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伪君子(穿书)》作者:兀兀 文案 齐锐穿越到了自己即将出演的小说里,成了被人换走的侯门嫡长子。 只可惜亲生父母对他没有舐犊之情,只有厌恶跟利用。 熟知剧情的齐锐表示,他来了,所有磨人的剧情都要改变啦! 还有被迫和离的小娇娘,这辈子他会替原主爱她宠她护着她。 友情提醒:文长慢热,男主从一而终,绝不搞三搞四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锐 ┃ 配角:齐家梁家皇家若干 第1章 穿书 大汉永元二十四年,连着五天秋雨,整个延平县都被浸在水中,县外的延河从整个延平的父母河,转眼变成了吃人的怪兽,虎视眈眈盯着满城的百姓,就等大堤一破,将临河的村镇席卷而去。 延河下游清水村的村民,都被叫到了村外大堤上,由族长齐广田带着加固堤坝,一旦大堤不保,淹了村里的庄稼,那来年全村人就得流离失所。 村东头齐云峰齐秀才家因为出了两个秀才,不需要服徭役,齐家长子齐锐刚参加了秋闱,回来之后就病倒了,族里一向敬重读书人,发话连齐家两个女人往堤上送饭的差使也免了,让她们全心照顾未来的举人老爷。 …… 身上的薄被已经挡不住屋里的寒意,齐锐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翻了个身,把被子又往身上使劲裹了裹,希望这样能再聚一点儿热气,让自己暖和起来。 可惜他的努力在这间屋角漏雨的土坯房里注定是徒劳的,越躺身上越冷,越躺脑子越清醒,齐锐决定不再挣扎,接受自己是穿越了,并且穿越到了本狗血小说里的现实! 从睁开眼发现不是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而是在一个破的直滴水的屋子里时,齐锐一度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 虽然他只是影视城一个跑龙套的,可他已经签了公司,马上就要拿到自己人生第一个男配了!他事业的春天已经近在眼前了,被人羡慕嫉妒恨,然后报复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可当他转头看到半靠在床头,已经睡意沉沉的一个小女孩的时候,齐锐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被绑架不可怕,把一个未成年放他床上,就太可耻了! 等女孩子被他惊醒,冲他含泪喊了声“相公”的时候,齐锐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在床上躺了三天,齐锐努力的睡了醒醒了睡,也没有让自己重新穿回去,反而脑子里原身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甚至还能默颂出许多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从来没学过的文章! 听了三天小院儿里的各种对话,弄清了齐家所有人的关系,也知道自己穿到了哪本小说里,并且还叫齐锐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再躺下去除了在床上翻烧饼,再不会有什么变化,干脆掀被起床,勇敢面对以后的狗血人生。 “相公,你病还没好,”李娇鸾正端着一碗汤药进来,看见齐锐起来了,忙把碗放在桌上,过来扶他,“快躺下来。” 知道这是成亲一年多的合法“妻子”,齐锐还是没办法把这个记忆里年龄十七岁,面容稚嫩的小姑娘当爱人,他下意识的躲开李娇鸾的手,“我好的差不多了,躺的骨头都软了,还是起来活动活动的好。” 他走到桌前,端起汤碗来试了试温度,毫不犹豫的把汤药灌进嘴里,这里可是古代,感冒都能死人的古代,他还得自己心疼自己才成。 “相公?!”李娇鸾被齐锐的“果决”吓了一跳,丈夫可是最怕苦的,每次喝药都要发次脾气的,这三天更是连药都不肯喝了,现在这是怎么了?“这儿有黄糖,你噙一块。” 齐锐摆摆手,一碗热乎乎的汤药下肚,他还能暖和点儿,“我又不是小孩子,喝个药而已,吃什么糖嘛,”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唇色发青的李娇鸾,轻咳一声,“你把糖吃了吧,要不你弄碗热水,把糖化进去喝碗糖水也行,” 他的这位“妻子”,瘦的跟个芦柴棒一样,还不眠不休的照顾了他三天,齐锐生怕她一头栽到地上。 让自己吃糖?李娇鸾眼眶一热,忙笑道,“糖这么贵,我不用的,”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齐锐一眼,“要不我给相公冲成糖水?刚才我看见家里的鸡下蛋了,我给你做糖水鸡蛋吧?” 齐锐苦笑一下,他穿过来三天了,这个家的情况光也听的差不多了,糖水鸡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待遇了,但对他这个社会主义优越条件下长大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没多少食欲,“不必了,你去盛碗开水过来。” 他要看着李娇鸾把糖水给喝了,不然这小姑娘非倒下为可。 李娇鸾不疑有它,忙端着空药碗出去。 齐锐的继母孟氏正在院子里领着女儿往外舀水。齐家地势低,连下五天雨,外头的水直接倒灌进院子里,如果不赶紧把水弄出去,她种在后头的菜就全毁了。 “怎么样?你男人好些没?”看见李娇鸾出来,孟氏直起腰,“要是好些了,就叫他自己躺着吧,你赶紧过来帮我把门外的土给垒高点儿,不然我跟巧蕊这活儿是在白干!” 齐锐从半开的窗户里看到李娇鸾放下碗,换上木屐就要去拿放在屋角处的铁锹,从屋里出来,“放着吧,我去干。” “哟,秀才公会心疼媳妇啦?”孟氏叉着腰,黑黑的脸上都是讥诮之色,“算啦算啦,一会儿我跟巧蕊干去,你那可是拿笔的手,怎么能摸那种粗笨的东西?!” 齐锐刚要说没事,就见齐秀才从屋里出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父亲”二字喊出口,对面齐秀才已经说话了,“锐儿好些了?唉,考不好就考不好罢,这举人本就不好考,你才多大?这科不中,下科再考,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因为这个毁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孟氏看丈夫出来了,顿时有了出气口,“说的容易,也不想想供你们读书花了家里多少银子了?一个比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在家里抱着几本书当祖宗,我可把话摞这儿了,你要是还让你儿子读下去,那你就别再说考了,出去给人当夫子,挣银子养老婆孩子!” 齐秀才被孟氏骂了快二十年了,早就习惯了,而且他又一向信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嘿嘿一笑,“我这科不是没没有去考嘛,这几年也收了几个孩子教着。” “你那叫收学生?我叫你正经开个学堂!”孟氏啐了一口,齐秀才平日没事,就教一教村里的孩子,根本收不到束脩,有时候还得白贴笔墨,“哪怕你给老娘挣块干肉回来呢,一家子也跟着添点儿油水!” 穷秀才富举人,别看齐家两个秀才,并不能让家里富足起来。齐家除了几亩田勉强糊口之外,家里的花销之前靠孟氏跟巧蕊做针线去集上卖,后来李乔鸾嫁进来之后,家里多了一个劳力,多少好了些,但齐锐秋闱前这一年,光在书院里读书的费用,几乎掏空了李娇鸾的嫁妆。 整个家里,除了孟氏看着丰腴一些之外,所有的人都面黄肌瘦的,齐秀才年轻的时候相貌不错,这种瘦不胜衣的状态倒有一种道骨仙风的感觉,但是李娇鸾跟齐巧蕊,看上去就可怜的很了,尤其是年纪最小的齐巧蕊,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时候,叫齐锐这个穿过来的哥哥,都不由心疼起来。 “你们放心吧,我这次一定能中的,”齐锐脱口而出,等“他”中了举人,家里的条件就会大为改观。 第2章 狸猫换太子 二、 齐秀才被齐锐吓了一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锐哥儿,你别太伤心了,一次二次不中没什么的。” 八十老童是常有的事,自己考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秀才,儿子还没有二十呢,不但已经成了秀才,还是廪生,只要坚持苦读下去,中举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身子要是熬坏了就麻烦了。 孟氏把手里的破木盆一扔,“能中?你可别为了让家里再供你几年,就诓我们,真能中,你怎么回来就躺倒了?” 齐锐失笑,“这天太冷了,在里头关几天,搁谁也熬不住啊,我是冻病了,又不是考不上难过病的,你们听见我说一句自己没考好没有?” 他过来的几天,就躺着寻思怎么穿回去了,根本一句话没说过。 齐锐肯这么肯定的说自己今科必中,也是有原因的,他是穿到了一本自己看过的小说里。 齐锐穿过来之前,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演员,戏曲学院毕业之后,因为市场萎靡,他这个学武生的根本就找不到就业的机会,干脆就转行做了演员,反正戏曲演员跟影视剧演员都是演员,凭他在戏校的优异成绩,跑个龙套应该还是可以的。 就这么在影视城摸爬滚打了三年多,现实也确如他的初心一样,足足跑了三年龙套。 好不容易被经济公司看中,有了自己的东家跟经济人,同时还得了一个在由X江文改编的网剧中酱油男配的机会,齐锐觉得一条金光大道即将在自己面前开启,凭他的相貌跟演技,还有过硬的武术功底,当不了流量小生还混不成个演技小生了? 为了能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力争把只有几集的戏份也演出彩儿来,齐锐还特意熬了一天两夜把小说原著给看完了,在长叹一声这个跟他同名的炮灰太衰之后,就两眼一黑,穿越了。 在床上躺着的这三天,齐锐都用来说服自己,他原来是准备扮演一个戏份不多的炮灰,但现在老天叫他彻底变成这个结局悲惨的炮灰男配。 齐锐穿的是本女频小说,女主梁沅君是位穿越女,在知道了她是被生母跟外婆一起狸猫换太子,从一个秀才女儿变成了侯府千金之后,小心翼翼一步步讨得并不知情的侯府上下的欢心。 还凭着懂事体贴外柔内刚的性格和多才多艺,赢得了京城第一淑媛的美名,高嫁给了护公国世子简宗颐。 梁沅君在国公府里,更是处处谨慎步步为营,讨好婆婆,管理妾室,抚育子女,最终得到了丈夫的全心全意的爱,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成了大汉朝最幸福的女人。 齐锐看的时候都直牙疼,一个女人,占了别人的身份,想的不是还给人家,成天感叹自己的处境如此艰难,思考要怎么才能保住现时的地位,甚至还不惜为感情跟美色拉拢名义上的亲弟弟帮她保守秘密。 之后嫁入“高门”,循规蹈矩活的比古代人还古代,终于生下两儿两女,斗败小妾通房,独得丈夫的爱情,成了所谓的人生赢家。 齐锐吐归吐,还是很认真的看文并且认真记录里头被掉包走的侯府亲生子齐锐的戏份。这个剧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不再是龙套的角色,别说是里头可怜窝囊的嫡长子齐锐,就是叫他过去男扮女妆,演某个小妾,齐锐也会毫不犹豫的接了! 也可能是他看文的时候吐槽太狠了,才得罪了大X江被扔过来了? 齐锐想不通这里头的科学依据,但他可以认命地接受了目前的糟糕的状况,但却不接受原身亲爹不认,老婆被休,自己以外室子的身份被认回,然后被亲弟弟压制一生,最后郁郁而终的悲惨命运。 因为这些罪以后可是他受的,想想用这个身份受几十年的窝囊气,齐锐还不如自挂东南枝。 尤其是他在看到悉心照顾他几天的李娇鸾之后,这个心意就更坚定了,书里的齐锐在齐秀才的教导下,顺利地成了跟齐秀才一样,懦弱无能的男人。 他的妻子李娇鸾,是个标准的以夫为天的传统女人,心里只有齐锐一个人,可在齐锐被广宁侯府认回之时,由广宁侯梁勇这个亲生父亲出面,以无子为由,扔给了李娇鸾一封休书。 而一惯软弱的李娇鸾,则在最后一刻,显出了她的烈性来,没接那封休书,而是一头撞死在了梁家人跟前。 而她的死,也成了梁沅君瞧不起齐锐的罪证,一个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活着都嫌浪费空气! 最叫齐锐生气的是,在原身被梁家认回之后,当初帮女儿换子的田嬷嬷因为亲外孙女梁沅君求情,一家人真的是整整齐齐,安心的当着乡下小地主,还能以静夜姨娘娘家人的身份,时不时的去护国公府打打秋风。 可是全不知情的齐秀才一家,儿子被抢,女儿不认,梁家甚至为了防止齐秀才这个梁沅君的亲生父亲出来闹事,硬生生给扣了个罪名,将齐秀才一家子给发配到千里之外。 等梁沅君这个亲生女儿良心发现,叫人去寻回齐秀才的时候,老夫妻已经在边疆辛苦劳作而死,而齐巧蕊,这个梁沅君的异母妹妹,早已嫁了个农人,成了不折不扣的农妇。 真正被蒙在鼓里,同样也是受害者的齐秀才,还有辛苦一生的孟氏,单纯善良的齐巧蕊,这些人何其无辜,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故事里的炮灰,凭什么既得利益者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摆布他们的命运? 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齐锐也不跟齐秀才见外了,就当是来演戏了,他一定得扮演好这次的“角色”,给自己给齐家人,一个新生活,“父亲,我这次一定能中的!” 孟氏刚才就听见齐锐的话了,但不怎么信,现在齐锐又说了一遍,她大步冲到齐锐面前,“你能保证?” 齐秀才瞪了孟氏一眼,“中不中是他说了算的?” 但笑容还是浮现在齐秀才的脸上,儿子敢这么说,肯定是考的不错,“能中了就好,真要是不中的话,爹这就去给人教书,教书没人要,我就去给人家记账去!” 即便是这次齐锐没中,只要他考的不算差,那齐秀才就拼着卖房子卖地,也要再供儿子几年,他这辈子是没希望了,改换门庭就指着唯一的儿子了,想想为了生儿子把命都搭上的妻子霜叶,齐秀才下定决心,不论做什么,也要把儿子给供出来! 第3章 真相 孟氏不理会齐秀才的态度,更不会在乎他的心理活动,她只盯着齐锐,仿佛只要他一点头,那报喜的差人立时就能上门一样,“你真的考得上举人?那咱家是不是要发了?” 等当了举人老爷,齐家可就不一样了,孟氏激动的在院子里四下逡巡,“那咱们得把房子翻盖了,还有地……” 举人见官不跪,还能减免徭役跟赋税,那就是真正的官老爷了,孟氏鼻子一酸,捂着脸就要开哭,当初她就是以为齐秀才有当官老爷的那一天,才不计较他是个穷酸还带着个拖油瓶,嫁到齐家当填房,二十年了,她过好日子的心都死了,没想到齐锐又叫她看到了希望,“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李娇鸾这才回过神来,丈夫一回家又病倒了,她也以为这科无望了,“相公,你说的是真的?” 被一家人殷殷的望着,就算芯子里不是他们的至亲,齐锐也觉得心里酸酸的,小说里并没有着重描述齐家,只说齐秀才是个一事无成的穷酸秀才,孟氏则是个嫌贫爱富的刻薄后妈,但当他看着这个破落的小院儿,再看着红着眼睛的几个人的时候,齐锐觉得这些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什么无能刻薄,这些描述都太片面的,如果他们是坏人的话,就不会由着梁家揉圆捏扁,只会老实承受。 齐锐肯定的点点头,“这不是也要不了几日了,你们就等着喜报吧,”他冲孟氏笑道,“到时候记得准备点儿铜板。”他记得中了举得给报信的打赏喜钱的。 齐锐的笃定让整个齐家都高兴起来,孟氏也不说清理积水了,一拍身边的齐巧蕊,“快去,把那只老母鸡给宰了,给你大哥补补身子!” 李娇鸾吓了一跳想制止,又摄于婆婆的威势没敢吭声,就听齐锐道,“我不是说让你去倒碗热水过来?” “诶,我这就去,”虽然丈夫的口气还是冷冷的,但神情却比以前和善多了,李娇鸾眼睛发酸,忙点了点头,去厨房倒水去了。 …… 连吓带逼迫的看着李娇鸾把那碗糖水给喝了,脸上也见了点儿血色,齐锐才找齐秀才去了。 在床上躺的这三天,齐锐对未来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计划,有道是独木难支,如果能让齐家人上下团结起来,改变所有人的命运的把握才能大一些,作为一家之主的齐秀才,那就是重中之重了。 齐秀才见儿子过来,忙从书桌前站起来,扎着手道,“我把过去看的书都收拾出来,你挑挑,想留的留一些,觉得太浅显的,将来我送到族里。” 齐锐穿过来在床上躺了三天,今天是第一次出门,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这原身长的什么样子,但看齐秀才,人虽然消瘦,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面色也不太好,但还是一个极为清俊的男人,齐锐记得书上提过一句,当初广宁侯夫人的乳母会把女儿嫁给齐秀才,除了他是个秀才身份,还有一样,就是他生的好。 也是因为有霜叶跟齐秀才两个相貌出众的父母,女主梁沅君才生的格外出色,十岁之后,美名就传遍京城了。 齐锐拉开椅子,“您坐,我有话跟您讲。” 齐秀才虽然很疼爱齐锐这个儿子,但两父子都是木讷的性子,平时除了说文章,根本很少交流,齐锐这么郑重的来找自己,让齐秀才有些反应不过来,“锐儿,你有什么事?” 齐秀才以为齐锐并不是真的对这次科举有把握,忙安慰道,“你刚才的话说了也就说了,爹也知道你这些年在学问上是下了苦功的,就算是不中,来年再考就是了,你看看爹,这中了秀才都多少年了,到现在,也还是个秀才。” 齐秀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也别把孟氏的话听到心里,她性子虽不好,但这些年不论是吃喝还是读书,都没有亏待过你,她嘴不好,你就当没听见就成,别跟她一般见识。” 齐秀才知道自己除了读书没别的本事,家里全靠几个女人操持,虽然孟氏不及发妻霜叶美貌贤惠又识文断字,但这个家没有她苦心操持,只怕自己跟儿子早饿死了。 齐锐点点头,“我知道的,母亲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也是拿我当亲儿子一样的,”别的不看,就看孟氏亲生的齐巧蕊,就知道人家这个后妈,并没有苛待过齐锐这个继子了。 听儿子这么说,齐秀才欣慰的点点头,“家和万事兴,等你中了举人的那天,咱们就都熬出头儿了!”儿子以前可是跟他说过几回,书院的山长都夸过他天姿过人,想来中举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齐秀才说完,该齐锐说了,他起身关上小书房的门,把一早打好的腹稿慢慢跟齐秀才说了一遍。 齐锐寻思着如果告诉齐秀才,他是穿越来的,还把后来发生的事跟他讲一遍,齐秀才肯定会觉得他疯了,所以他只准备把齐锐身世的真相告诉了齐秀才,做为父亲,他有权力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谁,不管霜叶当初换子的目的为何,都不应该瞒着自己丈夫的。 齐秀才读书读的是迂了些,但并不傻,齐锐的神情已经告诉他,儿子说的不是假话,起码他不认为这是假话。 妻子霜叶是广宁侯夫人跟前的二等丫头,这事齐秀才跟霜叶订亲之前就是知道的,也知道霜叶因为有个给广宁侯夫人林氏做乳母的娘,在乳母告老之后,一家子也跟着被林氏开恩脱了奴籍。 齐秀才也知道,田家一个小富之家,肯把女儿嫁给他,就是看中了他这个秀才的身份,而他不介意霜叶曾经为奴,除了对霜叶一见钟情之外,也是因为霜叶一家都脱了奴籍,而他又除了一个秀才功名,跟祖上的十亩闲田之外,再无其他,细论起来,还是他高攀了田家。 但换子这样的大事,还是当奴婢的换了前主人家里的嫡长子,齐秀才不敢想霜叶有这样的胆子,“当年你娘即将临盆,刚巧广宁侯夫人来后头山上的庄子纳凉,你姥娘就带着你娘过来给她请安,广宁侯夫人看见旧仆,心里高兴,便说要留她们住几日,说说话,” 当年的情景齐秀才还记的清清楚楚,送妻子进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等他去接人的时候,她已经弃他而去,而岳母怀里的襁褓里,是她留给他的儿子,“我过去之后才知道,广宁侯夫人滑了一跤,你娘去扶,结果两个人都摔倒了,夫人贵人自有天相,生下了一位小姐,而你娘虽然拼命生下了你,但人还是没救过来……” 齐秀才想起自己听到这个噩耗时的心情,尤觉疼痛椎心,“拿自己拼命生下来的女儿换人家的儿子,还是侯府的儿子,这怎么可能?广宁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任由这样的事发生?锐儿,你肯定是听错了。” 书上说的很清楚,霜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又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跟着个鳏夫,将来再受继母的挫磨,便求了当时也在场的亲娘田嬷嬷,将孩子给换了,这样的事也是因为在庄子里,两个产妇都出了意外早产,才让田嬷嬷有机可趁,若是在侯府里,田嬷嬷是断然不可能成功的。 齐锐告诉齐秀才,自己从考场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田嬷嬷接她也下场的孙子田良玉,他因为想过去打招呼,结果没田家人走的快,才落到后头,结果却听到了田家人的对话,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 “我听见表兄问田嬷嬷,她是这么说的,”他含糊的把霜叶的“苦心”跟齐秀才说了,“我在城里也打听了,广宁侯府上的大小姐,已经嫁到了护国公府,如今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日子过的再好不过了,父亲您之前不还说了,田嬷嬷把她家的小孙女,送到侯府给梁家大小姐当丫头了?” 齐秀才嗫嚅片刻,他对田家好不容易脱籍成了良民,又把女儿送过去给人当丫头的事确实发过牢骚,“你的意思是,其实梁家大小姐是你姥娘的亲外孙女?” 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齐锐知道这个弯齐秀才很难转过来,“嗯,我听他们还说了,以后田家女儿,叫什么静夜的,会给世子当姨娘的,算是姐妹共侍一夫,以后田家就飞黄腾达了。” 齐锐尽量让自己的谎话显得合理,“田良玉书读的一般,我看他应该也是知道他这科中不了,所以田嬷嬷用这个安慰他,说中不中的,有个做国公爷的妹夫,根本不愁没官儿做!” 前因后果听了这么多,齐秀才想不信都不行了,见他身体也不住颤抖,齐锐吓了一跳,忙一把扶住他,温声道,“父亲,我跟您说这个,并不是想要去广宁侯求证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去分辨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 “在我眼里,你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如果父亲您不嫌儿子蠢笨,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咱们一家之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就行了,我这次中了举人,家里的日子必然会比之前好上许多,等明年我中了进士回来,你跟母亲就可以享清福了。” 被儿子这么安慰,齐秀才心情缓和了许多,他迟疑的看着齐锐,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问题给问出来了,“既是这样,你又何必把听来的话告诉我?” 第4章 娇鸾 齐锐知道齐秀才必会有些一问,这也是他一定要告诉齐秀才的原因,他的样貌酷似广宁侯梁勇,而梁沅君虽然容貌出众,却跟梁家人一点儿都不像,而他又不愿意一辈子窝在清水村当个穷秀才,那他的身世迟早有一天会揭开的,而且,他也希望真相大白,替齐秀才讨回一个公道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田嬷嬷一家,可以在大街上边走边把这种隐私当家常闲话一样说出来,我觉得事情暴露也是早晚的事,您想想,到时候广宁侯府势必会把我接回去的,但梁沅君已经嫁到了简家,只要不想被休回,就不能认您这个父亲,那时您又会是个什么心情?” 妻子的欺骗,又痛失爱子,亲生女儿也不许相认,就是没有后头广宁侯府的报复,齐秀才的性子,也挺不下去的,齐锐现在告诉他,也是给他个消化接受的时间,更要把自己不回广宁侯府的决心跟齐秀才说清楚。 齐秀才都没脸见齐锐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女儿的好日子,其实都是人家齐锐的,“那边如果真的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回去也是应该的,据我所知,你才是梁家的长子,长子丢了可是大事!” “那边是侯府,你回去了,就是侯府的少爷,再不用辛苦读书,也能前程似锦,比跟着我们受苦的强,要不这样,明天我去找你姥娘问清楚,如果当初真的是你娘做错了事,侯府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别人的,齐秀才声音带着一丝哽意,“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不能再耽误你了。” “父亲,前程我可以自己去挣,我也愿意回那个全是陌生人的家里,我想当齐家的儿子,给您养老送终!”齐锐见齐秀才努力了几次,都从椅子上站不起来,忙扶着他起来,“父亲您相信我!” 他才不要回去被梁家人搓扁捏圆,这会儿又没有DNA,只要自己跟齐秀才不承认,梁家人只凭田嬷嬷的供词就想叫他回去,门儿都没有! …… 看着齐秀才跟被抽了魂一样,晕沉沉的出了房门,齐锐也没有开口再劝,这样的事除了读者会觉得狗血刺激,但真的落到当事人头上,冲击可是□□一样的,齐秀才没疯没闹,齐锐都要感谢他木讷的性子了。 齐锐看着几块书板搭成的书架,一本本扫过去,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完全想的起来里头的内容,他又走到书桌前,提笔写字,当他看着自己一气呵成的草书,跟收敛心情写下了小楷,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原身的技能点没丢,这就是老天给他的金手指了。 在床上躺了几天,他发现自己脑子里除了自己的记忆,还多了原身的记忆,现在又印证了一下,齐锐这些年的苦读,并没有浪费,而是全都留给了他,这简直是太好了,有了这些,他还愁什么未来? 从书房出来,齐锐就听见一阵机杼声,顺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是李娇鸾在织布,而一旁的地上,齐巧蕊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纺线,两个人都瘦瘦小小的,一个搅着纺车,一个坐在笨重的织机上,使劲踩着踏板,齐锐都有点儿担心李娇鸾会把自己给踩散架了,“你们就不能歇一会儿?巧蕊,你不是去抓鸡去了?”这怎么又纺起线来了? 齐巧蕊也就十二三岁的年纪,齐锐目测也就一米一二左右的身高,那纺车的手柄都快赶上她手腕粗了,这样的孩子,就算是不能读书,也得玩去才是正常的,“你们都别做了,歇一会儿吧。” 李娇鸾嫁到齐家,齐锐还是头一次跑过来看她们纺花织布,片刻功夫,李娇鸾已经紧张的后背出汗了,她看齐巧蕊手里的线一会儿功夫断几回,知道小姑跟自己一样,有齐锐在是做不了活了,“行啊,巧巧回你屋歇会儿,我去做饭去。” 