是个蠢货！明明按照计划弄死顾屿，宋恒就可以得到顾朗承诺的一切，顾朗甚至还说要帮他把宋家产业从他哥手里抢过来，这下可好，宋恒在宋家算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不过没关系，顾朗还有一手，此刻他坐在饭店包间里，对面坐着刚从外地回来的小武和几个手下。
    小武人过四十，身材健壮矮小，五官平常，属于走在人群中都不会引人注意的那种，不过他可是阳城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手段干脆、善后及时，当年顾明的死，就是他亲自动手的。
    当初孟怀珍根据道上人的指点找到他们，道上人没说的是，小武和他的几个手下虽然干活利落，人品却不怎么样。
    小武给顾朗面前的茶杯倒上茶水，“顾总，我够意思吧，您一叫我，我立马冒着被逮捕的风险赶回来了。”他笑容淡淡，并没有因为勒索顾朗一年多而感到丝毫羞愧。
    顾朗内心哼了一声，表面仍然云淡风轻，“说正事吧，这次的目标是顾屿，方式我不管，一个要求，手法要干净利落，不能牵扯到我，价钱好商量。”
    小武面露难色，装作无可奈何地说：“顾屿的情况跟顾明不一样，当年顾明是被你们软禁了我才找到机会下手的，顾屿年轻气盛警惕心强，手下还有人，不好办。”
    顾朗懒得听他这番陈词滥调，小武这么说，只不过想加价而已，他手一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帮我搞掉顾屿，等我掌权后，除了钱以外，我还可以让你和你兄弟们进入顾氏，帮你们洗白。”
    小武心一动，这个可比钱诱惑多了，他在道上多年，早厌倦了打打杀杀、东躲西藏的日子，背靠顾氏这个大集团，终于可以过几天安慰日子了。
    他迅速跟几个兄弟交换下眼神，然后看着顾朗说：“那行，按照规矩，我们行动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行动成功后，我会联系你。”
    顾朗点头，端起茶杯递到嘴边，他眼神冰冷，嘴角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今天是徐依然去顾宅拜访顾清安的日子，她早早起床，化妆换衣服，万事齐备后，她接到顾屿的电话，便拿着礼物下楼，顾屿已经在车外等了。
    顾屿帮她把礼物放进后备箱，眼神像无法从徐依然身上抽离似的，不住地打量她。
    徐依然被他看得发毛，整理了下裙子，问他：“怎么了？”
    顾屿歪着头，满意地：“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听到表扬，徐依然高兴地笑了，她为了见家长，穿了件浅灰色大衣搭配米色羊毛长裙，露出纤细的脚踝，这个颜色在秋冬季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她今天的妆容也与之相配，以红棕色为主，眼影和口红都淡淡的，有一种不张扬的动人之感。
    随着离顾宅越来越近，徐依然神色紧张起来，顾屿从驾驶座上伸过手，握住她的，“别紧张，爷爷是个很随和的人。”
    徐依然勉强笑了下，顾屿接着说，“顾朗母子不在家，你放心。”
    车子疾驰，没多久就驶进顾宅，进入客厅，顾清安已经在沙发上等着了。
    徐依然走过去，在顾屿的指引下，声音甜甜地喊了声：“爷爷。”
    “哎。”顾清安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蹙在一起，他答应下来，叫徐依然快坐。
    徐依然坐在沙发上，顾清安问了下她的工作情况，她都一一回答了，态度落落大方，顾清安很是满意。
    顾清安：“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如果小屿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
    顾屿在一旁忙举起手求饶，“爷爷，我肯定不会欺负她的。”
    三人笑成一团。
    吃过午饭，徐依然又陪顾清安在书房坐了会，说了些让他好好照顾身体的体己话，便和顾屿告辞了，顾清安还邀请她常来家里玩。
    徐依然和顾屿走出书房，正好孟怀珍从外面回来，顾朗在公司加班，她知道顾屿不待见她，便也躲出去逛街了，看见他们出来，孟怀珍忙打招呼：“小屿，你们要走了？”
    顾屿看见她，脸色沉了下来，硬着头皮介绍：“这是我女朋友依然，依然，这是顾朗的母亲。”
    徐依然总觉得眼前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孟怀珍先她一步，走过来亲切地说：“你就叫我孟姨吧。”
    徐依然微笑打招呼：“孟姨。”
    顾屿不看孟怀珍，拉起徐依然往门外走：“我们先走了。”
    孟怀珍在旁边讪笑着说：“好，那依然有空来家里玩。”
    徐依然被顾屿拉着，礼貌地点头，从孟怀珍身边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徐依然看到她肩上背的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条线，她眉头皱起来，这款限量版爱马仕，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下，几个月前她与跟拍摄影师在一家饭店吃饭，见到的就是这款的爱马仕，
    这款配色很特殊，她敢肯定全阳城没几个人有，确信不会看错！
    徐依然抬头看孟怀珍，记忆中的脸慢慢重合，就是她！
    徐依然敛起笑容，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54
    “怎么了？”顾屿开车，看向前方，不忘关切地问身边那位自打上车来就一直若有所思的姑娘。
    他以为徐依然在担心刚才见顾清安的表现，便为她宽心：“爷爷很喜欢你的，他那种铁腕作风的老头，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对你那么亲切？放心啦。”
    徐依然抬头，配合地笑笑，她心里正在纠结，要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顾屿，虽然她“凭包识人”，再加上面部识别。有很大把握确定孟怀珍就是那个当初在包厢门口看见的那个女人，但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徐依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顾屿，他会相信自己吗？或者这会帮到他？还是会扰乱他的方向？
    徐依然不确定。 
    徐依然正胡乱想着，忽然“哎呀”一声，她抬头看向顾屿，后者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
    徐依然嘟嘴不满道：“干嘛捏我脸？”
    顾屿理直气壮：“你想什么呢？跟你说话都不理我？”
    徐依然刚要张口，顾屿从驾驶位探过身来，温暖的手抚上她的后颈，把她的身体带过来，轻轻地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一个只持续了几秒钟的吻，接着顾屿放开她坐回去，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这个吻就当是我对你的惩罚。”
    窗外路过骑行的车队，看到车内这副旖旎的情景，好事地吹了个口哨。
    恰逢绿灯亮起，顾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发动车子，只剩下徐依然坐在座位上大脑宕机。
    她刚才在很认真地思考问题好不好？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随时随地都想……
    她没立场再控诉顾屿了，徐依然脸上飞起红晕，因为她刚刚发现，这种感觉还挺甜蜜的。
    果然跟没羞没臊的人时间久了，她的羞耻值也升高了。
    徐依然心想，不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她看着顾屿，“以后不许你在大庭广众下偷亲我，让别人看见不好。”
    顾屿八风不动地回她：“你是我女朋友，我想跟你亲热有什么不对？”
    徐依然坚持，“在公共场合这样做是不对的，会影响到别人。”
    顾屿迅速抓住她话里的漏洞，“你的意思是私下就可以了？”
    徐依然想了想，这个……私下好像可以诶。她嘴硬道：“私下也要经过我的同意才可以。”
    “其实我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想亲你。”他摇头，佯装老成地叹了口气说：“你个小屁孩，是不会懂我们成熟男人对心爱女朋友的占有欲的。”
    徐依然：“……”能不能不要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不过她肯定也疯了，竟然觉得这种“另类”的情话听起来那么顺耳。
    两人你来我往地闹了会，徐依然突然说：“刚才我在想，那位顾朗的母亲，其实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
    徐依然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顾屿，由他决定。
    顾屿沉默地听完她的讲述，眉头渐渐蹙起。
    他思考了一会：“你听到有人说 ‘富太太，我们哥们几个可是后半生都靠你了’？”
    徐依然点头，突然她灵光一闪，“不对，当时我在包厢外面，听不真切，而且那个男人喝了酒口齿不清，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是她，所以那句话可能不是‘富太太’，而是‘顾太太’！”
    顾屿把车停在路边，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
    孟怀珍当天跟那几个男人发生了争吵，徐依然看到她的时候，她怒气冲冲的，看起来没占到什么便宜。
    回到这句话，不管是富太太还是顾太太，说的都是孟怀珍的身份，顾朗有钱，她也确实还是顾明的太太，“哥几个后半辈子都靠你了”，说明她当时处于被威胁和勒索的状态。
    她被什么人勒索呢？是她没嫁进顾家之前？还是……
    跟顾明有关？
    顾屿倏地攥紧拳头，应该尽快跟他那些警察朋友联系下，看看能不能重新梳理下顾明的案子，也许有新的发现。
    徐依然看他表情都变了，有些忐忑地伸手搭在顾屿肩膀上，“没事吧？”
    顾屿恢复自若，反握住她的手，“没事。”
    徐依然小心翼翼地问：“这件事，对你有帮助吗？”
    顾屿笑了下，把她的手放在嘴边吻，“当然有帮助，宝贝谢谢你。”
    徐依然舒口气，那就好。
    顾屿果然说道做到，不到一星期，就找到徐依然的叔叔，送进了警察局。 
    那个可恨又可悲的男人在被人找上门的时候，还以为是顾家来给他送钱的，高兴地把人家迎进门，顾家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顾屿的任务。 
    陪徐依然去警察局做笔录的时候，他顺便咨询了与顾氏集团相熟的高层领导。
    对方表示，顾明的案子已经结案，当时人证物证齐全，肇事司机没有家庭关系，并且也在车祸中当场死亡。这些情况当时警方都进行过仔细的调查，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重启的。
    顾屿提供的那些情况，都是他的推测，不能作为证据。
    他有些失望，却还是礼貌地与对方道谢，走出领导的办公室，他看了下表，估计徐依然那边应该结束了。便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等徐依然。
    顾屿一直觉得顾明的死不是意外，肯定跟孟怀珍和顾朗有关系。这一年多来把顾明的办公室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结果一无所获。所以他才转头在各个公司安插眼线对付顾朗。这回徐依然的话让他重燃了希望，却还是苦于没有证据。
    他有些烦躁地捋了头发，这时怀里扑进一个软香的身体，他一把抱住，只听见徐依然开心地说：“我把我手里的文件都交给他们了，警察说会先跟我老家那边的警察局核实下当年情况，证据确凿的话就可以以诈立案了！”
    徐依然冬天一缕温暖的风，把顾屿心头的郁结吹散大半，他低头看她：“这回不用担心他再来骚扰你了吧？”
    徐依然笑眼弯弯，她窝在顾屿颈窝里，温声软语：“谢谢你。”
    顾屿揽着她往前走，“傻瓜，都说了不用跟我说谢谢。”
    两人依偎着走到车边，徐依然趁四下没人，快速地亲了他一口。
    这倒让顾屿很意外，毕竟距离上次徐小姐说“大庭广众下这么做是不对的”还没过几天。
    他点着徐依然亲过的地方，故意学她的话：“在公共场合这样做是不对的，会影响到别人。”
    徐依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学他，“你是我男朋友，我亲你有什么不对？”
    顾屿哈哈大笑，这个姑娘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55
    顾屿把徐依然送回家，两人在车里又笑闹了一会，他才发动车子，驶离小区，今天陪依然去警察局，公司积压的工作还有很多没完成，顾屿得回到集团继续处理。
    待他上了主路，后面一辆不起眼的灰色捷达，迅速地跟了上去。
    车里的小武拨了个电话，“顾总，我们刚才跟顾屿，发现他和一个高个子女人进了公安局、对、他先出来的，过了会那个女人才出来。”
    顾屿和徐依然去了公安局？
    顾朗皱眉，最近孟怀珍没跟小武他们见面，自己则行事一向谨慎，难道顾屿发现了什么？应该不至于，而且就算被他发现了什么，按照顾屿宝贝徐依然的态度，他也不会希望把徐依然牵扯进来的。
    他想了下，说：“你们继续跟，有情况随时汇报。”
    小武应下，挂了电话，看着前方保时捷的后车灯，恨恨地哼了一声，好一派富二代作风，他转头跟车里的其他兄弟说：“等干完这一票，哥几个也换个豪车开开。”
    几个混混一听兴奋了，：“那还等什么，武哥，咱赶紧动手吧。”
    “对啊，刚才这小子上车的时候我看见他了，挺高挺瘦的，看起来还没顾朗壮呢，哥几个对付他绰绰有余，毕竟当年小武哥自己对付他老子都干的那么漂亮。”
    “就是，快帮顾朗搞完这一票，以后我们就可以享福了，告别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他们七嘴八舌的，小武手一挥，其他人收声，都看着他。
