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侠女进修手册 作者:晚莱 文案 侠女?不敢当,不敢当。你见过侠女胆小怕事的吗? 青青从不认为自己是个侠女,虽然她武功不错,乐于助人,但都是暗地里帮,不留名,更不露面。 谁让她怂啊。万一被打击报复,惹得一身骚怎么办? 偶尔,她也有不怂的时候。 那一次,她独自攀上数丈山崖,救下从山上失足跌落的小孩。偏偏这次出了点意外。就在她腾身而上之时,发现崖上居然有人,手里正抓着藤条,和她一样是来救人的。 糟糕!被看见了,该怎么办?她匆忙将小孩交予那人手中,使轻功飘然离去。 打死她也不会相信…… 一年后,风云起,波澜惊。 青青竟拔剑出鞘:咱不惹事,也不怕事。这可是江湖! ——江湖路险,感谢有你……不,是你们。 注:1.架空文,请勿考究; 2.女主很忙,恋爱是忙里抽空的; 3.结局HE,男女主双洁,配角就……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传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蓝青青 ┃ 配角:吕立成(努力转正ing),吕双双,乔千,杨恕,上官吟秋, ┃ 其它:江湖,原生家庭,治愈 一句话简介:侠女是什么样的?怂肯定不行。 立意:我与成长,至死方休。 ================== 第01章 误追 一年之计在于春。 前面那个第三只手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一双眯眯眼贼溜溜地到处转,很快便找到下手的目标——一个白瘦书生。眨眼间功夫,眯眯眼手中多了个钱袋,眼睛笑得更眯了。 青青默不作声从他身边经过,看也不看那偷儿一眼,却不小心踩到被偷书生的脚。疼得书生大叫:“哎呦!” “对不起对不起。”青青赶忙赔礼道歉,趁着书生没注意,将钱袋放回他身上。 书生的书没有白读,很有涵养,还好心提醒她现在街上人多,要小心钱袋。 “多谢提醒。你也是呀。”书生如此心善,青青自然诚心感谢。 书生摸了摸腰间,钱袋还在,想了想还是拽紧点,走了。 这里叫泉安城,城市不大,人却不少。 进城门不远的这条街,就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迎面走来一队镖师,穿着统一的劲装,镖车上“霞行镖局”的大旗迎风飘扬,很是威武。牵马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轻的镖师,高大挺拔,面容俊朗,青青不由多看了两眼。 巧了,年轻镖师看见青青,还冲她微笑作揖。 这是在打招呼吗?青青环顾两旁,周围人不少,嗯,那镖师一定是跟她旁边的人认识。 不过这镖师,好像有点眼熟呀。青青忍不住回头再看,人已经走远了,只留下背影。算了,真正的帅哥长得都有几分相似,也许之前在哪见过吧。 不止帅哥,热闹的地方也是相似的。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自与师傅、师兄离别后,青青流浪江湖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她渐渐放弃寻找师傅和师兄的想法。找到了又怎样?师傅有他的事要做,师兄有他的家人。自己一个人硬凑上去,也挺尴尬的。 她就不信,这天大地大,没有她蓝青青的容身之所。 想开后,她便开始了四处溜达,倒也自得其乐。 这泉安城便是她偶然路过,好奇进来的。半个时辰后,她就溜达到了城里最繁华的西大街。 这里看着和常见的闹市没有什么两样。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贾云集,行人如织。叫卖声、唱曲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但细细观察,青青发现,这里不大对劲。 像这种地方,一般少不了一种人。这种人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夹杂在满街的肉香、酒香、檀香、胭脂香、药草香里,极易分辨。 但是在西大街,就不一样了。 这条街上有很多的乞丐,但起码有一半,身上的味道和一般的乞丐不同。这些人,虽然看起来肮脏破烂,身上并不臭,更没有半分沦落乞求的气质。 不仅如此,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路边摆摊的算命先生,饭馆二楼沿街而坐的食客,都和这些假乞丐一样,不专心做眼前的事情,眼睛不安分地不断四处搜索。 看来,可能有一出官兵抓贼的戏码即将上演。照这架势来看,这贼人还挺有两把刷子,居然出动如此多的官差。 是于己无关、一走了之呢,还是留下来暗暗相助?一个人游荡久了也挺无聊的,反正闲来无事,看看戏也无妨。万一官兵没抓到人,自己也许还能帮上一帮。 也许是受师傅影响,她做好事,从来都是低调行事,事后从不留名。这一次,她找了隐秘的角落,静待好戏开场。 看戏固然是件有趣的事情。但是,当看戏人变成戏中人,就不好玩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青觉察周围有些许异样,身后气息传来。以她现今的功夫,即便一般的高手,也不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她附近。所以她推断这男子,不是一般的高手,功力远在她之上。 这感觉就不好了。安全受到了威胁,青青果断移步人群,哪料那男子也跟着她进了人群。她又兜兜转转了好几圈,那男子依然跟随其后。 自己被盯上了?! 青青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下有些慌张。这是她学成出师以来从未见过的情况。于是她加快了脚步,好多次以为已把那男子甩掉,然而没多久,那男子还是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青青心里暗暗大叫不妙,可自己初来咋到,是什么人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她正思索着,却发现不远处,乔装的乞丐开始有所行动,从出手方向判断,正是冲自己而来。同时,身后男子的也越来越近。 她慌了,没想太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大街上人实在是太多,根本走不开,她只好纵身一跃,施展轻功,在闹市中飞檐走壁起来。 身后的男子也飞身跃上屋顶,紧追不舍。 初逢敌手,再加上人生地不熟,青青心里暗暗叫苦。这城虽不大,但弯弯绕绕,小街小巷极多,她几次差点被堵在死胡同,想了想只能往城外跑。 她越跑越快,后面男子越追越疾。街上的人只看到一个人影倏地飞过,而后再一个人影倏地飞过。 青青顾不得许多,疾掠轻驰,往城墙方向飞奔而去。 此时已是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青青思忖着城外人少,天黑后甩掉男子的把握更大。怎料城墙外仍有街巷,街上之人甚至不比城里少。这是什么情况?她眉头一皱,七拐八绕总算是跑出了这片民居,后面男子还不依不饶,紧追不舍。 越过一座石桥,天是越来越黑,路却越走越亮,转眼到了一个渡口。 寻常渡口,到了夜晚,该是一片漆黑,荒无人烟。这个渡口正好相反,船舶云集,灯火通明。 青青暗叫不好。后面男子已疾步追上,一招龙抓手向她右肩抓来。 靠,一句话不说就动手了?青青有些害怕,脚步却没有乱。她的拳脚功夫,以闪躲趋避见长,讲究的是以柔克刚。因此,虽然她打斗经验和技巧并不丰富,那男子连她半片衣裳都没能沾到。 有好几次,眼看着男子下一刻就能把青青擒住,她却像泥鳅一般,从他手下溜了开去。 但她丝毫不敢松懈,因为这男子功力深厚非法,招式看着平平无奇,威力却是奇大无比。好在男子出手威猛沉稳,一招一式光明磊落,并没有狠下杀手,看来是个正人君子。 既是正人君子,那就能讲讲道理。 于是,青青瞅了个机会大喊:“等一下,我有话说!” 对方没有回答,倒也不再出手。 青青赶紧趁机解释道:“我初到贵宝地,与你也无仇无怨,这位帅……呃……大侠为何追着我不放?” 男子终于有了回应,就是表情有点臭:“无仇无怨?哼,别装了!” 什么情况?青青只好虚心请教:“装什么?” 男子这回没有说话,只回了个:“哼。” 最讨厌这种用鼻孔看人的人了,青青也不客气道:“哼什么哼!不能好好说话吗?” 男子冷冷道:“听闻大盗无痕轻功绝顶,盗术一流,所盗之处不留丝毫痕迹。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没想到,年纪如此之轻。” 无痕?青青暗暗吐槽了这个难听的名字,但也同时放了心,原来真是认错了人,便解释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这个大盗无痕。” 男子不为所动:“你就是无痕。” 这人怎么听不进解释呢,青青也不开心了,怒道:“你怎么不讲理呢?凭什么认定,我就是无痕?” 男子道:“贼会承认自己是贼吗?” 这次轮到青青“哼”了,认错人还这么坚持,一口老血都要气得吐出来了。 男子冷眼看着她,道:“你虽然乔装打扮成了乞丐,但一进城,就露了马脚。” 她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已经是最好的衣服了。被看成是乞丐装?青青有些后悔,应该跟她那位师兄学学,有空就把衣服洗干净,免得老被认为是乞丐。谁让她懒呢?但她也好奇,她究竟露了什么马脚。 男子分析:“你的衣着打扮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走路的脚法,看人的神态,与一般乞丐大有不同。” “有何不同?” 青青是真的好奇。 “你轻易觉察到我安排在闹市的人手,以他们的能力,自然不能识别出你。而后你又躲在隐蔽角落,准备伺机行动。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些人不过是用来降低你的警惕。你万万没想到,隐身人群中的我,才是真正抓大盗无痕的人。” 听罢,青青又要吐一口老血。 百口莫辩,百口莫辩啊!这人说得对,也不对。 她蓝青青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绝不是贼,偷过最贵的也不过是一只烧鸡,放在她穿越来的那个年代搞不好还达不到立案标准。但自己也确实一进城,就习惯性地打量城里各处不起眼的角落。唉,这行走江湖,本来就要处处小心嘛。 当时看你们那架势,其实还想出手相助,帮忙抓个贼来着的。 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啊,就这么巧,全都撞上了,为那大盗无痕背了锅。人这霉运走起来,真是…… 男子看出青青眼神不对,更加相信自己说对了,居然开始批评教育:“年纪轻轻,不走正道,可惜了这身好功夫。” “大哥,你认错人了。我要怎么跟你说,才相信我不是啊。” 青青急得脸都红了。 “冥顽不灵。”男子冷冷道,随即亮出腰中软剑,向青青刺来。 靠,这是要抓捕归案了? 青青立马收心应战。 男子的剑法,招式依旧平常,威力却更胜一筹。随意挥剑一砍,看着平淡无奇,却似乎有千万招向她使来,彷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笼罩,无法逃脱。 第02章 佛珠 青青一直坚信,她那不知名的师傅绝对是个高手,江湖里排得上号的那种。 以这男子精妙的剑术,居然也一时奈何不了她。但她想走,也是走不了的。也不知男子究竟什么武功路数,青青几次想使轻功逃离,总被他长剑挡了回来。她暗暗惊讶,自她学成出道,还从未遇到过对手。 其实,她也没遇见过什么高手。 因为深知江湖险恶,青青平时极为小心,不仅时常女扮男装,遇见个会武功的是能躲就躲。就连做个好事,也是走的低调路线,不留名不露面,绝对不张扬。这样虽然怂,但是安全啊。行走江湖,安全自然是要排第一位。 本来以为这次会重复以往的故事,不想今天运气忒好,遇上这么个绝世高手,功力甚至不在师傅之下,青青越是和这人过招,越是觉察自己实力与男子相差甚远。再加上交手经验欠缺,即便她身法依旧灵动滑溜,几百招之后,她便开始落入下风。 糟了糟了糟了,青青心里有不祥的感觉。 此时,男子剑法突变。 青青一个疏神,眼见长剑将刺向她要害,心已提到嗓子眼处,忽听一声响亮的“当”,男子的来剑已被荡开。 原来是有人暗中投掷暗器助于她。 暗器速度非常快,快到看不出,它是从何而来,又是何物。待到暗器落地,才发现是一颗木制佛珠! “砰!” 几乎同时,泉安城上空突然烟花绽放。一朵金黄的火花直冲云霄,很快便散落下来。烟花过后,无尽落寞。 男子仰头大叫一声:“不好!”随即抱拳,转头对着青青一脸歉意,道:“非常对不住,小兄弟。刚才确实认错人,在下杨恕,泉安城总捕头。眼下有要事在身,他日再登门谢罪。”说完,他便匆忙往城里方向狂奔而去。 剩下青青一人在风中凌乱。要打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当我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反射弧有点长的她才叉起腰,气呼呼对着已经不见人影,只剩空气的方向道:“我早说了我不是嘛。” 后她又想,你知道我姓甚名谁,住哪里?打算怎么登门拜访?再一想,还是算了,这捕头今天一天忙得很,看样子好像还白忙了,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青青很大度地原谅了这个认错盗贼的捕头。她从来都这样,很擅长为别人找理由。 正自我安慰着,眼角瞥到滚在一旁的佛珠,青青才想起自己还没向出手的高人致谢,虽然这个时候,高人应该早已离开,也不知高人在何处,她仍然恭敬地向远方抱拳行礼:“多谢恩公!” 渡口本就灯火通明,聚集着不少的人。刚才因二人打斗,这些人便疏散各处,现在打斗结束了,人群便又重新聚了起来。 这时候才发现,这些人五官肤色,穿衣打扮,竟然都不是中土人士,如今正三三两两,用听不懂的番邦语言,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 青青捡起佛珠,就有两个胆子大的异国人上前来攀谈。 “小伙子,功夫真好,能跟杨捕头打这么久。我在船上,看得眼都花了。”其中一个一边说,一边竖起大拇指,中土话讲得非常流利。 唉,又被看成男孩子,青青心里有些无奈,但被夸奖还是很开心的,于是她笑着摆摆手,谦虚道:“过奖过奖,还是打不过的。”这可不是假谦虚,真要打,她是绝对打不过那杨大捕头的。 另一个异国人也是一脸佩服,道:“杨捕头是本城第一高手,听说在中原武林也是排得上号的,小兄弟的功夫,确实了得。刚才真的大开眼界,杨捕头这是第一次遇上对手啊。” 青青既惭愧又好奇。惭愧的是,论实力,自己真的远不及那捕头的,受不起这二人的夸赞;好奇的是,那杨捕头年纪不大,以他的功夫该去江湖闯荡,搞个什么剑神剑圣之类的名头当当,怎会委身在小城做个捕头? 那两个异国人非常热情,又想请喝酒,吃夜宵的。 青青穿越之前就不擅长交朋友,穿越后要么流浪江湖,要么拜师学艺。好巧不巧,学艺时还遇上师傅和师兄两个闷葫芦,一天到晚没讲几句话。久而久之,她也习惯少言寡语了。遇见这么热情的人,她实在招架不住,随便寻了个借口拒绝两人的好意,便离开了渡口。 找个僻静的地方,青青静下心细细回想,佛珠极有可能,是从渡口边的树林里发出的。可是,她到树林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 佛珠的主人,当时就藏身于在林中。而出手助她的,会是谁呢? 她穿越到这里有十六年了。十六年来,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二八少女,见过的人很多,认识的人很少,有能耐救她的极少。 她首先想到的是师傅,但师傅没教过他们打暗器,也从不带什么佛珠。 但也不能轻易排除。师傅可是绝世高手,会暗器有什么稀奇? 青青想起第一次见到师傅的情形。 当时,她被两个人贩子逮住,硬把她塞进陶罐准备养成侏儒,送去有钱人家取乐,或是带着四处乞讨卖艺。 正在她绝望之际,一个灰衣人路见不平,从天而降救了她。 虽然这人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烂不堪,青青还是能从他一招横扫人贩子的身手中,鉴别出他武林高手的特质。他出手极快,快到没有发现开始就已结束。 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抓她的两个人贩子就已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这个时候,青青做了这辈子最正确、也是最自豪的决定:抱大腿。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灰衣人的大腿抱得紧紧的,大声叫道:“请高人收我为徒。” 这么被抱着,灰衣人好像不大舒服,但也只说两个字:“放开。” 跟那两个人贩子比起来,灰衣人的声音可以算得上很温柔了。 “请收我为徒!”青青不顾形象,打算死缠烂打。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啊。她已经流浪五年了,受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机会来了,必须牢牢抓紧。 “你先放开。”灰衣人说话是真的温柔。 “请收我为徒!”青青倔强地抱住大腿,死死不放手。 她想起前世的妈妈常说她倔。倔怎么了?生来就是这样,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生生改掉。就是这么倔,咋地啦? 师傅就这么被迫收了她这个徒弟。 她还多了个师兄,也是被师傅救的。据说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少爷,之前出门游玩,在闹市与家人走散,被人拐走。小少爷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三观极正,性情也刚烈,因为总是不听话,很容易惹恼人贩子。就在有一天,他因为拒绝出去偷差点被打断腿的那一刻,又是师傅从天而降救了他。 为什么师傅总是从天而降?那是因为他成天窝在树上,从不愿透露自己的名字,总是自称“鸟人”,连“师傅”二字都不大愿意让人叫。 师傅并不是鸟人,心眼好着呢。他救了师兄,带着他辗转了许多地方,始终没有找到师兄记忆中的那个的家。 阿青也想过,佛珠助她的会不会是师兄呢? 她很快就否定了。他们师兄妹两个功夫不相上下,一来师兄没这功力,二来他也不会暗器啊。 青青又想到了第三个人。 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他是师傅的朋友。能和师傅做朋友,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这和尚看着年纪一大把了,腿脚特别利索,跑起来比师兄妹俩还要快。 老和尚一年只出现一次,不管师徒三人是住深山还是闹市,只要他想,总有办法找到师傅。 而且,只有他来找师傅,师傅从不去找他。 青青也喜欢那个老和尚来。每次和尚一来,师傅的心情就会好很多,在树上待的时间少了,开口讲的话也多了,人看着也正常多了。 可也没见过老和尚动过手哇。 如果是和尚,那师傅呢?会不会也在这附近?当初离开两个徒弟,师傅可是和这老和尚一起走的。走时,只留给他们一句:“有缘自会相见。” 青青想了半天没个结果,又在树林里找了许久,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好将佛珠收好,暗暗发誓,见到了恩公,要好好谢谢他。如果是师傅,那就更好啦,说明师傅还是很关心她的。 想起这些旧人,心就很难平静下来。 本来以为,她会和师傅、师兄相依为命,哪想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夜深了,天空中星星点点,泛着零星的光芒。 青青仰望星空,心里很是惆怅。 天上有两颗很亮的星,看起来挨得很近。 穿越前她学过地理,知道这样看着相邻的两颗星,实际距离却很是遥远。 有时候她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好像离得很近,其实相距千里万里,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第03章 神偷 第二日,泉安城上下传着一个大新闻:当地父母官安大人的家传宝物白玉观音被盗了。 盗窃者是大盗无痕,近几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坊间传得更是神乎其神。 据说无痕大盗来之前还给安大人修书一封,告知自己将于亥时一到前来取白玉观音。 这作案风格,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又据说,门窗没有被撬动的痕迹,装宝物的盒子完好无损,特意请来看守宝物的周侠威,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剑客,还是捕头杨恕结义的大哥,院子里更是潜伏着泉安城最好的打手。经过排查,现场也无可疑人物出现。 可亥时一到,安大人的家传之白玉观音,还是不见了。 是真是假,走一趟看看。 青青决定趟这趟混水,昨晚那锅背得挺不爽的。还是老样子,悄咪咪进行,低调,一定要低调。 安大人的府邸在西大街很显眼,府里放白玉观音的书房也不难找。这会儿书房正好没人,青青便无声无息进去了。她打量着书房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瓦,确实毫无偷窃的痕迹,看来“无痕”这名号,还真名不虚传。 房间也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气味。也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即便留了点什么味道,也早飘散了吧。 忽然间,有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听着像是往书房的方向。 青青果断脚尖一点,飞身上梁。 房梁这个地方,她也是熟门熟路了。她那与家人走散的师兄,平生一大爱好,便是躲在读书人家的房梁上发呆。一个晚上换一家,几乎不重复。青青知道,师兄这是想家。她常常在夜里陪着师兄,静静地看着梁下的人读书写字。 到了梁上,她刚落稳,便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往一旁望去, 眼前一幕让她大吃一惊。 对面的梁上,早已有人潜伏。那人自然不是她的师兄,而是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那人看着有四五十岁,穿一件深蓝色的袍子,身后背一柄长剑,双目如炬,正在向青青行着注目礼。 吼,输人不输阵,青青也睁大了双眼,不客气地回礼。 两人就在被盗宝物书房的房梁上,大眼瞪小眼起来。 “嘎吱”,开门声打破了两人这一时的尴尬。 但来的人,让青青有些头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追了她几个时辰的捕头杨恕。好在杨恕在书房并未逗留许久,好像也没觉察到书房上有两位客人到访。 杨恕一走,青青也没了留在此地的意思,这房间她已经摸了个遍,没看出什么线索。那位蓝衣剑客也是和她一个想法。 英雄所见略同,于是,两人便一起坐在了茶馆。 原来,蓝衣剑客也是为了白玉观音被盗一事而来。他还建议,既然都是为了同一目的,为何不互通信息,联手将白玉观音找出? 青青习惯了独来独往,合作?这是第一次。无论什么人,第一次做任何事情,总会有点忐忑。她也不例外。 蓝衣剑客是个老江湖了,这方面熟门熟路,开口就自我介绍:“在下魏夏周,此番前来,是调查白玉观音被盗一事。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又被看作男的,青青觉得是不是自己前面太平了? 不过,对面的这位大兄弟实在太有侠客那味儿了,受他感染,青青挺直了腰板,有样学样,道:“叫我青青就好了。” 魏夏周夸赞青青的轻功了得,青青回赞他武艺高强。双方互相来了一顿彩虹屁后,总算切入正题。 其实,魏夏周也不过比青青早到书房一会儿,同样地查无所获。 传说中偷走白玉观音的大盗无痕,这两年在武林虽是名气极大,却少有人见识过他的庐山真面目。高手嘛,就是要神秘点,才符合他的身份。 青青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她从来气的只是自己昨天无端被误认为是小偷,感觉很不爽。 魏夏周说出他的分析:“大盗无痕的盗术,也就只有二十年前的‘神钩覃放’可以相提并论了。” “神钩覃放?”青青重复这四个字,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异样。 “对,神钩覃放。”魏夏周接着道:“以你的年纪,没听过‘神钩’的大名也是正常。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话说神钩也已经归隐十几年了。” 青青很好奇:“这个神钩,很厉害吗?”她也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号。 魏夏周道:“那是自然。朝廷几次想抓捕他,都查不到一点证据。神钩最厉害的,就是他那双手。只要勾勾手指头,就拿到想要的东西。这世上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偷不到的。” 青青听着,心下一动,道:“勾勾手指头?这么神奇?” 魏夏周解释:“自然不是随便勾,那是他的拿手绝技。覃放出手极其迅速,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的手,据说只需眨眼的那一瞬间,东西就已到了他手上。” 神钩覃放,青青想起师傅的手段,试探道:“有没有可能,这个大盗无痕,就是神钩覃放?”这话一说,她自己也不信。师傅一向最痛恨的就是偷了。他反复告诫师兄妹俩,不要相信什么盗亦有道,别给自己找各种安慰自己的借口。 天道有轮回,苍天从不曾饶过谁。小心遭报应。 “绝无可能。”魏夏周回答极快,似乎对神钩覃放的人品成竹在胸。 青青笑了笑,道:“为何如此肯定?” 魏夏周认真道:“覃放是侠盗,魏某当年和他有几面之缘。安家的白玉观音,虽然值点钱,但对神钩偷过的宝物来说,并不值一提。更何况……”说到这里,魏夏周眉头微微一皱。 青青见状,便问道:“更何况什么?” 魏夏周低声道:“白玉观音是安大人打算捐出来,用来作建造城外的平安桥的资金的。神钩绝不会偷这种东西。就算是他不明真相,真的偷了……” 青青赶紧问:“真的偷了,会怎样?” 魏夏周不紧不慢喝了口茶,道:“那我们就不用找了。” 青青可没他这么淡定:“这又为何?” 魏夏周微微一笑,道:“‘神钩’定会原物奉还。” 看青青一脸不解,他解释道:“无痕绝对不会是‘神钩’。自从十几年前,神钩金盆洗手,后又散尽家财,从此江湖上再无他的踪迹。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一代侠盗就此消失。” 魏夏周这番话,让青青很难不想起师傅。师傅有这能力,也有不为人知的往事。 魏夏周笑道:“我找白玉观音,是为了江湖道义。安大人筹建平安桥,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我等自当尽一番绵薄之力。小兄弟也如此侠义心肠,也是同道中人,来,我们以茶代酒,干!” 魏夏周这表现,真的和她想象中的江湖儿女太像了。青青赶忙举起茶杯,先干为敬。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这事自己本可置身事外,但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驱使着她前来查探。她想了想,决定将前一天与杨恕的遭遇告予魏夏周知晓。 她刚讲完,魏夏周看她的眼神马上不一般,并说道:“杨恕的壹心剑法,就算在江湖上也是少逢敌手。你能和他对峙近一个时辰,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武功造诣竟如此之高。” 青青红着脸道了声惭愧,心道:“我也没怎么和他打。主要是他打我躲,其实很狼狈的。” 看着魏夏周像是见多识广之人,青青拿出佛珠向他讨教。 魏夏周仔细观察了佛珠,道:“这是一棵普通的佛珠。能以一颗佛珠一招破解壹心剑法,这在武林成名的高手中,以我所知,不超过五人。如果是出家之人,只有两人可以做到。” 青青自然问:“哪两人?” 魏夏周道:“这两人,一个是少林掌门信诚大师,另一个则是一片寺住持静云大师。信诚大师正在寺里闭关,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一片寺倒是离泉安城不远,只是听闻静云大师近日在西北云游,昨日出手之人,多半也不是他了。” 昨晚用佛珠在杨恕剑下救她的,会不会是师傅的那个和尚朋友?青青其实不能肯定,毕竟只见过那老和尚几次,也不能肯定他会不会功夫,于是说道:“也许不是出家人呢。” 魏夏周正要回答,突然外面街上有人大声说道:“姓杨的这次丢人丢到家了,好好的东西眼睁睁地被偷走了,还不知道怎么被偷的。我早就说过了,好好的侠客不做,去当什么小捕快。你说是不是?” 青青的位置正好在二楼窗边,可以清楚地看到,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想来经济上并不富裕。 他旁边的人对他说这种话像是听多了免疫了,很不在意地回道:“吴勇你又来了,杨捕头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青青用余光瞄了一眼魏夏周,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便试探道:“其实我也挺觉得奇怪的,以杨捕头的武功,即便不在江湖闯荡,也可以到六扇门之类的朝廷府衙任职,为何甘心屈尊泉安城,做小小的捕快呢?” 魏夏周饮了一口茶,缓缓道:“据我所知,杨捕头曾深受过安大人恩惠。” 青青道:“你的意思是,为了报恩?” “应该不止是报恩。” 魏夏周答得倒是很快。看来对杨恕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青青指着楼下,道:“那人好像很不服气杨捕头的样子。” 魏夏周眼神很是不屑,连看都不看那人一眼,就说道:“这人叫吴勇,之前和杨恕一起学剑。几年过去,杨恕如今已经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他却只能在赌场之类的地方给人做打手,心里自然不舒服。这种人除了说几句酸话,还能做什么。” 青青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认识杨捕头?” 魏夏周看着青青,道:“杨恕是我朋友。但就算不是,这白玉观音,我也找定了。” 第04章 线索 喝完茶,青青和魏夏周一起,以安府书房为中心,沿着周围的大街小巷,仔仔细细走了一遍。 当走到前一天落脚准备看戏的巷口时,青青苦笑道:“怪不得杨捕头盯上了我,一直认为我就是那个‘无痕’。” 魏夏周不明所以,问道:“哦?怎么说?” “这里是从西大街潜进安府书房的最佳地点。昨天,围绕着安府,每隔几米就有一个乔装乞丐,偏偏这里最隐蔽,却没有安排一人。杨捕头早在这附近撒了网,好巧不巧我进来了。” 青青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好让魏夏周更直观地理解。 魏夏周听后,又认真观察了墙角和街面,点头道:“不错,不错。这里隐蔽,不论是翻墙进去,还是潜进书房,都是上佳的地点。如果我是无痕,很有可能会选择从这里进安府。” 两人搜寻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无痕偷盗所留下的任何痕迹。无痕啊无痕,名字是起得不咋样,业务水平还是名副其实的。 青青心底暗暗佩服,决定晚上再来一趟。 很多东西,白天和夜晚的观感是很不一样的。白天看得清清楚楚的东西,也许晚上就变了个样子。 学艺时,师傅就反复强调,每一次出手,都必须万分小心,不能有丝毫的侥幸心理。因为,每一次人面对的情况都不一样,平时不起眼的光线、风向、温度都会有变化。而每一个细节的变化,又可能影响出手的效率。 换句话说,细节是魔鬼,要小心阴沟里翻大船。 如果面对的是人,那更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最好的情况是知己知彼,但这很多时候只能是骨干的理想,谈何容易?人是最复杂的,不可能对每一个人都知根知底,你也很难断定这个对手,有没有隐藏一些什么。 所以,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任何人、任何事,更不要高估自己。 青青把晚上的行动,当成自己是大盗无痕一样准备。她决定自己亲身演练一番,也许能找到点线索。 所以,她和魏夏周分开后,饱饱地吃了一顿,又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美美地睡了个大觉。毕竟安府里有个杨恕,她打不过。 不得不说,这次她的运气很不错。当她到安府附近时,远远地,便看见一个人影飞身跃进了围墙。 那人一路上行走的路线,恰好是白天青青和魏夏周看好的路线。 青青跟着那人到了安府书房。透过窗,她看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到了书房的桌上的锦盒里。 白玉观音! 贼人将玉观音还了回来! “是师傅吗?”青青心跳陡然加快。 冷静后再观察,她可以确定,这不是师傅。身材不对。师傅比这人瘦,也没有这人高。 黑衣人动作十分轻柔,和雄壮魁梧的身材反差极大,迅速放好白玉观音后,没有作片刻停留,就离开了书房。 黑衣人轻功也是极其厉害,再加上当晚月暗星稀,青青追踪着一路,险些跟丢。追到城外山脚下的一座寺庙附近,就再也找不到黑衣人的踪迹了。 没想到,小小的泉安城,居然藏龙卧虎。先有杨恕,后有魏夏周,现在又有这黑衣人。青青告诫自己,要小心要谨慎,发现不对,还是先跑为妙。 她判断,这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无痕。 只是,这武侠世界的小偷,做事未免太有个性了,千方百计地偷,再千辛万苦地还?有意思吗? “青青。” 正在她暗暗吐槽无痕的时候,黑暗中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泉安城中,能叫得出她名字的,除了魏夏周,还能有谁? 眼前的魏夏周也是一身黑衣,身材和追踪的黑衣人一样高大魁梧。 但青青确定,魏夏周绝对不是那个黑衣人。在放白玉观音的盒子上,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草香,似有若无,这是白天书房未曾有过的味道。而魏夏周,无论白天还是现在,身上都没有这种药草香。 与魏夏周交谈,才知他晚上有和青青同样的计划,但他比青青出发的时辰晚,先是看见了黑衣人离开安宅,接着又发现了跟在后面青青,于是尾随过来。 青青有些后怕。这个魏夏周,两次在暗中观察自己,两次自己都没有察觉。如果对方有害她之心,自己怕是小命不保。 “你看见那人把白玉观音放回了锦盒?”魏夏周也不敢相信。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青青苦笑道。这做法,挺‘神钩’的。 眼见为实,二人潜回安家书房,白玉观音安安静静躺在锦盒里,仿佛从未离开过。锦盒旁还留下封信笺,对前一日盗走白玉观音表示歉意,署名“无痕”。 果然是大盗无痕。 这个时候,之前还能闻到的那一丝丝药草香,已经淡得几乎没了。 后面几天,青青没有理会城中百姓对白玉观音失而复得的各种传言,对大盗无痕暗自钦佩的同时,虽然明知不是师傅,仍固执地抱着一丝希望:今天的无痕大盗,会不会是当年的‘神钩’覃放?如果是,是不是师傅就在附近?或者是师兄? 她开始有意地逛城里的大小药房。 黑衣人身上有药草香极淡,药房里却浓郁得很。从这里找人,难度非常大。药房里,看病的大夫、抓药的伙计、来来往往的患者和家属,一个个都安分守己,看起来是那么地正常。 要说不正常,勉强倒有一个:杏林堂的乔大夫,据说医术十分高明。当然,这种级别的大夫,自然不是想见就能见着。听说他每半个月坐诊一次,一天只看五位病人。 不得不说,来了泉安城,青青的运气好像挺不错。这么难得出现的乔大夫,她那几天就有幸碰见一回,虽然远远地看。意料之中,乔大夫的身材,与那晚的黑衣人相差甚远。 听说这位乔大夫不仅看病免费,还喜欢挑病人,专爱看各种疑难杂症,以及无钱治病的穷苦人家。如果遇上看不顺眼的,就算千斤万银也不给看。想来,这种人对白玉观音,应该也没什么兴趣。 大盗无痕,来去无痕。遥想师傅当年,是否也是如此,来去自如,不留痕迹。青青发现,自己心里早早地,把师傅等同于“神钩”覃放了。 但只要没见着本人,就无法确定,无痕就是神钩。更无法确定,神钩就是师傅。神钩已在江湖上消失多年,从年纪来算,覃放如今正当壮年,就算重出江湖,完全不必另起名号。 无痕没找着,朋友倒是找着了一个。魏夏周举止豪迈,谈吐大方,与师傅、师兄的沉默寡言迥然不同,让青青很是放松。人一放松,话就多了。话一多,心情就愉悦不少。 魏夏周对年纪轻轻就身手不凡的青青也很是欣赏。 于是,青青交了行走江湖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是朋友,总要不时聚聚。 第一次聚会,魏夏周千杯不醉,青青一杯就倒。 第二次聚会,青青以水代酒,二人畅饮闲谈。 第三次聚会,魏夏周带来了一个人。青青一见,就想脚底抹油——跑。 魏夏周带来的人,正是这泉安城的捕头杨恕。 第一次见面,青青就被杨恕追着满城跑,实在不能称得上什么美好的记忆。这次再见,青青虽然没有跑,心里还是瘆得慌,非常地不自然。 魏夏周拍拍青青的肩膀,道:“不用担心,我义弟今天是来跟你赔罪的。” 说罢,杨恕认认真真拱手行礼,中规中矩地说了些赔罪的话。 这架势,青青很不习惯,慌忙摆摆手,道:“过去的事了,我都忘了。” 杨恕再次行礼,一脸严肃道:“这段日子,还多谢小兄弟帮助。” 对于太过讲礼貌的人,青青其实很烦,更加不懂该应对。之前常吐槽师傅师兄是闷葫芦,现在发现,不怎么说话也是有优点的,起码不必头疼该说些什么才能显得礼貌。 她这人就是这样,别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别人。 青青发觉脸微微发烫,但还是挺直腰板,学着记忆中侠客的模样,道:“杨捕头不用客气,我也没真的帮上什么忙。” 这时,魏夏周正色道:“今天把青青兄弟约出来,其实是有一事相告。” “哦?什么事?”青青无比感谢魏夏周的发言,终于可以结束和杨恕的尬聊了。 魏夏周先看了看杨恕,再转头对着青青,说道:“实不相瞒,我的名字并不叫魏夏周,而是周侠威,也是杨恕的义兄。其实,这次白玉观音被盗,主要责任在我,我负责在府中看守,宝物却依然被盗。这是我的失职,我责无旁贷,必须将它找回。那日在房梁遇见你,其实是我在房里各处寻找线索。” 什么?青青大骇,内心波涛汹涌起来。 大意啊,还是大意了!怎么就没想到啊。魏夏周,周侠威,这不就是名字倒过来念么。 江湖凶险,江湖凶险啊!要不是这周大哥没有害她之心,自己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 第05章 神医 只见周侠威一脸惭愧地接着道来:“当时青青兄弟突然闯入,我不知你底细,又看你轻功不凡,便以临时魏夏周的名字和你交往。虽然师出有名,但还是心中有愧。这段日子与兄弟交往,发现兄弟为人正直良善,颇有侠义心肠,我越想越觉得愧疚难当。应当早日和你说明情况。”说着,周侠威往酒杯倒满了酒,道:“我先自罚三杯!” 对方态度如此恳切,青青见状赶紧说道:“周大哥太客气了。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也是人之常情,无需太过自责。咱干了这杯,这事就算过去了。” “好!”一旁的杨恕也举起酒杯,向青青说道:“那日错把青青兄弟当成贼,是我的不是,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也向你赔罪。”说罢,他一饮而尽。 一番你来我往的大饮后,总算能敞开天窗说亮话,不用再那么文邹邹了。 青青防备心一下卸下,向二人坦言,自己寻找白玉观音,并不是仅仅因为侠义,其实是有私心的,她怀疑自己那不知名的师傅是消失已久的“神钩”覃放。 不知道自己师傅姓甚名谁的,还是挺少见的。杨恕和周侠威看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确实不知。”阿青老实回答。师傅总说自己是“鸟人”,这自然不会是真名。她也确实不知道师傅的本名啊。 杨恕没有再问,反而说道:“实不相瞒,那晚和你交手,发现你的身手,确实很有当年神钩的影子。” 周侠威为人直爽,径直问道:“我看青青你近日总出入城里各处药房,这又是为何?” 青青也不隐瞒,如实答道:“我在白玉观音上,闻到一丝极淡的药草香。所以才去药房碰碰运气。” “药草香?”周侠威皱了皱眉,“怎么我没有闻到这个味道?” 青青道:“你到的时候,已经晚了许久,那味道早就散了。” 周侠威道:“原来如此。只是,药草香并非药房才有,病患家中,甚至平常人家都会有备着。仅凭药草香,怕是很难找到无痕。” 青青耸耸肩,道:“我也只是去碰碰运气,查到的希望非常渺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死马当活马医呗。不然还能干什么? “药草的香味?”杨恕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这一反应自然瞒不过周侠威:“义弟是否有想法?” 杨恕有些犹豫。 周侠威便道:“如今白玉观音已完璧归赵,我们寻找无痕,并非是要将他抓捕归案。眼下看来,有可能,他还是青青的师傅。多个线索,也许能帮上青青一个忙,让他们师徒团聚,也是好事一桩啊。” 杨恕道:“一说药,我是想到了一个地方。只是那地方的主人,为人有点孤傲,不好说话。几年前,他到此地隐居,对城中大小事并不关心,重要的是,他绝不会是无痕。” 青青也一下想到了一个人,脱口问道:“这人是姓乔吗?” 杨恕有些诧异,还是回道:“正是。” 杨恕道:“此人武功甚高,医术更是了得。” 这个人似乎知名度很不错,连周侠威也知道:“姓乔,医术了得。莫非他是?” 杨恕道:“不错,正是你想的那位。” 周侠威道:“那位居然在泉安城?” 杨恕道:“已经在泉安五年了。” 只有青青听不明白了,只得问:“你们说的是哪位?” 周侠威向她介绍:“十余年来,江湖上最有名的医者,就是这位乔神医了。江湖传闻他相貌非常俊朗,脾气却十分古怪,看病治疗全凭心情。高兴的时候给你治病,可以分文不取,甚至送你名贵药材;不高兴的时候,就算给他金山银山,甚至刀子架脖子上,把他杀了,也不会给你医。没想到,原来他隐居在泉安城。” 嗨,但凡有点能耐的,都有那么一些小脾气。前世武侠剧、武侠小说看多了,青青并不认为这神医脾气有多怪。她甚至觉得,没点怪脾气,都不配做神医。 杨恕接着介绍这位当世神医:“乔神医隐居于此地,据说为了将毕生所学整理成术,所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白玉观音虽然值几个钱,但对他来说,也许还不如一棵药草来得宝贵。” 青青也分享自己这几日的听闻:“我听说,这位乔神医也不是天天呆在家里,听说每月都会出现杏林堂看诊。我就见过他一回呢。” “你运气很不错了。”杨恕微笑道:“多少人为见神医一面而不得。你说得不错,乔神医每月会在杏林堂看诊,并且一天只看五个病人。泉安百姓并不清楚神医在江湖上的传说,他在此地更多的是为穷苦百姓治病,疑难杂症倒是碰得少,所以百姓们不像武林中人称他乔神医,只称呼他乔大夫。” 杨恕从一见面就一副严肃样,这时难得一笑,青青突然发现,这位捕快其实长得蛮帅的。可能是捕快当久了,失了亲和力,才会一开始让人很有压力。 周侠威也笑道:“一天只看五个,倒是符合乔神医的一贯作风。” 杨恕补充道:“能让乔神医看上病,要看有没有缘分。没有人知道,一个月中的哪一天他会去坐诊,也许月初,也许月末。” 虽然听闻过不少其他神医的传说,青青还是想去“拜访”这位当世的神医,于是她问:“这乔神医住在什么地方?” 神医居住的地方,离泉安城并不远。出了北城门,走上约五里的山路,便见到一座不大不小庭院,名叫桃源山庄,乔神医就隐居于此。 桃源山庄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因为远离尘世喧嚣,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确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真是个世外桃源。”行至此地,青青脚步不知不觉放慢许多。 之前杨恕和他说过,神医住的地方叫桃源山庄。但山庄里并没有一棵桃树。从墙外看去,果真如此。 管他叫桃源还是梨园,主人开心就好了。青青提醒自己,是来找人的。她围着山庄围墙走了一圈,这一路实在幽静,她开始怀疑山庄里是不是没有人。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她就发现,空气中的清香,并不仅仅因为山林的氤氲旖旎,还因为从山庄里,幽幽传来的药草香味。尤其山庄最高处的阁楼,味道最为浓烈。 “朋友既然来了,就进来喝杯热茶吧。” 这声音,气息沉稳有力,传说乔神医不仅医术了的,武功修为也不错。看来传言不假。 进,还是不进? 青青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对自己很实诚。比如现在,她承认自己怂,想跑。 那就跑呗。 刚走几步,她又变了卦。 来都来了,神医又不会吃人。听城里百姓,还有杨恕的描述,乔神医也就脾气怪点,不是什么恶人。 于是,她施展轻功,掠过了围墙。 脚一落山庄,青青便对眼前的景象暗暗称奇。 如今正值春季,虽然仍是春寒料峭,冷气袭人,一路过来山林已是满眼绿色,山庄里却是一副冬日景象。白石铺成地砖,倚墙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各个晶莹雪白,似是刚经历过风雪,看着就寒气逼人。 然而,泉安城只是南方的小城,冬天并不下雪。 院子不大,除了石头和树木,并没有人。靠北处有一座三层高的小阁楼。门上悬挂的牌匾,写着三个字:“暗香阁”。 暗香?阁楼里的药草味儿,都传到院子里来了,怎么不叫“明香”呢?看来这神医还是个附庸风雅的人呢。 “外面风凉,还请屋里说话。”一名白衣书生从阁楼里缓慢走出。只见他剑眉星目,英气俊朗,正是青青此前在城里见过的乔神医。 “这里是桃源山庄?”青青并不急着进屋,忍不住抛出疑问。就她眼前见到的景象,这里叫梅园山庄都比桃源山庄来得合适,虽然也没见着一朵梅花。 白衣书生嘴角微微一勾,道:“不错,这里正是桃源山庄。” 青青道:“桃源山庄真的没有桃树?” 白衣书生保持微笑:“嗯,还是有一棵的。” “一棵?”青青先是吃惊,后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唉,我也只是好奇。这是你的地方,你喜欢叫什么就是什么。其实,这里除了名字不符合之外,还是很别致的。” 话是夸人的,白衣书生显然很受用。当下作了自我介绍,还很客气地将青青领进了屋。 传说中脾气古怪的乔神医如此彬彬有礼,非常出乎意料。其实吧,青青宁可神医脾气臭些,自己也就不用讲究那些规矩礼数。可神医如此礼貌待人,她也只能将腰板挺得再直一点,尽力装作一副老江湖的样子。 进了阁楼,果然屋内放有不少药草,有的放在架上,有的堆在地上。可惜青青是外行,这些药草的名字,她一个也不认得。靠内的墙壁置有一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架后面也有药草味飘出。 乔神医引导青青坐到桌前,道:“你来得可真巧,我前几日得了新摘的明前茶,清晨又取了山泉水,现在刚好煮开。好水沏好茶,来尝尝我的功夫茶。” 第06章 饮茶 主人热情招待,有样学样,阿青自然客气回应:“好。” 心里却一直在嘀咕:都传说这神医脾气古怪,如今看却和气得很。其中会不会有诈?再转念一想,如果有诈,神医能图自己什么? 虽说要喝茶,乔神医并不急着泡茶,好像在搞一门艺术。 她先是将煮开的沸水慢慢冲洗茶壶、茶杯,再用茶匙将茶叶装入紫砂壶中,而后再将沸水冲入装了茶叶的紫砂壶。最后这一冲,屋内瞬间茗香四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徐不急,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这神医真会生活。”青青心里评价。乔神医这功夫茶,完全可以上台表演了。她猜想着,接下来该倒入茶杯喝了吧? 可是,她猜错了。 乔神医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进一个比其他杯子都大的茶杯中,而后再将这大茶杯中的茶水缓缓倒入旁边的小茶杯,只斟得七分满,递到青青面前。原来这才是喝的茶杯。 屋子本来就茶香满溢,将茶杯送到鼻下,茶味更是清香透骨,青青忍不住道了声:“香。” 乔神医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慢道来:“品茶,最宜细细品尝,慢慢品味,浅杯细饮。”说罢,便自己小口细酌起来。 青青正举着杯,忽然听有人说道:“有好茶,主人愿意请我们兄弟也饮上一饮么?” 听声音,是杨恕。 乔神医没有起身,而是坐着说道:“自然愿意,荣幸之至。”门外走进来两人,果然是杨恕,还有周侠威。 青青心中有些愧意。此番前来探访桃源山庄,这二人都表示愿意一同前来,也好有个照应。可她独来独往惯了,便谢绝了他们的好意。 “周大哥,杨捕头。”青青起身,向二人打招呼。 乔神医便道:“原来都认识。在下乔千,欢迎来到桃源山庄。”神医嘴上说着欢迎,语气可不怎么热情。 杨恕和神医早就相识,他首先向神医介绍身边的义兄:“这位是我结拜的义兄,周侠威。” “是你?”周侠威居然早就认识神医。 神医脸上也掠过一丝惊讶,道:“原来你也来了这里。”说着,看了看周侠威身边的杨恕,道:“你的兄弟倒是不少。” 周侠威严肃道:“周某的兄弟,只有杨恕一人。” 乔神医没有再说话,给后来的这两位斟了茶,四人便围着茶桌慢慢品茶,气氛异常安静。 周侠威和杨恕前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来是担心青青,虽武功不弱,但毕竟涉世未深,怕她惹恼乔神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是也想探究无痕大盗的下落,是否真与乔神医有关。 乔神医给三人续了茶后,开口道:“桃源山庄常年没有来客,今日你们三人前来,怕是有所目的吧?” 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周侠威刚想开口,但被杨恕抢先:“大哥,我是泉安城捕头,还是我来说吧。”随后,杨恕便将无痕大盗夜里前来盗宝、白玉观音失而复得来龙去脉向乔神医一一道来。 乔神医听罢,反应十分冷淡,似乎对杨恕所说之事没有任何兴趣。也是,这事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时间,屋内气氛又是安静得尴尬。 周侠威生怕神医有所误会,解释道:“我们前来,并非怀疑乔……神医与此事有瓜葛,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乔神医将话题岔转向了青青:“这位小兄弟小小年纪,也关心民生大事,真是令人佩服。” 青青已经盯着书柜看了好一会儿了。她从一进来,就觉得书柜后方有异样,但拿不出确切的证据,又不好直接去查看,正苦恼着,冷不防听到乔神医跟她说话,赶紧收回心思,回答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刚到这泉安城,便被杨捕头误认为是偷了白玉观音的大盗无痕,要将我抓捕。我气不过,这才追寻无痕的踪迹,想见识下他的庐山真面目。” 乔神医笑道:“你好奇心倒是挺强的。” 青青挠着头道:“没有啦。” 乔神医对她好像很有兴趣:“小兄弟看着面善,是哪里人士?” 青青回道:“我是孤儿,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人。” 神医“哦”了一声,道:“我有个朋友,长得和你有几分相似。要不是你这一身打扮,我还以为你是她呢。” 长得和自己很像?青青还真在这个时代遇见过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那女孩是个清倌人,青青教了她三个月轻功,她就靠这速成轻功,逃离青楼和情郎远走高飞了。 神医接着说道:“我那朋友是姑苏人。小兄弟到过姑苏吗?” “住过一段时间。”青青认识的女孩就是姑苏人。她几乎可以确定,神医的朋友就是她的老朋友。“她现在好吗?” “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神医喝着茶,轻声道。 青青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周侠威和杨恕,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不由又看了眼靠墙的柜子。 乔神医看了,道:“怎么?你们来,是觉得无痕在我桃园山庄?” 三人赶紧连声道,不敢不敢。 周侠威道:“我们寻找无痕,只是希望他不要再出手作案。直到现在,建桥的款子还有很大的缺口,哪怕捐出白玉观音,能筹得的银两,还是远远不够的。” 乔神医表示理解:“我虽不是本地人,但也在这里居住了好几年,自然知道,城外北处的平安江,是官绅商旅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只是这平安江上并不平安,江水宽阔,江口常遇大风海潮,不知害了多少人性命。这次,安大人筹建桥梁,对百姓,对官府,都是好事一件。” 说起安大人,青青觉得周侠威的表情有些不对,好像有一丝杀气。但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周侠威点头称是:“建此桥梁,利国利民,所以我会答应义弟要求,前来助阵,希望能尽一点力。” 说得这么义正言辞,青青觉得自己刚才是真的看走了眼。 乔神医道:“所以,我愿意捐出三百两,略表心意。” 此话一出,杨恕和周侠威就坐不住了,起身作揖,感谢乔神医的慷慨资助。 杨恕说:“神医侠骨仁心,我代表安大人、代表百姓,感谢乔神医。” 乔神医表情依旧淡定,起身道:“诸位稍等,我去取银票。”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况,只是这么一来,搞得他们三个像是上门要钱似的。 青青对乔神医印象还不错,只是看起来冷了点,并不是怎么难相处。对自己也蛮好的。 就是觉得有点怪。怪在哪?这神医有时看起来,像个女人。对,像女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青青自己也说不清楚,身边的杨恕也是一清秀男儿,青青就从未怀疑过他的男子身份。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杨恕。不得不说,以前没细看,认真看来,杨恕也是长得很俊俏呢,轮廓鲜明,剑眉醒目,清秀又不失刚毅,傲慢又带点纯真,青青看得心跳有些加速。 “千千!千千!”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应该是山庄大门方向,声音有些粗犷。 乔神医在楼上高声回话:“你等等,我今天有客人。” “好嘞!”门口女子爽快回应。 乔神医有客人来访,三人都觉得不便继续问下去,起身准备告辞。 这边乔神医已取了银票,交予杨恕,随后领着三人到了山庄大门。一路上,经过弯弯绕绕的小路,虽是惊鸿一瞥,三人却都在心中惊叹山庄的精巧别致。 门口的女子,似乎等得有些心急,一见到乔神医,便开心地飞奔而上,想要来个热情的拥抱,乔神医并不配合,轻巧地转身避过,看了一眼青青三人,说:“今天有客人来。” 三人这才注意到,这女子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而且是一美貌少妇。此前听她在门口叫唤,那公鸭嗓,青青还以为是个母夜叉,没想到却生得如此美丽,肩平腰细,杏脸桃腮、尤其是笑起来,眉梢眼角有着说不出的风情。 那女子笑道:“有客人啊,一起进去喝杯茶呀。”谈笑间,倒是一点也不见外,貌似山庄是自己家似的。 青青三人赶紧表示,刚喝过茶水,不敢打扰二位,就此告辞。 离开之前,他们注意到,女子身旁的马车,装着大大小小好几口箱子。还有两个马夫立在一旁。 待青青三人走远,乔神医望着那少妇一车的箱子问道:“你这是?” 少妇一脸谄媚:“来住几天。” 乔神医不为所动:“住几天,要这么多行李?” 少妇笑得更妩媚了:“我走了几十里路来,很辛苦的。你看看,这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挥着小工将车上的箱子搬到山庄。 乔神医也不阻拦,只问:“穆夫人,你不在家侍奉公婆,跑到这荒山野岭的,不合适吧?” 第07章 美人 穆夫人脸上堆满了笑,道:“这个,出了点状况,所以离开婆家几天。再说,你这怎么能算荒山野岭?这么漂亮的山庄,你一个人住多寂寞。我来陪陪你,多好!你说是不是?” 乔神医很有定力:“你娘家就在泉安城,就不打算回去住么?” 这话一说,穆夫人刚才还笑意盈盈的脸,立刻变成忧愁可怜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宅子早被各路亲戚住满了,现在那里可杂了,我一个有夫之妇,哪里能去那地方住。再说,我们家大立出远镖了,我一弱质女流,更不能回去了。” “你是弱质女流?”乔神医看着穆夫人背后的大刀,调侃道。 另一旁,回城路上。 杨恕道:“大哥,你与乔神医认识?”这话一说,青青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话说这江湖,还真有点小。 周侠威道:“有过几面之缘。” 突然,他停下脚步,对着杨恕郑重说道:“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一个结义兄弟。” 结义大哥突然表忠心,杨恕大为感动,也诉起了衷肠。 这两人兄弟情深,一时把青青晾在了一边。好在她早已习惯小透明的角色,在感动之余,想起在暗香阁里,乔神医说周侠威的兄弟挺多的时候,他貌似有些不开心,还强调自己的兄弟只有杨恕一人。看来,周大哥背后也有不少故事啊。 兄弟俩终于诉完衷肠,杨恕忽然提道:“青青,乔神医似乎对你很不一般?” “哦?”青青赶紧将思绪拉了回来:“怎么不一般?” 杨恕道:“乔神医平常见人,话不多说,眼睛也不看人。今天见了你,十分客气。” 周侠威也表示赞同,神医几次开头,都明显指向青青。据说乔神医见陌生人,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自己和杨恕在江湖上成名多年,还是旧相识,神医对他们俩,态度不过尔尔,但对青青,是真的友好,要不是有另外两人在,都可以和她唠起家常了。 两人打趣,本来是担心青青一个人来找神医会有麻烦,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青青也觉得奇怪,自己与乔神医此前并无交情,怎么他对自己态度就那么不一般?还是只因为,他们认识同一个朋友? 还有那书架背后,似乎另有乾坤。 这个,她倒是没有和周侠威,也没有和杨恕说。这两个比他强得多的高手都没说什么,自己也不好意思提。也许是自神经过敏,想太多了呢。 青青从来不是洒脱之人。她有个不好的毛病,事情没想明白,就睡不着觉。 思来想去,午后,她又再次来到山庄外,一探究竟。 这一次,她刚靠近庄外围墙,便感觉有剑意从后方袭来。 袭击她的,正是上午还对她礼貌有加的乔神医。 神医生活很有品味,武器也是不俗,是柄铜笛。 再高雅的乐器也是武器,一样会伤人、杀人。 铜笛疾如闪电,朝青青几处重要命门攻来。 青青护住门户,左避右闪,从容应对,就是不主动出击。 “出手啊,光躲算什么?”乔神医一边向青青经穴要位打去,一边说道,看来对青青的不出手很不满意。 青青没理会她,一心一意,躲避铜笛的攻势。她一向胆小,很怂,能不打架就不打架,就算打架了,也基本不会主动发起进攻。别人比武,有守有功,就她,有守无攻。 神医的武功路数,和杨恕迥然不同。 杨恕的武功,让人觉得被裹挟得无法动弹。 神医出手,招招对准穴位,需得万分小心,才不致于被打中要害。 青青本来就不愿意主动攻击,对付高手的临场经验少,这时就更不说话了,全神贯注,躲避铜笛攻势。 一番较量。 神医身形飘逸,出手迅疾;青青身法精妙,衣袂翩跹。 突然,山庄有人叫道:“你们有完没完?该吃下午茶啦!” 这公鸭嗓,一听便知是此前在山庄门口见到的那位穆夫人。 穆夫人这一叫,效果非常好。 乔神医立刻收了手,对青青道:“过来用点心吧。”说着,便飞返庄内。 山庄围墙上立着一窈窕女子,一身红衣如火。 美女! 那一刻,青青的脑袋里只有这两个字。 这一世的她,模样清秀,大腿修长。她对自己的样貌还算满意的。 但见了这女子,她还是自惭形秽。 她想起了一句很老很老的歌词: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过来呀!”红衣美女向她招了招手。 唉,这公鸭嗓。 青青不由为美女可惜:世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据说就算是四大美女,也有缺点,西施脚大,貂蝉耳朵小,王昭君肩膀斜,杨贵妃有狐臭。眼前的这位,声音是她最大的槽点。 红衣美女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青青先是沉醉于她的美貌,而后又为她的声音叹息。 美女热情地招呼青青:“来呀,我刚烤好的玫瑰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玫瑰饼个头小巧,饼皮微黄。咬一口,皮酥得直掉渣,玫瑰的芬芳瞬间散发。仔细观察,发现饼里的花瓣居然还是一片一片的。 吃起来清爽可口,甜而不腻。 玫瑰饼其实青青前世也吃过,印象中难吃得不要不要的。 原来美女不仅人美,手更美,做得一手好饼。 红衣美女对自己的厨艺也是十分满意,不停自夸。 人美,厨艺好,还很自信。青青做梦都想成为这样的女人。 “今天的下午茶不错吧?”红衣美女向乔神医邀功。 “嗯,不错。”神医很肯定美女的手艺,“去了趟京城,进步挺大啊。” “你不知道啊,我在京城过得是什么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红衣美女来了劲,拉着神医叽里呱啦吐起槽来。 青青却被她刚才的话给惊呆了:下午茶?这里也有下午茶的说法? 乔神医耐心地听了红衣美女的一顿吐槽,才看着青青道:“你忘了我们今天的事了?” “呀!”红衣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差点忘了正事。”然后和青青作自我介绍。 原来她姓吕,名双双。相对于穆夫人这个称呼,她更愿意别人叫她双双。 “双双,我与青青有话说。”神医道。 吕双双也不生气,笑着便走便说:“我去给你们烧壶热茶,你们慢慢说。” 她人一走,屋子就立刻静了下来。 此时,外面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春雨就是这样,说来就来。 听了一会雨,乔神医道:“我姓乔。” 青青道:“知道,谁不知道乔神医的大名。” “哦?”乔神医反道,“你知道我叫什么?” 这个,青青还真不知道。还好神医没追究,作了自我介绍。原来神医姓乔,单名一个千字。 这桃源山庄是她几年前仿照曾经去过的一个地方建的。山庄有四个园子,分别是春园、夏园、秋园和冬园。四个园子对应四季景色。所以她住的就是冬园,满目冬日景象。 青青问道:“照这样说,这里应该叫四季山庄。” 乔千笑道:“江湖上已经有一个四季山庄了。” 她又问道:“你叫青青?” “是。”青青记不清,之前是否向神医介绍过自己名字。 “你有个师兄叫沈卓?” “你说什么?”青青大惊,除了师傅和他那个和尚朋友,这世上还有谁知道这个。乔神医又是怎么知道的? 神医淡淡一笑道:“看来我没有认错人。你师兄人呢?” 青青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茶来啦。”吕双双端着沏好的热茶进来,转身又往外走去,说是要去准备晚饭。 乔神医微微皱眉,道:“你今天才到,还是先去休息下吧。现在准备晚饭,时间还早着。” 吕双双听了,脸上笑逐颜开:“你这是在关心我吗?我太感动了。”说着,她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乔神医。 神医转身拒绝了她,眼睛里却是充满着笑意。 此时这二人,吕双双身着红色长裙,娇俏明媚;乔神医一身月白长袍,俊朗英气,很难不想起郎才女貌、郎情妾意之类的词汇。可是,双双已经嫁人了,这样合适吗?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她顿时觉得双颊有些发热。 吕双双觉察到青青的变化,笑得更开心了,转到青青身边,右手轻拍她的肩膀,道:“小青青脸红的样子真俊,像个小姑娘。” “她本来就是小姑娘。”乔神医道。 突然被揭穿女儿身法,青青脸更红了。 吕双双眼睛笑得更弯了,忍不住揶揄乔千:“都是扮男子,我看青青就比你像多了。” 乔千不以为然,道:“她只是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长开了,再穿男装就不那么像了。” “你真的是……” 还没等青青说完,吕双双就愉快地接了话:“你也看出来啦?我们大名鼎鼎的乔神医,和你、和我一样,都是女的。” 待吕双双离去,乔千对青青解释:“她就是这样,大大咧咧。有哪里觉得不对的,别放在心上。” 青青觉得眼前在的神医,和上午在暗香阁的神医,好像不是同一人。 暗香阁的神医,清冷得像刚下过雨的大山。 眼前的神医,气质温润,还有一丝调皮。 想起江湖上对乔神医的评价,青青倒是不觉得脾气有多古怪。要说怪,谁能有她师傅怪?想起师傅,青青才惊觉,差点忘了自己来山庄的目的,于是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师傅?他是不是‘神钩’覃放?” “神钩已经死了。”神医看着青青,认真地说道。 追寻了多日的答案终于有了结果,却不是期待中的那个,青青心里有些失落,更有些不甘,于是问道:“那我师傅……不叫覃放叫什么?” 乔千笑道:“你自己的师傅,不知道叫什么?” 青青老实回答,确实不知。 毕竟,“鸟人”不会是个正常人的名字。青青更不好意思将这师傅自称“鸟人”的事告知乔千。但仍疑惑,这阵子找寻许久的大盗无痕,与当年的神钩是否有关系? 乔千很肯定地回答:“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一定要说有关系,那就是,无痕很佩服神钩,若不是神钩已消失多年,无痕倒是很想和神钩一较高下。”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道:“江湖上号称神偷的多如牛毛,百余年来真正让人佩服的,却是仅有‘神钩’一人。” 青青问:“神钩这么厉害,为什么又会在江湖上消失?” 乔千道:“其中缘故,我也不甚清楚。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神智已不清醒。清醒过来后,却寻死觅活,没有半分之前的风采。想来一定是遭遇了极大变故。” 青青想起周侠威说过,‘神钩’退隐之前,还散尽家财。” 乔千道:“是的。‘神钩’出道几年,便积下万贯家财。” 乔千看着青青,正色道:“武林中人敬‘神钩’,并非仅仅因为他妙手空空,而是他一身的浩然正气,侠骨柔肠。”说到这里,乔千眼里满满的敬仰,敬仰之后似乎是无尽的遗憾。 青青从周侠威处也听闻不少“神钩”的故事,虽然他人口中那个风光无限的侠盗,和师傅的“鸟人”形象相差甚远,但青青始终相信,以师傅的实力,只要他愿意,他也能成为武林中人钦佩不已的大侠! 那么,青青的师傅到底叫什么? “他叫覃放。” 乔千回答。 覃放?覃放! 青青道:“你不是说,‘神钩’已经死了?” 乔千道:“是的,‘神钩’已经死去。现在活着的,是‘鸟人’覃放。” 第08章 无痕 桃源山庄大门外。 安大人整理好衣冠,打算向乔神医登门拜谢。然而,他敲了大门许久,庄内仍无半点回应。 杨恕劝他,乔神医是江湖中人,平日不讲究朝中规矩。此前已代表大人向神医表示过感谢了。 安大人摇摇头,表示无论如何,必须亲自前来,才能郑重表示自己、代表城中百姓,对神医慷慨相助的感激之情。 说话间,山庄大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少女走了出来。这少女容色清丽,一身淡绿长裙,裹束着纤纤细腰。 少女一见杨恕,脸微微一红,恭敬地向安大人和杨恕行了个万福,微笑道:“乔大夫说,安大人能将传家之宝倾囊捐出,相比之下,她也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能用钱来造福百姓,也算用得其所,不必感谢。” 安大人感叹道:“神医侠骨柔心,令人敬佩!” 杨恕觉得少女越看越是眼熟,连声音也似乎在哪儿听过。 那少女见到他这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杨大哥,别来无恙。” 杨恕恍然大悟,道:“你是青青!” 青青对自己隐瞒女儿身表示歉意,告诉她自己现在就住桃源山庄了。山庄那么大,只有一个老仆是忙不过来,她和吕双双就在这庄子里帮忙了。 杨恕对女装的青青也是赞赏有加,表示真该叫上周侠威一起来看看,认识这么久了,两个老江湖居然没看出,青青是女孩。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总是居无定所,终究是不好的。杨恕很高兴,青青能住有所居。只是,和乔神医住在一起,合适么?男女有别啊! 青青想起自己隐瞒了乔千女儿身的事实,一时无找到更好的回应,只好以江湖传言乔神医脾气怪异,不拘小节作借口。话出口她也是暗暗后悔,为自己拿乔千出来做挡箭牌懊恼不已。 “千千,你不会怪我的,是不是?”她也和吕双双一起,改口叫乔千作千千了。 当青青返回山庄时,却发现大厅门口站着两个男人,看样子来者颇为不善。 这两个男人,一个又瘦又矮,一个既高且壮,也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山庄。 高壮男子看起来还算和善,笑得还挺和气。 旁边的矮瘦男子是一脸严肃,两只不大的眼睛凌厉非常,似乎可以把人刺穿。 此刻这二人就这么并排站厅门口,两双眼睛毫不避讳地打量着青青,似乎看的并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是将要上台和他们打擂的对手。 青青从未被如此打量过,更没被男人如此明目张胆地盯着看过,心里很不习惯,感觉很不开心。 又一想,山庄的主人是乔千,这两人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想来应该是乔千或吕双双的朋友,这份不开心,便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硬硬减少了几分。 哪知青青走过这二人身边时,瘦矮男子却突然发难,伸手一拳,便往青青身上袭来。 青青迅速反应,身形迅如飘风,倏地转身,便轻巧地化解了他的攻势。 “好!”高壮男子拍手喝彩。 矮瘦男子见一招制敌不成,索性双拳骤发,向青青发起连续进攻。他的拳头迅捷有力,粗犷雄强。 这男子连出几招,见青青只闪身避让,却不出手反击,内心不爽,出拳更加迅猛。 青青向来是以躲为主,基本不攻。 于是,两人一个步步紧逼,另一个左闪右避,见招拆招,身法步法却丝毫不乱。 高壮男子见这二人,男的挥拳强劲,招招带风,女的身形鬼魅,滑若泥鳅。两人每一举手投足,都暗藏变化,过招有如行云流水,看得他不住拍手叫好。 过了约有百招,矮瘦男子突然大叫:“不打了!不打了!” 而后一跃回到厅口,快步走进会客厅,拿起茶杯,咕噜咕噜迅速喝完,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地不高兴,道:“太欺负人了!” 高壮男子笑着向青青竖了个大大的拇指,随后得意地对着厅内的矮瘦男子说道:“你输了。” 原来这两人在之前打了个赌,赌矮瘦男子一百招之内打不赢青青。 矮瘦男子很不服气,道:“这不公平,她都没出手。” 高壮男子道:“她一招都没出,你都打不过,不是输得更惨?你说一男的,先出手偷袭女的,还打不过人家小姑娘,居然有脸嚷嚷,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脸皮厚的家伙?” 矮瘦男子更气了,反驳道:“她只接招不出招,这么打一点都不爽快,还不允许我叫叫?再说,我也没出狠招,连三成的功力都没有发挥出来。这么打实在不过瘾,没意思,没意思!” 这时青青也走进了会客厅,发现乔千、吕双双都在厅中。乔千站着笑而不语,看到青青进厅,便走上前来为双方作简单介绍。 矮瘦男人叫吴带风,精于拳掌。高壮男人叫池以恒,是她师弟,擅解机关。 这两人知青青师承“神钩”覃放,因为对覃放慕名已久,一直想找覃放切磋学习。如今见不着师傅,徒弟也行,于是性急的吴带风一见青青,便忍不住先出手了。 池以恒道:“实不相瞒,我们和你师傅,算是同行。” “同行?”青青和吕双双异口同声道。 吴带风点头说道:“对的,是同行。实不相瞒,小姑娘,几天前,我们还见过,只是没见到面。” “没见到面?莫非?”青青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你是……” “不错。”未等青青说出那个名字,吴带风面露得意说道。 青青摇摇头,疑惑道:“可是不对啊,书房里那个身影,看着不像你啊。” 吴带风笑道:“当然不像,因为那本来就不是我。” “不是你?”青青发现了站在吴带风旁边的池以恒,灵光一闪,说道:“难道大盗无痕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哈哈哈!”吴带风大笑道,“正是!” 池以恒也是笑着鼓掌肯定。 吕双双比青青还要兴奋,她睁大眼睛看了两人好一会儿,突然一拍手,说道:“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没想到,居然最近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盗无痕。” 这二人正是前阵子偷走白玉观音的无痕大盗。一般盗贼,偷东西总偷偷摸摸的,这两人却不这么做,行窃前还要先通知对方将来“取物”的时间。可是无论对方做多充足的安防,他们都能成功将东西取走,且不留一点痕迹。所以,大盗无痕出道时间并不长,短时间就能在江湖上名声大噪。 他们听说安大人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心里气不过,于是来泉安城偷走了白玉观音,得手后遇到乔千,才知道安大人并不是所说的那般不堪,白玉观音也并未如传说中的价值连城,更重要的是,它是将要捐出用来建造平安桥的。 