齐锐等齐巧蕊出去了,拦住要去厨房的李娇鸾,“你也回屋歇会儿吧,这一年真是辛苦你了。” 在齐锐的记忆里,李娇鸾自从嫁到齐家之后,就没有一天好好歇过,孟氏算不上恶婆婆,但她自己就是个手脚不停的,连亲生女儿都指使的团团转,又怎么会让儿媳妇闲着?加上齐锐要秋闱,李娇鸾后勤工作任务就更重了,甚至为了齐锐能将养好身体,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都快给用完了。 李娇鸾是邻镇李秀才的女儿,李秀才比齐秀才家境好一些,而且还是个廪生,开了学堂收学生读书,虽然跟齐秀才一样的屡试不第,但家境要比齐秀才宽裕许多。 而且同样的时运让他们两个颇有共同语言,两位老秀才一商量,就给两家儿女定下了亲事,而原身跟李娇鸾自幼也见过几面,彼此留下的印象也不错,所以成亲以后,日子过的平淡,但也融洽。 但这个“相处融洽”只是原身留给齐锐的记忆,齐锐却不这么觉得,这小两口都成亲一年多了,李娇鸾跟丈夫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恭敬多过亲昵,更没有一点儿玩笑之语,齐锐扯唇,他跟面前的这位小妻子,还真是“相敬如宾”啊! 既然要改变原身的命运,齐锐就准备接受李娇鸾这个妻子,即使以后两人没有爱情,但做为丈夫的义务,他一定会尽到的,再不会让李娇鸾这位善良无辜的姑娘,落个以死相拼的命运。 做饭?齐锐跟着李娇鸾出去,“今天我做好了,你们都歇一歇,等到喜报来的时候,有你们忙的。” 李娇鸾迟疑了一下,抬头道,“相公,你真的那么肯定,一定能中?”她是相信丈夫的能力的,但想到公公跟父亲,李娇鸾又不些迟疑,父亲常跟她说,中举除了凭真才实学,也要讲时运,万一丈夫有学问,却像父亲一样,没时运呢? 李娇鸾也不过十七岁,在灵魂已经二十六的齐锐眼里,也就是正在上高中的小女生,尤其是她到齐家之后,日子过的清贫,人瘦的只剩下一双大眼睛了,现在小心翼翼望着自己,一副生怕哪句话会冒犯他,惹他生气的样子,叫齐锐没来由的一阵儿心疼,“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一定能中,” 他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李娇鸾的头顶,“以后你就是举人娘子了,我不会叫你跟父亲母亲,还有巧蕊再过现在这种日子。” 丈夫突然而来的亲昵叫李娇鸾羞红了脸,她慌乱的往门外看了看,咬着嘴唇道,“那相公你回去歇着吧,你身子才好,就别温书了,我去做饭去。” 书一定是要温的,齐锐觉得自己还应该再找个厉害的老师好好备战春闱才成,但他不打算现在就开始扎到书堆里,毕竟有更紧迫的事情等着他呢。 比如,他给家里人做顿饭,让家里的女人们也歇一歇。 “相公,那个,君子远庖厨,”李娇鸾见齐锐大步往厨房走,一急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不能过去的。” 齐锐不以为然道,“君子不君子,不是以这些决定的,走吧,你陪我过去看看,今天咱们吃什么?” 第5章 同床 孟氏正带着齐巧蕊杀鸡,听见外头的说话声,从厨房探出头,“老大,你跟你爹说什么了,他怎么傻了?”一个大男人家,居然偷偷对着墙角抹眼泪! 自己身世的事可以告诉齐秀才,却不能告诉孟氏,齐锐笑道,“没说什么,就说了说之后的打算,”他看着正利落的往粗瓷碗里放鸡血的孟氏,“母亲您真厉害。” 齐锐前世不过是个龙套,又不愿意工作了还接受家里的接济,所以力所能及的事都是自己来做,因此厨艺还是很过得去的,但给他只活鸡杀,他看着就觉得胆儿颤。 管她叫“母亲”?还说她厉害? 孟氏愕然的抬起头,想把手里的刀丢了,又怕脏了不好杀鸡,“你什么意思?嫌我是个女人不该做这样的事?那你跟你那个死鬼爹,谁干得了这样的粗活脏活?” 齐锐在影视城泡了几年,形形色色的人见遍了,知道孟氏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这样的人也最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神情越发恭敬,“您虽然是我父亲的继室,但从我记事起,就是您把我带大的,生恩不如养恩,虽然以前我没有这么称呼您,但其实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母亲。” 齐秀才虽然爱儿子,但他一个大男人本来就不会带孩子,而且还要协议书科举,娶了孟氏之后,孟氏就承担起了照顾齐锐的全部工作,因为她性子不好,嗓门大嘴也厉害,原身跟她并不亲近,但在齐锐看来,孟氏根本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可以说把齐锐也是当亲儿子一样对待的。 孟氏已经完全愣住了,半天嘴一撇,“呜”的放声大哭,吓的一旁的李娇鸾跟齐巧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您这是……” 这一手拎着鸡,一手提着刀,还用胳膊去抹眼睛,齐锐赶紧从孟氏手里把刀拿过来,“让母亲这么伤心,就是我的不孝,您放心吧,等将来我中了进士,一定给您请诰命!” “你,你,”孟氏哭了几声,已经回过神来了,抽泣道,“你当我不识字真的啥也不懂?你真中了进士当了官,诰命夫人也是你亲娘来当的,哪有我这个后娘的事?只要你当官了,不记恨这些年我苛待你,给我们巧巧寻一门好亲事,我就记你一辈子的恩!” 其实这个孟氏也才三十上下,只是多年劳作让她看上去比年纪老了许多,齐锐轻叹一声,“母亲”也叫的更流利了,“您这是埋汰我呢,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来,您把鸡给我,我来杀。” “那怎么行?你又不会,而且还脏的很,”孟氏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鸡,“快出去,都出去,叫巧巧帮忙就行了,我给你熬鸡汤好好补补身子,”有儿子这句话,孟氏觉得自己把心肝扒出来给他们炖了都开心。 李娇鸾在一旁也红了眼眶,她就知道,她的相公平时话虽然少,但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娘,相公说今天他给咱们做饭,叫您歇着呢!” 对儿子一个样,对媳妇孟氏的婆婆架势还是很足的,“胡说什么呢?这哪有男人做饭女人歇着的道理?出去,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干惯了,快的很!” 三个女人坚定的堵在厨房门口,齐锐想表现一个手艺都没有机会,他无奈的摇摇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来。”再坚持下去,大家该怀疑他鬼上身了。 晚上吃饭,孟氏又反复问了齐锐几次是不是真的能中举,在得到齐锐肯定的答复之后,激动的把两只鸡腿全都放到齐锐的碗里,让他好好补补身子。 病了几天,家里的鸡蛋全都给齐锐吃了,齐锐哪还能一个人啃鸡腿?他举筷把鸡腿分别放在齐秀才跟孟氏碗里,“父亲母亲你们操劳多年,最该保养的是你们,” 不等齐秀才推脱,他又把两只鸡翅膀分别放到李娇鸾跟齐巧蕊碗里,“这是你们的,我这几天没食欲,喝汤最好。” 这么着一只鸡就没有了?孟氏心疼的看着碗里的鸡腿,想了想把鸡腿又挟了出来,“这个明天给你下面的时候用上,我都胖成这样了,还吃啥肉啊?” 她横了一眼也要把鸡腿往外挟的齐秀才,“你以后可就是举人老爷的爹了,也是老爷了,这哪有你这么瘦的老爷?儿子孝敬你的,赶紧吃了!” 一只鸡都要推来推去,齐锐轻叹一声,“明天再说明天的事,母亲您是喝口水就长肉的体质,跟吃什么没关系,这个家最辛苦的就是您了,别说一只鸡腿,就是一只鸡,也得您先吃才成。” 齐锐话音儿没落,孟氏的眼泪就又下来了,她不怕干活,但谁也不喜欢吃的最差,干的最多,却被人当做理所当然,“锐哥儿这是真的要当举人老爷了,跟过去不一样了,我没事的,有你这句话,累死娘,娘也高兴!” “以后我真的成了举人老爷,您跟父亲有的是后福要享呢,”齐锐把鸡腿又放到孟氏碗里,“这福啊,就从今天开始,先吃个鸡腿适应适应,以后每天早上,一人一个鸡蛋,中午咱们顿顿得有荤腥!没有个好身体,怎么有力气享福!?” 享福还得要有“力气”?虽然不认同齐锐的说法,但儿子的孝心她看到了,别说以后跟着齐锐这个继子享福,就是他不能中举,只要能体谅到她的辛苦,再供他几年,孟氏心里也是乐意的,“好,我吃,”她转头横了齐秀才一眼,“你也吃,咱们老俩口以后可都要当老爷太太的,不胖那可不像!” 难得一家人有说有笑,尽管心里一直跟油煎一样,齐秀才还是强笑着配合的把鸡腿给吃了。 齐秀才吃了,李娇鸾跟齐巧蕊才敢动筷,齐锐看的心疼,干脆又把剩下的肉也撕开给大家分了,一家人吃的心满意足。孟氏又掐着手指跟大家算着如果齐锐中了举人之后,家里会有多少田投过来,又能免多少税,齐家借着这个能添多少收益,这么畅想着,连原本阴冷的屋子都暖了起来。 …… 齐锐倚在桌边看书,抬头见李娇鸾抱着被子进来,忙放下书去接,“你把被子抱哪儿去了?” 李娇鸾偏身儿让开,“相公看书吧,我来做,”她把被子放在椅子上拍打着,“相公不是说铺盖潮嘛,我拿到灶上,趁着灶台还热着,把被给烘了烘,潮气是少了,可就是一股子柴火气。” 就因为自己说了句被子潮,李娇鸾就烘被子去了,齐锐伸手把被子给掂起来上下擞着,“那个,咱们还有被子没了?” 听齐锐问被子,李娇鸾眼眶微红,“有,我这就去拿,”之前齐锐病着,李娇鸾就发现了,丈夫不愿意她离的太近。 李娇鸾为了近身照顾他,无奈之下晚上都是睡在齐锐脚边,拉了被角勉强盖住上半身,可没想到,现在齐锐病好了,一家人比之前更和睦了,却连一条被子都不跟她一起盖了。 齐锐看着李娇鸾从柜里抱出来的被子,又薄又小还带着补丁,才想起来他们现在用的,是李娇鸾的陪嫁被褥,李娇鸾怀里那条,是之前家里他用的。 这厚的给李娇鸾,自己盖旧的,齐锐都不敢想睡上能不能睡得着,但他盖厚的,给李娇鸾用旧的,又不是人干事,“咳,再没有这种厚的了?” 李娇鸾脸一红,低头道,“棉花太贵了,我家里只陪送了一套……” 呃,这个齐锐真不知道,再看看自家的被子,齐锐把心一横,心里默念,“这是我老婆,合法的,”,“那咱们还是睡一起吧,这个谁盖都冷。” 李娇鸾幽怨的看了齐锐一眼,摇头道,“既然相公不喜,咱们还是分开睡吧,我不怕冷的,盖这床就足够了。” 好嘛,小丫头误会自己了,齐锐忙把旧被硬夺过来重新塞到柜子里,“我没那个意思,你别误会,”他只是心理上还觉得两人是陌生人,尤其李娇鸾才十七,齐锐人长的帅,从上大学到跑龙套,女朋友来来去去五六个,但从没有交往过这么小的,而且,跟李娇鸾连个交往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 “老婆”了。 只要一想跟这么小的女孩子睡一起,齐锐满心的罪恶感,“我睡相不好,怕你不习惯。” 齐锐话一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李娇鸾跟原身可是一年的夫妻了,这睡相好不好的,李娇鸾不知道?“咳,我胡说呢,我先睡了。” 李娇鸾看着睡在床边的齐锐,他病了一场,变化真的太大了,“要不,我把竹榻拿出来,我睡那里也行的。” 竹榻?那不是夏天乘凉的时候用的嘛?“睡那里干什么?你怕我病没好传染给你呀?快来睡!” “可,你,”李娇鸾一指床边,齐锐根本没有给她留位置。 齐锐这才想起来,小夫妻平时是男内女外,现在他睡在床边,李娇鸾没地儿睡了,“你睡里边吧。” 李娇鸾讶然道,“这怎么能成,如果晚上相公要喝水,我得给你倒呢!” “咳,我晚上不喝水,而且我要是渴了,自己会倒,”他又不是小孩子,还得人喂,齐锐揿开被子,“快上来。” 李娇鸾不好意思的走到床边,脱了鞋小心翼翼的从床脚处爬到床里,齐锐看她不利索的样子,“你直接跨过来不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女子卑弱,怎么可以从丈夫的身体上跨过?”李娇鸾连连摇头,“要不相公,你还是睡里面吧?我起的早些,会影响你休息的。” 第6章 世子夫人 什么女子卑弱,齐锐直接一把把李娇鸾拉过来,摁在被窝里,“以后别跟我这么说话了,你是我老婆,人家还说夫妻一体呢,这一体的哪有谁尊谁卑?快睡吧。” 丈夫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李娇鸾面如火烧,她挣扎着往里挪了挪身子,“灯,我还没吹灯呢!” “你别动,我来,”被子里的暖和气儿都跑完了,齐锐摁着被子,探身吹灭了油灯,“这天要再继续下下去,我看这屋子非塌不可。” 丈夫的变化太大了,李娇鸾反复说服自己,是因为齐锐病了,还因为齐锐要成举人了,但两夫妻之间的感觉变了,让李娇鸾觉得身边的人,突然陌生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大家都有些尴尬的缘故,还是因为两人睡一起确实更暖和些,齐锐觉得自己都出汗了,他轻咳一声,试图再找几句话缓解一下气氛,然后再“自然而然”的“睡着”。 可李娇鸾却惊的又是一缩身子,“我给你倒水去?” 这哪是媳妇啊,简直是个小丫鬟,齐锐在被子里拉住李娇鸾,“我没事,也不渴,”李娇鸾纤细的手臂被齐锐握在手里,“你太瘦了,以后多吃饭少干活,有什么需要花力气的活,就叫我做。” 齐锐的手离开了,但手臂上的温暖仍在,李娇鸾努力抚平狂跳的心脏,“没事的,我不累,我平时吃的也多的,你不是说母亲是喝水就长肉的人嘛,我是吃再多也不胖的,并不是吃的少,而且你别看我瘦,我很有力气的,家里的活儿也不累人的。” “怎么吃都不胖,这可是个大优点,”想当初自己为了保持身材,可没少下功夫,吃的比兔子都健康,“不过你这可不是不胖,而是太瘦了,怎么,外头时兴以瘦为美?” 李娇鸾摇摇头,她成天关在家里做家务,怎么会知道外头时兴什么?“我不知道,也没留意过,女人讲的是德言容功,不是……” 齐锐抚额,被窝里都能弄出德言容功来,原来这是位“贤妻”啊,“我不喜欢什么德言容功,你也别讲这些,你才多大点儿的年纪,干嘛拿那些条条框框束缚自己?” 不喜欢?这是什么话?女人不讲妇德那还算什么女人?李娇鸾翻身认真的看着齐锐,“是不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好了?”他这是说反话呢? 少女温软的鼻息带着淡淡的香气拂来,齐锐面上一紧,往后移了移身子,“你别多想,是我话说的不全面,我不是说叫你不讲,这些规矩做给外人看看也就是了,但是在自家人跟前,不必事事依着这些教条,太讲这些,反而失了人的本性,你说,木偶人有什么意思?不只是你,就是巧蕊,我也愿意她活的随意一些。” “你刚才把‘妾’都挂嘴上了,我不是说了,咱们是两口子,我努力上进,你辛苦持家,谁也不比谁更高贵,所以以后可别再跟我什么‘妾’不‘妾’的了,我不喜欢听。” 能最后以死相拼,说明李娇鸾骨子里是个烈性子的女孩子,这样的女人,压着自己的性子,一直循规蹈矩的活着,倒不如依着自己的本性,大家都活的轻松一些,“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我觉得母亲那样就挺好的,有苦就说,有火就发,不委屈自己。” 齐锐很少跟李娇鸾说这么多话的,这让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之前对齐锐的怀疑也无影无踪了,“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齐家不是大户人家,齐锐这是让她照着村里人的方式活呢,“可相公中了举人就会考进士,以后还要做官,我不能丢你的脸。” “脸是自己挣的,我能不能为官做宰,看的是自己的本事,老婆是不是贤良淑德,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做官还不能让自己家人活的自在,那这官不做也罢!” 李娇鸾眼眶发酸,忙躺平了把头转头里侧,半天才道,“相公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多话,我听着欢喜的很。” 好吧,现在的小姑娘真好骗啊,几句话忽悠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这是真心话,你别以为我哄你呢,唉,以后你就知道了,你还小着呢,要是以后几十年都活在条条框框里,多没意思?还有,家里的生计我会想办法,你跟巧蕊以后少做点儿活儿,太累了不长个子了。” 尤其是齐巧蕊,整个一个营养不良,齐锐看着都觉得心疼,“对了,我记得你是认字的?” 大汉不讲女子无才便是德,有能力的人家,也会让女儿认几个字,李娇鸾是秀才家的女儿,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嗯,不能跟相公比,家里跟着母亲读过女四书。” 他偏头看着暗影中的李娇鸾,“那些书以后别看了,我书房里不是有的是书嘛,你可以自己找着看,没事的时候,教教巧蕊,咱们家的女孩子,不能不读书的。” “好,”李娇鸾跟齐巧蕊关系最好,她知道齐巧蕊也想读书的,只是家里识字的两个男人,没一个想到要教她认字,李娇鸾倒也教了齐巧蕊一些常用字,但终究长辈们没发话,她也只是简单的教一教,“我以后每天都教巧蕊认几个字,就从三字经百家姓开始。” 齐锐听出来李娇鸾声音里的轻快,满意的笑了笑,他下定了决心认下这门老天给的“包办婚姻”,但也希望自己的妻子能跟自己三观一致,性情相投,以后两人可以幸福美满。 现在李娇鸾这么的“从善如流”,简直让齐锐惊喜,他转身看着李娇鸾纤瘦的后背,拉了拉被了帮她掖了掖,见她僵着都不敢动,不由失笑,阖眼睡了。 …… 护公国府晴明院里,世子夫人梁沅君冷冷的看着跪在她脚边的通房静夜,“这些年我真是待你们太好了,你不会真的以为咱们就是表姐妹了吧?” 之前为了能给简宗颐当通房,静夜只差没有在梁沅君跟前写血书表忠心了,可现在呢,一着上了简宗颐的床,又趁他正贪新鲜的时候,就开始在自己跟前耍滑头了。 梁沅君不屑的看着一身新衣,满头青丝梳成弯月髻,低头不语的静夜,“这些年世子身边的通房丫鬟,来来去去的有多少,你没打听打听?” 静夜绞着手指,她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当初不好好的呆在家里当田家姑娘,然后找个读书人嫁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当官太太呢,可现在,好好的良民成了奴婢,还要跪在自己的亲表姐跟前,听她的训斥。 怪只怪自己年纪小,被奶奶撺掇着签了卖身契,进了广宁侯府,成了梁家大小姐的陪嫁丫头。 没给简世子当通房的时候,静夜也以为,只要她当了姨娘,跟梁沅君就可以姐妹相称了,有个出身高贵人品俊雅的丈夫,正室夫人又是表姐,她也算是飞上枝头了。 可真成了通房静夜才发现,她在梁沅君眼里,就是个连人都不是的玩意儿,表姐妹的身份,并不是她的护身符,甚至在这深宅大院里,梁沅君把她整治死,她连个信儿都休想送出去。 “不是的,夫人,您误会了,以前在家的时候,奴婢真的不知道有齐家这门亲戚,”静夜一脸恭顺的跪在梁沅君跟前,什么表姐表妹,她现在是一点儿这样的念头都不敢有了,“奴婢这就叫奴婢奶奶进来,回夫人的话。” 梁沅君不屑的一笑,这样的假话能骗得了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拿这个秘密当把柄,一家子跟吸血虫一样扑过来,静夜能不知道还有一个梁家的儿子? 不过就是现在的齐秀才跟齐锐,跟田家人非亲非故,他们从齐家又占不到便宜,干脆就躲的远远的不愿意来往罢了。 田嬷嬷当初或许是为了女儿,也为了她,但现在那死老婆子眼里只有她的儿孙们,想的就是怎么从她身上多撕下肉来。 梁沅君轻叹一声,“原来是这样的,那倒是我冤枉你了,起来吧,别跪着了,一会儿世子回来了,还以为我怎么苛待你了呢。” 跟艳丽无匹的梁沅君比起来,静夜一如她的名字,长的温柔乖顺,是梁沅君最不喜欢的小白花模样,但她心里也知道,简宗颐偏偏很吃静夜这一套,“你去跟你奶奶说,齐秀才是她的女婿,齐家过的不好,她这个当岳母的不心疼女婿,也要心疼心疼外孙不是?何况这次,你的表兄齐锐,可是过了乡试,中了举人的!而且还是第五名,将来春闱的时候,中个进士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静夜没想到那个齐锐居然有这样的出息,但她更吃惊的是原来梁沅君一直在关注着齐锐,“夫人怎么知道的?”看来她也是心里存着鬼呢,也是,占了人家的身份,享着人家的荣华富贵,是个人就不能心安理得。 第7章 护国公府 静夜当然知道自己有个穷姑父,以前她在家时,逢年过节穷姑父带着表哥过来,父母亲都要抱怨几句,说是那个没出息爱打秋风的妹夫又来了,她当时还好奇,悄悄的出去看过,虽然一身穷酸,可读过书的人看起来跟田家人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齐锐生的唇红齿白格外俊俏,给静夜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要进侯府的时候,田嬷嬷也把易子的秘密告诉她了,静夜当时就被吓住了,她甚至都可怜起那个跟在姑父身后好看的少年来,如果不是因为祖母跟姑妈,他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爷才对。 因为太过同情,静夜还偷偷跑到清水村去了一趟,想再看看齐锐变成了什么样子? 少年依然英俊不凡,可也还是之前呆头呆脑的样子,她在村口跟他打招呼,他居然连话都不说一句,转头就跑了!气的静夜直骂,活该他被人抢了身份,这样的人,哪里能跟广宁侯府现在的世子相比? 可如今,那样的木头居然中举了,“夫人,他要是做了官……” 梁沅君厌恶的瞪了静夜一眼,这些人当初做下了那样的事,最可怜的就是齐锐了,可她们对齐家父子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现在在想什么?难不成为了大家的富贵,她还要阻拦人家的前程不成? “做了官才好呢,我之前多次吩咐田嬷嬷,要多照拂照拂齐家,她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要不是我看到这次举子的名单,又叫人刻意打听了,才知道这些年你们田家人的贵足就没登过齐家门,齐家一家子老小如今还住在一个破院子里,我都不敢相信田嬷嬷居然诓我到此种地步!?” 梁沅君叫田嬷嬷时常去看看齐家人,以外祖母的身份接济一二,既是对齐秀才一家的补偿,也可以变相的监视一下齐家的情况,可现在呢,齐锐都中了举人了,她才知道原来梁家的亲儿子这么会读书! 这大汉朝举人也是可以当官的,中了进士更是前程似锦,齐锐就是梁沅君的心病,她不可能真的当做世上没有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简宗颐刚走到院门处,就听见里头梁沅君清脆的声音,他驻足听了几句,知道这是妻子在训斥她的陪房丫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但想到静夜如今是他的女人,又是个再柔顺不过的性子,平素在自己跟前,也是对梁沅君尊重有加,简宗颐还是扬声道,“这是怎么了?谁惹着我们世子夫人了?” 梁沅君一向走的是端庄大气的路线,听见简宗颐的话,理了理身上的暗绿牡丹纹窄袖褙子,扶着静夜款款起身相迎,“世子爷回来了,静夜,快去给世子爷泡茶,世子爷可是常夸你沏茶的手艺好呢!” 她走到简宗颐跟前,亲手帮他解了身上的披风交给一旁的丫头,笑容甜美,“我还能跟谁生气?” 她回头嗔了已经往一旁侧间去的静夜,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里俱是不满,“静夜的姑母以前是我母亲身边的丫头,当年也是因为救我母亲才难产而亡的,她膝下只留下了一子。” 居然是陈年古记,简宗颐挽着梁沅君的手坐下,“然后呢?” “我母亲一直感念霜叶姑姑,时常嘱咐田嬷嬷多关照关照她的遗腹子,甚至每到年节,都会有赏赐送出,让田嬷嬷代为转交。可她倒好,女儿没了,居然连外孙也不要了,这些年竟然把我母亲的话当耳旁风,若不是我今天问起来,静夜居然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表哥?!” 梁沅君不信静夜敢出来说实话,其实在她眼里,田家人也是蠢,拿这个要挟她,也不想想,如果当年的事被揭发出来,首先倒霉的会是谁? 她嫁过来两年多,已经给简家生下了嫡长子简镔,坐稳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就算是有什么风声出来,梁简两家也会把这些事情给压下去,而田家,阖家都得被灭口! 简宗颐也觉得匪夷所思,田嬷嬷的外孙出生便没了亲娘,外祖母跟舅舅不应该更疼惜一些?“齐家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简宗颐多疑的性子还真是叫人头疼,这也说明她虽然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可这个男人却没有全心全意的爱她,梁沅君轻叹一声,“我昨天去你书房送汤的时候,不是看见你桌上的名录了嘛,里面的经魁有一个叫齐锐的,籍贯跟霜叶姑姑的夫家是一样的,我常听母亲念叨,所以有些印象,便叫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居然发现田嬷嬷这些年一直在骗我母亲!” “如果当初没有霜叶姑姑,我也未必能顺利来的这个世上,”梁沅君深情的看着简宗颐,“更别说遇到世子,还生下咱们的镔哥儿了,就冲这个,我也应该报恩的。” 妻子从来都是这样恩怨分明,当初求皇上赐婚,除了梁沅君在贵女们之中风评最好之外,简宗颐也是看中了梁沅君这个性格,“田嬷嬷靠不住,以后咱们就多关照关照他好了,叫齐锐是吧?今科的举子?” 梁沅君推了简宗颐一下,“关照什么?你领着京畿卫,又不是文官,而且如果叫父亲知道你为了我循私,该罚你了!” 简宗颐之所以一早就拿到顺天府举子的名录,也是因为他奉了四皇子周世润之命,要留意文人之中的可造之才,为他们的大事积蓄力量,毕竟只有勋贵们的支持,四皇子是没办法跟三皇子抗衡的。 如今永元帝年岁渐高,膝下六位皇子,长子周世泽生母郑氏是皇帝身边大伴郑公公的养女,这样的出身可以说是不堪了,因此郑氏生前并不怎么得宠,死后才被以诞育皇子有功,追封为贵妃。 周世泽是个安静木讷的老好人性子,又不讨皇帝的喜欢,平素都躲在王府里读书,虽然占了个“长”字,但不论文臣还是勋亲,都不看好这位年过三十的太监外孙,静王殿下。 二皇子自幼体弱多病,没活过十五封王就去了。 三皇子敏王周世嘉是胡恭妃之子,胡恭妃虽然位分不高,但她的父亲胡维年是吏部主事。主事听起来官位不高,但却是实权派,天下官员的升迁都要从他的手里过,但三皇子得了文臣支持的同时,却又失去了勋亲们的青眼。 四皇子安王周世润,是几位成年皇子里出身最好的,他的生母刘贵妃是永元帝的表妹,皇后过世后,永元帝并没有再立皇帝,而是晋了刘氏为贵妃,执掌后宫。 但自家的事自家最清楚,周世润跟他的心腹都知道,刘贵妃能成为后宫第一人,凭的不是皇恩,而是她是先太后的亲侄女这个身份,让她执掌后宫,不过是皇帝用来向太后表孝心的举措罢了,不然,为什么硬是留着皇后之位不给呢? 这也让周世润的路一下子艰难起来,嫡跟长,他一个也占不住,对于文臣清流来说,这两个字可比什么“贤”来的重要的多,而且论贤,前头也有个敏而好学,风仪过人的周世嘉呢! 无奈之下,周世润把拉拢的目标定在了士林清流之中,除了虚怀若谷,私下向各部堂官释放最大的善意,他也有心在新科的举子进士里培养自己的力量,在大汉朝,言官科道也是不容小觑的一支力量。 没想到听了一桩陈年旧事,还叫梁沅君给他扯出这么段关系来,不过一个秀才的儿子,没多少家世背景,还不值得简宗颐出手,但如果他能中了进士,倒可以拉拢一二,“你做事真是太小心了,没什么的,这样吧,田嬷嬷不顶用,你就以自己的名义往齐家送一份贺礼去,也算是替岳母还一还当年的旧情。” 梁沅君摇摇头,她并不打算出面,“本不是什么大事,谁做错了就由谁来改正,我会叫田嬷嬷过来,叫她亲自去清水村一趟,给齐家人赔礼,而且,齐锐已经中举,嬷嬷想来也愿意有一个举人外孙!” 