    他收起笑容，耷拉着眼皮说：“你们错了，根据我从顾朗那里得到的信息，这小子可比他老子难对付多了，这几天我们跟他，发现一点：他的生活很规律，顾氏总部、家里、顾宅，还有去看他女朋友基本就是他全部的生活圈子，这说明什么？”
    他眼光扫过车厢，期待有人能回答出正确答案。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用茫然的眼神看着小武，“武哥，这说明什么？”
    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身上，小武恨铁不成钢，“阳城到处在传，顾家二少爷成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可事实呢？他天天去公司上班、接女朋友吃饭、隔三差五回顾宅看老爷子，这说明那些传言都是假的！什么花天酒地！什么纨绔子弟！那只是顾屿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而已！”
    那只是前期迷惑顾朗和其他人的花招而已，如今，顾清安大权在握，顾屿再也不用这些传言来伪装自己，自然恢复本性，一门心思地扑在工作上。
    顾屿的车驶进顾氏总部的停车场里，小武他们停在街外面，他看着前面的保时捷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眉头紧锁。 
    这个顾屿，要比他想象的难对付多了。
    其他人恍然大悟，赶紧问：“那、武哥，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还有胜算吗？”
    清冷的阳城傍晚，天黑得很快，小武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徒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说：“见机行事。”
    徐依然一年之内事业三度飞升，坐拥百万粉丝，随便发个视频就有几万的浏览量，从单纯的美妆博主跻身时尚圈新宠，各大品牌的推广纷至沓来。
    她一直真诚有心地做视频，对推广商的选择更是谨慎，都是试用过一段时间，确定产品质量后才推荐给她的粉丝们。突如其来的名利，并没有扰乱她的心绪，她还保持了当初小透明时的习惯，经常在结束工作的深夜回复粉丝们的评论和问题，尽管顾屿一再劝她，让她不要熬夜，早点睡觉。
    她却觉得，不管是小透明的时候，还是她事业已经初具规模的现在，这个习惯她会一直保持下去，粉丝们出于对她的喜爱和信任才留下评论，如果能时不时地收到她的反馈，虽然只是几个字，或一个表情，就会知道他们的心意被徐依然看到了。
    自己付出的感情被接收，那赠与者应该也会很快乐吧。
    徐依然慢慢吃掉顾屿夹给她的鱼肉，满足地眯起眼睛说：“所以说，你就别担心我会因为回复评论睡得少了，现在评论太多了，我都是挑眼熟的回，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顾屿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对面徐依然略尖的下巴，眼神满是疼惜，“我不是心疼你么？你最近那么忙，都瘦了。”他夹了另一块鱼肉放在她碗里，“再吃一块，多补补。”
    徐依然摸了摸脸，“我瘦了吗？那太好了，我下个月有个广告要拍，这回是真的要上镜的，听说镜头会让人看起来胖十斤，我本来还担心呢……”
    一听这话，顾屿拧着眉毛，“你听网上胡说八道，哪有那么夸张，你不许减肥了，多吃点。”
    徐依然撅着嘴看碗里的鱼，脑洞很大：“我是猫吗？需要吃那么多鱼？”
    顾屿：“……”
    吃过饭，徐依然拉着顾屿在商场转了转，最后买了几件童装。最近阳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担心小恩在乡下没有御寒的衣服，打算给买几件厚衣服寄给她。
    出了商场，一阵冷风吹来，只穿着羊绒大衣的徐依然下意识地缩了下身体，顾屿揽过她，两人快步走向汽车。
    顾屿启动车子，打开空调，温暖的风吹散两人身上的寒气，吃饱后徐依然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懒懒地不想说话。
    顾屿认真开车，趁红灯时看向她，“这个温度可以吗？需要再调高吗？”
    徐依然摇头，顾屿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便转过去继续开车。
    徐依然的目光划过他的额头、高挺的鼻子、紧抿的嘴唇，无声地笑了。
    跟顾屿在一起的日子，她大笑的次数比过去七年加起来还要多，他成熟稳重，坚定自信，为人处世无可挑剔，懂得尊重她的意愿和想法，还有只有在她面前才显露出的孩子气。
    他简直就是徐依然小时候幻想过的王子的样子。
    不，顾屿比她幻想的王子还好。
    徐依然看着顾屿，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发现车子还在路上行驶，不是说好了要送她回家的吗？
    徐依然揉了揉眼睛，坐起，问顾屿：“我们这是要去哪？”
    顾屿闻声看了她一眼，表情严肃，声音低沉，“我们被跟踪了。”
    “什么？”徐依然朦胧的睡意悉数散去，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往后看去。
    顾屿抿着嘴唇，他的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刚才他无意地发现后面有一辆车看起来很眼熟，为保险起见，他故意沿着市中心绕了两圈，却依然发现那辆车出现在他车后，顾屿才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
    他不确定自己被跟踪多久了，说不定徐依然的家的地址已经暴露了，当务之急，是要保障她的安全。
    顾屿当机立断：“你别回家了，跟我回公司去陪我上班，下班后我们一起回我家，明天我找人帮你搬家，你去我那里住。”
    一起住？徐依然有些懵地看着顾屿，有那么严重吗？
    她看着顾屿面沉如水，知道这不是矫情的时候，便顺从地说：“好，就按你说的办。”
    顾屿伸过手，握着她的，稍稍用力，他看着徐依然的眼睛说：“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徐依然微笑，“我相信你。”
    车子飞驰，驶向顾氏总部。
    顾屿把徐依然带进自己办公室，并没有向任何人介绍她的身份，但是“顾总把女朋友带到公司”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没多久就传遍整个总部。下属们都对徐依然这个网络红人充满了好奇，但奈于今天顾屿的脸色严肃，只得个个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忙着工作。
    顾屿指着会客区的长沙发说：“你先坐这里，如果累了，里面还有休息间。”
    这是徐依然第一次见到顾屿工作中的样子。 
    顾屿现在身兼数职，助理等他一进门，便不停地往他面前递送各种文件，还有很多重要的电话打进来，他的邮箱邮件提示音也不断响起。
    更别提顾屿的每个决策，都可能影响顾氏未来的发展。
    徐依然心想，要是她在这样高压的工作环境下，说不定她早崩溃了。
    可是顾屿依然泰然自若，一丝不苟地收发邮件，接打电话，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
    有人来找他，徐依然自觉地走到里面的休息间。
    休息间里面准备了舒适的沙发和床，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徐依然坐在沙发上，掏出随身携带的笔本子，用手机查阅资料，认真做笔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讨论的声音停了，顾屿推门进来，略带歉意地说：“一下午都没顾上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徐依然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不会，我查了很多资料呢。”
    “回家吧。”
    她收起东西，随他走到办公室里。等顾屿穿大衣的间隙，她看到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便用手戳了戳照片上小顾屿那胖乎乎的小脸，“没看出来，你小时候还挺胖的嘛。”
    顾屿穿上大衣，正背着徐依然在系扣子，刚要回答她，只听背后清脆一声响，还有徐依然“哎呀”一声。
    他忙回头，只见徐依然蹲在地上一堆玻璃碴子边，连声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把相框弄掉了。”
    说着要拿手去捡碎玻璃，顾屿忙大步过去，拉住她的手：“小心划到手，等下找清洁工进来收拾就行。”
    徐依然用另一只手捡起破碎的相框，满脸的抱歉：“都怪我，等会我去买一个相框给装起来。”
    顾屿看着好笑，“真的没事。”
    突然徐依然从玻璃碴子捡起一个小小扁扁的黑色东西，她拿到顾屿面前，说：“这是从相框后面掉出来的。”
    顾屿疑惑地接过，仔细端详了下，突然他眼神突变，这是个U盘！
    ☆、56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顾屿独坐在灯下，明亮的灯光从头顶倾泻到周身，他身穿一身灰色家居服，背影寂寥单薄。
    从公司回到家里，他已经不知道这样在书房坐了多久，顾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必须镇定下来，接下来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应该吩咐下去，找人暗地里跟踪顾朗，再派人调查今天跟踪他的人，最后……他应该把这个U盘作为证据交给警方。
    可他却什么都不想做，说不清的情绪都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这么长时间以来，顾屿不止一次地猜测顾明的死因，可当真相来临时，他就像看完小说最后一页却猜错了凶手一样，周身被巨大的空虚感所击中，茫然无措。
    中间还夹杂着愤怒和，后悔。 
    顾屿的左手紧紧地攥着那个被藏在相框后面的U盘，他右手操作鼠标点亮面前电脑，光标对准桌面上的两段音频，这是从U盘里拷贝出来的，在过去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这短短的两段录音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鼠标轻点，顾明的声音又一次响在顾屿耳边，陌生又熟悉，录音里的他听起来特别慌乱，他将声音刻意压低，说：“小屿，我要跟你坦白，都怪我太糊涂，竟然轻信了孟怀珍和顾朗，这段时间顾朗在公司里监视我，回到家孟怀珍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他们收走我的电脑和手机，我被囚禁了！孟怀珍让我把顾朗提拔到董事的位子，还要我把股份转给他，他们威胁我，如果我不按照说的做，他们就要杀了你！他们实在太恶毒了！” 
    录音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顾明粗重的喘气声，“我之前用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录下了证据，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我要逃出去报警，把证据交给警察！”
    这时进度条播放到尽头，自动跳转到下一个音频。
    顾屿眉头拧成川字，攥紧了拳头。这段音频应该就是顾明口里所说的“证据”。
    录音里传出几声钝响和大力的关门声，接着是顾朗嚣张的声音：“想跑？我劝你别想了，你最好听我的，把股份转让书签了，不然的话，我就杀了你！当然还有顾屿，你的宝贝儿子！”
    顾明惊慌失措：“你这是囚禁！我要报警！”
    顾朗并不怕，小武他们就在房子周围埋伏着，只要顾明离开房子一步，他们就会立即动手。
    他冷笑道：“好啊，你去报吧，只要你一出家门，我就让人杀了顾屿！你害死他们母子，我看顾屿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顾明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敢动小屿一根毫毛，我不会放过你的！”
    顾朗大笑，不放过？就凭胆小又懦弱的顾明，怎么个不放过法？
    接着是孟怀珍的声音，她不复一贯的唯唯诺诺，声音冷漠地说：“我劝你最好把字签了，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里，配合小朗开董事会走完股份转让流程。别耍花招，只要我们一下令，顾屿的小命就真的不保了。”
    顾明企图感化孟怀珍：“怀珍，怎么你也跟顾朗一起糊涂？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朗冷笑：“谁跟你是一家人？嗯？我们在外面过着苦日子的时候，我饥寒交迫，穷到险些上不起学的时候，当时你怎么不知道我们是一家人呢？”
    顾明争辩：“当时、当时我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顾朗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恶狠狠道：“不知道？后来你们不是知道了吗？消息传出去，谁都看不起我，同学和老师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不被顾氏承认的私生子，说我母亲是破坏家庭的第三者，我们遭受白眼，我母亲，工作上被人说三道四，只好辞工在家，靠你给的那点钱度日，当时你那么懦弱，除了钱，什么都给不了我们。直到你那个正房死后，你才敢把我们接回去，你这个懦夫！”
    “凭什么顾屿从小什么都有！凭什么我就要过那种苦日子！这些股份是你欠我的！”
    当时的顾明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朗，接着他痛苦地摇摇头，知道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顾朗的想法，事到如今，为了让顾屿不受伤害，他只好顺着孟怀珍母子的意思。