两人一向以“侠盗”自称,对这事非常惭愧,第二天夜里便前去物归原主,不料却被青青撞见,差点没能成功逃脱。 青青好奇这二人是如何合作,将白玉观音偷出的。 吕双双心直口快,直接问了青青心里的问题。 “这个嘛……”吴、池二人回答:“天机不可泄露。” 吴带风补充道:“我们兄弟俩吃饭的家伙,怎么可以随便透露?” “也是。”吕双双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赶忙转换话题,便向青青问道:“虽学功夫的第一步就是挨打。你多多少少也是能学点呀。” “对啊,对啊!” 吴带风在一旁附和。 青青道:“是有学了一点指法,只是太少了。师傅没让我们学太多,说是能防身就行。” 吴带风道:“有学指法,刚才怎么不露一手?来来来,我们再比过比过。” 青青面露难色,道:“还是不要了吧。” “有什么不好的!”吴带风站起了身,想拉着青青到厅外再次比试,见青青一口拒绝,竟当堂动起手来。哪知他不过出了五招,便突然动弹不得。原来是被青青点了定身穴。 “喂喂喂,你什么时候点的穴?我怎么没看见?”吴带风被突然点穴,并不生气,而是惊讶,太快了,刚才没有看清楚。 别说吴带风本人没看清楚,会客厅里的其他人,也没有一个见到青青出手,就彷佛眨眼之间,吴带风就被定住了。 “乾坤一指!”池以恒高兴地叫道,拍手大赞,“老吴,咱来这一趟值了。” “你能别说风凉话么?帮我把穴给解了。”吴带风对同伴的冷嘲热讽很不满意。 池以恒并不理会吴带风的不开心,继续说道:“乾坤一指是‘神钩’的一大绝学,进可攻退可守,传说可以四两拨千斤,无论对手使什么兵器,都可顺势借力,化劲于对方。” 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练功时,师傅再三强调速度,还有力度。所以其实,并非只有“快”,还需有“力”。 如果说四两拨千斤,那还需要一个“巧”字。要料敌先机,才好借力打力。 这事青青并不擅长,她江湖经验浅,所遇对手不多。也因为不拿手,所以遇到高手时,她更愿意采取躲避的方式,而不是使出指法来攻击。 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学的指法叫乾坤一指。 “那叫什么?”吴带风刚解了穴道,一边活动身体,一边问道。 “师傅没有说,我们也没有问。反正练就是了。”青青道。 吴带风道:“这可是神钩最得意的武功之一,居然什么都没说?这不像他啊。想当年他名冠江湖的时候,可是高调得很。” 青青想起师傅自称“鸟人”的样子,只好道:“其实,你们说的‘神钩’,和我认识的师傅,好像不是一个人。” 但他们确实是一个人。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必定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不得的大事。最起码,对他本人而言是了不得的。 没有人知道,“神钩”覃放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09章 计划 桃源山庄大厅。 “不行啊!我不行的!”青青急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怎么不行?你的功夫,我和神医都是领教过的。”吴带风说完,转头向池以恒道:“老池你说,她轻功虽然比不上我俩,但也说得过去,是不是?” 池以恒点头默认。 吴带风接着道:“难道你让这双丫头上?” 吕双双赶紧拒绝:“我的轻功可拿不出手,我还是有夫之妇,被我婆家知道还得了?” 青青辩解:“我还是黄花大闺女,也不行啊。” “黄花大闺女就对了。”吴带风道,“我们需要的就是黄花大闺女。有你在,就完全不用找人假扮了。” 青青寻思着,没准这屋里头还有一个。吴带风看出了她的想法:“怎么?难道你想让乔神医上?” 看着乔千的眼神,青青硬硬吞下想说的话。这事,叫神医出场也不合适。 “所以啊,是你是你就是你,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吴带风面脸得意。 青青不死心:“如果我没来,你们打算谁上?” “这个,咳咳……”吴带风突然严肃道,“我上。” “你?扮黄花闺女?大美女?”青青心里大叫,是谁给的自信和勇气,让这么个粗糙汉子敢扮演一个黄花闺女?这也太不靠谱了。想起前世她常吐槽的电视剧,虽然喜欢找三四十岁的演员扮嫩,但起码人家性别还是一致的。 她无法想象看起来有三四十岁、满脸褶子的吴带风,扮起小女孩来……那画面实在过于美丽。再看这吴带风笑起来,眼边的皱纹常让她想起菊花。 “所以,就得你上是不是?”吴带风道。 青青没有放弃挣扎:“我怕我轻功不行,到时候飞得不好。” 吴带风两眼一瞪:“‘神钩’的徒弟,轻功能差到哪去?” 青青坚持着:“我也不够美。”这是真话,尤其是站在吕双双旁边,她真觉得自己黯然失色。 吴带风道:“小姑娘长得挺标致的,怎么不美了?没事,就算你是钟无艳,我也可以把你变成夏迎春。” “嗯?”青青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吴带风得意道:“这就得看我的拿手绝活了。” 青青心道,你拿手绝活不是偷么? 一旁的池以恒看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他的面具,做得还可以。” 这么一说,吕双双来了兴致,缠着想见识见识。 吴带风看不拿出点真东西,是镇不住场面了,便拿出了他的宝贝箱子,从里面拿出几张面具。 这些东西,不说是面具,咋一看还真看不出来。 未用在脸上的面具,非常薄,摸起来好似真人的皮肤,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不得不承认,这面具的做工非常精致。 “这是真的人皮做的吗?”双双好奇道,青青也有同样的疑问。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位公鸭嗓美女了,常常能说出她想说的话。 “你喜欢哪张脸,就用哪张脸。”吴带风并不正面回答,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到时候,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个杨恕一看见你就移不开眼!” “什么呀!”青青脸红道。 怎么扯到这个去了。 “照这面具的水平,你亲自上也不是不可以啊。”吕双双对吴带风道。 吴带风又是两眼一瞪,道:“假的哪比得上真的!” 青青还是犹豫不决。于是当天傍晚,乔神医带她去了平安江边。 望着眼前的波光粼粼,青青想起了白居易的名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别看这平安江现在江面平静,每年掉落河中的有上百人。”与她一同前来的乔千介绍道,“如果绕道走山路,又得多出好几天的路程。” “真是条吃人的**青心想。 乔千接着介绍:“安大人自从来了泉安城,便着手修桥一事。但造桥不是小事,耗资巨大。朝廷财力有限,所以建桥进展缓慢。” 青青想起前世的众筹,提议说可以召集百姓募捐。 乔千摇头道:“城中百姓对建桥一事很是拥护,捐了不少。实不相瞒,此前我也捐过几次。” 青青道:“还是不够?” 乔千道:“还是不够。” 虽然泉安城大部分百姓很积极响应安大人的号召,为建桥又出钱又出力的,但城中几户富户,却抠门得紧,安大人亲自上门几次,都没办法拉到赞助。 “所以,你们想出这个办法,让这几户土豪出钱砸?”青青问道。 “土豪?”乔千扑哧一笑,道:“确实是土豪。我们的计划是,在铁公鸡身上拔毛。” 泉安城是个小城,虽然比不上京城繁华,但因为海外交通发达,城市还是挺富有的。只是根据二八定律,20%的富人占据着80%的财富。这几家拥有80%钱财的富户不肯出钱,造桥工程的款项就迟迟无法到位。 “好吧。我加入你们。”青青终于下了决心,“可是,我这副模样,真的行吗?或者,我愿意打下手,你们可以安排我做别的工作。”她对自己还是很没有信心。 乔千看着她,笑着道:“放心吧,说你行你就行。你可是覃放的徒弟。我和老吴都打不过你,听说杨捕头也曾经想抓你,也失败了。他的剑法在江湖上可是顶尖的水准。” 说起杨恕的剑法,青青只好道:“其实是差一点点啦。关键时刻,有人用这个救了我。”说着,她拿出曾破杨恕剑法的佛珠。 乔千一看,脸色一怔:“给我看看。” 这时天色已晚,月亮已悄悄爬上树梢。 月光下,乔千拿着佛珠看了许久,才道:“不过是个普通的佛珠。” 青青道:“是普通的佛珠。”它破的剑法可不普通。 乔千又道:“可它一招救破了壹心剑法。” 青青接着道:“是一招啊。”满心期待眼前的这位乔千乔神医接着说下去。 不料乔千却说:“很晚了,回去吧。”说着转头便走了。手上还拿着那颗佛珠。 这回青青的倔劲上来了,追着乔千不依不饶。 论轻功,青青还是挺自信的。 乔千的轻功也不差。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山庄。 山庄门口,千娇百媚的吕双双等着她俩共进晚餐。青青哪里吃得下。 “跟我来吧。”乔千一到山庄,便直奔她的暗香阁。 点灯,细看。 再细看。 乔千又看了那颗佛珠好一会儿, “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青青急着问道。 乔千还是盯着佛珠,道:“什么也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还看那么久?” “废话,看得出来,能看这么久?”乔神医道。 青青于是道:“那还给我。” 收好佛珠,她突然道:“其实,你是认识我师傅的,是吗?” 乔千道:“何止认识,他还救过我的命,也救过我朋友的命。” 师傅是好人,青青从来都坚信。 乔千这才透露,不久前,她曾见过覃放。 “你见过师傅?”青青激动道。 “是啊。”乔千慢慢道,“他还和我说,他收了两个徒弟。让我有机会见到的话,多照顾照顾。”也因为这一句照顾,青青有机会住到了桃源山庄。 “那师傅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我上次见他时,他手上就拿着这么个佛珠。” “难道是师傅?”青青心里一阵感动。 “也许吧。” 乔千向青青详细描述所见到的覃放,与青青熟悉的师傅形象并不相同。 青青的师傅,“鸟人”,终日不洗头不换衣,一身脏衣走天下。 乔千不久前见到的覃放,一身素衣,手持佛珠,有那么点看破红尘的味道。 青青想起师傅当初是和老和尚一起走的:“难道,离开他们,师傅就出家了?” “那倒没有,但也差不了太多吧。”乔千想了想,对青青道:“你是不知道,十几年前我初见你师傅时,是多么潇洒恣意的一少年郎,脸上总挂着笑。” 那一夜,她和青青、还有双双,说了很多当年“神钩”覃放的故事。 翌日清晨,吴带风和池以恒二人疾步离开山庄,顶着淅沥小雨,往江边奔去。 午后,青青也走出山庄大门,前往泉安城。 她与周侠威相约茶馆相见。之前隐瞒自己的女子身份,终终究要当面致歉。 春日雨多。 这天又是阴雨连绵。 茶馆里人并不多,显得格外空旷。也因为如此,客人们的谈话听得比平时清楚得多。 青青一进茶馆,便听到楼上的高声谈论。主要内容是对杨大捕头有诸多不满。说话之人声音有些熟悉,到二楼一看,果然又是之前见过的吴勇。 吴勇坐在西北靠窗的桌子旁,说得正兴起,满脸的不忿。与他同桌的两个人一脸怨气,各自抱怨着近日的不顺。 想来,吴勇对杨恕的不满,这两人并没怎么听进去。 周侠威所坐的位置正对着这三人,听了吴勇的一番高声阔论,脸上平静得没有丝毫变化。 后面又来了一桌客人。这桌人似乎对安大人印象颇好,言谈间不断夸赞。 安大人的得意助手杨恕是周侠威的结义兄弟,周侠威对听到的这些赞美好像不怎么买账,脸上甚至有所不屑。 直到青青出现,他才露出笑容。 第10章 紧张 晚上,桃园山庄夏园。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行。能不能换个人?”青青说的是真话。不止她,穿越前的那个妈,也常常说她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吕双双第一个不同意:“这里就数你轻功最好了。你不行,难道真打算让吴带风上?” 想起吴带风那张满脸褶子的脸,哪怕他不断吹嘘自己高超的化妆技术,想象这么个糙汉子男扮女装,青青忍不住哆了个嗦。 “我要能长你这样,我也就不担心了。”青青由衷欣赏双双的美貌。吕双双是真美,那眉眼,青青一个女的看了都喜欢。 说得双双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夸回去:“你也很漂亮啊,声音还很好听。其实,我也是有担心的,要是真的有人会砸到,那怎么办?” 乔千的话总能给人安慰:“有周侠威在,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他的千灵指你们大可放心。” 吕双双趁势对青青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帮助她树立点信心。可惜青青多年来习惯性自卑,双双的努力有些白费。 “你可是神钩覃放的徒弟!”吕双双不解道:“就你那轻功,十个我也比不上你。你还能和杨恕过几百招,已经很厉害了。怎么老觉得自己不行呢?” 乔千直截了当问道:“你在平安江上试过吗?” 青青道:“试过。” “怎么样?”吕双双关心道。 青青道:“很顺利。就是不知,到时候会如何。” 吕双双拍手道:“这不就成了。没有问题的。” 青青还是担心:“可是到时候会有那么多人,还是和今天情况不一样的。”谁知道那天会是什么情形啊,她可不敢打包票。 吕双双道:“我相信你,不会有问题的。再说,还有周大侠,老吴他们在。” 就在青青稍微宽心时,乔千却突然说:“其实,我倒是有一点担心的。” “担心什么?” 乔千慢条斯理道:“我担心的是天气。” “唉,青青。”吕双双道:“你觉得杨捕头怎么样呀?” 突然提起这个,青青有些奇怪:“什么怎么样?” 吕双双自顾道:“可惜他当捕头的时候,我已经出嫁离开泉安了。” 青青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 “唉,别想歪了。”吕双双道,“我已经有穆郎了。” 青青有点尴尬:“为什么你们总提杨大哥呢?” 吕双双道:“谁让你一提她就脸红呀。” “哪有。”青青嘴上说着,这些连耳根都红了。 这莫名其妙的拉郎配啊。 “是吗?”双双热情万分,“既然你对杨捕头没兴趣,那我把我家大立介绍给你怎么样?” 乔千道:“你别再逗她了。有的人,天生容易脸红。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没羞没臊的。” 吕双双委屈道:“千千,你变了,你现在都不挺我了。” 乔千笑道:“你倒是一直没变,找各种机会给你大哥拉郎配。” 吕双双的双胞胎哥哥吕立成,至今单身。这些年来,双双一遇到合适的姑娘,就想介绍给她哥哥。 吕双双叹气道:“大立现在年纪也不小啦,我是真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在我心里,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青青,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对杨捕头没兴趣,可以考虑下我哥。”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介绍对象? 武侠世界也兴这个? 青青感到头好痛,这时候,哪有心情想这个? 接下来的日子,众人各自忙碌。 在这些武林人士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城里的安大人日子也很不好过。 虽然白玉观音失而复得,又得到乔千纹银捐助,安大人依然为银子的筹措焦虑不已。建桥耗资巨大,即使将白玉观音捐出,目前所能筹得的款项,离所需的数目,还有很大一段差距。 他也曾邀请城中富商捐款相助,但从这些商贾大户募集到的银子非常有限,仍然无法满足建造桥梁所需的经费。 一天夜里,安大人从梦中醒来,月光正从窗外照进房中。意外的是,月光中,一个妙龄女子亭亭玉立。 未等安大人看清楚这女子的容貌,女子便询问说见安大人满脸愁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这一问,刚好问到安大人的心事,他便如实相告,正在为造桥之事苦恼。钱财筹集不到,平安江上难保平安啊。 等他回过神来想问女子的身份,还未问出口,那女子却笑道,自己愿助一臂之力,说完只见袖子一挥,于是安大人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次日醒来,安大人也不明白,昨晚见的美貌女子一事,究竟是梦呢,还是确有其事。 想找人商量,才发现似乎自己连女子的样貌都未看清。安大人想,也许是这几天里过于操心银两筹措,梦里也不忘这事,希望有神仙来相助吧。 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晨。 大雾。 泉安城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平安江上来一条花船,船上有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有如天仙下凡。 这位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说了,哪个人能用钱投中她,她就嫁给谁。 好事者往平安江跑去,江上果真有条花船,船上果然有一个年轻姑娘,雾鬓风鬟,衣袂飘飘,秀美若仙。 江边围观之人越来越多。 人越多,站在花船上的青青就感到越紧张。心里不停地打退堂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现在好了,骑虎难下。 面对江边黑压压的人群,青青心里发虚。她想起前世上台参加合唱,不过合唱而已,她也紧张得不行。当时同学还宽慰她,没事,就当台下的是青菜萝卜。放开唱就行了。 青青没法把人当青菜萝卜。你见过会长头发会说会动的青才萝卜吗? 今天她又是主演,万众瞩目,享受明星待遇。活了两世,从没站过C位,她是真的压力山大,紧张到连脚底都开始冒汗,心里暗暗后悔,就不该同意接了这活。现在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下去了。 没错,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美女,那个只要用钱砸中就能娶回家的美女。 船的另一头,周侠威打扮成艄公模样,静坐一旁。 不得不说,吴带风是真有两把刷子,为青青量身定做的服化道都非常合适。也许,他自己扮成女人,也不会太差吧。 时机差不多了,周侠威朝青青使了个颜色。 青青深吸了几口气,面向两岸众人,深深行了三个万福,开始说之前练了无数次的台词。大意是自己此前受观音大士指点,坐船这平安江中寻觅如意郎君。只要有人能将钱投中她,这便是观音大士的所说的有缘之人,她一定遵从指示,以身相许。 这段台词她已背得滚瓜烂熟,只要开一个头,她便能咕噜咕噜往下说去。这么一说完,青青发觉自己没有那么紧张了。但是手还止不住地发抖是咋回事嘞? 还是要感谢吴带风啊,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地抠,比女人还女人。她有些相信,如果吴带风亲自来扮演这个角色,也不会太差。 两岸的人听闻,立刻议论起来,好不热闹。 “要是投中你的,是个穷小子,你嫁吗?”岸边有人问道。 青青回道:“这位公子,莫欺负少年穷。船与岸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真能投中我身,这所谓的穷小子也是有几分能力。我相信假以时日,日子会火红起来。” 又有人问:“如果是老头子,你嫁吗?” 青青答:“自然嫁。从岸边到船上的距离,老人家到这年纪还能投到,可见老当益壮、宝刀未老,令人敬佩。” 还有人问:“已经有老婆了,你也嫁吗?” 青青见招拆招:“只要投中,便是观音指定的有缘人,无妻室的我便嫁他做妻子,有妻室的我愿意做妾。” 这些问题都在之前计划好的范围内。该怎么回答,青青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 在场人们的反应更加热烈了。 “平时平安江上不是有往来的船只,怎么不坐船去投?把船开到花船旁,肯定能投中美女。” “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两条船这两天刚好坏了,被拉去修理了。” “这里离船上那么远,我可不投不中。打水漂的事儿我可不干。” “你不干?我打赌,想扔的人不少嘞。” 人们的讨论声越来越大,还有人吹起了口哨的,岸边一片噪杂,却还没有一人往船上投钱。 这时,一个又高又壮的男子,仔细一看,原来是大盗无痕中的池以恒。只见他走到人群前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二话不说,就往女子所在的船上投去。 那锭金子被抛出一道美丽的圆弧线。 刚才还一片喧闹的岸边,瞬间鸦雀无声。 船上的青青,也屏住了呼吸。 那金子越飞越远,离青青所在的花船越来越近。 待金子近了船身,似乎是无法再承受众人的期待,一头栽在青青脚边。 定眼一看,金子与青青所穿的绣花鞋距离只有一寸! 两岸瞬间就变成一锅刚煮开的水,沸腾了! 第11章 观音 “就差那么一点啊!” “哇,那可是金子!” “这也太下血本了!” …… 面对人们的调侃,池以恒淡定以对:“怎么了?想娶老婆就投啊,就当彩礼钱了。” 本来很多人就跃跃欲试,只是心中还有所顾忌。现在有人开了个头,投的还是金子,于是开始有人往船上投铜板、投银子了。 金钱向雨点般散落在花船及周围的水里,仿佛下着金钱雨。一开始只是零星“小雨”,后来,大雨点越来越多。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个能投中船中的女子。 城里的富户也开始加入了投钱行列。 土豪就是土豪,出手就是不一般。 先是从袋子里掏出银子投,见没投中,又用车运来几箱子银钱来投。再后来,几家之间甚至互相攀比起来,用钱砸到这女子,并非要娶她为妻,不为别的,不蒸馒头争口气。 只可惜,银钱像雨点般落在青青脚边,就是没有一个能投中她,连裙角都没沾到一点。 并非岸上的人能力太差,而是因为有周侠威在。一旦发现有金银靠近青青,他暗暗使内功,把钱打偏。 平安江上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杨恕。 只是,他今天的运气不是很好。 今天他在从城里赶到江边的路上,非常的不顺利,总是遇到一些需要他帮助的百姓。无奈,他只好安排人先行前往江边,再三嘱托注意安全,谨防有人掉落江中。 平安江上的“金钱雨”下了几个时辰,船上女子的脚边,船头船尾,堆满了人们投掷的金银。转眼间,太阳将要落山了,岸上的人们看见本来站在船上的美丽女子,突然飞升上空,向一侧的岸边而去。 青青施展轻功,越过围观的人群,径自往岸边深处飞去。 岸边的人群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这时,有眼尖的人发现,那是离江边不远的观音庙方向。 待众人追到了观音庙,只见到观世音菩萨像高高耸立。 “那是神仙吗?” “我知道了,船上的那个小娘子,一定是观音娘娘变的。” “观音菩萨显灵啦! 观音菩萨显灵啦!” 于是,人们纷纷对着庙中的观音像,磕头祭拜起来。 观音庙的牌匾后方,青青悄悄脱下外身的衣裙,解下头上的发饰,揭下脸上的**。 藏好衣裙物饰,她悄无声息地从牌匾上落下,加入正在磕头的人群。 她不知道,在她进入观音庙,飞身藏匿牌匾之时,有一双眼睛看见了这整个过程。 幸运的是,那双眼睛的主人,在大批百姓涌进来的同时,便被人点了穴,昏倒在地了。 不知道更多的,是杨恕杨捕头。 当他赶到平安江时,黑夜已经笼罩两岸,围观人群早已离散,连先前派来的几个衙役也见不着一个。四周一片空旷,唯有天空一轮明月,洒下清亮的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岸边终于有了来人,原来是他此前先派来的衙役。衙役们见到杨恕,一个个手舞足蹈、争先恐后地向杨恕描述观音显灵的神奇经过。 第二日清晨,安大人府中大院,堆起像小山一样高的金银。 人们都在传说,是观音菩萨显灵,帮助安大人建桥筹钱。 “哈哈哈!要不是我安排有方,他们怎么可能见到观音。“吴带风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还不是我计算好飞行的方向、角度,还有时辰,你的观音娘娘才能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不露出破绽。”他的好兄弟池以恒在一旁也是一脸笑容。 “要不是我在城里乔装,绊住杨恕,事情哪能那么顺利。” 吴带风有点不开心了。 “还不是我算准花船的位置,在船下布下大网,能招来那么多钱?” 池以恒开始不服气了。 “要不是我,把青青打扮得个仙女儿似的,那帮臭男人会愿意往船上砸钱?”吴带风打算以音量服人。 “别忘了,第一个砸钱的可是我。” 池以恒也不甘示弱。 “要不是我……” 眼见这两人就要吵了起来,双双赶紧上前打圆场,对吴带风、池以恒各夸了一顿彩虹屁,肯定了这两个人的功劳。说得两人心花怒放。 说起功劳,青青也是很大的。 可她却躲在一旁,对着观音佛像拜拜,一个人在心里念念叨叨。她劝慰自己,干的是大好事,大实事!有了这些钱,安大人就能把桥建好。桥建好了,人们以后往来就方便多了,就不会再有人坐船掉江里淹死了。 “师傅啊师傅,我这不算骗,算募捐,募捐哈。”青青认认真真忏悔着。 当初拜师,她可是在师傅面前立下重誓,这辈子绝不坑蒙拐骗。不知道这个算不算骗。 做之前光顾着紧张害怕,没想那么多。 现在钱筹到了,兴奋过后,她才想到这个问题。做都做了,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念叨念叨,减轻下心理负担。 “做什么呢?”双双过来找青青。 青青于是说出来她心里的担忧。 “我还以为什么呢。”双双不以为意,“我们做的当然是好事。那些钱全部都捐出去了,我们自己没拿一分钱,还贴了不少钱。再说了,那些往你身上大把扔钱的,都不是缺钱的主儿。安大人向他们募集建桥经费的时候抠抠索索,钱袋子捂得紧紧的,往美女身上砸眼都不眨一下。拿他们的钱来建桥,这个叫用得其所。对,用得其所。” 青青心里有些安慰,又道:“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可是,如果真那么好的话,为什么要瞒着杨大哥呢?” “呃……”双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是我的主意。”乔千走了过来,“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一向不喜欢和官府的人打交道。” “对对对。”双双接着说道,“千千对什么人都好,就是对官府中人态度不是很好。安大人亲自来想登门拜谢,她都不见,还把你派了出去。” 吴带风见状,吐槽道:“我也不喜欢官府。” 吕双双想起他的大盗身法,道:“哦?难道是怕……” “去……”吴带风假装发怒,“我会怕那些个?你是不知道,官府做事,那些个条条框框,特别麻烦,非常讨厌。所以,我此生绝不入官门。” 池以恒在一旁幽幽道:“说得官府很想要你一样。” 池以恒无视吴带风的怒目以对,换了个话题:“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杨恕会甘心在这小地方做小捕头。” 吴带风道:“这个我也不明白。但是呢,我更不明白一件事。” 众人问道:“什么事?” 吴带风道:“杨恕那人做事死板得很,非常无趣。可这泉安城的姑娘都喜欢他,搞不好青青也喜欢。” “我,我哪有。”猛不防说到自己,青青一下紧张起来,一手抓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想用杯子遮住满是通红的脸。其实,大家都看到,她连耳根子都红了。 吴带风乐得和他的好兄弟道:“这个我可以和你打赌。” 池以恒道:“这赌我不和你打。再说了,杨恕人品好,武功好,长得也好。城里的女孩子喜欢他,很正常。” 吴带风道:“我也人品好,武功好,长得好。怎么没什么女孩子喜欢我?” 这次池以恒没回答,径直往门口走去。 吴带风拉住了他,问他要去哪儿?池以恒说:“去找镜子。” 吴带风不明,问:“你找镜子干什么?” 池以恒道:“给某人看看,免得他忘了自己长什么样。” 吴带风气得嘴都歪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酸酸说道:“杨恕是长得英俊潇洒,但是可惜啊。” 池以恒道:“可惜什么?” 吴带风道:“我听说,杨恕之前犯过强监罪。” 青青刚入口的水差点咳了出来。 双双惟恐天下不乱:“什么?强监?别啊,长那么好看,好好说说,哪个姑娘不愿意啊。” 青青咳得杯子都拿不住了。 “杨恕犯的是抢劫,不是强监,可不要以讹传讹。”屋子里突然有人说话,说话的是个女人,但不是乔千,更不是青青和双双。 “谁?” 吴带风、池以恒一脸警惕。 只见一女子从屋外走来,虽荆钗布裙,也难掩一身贵气。 “你来了。”乔千看来和那女子很熟。 女子对乔千点头打了招呼,接着道:“杨恕年少时,曾和朋友一起抢过劫。现在早已洗心革面,一心守护泉安城的安宁了。” 乔千向众人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办的这事,出了点小问题,她刚好路过,便帮忙出手解决了。” 吴带风一惊,问道:“小问题?什么小问题?” 乔千道:“有人看到,青青飞到了观音庙的牌匾后。” “什么人?” 乔千道:“这个得由我的朋友来回答了。介绍一下,这是上官吟秋,平时住京城,偶尔会来桃源山庄小住。” 双双眼睛一亮,道:“你就是那个每年都会来秋园住段时间的上官吟秋?” 第12章 离别 上官吟秋答道:“是的,我就是那个上官吟秋。你是双双吧?” 双双很高兴,道:“我是双双。你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双双。” 眼看着两个人要把话题扯远,吴带风故意咳了一声,道:“京城离这不近吧。” 上官吟秋道:“确实不近。从京城南下,还是要走平安江比较近些,就是坐船不方便。” 吴带风道:“所以你就在观音庙碰见了我们的那个小麻烦。” 上官吟秋道:“所以我就顺手解决了那个小麻烦。” 双双好奇:“究竟是什么麻烦呢?” 乔千道:“是我的疏忽。有人看见青青从江上飞来,藏到了观音庙的牌匾后面。” 众人又是一惊。以乔神医的江湖阅历,怎么会有这种疏忽。 乔千接着说道:“观音庙里本有一位老妇人,由儿子陪着来烧香祭拜。听说平安江很热闹,拿钱投中美女就能娶回家,老妇人就让自己的儿子也去江边碰碰运气。他儿子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 上官吟秋微笑道:“所以你就陪着这位老妇人,在庙里聊天。” 乔千苦笑道:“她拉着我一直说话。老人年纪大,我不好拒绝。” 乔千乔神医之所以在江湖上鼎鼎大名,除了医术着实高超之外,古怪的脾气也是一大原因。多少高官、富翁,武林高手,向她求医而不得,可见这个神医当初拒绝看诊有多坚决,如今却说自己不懂得拒绝。 吕双双两手搂住乔千,道:“千千就是这样,心肠太软。你拿刀剑逼迫她,她是宁死也不从的。但若是让他看见你柔弱的一面,她就会同情心泛滥,完全不懂该怎么拒绝。” 乔千轻轻放下双双搂上的手臂,道:“老妇人孤儿寡母的,家境又贫寒,儿子三十了既没成家也没立业,是怪可怜的。她催着她儿子也去江边碰碰运气,谁想这儿子并没有去,一直在观音庙附近。” 青青的咳终于止住:“可是我一路过去,没见到一个人啊。” 上官吟秋道:“他藏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我也是机缘巧合看到。更何况……” 吴带风道:“更何况什么?” 乔千道:“更何况这人身上还有点功夫,虽然功夫不怎么样。” 上官吟秋道:“是的。也正因为他藏得鬼鬼祟祟,才引起我的注意。” 吴带风道:“这家伙什么人?” 上官吟秋道:“他是杨恕的熟人,两人还曾经一起习过武,说起来还是师兄弟呢。” 青青想到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吴勇!” 上官吟秋抬了下眼皮,微微一笑,说道:“正是。” 乔千也听过吴勇大名:“这人我也见过,经常在市井散布对杨恕不利的话。城里的人都不相信他说的。毕竟杨捕头的人品和能力有目共睹。” 吴带风表示:“杨恕的武功我是佩服的,这个吴勇是他师兄弟,怎么武功还会不怎么样?” 青青对杨恕的功夫很是佩服:“杨大哥的武功我见识过,招式其实很平常,但是他使出来,威力就是不一样。他的武功,我想换个人使出来,可能真的不怎么样。” 双双调侃青青,道:“哎哟,说起杨大哥,小青青的话就多啦!” 青青脸一红,道:“哪有?” 众人一笑。 乔千道:“杨恕师傅师从何人,一直以来是个谜。据说当年,一下收了杨恕和吴勇两个弟子。最开始学艺时,吴勇表现更好一些,学得特别快。杨恕虽然学得也不慢,但一开始表现也只是中规中矩,并不如现在那般惊人。” 双双问:“莫非是,他另外还拜了别是师傅?” 乔千摇头:“并不是。杨恕和吴勇确实师出同门,杨恕也只有一个师傅,据说两人所学的也差不多。之所以现在功夫一个天,一个地,最大的原因,是在人身上。” 原来,杨恕性格较为沉稳,愿意潜心修习。他能有今天的功夫,靠的不仅仅是天赋,更是苦练。吴勇虽然聪明,但学过后,便疏于练习。而且,成日迷恋于喝酒赌博,更没花什么时间提升武功。师兄弟的功夫便这样,一天一天拉开了距离。 听罢,双双很惭愧:“我和我哥大立练刀法也是这样,他已经练到第七重,我还只在第三重,迟迟不能突破第四重。果然还是我练的少” “看不出来,这般娇嫩的小媳妇,居然是使大刀的。” 上官吟秋对吕双双道,满脸欣赏之色。 双双好像传染了青青的脸红:“我看这屋里头,就我武功最差了。” 吴带风道:“我们言归正传。请问这位上官,呃,夫人,你是怎么解决吴勇这个小问题的?” 上官吟秋笑道:“我是姓上官,但不是上官夫人。夫家姓皇甫,所以我是皇甫夫人。当然,我更喜欢人家叫我上官。” 双双道:“有什么区别吗?” 上官吟秋道:“区别大了。皇甫夫人,我只是皇甫身边的女人,从属男人和他的家庭。而上官,代表的是我自己。” 吴带风显然对称呼问题没有兴趣,又问道:“好吧,上官姑娘,上官小姐,请问你是怎么解决吴勇这个小问题的?” 上官吟秋这才道:“是人,都有弱点。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就相当于解决了这个人,甚至,还可以将这个人为我所用。” 乔千道:“你一向有办法。你办事,我放心。这次打算在山庄住多久?” 上官吟秋道:“明天就走。” 原来她这次南下泉安,是要去渡口乘船到海外去看儿子的。 很快要离开的,也不止她一人,吴带风和池以恒也决定离开。 这两人虽然都有点不正经,爱互相拆台,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人还是很不错的。吴带风擅长易容和口技,池以恒机关术堪称一绝。 青青真心希望他们能留下来:“一定要走吗?不能再多留几天?” 吴带风摇着头,严肃道:“中原人太狡猾了,我们要回关外去。” 青青睁大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这两人,对吴带风道:“回关外?池大哥国字脸、小眼睛,倒是有几分像关外人,可你无论外貌、口音,都像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啊。” 话一出口,池以恒开口大笑,拍着吴带风的肩膀说道:“他确实是土生的中原人,但不是土长的。” “哦?” 池以恒接着道:“他在中原的山里出生,没满周岁就和父母一起去了关外。” 青青道:“原来如此。可是说中原人狡猾有是为何?” 吴带风叹气道:“本来我们做完京城那单生意,就准备北上出关。没想到听信恶人谗言,以为这里的安大人是个鱼肉百姓的大贪官,假借修桥之名敛财,所以……唉!要不是刚好碰上乔神医,差点干了大坏事啊!” 青青安慰道:“幸运的是,你们没有酿成大错。” 吴带风也道:“是啊。当时一到城里,就听说安大人在四处筹银,大桥又迟迟没有动工,所以一冲动,就出手了。” 池以恒接着道:“哪里想到,大桥迟迟未开工,是因为平安江水深浪大,垒桥造基困难。” 青青道:“正因为如此,造桥你们也是出了份力,可以等到桥造好再走啊。你们难道不想看,建桥成功的那一天吗?” 吴带风道:“我们也想啊,可时间等不及。” “等不及?”青青不明白,等不及什么。 吴带风道:“小城之行本就在计划之外,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一个多月了。” 池以恒解释道:“这个月底,是我祖母八十大寿。” 临别,两人透露,打算金盆洗手,让无痕道人成为过去。 吴带风的解释是:“这行我们也算是闯出了点名堂,江湖上留下了名号,也是功成名就,是时候收手了。” 不做大盗,这二人今后打算做什么呢? 吴带风哈哈大笑,道:“我们哥儿俩能做的多了去了。” 倒也是。青青很是羡慕,她连自己感兴趣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你还年轻,什么都可以去试试。比如学剑。”说着,吴带风掏出了一本剑谱。 “放心,这不是偷的。”吴带风道:“这是我打赌赢来的。” 这理由,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吴带风常喜欢和人打赌,赌得最多的对象就是他的好兄弟池以恒。当然,包括池以恒,跟他打赌的家都没怎么当真。 但也有例外。有一次打赌,剑谱的主人天山女侠梁云宿就是当了真。哥俩就这么赢来了这鸡肋的剑谱。 这次,这两人又好说歹说,硬要青青留下剑谱,因为他们二人,都不是使剑的。 “可我并不使剑呀。”青青表示拒绝。 “不会没关系,可以学。”吴带风不接受青青的拒绝,“自从天山女侠梁云宿和她的徒弟上官盈先后归隐后,这剑法就已在江湖上失传了。” 剑谱如此珍贵,她更不敢要了。 吴带风郑重道:“云女侠当初愿意将剑谱交给我们二人,赌输不过是个借口。她常居深山,唯一的女徒弟远在京城相夫教子,她希望我们帮她选个合适的人选,不想剑法后继无人。” 吴带风说得那个苦口婆心:“女孩子在江湖上,要保护好自己。你轻功不错,但有个毛病,不自信,不积极,不主动。遇到事情总喜欢逃避。在这世上,一昧躲避并不能保证真正的安稳。” 池以恒难得没有抬杠:“这次我挺老吴。” 青青还想推辞:“可是我看你,也是赤手空拳的呀。” 吴带风道:“你是女孩子,对你自然是赤手空拳。真到关键时刻,我们哥俩都有保命的绝活。” 吴带风又补充道:“有时候,躲避反而会带来更多的危险。你只躲不反击,什么人都敢来欺负你。听哥一句,这剑法,很适合你。” 青青想起此前自己一个人流浪时,曾碰到一群叫花子。平常东躲西藏时,还常被欺负,有一次实在是饿疯了,不管不顾地和小叫花子抢食,反倒不再被那几个孩子欺负。 池以恒也劝道:“况且,江湖凶险。你的身法确实不错,倘若手上再有把剑,会更加安全。有人能赤手空拳打败很多高手,那是因为,他是高手中的高手。” 吴带风见青青有些心动,赶紧将剑谱塞到青青手上,和池以恒施展轻功,跑了。 青青一急,大声道:“我也不会使剑啊!” “你的武功路数,很合适!”吴带风的声音顺着风而来,人已是越飞越远。 “后会有期!”池以恒也做了最后的道别。 两人狂奔了几十里才停歇。 池以恒问吴带风:“就这么给青青,合适吗?” 吴带风道:“这毕竟是梁前辈的遗愿。” 池以恒不说话了。 吴带风道:“放心吧,她的心性和武功,适合这套剑法。我们拜托了周大侠,而且还有乔神医在,不会练岔的。那小妮子还认识杨恕,也是个用剑高手,可以指点两下。” 第13章 探秘 青青确实不会使剑,练剑都没拿过。 这其实不是问题。 一个人真正真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因为他会想尽办法解决问题。 青青最先想到的,是一个办法:找人教。 她认识好几个使剑的,比如乔千,比如周侠威,再比如杨恕。 周侠威在筹钱之事过后,也匆匆离开了泉安城。所以,不可能找他学剑。还可以找杨恕。 想到杨恕,青青顿时感到脸颊微微发烫。 他愿意教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杨恕是愿意教。但剑,不是那么好学的。 学习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苦的,或者说,是枯燥的。 初学剑,他只要求青青做到:熟悉剑,熟悉剑的一切!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摸剑! 睡前最后一件事:摸剑! 闲暇的时候:摸剑! 让剑,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拔剑挥舞,和伸手伸腿一样自然。 于是,青青在厨房做菜时,也不忘抽空摸剑、拔剑,甚至挥舞炒菜的大勺练习腕力。 “停!停!停!”勺子舞得正起劲时,双双提出了抗议。 青青回头一看,菜叶离开勺子,飞到了双双头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双双一把扔掉头上的菜叶,问。 “练剑。”青青陪笑道,伸手要帮忙整理发髻。 双双眨眨眼:“看来杨大师傅教得不错哦。天天一起练剑,你有没有那种感觉?” 青青假装什么没看到:“哪有天天一起练剑,也就几天教一次,都是我自己练的。” 双双没死心:“唉,你几天没见杨恕,会不会想他?” 青青道:“好像没怎么想过。” “真的?” 当夜,青青下山进城。 前些年来,她跟着师兄养成了一个习惯:心烦时,看读书人念书。即便有时候并不懂那书念的是什么,琅琅书声总能让她内心平静下来。 今天的青青,心情有点浮躁。双双的玩笑,让青青心里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喜欢上杨恕了? 若说喜欢,为何连续几天不曾想起? 若是不喜欢,又为什么每次提起这人,自己总是脸红? 唉,就算自己喜欢,杨恕这么厉害,怎么会喜欢她这个孤女? 青青摸了摸腰上的剑,正想翻过书院围墙,却见不远处房顶有人影飞掠而过。好奇心驱使她前往一探。 那人影进了街边巷口的一户人家,向着朝南的窗户看了许久,待屋里有人出来,才转身离去。 居然是杨恕,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篮子。 杨恕似乎内心十分纠结,手上的大篮子一会儿放在地上,过一会儿又被提了起来。最后,他还是带着篮子离开了。 回到家中院子,杨恕放下提篮,掀开上面的布。“咯咯咯”篮子里原来是几只公鸡。 第二日,青青忍不住将昨晚见到的透露给双双。 按青青以往的性格,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轻易对外讲出,面对师傅和师兄那两个大男人,说了也是白说,还可能被批评“多管闲事”。自从住进了桃源山庄,青青的话是越来越多,肚子里能藏的事儿也越来越少。 双双听后,果然大有兴趣,约着青青午后下山进城去一探究竟。 青青想着下午还要练剑,双双一脸不以为然,道:“多好玩的事儿呀。练剑也不差这一下午。” 到了前一晚的那户人家,紧闭的大门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两人正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时,青青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吴勇。 巧的是,吴勇手上也提着个大篮子。好像就是昨晚上杨恕手上那个。 “老方!开门!是我!”吴勇叩响的正是那户人家的正门。 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开了门,一见吴勇,笑容便挂在了脸上。“老吴!进来坐,进来坐!” 吴勇对方脸男子的热情回应有些冷淡:“不了,我待会还得去看场。这篮子里有几只乡下亲戚养的公鸡,给你媳妇儿补补。” “哎呦,你太客气了。前两天刚送了鸡蛋,今天又送鸡。这怎么好意思。”方脸男人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线。 吴勇有些不耐烦:“我娘看着你媳妇长大的,跟自己闺女儿似的疼。这都是她交待人送来的,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方脸男人道:“那可真是多谢吴大娘了。” 吴勇看了眼屋内,回道:“明天她老人家要过来看孩子,你再谢他。我赶时间,得先走了。” 方脸男人依旧热情送别:“好嘞!好嘞!走好!” 门很快关上,吴勇往前方巷子走去。巷子的尽头,杨恕站在那里,望着门这边,像是已看了许久。 只见杨恕和吴勇交谈了几句,便分道扬镳。 看起来,双方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说起来真不可思议。青青有两次碰见吴勇当街口吐芬芳,内容都是表达对他师弟杨恕的不屑。但看眼前这情形,师兄弟俩关系还不错呀。“这两人关系没那么差啊。”她嘀咕道。 双双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青青赶紧道:“没什么。” “这户人家的媳妇生了孩子,杨恕想送她鸡补身体。难道……” 吕双双根据她看到的分析着。 没等她说完,青青就赶紧捂住她的嘴,拖到了一旁。 吕双双分析的内容其实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她们现在身处人来人往的大街,杨恕这种顶尖的高手又离得不远。这不是惹事么? 青青正想劝双双说话注意点,就发现杨恕已经站在了她们身旁。 好厉害的轻功! “杨大哥,这么巧啊!”伸手不打笑脸人,青青笑脸以对。也不管这个笑笑得有多假。 两人被带到了不远的杨恕家。 院子里,杨恕背剑挺立一旁,不看她们,也不说一句话。 青青和双双面面相觑。 还是吕双双胆子大些,一边拉着青青的手往外走,一边道:“那个杨捕头,我还得回家做饭,先走一步了。” 杨恕终于看向了她们。这一看,青青感到双双那只本来拉着她的手瞬间松开了。院子又恢复死一般的沉静。 她想起吴带风对杨恕的吐槽,两个字,死板。她觉得这个表述不大准确,应该换两个字:正经。 虽然她和杨恕也算亦师亦友,但从认识第一天起,直到今天,杨恕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严肃。 不知道杨大捕头打算怎么对付这两个偷窥他秘密的小贼。青青的策略是: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撤。 不料,敌未动,我方先动了。 “死就死了。”只听吕双双小声嘟囔了一句,便挺起腰板,对着杨恕大声说道:“你想对我们怎么样?” 杨恕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双双,道:“吕双双,家住城南青龙巷,父亲下南洋后至今生死未卜,母亲几年前因病去世。有一双胞胎大哥陈吕立成,霞行镖局金牌镖师。六年前,你嫁给了鹭城才子黎子龙,七个月后,和离。” 双双惊得张大了嘴巴。 青青也是一样。 双双这些事,她一件也不知道。双双既然没有主动说,她便没有问。 杨恕没有理会,继续往下说:“三个月后,你在认识进京赶考书生马子虚……” “停!”双双终于反应过来,大手一伸,大声道:“别说了!” 吕双双远嫁他乡后,基本不在泉安城出现。杨恕能认出她,青青并不惊讶。他是泉安城的捕快,还是武林高手,观察细致是本能。 吕双双的第一段婚姻,街坊邻居知道的不少,所以当杨恕说出来,她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但“马子虚”三个字一出口,双双就差点崩溃了。知道这三个字的,在泉安城不超过三人。 双双自己自然不会到处说。 她的哥哥吕立成也不会。 乔千,更加不可能。 所以,杨恕又是怎么知道的? 马子虚,一提这个人,吕双双整个人就不好了。她以为自己已将那事看开,没想到冷不防一提起,还是这么痛苦。 青青见状,上前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袖。 双双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站在杨恕家的小院里,道:“没想到杨大捕头不仅功夫厉害,消息也如此灵通。”黑历史被揭开,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杨恕的脸色一如既往:“职责所在,必须对辖区情况有所了解。” 双双哼了一声,道:“你这了解得有点多吧。” 杨恕依旧面无表情:“该了解的,我自会了解。” 双双冷冷道:“杨捕头放心,今天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难道杨恕是想以秘密换秘密?让她们不把他的事说出去?他这操作,真是让人不能理解。 杨恕回道:“穆夫人误会了。我说出来,并不是要以此威胁你的意思。” 双双道:“你叫我什么?” 青青想起,初识双双之时,她自我介绍夫君姓穆。自己叫她“双双”久了,常忘了她是有夫之妇。 杨恕兀自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已经做过的事,总有一天会被他人知道。” 双双咬着唇,没有出声。 又听杨恕道:“青青,昨晚我们是不是有碰见过?” 青青正要作答,杨恕就已继续说了:“其实,昨晚我并不能确定是你。你轻功极好,直到快到家,我才发现有人跟踪。” 青青道:“你之前只是有心事,所以才没注意到我。” “心事?”杨恕苦笑道,“确实是心事。有心事没法说出来,人总不会太开心。” 双双道:“难道你想把你心事说出来?”她还在气头上。 青青又想拉她衣角了。 杨恕倒是不在乎,道:“是。” 二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杨恕道:“既然都会让人知道,与其让他人乱传,不如自己说出来。” 双双口气变软:“跟我们说,合适吗?” 杨恕道:“昨天之前,我也觉得不合适。” 双双奇道:“今天就合适了?” 杨恕道:“今天过后,心事就不是心事了。” 双双直言:“我不懂。” 青青好像懂一点:“想开了,说出来,也就解脱了。所以,心事就不是心事了。” 杨恕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第14章 过往 于是,杨恕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原来年少时,杨恕和吴勇、方家媳妇吴媛一起长大。开头是个很常见的三角恋故事。杨恕和吴勇都喜欢吴媛,而吴媛只喜欢杨恕。 只是后来,故事就开始不大一样了。 如果没有那次抢劫,吴媛现在该是杨恕的媳妇。而杨恕,也许此时正沉浸在为人父的喜悦之中。 可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抢劫呢? 其实杨恕并没有真的抢劫了。只是那时候太年轻,满脑里只有‘义气’二字。朋友找他帮忙,脑子一热便答应了。 双双眼睛瞪得老大:“这种事也能答应?”这哪里是脑子一热,简直是没脑子。 杨恕苦笑道:“别说你不理解,就是现在的我,也不能理解。但那时候,是真的觉得自己特别讲义气,非常自豪。” 双双眼睛还是睁得很大:“进了官府大牢也自豪?” 杨恕低头道:“一开始是的。直到有一天,吴勇过来跟我说,媛儿家里给她安排了桩亲事,要她嫁人。” 吴媛是个忠心爱情的好姑娘,她并没有答应家里的安排。就算杨恕进了牢,也常常去牢里看他。只是自打那个消息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了。因为她被家里人关了起来。 对此,杨恕并没有生气,相反他很能理解吴家人的做法。如果他是她父亲,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坐过牢的男人。 也许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杨恕讲起自己的故事,如同他的表情一般平静。 杨恕道:“本来我在牢里还算安分。自从听到这个事后,脾气就开始暴躁。我的那几个朋友也渐渐不再来看我。只有吴勇,从我第一天坐牢到出来,每几天就会来看我一次。” “吴勇?”青青忍不住提醒他,“你可知道,他经常在外面说你,说你……” 杨恕道:“世上有一种人,总喜欢说些难听的话,让人听了很讨厌。但其实他的心眼并不坏,甚至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会第一个来帮你。吴勇就是这种人。” 青青想起前世那个总喜欢打击她的妈,深有体会:“有些人,是刀子嘴豆腐心。” 杨恕并非对吴勇的行为一无所知:“直到现在,他每次见我,总要骂我傻,活该娶不到媳妇。” 双双佩服道:“你还挺有涵养的。以前我也认识这么个人,我就总想离她远远的。虽然知道她其实心眼好,但说出的话太伤人了,我听不来受不了。” 杨直言道:“我也听不来。既然听不来,就不听了。其实我平常也和吴勇走得不近。只是今天,我不适合出面。” 双双明白:“你请他帮忙,带鸡给吴媛补身体。” 杨恕点头道:“虽然她现在是别人的媳妇了,我也希望她好好的,好好的。”说话间,眼里有少见的柔情。 青青发觉自己实在口拙,想安慰却不懂该如何。 一旁的双双简直快人快语:“你还爱她?”这话出口听得青青心惊肉跳,这两个人说话,怎么都这么直接? 杨恕也不隐瞒:“现在我也说不清楚。当年是真的爱。” 双双积极为杨捕头的幸福出谋划策:“你武功这么高,以你的身手,可以直接出来带着你的媛儿私奔呀。” 杨恕却摇头道:“她现在是别人的媛儿了。而且,那时的杨恕不是现在的杨恕,武功甚至还比不上吴勇,是万万没有能力从牢里出来的。但其实,只要我当初再坚持下去,还是有可能娶到媛儿的。” 原来直到杨恕刑满释放,吴媛顶住了家里的压力,一直没有成亲。 “虽然媛儿不懂武功,但她是个性子刚强的姑娘。在某些方面,强我百倍。”杨恕道:“我们约好,成亲那天我去抢亲。她等了我一天,我却没有出现。第二天我下定决心要带她远走高飞,她却不愿意和我走了。” 青青不懂:“为什么又不走了?” 双双却是懂的:“拜过堂,行过礼,她便不是吴媛,而是方家的媳妇儿了。” 杨恕现在也是懂的:“我之前以为,她是在生我的气。” 青青还是不明白,所谓的“礼”,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束缚人违背初心,做不愿意做的事? 但她也明白,这位吴媛姑娘已经尽了自己能做了所有努力了。 “媛儿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媳妇。她之前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这是第三个。女人生孩子很伤元气。” 杨恕对前女友还是很不错的,吴媛生孩子,会想送补品,但又不敢当面送,于是托吴勇。 双双道:“杨捕头,我觉得你挺不错的。” 杨恕道:“你也挺不错的。” 这么不错的杨恕,居然会被传是强监犯。 杨恕无奈道:“所以说,心事最好还是自己讲出来。传说传着,传到自己耳朵里,可能已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 双双道:“以你的武功和名气,为什么会甘心在我们这小小的泉安城做捕快。听说是因为安大人?”这个也是青青一直想问的。 提起安大人,杨恕不再面无表情,眼中一片崇敬,许久才道出这段往事。 “那年刚好安大人到此地上任。有一天我偶然在江边遇见他,他身旁的人认出我,劝他跟我保持距离。安大人却不是很在乎,反而走过来,很亲切地和我谈话。当时我如同过街的老鼠,所有人见到我都避之不及。包括我讲义气的那几个所谓的朋友。” 讲到这里,杨恕的双目有些湿润。 青青和双双都没有说话,认真地听他讲下去。 “我当时见人就想躲。安大人来找我,我反而不敢见他,因为我是罪人,不配和他说话。所以那次在江边,我躲开了。” “躲开了?”双双道。 “是的,躲开了。”杨恕道,“可能是因为躲开,安大人觉得我有廉耻之心,之后多次找我,劝我不要放弃自己。很多人都做过错事,但不能因为曾经的错,就一直跟自己过不去,不愿意宽恕自己。” 青青想起在哪看过的一句话,失足未必千古恨,今朝立志做新人。差不多也是这个道理。 杨恕接着道:“在安大人第九次找我之后,我终于决定告别以前的一切,重新做人。” “杨恕……”双双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名字?” 杨恕点头道:“不错,正是那时改的名。恕己如心。人难免会犯错,希望能宽宥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改过向善,让自己不再是抢劫犯杨勇,而是大侠杨恕。” “杨勇?”青青和双双异口同声道。 杨恕道:“杨勇是我的本名。其实在此之前,我和吴勇合称大小勇。他是大勇,我是小勇。” 双双还是好奇:“杨大哥的剑法是怎么从比吴勇还不如,到后来的名满江湖?还是另拜了什么师傅学了更高明的功夫?” 杨恕回道:“教剑的师傅只有一个。和吴勇是同一个师傅。他老人家几年前已驾鹤西去了。” “教剑的师傅?”青青道,“莫非还有教别的师傅?” 杨恕道:“我想了很久,发现自己是真的想当一名大侠,又苦于剑法平平。当时的想法也是拜师。我听说五峰山一片寺的住持静云大师武功高强,剑法卓绝,于是就前去想找大师拜师学艺。” “一片寺?”青青道,“这名字挺特别的。” 双双笑道:“何止名字特别,这寺建得更特别。” 青青道:“怎么说?” 双双道:“这寺由一片巨石盖顶,所以叫一片寺。有时间带你去玩玩。” 青青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一颗佛珠,正是来泉安城的第一天晚上,破杨恕剑法的那颗。 杨恕感叹自己自认剑法如今有所成,依然被人一招击破。果然山外有山,学无止境。 青青好奇,这静云大师会不会就是那晚破杨恕剑法之人。 杨恕解释:“有可能是。大师功力深不可测。我的剑法还不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以一粒佛珠破除我的‘天罗地网’,武林成名的人中,还是两只手数得过来。” 双双却道:“你还没说你去找静云大师拜师,遇见了什么呢。” 杨恕回道:“静云大师不收我为徒,却让我留在寺庙中,每日挑水、砍柴、种菜、做饭。” 挑水砍柴,就能剑法突飞猛进?自然不是,不过是这些日常工作让他心静,潜心修习剑法。终于有一天,他领悟到剑法的秘诀。 双双眼睛一亮,追问秘诀是什么? “秘诀关键在于一个‘悟’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己悟出来的,才是真正的秘诀。”杨恕道。 吴勇也找他要过秘诀,他倾囊相授,但却没什么效果。吴勇自己,总是疏于练习。 秘诀就在于“练习”二字,唯有练习,不断地练习,不断地积累,不断地思考,终有一天,脑袋会突然想得明明白白,剑法便可随心所欲不逾矩。 这其中蕴味,非亲身经历难以言说。 第15章 秘密 青青感慨,以前总觉得,别人的生活都很顺遂幸福。现在看来,好像每个人都有点不开心的心事。 也许是受了杨恕影响,双双也向青青说起自己的往事。用她的话说,都是些不开心的事情。 真是看不出来,她成过两次亲。 两次都是远嫁。 第二次嫁得最远,嫁到了京城。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位穆郎,是她的二婚。 也许是因为之前嫁过人吧,现任婆婆很不喜欢她,总觉得她天天招蜂引蝶。 “怎么个招蜂引蝶法?”青青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她平日里挺宅的,就算出门,除非有事,也基本不找男人说话,更没见过她沾花惹草的。 “不知道啊。”双双也很苦恼,“每次我一笑,她的脸就很臭。” 这个青青倒是有些明白。吕双双长相是妩媚那一挂的,就算她没这心思,别人看了就是会有那个想法。青青第一次见她笑,就是那感觉。 好吧,二婚的这情况。头婚呢? 双双第一次成亲的对象,是鹭城有名的黎大才子。不仅文采斐然,而且英俊潇洒。两人可谓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哪知过了几个月后,两人居然和离了。 双双的母亲那时候还在世,听闻后非常生气,话里话外,总说她不懂事,在街坊邻居面前丢她的脸。 青青劝她:“遇到这种事情,你娘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既然那位……呃……黎公子如此……呃……优秀,你为什么和他相处几个月就过不下去了?你看着很好相处的啊。” 看青青这谨慎的模样,双双扑哧一声笑了,道:“青青,跟我说话不用这样。” 随后,她皱着眉头道:“人是很复杂的。看人不能看表面。有的人在外面,见人都是笑容满面,亲切友好,善解人意。回了家对家里人却是另一幅面孔。” 要是这样,处了几个月合理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青青轻声问:“你的意思是,那个黎公子在家里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哪想双双却说:“不是,我说的是另一个人。黎大才子不这样,他不论家里家外,都很傲得很。其实,我还是挺喜欢他这傲气的。这并不是我坚持和离的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青青是真想不明白。 双双认真地看着青青,一个字一个字道:“他打我。” “他打你?”青青记得,吕双双可是会武功的,而且不弱。 “呃……要打我。”双双更正道。 青青看着双双练刀的右手,再次重复:“他打你?”她还是不大明白。 双双有些尴尬,只好说得明白些:“他是要打我,但没打到。他只是把右手举起来,正打算用力扇我的时候,反被我的内力震伤。” 遇到危险,有内功的人是会自发反抗。 青青“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道:“这黎公子不会武功吧?” 双双尬笑:“一丁点都不会。” “所以……” “所以……”双双更尴尬了,“嘿嘿……” “好吧,”青青先是尊重双双的意见,后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黎公子想离,也算人之常情。你又为何要离?他伤不了你的呀。” 双双正色道:“会打女人的男人,不能嫁。” 看着青青一副懵懂的样子,双双补充道:“他会打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没错,他一个人是打不过我,但不能保证他不会以其他的方式来打我。” “哦。”没谈过恋爱的青青,虚心接受吕老师的婚姻教学。 吕双双接着道:“这些年我走过的弯路其实真不少。其实吧,这个黎公子除了性子差点,还算是个好人,那个马子虚……”她顿了顿,道,“他和我好,是为了骗我钱。” “啊?”青青先是一惊,又想双双平时大大咧咧,被骗财倒也有那种可能。 “不过也得感谢他。”双双下一句话更让青青惊讶。 “怎么说?” 双双笑道:“没有他,我就认识不了千千,不认识千千,现在也就不能和你在这里聊天了。” 青青佩服道:“你还挺看得开的。” “哪里哪里。”双双笑道,“日子已经那么苦了,总得想点开心的事情吧。” 于是,她想了一个她认为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邀青青晚上进城,一探吴媛的真面目。她很好奇,杨恕口中的好姑娘,究竟长着什么模样。或者说,杨恕喜欢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青青却是兴致缺缺:“一天进那么多次城。我哪有时间练剑?” 双双道:“谁让杨大哥坚持要送我们回山庄呢,只好多跑这一趟。看来你并不喜欢杨大哥呀。” 青青脸一红,道:“本来就没有,都是你们在瞎说。”绯闻都是你们几个搞起来的好不好? “既然不喜欢杨大哥,考虑下吕大哥吧。” “吕大哥是哪位?” “自然是我家大立了。”吕双双总是不放弃推销自家大哥的机会,“他过几天就回来了。” 青青刚想调侃她几句,忽然听到园子里笛声悠悠。 乔千常在夜里吹笛。青青不懂音律,但听得出,这悠扬的笛声里藏着些许思念。 每个人都有过往。乔千的过往,连双双也不知情。 只知道,多年前,乔千和上官吟秋曾一同闯荡江湖。 如今,上官吟秋远嫁京城,每年都要来山庄小住。这次她只住了一天,便坐船去了海外。 乔千乔神医的传闻更是多了去了,有人说他的皇亲国戚,也有人说他是流亡的逃犯。 “千千和周大哥以前认识呀?”青青突然想起之前走得匆忙的周侠威。 “不知道。”双双是真的对很多事一无所知,但她知道周侠威的一点往事。当然,这点事在江湖上知道的不少。 “听我们家大立说,周大侠当年是大内高手,曾两次拼死救过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深得皇帝信任。但是十六年前的一天,周大侠一家竟被一夜灭门。灭门那天,周大侠的女儿才刚刚满月。从此,周大侠就不做大内侍卫了,辞去官职行走江湖,只为找到仇人报仇雪恨。这十六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凶手,但一直没有找到。” 双双的江湖传闻,基本上都是她的双胞胎哥哥吕立成讲给她听的。吕立成在霞行镖局做镖师,据说干得不错,没几年就荣升镖局的金牌镖师了,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 青青曾羡慕过很多人,周侠威便是其中之一。他的一言一行,非常符合她想象中江湖大侠的标准。从来没想过,大侠周侠威有着这么痛苦的经历。这次离开得那么急,想必是仇人有了什么线索。 她想起在泉安城时,周侠威对安大人的态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思来想去,第二日,青青还是去找了杨恕。 她直截了当跟杨恕说明了她的想法后,便道:“周大哥对安大人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她发现,这位大捕头讲话挺直接的。所以对这种人,她也直言直语。 与周侠威的几次接触,连她都能觉察到周侠威对安大人的敌意,不知道他的义弟有没有感觉。 “你也看出来了?”杨恕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 “啊?”这有点出乎青青意料之外。 “大哥什么都跟我说了。”杨恕道。 果然是真兄弟,连这个都说。 周侠威一直找灭他全家的凶手,这么多年来却一无所获。此前,他查到线索,安大人很有可能是当年主谋。恰好这时候,杨恕请他来帮忙,他便过来了。 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周侠威心中有格局,没有被仇恨蒙住双眼。家仇是家仇,百姓是百姓,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到了泉安城,他冷眼旁观安大人的一举一动,判断这位当地的父母官对百姓来说,还算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也是真的为了民生而积极奔走。 “所以,周大哥就认为安大人不是他仇人?”青青问道。她对这位安大人,印象蛮好的。 “那倒不是。”杨恕道,“人是复杂多面的。就算安大人是好官,大哥说,也不能代表就不会是他仇家。” “那他又是为什么离开得那么匆忙?”青青又问道。 杨恕道:“据我所知,他跟你们做了那事之后,和无痕大盗进行了一次长谈。” 青青脸一红,那事本来瞒着杨恕的,原来没有隐瞒成功,他什么都知道。 杨恕没在意她的尴尬,接着道:“不知道安大人最近是得罪了什么人,不止大哥,连无痕大盗也是被人有意误导,来泉安城找他的麻烦。” 青青想起吴带风说过,他们是在京城还是哪,听说安大人为官不仁,为了出一口恶气,所以他们就特地跑来泉安城给他个教训。 唉,说起来是有些复杂,怪不得吴带风走的时候,嚷嚷着中原人太狡猾呢。 搞不懂这到底算江湖恩怨,还是朝堂争斗? 青青回了山庄,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不想一进门,便被双双吓了一跳。 “我大哥要回来了。青青,帮我个忙呗。”双双兴奋道。 “不。”青青拒绝得很干脆。 第16章 大立 一大早,吕双双到春园青青住的春园,又是送新衣,又是送胭脂水粉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想干嘛?” “今天能帮我个小忙吗?”双双笑得千娇百媚。 “说。”青青现在对双双的媚,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免疫力。 “帮我去给我哥送个口信,好不好?” “你自己不能去吗?” 青青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答应帮双双这个忙。但终究还是答应了。她有丰富的梁上做客经验,但没有一次跟这一次是一样的。 比如,该怎么和下面那位搭上话? 梁下那个正认真看着书便是的双胞胎哥哥吕立成。要不是早知道他的职业,真觉得和寻常书生没什么区别。 除了皮肤黑了点。 她很头疼,该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打招呼合适。 平时里,她可以在梁上静静待一个晚上。 但这次不同,是带着任务来的。 都怪吕双双不来,说是哥哥住在镖局里,地方闲杂人多,被看见了不好。硬说青青轻功好,不容易被发现,好说歹说要她帮忙传信。 青青真是后悔,自己怎么那么好说话。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还找不到、想不到合适的方式给下面那位传信。 青青开始有些着急。 也不知是否错觉,她看见下面的吕立成突然抬起头,往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他看不见我吧?”青青心想,这个年代照明这么落后,蜡烛那点光可不好使。 她曾在山庄的房里试过,梁上黑乎乎一片,确实看不清。 过了一会儿,吕立成又低头看书。刚才的抬头,可能是看书看累了? 青青其实打心里希望这吕立成能发现她,到时候她就可以直接和他言明来的目的。 不管了。青青决定不再耗下去。 她留下一句“双双约你在城外北郊四季山庄”,飞也似地离开了。也不知道吕立成听清楚没有。 回到山庄。 “怎么样?怎么样?我们大立是不是很帅?他看见你什么反应?”双双兴奋地拉着青青问。 “没看清楚。”青青实话实说。 双双有些失望:“话没传到吗?还是没见着人?” “话我传了,人也见了。我任务完成了,要回去去睡觉了。”青青说罢,走出房门。 吕双双住在桃园山庄的夏园,院子里有一片不大的湖。 今晚的月色娇好,月下的湖面水平如镜,平静的湖面让人感到一身轻松。 嗯?有人! 没走几步,青青便察觉到有异样。 她已发现有人藏匿在这园中。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装作若无其事,往大门方向走去,当经过湖边的大树时,倏地拔剑而起,飞快地往树上刺去。来人就藏在这里。 此前,她已学会并练熟了一些基本剑招。剑招虽然基本,但组合起来却可以变化多端。 青青这一剑去势劲急,树上的人反应也不慢,一个翻身稳稳站在在了地上。 一个蓝衣男子出现在青青面前,长得眉清目秀的,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青青感觉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刚想问“你是谁”,便觉眼前刀锋一闪,原来是双双持刀前来助阵。 笑起来妩媚动人的吕双双,耍起刀来霸气逼人,因为她使的就叫霸王刀法。 霸王刀法,名字听着霸气侧漏,双双舞起来自然更是英姿飒飒。 据说这门刀法,招式多进攻暴击,少招架闪避,与青青所练的功夫完全不同。 双双只练到第三重,就已气势逼人。 看得出来,双双的招式非常熟练,大开大合,稳重霸气,想来当练刀的时候也是下过苦功夫,基础打得很扎实。 只是这刀法过于霸气,似乎并不是很适合她。虽然招式很熟练,看着也是豪气,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蓝衣男子对霸王刀法好像很熟悉,应对游刃有余,甚至出口已经开始提点双双,该在哪些地方改进了。 这个教导双双剑法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吕立成?双双口中一口一个“大立”的吕立成? 仔细观察,这两人长得不怎么像啊。不是双胞胎么,莫非这两个是异卵双生? 青青决定把夏园留给这两兄妹,于是转身往门口走去。不料才走几步,便被双双叫住了,笑嘻嘻地介绍她的双胞胎大哥。 “怎么样,我们家大立很帅吧?”双双笑靥如花。 “嗯,帅。”青青承认,是个帅哥。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想回去睡觉,可还是被留下来吃了夜宵。 夜宵居然是吕双双的哥哥吕立成煮的。 原来这吕立成,虽身为镖师,却酷爱下厨。虽然没有名师指点,实践机会也不多,做出来的东西居然味道还不错。 据他介绍:“我的理想是,将来开一家饭店,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望江楼’”。 嗯,不想当老板的镖师不是好厨子。 吕立成的到来,青青她们轻松了不少。 之前两人住在山庄,要负责庄内打扫、做饭等一系列杂事。 爱做饭的镖师到了,主动承担起山庄的饮食重任。 双双乐得清闲,青青却有些不舍。因为,她也喜欢做菜。 “烧菜这种大事,大立一个人哪里顾得来,你去帮他一下。”双双推她去厨房。 “你怎么不去?”青青问。 “我得练刀。”吕立成来了,双双练刀的时间肉眼可见地多了。 吕立成做菜,别的不说,刀工可是很赞的。 他能做黄瓜蓑衣,会切文思豆腐,那一系列一气呵成的操作,让青青叹为观止,忍不住向他取经。 吕立成道:“我就是练刀的。” 青青想起双双的大刀:“此刀非彼刀。” 吕立成道:“万殊一辙,刀法是相通的。” “怎么说?” “比如说切豆腐,这一块豆腐要切两百多刀,横切、竖切都有讲究,豆腐要不碎不糊,既需要掌握好力度,更控制心境。心要静,头脑要清晰,不能有一丝杂念。” “你们练的霸王刀法威武霸气,切豆腐讲究的是精细,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吕立成道:“不一样只是表面,练起来还是有很多共通之处。譬如持刀的力度,砍、剁、劈等的力度、方向,以及食材的不同所使的刀法也各不相同。细究起来,有诸多精细之处。 吕立成又道:“霸王刀法,并非只是表面的霸气威武,更要注意强化稳固力,越是霸气的刀法,越要把握好细微之处的差别,这和切菜,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说法,有些新鲜。 吕立成笑道:“这只是我的一点拙见。双双就没这么想过,她就认为,刀法是刀法,做菜是做菜,完全不同的两种事情,没什么好混为一谈的。” 青青由衷道:“所以你的刀法,比她强。” 吕立成倒是谦虚:“其实是她练得少。我只要一不开心,就练功。