梁沅君愿意在不破坏自己现在生活的前提下,对齐锐做一些补偿,只可惜她低估了田嬷嬷的无良,居然敢私吞了她给齐家的银子,还耽误的交给她的差使! “你呀,事事求全事事为他人着想,也不怕累着了自己,”简宗颐看着静夜缩手缩手的捧着茶进来,再看大度雍容的梁沅君,对静夜的怜惜之意淡了许多,自己之前是被静夜温顺的表象给迷惑了,还想着跟梁沅君商量,给静夜一个姨娘的身份呢。 田家人居然敢私昧主子的恩赏,对主子交代的差使敷衍欺骗,这样胆大包天,不将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又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万一再仗着家里有了个护国公府的姨娘,就在外头作恶,毁的可是他们简家的名声。 想到这里,简宗颐看向静夜的目光冷了几分,“你去叫人给你娘老子捎话,别以为你们夫人年纪小就是可欺的,若是再敢阳奉阴违,我把你们一家子都扔到西北煤窑里去!” 第8章 中举 田嬷嬷被叫到晴明院很批一顿,梁沅君甚至还警告她,如果敢再这么欺上瞒下,她就让人夺了田嬷嬷儿子打理她嫁妆铺子的差使! 上一代广宁侯以救驾之功封侯,传到梁勇手里是第二代,这种没有丹书铁券的侯府,三代而终是正常,传个五代就要看家里能不能立下大功勋子弟。 因此梁家这样的侯门,根基根本无法跟护国公府这样的老牌勋贵相比。 能跟护公国府结亲,无疑是给梁家添了强援,为了交好简家,梁沅君的嫁妆备的格外厚重,几乎是十里红妆,而梁沅君在京城的二十处店铺,都交给了田嬷嬷的长子田定山打理,也是靠着外甥女的这些店面,田定山已经成了京城里有头有脸的田大掌柜。 家里有地,城里有铺面,背后还有大靠山,田家也因此成了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是一般的乡绅,见了田家人也要客客气气的。 今天梁沅君把话说狠了,甚至还拿她孙女静夜的前程来要挟,田嬷嬷清楚,在这种深宅大院里,静夜想一直得宠,生下一儿半女,没有主母的照拂是绝对做不到的,尤其当家主母还是梁沅君这样有头脑有手段的,所以她只能弯腰赔罪,保证这次一定会过去,趁着给齐家贺喜的机会,修复这段关系,并且把这些年的亏欠,都一并补偿给齐家。 其实梁沅君就算不发火,从孙女儿那听说齐锐中了举人,田嬷嬷也已经打算好好备一份礼过去,把冷了十几年的亲情给弥补一下了,她心里还挺开心,这外头一个当举人的外孙,国公府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外孙女,神仙也没有她这么好的运道。 因此田嬷嬷面对梁沅君的怒火一句也不辩解,只是不停的赔不是,言说自己整颗心都扑在梁沅君这个外孙女身上了,就算是进不得侯府亲身伺候,也时常挂念落泪,不然也不会把静夜送到府里去陪伴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疏忽了齐家,田嬷嬷也不找理由,直说对她来说,没了女儿霜叶,女婿又另娶了,在她眼里齐秀才已经不再是亲戚,齐锐更是跟她一点儿血亲都没有,她忙不过不免把人给扔到了脑后。 梁沅君见田嬷嬷不为自己措辞辩解,心里的气消了几分,再三勒令她这次绝不可再像之前那样阳奉阴违,才放她离开。 田嬷嬷没急着回村,而是坐车去了大儿子田定山在京城的宅子,田家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得来了,田嬷嬷在家里是实打实的老太君。 田定山听说田嬷嬷来了,忙丢下手里的事跑回家,等听田嬷嬷说了齐锐过了乡试,还是经魁,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一拍巴掌,“娘,这可是大好事啊!” 田嬷嬷呷了口儿媳奉的茶,圆脸上俱是得色,“可不是么,唉,当年娘也是一时心软,挨不过你妹子的哀求,没想到当时的冒险之举,居然成全了咱们田家。” 如果没有换子,梁沅君也不过一个穷秀才的女儿,就算是再美貌,顶多是嫁与商户为妻,换一份厚些的聘礼,田家呢,也只能守着尽有的产业在乡下做个见不得天日的小地主,可现在呢,高屋大院住着,还有个当举人老爷的外孙,“你去厚厚的备一份礼,千万不要寒酸了,正好儿趁这个机会,把咱家的地挂到齐家名下,肥水可不能流了外人田!” 田嬷嬷一路上已经算计好了,“齐云峰就是个傻子,那个孟氏又是个乡下粗妇,这次咱们过去了,把齐锐的心给拢过来,以后齐家的生计,还得靠你们兄弟几个帮着料理,将来他要是做了官,给你几个弟弟还是侄子们谋个差使也不是难事,咱们田家总不能一直伺候人,也是时候改换一下门庭了。” 田家脱了奴籍,头上又顶了个“商”字,终究跟当官的不能比,哪怕是混个小吏当当呢,也比总是看人脸色的强,田定山深以为然道,“娘您说的没错,将来叫齐锐给在延平县给老二弄个吏员当当,再帮着良玉荐个好些的书院,咱们田家才算是打下了根基。” …… 齐锐可不知道田家人已经帮着把他的未来给盘算好了,天一放晴,他就往延平县里去了,他跟同窗们约好了,要一同往京城听这次乡试的名次的。 齐锐对他能否中举并不好奇,这是本女主小说,大部分故事都是在宅门里发生的,外头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齐锐要亲自出去看看,顺便也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发点儿小财的门路,毕竟齐家现在院破屋漏,除了一屋子书,找不到一点儿值钱的东西。 齐锐在书里看过,梁沅君的生财之道是开化妆品铺子,把自己现代的化妆法在大汉朝推广开来,成了时尚第一人。 之后把辣椒花椒的引进京城,几家“连锁”饭店开的风生水起,连皇帝都被吸引过来,成了汇百味的拥趸。 做为演员,就算是个男人,齐锐自问在化妆上也可以跟梁沅君PK一下的,下厨更是不在话下,但这些都是梁沅君走出来的路了,他再走,不但吸引不了别人的目光,还会暴露自己,齐锐都不敢想,如果梁沅君知道他也是个穿越客之后,会怎么对付自己。 齐锐在县里见过几个同年,大家便一同往京城来了,乡试放榜还有两日,齐锐跟着这些真正的大汉读书人,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了,便出门四下走动,寻找商机。 齐锐在书肆里看到了各种话本,也动了写文的念头,但前世他并不长于此道,又不敢把看过的武侠小说窃为己有,左右权衡之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写话本的路。 直到齐锐跟着书院的同窗经过一间戏园子的时候,他的思路彻底被打开了。 他五岁学戏,练的是童子功,国粹的各种经典剧目那是张口就来,但对于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多年青人来说,所能说出的剧目剧种唱段,恐怕都来自春晚的熏陶。 他在小说里也没有看到梁沅君这个穿越女有这样的背景,如果他写戏,想来是不被暴露身份的。 一念之此,齐锐便找了个理由跟同窗们分开,自己把京城大大小小的戏班子跑了一遍,甚至连书肆里里戏文本子也没有放过,他得弄清楚这个时空的人唱的是什么,看的又是什么? 以至于在放榜唱名当日,乡试总裁黄维年亲自念出“丙寅科第五名,顺天府延平县清水村齐锐”的时候,齐锐都淡定的跟那人不是他一样。 面对周围士子们各色眼神,各种恭维,齐锐都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激动之情,这种时候第一名才是众星之月,他这个第五名,只需要跟在第一后头,向各位考官行礼,接受他们亲自考问。 齐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部分来自原身的记忆,为了不求有失,他一直表现的极为低调,对考官们的询问也回答的中规中矩,一如书里写的那样:一个木讷又没有什么个性的老实人。 这样的表现在八十位新举人里,并不出色,尤其是五经魁里,另外四个简直都在觉得齐锐能位列第五,完全是老天垂怜好人,扔了点狗屎运给他。 …… 齐秀才看到多年未见的岳母跟大舅兄,才真的相信儿子看来是真的要中举人了,他刚想张嘴说话,一旁的孟氏已经开了口了,“哟,这是哪儿来的稀客啊?” 田嬷嬷根本没把孟氏放在眼里,高傲的睨了孟氏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冲齐秀才道,“云峰,这就你继娶的继室?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这两天齐锐在家里,已经给齐家人就田家的问题洗过脑了,书上齐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场的: 原身在乡试回家之后,便大病一场,田嬷嬷带着田定山来看的时候,心疼的只抹眼泪,立时叫田定山回城里把广宁侯府常请的名医过来给齐锐看病,结果一看之下,却被瞧出了不同来。 书中说齐锐生的极像先前的老广宁梁怀乾,田嬷嬷是林家的陪房,没见过老广宁侯,但是侯府的大夫却是认得的,给齐锐诊过病之后,回去越想越觉得奇怪,便跟老妻聊起,偏老妻又是个嘴碎的,转头就把这个当做罕事,跟广宁侯老夫人薛氏当奇事讲去了。 薛老夫人原本也当做巧事,偏身边的老嬷嬷在一旁凑趣,讲起了这个齐家跟田家的交情,还有霜叶当初对林夫人的护主之情。 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薛老夫人对林夫人生的一双儿女,没一个像梁家人一直心存遗憾,梁锟还好,挺像林夫人,但长孙女就奇怪的很了,漂亮是极漂亮的,偏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点儿梁林两家的影子,要不是大家都说梁沅君的性子最像她,梁沅君也常说她生的像祖母,薛老夫人都以为这是抱错了的。 现在听说有个孩子像早逝的老侯爷,薛老夫人忍不住叫身边的老嬷嬷亲自去走了一趟。 结果一见之下,老嬷嬷被吓了一跳,田家换子之事,才被揭了出来,齐锐的悲剧也就从此开始了。 第9章 上门 九、 齐锐这次根本没给田家人见他的机会,在田嬷嬷出现之前,已经把思想工作跟齐家人做通了,不肯雪中送炭的亲人,也不需要他们来锦上添花,尤其是田嬷嬷这种,对外孙近二十年不闻不问,甚至逢年过节去齐锐去给田家拜年送节礼的时候,不但田嬷嬷,甚至田家几个儿子,都会以忙为由,连杯茶都不给,收了齐家送过来的礼物,转手就将人给打发了出去。 齐锐跟李娇鸾成亲的时候,照规矩给田家送信,结果亲娘舅家连个帮忙招呼的人都没有,等成亲当日,更是没一个人过来喝杯喜酒。 之后齐锐带着李娇鸾去认亲,田嬷嬷也就是出来受了个礼,夸夸其谈了一番田家如今的繁荣兴盛,给了李娇鸾一匹杂绢,中午留饭田嬷嬷跟几个儿子也没有出来陪客,只单独给齐锐小两口安排了两荦两素,没等忍气吞声的小两口吃完,下人就过来“撤席”了。言词间还讥笑齐锐两个没有见识,看见个荤腥便吃个没够! 这些事齐锐不会回来说,他不说,李娇鸾一个新媳妇,又怎么诉苦?齐秀才跟孟氏自然也不知道他们在田家受到如此怠慢。 而齐锐不会再帮田家遮掩了,把过去“自己”受田家冷待的事全都说了,齐秀才以前一直以为田家不愿意见他跟齐锐,是因为看到他们会想到霜叶,不免伤心。 听完齐锐的这些总结分析,齐秀才心来越凉,而一旁的孟氏早就义愤填膺,恨不得立时拉着齐锐去田家讨个公道! 齐锐知道靠齐秀才跟田家对峙是不行的,好在孟氏火爆脾气,对田家又没有多忌惮,便把跟田家正面刚的任务交给了孟氏。 他告诉孟氏,依田家人的品性,如果他们拎着重礼登门,那就说明自己一定中了,所以孟氏这两天,天天往村口去看,既巴着田家人来,又不想田家人来。 如今田家人簇新的马车停在了齐家门口,引得全村人跑来围观,有老人家一看到穿锦裹缎头插大银钗的田嬷嬷,立马悄声告诉大家,这是齐秀才的亲家来了! 孟氏立即进入战斗状态,齐锐走的时候可是反复交代了,齐秀才性子太好,在无耻的田家人跟前只会被田嬷嬷摆岳母的架子拿捏,他要到京城等放榜,家里就靠她支撑了,绝不能叫田家人占了齐家的便宜去! 田家有广宁侯府跟护国公府两个大靠山,田嬷嬷根本不把齐家的两个秀才看在眼里,她宁愿这一家子永远消失才好。 没想到齐家不但没消失,齐锐还中了举人,田嬷嬷上下打量着齐秀才,“云峰,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我跟定山在门口一直站着?”至于孟氏,一个继室填房,在她这个正牌跟前,哪有站脚的地方?她才不给孟氏这个脸呢! 田家人倨傲的态度把齐秀才给刺痛了,他冲田嬷嬷拱了拱手,“请问这位嬷嬷高姓大名?到寒舍何事?” 田定山在街面上走动惯了,怎会不知齐家对田家的怨怼?他哈哈一笑,“云峰这是做什么?咱们郎舅多年未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齐秀才看着肥头大耳、扮的跟个富家员外一样的田定山,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单薄衣衫,心更冷了,但他不是个会争吵的人,“郎舅?这位员外真是太高看小可了,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姻亲!” 田定山这几年被人捧惯了,早不是侯府成天看主子脸色的管事了,听见齐秀才这么说,不由大怒,“你,” 齐秀才似笑非笑的抬头看着田定山,“大掌柜有何指教?” 齐秀才再不济,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已经是“士”了,而田定山,穿的再富贵,也改不了他之前曾为奴籍的事实,现在撑死了也只能算个商户,因此齐云峰读书人的架势摆出来,逼的田定山连连后退。 孟氏头一次见闷葫芦丈夫发威,心道自己终于盼来了想要的日子了,又想起齐锐跟她说的,自己举人之后的诸多好处,而这些好处如果被田家人来占了,齐家会多冤枉这些话来,身上的战意就更浓了,在她眼里,名声跟实际利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相公是秀才,我儿子也是秀才,你们是什么东西?自以为去了奴皮就是人上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孟氏个子比寻常女子高些,又天生骨骼宽大,当年嫁人相看时很是吃了些亏,所以才拖到年纪老大,嫁给了齐秀才,但这会儿,她健硕的身子挡在齐秀才身前,仿佛为丈夫筑就了铜墙铁壁,要把所有风雨都自己一肩扛了。 田嬷嬷虽然是奴婢出身,但她是广宁侯夫人林氏的旧仆,一辈子长在内宅里,像孟氏这样粗鄙的农妇,她没见过几个,“你,泼妇,真是个泼妇!齐云峰,你看看你老婆?!” 孟氏狠狠的啐了田嬷嬷一口,“你个奴才秧子,还敢骂我这个秀才娘子?我相公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少在这儿给我摆岳母的架子!” 孟氏这次是要一次性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的,齐锐可是跟她说了,田嬷嬷一家来了,肯定要搬着“孝道”来压他们,但霜叶已经不在了,田家早就不将齐家当姻亲了,现在听说自己要中举了,就来认亲了? 田定山气的胡子直翘,“你,你,我母亲不过是思念妹妹,过来看看自己的外孙,你们齐家居然不让岳母进门,算什么读书人?” “我们不让岳母进门?姓田的你跟大伙儿说说,我家锐哥儿长到二十,田家姥娘跟舅舅们来看过他几回?他们父子俩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全靠几斗廪米度日,你们这些亲人跑哪儿去了?现在知道我们锐哥儿中举了,你们想起来了?怎么不说锐哥给你们拜年,连门都不让孩子进的时候了?我们锐哥可是十七岁的秀才!你们这样的人家,敢不许秀才公进门,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的老主子广宁侯还是新主子护国公府?” 孟氏噼里啪啦一套话说出来,乡民全都小声议论起来,齐家日子虽然出了两个秀才,但家里的两个男人读书烧钱的很,日子过的比平常乡民也强不到哪里去。 大家一个村子住了多少年了,也知道他前头的娘子娘家是姓田的,还是邻镇上的富户,但这年头,乡下人日子过的艰难,亲兄弟为了一亩地都能打破头,姻亲之间怕来打秋风占便宜,而不怎么来往也是很常见的。 所以大家对田家不肯接济齐秀才,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但是,听说人家家要发达了,立马就跑来沾光,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就算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也会为人所不耻,觉得你是个势利眼。 “秀才娘子,你说你们家小秀才中举人了?”齐家来贵客的消息已经有快腿的小子跑到族长齐广田家里报信去了,族长过来,正听见孟氏骂田嬷嬷,这种女人家的骂战,他见的多了,根本就是小事,但孟氏说齐锐中举,那可是合族的大事了。 他们清水村能在周围几个村子里抬头挺胸,就是他们清水村里不大,但出了两位秀才公! 现在孟氏居然说齐锐中举了? 孟氏挺了挺胸,骄傲的大声道,“今天乡试放榜,锐哥儿头两天就进城去了,一会儿喜报就来了!” 原来还没有准信儿呢,族长轻咳一声,“没喜报怎么可以胡说?云峰侄子,不管怎么说,这位老嫂子都是你的岳母,怎么可以拒之门外?” 孟氏生怕齐秀才把田嬷嬷母子请进家里,齐锐回来了怪她,将腰一叉,“广田伯,我们锐哥进城的时候可是有交代的,他这科必中的,田家人也会像看见蜜糖的蝇虫一样扑过来!” 看看,都叫儿子说中了吧?孟氏鄙夷的瞪了田嬷嬷一眼,加大了音量,“当年我们锐哥她亲娘,是为了救广宁侯府的夫人,才赔进去一条命的,锐哥儿说了,他娘用自己的一条命,给田家换来了今日的富贵,算是全了田家对他娘的生养之恩了,可是对他,却不能算一个合格的娘亲,而田家这些年,享受着锐哥儿他娘用拿换来的富贵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自己女儿还有一个遗腹子嗷嗷待哺。” 孟氏记性好的很,一字不漏的把齐锐说的话复述出来,“是田家先对我们齐家不仁不义的,不止是对我们锐哥儿,就是对先去的霜叶姐姐,也全无母女,手足之情!这样的人,进我们齐家,会脏了我们齐家的地!我们齐家可是书香门第!” 整个清水村都知道孟氏是个凶悍的妇人,也知道她成天在家里打鸡骂狗的,连秀才男人跟儿子也常挂在嘴边骂上几句,但她凶起来顶多是吵闹几句,骂骂人,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滔滔不绝过,还开始摆秀才娘子的身份了? 田定山已经有年头没被人指着鼻子骂了,直气的两眼通红,“不许我进?我看谁敢拦着我?” 他身后可带着好几个抬礼物的家丁呢,一个破院子,能拦得住他? 他可是带着梁沅君的任务来的,如果让梁沅君知道他连齐家的门都没进去,真撸了他的大掌柜之位怎么办? 第10章 断亲 孟氏娘家就在隔壁村,娘家兄弟好几个,根本不怵田定山,“怎么?你们还敢硬闯啊?族长,有人欺到咱们齐家门上了,你可不能不管!” 见田定山耍横,族长也冷了脸,他们清水村虽小,也不是个外来的能撒野的,还没等他发话,身边就有人大声喊道, “广田伯,你看,那边,那边,”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行人骑着马急匆匆赶来,打头的还大声喊着,“齐老爷,齐老爷府上在哪儿?” 齐老爷?清水村什么时候出过“老爷”了? 是衙门里的差役!齐秀才上前一步,“是喜报,是喜报,咱们锐哥儿没说错,中了,他真的中了!” 他早就死了下场的心了,整个清水村甚至整个延平县有资格参加乡试的也就那么几个,这来报喜的,肯定是冲他儿子来的,“快,快迎去!” “锐哥儿中了举人?” “小秀才成了举人老爷?” 村子一下子沸腾了,大家跑过去直接把打头的差役从马上给架了下来,“在这儿,官爷,你是说我们小秀才当了举人了?” 延平县隶属京畿,文风兴盛,但这举人也不是满地跑的,那差官大声道,“是,齐府老爷齐锐,取中永元二十四年乡试第五名经魁!” 他转头一指后头的小轿,“快,快放我下来,衙门的何师爷也来了,我们县令外出公干,并不在衙门,明天大人一定会亲自来贺!” 这年头举人若不想再考,报了名之后,也是可以选官的,中了举人的齐锐,跟延平县令可以说是准同僚了,而且延平县下,能出一个举人,对县令的政绩来说也是大有助益的,只要不是特别拿乔的官员,都会过来给捧个场,也给自己积个人脉。 何师爷已经下了轿,一眼看到齐秀才身上的长衫,就知道这位是齐锐的父亲了,他来时已经在县学打听了,知道清水村一家两秀才的事,也听人说这两个一个比一个迂,没想到今年老天开眼,齐锐居然中了举。 虽然一早齐锐就跟大家说了,自己一定能中,但真的喜报来时,齐秀才还觉得跟做梦一般,尤其是经魁!他鼻子一酸,冲西山祖茔方向长施一礼,才上前跟何师爷见礼。 等两个契阔之后,族长齐广田哪见过县里来的“大官”,忙带着乡人一起给何师爷磕头,若是以前,何师爷也就安然受了,但今天这种日子,何师爷立马亲自将齐广田扶起来,惊的齐广田又差点儿给何师爷跪了。 县里的师爷带着差役来了,田定山再猖狂也收了脾气,毕竟田家的根基都在延平县呢,他过去向何师爷拱拱手,“何先生,好久不见。” 田家在延平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商户了,跟何师爷自然打过交道,何师爷瞟了一眼田定山身后的马车,上头堆着满满的各色礼物,心道这还真是个人精,自己才奉命过来报喜,田家人就先到了,“田掌柜这是?” 田定山捻着胡子,正准备说举人齐锐是自己的亲外甥,孟氏已经抢先一步冲到何师爷跟前,“见过大人,妾身是齐锐的母亲齐孟氏,妾身有冤情要诉!” 何师爷愕然地看着孟氏,“不敢当,孟娘子你……” 孟氏才不怕何师爷呢,这几天齐锐没事就给家里的几个女人上课,把自己知道的外面世界的“知识”都灌输给她们,包括举人老爷的社会地位,跟她们即将迎来的身份地位,齐锐跟也们强调这些,是不愿意几个常年关在家里的女人,因为缺少常识,被外人给随便恐吓忽悠了。 这些知识泼辣的孟氏比女儿媳妇掌握的更好,她晚上躺在床上,已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如果成了“举人的娘”,会是什么样的风光景象?! 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儿子跟她说过,不过跟任何人说话,都要“不卑不亢”,还说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对你客气你自然对他客气,瞧不起你,就白眼回去! 孟氏眼里,田家人对她跟齐秀才,可不只是瞧不起,她才不会叫姓田的蒙骗了县里来的大人! 何况照齐锐之前科普的,现在齐家是举人门第,那是可以在村口立牌坊的人家了,田家是什么人?往上再提一提,也就是个“农”,跟齐家且不能比呢,她这个举人的娘,能怕他们? 孟氏一长一短的把田家跟齐家的关系,这些年如何对待齐锐的,这次为什么又突然跑过来,尽数又说了一遍,“大人,不是我们齐家人不通情理,一个不让外甥进门的娘舅,一个外孙成亲都不出面的姥娘,到底是谁不认谁?” 她想起这些年家里的艰难,跟自己为了这个家付出的心力,举起两只连手指都已经变形的手,“老爷您看看,我这个后娘是什么样的,她那个亲姥娘又是什么样的?如果她还念着她早死的闺女,时常过来照拂自己的亲外孙,我们锐哥儿那么聪明的孩子,恐怕上一科都中举了!” “对,老爷,孟氏说的没错,我们村里人可以证明,这姓田的就没有来过,”齐家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村人都看着呢,再看看田家人满身都是没见过的富贵,这会儿想来占便宜认外孙,别的常识他们没有,但都清楚有了功名可是能免徭役跟赋税的,这些人肯定是想来占这个便宜的! “赶出去,把这些没良心的赶出去,”不知道谁先提了这一句,后头的人就如同得了指使,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要往田家人身边冲,“大老爷您不知道,刚才这个胖子还准备带人往举人老爷家里闯呢!还想打孟娘子呢!” 何师爷陪着县尊在延平任上也呆了两年多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尴尬的看着在一旁木着脸看不出喜怒的齐秀才,“齐先生,您看这,要不您劝一声,这种事传出去,对令公子的名声可不好听。” 齐秀才点点头,“谢谢何先生,我跟田嬷嬷一旁说话。” 多年不见,如果不是今天特意过来,田嬷嬷觉得自己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能认出这个女婿来,但这会儿该叙的旧还是要叙的,“云峰啊,这些年我不耐烦看见你们,是我的错,没办法啊,谁叫看见你们父子俩,我就会想起我那个可怜的女儿,霜叶她去的早,没看到锐哥儿今天啊!” 齐秀才看着拿帕子抹眼泪的田嬷嬷,淡淡道,“霜叶是怎么不在的,你当时在场,比我清楚的多,如果我是那等不讲理的,让你们田家让广宁侯府偿我妻子的命才对!霜叶嫁了我齐云峰,她先是齐氏妇,才是田氏女!” 这是跟自己算这些年的账了?田嬷嬷强笑一下,“你不是又娶了嘛,霜叶可是我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而且霜叶还给你们齐家留下了一滴血脉……” 听到这句话,齐秀才狠狠的盯着田嬷嬷,“给我们齐家留下一滴血脉?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让我谢谢你们田家的好女儿,给我生了锐哥儿这个儿子?你觉得将来齐某到九泉之下,霜叶敢来见齐某么?” 田嬷嬷被齐秀才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饶是她见惯风雨,还是觉得脖子被一双手狠狠的掐着,叫她喘不过去,“齐,齐,你,” 齐秀才冷冷的看着脸色苍白的田嬷嬷,“怎么?岳母忘了当年的事了?” “不,锐哥儿,锐哥儿不是,”田嬷嬷见齐秀才转身要走,心里突突狂跳,难道齐云峰知道了当年的事?怎么可能? 齐秀才走到何师爷跟前,拱手一礼,“何先生,我已经跟田嬷嬷说好了,她承认这些年愧对锐哥儿,也无颜再见锐哥儿,今天只是致贺的,之后田齐两家,还像之前,” 齐秀才转头看着靠在田定山身上的田嬷嬷,“恩断亲绝!” 见何师爷呆愣在原地,齐秀才又道,“跟田家断亲,是我齐云峰的决定,齐锐是我的儿子,不听我的话,便是他的不孝,如果何师爷觉得不妥,只管禀于县尊大人,我愿意跟田家人公堂相见!” 心里终是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齐秀才又刺了田嬷嬷一句,“我是秀才,我儿是举人,田家尽可以请出旧主广宁侯跟新主子护国公世子夫人!咱们在公堂上说一说当年的事!” …… “定山,你说齐云峰是不是知道了?”田家的车直到出了村子,再也听不到村里喧天的锣鼓,田嬷嬷一下子歪倒在儿子身上,把压了她许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田定山不以为然的一笑,“怎么可能?当年的事那么隐秘,只要娘您不往外说,谁还会知道?那个收生婆,早叫世子爷给收拾了,娘您别想那么多,真有事,还有世子跟大小姐呢,他们可比咱们更不愿意事情败露。” 当年的事田定山听母亲讲过好几回: 霜叶为了救林夫人,自己先摔在了地上,别院里倒是准备了产室,但仅只有一间,田嬷嬷心疼女儿,干脆做主把两人一起送了进去,未几两人都发动了,霜叶到底强健一些,加上梁沅君瘦小,比林夫人先生出来,但她却产后血崩,田嬷嬷急的跳脚,仗着自己是林夫人的乳母,加上林夫人也正在难产,便拼命催逼着众人出去请大夫,自言产室里的林夫人由她收生,而自知无救的霜叶,却向她提出换子的请求…… 第11章 心思 因为两位产妇同时难产,别院里人手又少,给了田嬷嬷可乘之机。而心中存疑的产婆,因为拿不到实证,又觉得将侯府世子换成奴才之女的做法太过匪夷所思,也只是将疑惑藏在心。 