    顾明缓和了语气：“我可以签，但你们要答应我，不要伤害小屿。而且你要知道，即使我把全部股份转让给你，你也不是顾氏最大股东，我父亲才是。”
    接着是翻动文件和写字的声音，看来顾明签字了。
    顾朗整理好需要他签署的文件后，嗤笑道：“这不用你操心，我一个个来，慢慢对付他们。”
    顾明急了：“这些股份带来的收益你们下辈子都花不完，你还想要什么！”
    顾朗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顾氏归我所有！”
    顾明忍不住扑上去要打他，录音里传来桌椅移动的刺耳声音，“你疯了吗？顾氏不欠你！是我顾明欠你！我把所有股份都给你！你放了小屿和我父亲！”
    当时的顾朗看着被手下架起的顾明，漫不经心地说：“他们爷孙俩从没把我们母子看在眼里，我也没必要心慈手软，别着急，一步步来，你说是吧？”
    顾明挣扎着大喊：“顾朗，你疯了吗？你会遭报应的！”接着是拳打脚踢的的声音和顾明的□□声，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嘴里只是反复说着：“我什么都给你，别伤害小屿，别伤害他……”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顾屿下颌线骤然紧绷，他眼中怒火迸发，恨不得立刻抓过顾朗活撕了他！
    虚掩的书房门被叩响，徐依然走进来，把一杯清水立在桌角，她深深地看了顾屿一眼，眼中的担忧都要溢出来。
    “你没事吧？”
    顾屿低着头用手按着太阳穴，他疲惫地摇了摇头。
    徐依然在门外听到录音都觉得惊愕万分，更何况录音中备受折磨的是他的父亲，顾屿的震撼和愤怒可想而知。
    她走近顾屿，倚在书桌前，伸出如葱白般细长的手指给他揉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顾屿放下手，低着头，闭上眼睛任由她动作。
    突然，他眉头紧皱，一滴眼泪划出眼眶，砸在家居服上，形成小小的水迹。
    徐依然愕然手上一顿，接着她像什么没发生似的继续为他揉太阳穴。
    一滴、两滴，顾屿掉下的眼泪越来越多，衣服下摆晕成大片水迹，他尽力压抑着情绪，无声地留着眼泪，肩膀微微颤抖。
    徐依然的手移到顾屿后脑，一下下地轻抚着他短短的头发。
    顾屿抱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衣服里，终于哭出声。
    “我恨他，真的，我一直都在恨他，恨他害死了我母亲，恨他跟顾朗母子重组家庭，我曾经发誓永远不原谅他，我去墓地看我妈时，都很少跟他说话，我觉得自从顾朗出现，他就忘了我们曾经那个家，忘了我这个儿子了。”
    顾屿眼角被泪水染红，他咬着拳头，尽力压抑悲伤。
    “我以为他被顾朗所迷惑，自愿将所有股份交出，没想到、我没想到，顾朗竟然拿我做为威胁，而他，竟然同意了……”
    自从姜淑去世，顾屿跟顾明的交流的次数寥寥无几，在一起吃饭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顾明曾无数次对他示好，想要缓和父子关系，而顾屿却吝啬得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现在想想，那么多次，顾明望着他冷漠的背影，会不会觉得伤心？出事前那通没说完的电话，顾明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是想告诉他以后要提防顾朗？还是，想最后一次听听他的声音？
    顾屿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一大块石头重重地砸到顾屿的心口，他痛苦地勾起身子，徐依然抱紧他，也跟着无声地流眼泪。
    “一切都太晚了。”顾屿的心被揪起。他知道的太迟了。
    顾明已经死了快两年了。
    徐依然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道：“不晚，你的心意，叔叔在天上能看见的。”
    时间飞速倒退，回到那个顾明死的那个午后。顾明被长期囚禁，身体消瘦得厉害，他怀揣着从录音笔里拆下来的小U盘，趁着顾朗不在，绕过客厅里的顾朗手下，悄悄地出了门。
    他上了自己平时开的汽车，启动，油门一踩，轰地一声冲出院子。
    汽车的动静惊动了孟怀珍，她赶紧让等待在附近的小武追上去。
    小武得到命令，带着几个兄弟按照计划把事先找好的“替罪羊”放了出去，自己则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顾明一路狂飙，直奔警察局而去。
    上路没多久，他就发现后面的大卡车，顿觉不妙，他左拐右拐地想把它甩掉，慌乱之下上错了路。
    眼看离警察局越来越远，顾明便将车开到顾氏总部。
    顾氏总部门禁森严，小武他们进不去，给顾朗打电话汇报。
    顾朗当时正好在总部，挂了电话就去“堵”顾明。
    顾明本想将U盘资料发送给葛震，让他帮忙报警，谁料还没打开电脑，就听到顾朗问员工有没有看到他的声音，他慌忙地把U盘塞进相框背后，从另一部电梯下楼，驾车离开。
    顾朗在楼上看到他的车离开顾氏大院，便打电话指示小武：“动手吧，不要留活口。”
    顾明继续上路，发现后面的大货车还在紧追不舍，心里预料到了什么，他拿起刚从办公室里带出来的手机，将最后一个电话拨给了顾屿。
    谁料，话没说完，他就丧生在无情的车轮下。
    顾屿靠在椅背上，他的双眼有些红肿，眼神却坚定，不顾形象地哭过一通后，他的心情恢复了平静，逝者已逝，那么就由活着的人为他讨回公道。
    他攥紧手里的U盘。
    顾朗，是时候亲手送你进监狱了！
    ☆、57
    为了不打草惊蛇，顾屿没有亲自出面，而是由王助理把U盘交到警察局，警方对这个迟到的“证物”非常重视，内部拟定将重新调查顾明的车祸案，对以前的证据链进行梳理。
    顾屿交代下去，派人兵分两路，一条线盯着顾朗，另一条线调查跟踪顾屿的这伙人。他则每天照常上班下班，装作无事发生。
    他心里隐隐感觉，跟顾朗母子多年的纠葛，这次终于要了结了。
    顾屿越来越忙，成天早出晚归，他不放心徐依然，唯恐顾朗对她下手，但又□□乏力，便催她赶紧搬过来，每天下班回到家能看到她，他就会安心许多。
    徐依然心里也担心他，没多推辞，拖了个行李箱过来，坐在地上整理东西的时候被顾少爷看到了，他上下打量小小的行李箱，不解地问：“依然，你只有这么多东西吗？这个行李箱连你全部的化妆品都放不下吧？”
    徐依然低着头一样样地把东西从行李箱中拿出来，没回答。
    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在一起还没多久就搬到一起住，这大大超出了徐依然所设想的“恋爱进度”，虽说事出有因，但她翻了无数恋爱公众号，上面都苦口婆心地建议等感情稳定后才能进行同居这步，过早住在一起，可能会对感情产生不良的影响。
    而且，这要是被网友知道了可不得了，以前还好说，看她视频的基本上都是铁杆粉丝，现在徐依然名气越来越大，关注她的人粉粉黑黑分不清，说不定要借题发挥一波。
    想到这，徐依然觉得头大，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要改掉爱翻评论的习惯了。
    顾屿见她不说话只摆弄东西，便捏捏她的脸，拎起裤腿，坐在她身边，手里不闲着，帮忙摆弄着瓶瓶罐罐，语气轻松地说：“这些东西不够吧？要不要我陪你回家再拿一些过来？”
    徐依然终于出声：“我只把一些日用品和拍视频需要的东西拿过来了。”她声音越来越低，“住在你家只是暂时的，等事情平息了，我还是要回去的。”
    顾屿对于她搬进来这件事很是兴奋，他凑过去，把她的肩膀转向自己，“为什么要回去啊，我们住在一起不高兴吗？反正我特别高兴。”
    徐依然抬眼看他，说：“我觉得现在就住在一起，有点太快了，你家比我家大那么多，我担心……”
    顾屿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根本没听她说完，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一本正经地说：“这个你放心，家里有好几个房间，我们可以先分房睡，虽然我很想亲近你，但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对你有出格的行为的。”
    徐依然宛如石膏像一样，看着眼前顾屿信誓旦旦地保证，彻底怔住了。
    她说的是工作！工作好吗？为什么顾屿的想法像比萨斜塔一样歪？？
    徐依然：“……我的意思是，拍视频突然换了个背景很容易被网友看出来的，他们脑补能力很强的，会联想到很多奇怪的地方，比如我是因为借顾氏的名号才接到那么多大牌推广，再比如，我们这么快就同居，觉得我不自爱之类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顾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倒是个问题，他想了想，问徐依然：“那你会不会觉得困扰？”
    徐依然冲他扬起精致的小脸，她无所谓地摇摇头：“我可是经过风浪的人，当初宋天美的粉丝骂过我那么长时间我都没觉得什么，大不了不看评论了呗。”
    顾屿也跟着笑起来，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发光，这才是他认识的徐依然。
    徐依然把空的行李箱合上，“我担心的是我们彼此都没有深入了解过就住在一起，感情会不会因此出问题，所以我才想以后回自己家。”
    顾屿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把徐依然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四目相对，浓情蜜意，顾屿啄了下她的唇，在她耳边低声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保证我们的感情会越来越好，我可不是那种臭臭的男生，我很爱干净的，也不乱丢臭袜子，而且在国外那几年我经常自己做饭，所以厨艺还不错，以后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他的唇又贴上徐依然的，她的手环上他的颈，耳鬓厮磨，徐依然声音软软的：“你还有什么优点？”
    顾屿手托着她的头，听到这话，坏笑一声：“小爷我的优点多了，等你以后慢慢发掘吧。”
    说完便加深这个吻，徐依然的胸紧贴着顾屿的胸膛，她被动地仰起头，承受顾屿愈加狂热的吻。
    情到深处，顾屿的唇转战到她的脖、颈，手也不安分地抚上她的腰侧，徐依然听到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恋爱中的男女，发生什么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徐依然不是扭捏的人，当初答应搬进顾屿家，就做好了准备，但听闻顾少爷发扬风格要分房睡，那她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躲开他的唇，妖精般扭了下腰，推开顾屿的身体，顾屿呼吸粗、重，眼中的情、欲未退，不解地看着她。
    徐依然拿起装满化妆品的小箱子，站起身走向主卧，坏笑地说：“不早了顾少爷，我们该睡了，这个房间以后归我啦。”
    顾屿心中大喜，刚要起身，徐依然细长的手指指向他，调皮地说：“别忘了你刚说的分房睡，晚安！”
    门砰地一声关上。
    顾屿哭笑不得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懊悔自己嘴欠，大冬天的，只好去冲个冷水澡冷静下了。
    ……
    小武摇头探脑地走进一家高档茶楼，服务员将他引进包厢。
    顾朗头仰在椅子上，疲惫撸了把头发，“你们还需要多久才能动手？”
    小武面色不佳，他坐下喝了口浓茶说：“绳子和工具每天都在车后备箱里放着呢，我跟几个弟兄已经跟了顾屿十天了，他把女朋友接到家里，现在周末很少出门，每天上下班走的都是繁华的市区马路，路上车特别多，我们根本没法下手。”
    他揉揉发酸的眼睛：“顾总，我也想尽快把他拿下，总不能青天白日的，在大马路上把人绑走吧？”他无奈地看向顾朗：“杀、人是需要机会的顾总。”
    顾朗在竹椅上闭目养神，脸上疲态尽显。
    这段时间他不好过，获利极高的走私原油因为被陆正拿捏到证据，已经不敢再做，顾屿现在代班顾清安的董事长一职，跟葛震联手架空他的位置，每天上班如同嚼蜡，还要敷衍地同各种人交际。
    顾朗何尝不明白，公司里的同级董事也好，下属也罢，不过都在跟他维持表面和平而已，他曾经不止一次撞到过员工在茶水间八卦顾家的事，不怀好意地推测顾朗什么时候会被顾屿赶出去，见他进来，马上一哄而散，顾朗表面不在意，实际上心里恨的要命，因为他清楚地听到了那个他最恨的词“私生子”。
    想当年，顾清安沉浸在丧子之痛里不问公事，顾屿成天花天酒地，公司下属们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次。整个顾氏都把他当成顾明的接班人，吹捧、恭维，顾朗被捧得飘飘然，认为顾氏集团如他囊中物一样。
    这才过去多久啊，趋炎附势的小人们。
    当年的势在必得和如今的凄凉场景对比，顾朗恨得牙根都痒痒。
    不能再等了，干掉顾屿，越快越好！剩下年近古稀的顾清安就好对付了，只要能拿回掌控顾氏的权利，他顾朗一定要让那些曾经嘲笑他私生子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他睁开眼，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抿了口，声音沙哑低沉：“我会留意他的动向，到时候你等我电话。”
    小武咧嘴笑了，他搓搓手：“那行，我等您的电话。”
    ……
    顾屿把手下的人派出去后，每天正常上下班，保持着规律的生活，他自己可以吊着那辆车每天跟踪自己，直到他的人找出查出身份。 
    但事关徐依然，他就没这么冷静了。
    顾屿所在的高档公寓物业门禁森严，电梯直接入户，一般人是进不来的，他却还多次嘱咐物业，时刻注意有没有陌生的人靠近。
    他还不让徐依然出去，在他的“胁迫”下，她连去LangStudio的例行会议都取消了，徐依然笑他神经过敏，顾屿却从背后抱着她，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特殊时期，万事都要小心，我宁愿神经过敏，也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徐依然握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心像被泡在蜂蜜水里一样，甜滋滋的。