只要一练功,我的心思就能平静下来。” 青青奇道:“练功能平静心情?”她正好相反,心烦意躁时,她是不会练的。 吕立成道:“因人而异啦。我是越练越平静,双双就越练越急躁。不过,霸王刀法,确实不是一门很适合她的武功。” 为何不适合练霸王刀法的双双,练了霸王刀法呢? 因为他们的师傅教了这么一套刀法。 他们的师傅也很神秘,总是在踏月而来,白天从不露面。以至于兄妹俩武功小有成就时,他们的母亲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会功夫。 “也许是怕娘不喜欢吧。”吕立成解释,“她最不喜欢打打杀杀。” 不喜欢打打杀杀,日子也一样磕磕碰碰。 他们的父亲在孩子还未出世时,便出海经商,从此断了音讯,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母亲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家里亲戚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将家产强占了大部分,只留下两间房。随着母亲死去,这剩下的两间房,兄妹俩谁也不愿意回去住。 看着双双平时笑嘻嘻的模样,青青一直以为她是在美好的家庭中长大。原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吕双双最大的优点是,再难念的经,她也有办法念得欢乐。 这些日子,她不停地在青青耳边营销自家兄弟,把吕立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搞得青青都不太敢见她口中的“大立”了。 “这个泉安城里,大立最佩服的就是杨大哥了。”吕双双道。“哦?”青青道,“因为他武功高吗?” “倒不全是。”双双道,“整个泉安城都知道杨大哥曾经犯过错。但现在,整个泉安城都愿意将安危交由他来守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青青当然不知道。 原来,曾经有段时间,泉安城也并不怎么太平。城郊更有劫匪出没。那时的杨恕还只是剑法三流的剑客,主动加入剿匪队伍,在那场战役中,拼死救下了许多人。 双双道:“大立说,这才是真正的侠,有责任,有担当。更重要的是,他能坦然面对过去,重头来过,是个真正的男人。” 所以,双双眨了眨眼,道:“做我嫂子吧。” 第17章 灵城 七月,初伏。 一座高大的牌坊耸立于山脚,孤零零地立在路旁,忍受着烈日的炙烤。 路旁的花草蔫得快枯了。 牌坊,依然高耸地立着。 吕立成驾着一辆马车从牌坊下经过。 “我说,你们可真会挑时候。”他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这么热的天,也不呆在山庄里避暑,偏跟我出来东奔西跑的。” 双双掀开帘子,伸出头道:“你走镖这么多年,我也就这次才有时间和你出来。哥哥呀,这是老天给的机会。” 吕立成擦了把汗,道:“出来就出来,但你出个门总该轻装上阵吧,还带一笼鸽子,我们行走就不是那么方便了。” “这个,”双双眼睛转了转,笑道,“我自有用处。” 吕立成常常看不清这个妹妹的一些举动,但他是宠妹达人,在一些小事上常常不在意,这次也不例外,道:“你开心就行了。过了刚才那个贞洁牌坊,离县城也就不远了。我们中午在那歇歇,下午赶路,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到余城了。” “贞节牌坊?”青青第一次见到这东西,有些好奇。 “是啊。”吕立成介绍道:“很久以前,这里有个女孩子订门了娃娃亲,男方长相俊朗,家境富裕,也算是门好亲事。哪料订婚后不久,女孩还没嫁过去,那男人家里发生一场大火,人就这么没了。女孩子家不退婚,几年后,还抱着男方的牌位嫁了进来。婚后,这女孩子深居简出,孝敬公婆,侍奉弟妹,终身未嫁。三十年后,朝廷御赐贞节牌坊,表彰她恪守妇道的品行。所以前面的小镇就叫坊脚镇。” 接受了现代教育的青青无法理解这种表彰,思绪飘到遥远的前世,她感慨现代社会的好。只是再好,她回得去么?有生之年,还有机会么? 对面坐着的双双也有自己的思愁:“你们说,像我这种嫁两回的,是不是就不配从这牌坊下过?” 车外吕立成不假思索道:“这都是做给人看的,你可别当真。有几个人真正关心过牌坊下的女人过得好不好?一个女人的大好人生,就只值得这么块石头?就算它是御赐的,也不值得啊。” 双双故意道:“那可不是普通的石头,上面精雕细刻呢。” 吕立成道:“再高再精细也是石头啊。怎么能和人比?” 到了坊脚镇,已是正午。 三人随意吃了点清淡的东西,便到房间休息。 镇子不大,大夏天的中午,也没有什么好逛的。三人歇息了半个时辰便启程赶路,到达灵城时天色已黑。 吕立成所在的霞行镖局在灵城设有分局。 这一次,镖局接了一门生意,对方指明要吕立成护送,听起来很轻松,酬劳更是高得让人无法拒绝。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对这趟任务,吕立成是拒绝的。 越是看着轻松的东西,要的价码其实越高。这单生意,明显要的不会是钱财那么简单。 无奈对方打了亲情牌,演了出苦情戏,全镖局上下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搞得双双他们家大立不接这活,就铁石心肠不是人。 怎么办? “去。”吕立成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明显是冲我来的。” 他的好妹妹不放心,再加上有时间,也就一同前来。 双双要一同去,吕立成更加不放心。 双双坚持:“你也说了,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对方冲你来,自然也知道你有个双胞胎妹妹。说不准,是调虎离山,冲我来的。” 青青好奇:“你们兄妹俩得罪了什么人吗?” 吕家兄妹想了许久,得出结论:没有。 我在明,敌在暗的感觉真是不爽。 青青很仗义地两肋插刀,陪着走这么一趟。 于是,出发前,吕立成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计算好路途的时间,提前两天到灵城,先让两个妹子好好玩两天,再去灵城的霞行镖局分舵取镖。 所以,客栈安顿好后,三人便出门游逛。 灵城人杰地灵,可玩之处不少。 对江湖人士而言,灵城也是很有吸引力的。 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今年便在这灵城举办。 这地方最出名的是武学天才余鹏。江湖传言,他从会走路就开始习武,掌、指、拳、爪,棒、剑、刀、枪五一不精通,十几岁便名满江湖。 “余家是武林世家,余鹏的父亲余文虢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但余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五岁名声就已盖过他父亲。”饭桌上,吕立成兴奋地跟两位妹子介绍道。 “哇,这么厉害!不愧是武学天才!”双双由衷佩服。 青青一脸神往,对这种学霸,不,学神,她从来佩服得不得了。 不仅如此,余家更厉害的是土豪啊。他们入住的客栈,吃饭的饭店,逛街经过的布庄、药房、酒馆,甚至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坊、妓院都是余家的产业。 “这灵城不该叫灵城,应该叫余城了吧。”双双道。 吕立成大笑,道:“唉,你说对了。余家在灵城又叫余半城。” 青青不由感慨,世道就是如此不公,有人出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有人一出生就是人生赢家。 只是,吕立成摇头叹道:“只可惜啊!” 青青正搞不懂他在可惜什么,双双接着他大哥的话道:“可惜天妒英才,余鹏二十出头便英年早逝,留下年老的母亲、美貌的妻子,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 “他武功那么高,怎么还会那么早死?”青青印象中,武功高的一般身体好,身体好自然活得长。 吕家两兄妹先是一怔,忍不住笑了。只是这个笑,有点苦。 双双轻声对她说道:“根据江湖传言,余鹏是练功过度死去的。” 吕立成跟着补充道:“世人都知道余鹏是武学天才,各式兵器都能信手拈来。但世人不知道,他在武学方面也是下了硬功、苦工的。听说一天十二个时辰,他不是在吃饭,就是在练功。” “十二个时辰?不用睡觉的吗?”青青道。 吕立成解释:“听说余鹏会一门奇妙的功夫,睡着的时候也也能修炼内功。所以他年纪轻轻,内功就很深厚了。” “嗯。”青青点点头,心道学神的境界就是不一样。 吕立成接着说道:“人们都说,余鹏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他的母亲余老夫人功不可没。你们知道吗,余老夫人就是我们之前经过的坊脚镇人。余鹏活着的时候,余老夫人在生活上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我还听说,余鹏十几岁的时候,还不会自己剥鸡蛋。” 这种小事,双双从来不以为意:“练武之人练到一定境界,是不会理会这些生活小节。我好奇的是,余鹏那么大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吕立成一改之前八卦的表情,正色道:“当然他亲手打下来的。学有所成之时,他便到少林、武当,找各地武术名家一一挑战。有了名气后,也有不少人到余家向他挑战。他的名气,都靠自己的一双手打下来的。” 青青却好奇:“他没有去江湖上闯过?” 吕立成眼睛掠过一丝惊讶,道:“他的名气,主要是各种挑战得来的。你这么一说,我发现,他还真是没怎么出门闯荡过江湖。” 青青心道:“看来是一个一辈子被保护得很好的人。” 双双看青青一脸正经的表情,忍不住笑道:“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真正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谁知道呢。” 说的也是,江湖传言不可信。 “但有一样是真的。”吕立成道,“十年前,余鹏真的死了。话说那一年,武林有两大憾事,一是余鹏的死。” 青青问:“另一件呢?” 吕立成道:“‘神钩’覃放失踪。” 冷不防听到师傅的名字,青青心中一颤,不知道师傅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青青无意往窗外的街上瞥了一眼。 这随意的一瞥,却让她急得站了起来,将头伸出窗子往外探。 “怎么?看到了什么了吗?”双双关切地走了过来。 青青摇摇头,道:“没什么,应该是看错了吧。” 说罢,坐回桌边。 刚才那一身白衣经过,分明是许久未见的师兄沈卓。他怎么也在灵城?看他一脸悠闲的模样,莫非是找到家人了? 双双给青青碗里夹了块白切鸡,道“来来来,吃鸡,吃鸡。我刚吃过了,这个皮脆肉嫩,好吃极了。” 吃罢游城,在热闹的大街上,青青眼见,一眼看见不远处,一只手伸向一名老婆婆的腰间。 待那第三只手将刚得手的钱袋放进自己怀里时,没多久功夫,一个白衣书生眼疾手快将那钱袋拿到了自己手里,走到老婆婆身边问道:“婆婆,请问,这钱袋是你的吗?” 那老婆婆一摸身上,惊讶地发现钱袋没了,再一看白衣书生手中的,笑逐颜开地认领了自己的钱。 “我在您身边地上捡到的。街上人多,钱袋子要悟好啊。”白衣书生叮嘱道。 “一定一定。”老婆婆紧紧抓着钱袋,不住地感谢书生。 青青笑了,这白衣书生,除了师兄沈卓,还能有谁? 她刚想上前相认,不巧前面涌来一拨人,等她拨开人群,不止沈卓,连老婆婆也不见了踪影。并且,为了追沈卓,她与吕家兄妹走散了。 没事,她认得回客栈的路。 但吕立成、双双却急得不行。 尤其是双双,但她还是被吕立成带回并且留在了客栈。 “万一你再走丢了怎么办?青青也有可能自己回来,你在这里等她,千万别乱跑。我出去找。” 第18章 心动 认路,是青青穿越以来基本的生存技能。任何地方,只要去过一次,她都能将来路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们在灵城下榻的客栈,她自然知道该怎么走。 今夜的灵城,热闹非凡。大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因为怕吕立成和双双担心,青青很想加快步伐,只是在这拥挤的人群中,挨挨挤挤,每挪一步都很艰难,实在无法加快速度。 砰!一颗烟花在空中炸开,流光溢彩,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旋即消失。紧接着,又有一颗烟花在空中绽放,映着街上人们的笑脸。 青青这才发现,身边多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几乎成双成对。绚丽的烟花下,女孩们的脸颊羞红,男孩们也一脸腼腆。 她才想起,之前在饭馆听到的,今天是灵城的相亲大会,呃不,烟花大会。 “这位姑娘,可否与你赏烟花放河灯?”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青转过身,看到一张年轻又羞涩的脸。 “我?”青青指着自己问道,心里想着这家伙是不是认错人了。 羞涩的脸点了点头,眼睛却甚是闪亮:“一个时辰前曾见过姑娘,正愁找不到姑娘,没想到在这遇到。真是有缘啊!” “你找我?”青青奇怪,这人他不认识啊,找她干什么? “我,想请你与我一起赏烟花。”羞涩的脸看着青青一脸问好的表情,便道:“看来姑娘不是本地人。今天是灵城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未婚的男女们都会在这一天夜里出来,出来……所以姑娘,是否能够……” “不行。”羞涩脸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打断,随即,一个人站到了他们中间,“他是和我一起出来的。” 羞涩脸看了一眼青青身边高大挺拔的吕立成,匆匆地道了别,默默地离开了。 吕立成转身对着青青,关切地问道:“你上哪去了,双双可着急了。她就在客栈等着,咱们赶紧回去吧。” 青青心底一股暖流涌动,嘴上却道:“我一转眼你们就不见了。没事啦,我认得回客栈的路。” “那怎么行?”吕立成认真道,“是我带你们出来的,就得好好照顾你们,一个也不能丢。” “我……”青青刚想说点什么,两人之间却被一股人流冲开。原来是游街的队伍过来了。 “大立!”青青大声叫道,可周围人实在太多。 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拉住了她,带着她飞身而起,越过人群,跃上房顶,狂奔开来。 青青看着身旁的吕立成,转头再看身后,灿烂的烟花下,人们惊羡的眼神。 灵城并不大,客栈自然也不远。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客栈门口。等候多时的双双赶忙迎了出来。 “总算找到啦!你跑哪里去了?差点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道,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一脸的坏笑“你们……” 本来被紧紧拉着的手突然松开,青青马上知道,双双坏笑的是什么了。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平常出门带的都是兄弟,习惯了。忘了,忘了……”吕立成赶紧解释道。 “啊……没关系,没关系。”青青自己也懵了。单论轻功,她还胜吕立成一筹,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他牵着走了呢? 双双从来不放过调侃她的机会:“呀,脸红啦。” “讨厌。”青青道,不敢看双双,更加不敢看吕立成。 “小二!小二!”双双难得没理会这二人的尴尬,向客栈方向叫了起来,“人来啦,快!快!快!” “来啦来啦!”小二应声而出,手里提着三朵莲花状的河灯,“各位客官来的真是巧,今天入住的才有赠送河灯哦。” 双双急吼吼道:“来来来,人齐啦,我们也入乡随俗,放灯去喽。”一边说,一边推着另外两人,往河边方向走去。 客栈就建在河边上,三人走几步路便到了。 夜里的河边熙熙攘攘,比白天还要热闹。 河里已有不少点亮的花灯,汇聚成璀璨的光影。往远处望去,万盏莲花在河中漂流,烛影摇曳,随波荡漾,灿若繁星,煞是好看。 三人拿着莲花灯,好不容易占了个位置。 青青正想将莲花灯放入河中,双双道:“放河灯前要先许愿的哦。”说完,便捧着灯,闭上眼睛,一脸虔诚,而后,将莲花灯小心放到水面,再轻轻一推,河灯便随波前行,融入千万的花灯之中。 许愿?这么多年的愿望从来没有变过,回家,当然是回家!青青闭上眼睛,默默许下了愿望,轻轻放下河灯。 这天夜里,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 等等,她现在应该算多少岁?三十几岁?还是十几岁? 要是三十几岁,哪不就姐弟恋? 唉呀,只是牵了个手而已,怎么就恋了?这也想太多了。 青青对自己很失望,只是被一个二十岁的男人牵了下手,就辗转难眠了。 青青啊青青,你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隔壁床吕双双呼吸均匀,显然已经入眠,睡得还挺香。 青青蹑手蹑脚起了身。既然睡不着,就出门走走,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谁知她一开门,就听见隔壁也传来开门声。转头一看,吕立成也从房间出来了。 “Hi!”青青对自己很不满意,怎么在这里用起了穿越前那个年代的打招呼方式。 吕立成一脸惊愕,看不懂这个“Hi”所为何意,但也依葫芦画瓢地“Hi”了回来。“这么晚出门啊。” “啊,我上厕所。”青青再次对自己很失望,找什么理由不好,一开口就厕所厕所的,这么不文雅。 两人分道扬镳。 青青有点后悔,怎么没问问吕立成,他这么晚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上完厕所,青青走出客栈,想找家读书人的房梁听听念书,平静下心情。哪知找来找去,却找不到一户人家家里有读书声的。莫非这灵城的读书人都忙着过节无心读书了? 此时已是下半夜,大街上没什么人。青青百无聊赖在街上逛了一圈,想了想,决定回客栈睡觉。 当她走到客栈所在的街巷,远远地,便看见客栈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定眼一看,不是吕立成又是谁? 青青赶忙躲到旁边的树后。她也不懂,好好地,为什么要躲。 在这里,她看到了吕立成的侧脸。 认识以来,青青从没认真看过吕立成。这一晚的吕立成,似乎比之前更要好看。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美男子,还是有着阳刚之气的美男子棱角分明,额头饱满,鼻子高挺,连看着月亮的眼神里都透着坚毅。 “哈!”青青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你昨晚是去做贼了吗?”双双揶揄她,“今天你都打多少哈欠了?” “昨天蚊子好多,搞得我睡不好。” “会吗?我睡得挺好的呀。” “跟你住一间,蚊子都是咬我的好吗?姐姐!” “呀,你确定是因为蚊子,不是……” “唉唉唉,今天鸽子喂了没有呀?” “呀,不说差点忘了。” 请走双双这尊佛,青青松了口气,站在三楼房间的窗户旁,一会儿看看双双喂鸽子,一会儿往街上随便瞄。 吕立成前往镖局分舵领取镖物。 青青想起电视上看到的镖局运镖,常常就是一群大老爷们,骑着马,拉着运镖车,车上插着镖局大旗,好不威风。 记得刚进泉安城的时候,在城门门口刚好就碰到一队镖师走镖,也不知当初那群人里,有没有吕立成。想起吕立成,青青嘴角微微勾起,自己都未曾察觉。 但这一次镖,真是不一样。 还是坐他们来时的那一辆马车,只不过多了一个镖局新来的小学徒。据说是在小满那天出生,便取名叫小满。 小满很年轻,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薄薄的嘴巴很会说话,一路人逗得青青和双双乐个不停。 打尖时,听说小满姓余时,大家伙都有点意外。 双双问:“你也姓余?” 小满道:“是呀。” 双双道:“那个余半城的余?” 小满道:“算是。” 双双道:“算是是什么意思?” 小满道:“余半城,是说我们这个大家族。” 双双明白了:“你们家在余家里,是旁系?” 小满道:“对,旁得不能再旁了。我就是余家旁系中的落魄子弟,家里差点连饭都吃不起,只好出来走镖了。” 听了这番话,双双一脸怜悯:“真是可怜的孩子,来,多吃点菜。”当初她知道青青是孤儿,也是这么同情心外露。 她给小满夹了个鸡腿,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看了看青青,又看了看吕立成,问道:“你们俩怎么都不说话?” 吕立成先吞了嘴里的饭菜,才道:“食不言寝不语。” 青青也点头表示附和。 所幸双双并未将太多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看着小满单薄的身子心疼不已,不停地给他夹菜。 “咦?你脖子上挂的那是什么?”双双突然问道。 第19章 送镖 大家才发现,小满脖子上有条红绳,红绳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木牌。一路上没发觉,现在坐下吃饭,天气热,越吃越热,领子越敞越开,木牌这才露了出来。 “这是余家男丁特有的木牌。出生起名后便要在木牌上刻上名字,送到祠堂存留,十六岁成丁后便要戴在身上。”吕立成到底是镖师,看了一眼,便道出了由来。 “对对对,确实是这样。”小满对吕立成这个师傅非常有好感。 青青听了心道:“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双双向店家又买了好些干粮。 “你买这么多做什么?吃得完吗?”青青奇怪地问道。 双双回道:“这是买给小满路上吃的。你看他,那么瘦,得多吃点补补。” “还以为是买给我的呢,有点伤心啊。”青青假装吃醋。 双双笑道:“呀,吃醋啦。想当初你刚来山庄的时候,比小满还不如呢,还不是被我给喂胖的。你看,现在也是个小美女啦,美得我们家大立跟你说话,都不敢大声喘气。” 这个双双,又来了。 青青只好闭嘴,幸好这会儿吕立成不在,否则多尴尬。 路上,吕双双乐呵呵地撩开车前的帘子,要递一块点心给小满,小满道:“谢谢双姐。只是我现在还不饿,吃不下,要不我过会儿再吃?” “当然可以。”双双道,“不够的话,我这还有。” 一路上都是双双和小满的欢声笑语。 吕立成专心赶马车,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便可到篱县。 “篱县有什么好玩的吗?”双双问小满。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实话说,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前面十几年,都没离开过灵城。”小满遗憾道,“还得请教吕师傅。” 霞行镖局实行的师带徒制度。吕立成在镖局里武功高、资历深、口碑好,此次出镖,镖局安排他带上小满这个小徒弟。一路上,小满除了哄青青、双双两人开心之外,也是对吕立成“师傅师傅”地叫个不停。 吕师傅好像也放下对这趟镖的不安,来了兴致,道:“说起篱县,前几年倒是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但是三年前,县城门外开了家店,专卖撒尿牛肉丸。那牛肉丸,啧啧,口感劲道,弹性十足,连汤汁味道十分鲜美,引得附近方圆几里的人们特地前去品尝。你们这次来,算是来对了。” “撒尿牛肉丸?”双双奇道,“牛肉丸为什么叫撒尿呢?” “这个……”吕立成道,“因为店主名叫李尿,所以叫撒尿牛肉丸。据说这个李尿的老家有个习俗,孩子出生的时候,父亲正在做什么,就叫什么名字。这个李尿,听说他出生的时候,他爹刚好在撒尿,所以就叫李尿喽。” 三人笑得弯下了腰。 双双自然不信:“如果他爹那时候在拉屎,那他不得叫李屎?” 吕立成一本正经道:“这样就不好,大大不好啦。” 小满是天生的捧哏:“师傅,怎么不好了?” 吕立成道:“他要是叫李屎,咱们不就得吃拉屎牛肉丸,啊呸呸呸呸!” 双双撇嘴道:“唉,我可不信屎啊尿啊这套说辞哈。” 吕立成笑道:“哈哈,其实为什么叫这名字,有很多说法。一种是说,吃牛肉丸的时候,咬得太用力,丸子里会喷出汤汁,就像撒尿。” 小满道:“这叫法挺形象的呀,师傅。别的还有什么说法呀?” 吕立成道:“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个地方流行做牛肉丸,几乎家家户户做,他们做汤的原料是一种的东西,当地人叫做撒尿虾,所以做出来的牛肉丸就叫撒尿牛肉丸了。” 双双道:“这个听着还靠谱些。话说,这牛肉丸,真有那么好吃?” 吕立成道:“吃这种事情,当然得自己试了才知道。” 双双肚子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她催道:“也是。那我们快点赶路,早点到篱县吃撒尿牛肉丸!” 小满也拍手称是。 吕立成却道:“不用着急。你就算现在到了篱县,也是吃不到的。” “为什么?”双双道。 吕立成解释:“李尿的牛肉丸,在当地是很有名气的。你知道,一般有点名气,又有点手艺的人,很多都有点脾气。他们家的牛肉丸,每天只做一定的量,卖完就关店。估计这时候,他们家店门已经关门了。” 看双双有些失望,小满安慰道:“没关系,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双姐,还有青青,都能吃到李尿家的牛肉丸的。” 傍晚,众人怀着满心期待,终于远远地,望见了篱县的城门。 只是,路过吕立成所说的李尿牛肉店,却见到了一番意料之外的景象。 李尿家的店门紧闭,大门挂着白布,贴着白纸。店门口,一个披麻戴孝的中年美妇,正守着瓦盆烧纸钱。 这是谁死了?难道是李尿死了? 吕立成认得,这个正在烧纸钱的女人,正是李尿的老婆。之前他和镖局兄弟们来吃过牛肉丸,大伙儿都叫她老板娘。 老板娘低着头,一张一张、慢慢地烧着纸钱。 几人默默地从老板娘身边经过,心里为李尿这么好的手艺人去世感到遗憾。 李尿正当壮年,突然死去,这在篱县也是个大新闻。 仅仅一顿晚饭的时间,青青他们便听说了李尿去世的各种传闻。既然是传闻,说什么样的都有。 还有人说,李尿是大半夜死在床上的。死前的情形更是不可描述。青青听得脸很红。 最激动的却是小满,一直唠叨着:“怎么就死了呢?” 双双奇道:“看不出,小满这么想吃牛肉丸呀。” 小满看着双双道:“唉,我这是为你们吃不着遗憾。你说好好个人,也没啥病,怎么就死得那么突然?” 吕立成不愧是镖局的王牌镖师,八卦归八卦,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好好吃饭,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将镖物送到桃岭,就算大功告成,可以打道回府了。” 实际上,这趟镖能不能成,他心里也没有底。这一次的镖,实在是太容易了,也太没有风险了。镖能送到,喜拿大额酬劳;镖送不到,完璧归赵就可以了。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第二日,吕立成、小满穿着整齐,带着镖物出发,前往桃岭。 二人一大早出发,回客栈时太阳都快下山了,两人表情也是一言难尽。 喝了降火的凉茶,这二人的面色仍是没多大改观。 双双急了,道:“这两人怎么到现在一个字都不说呀。是中邪了吗?” 青青看着吕立成,道:“不会吧。” 双双拍了大腿,道:“那就是中暑了!” 这时候,小满突然说话了:“师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回灵城。”吕立成道。 “那镖……” “完璧归赵。” 师徒二人自说自话,双双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吼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是公鸭嗓,本来声音就粗,这么一喊,把青青吓了一跳,赶紧上前,给双双又是拍背,又是扇扇的:“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小满晃过神来,道:“双姐,我们这趟镖怕是完不成了。” 本来依照约定,吕立成二人带着镖物前往桃岭,交给桃岭一个叫关见的,便算大功告成。 这一路,吕立成想象过各种镖被偷、被抢的情形,谁知一路风平浪静。两人到达桃岭的时候,更是静得过分,因为这里一个活人也没有。 整个桃岭不见人影,岭上三十六间房屋,间间空无一人。 “会不会那里本来就没什么人,所以不大好找啊?”青青问道。 小满道:“不是的。听附近的人说,这几天是桃子丰收的季节,桃岭的人都要忙着摘桃子的。”他喝了口凉茶,又补充道:“而且昨天,桃岭还一切如常。” 双双道:“过了一晚,就人间蒸发了?” 小满回道:“是的。” 双双道:“早知道昨天一到篱县就送镖去。” “这也不行。”小满摇头。 青青也疑惑了,问道:“为什么不行?” “托镖方要求,必须在白天的时候,把镖送到关见手里。”吕立成终于说话了。 这镖,确实有点特别啊。果然,看着好赚的钱,其实最不好赚。 “也许桃岭的人今天有点事了,所以都不在呢?”青青想想,想出了这个理由。 “对对对,要不明天再去看看?”双双也支持。 小满却道:“明天去怕是也没有人。” 这话说的,都还没明天呢,你未卜先知啊?青青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道:“怎么这么说?” 吕立成皱眉道:“烧了,都烧了。” 双双没听明白:“什么都烧了?” 小满解释:“桃岭的三十六间房,都烧得干干净净。” 烧得干干净净? 青青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人放火?什么仇什么怨啊,需要这么绝?看不出来,篱县这么一个穷乡僻壤的,还有这种狠人?这地方,不安全,不安全啊。 青青正胡思乱想之际,双双问道:“烧了?那有没有死人啊?” 吕立成道:“没有。” 小满补充:“刚才说的空无一人,也包括死人。一个死人都没有。” “所以……”青青道:“你觉得明天那里也不会有人。” 小满道:“是啊,你想,如果你是桃岭人,住的地方都被烧成那样了,这几天也是不可能回去住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为什么好好的,要把那给烧了呢?” 双双道:“不是要把镖物给那里的那个谁么?” 吕立成道:“我们已经打听过,桃岭并没有一个叫关见的人。所以,这趟镖,注定是送不了的。” 不知对方下了这么一盘棋,究竟是为了什么。吕家兄妹把自己这二十年来的人生梳理了遍,也没找出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 或许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青青可不这么认为。阴谋!肯定有阴谋!行走江湖,安全第一。谨慎,一定要谨慎。 众人决定,休整一夜,第二天便启程返回灵城。 天总是不遂人意,第二日一早,镖不见了。 第20章 丢镖 镖物其貌不扬,就是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 盒子是由普通木料所做,所刷的漆也是稀松平常,盒上的锁看着更无特别之处。要不是有个锁,把它扔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瞧一眼。 这么个小东西,却要求霞行镖局的金牌镖师出马保镖。 真的来了,才发现,收镖的人并不存在。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好端端的镖在房间里不翼而飞! 为了护镖,吕立成也是做了万分的准备。吃饭、洗澡、睡觉,镖不离身。 唉!江湖太危险,不小心就被黑,怪不得堂堂一代镖师,理想是开个小餐馆。 “你昨晚睡觉,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双双帮助大哥缕思路。 “除了睡得特别香,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吕立成道。 双双转向小满问道:“你呢?” 小满挠了挠头,道:“啊?我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啊。” 青青倒是发现了一点点不一样:“你们这屋子里,有个味道蛮特别的。” 小满道:“你说的是艾草吧。小二说,篱县山多林多,这屋蚊虫比较多,所以送多了点,让晚上点了睡觉。也不止昨晚,前一天晚上我们也是烧了点艾草睡觉的。” 这种花花草草,青青向来不认得。不过这两人,前一天身上确实就有淡淡的艾草香。她们房间也有,只是味道更淡些。 但两个男人,同睡一间房。虽各睡一张床,镖物不见了的夜里,都听不到任何动静。 也不能怪他们,睡隔壁的青青和双双,也不觉得晚上有任何异常。 要么,偷盗之人水平太强,要么,有人监守自盗。 “监守自盗?”小满急地摆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吕师傅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我连那盒子都没有摸过。” “这么说,只有大立一人见过那个盒子?”青青道。 吕立成道:“我接了镖,便一直将它带在身上,即便睡觉也是放在枕头下。” 双双道:“没有打开过?” 吕立成道:“客人的东西,怎么可以随意打开?干一行,就得守一行的规矩。再说,我也没有钥匙,更没有妙手可以开锁。” 会不会盒子太小,掉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四人将整个房间翻了个遍,只找出了一窝蟑螂,一点不见木盒子的影子。 吕立成再三确定,自己昨晚睡觉之前,是枕着镖物入眠的。 但镖物现在,不在房间里。 只能有一个原因:有人拿走了它。 “师傅,这可怎么办啊?”小满急道。 “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众人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说武侠江湖有什么青青最看不过眼,便是这不拿人命当回事。动不动就杀人、被杀的,好像人命跟草似的,春风吹就生。真该把这些人打包去文明社会,好好接受生命教育。 小满显然被吓到了,说话有些结巴:“师师师傅,你你你说真的?” “假的。”吕立成道。镖物被偷,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不知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手段偷走而已。他一直相信,对方在乎的,是人。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们说会是什么人拿的呢?”小满道,“听说现今江湖上,名气最大的神偷便是大盗无痕。” “无痕偷这个做什么?”青青可不高兴自己朋友背黑锅,而且她记得,这两个人跟她保证,今后打算改行,绝不再偷了。 双双也不高兴:“无痕现人在塞外,怎么可能来这穷乡僻壤的山窝窝偷个破盒子。” 小满赶忙道歉:“两位姐姐,我错了。我太着急了,也就随口说说。千万不要生气呀。” 双双正色道:“我说你脑袋是不是急糊涂了?以后出门在外,话可不要乱说。” 小满道:“一定一定。可是你说,这镖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个不存在的人让我们送不了镖,又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被偷了。我觉得……这只代表我个人意见哈,这个篱县很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青青道,“又是死人,又是大火的,再加上那个子虚乌有的关见,外加镖物就这么丢了。怎么看都像是被摆了个局,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吕立成说道:“不错。这确实是个局。只是这幕后之人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小满道:“也许盒子里的东西是关键。” 吕立成道:“可惜我也不知道,那小小的盒子,装了什么东西。走,再去一趟桃岭。” 桃岭的桃子熟透了,一棵棵桃树上挂满了白里透红的大桃子,但没有人来采摘。 山上的宅子经过大火焚烧,已变为废墟,只剩碎瓦和断木,无声地说明曾经的存在。 这一地的灰烬,连一具骸骨也没有,更没有值钱的物品。有一种很仓促撤离的感觉。 青青庆幸:“幸好没有人命。” “谁?”突然吕立成一声大喊。 只见一抹白影飞掠而过。青青顾不得多想,脚尖一点,顺着白影的方向追了过去。 白影的轻功了得,山岭又树木众多,青青有好几次差点跟丢。 此时正值盛夏,太阳越来越大,青青已是汗流浃背。追的这一路,她又有些奇怪,另外三个怎么没跟过来? 很快,她发现,自己在追人方面很不在行,在泉安城追不上无痕,在篱县也追不上白影。 想想,真是件不开心的事,追了一路,人追丢了,还流了一身的汗,黏乎乎的,难受得很。还好附近就有河流,她找了块阴凉的地方,洗了把脸,擦了下身子,总算舒服了。 只是,身上舒服了,不舒服却转移到了心里。这里没来过,山里跟城里不一样,长得都差不多,怎么回篱县,又该怎么与那三人会合? 这问题,真让人头大。 而且顶着炎炎夏日寻路,滋味可不好受。 “这时候要是有个人出现让我问问路就好了。”青青心想,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这美好愿望。“你以为你是神仙?心想事成?” 不,她虽然不是神仙,但确实心想事成了。 远处走来一蓝衣农妇,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提着包裹,刚好往青青所在快步走来。 今天运气这么好,想什么有什么,青青笑着上前,向农妇问道:“这位嫂嫂,我要去篱县,可是到了这里迷路了,请问该怎么走啊?” 蓝衣农妇倒也爽快,但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只是面无表情道:“篱县离这不远,顺着这条河,一直走,你会看到一片房子,那里就离篱县的县大门不远了。” 青青大喜,行了个万福礼:“谢谢这位嫂嫂了。” 等她答谢抬头,农妇已经走远了。 “劳动妇女就是不一样,身体结实,走路速度忒快。”青青心想,后又觉得刚才那农妇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大热天的,不想那么多了,还是先去篱县吧,否则双双他们又该着急了。她忽然想起那个人山人海、烟花璀璨的夜晚,心中有些荡漾。 顺着农妇指的方向没走多远,果然见到一片房屋,烈日之下,似乎也被太阳晒得蔫了,一户户大门紧闭。 经过李尿牛丸店的招牌时,青青突然拍了自己的脑袋,刚才那个指路的农妇,不就是那个传说做撒尿牛肉丸很好吃的李尿老婆么?人们都叫她老板娘来着的。 老板娘看来今天心情也不是很好。唉,丧夫之痛,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城门方向走。 终于进了城,见到了店面,她正想买杯水解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大概有这么高,穿一身黄色裙子,挺漂亮的。” 青青顺着声音望去,吕立成正拉着路人询问。那路人摇头摆手,吕立成便又找另一个路人问。 青青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大立!”她朝着吕立成招了招手。 “终于找到你了!”吕立成笑着说道,眼里闪着光。 这一刹那,青青发现,吕立成是真的很好看。男人味的那种好看。 还好,青青没忘正事:“我把人跟丢了。” “没关系。” “我渴了。” 凉茶铺里,吕立成向青青陈述他们几人后来的事情。现在桃岭除了一片废墟,几个桃子,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想来是随人打包带走了。 双双回客栈驻守,吕立成和小满出来寻找青青。 “没想到,你轻功这么厉害,一下就不见了。我们想追都追不上。”吕立成由衷赞道。 蓝青青很谦虚:“我也就轻功好一点,但也没有追上那白影。” 吕立成道:“那白影轻功身法诡异,速度极快。我甚至眼花到觉得,你跟他的身法挺像的。” “是吗?”青青重复道。挺像的?莫非…… 没等她再想下去,店家已将两碗牛丸面端到了她们桌上。 “先吃面。篱县的牛肉丸,味道都不错。”吕立成边递筷子边道,“虽然比不上李尿的,但也算过得去了。” “李尿?”双双随口道:“就是那个做撒尿牛肉丸的李尿呀。我今天还碰见他老婆了。” “哦,在哪碰见的?” “就在县城外的河边,还是她指我回来的路呢。” “这大热天的,她跑城外做什么?” “不知道啊。还提着个包裹,看着像要出远门的样子。” “李尿死了,老板娘也要生活下去,想来是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吧。” 说得也有道理。老板娘的心情一看就很不好,总挂着一副死了老公的表情。离开这伤心地,也没什么不好。 实话说,老板娘还是挺漂亮的。虽然总板着脸。但长得美的人,就算脸臭,也是美女。 只是不知怎的,吃着面,青青心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去李尿家瞧瞧,反正也不远。 “我想去李尿家看看,但说不出来为什么。”青青想了想,对吕立成坦言相告。 “我陪你去。”吕立成笑着道。 “好。”青青也笑了。 第21章 着道 老板李尿死了,老板娘又走了。李尿家里,现在自然一个人也没有。 李尿家并不大。 前面是店铺,后面是居住所,中间有个小院子。 青青他们翻墙而入,发现院子空空如也。 何止院子空空,居住的房间也基本被搬空,基本也算得上家徒四壁了,除了两张单人床,两个空柜子,连杂物都少得可怜。 老板娘走了,把东西都带走了。 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房子只有李尿和他老婆住,为什么有两个房间,还有两张床? “李尿和他老婆是分开睡的?”吕立成也发现了。 “很有可能,两张床都那么小,显然只能一个人睡。”青青道,“你确定那是李尿老婆?” 这么一问,吕立成也不能很确定:“来吃牛肉丸的食客们见了,都是一口又一口老板娘地叫。这店是李尿的,两人又都住在店里,她不是李尿老婆难道是打工的伙计?” 青青再问:“李尿也是这么叫她的吗?” 吕立成想了想,道:“好像没听他叫过。他们是男主内,女主外,在厨房里做汤的是李尿,在外面招呼客人的是老板娘。实话说,李尿一直都在厨房里,不止我,好多人都没见过李尿长什么样。” 青青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到底是不是老板娘,跟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吕立成也赞成:“好像和失踪的镖物也没什么关系。” 青青道:“对不起。” 吕立成道:“对不起什么?” 青青道:“没能帮你找到线索,还让你陪我来做奇怪的事情。”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想来看看。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但直觉这种东西,很玄乎,有时也是不准的。 吕立成不以为然:“反正也没有什么线索,死马当活马医,也许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前面的店铺,也就是之前食客们吃饭的地方。 进了店铺,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还是有点用的。 店里面乱七八糟的,本应摆放整齐的桌椅,此刻却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还有不少缺胳膊少腿。 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很明显,这里经过一场恶斗。 青青立刻想到不久前见到的老板娘。虽然不能确定老板娘就是李尿老婆,但叫习惯了,所以她还是把那女人叫老板娘。 吕立成很快发现了,朝北的柱子上有异物。 “是暗器。”他仔细观察着插在柱子上的带血暗器,道,“看着像是唐门的铁蒺藜。” “唐门?”青青一听,心跳加快。唐门不论在武侠片还是武侠小说里,可都是一个神秘的门派。这个门派的人行事诡秘,行为飘忽,搞不懂是正是邪。要想活得好,千万别招惹唐门。 难道老板娘是唐门的?还是唐门的人来抓她? 镖师吕立成到底江湖经验丰富,不像青青内心戏这么多,他没有说话,继续搜寻店铺里留下的蛛丝马迹。很快,他发现了地上的一小摊已干的血迹。 “这血至少已有一个时辰。” 吕立成作出判断。 一个时辰前,青青因追白影到郊外河边。不久后,她就碰见了老板娘。 假设真是老板娘,吕立成接着分析:“按现场打斗的痕迹看,当时应该有两个人和老板娘打斗。一个用刀,一个用剑,功夫都不弱。但这里桌椅,还有柱子上刀剑的痕迹,都没有带血。刀痕剑痕也不多,看样子像是速战速决。对了,你遇见老板娘时,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青青认真回想:“除了脸还是那么臭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吕立成道:“有没有受伤?” 青青确定:“没有。”老板娘身上没有血腥味,气色看着也很好,走起路来还很快,完全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吕立成看着柱子的铁蒺藜道:“刀剑所对付的人并未受伤,暗器只有一个,还带血。” 青青明白了:“这说明,这场打斗,用暗器的人赢了。” 吕立成点点头,表示同意,又道:“你这一路到县里,有遇见可疑的人吗?” 青青道:“没有。最可疑的就是老板娘了。” 吕立成道:“唐门子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也不能仅凭一颗铁蒺藜,就判定老板娘是唐门中人。铁蒺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暗器,很多人都会用。”这里的很多人也包括他,只不过他觉得暗器阴损,平常不大爱用罢了。 但听说,唐门的铁蒺藜和一般的铁蒺藜还是不一样的。她之前看过某本小说,这唐门的铁蒺藜一打进人的身体,铁叶子一遇到血便会散开。更要命的是,每片铁叶子上都淬着剧毒。一旦被唐门的铁蒺藜打中,就等于中了十几种毒,跟死也不远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想多了,毕竟那是小说,眼下老板娘是不是唐门中人,跟他们也没有关系。还是早点找到失去的镖物才是要紧事。 吕立成道:“对,我们回客栈吧。小双该等急了。” 然而,他们赶到客栈,并没有热情地奔出来接应的双双。 大中午的,客栈里静悄悄的,店小二也趴在桌子上打着盹。 现在确实是午觉时间,这天气热的,屋里比外头凉快多了。也许双双等人等累了,回房间休息去了,她一向有午睡的习惯。 于是,进了客栈,青青就放轻了脚步。 只是,他二人还未走到房门口,便听到房内一声惊呼。 是她们住的房间! 这声音,正是双双! 吕立成冲在前头,大脚一踢,破门而入。 青青紧随其后,正好一蒙面人裹胁着双双,往窗外而去。 两人正欲跳窗追去,突然吕立成拔刀出鞘,大叫一声:“小心暗器!”随后便听到“叮叮当当”的几声,蒙面人与双双已跃出了几丈远。 青青看了一眼掉落地上的暗器,心下一沉,认出是铁蒺藜。不管是不是唐门的,打在身上都不好受。 吕立成早已跳窗追出。 青青也想跟着追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出什么事了?”原来是小满。 青青急着招呼他道:“快,双双被抓走了。赶紧追!” “是吗?” 这是青青听到的最后两个字,因为马上,她就闻道一股浓浓的香味,意识渐渐模糊。 “还是着了道,安全意识还是不够啊。”晕倒前,青青懊恼道。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她用力挣脱,绳子绑得很紧,一时也挣脱不开。 一瞬间,她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五花大绑,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这坐以待毙的滋味,真不好受。 她又想起拜师前的那几年流浪岁月,也被这么绑过,那恐惧和绝望,永远也忘不了。 可恶!“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知道我嫩死你!”青青愤愤道。 不,现在这种情况,得先冷静。她命令自己:冷静!千万要冷静下来! 越是危急的境地,越要冷静。 她深吸了几口气,缓和了一下急速跳跃的心脏,安慰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漂在河里的小婴儿了,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了。 “你现在有武功,有内力。只要冷静下来,就能自救,就会有出路!”青青不停地宽慰自己,奈何心跳依然快得很。 “没出息的东西,哪还有点高手的气度?你现在也算是轻功卓越的高手了,师傅从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神钩’覃放。这样就手足无措了?”青青着起急来,自己都骂。 这一骂,又没法冷静了。 不想那么多,青青闭上眼睛,深深地做了几个腹部呼吸,总算心神逐渐镇定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已是夜里,通过依稀的月光可以看见,这个房间有点大,摆满了桌椅,但有不少破损,像是经过打斗。 有点眼熟呀。青青想起来了,这里她中午才来过,是李尿家的牛肉丸店。 又经过了几个时辰,店里的血腥味淡得几乎闻不见了。 隔壁的那根柱子,原先有一枚铁蒺藜,现在已经没了,只留下痕迹。 青青上下左右打量着周围,思索着醒来这么久,除了自己,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动静。 很有可能,这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 但也可能,暗算之人躲在暗处。 那么,抓她来的人是谁?抓她又想做什么? 还有,抓双双又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出门前吕立成的担忧。和对手比,他们果然还是嫩了。 双双被抓,自己被绑,应该是同一拨人所为。一切都像是算计好的,请君入瓮。只是为什么,没把自己和双双关在一起? 晕倒前,她最后听到的是小满的声音,迷迷糊糊中,也看到了小满的脸。 是小满! 他想做什么? 劫财劫色?财,那是没有的。色? 想到这里,青青心里一哆嗦。安慰自己,绑成这个样子,也不像。 可是双双,不知道双双怎么样了。她的颜值可比自己高多了,来篱县的这一路上小满似乎还很喜欢他这个双姐。 不不不,青青觉得自己想歪了。下那么大盘棋,就为劫个色? 怎么可能。 打住打住,换一条思路再想想。 问题的开始是在桃岭。一夜之间,桃岭便人走屋毁,还有那个并不存在的收件人关见。 然后是镖物失踪,桃岭白影,老板娘,铁蒺藜…… 似乎有条线,在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第22章 绑架 来篱县的路上多了一个小满,既是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霞行镖局送镖有规矩,为以防万一,不可一人送镖。虽然对方指定吕立成送,也必须遵守镖局规矩,另外安排一人辅助。加上吕立成的能力和资历,带个徒弟走镖,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小满看着太小了。虽然他自称十六岁,但看着连十五都没有,长着一张娃娃脸,又瘦得跟猴子似的,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也因为这样,他们几个并不怎么对他产生怀疑。 唉,还是过于信任人啊。 青青感慨,这段时间来,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换做一年前的她,绝对不会这样。 如果说他们四人,小满是幕后黑手,青青和双双被绑架,那如今只剩下一个吕立成。糟糕,他追双双不知后来怎么样了,会不会也被暗算了。 想到这里,青青就坐不住了。 想来也有半个时辰,附近并没有听到异常的动静。 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奋力蠕动身子。想从绳子中挣脱出来。。 青青对被绑并不太陌生。 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就被绑得跟粽子一样无法挣脱。 还未拜师之前,流浪江湖的她也被绑过几次。这挣脱绳子的窍门还是那时候学的。她曾亲眼见了和她一起捆住的少年趁看管的不注意,自己挣脱绳子跑了。 好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会被绑。 唉,绑得真是够紧的。这几个月吃得太好了,长了不少肉。绳子磨得肉疼。 忽然,青青停住了。因为她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进。 来人很警惕,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呼吸均匀有力,是个高手。 “是绑我的人来了?”青青心里猜,是小满?还是他的同伙? “我们几人和他无冤无仇,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把我绑在这里,现在过来,又想对我做什么?”她暗暗祈祷,希望不是变态啊。要知道,这世上有种人,外表看着挺正常的,可心里啊…… 她很懊悔,早知道,醒来应该先把绳子解开了,再好好思考那些有的没的。现在解绳,难免有动静,会让外面那个人警惕。多被动?她不喜欢被动。 绳子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想想还是装死比较安全。 于是,青青头一歪,“昏迷不醒”了。 脚步还在屋外小心翼翼地试探,慢慢往她所在的屋子走来。 与此同时,屋里却飘进来了一个人。 这人轻功卓越,落地近乎无声。落地后,那人就静静地站在青青身后,动也不动。 “什么情况?”青青心里暗暗叫苦,“才来一个,又来一个!算了,我什么也管不了,好好装死,不,装睡!” 可能是觉察到屋外有人,那人飘然上了房梁。 “如果这人要杀我,简直太容易了。”青青又是一顿后怕。 脚步声越来愈近,听得出来,每走一步,都非常的小心谨慎。到了门口,那人轻轻拔出武器,小心地进了屋。 拔武器的声音虽然很轻很细,青青却听得心惊肉颤,带武器就算了,你还**做什么? 她再次后悔醒来后没有及时解开绳子,只好安慰自己:“但这来人比我还要小心,很有可能是我方战友。” 越来越近了,十米,五米,两米……啊啊啊!来人还有五秒钟到达战场! 呃……这来人,味道有些熟悉啊…… 没等青青好好思考,来人便利索地砍掉他身上和手上的绳子,她转过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没有一点防备,她便被一把搂进怀里。 吕立成的胸膛结实,温暖,她感受到穿越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 有股暖意在心中流动,她很想在这怀里多停留片刻,但理智告诉她,现在并不安全。就在他们的上面,还潜伏着一个不知敌友的高手。 “梁上有人,就在你进来的那个门上面。”青青在吕立成耳边轻轻道。 吕立成本来放松的肌肉突然一紧,小心放开青青,一手握紧刀柄,举刀护前。 青青不自觉地摸了摸腰,软剑还在!她将右手放置在剑柄上,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两人缓步向门口走去。 青青擅长躲避,主动出击这种事情,她并没有做过,所以,该怎么出手才能更快更好制住梁上之人,她心里并没有底。 还好有吕立成。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大门时,吕立成突然发力,挥动大刀,往梁上砍去。 梁上之人身形一闪,避开刀锋。黑暗之中,看到此人身穿白衣,身材颀长,武器是一把折扇。 这可了得!在青青记忆中,武侠剧里拿折扇的,常常比拿刀拿剑的还牛逼,也更爱装逼。 再看这人,步履如风,出手简捷,虽然攻少守多,吕立成的霸王刀法也是一时也拿他不下。 不对,这人的身法,怎么越开越眼熟? 刀光剑影之中,青青认出了,与吕立成对打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师兄沈卓! 万万没想到,再次见到师兄,却是在这样的情形。 师兄的功夫,她再熟悉不过。虽然多了把折扇,但此时他所用是闪躲功夫,依然是他们鸟人师傅所教授的。 “师兄。”青青不禁脱口而出,“住手啊,都是自己人!” 此话一出,那人与吕立成不约而同收住武器,后退几步。 此时,终于看清,月光下那个白衣俊朗的书生,确实失散的师兄沈卓。 一别三年,沈卓少了几分忧郁,莫非是找到了家人? 吕立成退到青青身边,问:“这是你师兄?” 青青对他点了点头,转头对沈卓道:“师兄,好久不见了。” 沈卓没有直接回复她,而是看了青青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穿成什么样?穿得很正常啊,女孩子不都这么穿? 迎着吕立成有些惊讶的目光,青青低头看了看裙子,想起和沈卓一起练功那会儿的装束,那时好像是穿得破了些,不像个女的。想到这里,她脸微微红了,道:“我本来就是女孩子,当然要穿裙子。对了,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卓看来并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我在篱县有两年多了。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青青奇道:“你在这两年了?” 沈卓很肯定道:“和你分别后,我一路南下,就到了这里。” 家人是沈卓的逆鳞,于是青青道:“师兄你找到家人啦?他们来篱县吗?” 沈卓道:“他们半个月前离开了。我回来拿点东西。只是之前住的地方刚遭遇一场大火,什么都烧没了。” “大火?”青青道,“你是说桃岭?” “你也知道桃岭?” 怎么不知道,太知道了。 一说桃岭,金牌镖师吕立成马上想起自己的工作,问道:“我们昨日一早到达桃岭,才知那里的人一夜之间撤离得干干净净。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沈卓也不清楚状况:“我与家人半个月前就离开了篱县北去,这半月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 没问道想知道的,吕立成有些遗憾,但他不死心:“阁下家人离开后,桃岭还有人在?” 沈卓想了想,道:“还有十几个吧。” 吕立成又道:“桃岭大火一事,阁下可知是由何而起?” 沈卓坦白道:“我只比你们早到一刻钟。” 青青笑道:“原来那个白影就是你。几年不见,师兄轻功更上一层楼啊,我现在都追不上了。以前咱们轻功可是不分上下呢。” 沈卓淡淡道:“我只是占了熟悉地形的便宜。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青青知道自己这个师兄话少得要命,如今愿意主动说出来,那必定是关键的信息。 “只不过我到桃岭废墟时,已经有一个人在那。”沈卓道,“当时我见他鬼鬼祟祟躲在一旁,很是可疑,便点了他的穴,想好好问一番。结果,我还没问,你们就来了。” 青青笑道:“既然这样,师兄你跑什么呀。大家一起问不是更好?” 沈卓道:“那时候,我又不知你们是敌是友。” 青青心道,也是,刚才他也没认出自己,就算他认出了自己,还有个披着羊皮的小满混在其中呢。 敬业镖师吕立成接着问:“桃岭可有一个叫关见的人?” 沈卓答得很快:“不曾听说。” 师兄把知道的都说了,虽然没什么信息,但聊胜于无。只能另外找线索。 青青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大立,你怎么会来这里?” 吕立成道:“是掳走小双的人叫我来的。” 青青道:“掳走小双的人?叫你来这里?” 吕立成低头道:“我想,这里应该是重要的线索,或许他们想让我在这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你知道掳走双双的人是谁吗?” 吕立成摇头回答:“不知。” 青青道:“是小满。就是他抓的我。” 吕立成一脸惊讶:“怎么会是他?”后又苦笑,“早该想到是他。” 青青道:“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这一路上双双对他多好,他竟然恩将仇报!” 吕立成道:“原来他这一路跟来,却是早有预谋。” 沈卓冷眼道:“看来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某人的意料之中。” 青青道:“是啊,他冒充小徒弟,一路跟我们过来。对了,大立,你的镖十有八九是他干的。你说他搞这些,究竟是想做什么?” 没想到吕立成却:“我知道。” 第23章 棺材 “你知道?”青青和沈卓异口同声。 吕立成道:“他要让我们把李尿找出来。” 青青奇怪:“李尿不是死了吗?还找什么?” 吕立成道:“对方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青有些哆嗦:“不会要我们挖坟吧?”她现在胆子虽然没以前那么小了,但也只是大那么一点点。倒不是怕鬼,人可比鬼可怕多了。主要还是觉得,人都入土为安了,这么做真心缺德。 她又想了想,为了双双,缺德就缺德吧。活着的人总是要比死了的人重要啊。 吕立成道:“就算要挖,也得知道坟在哪里。” 青青不明白,为什么就看上了他们?还是这一早设好的局,就是让他们来找李尿的?可他们远在泉安,难不成跟这个在小县城做牛肉丸的李尿,有什么关系? 吕立成也没想明白其中关节,但双双在对方手上,必须得把李尿找出来。 青青道:“可惜,老板娘也走了。要不然也可以找来问问。有个活人问,总比这些死物强。” 吕立成道:“这院子和房间,我都一一查看过了,除了李尿和老板娘分别睡两个房间之外,没有什么异常。” 沈卓一拍折扇,道:“走,去店面看看。” 青青心下暗暗惊奇,平日事不关己的师兄,今天这么积极,很是反常啊。 三人在店面、后院、房间各处又细细搜寻了几遍,实在找不到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来还是要去李尿墓地看看,可也得知道墓地在哪呀。 这次说“知道”的却是沈卓。他话一说完,也不等其他两人有什么反应,便施展轻功,越墙离去。 青青急道:“别着急呀师兄,要挖也得带点工具吧。” 月黑风高,是个挖坟的好日子。 李尿的坟已被挖开,但不是青青他们干的。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李尿的棺材里,空空如也。 李尿呢?三人面面相觑。 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既然棺材空了,尸体没了,青青胆子反倒大了。她绕着棺材慢慢走了一圈,道:“不对,没有死人的味道。” 吕立成一愣,问道:“什么?” 青青把话说得明白些:“李尿没有死。准确地说,这个棺材里没有死人待过。”李尿死了几天了,尸体早该发愁。但这棺材却没有任何的臭味。李尿要么没死,要么死了没进这个棺材。 吕立成也仔细检查了棺材,道:“是没有尸体的味道。棺材里面干干净净,跟新买的一样。” 青青看着沈卓道:“你说,这李尿一个做牛肉丸的,搞假死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沈卓淡淡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这个师兄一向如此,青青已经习惯了,于是她说道:“师兄,咱们一同学艺十年。我知道,你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沈卓道:“你想说什么?” 青青道:“桃岭是你和家人以前住的地方,你出现在那里,没有任何不妥。但你出现在李尿店里,还知道他的墓地所在,可见和他是有点交情。李尿现在究竟在哪里,他究竟是什么人,还请师兄如实告知我们。我的朋友现在很危险,请师兄不要隐瞒。” 吕立成也诚恳道:“还望沈兄告知,我等感激不尽。” 沈卓叹了口气,道:“李尿,我确实认识。但他在哪里,我也确实不知。” 吕立成道:“事关舍妹性命安危,沈兄可否说得清楚一些。” 青青看着吕立成着急的样子,也道:“是啊,师兄。” 沈卓淡淡道:“李尿是篱县名人,吃过他牛肉丸的,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引得十里八乡的人特地来篱县一趟,只为吃一口他的撒尿牛肉丸。这你们应该都知道。” 吕立成表示:“这事大家都知道。但是小满他们此次为李尿而来,可见这个李尿,并不是只是个卖牛肉丸的那么简单。” 沈卓打开折扇,道:“大隐隐于市。” 青青自然明白:“李尿是个高人?” 沈卓回道:“可能不在师傅之下。” 吕立成听了,忍不住问道:“尊师是?” 青青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和吕立成提及师傅,想来双双也很好地帮她保守了秘密。嗯,一定要把她救出来!她对吕立成老实交代:“我师傅是覃放。” “怪不得!”吕立成恍然大悟,“轻功如此出神入化!” 沈卓听到这名字,一脸的云淡风轻:“你也知道了?” “师傅太有名了。”青青道。师傅是真心牛掰,早已不在江湖,江湖仍有哥的传说。 沈卓看着空棺材,道:“我也遇见了他老人家的朋友。” 青青迟疑道:“李尿?” 沈卓点头道:“师傅是他唯一的朋友。” 吕立成关心双双的安危:“你可知,李尿是否得罪了灵城余家?” 沈卓摇头道:“不知。为什么问这个?” 青青回答:“小满是来自灵城余家。” 沈卓不假思索道:“李前辈和余家有什么瓜葛,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桃岭是灵城余家的产业。” 青青不由看向吕立成,正好吕立成看向她,两人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止不住的惊讶。 沈卓道:“篱县和灵城相距并不遥远,灵城余家生意如今也是越做越大,一个小小的桃岭,并不算什么。” 想想也是,篱县位置偏僻,一个小山岭,对余半城来说,九牛一毛。只是,小满他们绕了这么一大圈,只是为了找一个李尿?武林高手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找他? 于是她问道:“那李尿是个什么样的高人?引得余家人如此费心思寻找?” “我对前辈过往并不了解。当初他认出我是神钩覃放的徒弟后,就经常来找我,向我打听师傅的情况。” 沈卓一问三不知。 青青心道:“师傅在江湖上人缘还可以啊。乔千,还有李尿,他当年的朋友对他徒弟都挺不错的。” 沈卓接着道:“前辈并不愿意说他自己的事,我也就没问。他和师傅很像,都是心里藏着事不愿意说。”沈卓今天话算是不少了。 “你不也一样?”青青心里这么想的,嘴巴却说:“还是不一样的。李尿还有个老婆,师傅就没有。” “李尿老婆?”沈卓道:“他有老婆?你是说老板娘?” 青青想起了李尿家的两个房间:“难道她不是老板娘?” 沈卓道:“我也不清楚。这里的人都叫她老板娘。但前辈说曾跟我说过,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吕立成道:“沈兄可知,老板娘的功夫?” 沈卓答得干脆:“很不错。” 看来要想找到李尿,得先找到老板娘。可是老板娘已经走了。本来只要找一个人,现在要找两个,难度加大了。 棺材附近没有脚印,也许棺材里的李尿是用轻功离开的,也许他从来就没经过棺材。 那么开棺材的人呢? 把人家棺材从土里挖出来,那人又是想干嘛? 青青道:“也许李尿早知道自己假死被看出来,也不必再埋回去了。” 也许吧。 沈卓又是怎么知道李尿的墓在这里? 他的回答是“刚好路过。”就是这么巧。 青青又问:“师兄,你说在桃岭,你到之前就有人藏在暗处,被你点了穴,后来你可回去找过吗?” 沈卓道:“我回去的时候,人已不见了。他被我点了穴,自己走不了,应该是被救走了。” 青青分析:“小满那时候和我们在一起,趁机机解了穴道放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怕敌人太强大,就怕队友背后坑人。 找人一时陷入了困局。 沈卓道:“我到曾经和前辈一起去过的地方找找看。无论结果如何,明晚子时,在牛丸店会合。”说完,便飘然离去。 青青想和吕立成探讨寻找李尿的其他办法,吕立成却说:“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休息下吧。” “可是……”青青想说些什么,吕立成却道:“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嗯。”青青有些不明白,“然后呢?” 吕立成道:“白天和黑夜,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你也跑了一天,先休息下,明天再继续吧。” “也好。”青青心想,反正眼下没有头绪,暂时休整,也许能找到更好的线索。对方既然对他们有所要求,找的还是个武林高手,双双的安全相对还是有保证的。 吕立成表情一直很平静,想来对妹妹的安全比较有把握。 两人找了堆干柴烧了火,便就地坐下打坐。 也许是真累了。青青坐下没多久,便就着蝉鸣声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这一觉,睡得够沉的。她穿越以来,从没有一睡睡得如此香甜。 一睁眼,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白衣女子,她不由打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这白衣女子,一脸死了老公的表情。也是,整个篱县的人都知道她死了老公。不错,这白衣女子,正是此前已经离开的老板娘。现在,老板娘就站在她李尿的棺材板上,一双黑眼睛冷冷地盯着刚睡醒的青青。 老板娘看人的眼睛异常冷冽,看得青青感觉很不自在,周身好像有股寒流在涌动。 第24章 洞穴 有话说得好,输人不输阵。气势很重要,尤其是这种来着不善的。青青立刻打起精神,挺直腰板,装出一副武林高手的样子,对老板娘横眉冷对。 看来老板娘真不是普通的老板娘,看架势,绝对是个高手,没准还真是唐门中人。 以往她遇到高手,必定脚底抹油,先跑再说。但这次,双双被抓,必须找到李尿。不管老板娘是不是李尿老婆,都是找李尿的关键线索,所以绝不能跑。 面对高手,除了气势不能输,还须万分谨慎,连呼吸也要把握好节奏。高手中的高手,同时也是心理大师,可以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读出很多东西。不用怀疑,老板娘看着像是有这种功力的老手。 但看老板娘的样子,不像是能好好说话的。所以,友好地向她询问李尿的踪迹,可能性基本为零。老板娘看人那神情,要跟她打一架的可能性倒是大得多。 果然,没多久,老板娘出手了。只听“啪”的一声,一道长鞭向青青脖子处袭来。 青青自然不是木头人,不等长鞭卷到,早就闪身别处。闪避从来是她的强项。 长鞭又一抖,鞭子如灵蛇一般,转向青青腰间。青青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一个转身便轻松化解。 鞭风呼啸,老板娘攻势越来越凌厉,虽然占了长兵器的便宜,却没有一鞭能打到青青身上。 “小心!”有脚步急声赶到,大刀迅如闪电,刀光鞭影中,吕立成与老板娘打了几十招。 之前他先离开找食物,不想回来便遇上这情况。 两人又过了百来招,并未分出胜负,老板娘就突然收鞭离去。“你没事吧?”吕立成顾及青青,没打算紧跟。 青青却不肯放过这个找李尿的机会,追着老板娘飞驰而去,一边追一边道:“我没事,快跟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紧紧盯着前方的白衣。树林之中,那一抹白,不好辨认,容易跟丢。两人追到了湖边,只见老板娘纵身一跃,跳进了湖中。 青青和吕立成对视一眼,也双双跃入湖里。 青青有种老板娘故意现身,引他们前来的错觉。只是不知,他们的这此追寻,是对是错,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不,为了双双,是陷阱也要去瞧瞧。 白衣还在不远处漂着,看样子是往深处游去。 青青水性很好,当年跟师傅,潜过不少河湖塘溪潭池。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吕立成,他的水性看起来也不错。 两人就这么跟着老板娘往下游去。 突然,老板娘转换方向,改往上游。那个地方有石头挡住了视线,就这么一下,白衣消失了。 青青和吕立成赶忙紧跟而上,摸着石头游去。再过片刻,只听哗啦一声,却是出了水。 周围一片漆黑,哪还看得见什么老板娘? “你还好吗?”耳边传来吕立成的声音。 “我很好,只是这里太黑了,看不清东西。” “我也看不清,慢慢走。小心点。” “你,能不能扶我一下?”如果一起在这黑不拉几的地方的是沈卓,或是其他人,青青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向吕立成提出这个要求。可能是因为吕立成不一样。有他在,彷佛就有一种安定的力量,这种感觉很温暖。 吕立成没有说话,向青青走近了一些,伸出手轻轻扶住了她的左手。 两人就这么摸索着走着。渐渐地,眼前没有那么黑了。再往前走,视线越来越清晰。 这是一处洞穴,还是一处有人住过的洞穴。 一个草做成的蒲团,还有两坛酒,几条香肠。 住在这里的人,会是李尿吗? 如果是,他人又在哪? 还有老板娘呢? 他们是追着老板娘到的这里的。 想到这里,青青看了看身边的吕立成,吕立成也正好转头往她看来。两眼一对视,吕立成原本扶着青青的手立刻收了回去,两人不约而同背过身去。 青青感觉自己脸颊发红,心跳加快,如果可以,她其实希望那手永远不要放开。 忽然,她眼角好似出现了一抹白。一看,老板娘远远地站远处,冷冷地看向他们,说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老板娘这声音,怎么说呢,有点怪,又说不出哪怪。 