但叫田定山惊讶的是,广宁侯府如今的世子爷梁锟,居然会出手将当年的收生婆给结果了! 田定山是什么样人,不论是在侯府当管事,还是给梁沅君打理生意,都是在跟各样人打交道,梁沅君跟广宁侯府世子梁锟的关系,在他听说收生婆失足落水的时候,就啧摸出不对来了。 就算是梁锟怕自己的世子之位旁落,但在灭了收生婆口之后,梁锟要对付的,不应该是同样知情的田家吗? 可田家不但安然无事,梁锟还对他们多方照顾,更是一直帮着自己那个漂亮的出奇的外甥女,照看着她悄悄在外头经营的生意,能让连亲哥都不愿意相认的梁世子这么做,这里头的原因就耐人寻味了。 “娘您只管放心,齐云峰也不是傻子,就算是他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就凭他一个秀才,敢跟侯府跟国公府对上?而且齐锐中了举人,他舍不舍得不要举人儿子?”田定山以己度人,如果是他,左右亲生女儿也不会认他,还不如抓紧手里这个举人儿子呢,照样荣华富贵。 田嬷嬷想想也是,如果把女儿换回来,齐秀才跟孟氏那个年纪,可就真绝了后了,倒不如把齐锐留在身边,“嗯,是这个道理,那这事回去就别告诉大小姐了,反正她在内宅里,轻易不得出来。” 田定山点点头,他就没有见过梁沅君那么不好糊弄又爱揽权的女人,当初帮林夫人打理嫁妆,还不是他报多少就是多少? 本以为跟着梁沅君了,油水会更厚一些,没想到这丫头事无巨细,恨不得什么都抓在手里,还弄了新式的账本,一笔笔叫你记的清清楚楚,敢少一钱银子,就把人叫进来一通指责,根本不替下头人考虑一点! …… 齐锐的马车到了村口,人刚露头,就有顽童大喊,“举人老爷回来了,举人老爷回来了!” 齐锐听说过一家中举,全村狂欢的事,没想到这种事也叫他赶上了,他忙整了整衣衫,快步往家走。 孟氏跟李娇鸾已经多人堆里挤出来了,“锐哥儿,你说的没错,田家人还真的来了!” 自己熟读了全文,还能记错了?原文里田嬷嬷过来一痛好哭,就将齐家父子给哭软了心肠,认下了田家那群中山狼。 可惜田家再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了,“母亲已经将人打发走了?” 孟氏点点头,“我把你以前跟我说的话,都跟姓田的说了,不过那些人脸皮厚的很,最后还是你爹把人撵走的,唉,你先去看看你爹吧,从田家人走后,他就钻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呢,连饭都不好好吃,连客人上门都不愿意出来见一见。” 肯定是心里难过呗,齐秀才迂腐单纯但并不傻,见到了田家人,恐怕什么都看清楚了。 儿子不是自己的骨血,亲女儿面都没见过,就被心爱的妻子给送走了,这样的打击,齐秀才一时难以转弯也是常情,“我去看看父亲。” “你叫他赶紧出来啊,族长还等着他呢,你中了举人,族长说了,要开祠堂,还要办上三天流水席,对了,刚才还有人来送礼了,我不敢收,但族长说收了没事,我就放堂屋了,”在孟氏眼里,齐锐已经打败自己,成了真正的一家之主。 齐锐点点头,冲迎出来的族长齐广田行了个礼,被他拉着夸了又夸,才挣出道贺的人群,去房里找齐秀才。 齐家破屋浅院儿的,齐秀才在屋里已经听见齐锐回来了。见齐锐推门进来,他忙用面巾把脸擦了,赧然道,“回来了?” 齐锐点点头,“我听母亲说田家人来了,您还好吧?” 哭过之后,齐秀才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强扯嘴唇,“你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他抬眼看着剑眉朗目的齐锐,之前齐秀才就有过疑惑,为什么儿子竟然跟自己全无相像之处,后来他自己也想通了,如果田家几个舅兄瘦下来,儿子应该是像舅舅们的。 现在他才知道,齐锐根本跟齐田两家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贵人家的孩子! “锐哥儿,你真的没想过去认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要是知道了亲生儿子流落在外,不知道会多伤心,”齐秀才设身处地的为梁家想想,如果自己的女儿生在朝不保夕的人家,他也会痛彻心扉,觉得愧对亲生骨肉。 齐秀才把人想的太好了,齐锐摇摇头,“我这两天在京城的时候,又将广宁侯府仔细打听了一番,广宁侯府极为看重跟护国公府的亲事,而且五年前已经立了嫡子梁锟为世子,我去了,他们的处境更尴尬。” 跟齐秀才讲什么会被谋害这些他根本不会相信的,倒不如也圣父一些,摆出为人着想的姿态来,他更好接受,“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梁家人蒙在鼓里,反而更快乐一些。” “你这个孩子,倒真能想的开,你别以为你中了举人了就万事不愁,这一辈子止步会试的数不胜数,”齐秀才没想到儿子这么仁厚,想到已经成了护国公世子夫人的亲生女儿,心里越发觉得对不起齐锐,“不如这样,我亲自去见广宁侯,要杀要罚我都认了,就是世子夫人她……” 不论见没见过,知道了真相,齐秀才本能的就对梁沅君生出了舐犊之情,想到自己去了,女儿的身世就被会揭出来,她在护国公府的日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齐秀才有些迟疑。 齐锐知道自己所谓的亲生父母,把利益看的比亲情重的多,再加上一个视他如拦路虎的梁锟,“真的不要了,这样除了徒增大家的烦恼,再无一点儿益处,倒不如维持现状的好,而且在我眼里,” 齐锐这几天把自己的未来细细想了一遍,中了举人,一家子衣食无忧是一定的了,但想发家致富,光靠寄田跟别人的孝敬怎么可能? 就算是自己写戏的事情顺利,可挣几笔活钱容易,富贵到可以跟广宁侯府抗衡,在护国公府前自保,是不能够的。 要斗倒广宁侯府,保证自己不再落入原身的境遇,似乎只有走仕途,才是最直接可行的办法,“父亲,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等家里一切都安稳之后,我还得潜心读书,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 虽然举人也可以当官,但上升空间有限,在这个大汉,奉行的也跟明清相近的一套,没有个进士起步,你的仕途就走不远。 “明年春闱?”说起齐锐的前程,齐秀才把骨肉不骨肉的立马抛在脑后,“我以为你会再等三年,不过这次你能名列五经魁,说明你的文章已经小有所成,倒不是不能一试。”只是齐锐的年纪,万一遇到个喜欢压人的主考,黜落也是常有的。 三年齐锐可等不及,“不妨事的,我就当下场历练一下,考不中也无所谓,”他有原身的记忆之后,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过目不忘”之能,这可是小说里没有写明的,齐锐打算剩下的时间,专注研究时文策论,争取能一击得中,只有让自己先强大起来,才有跟广宁侯府和护国公府一拼之力。 知道齐锐并非自己的亲骨肉之后,齐秀才在齐锐跟前,没有半分底气,“既是这样,那外头的事你就别管了,有我跟你母亲呢,你只管静心读书,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吧。” …… 从齐锐中了举人之后,家里每天迎来送往就没有停过,齐秀才虽然木讷了些,但也不是一点儿人情世故也不通,加上清水村民风淳朴,住的大多是齐氏一族,一家有事,举村帮忙,三天流水席办的有声有色,四邻八乡难得出一个举人,沾亲带故的没有不来恭贺的,加上延平县里那些读书人跟乡绅财主,硬是又热闹了好几天,村里才算是渐渐安静下来。 短短几日功夫,齐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只是孟氏跟齐巧蕊,李娇鸾也觉得这几天如在梦中一般,族长拿了一摞田契送到齐秀才手里,因为齐锐一人,齐氏一族跟着会少交许多赋税,大家亲兄弟明算账,齐广田给的有大家的田契,还有将来给齐家的租子。 除了这些,镇上的富户们,更是送宅子的送宅子,送银子的送银子,准备就把跟齐家的关系走动起来,毕竟山水有相逢,谁知道哪天能用上这层关系?而且对于延平来说,县里举人进士出的多,也是文风兴盛的表现,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 田契是历来的规矩,也算是齐家对族里的回报,虽然觉得这样有些挖公家墙角的感觉,齐锐还是随大流的收下来了。 至于宅子跟银子,齐锐坚信拿人手软,有些东西现在收下了,送礼的人将来总有一天会来收取回报的,到那个时候,没准儿还得连本带利一起还。所以他对送礼的人言语都十分客气,心意领了,礼物原封退回。 第12章 丫鬟 热闹了几天,人渐渐散了,齐家小小的院落却是满满当当的,毕竟田产宅子这些不能收,但平常的贺礼还是要留下的,齐家地方小,乡亲们送的米粮肉蛋这些,就只能堆在屋檐下了。 这些都可以慢慢收拾,最让李娇鸾沉不住气的,是家里多了几口人,“相公,巧蕊的屋子已经隔好了,她跟银妞住里间,金娃住她们外头,”家里地方太小,突然添两个半大孩子,住的地方都要重新规划,“可是这两位姑娘……” 送宅子送地也就罢了,还有些人想的更周到,连丫鬟小厮都替齐锐准备了了,连齐氏族里,都送了两个孩子过来,说是给举人老爷使唤。 族里送来的两个孩子,是失去了双亲的一对姐弟,大的是姐姐叫银妞,已经十二岁了,弟弟金娃今年八岁,论起亲戚关系来,他们的父亲跟齐秀才还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 只是当初为了给银妞父亲治病,家里把田地房屋都卖尽了,后来银妞娘熬不住了,将一对儿女扔给了族里,自己拎着包袱回娘家改嫁去了,两个半大的孩子,就靠站东家一口西家一顿的勉强过活。 可这样终不是长法,族里一合计,便干脆把人给齐家送来了,齐家发达了,家里将来肯定要添人手的,与其用外头买来的,不如用自己族里的,也算是给两个可怜的孩子一口饭吃,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拿一姓子弟为奴这事齐锐跟齐秀才是绝不能做的,但银妞家的事他们也清楚,孟氏还拿齐巧蕊不穿的衣裳给银妞穿呢,一家人商量之后,干脆就把两个孩子收养在家里,对齐秀才跟孟氏还是以叔婶相称,齐家管他们长大,他们呢,帮着家里做点儿事,将来再给银妞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给女孩一个归宿,齐家也算是多一门亲戚。 而金娃,齐锐把他交给齐秀才,是读书的料子就好好读书,不是读书的料子,识些字将来学门手艺,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了。 这两个孩子收下李娇鸾没异议,但眼前那两个穿红着绿的俏丫头,她就不那么高兴了,但她又不能不贤惠,反对的话不敢出口,可梗在心里又难受的很,只能做出为给她们安排住处的样子,来问齐锐。 齐锐把李娇鸾不情愿看在眼里,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走到那两个丫鬟跟前,“你们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回去了?” 个子略高些的丫鬟看见齐锐过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她端端正正的给齐锐施了个礼,“见过老爷,奴婢春花跟妹妹是自己愿意留在齐家服侍老爷太太的。” 齐家虽然看着破败,但齐锐是举人,发达就是眼前的事,不像她们以前服侍的何员外家,也就是个家里有几百亩地的土财主,而且现在的主子又生的俊美非常,服侍这样的主子,就算是苦点儿累点儿春花也是乐意的。 “可,”李娇鸾想起齐锐说的话,叫她不要那么贤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家里的活本就不多,你们来了,没地方住也没事情做的。” 齐巧蕊拉着银妞也过来了,这两个“丫鬟”,身上穿的比她们还好呢,会做活?“大哥,她们是不是城里的小姐?” 一旁的秋月已经跪下了,“太太,您吩咐奴婢做什么事都成,只要老爷太太愿意收下我们,奴婢回去,不被家里的老爷再送人,也会被太太打死的。” 齐家现在的实力可没有能力救人于水火,而且这对儿细皮嫩肉俏丫鬟,也不像受过苦的,“你们会做什么?纺花织布洗衣做饭?耕田种菜?说出来我听听。” 这些事她们哪会做啊,春花抬起头,让自己姣好的面容展现在齐锐眼前,“奴婢是内宅的丫鬟,不论是铺床垫被还是捧墨侍笔都可以的,秋月妹妹还会弹琴唱曲儿,也绣得一手好花样。” 呵,都挺能干的啊,齐锐斜睨了一下李娇鸾,这小丫头还没学会隐藏心事,这会儿脸都板起来了,“我们家里用不着这些,你们若是能一天纺出来二两花,那就留下来,除了纺花织布,还要洒扫庭院,洗衣做饭,家里的房屋马上要翻修了,到时候你们还要帮着母亲做全村人的饭食,秋月绣花绣的好,这个不错,以后家里所有人的衣裳都交给你了,再绣点儿帕子荷包什么的,拿到集上卖,也能贴补点儿家用。” “哦,对了,听说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有月钱,齐家可没有这个规矩,所以你们要是留下来,一天三顿饱饭是有的,后头的柴屋给你们住,其他的,就等着老爷我真正发达了吧!” 一天二两花?那还不把人累死?还要洗衣做饭?这些活在春花秋月原先的家里,可是好几个人的活计,她们留下来,是想来给齐锐红袖添香的,哪是做这种粗重活计的? 李娇鸾虽然不喜欢留两个如花似玉的俏丫头在家里,但真的留下了,她怎么可能叫人做这样的活?而且最让她难过的是:齐锐居然要把人留下来,“相公?” 孟氏一直留意着院子里的动静呢,她根本不乐意家里留这么两个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的丫头,但这两个丫头是别人送给齐锐的,她不好发表自己的意见,现在齐锐这么说了,她从屋里出来,“你们是何员外送我们的丫头,那就是我家的奴婢,还发月钱?啥叫月钱?我可没听说过,这你们当丫头的不洗衣做饭纺花织布,难道叫我们这些太太小姐伺候你们?” 春花秋月都觉得李娇鸾是个好说话的,有这样的主母,她们受不了什么挫磨,尤其是这李娇鸾虽然生的美貌,但一看就是个木头样的人,一点儿风情都没有,可见也不是个会伺候男人的,她们有信心将李娇鸾给比下去。 但孟氏大嗓门一吼,可把她们吓住了,“老,老太太……” 孟氏摆摆手,“啥老太太小太太的,我可一点儿也不老,你们别乱叫,刚才我儿不是说了,让你们自己说愿不愿意留下来?留下来的话,除了这些活,我后院还有半分菜地,将来也归你们料理,没事,不会我教你们,我那菜地可是要上鸡粪的,这样长出来的菜才好吃。” 春花秋月脸更绿了,她们是苦出身没错,但因为生的好,被人牙子收了之后,便没再叫做过苦活,学的都是讨男人欢心的本事,现在叫她们整治菜地?还上鸡粪? 齐锐并没有打算真的收下这两个人,以后家里有钱了,下人是肯定要的,但这种摆明就是冲他来的还是算了,“你们再想想,如果这些都能干,那就留下,你们放心,将来我一定让母亲帮你们寻一门好亲事,但如果你们做不了这些,想回原主家里去,我也会写一封信给何员外,他必定不会责怪你们的。” 春花跟秋月对视一眼,再看看齐家的小院儿,不论是堂屋还是厢房,跟何家的宅子都没得比,那柴房是什么样的,就可想而知了,春花迅速有了决断,“回举人老爷的话,您跟老太太说的活计,奴婢们都不太会,与其留在这里给老爷太太添麻烦,奴婢们不如回何家罢。” …… 齐锐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李娇鸾,忍不住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我不是说过了,心里不高兴,就直接说出来,干嘛要忍着?” 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看出来了,李娇鸾脸通红,“我没那个意思,实在是家里住不下,她们看起来又娇贵的很……” “还不说实话?”齐锐冲齐巧蕊跟银妞摆摆手,让她们一边儿玩去,“我现在闲,看出来你不乐意了,可以后我忙的没顾上呢?或者我一时粗心没看出来呢?那你不是得自己把委屈咽了?” “我是女人,”受点儿委屈也是正常的,李娇鸾话没出口,就听齐锐道,“人活一世不容易,有些委屈不得不受,只能说是人生的无奈之处,但能不受的委屈非要咬牙忍了,那就是自己的错的,” 他见几句话李娇鸾眼眶就红了,忙俯下身放软了声气道,“你可别哭,我不是骂你呢,我是想说,以后有什么不乐意的事,你直接跟我说,我都听你的。”逗哭小姑娘可不是人干事。 “可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啊,”李娇鸾抬头看着齐锐,正遇上他含笑的脸,亮晶晶的眼,脸一红又把头低下了,这些天齐锐看到她就是一脸的笑,笑得李娇鸾都不敢正眼看自己相公了,“你别笑!” 几天相处下来,齐锐还真是挺喜欢这个温柔可人说声从不会高声的小妻子的,这会儿见她羞的耳朵都红了,忍不住在她粉乎乎的耳垂上捏了一下,“你这个人,我高兴也不能笑?” 这人怎么这么轻佻,在院子里就动手动脚的,李娇鸾四下看了一眼,孟氏跟两个妹妹都不在,心里一松,扯着手里的帕子道,“你有什么可高兴的?那么漂亮的两个丫头都走了……” “哈,今天中午做饭可不能再放醋了,瞧这酸的,”齐锐拉住扭身要走的李娇鸾,“我只要看见你就挺高兴的,至于那两个丫头,漂亮吗?我没看出来啊,我倒是觉得自己媳妇最漂亮了!” 即使是院子里再没旁人,李娇鸾也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一头扎进去,“你胡说什么呢?我哪有?” “哪有什么?哪有比她们漂亮?还是哪有吃醋?”在李娇鸾跟前,齐锐俨然就是个老司机,逗她害羞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我为了你把两个漂亮丫头赶走了,那以后她们的活,可得你都做了。” 第13章 心事 她们的活?洒扫庭院洗衣做饭,还有后头的菜地,自己哪一样没做过?李娇鸾拧眉道,“你不说我也做了,现在家里还有银妞跟金娃,这点儿活不算什么。”只要不再往家里收那样的丫头,多做点儿李娇鸾也乐意。 “这些以后咱们雇人做,你现在可是举人娘子了,没听见刚才她们都叫你太太?”连才过三十的孟氏都成了“老太太”了,齐锐一阵儿恶寒,“我说的是别的。” “别的?什么别的?”自己还有活没做?李娇鸾想不起来了,“相公不是要去京城了,我给你准备行装?” 齐锐冲李娇鸾眨眨眼,“那两个刚才可是说了,她们最擅长的就是铺床叠被,捧墨侍笔,现在为夫我要写字了,你还不还去帮为夫磨墨?” 中举之后相公的心情舒畅了许多,笑容多了话也比之前多了,也不像之前那样苦读了,陪家里人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些变化让李娇鸾暗暗欢喜,也乐意听齐锐的话,少讲一些他不喜欢的规矩,但齐锐时不时的要跟她说一些羞人的话,让李娇鸾每每面红耳赤,偏又不知道自己应对。 但转念想到每天晚上他虽然跟自己同床共枕,可除了偶尔会在睡着的时候抱着自己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李娇鸾心里又不免气苦,搞不明白丈夫到底是对自己满意还不是满意,可这样的事,她偏又不能问出口,真叫人柔肠百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在他又这样,在外头跟自己说话这么亲昵,甚至把两人在屋子里才好说的话都在光天化日下讲了,可内里却,李娇鸾突然一阵儿委屈上来,鼻子一酸,又想到齐锐说不喜欢她流泪,忙把头转头一侧,“我去看看母亲跟巧蕊做什么呢?” 自从他中举之后,整个齐家的气氛都变了,除了齐秀才,家里人人都是喜笑颜开,加上四邻八乡相熟人家的贺仪,孟氏手里多少有些余银,连饭桌上的菜色都丰盛起来,还给全家上下都置了新装。 这吃的好了,再穿上新衣,李娇鸾整个人的气色马上不一样了,连两颊都丰润了起来,此刻一双星眸水光盈盈,饶是自诩老司机的齐锐,也不由为她欲语还休的样子心头微跳,心道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间至美是美而不自知,这样的绝色还是自己的老婆,脑子里没点儿绮思,那齐锐就不是男人了。 不过纵是心心念念,齐锐对李娇鸾也止于言语间的狎昵,到晚上同床共枕,他还是没有更近一步的动作,在他的心里,跟李娇鸾还没有真正走到那一步,如果用“丈夫”的身份对她予取予求,似乎有些不够尊重。 “诶,我要写字,你不来陪我,找母亲干嘛去?”齐锐不理解李娇鸾怎么一下子又难过了,“你怎么了?咱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李娇鸾气狠了,转头瞪了齐锐一眼,“你还知道咱们是夫妻?” “当然,咱们明天还要去看我岳父岳母呢,”他中举消息一传出去,李秀才一家子就来了,李娇鸾的哥哥如今也就是个童生,现在女婿终于出息了,老头儿高兴的直接喝醉了,最后还是被抬到牛车上送回去的。 再深的话李娇鸾没脸说,可齐锐的样子又太叫她气闷,“我不和你去了!” 这是做什么?齐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凭他多年的经验,这会儿要是让李娇鸾这么气呼呼的走了,那小事也变大了,“那我可怎么去了,到时候岳父问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呀,我就实话实说,我惹娇鸾生气了,她不跟我一道儿来。” “你,”这不是变相跑自己家里告状么?李娇鸾更气了,一个没忍住,嘴一扁就哭出来了,吓的齐锐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呀,你别哭呀,母亲该来了,难道也叫我跟她实话实说?” 提起自己父母,李娇鸾可能还无所顾忌,但要是叫公婆发现他们两个吵架了,那可不得了,李娇鸾吓的立马收了声,透过齐锐的肩膀往后院看了一眼,没见有人过来,才松了口气,就听齐锐道,“不哭啦,这下叫我知道你最怕谁了。” 不哭了不挖根心里不恨,李娇鸾推了齐锐一把,“你放开我,成什么体统?” “不放,”温香满怀,齐锐觉得自己胳膊有千斤重,根本就松不开,“我觉得你有点儿冷,抱着暖和些。” 大白天的还是在院子里,李娇鸾羞都要羞死了,刚才的气早就扔到了爪哇国,“你快松开。” “那你告诉我你刚才气什么?”李娇鸾明显是生气了,这点儿齐锐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叫自己怎么说,感觉到自己被抱的越来越紧,李娇鸾恨不得能原地消失,声音也开始发抖,“你别这样,我没生气,真的没有!你要是再不放开,那我可真生气了。” “嘁,还学会骗人了,”再抱下去,李娇鸾都该熟了,齐锐也不再为难她了,松开手臂,“那你可得去给你磨墨去。” 虽然嘴上嗔他轻薄,但李娇鸾还是羞答答的给齐锐把笔墨准备好了,又沏了杯热茶放在他手边,才阖上书房的门。 调戏完小娇妻,齐锐心满意足的拿起笔,准备抓紧时间开始默写他以前所学的戏文。 他是举人,以后还要往上考,以自己的名义写戏不太适合,干脆就借由齐秀才的名头,把剧本卖给戏班子,既为大汉朝的文化事业做了贡献,还给自己赚上一笔安家费。 齐锐的第一个本子就京剧名作《凤还巢》,这部剧前世梅大帅根据清本藏本改编,他听这里的戏班唱的也是京剧,便动了这个心思,要把这部戏搬上大汉朝的戏曲舞台。 齐锐选择《凤还巢》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是个姐妹易嫁的故事,齐锐也是在为将来梁家跟梁沅君事情败露先打个舆论基础。 李娇鸾不知道相公在忙什么,但他明天就要去京城了,今天还在埋头苦写,写着还不算,居然还能听见他在哼哼唱唱,不由心里奇怪,齐锐也不瞒她,甚至把齐秀才也请了过来,把自己“写”了个故事的事情告诉了他。 齐秀才没想到儿子这些年埋头苦读之余,居然还喜欢听戏看戏,甚至痴迷到亲自动手写戏的地步,可听儿子说要把写戏的事归到他的名下,还给他弄了个归鹤居士的雅号,有些哭笑不得。 何况齐锐写的还是这样一个故事,他是知道真相的人,难免不会想的多一些。但齐秀才心里满满都是对齐锐的亏欠,齐锐要用他的名义,齐秀才也就随他的意了。 “反正我也无意科举,对外说闲来无事写戏自娱也没什么,但你这个真的能卖到银子?” 这个可是经过戏迷们检验的精品,作为学戏十几年的职业演员,齐锐对《凤还巢》这种大团圆结局的喜剧还是极有信心的,“我拿去试试,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自从齐锐中了举了,还教着她把田家人给赶走了,孟氏对齐锐就处于崇拜状态,“我们锐哥儿可是举人,天上的文曲星,文章都写的好,大戏还能写不好?肯定能成!” 李娇鸾听完《凤还巢》的故事,已经是感慨连连,“我觉得挺好的,起码比我之前看过的戏有意思!” 她当姑娘的时候,也曾在镇子上有会的时候,看过戏班子的演出,“相公你想写,就写吧!” “对对对,我也觉得这里头的事听起来挺揪心的,锐哥儿你只管写,写好了用你爹的名就行了,咱们家你说了算!”孟氏再次帮儿子撑腰,既然都说了要当官不好叫人知道会写戏,那不当官的爹出来背个锅,一家人有什么不行的? …… 去京城赴鹿鸣宴,拜房师,齐锐还是秉承一贯的风格,安静木讷随大流,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一直到宴席散后,大家性尽而去,齐锐才跟同是延平县的另一位举子丰居安一起回他们租住的客栈,原身不擅交际,只一心苦读,跟同县的秀才们并不怎么来往,这位丰举人,也是在放榜的时候,齐锐有意结交之下,两人才成了朋友。 丰家是延平有名的乡绅,丰居安的一位叔父尚在如今还在宝鸡为官,这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交际应酬,他比齐锐懂的多的多。齐锐索性装作傻白甜,事事向他请教,这让名次不如齐锐的丰居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加上他比齐锐年长近二十岁,自问走到举人这一步,前程也是到了尽头,而齐锐这初次下场就名列第五的少年举子,前程远大,丰居安也乐意与之结交,提前夯实关系。 这两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从放榜那日开始,就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回到乡里之后,丰居安还下帖子请齐锐到家里做了次客,丰家人对齐锐也如自家子侄一般,温暖的如三月春风。 齐锐也投桃报李,年兄长年兄短的,一副唯丰居安是从的样子。 丰居安对鹿鸣宴上齐锐的表现十分不满,“贤弟,虽然韩元辉是这次的解元,可不论是年纪还是相貌,他都不能跟你相提并论,我看敬酒的时候,符提学对你也多有垂询,你怎么不抓住机会呢?符提学可是次辅一手提拔起来的,将来也是有望入阁的人物。” 第14章 同年 小说里根本没有齐锐中举之后这些描写,齐锐也不知道什么符提学是哪路神仙,但丰居安说的次辅,齐锐却是知道的,书里的三皇子周世嘉,就是得到了次辅宋应昌的支持,跟四皇子斗了个如火如荼。 看过小说的齐锐知道,不论是老三,还是老四,都不是最终的胜利者,真正笑到最后的是一直默默无闻,看似不得皇帝喜欢,其实却是皇帝爱情结晶的大皇子周世泽。 所以什么次辅不次辅的,齐锐不打算去抱大腿,“退之兄也知道我的性子,万一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还不如在一旁听韩解元跟符提学说话呢!” 看着齐锐一脸赧然之色,丰居安想到他的年纪跟出身,也不好再怪他,“你呀,真是个没嘴的葫芦,为兄已经跟家人商量了,不再参加明年的春闱了,直接去吏部候缺,依省吾贤弟的文章,明年高中是必然的,但你也要为以后想想,这仕途将来怎么个走法?” 这官场讲的就是人脉,而师生就是一条牢不可破的人脉,傻子才不紧紧抓住呢,别人不说,就看解元韩元辉,在符提学跟前,跟儿子一样。 怎么个走法?这个齐锐没有具体的计划,但也绝不会是抱什么符提学的大腿,“我想如果能留在京城是最好了。”