    “我可以每天在家里拍视频，可是我的化妆品用完了，需要出门去商场买新的呀。”
    顾屿把目光转向徐依然梳妆台上满满的一堆他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他狐疑地问：“怎么多瓶？都用完了？” 
    徐依然知道直男无法理解，耐心地解释：“这其中有好用的也有不好用的，不管好用不好用，都已经拍过视频了，我需要买些各大品牌新出的产品进行评测，要不接下来的视频就没有新的东西可拍了。”
    顾屿一副“我其实没太懂但既然这是你的职业需要所以好吧”的表情，他想了想，不放心地说：“如果非要出去的话，一定要在白天，还要找个人陪你，要不就找李琪琪吧，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徐依然挡住他掏手机的手，嗔怪道：“我会自己跟她约的，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顾屿喃喃地说：“你要真是个小孩就好了，小小的一坨，我可以把你放在口袋里，走到哪都带着。”
    徐依然笑起来，笑着笑着有点心疼他，转过身把头贴在顾屿肩膀，轻轻地说：“别担心，事情很快就要过去了。”
    顾屿紧紧地抱着她，说：“等事情结束后，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徐依然笑着露出齐白的牙齿，“我想先回趟老家，然后我们去旅行好不好？”
    顾屿吻着她的额头，含糊地应了声：“好，那会是我们的蜜月旅行。”
    徐依然：他刚说蜜月？我是不是听错了？
    ……
    顾屿手下的人干活很利索，很快就把跟踪他的人的资料查了出来，“这个人是武志宏，道上都称‘小武哥’，他今年36岁，一年多前从阳城离开，期间一直没有音信，前段时间才回来……”
    王助理把一张照片放在顾屿面前，他一眼就看出这个矮胖的男人就是那辆车上其中一员。他拿起面前的资料，看了两行，他眼睛微微眯起，武志宏离开阳城的时间竟然是顾明死的那天！
    确切地说，顾明下午出车祸，武志宏搭乘晚上的飞机就离开了阳城！
    世界上有如此巧合的事？
    顾屿不信。
    这个武志宏肯定跟顾明的死有着某种联系，或者，他是顾朗的得力手下，也是顾明车祸计划的实施者！
    顾屿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眼皮微跳，顾朗这回把武志宏叫回来跟踪自己，是想对自己下手？所以武志宏跟踪他两个星期，目的是要他的命！
    就像当初他们对顾明的做的那样！！
    顾屿无声地吐出一个英文单词，既然冲他来的，那他就要抓个人赃并获！
    他思考了下，把王助理交到眼前，吩咐几句，说：“你先把人和工具准备好，到时候等我电话，我们给他来个前后夹击。”
    王助理跟随顾屿多年，默契十足，“顾总您放心，随时都可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顾屿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方灰蒙蒙的天，思考着如何不留痕迹地把他们解决掉。
    这时电话响起，他随手接起，里面传来胖子慌乱的声音：“小屿，宋恒、宋恒那小子进戒毒所了！”
    宋恒苍白消瘦的脸在顾屿眼前一闪而过，他心一沉，“你说什么？”
    “宋恒进戒毒所了，被他家里人送进去的，据说有段时间了，他家里一直瞒着，我听我爸他们聊天才知道的！”
    宋恒是他最好的朋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却不知道，这段时间他真是忙昏头了！
    顾屿又气又急，他挂了电话，拿起椅子上的衣服，刚要出去，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没压下去，他脑内灵光一闪，想了想又走回办公桌前，按通内线，“王助理，你进来下。”
    “好的顾总。”
    作者有话要说：在完结的道路上飞奔~~~~~~
    ☆、58
    阳城强制戒毒所在五环外，从市区出来，只有一条人烟罕见的主路通向那里，顾屿从公司出来时给徐依然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他只当她在午睡或在其他房间忙工作，便没当回事，他的车子一路疾驰，驶向戒毒所。
    下午一点到达戒毒所，顾屿将车停在外面，望向前方的高墙大院。
    小武的车子停在不远处，车上几个人看着顾屿走进戒毒所，其中一个兄弟问：“武哥，我们刚才为什么不动手，非要等到回去？这条路上没有监控，两旁都是农田，最适合下手了。”
    武志宏白了说话的人一眼，语气厌恶，“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啊？顾屿来戒毒所看他朋友，他朋友会不知道吗？如果到了时间没见着他，肯定起疑心，而且这是什么地方，戒毒所！”他的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戒毒所里都是民警，你想往枪口上撞不要紧，别连累老子！”
    他心里恨恨骂道：要不是手底下养的都是蠢货，解决顾明那次就犯不上他亲自出手，害得他提心吊胆地在外地躲了一年多。
    手下人被训得连连点头：“武哥，您说的是。”
    顾朗打来电话的时候，小武他们几个正在按摩中心消磨时间，接到电话说顾屿今天要去郊区戒毒所看朋友，小武怕扑空，再三跟顾朗确认，被告知这是他亲耳听到顾屿贴身助理与别人的谈话内容，错不了，小武他们没多想，赶紧摩拳擦掌地往城郊赶，果然，在出城的一个路口，遇到了顾屿的车。
    他们不知道的是，顾屿眼看着那辆熟悉的灰色轿车出现在他车后，眼神便危险地眯起。
    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顾屿刚下车就有民警前来引他走进戒毒所，院子里整洁干净，有健身设备，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篮球场，一排灰色矮楼立在院子尽头。
    如果不是院子里随处可见的巡逻人员和楼前贴着的大字标语“自尊自爱、规范严格”，顾屿甚至会以为这只是某个康复中心。
    一想到宋恒被关在这里，他的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探访室里，顾屿坐在桌子前，按照规定，两位民警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监视着这场谈话。
    没一会，宋恒被另一位民警带过来，看着理着平头，身穿灰色号衣的宋恒，顾屿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宋恒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微笑看他，语气平静，“怎么？认不出我了？”
    顾屿心里堵得慌，他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心里就憋着一股火，现在更恨不得直接揪过宋恒的衣领，大声问他到底在想什么？毒、品是能碰的东西吗？有了这样的黑历史，别说超过他哥，想抬头做人都难了！
    他硬生生地将这些话咽下去，因为他徒然发现，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
    顾屿语气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宋恒面色窘迫，但还是开口说：“有段时间了，当时跟父母吵架心情特别不好，再加上身边有人怂恿，就试了。”他自嘲地笑：“一次、两次，越发不可收拾，你总说我瘦的那段时间，其实已经上瘾了。前段时间，我的毒、瘾越来越重，再这么下去人迟早要废了，我终于忍不住跟父母坦白，接着就被他们送到这里。”
    顾屿明知现在指责宋恒已经无济于事，却忍不住，“心情不好有无数条发泄途径，为什么偏偏……”他压抑着情绪，语气放缓接着说道，“为什么偏偏碰这个东西？”
    夕阳照进窗户，映得宋恒眼里亮亮的，里面说不清是阳光还是泪，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嘴角用力扯出一个笑容，“现在想想，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禁不住诱惑，意志又不坚定，本来我就事事比不过我哥，这下更别提了……我父母对我特别失望，送我进来那天说以后要放弃我了……”
    宋恒自嘲道：“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见好友如此低落，顾屿想指责他的话无法说出口，便换了语气安慰他：“别瞎想，父母怎么会放弃你，只不过气急了而已，别说他们了，我都想骂你……不提这些了，你在这里好好接受教育，争取早日出去，到时候我帮你跟叔叔阿姨求情，肯定没事的。”
    顾屿语气严肃起来，“但前提是你必须把这个戒了，以后再也不碰。”
    那些醉生梦死、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幻灯片般在宋恒眼前略过，他低下头，快速抹了把眼睛，转而抬头，刚要开口，喉咙里却发出哽咽的声音，他捂住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不会再碰了，真的不会了，太痛苦了，它真的可以毁掉一个人，太可怕了，小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戒掉的……”
    “你的人品我信得过，我们之前不必多说，你出来的那天我来接你。”顾屿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小恒我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宋恒看他站起来，欲言又止。
    “小屿。”
    顾屿回头，“怎么了？”
    宋恒手支着桌子站起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不知道顾朗从哪里知道我吸、毒的消息，他找到我，威胁我想办法让你接触这个，不然就把这件事告诉我父母，当时我太慌了，想了想就答应他了，谁知巧合下你没喝那杯酒，逃过一劫。小屿，是我对不起你，无论你打我、骂我，跟我……绝交，我都受着。但你一定要小心顾朗，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他甚至、想要你的命……”
    宋恒语速很快，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顾屿，顾屿待他这么好，他要是再把这点儿事藏着掖着，那可真就畜生不如了。
    说完，宋恒颤抖着嘴唇，不安地看着顾屿。
    顾屿迎着夕阳，表情平静地听完这段话，转而伸手往宋恒肩上重重一拍，“我知道，我没怪你，以后好好的就行。”他抿了下嘴唇，“我跟顾朗的恩怨很快就要有个了结了。”
    怎么了结法？宋恒想追问，顾屿朝他露出个笑容，与往常并无异样，“走了。”
    宋恒目送他走出探访室，顾屿身姿挺拔，很快消失在门后。
    他走出大楼，带上蓝牙耳机，拨通了王助理的电话，“我现在快要走出戒毒所的大门。”
    王助理专业有素的声音传来：“顾总，四辆车分别埋伏在岔道处，一切准备就绪。”
    顾屿走出大门，打开车门，长腿跨进去，关上车门，隔着黑色的玻璃膜，瞥了停在路对面的轿车一眼，启动汽车，驶向主路。
    小武在车里跟其他兄弟交换了下眼神，悄无声息地跟上。
    时间接近下午四点半，冬天天黑的早，路灯昏黄，寂寥的马路上来往无人烟，顾屿的车不疾不徐向前开。
    顾屿看过地图，再向前不超过一分钟就过了岔路了。
    这条主马路上的某个位置，左右两边岔出两条小路，而自己的人就埋伏在那两条没有路灯的岔道处，他通过后视镜看跟在后面那辆不远不近的车，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
    突然，那汽车加速，想要超过顾屿的。
    顾屿眉头皱起，下巴绷出一条利落的线，他们要动手了。
    他马上跟着加快车速，性能良好的发动机发出轰轰声响，没几秒钟就越过那条岔道，
    后面的车跟着加速，也快速地越过去。
    顾屿的耳机传来：“顾总，我们已经跟上了。”
    几辆黑色轿车从岔路中无声驶出，迅速跟上前方的灰色汽车。
    “好，按计划行事。”
    “明白！”
    顾屿继续加速。
    小武他们不明所以，“操，什么情况？”
    “他不是发现我们了吧？”
    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
    小武咬紧腮帮，脸涨得通红，“不管怎么样，今天不能让顾屿活着回去！”他对着其他兄弟说：“抄家伙！”
    车里顿时一阵刀具绳索撞击的动静。
    灰色轿车加速跟了上去，大有要超过顾屿之势。
    这时，顾屿突然刹车，“嘶”，轮胎跟地面的亲密接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急打方向盘，车子打了个转，横停在马路中间。
    小武车上的司机下意识地跟着刹车，车子跟着惯性往前冲，车里的人东推西搡，乱成一锅粥。
    小武捂着被撞的头，呵斥道：“你干什么？”
    司机：“老大，不能往上撞啊，会死人的，我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送命的。”
    顾不了那么多，待车停下，小武声嘶力竭地吼着：“快下车！都给我下车”
    到底是混了多年黑道的，各个皮糙肉厚的，他们抄起刀子、绳索，拉开车门就往前冲。
    顾屿的车打着双闪，车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几个人冲到他车前，伸手拉车门，不出所料是锁住的，他们举着工具刚要往下劈，突然后面传来汽车的发动机声，瞬间四辆车停在眼前。车门打开，鱼贯而出十几号精壮男人，把小武他们团团围住。
    小武心中大呼：不好，被人包饺子了！
    这时候已经管不上顾屿了，估计全身而退都成了奢望，他们几个人背靠背，警惕地看着对面。
    顾屿拉开车门，从车里探身而出，站定，他阴沉着脸，气势逼人。
    他的手下们快速将他和小武他们隔离开。