吕立成恭恭敬敬朝老板娘行礼道:“在下吕立成,此次前来是找李尿前辈。” 老板娘面无表情:“人已经死了,还找他干什么?” 吕立成和青青对望了一眼,道:“我们刚从李前辈墓地过来,并未见到他的尸身。李前辈很可能,还活着。” 老板娘道:“原来,那墓是你们挖的?” 糟了,原来老板娘以为是他们挖了他老公的墓地,所以刚才下手才那么狠。 青青和吕立成连忙表示他们昨晚到的时候,墓地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老板娘轻轻“哼”了一声,对他们二人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也是,说什么就信什么,这还是江湖吗? 吕立成很有礼貌:“我们找李前辈,是为了救舍妹性命。还请老板娘高抬贵手,帮帮我们!” 老板娘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好转,但仍道:“救你妹妹的命,要找医生。李尿只是个做牛肉丸的。你们找错人了。” 吕立成道:“老板娘误会了。因为抓舍妹的人,想找李前辈,所以我们才寻到这来。” 老板娘脸色又不好了:“对方既然能抓了你妹妹,找到李尿想必也会对李尿不利。难道,为了救你妹妹,就得让李尿处于危险之中吗?” 这话一说,两人心里有底了:李尿确实还活着。 老板娘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这时洞穴某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你们是谁?”紧接着,便听到那边动起手来。只是那边太黑,虽然听着战况激烈,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老板娘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色不悲不喜,丝毫没有动身前去帮忙的样子。 黑暗中打斗十分激烈。刚才发出惊呼的那人以一敌三。比较吃亏的是,他是空手,另外三人手中有剑剑。 那人是谁?会不会是李尿? 如果是李尿,老板娘却为何一脸平静,不过去帮忙? 另外三个,又是什么人? 不得不说,那人武功也是高强得很。即便空手以一敌三,这么过了百来招却也不落下风。 “三个拿剑的打一个空手的,真是不要脸。”吕立成不屑道。 平日里,青青只会在心里叨叨,这次难得地在嘴上附和:“就是!” 两百招后,空手那人渐渐不敌,大叫道:“我要死了,还不过来帮忙。” 青青和吕立成听着,想上前去相助,却被老板娘拦了下来。 “那人一个对三个,不公平,我们就去帮帮忙。”吕立成对老板娘摆事实、讲道理。然而,没有任何效果。 细想,真到了那里,也许并不能帮上什么忙。青青他们之前从那边过了,黑漆漆地一片,走路都是问题,这三人却能打成这样,也是厉害。 只是,空手那人越战越弱了,大呼道:“难道我李尿要死在这里?” 一听是李尿,青青和吕立成就站不住了,心急火燎要上前,还是被老板娘拦了下来。 这老板娘,平日里一副死了老公的样子,今天看来,是真想他老公死啊。她一点也不关心黑暗处李尿的处境,硬是路口拦住二人,不让他们前去支援。 那边听着,李尿已经受了剑伤,越战越是无力。 青青和吕立成心急不已,不顾老板娘阻拦,就要往李尿所在的方向冲去。不想老板娘却甩出长鞭,向二人劈来。 两人不得不暂时后退。吕立成拔出大刀,青青也拔出软剑,两人就在这洞穴里,和老板娘交起手来。 青青对吕立成道:“我拖住老板娘,你去救李前辈。” 吕立成沉吟片刻,道:“你,小心。” 老板娘显然不想这二人如愿,鞭子盘旋飞舞,想越过她去李尿那,一个字——难。 青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和勇气,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持剑,脚尖一点便向老板娘攻来。 她早看出,老板娘鞭法看着厉害,破绽也不少,所以之前在墓地,她轻松躲过鞭法的数次攻击。 青青善于防守,但不善于进攻,想要缠住老板娘,空手是不行的,还好她有剑。 她以剑护身,看准老板娘的一处大破绽,软剑挣然出手,如闪电般刺去。老板娘很快察觉青青的意图,长鞭挥舞,迅速护住破绽,紧接着三鞭连环横扫。 青青不敢轻敌,施展轻功左右穿梭,没让长鞭近身,同时持软剑适时出击,剑气激荡之下,和老板娘缠得难舍难分。 另外一边,吕立成看准间隙,正要往李尿方向前去。老板娘早已看透其用意,忽地脱离青青的剑气,挥动长鞭止住了吕立成的脚步。 “那可是李尿,你就这么让他去死吗?”吕立成怒道。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收了鞭子便往黑暗中退去。 洞里瞬间安静下来,李尿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止了打斗。 青青看着吕立成,吕立成也看着青青,虽然前方危险,两人还是决定,一起到李尿所在的地方一探究竟。 就地做了个简易的火把,两人便向黑暗中探去。 第25章 假死 火光实在微弱,只看到潮湿的洞壁,看不出这洞中有其他人的存在。 两人只能继续摸索,小心前进,倒是摸到了又一处洞穴。这个洞穴比之前见到的那个,更大,也更舒适——这里存放的酒更多,香肠腊肉也多。地上还有一块布,夏天的夜里躺在那,也许还能看到天上的耿耿星河。 为什么能看到星星?因为,这块布的上方,刚好有一处不小的洞口。 此时洞下的布上,正盘腿端坐着一个男人。透过洞口的阳光,清晰可见,那人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五岁左右,肤色白皙,一张脸生棱角分明,虽然目前闭着双眼,却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这会是李尿吗?看着不像是个做牛肉丸的。而且李尿刚才被打成那样,这人身上衣服是旧了点,但没有任何伤口,呼吸也平稳有力,应该内功很深厚。 如果他是李尿,那刚才用剑的那三个人呢? 还有,老板娘呢? 两人还来不及问,那男人便睁开了双眼,随即朝上方伸出右手。袖子射出一根银丝,那人便腾空而上,出了洞穴。 “喂!”两人追到洞穴口,奈何洞口实在太高,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以抓的东西,仅凭轻功,难以跃上。 “刚才那个,是李尿吗?”青青道。 吕立成道:“也许吧。” “也许?” 吕立成一脸抱歉:“我是去吃过几次撒尿牛肉丸,但一次也没见到过李尿的正脸。” 青青和吕立成在洞中搜寻了几遍,发现两处可能住人的洞穴其实离得非常近,只不过他们初来乍到,第一次走时走了弯路。 按方向和距离来说,男子所在的洞穴,很有可能是之前李尿对打三名持剑人所在的地方。但这里却是一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李尿和那三人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难道都和刚才那男人一样,从头顶上的洞穴飞了出去? 青青想,如果她也有那根银丝,从这里出去,也是没有问题的。 吕立成也是这么认为。 但他们都没有银丝,只能选择原路返回。 等到他们回到岸边,太阳已经很毒辣了。两人饥肠辘辘,正想抓点野味填填肚子,却发现不远处一棵树下,一个人正在打盹。这个人,正是他们之前在洞穴中见到的那个男人。 听说人对自己的名字特别敏感,如果突然喊一个人的名字,一般情况下,对方会很自然地回应。青青试探地叫了声:“李尿。” “唉!”那人居然应道:“叫我做什么?” “你真的是李尿?”青青还是有所疑惑。 那人一脸坦然,道:“冒充他,我有什么好处?”也是,好像是没什么好处。 吕立成抱拳道:“李尿前辈,请救救我妹妹。” 李尿笑道:“我只是个做牛肉丸,卖牛肉丸的,又不是郎中,怎么救你妹妹?” 说来也奇怪,这人刚才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时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现在笑起来,还是挺有亲切感。只是无论怎样,都不像个只是做牛肉丸的李店主。 吕立成已将妹妹被人挟持一事简单道来,再次恳请李尿出手相助。 李尿听后,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这事先不说,吃饭最重要。” 虽然嘴上说要吃饭,李尿看起来却是一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难不成,天上还会掉早饭? 李尿似乎看出了青青的想法,道:“年轻人,帮忙去那边树下拿个早饭。” 顺着李尿所指的方向望去。百米外的树下,果然放着一个竹篮。 青青和吕立成自认功夫都还可以,竟然不知道这篮子是什么时候被人送来的,还是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在了的。 “我去。”吕立成毛遂自荐。 李尿道:“放心,没有埋伏,没有暗器,也没有下毒。” 饭篮子取过来了,有馒头、烧鸡、牛肉,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李尿乐呵呵地招呼:“来来来,一起吃。”他一边说,一边吃,每一口都细嚼慢咽的。 “前辈。”青青想说些什么,却被李尿打住了。 他说:“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 吃饱喝足,李尿将碗碟收回竹篮,站起身来。 “前辈是否……”吕立成才刚开口,又被李尿打住了。 “不急不急,先把碗洗了。” 两人只得认认真真地帮李尿洗了碗碟。 “李尿前辈,现在可以答应帮忙了吧。”青青道。 “这个忙啊,要怎么帮呢?”李尿一脸想帮,但不知从何帮起的表情。 “这……”青青突然发现,只知道要找李尿,找到该怎么做,她也不知道,于是便看向吕立成,却发现吕立成的脸色有些不对,不是很敢看她的样子。她也没空多想,眼下请求李尿要紧。 “年轻人不要急,先睡个觉好好休息休息。”李尿缓缓转身,找了棵大树,坐下继续打盹,还慢悠悠提醒青青两人,“篮子就放地上,待会儿有人会来收。” 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 盛夏。为了让李尿睡得好些,吕立成还找了树叶给他扇扇子。 青青很想问他,找到了李尿,又该怎么去找小满。但每当要开口,吕立成就会作手势让她不要出声,免得打扰李尿睡觉。 李尿睡了足足一个时辰才醒过来。 此时已到巳时,离和沈卓约定的时间不远了。 不晓得该怎么找小满,但可以先和沈卓会和。只是以李尿这龟速,到牛肉丸店不知要猴年马月。为了赶时间,吕立成便将李尿背在背上,三人这才以比较快的速度到了店里。 沈卓还没有到,牛肉丸店里陈设依旧,和昨晚离开似乎没什么两样。 李尿回了家,便躲回房间接着睡觉。好像对他来说,只有两件事最重要:一个吃饭,一个睡觉。 不得不说,他的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这种情况都能这么快睡着,让一有事入睡困难的青青很是羡慕。 吕立成为以防万一,跟保镖似的在床边守着。 屋外艳阳高照,热得可以把人给化了。青青也躲进了屋子里,突然想起沈卓的武器其实不错,大夏天的不打架还可以扇扇风。 “你说,他是哪路的武功,怎么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呼吸啊?”青青忍不住道。 吕立成道:“他不是没有呼吸,而是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特别深长。” 青青道:“要不是他这神奇的呼吸,我很难相信他是高手。师傅的朋友,都不简单。” 说话间,屋外院子来了人。 青青开门,本以为来的是沈卓,没想到却是小满,还有双双。 双双没有被绑,也没被点穴,一见青青就问:“找到李尿了?” 这双双,怎么比小满还关心李尿?青青一边奇怪,一边点了下头。 “他在哪里?”双双急切地问。 青青指了指屋里。双双便快步走了进去。小满跟着进了屋。 这出场,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青青一脸疑惑地跟在后面,双双已经冲到了李尿床前,没有理会站在床边的哥哥,而是紧紧盯着李尿的脸不放,而后,慢慢地跪了下去,认真仔细地观察李尿的脸。 小满也走到床前,一脸复杂站在双双身旁。 “不是吧?”双双终于讲话了,她这话问的是小满。 小满坚定回道:“没有错的。” 双双的眼又回到了李尿脸上。 也许是这看他的目光过于灼热,李尿被热醒了。醒来就被吓了一跳,“哇,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喜欢看人睡觉?” 李尿看着年轻,比大立和双双大不了几岁,说起话来却总一副老一辈的样子。也许习武使人年轻,沈卓提起他,也是“前辈前辈”地叫。可这前辈看起来也太年轻了。 醒来后,他开始穿鞋,速度依旧慢吞吞的。就算是真正的老人家,速度都比他快得多。 “这是你妹妹?”李尿对吕立成道。 “是。”吕立成道。 “这么说,不用我去救了?”李尿道。 青青只好指着小满道:“这是小满,就是他绑了双双,要求要见你。” “哦?”李尿看着小满,眼睛里颇有意味。 小满迎着目光,道:“是我找的你。” 吕立成不愧是金牌镖师,这时候仍不忘他的镖,道:“是你把镖盗走的?” 小满没否认:“是的。” 吕立成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满指着李尿道:“为了他。” 李尿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为了我?” 小满道:“本来是想到了篱县,带着镖去找你。没想到,你死了。我只好临时改变计划。” “带着镖找?”吕立成道,“难道这镖……” 小满道:“不错。这镖,就是我托的。” “那桃岭的关见?”吕立成道。 小满道:“桃岭并没有一个叫关见的。我本来的计划,是让师傅护送我和镖到篱县。桃岭是余家产业,把镖送到桃岭,我再带着镖来找李尿。哪里知道,刚到篱县,就听闻李尿去世的噩耗。” 李尿大笑道:“让您千里迢迢来找我,真不好意思啊。”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是无所谓的神情。 双双道:“对啊,不是说你死了吗?门口挂着白,老板娘还在门口烧纸钱。” 李尿认真道:“要死总得做全套。怎么说我在这里也算有点名气,死后该走的程序,都是要走一遍的。” 双双道:“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死?”这话一开口,她觉得有些怪异,补充道:“呃……假死?” 李尿看着小满道:“最近,家里附近总有人探头探脑的。我害怕有仇家上门寻仇,所以想了这个办法。” “仇家?”小满语气有些不满,“你这是假死上瘾了?” 李尿不再看小满,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扇子,一边扇一边问众人:“你们肚子饿不饿?我去做饭给你们吃。”说着便要往屋外走去。 “等等。”小满一脸戒备。 李尿微微一笑,道:“放心,这么多人在,我不会跑的。人,总是要吃饭的。现在是饭点了。” 青青见状,道:“我帮你。” 吕立成也道:“我也去。” 李尿笑呵呵道:“家里没什么东西好招待的,不需要这么多人。”他指着青青道:“这个小姑娘帮我就可以了。” 第26章 认亲 李尿在自家厨房找了半天,没发现一点食材,一脸歉意对青青道:“真不好意思,家里没吃的了。你等等我,我去买点来好做饭。” 青青听了吓得不轻,这前辈是不是觉睡多了睡糊涂了?整个篱县的人都知道你死了,你这样子出去,不就是诈尸?乡亲们做错了什么,要接受这种惊吓? 李尿根本没当一回事,还笑呵呵道:“不怕不怕,没事的。”还热情邀请青青一同出行。 青青心惊胆战地跟着出了门,这大热天的她都没怎么感觉热意,实在是李尿太不让人放心了。 实际情况是,她自己过于操心了。在菜场,人们看到李尿面色如常。李尿的发挥就更正常了,慢吞吞地挑挑拣拣,不时砍砍价。还有热心人跟他打招呼,说他好久没来买菜了。 这不废话吗?死人能来买菜吗? 青青现在也搞不懂,到底是自己脑子有问题,还是眼前这帮人集体失忆了。 “老秦啊,这姑娘长得真俊。是你亲戚吗?许配了没有?”最热心的不过大妈了。李尿正认真挑着菜,买菜的大妈一双眼睛却在青青身上转来转去。 李尿挑了两把小青菜,甩了甩水,笑道:“晚喽,这姑娘已经许配我侄子了。” 青青脸一红,心道:“我什么适合许配人了?” 李尿买完菜,慢慢地踱回家。青青才想起,那买菜的大妈好像是叫他“老秦”? “你不是李尿吗?怎么人家叫你老秦?”青青忍不住问道。 “哦,这是我另一个名字。”李尿答道。 青青秒懂,这是他另一个马甲。看来他不止一个马甲,也不知小满费尽心思找的,是哪个身份的李尿。 午饭终于做好。 五个人,两张桌子。 小满独坐一桌。青青和李尿、吕家兄妹一桌。 李尿手艺很不错,青青这桌四人,吃得不亦乐乎。 小满一个人默默坐着,也不动筷子。 众人吃完,青青和双双主动帮忙收拾碗筷。 李尿一脸笑地坐在一旁。 小满不高兴了:“你还笑得出来。” 李尿道:“这话说的,难道得哭吗?” 吕立成忍不住问道:“你们,认识?” 小满道:“今天之前,从未见过。” 吕立成道:“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跟前辈有仇有怨。” 小满道:“无仇无怨。”说是这么说,表情早出卖了他。 吕立成道:“我不信。” 青青道:“我也不信。费那么大力气找个人,会无仇无怨?总不会是找前辈报恩的吧。” “报恩?”小满冷笑道:“那更不可能。” 吕立成道:“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小满看着李尿道,“为了什么,你清楚。” 李尿还是一脸笑容,道:“我不清楚。” 小满正色道:“不清楚吗?余鹏?” 余鹏?这名字有些耳熟,哪里听过? 吕立成惊讶道:“余鹏?是你们余家那个余鹏?” 小满道:“余家能有几个余鹏?” 吕立成道:“余鹏,不是死了十几年了吗?” 小满看着李尿,道:“李尿也死了几天了。” 李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满道:“燕过留痕,风过留声。人在江湖行走,总会留点蛛丝马迹。” 李尿道:“哦?我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小满指着吕立成和双双道:“你喜欢教人武功。这里就有你两个徒弟。” 吕双双摇头道:“我观察了他很久了,他不是我们师傅。” 青青想起沈卓的折扇功夫,就是李尿教的。看来这个李尿,还真是好为人师。 小满坚信自己的判断:“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双双认真道:“他没戴面具。这么热的天,还下厨,再好的面具也得露出破绽。他的脸没有破绽。” 小满道:“他现在没戴,不代表他教你们功夫的时候没有戴。” 双双没有说话了。那时候他们还小,李尿当年要真是戴着**教他们,还真是没法认出来。 双双还是不大相信:“声音也不像啊。” “有一种东西叫口技,可以模仿不同的声音。”小满给出了答案。 这个青青也懂,她的朋友吴带风就会。呃,等等,口技?这么说,之前在湖底的洞穴里,李尿被三个持剑的打得快死,老板娘还死活不让他们去救,原因就是,李尿没有被打,都是他一个人在自导自演? “你真是师傅?”双双犹豫了。 青青曾问过双双,他们的师傅是哪位高人,居然想到让一个小姑娘练大刀,还是一听名字就霸气十足的霸王刀法。双双表示,师傅是个高人,只知道姓陶,此外一概不知。 那高人教了兄妹两年便离去,再也没有出现。此时的李尿,会是当年的那位陶姓高人吗? 吕立成和双双互看了一眼,双双看着李尿,眼里满是犹豫。 突然,两人一左一右坐到了李尿的椅子旁。 “站久了,有点累。”面对这突然的情况,吕立成是这么对李尿解释的。 李尿道:“这里椅子这么多,为什么要和我挤一张?” 他话还没讲完,吕立成就道:“得罪了。”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抱住李尿,对双双大喊:“快!” 李尿道:“你们要干什么?” 另一边,双双迅速扒下李尿左脚的鞋子。 “不对!不对!不是这脚!” 吕立成紧紧抱着李尿,一边大叫。 “呀!太紧张,弄错啦!”双双手忙脚乱,扒下了李尿右脚上的鞋子。 他的右脚有六根脚指头! 吕立成、双双见状,齐齐下跪俯首,高声叫道:“师傅!” 李尿哈哈大笑,扶着两兄妹起了身,道:“跪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做我的徒弟,不用太在乎这些礼节。” 刚认回师傅的两兄妹兴奋异常,争先恐后表述着思念之情。 “师傅,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双双忍不住首先发问。 “昨晚你说你是师傅,我其实到之前还是不怎么信的。”吕立成说着,有意无意看了几眼青青,“没想到,您老人家是李尿,还是余鹏。” 李尿笑了笑,道:“本来我是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的。可自从发现你们和余家人一起来时,我就改变主意了。” 双双道:“那你,真的是余鹏吗?” 李尿道:“你们说说看,在你们看来,余鹏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鹏? 当年武林的风云人物。 百年难得一遇的武林奇才。 人家是争取赢在起跑线上,他在娘胎里就已经赢了。 家世好,长相好,武功好。 也就算了,还刻苦好学。出道以来连续成功挑战十几个武林高手,声名鹊起,前途可期! 二十岁迎娶灵城第一美人,婚后一年就抱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余鹏的每一步,都走得恰到好处,走得极为顺利,走得令人生羡。 李尿笑眯眯地问道:“你们说,余鹏活得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假死离家出走呢?这家伙是不是傻,脑袋坏掉了?” 双双不由“啊”了一声,李尿这云淡风轻的语气,似乎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而不是他自己。 吕立成叹了口气,道“活得好也许是表面的,或者说是别人看来。真实的情况,可能是本人过得并不好。” 李尿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哦?怎么说?” 吕立成看了下自己脚上灰扑扑的鞋子,道:“这个,打个比方吧,好比穿鞋子,外人大多只能看出好不好看,只有自己才知道穿了舒不舒服,有没有磨脚,适不适合走远路。” 李尿一脸宽慰:“我没白收你这徒弟。来,我传你套飘渺掌。” “谢师傅!”吕立成大喜。 双双一听,不乐意了:“师傅你偏心。” 李尿道:“不偏心,不偏心。我这几年一直在想,霸王刀法并不适合你,正好我学了套木兰刀法,是北朝时期花木兰所创的刀法,我总想着有一天见到我们小双双,一定要教她这一套刀法。” 双双笑着要谢,李尿又道:“我还得了一套针法,想着你平日里喜欢绣花,或许比练刀法更适合你。只是我对针啊线啊没什么兴趣,这套针法我没有练,不过记在脑子里了。你去拿笔墨纸砚来,我这就默出来给你……” “咳咳咳咳”见这师徒三人聊得热乎,小满忍不住刷了下存在感。 “哦,现在还不是时候。”李尿收起笑容,道:“办完眼下这事,咱们再说。” 小满严肃道:“你对别人家的孩子可真好。” 李尿道:“孩子都是可爱的。” 小满道:“你想过自己的孩子吗?” 说起自家孩子,李尿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 小满见状,气势大涨,他气愤填膺地怒述李尿,不,是余鹏假死离家后,母亲余老夫人如何悲痛欲绝,艰难持家;妻子如何聪慧坚强,含辛茹苦;孩子如何孤单可怜。说到动情之处,还流下了几滴热泪。 原来他处心积虑,是为了这个离家出走的余家人。 还记得认识不久,小满自述自己只是余家的旁系。假死的余鹏,对他应该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 “莫非,他就是余鹏的孩子?”青青心想,再看吕立成、双双二人的表情,也是一样的想法。 李尿面无表情地听完小满的斥责,即便说到至亲的近况,他那一副冰冷淡漠的样子,好像是在听一个不相干的人,讲一群和他不相干的故事。 而在刚才,他还和自己的两个徒弟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彷佛,这两个更像他的家人。 “你还记得承恩吗?”小满道。 “承恩?”李尿重复道,眼里的冷漠有些融化。“他现在好吗?” “你说呢?”小满反问,语气颇为不满。 “是我对不起他。”李尿道。 “你也知道对不起。”小满义愤填膺。突然,他扯开胸前的衣服,大声道:“你看这是什么!”脖子上的桃木名牌完整地显现了出来。 他背对着青青,所以青青看不见桃木名牌上的字。 但他对面的李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叔公。”只听李尿轻轻道。 第27章 新娘 叔公? 卧槽!看不出来啊,小满你辈分这么大。 叔公小满一脸老长辈的态势数落着:“这么多年,你可想过你的母亲、妻子,还有从小就没了爹的孩子!” 李尿淡淡回道:“很少。” 叔公怒不可遏:“你有良心吗?你对得起你家里人吗?” 李尿没有作答。 “心虚了?”叔公小满更加气愤,高声指责这个后辈无情无义,不忠不孝,骂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 李尿的脾气非常好。小满叔公指着鼻子大骂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低着头,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立成和双双想制止小满,还被他阻止了。 小满的大骂终于告一段落。 李尿也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对小满道:“你刚才那些话,是不是你侄媳妇说的?” 小满居然没有否认:“她说多了,我听得都会背了。其实我也没想这么说你,只是开了第一句,忍不住就整个背了下来。” “我说,怎么那么像。”李尿这回不是面无表情了,而是苦笑,“是那个女人让你来的?” 那个女人?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女人? 青青三人面面相觑。 小叔公也是一脸愣住的表情。 李尿淡淡解释:“你侄媳妇,余老妇人。” 小满才缓过神来,又气道:“怎么说话的,那是你娘,什么那个女人。” 李尿没有理会长辈叔公的怒气,只是重复:“她叫你来的?” “不是。”小满回答得很快。“我这次来,是受承恩所托。” 听到“承恩”这名字,李尿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能和我说说他的事吗?” 小满道:“这么多年,你就没回去看过他吗?” 李尿道:“我说不敢回去,你信吗?” 小满道:“我是不相信。但承恩,我想可能会相信。” 李尿道:“怎么说?” 小满道:“承恩曾说过,他想逃离这个家。他还说过,他不怪你,如果他是父亲,也会这么做。”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 “这是……”吕立成认出木盒便是失踪的镖物。 “是的。”小满承认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盒便是他们丢失的镖物。“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自然没人知道。 小满掏出钥匙,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只乌龟。 众人还在疑惑,这里面怎么是这么个东西,李尿却泪目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道。笑中有三分愤恨、三分愧疚,还有四分欣慰。 笑过后,他问:“这是承恩让你带来的?” 小满点点头。 李尿抓起盒里的乌龟,向众人解释:“当初,我得以假死逃离余家,靠的是龟息功。” 吕立成道:“江湖传闻,您当年比拼内功,输给黄山的凌道长,回家后就勤加苦练,连孩子出生当天都在练功房里渡过。难不成,是在练龟息功?” 双双对龟息功也有点了解:“龟息功是道家修炼内功的一种功法,主要是延年益寿。如果是要和人比拼内力,不是修习的良方啊。师傅是不是,并不想再挑战凌道长?” 李尿却道:“挑战来挑战去有什么意思!我在挑战峨眉派华青师太后,就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了。” 小满对余鹏的事迹显然很熟悉:“华青师太?没记错的话,那是你第五次挑战。” 李尿道:“是第五次吗?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没关系,这个也不重要。” 小满道:“既然没有兴趣,为什么你后面又有十几次挑战?” 李尿无奈道:“不是我想挑战,是你侄媳妇想挑战。” 小满道:“我侄媳妇?可她不懂武功啊。” 李尿道:“她懂不懂没有关系,她儿子懂就行了。” 小满道:“她没问过你的意见吗?” 李尿道:“她要能问,我还需要练龟息功?” 青青算是听明白了。 这李尿,当年还是余鹏的时候,有个非常厉害的母亲。这个余老夫人对儿子要求非常严格,余鹏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所以,余老夫人的育儿成绩非常优秀。 可是,老母亲只着眼于儿子的成绩,并不关心儿子的心理需求,时间长了,长大了的余鹏受不了了,又有了离开的能力,便找了个机会,假死逃脱了。 这时,又听小满问道:“你母亲怎么会任由你练龟息功?” 李尿道:“你刚才说过,她不懂武功。所以,她只看到我在练内功,并没有看到我在练什么样的内功。” 小满还是不理解:“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承恩出生那天也练啊。” 李尿苦笑:“除了练功,我并无其他地方可去。” 小满依旧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李尿解释:“你侄媳妇很能干,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小满更不能理解了,道:“这话说的没错,她是持家有方,家里一切大小事,都亲自过问,容不得一丝马虎。可跟你去练功有什么关系?” 李尿笑而不语。 一旁的吕立成也听懂了:“老夫人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师傅无需做任何事,甚至……”他看了一眼李尿,道:“师傅做点什么,也许还会被认为是添乱。” 李尿点点头,表示吕立成所言非常正确,当时确实是这样。 小满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是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就算承恩出生时是这样。他出生后,你作为父亲,也应该尽父亲的责任,怎么能装死跑掉呢?” 李尿也不回答小满的问题,反而再转头看向吕立成,问道:“大立啊,你愿意娶个你娘一样的女子为妻吗?” 吕立成一听,虎躯一震:“师傅,你不要吓我。” 青青没有见过吕家兄妹的娘,不知道这位吕老夫人是什么样的风格做派,平日里也很少听两人提起。只知道,在他们父亲失踪后,吕老夫人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两个孩子。也许是生活过得太苦,前两年,吕老夫人便过世了。 她以为,两人回忆对自己的母亲,应当是温馨感人的画面,怎么吕立成却是这个反应。 双双也道:“师傅你劝劝大立,他看着这辈子都没有娶老婆的打算啦。”她一边说,往青青这边偷瞄。 青青脸微微发红,心里倒是明白李尿的意思,莫非这余承恩所娶的妻子,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另一个余老夫人? 李尿道:“我这辈子有三次真正开心的时候。第一次,是上雁荡山进行人生第一次挑战,大败龙湫剑客墨远铭墨大侠。打败他我发现,自己的武功还可以,没有某人说的那么不堪。第二次,是迎娶灵城第一美女冯素约。这一次,我是看见了好的开头,却没看到结尾。” 小满道:“这个我更不明白了。承恩的娘我见过,她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漂亮、最温柔的女人。” 李尿没有否认,却道:“她和她的婆婆,是不是也相处得非常融洽?” 小满道:“是的。孝顺公婆,养育子女,这媳妇儿好得没话说。” 李尿点头道:“她确实很‘好’,好得没话说。” 小满道:“那你还……” 李尿道:“当时世人都羡慕我,新娘子是个大美人。我也很高兴。只是,想不到的是,世人只知道我娶了个新娘,不知道我娶的是新的娘。” 众人道:“新的娘?” 李尿道:“是的。那样一个娘,我已经快承受不起。再多个新的娘,晚上还睡在身边,实在憋得太难受了。孩子出生后,她们婆媳也是有商有量,孩子穿什么、吃什么,该做什么,都由她们说了算,我成了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也许,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摆设。” 这听着也新鲜。婆媳不和这种千年课题,在余家居然没有发生。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师傅。”双双拉着李尿的衣角,小声道:“别这么说自己。” 李尿对她笑道:“傻孩子,我说的是余鹏,不是陶远,也不是李尿。” 小满这回居然有点理解了:“承恩也常和我抱怨,奶奶和妈妈对他管得严,很多事都不让做。任何时候都要干干净净,练功也不能太辛苦,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旁边看着他,就怕他出任何意外。” 说到这里,小满叔公也是叹了口气。这种生活,对一个孩子而言,确实是太不快乐了。 青青想起自己和师兄沈卓学游泳。师傅把他们俩带到湖中心的小船上,问:“准备好了吗?”师兄妹还搞不明白要准备什么,就被扔下了水。在快要溺死之际,师傅跳下水将两人救起。两人刚刚缓了口气,又被扔下了湖。 不得不承认,鸟人师傅的这种方式,狠是狠了点,但效果也是惊人。青青和沈卓很快就学会了游泳,没多久就跟鱼儿一样潜水了。 又听李尿问道:“承恩的武功练得怎么样?” 小满反问:“你说呢?” 余家的经济条件甚好,承恩不缺好师傅,但总是练不成高明的武功。父亲余鹏当年练功走火入魔,撒手离去,在他奶奶和妈妈心里留下太深的阴影,对这根独苗自然倍加呵护,关照得无微不至,不求和父亲一样扬名武林,但求平安健康一生。 “怎么会这样?”李尿皱起眉头道。 “你练功过度以致暴毙,两位夫人无法再接受家中唯一的男丁有任何意外。所以承恩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只能浅尝辄止。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 “不能?”李尿不解。 “不能。”小满道,“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承恩旁紧紧看护着,睡觉也不例外。只要他雷池半步,就……”小满摇摇头,说不下去了。 青青也摇了摇头,这种日子,哪怕天天锦衣玉食她也不想过。 吕立成和双双也对这素未谋面的承恩深切同情。 “所以,”小满提高了音量,认真说道:“请你帮帮他!” 李尿有点诧异,看着小满。 小满一脸诚恳,道:“请你帮帮承恩!” 李尿看着小满,嘴角慢慢露出了笑意。 第28章 夜谈 月朗星稀。 郊外树林。 吕家兄妹各自练习着新学的功夫。 青青和李尿站在不远处。 “你们两个,跟覃放学了十年功夫,怎么就只学会一个‘躲’?”李尿刚试探了青青的武功,摇着头叹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师傅以前是什么样的?”青青不禁问道。 “他以前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唉,你这什么眼神?” “没什么,没什么。”青青到现在还是不相信师傅以前是这么美好的形象。 “你别不信。我知道,你们师傅对你们说,他叫‘鸟人’。切,他是鸟人,我还是混蛋呢。” 李尿不以为意。 青青只好尬笑:“你们还真是朋友,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李尿认真道;“我真的是个混蛋。你看,我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娇妻小儿,我还不在家尽一个男人该尽的责任,还假死跑到江湖上晃荡十几年,你说这种人不是混蛋,是什么?” 青青心道:“虽然话这么说,从逻辑上没错,但我也不能当着你的面说你是混蛋呀。”嘴上只能回道:“你也是有苦衷的。” 李尿“哼”了一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都像我一走了之,这样不好。当然,像你师傅那样躲着藏着,也不好。” 青青只得转换话题,道:“师傅以前,和你很要好?” 李尿一怔,轻轻道:“他是余鹏唯一的朋友。” 十几年前,余鹏是名门高手,覃放是绝世侠盗。两人在江湖上都是大有名气的年轻后辈。 不同的是,余鹏长期宅家练功,覃放长年行走江湖。 那时候的覃放,还不是整天躲在树上不见人的鸟人,而是个性格洒脱,率性而为的翩翩少年。偶然路过灵城,他便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余鹏,当天晚上,便未经主人同意,就踏月而来。 想起当年,李尿很自豪:“我是他出道以来,第一个觉察到他,并且能追上他的人。当时整个余府,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有外人来过。” 这两人名气那么大,都是有两把刷子,也难怪会惺惺相惜。 李尿道:“那也是我第一次和人打架打得很开心、很放心。” “打得很放心?”青青不解。 李尿解释:“我虽然习武多年,也上门挑战了几回,但实话说,不是我自己多喜欢武功,不过是有个人在一旁,不停地鞭策着我罢了。” 青青道:“您是说余老夫人?” 李尿点头:“是的。从我记事开始,我所做的所有,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余老夫人开心,让她满意。嗯,更确切地说,是想方设法不让她不开心。” “不让她不开心?”青青道,“大多数人的做法,似乎应该是让自己开心。” 李尿笑道:“我现在做的,都是让自己开心。但那时候不是。从我出生到二十五岁,余老夫人就是我的天,我的地,她脸色一有不对,我的心脏就要抖三抖,不停地反思自己言行有哪里不当,该怎么补救。” 青青很能理解这个感受,前世她那强势的妈,差不多也是给她这种感觉。余老夫人长什么样,她不清楚。但自己前世那个妈,十几年过去了,直到今天,余威仍在。 李尿惊奇地看着青青,笑道:“你能理解这种感觉?怪不得大立会喜欢你。” 青青脸一红,道:“前辈,你怎么又说起这个。” 李尿笑道:“我两个徒弟都不错。他们的母亲和吕夫人有几分相似,我指的不是长相,而是对待孩子的方式。我见了,就想帮帮这两个孩子。怕两个孩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心性会敏感,所以选了霸王刀法。也是当时没经验,这刀法,大立是学得不错,但不适合小双啊。” “我看双双现在练的刀法,就蛮适合她的。” “是啊。我和这两孩子相处时间还是短了些。”李尿感慨着,突然道,“大立是个好孩子,嫁给他过小日子,不会差。” 青青脸一红,怎么又说起这个。 李尿又道:“大立他心里苦。他当年跑去做镖师赚钱,其实他们母亲非常反对。吕老夫人只想儿子读书考科举,一点也不喜欢孩子舞刀弄枪。但大立最后还是去了。他家早就败落,亲戚甚至霸占了不少他们家的家产,吕老夫人虽然对自己的孩子很严厉,在外却斗不过这些亲戚,心急之下便去了。大立总认为,母亲是死是他的责任。他一个男人,没有顶起这个家。” “怎么会是他的责任呢?他那时候还小啊。要说责任,也该是亲戚的责任啊。” “他就是这么被教育长大的啊。小时候,只要他不听话,吕老夫人就将一些不好的事情归咎在他身上,比如自己头疼脑热,说得大立心生愧疚,乖乖听话。久而久之,大立就习惯性的,把一些不属于他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道德绑架啊,这个青青懂,只要经历过的人就会懂,于是她说:“前辈也是这么过来的。” 李尿先是一怔,而后笑道:“不错。你知道大立最想做什么吗?” 这个青青也是知道的,开饭馆啊。 那他为什么不开饭馆,还是做镖师呢? 这个青青就不知道了。 “吕家早已败落,有人欺负吕老夫人不懂,设了个局,家里便欠下很多债。吕老夫人也是因为这个才去的。现在的债,大立还在还。” 原来是要赚钱还债,所以暂时不能开饭店。青青心道,还真是个负责的男人,但她还是有个地方不明白:“可怎么没听双双说过呢?” 李尿给了她答案:“欠债的事,是瞒着小双的。她以为早就还完了,实际上并没有。” “师傅把我的底都泄得一干二净了。”这时,吕立成不练功了,也跑了过来。 青青先安慰这位伟大的哥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而是吕立成先说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命苦,这几年走镖,才发现家家都有本难算的账。甚至师傅您,也……” 李尿劝道:“我的事,其实都是小事。你的账还得怎么样了?” 吕立成道:“还差一点点。” 双双也来凑热闹:“好啊,你们在说什么呢?” 李尿打发了两个徒弟去练功,和青青说起他的老友神钩覃放的故事。 “当年你师傅老覃是我最想成为的人。身怀绝技,潇洒率性,浪迹天涯。习武之人,就当如此!” 一说起覃放,李尿眼睛亮了,兴致也高了。 覃放当年在灵城待了三个月,每到夜里,便来找余鹏,风雨无阻。也是这三个月,余鹏才发现,自己是个人。 “你一直是人啊。”青青道。 “哈哈!”李尿大笑道,“是我没说准确,这么说吧,认识了老覃,我才开始关心自己真正的想法,而不是唯余老夫人马首是瞻,也才开始不自己骗自己。” “人怎么会自己骗自己呢?” “这个挺常见的。我经常自己骗自己,余老夫人也是,就算是现在,我也偶尔会自欺欺人。而老覃,在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些年,也是在自己骗自己。” 青青有些明白了:“自己骗自己,可以让心里好受一些。” 李尿拍手道:“你说对了。有时候,人活得太过明白,不是什么好事,活得太过糊涂,也不是什么好事。” 青青皱眉:“做人还挺难的呀。” 李尿呵呵笑道:“是啊是啊。但做人也是有很多乐趣的。” 因为覃放的缘故,余鹏体会到了他那个年纪该体验过的一些东西,说出来很平常,无非是爬树下河,偷鸡摸狗,吃路边摊之类的平常事件。跟神钩做朋友,自然不会局限于此。余鹏也偷过一回。他偷的是书。 “怎么会偷起这个?”青青道,想起那句有名的“窃书不算偷。” 李尿道:“老覃和我打了几架,都不分胜负。那时候,灵城刚好来了个身毒国的高僧。老覃就和我比赛,说谁能先拿到那高僧贴身的书册,就算谁的功夫高。” “这就不公平了。那是他的强项,怎么能用这个和你比试?” 青青打抱不平 李尿道:“我也是这么说的。更何况,那高僧武功稀疏平常,根本不值得出手。” 青青道:“可你最后还是出手了。” 李尿道:“老覃说,身毒国武功和我们大不相同,别看这高僧武功平平,随身带着的书册,可是高深的武功秘籍。” 青青道:“你信了?” 李尿道:“才怪。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因为一直在家规规矩矩,对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难免好奇,所以,我只是向那神僧借阅了一下,第二天便原物奉还了。” “那真是本高深的武功秘籍?” “确实高深,但并不是武功秘籍,而是修身养性之术。老覃好动,那本书他翻了翻,就不看了。我倒是把整本书给背了下来。” “整本书背下来?就一天!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青青心里嘀咕着,突然想起这李尿原是余鹏,江湖上传说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啊。 李尿道:“其实这也就算是偷了,虽然很快就还了回去。这算是我年少时做过的一件错事吧。听说老覃现在非常痛恨偷?” 青青道:“是,深入骨髓地痛恨。我们第一天拜师就要立誓,绝不沾染这些东西。” 李尿感叹道:“一个‘神偷’却痛恨偷……” 青青解释:“师傅和我们在一起时,从来不偷。” 覃放当年活得恣意张扬,专挑江湖败类、贪官污吏偷,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大都是心术不正的小人。李尿分析有可能是被有心之人涉及陷害,且是以他最引以为豪的盗术入手。正所谓杀人者诛心,覃放受此打击,从此变了一个人。 李尿感叹,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他,也没能陪他度过最难过的那段岁月。如今,覃放能收沈卓和青青两个徒弟,应该也慢慢地从打击中走了出来。 当初离开家,李尿就像只无头苍蝇,不知该往哪里找起。他去过覃放的老家,到过覃放最后一次偷盗的京城,后来听说覃放曾在泉安城,又匆匆赶去泉安城,没有找到覃放,反而在泉安城待了两年,收了两个徒弟。 “你知道吗?老覃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救过我的命。”李尿对青青说道。 余鹏十八岁那年,到莲峰山挑战苍玉剑派掌门人赵观霞,正巧遇到覃放到此游历,不想二人遇到门派变故,赵大掌门被害身亡,覃、余二人被困苍玉剑派禁地“白云深处”。是覃放一路抽丝剥茧,两人才化险为夷,并帮助苍玉剑派找到失踪的赵观霞尸体。 “前辈您谦虚了。”青青道。 “当时我掉进了山下深潭,我不会游泳。没有你师傅,我现在不能活着和你说话。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师傅。我是怕他遭遇不测。现在看到他的两个徒弟,也许也不用找了。” “前辈这两年到篱县这种小地方开店,不只是想找师傅吧?” “呵呵,其实是这里离灵城近些。但真正去了,又不敢回家。否则也不会让我小叔公他们发现。” “你很想念我师傅?” “我交的朋友不多,能一起同吃同睡的,只有老覃一人。” “同吃同睡,那老板娘呢?” “老板娘是别人叫的。大家以为他是老板娘。” “实际上呢?不是吗?” 第29章 适合 “老板娘只是人们的叫法。大家看着他忙里忙外,又像个女的,便叫他老板娘。他也懒得分辩。”李尿解释。 “像个女的?”青青忍不住八卦,“这话说的,难不成是个男的?” “是男是女重要吗?”李尿慢慢道,“我又不打算再成亲。其实对我来说,也许更适合一个人。” 夏夜微风徐徐,似乎也将李尿的这份孤独传给了青青。也许一个人过,也不错。 李尿接着道:“实话说,这些年来,我也交了些朋友。但很奇怪,泛泛之交还行,如果要再进一步地深交,我就很抗拒,总想逃离。你们所说的老板娘,只有他会把握好分寸,所以我才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些年,我教了他武功、口技……” “口技?”青青早就想问了,“那个水下洞穴李尿以一敌三……” “是我一人所为。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 青青着实佩服,这李尿还真是个宝藏男人,会功夫、会做菜,还会口技,干什么都能干得出色。但就算是这样的天才,也有他的苦恼。 青青也看出,李尿很信任老板娘,却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会害怕与人深交。 “这个我也不知道。年轻的时候和老覃一起玩,一起闯荡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什么逃离的想法。” 李尿本人也不明白。 青青提醒:“前辈,你可是结过婚的。” “结婚?那主要是遵从余老夫人旨意。结了婚又如何,我不是还是逃了?所以,我常常想,我还是更适合一个人孤独终老。对不起。” 青青感觉这“对不起”并非对自己说,回头一看,老板娘不知何时,已静悄悄站立在她后方。 “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有你的难处。”老板娘开口了,这是青青第二次听到老板娘说话,这声音,并不像女声,也不似男声,更介于男声和女声之间,实在是雌雄难辨。 李尿道:“我要去灵城,这次待的时间会很长。你……还是不必去了罢,你应该去找寻你自己的生活。” 老板娘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生活?就让我跟你去灵城吧。” 李尿叹了口气道:“要一起去就去吧。” 老板娘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怎么看,老板娘都是个漂亮的女人,即便常板着脸。只是这张脸,看不出年龄。也许很年轻,也许很不年轻。 李尿也是,算起来也应该三十几的岁数了,却长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 青青忍不住好奇:“前辈看起来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的样子。可师傅都已经退隐江湖十几年了。也就是十几年前,可你看起来……” “看起来不像这个岁数的?” “是。”青青颇想向李尿讨教这驻颜之方。李尿的样子,就跟他两个二十岁的徒弟更像同龄人。 “我练的内功,可以驻颜不老。”他道。 青青眼睛亮了,这什么内功,她也想练。 李尿道:“假的。” 青青有点不高兴了,道:“前辈!” 李尿道:“别老前辈前辈地叫,把我都叫老了。叫我小李就行。唉,不对,李尿这名字我也不打算用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我还没想好。算了,还是先叫小李吧。” “啊?”青青心想,双双常常不正经的样子,是不是被这师傅给传染的? 远处的双双,还有吕立成仍在修习新学的功夫。 李尿看着两个练功的爱徒道:“这些年下来,我发现自己挺喜欢教人武功的。大立是我教的第一个,小双第二个。每个人适合的武功路数,其实并不相同。你和沈卓更适合轻盈一路,所以我教了他一套九曲折扇。你们可能受你们师傅影响太深,打起来总是躲着,不怎么主动攻击。人,总不能躲一辈子。” 青青承认,李尿说得很对。躲,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甚至还可能,让问题因拖延而变得更加严重。“所以,知道我们要找你,你也不躲?” “这个嘛,只是一部分原因。”李尿道,“我不喜欢那些个弯弯绕绕。余家人找我,可以光明正大来找我。拉着我徒弟来找就算了,还整了那么多出戏,很不对我胃口,所以,我还不如直接出现,省得你们找了。” 青青道:“您出现的方式,还真挺特别的。” 李尿道:“实话说,睡棺材挺好的,特别清净。你要不要也试试?” 青青吓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你是不是之前就觉察有人盯上你了,所以在我们来之前就暴毙,来个金蝉脱壳?” 李尿叹气道:“是啊,本来我是打算撤了的。但是你们来的那天,我看到大立和那小叔公在一起,我反倒不想走了。” 青青道:“你早知小满是你叔公?” 李尿道:“那倒没有。只是看他脖子上挂的牌子,才知道他是余家人。我这叔公,虽然也是余家人,但他家属于旁系,早在余鹏还在时便已没落。当年他出生,我和老覃还是出过力的。” “这么巧?”青青道,“出了什么力?” 李尿道:“就是这么巧。说起来,小满这名字还是老覃取的。那天刚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便叫小满。” 青青道:“原来小满是夏天生的。” “可不是嘛,他出生那天,雨下得可大了。我和老覃找了好久,才找到愿意去他家接生的稳婆。现在想想,好像是昨天发生的,又像是上辈子发生的。”想起当年,李尿的眼里就有光。 青青好奇:“小满知道你和师傅出力的事吗?” 李尿道:“应该不知晓。虽然他们家也是余家,但余家是个大家庭,人口非常多,他家只是旁系,他父亲并没有机会见到余鹏自然也很难认我来。唉,也不知余家出了这么个人,也不知幸还是不幸。” “这话怎么说?” 李尿道:“要找我,可以有很多种办法。为什么要把好好一个桃岭给烧了?余家产业里,一个小小的桃岭不算什么,如果是我儿子承恩烧的,我并不觉得怎么样。但这小叔公烧的,就不一样了。” 青青这就不明白了:“有什么不一样?” 李尿道:“承恩家境富裕,衣食不愁,烧一个桃岭,如九牛拔一毛,不会放在心上。小满叔公家不一样啊,这个小山岭,够他们家吃几十年了。他家属于旁系,没什么钱的。他父亲练功不慎,双腿残废了,只靠母亲打零工挣钱。想来他长这么大,受了不少白眼,吃了不少苦。” 青青想起刚认识的小满,一脸阳光笑容,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喜欢。何曾想到,他们这一路,不过是小满下的一盘棋。“你对小满不放心?” 李尿道:“只要他不伤害到我家人,我并不对他有什么干涉。余家的产业,自然由有能力的人来掌舵。也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能将这份产业做大、做强。余鹏并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他父亲的其他几个孩子也不是。” 青青道:“你不希望你儿子承恩坐那个位置吗?” 李尿道:“承恩?我不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适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其实,坐上那个位置很累的,对我来说,还是现在这种生活自在。虽然没什么钱,但不用操那么多心。” 青青表示同意:“没错。适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正如李尿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沈卓也知道,自己更适合一个人独来独往。要见自己分别两年的同门,他也只是将青青约了个地方,并不上门找她,不会像大立那样到处寻她,更不会像双双那样热情拥抱。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沈卓,从来都是一张冰块脸,少言寡语,说好听点是低调内敛,看起来冷漠无情。 青青知道他心里装着家人,对当年的不辞而别没有放在心上。 沈卓倒是有些愧疚,找机会说明当初的情况。 只是青青不懂:“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沈卓约的地方,是桃岭废墟,他家人之前住的地方。如今,已一片废墟。 “我的家人几天前离开篱县,非常匆忙,很多东西来不及带走。我回来,是为了拿之前他们留下的东西。” “这个我知道啊,你说过了。” 沈卓指着一个破碎的花盆,道:“他们留下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青青心里一咯噔,想起沈卓刚到时曾在这里碰见一个人,但很快便遇上了他们,只得匆忙离开。很有可能,那人拿到了沈卓家人藏在这里的东西。 想来藏的必定是重要的东西,甚至可能沈卓家人不方便带在身上,还需要他会折回来跑这一趟。 “那个小满,要小心。”沈卓提醒道。 “嗯。”青青道,“师兄接下来,是要去找亲人吗?” “那是自然。”沈卓的亲人此前被流放,几个月前终于平反,返回京城做官。 原来当年,沈卓走失后不久,沈家接连不测,先是流放东海,后又流放篱县,也难怪当年师傅带着他们走了很多城镇,都找不到他的家人。 第30章 赎罪 篱县归来,青青终于见到一片寺的静云大师。 这次陪她来的,是乔千。静云大师是她的老相识。乔千最后一次见到青青的师傅覃放,便是与静云大师一起。 客堂染着檀香,青青和乔千静坐等候静云大师的到来。 青青手握着佛珠,那颗她初到泉安城将她在杨恕手中救下的佛珠。几个月来,凡她认识的武林中人,她问了个遍,也许静云大师能给个答案。 此前双双曾和她一同来过两次一片寺,但都没见到大师。这次,双双心系她的穆郎,北上去了京城。 当慈眉善目的静云大师一出现,青青马上认出,这就是当年师傅唯一的和尚朋友。每一年,他都会来找师傅谈天。每次谈天之后,师傅心情都会好很多。 “阿弥陀佛。”静云大师也是一眼便认出了青青。 都是老熟人,不必多言废话,青青单刀直入,询问师傅覃放的近况。 奈何静云大师是出家人,正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覃放不想让徒弟找他,大师就算知道下落,也不会告诉。只能说的是,覃放如今过得很好,一直在赎罪。 “赎罪?师傅犯了什么罪?”青青道。 静云大师一副不可说的表情,便可知道从他这里拿不到想知道的答案。 乔千也为大师说话:“大师是真的不知道,覃放当年经历了什么。” 说是当年,乔千与大师相约谈论佛法,两人偶然遇见重伤昏迷的覃放。救醒后,覃放就一直如木头人般呆坐,数次欲自尽,数次被救下。 年轻的乔千纵然医术了得,却是救得了他的命,救不了他的心。亏得静云大师出马,才稳住了他,不再寻死觅活。 大师也没用什么特别的办法,无非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覃放自认为罪孽深重,那死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有罪,就得赎罪。至于赎罪,那方法就很多了,最简单实在的就是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于是,覃放那一两年救了不少人。 但救人救多了,覃放便发现了问题。救人于危难,神偷时期的覃放也没少做。但是,能救人一时,不能救人一世。 比如,他救了青青,救了沈卓,能一走了之吗?很明显不行,不过几岁大的孩子,覃放离开后,他们还是会落入某些人的魔爪中。所以,他把这两个孩子留了下来,教他们武功,让他们能凭本事在江湖上立足。 青青越听越是庆幸,自己当初大腿抱对了。倘若当时她没有抓住机会,覃放会主动收她为徒吗?也许会,也许不会。很难说,因为覃放觉得自己不会带徒弟、教徒弟。一个沈卓,他已经没有什么信心教好。 果然,机会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静云大师每年找覃放做思想疏导,很欣慰地发现,覃放在教武育人中,渐渐有了求生欲。后来,两个徒弟学有所成,覃放便离开了他们,另找需要他的地方。 “施主不必特意寻找,有缘自会相见。阿弥陀佛。”静云大师道。 “阿弥陀佛。”青青回道。她这次前来,本也不指望能见上师傅覃放一面。 此行还有另一个收获。 江湖人都知道,“神钩”覃放的盗术可谓出神入化,却不知他那妙手空空师从何来。 静云大师向青青述说了此番渊源。 原来覃放的祖师爷也是一方土豪,富甲一方,腰缠万贯的那种。这位祖师爷长年经商,工作压力很大,自然需要找地方排解压力。最早他是去赌场,虽然大赌刺激,赌完倍爽,然而十赌九骗,还容易背上赌债,赌了一段时间后,祖师爷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赌。 直到有一次他一个人出门谈生意,因为走得急,忘了带钱袋,住客栈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为了不耽误生意,情急之下,他向客栈掌柜“借”了点银子。 说是“借”,掌柜的本人并不知情。所以,这其实就是偷。 祖师爷坚持是“借”。因为有借有还,后面他又寻了个机会把银子还给了掌柜,还加了利息。 正是这次偶然的“借钱”,祖师爷发现了一个比赌博更让他刺激、更让他兴奋的事情,那就是——偷。并且他发现,自己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 赌博虽然刺激,但需要本钱,甚至可能背上赌债。祖师爷是商人,本就不喜欢。偷窃却是无本生意,而且是门技术活,越是深入钻研越是觉得有趣,于是,祖师爷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新爱好,甚至比本职工作经商投入的时间精力还要多。 “阿弥陀佛!”静云大师一声叹息,表示对祖师爷爱好的非常不认可。 青青也不认同,排泄压力的方式很多,这祖师爷怎么就尽找这些违法的事呢?武侠世界,真是一言难尽。 然而,她的师傅覃放年少的时候并不觉得赌啊偷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觉得祖师爷是个人才。当然,他自己也是人才,继承了祖师爷的盗术,并在此基础上改进,终于在江湖上一举成名。又因他长期劫富济贫,人称“侠盗”。 “阿弥陀佛。”静云大师再次叹息,也许是在惋惜,昔年风流洒脱的侠盗,后来却成为窝在树上的“鸟人”。 听罢先人的故事,青青很是感慨。 大师这也不说,那也不说,偏偏将“神钩”祖师爷的故事详细道来,用意很明显:千万不能走上歪路啊。 青青心道:大师你放心,我可是受过十几年思想教育的好青年,虽然没拿过三好生、标兵之类的荣誉,但思想上绝对苗正根红,不会做那些事情的。于是,她对静云大师道:“阿弥陀佛。拜师第一日,我们便在师傅面前立过誓,此生绝不偷盗。” “阿弥陀佛。”大师一脸欣慰,“覃施主真是用心良苦。” 覃放向静云大师坦白师门,主要是为了赎罪。他对两个徒弟的品行其实很有信心。借由大师之口,转达给徒弟,只是因为,既然学了他的功夫,也有必要了解点祖上的故事。 覃放总说要赎罪。他到底是什么罪?还赎了这么多年?绝不可能仅仅是偷。青青实在想不明白,师傅拿的分明是武侠男主的剧本,行侠仗义,替天行道,怎么就走偏成这样? “阿弥陀佛,请问家师现今何在?”青青还是想见见师傅,希望他不再像之前那般阴郁。 “阿弥陀佛。覃施主并不在此处,老衲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静云大师自然守口如瓶。 “佛珠。”乔千适时提醒道。 青青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她掏出了藏了很久的那粒佛珠,想当面向人表示感谢。遗憾的是,这佛珠也不是静云大师。那个时间,大师人还在江南。 “倒也有可能是覃施主。”静云大师思索道。 “师傅?”青青奇道:“难道师傅剃发出家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非也,非也。”大师道,“覃施主已皈依三宝,现今随身携带佛珠。这粒佛珠,虽市面上寻常可见,以覃施主的功力,是可以达到那个效果的。” 乔千道:“大师也是可以。” 静云大师笑道:“过奖过奖。” 这么说,也有可能,师傅覃放当初正好路过,看到徒弟不敌杨恕,便以佛珠破了杨恕的剑气。只是,为什么不露面呢? 乔千道:“也许他当时有急事。” 也许吧。 没什么,师傅从来就这样,他开心就好。 可他,到底在赎什么罪呢? 回山庄的路上,她向阐述了李尿的分析,师傅可能为有心之人所害,利用他最引以为傲的盗术,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以致那么多年一蹶不振。 乔千也很同意:“这倒是极有可能。只是不知,是谁下的这黑手。这么多年来,他一心想的却是赎罪,可见,他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覃放。” 青青道:“那人害得师傅那么惨,他就没想过报仇?” “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这一切,还只是我们的推测。虽然他现在不再是‘神钩’覃放了,但仍是大侠覃放,还有老朋友想着他,也是不错了。” “说得也对。”青青同意。师傅正在慢慢从过去的伤痛中走出来,是件好事。虽然时间可能长了一点。 她们刚到山庄大门,就见一个美貌贵妇从会客厅走出来。这位贵妇有点眼熟。也难怪眼熟,几个月之前,也是在山庄,这位上官吟秋也来过,只不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记得是要下南洋见儿子,路过泉安城。 她是乔千的故交,听说每年都会来山庄小住。 但是这回,上官吟秋脸色很不好。原来,她千里迢迢飘洋过海去见南洋学艺的儿子,哪知他的儿子早在去年冬天便偷偷离开了,如今下落不明。 作为母亲,上官吟秋既生气又担心:“小乔,你说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自古以来,梦想仗剑走天涯的少年何其之多,上官吟秋的儿子不过是其中之一。 第31章 离家 “那边的人说,大头就没上船。一开始几天,大家以为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船舱里,后来才发现,里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大头。好一招金蝉脱壳。”上官吟秋吟秋愤愤地说。 大头是上官吟秋吟秋儿子的小名,据说自出生便头大,小名便唤作大头。 大头被从柔佛国来的神僧看中,想收为徒,上官吟秋和丈夫也想让儿子出去历练,便将大头送上了去南洋的船。哪想,这儿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神僧发现了预备弟子逃离的情况,赶忙给大头的父母写信,奈何这个世界通信实在落后,快一年了,上官吟秋和家人还没收到消息。要不是上官吟秋思子心切,这次前去探望,指不定什么时候才知道这消息呢。 “你说他这是去了哪里?”上官吟秋还是很关心儿子的。 乔千安慰她:“你不是说,这一年来,你们还收到过三次大头的来信么?” 上官吟秋道:“巧的是,这三封信,还真都是从柔佛国来的。” 乔千道:“能来信,说明过得还好。你这做母亲的就不用太担心。” 上官吟秋道:“我这儿子,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如果他不愿去,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和他父亲也不会逼他去。”她越说越叹气,转头看着青青道:“还是生女儿好,像青青这样,让人少操心。” 呃,怎么无端端扯到自己身上?青青很是纳闷:我这是不小心穿越到了这里,按原定计划,我也是想大学毕业后逃离家庭远走高飞的。 乔千扑哧一笑,道:“上官吟秋,你忘了自己年轻时候是什么样了?大头多像你年轻的时候啊。” 上官吟秋先是一愣:“是么?”而后哈哈大笑:“果然年纪大了。” 女人活到了一定岁数,年纪就是个谜。有的三四十岁依然少女感十足,有的十几岁看着却像三十几的老阿姨。 上官吟秋的儿子今年十六岁,上官吟秋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保守估计二十七八吧。这年纪在青青穿越前的那个年代,也不能算很大。 事实上,青青还是低估了上官吟秋的岁数。 “不提我都快忘了,我已经四十了。”上官吟秋道。 前有李尿,后有上官吟秋,莫非在这里,学武还有美颜养容这一功效? 乔千道:“你怎么就四十了?” 上官吟秋道:“今年三十五,四舍五入,四十了。” 乔千不满道:“有这么算的吗?看你都把青青吓到了。” 青青很好奇:“你真有四十了?”她本来是不信,后来又想,封建时代男女早婚,长孙皇后十三岁嫁给十六岁的李世民,武则天进宫也才十四岁。上官吟秋要真三十几岁,也是很有可能的。 上官吟秋道:“我也不想的呀,咱也想年轻点。” 青青道:“你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四十,像二十八。” 上官吟秋勾了下青青的鼻子,笑道:“小嘴巴真会说话。看见你我就想再生个女儿。其实,我第三个孩子,就是个女孩,可惜……” 眼看扯出了伤心事,青青赶忙把话题回到上官吟秋儿子身上:“你儿子大头长相有什么特征?我若是见着了,也好带他来找你。” “大头啊……”上官吟秋皱着眉头道:“最大的特点就是头大。比一般人大一点,当然,也不算大得离谱。” “有你这么介绍儿子的么。” 旁边乔千道,“大头生得可是一表人才,一双眼睛顾盼生辉……” 上官吟秋扑哧笑道:“还说我呢,你这介绍也不咋地。” 青青听明白了,这个大头,是个帅哥,还是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帅哥。哦,要说不足,就是头大了一点。“明白明白。要在路上见着了,就把他带来见你。” “带来见?”上官吟秋苦笑,“他可不会乖乖跟你来。” 乔千道:“看,你这儿子多像你。” 上官吟秋道:“也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家里待不住,总往外跑。要不是我生的这性子,也活不到今天。想我们上官吟秋家,如今就只剩我一人了。” 也许是儿子没了踪影,上官吟秋今天说话总容易说着说着就伤感起来。 也许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在此之前,年龄对上官吟秋来说只是个数字。虽有两个儿子,毕竟家境优越,两个儿子也算听话懂事,她并不怎么操心。 如今这小儿子一出走,老母亲的焦虑涌上心头,上官吟秋这才发现,自己已是三十好几的妇人。 实际上,当年十几岁的上官吟秋,也是瞒着家人,离家拜师习武。 “还是不一样。当初是全家人反对我习武,所以才离家出走。”上官吟秋愤愤不平,“我和他父亲还是很开明的,两个孩子,想学什么,做什么,都很支持。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也许,他想做的,不方便告诉你们。”乔千想了想,道。 也是,父母再开明,也隔着辈分。到了一定岁数,谁没个自己的小秘密?不过如果,上官吟秋要真像她所说的那么开明,青青就不能理解大头的离家出走了。 回想上辈子,她有爸有妈的时候,一心想着长大后逃离家庭,主要还是因为原生家庭给她的压力太大,管得太多。 但这个大头,似乎跟他不一样。 他们皇甫家在京城是有名的皇商。钱自然是不愁的,据说还和当今皇帝关系匪浅,他的父亲上官吟秋敏月的丈夫是皇帝的拜把兄弟。两世为人,都没投过富贵人家的青青,自问不能理解这种富二代贵公子的想法。她更感兴趣的,是年少时候上官吟秋吟的故事。 上官吟秋出生书香世家,祖辈几代,没有一人习武。这有点出乎青青的意料。印象之中,像上官、慕容、夏侯这种复姓,怎么着也该是个武林世家。 “我们整个村都姓上官,都不会武功,除了我。”上官吟秋是这么回复的。青青只能暗暗吐槽武侠小说害她不浅。 虽然家族没有习武传统,但是莫名底,小时候的上官吟秋就对舞刀弄剑特别有兴趣,这自然遭到家里从上到下的反对。 家人的阻力并不能阻挡上官吟秋习武的热情,她甚至偷偷计划着离家出走,到江湖上找高人拜师。在此之前,她也只是跟家里的护院学了一点点皮毛而已。 “哇,你真的离家出走了吗?”青青非常佩服这种勇于走出舒适区的女孩。 上官吟秋骄傲道:“当然。只是刚离家,就被发现了。” “可是你后来,还是学了一身好功夫呀。”青青可是见识过上官吟秋的内功的。 上官吟秋很肯定:“这身功夫,确实是离家后学来的。” 青青道:“我不明白。” 上官吟秋道:“我才离家不到百里,就遇到了爷爷。当然,他已经六十岁了,真想拦我,也是拦不住的。” 青青道:“那里不会只有你爷爷一个人吧?” 上官吟秋摇头道:“自然不是。爷爷旁边,还有一个蒙面女侠,也就是后来我的师傅。爷爷问我,‘是不是真想学武功’?我自然点头称是。爷爷便指了指他身边的蒙面女侠,让我跟她进山学艺,从此不要再回家了。” 从此不要再回家了?学武功,就不能回家?青青不懂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当年的上官吟秋也不懂,多年后,当她懂了的时候,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家了。不,是已经没有家了。 这,也许是爷爷对她的保护。 “有时候我想,人真的是很奇怪。你要对一个人好,为什么会选择一个让对方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方式?”上官吟秋道,“如今我做了母亲,总会想办法,设身处地为孩子着想,绝不强人所难。” 乔千劝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枫儿十二岁就随父亲学着经商,如今不到二十,便已能独当一面。” 上官吟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枫儿是让人放心,可是星儿这个大头,实在让我头大啊。” 皇甫星是大头的本名。 乔千道:“这样吧,今天你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我陪你出门,找大头去。” “找什么找,老娘就不找,他爱上哪上哪去。”上官吟秋气呼呼道。 乔千却看着鸽笼笑而不语。 桃源山庄有两大养鸽户。吕双双前脚才走没多久,上官吟秋就带着她的信鸽们进来了。 入夜,秋园倚南楼外。 秋天的桃源山庄,晚风颇有凉意。上官吟秋披了件披风,坐在楼外栏杆上,仰望星空,一脸的寂寥。 青青住在春园,那里满园的竹子,不适合练剑。整个山庄只有夏园有比较大的空地,所以她时常到这里练剑。这天晚上,她本打算到空地练剑,见着了这副情景,想了想还是不打扰吧,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被叫住了。 “来就来了,还走什么。”上官吟秋的声音顺着风声而下。 山庄依山而建,秋园正好在夏园上坡,上官吟秋住的倚南楼可以清楚地看到夏园的一草一木。 青青只好回道:“本来是来练剑的,见你在,不好意思打扰。” “练剑啊。”上官吟秋道,“我也是使剑的,咱切磋切磋。” 对于上官吟秋的提议,青青内心第一反应是拒绝。剑,她还没练好,这种情况,就好比学霸邀请学渣挑战答题,学渣自然不愿意。 可是学霸上官吟秋今天情绪很不好,切磋下剑法,可以让她转移注意力。况且,习武这种事情,名师指点可遇不可求。当年的武林奇才余鹏,也就是后来的李尿也指点过她几处,虽聊聊几语,便犹如拨云见日,青青收益匪浅。 上官吟秋十来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女剑客。后来退出江湖,相夫教子,剑法却是从没丢下过,直到现在,每日仍练剑两个时辰。 “小心了!”上官吟秋已拔剑出鞘。 剑气席卷而来。 这剑气,与杨恕完全不同。 如果说杨恕的剑气像无形的大网将人笼罩,上官吟秋的剑气看似漏洞百出,实则虚实互藏,同样大意不得。 对了几招后,青青愈发觉得上官吟秋的剑法很是眼熟。 第32章 家人 上官吟秋沉默地翻着剑谱,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青青预感,接下来有大事发生。