先入翰林院做个庶吉士,然后再慢慢寻找机会,当然,对付梁家也是首要任务。 “上一科一共二十八名庶吉士,”丰居安没想到齐锐看着话不多心还挺大,不过他是顺天府会试第五,进前三十也是有可能的,这大汉非翰林不能入阁,齐锐要是改改性子,以后还真会有远大前程的。 想到这儿丰居安捻着不长的小胡子道,“我听何员外说,你把他送给你的两个丫头退回去了?” 何员外这些乡绅,世世代代住在延平,跟丰家一样,算得上延平的地头蛇了,“是啊,我家跟何家素无来往,突然收到那样的贺礼,受之有愧。” 丰居安一直关注着齐锐这个新举人的动向呢,知道他收礼极为讲究,银子不超过五两,田产跟宅子一概不收,何员外也是发现了齐锐这个规矩,才送了两个美人过去。 “不过是两个伺候人,红袖添香是我等读书人的情趣,难不成弟妹连这两个丫头都容不得?”其实丰居安觉得齐锐成亲成的太早了,以他的相貌,如果等中了进士,尚书的女儿也娶得,有了老泰山的照拂,即便是性子木讷一些,前程也是有保障的。 齐锐摇摇头,“退之兄误会内子了,我家里的情况退之兄也是知道的,何员外的那两个丫鬟,比我母亲跟妹妹还娇贵,难不成把人留在家里,当小姐敬着么?” 丰居安叹了口气,如果齐锐肯收下大家送的贺仪,别说两个丫鬟,就算再加两个小厮,也养得起,“改天我送一个书童给你吧,你以后也是要时常出门的人,总不能身边连个跑腿传话的人都没有。” 这个齐锐已经想好了,与其用外人送的,倒不如自己直接买呢,至于再私密一些的事,他就交给金娃去做,别看自己那个小堂弟才八岁,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心眼儿多着呢,“我有个堂弟在家里,家父的意思是让他跟着我读书,以后闲了给我跑跑腿也是可以的。” 原来什么都准备好了,丰居安一笑,他也看出来了,齐锐看上去木讷,却是个极执拗的性子,只要打定了主意,任谁都劝不动他,“那好吧,咱们如亲兄弟一般,以后有什么事,别跟哥哥客气,延平今年只有咱们两个举子,更该和睦才是。” 齐锐连连点头,如果不是要维持老实人的形象,他都可以随口向丰居安表达一番自己对他这个兄长的感激之情,再讴歌一下他们两个之间的美好友谊了。 不管丰居安跟他交好的目的里有多少功利的成分,他得到的帮助是实打实的,就冲这一点,齐锐对丰居安就挺感激的。 …… 两人到了客栈,洗漱更衣之后,丰居安便来叫齐锐,他们跟同年们约好了今天要到京城最大的青楼莳花阁会文去,丰居安不打算再考了,但他一定要跟几个前程似锦的同年维系好关系。 莳花阁不是普通的青楼,里头的头牌花魁女校书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见到的,别说是举人,就是新科进士,文章不出彩,风姿不悦人,也很可能被女校书们拒之门外。 今天的文会是丰居安前些日子就叫人下贴子来莳花阁定下来的,也是拿着顺天府会试五经魁的名头,才请动了莳花阁里的姑娘们,还不是几位当红头牌,就这,已经很让丰居安得意了。 齐锐也听说过莳花阁的名声,书里梁沅君的胭脂水粉卖的特别好,还有莳花阁花魁林白卿的一份功劳,甚至在林白卿自赎自身之后,梁沅君私下里甚至跟林白卿一起悄悄的做起了成衣跟化妆品生意,两个美女守望互助,成就了各自的幸福。 没想到才穿过来没多久就能够亲眼见一见京城最美的女人,齐锐想想还有些小激动,收拾停当,跟着丰居安去韩解元他们住的客栈汇合,一行人谈谈笑笑,安步当车,往莳花阁而去。 五经魁里齐锐最年轻,解元韩元辉也已经年过三十,第三名苏栩年少一些,也有二十多岁了,大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对年纪小又爱“害羞”的齐锐都颇为照顾。 苏栩是工部尚书苏新德的孙子,家中显赫,人也生的风流倜傥,直接压倒了一脸敦厚相的韩解元,成了大家的中心。他一路上侃侃而谈,跟大家科普莳花阁各种有据无据的秘闻内幕,而齐锐,则在一旁不露痕迹的当个捧场王,适时的提出一两句质疑,让苏栩把话题进行下去。 相对于其他举子只闻莳花阁的名声,苏栩这种去过几次的,自然是老司机了,对阁里几位正当红的女校书更是如数家珍,“其实不只是苏卿,就是乐如雪,琴无声几个,不说琴棋书画,就是诗词文章,也不比咱们差到哪里去,苏乐两位,更是不问贫富只看文章,” 他冲身边的齐锐笑道,“省吾贤弟到时候不妨一试,凭你的文章跟相貌,说不定就能得了哪位佳人的青眼,成就一段佳话呢!” 他去见识见识可以,成什么佳话还是算了吧,齐锐笑道,“我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再无所长,想来几位大家也未必愿意看我的八股文,至于相貌什么的,维宽兄你这等京城有名的清雅公子,是在取笑我这乡巴佬么?” 苏栩对自己的长相风仪还是很有信心的,也不觉得齐锐是在说违心话,哈哈一笑,“省吾真是太实诚了。” 大汉朝读书人的地位很高,对他们的约束也少,读书人还都挺乐意博一些“风流”名声,今天丰居安邀的这些人,对秦楼楚馆都不陌生,听见齐锐的话,也都是哈哈一乐,唯有丰居安笑道,“诸位不知,省吾贤弟前年才成的亲,跟家中娘子还是新婚燕尔之时……” “原来家中娇妻啊……”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大家都做恍然大悟状,算是信了丰居安的解释。 “走走走,这里封路了,”众人才拐进莳花阁所在的红衣巷,就被几个凶悍的侍卫拦住了去了。 苏栩合上扇子,“你们是哪家的?敢拦小爷的去路?你知道我是谁吗?” 拦路的侍卫显然并不买苏栩的账,“几位公子失敬,今天我们安王殿下包了莳花阁,几位还是请回吧。” “可我已经定好了,”为了抢到莳花阁的花贴,丰居安可没少付定金。 “怎么?你们还敢跟安王抢人不成?” 一旁已经有莳花阁的龟公出来,看见丰居安,嘴里说着赔礼的话,又把定金双手奉上,可是神情间,却一副没有把这群举子放在眼里的意思。 “算了算了,”韩元辉也是头一次到莳花阁来,没想到却撞上了安王宴客,心里不免扫兴,口气里也透着不善,“安王殿下来了,咱们这些读书人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齐锐暗笑一声,小说里倒是有这样的描述,安王周世润小的时候,性子暴戾,还闹出过杖毙太监的事。 堂堂皇子打死个把太监宫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当时才八岁,就亲口下令将自己宫里的太监杖毙于廷下,后来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在士林引起一片哗然,许多言官都上书要永元帝对皇子严加管教,甚至要追究几位皇子师傅的责任。 永元帝倒也给言官们面子,从周世润到教他读书的翰林侍讲罚了一遍,但暴虐成性的帽子算是扣在周世润头上了,而且一戴还十几年,随时都会被闲的无卿的科道言官拿出来骂上两句,偏这事还已经被皇帝给定了性了,他想反击报复都不敢。 第15章 莳花凤鸣 等周世润大了一些,知道那把椅子的宝贵跟重要的时候,名声已经坏的差不多了,他倒也不傻,立马招兵买马延揽人才,在幕僚的建议下,约束舅家延恩侯府,笼络勋贵,积蓄自己力量,几年下来,已经形成一股可以跟敏王周世嘉一较高低的力量。 做为皇帝的外家,延恩侯府刘家对皇帝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他虽然面上敬重文臣,但内里却是个不拘小节的散漫性子,因此周世润也不学周世嘉那样,恨不得把自己扮成一个完人,而是依仗王爷的身份,纵横恣意,言行大胆,颇有一副皇帝第一我第二的气势,反被皇帝称赞肖父,这下周世润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明面上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但齐锐也知道,周世润并不是真的蠢货,虽然时不时的来个城里骑烈马,城外练府兵的光辉事迹,但涉及人命的事是绝不再做的,并且还在暗地里,对文臣们十分的敬重,每年往阁臣们家里的节礼是样样不缺,尤其是翰林院里几位教导皇子们读书的大儒,更是视如长辈。 周世润虽然狂傲但并不会对读书人动真格的风格,苏栩是知道的,因此并不将几个侍卫看在眼里,也是有意在同年跟前显摆自己不畏权贵的风骨,大声斥道,“安王殿下来了,我等自当避让,但殿下可交待了你们,让你们在这里耀武扬威了?” “诶~你这杀才,”侍卫们跟着安王殿下骄纵惯了,虽然苏栩的穿着一看就是这几个人里最富贵的,但做为皇子侍卫,再富贵他们也不放在眼里,当下就撸了袖子准备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苏兄,丰兄,那边来人了,咱们走吧,”跟这些人起冲突就是在讨打,齐锐转头看见一辆气派的马车过来,忙拉住苏栩,“这京城也不只是莳花阁,咱们换个地方也是一样的。” 苏栩回头,一眼看见马车上的徵记,“是护国公府,走吧,那边凤鸣楼也是不错的,咱们到那边去。” 护国公府?那过来的肯定是简宗颐了,护国公府可是铁杆的安王党,齐锐退到一侧,看着安王殿下的侍卫快步过去,从马车里迎出一位身形颀长的贵公子。 书里说过,简宗颐是京城贵公子之首,齐锐一眼望去,上挑的桃花眉,挺直的鼻梁,薄而饱满的唇,身上的石青锦袍在腰间收紧,勾勒出窄窄的腰身,挺拔的身姿跟艳丽的五官和谐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将这个人勾画的如寒夜的明珠,甫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愧是娶了女主的男人啊,就看这气质皮囊,也是妥妥的男主配置。 简宗颐皱眉从车里出来,余光扫过巷口站的一群身着斓衫的书生,“怎么回事?这是王爷请的客人?” 他们今天宴请的可是兵部的几位主事跟从大同回来的总兵朱廷,怎么还请了这么一群过来? “世子误会了,这几个之前收到了莳花阁丁香姑娘跟水莲姑娘的贴子,今天过来赴约,嘿嘿,小的已经跟他们说了,叫他们改日再来,”打头的侍卫斜了齐锐他们一眼,陪笑跟简宗颐解释。 丰居安没本事请得到林白卿乐如雪这样的头牌,他定下的是十二花时里的丁香跟水莲两位,除了几位头牌,莳花阁里的十二花时十二位姑娘,也是各有特色,放在外头任何一间花楼,都可以坐稳头牌之位的。 简宗颐还没说话,苏栩冷笑一声,“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简世子,倒真是失敬,”别人可能把周世润当王爷敬,做为工部尚书苏新德的亲孙子,苏栩却是知道,安王私下里对六部堂官们是极为恭敬的,而护国公府,也正在想办法跟士林打好关系,前阵子简宗颐的庶妹,就嫁给了吏部侍郎的幼子为妻。 这一文一武突然结了儿女亲家,为的是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简宗颐没想到在这儿居然会遇到苏栩,心里讶异,面上却堆出大喜之色,“原来是维宽贤弟,之前听说贤弟高中,还没有恭喜呢,相请不如偶遇,”他冲莳花阁一伸手,“不如就由愚兄借花献佛,请贤弟跟贵同年们进去一叙。” 他自信这些举子肯定都愿意跟他进去见一见安王,“殿下见到诸位俊彦,肯定也会大为高兴。” 丰居安顿时意动,他不打算再考下去,如果能攀上安王或者是护国公府,那可是给他的将来搭上了一条通天路。 齐锐却不并想现在就出现在简宗颐面前,立即开始想怎么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脱身。 苏新德能走到工部尚书的位置,靠的就是谨言慎行审时度势,做为他的孙子,苏栩又怎么会不谙其中道理?“世子太客气了,不过是乡试得中,算不得什么喜事,哪里当得世子亲贺?”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位同年,“殿下包下莳花阁,肯定是有要事,学生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刚才已经商量好了,改到凤鸣楼小聚,”他再次向简宗颐抱拳,“世子快进去吧,不好让殿下久候的。” 想到今天要请的客人,也确实不太方便让苏栩他们过去,简宗颐客客气气的冲韩元辉几位拱手一礼,“那我就不耽误大家了,待到明年春闱之时,鄙人定亲自包下莳花阁为各位先生致贺!” …… 韩元辉年纪大心思也细腻,一出巷子,就笑道,“幸亏维宽贤弟替我们推了,不然传出去,人家还不定怎么议论咱们这些顺天府的举子呢!” 就算是浑身是嘴,“攀附”两个字也是摆脱不掉了,他可是盯着明年的一甲呢,不能坏了声誉。 齐锐也道,“可不是么,我这种乡下来的,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符提学了,要是进去有什么礼仪不周的地方,再挨一通老拳,脸可就丢大了。” 丰居安这才想起来刚才那几个侍卫的跋扈,火炭般的心思登时凉了,“咱们算哪牌名上的,唉,去了给人当清客相公么?” 苏栩见大家对自己的拒绝都没有异议,笑指不远处挂着两排红灯笼的凤鸣楼道,“走吧,见不着十二朵娇花,咱们就去凤鸣楼听曲儿去,” 他看向令狐初,“令狐兄写的一手绝妙好词,定能独得泉音姑娘的青睐。” 令狐初虽然在这群人里乡试排名也不算很靠前,但因为他颇有些风流才名,丰居安特意把他也给请来了,为的就是在莳花阁的姑娘跟前不那么没面子 令狐初笑着摆手,“苏兄过奖了,在韩兄跟苏兄跟前,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啊,自古姐儿爱俏,若是像维宽跟省吾贤弟这等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便是什么也不会,那楼里的姑娘也是趋之若鹜。” 男人虽然不比相貌,但大家还是不得不承认,只论五官眉眼,便是刚才的简宗颐,也不比齐锐俊秀多少,至于苏栩,就冲出身,也得跟着夸一夸的,“是啊是啊,尤其是凤鸣楼的湖光姑娘,更是只爱俏郎君。” 我去,这是什么地方啊,大家可都够开放的,齐锐咧咧嘴,“几位兄长就不要取笑了,一会儿要是在里头出了丑,你们可得替我兜着些。” …… 这是齐锐活了两世,头一次进风月场所,不过凤鸣楼可一点儿也不像不正经的地方,但比起刚才莳花阁附近的幽静,凤鸣楼要热闹的多,看起来也更接地气一些。 苏栩几个一到,早有龟公迎了出来,张嘴就是举人老爷,也不用苏栩吩咐,直接将人引到后院一处小楼,又赔礼说泉音跟湖光两位姑娘前头有客,请他们稍等,这便去将人请来。 “看来我们还是托了苏兄的福了,”大家都不傻,龟公的热情明显是冲着苏栩这个尚书公子来的,不然也不会直接就要祭出两位头牌姑娘。 苏栩自矜的摇摇手里的泥金折扇,“我极喜这里泉音姑娘的好歌喉,并不觉得比什么古筝琵琶的差到哪里去?要我说,就凭泉音的歌声,放在莳花阁也可与乐如雪琴无声一较长短。” 这个倒是真的,金嗓子可不是靠后天苦练能成的,可因为凤鸣楼被莳花阁压了一头,泉音这身价就比不上那边的几位头牌了,齐锐颔首道,“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 “其实在愚弟看来,只凭一条肉嗓便能达到让人久久不忘的效果,才更难能可贵,”齐锐前世是唱戏的,嗓子自然没得说,而且为了能把戏唱好,也不是光靠天资的,其中也是狠下过苦功,所以他并不认同挑琴抚筝就比唱曲儿要高雅的看法。 泉音跟湖光已经得了信,说是尚书家的公子来了,便想了借口推了正在陪着的客人,相携往后院的竹楼来,没想到厅外,正听见齐锐这番言论,湖光拿手指捅了捅泉音,“姐姐,你的知音到了。” 泉音抿嘴一笑,凤鸣楼跟莳花阁打对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而且她们楼里也颇有几位才女,但莳花阁女先生的名声早就传遍京城,凤鸣楼再想压倒那边,不是一般的艰难,就像她,明明生的不比林白卿跟乐如雪差,琴艺上头也下过苦功,可就是不如那几位身价高,楼里头这几个,听说也是从莳花阁那边过来的,“且看看吧,没准儿是你最喜欢的俊秀公子呢!” 第16章 《太真外传》 饶是自诩见多识广,齐锐也被眼前的两位姑娘晃的有些花眼,主要是她们的打扮完全出乎他对风尘女子的想像。 先进来的女子一身月白襦裙,只在领间袖口绣了点点浅黄碎花,臻首蛾眉,双瞳似秋水,身材窈窕,行动时如弱柳扶风,自有一股风流态度;而紧随其后的,则又是一番风情,鹅蛋脸儿上笑靥隐现,一双杏眼微眯,眼风扫来,妩媚天成,却又不失于轻浮,叫人不由心生好感。 这哪里是风尘女嘛,个顶个的大家闺秀的作派,一见他们,福礼行的无比规矩,后头进来的那个姑娘,还红了脸! 苏栩跟泉音很熟,笑着让她坐到韩会元身边,“我今天可是特意把今年的解元给你们请来了,你不是最爱才子?” 原来这个就是今科解元,泉音冲韩会元嫣然一笑,又施了一礼,才矜持的在韩元辉身边坐了,韩元辉能拿到解元,春闱的名次必不会低,如果能得到他的肯定,于自己的名声也大有裨益。 湖光的目光完全被齐锐吸引了,她本来就像苏栩说的,最爱俏郎君,她迎来送往两年多,也没有见过比齐锐生的更好的,“奴家见过公子,” 湖光轻咬粉唇,颊边的酒窝更明显了,目光在齐锐脸上软软划了一下,才对苏栩道,“刚才奴跟姐姐进来的时候,正听见里面有人在说声可绕梁的典故,奴在这里替我们凤鸣楼各位姐妹谢谢诸位,可算是有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了。” 苏栩早就留意湖光是看中齐锐了,他也有意逗一逗齐锐这样的雏儿,拿扇子遥指齐锐道,“那你今天可要多敬省吾几杯了,刚才那话是他说的,省吾可是今年会试第五。” 会试第五,生的还这般俊?这下不只是湖光,连泉音都看了过来,齐锐尴尬的笑笑,“维宽兄过奖了,不过是侥幸罢了。” 湖光顿时来了精神,没一会儿功夫龟公又带了楼里另几位姑娘过来,大家各自坐好了,湖光擎起一杯酒,巧笑着送到齐锐嘴边,“公子高中经魁,奴贺公子一杯。” 齐锐看着杯中女儿红,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一口干了,“我不像苏兄他们海量,咱们三三杯为限,不然我可真要出丑了。” 湖光早就看出来了,身边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没踏足过这样的地方,她对齐锐的心思就更热切了,湖光已经十七岁了,好年华也没剩几年,她现在已经开始给自己筹谋归宿了,而眼前这个俊美过人的男人,简直就是老天送到她眼前的。 心念至此,湖光更是使尽浑身解数,把一颗心都放在了齐锐身上,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搞得齐锐坐立难安,真想跟丰居安商量一下,两个把身边的女孩子给换一换,他宁愿丰居安身边那个冷着脸的姑娘坐在自己身边。 湖光努力了半天,发现齐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反而似乎全心在听邻座泉音跟韩元辉说话,不由暗骂他有眼无珠,自己明明比泉音生的更娇媚可人,也更年轻一些,他怎么就看不见呢? 泉音这会儿正在哄韩元辉为她做诗呢,韩元辉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在这样的美人跟前,一点儿抵抗力也没有,尤其是听见泉音婉声诉说着因为莳花阁那几位而受到的委屈,再想到今天他们被莳花阁的人拒之门外,韩元辉更是感同身受,立时叫人拿了笔墨,要给泉音写诗。 解元郎要写诗,在座的哪有不捧场的,就是湖光听见也心动了,立马挽了齐锐的手臂,让他也为自己赋诗一首。 写诗并不是齐锐所长,他看着满楼的莺莺燕燕,再看已经一挥而就的韩元辉,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不由灵机一动,“我听说凤鸣楼之所以谓之‘凤鸣’,是因为当年楼主就是一位歌喉动天下的美人儿,而你们楼里的姑娘,也都能歌善舞的,不如这样吧,我这儿有个故事,讲给大家听一听,算是给大家助个兴。” 举人老爷要讲故事?别说是楼里的几位姑娘,就是韩元辉他们,也都好奇心起,要听听齐锐讲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故事。 “我这个故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当年明皇跟杨妃的故事,”拜作者所赐,虽然她创造了一个架空的朝代,但有利于穿越女发挥的: 比如各种款式的衣裙,化妆法,川菜,甚至有些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这里都没有了,而风俗人情朝廷各部设置,倒都跟明清颇有几分相像。 所以明皇跟杨妃的故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而齐锐跟他们说的,则是京剧《太真外传》的故事,简单的讲完这个故事,齐锐走到桌前,写下了《太真外传》里面的一段唱词: “纤云弄巧轻烟送暝,秋光明净,碧落沉沉,听铜壶漏滴初更将尽,风飘露冷,新月微明。循雕栏下玉砌宫灯散影,看星河清皎皎万籁无声。命宫娥设瓜果中庭立定,热茗香祝灵匹鉴此虔诚。” 湖光等人再看,就见齐锐又拿了一张雪宣,继续提笔: “杨玉环在殿前深深拜定,秉虔诚一件件祝告双星:一愿那钗与盒情缘永订,二愿那仁德君福寿康宁,三愿那海宇清四方平靖,四愿那七巧缕乞天孙。在那支姬石上,今日里借与奴身。叩罢头将身起清光泻影,叫宫娥将金盆捧到庭心。” 他写的是《太真外传》里杨玉坏乞巧拜月的时候的两段唱腔,待墨迹干透,齐锐将唱词递给泉音,“听闻泉音姑娘还是京戏大家,连冲霄班中的落玉声落大家也曾向您请教过。” 齐锐想把自己会的京剧推出去,并且还能拿到银子,自然对京城的各大戏班子做了些研究,这会儿跟清时一样,并没有女人登台唱戏,旦角也都是男人来扮演的,而落玉声就是大汉朝头一号的男旦名角儿。 而刚才湖光夸赞她们凤鸣楼并不比莳花阁差到哪里去时,就拿这个来说嘴的,齐锐听者有心,知道泉音居然还是京戏大家。 泉音没想到齐锐居然写出两段戏词儿来,她接过雪宣仔细看了一遍,“不知道齐公子准备让我怎么唱呢?” 齐锐一笑,“纤云弄巧用四平调,后头的用二黄快三眼,如果泉音姑娘有兴趣,闲了不妨试一试。” 京戏大家都听过,但谁也没想到齐锐居然深谙此道,苏栩笑问,“看来省吾贤弟也是个中高手啊。” 齐锐一拱手,“维宽兄见笑了,家父闲暇之余喜欢听戏,偶尔也会写一写,这本《太真外传》就是他读《长恨歌》之后有感而作,只是家中贫寒,无力付梓,也不认识戏班,就在家里给我们讲一讲,我跟妹妹当做故事听。” 原来如此,泉音那边已经对两段唱词爱不释手,叫了另一个姑娘叫莺歌的,去拿了胡琴,两人你拉我哼,已经试唱起来。 湖光也不是全然不懂,因见齐锐对京戏十分内行,巧笑道,“泉音姐姐可是认得许多戏班的大家,不如请她帮公子引荐一二,也算是完成齐老爷的心愿。” 丰居安连连称是,“没想到齐伯父还有这等雅好,倒是我的疏忽,听贤弟的口气,这本《太真外传》已经是全本的了?” 齐锐点头,“家父不止写了这《太真外传》,还有另一本叫做《凤还巢》的故事,也是极有意思的,” 他看了一眼已经完全陷到戏文里去的泉音,“其实在我看来,莳花阁跟凤鸣楼各有所长,倒不必非要诗书上跟莳花阁一争长短,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有人爱酸有人喜甜,若是各大酒楼食肆都以酸为主,那喜甜的飨客要怎么办?” 这会儿又没有电视电影网络的冲击,大家的文化娱乐生活都有限的很,京城的人最喜欢就是听戏了,就是达官贵人们,也时常在家里办堂会,请出名的大家到家里唱戏,而各大班子里的名角儿们,也都被追捧的厉害。 谁规定了爱诗词歌赋就是雅人,听戏的就是俗人呢?只要有群众基础,就不怕没有市场,齐锐对自己的戏本极有信心,这可都是在他的世界经过时间检验的精品。 他也不认为凤鸣楼拿京戏压不过莳花阁,青楼女子所谓的“才女”,多是用来自抬身价的光环罢了,男人们捧着,说白了也只是多个花头,大家到这里来,根本目的还是寻开心,想会文提高文学水平,多少书院大儒不能去求学,跑到莳花阁去了? 而且文无第一,莳花阁里扫眉才子的名声最盛,大家已经主观上将莳花阁当成京城第一青楼,凤鸣楼想在文章上赢了莳花阁,并不是易事。 倒不如把她们能歌善舞的特长发扬光大,既然打开门做生意了,挣到银子才是关键,其他的虚名,要来何用?难道将来从良,莳花阁的就能当正妻,凤鸣楼的只能当妾?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林白卿也不会最终选择自赎自身之后,跟梁沅君一起做生意了。 泉音停下了吟唱,星眸微闪,“齐公子的意思是,我们凤鸣楼应该有自己独树一帜的东西,而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第17章 再邀 能当头牌不只需要长相,智商情商都得够高,齐锐赞许的点点头,凤鸣楼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莳花阁未必有时间牵她们,是这里的姑娘们看着林白卿她们的风光,一心跟风希望成为那样的名妓,“泉音姑娘真是慧质,在齐某看来,是不是真的风雅高洁,看的是人的品性,而不是她擅长什么,难道那些金尊玉贵从小就有礼仪嬷嬷、女先生教导的大家闺秀,一定比你们来的纯良?” 楼里的姑娘不约而同的撇嘴,大家闺秀她们没见过几回,但只要遇见,她们对她们这些风尘女,从来都是避之如蛇蝎,仿佛多看她们一眼,就会脏了眼睛,可偏偏因为生活所迫,但凡有些身份名气的姑娘,都要摆出大家闺秀的姿态来,有时候她们会想,这些来楼里寻欢的男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明明家里有良家妇女妻子,偏还要跑到青楼里找良家,明明都是出来卖笑的,非要摆出三贞九烈目下无尘的模样来,男人才越是喜欢。 泉音若有所悟,她看了一眼低头弄琴的莺歌,冲大家笑道,“奴试着给大家唱唱试试?” …… 虽然齐锐事先声明不胜酒力,三杯为限,但他跟湖光三杯,跟泉音又是三杯,之后还有其他的姑娘,以及苏栩几个,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发现自己躺在客栈里,齐锐长舒一口气,他在尚有一丝清醒的时候,已经反复嘱咐了酒量看起来比他好的多的丰居安,一定要把自己带回来,看来这位老哥还是个守信的人,没把他扔到哪位姑娘床上。 齐锐洗漱之后,去敲丰居安的房门,门没开,却把小二给招来了,“公子,丰老爷一早就出去了,走的时候留了话,让小的跟您禀一声,丰爷晚上才回来呢,” 小二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浅粉色的贴子,一脸的暧昧,“这是凤鸣楼叫人送来的,说是泉音姑娘请公子您一叙,来的人也说了,不论公子什么时候去都成,泉音姑娘都等着。” 京城的客栈每三年都要住上一波举子,各色举子小二见多了,但一来就能叫凤鸣楼的头牌红姑娘牵肠挂肚,下贴子来请的,还是少见的很,尤其明年才是大比之年,齐锐只是举子,并不是新科进士,不能不说艳福过人了。 齐锐看着手中的帖子,不得不说,能当头牌都是有两把刷子的,泉音写的一手好字,他看了看天色,决定再回去躺会儿,等下午再去见泉音。 …… 不论是莳花阁还是凤鸣楼,都是晚上才开门做生意的,齐锐走到城西的花巷时,周围寂静一片,跟外头的熙攘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齐锐按照帖子上写的位置,绕到凤鸣楼后门处轻轻敲了敲门,一个老妪把门打开,上下打量了齐锐一眼,满脸陪笑道,“是齐公子来了?我们泉音姑娘等了您一天了。” 泉音是在自己住的小楼里见齐锐的,若不是知道这里是青楼,齐锐真以为自己是到了哪家大小姐的闺房里。 当然,泉音也不是一个人见的齐锐,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中年美妇。 美妇人一见跟在小丫鬟身后的齐锐,立时福身下去,“奴家吴氏见过齐公子。” 来时齐锐已经跟小二打听过了,凤鸣楼其实是某位京中大佬的产业,这当官的开妓院,也是偷来的锣敲不得,名义上当家作主的,是曾经凤鸣楼的头牌吴玉笙。 “吴娘子客气了,”齐锐拱手回礼,又冲倚在门口的泉音道,“泉音姑娘有礼。” 