    这一切仿佛行云流水般。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黑、道混子们顿时萎了，一个、两个求助似的看着小武。
    顾屿面色轻松，他的语气玩味：“这几天你们一直在跟踪我，今天还拿着刀冲到我面前，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小武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可能要折在这。
    他咽了下唾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谄媚道：“顾总，这其中肯定有点误会，您听我解释……”
    顾屿扯了下嘴角，脸上却没有笑意：“有误会不要紧，你们可以去跟警察解释清楚，对了。”他眼神冰冷，“连同两年前我父亲顾明的事情一起。”
    小武脸色大变，顾屿是有备而来的！不行！绝对不能落他手里！
    他向左右递了个眼神，几个混子握紧手中工具，冲了上去！
    顾屿预料到大概率会动手，便提前挑选了手下精壮的成年男人，个顶个的壮，他们毫不畏惧，纷纷迎了上去。
    小武混迹黑道多年，械、斗经验丰富，竟然躲过顾屿手下的层层堵截，冲到他面前来！
    顾屿不慌不忙，倚仗身高优势和多年的空手道练习，过了几招就把他按在地上。
    小武的脸硌得生疼，他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快很多，顾屿手下把小武他们制服，塞进车里，驶向公安局。
    有车里大量的刀具、绳索为证，人证俱全，任他顾朗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他们，不光救不了他们，这回连他自己都得一并栽进去。
    顾屿想着，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谁都没想到的是，后面其中一辆车中，其中一个人，在同伴的掩护下，悄悄地用手机发出一条致命的信息，上面只有四个字：失败速救。
    ☆、59
    早上顾屿上班走后，徐依然把剪好的美妆视频发出去，接着与李经理开电话会议，讨论接下来要做的推广，聊完正事后，徐依然问：“琪琪最近在干嘛？”
    她看见李琪琪的视频已经好久没更新了。
    提起这个女儿，工作上精明能干的李经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琪琪年幼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李经理自己一个人带着女儿，这么多年既当爹又当妈。可是女儿长大了，跟爸爸难免有了隔阂。
    他无奈道：“我这个女儿啊真不省心，最近跟她一个大学同学谈恋爱了，作为父亲，我当然担心啊，想告诉她注意保护自己，唉，想说不敢说，她又该说我啰嗦了……”
    每当李经理为女儿的事情一筹莫展，徐依然总是既羡慕又觉得好笑，她翻了翻书桌上过的日历，“琪琪最近放寒假了吧？”
    “放了，天天跑出去约会呢，今天在家。”
    徐依然思索片刻：“一会我约琪琪出来逛街，好久没见挺想她，顺便帮你打探信息。”
    李经理喜出望外，“那太谢谢你了，帮我告诉琪琪，过分追求外表不可取，找男朋友人品最重要了，要懂得负责任，一定要对你好才行……”
    徐依然哭笑不得地记下了李经理毕生的“爱情宝典”，随后拨通了李琪琪的电话。
    李琪琪正在家闲得发霉，一听女神召唤马上应承下来。
    两人约在一家新开的百货商场，徐依然详细写下需要购买的化妆品清单，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临出门前，徐依然犹豫着要不要给顾屿打个电话，再一想好像没这个必要，毕竟她是跟李琪琪出去，这还是顾屿建议的呢。
    两个好久没见的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八卦、吃饭、逛街，扫荡般从这层逛到那层，开心到忘记了时间。
    傍晚，徐依然终于采购齐了购物清单里的东西，她们逛累了，坐在奶茶店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徐依然正在戒糖，只要了杯温开水，李琪琪不拍视频以后全然没有偶像包袱，正捧着奶茶喝得开心。
    徐依然：“听说，你最近谈恋爱了？说来听听，哪个男生这么幸运？”
    李琪琪吸了一大口珍珠，“我爸告诉你的吧？”
    徐依然：“……是。”
    李琪琪紧追不舍：“他是不是还有好多关于怎么挑好男人的标准让你转告我啊？”
    徐依然：“……他也是关心你，你不要这么抗拒嘛。”
    李琪琪心里哼一声，这个老头还挺聪明，知道找她女神来当说客。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她露出小女生的天真羞涩，说：“他是我大学同班同学，是个体育生哦，打篮球特别厉害的。人也帅气，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可他偏偏喜欢上了我，依然姐，你说是不是很幸运？”
    徐依然笑着点头，“当然了，琪琪你个性活泼开朗，肯定很招男孩子喜欢的。”
    她想了想，还是把李经理的话带到，“不过琪琪，看一个男生可不能光看他的外表，最重要的是他的人品，要想走得长远有责任感才是最重要的。”
    “是吗？可是我们才刚在一起，互相没那么了解，这些东西我不太确定诶。”
    徐依然喝了口清水，看着李琪琪露出苦恼的表情，宽慰她：“没关系，你还年轻呢，先好好享受爱情吧。”
    李琪琪眼珠一转，手托腮，“依然姐，你觉得小屿哥，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吗？”
    冷不防被提及他的名字，徐依然精致的脸庞上飞起红晕，她想了想，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是。”
    “哎呦，依然姐，你脸都红了。”李琪琪闹她。
    “真的吗？”徐依然拿起手机，对着屏幕看了看。
    “我真的羡慕你们，比起我这种不确定未来的恋爱，你们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了。”
    徐依然细长的手指拢住温热的杯子，想起心里的那个人，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自从搬进顾屿家，他们的感情飞速升温，按理说，男人25岁，还只是个大男孩而已。顾屿闲暇时间喜欢看电影、穿衣打扮很有品位，他还喜欢收藏名表和汽车，看起来跟其他富二代没什么区别。
    但在对待感情方面，顾屿就会露出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和体贴，事事都以她为重，尊重支持她的事业，他们正式在一起没多久，顾屿就跟他的朋友们宣布了徐依然的存在，并减少应酬，下班就回家，酒吧、KTV之类的局能推就推，实在推不开，他会带着徐依然一起参加，全程端茶递水，眼里哪还看得进别人。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徐依然都觉得踏实、安心。
    这也许就是爱情的样子吧。
    李琪琪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徐依然，她狡黠一笑，凑到徐依然耳边，说了句什么。
    “没、我们还没、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在家分房睡的。”徐依然摸了摸鼻子，语无伦次。
    “分房睡？我的天，你们都住在一起了他都没碰你，小屿哥竟然忍得住，果然是真爱啊，厉害厉害！”李琪琪为远方的顾屿竖起大拇指。
    李琪琪少年老成，坏笑道：“依然姐，刚才不是你告诉我要享受爱情的吗？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有那么老旧的思想呢？”
    徐依然想解释她并没有把婚前性、行为当成洪猛兽，只是这段时间顾屿一直忙着顾朗的事情，她也有工作，大家都很忙而已，就没想到这个……
    她尴尬得不知道从何解释好，索性不说了，任由李琪琪天马行空地想象。
    她和李琪琪聊天说笑，并没听到背包里手机正在嗡嗡作响，也不知道危险就要来临。
    顾朗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不停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小武答应事成之后给他打电话，却始终没有音信，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就在他想打电话给小武确认情况的关口，他手机进来一条信息，上面只有四个字：失败、速救。
    顾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紧紧地握着手机，仿佛看不明白信息的意思。
    之前谈笑时，曾经听小武说过道上的规矩，传递信息时，不管被目标逃脱还是受伤，都不会用“失败”这个词，据说是因为道上的人大多迷信，嫌这个词不吉利。
    只有一种情况下，他们才会说“任务失败”，那就是，被警察抓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在顾朗脑子里，惊得他冷汗直冒，小武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了，他不敢对那伙人的忠诚度抱有信心。
    他双手支在办公桌上，把头埋在中间，肩膀微微发抖。
    顾朗不得不承认，这场他与顾屿，最终还是他输了。
    不！不、不！
    顾朗神经质般地在屋里转了几圈，他还没完全输，他之前通过国外的原油厂商搭桥，认识了一个当地很有名的黑道老大，经过他，顾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私人财产转移了一部分出去，通过洗、钱操作，在国外拥有合法的房子和金额不菲的银行账户，那个人还承诺，只要他需要，给他们母子俩弄到合法的身份都不在话下。
    只要他能逃出中国，先不说东山再起，免受刑罚是肯定的。
    留在这，恐怕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了。
    他不管不顾拨出越洋电话，对方应该正在睡觉，语气中有被吵醒的怒气，顾朗没跟他客气，简要描述了下这边的情况。
    末了说：“我要出去，你现在就给我安排，钱不是问题。”
    电话那头的人低头用英语咒骂了一声，接着听到他用另一部电话叫来两个人，他们嘀嘀咕咕地用顾朗听不懂的母语商量了半天。
    末了，那人用英语跟顾朗说，“我会把坐标发给你，你自己想办法到公海，我的人会在那里等你。”
    “好。”
    没多久，顾朗的邮箱里果然收到坐标的邮件，他打印出来，放进行李包中。
    看了下日程表，顾氏航运今晚正好有一辆货船要驶向国外，他拥有全套证件又是公司的总经理，混上去不难。
    只要到了公海就好了。顾朗心想。
    接着他拉开里间休息室的门，输入密码打开嵌入墙壁的保险柜，里面竟然装满了币种不一的现金！
    顾朗撑开一个黑色行李袋，从中取了十几摞外币和少量人民币，再拿过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他的护照、证件和几张卡。
    他打开看了看，将信封装入外套的贴身衣兜里。
    顾朗给还在顾宅的孟怀珍打电话，孟怀珍一听这个噩耗，差点没晕过去，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小朗，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顾朗强装镇定，“快收拾东西，我去接你。”
    “好，好的。”
    顾朗挂了电话，刚想关上保险箱，眼角瞥到角落里用黑布包着的东西，想了想，拿出来，塞进行李箱外层。
    他拎着行李，走出办公室，乘着电梯下楼，汽车快速离开顾氏航运公司。
    顾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十分钟，几辆警车就呼啸而至。
    顾朗飞车疾驰，抄近路，驶向顾宅，还没接近，突然看见顾宅大院门前停着好几辆警车。
    警灯雪亮，映得天空都亮了一块。
    怎么会这么快？
    正在他惊诧时，警察押着孟怀珍从屋里出来，这一幕刚好被顾朗看在眼里。
    他死命咬着牙，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顾朗的手紧握着方向盘，关节咔咔作响。
    顾屿！
    他把恨意投向顾屿，在顾朗眼里，这个人才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顾屿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生活，现在还害了他母亲！
    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顾朗最后看了孟怀珍一眼，调转车头，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徐依然跟李琪琪告别后，一个人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她掏出手机，才看到屏幕上顾屿的未接来电。
    她微笑，想给他回个电话，手指还没按下去，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
    徐依然大惊，拼命去掰那只手，手上拎的袋子撒了一地。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男音：“我劝你听我的，不然就打死你。”
    接着她的后腰处被一个物体抵住。
    徐依然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那人，只见顾朗眼神凶狠，一副已然失去清明的模样。
    她不再挣扎，因为她低头看见了顾朗手里的东西，那是一把枪！
    徐依然举起双手。
    顾朗恶狠狠地说：“往前走，拉开车门坐进去。”
    ……
    武志宏招了！
    审讯他们并没费太多时间，大难临头各自飞。警察只是把顾明的那段录音拿出来，武志宏及其手下的人就招了，“你们去找顾朗，都是他让我们做的，顾明的死，还有今天他让我们去抓顾屿，你们去找顾朗！”