她甚至做好和她大战几百回合的准备。 上官吟秋终于翻完剑谱,没有爆发,更没有灭亡,眼里却闪着泪光。她很平静地问青青:“这剑谱是谁给的?” “这……”给剑谱的时候,吴带风跟甩锅似的说得又急又快,青青根本就没听清楚,只记得“天山”两个字,天山什么?实在想不起来。 “天山女侠梁云宿。” 青青还在凝思苦想之际,上官吟秋已轻轻道出那个名字。 “对对对,好像是这个。” “她还好吗?”上官吟秋问道。 她?她是谁?梁云宿吗?压根不认识啊。青青只能回:“啊……我也不知道啊,这剑谱是她给老吴他们的。” 上官吟秋叹了个长长的气,道:“说来也是缘分。天山女侠梁云宿是我师傅,当年就是她当着我爷爷的面,把我从家里带走的。” 青青想起吴带风说过,这位梁女侠,是有个徒弟,复姓上官,但好像并不叫上官吟秋,因为字数不对,那徒弟是三个字的。至于叫什么,她也忘了。 上官吟秋记性就比她好多了:“叫上官盈吧。” 青青道:“好像是,我也记不清,记得只有一个单名。” 上官吟秋道:“人在江湖,常常会用不止一个名字。上官盈就是我行走江湖用的。” 这个青青很懂,像李尿就有不少名字。她穿越来的时代,一个人有几十个网名很正常。用自己的真名也有,但是不多。只是行走江湖的化名,看着多像真名,网名嘛,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敢起的。 只听上官吟秋继续说道:“上官盈这名字,是师傅给我起的。当年,我就是用这名字和小乔一起闯荡江湖。” 她说的小乔自然是乔千了,青青开玩笑道:“不会乔千也是化名吧?” 没想到上官吟秋道:“还真被你说对了。我取化名是另有苦衷,小乔化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也是,多少人对父母给起的名字不满意。青青对自己的名字就很不满意,实在是太烂大街了。但说现在还用这名字,一来是感谢大青石的救命之恩,二来她是个起名废,将就着用吧。 “可怜的孩子,这么些年来,受了不少苦吧。”上官吟秋知道青青是个孤儿,还是弃婴,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青青并不喜欢他人的可怜,嘴硬道:“也还好啦,习惯了就好。” 上官吟秋问:“这么些年来,你没想过找家人吗?” 找家人? 穿越之前的那个家是回不去了。就算是穿越前,她的理想是考个远一点的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就此摆脱那个控制欲极强的妈。 哪里想到,她却穿越了。 穿越的十六年来,她还真没想过找这副身躯的家人。当年,她穿越过来,差点没被吓半死。才几个月大的娃,没做任何保护措施,就被放在木盆里顺水漂流。要不是遇上大青石搁浅,及时被附近的村民救上岸,早就又投胎重新做人了。 于是她道:“我一出生,他们就把我抛弃了。就算找到了,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抛弃。你说,我还有找家人的必要吗?” 上官吟秋叹气道:“也许他们有苦衷呢。” 苦衷?青青清楚地记得,最早发现她的人,嫌弃她是金瞳,其实就是新生儿黄疸,那人不顾她哭得要死要活,干脆利落地走了。她认为,这副身躯的亲生父母也是这么想的。又是女孩,而且黄疸严重,很不吉利。 上官吟秋并不想在这不开心的事情上多说什么,转而说道:“以前我对家里人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不满,为什么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他们看我也是一样,怎么总是不听话,不守规矩。在我有爹有娘,有家的时候,一心就想离家学武功,闯荡江湖,做个侠女。到后来学了一身功夫的时候,家却回不去了,因为没有家了。” 听着是个悲伤的故事。青青认真地看着上官吟秋的眼睛,却发现这双眼睛里并不像她想象中的悲伤,反而有三分淡然,四分坚毅。 事实上,上官吟秋家的故事不仅仅是悲伤,而是惨烈。全家一百余口人,如今只剩上官吟秋一人活在世上。要说这全家是怎么死的?那要拜这朝廷所赐。 上官吟秋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剑法初成的她,将师傅不让回乡的叮嘱抛之脑后,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乡,却见到这本该熟悉的地方已经变得让她不认识了。周围都是些不熟悉的面孔。爷爷呢?爹呢?娘呢?兄弟姐妹们全都不在,记忆中宏伟气派的上官府邸,如今已杂草丛生。 她心下焦急,四下打听,才知道自己离开后不久,上官家就被抄了,成年男子全被斩首,未成年的弟弟们被发配军中为奴,女眷有被流放边疆的,也有被送入教坊司的,更有不少在进去之前绝然自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年纪尚轻的上官吟秋一阵眩晕。 这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人的记忆很神奇,有时候想起来好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有时又觉得好像是昨天才发生。 青青没有经历过上官吟秋的变故,无法感同身受她当初的境遇,但也明白,这是一段痛苦的回忆,她不由轻轻握住了上官吟秋的手。 上官吟秋看着青青,微笑着道:“已经过去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上官吟秋的神情可见,这事在她心里永远是个疙瘩。 青青想起上官吟秋如今皇甫夫人的身份,想来如今的她应该早已摆脱罪臣家属的身份,想给她点安慰,又不懂该怎么安慰,思来想去,只好说:“对,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现在可是皇甫夫人,多少人羡慕着呢。” “羡慕?”上官吟秋一怔,后微微一笑,道:“现在是挺好的。” 虽然后来,新皇帝登基,上官吟秋一家被平反,可已经逝去的生命也回不来。家人们没能熬过被流放被贩卖的岁月,平反之后,活下来的,都是曾经的家仆。失去家族支撑的她,能嫁入皇商家,在很多人眼里,已是高攀,确实很值得羡慕。 上官吟秋本来已几乎将这事忘却,如今已因小儿子一事,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依然情不能自已,悲从心中来。 那出走的小儿子,如何追寻无所思绪。上官吟秋这才发现,虽然自己焦急儿子的现状,但并不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冥冥之中,她相信儿子目前处境应当是安全的,但无法眼见为实,心中难免焦虑。 这时,冬园传来悠悠笛声。 是乔千,她常喜欢在这个时候吹笛。 今晚,她吹的曲子和以往不同。 青青却是越听,疑惑越深。 不是这笛子吹得不好。实际上,笛音空灵美妙,在深夜听来,灵魂都能为之颤动。 她的疑惑源于这首曲子本身。 笛声一响起,她便认出了这笛子吹的是哪首曲子。她的音乐素养几乎为零,听过的曲子极少,没有一首叫得出名字。然而这首曲子,她却能清楚地说出它的名字。 因为,这是一首她在前世听过、且非常喜欢的一首歌。这是一首流行歌曲,是当时一位乐坛才子的代表作品,曲子谱得好,歌词填得妙。在她穿越之前的几年,早已火遍大江南北。整首曲子几乎没有什么高潮,仅是轻吟浅唱,就能动人心弦。 没想到,这首歌用笛子吹来,也能有如此意境。细听,甚至还能品味出其中淡淡的忧伤,温柔里透着一股坚定。 一曲终了,上官吟秋叹道:“小乔的笛子是越吹越好了。” 青青忍不住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思情。”上官吟秋望着冬园乔千住的方向,道:“当年小乔最喜欢吹这首曲子了。每次她一吹,我们就知道,她想家了。” 思情?记忆中,那首歌就叫思情。青青还会唱呢。 她刚想再问清楚些,突然,上官吟秋一跃而起,落地时手上已抓着一只信鸽。 当晚,青青躺在床上,盯着窗外不远乔千所住的暗香阁,久久无法入眠。 她想起来山庄第一天的“下午茶”,又想起平安江边她说“土豪”时乔千的微妙表情,再想起今夜的《思情》曲。她很想找乔千一问究竟,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从另一个地方穿越到的这里?终究她还是止住了。 这时她想起双双,要是双双在就好了,那心直口快的性格,才不会像自己这么纠结,肯定一有想法就直接问了。 直接问有什么不好?自己为什么不敢去问? 青青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唯一不好的便是,现在太晚了。 嗯,明天就去问。 青青打定主意,明天一见到乔千,就问她:你听说过“穿越”吗? 第33章 中秋 第二日醒来,整个山庄空无一人。 吕双双上月便离开去了京城,她所住的夏园一片安静。 上官吟秋和乔千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山庄,只留下一封信,说是有了吟秋的儿子皇甫枫的消息,两人便匆忙前去找寻。信上还嘱托青青和老严看好家,等她们回来。 老严是乔千的老仆,也是个神人。 在青青还没入住桃源山庄之前,诺大的山庄就老严一个人负责,包括做饭、打扫等一切后勤事务。他居然都能应付得来。 老严更神的,是摸鱼。乔千人在山庄,他就常在园子里扫扫地、浇浇花,做些小活。乔千不在山庄,青青就从没见过老严的身影。 所以,眼下乔千出了远门,老严自然也不见踪影。 今天是中秋。她本以为今年的中秋会和往年不同,会在山庄热热闹闹地过,没想到居然冷冷清清,还是得一个人过。 巳时,吕立成送来了几只肥肥的大闸蟹。九月团脐十月尖,这时候确实是吃蟹的好时节。 自从双双离开,吕立成来山庄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就算来了,常常也只是留下点东西便走。 这次,庄里一个人也没有,青青可不想放他走,她两手一摊,道:“这东西我可不会做。”她也确实不会做。 “你不会?我会。”吕立成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青青看着吕立成在厨房忙活,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很快,张牙舞爪的大闸蟹在吕大厨手里变成黄澄澄的了。 吕立成会做大闸蟹,更是个吃蟹高手。他为青青剥蟹,手法干脆利落,蟹肉蟹壳完全分开,蟹肉完好地放在盘里,没有一丁点浪费。最妙的是,吃完一只蟹,他还能用吃剩的蟹壳再将这只大闸蟹拼回它原来的样子。 吃货的世界永无止境。 吕立成有点得意:“这一招,是跟松江人学的,他们那里吃大闸蟹还有专门的工具,足足有八大件。” 青青忍不住了赞叹:“这也忒讲究了。”吃东西要工具就算了,还不止一两件,而是八件,这肯定不能在肚子太饿的时候吃。 吃菜、做菜,本来就是吕立成之所爱。他告诉青青,他的理想是在平安江边开个饭店,名字都想好了,叫“江声楼”。在他的饭店里,人们一边欣赏江景,一边享用美食。但因为家里的缘故,他之前在镖局走镖赚钱。现在外债还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为理想打拼了。 “你的饭店打算卖什么菜?”青青的问题很实际,每个优秀的饭店都要有自己的招牌菜。 “还没想好。我想先从小摊做起。”吕立成的想法也很务实。在小摊上练习做生意的本事,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青青也很同意,开始为他考虑:“小摊先做什么好呢?” 吕立成道:“这两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有好的想法。” 青青有种感觉,吕立成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最终,他约了青青晚上到城里西大街猜灯谜。他会提前来接她。 傍晚,约定的时候到了,吕立成却迟迟没有出现。 青青也不是矫情之人,他不来,我也可以去呀。 进城的时候已入夜。 八月十五的月亮果然分外圆。城里家家户户在自家院子摆上香案,供上月饼、水果,焚香拜拜,俗称“拜月娘。” 一户人家里。 “哇,月亮好圆啊。”小男孩一手指着月亮,开心地叫道。 母亲气急败坏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用手指月娘,耳朵会被割掉的。” 青青笑了。她想起遥远的前世,她的妈妈也是这么说她,每到要拜拜的日子,总有各种讲究,还有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骗小孩的说法,像什么牙齿掉了要往房顶扔,偷看人尿尿会得红眼病。 以前她心里并不把这些当回事,行为上却是严格遵从妈妈的意见。如今穿越到了这个地方,是再也不会有人拿这种骗小孩的话吓唬她,青青心里有些寂寥。也不晓得,前世和现在,看到的是不是同一轮明月。 青青在这家家户户和谐团圆的氛围中往偏僻处走去,她突然想一个人先静静看会儿月亮,再去猜灯谜的地方。 然而,天不遂人意,她很快被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打扰。 青青闻声望去,迎面跑过来一个男人,看他的动作和表情,像是被追杀。 青青暗笑这人太不淡定,自从杨恕当上这泉安城捕头,社会治安便非常稳定,虽然小偷小摸不能杜绝,但没什么大案要案发生。最大的案子便是几个月前的白玉观音丢失案,后来也回归太平。 狂奔中的男人已是大汗淋淋,远远地便能闻到身上的汗臭味。那人往青青方向跑来,越跑越近,汗臭味也是越来越浓,她正想捂住鼻子,却发现这个男人好像有点眼熟。 青青来不及细想,就发现眼前一亮,一柄飞刀向男人后背射来。 那男人只顾狂奔逃命,完全不知身后有危险。 情急之下,青青疾步向前,一把将男人往旁边扯去,飞刀贴着男人的脸倏地飞过,那人吓得立刻腿都软了。 中秋佳节,朗朗明月,如此良辰美景,竟有人干这杀人勾当,真是辜负了这好日子。 换做以前,青青这么明目张胆不会出手相救,顶多躲在暗处行事。她暗暗感叹,最近飘了啊。救得这么明显,怕是后续会有麻烦。看这扔飞刀的手法,绝对是个难搞定的主。但人就在眼前,总不能见死不救。唉,救都救了,以后怎么着再说吧。 青青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之际,那男人已经从惊吓中清醒了过来,抱着大腿直喊救命。 这一抱,倒让青青心吓一跳,责备自己救人还是莽撞了些,万一这男人不是被追杀,而是在做戏,就他这抱法,想暗算她,太容易了。 于是,安全感缺失的青青立马出手点了男人肩上穴位,那人双手一麻,她随即抽身而出,伸手阻止男人向前,道:“好好说话,保持距离。” 那男人倒也听话,待在了原地,嘴里仍不住地嚷着救命。 这一下,青青再脸盲,也认出来了,这差点被飞刀暗算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勇,那个平日里总对杨心怀不满、恕口吐芬芳的吴勇。 这就有些怪了。吴勇虽然脾气不行,但平日里也就看看赌场,怎么会和认结上仇怨,而且是要人命的仇怨? 于是她问道:“是什么人要杀你?” “我……我不知道。”吴勇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她。 唉,知道未必是好事,不知道未必是坏事。但看这情形,青青不相信吴勇什么都不知道。 投掷飞刀的人只扔了刚才那一刀,再没其他动作。青青不敢大意,仔细留意周围的动静,却没有察觉任何可以的人。这偏僻之地平时白天也没什么人来,晚上家家户户在庆中秋,年轻的男女到西大街猜灯谜,更没什么人到这了。 她判断,飞刀杀手不会轻易放过吴勇,很有可能是在等她离开,好再找机会下杀手。 吴勇经过刚才那一吓,并没有吓傻,反而说出了一个地址,请求“女侠”青青护送他到那里,并保证到了那之后,便不会再劳烦青青了。 听到那个地址,青青心里暗自笑道:这不就是杨恕家么。她是真不能理解这对师兄弟的感情。平时看着不咋地,还以为是仇人呢,真到关键时刻,似乎总能想起对方。 杨恕一人独自在家。青青和他的师兄吴勇突然到访,他很是惊讶:这两人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自然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青青此前在街坊巷里多次听吴勇吐槽杨恕。 吴勇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青青。晚上看清青青的脸,他就认出她是春天里在平安江扮观音引百姓捐钱造桥的姑娘。虽然他撞见了不该见的,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杨恕一眼看出吴勇的狼狈,但左问右问,吴勇就是什么也不想回答。 青青思忖着,是不是她在不方便?自己还有个约会,正打算告辞,让这哥儿俩好好说话时,吴勇好似想起来什么,拉着杨恕便急着往外跑。 青青跟着二人兜兜转转,到了一处巷口,吴勇却停住了。 只听他说道:“不行,现在不能去。” 杨恕道:“你是怕……” 吴勇拉着杨恕的手,一脸诚恳道:“是我平时不好,总说你坏话。可我娘对你是真好,你一定要救他。” 杨恕道:“你放心,我这就去,带伯母到安全的地方。你们先到我家等我。”说完,便使轻功离开。 这个时候,离开好像也不大好,青青便和吴勇默默回了杨恕家的小院。 半个时辰后,杨恕回来了。 他一来,吴勇就焦急地迎了上去:“怎么样?” “放心,伯母没事。我带她到了安全的地方。” 吴勇一颗心落了地。 杨恕道:“现在可以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吴勇仍是不肯透露半句,只重复着:“我不能说。” 无论杨恕和青青怎么劝他,吴勇始终摇头,坚持:“不能说,不能说,我不能害人。” 第34章 杀手 吴勇死活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还坚持说出来就会害人。想必是知道了一些不能知道的事情。 杨恕无奈暂时放弃,代师兄吴勇向青青感谢救命之恩。 青青笑着表示不用客气,但对方武功高强,还有一手飞刀绝技,如今敌暗我明,吴勇目前很不安全。 “飞刀?”飞刀引起了杨恕的注意。中秋佳节,月圆之夜,有人在他地盘飞刀杀人,对象还是他师兄,他这个捕头自然不能不重视。 “是的,飞刀。与平常的飞刀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刀身更薄一些。”青青努力回忆。 杨恕有些不以为然,道:“刀刃薄如纸,这在飞刀中也是常见。” 青青道:“也是。”她感觉,那飞刀跟平常飞刀还是有所不同,怎么个不同?她暂时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因为那飞刀实在太快了,只看到飞刀因月亮反射的光急速而来,倘若没有月光照耀,那就更加可怕了。 “所以,你并没有看清楚飞刀?”杨恕问道。 “没有,因为它很快,快得就像一道光。”青青说着,想起了前看过的小李飞刀。跟小李飞刀比,这个还差点意思。因为小李飞刀,例不虚发。这个飞刀,起码自己还能刀下救人。 杨恕眉头一皱,道:“速度快,刀身薄,若是打中人的身体……” 青青接着道:“若是打中人的身体,飞刀穿身而过。” 杨恕道:“穿身而过,身体会留下极细的伤疤。” 青青道:“是的。” 杨恕看着吴勇苦笑道:“师兄,你这回的麻烦可不小啊。” 夜深,月圆。 青青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她心里暗暗和吕立成道声抱歉,今晚爽约不能去猜灯谜了。穿越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威胁,虽然被威胁的不是她。 要说武侠世界有什么不好,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想要一个人的命,跟宰只鸡、拔根草一样随意,没有一丝对待生命的敬畏之心。所以当意识到所处的环境后,青青时刻提醒自己,千万要注意安全,绝对不要强出头。这么多年来,她确实是这么做的,也安安稳稳地活到了现在。 但要说她后悔今天救了吴勇,那可真没有。她不后悔晚上的出手相助,就算时间倒退,她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青青承认,她有点怕了。她自嘲道:“唉,混了那么多年,胆子还是这么小啊。” “胆小不一定是缺点。”杨恕突然出现。 “怎么说?”无论前世,还是现今,青青胆子从没大过。前世还常被家里人嘲笑,胆小如鼠,什么都不敢干。结果,越是被鄙视,胆子越小,成了恶性循环。杨恕的说法倒有点意思,胆子小不是缺点,难道还是优点吗? 只听杨恕说道:“从另一个角度看,胆小,说明这个人做事很谨慎,不容易冲动,是很值得信赖的。” 青青笑了,心里舒坦很多。要是前世有人跟她这么说,该有多好。 杨恕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觉得你是真正的胆小。” 青青奇道:“是吗?” 杨恕看着他道:“就说今晚,那种情形下,你能出手就师兄,说明该大胆的时候,你也是不含糊的。” 青青脸红了,她还不习惯被夸奖,道:“那种时候,都会出手的啦。” 杨恕摇头道:“真正胆小的人,早跑了。” 青青笑了笑:“也是。” 杨恕回头看着屋内的吴勇,又道:“飞刀杀手是因为你的出现,才暂时放过师兄。我想他还是会找机会下手。” 青青道:“我也是这么认为。” 杨恕道:“因为担心师兄性命,所以你留了下来。” 青青道:“救人救到底嘛。”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这只是一部分原因。现在桃源山庄只有她一个人,得罪了那杀手,怕是晚上也睡不好觉。要是去见吕立成,不是把隐患也带给了他?这里好歹有个杨恕,有这么个高手在,心里踏实不少。“只是不知,这杀手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杨恕道:“这杀手曾在泉安城出现过。” “什么?”青青惊道。别说泉安城向来太平,就算不怎么太平,出了这么个飞刀杀手,早该闹得满城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了。 杨恕道:“你说那飞刀刀身极薄,速度极快,杀人的话飞刀便会穿身而过,并不会留在身体内。” 青青点头道:“是啊。” 杨恕却道:“七日前,我见过一具尸体,前胸后背都有一条极细的伤口,若是经有你所说的飞刀杀人,倒是挺吻合的。” “这……”青青终于明白,此前杨恕对飞刀如此兴趣,原来还有这层因素。她忍不住看了眼屋内的吴勇,彷佛看着别人案板上的肉。 杨恕接着道:“杀手一刀致命,来无影去无踪。师兄处境相当危险。” 这个不用说,青青也是知道的,否则她人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他向杨恕表示:“这个我同意。只是不知,我们该怎么做才好,毕竟,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都跟着他。杀手又那么厉害,人总有懈怠的时候。” 杨恕倒是一直很镇定:“只能说,现在暂时安全。杀手处于顾虑,没有现身。但很有可能,就在这周围盯梢。就算把师兄送出去,也很有可能被跟踪。” 青青叹道:“那就是没有办法了?” 杨恕道:“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日一早,趁着雾色朦胧,青青和杨恕匆匆离开了杨恕家的小院。吴勇戴着黑色斗笠,脚步匆匆,紧随其后。三人先到衙门后门,上了辆马车。杨恕驾车往城外而去。 马车一路驶得很急,一路穿过大街小巷,飞奔而过青青和杨恕曾经交手的渡口。跑得那么急,才有甩掉飞刀杀手的可能。 人的两条腿,可以跑过马吗?应该不行,毕竟单论跑步这项运动,马才是专业的。马车里的青青是这么想的。 吴勇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他就坐在青青对面,即便在车里,他也不把头上的斗笠摘下。 然而,马虽然跑得比人快得多,但毕竟是**凡胎,不是机器,受不起长时间大量的体力消耗。衙门的马更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之类的名贵品种,所以几个时辰后,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出于安全考虑,吴勇不下车,青青也不下车。 这是一条官道,平常就有车辆来往。他们歇息的时候,迎面也驶来一辆马车。车速不快,看来对方不赶时间。青青在车里握紧了剑柄,对面的吴勇也紧张了起来。 “咦,这不是杨捕头吗?” 一个熟悉的公鸭嗓从车前传来。 但是,青青刚有所放松的心,马上又提了起来。车后方,数刀剑气凌厉袭来! 前方女子还拉着杨恕唠家常,转眼之间,马车车棚已被剑气划成四分五裂,马儿更被惊得扬蹄疾奔。原本坐着车上的青青心里反而镇定下来,心里暗暗道声:“终于来了”,便破篷而出,拔出腰间软剑,跃身车头,站到杨恕和那女子身旁。 车上坐着的另一个人吴勇,据说武功稀疏平常,昨夜更是被杀手追得屁滚尿流,今天却像换了个人,格外勇猛,彷佛剑神附身。当剑气袭来之时,他反应比青青还要快,迅速飞出马车,脱下斗笠飞掷而出,然后拔剑、挥剑,挑断一名偷袭者中的脚筋。做完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只在眨眼之间。 这番偷袭,总共有六人,都是一身黑衣黑裤,手提一把剑。六人的突然袭击,只针对马车里的人,从左、右、上、后四个方向发力,并不理会车子前方的杨恕,显然有组织有预谋,只想达到一个目的:取吴勇性命。 只是,今天的吴勇非往日的吴勇。如今去除之前的黑斗笠,露出他的本来面目,竟然是杨恕。 黑衣杀手一击不成,便立马撤退,并不恋战。五人很快离开中人视力范围,地上只留下一个被挑断脚筋的。 这正是前一夜,杨恕与青青商量好的对策,留住活口,抽丝剥茧,找出背后的阴谋。 飞刀杀手既然能杀一人,便能杀第二人、第三人。 这个时候,青青并不恐惧害怕。她记起前世听过的一首外国诗《我没有说话》。当你觉得遇到的事情与自己无关,而选择袖手旁观的时候,那么就意味着,当你遇到了危险的时候,也没有人能为你说话了。 此情此景,她知道自己不能沉默,必须勇敢向前,世间才能有正义存在。 穿越前,她很喜欢看武侠。她认为,武侠最大的魅力,不是“武”,而是“侠”,可以是为国为民,也可以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抽身事外的道理。 今天遇到前来的六名杀手,青青非常警惕。她早发现和赶车的杨恕搭话的,是她的好朋友吕双双。但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和双双叙旧,而是握着剑谨慎观察四周。 另一边,杨恕已成功挑断一名黑衣人的脚筋,这人无法和同伴一块逃脱,鲜血溅红了地上的黄土。杨恕提剑往他走去,不料那人见自己双腿被废、同伴离去,并没怎么犹豫,正欲咬破口中早已准备好的毒囊,说时迟那时快,便感觉有一股指力倏地点住了他的穴道。他被定住了,没法完成接下来的服毒自尽程序。 那股指力是青青隔空发的,众人心里真暗暗松了口气,不料林中突然起了大雾,紧接着,便听到落单杀手痛苦的**声。 第35章 酒楼 在青青记忆中,杀手恐怕是武侠里头最有职业道德、死亡率最高的一个行业,没有之一。 杀手的工作是杀人,背了这个KPI,不管光明正大,还是偷偷摸摸,都得想方设法完成任务。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杀手在工作的每一个环节,都凶险无比。杀人的时候没杀对方容易被反杀,任务没能完成可能会被杀,甚至圆满完成任务了,还是可能被灭口杀掉。所以,杀手的命一般都不长,各种非正常死亡对他们才是正常的。 穿越以来,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亡。但这个杀手的死,却是她最难忘的。她想过,杀手失败自杀,却没想过他那么快就被杀。前一秒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后一秒却比敌人还想要你的命。 也不知道杀手集团平时是怎么做团建的,这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手段,是怎么让一群杀手心服口服聚集起来干活的。 杨恕就没想青青想的那么多,一见毒烟漫出便呼叫大家屏住呼吸,尽快撤退。他们的马已跑远,双双马车上的车夫早吓了一裤子尿,晕死过去。青青同行的车夫“杨恕”不假思索,接替了车夫挥动鞭子赶起了马车,青青见状也拉起了双双的手使出轻功飞速离开。 到了安全之地。 双双一脸激动,拉着青青的手问道:“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杀手?还有,怎么有两个杨捕头?” 面对双双这个火一般的女子,青青尽量淡定,助其降火:“这么多问题,要先回答哪个?” “啊,先说为什么会有两个捕头吧。”双双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她走到车夫杨恕身旁,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杨捕头?” 车夫回得很简洁:“因为需要。” “需要?这简直废话。” 这个答案,双双自然不满意。 车夫杨恕一脸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年轻且刚毅的脸,道:“现在不需要了。”说着话时,脸上还有兴奋之色。 这个年轻人,是杨恕的邻居,叫涂明山。这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和杨恕做了几年邻居,因为近水楼台,常常翻墙到隔壁求教剑术。昨夜青青和杨恕正讨论如何解救吴勇时,他刚好翻墙过来学剑,了解情况后,自告奋勇要助一臂之力。他的身形与杨恕很相似,戴上面具简直可以以假乱真。 有趣的是,面具还是杨恕自己提供的。杨恕收藏自己的面具,这恶趣味…… “几个月前朋友做的,觉得有意思,就要了。”杨恕淡淡道。 这个朋友,青青和双双都认识,无痕盗人中的吴带风。没想到他来泉安城没几天,还能抽空做了杨恕的面具。只是,他不是一向看不上公家人么? 双双还想说点什么,正好也是这时候,原先晕死的车夫醒了。车夫只是普通百姓,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看那一身的颤抖,很明显PTSD了。这里几人也没法给他进行专业的心理干预。对比了下,其实昨晚,吴勇的反应已经算很优秀了。 “老李,现在没事了。”双双赶紧上前安慰。 “血……血……不……不!”老李根本什么也听不下去。 突然,涂明山猛地点了老李的昏睡穴。 “你干什么?”双双大声叫道。 “他刚才那样子,我们谁也劝不住,不如让他再睡一下。” 涂明山说话的时候看似很冷静,点完穴后垂下了手却在微微发抖。 这里几个人,也许就杨恕比较有江湖经验了。众人一齐看向他,意思很明白: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人是铁饭是钢,一大早就出门,现在目的达到了,自然是吃饭。吃完饭,再回泉安城。 刚好杨恕知道,这附近有个不错的酒楼,还可以要碗热汤,给老李压压惊。 这家酒楼的招牌是海鲜,在泉安城内名气也不小,常有城里人特地跑来一趟,就为来这里吃一口新鲜的海鲜。吹着海风,喝着小酒,吃着海鲜,能跑这么一趟只为满足口舌之欲的,自然非富即贵。久而久之,从泉安城到饭馆,这一路的路况也就差不了。 就因为路况好,青青他们的马车便走了这条道,吸引杀手前来。 今天的目的算完成一半,没完成的那一半,是不能抓到杀手好好审讯,这条线索看来是断了。幸运的是,给了吴勇足够的时间逃跑。 计划遇到了意外,没能达成。 最大的意外,便是双双的突然出现,以及她的车夫老李目睹了不该看到的一切受了惊吓。很显然,对老李来说,语言的安慰是徒劳了,涂明山的点穴简单粗暴,但对大伙儿而言,算是最有效果了。 双双看着昏睡的老李:“我想把他带到山庄,让千千看看。” 青青只得提醒她:“千千现今不在庄里。” 双双道:“她又出门采药了?” 青青解释:“不是。上官你记得吗?就是哪个偶尔来秋园住的上官吟秋。” “记得啊,几个月前,我们都见过她。她从海外回来啦?”双双记性不错,还记得上官吟秋之前要出海看儿子。 “她儿子不见了。千千陪她去找了。” “儿子?” “喏,就是这个。你有见过吗?”青青从身上拿出一张画像,离开之前,上官画还给青青留下。毕竟,谁也不知道她那个大头儿子皇甫枫去了哪里,也许会在泉安城出现也不一定。要找人认人,画像总比语言表述更形象些,好认些。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说到画,青青就怀念她那生活便利的上一世。那个时代有种东西叫照片。虽然上官吟秋的画工很不错,然而东方绘画讲究写意,和照片这种百分之一百还原的东西还是没得比。以前看古装剧,每次看到到以画像找人认人环节,青青就特尴尬,画得那么大众,说是谁都行啊。 双双很认真地看了皇甫枫的画像很久。“莫非你见过?”青青疑惑。 “可以肯定,我见过。但在哪见的,这一下想不起来。”双双记忆力又不好了。 “那你记得什么时候哪见的吗?”青青追问。 “唉,怎么就想不起来呢。”双双很不满意地敲了敲自己脑袋。 “别着急,慢慢想,会想起来的。”杨恕安慰道。 说话间,几人就到了传说中的海鲜酒楼。 海鲜酒楼并不建在陆地,而是在一条大船上。船的内部装修虽简陋,但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二楼有专供贵客使用的包厢。青青他们不是贵客,自然是在一楼就餐。 本来这酒楼应该是爆满的,好在他们到时,早过了午餐时间,一楼还有不少空位,坐下来还能看到外面的海景。 大海对青青来说并不稀奇,但坐在船上吃饭,还是新鲜事。他们坐的位子不错,可以看到甲板上有人在钓鱼,大船旁还停着一只货船。 青青正看得起劲,突然感到一阵颠簸。才想起既然坐在船上,比不得陆地的安稳。浪大时,自然能感受到船摇摆的节奏。早已醒过来老李吓得抓紧了一旁涂明山的手臂。 一见这情况,众人心想,吃过饭,还是赶紧送老李到城里看病休养吧。 不得不说,在海上吃海鲜,就是一个字“鲜”,连鼻子都满是大海的气息。 这里的海鲜,都是当天从海里钓的,保持着大海最原始的鲜味。酒楼的每一道菜,都配得上一个“鲜”字。钓鱼爱好者还可以自行在旁边垂钓,酒楼提供烹饪服务,有钱有闲,谁不想过过这种生活? 菜一上桌,众人便不客气地开吃了。只有老李,还一副呆呆的样子,好在旁边的明山不时喂他几口菜,他并不拒绝,只是不愿意喝汤。 吃饭间,旁边的货船上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从二楼包厢下来的,衣着发型看着十分普通,没有任何土豪的气息,实在不像能在包厢吃饭的主。看这两人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显然对这酒楼的饭菜十分满意。 甲板上的水手忙着开船前的准备,一个人偷偷上了船,摸进了船舱。 青青一看,心跳加快。这悄悄上船的不是别人,正是吕立成,吕双双的大哥。 他怎么会在这里? 青青看了眼同桌的双双,她正耐心劝着老李喝汤,完全不知道自己老哥离她如此之近。青青考虑事态严重,这事最好不让双双知道。 对面的杨恕似乎看出了点什么,道:“青青,时间差不多了。” 青青有默契地回道:“对,各位,我先行一步。大家泉安城会合。”说完便起身离开。 青青离开如此突然,双双很是惊奇。杨恕便向她解释,这是他们此次计划的一部分。 有神一样的队友,就是这么爽。青青对杨恕的表现很满意。 她惬意了一会儿,就进入了如履薄冰状态。 吕立成会来这里吃海鲜,这没什么稀奇。从他上船的方向来看,他之前也是在二楼包厢。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 一伙人坐着游船来吃海鲜,肯定不是普通人。吕立成这么摸上了船,又是为了什么? 青青越想越是担心,她在双双等人的目光下走出酒楼大船,转身悄悄跃上酒楼二楼,瞅紧时机上了货船,也摸进了船舱。 第36章 上船 船舱里摆满米袋、箩筐,筐里装着各式蔬菜。原来这条货船运的是粮。也不知,吕立成藏身在船舱中的何处。 青青细细搜寻,判断哪里会是最佳隐藏地点,没有看到吕立成的身影。想来,他的技术不赖,不愧是长年在江湖行走的。 有这一箩筐一箩筐的青菜水果作掩护,这船舱倒是蛮适合藏人的。 尽管如此,她并不立即往箩筐走去,反而轻踩船板往上一跃,贴到墙上,再次观察这个船舱。出门在外,安全第一,总要各个角度查看一下,心里才踏实。 青青刚一上去,舱门便“吱”地一声响,外头进来了一个人,是从酒楼过来的其中一个。那人进来后,随意看了两眼米袋和箩筐,在墙上的本子上记了几笔,便又出去了。 那人出去不久,一筐白菜便有了动静。一个人头从筐中冒了出来。这人就是吕立成,他抬头对着青青,一脸的焦急不安,小声说了几个字。他不敢大叫引人注意,只是小声得根本听不清楚,从唇型判断,他讲的是:“你来这干什么”。 青青轻轻落到他的筐边,小声道:“你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吕立成严肃道:“快下船去。” 青青耍赖:“船开了,下不了了。” 吕立成迅速地从筐中出来,小心将窗板打开,从细缝中望了望,而后回头轻声道:“你说你上船来干什么呀。” 青青暗暗觉得好笑,眨了眨眼,道:“那你又到这船里来干什么?” 吕立成道:“我是来杀人的。” “这回答够**。”青青心道,嘴上仍是笑着道:“我是来找人的。” 吕立成道:“你来找谁?” 青青道:“我来找你。” 吕立成一惊,道:“来找我?昨晚是我不好,和你约了又没有去。怪我。回去再跟你赔罪。你先下船好吗?” 原来这人昨晚也没去猜灯谜。 青青作可怜状:“你知道我昨天等了你多久了?” 吕立成赶忙道歉,坚持要她离开:“这里离岸虽然不近,但以你的轻功,上岸还是没有问题的。”” “就这么赶我走吗?”青青委屈道。 “当然不是开玩笑。” 吕立成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青青正色道:“你真是来杀人?”下船?她是不愿意的。 眼看着货船已经离岸边越来越远,想回酒楼已不可能,吕立成无奈之下,向青青讲述了他上船的缘由。 几日前,他们霞行镖局的一个老镖师回城路上,不幸摔落山崖。昨天下午再次检查伤口的时候,发现除了那些明显的伤,老镖师的前胸和后背都有道极细的伤。伤口的位置正好在心脏。 昨天,镖局的另一个镖师毙命赌坊外的一条小巷,今天一大早才发现,而这镖师的前胸后背也有同样的细伤口。位置同样是在心脏。 “这种伤口,很可能是由那种极细的飞刀穿身而过。”吕立成分析。 这么巧?青青心想,莫非你是因为这个昨晚爽约的?还有,杨恕之前说的死者,搞不好就是霞行的镖师。昨晚赌坊门口又有一个镖师死了,吴勇刚好是赌坊的打手,难道他刚好看到镖师的死,引来杀身之祸?还是,他见过杀手? “所以,这一趟很危险,你知道吗?”吕立成郑重说道。 “哦,我知道。可我不明白。”青青老实回答。 “不明白什么?” “你们镖局的两个镖师死于非命,一个死在山里,一个死在城里,你为什么跑到船上查案?” “这个,我还没有说完。”吕立成有些尴尬,咽了下口水,接着说道:“其实,死的不是两个镖师,而是三个。” “三个?还有一个在哪里?” “就在酒楼上。” “二楼包厢?” “对。”吕立成解释道,“前面两个镖师的死,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这一次,杀手是在我面前杀的人。” “用飞刀?” “我和小游出门小解,回到包厢的时候,和我一块来的许镖师就倒在了桌上,当时我就看见不远处有道黑衣掠过,往这条船上而来。小游先进了包厢,发现许镖师已经……” “打扰下,小游是谁?” “小游是酒楼的老板。我们去年约好的,今年中秋后的中午,到他的酒楼上喝酒。因为是去年就约好的,我和许镖师才来的这里。事实上,前两天发生这种事情,我们根本没有喝酒的心情。小游劝我们,就算不喝,吹吹海风散散心也好。哪里知道,这一来,许镖师就死在我面前。” “你看到许镖师的伤口,就追着杀手上了这条船?” “不错。“那时候,刚好隔壁包厢两人吃完饭,上了船。我担心打草惊蛇,便偷偷进了这船舱。” “隔壁包厢的那两个是杀手吗?” “不是。杀手只是上了这条船。” “这条船不大,但好像只有这个船舱。” “还有个二楼,但没找到上去的楼梯。我刚要好好找的时候,你就来了。” “嘿嘿,我吃饭的时候,只看到你,还有外面的那两个人上了船,没见到什么黑衣人。你是打算在船上杀了那杀手吗?” “杀手很可能是受人之托。现在我倒是想,跟踪他看看,究竟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我想,三个镖师的死,绝不是偶然。” 这时候,青青将前一天晚上救吴勇、引诱杀手、路遇双双,再到酒楼吃饭这一路简单道来,那柄极细的飞刀自然必须浓墨重彩描述一番。 最后,她问吕立成:“你说,我们这么讲话,楼上那杀手听得见吗?” 以她以往的习惯,既然偷偷到一个地方,就要神不知鬼不觉,连个屁都要分成几个轻轻地放。今天会说这么多话,虽然比蚊子还小声,但终究还是说了。也不知,这船板的隔音效果怎么样,船外的海浪声能将他们的声音盖住。 青青暗暗自责:最近心态还是飘了啊。 也许是经她提醒,吕立成也不开口说话了。 二楼似乎一直很安静,安静得像没人一样。显得外面的海浪声格外清晰,一浪接着一浪。 怕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大浪打来,船体摇晃。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咚”,青青重心一歪,暗叫不好,一头栽在了……呃……怎么还有点温度,不是硬硬的地板?她定神一看,不止脸,耳根也发烫起来。她正躺在了吕立成的胸口,单薄的双肩更被他紧紧护住。 咚咚,咚咚,咚咚…… 她甚至听到吕立成的心脏在跳个不停。当然,这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心跳。 这时,船又摇晃起来,青青感觉自己被抱得更紧了些。 这一下,她只听到自己不住的心跳,两颊热得发烫。 船终于平稳了些,青青坐直,捋了捋头发。 吕立成也坐了起来,摸着后脑勺。 空气又是一片安静。 这时候,什么杀手什么案情,根本没能静下心想。 青青偷偷瞄了眼身边的吕立成,他正盯着筐里的大白菜,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舱外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想来二楼船舱的楼梯,是在舱外。怪不得吕立成找了半天,没有找着。 青青拒绝了吕立成提出的躲进箩筐的提议。 这整舱的粮食摆得井井有条,每个箩筐的青菜水果都码得整整齐齐。之前为了藏身箩筐,吕立成将他所在的那箩筐大部分青菜移到了地上。转移出来的青菜量不小,不好扔出去,因为舱窗外是甲板,甲板上有人。 一个人躲进来,就多出那么多青菜。如果两个人都躲到萝筐里,目标就更大了。 青青怀疑,管这些粮食的人有强迫症。一旦被他发现,有那么一两筐菜没码好,这事就可大可小了。出来混,一定要注意安全,哪怕是小细节,也不能交给运气。 地上那些多出来的白菜,现在在箩筐之中,还好,一旦船靠岸,一箩筐一箩筐地搬出,目标就大了。于是,青青站了起来,把地上的白菜分散到其他箩筐里。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青青也有些怀疑。这不一定是杀手的船。杀手也有可能,和他们一样,是借个船坐。上一世,她那有强迫症的妈,常因为房间物品摆放整齐的问题跟她唠叨。一旦东西没有按指定位置摆放,总免不了被一阵说。青青谨慎惯了,还是小心些好,小心使得万年船。 吕立成看了一会儿,从箩筐里出来,便往筐里装青菜。这一下,这些箩筐又恢复了之前整整齐齐的模样。 自从上了船,一路都十分太平,没有多少颠簸。也不知过了多久,船就停了,想来是靠了岸。 既然靠了岸,自然就会有人来船舱。这回进来的,就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伙人,一伙搬运的杂工。这群工人们非常利索,半点废话不讲,也不东张西望,进了舱就哼哧哼哧把货往外搬。 青青和吕立成藏在船舱顶部暗处,等到下面搬运一空,船外几无声息,才出去。 夕阳已经落山,天却还没有完全黑。岸边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先上了二楼船舱,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看来飞刀杀手上了岸。 这里是什么地方?青青不认得,吕立成也不认得。 看似是一个小岛,景色好像还不错。 岸边除了货船,还停着另外的船只,看起来和平常常见的普通船只没什么两样。泉安城靠近海边,那附近这样的船就很多。 现在,这几只船上,也没有人。 既然来了,怎能不上岸?可是,眼前可以望见的浓密树林,也许布满危险。 这是座陌生的小岛。黑夜里在陌生的岛上走,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但是,待在船上就安全吗?并不见得。 青青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待在萝筐里,起码现在不用找路了。 两人正在探讨,上了岸该走哪条路时,又有一艘船到了。这只船与这岸上原先停留的船相比,明显豪华许多。 船靠岸后,两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从船舱走出。 “夫人,小心。” 船舱中先伸出一芊芊玉手,慢慢走出一白衣女子。那位被称为“夫人”的女子打扮十分素净,连发髻也只插一支简洁的木簪,并无多余的装饰。 “这下有人带路了。”青青心里乐道。 第37章 海岛 这个海岛看起来平常,但又不平常。 说它平常,是因为岛上的房屋建筑和平常有居民居住的海岛,没什么两样。岛上的人也是一副常见的渔民打扮,倒显得刚上岛的白衣夫人一行十分特别。 说它不平常,是因为寻常小岛哪里需要守卫,这里可不寻常,不仅村口设有哨岗,还有来来回回的巡逻小队。瞧着巡逻队员的眼神、脚步,可都是练家子。 莫非这小岛是杀手的老巢?看着又不是很像。 两人正在暗暗观察海岛之际,一个男声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卫夫人,你来啦,也不说一声,让我提前去接你。”一个中年男人向白衣夫人迎来,一脸的油腻谄媚。这男人和路上见到的渔民打扮略有不同,也就是衣服料子稍微好些,看着像个小头目。 青青别过脸,实在不想看见这人。卫夫人和她想法也是一样,礼貌性地微微点头,便向前径直而去。 中年男子并没把这份冷淡放在心上,反而走在卫夫人身旁,诉说着自己对夫人的思念,还表示已吩咐厨房备好了酒菜,要为夫人洗尘。 “有劳了。”卫夫人客气道。 那男子又啰啰嗦嗦说了许多,卫夫人听了,只表示她坐了一天船,有些乏了,想先回房间休息。 卫夫人的声音虽然轻柔,态度却很明显:你走。 那中年男人好像没听懂,还想说些什么。这时,来了一个小厮传话,说是护法来了,想请夫人过去。 中年男子不耐烦道:“夫人刚回岛上,也不让人休息。他是护法,了不起啊。” 卫夫人也很干脆,拒绝了小厮。 听到护法和自己一同被拒绝,中年男子很开心,继续厚着脸皮做护花使者。 青青真想看看,这位卫夫人是个什么表情。可惜从下船开始,他们都只见到她的后脑勺,没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岛上的路并不复杂,重要的是避开路上的巡逻。两人就这么,在卫夫人的“带领”下,到了一处大宅子前。 那位中年男子到了这,算是完成了护花任务,很客气地被请吃了闭门羹。 “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黄花闺女!谁不知道她什么出身!”男子没舔成功,转身就破口大骂,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所说的话真是不堪入耳。 青青听得皱起了眉头。 薄薄一堵墙自然挡不住这骂声,卫夫人和她的侍女却跟没听见似的,有条不紊地打水、洗脸、收拾房间,一点也不受干扰。 青青心下暗暗佩服。换做自己,绝对没有这么好的修养。 卫夫人和她的侍女,从穿衣打扮到言语气质,和海岛上的一切格格不入。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到这么一个海岛上,岛上的人对她们竟然十分客气。青青不由好奇,这贼人窝里的卫夫人,究竟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 此时,夜色已将海岛笼罩。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立刻,岛上四处想起脚步声,并且,所有脚步都跑向同一方向。 青青和立成决定跟随这些脚步,前去一看究竟。 海岛不大,渔村自然也不大,跟着脚步,往光亮处去便是。 原来岛上的大部分人,都往村里的一块大空地跑去。只留些许人在村里其他地方巡逻。 如今,那块空地可一点也不空,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远远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同船而来的飞刀杀手,是否也在其中。 火把照耀下,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兵器,那一条条汉子,看着十分凶神恶煞。 稍高一点的台上,站着两个人,看样子像是岛上的首领。 一个是穿着黑布衣的老汉,手上拿着一杆长长的大旱烟袋,不时斜眼观察身旁的年轻人。 站在他旁边的年轻人,长得十分漂亮,一身的贵气,虽然他穿的衣服看起来十分普通。 烟枪老汉看台下人已到齐,举手示意大家安静,而后高举双臂,双膝跪下,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场上那些汉子们,还有台上那位贵气护法,都低着头,嘴里低声念着些什么。 “靠,不会是什么**吧。”青青听得头皮发麻,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等天亮了,还是先走为妙。 奇怪的仪式终于结束,烟枪老汉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今日有幸,护法到我岛上来,我等蓬荜生辉。我们请护法为大家传道,大家鼓掌。” 热烈的掌声中,那个被称为“护法”的年轻人郑重向台下诸人行礼,他首先对在场诸人表示由衷地敬佩与感谢,而后又发表一达通演说,引经据典,简直不知所云。 看着像个聪明人,讲的话怎么这么扯,莫非是个绣花枕头? 青青已经听不下去了,要她说,这里不像杀手组织,倒像**组织,反正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想和旁边的立成探讨下,却发现立成根本不在身边。糟糕,立成不见了! 青青心下一惊,左看右看,也不见附近有半个人影。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护法的传道仍在继续,岛上的人还聚集着。目前岛上大部分地区,都还算安全。 可是,吕立成去哪了呢?青青心下有点慌,不知该往哪里找去。 她首先怪自己,一个人习惯了,身边多了个人,没有及时沟通联系,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切都得小心啊。 她在附近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立成。 护法的演讲已经结束,聚集的人群并不散去,而是提起手上武器开始操练。 趁着现在防守较为松散,青青开始一间间房、一条条巷子地排摸,怎么着也要把立成找出来。 岛上的房子,从外观到内部,几乎一模一样。门口的树,个头看起来一样大,种的位置也差不多。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小巷,也是一样地宽。稍不留神,就会走错路。所以,立成会不会是迷路了? 庆幸的是,这些房子、巷子,没有设置什么机关,走散的立成应该不会踩到什么雷。 相较而言,之前卫夫人的宅子倒是与这些颇为不同。 其实,不同的并不止卫夫人的宅子。 村子东北边,有一个更大的宅子,连围墙也比卫夫人的高出许多。 青青轻身一跃,便越过围墙,悄悄落入院中。 这大宅果然比卫夫人的宅院大得多,也更讲究些。虽没有小桥流水,但那些个亭台楼阁也是建得优雅不俗,满园花木,曲径通幽,还有些苏州园林的味道。别的地方到处都是鱼腥味,这里却有花的清香。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城里,这个宅子也能算是豪宅。 青青估摸着,这么有格调的地方,该是那护法住的吧。 正当青青小心谨慎地四下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你来了。” 青青蓦地回身便走,闪电般越墙离去。 不巧,说话那人不是等闲之辈,轻功卓绝,飞快追了过来。虽然是夜晚,无奈今夜的月色实在明亮,再加上地形不熟,路上还有来回巡逻,想脱离后面那人的追赶,并不容易。好在这一带的房屋,青青来之前已摸了个遍,弯弯绕绕地跑着,终于是把后面那人给甩开了。 这海岛真是藏龙卧虎。没找着飞刀杀手,倒碰上了其他高手。 青青已经想好了,等和立成会合,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回泉安城,找杨恕合计。飞刀杀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三个武艺不弱的镖师,说明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看岛上这情形,远不是他们两个人可以解决的。 她是这么盘算的。可去哪里找立成呢?远处的操练仍在继续,岛上也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想必他现在还是安全的。 思来想去,青青想,还有卫夫人的宅子没去过。 正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不远处的大树下走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在台上那个手拿烟枪的老汉,另外两个她没有见过,都是一身普通渔家的打扮。只见老汉伸手对着大树下的石碑拍了几下,树下的泥土开始松动,随后石碑竟然移动开来,原本平整的地面就这么露出了一个大洞。显然洞底下另有乾坤。 三个人往四周观望了一会儿,便先后走进了洞里。 石碑归位,地面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青青不是一个冒险的姑娘,如果在平时,她会选择跟没有看见过一样,转身离开。虽然她看见了这个地下洞穴,也看清楚了打开洞穴的方式。 在今天,她决定,实在找不到立成了,再来这里冒险。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尤其在这么个危险的海岛上。 当青青转身离开之时,却有一个人飞快地开了机关。 青青一路搜寻,找到了卫夫人的宅子。当她悄悄翻进院子,卫夫人的房间正好亮着灯。她从窗户往房间看时,发现立成端坐椅子上,正在和对面的卫夫人下着棋。 他的衣服完好无损,身上没有一丝伤口,脸上气定神闲,似乎这盘棋,已尽在他掌控之中。 第38章 夫人 卫夫人的背对着窗户,乌黑发亮的头发随意绾成一个髻,斜插一根朴素的木簪。 背影如此曼妙,想必是个美人。只是,那头上的木簪,青青看着有些熟悉。 房里的两人棋下得认真,认真到一句话都没有。 青青不会下棋,穿越前不会,穿越来更不会。她从来都觉得,下棋是一件特别烧脑的事情,自己的智商不足以应对这种高级的游戏。立成的妹妹双双也不爱下棋,虽然她会那么一点点,但棋艺极烂。不知道立成的棋下得怎么样。 眼前景象一片和谐,青青却没有进去的打算。她记得,卫夫人还有个侍女。但现在房间里却只有一个卫夫人。侍女呢? 如果说,没找着立成时,青青还有点着急。现在见到了立成,她的心就静了下来。千万不要冲动,她反复告诫自己。她和立成是偷偷上的岛,现在立成光明正大坐在房间里下棋,很明显有猫腻,绝对不可以随便闯进去。 青青轻轻跳上窗外的房梁,静静观察卫夫人的院子。 院子不大,一目了然,打扫得非常整洁,也有花的香。因为靠墙摆放着两排菊花。可以看出,住在这里的人很爱干净,也有生活情趣。那个卫夫人,确实很像这样的人,虽然直到现在,青青只见过她的背影、侧影,从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 她正思索着下一步行动时,一个人越墙过来了。 是个女人,而且轻功不错。她翻过墙,并没有踩到墙下的花盆,连落地都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要不是青青一直在观察着这个院子,也许连她的出现都不会发觉。 接下来发生的,她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见自己走进了立成和卫夫人下棋的房间。 是的,自己。 这个“青青”一身墨绿衣裙,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显得特别干练潇洒。 巧的是,青青自己今天也是穿了条墨绿的裙子。 立成对这个青青的到来并不惊讶,还淡定地下了一步棋。 房里的“青青”向坐在立成对面的卫夫人挥了挥手。卫夫人便起身退到一旁。 下棋的并不是卫夫人。“自己”才是卫夫人。 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人,青青不是没有见过。 她的记忆一下拉回了几年前。还在和师傅学艺的时候,她认识一个叫胭脂的女孩,是个清倌人,两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她还教授胭脂轻功,助她逃离青楼私奔呢,而后再无联系。胭脂早已觅得如意郎君,怎么会出现在这海岛上? 她又想起,刚到泉安城时,乔千曾问过她,有没有见过跟她很像的人。乔千也认识胭脂,但她已经有一年没见过胭脂了。 这个卫夫人极可能就是胭脂。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的,难道还会有第三个?更重要的是,胭脂不喜欢穿金带银,常戴的木簪样式极其简单。侍女头上的木簪,确实是胭脂的风格。 突然,靠西的墙边传来花盆破碎的声音。“哎呦!”一个男人发出叫唤声。定眼一看,原来是之前见过的,几个时辰前热情迎接卫夫人的那个男人。 “外面是何人?”房间里侍女道。 “唉,是你刘哥我呀。” “刘哥呀,夜深了,夫人要睡了。”侍女下逐客令。 “要睡不是还没睡么。来,先给哥开开门。”刘哥一边揉着伤,一边往房门走去。 青青悄悄地转移另一根的房梁上。 “刘大哥再这样,小心我们告诉郭老大。”屋内侍女警惕道。 “郭老大,郭老大,每次都是郭老大,没有点新鲜的吗?”刘哥一点也不在意,一边嚷着,一边用力拍门。那薄薄的一扇门,快要顶不住他的蛮力了。 眼看这刘哥就要破门强行进房了,突然金光一闪,刚才还大声嚷嚷的刘哥立刻安静了下来,整个身子动也不动,似乎是被定住了穴道。 这一下,青青推翻了刚才的想法。卫夫人不是胭脂。胭脂除了会一点轻功,并不懂武功,哪里懂得这高明的金针定穴? 房门口,侍女走了出来。 青青又想,也有可能,金针是这侍女所发。 侍女已恢复之前的打扮,疾步出院子大门,叫来路过的巡逻队伍,将房门口的刘哥带走,而后回了自己的屋。 一切都归于宁静。 侍女的淡定超乎青青的想象。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吕立成。喧闹过后,她再往房里看去,立成不见了,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卫夫人也不见了。只剩下没烧尽的蜡烛,和未下完的一盘棋。 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还在屋里。 屋里还有他们的味道。尤其是卫夫人,她一出现,身上就有一股香味,不是菊花香,是另一种花香。这种香,青青在那个大宅子闻到过。屋内花香仍在。 她想了又想,还是进了屋。不管卫夫人是不是胭脂,她要找的立成就在这里。 房内的灯光不怎么明亮,她翻窗进去后,便迅速躲到墙边的柜子观察。 屋子里的两个人,一下子都不见了。如果还在房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躲了起来,要么这里有密室。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两把椅,一个大衣柜,一套梳妆桌椅。 往上看去,房梁上似乎没藏什么人。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上去找了个遍,确实没有藏人。 如今房间里最能藏人的,只有这个大衣柜了。衣柜很大,装三个人都没有问题。 青青现在就站在衣柜旁,思虑再三,小心翼翼地往柜门走去,一步,两步…… 当她走到第三步时,柜门缓缓地打开了。 两个容貌相似的人终于相见。 “青青?” “胭脂?”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不约而同道。 卫夫人确实是胭脂。胭脂当年逃离青楼,所嫁之人姓卫,是个少年将军。不幸的是,婚后不久,卫将军随军出征,在一场大战中丧生。本来卫家人就不喜欢胭脂的出身,如今卫将军一死,胭脂便被赶出了家门。 这样一个弱女子被赶出门,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能做。”胭脂道:“我可以洗衣服、卖东西,靠自己这双手活下去。不会饿不死的。” “嗯。我相信你。”胭脂的话,青青从来相信。 “听过花想容吗?” “你是说,泉安城里胭脂巷的花想容?” “那是我和朋友开的店。” 花想容是泉安城有名的胭脂水粉铺,连喜欢宅家的乔千都常去,只是不见她使用过。这店居然是胭脂开的,倒是很意外。 青青不施粉黛,只去过两次,见店里生意实在好,她不喜欢人挤人,便没怎么去了。 “可是,你为什么好好的店里不待着,跑到这岛上来了?” 胭脂眼神有些复杂:“这事说来一言难尽。这里太危险。你们必须尽快离开。” 青青刚想再问下去,却听门外有人敲门。先轻轻敲三下,停些许,敲两下,又停了一会儿,再敲三下。 胭脂听了,一把青青塞进衣柜,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这里太危险,我送你们离开。”又示意一旁的立成藏好,才关上柜门。 房门打开,有人进了屋。 大衣柜的摆放并不对着房门,通过柜门的缝隙,青青和立成两人都看不见来人的样貌。 这人进了屋,却没有和胭脂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难道两人就这么干站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胭脂一句:“太好了。” 青青不禁看了身边的立成一眼,正好立成也疑惑地看向她。 只听胭脂接着道:“我们出去说吧。” “也好。” 这声音,和之前苏州园林式的宅子里说“你来了”的,似乎是同一人。莫非,那人那时等的,是胭脂? 待胭脂和那人离开了宅子,青青和立成仍在柜子里。 立成道:“不跟过去看看?” 青青道:“你觉得胭脂的轻功怎么样?” 立成道:“还不错。” 青青又道:“我的轻功怎么样?” 立成竖了个大拇指:“极好。” 青青不禁嘴角一勾,道:“你知道来的那个人轻功如何?” 立成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特长是躲人,不是跟踪。凭那个人的身手,我没有能跟得上他的把握。”青青一向很知道自己的缺点。 “那我们就在这等吗?”立成道。 “说说你是怎么碰上胭脂的吧”青青好奇道。 “躲一队巡逻小分队时,一下没找着你,再见着时,便是她了。”立成感叹道,“你们实在太像了。” “然后呢?” “然后我还和她打招呼,说你轻功真好,我追不上。” “哈!”青青忍不住笑了。 立成佯装不开心:“你还笑?要不是因为认错了人,我会被人用根针顶着死穴?” 青青不笑了:“针?你是说,胭脂会使针?” 立成道:“会,而且还很厉害。” “这么说,刚才讲那个姓刘的在门口定住的,真的是胭脂?” “还会有假?” “可是……”青青道,“我认识的胭脂,并不会使针啊。” “不会可以学嘛。” 想想也是,自己都可以拜江湖上有名的神偷为师,胭脂也有自己的一番奇遇。这些年来,她一个女子飘零江湖,想想也实在太不容易了。 可是,她既然开了花想容,为什么好好的生意不做,跑到这海岛呢? 第39章 台风 深夜,海风伴着微风细雨,卫夫人回了所住的宅子。 她先敲开侍女的房间,轻声交代了几句,侍女脸上呈现一丝惊讶之色,便很快隐去。 而后,侍女离开了宅子,不知往何处去了。 卫夫人走向自己的房间,小心关好门窗,打开衣柜。柜子里,衣服叠得整整齐齐,青青和立成并不在里面。 她起身一跃上房梁,梁上也没有人。 卫夫人不作停留,准备离开房间。正当她开门之时,左前方头顶传来“嘶嘶”的声音。 她关好房门,打开了靠近房门的一扇窗户,又慢慢把窗户关好。等她转过身来,青青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不是让你们等我回来吗?” “唉,躲在这里,不是给你添麻烦么?” “说什么麻烦。台风马上就要来了,你们还是先在我这避避。我已经让我的侍女去准备了,等台风一过,就送你们出岛。” “台风?今天天气看着不错啊。”青青道。 “白天是不错,晚上就要来了。放心,这次台风不大,很快就过去。” 真是奇了,难道这念头就有了天气预报?青青没怎么说话,常年在海上的人,就算没天气预报,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说是台风要来,应该也不会错。 卫夫人又问:“你那朋友呢?” 青青:“他在安全的地方。” “台风一过,他能赶到海边吗?” “他可以。等等,你不一起吗?” “我必须留下来。” “胭脂……”直觉告诉青青,卫夫人在岛上做的事情,非常危险。 “台风马上就要来了,不论你和你朋友躲到哪里去,千万不要躲到村子后面的山洞里。” “山洞?”青青想起之前看到那棵大树石碑下的洞,感慨这小小的海岛,秘密似乎有点多。 “这次的台风,持续时间不会很长,可能天亮的时候就结束了。那时候,你们就往村子西北的海边走,那边停靠着一些船只。只要你们到了那,就会有人接应你。” “那你呢?” 为夫人态度很坚决,道:“我说了。我必须留下来。” 青青道:“你留下来,比我在这岛上,还要危险。” 胭脂道:“放心,我自有安排。” 说话间,屋外狂风骤起,下起了倾盆大雨,树木被吹得哗哗作响。两人不再说话,细细检查了门窗。 门窗虽被台风震得乒乓作响,但还算牢固。海岛的房子,抗风能力自然是强的。但即便在屋内,满耳都是“呼呼”的狂风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雨声。 青青和卫夫人相识的地方,也是靠海的一座小城。两人对台风并不陌生,这来势汹汹的台风,倒让二人回想起曾经的年少岁月。 在这岛上,台风并不那么凶险。 真正的凶险,却是在台风过后。看着卫夫人的一脸从容,青青心里七上八下。她记得当年的胭脂,打算逃跑的前一天,也是如此地淡定从容。 有的人,越是在重要关键的时刻,越是看起来云淡风轻。卫夫人就是这种人。 青青最佩服的,也是这种人。她遇到这种事情,往往前一天晚上就睡不好觉。所以,在这台风天里,她自然是睡不着的。 两人和衣躺在床上。 青青听着窗外的风雨声,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卫夫人的呼吸均匀且平稳,似乎睡得不错。 青青想起十五岁的胭脂准备逃跑前一夜,也是睡得这般好。那时候,她问她:“你怎么还睡得着啊?” 胭脂答:“睡好觉,才有体力跑啊。” 外面狂风骤雨,心里也不见得平静几分。青青躺在床上,往梁上望去,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立成便躲在这梁上的某个角落。之前开窗的时候,进来的并不止她一人。 青青想起以前和师兄到读书人家梁上听书的情形,也不能怪那些书呆子眼拙,这个时候的照明技术真心差劲,即便是她本人,明知上面有人藏身,光靠眼睛很难看清楚来人的藏身之处。 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她觉得胸前有些膈,伸手一掏,才想起是上官给她的儿子皇甫枫的画像。 次日醒来,台风已过境,风雨也停歇。 皇甫枫的画像却在卫夫人的手上。“醒了?” “嗯。”青青自己也不清楚,昨夜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睡着的。 卫夫人看得仔细:“这画像?” 青青赶忙解释道:“一个朋友的儿子,最近找不着。便给我画了这个,万一见着了,好劝他回家。”说着,顺便往梁上瞄了一眼。 卫夫人收起画,递给青青,道:“画中男子,看着不像寻常人。” 青青道:“自然不寻常。人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和我们不一样。你见过这人吗?” 卫夫人道:“见过。” 青青激动道:“真的?” 卫夫人笑道:“来花想容的贵公子,有几个就长这样。” 青青晓得她是在开玩笑,便道:“唉,我是向来看不懂画。实话说,我现在看这画中人,也越看越眼熟,搞不好还真在哪里见过。” 卫夫人道:“人啊,有缘自会见到。现在台风停了,我送你们出岛。” 经过一夜风雨,院子里的菊花七零八落。一路上,尽是被台风吹落的树枝树叶。 “快!”卫夫人催促着,“你那朋友呢?” “他在安全的地方。” “得让他快点。”卫夫人左右张望着,“你记着,西北边。走了,千万不要回来。” 千万不要回来,青青也觉得,这话听着十分耳熟。 卫夫人带着青青往西北方向而去。远远就看见,海边真的有只船,却不是前一日见到的那几只。 她一走近,船上就下来了一个人。 是她的侍女。 青青对侍女道:“你好,我是卫夫人的朋友。” “你果然跟夫人长得一模一样。”侍女微笑道。 “你认得出来我们两个吗?”卫夫人也笑道。 侍女点点头,道:“第一眼认不出,多看几眼,便认出来了。” 青青笑着点头,道:“很好。” 侍女望着她们身后,道:“不是说有两个人吗?” 青青指着树林:“还有一个也来了。” 卫夫人目送着三人上了船,便转身往林中走去。 船上。 青青突然伸手,点住了正在划船的侍女。 “你们要做什么?”侍女脸色变了。 青青先表明态度:“我是卫夫人的朋友。” 侍女倒是很淡定:“我知道。” 青青接着道:“卫夫人有危险。” 侍女依然淡定:“我知道。” 立成也淡定道:“所以我们想帮她。” 侍女看了看两人,道:“你们帮不了。” 立成反对:“不试试,怎么知道帮不了?” 侍女不为所动:“你们离开,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忙。” 被绑架还能这么从容不迫,这侍女显然也不是简单的女人。这究竟是座什么样的岛?管他呢,先救人再说。 青青看着侍女的眼睛,道:“难道你不想救卫夫人?” 侍女很坦诚:“她有她要做的事。” 这话说的,是不打算救了?于是青青问道:“她要做什么事?”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侍女也是有骨气的,不该说的绝对不说。 青青和立成对望了一眼,立成便把刀架到了侍女脖子上。 侍女神情依旧:“我劝你们不要管那么多,只管和我离开这里。” 立成冷冷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侍女道:“这里是一座岛。” 这简直是废话 于是立成接着问道:“岛上有什么人?” 侍女道:“你看到什么人,便是什么人。” 谈判很吃力,青青有些头疼。刑讯逼问这种事情,她从来没干过,也不会做。眼前这侍女看着不是软骨头,一把刀根本不能吓唬住她。 “这个岛不是寻常的渔岛,岛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寻常。他们想做什么,我管不了。但卫夫人是我的朋友,我必须救她。”青青道。虽然她和立成是追着杀手到的岛上,但此时,当然是活着的朋友更加重要。 侍女看了眼青青,道:“你救不了她。她不会离开这里的。” “有人逼她?”立成道。 “没有人。”侍女道,“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愿意来的。” 青青道:“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跑到这里,一般人怎么会愿意来?” 侍女道:“卫夫人不是一般人。” 青青同意:“对,她不是一般人。” 立成将架在侍女脖子上的刀往内深了几寸,道:“卫夫人为什么会来岛上?” 侍女的脖子眼看就要被划伤流血,但她脸上并没有惧色:“她来,自然有来的理由。” 青青心里有些焦急,问了这么久,只得到这么些废话。 立成转而问侍女:“那你呢?你来做什么?” 侍女道:“夫人来,侍女自然跟着来。” 立成冷笑道:“夫人还在,你怎么就要先走了?” 侍女道:“夫人要我走,我便走。” 青青不客气道:“这话,你认为我们会相信?” 侍女脾气很臭:“信不信在你,走不走在我。” 未等青青和立成反应过来,侍女已挣脱束缚,跃身船的另一头:“你们想救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眼下的情形,不是你们两个能做的了的。” 手上没了人质,只能好好说话,立成抱拳道:“看得出姑娘不是普通的侍女,可否明示?” 侍女指着岛的方向,道:“想救人,就回岛上。想回城,就坐船上,我送你们。做决定,要快些。时间不等人。” 青青对立成道:“你坐船回泉安城吧,我要回去找胭脂。” 立成拉住她的手,道:“我陪你。” 青青心中暖潮流动,千言万语,融于一笑之中。 两人手拉手,一齐往岛上飞跃而去。 侍女摇了摇头,摇起了桨。今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她有她的任务,不能因为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耽搁。 青青和立成一到岸边,正准备往村里去,突然,连续地几声“嘭”! 一阵地动山摇! 炸药!是炸药!而且不止一处! 两人被震倒在地。 大海上,正在摇船的侍女听见身后小岛的爆炸,回头观望了一眼,继续以之前的速度,飞速划桨。 第40章 护法 岛上的爆炸持续了好一阵子才结束。 好不容易归于平静,青青和立成迫不及待往渔村方向奔去。 昨夜的台风,本就将村中花草树木吹得七零八落,刚才连串的爆炸,更是让成片的房屋坍塌破碎。村子已不是之前的村子,如今放眼望去,一片狼藉,满目废墟,似乎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胭脂……”青青心头一紧,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立成见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她不会有事的。” 