泉音抿嘴一笑,怪不得昨天湖光一直想尽办法要留下这个男人呢,不说他腹中才华,跟未来的前程,就光这副好皮相,哪个姑娘都极愿意跟他结一段露水恩情的,“奴奴见过齐公子。” 一巡茶过,吴氏便书归正传,把自己让泉音请齐锐的用意尽数道来,“昨天泉音把公子的话跟奴家说了,奴家真是深以为然,” 吴氏轻叹一声,“咱们凤鸣楼本来就不是以诗书闻名的,偏这些年莳花阁风头日盛,家里这几个丫头眼馋的很,愣是一个赛一个的抱着那些四书五经苦读,不知道只怕还以为奴家这里是开书院的呢!” 吴氏当初买这些女孩子来的时候,也是精挑细选的,看的是相貌好不好,身段儿软不软,声音甜不甜,会不会读书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何况像林白卿那样的女秀才哪是随便挑挑就能挑到的?林白卿可是犯官之女,自幼就饱读诗书的。 齐锐点点尖,呷了口杯中的新茶,他接到帖子,就猜到是自己讲的《太真外传》引起了泉音的兴趣,而不是他这个人,“吴娘子说的是,有道是春花秋月各有其美,邯郸学步最终害的还是自己。” 泉音含羞一笑,“昨天公子走后,奴整晚都没有睡好,觉得自己想到了些东西,偏悟性有限,想不透彻。公子莫笑,奴家自问并不比旁人差到哪里去,就因为少幼时家贫,少读了几本书,就被人一直压在头上,实在是不甘心,而且,” 她看了一眼窗外瑟瑟的秋枝,“人无千日好,百花百日红,奴也想给楼里的姐妹们寻一条路出来,谁不想将来出去的时候,能有足够的傍身银?” 见到泉音对齐锐来说,其实意外之喜了,他原本是准备拿着自己的《凤还巢》到几家戏班子试一试呢,现在把本子放在凤鸣楼,由这些红姑娘来唱,倒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那吴娘子是怎么想的呢?”齐锐看向吴氏。 吴氏一直在观察齐锐,她自问阅人无数,但还是有些搞不懂这个年轻的举子。 再给齐锐下帖子之前,她也使人去打听了一下齐锐的来历,知道他只是一个乡间的举子,家境颇为窘迫,而且为人木讷少言,但今天一见,才知道传言非实,这哪里是木讷少言,分明是胸有成竹,只等自己开出条件,他才给自己意见。 再想到湖光和泉音跟自己说的话,像齐锐这样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正春风得意,居然面对湖光那样的娇媚可人儿不为所动,即便今天坐在泉音对面,他也是眸光清正,不见一丝恍惚,甚至吴氏觉得,在他的眼里,自己跟泉音没有任何区别。 “奴家跟女儿能有什么见识?这不是特意请了齐公子来商量嘛~”吴氏声音里添了几分软糯,仿佛真的是没过世面的内宅女子,全身心的要仰仗眼前人的指点,“齐公子就当是可怜可怜奴家这满楼的姑娘们吧~” 啧,这演技,都不用教的,齐锐哈哈一笑,扇子轻敲手心,“其实该说的我昨天也已经说了,凤鸣楼只需放开胸怀,继续发挥你们的长项就行了,贵楼人美歌甜舞姿曼妙,还愁没有生意?” 反正他这个大直男是不乐意放着这样的温柔乡不去,非要跑去跟莳花阁里的才女们会文的,昨天齐锐也大概听丰居安说了,所谓的会文,也就是以某题各自写上一篇诗赋,交由林白卿几个来评判,胜者便可被林白卿几个邀进闺楼喝茶聊天,至于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就看你的表现跟美人儿的心情了。 在齐锐看来,陪酒还得陪酒,接客依然要接客,只不过换了个噱头,名妓们也多一些主动权,但这也只是针对那些爱附庸风雅并且自诩有才的男人,真遇到权贵,比如昨天的安王周世润,你让周世润给你写首诗试试? “比如你们的歌舞,也可以让与观者留下诗词,觉得写的好的,请他们入楼小酌,”这不就良性循环起来了?齐锐随口出了个主意,就当是让来寻芳的文人给写软文了。 这个还真是,泉音跟吴氏的眼睛都亮了,可泉音的心还是昨天的唱词上,“奴家虽未看令尊大人写的《太真外传》全本,但昨夜跟莺歌一起习练,却觉世上再难寻到如此好的戏文了,” 她幽幽的望着齐锐,“不知道令尊大人是否有暇单写几阙词来?”现在令人惊艳的词作太少了,即便她愿意以歌胜人,也要有好的词作才行,总不能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要知道那些别人唱烂的东西,她唱的再好,也打不倒莳花阁的。 齐锐沉吟片刻,“敢问凤鸣楼里如泉音姑娘这般,擅歌的姑娘有多少?” 吴氏眼睛一亮,知道这是齐锐愿意帮忙了,“楼里的姑娘们几乎都能唱上几句,但比泉音更好的却是没有的。” 齐锐昨天过来的时候大概也看了,这凤鸣楼里大概也有一二十位姑娘,“如今外头的戏班都是男人来演,你们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弄个女班?” 女班也不是没有,但多是豪富之家养的小戏,自己在家里助兴,吴氏也曾听过,唱的算不得多好,如果她们凤鸣楼弄个女班,全是一水儿的楼里姑娘们扮上,就冲这新鲜劲儿,恩客们也不会不喜欢。 可这戏本儿,吴氏眼睛又亮了,她站起身冲齐锐深深一福,“奴家听说令尊大人的《太真外传》并没有拿到外头演过?” 楼里守着个泉音,想排出戏并不是难事,再有了外头根本没有的戏文,吴氏觉得这条路走的通。 第18章 收入 齐锐一笑,他等的就是吴氏这句话。 人家把梯子递过来了,齐锐也不拿乔,把整本《太真外传》里的人物跟吴氏和泉音细说了一遍,“杨玉坏跟明皇,我看就由泉音姑娘跟湖光姑娘即可,其他的人就由泉音姑娘看着安排,倒也可以拿得下来,只是,” 他略显为难的歪着头,“家父未必乐意自己的心血被我这么随意的交出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部戏家父写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并不是一定非要找戏班来演,而且等我来年春闱之后,再帮家父找戏班排演也是一样的。” 齐锐的意思很明显,他虽然是举人,但能在顺天府试里考第五,那来年科举只要不出意外,进个二甲也意料中的事,等他中了进士,那身份跟现在又不一样了,外头那些戏班巴不得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新科进士,给自己的戏班再添个风雅的名声呢。 吴氏也是明白人,当下笑道,“公子说的有理,唉,奴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地方,公子大爷们来寻个乐子是常有的,其实内心里并不把我们当成人看,” 她沾了沾眼角,“偏这楼里的姑娘们,叫奴给养的娇了,一个个心比天高,当个姐儿也老想成那京城里头一份儿的,也不想想,大家都是烂泥一样的人,再比还能上天去?” “还是吴娘子通透,”齐锐颔首叹道,“不过各位姐姐也是希望即便是在烂泥里,也活出个人样儿来,起码表现的和气跟尊重是要有的,”名妓们有几个是真的看不透的?你虚情换我的假意,成就这表面的真情也就是了。 齐锐的话说到泉音心坎儿里去了,谁不知道妓子下贱?可谁又是心甘情愿到凤鸣楼来的? 既不是心甘情愿的,当然想努力挣扎活个人样出来,“齐公子,您就帮一帮我们吧。” 英雄救美的事齐锐也想做,但齐家上下那么多张嘴,还指着他靠自己这点儿小本事改善生活呢,齐锐神色犹豫,似乎被泉音给说服了,半天道,“这个么,等我明天回去跟家父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的话,我就把本子给你们送来,其实,家父还写了一个挺适合你们来排演的戏……” 齐锐大概把《凤还巢》的故事跟吴氏和泉音讲了讲,他不怕吴氏再找人重写这个故事,这毕竟不是小说,而是戏本,里面的台词唱腔是经过几代人研磨的,根本不是凤鸣楼请个人就能完成的。 说实在的,《凤还巢》这种姐妹易嫁的故事,比《太真外传》还适合凤鸣楼来演,吴氏也是做老了生意的人,哪会听不出来里头的门道?尤其是在齐锐又将里头的一段唱词默出来拿给泉音之后,两个女人对这个戏本就志在必得了。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吴氏看着齐锐略嫌寒酸的打扮,齐锐如别的举子一样,穿了长衫,但头上只是一根竹簪,腰间挂的荷包一看就是便宜货,也就绣工认真一些。 吴氏跟齐锐道了个恼,叫丫鬟又换了新茶出来,拉着泉音出门而去。 湖光早就等的不耐了,见两人出来,也不理睬她们,拧腰进了屋来,走到齐锐跟前,一脸幽怨的瞪着他,“奴家就这么入不得公子的眼么?” 知道泉音请了齐锐过来,湖光一早就打扮好了,她对齐锐是志在必得的,绝不会让泉音将人给抢了去。 湖光穿了一身淡绿襦裙,长发拧成望仙髻,上插点翠蓝宝长簪,耳边同款蓝宝的坠子,看上去既清新又富贵,一个眼风飘到齐锐脸上,似嗔还喜,恨不得把满满的情谊都写在白皙的小脸儿上。 齐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强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刚才在下还跟泉音姑娘说呢,如果贵楼要排演《太真外传》,一定要有你的角色,”他好像提议湖光来演唐明皇的,算了,还是不能告诉她。 湖光咬了下粉唇,“奴家可没有泉音姐姐的好嗓子。” “哈,像泉音姑娘那样的本就罕见,湖光姑娘自然也有自己的长处,”齐锐干笑一声,他家里还有李娇鸾呢,这些女孩子还是离的远些的好。 “是啊,泉音姐姐声可绕梁,我们这些就是庸脂欲粉,”湖光见齐锐对自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心下气恼,“公子是嫌弃奴家?” 齐锐苦笑,“湖光姑娘误会了,大家萍水相逢,谈不上谁嫌弃谁。” 他有些焦躁的看着门口,心道那两个女人打什么主意呢?想用美人计骗自己的戏本? “咳,齐某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既然吴娘子忙,我就先告辞了,”齐锐干脆站起身,凤鸣楼要是吊自己胃口,那这笔交易取消就好,他中了举人,家里有些收益,也不等米下锅。 吴氏确实打了让湖光出马的主意,不管是那个还没见着面的齐老爷,还是这位新科举人齐公子,都是有大才的人,如果能收拢到她们凤鸣楼来,说不准儿将来她们凤鸣楼真有压过莳花阁的那一天。 只可惜湖光道行太浅了,抑或是齐锐根本不喜欢湖光这种?吴氏理了理衣衫,从丫鬟手里拿过凤鸣楼惯用的粉色花笺,挑起珠帘,“叫齐公子久候了,” 吴氏笑着嗔了湖光一眼,“奴家这个女儿并不是孟浪的人,只是她对公子一见倾心,思慕太过,才会失了仪态,还望公子见谅。” 这世上的男人,遇到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人,即便是心里不喜欢,也会生出怜惜之心从而宽容上许多。 对自己一见钟情这话齐锐倒是相信,谁叫他两世都有一副好相貌呢,但思慕太过这话就说的“太过”了,从昨晚到现在,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呢,“吴娘子这话叫齐某惭愧,若是这样,齐某以后真的不敢再登凤鸣楼的门了。” 谈感情伤钱,齐锐可不打算跟老江湖谈友谊,他冲吴娘子拱拱手,“告辞。” “哎,公子留步,”没想到齐锐这是真的要走,吴娘子一把拉住齐锐的衣袖,“奴家跟女儿若有得罪公子之处,还请恕罪。” 齐锐将袖子从吴娘子手里扯出来,“齐某家中已有妻室,还请吴娘子手下留情。” 吴娘子讪讪的收回手,“齐太太真是好福气,”她迅速调整好面上的表情,笑着请齐锐坐了,“奴家刚才跟泉音商量了一下,觉得公子说的是条路,所以,” 她将花笺推到齐锐跟前,掀起上头那张,只见几张花笺中夹了两张百两的银票,“些许薄礼还请公子笑纳。” 两百两?凤鸣楼的手面可真不小,要知道大汉京城一处一进的宅子,也不过三十两银子,齐锐也不客气,“吴娘子这是要跟齐某买下家父的《太真外传》?” 吴娘子扯了扯唇角,对齐锐的好感荡然无存,两百两银子一部《太真外传》?她要的是《太真外传》跟《凤还巢》! “看来吴娘子您是个谨慎的人,这样最好了,我也不想一下子把两部戏都给凤鸣楼,毕竟好坏得等将来排演出来才能知道,”齐锐笑容真诚,一副我根本不为钱,全是为你们着想的样子,“过几天我会把整本《太真外传》送来,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吴娘子也可以使人过去问我。” 这人还真会自说自话,吴娘子冷笑一声,“就如公子所说,是好是坏得排了才知道,这万一不成呢?” 不成?齐锐笃定的摇头,“吴娘子放心吧,如果贵楼严格照着家父的要求去排演,最后却没有成功,到时齐某把这两百两银子如数奉还如何?但是,” 听见齐锐说如果演出不成功退银子,吴娘子面上一喜,“但是怎么样?” 齐锐微微一笑,“如果成功了,下一本《凤还巢》咱们再商量。” 如果一部《太真外传》火了,那京城中其他的班子自然也会跟风排演,只要他父亲这个“归鹤居士”的名字传遍京城,那以后的戏可就是价高者得了。 吴娘子才不想那么远呢,她早出一只玉掌,“那咱们一言为定!” …… 丰居安没想到齐锐才在京城呆了两天就要回家去,他已经把名字报到吏部了,正在四下活动着能快些补个缺,又听齐锐说要在京城赁间小院子读书,便自告奋勇把这件事揽了去,让齐锐只管回去,等再来京城的时候,包他有地方住。 齐家人也没想到齐锐这么快就把自己写的戏本给卖了,孟氏看着齐锐放在桌上的两张银票,不敢伸手去拿,“锐儿爹,这也太多了吧,万一人家的后悔了再问咱们要可怎么办?” “母亲只管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太真外传》给写出来,到时候拿去给他们就行了,”齐锐觉得孟氏十分可爱,他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孟氏,“现在离来年春闱剩不了几个月了,我想到京城读书,也请丰兄帮着找房子了,这一百两我留着跟娇鸾过去花用,剩下的一百两,母亲看着安排,我觉得你们留二十两生活,剩下的不妨再买几亩田收租。” 这些天孟氏已经把家里收到的贺银捋了几遍了,也悄悄的托要在寻田地的事,只是那些银子毕竟有限,买也买不了几亩,没想到儿子居然这么快拿了这么大笔银子回来,这幸福来的也太快了,孟氏难得难为情了一次,怯生生的看着齐秀才,“他爹,你看呢?” 这是真的把自己当亲爹了啊,齐秀才眼眶一热,看着一手养大的儿子,把心一横,“锐儿叫你收了你就收着,之前这个家怎么当,以后你还怎么当!” 第19章 交货 李娇鸾在厨上煮了碗鸡蛋面端到齐锐桌边放好,见砚台墨已经残了,转身拿了滴壶往砚台里滴了水,捻起墨锭轻轻研着,“相公,你先把面吃了,歇一会儿再写。” 这回来人都没怎么休息,就开始想办法赚钱了,李娇鸾心疼的很。 齐锐闻见香味已经把笔放下了,过去捧起面碗深吸一口气,“还是我媳妇做的饭香!” 李娇鸾被他一句“媳妇”叫的脸红,头更低了些,专心的盯着手中的墨锭,不去睬齐锐。 齐锐挑了口面,“你吃了没?” “我不饿,”以前家里穷,女人们一天只吃两顿饭,现在日子好,她们不但一日三餐,孟氏还让大家照着齐锐定的规矩来,每天都要吃一个鸡蛋,两天就要见一顿荤腥,李娇鸾就是在娘家,也没有过过这么好的日子,哪里还能晚上再吃一顿? 不饿?怎么会不饿?齐锐算了算,现在离吃晚饭,已经过了四个小时了,李娇鸾正长身体的年纪怎么会不饿?“过来过来,你看这碗里有什么?” 碗里有东西?李娇鸾心里一慌,是不是自己下面的时候,把脏东西掉到锅里了?“什么?我看看,是我不小心……” “有面~”齐锐把筷子举的高高的,夸奖的诚意诚意,现在的面条可全都是纯手工,“我媳妇这厨艺,这面又细又长,好刀功!” 又在诓自己,李娇鸾气咻咻的瞪了齐锐一眼,“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哎呀,怎么这么咸?你打死卖盐的了?”齐锐刚吃了一口面条,就大声喊道。 “咸?没有呀,我还尝了,”李娇鸾紧张的盯着齐锐,厨房里黑,她不会一不小心把盐放多了吧? 齐锐挟了筷面递到李娇鸾口边,“你怎么尝的?咸死我了!” 李娇鸾就着齐锐的手把面吃了,却没尝出来哪里咸了,“不咸呀?” “不咸?那是你口太重,真的很咸,你再尝尝,喝口汤,面汤更咸,”齐锐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直接把碗往李娇鸾跟前一推。 自己口重?她嫁进来做了一年多的饭,没听人说自己口重呀?李娇鸾狐疑的挟起面吃了一口,还是不觉得咸,又喝了口汤,“相公,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齐锐见面没下去多少,“你再尝,我就不信了,”他把一旁的杯子拿过来,“你喝口水再尝。” 齐锐好像很生气,李娇鸾不敢说什么,忙喝了口水再尝了一大口,还是没觉得咸,“要不,我去给你放点儿醋?我重做?” 齐锐把碗拉过来,又吃了一口,“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觉得不咸呢?”他把里头的鸡蛋挟起来塞到李娇鸾嘴里,“你再尝尝,是不是鸡蛋太咸了?” 李娇鸾认真的把鸡蛋吃了,“相公,要不,”她干脆再做一碗算了,结果一张嘴,又一口面塞到嘴里。 齐锐看碗里的面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了,满意的点点头,“没事,我就这么吃吧,嘿嘿,其实也不怎么咸。” 什么叫“也不怎么咸”?刚才他的更为不是“把我咸死了”!李娇鸾睁大眼睛,“相公你?” “哎你别瞪眼啊,咱们是夫妻,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碗面当然要合着吃才好吃不是?”齐锐冲李娇鸾眨眨眼,“还别说,你尝过之后,这面比刚才好吃多了!” 李娇鸾也顾不得生气齐锐骗她了,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小声道,“相公是心疼我,想叫我也吃两口,我知道的。” 李娇鸾这么内向的人,突然直接的说出自己的小心思,齐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还不是怪你了?你多做一点儿嘛,咱们一起吃多好?我跟你说,以后咱们到了京城,你可不能还像现在一样,好的都留给我,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家里有好的留给男人,不是天经地义的?李娇鸾眼眶发酸,“我又不做什么事,你要读书,费脑子当然要补一补的。” 她有些不确定,“相公你真的要带我去京城?” 这人反射弧真够长的,这会儿才问,“当然啊,你是我老婆,你想跟我分开?” 李娇鸾连忙摇头,“也是,相公身边总得有人洗衣做饭照顾起居,金娃太小,跑个腿还行,别的指望不上,就是父亲母亲还在家,当儿媳的应该在他们跟前尽孝才对。” “我父亲跟母亲都年轻着呢,家里的日子也不像以前了,尽孝的事留到二十年后再想也不迟,”叫齐锐看,孟氏的年纪完全可以再当一回妈,哪里就需要儿媳尽孝了,倒是他,有个媳妇在,家才像个家。 得到丈夫肯定的答复,李娇鸾不由笑眼弯弯,她长到十七岁,连延平城都没有去过,没想到却有机会去京城,“嗯,”见齐锐吃完了,她起身把碗收了,“那我明天就开始收拾东西。” 吃饱喝足,齐锐站起来伸个懒腰,“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赶紧睡吧,我这几天得熬夜呢,一百两银子不好赚啊!” 李娇鸾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丈夫这些年真的是太辛苦了,好不容易中了举人,还没休息几天,又要为家里的生计奔波,“要不我再去给你做点儿什么?灶上还有炖的秋梨。” “不要了,”齐锐摆摆手,说是家里的日子好了许多,但不论孟氏还是李娇鸾,都是劳碌命,孟氏是带着人张罗着翻修房子,李娇鸾布不织了,改绣花了,“你也赶紧歇着去吧,明天还得早起。” …… 齐锐花了几日功夫,把《太真外传》给写了出来,他不能在泉音跟前暴露自己才是会唱戏的那个,干脆另起一章,把整部戏排演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各角色的性格分析如此种种,能想起来的都一一注明了,只要泉音认真看了,也照着做了,起码可以把这部戏给先通上一遍,至于之后的精雕细琢,齐锐准备到时候把齐秀才祭出去当个幌子,跟他一起看排练去。 等丰居安派人送信儿过来,说是宅子找好了,齐锐便带着李娇鸾,跟齐秀才一起,往京城去了。 走前齐锐就告诉丰居安了,他替齐秀才做主,把《太真外传》卖给凤鸣楼了,也说了将来齐秀才这个作者会亲自指导凤鸣楼的排演,所以请丰居安帮着看宅子的时候,位置离凤鸣楼稍近一些。 别人去青楼是花钱,齐锐去了趟青楼,还挣了笔钱,丰居安都不知道是该笑话还是该佩服他了,但朋友所托,他还是会尽力完成的,因此这次给齐锐找的宅子,也就跟凤鸣楼隔了几条街。 丰居安帮齐锐找的宅子地段不算好,但胜在幽静,地方不大: 三间正房,东侧两间厢房,厢房对面种了几丛紫竹,紫竹后藏着一间小小的厨房,青砖铺地,地上连根杂草都没有,齐锐还没有开口,齐秀才就连连点头,“就这里吧,很好。” 李娇鸾也喜欢的不得了,但齐锐不说话,她不敢表态,只殷殷的看着齐锐。 齐锐也喜欢这里的,若不是地段不好,他都动了买下来的心思了,“有劳丰兄了,这里很好,没想到这种地方,还有这么安静清雅的宅子。” 丰居安一笑,拉了齐锐到一边去,告诉他这里其实是之前有个小京官给外室弄的宅子,后来京官去了外任,外室也成了姨娘,这宅子就空了出来,叫丰居安给寻着了。 原来是这样,齐锐看着屋里的家什,也都是七八成新的样子,“那就先租个一年吧。” 送走丰居安,齐锐留金娃在家里帮着李娇鸾收拾行李,自己则陪着齐秀才到凤鸣楼去见吴氏。 吴氏看到齐锐父子,笑的阳光灿烂,心道怪不得齐锐生的就比常人英俊,原来人家父亲生的也这般好,饶是吴氏阅人无数,但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还能保持的如此清俊,实在是罕见的很了。 齐锐见吴氏看到齐秀才,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两眼放光,而齐秀才被吴氏看的老脸都红了,心里暗笑,忙上前一步挡在齐秀才身前,冲吴氏笑道,“我这不是怕吴娘子等着急了嘛,这家都没搬呢,就先陪着父亲到贵楼来了。” 泉音跟湖光听说齐锐来了,也迎了出来,泉音这几天反复琢磨那两段唱词,又去寻了过去的明皇杨妃故事来看,甚至连史书都找来仔细看了,满心想的就是如何能演好这个历史上著名的美人。 大汉朝京畿一带百姓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就是听京戏了,不止是普通百姓,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喜欢听戏的也有不少,落玉声的名头在京城,不比那些王孙公子要小多少,他这些年唱戏积下的家业,也不是她们这些风尘女子能比的。 落玉声是曾向她求教过,泉音当时就暗叹,都说戏子是下九流,可她宁愿当个戏子,凭本事吃饭,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每天陪笑,任人欺辱。 泉音觉得,如果她能把这个杨妃演好了,说不定以后真的能像落玉声那样,摆脱现在的生活。 等齐锐把写好的戏文交给她,泉音顾不得跟齐锐寒暄,贪婪的看了起来,尤其是翻到另一本齐锐写的《补充》,她认真看了一会儿,强压心里的感激之情,冲齐锐深深一拜,“泉音谢过齐老爷,齐公子。” 第20章 迁居 齐秀才来的路上大概翻了翻齐锐写的《太真外传》,在他看来,这些不过就是野史逸闻,跟外头的话本也没有什么区别,没想到填成戏文谱上调子,居然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现在这么漂亮的姑娘,因为这个还冲自己行礼,齐秀才有些尴尬的要避让,“不敢当,不敢当。” 别看年纪老大了,还是个雏儿呢,比小的好对付多了,吴氏噗嗤一笑,“齐老爷不必客气,以后我们凤鸣楼还要齐老爷多多指点呢。” “不必了,我这次过来也是想看看我的戏本要交到什么人手里,合不合适,”齐秀才背着手,照着来时齐锐教的话道,“不如泉音姑娘将前些日子锐儿给你的唱段唱一遍给我听一听?” 来时齐锐可是告诉过他,他来是要装作行家的,也把泉音的优点大概告诉他了,只等着泉音唱完,自己照着齐锐教的夸个几句,再把《太真外传》的精髓跟需要注意的地方提几句,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他老实了一辈子了,没想到这会儿还装上了,还怪叫人尴尬的,可为了儿子,也得硬着头皮装啊! 齐秀才人很瘦,身上的新制的夹袍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但因为满身书卷气,五官又生的好看,无形中跟泉音对剧作者的想像完全对上了。 在她心里,能写出如此佳作的先生,必然就是这么一位出尘的世外高人,她已经把齐秀才当作自己的先生了,因此二话不说叫人将莺歌给叫了过来,“我跟莺歌妹妹这几天又把这两段琢磨了琢磨,还请齐先生跟齐公子莫要笑话。” 等泉音唱完,齐锐忍不住连连点头,泉音不止是歌喉不凡,而且是真的学过戏的,唱腔念白手眼身法都是可圈可点,“泉音姑娘,你是不是专门学过的?” 吴氏也被泉音的表演给惊到了,女儿这么出色,等戏排出来,一定可以大红的,“不瞒齐公子,以前我们楼里请过教唱的师傅,其中就有之前有名的旦角儿,咱们泉音又聪明,自己也爱琢磨。” 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泉音这样的,如果不唱戏,还真的是埋没了,“父亲觉得如何?” “啊?”齐秀才很少看戏,今天一听,才知道原来这京戏这么的好听有味儿,“好,真的很好!” 他稳了稳神,把齐锐教他的话说了,“杨妃没问题了,但其他的几个角法,吴娘子还得去正经请个师傅来教一教的。” 看了泉音的杨妃,齐锐倒觉得其他人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功夫在台下,现在学也就是学个皮毛,不过也没有关系,本来凤鸣班就不是专业的戏班子,只要故事精彩,杨妃出色,也就足够了。” 泉音却不这么想,“奴家看里头的明皇跟高力士,功夫都要跟得上才行,不如妈妈去跟落大家说一声,让他荐几个师傅过来,咱们不做便罢,做了就一定要把凤鸣楼的招牌给打起来。” 她不要只当名妓,她还要当名角,一个杨妃已经不能满足泉音了,她走到齐秀才跟前敛衽一礼,“以后先生只要有戏本子了,只管送到凤鸣楼来,润笔由先生来定!” 她这些年也颇有积蓄,便是倾家,也是值得的。 …… 从凤鸣楼出来,齐秀才又添了桩心事,“锐儿,你说这戏真的会有人看么?” 万一将来没人看,不是把人家凤鸣楼给坑了? 齐锐失笑,“父亲放心吧,就冲着女班唱戏,这戏就不怕没人看。” 现在女人不能登台的,但□□在自己的楼里演一出,却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唱什么不是唱呢?“而且泉音姑娘在京城也颇有名声,追捧她的那些恩客们,也会来捧个人场的。” 齐锐知道齐秀才这个“傻白甜”,对泉音这种看上去一点儿风尘味都没有的青楼女挺有好感,说不定这会儿心里还觉得风尘女子不愿意卖笑要卖艺,还挺励志的,但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爹跟她们有多少来往,大家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呢? 相比孟氏,齐秀才一直喜欢的就是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的女人。 被齐锐一说,齐秀才这才想起来,刚才去的那个清幽素雅的地方,是一间青楼,还是京城很出名的青楼,他尴尬的轻咳一声,“你明年还要春闱,排戏的事就让她们自己摸索着来吧,你还是要把精力放在学业上。” 齐锐笑着应了,漫步跟齐秀才在街上逛着,“丰兄给介绍的地方真的不错,想吃什么买什么方便的很,”这浓浓的烟火气,让齐锐身心舒畅,他在一个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停下,叫小贩给他包了一包栗子,“回去给娇鸾跟金娃尝尝。” 