    警察在顾屿的建议下，兵分两路，分别前往顾宅和顾氏航运公司。
    顾屿则留在公安局等消息，不亲眼看见顾朗被捕，他这颗心没法放不下。
    听到前线说已经抓捕到孟怀珍，他小小地松了口气。
    顾屿走出大楼，眼望月色高挂，这才想起给徐依然打电话。
    徐依然没接。
    顾屿开始不安起来，两个电话都没接，这不符合她的风格。
    他不放心，想回家亲自看看。
    顾屿吩咐王助理在公安局等着，便走向停车场内的汽车。
    这时负责这次案件的刑侦队长过来找顾屿，“我们到顾氏航运的时候，顾朗已经跑了，我们破解了他的电脑，在他的电子邮箱里发现境外有人给他发了坐标，初步推测，他想要乘货船离开。”
    这不难理解，顾朗早先带队出海，这套流程他再熟悉不过。
    顾屿：“我建议你们去码头堵截他，查看今天的船运表。我需要先回家一趟。”
    他心里惦记徐依然，必须要先确认她没事他才有心情做别的。
    刑侦队长欲言又止，“顾先生，我们刚追踪了公路上的监控，顾朗的车确实朝码头方向去了，但是……”
    顾屿站在月光下，挺拔的影子投在地面上。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什么？”
    “但是吗，监控显示，他的车上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如果我们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徐依然……”
    顾屿看着刑侦队长的嘴唇张张合合，末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是说，顾朗把依然挟持了？”
    ☆、60
    汽车在黑夜的马路上疾驰，顾朗抿着嘴，眼光深沉不见底，他死死地握着方向盘，车内气氛压抑沉闷。
    顾朗把徐依然押上车后，只跟她说了句：“你最好乖乖听话，我不是什么绅士的男人，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徐依然坐在副驾驶位上，大脑一刻不停歇地思考。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朗说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到底什么意思？再加上她刚刚看见顾朗手上拎着行李包，他要去哪？难道……是顾屿那边发现了什么，才让顾朗这么惊慌失措地离开阳城？
    顾屿……现在怎么样了？无数疑问盘踞在她脑中，直到顾屿的名字出现，才让徐依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情况，顾屿一定会找到她的，他曾经答应过徐依然，无论什么情况，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顾屿说的，她信。
    徐依然打起精神，即使顾屿发现她失踪了，也不见得会立刻发现与顾朗有关，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轻微地挪动了下身体，用脚勾住上车时慌忙扔在地上的背包带子，将背包轻轻踢到车门边。
    背包里有手机，徐依然想，只要她拿起手机就好了，她眼睛看着前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悄悄把手从腿上垂下来。
    她紧张万分，眼角瞥到旁边的顾朗。
    还好，他没有注意到徐依然的小动作。
    她稍稍侧下身体，纤长的手指堪堪要触碰到背包上的拉链。
    突然，从包里传来一阵震动，是她的手机响了！
    徐依然全神贯注的动作被打断，她愣了下，马上收回手，坐直身体，装作若无其事样子。
    顾朗显然也听到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徐依然的脸。
    徐依然摊手：“有人给我打电话了。”
    “给我。”
    徐依然顺从地弯腰把背包捡起，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电者的名字：顾屿。
    她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手心向上，把手机递到顾朗面前，试图跟他讲道理：“让我接这个电话吧，我会告诉他我没事，这样他就不会找我了。”
    顾朗阴沉着脸，看了眼不停震动着的手机，嘴角抖动，他看了徐依然一眼，从她手里抓过手机，降下窗户，冬天凛冽的空气立刻钻了进来，徐依然死死地盯着顾朗，眼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机大力扔出车窗外，掉到马路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徐依然察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顾朗看着前方，语气冷冰冰的：“只要我顺利离开阳城，就会放了你，你最好别耍花招。”他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徐依然的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
    车子七拐八拐，很快进入顾氏集团在海边建立的码头，顾朗在门岗处停下车，将车窗降下，保安一看是他，立正打招呼道：“顾总。”
    顾朗点了点头，保安把大门打开，他的车直接开到院子里。
    顾朗停好车，抬腕看了下手表，八点二十五分，货轮会在八点四十分准时启程，时间还来得及。
    他下车，左手拎着行李包，走到副驾车门前，“开门下车。”
    徐依然打开车门，下车站定，海风裹挟着寒气，衣衫单薄的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是徐依然没来过的地方，目之所及都是一个个高大的集装箱，不停有员工穿梭其中运送货物。不远处的海面传来货轮的汽笛声。
    徐依然想，这应该就是顾氏航运的码头了。
    “往前走。”顾朗在她后面，沉声道。
    “这里人多，我警告你，不要出声，不然的话……” 徐依然后腰被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住，她顺从地迈开步子。
    码头很大，顾朗押着徐依然走了很远，才走到海边停着的一艘巨大的货轮，海员们上上下下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有员工过来跟顾朗打招呼，“顾总，听说您今天跟我们一起走？”
    顾朗揽过徐依然，身体紧贴在她的后背，徐依然浑身僵硬，下意识地想要逃开他。
    顾朗手上施力，紧紧地固定着她。他扯出微笑说：“这批货集团很重视，要我亲自跟，给你们添麻烦了。”
    员工看了眼顾朗怀里的女人，顺水推舟接话，“不麻烦，您先找个地方休息下，等要出发了我来叫您。”
    本来顾朗想尽快登船，听到员工这么说，只好揽着徐依然，走到旁边的集装箱旁。
    这时，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进码头，顾屿跟着警察们一起下车，员工们接受警方的询问，他焦急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一到没人的地方，徐依然马上奋力挣脱开顾朗的手，怒目瞪向他。“只要你登船，是不是就会放我走？”
    顾朗站在她背后，他嚣张地拿起枪大喇喇地抵在她后背上，两人距离极近，顾朗的呼吸扑在徐依然耳边，引得她身上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放，当然放。”顾朗的手抚向徐依然的脖子，她剧烈挣扎，顾朗“嘘”了一声。“只要你听话。”
    他的手划过徐依然脖子，一直向下。
    徐依然怒声：“别碰我！”
    顾朗笑声干巴巴的，“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顾屿迷得神魂颠倒的。”
    “别碰她！”突然一声大喝，顾屿从集装箱前方出现。
    他迎着货轮上的灯光，高大挺拔的身材在地面拉起长长的影子，顾屿剑眉紧蹙，目光坚定地站在徐依然的前方。
    顾朗眯了下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顾屿。
    徐依然：“小屿！我在这里！小屿！”一声声呼喊，顾屿听在耳里，心都要碎了。
    你来了，你来救我了！徐依然的眼中燃起希望，她拼命挣扎想要离开顾朗。
    顾朗冲顾屿扬起下巴，接着他扔下行李包，大手一挥，抓起徐依然的长发，使劲往后一拉，徐依然的头不受控制地向后仰，感觉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啊！”她痛苦地叫了一声。
    “顾朗！”顾屿眼里的痛楚那么明显，他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顾朗扯着徐依然的长发，把她带到自己身前，语气冰冷，“现在你还不能跟他走，你答应我的，你都忘了吗？”
    “呃……”徐依然表情痛苦，她疼到说不出话来。
    顾屿下颌紧绷，他垂下去的手死死地攥紧拳头，他的耳朵里塞着可以听见警方指令的耳机。
    警方之所以同意由他出面来跟顾朗谈，是希望他能转移顾朗的注意力，为警方的布控和抓捕提供时间。
    顾屿稳定下心神，喉结在脖子上下滚动，“你放了依然，不管她答应你什么，我同样也能为你做到。”
    徐依然疼得话都说不出，她摇头，示意顾屿不要。
    顾朗冷笑一声，接着把一直抵在徐依然腰上的枪拿出来，抵在她的太阳穴，冰冷的触感让徐依然浑身一凉，她绝望地看着顾屿。
    顾屿看见枪的那刻，情绪近乎崩溃，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徐依然在自己面前被人用枪指着头。
    “顾朗！你别伤害她！”顾屿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两步，手徒劳地向前抓了把。
    他牙根咬得紧紧的，恨不得现在就手刃了眼前这个混蛋！
    顾朗有枪这是警方没有预料到的，警方紧急商量后赶紧部署狙击手上前选位置，做好击毙的准备。
    顾屿的内置耳机里传来声音：“我们的狙击手正在准备，你再多坚持一点时间，分散顾朗的注意力！”
    顾屿眼睛紧紧地看着徐依然，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
    他稳了稳心神，朗声说：“顾朗，这本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伤害依然，你把她放了，我愿意当你的人质！”
    “不！不要！”徐依然摇头，眼里噙满泪水，给她平添了几分娇弱。
    “啧啧，你们俩还真是感情深厚啊！”顾朗摇头，语带讽刺，“可惜啊，本来我上船后就要放了她的，既然你们感情那么好，那我就不得不把她带走了！”
    顾朗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顾屿，我要让你失去所有在乎的人！”
    顾屿抿着唇，牙齿咬得咯咯响，顾朗这是故意要激怒他。
    突然，顾屿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突然松懈下来，他往前走了两步。
    顾朗大叫：“你别过来！”
    他抬腕看向手表，时间已经指向八点三十五，再不上船就来不及了。他押着徐依然往后退，面对步步紧逼的顾屿，毫无形象地大喊：“让我走！不然我就开枪了！”
    不知道是不是徐依然的错觉，她甚至从顾屿脸上看到些笑意。
    如果要战胜一个疯子，那就要比他还疯狂。
    顾屿语气不急不缓，“顾朗，你还走得了吗？”
    顾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逼死我母亲，囚禁我父亲，逼迫他把股权转给你，最后还派人杀了他，现在你还要带走我心爱的女人。”顾屿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他一字一句地说：“顾朗，你自己想想，我会让你走吗？”
    顾屿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顾朗慌不择路，步步后退，他拿着枪，大力地抵了下徐依然的太阳穴。“我真的开枪了！”
    顾屿步步逼近，“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保证会让你受尽折磨，而且，你母亲在监狱里的生活将会极其可悲，你想看到她那样吗？如果你想，那你就开枪吧。”
    提起孟怀珍，顾朗勃然大怒，“你敢！”
    顾屿：“你这么多年被无谓的仇恨蒙蔽双眼，以为顾家个每个人都欠你的，我父亲对你们那样好，却遭到你们如此报复……”
    “对！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我明明也是顾家的后代，凭什么我就要过那种见不得人的生活！凭什么你生下来什么都有！”
    顾朗情绪激动，拿着枪的手不停颤抖，徐依然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顾屿继续不动声色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悄悄地看了徐依然一眼，无声地说了什么。
    徐依然默默地点点头，她读懂了顾屿的意思：放心。
    顾屿的耳机传来声音：“狙击手已经准备就位，正在寻找击毙角度。”
    他换了个语气，无不嘲讽地说：“凭什么？看来你二十多年都没想明白一个道理，我才是顾氏唯一的继承人，顾氏是顾清安的、是顾明的，不远的将来是我顾屿的！跟你顾朗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你不配！”
    顾朗咬牙切齿地说：“顾屿你放屁！我不跟你废话，让我走！不让开枪打死她！”
    他带的那些钱足够让他在国外东山再起，只要让他离开这里，早晚能再杀回来！
    顾屿摇头，一副可怜他的样子，“顾朗，你往后看看，你还走得了吗？这个码头，都被警察包围了，船不会开了。”
    什么？
    顾朗回头望向那搜货轮，船上灯光全熄，刚才还忙里忙外的工人们现在一个都看不见了。
    就在他回头的刹那，“砰”的一声，一枚子弹穿过顾朗拿枪的右手臂，顾朗应声摔倒在地。