青青看着立成的眼睛,点了点头。 两人开始在废墟中找了起来。 渔村虽然不大,如今被炸成废墟,除了树木,地面上找不到一个活人。就在昨晚,他们见到的可有好几百号人,甚至可能有上千人。但现在…… 谁知道,地下埋着多少人?又或者,卫夫人,会不会也被埋在下面? 两人在地面上搜寻了一圈,没有见到一个活着的人,心越来越重。 终于,在一块石板上,两人听到细微的呼救声。透过石头间的狭小缝隙,只能勉强看到一颗头,头上的头发凌乱不堪,沾满了灰土。 虽然不知道地下埋的是什么人,虽然明知这岛上的人并非善类,但看到这种场景,青青心里还是很不好过。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这个时候,如果把这人头上的石块搬走,他就能获救。 也许,这人是卫夫人呢。 “小心!”立成突然叫道。 话音未落,青青便一个打滚,瞬间闪到一旁。 又听一声“铛”,立成的大刀挡住了飞来的某物。落地之后发现,那是一柄飞刀,约有三寸长,刃薄如纸。 飞刀杀手!差点忘了,两人正是追踪这飞刀上的岛,上岛后便找不到他的踪迹,没想到此时又出现。 追! 两人施展轻功,紧追而去。 越过渔村的废墟,穿过一片不怎么茂密的树林,就到了海边的沙滩。 海面上,一只小船正在驶离海岛。 离船不远的海滩上,一位绿衣女子手持金针,正与三个男人对峙。这三个男人似乎对女子手上的金针颇为忌惮,并不敢上前。 绿衣女子正是他们找了很久的卫夫人。 看见卫夫人,青青心情立刻明朗起来。她还活着!还活着! 关心则乱,青青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个错误,若是对普通的杀手,也许不算什么是错误。但她遇到的是飞刀杀手。那是个高手,所以这个错误就很致命。 两人是追着飞刀杀手来的。此时却因为见到卫夫人,忽略了杀手。 杀手的职业是杀人。飞刀杀手最擅长的,是躲起来杀人。现在,杀手不见了。也许躲了起来,也许逃走了。无论如何,这杀手的存在都不容小觑。 青青很快就反应过来。虽然她反应的时间很快,但终究耽误了一点点点时间。 飞刀杀人,那么一点点的时间,足够。 只见树林中射出一道银光,射向了卫夫人。 “小心!” 飞刀太快,青青纵然轻功卓越,终究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夫人一脸惊愕。 飞刀正中她的心脏。 卫夫人对面的三个男人正欲提起手上的武器,青青早已飞掠到他们身前。一道剑光有如飞虹掣电,地上马上多了三个死人,喉咙上都有一道细细的伤口。 这三人,有两个曾经见过,一个是烟枪老汉,一个是常来骚扰卫夫人的刘大。 青青第一次杀人,意想不到的顺利。那一剑,看似随手一挥,实则平日里她数不清练了有多少次。 剑法有成,她却没有多少喜悦。因为卫夫人已经中刀,命在旦夕之间。 “胭脂!”青青抱着中刀倒下的卫夫人,焦急道,“我认识一个神医,阎罗王要的人她都能救得回来。她一定能救你!” 飞刀正中胸口,卫夫人已气若游丝,艰难说道:“不用了。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说话间,瞳孔已经扩散。但脸上不再痛苦,而是看着远方,轻轻道:“我来了。” 卫夫人死了,脸上却挂着微微的笑。 青青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是笑呢? 早在飞刀出手,立成就追着进了树林。 所以现在的海滩,只剩青青一个活人,她抱着死去的卫夫人,呆呆地坐了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面上传来声响。原来是有几艘船到来。 这几艘船,不是民船,而是官船。船上下来的官兵,服装统一,训练有素,一下船,便在指令下排成队进了树林。 最后下船的,是一个年轻男子,身边还跟着个侍女。 侍女不是别人,就是卫夫人生前的侍女。 年轻男子,是昨天晚上在海岛大会上见到的那个“护法”。 护法走来,缓缓跪在卫夫人身前。 青青一把抓起剑,直指护法喉前。侍女想出手帮助,却被护法制止了。 “她是因为你死的。是不是?” “是。”护法答得干脆。 “你听我说……”侍女想解释,护法还是伸手阻止了他。 “卫夫人曾和我说过,她有一个好朋友,长得和她一模一样,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本来不是很相信,没想到,却是真的。”护法看着年轻,却有着与年纪不相吻合的气度,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是波澜不惊。 “你说那么多做什么?”青青对这护法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卫夫人的死让她心里难受,又无处发泄。 护法看着死去的卫夫人,眼里流露出一缕悲伤。“卫夫人是因为我死的。是她,为了让我安全离开,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周旋。她明知凶险,却义无反顾留了下来。” “你一个男人,让女人留下来,自己跑路?”青青怒了。 “大人!”侍女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又被护法制止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卫夫人一个人留下,尤其是明知她会有生命危险。”护法皱起眉头,脸上有些自责。 青青心情稍微有些平复,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剑依然指着护法的喉咙。 护法道:“是我考虑不周全,这事确实怪我。” “这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行事。卫夫人的责任,就是掩护大人,让他离开,率兵前来剿匪。”侍女为护法辩解。 “是吗?”青青看着她,冷冷道,“他去率兵来岛上,你之前又急着离开这里做什么?” 侍女看着青青直向护法的剑,道:“卫夫人的任务,本来是我的任务。但是你们来了,为了让你们安全离开,所以临时派我送你们。” “你说什么?”青青一听,有些怔住。本来依照这几人的计划,卫夫人可以和护法一起安全离开,断后的是侍女,会面临危险的也是侍女。就因为自己和立成的到来,这一切变了。 卫夫人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青青脑袋顿时懵了,一时无法接受这一现实。 侍女见状,正想挑开护法身前的剑,青青剑花一舞,收剑持于胸前,道:“你说什么,我就得信么?” 说话间,树林有先人飞跃而出,后有一群官兵追赶而上。 正如官和官不同,官兵和官兵也是不同。 泉安城里的官兵,绝对不会这么训练有素,尤其是有些年纪大的跑起来,可能还不如年轻女子跑得快。 今天见到的官兵,就不一样了,从树林追着立成出来的,有七个人,各个身轻如燕,到了海滩后立刻对立成站成包围之势,所站的位置也是有一定的章法,一时竟看不出任何破绽。 “住手!”侍女对那七人道,“是自己人。” 那七人听闻,迅速撤到树林。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立成看到卫夫人的尸体,眼里先惊后悲。他看了地上的三具尸体,神色凝重。最后,当他看到护法时,脱口而出:“皇甫枫?” 皇甫枫?青青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啊,这不是上官吟秋小儿子的名字吗?上官吟秋和乔千重出江湖,就是为了找皇甫枫,没想到,却让青青在这海岛上遇见了。 “你认识我?”被称为“护法”的皇甫枫显然不认识立成。 立成如实回答:“并不认识。” 青青终于想了起来,昨晚在卫夫人宅院,曾给立成看过皇甫枫的画像。今天一早,他的画像又被卫夫人从地上捡到。 青青从怀里掏出画像,发现果然人与画是有些相似,怪不得觉得越看越眼熟。只是,她记得皇甫枫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眼前这个被称为护法的,看着起码有二十四五岁了。 皇甫枫见了这画,道:“敢问画这画的人是?” “上官吟秋。”青青如实答道。 “你认识我娘?”问这话时,皇甫枫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 “她认识,我不认识。”立成说着,走到青青身边。 “你娘去了柔佛,没见着你。现在正和乔千一起,到处找你。”青青道。 皇甫枫没有回应她,一双眼睛只看着画,表情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绪:“这画,可否送给我?” “当然可以。”青青顺手就将画递了过去,“画画本来是为了找你方便,人找到了,这画自然也不需要了。更何况,画的本来就是你。” “谢谢。”皇甫枫双手接过画像,展开看了许久,才小心地收入怀中。 “蚀月。” “在!”侍女道。 “我要先到岛上巡看,你先带这位姑娘和公子。” “是,大人!” 第41章 生死 “我来了。” 曾经的胭脂,现在的卫夫人,临死前,说了这三个字。 为什么不说别的。就说这三个字? 好好的老板娘不做,跑到这岛上做什么? 她想皇甫枫可以给她一个答案。 灵堂前,皇甫枫向青青讲述卫夫人的故事:“你知道卫夫人之所以叫卫夫人,是因为她曾嫁给一个姓卫的将军。” 青青道:“知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么,你也知道,后来卫将军死了。” “知道。卫将军死后,胭脂离开了卫家。再后来,她辗转到了泉安城,开了这家叫做‘花香容’的胭脂铺。”这些,卫夫人曾在岛上告诉过青青,但其中具体过程,青青虽不知晓,想来也是经历一番苦难。 皇甫枫问她:“你也上过那个岛,你觉得岛上的人怎么样?” 青青想起眼前的这个人,几天前岛上那些人还尊称他护法,她很肯定地回答:“那些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渔民。”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绝对不会上那个岛,也要死活拽拽着立成下船。如果他们没上岛,也许卫夫人就不会死。如果卫夫人不死,那么今后在泉安城,她们还有很多重逢的机会。卫夫人也好,胭脂也罢,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皇甫枫无情打断了青青各种如果的想象:“卫夫人在加入我们的时候,便想过有这么一天。但她义无反顾。” 青青一怔,后道:“你们是什么人,你又是哪个教派的护法,我没有兴趣知道。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跟你们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因为卫将军。” “因为卫将军?”青青不是很明白,卫将军已经死了。难道是,卫将军的死另有隐情? “是。” 皇甫枫道:“死在战场,虽死犹荣;死在内耗,死不瞑目。” 青青心中感到阵阵寒意。胭脂的卫将军,竟然是这么死的。她看着皇甫枫,这个男人从站在这里开始,就一直是一副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波澜,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平和淡定。 面对这么一个说话没有温度的人,青青不能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显然,卫夫人相信了,并且心甘情愿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青青很想问皇甫枫:你这么牛逼,你妈知道吗?也不知道上官吟秋和乔千得的线索准确可靠不,现在人在哪里,去了哪里找这位大哥。人和人的差距实在大,多年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她,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富二代,好好的师傅不拜功夫不学,跑来做这种随时掉脑袋的危险工作。 卫夫人查当年卫将军的死因,顺藤摸瓜比皇甫枫早一步找到那帮人的巢穴,更是比朝廷早一步发现,这些人的狼子野心。她后来做的,就不仅仅是为了报私仇那么简单了。 皇甫枫没有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剑法不错。” 话题换得太快,青青不知该如何回答,习惯性地谦虚道:“哪里,哪里。” 皇甫枫接着道:“庄老大三人的功夫虽然不算顶尖,但也说得过去。三人同时被一招割喉,姑娘的剑法是真的不错。” 突然被这么明目张胆地表扬,青青很不习惯,下意识想否认。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对方是上官吟秋的儿子。上官吟秋是她新认不久的师姐,看似洒脱不羁,实则敏感细腻,青青对她颇有好感。但她的儿子皇甫枫,却是青青不愿认识和结交的那种人。真不知道上官家是怎么样的情况,为何会培养出这种性情的儿子。 突然,皇甫枫身影一闪,转眼跃出了灵堂,不知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柄剑。 持剑的右手横向一挥,灵堂前大树的树枝落了一地。 这是青青一招杀死于老大三人的招式,春秋剑法中的一招也是上官吟秋的拿手剑法。既然老娘会,儿子会也不算稀罕事。 “好剑法。”青青拍手赞道。皇甫枫的剑法确实不错。 “姑娘也会春秋剑法?”皇甫枫转过身道。 青青回答:“机缘巧合学的。” 皇甫枫道:“其实我不会春秋剑法。” “哦?”青青觉得有些奇怪,你不会,那刚才使的那招是啥? 皇甫枫道:“我娘的春秋剑法,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但她并不将这剑法传授予给她的孩子。连我哥也不会。” “那你刚才那一招?” “是我偷学的。”皇甫枫道:“她常在家里练剑,最常练的几招,我也已经看会了。” 青青只好道:“她不教你,应该有不教你们的理由。据我所知,这套剑法,适合女子练,却不适合男子。这究竟是为什么,我现在也不清楚。” 皇甫枫摇头:“所以刚才那一招,我只得其形,而无其神。使出来的威力,也不过掉几根树枝罢了。” 青青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皇甫枫道:“本来是想拉姑娘加入我们,但看来,这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青青道:“胭脂就是这么被你忽悠过去的?” “我加入的时候,卫夫人已经暗中行事了很多年了。” 皇甫枫道,“卫将军之死是否另有隐情,目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因为那些人现在做的事,危害的不是一个人的性命,而是一座城,甚至整个国。” 青青想起了中秋夜月下的飞刀,还有死于飞刀下的三个镖师。她望着灵堂内的棺材,沉默了。 皇甫枫接着道:“海岛不过是他们的秘密据点之一,就算我已将这个岛一网打尽,还是不够的。接下来,他们会有更多更大的举动。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受到牵连。” “你想做什么?”青青警惕道。 皇甫枫道:“姑娘的轻功也是一流。在岛上,我追着姑娘许久都没能追上。” “原来那晚是你。” “是的,是我。”皇甫枫道:“也感谢姑娘。要不是姑娘,我也不会顺利找到他们藏兵器的库房,一举毁掉海岛这个据点。” 青青明白了,皇甫枫玩的是无间道。“这么说,岛上的爆炸是你们做的?” 皇甫枫道:“是。” 虽然岛上的人并非善类,但就这么被团灭,青青心中还是不好受。皇甫枫要做的事情,也许一样残酷。青青隐约感觉到,这是她作为小老百姓不愿意触碰的那个领域,但她还是开口道:“要我做什么?” …… 中秋已过去了几天,晚上的月亮,似圆非圆。 让人想起一个叫做“蚀月”的名字。卫夫人的侍女就叫蚀月。 青青初见她时,只觉得这个侍女气质特别冷,没想到名字更冷。在她看来,蚀月似乎不是什么好名字,起码寓意并不好。 蚀月好像不怎么在意:“我生来命不好,叫什么名字都一样。” “你信命?”青青道。她看不出,这么个杀伐果断的女人会信命。 蚀月淡淡道:“曾经很不愿相信,后来经历了些事,不得不信。” 蚀月皮肤身材都很年轻,说出来的话却饱含沧桑。 “卫夫人信命吗?”青青问道。她和卫夫人相别太久,当年认识的那个胭脂,自然是不信命的。后来的卫夫人呢? “她从来都不信。” 蚀月道。 青青笑了,胭脂一直是那个胭脂,不管她是卫夫人,还是胭脂铺老板,骨子里的那个她,从未变过。 蚀月说:“我劝她信,她不愿意。她说,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选的路,再怎么辛苦也要走下去。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算哪天遭遇不幸,她也死而无憾。我倒是很佩服她,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当生则生,当死则死。”青青看着天空那轮不甚圆的月亮,反复回想蚀月的话。 “想什么呢?”吕双双端着夜宵走了过来。 她们回了山庄居住。离开几天,山庄一切依旧,只是多了几片落叶。乔千和上官吟秋还未归来,乔千的仆人老严自然不见踪影。 “在想你呀。”青青道。 “油嘴滑舌。”双双不满意青青的敷衍。 “你那朋友,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双双对卫夫人很好奇。确切地说,是对和青青长得很像的另一个女子好奇。她是双胞胎,但双胞胎哥哥和自己并不怎么相像。 “是。看着她,就像在照镜子。”青青不禁回想起了刚认识卫夫人时的情景。 “你也别太难过。我想,这个卫夫人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觉得,自己所做的,是应该的,是值得的。” 双双道。 青青点点头:“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刚才回想的话,现在脱口而出。 没想双双却能接了下去:“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青青没想到几日不见,双双觉悟居然已如此之高,说出这么深奥的话。 双双解释:“这不是我说的,是阳明先生的说的。” “阳明先生是谁?” “是我哥最喜欢的一个大圣人。” “你哥不是最喜欢东坡先生吗?”青青记得 “他也喜欢阳明先生,二者不分上下。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生则生,当死则死。这话早几年,他也经常一个人的时候念叨。”双双道,“当时我笑他想太多,还那么年轻就想什么生啊死啊的,但是最近,我也觉得这话很有意思。” 青青早就发觉双双这次回来,似乎情绪不是很好,今晚更甚。但她不说,青青也不便询问过多。 两人默默地吃着夜宵。 双双抬头望着缺了角的月亮,突然道:“我被休了。” 第42章 猫腻 第二日一早,青青将事情原委向双双一一道来。 “什么!飞刀杀手!”双双激动得大叫,直遗憾自己回来得太晚。 青青问道:“我离开后,杨捕头没和你说吗?” 双双回道:“他说你帮衙门执行公务。既然是公务,我这小老百姓就不方便过问了。” 也是,她虽然大大咧咧,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 说起杨恕,青青想起海岛的事,也该去和他汇报下那边的情况,于是她赶忙拉着双双往山下跑去。 “唉,不得先和上官吟秋飞鸽传书下,告诉她儿子找到了吗?” “放心。我昨天一回山庄,就写信通知她啦。” 泉安城如往常一般热闹,两人穿过拥挤的人流,终于到了杨恕家门口,没想吃了闭门羹。 敲隔壁家门,才知道杨恕昨天晚上压根就没有回家。 “真的不在家吗?”双双踮起脚,往院里望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回青青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说那个吴勇还在不在里面?” “我也不知道。”青青看着眼前的好奇宝宝,有点无奈,“应该不在吧。”她也不知道杨恕把人藏哪去了。当时她只负责把杀手引开,其他一律不清楚。毕竟,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有一种人,不管有多么不开心,都会很快过去,因为她总能找到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双双就是这种人。她从飞刀杀手一事中嗅到了让她感兴趣的信息,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事很快就被抛到脑后了。 她开始积极努力地找起杨恕来。去哪找呢?既然家里找不到,就到上班的地方找。 衙门的高墙,可是连双双都拦不住。两人使轻功偷偷溜了进去,却发现今天的衙门冷清得很,好像没有几个人。杨恕也不在衙门里,两人只能失望地离去。 刚走到路口,双双一把抓住青青进了沿街小巷,躲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心露出头张望。 “幸亏我眼疾手快。”双双拍着胸脯,表情颇为得意。 “碰见谁了?吓成这样?” “我们家亲戚。” 青青笑道:“亲戚有什么好怕的?”又没有三头六臂,只要双双一出手,那些人就能倒一片,不堪一击。 “不可怕,但是烦。眼不见为净的好。” 也对,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那张嘴是真的烦人。把你说得越不开心,她就越开心。双双那些事,够她们唠叨的了。更何况,她最近又遭遇了一次婚姻失败,还是被休的那种。 也怪不得吕家这两兄妹,回了泉安城也不在家住。想起吕立成,青青也不知道他回来后都在忙些什么。这个通信不发达的年代,就是各种不方便,要是在穿越前那个年代,想知道干什么,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就行了。 “想我们大立了是吗?”可恶的双双,居然看出了她的想法,坏笑道。 “没有,没有了啦。”青青瞬间脸红。她不是很擅长说谎。 两人正说话之际,双双瞥见对街一张熟悉的脸,拉着青青追了过去。 “你又看到谁了?”青青道。刚才看见亲戚要躲,这次怎么反追了? 双双道:“涂明山。” “涂明山是谁?”青青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但听着挺耳熟的。 双双道:“就是我回来路上碰到的那个,赶车的假杨恕。” “哦!”提到这个,脸盲症患者青青就想了起来,这个涂明山是杨捕头的邻居,也在衙门当差。之前还假扮过杨恕,三人一起联手引走杀手呢。 两人不多说废话,一路跟着涂明山追寻过去。 只见涂明山进了一家饼店,出来时手里便多了一大袋葱油饼。 青青正考虑着接下来要怎么做时,双双已经开始了行动? “好巧啊。”双双拉着青青,笑着上前打招呼。 “双双姑娘。” 涂明山看见两人,一脸惊愕,过了一小会儿,才拿着手中的饼,问:“吃饼不?” 两人赶紧摆手,表示不吃。 双双道:“我们去杨捕头家找不着人,衙门里人也没有。青青有关于飞刀杀手的情况要告诉他,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青青就是很喜欢双双的这种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 涂明山眨了眨眼,回答道:“这几日衙门有公务,我们就都没有回家。现在泉安城不大太平,前有飞刀杀手,现在还不知道有什么人。杨捕头可是煞费了苦心,这不,我出来给他带点他爱吃的饼。” “泉安城不太平?”青青道,“是又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感觉是多事之秋啊,哪哪都不太平。 “倒没有新出什么事,一个飞刀杀手就已经足够闹翻天了,再来一个怎么得了。” 涂明山道。 青青告诉他,飞刀杀手已经死了。 “是吗?”涂明山道,情绪似乎没有该有的兴奋,“我回去就和杨捕头汇报这一好消息。” 涂明山说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辞离去。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双双道:“有点不对劲。” 青青故意道:“怎么说?” 双双道:“这小子听到飞刀杀手已死的消息,反应不对劲。” 青青也感叹涂明山的演技过于拙劣,看来杨恕早已知晓飞刀杀手已死,但仍如此戒备,想来泉安城最近是真的不大太平。从涂明山嘴里,又探不出具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不太平,与皇甫枫,或者说皇甫枫对付的人,是否有关系。 两人决定悄悄跟着涂明山。 涂明山带着饼,一路七拐八绕,到了一户人家,进去前还四下张望了几下。巧的是,这一家,青青前天刚去。这是卫夫人的花想容后院。 花想容是卫夫人开的胭脂店。前方是店面,后方住家。卫夫人死后,花想容胭脂店便暂时关了门。至于店还要不要继续开下去,据说这是卫夫人和人合开的店面,要等花想容的另一个老板决定。 卫夫人的灵堂便在这后院的房里。想到这里,青青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 双双毕竟是本地人,自然也认出这里是花香容的后院,她也曾是这里的顾客,还买过祛斑的美容霜给母亲,还被批评净买一些没用的东西,乱花钱。 后院卫夫人的灵堂很安静。前面大门紧闭的店铺,却聚集着好多人,这些人不是别人,都是衙门的官差,有两个青青还认识。 她和双双正商量着该进去呢还是不进去,一转眼却见杨恕已经站在了巷口。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杨捕头,好巧啊。”青青自己也觉得笑得很假。 “不巧,我是来找你们的。”杨恕道。 双双也笑道:“这么巧,我们是来找你的。” 杨恕看着二人道:“明山说看见了你们,以他的功力,被你们跟上很正常。飞刀杀手的事情我听说了。这几天我有其他要事,不方便走动。师兄,还有你的车夫我都安顿好了,现在都很平安。你们这几天最好待在山庄,不要随意走动。” “是有什么事吗?需要我们帮忙吗?我们武功也还可以的。”双双向来热心肠。 别的不说,青青两人的功夫比衙门那些人,强了还不是一点半点的,但杨恕还是拒绝了她们。 双双:“有猫腻。” 青青:“没错。” 但想想,杨恕武功何等厉害,还是不留下添乱了。别了杨恕,双双提议,既然来了城里,不如去找他们家大立。好吧,你这么美,说什么都行,青青没意见,不料两人到大立住的镖局,却又扑了个空。“这城里人是都怎么了,一个个都忙得找不着人?”双双不开心道。 两人只能打道回府。 上官吟秋和乔千已经回了山庄。乔千的老仆老严,此时已经扫完了院子里的落叶,正在厨房忙着做饭。 四女中唯一做了母亲的上官吟秋,看起来满腹的心事。 青青告诉她见到皇甫枫的情形,她听了情绪倒很稳定,静静坐在夏园里的湖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皇甫枫早已差人送来信,约她明日到云来客栈见面。 上官吟秋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开明的母亲,大儿子各方面让她顺心,给了她成为一个好母亲的自信。可是这个小儿子皇甫枫,却将她这份自信摁在地上摩擦。 上官吟秋自己也是从叛逆少女走过来。吸取年少时的教训,当了母亲后,她从不强迫孩子服从她和丈夫,而是像朋友一样,几乎可以算是平等地对待了。可为什么,小儿子皇甫枫还是和当年的她一样,离家出走了呢? 上官吟秋并不强迫皇甫枫到柔佛拜师。如果他不愿意,只要开口,皇甫枫依然可以在家做无忧无虑的小少爷。 难道是自己年纪大了,忘了年少时的心境,以致无法理解儿子的举动了?上官吟秋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乔千安慰她,明天见面好好谈谈,一切便可知晓。 可是,上官吟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母子谈话,要以这么生分的方式进行? 第43章 吐槽 今夜的桃源山庄,格外热闹。 众女各种劝慰上官吟秋,想让她宽心。不知怎的,劝着劝着,便转了话题,成了吐槽大会。而吐槽的对象就是家人。 话题是由双双开始挑起。 她首先吐槽的是她自己。 “有时候我觉得,当初我就不应该出生。自己过得不好,连累家人也不好。想我娘怀孕的时候,对肚子里的孩子抱着极大的希望,希望他能顶天立地,撑起这个家,为了给还没出生的孩子起名,找人又是算命的。我哥你们都知道,他叫‘立成。’立成,立于礼成于乐,这可是从《诗经》里找出来的名字。”双双说着,哭了起来。 原来吕立成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她抹了把眼里,道:“我呢?叫双双,就是生出来的时候,发现不止一个孩子,还多了一个女的。名字起得多随意。” “看你平常笑嘻嘻的,原来心里也苦。”上官吟秋柔声道。 “笑,总比哭好。”双双苦笑道,“在家我要是绷着一张脸,我娘就会用手指着我的鼻子,一脸轻蔑地说我,看你那个样子。她永远都不会这么说我了。” “只要你愿意,就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乔千道,“房子建了,本来就是要住人的。不住也浪费了。再说,这里本来就是你们吕家的产业。” “哦,千千最好了。”双双作撒娇状。 青青吃了一惊:啥,这桃源山庄的地皮居然是吕家的? 乔千对双双道:“你也很好,长得好,会做菜,还会武功。放江湖上,没几个女的比得过你。做女人,没有必要看轻自己。” 双双听了,抱着乔千道:“除了大立,就你们对我最好了。” 阿青走过去,抱了抱双双。 已是母亲的上官吟秋道:“我们常说,孩子应该感恩父母。其实我觉得,作为父母,也应该感谢孩子。是孩子的到来,给了家庭希望,让我们当父母的人生更加完整。”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很是吃惊。 乔千表示:“这话只有你这当了娘的才有资格说。” “我也只敢在这说说。这话要传出去,我怕是也会被骂死。”上官吟秋实话实说。 乔千问她:“长青也会说你吗?”皇甫长青是上官吟秋的丈夫,皇甫枫的父亲。 上官吟秋道:“他倒不会,但隔墙有耳。家中也不是清净之地。” 双双老实交代:“其实,我是害怕,怕自己成为娘那样的女人。” 青青想起在篱县,吕家兄妹俩的师傅李尿曾问过吕立成,想不想娶个和他们母亲一样的女人。当时吕立成就虎躯一震,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吕老夫人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是和这世上很多女人一样罢了。她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完全没有自我。对孩子、对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孩子吕双双就一直想逃:“之前我总寄希望于男人。但其实,这是不对的。寄希望于别人,不就走了她的老路了吗?” 阿青不是很明白,怎么就走了老路了? 双双其实也能体谅母亲的不容易。自己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她没有别的,只有两个孩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关于这个,青青懂。前世的她,虽然有爸爸,名义上家庭完整,但她的妈妈长期处于丧偶式育儿的状态,所以她接了双双的话:“一旦你们没能做到她想要的,她就会……” 双双惊讶道:“你居然懂?” 阿青心道:“我当然懂。虽然我这辈子没爹没妈,但穿越前有啊,当时我也是一直想逃啊,只是从没想过用结婚这一招。”但她嘴上只答:“略懂。略懂。” 可是,女孩儿还可以通过结婚离开那个家。 男孩呢? “我之前成的两次亲,还是急了一点。”双双评价自己过往的失败婚姻:一个家庭暴力,一个妈宝男。这两个中间,还有一个江湖骗子。男人是能带她离开想离开的那个家,但他们带她去的地方,可能还不如想逃的那个家。 这时候,乔千道:“这世上,只有自己最可靠,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靠别人给,别人随时会拿走。” 双双点头道:“千千说的很有道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终于想明白了。但是,我好怕自己再喜欢上一个不该爱上的男人。” 上官吟秋道:“妹妹,你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尝试,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青青也劝她:“没事,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发现错了,随时可以回来。” 乔千道:“山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咦?你们怎么都不说我那个什么呢?”双双看着她们道,“毕竟我成了两次亲,两次啊。” “成了几次亲,又怎么样呢?”上官吟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像我这样成过两次亲的,很多人会说得很难听。”双双道。这就是她今天白天在城里不愿见到亲戚的原因。如果她娘还活着,会被她再气死过去。 乔千不以为意:“像我这种这年纪,还没成过亲的,人们说得更难听。” 乔千是什么岁数,青青还真不清楚。但她十余年前就和上官吟秋闯荡江湖。如今上官的两个孩子,最大的已年近二十,想来乔千的岁数绝对不会小。就算是在青青穿越前的时代,也是妥妥的大龄剩女。 上官吟秋一听,马上回嘴道:“那是你不愿意嫁。” 乔千也不客气回应:“嫁了,就一定好么?” 这个问题,双双很有经验:“不一定。” 众人笑了。 双双道:“我是认真的。虽然成亲是需要一时的冲动,但我每次还是冲动了些。” 阿青想起了双双曾经说的话:“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 双双道:“嘿,就是这样。当时就是控制不住。”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乔千重复道。 双双有点不好意思了,“每次感情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这个我懂。”上官吟秋道,“我第一次见到皇甫的时候,也是因为在一群人当中多看了他一眼。” “是吗?”青青八卦的心开始沸腾了,暗自埋怨自己怎么没能碰到这种高光时刻。 “当然了。”上官吟秋自豪道,“我家皇甫年轻的时候,真的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当然,我也不差。” 双双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们见见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皇甫……公子呀。” “他现在是老爷,不能称公子啦。如今被叫皇甫公子的,我那两个儿子了。” 阿青想起了皇甫枫,上官的二儿子,确实称得上公子。和他的母亲上官吟秋一样,即便粗衣布衫,也难掩一身贵气。 上官吟秋笑着说道,“等我大儿子成亲那天,我请你们一起去金陵喝喜酒。”一说起大儿子,她总忍不住喜从心来。 “晟儿快成亲了?”对上官吟秋的孩子,乔千还是熟悉的。 “八九不离十了吧。只是两个孩子觉得自己还年轻,想再缓两年。”谈起大儿子,上官吟秋不由喜从心来。这个大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无论哪方面,都没怎么让她操心。 乔千感慨起时间的流逝,总觉得昨日才分别,甚至常觉得自己还在青春年华,哪想如今朋友的孩子早长大,和当年他们闯荡江湖的年纪差不多。甚至,性情也差不多。不愿在家拘束,一心想闯荡江湖。几头牛也拉不住。 回首往事,她们都很庆幸,年少时能在江湖上走一遭。当年的潇洒走一回,是记忆中最难忘的回忆,有美好,有忧伤,更有苦痛。 是不是这个年纪的人,总心怀仗剑走天涯的梦? 是不是做这个年纪的父母,总忍不住一句“为你好”,出手阻止孩子那不切实际的仗剑天涯梦? 上官吟秋就忍不住阻止了。虽然少女时代的她也曾热烈地渴望江湖,也曾勇敢地走出家门。 “你们是该好好谈谈。”乔千道,“事情也许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仅仅几面之缘,青青也感觉,上官的儿子皇甫枫不是那种中二的男孩,虽然才十几岁的年纪,却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老成。“我也觉得,他不是单纯的只想出门闯荡江湖。”她没说的是,她判断皇甫枫现在在做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还是等明天母子见了面后,再说吧。 上官吟秋叹气道:“你们也看出来了?如果他和我们年轻时候一样,只是想到江湖上走走,我是不会拒绝的。男孩子,总待在家里,我虽然是他娘,也是瞧不起的。但这孩子,这一次让我感觉很不踏实。” 女人的直觉啊,常常就是这么准。 话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第二天上官吟秋与皇甫枫的见面上。 “你陪我去吗?”上官吟秋要见儿子,心里居然七上八下没有底。以往她每次提出要求,乔千都会答应。可这一次,乔千却拒绝了。 第44章 长大 乔千不想做的事,谁也拿她没办法。天皇老子来了也没辙。 相处久了,青青差点忘了,乔千在江湖上鼎鼎有名,一半是因为医术,还有一半是因为她的臭脾气。 上官吟秋和乔千做了十几年朋友,自然不勉强她。不过见个儿子,还是亲儿子,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陪你去。”青青毛遂自荐。她对皇甫枫这种冒险主义者很没有好感,但也看不过上官吟秋眼下的难受。再怎么说,上官吟秋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师姐。 她很想在现在就告诉吟秋,皇甫枫眼下在干很危险的事情,甚至还想拉她下水。但她还是忍住了。明天他们见完面再说也不迟。 知子莫若母。其实,不需她说,上官吟秋早已知晓了。 第二日,两人进城的路上,一路无言。 有时候,陪伴并不需要多少言语的表达。 皇甫枫住在泉安城里最豪华、最气派的云来客栈。他约的地方,也在云来客栈。 不得不说,儿子的派头和他娘比起来,可是大得多了。上官吟秋虽是江湖退役女侠,但出门仍保持以往作风,一人一剑走江湖,在衣食住行上不拘小节。而她的儿子皇甫枫,要住就住最贵的客栈。 走进客栈所在的东街,看着街上南来北往的人们,青青想起第一天到泉安城的场景。 她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敏感过度了,居然会觉得满街都是官差。泉安城的官差就那么点人,因为杨恕的关系,她已经能认出大半部分。眼下这些人都不在东街上,但她还是觉得,这大街上的商贩和路人,莫名其妙透着股官差的气息。 上官吟秋看着心事重重,满街的繁华没有一丝能在她眼里。 到了客栈,上官吟秋独自去了约好的房间。她的儿子皇甫枫在那里等着她。 青青自己溜达到大堂,叫了茶水和糕点。她一边坐着吃,一边感叹,古代的五星酒店就是不一般,连伙计都一个个英俊帅气,走起路来带风,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 吃了一个桂花糕,口里还带着余香。青青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注意力便被一个刚进来的人吸引过去了。 这人走得飞快,似乎并未注意到坐在一旁的青青。 “应该是眼花。”青青心想,那人早去了京城,也没听说他来泉安城的消息。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放下茶壶,大门口走进了一个人。不巧,这人还是她的老熟人。这回青青不觉得眼花了,因为对方也看见了她。 房间里,上官吟秋缓缓喝了口清茶,平复了下心情,尽量柔声道:“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甫枫看着母亲的眼睛,道:“孩儿想证明自己。” 上官吟秋笑得有些无奈:“你想证明自己什么?” 皇甫枫却很认真:“证明自己比哥哥强。” 上官吟秋心头一紧。对两个儿子,她自认为从小到大都是一碗水端平,给两个同样的爱。当然,她也不否认,大儿子上官晟更懂事,更让她放心。难道是平时在有意无意中,她和丈夫皇甫长青显现出对大儿子的偏爱,以致小儿子有了误解,生了心结?如今才做这一系列冒险来证明自己? 她只好说:“你和你哥哥,都是娘的好孩子,娘对你们都是一样的爱。”这话绝不是假话,起码她心里是真的这么想。 皇甫枫先是低眉,而后抬头道:“娘确信,您和爹对我们哥俩儿能一碗水端平?” 能吗?不能。一个苹果切两半都切不平,何况一碗水?就算能,可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能将一碗水端平?想到这里,上官吟秋犹豫道:“你这是在怨爹娘吗?” 皇甫枫摇头道:“不怨。” 上官吟秋又问道:“你怨哥哥?” 皇甫枫还是摇头,道:“不怨。正好相反,我感谢哥哥。” “哦?”上官吟秋就不明白了,既然一切都好,为什么还要做这些危险事? 皇甫枫道:“哥哥很好。如果我比哥哥还要强,那不就更能说明我的价值了?” 上官吟秋听了,以为是儿子的年少好胜,便劝道:“我的孩子,你优秀不优秀并没有那么重要,好好活着,开心活着更重要。”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孩子健康快乐最重要。 皇甫枫却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对我来说,这很重要。从小到大,亲戚朋友说起哥哥,都是赞不绝口。他的弟弟,却少有人注意到。” 上官吟秋回想起这十几年来,确实自己夸大儿子的次数更多。她不愿意又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自己确确实实打心底更为大儿子骄傲。眼前这个小儿子,虽然样貌、武功各方面都不差,但没有哪一样特别出挑。自己和丈夫难免…… 只听皇甫枫接着道:“娘,大哥光芒太盛,其实我心里并不嫉妒,而是和你们一样骄傲。” 上官吟秋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呆呆地听着皇甫枫继续说下去:“一个人的价值如何,要看他的对手。如果对手弱,只能说明自己更弱。这是对我的侮辱。所以,我视哥哥为对手,我很骄傲。” 上官吟秋心里终于有些安慰:“你这么想,我很高兴。只是,世上的路有千万条,你为什么选了我和你爹最不希望你走的这一条?” 皇甫枫道:“都是路,不走走,怎么知道路上的风景喜不喜欢,到达的地方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房间不大,更显沉默。 过了许久,上官吟秋饮了一口茶,缓缓道:“你应该知道,你爹年轻的时候,曾经结拜过几个兄弟。” “我知道。”皇甫枫道,“爹年纪最小,排行老五。隆叔叔年纪虽然不是最大的,但大家都叫他三哥。” 上官吟秋淡淡地看了眼儿子,道:“你也该知道,这五个人,现在活着的,还有谁?” 皇甫枫不假思索道:“如今活着的,只有爹和隆叔叔两个人。” 上官吟秋又饮了口茶,慢慢道:“另外三个人是怎么死的,你是否清楚?” 皇甫枫低头道:“一个为了保护隆叔叔,挺身而出,中箭身亡。一个后来因贪污受贿,身败名裂,被凌迟处死。还有一个,即将身居高位,却在圣旨到来前自尽家中。” 上官吟秋按捺住激动,小心将茶杯放下,道:“那你说说,为什么你爹,我们一家人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皇甫枫看着母亲道:“远离朝堂,弃政从商。” “既然这所有你都知晓,为什么还是选了这条路?” 上官有些控制不住了,“你就没想过,轻轻松松,安心做皇甫家的二少爷?或者和爹爹、大哥一起从商?” 皇甫枫却道:“轻松?不,轻松意味着停滞不前。我不愿做这种人。” “那从商呢?”上官吟秋音量有些大了。 皇甫枫直言:“我从小就对这不敢兴趣,娘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大哥,天生适合吃这碗饭。” 上官吟秋忍不住拍桌道:“可是你做的事,让我们担心。” 皇甫枫面露愧疚:“是孩儿考虑不周。只是现在,开工没有回头箭,如今的局面,我已无法抽身而出了。” 上官吟秋想喝口茶平平气,举起茶杯,发现茶水已被喝光。皇甫枫忙叫店家上了新的茶。 这期间,两人有了短暂的平静时间。 上官吟秋喝了口新茶,重新调整了心情,声音又恢复了温和:“说吧,是你主动请缨,还是他找上了你?” 皇甫枫道:“是一个叫关见的先找了我。” “关见?”上官吟秋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皇甫枫向上官吟秋简单描述了这个关见的样貌气质,并说明:“他自称是外公的得意门生。” “原来是这个关见。”上官吟秋记了起来。多年前,泉安城外,关见在四季山庄附近找上了她。只是,听了关见的来意,上官吟秋便坚决拒绝了他。“上一辈人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人死了又不能复生,你何苦趟这趟浑水?” 皇甫枫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娘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远离朝堂,亦惹是非。” 上官吟秋没有说话。 皇甫枫接着道:“其实娘对外公的事,并没有完全介怀。” 上官吟秋叹气道:“我至今不愿放下,只是我个人的心事。不论怎样,都是过去的事了,与你并没有关系。你有你的生活,何必……” “不,这与我有关。”皇甫枫坚持道。 “哦?”上官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指?” 皇甫枫道:“不错。有人打着外公的名义,暗地里做一些不该做的事。这些事,迟早牵连到皇甫家。” 走出客房,上官吟秋觉得彷佛经历了百余年。 门外的世界一切如常。客栈的伙计提着一壶茶水从她身旁经过,大堂的小二卖力地擦着桌子,前台的掌柜劈里啪啦算着账。 走出客栈大门,白云依然在天上飘荡。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上官吟秋却感觉,所有的一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回到山庄。 “怎么样?”乔千过来询问。 上官吟秋苦笑着回道:“直到今天,我才真正认识我的小儿子。” 乔千轻轻拍了拍上官吟秋的肩膀,安慰道:“孩子终究是会长大的。其实,我觉得,他跟你当年挺像的。” 乔千的话,上官吟秋很认同。 她想了想,突然对乔千说:“他来了”。 这三个字一出,乔千本来还是微笑的嘴角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他来了?”乔千道。 上官吟秋道:“整个客栈,整条东街的人都被换了。客栈方圆十里都被安排了人,不是侍卫就是捕快。你说除了他,还有谁出行有这规格?” 乔千沉默不语。 上官吟秋看着她道:“你早就看出来他来了。” 乔千还是沉默。 上官吟秋道:“这泉安城,你比我熟悉得多。我们一路过来,走过的几个街道,都是你常常经过的。平常那些地方都有些什么人,现在又多了些什么人,你眼神一向好,怎么不会发现?” 乔千苦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上官吟秋叹气道:“也不止是看出来。后来你又不陪我去见儿子,我才更加确定,他来了。” 乔千承认:“你说得不错。我是早看出来了。” 上官吟秋:“你现在还不肯见他?” 乔千却说:“不是不肯见,是不知道该怎么见,以什么样的心态见。我还没有想好。” “他也在泉安城,也许不期而遇呢?” “那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第45章 入夜 入夜,青青离开山庄,一个人往山上走去。 眼前的树林一片漆黑,看似没有半点人影。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了下来,对着前面的那片黑漆漆的林子大声道:“你来了。” 很快,黑暗中便有人回应:“怎么我藏得这么好,你还是能看见?”语气听着,很是不爽。 青青得意道:“因为能,所以能。” 树林里走出一黑衣男子,身材矮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就是之前那个声称中原人太狡猾,要离开远去关外,“无痕盗人”中的吴带风。白天在城中的云来客栈,青青见到的老熟人便是他。 吴带风自认为藏得很好,偏偏还是被青青发现了,有些气恼:“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我的?”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青青回答。 其实她眼力不佳,穿越前就是个几百度的近视眼,穿越来和这里的武林高手比,眼神也不见得好多少。亏得有一个好鼻子,能闻出吴带风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吴带风的味道没有什么特别,混在人群里不好分辨。但在这满是树的山里,闻出点人味,还是办得到的。 藏得用心还是很快被发现,吴带风很是不服气:“下次我们再来过。” “没问题。”青青爽快应战。吴带风虽然年纪不小,却一直像个大男孩,在这种小事上超爱计较,顺着他便是了。 青青没忘记这次出来的目的。白天两人在客栈遇见,吴带风就不想表现出他们认识的样子,搞得跟间谍似的,拐弯抹角地约了晚上在这里见面。 现在,青青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提出心中的疑问了:“你怎么来了泉安城?池大哥呢?” 吴带风和池以恒组成的“无痕盗人”,近年来在江湖上已颇有名气,两人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但这次,池以恒一直没有出现。 “他没来。” “他没来,你来了?” “他没来,你有没有不开心?” “好朋友没来,当然不开心。” “看来我们两个,你还是比较喜欢他啊。”吴带风好像有些吃醋。 “咳咳咳……”青青从来不能回应吴带风的调侃,“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开个玩笑。”吴带风突然认真道,“我知道你有新欢了。” “这你也知道?”青青感觉脸颊开始发烫。 吴带风开心地笑道:“看,这回你没有否认。看来是真的了。” 青青不愿在这问题上纠缠,单刀直入正题:“说吧,你这次来泉安城是干什么来了?” “当然来看你。”吴带风答得很快。 来看人?不去家里,跑到这山里吹风?有这么看老朋友的吗?骗谁呢? 青青忍不住笑了,道:“老吴,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 吴带风道:“我说的是实话,这次我来泉安城,虽说有别的事情,但是晚上来这里,也是真的想来看看你。” “好吧。”青青没法接住他的诡辩,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来看我也不用选在这深山之中。桃源山庄你也很熟,乔千你也不是不认识,既然来看我,去山庄喝喝茶叙叙旧,总比在这里吹冷风强吧?” 这下吴带风一反常态,严肃道:“选在这里,自然有我的道理。” 青青只好问:“什么道理?” 吴带风往四周望了望,道:“这里没人。” 青青见状,伸手护住胸,装出很害怕的样子:“你想干什么?” 吴带风先装出一副色迷迷的表情道:“自然是……” 青青很配合地全身发抖。 “有要事。不适合见到其他人。”吴带风又恢复严肃的表情,“想让你帮忙做一件事。” 吴带风说话,就是这个样子,有时认真,有时随意。或者说,该认真的时候看着随意,该随意的时候又好像很认真。可惜他的老搭档池以恒不在,否则两人互相拆台,倒是可以套出很多话,不至于像现在说得那么累。 这时候,青青是真的很想念池以恒。但其实平常,吴带风说话也不会这么拐弯抹角,于是她说道:“说了这么多,才开始进入正题。是你觉得我不会答应,还是你觉得我不该去做。” 吴带风低头看着脚下的泥土,道:“知道老池为什么这次没一起来吗?因为我们分道扬镳了。” “哦?”青青认真听着,老吴想说自然会说下去。 吴带风还是低着头:“我现在在帮朝廷做事。老池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所以没有一起来。” 这话一说,青青眼睛睁大了不少。 差不多半年前,吴带风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让官府头疼的大盗,还对官府的行事作风颇有微词,现在却在为官府做事。还记得当初他们离开泉安城时,两人也答应要金盆洗手,再也不干这偷盗之事。没想到,浪子回头金不换,转眼吃起了公家饭。果然是,是金子哪都会发光,有能力的人到哪都饿不死。 可是,这里的朝廷就这么放心,请个大盗来帮忙?不过想想也算正常,这时候不比她穿越来的那个年代,在朝廷担任公职不需要查询犯罪前科,完全可以打一枪换一炮。更何况,只要他不说,谁知道他之前干过什么? 只是,青青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吴带风和池以恒,她记得,对官府朝廷有意见的貌似是吴带风啊。池以恒似乎,从没表示过对朝廷有什么不满。 吴带风看出了她的想法,道:“我这人比较直,有什么喜欢说什么,不像有的人,心里怎么想的,就是不肯说出来。”他平日里就喜欢和池以恒抬杠,可惜今天池以恒不在,没能顶回去。 青青很好奇对方要她帮的什么忙,于是道:“说了半天,到底是让我做什么呢?先说好哦,偷摸拐骗的事情,我是不做的。” 吴带风苦笑道:“怎么那么巧呢?偷摸拐骗,刚好就是你说的第一个字。” “这种事,不是你擅长的吗?”青青就不明白了,偷不是你们无痕大盗的特产吗?为什么找她来干这个?也许她有这技术,但她没实战经验呀。更重要的是,她拜师的时候可是郑重发过誓,绝不走这种歪路的。 “废话,我要是能干,还需要找你?”吴带风道。 青青脸色微变,刚想问清楚些,这时,树林中却突然走出了一个人。 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就出现在林中的,以青青的功力,居然没有察觉出树林中,除了她和吴带风,居然还有其他人。 只见那人一身青衫,走在林间。夜幕之下,秋风萧瑟,一股英雄之气迎面而来。这位英雄不是别人,也是青青的老朋友。之前匆匆离去的时候,还是春天,再见面,却已是秋天。 青青认出了那人,道了声:“周大哥。” 这人正是周侠威,泉安城捕快杨恕的结拜大哥。白天在客栈,青青没有看错人。周侠威真的来泉安城了。还记得几个月前, 他没来得及道别,便匆匆离开,北上京城,据说是发现仇人的新线索。如今再见,眉宇间的抑气似乎又重了几分。不知,他要找寻的仇,是否寻到? 周侠威正想开口,此时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笛声空灵优美,清幽婉转,游走在入秋的深山中。 三人都被这笛声所吸引,非常有默契地停止说话,默默聆听,心境却截然不同。 吴带风面露赞叹,想是被这美妙的笛声所折服。 周侠威眼中的忧郁似乎有所减轻。 青青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这首曲子。不久前,她在山庄就听乔千吹过。那时候上官吟秋还说,乔千一吹起这曲子,便是想家了。但这首曲,青青很熟悉,那是她穿越前的那个时代非常流行的歌曲,火遍了大江南北。 今天的曲子,听着却少了几分犹豫,多了几分愉悦。 青青想起,她一直想问乔千的问题,这些日子来因总总原因,没有问出口。 桃源山庄暗香阁,乔千手持笛子,似乎还沉浸在乐曲之中。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已静静站在她的身后。 “你来了?”乔千没有转身看来客。 “我来了。”男子柔声道。 “你来做什么?”乔千依旧没有转身。 “我来看你。”男子轻轻走了进来。 乔千扑哧一笑,像是听了个很好笑的笑话,“你怎么会有空过来?” “我一直想来看你,只是抽不出时间。”男子道。 “你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你不会特地跑一趟来看我。”乔千终于转过身,看着男子的眼睛道。 男子并不避讳乔千的直视,而是迎了上去。深沉的眼睛,闪着点点光。从一开始,他的眼睛就从没离开过乔千。“这次来泉安城,确实是有其他要事。但是,来看你,也是要事。” 乔千低头浅笑,道:“你还是那么会说话。” 男子道:“是我对不起你。” “不。”乔千正色道:“没有谁对不起谁。” 男子没有说话,径直上前,将乔千拥入怀中。 第46章 仇人 “不,我不愿意。”青青坚决拒绝,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青青还是那个青青,要她干点出风头的事,她本能拒绝。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是覃放的徒弟,这活你来干,没问题。”吴带风劝道。 事实上,覃放在做青青师傅的时候,早就对“偷”深恶痛绝。 吴带风还想接着劝,没想到周侠威却比他还要积极。 “这个东西,想来想去,除了覃放,只有你能做。” 青青还是态度坚决,死活不同意。拒绝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仅一个“偷”字,她就无法接受。 “此事,事关无数人命。要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会来找你。”周侠威道。 青青看向吴带风。她没忘记,这人可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她师傅是前任大盗。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吴带风是名副其实的后浪。 吴带风并不畏惧她的目光,坦然道:“我和老池已经分开了。要事他愿意干,我们也不用找你。” 其实直至如今,青青还是搞不清楚这两人干这事时是怎么分工的,以致要干活的时候,少了一人就不行。 青青喜欢、也习惯于一个人行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和人商量,也不需要与人交代。也许穿越前学校的思想教育做得太好,她始终不愿意做偷盗之事,无论以什么样的名义。 “这样吧,我们也不逼你太紧。如果你想通了,到京城来,我在城南的风声楼等你。”周侠威说罢,便消失在溶溶月色之中。 这才刚碰面,便要走?青青刚想挽留,一旁的吴带风却向他使起了颜色,她只好闭上嘴,默默地看着周侠威离去。 不知是否错觉,周侠威的脚步虽一如既往地稳,却感觉比以往多了些沉重。 “什么情况?”待周侠威走远了,青青忍不住问吴带风。 吴带风并没有回答,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这事和周大哥的仇有没有关系?”青青接着问道。 吴带风道:“你也知道老周的仇?” 青青只能说:“略知一二。”她也是听人说的。 吴带风又叹气道:“说说看。” 青青只好把听来的说了出来:“我只听说,十多年前,周大哥一家被灭门,上到七老八十的老仆,下至刚出生几个月的婴儿,无一幸免。只有周大哥,要不是那天临时起意出门打猎,又怕夫人责备于是偷偷离家,否则……” 吴带风接着道:“惨,那是真惨啊!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老周最小的孩子,那天才刚满月。最他妈的是,还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这个青青倒是第一次听说。 “对,栽赃嫁祸,栽赃老周背叛朝廷。他就算背叛朝廷,全家也不是这种死法!”吴带风愤愤不平,“自有朝廷处置,哪里会搞这种暗杀。” “你说这是栽赃,那嫁祸呢?” 吴带风道:“你以为,周大侠当初来泉安城只是为了帮杨恕?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嫁祸,说这里的那个姓安的大人是灭他全家的凶手。” 怪不得当初提到安大人,义弟杨恕一脸的敬重,周侠威似乎并不以为意。 杨恕曾经说过,周侠威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杀他全家的凶手。周侠威早年在六扇门任职,与朝廷官场、江湖人物都有点往来,得罪过的人也不少。他将自己得罪过的、有过节的人都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真正的仇人。想杀他的不少,但能这么杀、这么灭人全家的,这位曾经的六扇门名捕也束手无策。 被灭门后,周侠威便辞去公职,一心一意复仇。十几年来,却没有一点收获。仇人的保密措施做得实在太到位了。 青青感到奇怪的是:“怎么会嫁祸到安大人身上呢?安大人一点武功也没有,周大哥又怎么会相信?” 吴带风倒是很有心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这么肯定姓安的是好人?人很复杂,有的人在某方面是好人,在另一些方面又可能是坏人。” “凭安大人在泉安城做的那些事,最起码,他是个好官。而且,有杨大哥在,他不会轻易让周大哥动手的。”青青还是挺认可这位泉安城的父母官的,对当初扮成观音筹钱建桥一事,她没有后悔过。 吴带风对周侠威的人品很是认可:“老周也不是性格冲动的人。就算有人告诉他,那个安什么是杀他全家的人,老周见了他,也不会滥杀无辜,他会先做各种调查,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这一点,我佩服他。” 青青也很是敬佩:“周大哥就是周大哥。” 吴带风接着道:“他当时没动手,也只是发现姓安的算得上好官,但并不能说明,就不是杀他全家的凶手。” 这话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于是,青青道:“那后来呢?我记得我们帮忙筹钱建桥后,他就急急忙忙离开了。是不是说明他发现了安大人不是仇人,还是有其他发现?” 吴带风摇头道:“后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见到他时,他就一点也没有提姓安的事了。” “难道是他找到了真正的仇人?” “也许吧。这老周有个毛病很不行,有什么想法,也不说出来。说出来我们做朋友也好帮忙,你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吴带风讲话有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 “周大哥来泉安城,不会只是来找我干那事吧?”青青问道。想想也不可能,要真是要找她,刚才也不会走那么快。 “当然不是。他是顺路经过的。”吴带风道,“哦,话说回来,他那小女儿要是还活着,也差不多你这么大了。” “是吗?”青青道。 “你说,你会不会是老周的小女儿?”吴带风想法总是出人意料。 青青一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不是说他全家被灭门了吗?女儿怎么会活着?” “对哦,差点忘了。”吴带风道。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今天晚上的来找青青的主要目的:“这次我们要对付的这个人,在朝中根基深厚,在民间口碑也还行。” “那你们还对付他?” “不是说了么,知人知面不知心。” 青青忽然想起一个成语,于是道:“还有一种人,大奸似忠。看起来是好人,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你被他卖了还心甘情愿给他数钱。” “不错啊。”吴带风鼓掌道,“连成语都会了。看来跟乔神医在一起,书也读了不少,有文化多了。” 青青听了有些不服,自己穿越前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语数英物理化史地生政都有所涉略,穿越到了这里虽然没正经上过学,繁体字认得还不够多,但怎么说也不能算文盲啊。怪不得,挂不得池以恒平日里总喜欢跟他抬杠。换谁都听不过去。 算了算了,老吴平常说话就这样,青青告诉自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和他计较。于是她问道:“难道你们要我去偷的那家,就是周大哥的仇人?” 吴带风老实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吴带风摊手道:“确实不知道。我也刚加入不久,才发现老周在其中。他之前的故事,我也是听人说的。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我们要对付的那个人,和老周的仇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如果当年灭门的事真是他干的,这仇要报,可能不容易。” 青青听不出有什么不容易。虽说对方是个大官,但以周侠威的身手,要取他的性命,不能说易如反掌,但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你就考虑欠周了。”吴带风道,“当年他能悄无声息杀掉一大家子人,没留下任何线索证据。如果真是那人干的,就这么去找他?不是自投罗网?” “也是。那周大哥现在是?” 吴带风道:“我也不知道。他的行动向来神秘,我也不知道他现在领的是什么任务。” 说起任务,青青才想起吴带风现在的工作,于是问道:“那么你呢?怎么突然入了公门?” 吴带风正色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山风冷冽,衬得此刻的吴带风是有那么一股英雄之气。这是平日里的吴带风很少有过的气质。 此时尚在秋天,青青却有冬天马上要来的感觉。无论是今天的吴带风、周侠威,还是之前的皇甫枫,他们找她,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指向的都是同一个人。 那一位远在朝廷的高官,对青青来说,距离过于遥远。就因为这几句话,便让她去高官家里“取”一样东西,这和无痕被引诱偷窃白玉观音有什么区别? 都说这东西牵扯到人命,但其中是怎么个牵扯,他们也都不能明确说个所以然,因为事关朝廷机密。事做得不明不白,这不是青青的风格。 再加上,高官的府里肯定戒备森严,那个东西哪有那么好拿?名满江湖的无痕大盗一拆伙,就偷不到了。青青自己也没有信心可以拿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青青骨子里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青青,虽然现在胆子大了那么一点点,但原则还是没有改,能不惹事,还是不要惹事。 天下那么大,能人那么多。这种大事,不可能就指望一个她。青青自认没这么大的能耐。 正在她缕清思路的时候,山间笛声再次响起。 青青想,也该去找乔千,问她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了。 第47章 保重 入秋后,山风冰凉透骨。 “谁?”乔千为男子披上一剑玄色大氅,忽然察觉院里多了一个人。 屋外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脸上比这秋风还要萧瑟。 “是我。”来人是周侠威。他在山上与青青、吴带风分别后,便径直来了这里。 “你来找我?”玄衣男子与周侠威显然相识。 “是。”周侠威没有进屋,站在园中恭敬回道。 玄衣男子长长舒了口气,才道:“想好了么?” “是。”周侠威答得很干脆。 玄衣男子朝周侠威挥了挥手,道:“去吧。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周侠威向屋内深深作了个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千看着离去的背影道:“看得出来,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你不拦着他?” 玄衣男子道:“他既一心想去,我拦得住一时,能拦得住一世?” 乔千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哦?”玄衣男子饶有兴趣问道,“那你说,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乔千想了想,道:“活着,也死了。如果不让他做他要做的事,那他就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玄衣男子道:“我知道他心里苦。但这是我唯一能帮他的了。” 乔千看着他忧心道:“虽然不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一次很危险。” 玄衣男子笑了:“这个你放心。别忘了,还有锦衣十二卫护我周全。” 这话反让乔千眉头紧皱:“你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是你最担心最紧张的时候。” 桃源山庄的风,今天好像特别大。 乔千看着院子里的落叶,沉默了许久,道:“你在那个位置上,这一趟,你不该来。” “不。”玄衣男子道,”正因为我在那个位置上,才更应该来。” 半夜秋风阵阵凉,青青不由加快速度。正好顺风,这一路就走得尤其快。还未进庄,便瞧见山庄外的一幕。 周侠威离开山庄,正准备下山,便被一个身着劲衣的大汉叫住。周侠威身材已经很高大,那人比周侠威还要高大几分。 “你真的要去?”那人问道,看来和周侠威也是故人。 “是。”周侠威只简单回了这么一个字,又向前走去,也不转身看一眼故人。 那人又道:“作为老朋友,很不想看着你去送死。” “总得有人去。” 周侠威对这个老朋友非常冷淡,但总算停住了脚步。 那人没有将周侠威的冷淡放在心上,依旧热脸贴冷屁股:“我不希望是你去。” 这话一说,青青有一种感觉,在那人眼里,周侠威好像是一个马上要死的人。他是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老朋友会这种态度?平常他为人也算热情友好啊。 其实这一次的见面,青青很明显感到,周侠威和几个月前的他很不一样,难道真的是仇人有了线索? 周侠威没有回答,终于淡淡地看了老朋友一眼。 只这么一眼,那人就像是受了鼓舞一般,叙起旧:“当年要不是你离开,现在在这位置的该是你,甚至可能现在的指挥使就是你。你……”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周侠威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我现在活着,只为一件事。为了这件事,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那人又道:“可是,皇上需要你。你离开的这十几年,他从没有忘记过你。我们哥三个,他最欣赏的一直是你……” “保护好皇上。”周侠威只留下这句话,便大步往山下走去。 留下高大男子尴尬立在原处。看样子他还打算在那一直站着,青青趁他不备,悄悄进了山庄。唉,今晚庄里守卫实在森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搞得回个家也得偷偷摸摸。 事出反常必有妖。呃,不是有妖,而是有客。 暗香阁楼上,乔千与玄衣男子目睹周侠威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周侠威却说的皇上便是这位玄衣男子了。皇帝微服出门,自然不会一人前来,周围明里暗里布满安保守卫。高大男子便是其中一人。 乔千道:“你就忍心看着他这么走了?” 皇帝道:“他是最好的人选。我需要有人做这事,他需要打入内部了解更多内情。我要的,和他要的,刚好一致。” 乔千道:“记得他是你最信任的锦衣卫。” 皇帝道:“所以这事交给他,我最放心不过。” 乔千煮好热水,冲了壶热茶,静静端给皇帝。 皇帝道:“你不问他去做什么?” “你不说,我何必问。”乔千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她觉得,天气好像更冷了些,需要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屋子里满是书籍,平时乔千便是在这里撰写医术。 于是皇帝问道:“你的书写得怎么样了?” 乔千道:“初稿已经完成,现在正在修订中。” “书写完了,你有什么打算?” “写完了再说。” “京城也是个不错的地方。等这事结束,你可以去那住住。我见你也方便些。” 皇帝一直想让乔千到京城。 乔千笑道:“你现在说话这么直白?” 皇帝道:“我的直白,只对你一人。” 乔千却不领情:“你知道的,我住哪里,都不能住京城。那里离一些东西太近。这些东西,我并不喜欢。” 皇帝放下茶杯,道:“你朋友快回来了。我得走了。” 乔千笑道:“不是快,而是已经来了。” 这话一说,青青也不好意思躲在暗处,只好现身:“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只是感觉今晚山庄很不一样,多了好多人,所以才……偷偷来你这的。”说完心里暗叫倒霉,怎么每次想问乔千问穿越的事,总是这么不顺利。 乔千二人从暗香阁出来。乔千依旧一副白面书生的打扮,她旁边的玄衣男子,样貌并不见得有多俊美,青青第一次见他,只觉得有一股英雄气概扑面而来。 乔千微笑着介绍她的客人:”这位朋友,名叫龙傲天。” 啥?龙傲天!这么**? 青青早猜出乔千身旁的玄衣男子是皇帝,但眼下也不好说破。相比皇帝,她更好奇乔千,究竟是什么身份?不是江湖神医么,还和皇帝是朋友,而且交情匪浅。在这远离京城的小地方隐居,皇帝还能主动来看她。 ”你啊,还是这么调皮。”皇帝看来不大满意龙傲天这名字,主动自我介绍,“在下隆庆。” “隆公子。”