齐锐他们到家,李娇鸾已经把什么都收拾好了,这小院儿后头还自带一口水井,让李娇鸾无比满意,齐锐见家里虽然安置好了,但厨上还是冷锅冷灶,什么也没有呢,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栗子,“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我跟父亲在凤鸣楼吃了点儿点心,现在还不饿,一会儿我陪你去把油盐酱醋给买回来。” 回来还给自己带了零嘴儿,李娇鸾脸一红,都不敢去看齐秀才,接过栗子,叫了金娃过来一起吃。 齐秀才倒是乐见儿子夫妻恩爱,“你们能这样我跟你母亲在家里也放心了,娇鸾是个好姑娘,对你一心一意的,你要好好待她。” 齐锐肯定的点点头,才来的时候只是出于义务,把接受李娇鸾当作接受命运安排的一部分,但时间久了,齐锐发现自己也挺喜欢李娇鸾的,虽然她不像泉音那样能歌善舞,也不像湖光那样艳丽娇媚,但李娇鸾身上那种未经雕琢的纯真跟羞涩,叫齐锐心动不已。 之前他很喜欢那种独立有能力有思想的女人,觉得跟她们打交道很省心,有一种旗鼓相当的畅快,遇到李娇鸾,齐锐才发现自己有点儿大男子主义,看到羞羞怯怯,什么事都要看他的脸色,问他的意见的小姑娘,齐锐下意识的就想要把她照顾好,不让她去经历那些风雨。 齐锐不是那种衣来伸手的男人,李娇鸾跟金娃吃栗子去了,他便去取了茶泡上,又跟齐秀才聊起戏来,以后需要齐秀才出面的时候应该还有,齐锐能给他补一课是一课。 齐秀才对儿子在京戏上这么内行很惊讶,“锐儿,你不会常看戏吧?”他送他去书院读书,可他却…… 呃,齐锐摸摸鼻子,“也不是了,书院里有个同窗很喜欢听戏,书院放假,他必定跑到山下去戏楼听戏,回来还讲给我听,平时出不去,他还自己悄悄跑到没人的地方唱几嗓子,我这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一些。” 原来如此,想想儿子的课业并没有受到影响,齐秀才也就不深究了,因为他还要在天黑前赶回清水村,便没有多留。 送走齐秀才,齐锐便陪着李娇鸾出去采购,李娇鸾原是不肯的,这些家事本来就是女人做的,齐锐一个举人老爷,就算是上街,也应该去书肆而不是去米粮店。 齐锐没那么多讲究,他们所住的地方位置并不算好,周围鱼龙混杂的,李娇鸾一个年轻女子,长的还很漂亮,一个人出去齐锐不放心,“我先陪你在附近走一圈儿,把路都走熟了,再跟周围的店家说好,叫他们定期把米粮这些送到家里来,以后你能不出门还是少出去为好,想出去玩了就叫我陪着你。” 丈夫的体贴让李娇鸾又是一阵儿脸红,“那咱们就在附近走走,其实刚才过来的时候我也留意了一下,大概地方我是知道的。”孟氏不在,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主妇,该留心的地方,一早李娇鸾就留心上了。 “啧,还是我媳妇聪明,那就请贤妻头前带路了,”齐锐嘻嘻一笑,伸手把门拉开,“您先请~” …… 小两口把几条街逛完,不但米粮这些都定好了,齐锐还拉着李娇鸾到绸缎庄转了转,古代的料子他不怎么懂,但还是很有耐心的帮着李娇鸾给家里的几个女人各挑了一身料子,现在他手里有钱了,头一条就是要把家里的女人们打扮漂亮。 两人买好东西,齐锐也不让李娇鸾回家做饭,带着她在一间看上去挺干净的饭馆坐了,“你成年都是给人做饭,今天也让别人给你做一次,” 他拿起茶壶给李娇鸾倒了杯茶,“等为夫中了进士,咱们去汇百味尝尝。”他对梁沅君开的酒楼还是挺有兴趣的。 李娇鸾还是头一次在外头吃饭,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不太好吧,要是母亲知道了,”她四下打量了一下,饭馆是两层楼的,他们还坐了雅间,透过支起的窗户,可以看见楼下的街道跟行人,“这要花多少银子啊?” 他们是带了一百两银子回来,但要在京城住一年呢,李娇鸾觉得钱握在手里才最安心。 第21章 逛街 齐锐对现在的物价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一百两银子,足够他们在京城很好的生活一年了,想想很久没有陪女孩子购物吃饭了,齐锐还挺怀念的,尤其眼前这个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他一指墙上的水牌,“我们现在有银子,以后我也会继续挣,所以你只管看想吃什么?菜名在上头呢。” 这一片地段不好,物价相对也低,今天一下午购物吃饭,其实也花不了几个银子。但李娇鸾的喜悦之情,却不是几两银子可以买到的。 齐锐中了举人之后,小两口去李家的时候,李娇鸾的娘还悄悄又给了她十两银子,让她给女婿好好补一补身子,争取来年一定高中,但他们今天这么逛了一圈儿,已经花了二两银子了,再花李娇鸾真的有些舍不得,“要不你来点吧,我也不饿的。” “走了那么多路,怎么会不饿?”齐锐知道李娇鸾这是想变相省钱呢,他叫过小二,依着李娇鸾的口味点了四菜一汤,“你别想花了多少银子,就说出来转一转心情如何?” 心情?李娇鸾不由扬起了唇角,“自然是高兴的,” 这里可是京城,哪里是延平县那些市集能比的?李娇鸾觉得自己一双眼睛都忙不过来了,尤其是在绸缎庄子的时候,齐家人除了齐秀才跟齐锐,穿的都是布衣,她也就是成亲的时候,嫁衣是绸缎的,可那色泽跟花纹,跟绸缎庄子里的也是不能比的,李娇鸾觉得自己见到了今生最大的世面了。 齐锐以前可是从来没有陪着她出来走动过,“就是觉得叫你陪着我选料子,浪费你的时间了,而且,”李娇鸾赧然道,“我看见那些缎子的时候,是不是叫你丢脸了?” 那些细滑如水艳丽如霞的丝绸,她都不敢伸手去抚摸,更不敢叫伙计拿了在她身上比试。 李娇鸾的表现是人之常情,尤其还是常年关在家里的小姑娘,“哪里丢脸了?咱们买了那么多,你看那伙计只差没管你叫亲娘了!” 齐锐一本正经的纠正李娇鸾,“陪自己媳妇出来逛,我可是高兴的很,以后你再想出来只管跟我说,我也跟着你一起出来放松放松。” 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的事物,想起李娇鸾看见满柜台鲜亮的衣料时,满眼都是小星星,却要强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齐锐暗下决心,有时间要要多陪李娇鸾出来几趟。他不赞成女人一定要关在家里,不说开不开阔眼界,就是经常出来逛逛,既美丽了心情,也锻炼了身体,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两荦两素送上来,齐锐见李娇鸾不肯动筷,拿了只虾剥好放她面前的盘子里,“快吃,金娃还在家等着呢!” 李娇鸾看着低头替自己剥虾的齐锐,脸又红了,“我自己来吧,你也吃。” 齐锐已经飞快的又剥好一只了,“你先吃,我吃饭快。” 李娇鸾拿出帕子擦手,“我来帮相公剥吧,你饭量大。” 齐锐无奈的看着李娇鸾,“你别什么事都先想着我,你是女人,当然是要娇养的。” 说到这儿齐锐有些讪然,“我现在一事无成,家里也不富裕,你嫁过来没过一天好日子,”唉,如果是齐锐本人,家里过成这样,是绝不会娶个媳妇回家让人家跟着自己吃苦的。 李娇鸾喉间一哽,小声道,“你别这么说,我娘家也不宽裕,”他们其实挺门当户对的,“你对我这么好,我一点儿都不苦。” 她低头看着面前碟子里的虾,整颗心都是甜的,“大家都说我是最有福气的女人。” 齐锐正在帮李娇鸾挑鱼刺,听李娇鸾这么说,“那你觉得呢?你是不是有福气的女人?” 跟齐锐处的久了,又逛了一下午的街,李娇鸾在齐锐跟前随意多了,“我自然是的,相公待我这般好。” 这话李娇鸾是发自肺腑的,中举之前丈夫对她就挺不错的,中举之后更是如此,简直把她当孩子一样,什么事都想着她让着她,还哄她,李娇鸾时常想,只要两人能像这样过下去,做什么她都是乐意的。 李娇鸾也学着齐锐的样子,给他夹了筷子菜,“相公对我真的很好了,其实只要你不打我,也不去外头找女人,我就很高兴了。” 齐锐手里的鱼肉差点儿没掉下来,“不打你?为什么?以前谁打过你?”这什么要求啊?简直是没有底线了。 李娇鸾连忙摇头,她家就她一个女儿,哪舍得对她动手?“不是,我看别人家,男人喝多了,或者生气了就打老婆的,我娘说我爹不打人,是她命好。” 齐锐生气了,“岳父不打人,因为他是正常人,不是岳母命好,你记住了,那些打女人的都是畜牲,是他们坏,跟女人命好不好没有关系。” 李娇鸾却不这么想,“女儿家闭着眼嫁人,嫁到了不好的男人,不就是她的命数?”所以她的命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好吧,别说这会儿盲婚哑嫁,就算是他生活的时代,家暴也是时常发生的,“你放心吧,我没这坏毛病,诶,我问你,出去找别的女人跟打女人,你能接受哪个?” 李娇鸾讶然的看着齐锐,这是考她?“我当然都不选,但是真嫁了那样的人,除了认命,也做不了什么了。”所以她才会觉得能嫁给齐锐是真的命好,现在想想,心里那点儿遗憾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齐锐挟了口笋丝,“我是说这两样毛病我必有一样,你宁愿我有哪样?” 李娇鸾迟疑了,邻居家大婶被打的惨样她记忆犹新,就是在隔壁听着,她都疼的慌,可是如果丈夫三妻四妾的往家里领,想到这儿李娇鸾就觉得透不过气来,她看着面前的虾仁,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能不能不选?我不想想这个。” 哟,又要掉金豆,齐锐忙放下筷子,坐到李娇鸾身边给她擦泪,“这不是说着玩的嘛,你瞧瞧你,这样也哭?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的小娇妻却不是水做的,” 别人是水做的,她不是?李娇鸾睁大眼睛,心里有些不高兴了。 先是掉金豆,这会儿又撅嘴,齐锐忍不住在李娇鸾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别人是水做的,你是眼泪做的。” 李娇鸾登时玉面飞红,又觉得有些委屈,“明明是你老来招我,我不吃了!” “不是我老招你,是你不论生气还是害羞,样子都好看极了,这能怪我?那这样吧,你以后对我多笑笑,要是我觉得你笑起来更漂亮,那我以后就天天逗你笑好不好?” 齐锐歪头看着李娇鸾,十七岁的女孩子在后世还是未成年,可是在这儿,却已经是个小妇人了,李娇鸾身上既有□□的韵味,又未失小姑娘的青涩,这两种感觉掺杂起来,就像初开的新酒,香气一出,便叫人熏然欲醉,情难自止,什么良心道德都恨不得抛在一边。 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没章法了,在这种地方就敢说这么羞人的话,李娇鸾又羞了,还要努力不让自己再脸红,不然岂不是因为齐锐夸她害羞的样子漂亮,她就成心了? 可脸红不红哪是可以自己控制的?心里一急,两颊就更烧了,李娇鸾气的一跺脚,颤声道,“你还这样!” 美人真是宜喜宜嗔啊,这生气也跟撒娇没两样,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过来,齐锐恨不得想立马把人抱在怀里,但这里是酒楼,他真这么做了,李娇鸾估计能吓得从楼上跳下去,“我不说话了,吃饭,金娃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第22章 疑问 齐锐他们到家,在各铺子里买的东西店家已经送到了,金娃一见他们回来,“大哥您终于回来了,这突然送来这么多东西,”他都吓了一跳,幸亏人家都不问他要钱。 齐锐把给金娃带的饭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头,“饿坏了吧?快吃去吧。” 金娃老远就闻着香味了,伸手把食盒接了,“中午大哥带回来的栗子还有呢,我吃了点儿,不是太饿的。” “我帮嫂子收拾东西吧,”别看金娃年纪小,却比普通孩子早熟的多。 齐锐在金娃头上敲了一下,“赶紧趁热吃饭去吧,这些东西我跟你嫂子自己收拾,我去把灶生着了烧锅热水,你吃完了拿盆过来,自己打水洗澡去。” 金娃点头应了,“我吃的很快的,活我来做。” “吃你的去吧,”齐锐冲金娃挥挥手,自己回屋换下长衫,走到廊下开始往厨房里搬东西,李娇鸾赶忙过去,“我来做就好了。” 齐锐一手拎米一手拎面,“这些活儿是你干的?你干的动?” “我一袋一袋提就好了,”李娇鸾又要去拎油罐子,手还没摸到绳子,就被齐锐狠狠瞪了一眼,“放下,你要是闲不住,就进来看这些东西怎么摆放你用着方便。” 厨房李娇鸾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了,齐锐把米面放好,又出去拿新置的锅碗瓢盆,说起来他们两个一起逛街买这些生活用品,真的有一种小两口要成家的感觉,想到这儿齐锐自己心里都甜滋滋的,“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你还想添什么只管去买,咱家的银子不是你收着的嘛。” 别看这宅子是租来的,但比清水村的小院子可精致多了,就连厨房也宽大敞亮,李娇鸾别提多满意了,“这样就很好了,再不要什么了,以后你想吃什么随时跟我说,我给你做。” 齐锐挽起袖子把碗筷摆好,“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有母亲看着,根本不许我进厨房,现在终于该我当家作主了,等明天咱们买了菜,你看我跟你露一小手儿。” 孟氏跟李娇鸾其实手艺都一般般,还舍不得放菜油,齐锐吃的没滋没味儿的,现在终于到了让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准备把李娇鸾给吓一跳! “你真的会做?那你先把灶烧着了,你不是说要洗澡嘛,还买了那么个大浴桶,”李娇鸾根本不相信齐锐会做饭,一指冰冷的灶台,“我去后院儿打水。” 他真的会做饭,但用灶还是烧柴的,“这个么,那什么,打水多危险啊,还是我去吧,你把灶先烧了,烧火比打水轻松,这费力的活得男人干。” 李娇鸾看着齐锐跟逃一样拎着水桶就跑,咯咯笑道,“那好,你慢慢提去,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我等你回来生火啊!” …… “这澡洗的也太值了,”齐锐从净房出来,接过李娇鸾递给他的袍子,不高兴的嘟哝,“本来我没多脏,你叫我学烧火,弄的一头一脸的灰,连衣裳都差点儿烧了,满意啦?” 想到齐锐学生火时的笨样,李娇鸾忍不住又笑开了,“嗯,相公不愧是举人,连生火都学的这般快。” “你就骂我吧,我还不如金娃呢,”烧了一次柴火,齐锐那点儿做饭的积极性差点儿被打击没了,“唉,以后咱们能用上煤就好。”他更怀念天然气,电磁炉这些现代化装备。 “煤?那多贵啊,不行不行,我问过了,这里有人每天担柴来卖,大家买来用就好了,煤可不是咱们用得起的,你不会烧火就不会,别找借口,”李娇鸾就没见过谁家做饭用煤的,认定是齐锐不懂装懂呢,她拿了一块大布巾过来,“好了,以后做饭的事还是我来,低头我帮你擦头发。” “有老婆就是好,”齐锐惬意的在椅子上坐了,享受着李娇鸾的服侍,“等一会儿我也帮你擦擦。” 李娇鸾先洗的,这会儿头发都半干了,“哪能让你擦呀,”她低头看着齐锐精致俊秀的眉眼,他好像生的比她还白净些,想到这么俊读书又好的男人居然是她的相公,而且对她还那么好,李娇鸾的脸不由又红了,手上的动作也越发的轻柔起来。 齐锐虽然闭着眼,却还是感觉到了李娇鸾动作的变化,他睁开眼,正遇上李娇鸾凝视他的目光,便冲她灿然一笑,“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李娇鸾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没,没想什么,不是,是想了点儿别的事。” 肯定没想好事,这都弄疼自己了,齐锐含笑盯着李娇鸾,“你想的是我吧?脸上都写着呢。”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挺喜欢李娇鸾的,确切的说,对李娇鸾这个老天安排的妻子,他从认命接受,到现在是暗自庆幸,但他却不能确定李娇鸾对他是个什么心思? 虽然只要齐锐自己不休了李娇鸾,她就一辈子都是他的妻子,陪在他的身边,为他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但这种捆绑并不是齐锐想要的,他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能发自内心的喜欢他,爱他,而不是因为父母之命跟他过完一生。 让自己的妻子爱上自己,既容易也困难,容易的是这里是古代,以夫为天,李娇鸾从坐上花轿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她眼里唯一的男人。 但难也就难在,这种天然性,又会让李娇鸾意识不到去拷问自己的内心,她是不是发自内心的爱自己的丈夫?甚至在她的心里,根本不会有“爱情”这个词的存在,即便是她会爱。 因为对李娇鸾动了心,齐锐更希望的是他们两个之间,是男人跟女人的相互吸引,而不是因为都觉得对方不错,便和和美美举案齐眉的过完一生,他想要的是一个跟他真心相爱的女人,只把他当成她的男人的女人,而不是把他当做天的女人。 齐锐对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他年纪正好,生的也英俊,也算是个有趣的人,也在努力对李娇鸾好,让李娇鸾爱上自己,应该不是难事。 李娇鸾被齐锐灼人的目光看的两颊发烫,她想把布由扔给齐锐,自己转身走了,可又迈不开步子,从齐锐病好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两人却一直保持着这种相敬如宾的状态,跟齐锐一起到京城来的时候,孟氏还笑眯眯的又塞给她五两银子,说是叫她自己拿着买好吃的补补身子,争取将来双喜临门。 齐锐进士及第是一喜,那另一喜,李娇鸾咬唇看着丈夫,如果他一直这么下去,自己可怎么给齐家开枝散叶,她嫁到齐家已经一年多了,却一直也没有动静,也是婆婆当年怀上齐巧蕊的晚,才不催自己,但再这么拖下去,她都没脸在婆家呆了。 想到这里,李娇鸾心一横,把手放在齐锐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我就是在想相公呢,” 第23章 道理 齐锐被李娇鸾的举动吓了一跳,“娇鸾?” “嗯,”李娇鸾身子一颤,手上又用了点儿力,轻轻帮着齐锐捏起肩来。 齐锐能不明白李娇鸾这是在无声邀请?可如果现在问她,是不是喜欢自己,她的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但这种肯定未必是一个女人对男人的,齐锐伸手握住李娇鸾的手,“我不累,你也赶紧休息去吧,我看会儿书。” 李娇鸾窘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攥紧拳头,强忍着羞意,拧身冲到床前,也不顾头发还没全干,拉了被子把自己给蒙住,睡觉去了。 齐锐无奈的看着把自己裹成一团的李娇鸾,低头笑了笑,李娇鸾本来就内向羞涩,刚才的动作不知道要鼓多大的勇气,结果却被自己拒绝了,这会儿估计死的心都有了,他走过去去扯她的被子,“这么捂着小心透不过气,” 棉团子不动。 齐锐又加大了力度,“你头发还没干呢,这么睡了,明天该头疼了。” 棉团子还不动。 齐锐没辄了,侧身躺到李娇鸾身边,“我也要睡,你把被子给我一半儿。” 棉团子裹的更紧了,有个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不是要看书么?柜子里不是还有咱们来时带的那床被子,你取出来盖吧。” 终于肯理自己了,“你都不高兴了,我哪敢去啊,凭什么你盖今天新买的,我盖家里老棉花套子?” 李娇鸾从被子里探出头,一脸不满,“那是我娘家的陪嫁,还没两年呢,怎么就成老棉花套子了?” 齐锐一把把被子口给摁住了,不许她再钻进去,“好好好,是你的嫁妆,可我想盖今天咱们新买的,你瞧这上头又是荷花又是莲子的,多漂亮啊。” “那你盖这个,我去拿那个去,”李娇鸾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出来,结果齐锐摁的紧,她根本动不了,“你放开呀!” 因为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又挣扎着要出来,李娇鸾的菱唇在烛光之下格外的鲜红,此刻正半张着轻轻喘息,齐锐的目光在她雪白的颌尖一扫,正看见细白脖颈之下漂亮的美人骨,如果刚好李娇鸾给他捏肩是有心的邀请的话,那现在就是无心的诱惑了,齐锐一使劲儿把李娇鸾摁回床上,随手把从把自己擦头发的布巾拿过来,“你躺着,我给你再把头发擦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继续下去,什么爱不爱的,根本就不是问题,他只想把这个棉团子里拨开了,看一看里面藏着的人儿有多鲜美可口。 李娇鸾又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齐锐的变化她清楚的感觉到了,甚至心里还隐隐有所期待,没想到等到的又是无声的拒绝,她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把布巾扯过来扔到一边,“不要你献殷勤!” 说完便放声哭了出来。 齐锐忙把人抱在怀里,“你别哭啊,我这哪是在献殷勤,我本来对你就很殷勤好不好?娘子,为夫哪里伺候的不好,要打要罚都随你,你千万别再哭了。” 李娇鸾抹了把脸上的泪,转身恶狠狠的瞪着齐锐,“你别老在这儿跟我油嘴滑舌的,像个街头的浪荡子,我,我,” 为什么不肯碰她的话,李娇鸾真的没办法说出口,半天才道,“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妻子!” 齐锐已经明白李娇鸾在纠结什么了,她纠结,他也挺纠结的啊,放着这么个小美人在眼前,一直强忍着不伸手,他也难受的要死了,齐锐往床上一坐,把李娇鸾连人带被子抱在自己怀里,见她又要往被子里缩,一手将要环定了,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你冷静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李娇鸾挣扎不动,干脆心一横瞪着齐锐,“你问吧,”她倒要看看齐锐又要说出什么来? 齐锐深吸一口气,“你喜欢我么?” 李娇鸾惊讶的张大嘴巴,想问相公是不是病了? 感觉李娇鸾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齐锐解释道,“你别想我是你的相公,什么人生的依靠这些,你就想:如果你回到做姑娘的时候,无意中遇到了我,也说过几回话,你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见她不吱声,齐锐把话说的更仔细些,“嗯,喜欢就是:看到我的时候就开心,看不到我的时候会想我,每天想着如果我能嫁给他天天在一起就好了。” 齐锐把李娇鸾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就像那些戏文里那样,即便是家里不同意,也愿意跟我私奔的?” 齐锐说的一本正经,李娇鸾也认真起来,她想了想,垂眸道,“如果看见了就高兴,看不见的时候就想念的话,我现在就是啊,但是,” 她低头不敢看齐锐的眼睛,自觉自己的回答不会让齐锐满意,但她又不愿意说违心的话讨齐锐的欢心,“跟你私奔,家里会打断我的腿的,而且聘者为妻奔为妾,我,” 想到自己这么说齐锐会生气,李娇鸾忙道,“哎呀你就是戏文看多了,我父亲跟公公是多年的好友,咱们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的,怎么会有家里反对的可能?” 跟人私奔,抓住会被打死的,李娇鸾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你可别想着骗别人家姑娘私奔啊,要是被姑娘家父亲拿住了,是要把你送官的,你的功名也会没有的。” 想到自己相公有可能某一天带着一位姑娘私奔,李娇鸾心如刀绞,眼泪又落了下来,“你如今是举人了,家里也有些银子,你要是看中了哪家姑娘,只管去提亲就好,不必做那种傻事……” 他是家里的男人,又是举人,还挣了银子回来,真要再讨一房,她一个女人能说什么呢?除了当好大妇,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哎哟,这脑补帝! 李娇鸾的眼泪都滴到齐锐的手指上了,她皱着小脸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的模样真是太勾人了,齐锐一个没忍住,就吻了过去。 小姑娘根本不知道张嘴回应,齐锐轻轻在她唇瓣上咬了一下,李娇鸾吃疼,下意识的启齿,齐锐的舌便灵活的探了进去,辗转吸/吮,直吻的怀里的姑娘浑身瘫软,在被子里死死的攥紧中衣,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也不敢让齐锐发现她在紧张。 第24章 深入 即便如此,齐锐还是感觉到了李娇鸾的僵硬,他停下来把头靠在李娇鸾的额边,哑声道,“你不喜欢咱们这样?” 记忆里原身确实没有跟李娇鸾这么亲密过,他们过去按部就班的夫妻生活在齐锐看来,简直对不起他们年轻美好的肉/体。 回忆到零星的画面,齐锐忍不住又在李娇鸾腮边吮了一下,“说话,不说话我当你喜欢,那就再来一次。” 李娇鸾这会儿才魂魄归位,她羞的在被子里动了动身子,这让她怎么回答,说不喜欢,他再不碰自己怎么办? 可不说话,他会“再来一次”. 说“喜欢”,哪有喜欢这个的,还跟男人说喜欢,这也太羞人了…… “呃,不说话,那就是要再来一次了,”齐锐根本不给李娇鸾辩驳的机会,再次衔住李娇鸾的粉唇,手上也不客气,直接扯开被子,伸了进去。 …… 李娇鸾成亲一年多,都没有被丈夫这么对待过,等她回神的时候,发现丈夫已经跟她躺在一床被子里了,而且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只剩下胸前的肚兜,“相公……” 接来下的事李娇鸾是懂得的,她把脸偏到一边,紧闭双眼等着齐锐继续动作。 齐锐还是头一次这么真切的看到女人穿肚兜,他低头看着浅绿的布料上那几朵红色的牡丹花,雪白浅绿大红,这么亮眼的颜色配到一起,居然这么的撩人,尤其是艳色掩映下的娇躯,一动不动的静待在那里,仿佛等着他任意采撷,可那紧握的粉拳又暴露了她的内心。 齐锐轻笑,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他可不舍得让李娇鸾这么不自在,两个人的事,自然要两人都欢乐才完美。 齐锐的手沿着李娇鸾脖间的带子一路下滑,在那片微耸的叶片上轻轻打了个圈儿,“绣这么多花,不会觉得硬吗?” 李娇鸾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翻身想躲过齐锐的手,结果却把自己的粉背完全暴露在齐锐的眼前,看着眼前的粉腻,齐锐只觉得所有的血气都往一个地方涌,他挑起她腰间的肚兜带儿,“你这是想让我帮你解开?” 粉背细腰翘臀,齐锐一点儿也不急着去解李娇鸾背后的带子,手指只在她脊线上轻轻划着,感受着那抹温软,“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喜不喜欢我?咱们不说当初,就说现在,如果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你会不会什么也不顾跟着我跑了?” 男人的手掌仿佛有魔力,让李娇鸾止不住的随着他的指尖颤抖,这感觉太磨人了,她想说别这样,可一张口,发出的却是轻吟,李娇鸾羞耻的把脸埋在枕间,装着没听见齐锐的话。 齐锐哪里会放过她,手指落到她亵裤边缘,抠着裤边儿往下轻划,“今儿的油灯太暗了,我去把蜡烛拿来,那样才看得清楚些。” 李娇鸾吓的立马缩起身子要往被子里钻,“你,你要看什么?”她整个后背露在外头已经够害羞了,齐锐还要做什么?他想看什么? 自己的小媳妇儿都快叫自己吓成惊弓之鸟了,齐锐哈哈大笑着躺到她的身边,拉过被子将两人都盖住了,又把李娇鸾拉到自己怀里,“你说我要看什么?