    徐依然被枪声惊得捂住了耳朵，随后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宝贝，没事了。”顾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徐依然忍了又忍的泪水终于倾泻出来，她死死地抓住顾屿的衣服。
    顾屿的手抚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她，“没事了，我在呢。”
    藏在码头各处的警察迅速前来带顾屿和徐依然离开。
    顾朗疼得直冒冷汗，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把枪换了只手。
    警察迅速向前层层包围他，接着扩音器的声音响彻整个空旷的码头：“顾屿，我命令你立刻放下武、器，立刻放下武、器！”
    顾屿耷拉着一只胳膊，挥舞着□□说：“你们别过来！”
    警察面面相觑，再这样对峙下去，只能当场击毙了。
    突然，顾朗喊了声：“顾屿！”
    听到喊声，正在抱着徐依然离开现场的顾屿回头，看向被包围住的顾朗。
    顾朗眼里亮晶晶的，不知是泪水还是别的，顾屿只看了一眼，便扶着徐依然往前走。
    没一会，传来一声枪响。
    现场传来警察向上级汇报的声音：“嫌犯持、枪自、杀，重复一遍，嫌犯持、枪自、杀”
    顾屿的背影一怔，他闭了下眼睛，这么多年，他跟顾朗之间的恩怨种种，到今天为止，就算了结了。
    顾屿眼眶发热，他望向天空，冬天的天空黑漆漆的，零星挂着几颗星星。他心里默念：爸、妈，你们可以瞑目了。
    徐依然仰头看他，顾屿亲了亲她被汗浸湿的额头，轻声说：“没事了，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明后天上传一两个番外。
    ☆、番外一
    窗外簌簌下着大雪，室内暖气温暖，玻璃窗上腾起白雾，徐依然坐在窗前柔软的椅子上，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着拜年的信息，手机不停发出接收信息的嗡嗡声。
    她间或望向衣帽间，继而无奈摇头，已经半小时了，这个男人怎么换起衣服来比她还麻烦。
    徐依然抬腕看表，说好了要去爷爷家吃年夜饭的，时间要来不及了，她从椅子上站起，穿着过膝靴的长腿踩在光洁的地板上，走到紧闭的衣帽间门前。
    “我们可以走了吗？”徐依然敲了两下门，“外面下雪，路况不好，我怕爷爷在家久等。”
    门打开，顾屿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出现在她面前，手上系着袖口。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担心，让老爷子等几分钟也没事儿。”
    “那多没礼貌。”徐依然伸手，自然地帮他扣上袖口。她最爱看顾屿穿西装了，他肩平腰窄，冬天再配上一件质地良好的大衣，像画报里走下来的贵公子。
    顾屿笑着看她，眼里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他从上至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今天徐依然戴了顶时下正流行的贝雷帽，妆容精致端庄，短款连衣裙下穿着黑色过膝靴，勾勒出两条又细又长的腿。  
    ……等等，他指着靴子上方露出的一截白皙大腿，拧着眉毛问：“快去换双袜子，就是你平常穿的那种黑色的，这大冬天的，怎么能光大腿呢！”
    徐依然愕然低头，好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哑然，手指揪起那所谓“大腿”的外层，给顾屿看，“你看，我穿着袜子呢，只不过是肉色的而已。”
    顾屿凑过去，看了好一会，挠了挠头，闷闷地说：“我以为你光着大腿呢，没想到袜子还有这个颜色的。”
    “所以它叫光腿神器啊，就是为了让别人以为光着大腿。”
    顾屿摇摇头，小姑娘的花样可真多，他帮徐依然穿上的大衣，两人出门，回顾宅过年。
    距离顾朗在码头畏罪自杀，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顾屿全面清算顾朗生前负责的业务和人事，把顾朗的势力一举拔掉。顾明的股份转回到顾屿名下，顾清安宣布退休，他正式成为顾氏集团的新任董事长。
    知道顾朗的死讯后，被关押在看守所里的孟怀珍像被抽走了所有心力一样，迅速苍老下去，她对自己参与囚禁和谋杀顾明的行径供认不讳，与武志宏团队一起，接受了公平的审判。
    宣判当天，顾屿从法庭回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下午才出来，面对徐依然关切的眼神，他只是弓着身子，把头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场与顾朗的较量，最终以顾屿的大获全胜而告终，但是徐依然知道，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一个原本美满温馨的家庭被摧毁，姜淑和顾明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且顾明在临死前都没机会跟顾屿和解，他甚至没有听到顾屿叫他一声“爸爸”，这种遗憾，终究会成为顾屿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徐依然把手搭在顾屿的肩膀上，轻轻抚着他的背。 
    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
    徐依然在码头被顾朗拿枪指着头的画给顾屿留下了心理阴影，在事情结束的很长时间里，只要徐依然没有预警地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会心跳加速、惊慌失措，直到找到人才能恢复正常。
    刚开始徐依然总笑他神经过敏，直到有天她临时出席一个活动，手机放在更衣室，顾屿打不通她的电话，急得快要发疯，问了李经理才知道她活动地点，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到活动后台。
    那天徐依然回到后台，看到顾屿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眼睛都急红了，他一把抱住她，把人紧紧地箍在怀里，声音都在颤抖，“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
    直到那一刻，徐依然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担心自己。
    她愧疚得要死，忙安慰顾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下次不会了。”
    之后在顾屿的强烈要求下，徐依然正式搬进他家，继续发美妆视频，间或参加时尚活动，两人开始了不同房的同居生活。
    之所以没有同房，说来尴尬，顾屿当时太忙了，每天早出晚归，根本没时间想这些事，徐依然更不好意思开口，就搁置下来了。
    不过搬进顾屿家后，像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一样，他那个所谓的“失去徐依然恐惧症”倒是好了很多，不会因为电话打不通就急得全阳城找。
    也许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不管徐依然去哪里，最后他们都会回到同一个家。
    ……
    路上的车很少，交通比徐依然想象的顺畅很多，大概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吧。车子快速行驶，远远就望见顾宅门口挂着一大排的大红灯笼，红彤彤一片，照亮他们回家的路。
    “呦呵，这真够喜庆的。” 院子里其他工人都放假回家过年了，顾屿说着，下车自己打开大门，把车停进院子，跟徐依然一起提着给顾清安买的礼物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喜庆。
    不止院门，院子里的恒温鱼塘，凉亭假山，都挂着小一号的红灯笼，房门口更是贴着大红对联。
    听见开门的动静，张姨过来迎接他们，“小屿，依然你们来了。”
    张姨没什么家人，每年都跟着顾家一起过年。顾屿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张姨，跟徐依然一起给她拜年：“张姨过年好。”
    “好！好！”张姨笑着说。
    屋里暖气很足，顾屿帮徐依然脱下大衣，挂在门口衣架上，“今天怎么院子里弄得这么喜庆？”
    张姨：“好几年没弄这个了，自从……，但老爷说了今年有喜事，红灯笼、春联都要挂起来，你们先坐着，我去叫老爷。”
    没一会，顾清安穿着红色绣纹唐装，拄着拐杖走过来，徐依然马上站起身，乖巧鞠躬，声音清脆：“爷爷过年好！”
    顾屿也跟着：“爷爷过年好！”
    “好！”顾清安笑得脸上皱纹聚在一起，他拿出一个大红包，“依然这是给你的红包，拿着。”
    徐依然看了顾屿一眼，后者笑着回望她：“爷爷给你的就拿着吧。”
    “谢谢爷爷！”徐依然接过。
    顾屿等了会，见顾清安没给他红包的意思，抗议道：“我也拜年了，怎么没给我准备红包呢？”
    顾清安看了他一眼，坐到沙发上，说：“整个顾氏都是你的了，还要什么红包。”
    “那不一样。”顾屿眼馋地看着徐依然手里的大红包，羡慕地问：“这么厚，里面得不少钱吧。”
    徐依然不让他看，把红包放进自己背包里， “不告诉你，这是爷爷给我的。”
    “小气！”
    顾清安慈爱地看着他们在沙发上笑闹，心里更是乐开花，他又掏出个红包递给顾屿：“给你准备了，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孩子一样。”
    顾屿开心地接过，反驳他：“我就知道你肯定给我准备了，再说了，我哪有三十岁，过了年我才二十六。”
    顾清安笑着摇摇头，他一直拿着这个宝贝孙子没办法。
    年夜饭桌上，张姨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待他们四人落座后，还剩下两个位置。
    顾清安看着那空了的两个位子说：“以后逢年过节，都给你父母留出位子，就当、就当他们还在一样。”
    顾屿心里不是滋味，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把情绪压下去。
    张姨张罗：“大家吃饭吧。”
    顾清安年纪大了，平时不喝酒，今天除夕，他心情好，跟顾屿喝了好几杯，连带着徐依然也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徐依然举起酒杯说吉利话：“依然祝爷爷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顾清安回礼：“也祝你新的一年事业进步。”
    “加我一个。”顾屿跟着举起酒杯，“祝顾氏集团生意兴隆，祝爷爷长命百岁！”
    顾清安笑呵呵的，“傻小子放心吧，我还要看我重孙子长大呢。”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徐依然一下子红了脸。
    酒杯碰在一起，三人尽数喝下，愿他们所想所念，尽数实现！
    吃完饭差不多是午夜了，顾家没有守岁的习惯，年夜饭一过，顾清安就回房间了，张姨收拾完厨房也会自己房间了。
    顾屿伺候顾清安躺下，老爷子许久不碰酒有点喝多了，躺在床上嘴里还念叨：“小屿啊，今天爷爷高兴，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我们顾家终于云开见月明了，小屿啊……，真是我的好孙子……”
    顾屿听得眼眶发热，他在顾清安耳边，一字一顿地说：“爷爷，以后好日子长着呢，有我跟依然一起孝敬您，您就放心吧。”
    顾清安喃喃：“放心，我放心……”
    顾屿走出顾清安房间，轻轻带上门，大厅里静悄悄的。
    “依然？”他小声地喊。
    没人答。
    “依然？”顾屿提高了音量，心里却并不慌。
    徐依然从楼上走廊探出头，“我在这里。”
    顾屿笑了，“你等我下，我马上上来。”
    他快走几步，从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拿出个信封，疾步走上楼梯。
    徐依然在他原来的房间里参观，东看看西摸摸，看什么都新奇。
    听到开门声，徐依然转过头，手上还拿着顾屿书桌上放的地球仪。
    顾屿背着手，一脸嘚瑟，“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徐依然惊讶地放下地球仪，“真的啊，快让我看看。”
    顾屿递过来一个信封。
    徐依然打开，里面是一张纸，她狐疑地打开看了两眼，接着捂住嘴，笑意见深，“这是真的？”
    “真的。”顾屿靠在书桌上，长腿向前伸着，“我把LangStudio转到你名下了，你可以改成YiranStudio或其他别的名字，这个以后就是你的公司了，你不光可以管理自己的事业，还可以签别的网红，对他们进行包装。”
    “太好了！”徐依然开心地笑起来，她跳到顾屿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响亮地在他脸上亲了下，“谢谢你！”
    顾屿哪有那么轻易就被打发，他拉过徐依然，亲了好一会才放开她。
    “跟我客气什么！”被赠送香吻的顾屿心思动了下，他捏了下徐依然的脸蛋。
    “可是……”徐依然被亲的脸更红了不太好意思，“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都没准备你的……”
    顾屿的眼神意味不明，他抱过徐依然放在自己腿上，手不老实地抚上她的后背……，一下下地吻着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情、欲、味浓重：“没关系，你就是我最好的新年礼物……”
    ☆、番外二
    最近网上流行男朋友为美妆视频配音，徐依然翻看了几个，觉得很有趣，便拿起电脑去找书房里的某人。
    今天是周末，但对顾屿来说好像没什么区别，年前他正式接手顾氏集团董事长一职，身份的转变带来更大的压力和责任，他更忙了，周末工作就成了家常便饭。