青青向皇帝点头致敬,人家没明说,自己还是当不知道的好。这种情况,咱也别做大灯泡,还是先撤为妙。 青青走后,乔千眨了眨眼道:“上官也在这里,你要不要见见她?” 皇帝拒绝:“现在见,不合适。” 乔千揶揄道:“你把她儿子拉下水,不好意思见?” 皇帝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得枫儿有这心思,我才说得动。” 青青越想越觉得,事情怕是不简单。晚上的信息量太大了。 虽然没有明说,她也感觉得到,周侠威和吴带风现在做的,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更是件极危险的事情。这件事情,和上官吟秋的儿子皇甫枫做的是同一件事情。 尽管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到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吕立成的镖局死了三个镖师,海岛上的那群人,甚至飞刀杀手也死了。还有最重要的,她曾经的朋友胭脂,也死于此事。 换做一年前的青青,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坚决不趟这浑水。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但是人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么?能安安全全地生活下去,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她想起之前听过的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如果人人都只是考虑自己的利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倘若悲剧真正到来,没有一个人逃脱得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她又想起吴带风说这话的神情。 这话其实还有下半句,整句话应该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青青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侠。平时为了明哲保身,她习惯于远离各种实非,做好事不留名也是出于安全需要。即便偶尔的出手,事后也会后悔、后怕。晚上的拒绝,她也觉得自己就像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穿越过来十几年,多年的漂泊流浪造就了她谨慎行事的性格。晚上吴带风的话让她想起往事,穿越之前的她也曾是个武侠爱好者啊,那个时候,她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也深深敬佩那些嫉恶如仇、忠肝义胆、为国为民的侠士。 自己这是怎么了?青青感觉良心受到了谴责。思来想去,她决定出门走走。走出房门,便闻到一股酒香。顺着酒精味寻去,原来上官吟秋在倚南楼前的栏杆喝酒。 “师妹,你也睡不着?”上官吟秋提着酒壶道。 青青默默地坐在旁边的栏杆上,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上官吟秋苦笑道:“同病相怜。”说完想提起手中的酒壶想再饮一口,却发现酒已被喝光了。 她摇了摇头,坐到了青青身边,搂着青青的肩膀道:“该来的迟早会来,就跟这酒一样。酒总有喝完的一天,要碰上的事,迟早会碰上。” 上官吟秋说的是自家孩子的事,青青听着却想起自己的事。既然吴带风和周侠威会找上自己,也许那事早就和自己产生了某些牵连。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那么自私胆小,而应该答应他们呢? “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吹风做什么?”说话间,乔千翩然而至。 上官吟秋暧昧道:“他走了?” 乔千倒是很直爽:“走了。我说你也在这里,他却不见你。” 上官吟秋“哼”了一声,道:“他敢见我才怪。” 这下,青青对上官吟秋也刮目相看了。这得什么样的背景,才敢对皇帝这个态度? 乔千道:“你们都在京城,平时就没见见?” 上官吟秋又是一声“哼”,才道:“他要是当年的隆庆,是可以常见面叙旧。现在,没必要。你不是也宁可在这也不愿去京城么。” 乔千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他要是一直是当年的隆庆,该多好?” 青青感觉今晚的信息量又增加了不少,有些头痛。算了算了,别人的八卦,不知道也没什么。 上官吟秋拿起酒壶想喝,又发现酒壶已空,一脸的不开心。 乔千提议:“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吃火锅吧。” 第48章 穿越 火锅?这里也有火锅? 穿越过来十几年就没吃过,不知道这里的火锅是什么样的。 上官吟秋拍手赞成:“好啊!” 房间里,乔千的神仆老严已将火锅的器具、食料等东西备好。 之所以老严是神仆,除了他擅长摸鱼之外,更重要的是,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不会的。乔千想要什么,他就能拿出什么。 但一想,乔千和当今皇帝都能有一腿,有这么个神仆,也不过分。 三人便围坐成圈。 锅刚煮沸,吕双双也到了。也不知道她晚上去了哪里,这会儿才出现。 双双一到,便大声嚷嚷:“好啊,你们趁我不在,偷偷吃好吃的。” “好巧,好巧。一起来吃。”乔千热情招呼。 这里的火锅跟青青以前吃过的居然没什么不同,贴心地分了鸳鸯锅,还有各种调料小碟。青青想起她刚来山庄时的下午茶,心里暗暗嘀咕:乔千啊乔千,你到底是不是穿越的啊?可在场还有别人,她又没好意思当面问。 烫热的肉菜下肚,心中的愁绪便少了不少。老话说得好啊,没有什么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吃着吃着,乔千突然宣布:“过几天,我会离开山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得帮我把家看好啊。” 事发突然,上官吟秋奇道:“你要离开山庄?去哪里?” 乔千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上官吟秋先是一怔,眼眶有点红,道:“其实你大可不必。” “朋友一场,你的事,我得帮。” 乔千道,“更何况,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你家的事了。” 上官吟秋摇头拒绝:“事关重大,我不想你参与进来。” 乔千却道:“连他都来了,这事岂是我明哲保身就能躲过的?” 这话一说,上官吟秋便沉默了。 青青也沉默了。自从见了皇甫枫,她便隐约察觉,江湖、甚至朝堂将有大事发生。 双双听了,也道:“巧了,我过阵子也要离开泉安城。看来这看家的任务只能给青青了。” 青青也奇道:“你离开泉安城,要去哪里?” 双双道:“去京城啊。送我回来的车夫,是京城人。人家大老远送我回来一趟,就被吓出病。今天我去看他,情况好了点。我打算等他病情稳定下来,就送他回家。” 这么巧,也去京城?青青想,也许冥冥之中,自己该去一趟。于是她对双双说:“我陪你去京城。” 离开山庄前,乔千特地找了青青。“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青青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她是想找机会好好问问乔千,但一直没找着。 乔千没有说话,微微笑了笑,举起笛子吹奏起来。 这曲子是……思情? 青青疑惑地看着乔千,却见乔千朝她点点头。 青青没有犹豫,和着笛声轻声唱了起来。这是她穿越之前最喜欢的一首歌,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忘记歌词。 一曲终了。 “你是穿越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是,哈哈哈……”不约而同笑了。 原来乔千比青青早来了十年。她来了这个世界,有二十六年了。 穿越前的青青,有父有母,家庭完整;穿越来了这里,却是个弃儿。 乔千正好相反。穿越前的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一路靠自己努力读到了医学博士,穿越过来居然还是在医学世家。祖父、父亲都在朝廷当过御医。 这家世,听着就让青青听得嫉妒。她来的前几年过得太苦了。 乔千道:“我是孤儿的时候,总想着有家人有父母该有多幸福。等到穿越过来,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怎么说?” 乔千提醒她:“别忘了,你现在身处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封建时代。”青青道。虽然是武侠世界,但也是封建时代,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24小时的热水,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思维想法和她们那完全不一样。十几岁在她们那时候还是中学生,在这里大多已经生儿育女了。 “在这里,只要你是女的,就有很多事不能做。”乔千道。 青青也想起她穿越过来的唐僧待遇,亲生父母抛弃她将她置于河中,除了黄疸,是不是也和她的性别有关? 活在什么时代,本就非个人所能决定。但你可以决定,想活成什么样子。 穿越来的乔千,很不满意家里对她的定位,也不满意自己的名字。 青青想起上官吟秋说过,乔千不是她本名:“那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乔应男。” “乔英兰?挺好听的啊。”怎么说,都比她蓝青青的名字好听多了。 乔千更正她:“是应该的应,男人的男。” 青青有些明白了:“应该是男孩?”她想起了来弟、招弟这一系列特色名字,相比之下,应男这个名字好听多了。 乔千是乔家长女。封建时代女子不如男,家里盼望着生下男孩。所以后来,乔千又有了两个弟弟。 再后面的故事就是很常见的重女轻男了。男孩能做的,女孩不能做。弟弟能做的,乔千不能做。乔千穿越前本就是医学生,自然也想继承家学医。 “难道不能学吗?”青青不解道。乔千现在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难道她现在的医术,不是家学? “女的学医,叫三姑六婆,说出去很难听。”乔千道。 “你又不是在乎这些名声的人。”青青回忆还未认识乔千的时候,便听了她许多的江湖传闻。乔神医的臭脾气搞不好比她的医术名气还要大。她可从来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但有人在乎。”乔千道。 青青还想问这个有人是谁,乔千却道:“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想起乔千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家人,更从未听说过她的家乡。莫非,她现在和自己一样,也是孤身一人? 容不得青青想太多,乔千便拉着她往山庄大门走去。 “这是要去哪儿?” “花想容。” 差点忘了,乔千也是认识胭脂,也就是后来的卫夫人。于是青青问她:“你知道胭脂的事?” “略知一二。”乔千知道的,和青青了解的差不了太多。 “你没劝她?”青青到现在还是不大明白,一个是在城里做点生意,小富即安,一个是和凶神恶煞往来,刀山火海。为什么胭脂偏偏选择了后者。好死还不如赖活呢。 乔千告诉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们那会儿不是有句话说么,老娘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这是胭脂的选择。花想容是我和她一起开的,她走了,我又要离开这里,这店只好彻底关了。” 没想到,乔千还是个斜杠青年,既是医生又是商人。只是她这脾气,真适合经商吗? 看着青青疑惑的双眼,乔千道出实情:胭脂负责管理及对外事物,乔千负责资金投入和技术研发。花想容的特色产品是药妆。药妆产品自然出自乔千之手。 青青服气了,有技术的人就是不一样,哪都能混口饭吃。她突然想到,立成一直想开个餐馆,可以和乔千合作开个药膳啊。 话一开口,看到乔千那种笑,青青就后悔了。 “大立是个好男人。这几年他走南闯北,看着为人处世是很老练,但儿女私情方面还是很木讷的。他喜欢你,又不懂得表达。”乔千在青青耳边道,“别错过了。” 青青顿时感到两颊热得滚烫,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乔千接着道:“桃源山庄那块地,本来就是吕家的产业。我想找个机会还给他们兄妹。” 青青想起双双说过,她曾被人骗,但也因祸得福认识了乔千,看来其中也是有段故事。只是,既然要还,不跟当事人说,为什么和她讲?不能直接还吗? 乔千的答案是:不能。当初这块地,是真金白银从吕家兄妹手里买来的。就这么还回去,这种便宜,不管是吕立成,还是吕双双,都不会占。 “找个机会帮我还给他们。”乔千把这难题抛给了青青。 “为什么是我?”青青不想接受,“你可以办完事回来再给啊,来日方长。” “如果这次能回来,你再把地契给我,我自己想办法给他们。”乔千道。 什么意思?这次能回来?青青有不祥的预感:“你是要去做什么?” 乔千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那地方起名叫桃源山庄吗?” 青青想也没想,便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桃花源。” “不错。”乔千问道,“你觉得山庄怎么样?” “很好啊。”青青实话实说。虽然山庄里只有一棵桃树,有点名不副实。但就居住而言,山庄有春夏秋冬四个小园,她们四人分别住在四个园子里,这距离,既近又远,对她这种有些社恐的人,实在太合适了。更不用说,山庄的景色秀美,建筑别致,实在是居家度假的好去处。” 乔千道:“桃源再好,终究是个避世之处。也是时候出去了。再说,只要心中有桃源,何处不是桃花源?” 第49章 是你 走出花想容,青青有些恍惚,眼前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依旧,一片岁月静好。 谁知这岁月静好背后,却是暗潮涌动。 先是周侠威和吴带风,现在连上官吟秋,乔千也卷入其中,甚至连皇帝都亲自来了泉安城。难道是泉安城最近有变? 不,上官吟秋和儿子皇甫枫见面的那几天,泉安城确实和往日不一般,连大街上做买卖的生意人都被换成官府的人。因为皇帝来了。 但这几天,城里又恢复了原貌。皇帝也再没到过山庄。而乔千,却要离开山庄北上京城。上官吟秋要回的是京城,皇甫枫请她办事的地方也在京城。所以有变的,应该是京城。 不止朝廷,江湖似乎也不太平。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很快就要在灵城举办,在江湖上沉寂十几年的魔教在海岛出现,上官吟秋的儿子居然还是魔教护法……青青越想越觉得脑袋瓜子有些疼,自己一小老百姓,想这些做什么呢? 可是不能不想啊。武林大会是离她挺远的,但魔教,她就认识一个护法啊,护法还是她师姐的儿子,护法还看上了她的身手邀她加入啊。青青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怕是难以置身事外。 正当她想七想八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嗨,想什么呢?” 这公鸭嗓,不用说,自然是吕双双。杨恕帮她在城里找个地方安置她生病的车夫,出于愧疚,她三天两头地去看望。今天,她又去看她的车夫老李了。 “老李怎样了?” “唉,还是不大好啊。”双双一看到老李,就很自责,总觉得老李变成今天这样,是自己的责任。要不是她要回泉安,老李就不会送她回来,不送她回来,就不会在路上看到血腥恐怖的场面,也就不会病了。 青青就安慰她:杨恕帮忙找城里医师治疗,目前老李的状态比最初好了很多。已经算不错了。 “是啊。”双双道,“我主要是着急。我们家大立也是,前段时间他们镖局死了人,你也知道的,那段时间他情绪很不好。这段时间连人都不好起来了,居然跟我说,他知道你姓什么。” “哦?姓什么?”青青随口问道。 “他说,你姓蓝。你叫蓝青青。”双双道。 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青青印象中,没和人说过自己的姓啊,连师傅师兄都没说过。自己一个不知道父母的弃儿,没有姓才符合这个人设啊。 吕立成是怎么知道自己姓蓝的?啊又是一个头大的问题。 双双看见青青眉头紧皱,便道:“你说大立最近是不是很不对劲?你要知道自己姓蓝,不就也能知道父母是谁了?” 青青心道:“他说的没错啊,我是姓蓝,我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是他们不在这个世界而已。不对劲的是我啊,我实在不记得和他说过我姓蓝啊。” 她还是好奇:“大立是怎么知道我姓蓝的?” 双双眉毛一挑:“他说是你说的。” “瞎说,我什么时候说过。”青青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就是就是。”双双一脸担心,“所以你说大立最近是不是很糊涂?” “是有点。”这话刚一出口,青青发觉有些不对:“你想干什么?” “今天天气很不错。” 牛头不对马嘴,糊涂的到底是谁? 青青有点不好脾气地问道:“然后呢?” “适合郊游。”双双道。 嗯? “大立现在在城外碧云山的风波亭那等你……呃……我们。快去!”双双拉着青青往城门方向跑,“大立最近状态那么差,我约他去散散心。” 吕立成最近情绪确实不佳。 按原来的计划,他现在已经将家里欠债还清,本该着手准备开饭店的相关事宜。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中秋节的时候他还考虑先从小摊开始做起。哪想镖局同僚接连出现意外,其中一人还是他好友,他便没有心情思考饭店的问题。 是该出来散散心,可是吕双双这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是咋回事嘞? 出了城门,眼前便都是绿色。泉安城在南方,即便秋冬季节,树木依然常青。 青山旁,小溪边,草亭里,身着蓝衣的吕立成背身而立,正望着不远处的大山。 “大立,我把青青带来啦!”双双把青青往亭子一推,转身溜了。不得不说,她的轻功最近又长进不少。 只是她这么一句话,让亭子里的两人有些尴尬。 青青的脸刷的立马红了。 吕立成脸黑,看不出来脸红,但满脸的神情都写着四个字:不好意思。他望着不远处的大山,道:“这里景色不错。” 青青也低着头回:“嗯,是不错。” 一阵安静。 “大立啊,你不是有话要和青青说吗?”远处传来双双的声音,她居然还在。就说怎么这么突然,原来背后有人搞事情。 于是,青青自然抬头看向吕立成。吕立成的表情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青青感到自己心跳加速,难道,难道是…… “我,我……”立成刚想开口,之前他老看的那座山上突然掉下一个东西,不,是一个人。 事发突然,两人对视一眼,便都足尖点地,朝大山处飞去。 掉下的那人功力也不弱,及时抓住崖边的树枝,吊在了半山腰上。 “老板娘?”吕立成认出了那人,是他师傅身旁的老板娘。 青青脸盲,只能看出这人有些眼熟。之前见老板娘,都是女装打扮,但今天却是男装。 容不得她再细辫,山上就有黑衣人追踪而至。 吕立成早已腾空直上,为老板娘挡住黑衣人的来剑。 青青也不甘示弱,帮老板娘从半山腰接了下来。老板娘受伤地方不少,伤势也不轻。 半山腰的空中,看见吕立成与黑衣人的交手,青青突然想起了什么。等她带着老板娘落地,之前躲在远处的双双也赶了过来。两人扶着老板娘就地打坐调息,吕立成还和黑衣人打成一团。 青青终于想起来了。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也是有这么一座山,那么一条河,她就在山脚下小河边打坐练功,忽然觉察山上有异样,循声望去,却见山上掉下来一个人。来不及多想,她立马直飞而上,一把将那人抱住。 原来是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可能是贪玩吧,就这么从山上掉了下来。 随着他下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就不是掉下来的了,手上抓着一根滕,虽然身子悬在半空,人一点也不慌乱,看样子是有功夫在身,要下来救人的。 于是,青青和这男人,便在山腰高的半空中,相遇了。 当时她就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充满着阳刚之气,看人的眼睛却十分干净柔和。原来就是吕立成啊。 青青那会儿社恐还有点严重。做好事习惯低调不露面留名的她,遇到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当时她很紧张,不懂该怎么应对。 对方倒是很大方作了自我介绍,只是她没听进去。 难道是在那时候,透露了自己叫蓝青青? 她又想了起来,刚进泉安城的时候,恰巧碰到一队镖师要出城。领头的年轻镖师朝她点头致意,她还以为是在和旁边的人打招呼。那个也是吕立成。 怪不得啊怪不得,当初见的时候老觉得他有些眼熟,原来不是第一次见。 就在青青恍然大悟之时,吕立成终于占了上风,可惜还没来得及问出点什么,那黑衣人就咬舌自尽了。 靠!怎么又是这招?海岛上那些人不是被上官枫给团灭了吗?这黑衣人又是哪来的? 这问题现在只能问老板娘了。记得他和李尿去了灵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就算了,还被追杀。可老板娘却不肯透露半字,只说:“要不是杀手太多,我也不需要你们救。” 呃,不是才一个杀手么? 老板娘不说话,只是往山上看。难道山上有什么? 青青和吕立成确认了眼神,两人提气,施展轻功攀上山崖。一到山上,发现老板娘没说谎话。那一地的死尸,杀了这么多人也是个力气活,怪不得老板娘一坐下到现在都还没起来。 想接老板娘到泉安城住几天,也被拒绝了,说是要赶路。 大家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老板娘从来都是摆这么一张臭脸。 “你们师傅在灵城很好。我出来,是办我自己的事。” 这么一说,也不好问是什么事,搞这么大阵仗。都是人命啊。老板娘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青青真的是很佩服。 别了老板娘,回城路上,双双念叨着老板娘究竟是什么身份,可这问题没有人可以回答。 青青有种预感,太平日子好像没几天了。唉,真是个不好的感觉。 回了城,双双说是有事要去找杨恕,跑了。 青青和吕立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青青想了想,向吕立成坦白了去年的见面。“怎么是你啊?” 吕立成委屈道:“你才认出来啊。” 他早就认出了青青那双小鹿般的眼睛。 第50章 杀人 冷风如刀,亦不能停止行人的脚步。 “驾!”吕立成驾着马车,飞奔在北上的官道上。 车厢里倒是温暖许多,里头坐着青青、双双,以及被吓病的车夫老李。 老李在泉安城调养了三个月,如今情况好了不少,情绪基本稳定,人也不絮絮叨叨了,只是不怎么说话,将身子缩在角落里,不怎么敢看人。 “以前是多爱说话的一个人啊。送我来的一路上还给我唱他们老家的小调呢。”双双看着老李这副模样,又是怜悯,又是自责。当初要不是她要回来,刚好坐了老李的车,老李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也不知到了京城,该怎么和他家人交代。 青青心里想安慰,无奈口拙,只能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此时已经入冬,虽未飘雪,外面的寒气却是很重了。 青青将酒囊递给赶车的吕立成,回头想给老李也来一点,但看他那木木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泉安城出发到现在,这几天的一路平安,仍不能打消他们三人心中的不安。 当知道她们要去京城,吕立成自告奋勇跟随。“此行危险,多个人多个照应。”其实是多个人多份警惕。 越靠近京城,危险就越多几分。 一路上碰到的似乎都是普通旅客,他们却不认为自己过分警惕。因为最危险的时刻,便是放松警惕的时刻。 三人轮流驾车,轮流陪着老李,绝不同时睡觉,每次只睡一个人。所以一路下来,三个人都瘦了不少。倒是老李,好似圆润了一些。 路上,他们还遇上流星。 这个时代的人,对这类自然奇观有天生的恐惧和敬畏。面对流星滑落奇景,这个时代的人可不像现代,忙着闭眼许愿。吕家兄妹就一脸严肃,因为这里的流星意味着凶兆。 青青也没什么心情观赏流星雨的奇丽绚烂。穿越前她倒是蛮想看的,记得有一次夜里她想去天台看流星雨,当时他妈坚决不同意,说是没什么好看的,大半夜去那多危险,晚上天凉还容易感冒。最后她只能作罢。谁让她是妈,她说的都是对的,都得听。 这一日,走了几个时辰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马需要吃草、需要休息,不能太累着。 人也是一样。 他们停下来休息的地方其实景色很不错。初冬的山林,秋色还未完全褪去,漫山金黄,层林浸染,美丽而明艳。 在这么美的景色中杀人,也许很煞风景,但在眼前看来,却有别样的美。 马车停在路边歇息的时候,先是从前方路上疾步过来两个男人,其中一男子身着黑袍,另一个居然穿着官服。吕立成认得官服,不由多看了两眼。从官服上看,此人官职并不低,此地临近京城京城,这样的官员很多。 两人之后,一紫衣少女紧追不舍,终于在马车附近追上了这两人。 紫衣少女打扮非常利落,看着十分年轻,一身杀气却是咄咄逼人。她追上两人,话没说一个字便拔剑开杀,出手异常凌厉。 两名男子也非泛泛之辈,身手颇为脚键,持剑便和少女血战开来。面对女子,两个男人也是毫不手软,出手尽是杀招。 黑袍男子显然胆子更大、功夫更高些,手中利剑,招招指向紫衣少女要害之处。这少女出手竟然颇为激进,并不防守,反而以进为退,越攻越紧。双方一时不相上下。 打斗着实精彩,青青和吕家兄妹看得入神,心中暗暗感叹这三人的剑术精妙。 官袍男子瞅见少女正主攻黑袍,悄悄移至其身后,打算与黑袍前后夹击。少女似乎有所预料,飞快转身,剑招如电,一下斩断官袍持剑的右手。 官袍男子的剑和手掌落地之时,黑袍男子趁势刺中的少女的右肩,鲜血汩汩涌出。 紫衣少女受伤不轻,却不为所动。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原本捏剑诀的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短剑已极快地速度趁势一送,没入黑袍男子胸口。 局面陡然发生变化,官袍男子顿时一愣。这一愣不过眨眼功夫,但对紫衣少女却已足够,右手长剑疾如电掣,瞬间划破官袍男子的喉咙,血溅尘埃。 杀完人,紫衣少女拔出黑袍胸口的短剑,从怀中掏出火折。很快,地上的两具尸体便被点燃了。 这是,杀人放火啊! 马车突然动了起来,是吕立成驾车往前方狂奔而去。 目睹杀人放火的经过,此地自然不是久留之地。也怪刚才那场打斗过于突然,过于精彩,顾着观战没有提前避开。 青青心里十分忐忑,担心紫衣少女赶上来杀人灭口。 这少女剑法精湛,只是比武,青青等人不见得会输。但少女打起来有一股不要命的冲劲,这股劲让人发怵,一发怵气势上就容易败下阵来。气势败了,命也就没了。 所幸紫衣少女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留在原地,将剑伸进火中。 另外一个目睹经过的双双却是一脸兴奋:这就是江湖啊!这么刺激! 青青:这都出人命了,你怎么还这么兴奋。 车外,吕立成全力以赴地赶车,心中十分自责,应该早点离开那是非之地。 只有老李,一直缩在车厢一角,对刚才的那场厮杀似乎一无所知。 狂奔了几十里,后方并没有人追来。 去京城的路有两条。一条官道,所需时间长些;另一条小道,是近路,可节省三天的路程,只是路况差些。吕立成想也不想,就选了近路。 当马车速度慢下来的时候,青青回想起紫衣少女。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青青就觉得这少女有些面善。现在回忆起来,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与这少女似曾相识,却始终想不起究竟是何方神圣。 回想自己这一年来,交友十分谨慎,朋友大都安分守己,自己怎么会认得敢杀当官的人呢?认识的人里,也就和皇甫枫那事有关系的人,行事比较冒险。那些人里,认识的女的也就只有一人。 莫非是她? 青青正在冥思苦想之际,马车突然停了。 这一停猝不及防。 马车本是在奔跑之中,突然停住,车上人自然因惯性往前倾去。青青和双双眼疾手快,才没被摔出马车。老李就惨了些,被重重地从椅子上摔到车厢的地板上,额头还磕出了血。 只听车外吕立成高声道:“兄台何人,为何阻挡我们去路?” 原来通往京城的路上被几块大石头堵住了去路。石头上正站着一虬髯大汉。 那大汉挡着道:“哪里来,回哪里去。” 吕立成自然不会乖乖听:“你让我走我就走,我不是很没面子?” 虬髯大汉道:“我是为你好。再往前,小心性命不保。” 吕立成抱拳道:“我们有急事赶往京城,还望壮士行个方便。” 虬髯大汉不肯通融:“说不行就不行。奉劝一句,京城最近不太平,最好也不要去了。” 双双道:“这位大哥可否说说,为什么我们不能走这条道呢?” 虬髯大汉道:“说了是为你们好。如果你们硬要过来,也可以。只是一旦进来,便不能再离开了。” 美女说话也不顶用。呵,居然还只进不出!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他们也不是很赶时间,于是马车掉头往回走。好巧不巧,在回走的路上,遇见了此前刚刚杀人放火的紫衣少女。 此时的紫衣少女并不像之前见到的那般勇猛,而是倒在地上。肩部的血有些发黑,那黑衣男子的剑上居然喂了毒,只是那毒没有当场发作。 少女虽然倒在地上,但并未昏厥。马车停在她附近时,青青等人正欲上前救助,却被她制止了。 “你还是来了。”紫衣少女道。 她是在和谁说话?青青和吕家兄妹面面相觑。 “你不认得我了吗?”紫衣少女抬头道。 青青端详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是你!” “谁啊?”双双还是一脸茫然。 吕立成也认出来了:“你是蚀月姑娘?” 青青和吕立成在海岛认识的蚀月。那时,她是卫夫人身边的侍女,普通常见的丫鬟打扮,虽看出有几分姿色,但并不能让人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今日重逢,蚀月一身的紫衣劲装,杀人时的凶狠果断,又美又飒,让人移不开眼。也许,这才是蚀月的本来面目。 “事到如今,你们不必来。”蚀月道。 几个月前,先是皇甫枫邀约,后是吴带风、周侠威,这几个人找上青青,都出于同一个目的:到当朝某高官家宅窃取一份信件。出于各种考虑,青青当时回绝了这几人。 过后,想起周侠威的为人,青青觉得有必要探一探这位高官的情况时,却被告之,已有人捷足先登,偷取了那份信件,交予锦衣卫之手。所以,青青没有再到京城的必要。 真的没有必要? 青青看了眼马车里的老李,道:“我们来,自然有来的理由。” 蚀月冷冷道:“有事,尽快办,尽快走。这京城城,如今不太平。”说完,她终于使上劲,从地上爬了起来。 “接着!”青青投给蚀月一个小瓶子,“里边有几颗九转丹,可解数十种毒。”这九转丹,是神医乔千所制,临别前留给她以备不时之需的。 蚀月左手接住瓶子,谢过后,便慢慢往前走去。 吕立成看她走得艰难,便道:“你要去哪里,我们送你一程。” 蚀月拒绝:“不必。我是去前方的上奚村。” 吕立成提醒她:“往上奚村的路已经被封了。路上还有人看着,你怕是去不了。” 蚀月还是拒绝:“这是我的事。”便踽踽而行。 望着她走去的背影,双双忍不住问道:“这姑娘是什么人?” “一个很厉害的人。”青青看了一眼在车厢一角缩成一团的老李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她是做什么的。” 双双看了眼老李,也不说话了。 第51章 城门 京城不愧是京城,只在城门外就感受到它的赫赫威严:高耸的城墙雄伟大气,宽大的护城河有着强大的震慑力,无处不彰显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三日后,青青他们的马车终于抵达京城的城门。 马车停在距离护城河外不远处,已有一段时间了。 双双有些着急,催着吕立成:“我们在这已经很久了,怎么还不进城?” 吕立成不像妹妹是急性子,反而优哉道:“不急,不急。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城门有什么不同?” 双双看着城门,道:“京城的城门嘛,墙高,河宽。皇上住的地方,自然是这么讲究啦。” “说得不错。”吕立成笑着道:“除了这些,你还看出什么没有?” 双双道:“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她可不是第一次到京城。 青青虽然是第一次来,但也觉得有些不妥:“我觉得还有哪里怪怪的。” 吕立成道:“我也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出来。” 双双揶揄道:“你们俩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啦。我跟老李是不是该下车呀。” 青青脸红了,心道:“再这么被你调侃下去,下车的应该是我,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老李静静地缩在角落,不知道这几个人可能暂时不送他回家了的坏消息。 城外方向运过来一辆马车,车上装着半车草药。车头坐着两个人,一个弓着背的老头,还有一个正好认识,是上官吟秋的儿子皇甫枫。即便是坐这有些破旧的马车,皇甫枫依然贵气难掩。 城外相见,双方都很意外。 青青下车向皇甫枫打招呼。 皇甫枫却皱着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呃,看来不是很欢迎。 “怎么,这时候不能来吗?”青青道。 皇甫枫下了车,让弓背老头将车驾到护城河桥上。装着半车药草的马车在桥上停稳后,老头将马车卸下,牵着马走了回来。 过了一会儿,城门开了,出来几个人,将桥上的药草拉回城里。这几个人,头戴帽,脸戴布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连手都戴着套,都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 青青来了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打扮。穿越前的蓝青青对这个并不陌生,疫情来的时候,一线的人们穿得可比这严实多了。 不对,难道是? 车里的双双和老李也下了车。他们在车上很久了,下来活动活动手脚。 吕立成与皇甫枫相互问候后,问道:“这药材是?” 皇甫枫道:“城里近日缺几味药材,我刚好在外游历,顺便带了些回来。” 皇甫家可是京城皇商,锦衣玉食的,皇甫枫这个富二代居然亲自跑业务,青青奇道:“药草之事我知道不多,这些药材很名贵吗?需要皇甫公子亲自送?” 皇甫枫解释:“名贵倒不至于,只是家中刚好缺罢了。” 如果只是家中缺货,为什么不送到城里的家中,反而以这种方式运送?青青几人心中都有疑问,又不方便当面说破。 弓背老头经过时,青青闻出他身上有股特别的香味,不是马车上的药草味,是一种奇怪的香味,和这老头的形象极为不符。这香味并不浓烈,要走近些才闻得出来。 冬天的京城可是很冷的,尤其是这飘飘的北风更是寒彻骨。老李也许是被风吹感到凉了,咳嗽了两下。 弓背老头一听,似乎接到了某个信号,立刻放下手中的牵马绳,拔出腰间的朴刀,向老李挥来。 事态转变太快,青青等人都来不及反应。眼看老李将命丧弓背老人之手,却见他突然身形一飘,往后掠出几里。弓背老头持刀追上,双方就此开打起来。 老李深藏不露,青青三人其实并不意外。 皇甫枫更是泰然,一边观战一边问道:“你们是怎么遇上无寂的?” “无寂?”吕立成道,“你说他是无寂?” 原来此前,双双去照看老李时,巧遇杨恕,被告知老李掉包的事情。原有的老李已被毁尸灭迹,现在的老李他们暂时还不清楚是为何人,假装老李又是为了什么。但留在泉安城,终究是个祸害。于是双双自告奋勇,带“老李”回京城的家。 青青和吕立成一路配合,没有戳破假老李的身份。假老李演技极好,故而一路相对安全。这也是青青三人一路不敢掉以轻心的原因。 本想着进京城再探究竟,哪想京城如今这状况,也不敢贸然进入。这弓背老头倒是帮了他们大忙。 “无寂,你是说那个无寂?” 双双对江湖事还是很有兴趣的。 皇甫枫道:“还能是哪个无寂?自然是杀师叛逃的无寂了。” 青青看着打斗中的两人,武功招数颇为相似,便道:“既然老李是无寂,你们这位伙计难道是无常?” 无常是无寂的师兄。无寂杀师后,无常曾立誓,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死无寂报仇雪恨。 皇甫枫没有说话。反倒双双先说:“我听说无常是个英俊的美男子,怎么今天见是个糟老头子?” 吕立成道:“江湖上擅长易容的人不少,无常是其中之一,但他最厉害的,并不是易容。 双双好奇道:“那是哪个?” 吕立成道:“无常最大的本事,是不引人注意。” 双双就不理解了:“不引人注意怎么是个本事了?” 青青引导她:“你可知道,无常是什么人?” 双双道:“杀手啊。哦,我明白了。杀手杀人,讲究趁人不备,先发制人。越是不引人瞩目,越是能够成功杀到人。” 皇甫枫这才道:“无寂的易容之术十分精湛,天下那么大,无常想找他十分困难。幸好无寂有个小毛病。你们知道是什么毛病吗?” 双双耸了耸肩,吕立成摇了摇头。 青青皱起了眉头,心道:“难道是对某些味道过敏?刚才无常经过时,身上有股味道香香的,经过无寂身边,无寂马上就打了喷嚏。” 皇甫枫道:“有些小毛病,平时不算什么。但在一些时候,却是致命的。无常曾经是无寂最亲密的师兄,所以,能从这小细节中,找出无寂。” 这边说话之时,那边无寂已然不支,被打落在地,口吐鲜血。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 无常怒道:“畜生,你还笑得出来?” 无寂笑得满口是血:“我笑你傻瓜。你以为你师傅是什么好鸟?” 无常大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无寂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 无常道:“你想说什么?” “你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无寂看着青青这边,道,“这种事情,让旁人听了去,我怕你没脸活下去。” 皇甫枫见状提醒无常:“小心有诈。” 无常道:“放心,这小子已经被我废了武功,耍不出什么花招。”但还是谨慎地走近无寂身旁。 无寂在无常耳边轻言了几句。 “不可能!你胡说!”无常突然高声叫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兄,想不到吧!哈哈哈哈……咳咳……不信的话,你挖开他床下的地板看看。” 无常情绪特别不稳定,拿刀的手不住颤抖。 无寂仍在狂笑,突然抓起之前被打落在地上的刀。 “小心!”皇甫枫喝道,随即手中暗器一抛,正中无寂额头。无寂头一歪,断了气。 皇甫枫上前对无常道:“不论无寂刚才跟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当真。他不过是为了迷惑你,找机会逃脱罢了。” 无常看着无寂的尸体,沉默了许久,道:“少爷,对不住。我现在有要事要办,不能随你左右。等我办完事,就来找您。” 皇甫枫道:“你是我朋友,你有事,自然要把自己的事放在第一位。可惜我如今有要事在身,不能陪你前去。更不知办完这事,得有多久,到时还在不在人间。” 无常惭愧道:“少爷,别这么说,是我先对不住你。我之前答应了你,现在却没能履行。” 皇甫枫不以为意:“你此前能帮忙,我已经很高兴了。欢迎你随时回来,我皇甫枫,永远是你的朋友。” 无常感慨,抱拳道一句:“再回。”便大踏步离开了。 “这无寂究竟死前说了什么,让无常这么迫不及待地走了?”双双忍不住问道。 吕立成道:“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没事别好奇啦。” 双双撇撇嘴:“懂的啦,我也就在你们面前说说。” 皇甫枫目送无常离开后,回头对青青三人道:“真对不住,刚见面,就遇到这种事。无常此生最大的心愿是杀了无寂,不想今天了却了这桩心愿,却又心生了一些事情。” 吕立成很是大度:“人生无常,会遇到什么事,谁又会想得到呢?” “说得也是。”皇甫枫笑道,“三位这还要进城吗?听我一句劝,还是打道回府吧。” 得,又是一个让他们回去的。 吕立成道:“本来进京,是为了护送这位……回家。但看现在这样子,京城大门怕是也不好进。” 双双表示:“我一直没搞明白,是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无寂了,还是中途我的车夫被害变成了无寂。” 青青暂时没回泉安城的想法,但暂时也不想进京城:“依我看,京城这门,还是不要进的好。” 皇甫枫微微一笑,刚想说话,眼睛瞟了眼远方,脸色却突然大变:“不好”。 第52章 失踪 远远望去,山上某处冒着烟,应该是着了火。 皇甫枫向几人匆匆拜别,便骑上马往山里狂奔而去。 青青和双双也上了马车,吕立成驾着车跟随其后。皇甫枫说话一向淡定从容,这一次这么失态,显然有大事发生。 皇甫枫一路没有停留,直到一处废墟前。可以看出,这里原来是一座房屋,经过一场大火,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烧过的废墟里,居然还有几个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皇甫枫一到,几个灰头土脸的人便立刻跪了下来。 “夫人呢?”皇甫枫问道。 跪着的人头也不敢抬。 皇甫枫声音高了八调:“我再问一遍,夫人呢?” 有一人回道:“小的们一见走水,便前来扑火。直到火灭,也没见到夫人。” 皇甫枫里里外外找了个遍,确实不见任何尸体。 “夫人武功了得,许是早已逃出,所以我们才没找到。”又一下人回复道。 这是青青第一次见到皇甫枫着急的模样,第一次是卫夫人去世。只是不知,他说的夫人,是谁? 见青青他们也跟了来,皇甫枫稍微平静了些,向他们解释道,这里是皇甫家平时郊外打猎休息的小屋。近日有家人住在这里休息,谁知却着了火,现在家人没找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听着皇甫枫的描述,青青心里想到了一个人。 “你说的家人,是上官吗?”双双总能帮青青把心里想的问出来。 皇甫枫一怔,点头承认了:“如今母亲不知人在何方。各位也是母亲的朋友,能否帮忙一寻?” 这是自然。别说上官吟秋是他们的朋友,就算是陌生人,这也是该做的事情。更何况,她还算是青青的师姐。 火烧得快,灭得也快。既然现场没有尸体,以上官吟秋的能力,逃离此处是极有可能的。无奈参与救火的几个小厮,过于专注扑火,完全没有发现上官吟秋的踪迹。 皇甫枫道:“母亲图山里安静,在这里小住,不想有人打扰,我便在附近安排了几个人,一方面照顾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保护安全。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说,是什么人放的火?” “小的,小的不知。”小厮们纷纷摇头,没有一个发现纵火之人。 皇甫枫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浑身散发的气场却让小厮们吓得发抖。 吕立成安慰道:“皇甫兄莫担心,我们三人一定鼎力相助,找到令堂。” 双双道:“上官那么厉害,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 青青也道:“是啊,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上官,确保她无事。” 皇甫枫行说道:“有劳各位了。有人要害母亲,若是我查出是谁,绝不轻饶!” …… 已被烧毁的小屋没有留下什么线索。皇甫枫也已派人在整个山里搜寻。 “你说上官会不会有事呢?”双双问道。 “她那么厉害,我想不会有事。”青青道。她是很相信自己这个师姐的能力。 双双又道:“那你说,如果她从火里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见她儿子呢?” “这个嘛……”青青也不知道,只好说:“可能她遇到什么事吧。” 吕立成开始捋思路:“皇甫家在京城有什么仇家吗?” 青青道:“没听说啊。” 双双道:“他们家是皇商,难道是生意上的对手?” 青青想起那天晚上,上官吟秋说起皇帝的样子:“不论是皇甫家,还是上官吟秋,都是有一定背景的,一般的生意人不会也不敢对上官下手。” 没捋出什么思路,三人继续在山里搜寻,也不知找了多久,前方却被挡住去路。 只见不远的林间,有几个官府打扮的正在忙着用长绳围起树木,像是把什么围住的样子。 有一人见青青他们来了,忙道:“回去回去,此路不通。” 双双指着前方道:“我们要过去找人,行个方便呗。” 那人一脸凶神恶煞:“叫你回去就回去,行什么方便。赶紧走开。” 双双打算使美人计,笑得十分温柔:“这位小哥,能说下为什么不能过去吗?”要是能把她的公鸭嗓换换,可能效果会更好些。 那人显然不吃这套,看起来很烦躁,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正要继续发飙,他突然表情大变,恭敬道:“二公子好。” 回头一看,是皇甫枫到了。 皇甫枫对那人道:“不好意思,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你去忙吧,我来和他们说。” 皇甫枫带着三人走远,道:“附近最近最好不要随便走动。” 吕立成点头道:“都说京城不太平。这一路来是有不少异样。” 双双道:“可是上官也可能在那边啊。不过去找找怎么放心?” 皇甫枫却道:“母亲绝不会在那边。” 双双觉得有些奇怪:“你这么确定?” 皇甫枫道:“我确定。” 吕立成希望开诚布公:“大家既然是朋友,还请皇甫公子如实相告,是有什么事发生?” 想起这一路的间闻,青青心中早有所怀疑,这种情况,想想还是不拐弯抹角了,于是她问道:“是瘟疫吗?” 吕家兄妹和皇甫枫都有些惊讶。 皇甫枫道:“你是如何得知?” “这么说,真是瘟疫?”看来吕立成早有同样的想法。 话到这里,皇甫枫也不隐瞒了:“确实是瘟疫。前方是上奚村。几日前,陆续有村民暴毙,症状都很相似,先是畏寒发热,而后周身疼痛,高温不退,最后吐血而死。” 吕立成想起京城城门的情形,便问道:“这上奚村离京城不远,难道京城也染上了瘟疫?” 皇甫枫坦然:“实不相瞒,上奚村的瘟疫,有可能是京城传过来的。” 三人震惊。 只听皇甫枫接着说道:“大约半个月前,京城的一名老汉回到上奚村。回村后第三天便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没两天就痛苦死去。而后,他的家人、邻居也相继出现同样的症状,暴毙而亡。” “这老汉在京城住的地方,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况?” 青青在现代经历过疫情,有点经验。 皇甫枫看了眼青青,道:“不错。这老汉在京城做的卖鱼生意,所以,在他卖鱼的那个市场,早在上奚村发生疫情之前,就有多人死亡。” 双双叹道:“太可怕了。怪不得一路来,总有人说京城不太平。” 青青心想:“这还是在交通不发达的时候,要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有飞机铁路,传播更快,更恐怖。”于是她问道:“京城现在是封城了吗?” 皇甫枫看着青青,眼里颇有深意:“不错。青青姑娘是否经历过瘟疫?” 青青没有否认。她穿越之前,是真的经历过,影响范围可比这里要大得多了。 皇甫枫道:“你的反应让我想起乔姨。” “哦?”青青道,“千千也经历过?”其实她想问的是,乔千是在穿越前经历过,还是穿越后在这个世界也经历过? 皇甫枫和乔千还是挺熟的:“大约二十年前,乔姨的家乡经历过一场大瘟疫,他们全家也死于瘟疫。若非当时乔姨正好在山上学艺,怕是也难以幸免。” “什么?全家都死了!“双双先是惊呼,后又想起来:“我记得她父亲是太医。” 皇甫枫道:“正因为是太医,所以得了瘟疫的人都往乔家看病,很快,乔家上上下下便都被感染了。这事成为乔姨心中永远的痛,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研究治疗瘟疫的药方,并把它写成书。” 双双恍然大悟:“原来,她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写的是这个。” 青青想起乔千走之前,将桃源山庄的地契交付于她,想让她帮忙还给吕家兄妹,可她怎么会那时就知道瘟疫发生?于是她问道:“她几个月前就离开了泉安城,那她现在……” “就在京城中。”皇甫枫道:“幸亏乔姨多年研究,她很快便找出治疗此次瘟疫的药材。不过……” 吕立成道:“不过什么?” 皇甫枫道:“治疗瘟疫的几味药材,城里各大药房却刚好都卖光了,只有零星几家小药店有。小店存货本就不多,对疫情来说,根本杯水车薪。”原来富二代亲自跑业务拉药草,是这个原因。 青青一听,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显然早有预谋。 皇甫枫脸色沉重:“这怕是有场极大的阴谋。这次的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三人听了义愤填膺,纷纷表示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此人如此无视生命,简直不配为人! 皇甫枫道:“当务之急,是早日找到所需药草,治疗京中百姓。” 三人点头称是。 “那上官呢?也是要找的啊。”双双道。 皇甫枫道:“药草之事,由我负责。我皇甫家经商,在各地都有商铺,收集药草,毕竟有经验。母亲的事,还请拜托各位。” 吕立成道:“无妨。寻找皇甫夫人的同时,我们也可以顺便找药材。” 双双忙道:“不错。你告诉我们需要哪些药材,我们在找上官的路上,顺便收集。” 皇甫枫很是感动,向三人敬了个大大的礼,道:“三位的侠义之心,皇甫枫无以为报。” 青青表示,并不想要什么回报:“百姓的命重要,上官更是我们的朋友,这些都是该做的。” 不想,皇甫枫道起歉来:“是在下不是,此前对你们有所隐瞒。” 双双道:“你隐瞒了什么?” 皇甫枫惭愧道:“被烧的小屋,此前并非我母亲居住,而是她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在母亲从上奚村回来后便服侍她,母亲怕她也受到感染,便安排她在小屋隔离。对外宣称是母亲住在那里。” 双双道:“你这么说,上官是没事了?” “不。”皇甫枫道:“小屋被烧,我和你们分别后,立刻去母亲的住处寻找,却没有见到她。她曾说过,要在那隔离半个月,但她现在却不见了。所以母亲,是真的失踪了。” 第53章 沈府 穿越来这个世界,青青常怀念现代社会的科技发达,生活便利。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什么都慢的时代,也有它的好处。比如,瘟疫的传播就慢了许多。 如今,京城封城,上奚村封村,得了瘟疫的人都被妥善安置,接受隔离治疗。个别不接受隔离,甚至选择逃离的,官府也会采取强制手段。他们在进京路上碰到的蚀月,便是追杀逃出疫区的官员,避免出逃人员将病毒带到其他地方。 狠是狠了点,但不得不说,京城和上奚村两地的疫情算是得到有效的控制。 这个时代也有这个时代的好处。由于交通的极其不便利,疫情蔓延十分有限。所以,离京城远一点的地方,日子还是照常过,几乎不受京城瘟疫的任何影响。 但有些东西,也许人类再发展几千几万年,永远不会变,依然有强大的生命力。譬如说,传言。 有的时候,一些特意广为宣传的东西,人们大多不感兴趣。反而那些越是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的东西,流传得更快、更广。传言便是这么个东西。 距离京城不远的四宁城,似乎没有受到瘟疫的侵扰。谈起瘟疫,城里的百姓们各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这里,老百姓有更感兴趣的事情。 近日城里就流传着一个说法:彗星袭月,瘟疫肆虐,天下即将大乱。 青青听了,只想说两个字:呵呵。 这彗星运动,是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而瘟疫,目前看来,是否天灾还很难说。 当然,她没法核实,因为她听到更不好的消息:除了京城和上奚村,起码还有七八处地方发生了瘟疫。 “这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吕立成听了后,皱着眉头道。 青青也同意:“要真是人为,这得是下了多大一盘棋。最可恨的是,将他人的性命当作棋子。”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吕立成分析:“不管拉车的老李是真的死了,还是后来被冒充的,我们都是被盯上的。如今敌在明,我在暗,安全起见,我们不要分开行动。” 说得很有道理,另外两人忙点头称是。 说话间,青青突然抓住从他们旁边路过一男子的手臂。那男子当街被抓,反应很强烈,大声嚷嚷着:“你干什么?男女有别,大庭广众的,拉拉扯扯干什么?” 青青没理会他,只道:“你刚才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男子睁大眼睛:“我做了什么?” 双双也很奇怪,这不像青青往日风格,于是在青青耳边小声说道:“出什么事了?你是要做什么?” 青青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双双的腰间。双双疑惑地看去,马上叫道:“钱袋!我的钱袋!” 那男子反应很灵敏,就在双双的呼叫的那一瞬间,居然能够挣脱掉青青,脚底抹油似的,混入了人群之中。 “追!”青青一个健步跟了上去。吕家兄妹也紧跟而上。 那小偷看着平平无奇,逃窜的功夫甚是高明,在四宁的大街小巷间钻来窜去,连青青这个得到神偷“覃放”真传的弟子愣是追了几条街都没能追上。还好,吕家兄妹一直跟在后头,并没有落下。 四宁城作为京城之外最大的城市,不是小小的泉安城可以相比的。这里的大街,宽的可以并排四辆马车,窄的也仅能一人通过。就算是宽阔的大路,也因为路上行人很多,跑起来并不容易。三人追着那小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街巷,终于在一个无人的小巷尽头截到了他。 “哼!没地方跑了吧?”双双得意地叉起了腰。这是她第一次抓小偷,心情很激动,连要回钱袋都忘了。 前方无路,照理小偷应该就地求饶,那男子反应却出乎意料,表现实在过于淡定。只见他往四周望了望,伸手一点点将脸上的皮扯下。 “是你!”双双惊了。不止双双,青青也惊呆了。 偷她钱袋的人,她和青青都认识,正是据说已经金盆洗手,江湖上盛名的大道“无痕”之一的池以恒。 可如今,“无痕”中的吴带风已经投身官府,进了六扇门效力朝廷,吃起了公家饭。池以恒怎么会在这四宁城中,干起这小偷小摸的勾当? “跟我来。”池以恒转身一跃,翻墙进了附近一户宅院。看来他这是故意引他们来的。 池以恒是老朋友,人品是可以保证的。三人想也没想,就跟着进去了。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院。虽然如今满园的破败之相,依稀能见曾经的雅致,可见原有的园林主人品味很是不俗。 三人跟着池以恒在园子里兜兜转转,进了一间屋。池以恒熟练地启动机关,就有一间暗格呈现在眼前。 进了暗格,往下走了一段台阶,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在他们面前,有个大约一百来平的大厅,地上堆满各种器械,有木料、有齿轮,还有更多看不懂的东西,像是在搞什么技术。想起池以恒精通各种机关,也许这就是他的工作室。 最神奇的是,这里虽是地下,却一点也不闷,通风良好。 池以恒介绍:“我在这里做一点小研究,不好意思,有点乱。” 双双好奇道:“池大哥,你这是做的什么啊?” 池以恒刚想回答,这时,从角落处飞过一只木鸟,停立在大厅的一处木架上。木鸟一停下,便从嘴里吐出一张纸条。 池以恒快步走去,看了纸条。很快,纸条连同木鸟,便一起自燃了。 青青和双双都看呆了。 还是走南闯北的吕镖师有些见识,道:“传说当年孔子周游诸国,曾到一个叫‘偃国’的地方,那里的人精通偃术,很多工作都是由偃甲来完成。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偃甲之术?” “偃甲?”双双道:“很神奇啊。那鸟一看就不是真的,居然会自己飞,还会自己爆掉。” 池以恒笑道:“兄台好眼力。在下池以恒,请问如何称呼?” 吕立成抱拳自我介绍:“吕立成。” 双双补充道:“这是我哥。” 原来从关外回来和吴带风分别后,池以恒便在这四宁城研究偃甲之术。看来无痕大盗是真的解散了。 “这宅子的旧主人是我师傅的老友,所以,我便在这里住下,研究这些偃甲。”池以恒解释道。 青青只想说,你这研究地点选得有些别致。 池以恒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这宅子虽然荒废很久,但地段非常好,缺点木料器材什么的,也很方便补充。” 双双说道:“这房子地段这么好,怎么没有人重新买了去?” 池以恒笑道:“想买它的人是不少,但敢住的却是没有。” “为什么?我看外面园子建得很不错啊。” 双双问道。 池以恒说是因为房子的风水不好。 风水这东西,很玄乎。怎么就看出它不好了? 池以恒道:“这家主人搬来不久,唯一的儿子便失踪了。随后,自己也因得罪权臣,南下流放。你们说风水好不好?” 嗯,按这情况来说,这房子确实风水很不好。 “而且,这里还时不时闹鬼。”池以恒补充道,“所以,这里宁可空着,也没有什么人来住了。” “闹鬼?”双双有些被吓到:“这里闹鬼,你还敢住?” “这世上本没有鬼。但信的人多了,自然有了鬼。”池以恒道,“有的时候是人装鬼,有的时候,是心里有鬼。久而久之,这房子有鬼的事情便传开了。” 吕立成道:“听说四宁城有个有名的鬼屋,莫非这里就是沈宅?” 池以恒道:“你说对了。这里就是沈宅。”说完,他转向青青道:“这里的主人,和你还有点渊源。” “我?”青青想了想,道:“沈宅,姓沈。我只认识一个姓沈,刚好他小时候走丢过。难道是沈卓沈师兄?” 池以恒点头道:“不错。这里就是沈卓小时候的家。他的父亲沈崇德,当年也是身居高位。因为得罪当朝首辅,全家惨遭流放。这房子便这么荒废下来。沈大人为人正直,做官时做了不少好事,他被流放后,先后有义士帮他看守这宅子,所以这么多年来,房子才没有外人买走。” 吕立成道:“我曾与这位沈公子在灵城附近的篱县有过几面之缘。听说现在沈崇德大人已经平反,并且进京入职了。” 池以恒道:“不错,沈大人不止平反,还被提升。他在京中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四宁城的老宅。所以,你们现在看见的沈宅,还是一副破败的景象。” 双双突然插了句:“等一下哈,有件事我不大明白。” 池以恒很有耐心:“什么事?” 双双直言:“咱们也是老朋友了。要见面,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大大方方见,而是要搞成这样,还在别人家的密室中见?” “看我这脑袋!”池以恒一拍头,道:“差点忘了正事。你们被全城通缉了。” 第54章 卷入 池以恒说完,从怀里掏出几张人像,分别是青青、吕立成、吕双双三人。此外,还有一张,是他们的老熟人:上官吟秋。 难道上官吟秋也在这四宁城中?这么说,他们找的方向对了? 原来,青青他们进城不久,四宁城便关起了城门。据说是因为城里进来了几个感染了瘟疫的人,为了避免百姓被传染,官府便发动全城百姓,见到这几个人,务必远离,并且及时上报,定有重赏。 “这瘟疫也传到了四宁?”双双道,“这么厉害!” 青青摇了摇头,道:“不会官府说的这几个染了瘟疫的人,便是我们几个吧?” 双双惊道:“你说什么?” 池以恒点头道:“你说对了。你们几个感染了瘟疫,不待在疫区治疗,反而跑到四宁城,想害死全城百姓吗?” “真可笑,我们怎么就染了瘟疫了?” 双双一脸不爽。 池以恒于是问她:“没染瘟疫,去药房买治瘟疫的药做什么?” 双双实话实说:“那是为了送去京城。再说就去了一家,也没买到啊。” 吕立成:“怕是我们一进药店,甚至一进这四宁城,便被人盯上了。” 池以恒道:“不错。现在这时候,你们的画像已经在全城传开了。幸运的是,在此之前,我已先将你们带到了这里。” 吕立成拜谢:“多谢池兄相救。” 池以恒摆手道:“不必多谢,应该做的。你们要谢,就谢沈卓吧,也就是青青的师兄。他先一步得到消息,我才能早一步找到你们。” 青青奇了:“怎么沈师兄也在这城里?” 池以恒道:“不错。” 青青不解的是:“我们几个被通缉,为什么上官吟秋也在其中?” 池以恒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在四宁半年了,从未遇见过这位上官……皇甫夫人。” 这时,上头传来一阵叮铃的声音。 池以恒道:“青青,你师兄来了。也许他能给个解释。” 没过多久,狭窄的台阶处出现一个白衣少年,身材削瘦,面容秀丽,眉间的那股忧郁依旧,在这寒冬之中显得格外清冷。 在密室遇见师妹青青,沈卓看起来并不意外。几个月来,他潜伏在四宁官府打探情报。正是他通知的池以恒,先一步找到他们三人,带到沈府密室。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感染瘟疫?”青青问师兄。 “你要是真染上了,自会找个僻静的地方,不会到这人多的地方来。”沈卓道,“只是我还没找到这位皇甫夫人。” “上官吟秋?她是也在这四宁城吗?”青青问道。 沈卓道:“官府前两日便在找她,但只是私下里寻找。今日接着瘟疫的由头,她的画像才和你们一起张贴。” 看来上官吟秋还真在四宁。四宁城离京城挺近,她到这里来,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她是怎么来的?说好的隔离呢? 池以恒道:“别说官府,我和小卓在这城里几个月,也没有见过她。皇甫夫人是京城皇甫家的贵夫人,又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剑客,官府不会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惹她的麻烦,就算暗地里抓,以她的武功也不会轻易被抓到。” 沈卓分析道:“但既然官府下了这通缉,想必这位皇甫夫人,目前还在四宁城中。” “几日前,她还在京城外自家的别院隔离,怎就到了这四宁?” 青青说出她的疑惑,看来上官吟秋不是自愿来的四宁。 沈卓摇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想要抓他的,是西宁王。” “西宁王是个什么王?”双双道,“上官和他有仇吗?” 青青也没听过这些个王。她只见过皇帝,对他印象还可以。 吕立成向妹妹普及知识:“西宁王是当今皇上的兄弟。皇上登基后便被派去西北属地了。据说,他的身体一向不好,尤其心疾特别严重。所以,西宁王府年年招募医师,为这位王爷调理身体。” 池以恒补充道:“也有传说,倘若这位西宁王身子健朗些,也许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便是他了。” 青青心中暗暗吐槽:不是吧,莫非又要上演造反抢夺龙位的把戏?皇帝那个位置,虽然位高权重,但对大部分人来说,真的无福消受。抢来抢去的,有个什么劲?重要的是,抢就抢吧,偏偏抢这个位置,特别的劳民伤财,总要死大帮大帮的垫脚石。 双双不是很理解:“照这样说,和这西宁王有仇的是皇上啊。好像没上官什么事呀。” 池以恒没法回答她:“他们上面的人,我们小老百姓哪里搞得清楚?” 双双很讲义气:“上官是我们朋友,朋友的事,不能不管。” 立成一向宠妹:“我妹妹说得对。” 青青心里有顾虑,于是她问沈卓:“师兄向来与世无争,眼下这四宁城里的事,和我们要做的事,是同一件事吗?” 沈卓叹了口气,道:“很可能是同一件事。本来我以为,这浑水,我一个人趟了就好了,没想到,连你也牵扯进来。不过,你现在退出,也许来得及。” 青青道:“师兄,你错了。既然我能被通缉,说明早已置身其中。只不过,我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吕立成道:“我们小老百姓,连虾兵蟹将都算不上,能会是什么样的角色。” 沈卓说出了他的想法:“我思来想去,也许,是因为你们都认识一个人。” 谁?上官吟秋吗? 虽然上官吟秋的夫家皇甫家族在京城是著名的皇商,但在京城那种地方,一个皇商其实不算什么,即便上官吟秋的夫君皇甫长青,甚至她自己,据说和当今皇帝有着过命的交情,分量仍旧是不够。 “不是上官,难道是乔千吗?”双双随口说道。 “不错,正是乔千。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乔神医。”沈卓道。 怎么说?自然是传言。 据说乔千年少时,曾与闯荡江湖的太子相爱。后来先皇逝世,太子登基,想接乔千入宫,却被乔千拒绝了。 “皇宫那种地方不适合我。”这是乔千拒绝的理由。 以乔神医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那种怪脾气,皇宫那种地方,确实不适合她。也许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现在年近不惑的皇帝,对乔千并未忘情。 “所以呢,是想怎么样?抓到上官威胁乔千,再威胁皇上吗?”双双想不透其中。 “也许吧,但乔神医正在京城治疗瘟疫。京城现在已经封城,在四宁抓上官吟秋威胁乔神医……”沈卓也搞不清这逻辑,又叹道,“也不知这瘟疫什么时候能结束。” 池以恒道:“我刚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京中疫情大体受到控制,只是治疗瘟疫的几味药材紧缺。所以,治疗进展极为缓慢。” “哦?可知道缺的是那几味药?”沈卓道。 “这个我们知道。”吕立成便将缺的几味药材报了出来。 沈卓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问道:“刚才说的,可是这些?” 布包里有几味药,每一种药的分量,都只有一点点。临行前,皇甫枫委托他们收药时,向他们介绍了这几味药的特点以便辨认,所以,沈卓一拿出来,青青他们便马上认出,布包里的药,正好是现在京城最紧缺的治疗瘟疫的药材。 “你是哪里找的这些药,不多不少,正好是缺的几味。”青青问道。 沈卓道:“那个地方多的是。” 吕立成马上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们一起去搬。” “搬?”沈卓道:“那地方的主人可没这么大方。” 沈卓说的那地方,是四宁城里一处外观低调,内在豪华的地方,就是西宁王在四宁城里的居所。 吕立成道:“西宁王的封地在西北,按朝廷律令,王爷不得随意离开封地,怎的到了这四宁城?” 池以恒道:“这四宁王也是半个月前偷偷回的四宁。” 双双皱起她的小眉头:“他不在封地好好待着,到这四宁来做什么?” 来造反?以她看过的各种古装电视剧古代小说,青青很自然想到这个理由。也不是很难理解,平常人家生两个以上的孩子,都要争一争家产什么的,何况皇家?唉,不小心卷进了这趟混水,结果又是这老套的故事。这时候,还能不能抽身而出? “你说对了。”沈卓道。 池以恒也道:“近来有各种异象,先是彗星陨落,而后各地瘟疫。有传说,今年是大灾之年。” 彗星陨落,就是他们之前在路上见到的流星。 立成“哼”了一声,道:“这个灾,也不知是天灾,还是人为。” 池以恒小道消息听了不少:“后又有传言,是因为当今圣上无德所致。而刚好,西北有祥瑞。” 连双双都听出来了:“这话说的,难道是西宁王对那个位置还有想法?” 青青道:“皇家之人,对那位置有想法的多了去了。” 她想起穿越之前,有那么几年特别流行宫斗戏,男人们抢皇位,女人们争宠,看多了实在好没有意思。她穿越那两年,就已经不流行这个了。但事实上,自己真在那个位子上,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其实很难说。没有亲身体验过君临万众之上的感觉,自己也不配看不起那些争权夺势的男人女人们。 每个人能改变的只有自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王爷要造反。能怎么办? 要干什么,是别人的事。但是,如果这事影响了别人,甚至伤害了很多人的生命财产安全,那么,这就不仅仅是个人的事情了。哪怕是与此事没什么干系的旁人,也有必要管上一管。池以恒和沈卓,现在就是在做这个事情。 于是青青问道:“周侠威周大哥做的,和你们做的,是同一件事吗?” 一说起周侠威,沈卓和池以恒脸上都露出一股敬佩的神情。看来他真的是在干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池以恒道:“你知道周大哥正在做的是什么事吗?” 青青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做的事,很危险。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和老吴在一起。” 谈起吴带风这个老搭档,池以恒表情立刻轻松了不少:“他在锦衣卫混得不错吧?”这两个人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一旦分开,吴带风还是那个爱抬杠的吴带风,池以恒就温和多了。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青青道:“说来也奇怪,我没想过你们两个会分开,更没想过他会进锦衣卫。” 池以恒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家祖上都吃的公家饭,他现在替朝廷办事也是正常。” “哦?那你们现在做的,是为朝廷做事吗?”青青问道。 “不。我们为的是心中的正义。” 第55章 瘟疫 四宁城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大城市,在很多方面并不输京城,甚至有些地方还优于京城。譬如它的城墙,就可以和京城相媲美。 城墙转角处的瞭望楼,可以俯瞰清楚城内城外的动静。更重要的是,在城墙重要关键部位,近日还安排了武林高手严防监控。 双双道:“不是最近武林高手都去灵城参加武林大会了吗?” 池以恒解释:“去参加武林大会的,不过是少数。朝廷很多高手就没去。” “这是要防谁?”双双问道。 池以恒扬了扬青青几人的画像。 双双还没适应通缉犯身份:“没想过有一天,我也能被通缉。” 青青想的却是:“也许,他们更想找到的,是上官呢。” 可是,上官吟秋在哪呢?他们商议,得先一步在官府之前找到上官吟秋。池以恒和沈卓已经在城里找了两天,并未找到任何踪迹。 青青道:“她会不会早已离开四宁?” 池以恒也不能确定:“也许。” 沈卓却很自信:“不。她还在四宁。” 吕立成不能理解沈卓的这种自信:“沈兄为何如此肯定?” 沈卓天天往四宁王府跑:“王爷府里的情形告诉我,他们很在意这个上官吟秋。” 池以恒表示:“无论找不找得到上官吟秋,三天后,我和沈卓都要离开四宁。找上官吟秋的任务,就要靠你们仨了。” 青青道:“离开四宁?你们要去哪里?” 池以恒回答:“京城。” 双双惊道:“你们疯了!京城现在疫情正严重,而且,你都说四宁城墙现在守卫森严,简直是铜墙铁壁,你们怎么出得去?” 怎么出的去?自然山人自有妙计,不用他们多操心。眼下当务之急,是寻找上官吟秋。 四宁城虽然大,布局建筑还是很有规律可循。于是,青青和吕家兄妹三人戴上面具,跟着沈卓出来熟悉城市,顺便寻找上官吟秋。 又是无所获的一天。 夜里,池以恒掏出短笛吹奏。 忙碌一天,听一曲竹笛,一身的疲惫似乎很快散去。 青青先是和大家一起放松,但不久却是疑惑丛生。池以恒吹的这曲子,她穿越前听过。那是她此前很爱看的一部古装剧,虽然在她穿越那会儿,已经是老剧了,但并不影响她对它的喜欢。 池以恒吹的这一曲,在这部剧里时常出现,它是男女主定情的关键,从开头到结尾,贯穿着整个故事。也许是时间太久,青青对前奏的记忆已经模糊。但是,当池以恒吹到高潮的时候,青青全身像是被打了个激灵。 这曲子,是当时一个著名的音乐人为电视剧谱写的原声音乐! 这里,她已经碰到乔千一个和她一样穿越来的了,难道池以恒也是穿越者? 一曲终了,青青忍不住问:“池大哥,你吹的曲子可真好听,是你们家乡的曲子吗?” 池以恒笑道:“不是我家乡的,但是乔神医家乡的曲子。” “乔神医?”青青这才想起,她不知道乔千的家乡在哪。 “对,乔神医。”池以恒道,“乔神医的家乡曾经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他们家乡的曲子,每一首都非常好听。我在乔千那学了好几首呢。” “哦。”青青知道自己白激动了。哪那么巧,认识那么多穿越的。不过是乔千将现代的曲子教给了池以恒罢了。 “池大哥能再吹几首吗?”话是双双说的,青青也是这个意思。 池以恒应邀,又吹了三首曲子,道:“我学了这几首。话说,我和乔千还是学音律认识的。她的铜笛也是她的武器,我的竹笛只能平时吹吹。” 说起乔千,池以恒也是很熟的:“她虽然现在是神医,但她全家人除了她,都死于瘟疫之中。所以,这一次的疫情,我想她必是尽的全力。” 这些之前,他们就听皇甫枫说过。那场瘟疫实在过于可怕。 青青想起乔千和她说:“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也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吗? 池以恒接着道:“乔千的父亲曾经是宫中太医。所以家乡发生瘟疫时,村民们都跑到他们家看病。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乔家很早便有人染上了瘟疫。那一次的瘟疫非常凶猛,在村里蔓延得很快。乔太医不仅治不好瘟疫,连自己也染上了瘟疫。当时的情况是,哪一家有人染上,就得将病人搬到河边的船上,什么也不管,任其自死。七天后放火烧船。这家人换上干净的新衣,什么东西都不能带,立刻出门,还得将住的房子烧了。” 听起来很不近人情,但在这科技极不发达的时代,这种做法却是对抗瘟疫最有用的方式。 “要是我家里有人染上,我不会就这么让他这么到河边任其生死的。”双双就不赞同这种处理方式。 池以恒道:“和你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但你放心,村里自有办法解决。全村人的性命难道不比一个人重要?更何况,家里有人染病了,你觉得朝夕相处的家人就安全吗?” 青青问道:“那乔千的家乡现在怎么样了?” “全死光了。”池以恒道。 “怎么会这样?”双双道。 “这是乔千说的。”池以恒道:“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场瘟疫过后,一整个村的人都没了。” “那乔千……”双双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池以恒接着说:“那时候她正在西南和我师傅学音律,不在家乡。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她的。” 双双拍着胸脯,道:“幸好!幸好!” 青青却想起上官吟秋,她与乔千有着类似的经历,都是家中遇难时刚好在外学艺,躲过一场浩劫。也许因为这层原因,两人能够结为好友。 她又想起乔千关闭花想容时和她说的话。那时她果断放下一切,离开经营了几年的地方,明知前路危险,也要向前而行。 那时,乔千只告诉她:天下可能不太平。却没有告诉她,将怎么个不太平。但看她那语气,似乎这不太平又是在可以掌控之中的。 皇甫枫说,乔千在京城抗疫。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祝她一切顺利。 青青正胡思乱想着,她的好师兄沈卓突然道:“京城的疫情绝非偶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怎么说?”吕双双对这问题十分关心。 青青想起沈卓之前拿出的草药,和京城抗疫紧缺的那几味完全吻合。而草药又是沈卓从西宁王的王府里拿的。 果然,据沈卓说,王府里堆了许多药,主要就是那几味。他不懂药材,便每样抓一点回来,想找个药店研究一下。谁知又是那么巧,他们碰上了。那些药的作用显而易见,就是治疗这次京城那边的瘟疫的。 王府和京城的疫情…… 想通了这些,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沈卓看向池以恒,青青转头看着吕家兄妹。肩上的任务更重了。 “上官会不会……”双双担心道。 “不会。”沈卓很肯定道,“王府的人一直在找她。找到了,才是真的危险。” 没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虽然如此,青青坐不住了。她有个想法:夜探王府。这想法一出来,她自己也吓也一跳,现在怎么这么飘了? 不想沈卓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找了个机会,把青青叫了出来。师兄妹俩一拍即合,当下决定——走! 还没出沈宅,就被吕立成叫住了。 “别担心,我们可是覃放的徒弟。”青青和师兄出门,还算很有信心的。他们学艺那会儿,就经常玩一种游戏:悄悄潜进各种地方,不被主人发现。没有一次失手。 吕立成不吃这套:“怎么能不担心,那可是王府,戒备森严。” 商量后得出一个方案:青青师兄妹俩先去王府,吕立成垫后,一旦发现风吹草动,便可相互照应。 只是,没等出沈宅,沈卓却不走了。青青刚想问为什么,就听到晚风中隐隐传来声响,原来是有人前来造访。 来不及返回密室,三人退到暗处,便有两男子悄悄进入园中,一人持剑,一人带双钩。 两人青青都不认识。她本就没认识什么人,但是,她认识那把剑,那是上官吟秋的剑——飞鸿剑。上官吟秋平日出门,剑不离身。但现在,她的贴身佩剑却在别人手上。她怎么可能没事? 这两人到了园子,竟也和青青他们做了同样的事情,找了个僻静处躲了起来。 很快,又有一人使轻功来了园子。青青看清楚了那人的脸,嘴巴不由得张大了。这人她认识,不是别人,却是乔千的老仆老严。 在桃源山庄的时候,青青就非常佩服老严的摸鱼水平,他只在乔千在山庄的时候干活。乔千不在,从来就找不着老严的身影。原来老严竟是个高手,他在乔千身边这么多年,究竟是没暴露呢,还是乔千早已知晓他的身份? 不,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飞鸿剑,上官吟秋的飞鸿剑在别人的手上。 老严看来是追着先到的那两人来的沈宅园子。现在那两人藏在暗处,老严好像能看见他们一样,一步一步朝那方向走去。 青青不由替他担心。那两人藏起来,很可能就是对付老严的。老严每往前走一步,青青的焦虑便提升一级。 藏在隐秘处的两人好像比她还要焦虑,尤其是那个拿双钩的。借着月光,青青看到那双拿双钩的手在颤抖。老严也看见了,所以,只看见一阵狂风飞起,双钩倒地,气绝而亡。 不远处拿飞鸿剑的腿哆嗦了,但还是很争气地拔剑向老严砍来,维护他最后的尊严。 老严一招夹住他的来剑,道:“说!人在哪?” 这声音,听了让人感觉像是在阴曹地府。平时老严说话,不是这声音的。 “不不不……不知道。”那人早就怂了,讲话也和大腿一样哆嗦。老严很快就让他不哆嗦了,送他去了真正的阴曹地府。 拿到飞鸿剑,老严便纵身跃出园子,不知去向何方。 青青思忖着,难道他也是来找上官吟秋的?却听身旁立成道了句:“阎王。” 第56章 地震 青青更正他:“是老严。” “不。”吕立成道:“他是阎王。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 得,青青又知道了。她曾和一个江湖上人见人怕的杀手住在一个山庄过,还常吐槽他最会摸鱼划水。 但他是乔千的老仆,希望是自己这一边的。 三人去了趟王府,一无所获。 三日过后,还是找不到上官吟秋的任何踪迹。 沈卓和池以恒按计划,做着离城的准备。但其实,做准备的只有池以恒,一直忙着整理他的那些偃甲材料。而沈卓什么也没做,就安静地在一旁闭目养神。 “不是说今天要走吗?这天都要黑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吕双双为沈、池二人操心,路上该准备点水和干粮。 “好了。”池以恒终于收拾好了东西,提醒道“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什么意思?”双双不解。这里这么隐蔽,正是藏身的好去处。 池以恒道:“这里是地下,不安全。” “地下不安全?”双双还是不明白,“就因为在地下,才好躲避上面官府的追捕,应该更安全才是啊。” 池以恒不这么认为:“躲避并不是什么好办法。在地下,要是来个火灾地震,就很难逃不出去。” 火灾地震?何止啊,若是有洪涝灾害,在这地下密室也是难以生还。以四宁城近日的天气,洪涝灾害的可能性不大,至于火灾地震……青青环顾密室,确实不是那么安全。 吕立成便先一步问道:“池兄的意思是,今晚会有地震?” 池以恒点头道:“不错,而且是强震。”原来他算好今晚有场强震,城内会有慌乱,城墙附近防备也会有所松懈。这个时候,就可以趁乱出城。 靠,知道你厉害,没想到这么牛逼。 池以恒其实是想青青他们一起走。“你们真不随我们离开吗?接下来的四宁并不安宁,也是危机四伏。” 青青决绝道:“上官是我们的朋友。既然知道她在这里,并且处境很危险,我们就得做朋友该做的事。” 她的说法,双双很是同意,但还是好奇晚上真的会有地震? 池以恒很自信:“地震对四宁来说,不算新鲜事。只是我算得,今明两日会有一场大的地震。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话不多说,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双双望着满屋的工具,道:“那你这些东西……”地下室里放满了各种工具,不少东西手艺精细,一看便是当初制作时花了心思。 池以恒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以后有需要我还可以再做。”说完,便第一个走出地下室的门。大家便静静跟在他后面出去了。青青突然想,要是吴带风在这里,肯定会酸他几句。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他们在旁边听着也乐呵。真不知道,池以恒怎么就和师兄沈卓这种闷葫芦混在一起干事了。 尽管作了一番乔装,几人到了地面,出了沈宅,还是小心至上,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青青穿越前学过,地震来时越是空旷的地方越是安全。以他们几人的情况,还有这城里的状况,跑到空旷之地很不现实。更何况如今城里传说有瘟疫患者出没,百姓们都居家不出。真跑到一个前后不见人的地方,目光过于明显,岂不是向官府自投罗网? 此时早已入夜,城门自然紧闭。夜色中,城墙巍峨,威严肃杀。 以几人轻功,跃上城墙自然不是难事。但城墙各关卡有高手,以及官府大量人马坐镇,双拳难敌四手。 出门前,池以恒就千叮万嘱,近日将会有地震,沈府的地下室已不适合居住,也为她们安排了新住处,并再三邀请她们一同离开四宁城。接下来的四宁城,不会太平。出来后,他又提了这事。 “既然不太平,更应该找到上官。”三人坚持初衷。 青青看出来,师兄沈卓和池以恒正在做一件大事,很有可能,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那种大事。具体什么事,二人守口如瓶,似乎也不想把青青他们牵扯进去。不说那便不说吧。咱也不问。 为国为民,是侠;为朋友,也是侠。也许没能有多大的格局,但起码,做人该做好眼前的小事。而且,寻找上官吟秋,并不是什么小事。 双双则是好奇,池以恒是如何知晓四宁近期会有地震的。 “井水冒泡、蛇虫乱窜,都是地震前兆。”池以恒便向她解释起来。 青青正想问,他们打算以什么方式出城时,不料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响。青青和吕家兄妹都惊讶地望向巨响的方向,一起走在路上的池以恒和沈卓却十分平静,似乎这巨响是在他们意料之中,或者说,他们就是在等着这声巨响。 城墙上方动静不小,几个身影在巨响后便嗖地飞离,似是往巨响发生之地而去。 突然,地面开始摇晃,屋顶的瓦片劈里啪啦往下掉。城里开始骚动,不少人从屋里跑了出来。 “就是现在!我们要走了。保重!”池以恒向青青三人抱拳告别,纵身跃上了城墙。 沈卓没有说话,紧随其后。 二人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青青他们听了一会儿,城墙方面始终没有多大动静,想来二人的离去十分顺利。 因为地震,人们纷纷跑出房子,街上人多了起来。青青他们混在人群里,倒不用像之前一般躲躲藏藏了。望着惊慌的人群,三人心里也十分忐忑。 忐忑之余,青青心里更有几分佩服:池以恒居然能预测地震,时辰还算得十分精准!简直是个宝藏男孩,下次见面一定要问问,他用的是什么法子。 “看!”突然,吕立成指着池以恒之前跃上的城墙道。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一看,原来混乱之中,有一条人影飘忽如风,往城墙上方飞去。看来是想趁乱离开四宁,但他并没有前面两人的运气。高墙上一道剑气挡住了他的去路,也划破了他脸上的蒙面。 看到蒙面下的那张脸,青青三人都心跳加快,惊喜不已。这人正是几日千辛万苦找而寻不得的上官吟秋! 只是,待青青等人正想上前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又地震了,这一次,比之前那次还要强烈! 虽然被阻拦了一次,趁着地震,上官吟秋又一次跃上了城墙。 这一次,高墙上没有剑阻止她。 等到这第二次地震结束,青青率先跃上了墙头。只见城墙上,上官吟秋正与一灰袍男子打得火热。上官吟秋不想恋战,奈何灰袍男子挥剑如风,剑招狠辣,总是能斩断上官吟秋的出路。 论剑法,上官吟秋并不输灰袍男子。灰袍男子不仅剑法精妙,手上的剑更是利器,上官吟秋刚从城墙守卫夺走的长剑被一剑削断。眼看灰袍的长剑即将刺向上官吟秋,青青已顾不得许多,抽出腰间软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挺剑帮上官吟秋挡住致命一剑! “铿!”两刃相交,软剑被折断,青青只觉虎口被震得发热,暗道一句:“好剑!” “你没事吧?”上官吟秋道。 “没事。”青青自己也觉得惊奇,这种情况,居然心里并不慌乱,还有心思夸赞对方的剑。 上官吟秋告诉青青:“这是清风剑柳青方,要小心他手上的剑。” 她顿了顿,道:“对了,他还是你沈大哥的好兄弟。” “沈大哥?”怎么突然提起沈侠威,青青有些奇怪,但形势紧迫,容不得她多想。 此时,吕立成和吕双双也上了城墙,正好帮她们挡住赶来支援的官兵。 青青和上官吟秋空手与柳青方过了十余招,勉勉强强算打了个平手。 “不过凭着一把好剑罢了。”上官吟秋道,“算什么男人!” 灰袍男子听了并不生气,上官吟秋的激将法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出剑愈加狠辣。柳青方的攻势绵延不绝,剑法更见凌厉,青青和上官吟秋赤手空拳,也仅能自保。 “对不起了,皇甫夫人!” 柳青方眼露凶光,这是要下狠招啊。 青青心中暗叫不好,柳青方的长剑距离上官吟秋已经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柳青方的剑凝厉辛辣,这突然的杀招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若有飞鸿剑在手,上官吟秋还能挡上一挡。可惜,她现在手中无物,一时无法躲过剑招。这一刻,上官吟秋心中并无半分死亡的恐惧,却是无比的焦虑。 她不怕死,但不能死在现在! 情急之中,上官吟秋将上半身往右微偏,希望避开清风剑致命的一击。 清风剑剑气逼人,眼看长剑即将刺中上官吟秋心脏,突然,柳青方的右手被暗器击中,剑略微偏移。于是,清风剑没有击中上官吟秋的心脏,只刺中她的左臂。 上官吟秋逃过一劫,但仍被剑气所伤,鲜红的血从嘴里溢出。 发暗器的是吕立成。他和双双站得较远,一时无法阻止柳青方的杀手,便出暗器相助。 青青又惊又怒,惊的是柳青方运剑之快,怒的是自己的朋友被伤。 出道以来,她并未和高手真正打斗过。李尿、杨恕都是高手,但不是敌人,和他们切磋都是点到即止。而柳青方这高手,出手可不会留情。 面对凶狠的敌人,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青青怒了,悄然运功,施展身形,倏地往柳青方的死穴点去。覃放教的乾坤一指,本来就可攻可守。她素来胆小,安全起见多用来防守。 几个月前,她已经见过一个朋友死在自己面前,不愿再见到第二个。愤怒驱逐了懦弱,增长了勇气,青青身法本就快疾,瞬息之间,一招快过一招,已往柳青方连攻了几招。 柳青方到底是成名的高手,身经百战,又手握宝剑,青青并不敢跟他硬碰硬,而是仗着自己身形敏捷,忽虚忽实,尽往对方身上要害打去,竟能战得一时。两人速度之快,让吕家兄妹想帮都帮不上忙。 然而,青青和柳青方,终究实力悬殊,她渐渐落入下风。 “覃放是你什么人?”柳青方突然道。 第57章 合璧 突然提及师傅,青青觉得很奇怪。 柳青方是沈侠威的朋友,居然不问沈侠威,反倒问起师傅覃放。但恶斗中,青青可没功夫想太多,直接回他:“关你屁事!”又对柳青方出狠招。她招招对准要害,却始终伤不了柳青方半分。 “覃放原来还没死,居然有后人?那就先杀了你,再杀覃放!”柳青方忽然剑法一变,瞬间银光遍体,剑花错落。 居然是师傅的敌人!青青来不及多想,便听到一句“小心!”上官吟秋和吕家兄妹同时叫道。 青青急忙平地飞身,飘身落地,总算躲过剑招。她惊魂稍定,立马想到,难道这柳青方是师傅的仇人?便脱口而出:“你认识我师傅?” “哼!”柳青方冷笑道:“当年我就说,该杀了他以绝后患,可惜那帮人不听我的,说什么杀人诛心。既然当年没杀了他,今天就先杀了他徒弟,日后再杀他也是一样。” 说罢,利剑斩来。刚才他不知道青青身份,主要精力对付上官吟秋,所以对青青并不怎么下狠手。 现在,青青真切感受到了,什么是强敌! 快!比闪电还快!只看到眼前一片光,脑子已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心脏仿佛失去了跳动,完全来不及悲喜! 青青以为自己躲不过去要交代在这里了。谁知,早年在师傅手下的苦练没有白费,尽管头脑暂时停止运转,肌肉记忆却异常强大。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她自己,不知道是怎么躲过柳青方的杀招。 等她反应过来,吕立成已到了她身边,持刀相助。 “接着!”青青也接住了双双抛过来的一柄长剑。 虽不是神兵利器,但有总比没有强,再加上吕立成在旁,青青心里又踏实了几分。她施展开剑法,在与吕立成的刀剑夹击,连守带攻,剑剑不离敌人要害。青青与吕立成刀剑合璧,但愿能与柳青方能战上一战。 不对,这时候不是愿不愿的问题。对方很明显是要她命啊。 上官吟秋盘坐一旁,出言指点二人。但她其实对清风剑法了解不多,所以不能做太专业的指导。 青青和吕立成联手,一剑一刀,刀剑合璧,一开始还有些生疏,伤了不少地方。幸好所伤之处,都不是要害。 柳青方的清风剑法,一个字——快。想要胜他,只能比他还快!但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忍。两人连遇险招,又添几处新伤。 两人与柳青方恶斗之时,城墙又陆续来人支援。这回来的可不是普通官兵,也是武林好手,那人手拿判官笔,踏雪而来。 上官吟秋受伤提不起气,青青和吕立成又迎战柳青方。于是双双提刀应战。 强敌在眼前,青青和吕立成根本无暇顾及双双。 刀剑合璧,要让攻击力比单剑或单刀高,自然是双方要既能发挥优势,更能取长补短。青青和吕立成,现在已经摸索出对方功夫的特点,越来越有默契,甚至不多细思,下意识便配合吕立成使出相应的招数。 清风剑威力过大,两人尽量减少兵器上的硬碰。对方招数狠辣,青青和吕立成两人渐门户封严,三人竟一时打得不分胜负。 另一边,双双的大刀对上判官笔,也没有落下风,更是在上官吟秋指点下,抓住破绽,一招将其斩于城墙之上。 斩了一人,还有后来人。 趁着救援的大批人马还未到来,吕立成道:“双双,你快带上官离开。” “大哥,你……你们……”双双看着青青二人,有些犹豫。 上官吟秋很清醒:“我们在这,只会分散他们的心。等救援的官兵到了,谁也跑不了。” 双双心里很明白上官吟秋说得对,只是于心不忍。虽然不忍,但仍需按她说的来。 双双扶着上官吟秋站了起来,正想下城门,却上官吟秋突然停住不走了,还看了好一会儿青青三人的打斗。双双正想催她,突然听到上官吟秋叫道:“左腕!左腕!” 这分明是在提醒,柳青方的弱点就在左腕。 没有任何武功是完美的。是武功,就有破绽。当然,一个人的功夫越高,破绽便越少。 柳青方这种高手,破绽自然极少。 上官吟秋虽受了重伤,眼力还是在的。既然她指出左腕是破绽,青青不假思索便信了。于是,上官吟秋的话音未落,青青长剑便倏地往柳青方左腕刺去,柳青方是老江湖,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他并不避开青青的攻击,反而仗着手握宝剑迎了上来。交手这么久,青青对他的出手风格已有一定的了解,早料到对方会来这手,她忽地身子一斜,在剑旁如泥鳅般滑开。柳青方的这一剑便扑了空,剑气将石头城墙地面划出一条深深的长线,宛若一道长长的伤疤。 地上的落雪也因他这一剑,漫天飞舞起来。 柳青方的对手不是只有青青一个,而是刀剑合璧。就在青青反身避招的时候,吕立成恰好就站到了柳青方的右边,柳青方挥剑之时,也是吕立成大刀砍向他之际。 柳青方左腕受到重创。但他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剑客,这一伤并没有影响他的剑法发挥,二人又被他剑气震伤。 青青已无所畏惧,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她抓住掉落一旁的剑,正想起身再战时,一个人突然站档在了她前面,并将一把剑投掷给了上官吟秋。 是老严。 不,是阎罗。 “是你。”柳青方也认出了阎罗,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快走!”上官吟秋道,“快!” 阎罗站在那里,没有出招,一动不动。 刚才还运剑神速的柳青方,此时也是一样,就在他原来的地方,没有动。 青青明白,这是顶尖高手对决的前奏。这个时候,也是他们撤离的最佳时刻。 双双已扶住上官吟秋下了城墙,青青和立成手持兵器,同时跳下。 他们在城墙上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一下城墙便遇上大批追兵赶来。于是,双双护住上官吟秋,青青和立成刀剑合璧,招式如风翻云涌,三下五除二,搞定了这一波来袭。 刚搞定一波,又来一波,人又不是机器,是会累的,不能一直这么打下去。 跑路是一种非常不愉快的体验。因为一边跑,还要一边打。城里的追兵素质不错,追得够紧。 形势很是危急,后方追兵越来越多,三人顶着飞雪,带着受伤的上官吟秋,在平原上疾行。 没有坐骑,只靠两条腿,不时还得打架,非常容易体力不支。 几人解决了追来的几个官兵,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暂时躲避,稍事休整。 上官吟秋这才有机会感谢几人的相助,从身上拿出一张图交予青青,道:“我现在这情况,赶去京城怕会有困难。你们代我送去京城皇甫家。” 双双急了:“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放你下不管?” 吕立成低声问道:“这图,比你的性命重要?” 上官吟秋道:“事关千万百姓的性命,你说重不重要?”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当然要亲自送去。放心,我们会护你周全。”双双一直在上官吟秋身边,寸步不离。 上官吟秋看着手上的图,道:“图只有这么一份,还是一位壮士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 青青:“这位壮士现在……” 上官吟秋道:“现在生死不明。为了救他性命,我传了一半的内功给他。” 青青恍然大悟,她总觉得今晚的上官吟秋似乎功力弱了不少。就算当时柳青方一心要取她性命,上官吟秋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原来是早已失去一半的功力。 能让上官吟秋牺牲功力救人的,也不是等闲之辈。青青心中暗暗佩服那位深入虎穴的壮士。 上官吟秋说:“这位壮士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早死在四宁城了。” 双双没有放弃:“为了这张图,你更得活下去啊。我们一起去京城。” 上官吟秋突然咳了起来,没有说话。 青青问道:“这图那么重要,要是被人劫去了呢?” 上官吟秋道:“只有作图者和的京城里的个别人才看得懂。其他人就算劫走了,也是看不懂的。” 青青知道了,这图是机密情报。 冬日寒夜,大雪纷飞。 几人躲在一处大石后面之时,又有一队追兵来了。 打完这一波,青青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用尽了洪荒之力,剑都好像拿不住了。 “快走!”上官吟秋道,“四宁王暗地里招了很多武林高手,刚才那些不过冰山一角。” 什么?冰山一角?等等,这话听着好像有哪不对。 双双抱怨:“高手怎么不去参加武林大会了?跑来这里做什么?” 上官吟秋道:“今年的武林大会,参加的人很少。重头戏还是在京城啊。” 青青想起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安:“你说的是真的?” 上官吟秋苦笑道:“我也希望是假的。” “可京城现在正在流行瘟疫。”吕立成道。 说起瘟疫,上官吟秋愤愤道:“那是有人刻意为之。” 其他三人也愤慨起来。为了一己之私,置他人性命于不顾,可耻!可恨! 四人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一夜奔波,实在劳累。在他们又找到一处躲避歇息之处时,青青突然听到吕立成一句话:“青青,我喜欢你。” 第58章 表白 什么? 立成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青青有些手足无措,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料立成没等她反应,接着道:“你先听我说完。这次倘若我能活下来,就去京城找你。若是京城的事结束了,我还没出现,就到灵城找我。若三年后,都没找到,你就把我忘了吧。” 说完,吕立成便转身大步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表白还能这么操作? 啊啊啊!怎么是这样的表白?我也喜欢你啊,可是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个啊! 青青愣了好一会儿,刚想跟上前去,却被双双一把拉住:“我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上官伤了,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这里你武功最高,上官的命,我的命,还有那份关系性命的图,就靠你了。你现在过去,大立的苦心就白费了!” 认识双双这么久,她从没有过这么严肃的时候。她那双发红的眼睛,想起她和立成的兄妹情深,青青不禁道:“你忍心……” “我不忍心,也不愿意。”双双道,“既然大立做了这个决定,我就会支持他。你也会的,是么?” “是。”青青道。孰轻孰重,她当然知道。 双双道:“他一直喜欢你,但一直没有跟你说。他选择在这时候说……”说到这里,双双咬了咬牙,转头问道:“上官,你还行吗?快点赶路,不要耽误时间。”说着,便上前搀扶上官吟秋起来。 “行。”上官吟秋艰难起身。 青青往立成消失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轻轻道了声“保重”,便和双双一起护着上官吟秋,头也不回地往京城方向奔去。 直到东方天微亮,都没有追兵追来。想来一定是吕立成成功挡住了四宁城的追兵。 一夜的踏雪夜行,三人体力难以支撑,不时停下歇息。走着走着,天已大亮,雪也停了,放眼四周,白雪皑皑,一片静寂。 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她们迷路了。 双双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差点流出来。 上官吟秋虽面色平静,嘴唇却是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看着实在找不着路,她找了一块大石头,慢慢坐在地上,摆出打坐的姿势开始调息:“既然找不到路,先不要乱跑,就地休息恢复元气。”说着,便闭目运功起来。 吕双双先是被惊到,寻思着也无他法,也学着打坐,但她没有上官吟秋的淡定,始终没法平静下来。 青青虽然也坐在一旁,思绪同样无法平静。就在不久之前,她刚遭遇两辈子的第一次表白。两世为人,她曾无数次遐想过被表白的场景,幻想过各种浪漫的地方,却从未想过会是在逃亡路上,这么的突如其来,也是这么的惊心动魄。 既然静不下来休息,总得想想办法。她拿起上官吟秋一路来扶着的棍子,插到了雪地里。 之前她在地理课上学过。太阳光照射地球,棍子就会出现阴影,从阴影的方向可以判断东西南北,从而判断往京城的大致方向。她们离京城不远了,不能功亏一篑。 正当青青瞪着木棍的影子,努力回想前世的地理知识时,上官吟秋突然睁开了眼睛。 “有人。”她一脸严肃道。 “确实有人。”之前过于关注影子,青青不知不觉降低了警惕。经过上官吟秋的提醒,她也迅速觉察到有人来了。 巧的是,来人的方向,正好是她刚刚判断的京城方向。 双双警惕地握刀站了起来,对上官吟秋道:“来,我扶你,我们快走”。 上官吟秋丝毫没有动的意思,道:“人已经来了。” 说话间,便有一人踏雪而来。 上官吟秋竟认识来人,:“是你?” 那人道:“是我。” 上官吟秋冷笑道:“没想到是你。” 那人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上官吟秋冷冷道:“你是来杀我的?” 那人道:“不。我是来请你的。” “哼。”上官吟秋道,“寒大人亲自来请我,受宠若惊啊。”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青青越看这寒大人,越觉得有些眼熟。她想,应该是自己昨晚太累,现在看谁都眼熟了。 吕双双握紧刀,盯着眼前这位寒大人,只要他往前踏一步,她就觉不客气,大刀伺候。 在场最轻松的,是上官吟秋。看着前来抓她的人,她淡定自若道:“蚀月知道你做的事吗?” 蚀月?青青曾两次见过蚀月,一次是在胭脂,也就是卫夫人死去的那个海岛上,还有一次是在进京路上,她还亲眼见到蚀月杀人放火。这可是个面冷心狠的姑娘。 青青想起,在海岛上,蚀月和上官吟秋的儿子皇甫枫关系很不错。眼下,上官吟秋提起蚀月,她们两个认识,也是正常。可这位寒大人,和蚀月又是什么关系?怎么无端地提起蚀月呢? 寒大人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立在雪地里。 上官吟秋又问道:“还记得你的结义兄弟么?” 寒大人一听,手中的剑不由又握紧了一些。 双双紧张得要拔刀了,却被上官吟秋阻止。上官吟秋向青青和双双介绍,今天来山上的这位寒大人,名叫寒时锋。沈侠威沈大侠都认识,这位寒时锋,当年就是他的结义兄弟。 “沈大哥的结义兄弟,不是杨大哥么?”双双问道。她和杨恕近来交好,对从杨恕那里听来不少沈侠威的事情。 上官吟秋就当着大家的面告诉她,杨恕是沈侠威出宫后在江湖上结义的兄弟。沈侠威当年在宫里,和两个人最要好,一个是昨晚上大家都见过的柳青方,另一个叫寒时锋,也就是这位寒大人。 记得第一在山庄见乔千,周侠威郑重对杨恕说,他这辈子只有杨恕一个兄弟。 昨天晚上的柳青方,下手可不是一般地狠。大伙儿差点都交代在城墙那里。眼前的这个,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上官吟秋和他说了那么多,是在拖延时间吗?也是。她们奔波了一夜,早已是强弩之末。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寒时锋不愧是在宫里做事的,情绪管控能力非常强大。刚才乔千说了那么多话,他一直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没有说一句话,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话说完了吗?那就上路吧。” 咦?这话说的,好像是要杀人? 双双刀都**一半了。 上官吟秋轻声道:“蚀月姑娘,你可知道,你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远处一个人影慢慢走近。正是蚀月。原来她早已到了这里,但一直躲在暗处。先前上官吟秋提起她,不是无缘无故,就是因为看见了她。 蚀月一出现,之前还表现从容的寒时锋眼里却闪过一丝慌乱,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蚀月一眼。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他都是我义父。”蚀月走到寒时锋的身边,和他并排站在了一起。 这是又多了个对手吗?青青暗暗握紧手中的剑,这个蚀月,打起架可连命都不要,可得小心对付。 “哦?”上官吟秋不愧是混了多年的老江湖,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父女情深,真是令人感动啊。” “够了!”寒时锋终于开了口,虽然音量不大,但看他青筋暴起,感觉随时会控制不住,大开杀戒。 青青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上官吟秋为什么要惹这个人发怒呢?她们三个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打不过他呀。人家现在义女又来了,这不找死么?可上官吟秋不是没脑子的人啊。 “父亲很怕她说话吗?”站在寒时锋旁边的蚀月冷冷道。 从认识蚀月那一天起,她就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青青觉得,蚀月今天的冷,和往日有些不同。换句话说,这对父女的关系,让她感觉很冷。 “月儿,不要听她胡说。等办完事,为父会把该说的都告诉你。”寒时锋终于看了自己的义女。蚀月现身了这么久,在这之前,他一眼都没正眼看过。青青有种错觉,他就不敢看蚀月。 “那不该说的呢?”蚀月还是那么冷。 寒时锋转回头,道:“月儿,不要逼我。” “是谁在逼谁?”蚀月威武。 寒时锋突然飘起,拔剑直指上官吟秋。 “哐!” 双双的刀还没来得及拔出,便有另一把剑挡住了寒时锋。是蚀月:“父亲还执迷不悟?” 寒时锋脸色一凛:“你都知道了?” 蚀月道:“我只知道这个时候,父亲应该在宫里执勤。但你却出现在这里,还想要乔姑娘的命。” 乔姑娘? 青青和双双不约而同看向上官吟秋。没错啊,是上官吟秋,怎么蚀月说是乔姑娘?乔千? “我的事,你不要管。”寒时锋挥剑向前,又一次被蚀月格挡:“义父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寒时锋没有回答,自然有人替他回答。这个人就是上官吟秋:“我知道的太多了。他想杀我灭口。”上官吟秋没有否认自己是乔千。 “你都知道些什么?”寒时锋怒道。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上官吟秋微微笑道,“还有这位蚀月姑娘的身世。” 青青对上官吟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等等,蚀月还有什么身世? 当事人蚀月自然也对这个很好奇。 却见寒时锋一声大吼,催动剑气,眼看上官吟秋和吕双双都要被这剑气所伤。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老严突然现身,挡住了寒时锋所发的剑气。寒时锋杀气上了头,老严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人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开打了起来。 老严挡住寒时锋的剑,正好是上官吟秋的飞鸿剑。但他接下来和寒时锋交手,却把一个东西留给了上官吟秋。 乔千的铜笛! 难道坐在地上的那个,真的是乔千?不是上官吟秋? “乔姑娘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蚀月的语气依然冰冷。 “事情太多,忘了。”面具揭下,露出英气逼人的剑眉,居然真的是乔千。 乔千不是应该在京城抗疫吗?上官吟秋又去了哪里? 和青青一样,双双也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懵样,但她大刀在手,丝毫没有松懈。 看着正在和老严打斗的义父寒时锋,蚀月问道:“乔姑娘知道我的身世?” 乔千轻轻摸着手上的铜笛,道:“蚀月姑娘早有所怀疑了。不是吗?” “是又如何?”蚀月道,“那是我义父,是她把我养大的。” 乔千抬起头道:“也是他害死了你全家。” 第59章 雪山 “你说什么?”蚀月显然很是震惊,猛地转身看向乔千,声音都高了八度。 别说她了,青青和双双比当事人还要震惊。 真应了那句话,字数最少,信息量最大。 乔千从还是那么从容淡定:“蚀月姑娘这会儿出现在这里,相信心中早有想法。我不过是帮你把心里的不敢想的事说出来。” 蚀月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正在和老严交手的寒时锋。两人眼下打得难舍难分,寒时锋手上长剑,有如风驰电掣,招招凶狠。刀光剑影中,他却很蚀月这边的情况:“月儿,不要听她乱说。” “我昨天还见过你父亲。”乔千语不惊人死不休,补充道,“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蚀月喃喃道。寒时锋只是她义父。这么多年来,她只道亲生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现在乔千突然和她说,昨天刚见过,她心中百感交集,脱口而出道:“他是谁?” 青青想的是:昨天?昨天他们见到乔千时,她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功力。难道这一半的功力,传给了蚀月的生父? 乔千暂时没能说出那个名字。因为蚀月义父现在状态非常不好,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他现在的打法很不咱要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看来乔千是真说到他痛处了。 遇到这种对手,武功再高的高手心里也会发怵,老严也不例外。他虽号称阎王,但不是真的阎王。寒时锋就这么瞬间越过老严的防线,快步冲向乔千,哪一剑,极如闪电。 他想一剑将她刺死。 但是,心急则乱。前面,义女蚀月再次用剑挡住了他。身后,老严重重打了他一掌。寒时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手中长剑落地。 原来老严之前不是发怵,是故意露的破绽,引寒时锋上钩。也怪寒时锋心急杀人,着了老严的道。老严可是阎罗,出手自是狠辣,寒时锋后背中了他一掌,又吐那么大一口血,可见伤得不轻。 “义父!” 蚀月扶住倒下的寒时锋,一边朝乔千求救。乔千是江湖神医,也许还能救她义父性命。 乔千看着寒时锋冷冷道:“放心,这伤不重,死不了。” “月儿……”寒时锋颤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这都是真的?”蚀月声音也有些发颤,眼角已有泪流出。 寒时锋道:“我当年一念之差,铸成大错……一步错步步错……”说到这里,那么大个儿的寒时锋居然如孩童一般,哭得泪流满面。 原来当年,周侠威、柳青方、寒时锋三人一同当上的大内侍卫。周侠威武功、家世都比其他二人强,一路平步青云,深得皇帝和太子信任。人太红难免会遭人嫉妒。 周侠威这大红人就被很多人惦记。不幸的是,惦记他的还有当时的两个好兄弟。说出来也很简单,升迁的位子就那几个,周侠威坐了,别人包括他的好兄弟就坐不了了。 利益面前,方知人性可怕。 周侠威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他小女儿周岁生日的那天,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悄然展开。那天晚上,周府被血洗一空,无一人活命。周侠威因为当天晚上刚好不在家,躲过一劫。寒时锋和柳青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灭门,却也有说不清的干系。 蚀月是周侠威的小女儿。可据说,小女儿也死于那场屠杀啊。 “是我悄悄把你藏了起来。”寒时锋低声道。 蚀月哭道:“既然杀了我全家,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 “我良心不安……”寒时锋声音颤得厉害,“我……那事一发生,我就后悔了……可来不及……” 蚀月早已热泪满面:“你说我叫蚀月,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月亮是残缺不圆的。” “不,是我抱你出周府的时候,正好碰上天狗食月。”周侠威道,“这十几年来,我每一天都过得很煎熬。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说罢,他突然拾起地上的长剑,横剑自刎。 “义父!”蚀月失声大叫。 今天,她只是偶然看见,本应在京城执勤的寒时锋悄悄离京,再加上此前对自己身世早已存疑,于是便一路跟踪过来,没想到遭遇到这种变故。 如今义父将死,心里再多的恨也随风而去了。她垂泪道:“无论如何,也是你救的我,把我养大。” “大哥……对不起……”寒时锋说完,便双目紧闭,气绝身亡。 “啊!”蚀月仰天长啸,抱着寒时锋的尸体跪在地上,良久不起。 此时已近中午,太阳当空,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老严已先行离去。青青走到乔千身边坐下,和双双一左一右,静静看着蚀月。 没想到,周侠威找了许久的仇人,居然有他当年的兄弟。他应该早已有所怀疑,才会在泉安城的时候说,只有杨恕一个兄弟。只是,他既然对曾经的好友有所怀疑,但为什么不找他们当面问清楚呢? 青青还记得,周侠威和寒时锋曾在桃源山庄门口见过。寒时锋对周侠威倒是很热情,周侠威反应却非常冷淡,那时她以为是因为他有任务在身的缘故。看来还有别的原因。 就在青青思潮起伏之时,突然听到乔千说道:“小心。” 片刻间,便看见十几名黑衣人骑马踏着皑皑白雪而来。 紧接着,眼前一片白光闪耀,一柄柄飞刀向她们招呼过来。 本来蹲在地上的蚀月如箭离弦,一下窜到马旁,长剑飞舞和黑衣人厮杀开来。 另有几个黑衣人已奔至离她们三人不远处,青青让双双保护乔千,自己正要持剑上前,先是一阵地动山摇,好不容易站稳后,又听见山上有异响,抬头一看,积雪正滚滚而下。 只听得山崩地裂的巨响,青青醒来时,只见到倒在一旁的乔千,竟左右寻不见双双,也不见蚀月的身影。 她张口,刚想呼喊双双,却被乔千阻止。 “别叫。大叫会引发再次雪崩。”乔千居然醒着,看着更柔弱了。 她们本就因迷路在山上停留,经过这场雪崩,早已心力交瘁。 乔千挣扎着起来:“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离皇甫家的别院不远。我们去那里找人来救人。” 还有别的办法吗?暂时想不出,只能这么办。 青青搀扶着乔千,往别院方向走去。两人都已精疲力尽,不过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运气很不错,在快到别院的时候,碰上刚从里头出来的皇甫枫。 皇甫家在别院的家丁不多,倾囊而出,安排到山上去找人。青青胡乱塞了点东西,急忙往山上去了。 皇甫家家丁的工作效率还不错,黑衣人的尸体找出了几个。但是双双,还有蚀月的尸体却久久没有找到。 过了不久,皇甫枫和乔千也到了山上,加入找人的行列。 眼看天就要黑了,突然听到一声“找到了!” 找到了? 青青大喜,闻声跑去,原来找到的是昏迷不醒的蚀月。 双双!双双呢? “你们再找找。她今天穿的是件黄色的衣服。”她焦急地阻止打算下山的人们。 “姑娘,天要黑了,马上又要下雪了。山上不安全,赶紧下山吧。” “可是……”青青一着急,两眼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乔千。 “双双她……”青青抓着乔千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乔千轻声道:“双双她吉人自有天相。” “到底找到没?” 乔千摇了摇头。 青青猛地掀起被子。她要去山上找人,她就不信找不着! “你疯了!”乔千道,“现在正下着大雪,又是夜里。你不要命了!” “你也知道下着大雪……” 说话间,听到一阵敲门声。 是皇甫枫前来报喜:吕双双找到了! 不是皇甫家的家丁找到的。而且有人在山上救了她,刚好来皇甫别院投宿。这个救她的人,是杨恕。 “杨大哥怎么也到了此地?” 青青忘了,当初在泉安城,就是杨恕最先发现,双双的车夫老李有问题,才有的他们几个北上京城的后续。那时也说过,杨恕会晚一步到京城。 青青拍了拍脑袋,都怪最近事太多,脑子都乱了。 双双竟然还清醒着。青青激动地上前抱住了她,两人都抱得很紧。 青青:“我差点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双双:“我也是。” “都在就好,都在就好。”乔千笑道。 “嗯。也不知我哥现在怎样了……”双双一开口,大家又陷入沉默之中。此前,吕立成以身为饵,引开追兵,到现在都没和她们团聚。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杨恕问道。 双双将他们一路的故事简单说了,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老李不对劲的?” “有一天我发现,他好像对某种香味过敏。但在那之前,老李闻过很多次,都没有问题。所以我便怀疑上他。” 双双道:“原来老李在泉安城就被调了包。那真的老李去了哪?” “怕是凶多吉少。”杨恕道,“乔神医,我没想过,你居然是姑娘。” 乔千在泉安城都是男子装扮,这次在四宁城伪装成上官吟秋,扮回了女子。乔千道:“男子装扮,比较方便。” 杨恕又道:“你不是应该在京城治疗瘟疫吗?怎么会扮成他人,又是怎么到的四宁?” 对哦,跑了这么久,青青他们都没空问这关键的问题。乔千扮成的上官吟秋,本在皇甫枫安排的地方隔离,怎的出现在了四宁城呢? 第60章 王爷 “比干的故事,你们都听说过吧?”乔千问道。 “你是说那个有七窍玲珑心,惨被纣王挖心的比干?”双双问道。 在场几人一头雾水,都不明白乔千为什么扯起这个? “不错。”乔千回道。 “比干挖心,跟你去四宁有什么关系吗?”青青问。 “关系大了。”乔千道,“确切地说,是跟上官吟秋被掳去四宁。” 她们在四宁遇见乔千,确实是伪装成了上官吟秋。实际情况是,上官吟秋偷偷去了西北,因为她的丈夫和大儿子在那遇到了点麻烦。乔千便装成她的模样,留在京城。 “可你不是应该在京城治疗瘟疫么?”双双问道。 “是啊。”青青也奇道,像乔千这种专业技术人才,在这关键时刻,就应该在京城那种地方攻坚克难,怎么就跑到京城郊外自我隔离了? “皇宫里御医那么多,也不在乎多我一个。”乔千淡淡道,“我的心得也交给他们了,剩下的就看那帮御医了。” 以乔千的脾气,那帮御医相处很不愉快,京城规矩又多,她把自己所知分享给御医后,便主动申请到上奚村调查当地疫情。恰好这个时候,上官吟秋需要远赴西北,她便乔装成吟秋的模样,住进皇甫家的别院。 所以,她后来遭遇的一切,本应该是上官吟秋经历的。 她醒来时,就在一个不见天日地道里。整个人被五花大绑在一根柱子上。几米处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磨刀,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人。 她试着运了运气,发现自己内力全无,想来是在别院被偷袭时中了招。 “有人在磨刀,是要做什么?”双双问道。 乔千笑道:“要剖开我的胸,挖我的心。不,是上官的心。” 阿青心下一凛:“挖心!” 乔千道:“对,挖心。” 众人想到乔千刚才说的比干挖心。可关乔千,或者上官吟秋什么事啊?她们没有七窍玲珑心吧? 于是双双问道:“这么残忍,挖了心要做什么?” 乔千道:“你听过以形补形吗?” “以形补形?你是说,民间流传的吃猪脑补脑,喝骨头汤补钙,大概就是吃什么补什么这种以形补形?”青青道,“难道,挖心是想……” 再想下去就很恶心了。那可是人的心啊,这都什么人啊…… “不错。”乔千道:“西宁王长期患有心疾,所以他挖心,是为了治疗自己的心疾。” 这是哪个变态开的偏方?这西宁王难道是智障吗?连这都信? “他就是个疯子!”乔千愤愤道,“在他眼里,人和畜生没有什么区别。可恨上官家上下十几口人命!” “十几口人命?”青青失声道,“难道……难道……” 她记得,上官吟秋和她说过,上官家被抄后,成年男子全被斩首,未成年男子被发配军中为奴,女眷也有被流放边疆的,也有被送入教坊司的。现如今,还活着的,只剩上官吟秋一个。难道这些没被斩首的上官家人……她不敢往下想。 “你说呢?”乔千道,“我之前以为,是上官的家人身子弱,过不惯苦日子,所以短短几年便尽数离世。没想到……” 在场众人都觉得一阵恶心。 乔千怒道:“也不知是哪个家伙妖言惑众,和那畜生讲了比干七窍玲珑心的故事,说是忠良之后的心脏对他的心疾大有益处,于是,在上官家被抄之后,明里暗里挖走了十几个心脏……吃了” “呕!”双双忍不住低头吐了。站在她旁边的杨恕连忙轻拍她后背。 “这王爷怕是疯了,怎么还会想着和皇帝抢宝座?那位子怎么能是这种人坐的!”青青道。 杨恕一听,看向她:“你怎知西宁王要抢皇位?” “呃……我猜的。”青青支吾着,唉,这不很明显么。要不那疯王爷在西北好好的,干嘛回这里? “你说的没错。”乔千道,“那疯子是有这想法。但也是后面有人推波助澜。” 乔千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没有被挖心。所以青青问道:“对了,后来你是怎么逃脱的?” 乔千道:“那个磨刀的。” “磨刀的?”青青脑袋倒是转得很快,那谁的小说里看起来不起眼的藏经阁扫地僧都能是第一高手,一个磨刀的也有可能是深不可测的高人。 乔千对杨恕道:“那个磨刀的,就是你的义兄周侠威。” 众人大惊。怎么会是他? 青青只知道周侠威此前接了份凶险异常的任务,但对这任务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宁王的暗室。但这次是真的多亏了她,我才能从那里逃出。”乔千道,“只是我们两个九死一生从那里出来,都付出了代价。” 双双首先想到:“你那一半的内功?是传给了周大侠?” 乔千点头道:“是的。我们要送到京城的图纸,也是他千辛万苦才得到的。” 杨恕自然关心义兄的安危:“那周大哥现在情况如何?” 乔千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杨恕急了。 “当时他伤得很重,所以我传了一半的内力给他续命。本来我是想把我的内力全都传给他,但是他拒绝了。”乔千道,“因为那张图,关系到千千万万的生命。” 众人没有说话,都静静地听乔千说下去。为了这张图,他们付出了不少,青青想起了如今生死不明的吕立成。 乔千接着道:“我把他藏在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就出来想办法离开四宁,这图必须尽快带到京城。无奈这几天,四宁城墙守卫非常森严,我又少了一半的功力。再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这图究竟是什么图?就这么重要,连我哥都……” 双双才出口问,突然听到屋外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有两三支利箭射入房中。 杨恕刚想出门一探究竟,皇甫枫就先一步进了他们所在的这间房,肩上还扛着昏迷不醒的蚀月。 “有人围攻别院。人非常多,暂时看不起来人有多少。” 追得这么紧?难道是为了那张图? “这间房有密道,可以直通京城附近。快,我带大家走。”这里就是皇甫家的别院,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杨恕道:“就凭那么些人,至于要逃?” 皇甫枫道:“只有现在那一点人,当然不至于。可这漫天的箭阵,再高明的武功,也只能挡得住一时啊。”说着他便要去打开开关。 暗门缓缓开了。但却只有皇甫枫一人进去,其他人都在原地没有动。 他只好折回来:“你们怎么不进来?” 乔千道:“我还能相信你么?” “乔姨,你这话说的。”皇甫枫道,“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 说话间,一支利箭穿破窗户,直插皇甫枫身前地板。 “我在你皇甫家的地方隔离,只有你一人知道。”乔千道,“西宁王的人是怎么找到的我,把我绑去四宁城的?” 皇甫枫道:“我说我不知道,怕是乔姨现在也不会相信了。” 说话时,杨恕已提剑出门。 青青想起在海岛时,皇甫枫还是魔教的护法。难道他也玩的碟中谍?如果是,他究竟是哪一边的? 乔千道:“你早看出我不是你娘。” “是。”皇甫枫承认,“你没说,我想应该有你的理由。为了你的安全,我还另外找了人乔装成我娘,住到我家打猎的木屋里。谁想到,木屋居然被烧,人更是不知所踪。我还要找你说的缺的那些药草。只能委托这几位少侠帮忙寻找。” 说得合情合理,他们当时的情况确实是这样。青青和双双向乔千证实,当时确实如此。他们正是因为皇甫枫的嘱托,走上寻找上官吟秋之路,从而到的四宁城。 “枫儿啊,你确实是我看着长大的。”乔千叹道,“可是现在,连你娘都觉得,就好像从没认识过你。你怎么变得那么陌生。” 皇甫枫道:“是人,总会要成长。成长的过程总是痛苦的。不论是皇甫家,还是已经没了的上官家,多少人虎视眈眈?我不成长起来,怎能护好家?” “你是为了家?”乔千问道。 皇甫枫点头道:“自然。荣华富贵、滔天权势怎么比得上家人?” “你真是这么想的?”乔千又问道。 其实,皇甫枫说的话,青青也不是很敢相信。女人的直觉让她想远离这个人,因为他说话听不出任何情绪。也许乔千也和她一个想法,所以迟迟不肯进密室。 这时,杨恕回了屋内。“情况不妙,外面人太多,还有在赶来的路上,我不能杀光所有人。” 屋里几个,除了皇甫枫,其他人目前状态都不大好。乔千始终没有恢复,双双刚醒过来,青青也是一身伤,更别提还在昏厥状态的蚀月。 这时,皇甫枫看着乔千道:“不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姓皇甫。只有隆叔在那个位子上,皇甫家才能平安。” 话音刚落,才平静不久的屋外又热闹起来。这一次不同的是,射来的箭上还带着火。 妈呀,这是要把人烧死的节奏啊。 第61章 棋子 众人才从密道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皇甫家别院处一片火光,火光照亮了那一片天空。 这里离京城很近。这么大的动静,又是皇甫家的别院,京城方面必定会派人前来一探究竟。 很快,京城方向就有一批人马赶了过来。北风啸啸马蹄疾,因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安全起见,皇甫枫招呼大家先找地方躲避。 当马队便从他们的藏身之处呼啸而过后,乔千问皇甫枫:“你家别院的家丁们怎么办?” 皇甫枫:“乔姨放心。别院几乎每个房间都有地道。他们抵挡一阵,便会想办法自行撤离。今晚人太多,折损几个也是难免的。” 双双道:“这来的都是什么人?打不过就烧房子?”她身子还没恢复,说这话时也是有气无力的。 “烧了一了百了吧。”乔千道,“这些人是为了那张图而来的。” 那张图?又是那张图。其实,自从到了皇甫家别院,就再也没见过乔千拿出来过了。也不知对手是什么人,干起坏事那可是一点也不低调。 连房子都被烧了,接下来要去哪? “自然是进京。”乔千道,“但现在是晚上,我也进不去。” 也是,他们千辛万苦一路来,不就是要去京城么? “你有进京城的办法吗?”乔千看着皇甫枫道。 “白天可以光明正大进去。晚上管得严,就不行了。乔姨没有办法吗?” 皇甫枫这一问,也是有缘由的。乔千和皇帝可是交情匪浅。 “我也没有。”乔千回道,便走去给尚在昏迷的蚀月把脉。“蚀月姑娘需要静养。” 现在是冬天,虽然没下雪,但在外面喝西北风,这味道也是够呛。皇甫枫想起附近有间废弃已久的庙,大家倒是可以到那里暂时歇脚,第二天再进京。 大家顺利找到了庙,进了庙,生了火,给蚀月找了地方安置妥当,乔千就向皇甫枫打听京城的近况。 “疫情还算平稳,没有新增的病人。上奚村也一样。”皇甫枫道,“只是昨日听说,京城北面又有一处小镇出现疫情,病情似乎比京城还严重,据说是从染上到死去,时间更短了。” “变异了?”青青脱口而出,急忙看向乔千求证。 乔千默默点了头,神色凝重。 青青想起,师兄沈卓在四宁城西宁王住处查到的药草,这次的瘟疫恐怕和这个又疯又没有人性的王爷有关。只是她刚想说,吕双双就先她一步讲了出来。 乔千听了一点也不吃惊,因为她早已知晓:“瘟疫就是那禽兽搞出来的。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不怕我?我可是从疫区来的,他居然不顾忌我身上可能染有病毒。还不是因为这些都是他的杰作。” “什么?”双双惊道,“他就不怕自己染上吗?” 乔千冷笑道:“他早已研制出解药,说是不怕瘟疫。哼,笑话,病毒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他这是在玩火自焚。” 乔千的话,还是很可信的,沈卓就在西宁王住处见到很多京城抗疫急需的药材。 双双急道:“这得死多少人?这王爷还有没有人性?” 乔千“哼”了一声,道:“他就是个禽兽。当年抢皇位的时候,还会装一装,现在倒好,原形毕露了!不,是越来越变态了。” 西宁王之所以没能当上太子继承皇位,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患有心疾。综合考虑,老皇帝便放弃了他,选了现在的皇帝。 “据说当年,西宁王也是年轻有为,在众皇子中很突出,十几岁便随军出征,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心疾,不是先天的,而是在战场受伤所致。虽捡了一条命,却落下了病根。他的心疾是无法痊愈了。”皇甫枫对这西宁王的故事也不陌生。 他接着道:“这西宁王被安排到西北,是为了镇守边疆。他在那里打过仗,边关一带的人都怕他,很有震慑力。哪想到他到了那里,便终日寻医问药,寻欢作乐,和往日的意气风发完全不一样。老皇帝渐渐对他很失望,更是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很正确。” “寻医问药?”双双问道,“你说这个瘟疫,会不会是由这个寻医问药搞起来的?” 皇甫枫道:“很有可能。你是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在西北那片山高皇帝远,找了多少人搞出多少人命。一开始还只是找的正经郎中,再后来,什么三教九流都有,连武林公敌的魔教也勾结上了。西北早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了。” 魔教?不说都差点忘了,在场的皇甫枫还是魔教护法呢。 杨恕皱眉道:“这些听着,这个王爷所作所为,更多是为了自己的病。为什么现在又不要命,跑来和皇上抢皇位?” 呵呵,原来连杨恕都知道那王爷要干什么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他也只是颗棋子,背后另有他人罢了。”乔千看来知道不少内幕。 众人正想问这背后之人是谁,做事这么高调,就听杨恕忽然低声提醒道:“有人来了。”大家赶忙熄了火,找地方躲避。乔千想帮靠在一旁的蚀月,青青先她一步扶起蚀月的手臂。 大家才刚藏好,就见一个灰衣长发男子,扶着一个黑色夜行衣的人走了进来了。似是走了很远的路,两个人都风尘仆仆。灰衣人一进庙,便四下打量周围,很是警惕。 这时,穿夜行衣的人咳嗽起来,他咳得很厉害,嘴角有少许血流出。灰衣赶紧将他靠墙坐下,想输点内力给他,却被阻止了。 “我大限将至,不用白费力气了。”夜行衣道,“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信那姓苟的,在皇上面前污蔑你,对你落井下石。”听声音,伤势非常严重,随时都会挂了那种。 夜行衣这一开口,青青和双双便迅速确认了眼神。是老板娘!老板娘的嗓子,实在太好认了。他怎么也来了这里?在泉安城郊外,他就被一群黑衣人围攻,到了这京城郊外,他又不知被谁打成了重伤。老板娘今年,日子可真不好过。 只听老板娘道:“现如今,我终于把他杀了。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哈哈哈……”他正说着,突然凸出了一大口鲜血,紧接着咳嗽不止。 虽然被阻止,灰衣人还是给老板娘输了点真气。 “没用的。我的身子我知道。”老板娘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也要来了,他找了你十几年……” 灰衣人从进门到现在,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老板娘没了气息,才慢慢将他尸体放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也是这一声叹息,让青青心跳不已:“师傅”。 这两个字她叫得极其小声,连她身边的双双都没听见。但她师傅覃放是何等人物,一听到马上闻声看了过来,没等青青来得及反应,他却如箭一般冲出了破庙。 很快,外面传来刀剑声。而后,刀剑声越来越远。师傅是早就发觉外面来了敌人,并把敌人引走了? “是覃放吗?”乔千问道。躲起来的时候,她一直关注着蚀月。在破庙,覃放没有说过一句话,她虽然认识覃放,但不像青青和他朝夕相处,可以仅凭一个叹气便认出人来。 青青点头承认。学艺那几年,师傅叹的气搞不好比说过的话还多,怎么可能认错? 乔千奇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趟浑水,他不该来趟。” 双双蹲下身,检查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老板娘死了。没想到,他是从宫里出来的。” 老板娘死之前说他杀了人,可以瞑目了,也不知杀的是谁。会不会就是因为杀了那人,才引来的那一大波人? “放心。”乔千安慰青青,“覃放的武功,对付那些人绰绰有余。” 青青朝她微微一笑,她从不担心师傅的武功。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师傅,更没想到,两人还没有正式见面,便又分别了。 她还想起了师兄沈卓,自从四宁城一别,也不知现在如何。只知道他和池以恒要去京城。也许进了京城,有缘再见。 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进城。皇甫枫从身上掏出干粮,分予众人,自己率先咬着吃了。看乔千也吃着,青青也消除了顾虑。人是铁饭是钢,这个时候,饿肚子可不行。 蚀月的伤势是真的重,到现在依然没有醒来。双双曾悄悄问乔千,蚀月的生父是不是周侠威?得到的答案是“是”。 寒时锋良心未泯,最后关头救下周家这一血脉,也从此一辈子活在痛苦纠结之中。对他这种人,也许死,真是个解脱。 草草埋了老板娘,众人便往京城赶去。守城比想象中松懈不少,只是反复强调:进城容易出城难。但是皇甫枫一出面,就不一样了。他是一个进出京城可以刷脸的男人。 京城就是京城,城市布局非常规范,街道整齐划一,房子建得方正。如果有台无人机,拍出来的京城很有可能就像个棋盘一样。而在路上走来走去的人,就是棋子了。 青青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如果大家都是棋子,那么下棋的又会是谁呢? 第62章 结局 京城虽然在闹瘟疫,但由于及时采取有效手段,大街上还是有人走动的。只是没有往日的热闹,人流量小了许多。 但有排场的人出门,气派依旧。他们就遇到一队队伍,前头一顶四人抬的大轿,后有十几个人紧紧跟随。这十几人的队伍经过后,青青意外见到三个熟悉的面孔。 都是老熟人,在这异地相逢,那三人却没有和她相认的意思,注意力都紧紧盯在那顶轿子上。 这三人之中,一人是她的师兄沈卓,另外两人是已经金盆洗手的大盗无痕——吴带风、池以恒。这两人几个月前已分道扬镳,怎么这会儿又在一起了? 乔千也认出了无痕,很有默契地装作若无其事擦肩而过。 一路大家都默默无语。 到了乔千在京城的住所,那里早已有人在那等她。 是她的仆人老严。 一见面,乔千就问他:“送到了?”她早已把图给了老严,让他先一步送到京城。 “送到了。” 老严回答,拿出一柄剑道,“这剑,也给你吧。” 是上官吟秋的飞鸿剑。 乔千接过剑,轻轻抚摸剑鞘上的花纹,想起好友,默不作声。 老严向她拱手行礼,便大步离开了。 “那是老严吗?”吕双双看着老严离去的背影问道,“怎么跟以前看着像两个人?” “那是阎王。”杨恕果然是混过江湖的,慧眼识人。 “阎王?”双双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天下第一杀手?千千,老严竟然是阎王!阎王竟然是你仆人!”不管经过什么事,她还是那个直来直往的吕双双,喜怒溢于言表。 青青暗暗叹道:“唉,你要知道乔千背后的男人是皇帝,你这下巴怕是保不住了。” 皇甫枫突然道:“苟卜仁还没死。昨天安公公被骗了。” 苟卜仁这名字青青记得,当时皇甫枫、沈侠威就找过她,请她去苟尚书家里偷一份名单。苟卜仁就是这位苟尚书。最后是师兄沈卓去了。 安公公就是老板娘,昨晚一身重伤,死在破庙里。临死之前,他还为自己杀了那姓苟的而开心,要是让他知道苟卜仁还活着,怕是死不瞑目。 “他活不过三天。”乔千摸着剑冷冷道。 “哦?”皇甫枫道,“我猜苟卜仁活不过今晚。” 乔千看了皇甫枫一眼,道,“他有安排?”也不懂这他,指的是谁。 皇甫枫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着乔千手中的飞鸿剑。 “希望你父母兄长在那一切顺利。”乔千将剑交予皇甫枫道。 皇甫枫双手接过,道:“必须顺利。” “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双双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要不是之前听过苟卜仁这名字,青青也不是很懂。但她知道,最近有大事发生。沈卓师兄和吴带风、池以恒会一起出现在京城,自然不是闲的,肯定是有要事要做。 听乔千和皇甫枫的对话,很有可能是要这苟卜仁的命。 入夜,青青正想悄悄去苟府看看,竟被乔千叫住。“你放心,他们会成功的。” 青青奇道:“你怎么知道?” 乔千反问她:“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青青老实回答:“大概知道一点。”朝廷的事情她不懂,不明白师兄沈卓和苟卜仁有什么过节,更不清楚为什么两个以偷窃闻名天下的大盗要去杀一个朝廷的尚书。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乔千还是告诉了她:沈卓家人被贬流放,西宁王从西北来中原,京城附近的瘟疫,甚至多年前上官家的灭门,都和这苟卜仁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也就是说,很多事是这个尚书搞出来的。 乔千上面的人是皇帝,她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皇帝要对这苟卜仁下手? “苟卜仁早知自己最近很危险,做了万分的准备。近日苟府将会热闹非常。”乔千道,“我不希望你去凑这份热闹。” “凑热闹?”青青可从来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这次,只是因为朋友有事,自己感觉不能坐视不管罢了。 “因为你师傅不想你去。” “师傅?”青青惊道,昨晚一别,就没再见过。乔千是什么时候见的师傅? 乔千没有说明是怎么和师傅牵上的线,只是道:“你与这事本没有关系,只是因为认识我们,才被卷进来。既然要解决,也应当由当事人来做。” “也许,我可以在旁边帮帮忙?”青青想了想,问道。其实她本想问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乔千这么说了,问也是白问。她不会回答的。 乔千果然摇头道:“那些人去就够了。如果你真想帮忙,就帮忙照顾好蚀月姑娘吧。她的父亲为了朝廷的边防图,已经牺牲很多了。” 第二日,京城便传说,苟尚书前一日在家酒喝多,把自己喝死了。这虽然不是真正的理由,但人是真的死了。吴带风和池以恒功成身退,回了关外。 沈卓的父亲成了新任尚书。 紧接着,潜藏在四宁城的西宁王被押解进了京。 京城,还有附近上奚村没有新增得瘟疫的病人,之前染病的也大都康复了。 皇甫枫带着朝廷官兵,清剿了潜藏在京城及附近的窝点。 西北那边,皇帝派人端了西宁王的老巢。 昏迷多日的蚀月也醒了,青青第一时间告诉了她生父的消息。于是,蚀月开始踏上寻父之路。 杨恕和双双在一起了。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其实每一步,都在皇帝的计划之中。是他设下局,引西宁王、苟尚书一步步上勾,越来越肆无忌惮。正如有句话说的,欲先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唯有那瘟疫,是在意料之外。皇帝就是那个下棋之人。或者说,他是那个赢棋的人。 待尘埃落定,乔千却主动请缨,要到京城北边的眠北镇去抗疫。眠北镇的瘟疫正在肆虐,比京城和上奚村的还要严重,那里的病毒很可能变异了。 “你不要命了?”青青抓着乔千的手道,“那里瘟疫很严重,现在去很危险。” “就是因为严重,我才更要去。”乔千郑重道,“我是医生。” 青青说不出话了。在一些生死关头,总有些人不顾生命,选择逆行,承担起使命,守住天下的安宁。可当这些人是自己身边的人,感受是很不一样的。 “穿越前,我看的最后一本书,里面说了这么一句话:‘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乔千道,“我现在过的,就是想过的日子。青青,你有没有想过,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在山庄的生活就挺好的啊。”青青回道,“如果能开个小店什么的,也不错。”她从来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只想过好小日子。 “这样哦,别忘了我托你的事。”乔千眨眨眼道,“我一直觉得,你和大立挺合适的。” “啊?”青青来不及反应,这话题转得有点快。 “你姓蓝,他姓吕。”乔千道,“多有缘啊。” 看青青还是一脸懵懂,乔千重复道:“你姓蓝(男),他姓吕(女)。” 什么时候了,还讲这冷笑话。这几天都没吕立成的消息,他没有来京城。 “所以,这次要是我不能回来,山庄就拜托你了。”乔千道。 乔千离开那天,隆庆,也就是皇帝亲自来送行。来时,他一身便衣,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那一身突出的气质,就和一般人完全不同。 虽是离别,两人看着好像并不怎么依依不舍。也许,帝王家的爱情和平民很不同吧。再想想,乔千也很特立独行。也许这种分别才是正常。 老严也来了。乔千却让他打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再跟着她了。“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也够了。”她看了眼隆庆道,“你不需听他的。你也该有你自己的人生。” 老严却表示:“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不只是因为他的命令,更是因为你救了我家人的性命。” 原来他是皇帝安排在乔千身边的保镖。作为保镖,他是尽职的。作为仆人,他是兼职的。 乔千道:“你也救过我的,算是平了。这么多年,你也该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老严道:“我过的就是想过的生活。家里人就剩我一人,这么多年跟着你,我也习惯了。我知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我也知道我能做什么。” 老严还是跟着乔千走了。 “你知道他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不拦着她?”乔千走后,青青忍不住问隆庆道。 “她想去,我能拦得住?”隆庆道,“她想要的,我给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个了。” 望着乔千远去的背影,青青脑海里反复想着乔千曾和她说的话:“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是啊,一入江湖,便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但你可以选择,可以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人生若能如此,便也无憾了。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灵城的夜市已快结束,青青正和吕立成忙着收拾烧烤摊,突然听到隔壁面摊传来一个声音。 “来一碗牛肉面,多加辣。” 青青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声影。她激动地跑上前去:“周大哥!”一开口,她便感觉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全文完) 第63章 后记 看完武志红的《为何家会伤人》,我最大的感受是,真的遇到伤人的家,该怎么办?或者说,该怎么超越原生家庭?于是写了这篇文。 因为看过的小说,最多的便是武侠和历史,其他杂七杂八其他文也看了不少,最喜欢的还是历史。但自己历史素养太差,写历史要做太多考据,实在没有那个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便写了武侠了。 武侠很冷,无论男频女频。这是武侠成长文,还不是披着武侠皮的言情(言情只有一点点),风格很不晋江;再加上24K纯新人,文丑是必然的,被编辑五杀也不冤。本想凑个六杀,六六大顺,无奈三次元实在太忙,创新点和看点又想得脑壳疼也想不出,便就此作罢。 新人第一次写小说,毛病多得数不过来。一边写,一边发现各种问题。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还是硬着头皮把它写完。 首先是主角人设不行,性格很模糊,自我感觉配角都比主角来得有吸引力。网文人设出彩非常重要。单这点而言,这篇文就先天不足了。 再就是换男主。男主出场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换人。原定男主出场并不晚。按本来的想法,女主是小偷,男主坐过牢,都有过不光彩的过去,双双浪子回头金不换。因为先写了十几万字才找网站发表,结果在晋江发表时,怕女主小偷身份过不了审,临时改掉。结果这一改,女主就离原男主越来越远了,越写越觉得他们不合适,倒是觉得他和女二更合适,于是强强将男二顶上,为此还给主角改了姓名。 后面的权谋部分也是写得非常痛苦。实在想不出来,只好简单略过,感觉好多小坑没有填,结局结得好匆匆。 更重要的一个贯穿始终的问题,也是最头痛的问题,那就是词汇量极度匮乏。脑中有画面,心中有想法,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甚至有些词反复出现。 最神奇的是,我发现,比写小说更难的是写文案。扫榜那些签约的文案,都不适合我这篇文。也不想挂羊皮卖狗肉,搞个甜丝丝的文案把人骗进来,却发现迟迟不谈恋爱。扫榜也是有收获,古言一大神,文案写得超级棒。像我这种不怎么看言情的,看了她的文案,几乎每一本都有想看正文的冲动。再看看自己的……唉,就是想不出来。 其他毛病,就不一一列举了。 说回遇到伤人的家该怎么办?写了那么多字,设了那么几个原生家庭不好的角色,其实想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简单来讲就是一个“狠”字。对自己狠一点,成长的路从来都是艰辛的。写网文也一样。没有哪一行能够轻松容易。 最后,感谢收藏此文的七个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