    本来平时他去上班，书房是徐依然工作的地方，但体谅顾屿最近很忙，每到周末，她就体贴地让出宽敞的书房，打游击战般地把拍视频的地点转移到沙发上、窗户边、衣帽间前……，直到有粉丝留言让她拍个vlog，专门带大家参观下传说中顾少爷的家到底什么样。没多久，这条评论就被顶到最赞。
    这倒提醒了徐依然，顾屿虽然从没要求过她什么，但顾家素来低调，不想受外人的打扰，她默默记下，从此以后只在主卧室的飘窗上录视频，阳光好，风景也不错。录视频之前还要注意整理下顾屿的衣物，别不小心录了进去。
    自从除夕那夜后，顾屿像得到甜头的猫一样，把自己的东西从客房搬过来，无不得意地“回归”主卧，刚开始徐依然不习惯每晚床上多了个人，况且这个人还不动不动撩拨她。不过每天清晨都能在顾屿怀里醒来，拉开衣帽间的门时，还看到两人的衣服没有章法、亲亲热热地堆在一起，这让她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温馨感。
    她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探出头，“在忙吗？”
    书桌后的那人坐姿依旧挺拔，手臂支在桌上，摸着下巴，正看着电脑。顾屿应声抬头，微笑向她招手，“过来。”
    徐依然走过去，被顾屿拉着坐到他腿上，从后面被环住。她看了眼面前的电脑，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头晕，“你在看什么？”
    “一个关于顾氏的新业务的预算表，我有点拿不定主意，等明天去找葛叔他们商量下。”
    “辛苦了，休息下吧。”徐依然语气软软的。
    顾屿懒洋洋地把头搭在徐依然的肩膀上，“你找我啊？”
    “我们玩个游戏吧，保证有趣。”徐依然把自己的电脑摊开，点开之前录的一个化妆视频。
    顾屿的手又不安分起来，他坏笑着说：“我想不出来有什么游戏比我们每天晚上玩的那个还有趣。”
    徐依然笑着躲开他的手，咯咯地笑着：“你给我配音嘛，用我的语气，不认识不要紧，凭第一印象，好不好？陪我玩嘛！”
    顾屿扭头看屏幕，徐依然拿的第一个东西他就不认识……
    “好吧，我试试，你过去坐，不要试图打扰我。”
    “好的，我保证不出声。”徐依然坐到边上的会客椅上，顾屿表情认真地看着屏幕，徐依然则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她觉得，顾屿身上一直有种介于少年气和成熟男人之间的那种微妙的糅合感，让面前这个表情夸张地陪她玩游戏与工作上杀伐果断的那个人之间毫无违和感。
    顾屿为了哄她开心，夸张地清了清嗓子，照着徐依然的开场白说：“大家好，我是依然。现在的我没有化妆，其实我觉得没化妆的我已经很漂亮了，但我非要化妆，那就开始吧。”
    徐依然：“……”
    “首先，我拿起一个，呃……这是……这应该是一块海绵，我拿起一个小瓶子，挤了两下在手背上，我用这个海绵点了点这坨东西，然后拍在脸上，拍拍拍，左拍拍、右拍拍。”
    徐依然捂着嘴，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拍完了，让我看看，果然，我比刚才的我要白了一点，不过不是很明显。现在我拿起一只铅笔，不对，钢笔？也不是，让我看看，哦，这是把刷子。”
    “我拿起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展示给大家一下，咦？等一下，这上面写着Naked！为什么上面写着Naked，我等会要让我解释一下。”
    顾屿眼神飘过来，徐依然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眼影盘的名字。”
    顾屿傲娇地哼了一声，眼神又飘回屏幕，“我打开了这个盒子，哦，果然里面是一个个小格子似的眼影、据说是眼影盘，我拿起刚才那把小刷子，在其中一个棕色的格子上点了点，然后刷在我的双眼皮上，其实我的不化妆也很漂亮……”
    徐依然憋的脸都红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顾屿看着椅子上那个眼睛亮晶晶，脸笑得红彤彤的姑娘，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好痒。
    他扣上电脑，走到她面前。
    徐依然不解：“怎么不录了？”
    顾屿低着头看她，哑声道：“不如你先给我解释下刚才那个名叫Naked的眼影盘。”
    ……
    ……
    青天白日，书房的窗帘被放下，徐依然在顾屿身下喘、息，她不懂：不是说好了帮她配音吗？怎么配着配着……
    ☆、全文完
    年关一过，冰雪消融，万物都生机勃勃地迎接新的一年，阳城这座大城市逐渐恢复繁忙。徐依然接手LangStudio，工作重心转移，现在她需要顾及整个公司，幸好有李经理帮她，她才能快速适应角色的转变。
    白天顾屿和徐依然各自上班，中午偶尔碰面一起吃饭，但大多数时间都是各自解决，只是晚上无论多忙，顾屿都要抽空亲自接徐依然回家，即便送她回家后，他还要返回公司继续工作。
    徐依然曾经表示不用那么麻烦，如果时间凑不上，她打车回家就可以了。顾屿却对这件事非常执着，她很不解，直到有天晚上，在顾屿缠着她要了两次之后，徐依然倚在他肩膀，他的手指缠着她的长发，突然，顾屿声音闷闷的：“我有点后悔把公司交给你了。”
    徐依然脸上红晕未消，闻言便抬眼看他，“怎么了？”
    顾屿翻了个身，胳膊支在她身侧，眼珠不动地看她，“你的工作也开始忙起来了，每天肯定都没时间想我了，对吧？”
    徐依然笑道：“可是我们住在一起，每天晚上都会见面的啊。”
    顾屿不开心地哼哼两声，接着唇便落了下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开始热起来，顾屿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便跟徐依然回了老家，这是当初顾屿答应她的，这么长时间来他一直记在心里。
    他们到家稍作修正后便去了任晶晶家，任父这半年来都在静养，身体好了很多，见到他们很是高兴，徐依然见到任晶晶更是开心得不行，两人吃完饭就关在房间里聊得不停。
    顾屿和任父坐在沙发上，哭笑不得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看到依然有顾先生这样好的伴侣，我们就放心了，”任父感慨道，“依然这孩子，小小年纪失去双亲，这么多年，过得不容易啊。”
    顾屿心一动，追问道：“我总问起依然小时候的事，她却一直不肯多说。”
    任父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依然小时候个性就好强，她父母过世后，她一个人在家里继续生活，我让晶晶把她叫过来吃饭，但她很少来，我知道，依然她不想让我们同情她。”
    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到底怎么过的？顾屿胸口又酸又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么多年，我们看着依然长大，也算她的亲人。”任父举起茶杯，郑重地对顾屿说：“希望你好好待她。”
    顾屿站起来，双手端起茶杯，跟任父的轻轻相碰，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一定。”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徐依然和任晶晶并排躺在床上，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这半年来发生的事。
    当然，限制级的情节就略过了。
    “天啊，真不敢相信，顾朗真的自杀了，临死前还挟持了你。”任晶晶长吁短叹地捂着胸口，“从没想过现实生活中还有这样的情节发生，感觉像好莱坞电影一样。”
    她感叹道：“大城市的生活真是刺激啊。”
    徐依然用眼神示意她，“说说你吧，你进交通局也半年多了吧，就没什么好消息？”
    任晶晶回家后就在任父的安排下进了当地的交通局，开始只是合同工，后来参加考试，刚转为事业编。
    “哎呀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一个单位都是互相认识的人，要不就是父辈认识的，哪有什么情况。”
    徐依然才不行她这套，刚刚吃饭时，明明看见任晶晶手机不离手，不停发送信息，还露出娇羞的微笑。
    “我才不信，”徐依然撇撇嘴，“快点从实招来。”
    “好啦好啦，我说还不行吗。”任晶晶翻了个身，脸上飞起红晕，“他是今年刚考进我们单位的公务员，我们……很聊得来，私下经常吃饭、看电影之类的，彼此的感觉都很好，刚确定关系不久，所以才瞒着家里。”
    任晶晶一口气说完，怪不好意思的。
    徐依然坏笑，“不错啊小妮子，估计下次回来就能喝上你的喜酒了。”
    任晶晶不这么认为：“要说喝喜酒也是先喝你的吧，刚才在饭桌上顾屿看你的眼神，那才叫一个浓情蜜意啊！”
    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成一团。
    徐依然家和任家之间距离不远，顾屿和徐依然从任家出来，没开车，他把徐依然的手放进衣兜里，两人慢慢往家走。
    小城的夜晚很安静，路上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两人都没说话，没多久看见一栋住宅楼，徐依然的家就其中，从楼下可以看到窗户里倾泻出的温暖灯光。
    那是下午他们回家打扫时，徐依然特意留的一盏灯。
    她拉着顾屿的手，在楼下看了会，忽而悠悠地说：“以前下了晚自习，我最怕走到这里。”
    顾屿侧过头看她，徐依然表情无异，迎着昏黄的路灯，她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在流动，“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只有我家是黑的，那个时候我就会想起，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顾屿喉结上下滚动，握着徐依然的手紧了紧。
    “后来我也会在上晚自习前留一盏灯，假装有人在等我回家。”
    顾屿看徐依然，她的表情平静，只是盯着自家窗户的那抹灯光，神色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人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药，她独自走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在时间的冲刷下，仿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
    幸好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徐依然冲着满脸担忧的顾屿笑笑：“回家吧。”
    ……
    回到家，徐依然去卸妆洗澡，顾屿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他有点紧张。
    徐依然出来，就看到顾屿正襟危坐地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电脑。
    她走过去，“你过一会再去洗澡吧，家里的热水器容量小，一次只能洗一个人。”
    “不着急。”顾屿盯着电脑屏幕。
    “还有工作要做吗？”
    “啊，没、没有，我在查一些东西。”顾屿神色不太自然，快速地把屏幕合上。
    徐依然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拿过毛巾擦拭头发。
    顾屿突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徐依然手上动作没停，“怎么了？”
    顾屿没答，忽然他单膝跪地。
    徐依然惊得要跳起来，她手里攥着毛巾。“你、你、这是干什么？”
    顾屿变戏法般从背后拿过一个蓝色丝绒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绚烂发光的钻戒。
    徐依然捂住了嘴。
    顾屿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过很多种隆重的求婚仪式，包餐厅或包游艇，甚至雇直升飞机在天空上画出你的名字，但刚才在楼下听了你那番话，我觉得如果在这个家里跟你说这些，你应该会很高兴，因为这是你父母跟你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可以见证这一刻。”
    徐依然泪如雨下。
    顾屿突然提高了声音，说：“我本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今天我相信在天有灵，叔叔、阿姨，请你们放心，我爱依然，在此后的人生中，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徐依然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徐依然泣不成声，这确实跟她想象的求婚不一样，她不但没有画着精致的妆，穿着漂亮衣服，她穿着睡裙，甚至连头发都没擦干。
    可她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徐依然双膝跪地，抱住顾屿，眼泪流在他的肩膀，“愿意，我愿意！”
    临睡前，徐依然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上的戒指，顾屿看得好笑：“喜欢的话以后再买给你。”
    “那寓意不一样的。”
    顾屿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抬手去关灯。
    房间里一片漆黑。
    徐依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刚刚你在电脑上查什么？”
    顾屿顿了下说：“怎样求婚最让女朋友感动。”
    徐依然：“……”
    “戒指你怎么选的？尺寸正合适”徐依然忍不住还想问。
    顾屿：“嘘，明天再告诉你。”这么美好的夜晚应该做点别的。
    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谢谢你看到这里，下本见（用力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