我想看看自己女人啊,你总不能叫我只认得你的脸吧?” 他的手在李娇鸾身上一一点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得认得才行。” 哪有这种说法,李娇鸾搡了齐锐一把,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现在这样,搞得自己心里跟猫抓一样,不,她现在就被一只猫一样,被齐锐逗弄,偏还躲不开,“你别这样。” 齐锐腿根儿在李娇鸾腿上轻轻摩挲,“怎么?你不喜欢?我不是说过么,跟我不用压抑自己,想说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只管大胆说出来就好了,” 他托着李娇鸾的臀往上送了送,抬头轻吻李娇鸾的美人骨,“喜欢了你就出声,就算是不喜欢,也别怕我生气,直接喊停,我会立马放开你。” 齐锐拿牙齿在李娇鸾胸前的绿叶上轻啮,待感觉到她的颤抖,便停下来逼问她,到底喜不喜欢,如果李娇鸾不吭声,他就继续,直把李娇鸾折磨的阵阵轻/喘,整个人俯在齐锐身上,都要哭出来了。 让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的是,她却一点儿不喜欢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希望齐锐不要停下来。 这小丫头嘴还真硬啊,齐锐抽开李娇鸾肚兜的带子,“你再不回答,我可要看看它们了,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跟你一样美?” 李娇鸾吓得一捂脸,“别,不要,” 齐锐哪里肯放过她,手直接伸到肚兜里面,轻轻捏抚着,“不要?真的不要了?那我走了,这几天忙着写戏文,我好多书都没看完呢,真走了啊。” 说着他松开手,做势要把李娇鸾从身上放下来。 “别,你别走,”李娇鸾双手捂脸,声如蚊蚋,“喜欢,我喜欢……” 李娇鸾合着眼不敢去看齐锐,跟把自己的身体坦露在灯光下相比,说“喜欢”似乎更好接受一些。 齐锐抬眸看着连脖颈肩胸手臂都染上一层粉色的李娇鸾,有点儿舍不得再逼她,但她这样循规蹈矩的性子,对他们以后的x生活可十分不利,为了自己以后的性福,齐锐狠了狠心,追问道,“喜欢什么?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么对你?” 胸前一凉,李娇鸾呀的一声,挣脱齐锐的手,捂住胸口就往床里躲,没想到齐锐更快,将李娇鸾摁在床上,从后面俯在她的背上,两人肌肤相贴,齐锐舒服的轻叹一声,伸手去拉她的亵裤,“快说,不然我真的拿蜡烛去了!” 被齐锐硬硬的顶着,李娇鸾整个人都酥了,偏齐锐的手还不老实,从前头探下去,让她有一种前后失守,无处可躲的窘迫,她想把腿合拢,才一动,齐锐就挤到了腿间,吓和李娇鸾颤声道,“喜欢,都喜欢,你饶了我吧~” 齐锐轻笑一声,“怎么喜欢?要是你嫁的人不是我呢?你也愿意让他这么对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李娇鸾已经在齐锐的指间化如一汪春水,最艰难的第一句表白已经出口了,后头的情话似乎容易了许多,“不会的,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我只喜欢你,” “如果如果以后有人要把咱们分开,你会怎么做?”齐锐加重了力度,轻吻着李娇鸾的唇角,小声道。 李娇鸾意态熏然的拧着眉,在齐锐的指间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不会的,要是谁把咱们分开,那我就不活了,”她偏头回应着齐锐的吻,不让他再说这种扫兴的话。 齐锐却不肯满足她,狠狠的在李娇鸾腿间惩罚性的摁了几下,引得她一阵轻颤,“错了,记住了,就像你是我的人,我也是你的人,如果将来有人想把咱们分开,不是你不活了,而是要让那些分开咱们的人,别活了!” 他一把扯下李娇鸾的亵裤,挺身而入,“记住了!” 第25章 水土不服 李娇鸾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红日高照了,见身边人已经不在,她赶忙坐起来,可才一起身,便觉得腰上一阵酸软,人又无力的倒在床上,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李娇鸾羞的捂住脸,自己昨天真是太丢人了,怎么连羞耻心都没有了,那么的由着齐锐折腾,甚至还迎合他? 现在好了,男人都起身了,她却安然高卧,连时辰都不顾了。 齐锐听见帐里的动静,把书放下走过去,严格来说,昨晚是他们的初/夜,自己一个没忍住恣意了些,床上的人儿被自己折腾的够呛,“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你应该叫醒我的,”李娇鸾从帐里怯怯道,他们搬出来的第一天,她就起在男人后头,别说婆婆了,就是娘家母亲知道了,也会责骂她的。 “管他什么时辰呢,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齐锐俯身在李娇鸾额间亲了一下,“昨晚把你累着了。” 提什么昨晚,李娇鸾羞的不敢正眼看他,“我这就去做早饭。”看天时,这会儿真的不早了,一直让相公饿着,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这都什么时候了,齐锐摁住李娇鸾,“我早上叫金娃出去买的豆腐脑跟包子,给你留了碗豆浆,我给你端来,你喝完再睡一会儿,醒了咱们吃中饭。” 意思是现在快到中午了?李娇鸾大窘,从她记事起,她就没睡到这个时候过,“不行,我现在就起,相公,都怨我,我,”她真是太累了,齐锐闹到后半夜,李娇鸾觉得自己合上眼的时候,都听见鸡叫了。 这小妖/精难道只有晚上才肯现出原形? 齐锐知道今天早上李娇鸾一定会这个样子,才特意在卧房里陪着她,他往床上一躺,把李娇鸾搂在怀里,“怎么?昨天晚上喊着我的名字叫快点的是谁?晚上连相公的快慢都敢说了算,这会儿连个懒觉都不敢睡了?” 李娇鸾都要晕过去了,“青天白日的,你怎么,” 齐锐直接掀开被子,“诶,你一说我才想起来,青天白日的更好,省蜡烛了,让我看看。” “不,不要,不行,”李娇鸾使劲儿去推齐锐,她现在还没着寸缕呢,“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起来了,我睡,我再睡会儿。” 齐锐这才满意了,“跟自己相公不用客气,以后我中了进士,家里雇几个丫鬟伺候你,你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李娇鸾缩在齐锐怀里,“那也不成,家里的主母每天睡到红日高照,会被人看不起的。” “你也说了,你是家里的主母,哪个下人敢看不起自己的主母?”有道是晨起看美人,此刻的李娇鸾睡眼惺忪,春意未褪,在自己怀里如一只安静小猫儿,齐锐又有些意动,有些事一旦开了闸,便再没有顾忌,他直接解了外衫,“我也没睡醒,不如咱们再睡一会儿……” …… 金娃看着只穿了身中衣,连头都没梳的齐锐,迟疑的不敢伸手接钱,“大哥,我不饿的,要不我去烧火做饭?” 金娃觉得早上叫他出去吃的包子,还有豆腐脑,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那肉包子可咬一口直流油,香的他都想把舌头也吞了。 这中午又叫他去吃巷口的羊肉面?那多费钱啊,金娃有点儿担心,他要是再这么费钱,齐锐把他送回去怎么办?“我会熬粥,还会活面!我不吃中饭也行的。”不吃最省钱了,他以前也常这样的。 “快去吧,吃饱了回来帮我烧火,”齐锐看了一眼屋里,忍不住扬唇,李娇鸾虽然羞怯些,但好在两人也是“老夫老妻”,他又有意照顾着她的感受,到后来放开了手脚,两人都极为尽兴,只是小娇妻的体力明显不行,这才梅开一度,她就又昏睡过去。 “你嫂子有点儿水土不服,要好好歇歇才行,等你回来,咱们一起给他熬粥喝,”做饭齐锐没问题,烧火还是算了。 …… 李娇鸾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午时,她把头埋在枕间轻吟一声。她这是怎么了,居然跟着齐锐一起疯,不但跟着疯,后来也豁出去了,由着他没白没夜的胡闹。 李娇鸾听了听屋里没有动静,才拿了衣服穿好,看到外间洗脸架已经放好了洗脸水跟胰子,心里一甜,忙洗漱梳妆好,悄悄的拉开门出来,也是家里没有长辈,不然她真的是只有一根绳子去吊死了。 “嫂子你好些了没?”金娃正抱着柴往厨房去,看见李娇鸾出来,大声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快些回去躺着,我大哥做饭呢,我帮着烧火,他给你熬粥,还炒了两道菜!” 金娃深吸了一口气,跟着齐锐到京城来太好了,连家里的菜味都比清水村里的香! 李娇鸾被金娃闹了个大红脸,也知道齐锐是为了她的面子,才撒谎说她病了的,“啊,好些了,”她看了一眼厨房快步过去,“你大哥哪儿会做饭,还是我来吧。” 金娃有眼色的很,到齐家这些日子,已经看出来齐锐有多疼媳妇了,“嫂子你歇着吧,我大哥做的好着呢,你闻闻,这种香味儿我就没闻着过,叫人直流口水。”他还是吃了一碗羊肉面了,可闻见厨房里的香味,还是觉得馋的很。 齐锐听见外头说话,知道李娇鸾起来了,探头出来,“金娃说的没错,你还回去躺着就好,等一会儿我把饭给你端进去,咱们在屋里吃。” 李娇鸾看着齐锐笑盈盈的脸,心里又甜又软,不由自主的就走了过去,从金娃怀里接过柴火,“金娃你玩去吧,我帮你哥烧火,一会儿吃饭叫你。” 齐锐看着李娇鸾鲜妍的面庞,冲金娃挥挥手,“你嫂子病好了不用你帮我了,你学的那些字儿快忘完了吧?去复习复习,下午叫你嫂子考你。” 听见要考他认字,金娃慌了,这两天光顾着为进京城激动了,他哪儿顾上自己学的字儿啊,“诶,我这就去,我都记着呢,再写几遍就成。” 第26章 金娃一走, 齐锐飞快把把炒锅里的白菜给盛了出来,凑到李娇鸾颊上亲了一下, “想我了?” “哪有?”李娇鸾被齐锐说中心事,脸一红躲到灶台边坐下帮齐锐烧火,“原来你真的会炒菜?”一盘子白菘都能叫他炒出这样的香味来,“好像比我做的还好呢。” 齐锐得意的挑眉,“那是自然, 这还是开头我掌握不好火候呢, ”齐家人炒菜, 舍不得油还爱多放盐,而齐锐昨天上街, 把杂货铺里能买到的香料都买到了,这辣椒花椒到位, 香味自然就有了。 “我知道你累了, ”齐锐一指一旁的一只汤锅, “我把家里带来的风鸭给炖了, 给你做了个风萝卜鸭汤, 好好补一补。” 李娇鸾被齐锐说的脸又红了, “我补什么, 要补的也是你才对, ”想到昨天,李娇鸾一咬嘴唇,“你以后还要考功名呢,千万别那那样了, 不然我,” 她就成了个坏女人了。 齐锐正在洗一早就泡上的干豆角,听见李娇鸾的话,擦了手走到李娇鸾跟前坐下,“你要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可又该‘教训’你了,”他看了一眼两人面前燃燃的火苗,“这里一点儿也不冷,你想不想试试?” “呀,你怎么,”李娇鸾还没说话呢,已经被齐锐抱住挤在了墙角,她吓的使劲去推齐锐,昨晚跟今早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敢说也敢做”了,“我再不说了,真的,我错了,我再不说了。” 看来吃够了教训,认错认的真快,齐锐满意的在李娇鸾唇上啄了一口,“这就对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不咱们都多久没亲热过了?你别以我不知道这些天一到晚上,你跟我别扭什么?” 只要在清水村,齐锐每天最怕的就是夜晚的来临,身边睡着个漂亮姑娘,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受得了啊,而且这姑娘还有意无意的会撩拨他一下,“我跟你说,前些天的账我都记着呢,咱们按一天两回,你算算你欠了我多少?昨天晚上的,连利息都没还够呢!” 这还带利息的?李娇鸾张口结舌的瞪着齐锐,“你不能这么算!” 炉火映的李娇鸾的小脸红扑扑的,丰润的唇瓣如同水嫩的樱桃果,齐锐心里一荡,突然觉得在这里试试也不错,他手指轻抚着李娇鸾细滑的手腕,“那你说怎么算?我还没跟你算我秋闱之前的账呢,要是把那个也算上,你说你欠了多少?” 他在李娇鸾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还不完了,你想想,我是不是个很好心的债主?” 李娇鸾被齐锐撩/拨的身子发软,“这种事哪有这么算的,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分明是你,是你,”秋闱前是他要专心读书,之后是他远着她的,现在怎么说成她欠他了?“你无赖!” 这丫头还没完全傻,齐锐嗤的一笑,“那咱们换个算法,算我欠你的,我是你男人,却没有尽丈夫该尽的义务,是我对不起你,这样吧,以后我加倍还你,好不好?” 他欠自己的?加倍还她?这跟刚才的有什么区别?李娇鸾推了齐锐一把,“我不跟你说这个,反正你以后不许再这样没日没夜的胡来了,” 她嗔了齐锐一眼,“我以后也不会再这么由着你了,你来年要还赴春闱呢,那个更重要。” 齐锐现在爱极了怀里这个可人儿了,真是一颦一笑都能挠到他的心尖儿上,“那你的意思是等春闱之后便可以了?咱们就按一天三回来算,你记着账,看看到春闱前看看我欠你多少回,等春闱过后,咱们找个就咱们两人人呆的地方住上一个月,专门清账。” 李娇鸾都快被齐锐这张嘴给说晕过去了,“刚才还两回,怎的就又成三回了?” 发现自己居然开始跟他讨论次数,李娇鸾窘的无地自容,“你赶紧起来,你烧火我来来炒菜,”她都开始后悔昨天迷了头,早知道还像以前那样了,丈夫也不会这么死乞白赖的缠着自己,光天化日的说着这些羞人的事。 小娇妻真的生气了,齐锐也不再纠缠,反正来日方长,他们算账的时候多着呢。 齐锐起身把干豇豆素炒了。两人把饭菜摆上,叫在自己屋里写字的金娃过来吃饭,这两天自己没干什么活,光吃饭了,金娃很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我都吃过面了。” “行啦,这都过多久了?”小孩子贪长,正是能吃的时候,齐锐看了金娃,齐家人基因还是不错的,整个清水村都没有几个歪瓜劣枣,金娃这些日子能吃饱饭了,脸上肉一起来,颇有些虎头虎脑的感觉,“不饿也喝点粥再尝尝我炒的菜。” 齐锐把熬的粘稠的米粥摆到李娇鸾跟前,“我怕你今天没胃口,熬点儿粥来吃。” 李娇鸾确实胃口不佳,但看到桌上的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不由食指大动,“你怎么会这些的?”齐锐的手艺明显比孟氏跟她都好。 “噢,在书院的时候有个同窗是个老饕,除了读书就是研究吃喝,家里有点儿银子,带的那个书僮,更准确的说是个厨子,我跟着学了几手儿,”齐锐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面不改色的给李娇鸾盛了碗汤,“尝尝我炖的汤。” 李娇鸾对齐锐的“同窗”种类真是叹为观止,有爱唱戏的,有会做饭的,“相公的同窗们在书院原来不只是读书啊,那还有喜欢什么的?” 这个么,齐锐皱着眉头,“没太在意,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不太会交际,关系好的人也有限,”自己的“同窗”会什么,要看以后自己会什么了,目前他还真说不好,“对了,还有个会功夫,每天早上都要打上一套拳才开始读书,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将来在贡院也不至于熬不下来,我这不也开始跟着练了?” 齐锐学戏的时候自小练的就是童子功,他又是武生,在影视城跑龙套的时候,还给人当替身,穿过来之后,身体一恢复,他就开始慢慢把之前的功夫给捡起来了,加上原身本来的身体素质也不错,他倒是比之前更强壮了些。 这个好,李娇鸾赞同的点头,“相公你一定好好练,千万别像上次那样,一回来就病倒了,春闱的时候也冷着呢!” 齐锐点点头,“那咱们再加节体育课好了,不只是我,就是你跟金娃,也要每天早上起来跟着我练一练,什么也没有健康重要。” 金娃正啃鸭脖呢,被齐锐点了名,虽然不知道“体育课”是什么,但听举人大哥的话准没错,“嗯,以后每天早上我都跟大哥一起练,大哥打的那个拳也教一教我,等我学会了,看谁还敢欺负我!?” “教你打拳可以,但习武最重要的目的是强身健体,次之是不被人欺负,可不是让你拿来欺负人的,”齐锐在金娃脑门上弹了一下,“赶紧吃,吃饱了再温会儿书,等着你嫂子考你!” 金娃原本就没怎么饿,听齐锐这么说,三下五除二的把碗里的粥喝完了,放下碗出去,李娇鸾有些不忍心,“你催他做什么?” 齐锐又给李娇鸾添了勺汤,“我想跟你一起吃顿饭,不想他留在这儿当灯泡还不行?”他跟李娇鸾这可是新婚,弄个半大小子杵这儿多碍眼啊,“再喝点儿汤,我觉得今天这汤我炖的真不错。” 李娇鸾不知道什么叫“灯泡”,但大概也能猜到齐锐的意思,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我睡多了,现在还没有什么胃口呢,这汤留到晚上下面吃好了,”她一指旁边的白菜跟豆角,“我更喜欢吃这些,很好吃。” “你喜欢我就天天给你做,等明天咱们一起去买菜去,”齐锐得意的挟了口菜,“辛苦”了一夜,起来之后又收拾又做饭,他也饿坏了,“快吃。” 李娇鸾却被齐锐要跟她一起买菜有话吓住了,“不用了,昨天你跟父亲出去的时候,我已经跟隔壁邻居打听了,有小贩挑着担子在巷子里卖菜的,出去买一点儿就行了,而且现在这个季节,来来回回不就是白菘跟萝卜么?” 好吧,这里没有超市估计菜贩那儿也买不来返季蔬菜,“那好,那明天咱们去买点儿肉,包饺子吃。” “饺子我会的,”李娇鸾放下筷子,难得一脸严肃,“相公,来年就要春闱了,咱们又有余银,相公要把心思都用在来年春闱上才成。” …… 田定山一直叫弟弟盯着清水村的动静,一听说齐家人坐着牛车离开了村子,田家老二田定根便坐了车赶到京城,给大哥还有老娘报信儿去了。 “坐着牛车?还拉了一车东西?你没叫人打听这是去哪儿了?”田定山看着拿着烟袋吞去吐雾的弟弟,这个弟弟在乡下呆久了,净学坏毛病,一袋烟直接把自己的屋子都熏臭了。 比起成天在外头跑的大儿子,田嬷嬷更疼小儿子田定根,但也知道论本事,两个田定根也赶不上田定山,“你赶紧说,你哥问你话呢!” 田定根知道大哥看不上他,可他心里也不服他呢,凭什么都是田家子孙,他可以在京城当大掌柜,吃香喝辣,人前人后被人叫“田爷”,自己却要被老子娘赶回老家,守着几百亩地过日子?“这不是没抽完呢嘛,就一袋烟的功夫能耽误什么?我大哥这性子也太急了,我又不是你手底下的伙计?” 田定根把烟袋在红木高背椅的椅子腿儿上咣咣的磕了磕,只当没听见田定山的咳嗽声,慢条斯理道,“我的人在村里打听了,说是齐家那小子还要奔着春闱中进士呢,嫌村里太吵闹了,带着行李去投一个位大儒去了,这一去好像要呆到考完,连媳妇都带去伺候起居去了。” 原来如此,田定山点点头,捻着唇边的小胡子,“齐云峰呢?还在村里?” “昂,在呢,这会儿正跟齐家的族长商量,弄什么族学,齐云峰正经坐馆当先生,”田定根不屑的撇撇嘴,“他要是有学问,早就考中了,还会当一辈子穷秀才?” 田嬷嬷瞪了儿子一眼,“他是没考中,天下连秀才都考不中的也多了去了,何况齐云峰现在有了个当举人的儿子,唉,”早知道齐锐这么出息,他们不应该刻意的不跟齐家来往了,这有个当举人的外孙,田家在延平县就算是站稳脚跟了,不比天天巴结梁家强? 田定根没把田嬷嬷的话当回事,“天下没考中进士的读书人才多呢!三年才出三百人,我看齐家也没那个造化。”他儿子良玉读书比齐锐还好呢,要不是这次身体不舒服,举人应该是老田家的,“娘叫我说,你去跟我那个外甥女说说,让她想办法把良玉弄到国子监去,那才是读书人该去的地方。” “你想也别想,也不看看田家是哪牌名上的人,还国子监?!”田嬷嬷再疼孙子,也知道什么样的要求能提,什么样的不能提,“进国子监是别想了,我跟咱们夫人求一求,看看谁家有好先生,叫良玉过去好好跟人讨教讨教是正理儿。” 孙子如今也是个秀才了,再努力几年,还怕中不了举人? 这是自己的亲娘吗?心都偏到膈吱窝了,田定山的孙子,都去广宁侯府的族学读书去了。他们这些奴才秧子居然有一天,跟之前的主子们坐在一起读书,这是田定根想都不敢想的事! 想到这些,他不满的哼了一声,冲田嬷嬷道,“娘,你给我点儿银子,我出去转转。”这个家是田定山的,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转什么转?还不赶紧回去吧,”田嬷嬷不满的冲田定根挥挥手,“这天黑的早,回去的太晚路上不安全。” “我晚上在这儿住一宿明天一大早再回去不就行了?难道这里是我大哥的家,就不是我的家了?什么时候姓田的分家了?”田定根反而不肯走了,大咧咧的往椅背上一靠,“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田家当然没有分家,有田嬷嬷在,田定山也不敢说出分家的话,“这儿就是你的家,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这会儿我赶着出去,晚上回来咱们弟兄喝两杯。” 田定山一走,田嬷嬷就一巴掌拍在田定根背上,“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上进,家里的租子都收了?账对过没有?” “就那几亩地,能有多少租子?你当是以前在侯府呢,光年前收租就得小半月,”田定根现在还挺怀念在侯府的生活呢,他大小是个管事,手下管着十几号子人,平时活有人来做,自己还有油水可捞,还能在京城看尽繁华,哪像现在,他们一家窝在穷山沟里,连城一年都进不了几回,“你给我点儿银子,我出去转转。” “你没银子?家里的租子你哥都不要,可都是归了你了,”田嬷嬷看着涎着脸冲自己要银子的儿子,“你就不能争点气?” “我怎么不争气了?家里的租子不该归我?那好,让我大哥回去,城里这摊子事我来管,家里的庄子我没料理好?还有,沅君难道不是我的外甥女?凭啥我一点儿光都没沾到,反而把女儿给赔进去了?” 说起进了国公府当了通房的女儿,田定根更有理了,他们两口子可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捞着,“我难得进城一回,还不该去看看她?她娘在家想她想得眼都快哭瞎了。” 什么想的眼都哭瞎了,这不胡说八道么,当初老二媳妇可是比谁都积极,但儿子这么一闹,田嬷嬷心也软了,乡下再是自己的地盘,可吃住到底不能跟城里比,就连她,没事也爱住在大儿子这里,不想回乡下庄子上,“拿走吧,就会勒啃你老娘!” 田定根把银子在手里一扔,估摸有五两的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足,“娘,你再给点儿,静夜现在都是姨娘了,我这个亲爹过去也不能给她丢人不是?怎么着不也给孩子添副头面?这银子连副银头面都不够打的。” 真有心给女儿添头面,自己一早就准备好了,田嬷嬷摇摇头,“她在国公府,吃穿花用哪一样不比你们强,还要你贴补?就五两,再没有了。” “那我明天回去,家里几个孩子问他们奶奶叫给他们捎什么回来了?我怎么说?你总得叫我给家里的几个孩子买点儿什么回去不是?”田定根用下巴点点田定山一房住的院子,“难道那边住的是你的孙子,乡下的就不是了?你要是这么偏心,那我可带着孩子她娘,一家子都搬回来了。” 搬回来怎么成?城里再好,田定山也只是个过路财神,管的也都是梁沅君的嫁妆,而乡下的庄子才是田家人的根基,田定山也是知道这点儿,存下银子就在老家买地,这不才又买了处果园,“你以为你哥在城里的差使好干?那些生意都不是咱们的,就算是脱了藉,咱们还是梁家的奴才,你哥辛苦挣钱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整个田家?这些年凡是乡下的收益,你哥问过一个铜板没?那些田产可是你们哥俩的,不是你一人儿的!” 儿子们这么计较,田嬷嬷也有些生气,但确实有些心疼小儿子,又有安抚小儿子之意,又掏了五两出来,“再没有了!” 十两银子到手,田定根才满意的离开,“晚上我回来的晚,叫我大哥别等我了,反正他也忙,有话我们过年的时候再慢慢说。” …… 静夜娘家人来了的消息传到晴明院,梁沅君放下正在插瓶的梅枝,“既是她家里人来了,那就叫她见见去吧,跟静夜说一声,叫她换身儿衣裳再去,省得叫家里人担心。” 寒星领命到不远处的院子传话,正看到静夜在做衣裳,她拿起那件绣着云蝠纹的小斗篷道,“我不是不让你做这些了?做了也没用的,”梁沅君对自己的孩子看得很紧,根本不会让儿子穿这些姨娘通房做的针线。 静夜柔柔一笑,“用不用是夫人的意思,做不做却是咱们的虔心,再说我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她从小就在女红上极有天赋,没进侯府给梁沅君做贴身丫鬟前,也时常给广宁侯夫人林氏做针线的。 寒星轻叹一声,想问静夜后不后悔,终于还是把问题咽到了肚子里,“你快去吧,别叫家里人久等。” …… 静夜并没有见田定根多久,梁沅君去给婆婆申夫人送完花回来,静夜已经候在那里了,梁沅君扫了她一眼,由寒星跟孤月帮自己换衣裳,“怎么不多陪家里人一会儿?你家人进来一趟也不容易。” 静夜神情一滞,静夜寒星孤月淡云四个,都是林夫人精心选出来的陪嫁丫鬟,除了她,另三个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被留在了广宁侯府。偏这些人的家人,很少过来走动,也就她,虽然大多时候田嬷嬷并不是来找她的,但在外人眼里,她的家里人不懂事的很。 “是奴婢父亲来了,”静夜垂着头,“说起家里的事,奴婢家里那位中了举人的表哥,” 梁沅君摆摆手示意寒星两个退下,“噢,你父亲是过来说齐锐的事的?” 这些天梁沅君连着提了好几个小丫鬟上来,一色的江南美人,简宗颐已经很久没找过她了,静夜绞着手指,“奴婢父亲说的就是这位表哥,”她忐忑的抬眸看了梁沅君一眼,“奴婢伯父叮嘱父亲多留意表哥家的动向,父亲听说表哥带着表嫂外出求学去了,便过来告诉伯父一声,顺便也过来看看奴婢。” 齐锐带着老婆出去求学?他已经是举人了,还求什么学?不应该闭门苦读或者跟同年们会文,“可说了去哪里么?” 静夜摇摇头,“没打听出来,清水村的人都不知道,说是奴婢姑丈陪着去的。” 齐秀才陪着去的?梁沅君道,“齐秀才可曾回来了?” 静夜摇头,她父亲没说,她也不知道得问这些啊,“奴婢这就不知道了,要不奴婢使人把父亲叫回来再问一问?” 既是齐秀才陪着去的,只看齐秀才什么时候回,就可以大概判断出齐锐去的地方远近了,只可惜那群蠢才们根本没把齐家当一回事,梁沅君懊恼的摆摆手,“有些话我不说你们真的不明白?” 见静夜跟个木头一样望着她,梁沅君心里一阵烦乱,言辞冷凛,“当年的事你也是一清二楚的,整件事是你们田家人一手操作,我跟齐锐不过是两个被你那个祖母玩弄在手心里的可怜人罢了,如果有一天事情被揭发出来,你觉得先死的会是谁?” 梁沅君一步步走到静夜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乱人血脉可是要砍头的,尤其还是以奴犯主,别以为你们都脱藉了,到时候所有姓田的,一个也别想跑!” 静夜身子抖了抖,却不敢挣脱梁沅君的手,颤声道,“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叫人给父亲捎信儿。” 梁沅君松开手,拿帕子在手指上仔细擦着,“别找你父亲了,明个儿我许你回家转转,跟你祖母说说话儿,告诉你那个大伯父,想给护国公世子夫人打理嫁妆的人海了去了,并不缺他一个,” 她傲然的看着静夜,“你再跟你祖母说,听说田家也学人放贷了?大汉朝廷可不许人私自放贷的,抓住了流配三千里,谁也保不得。” “世子爷,”孤月看到简宗颐进院,忙下了台阶去迎,“奴婢见过世子。” 简宗颐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慌乱的孤月,再想想刚才寒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你们夫人呢?” 孤月心里一颤,脆声道,“夫人跟静夜在里头说话呢!” 听见孤月的声音,梁沅君已经迅速换上笑颜,“你下去吧。” 静夜已经被梁沅君的话吓的面如白纸,听见梁沅君叫下,忙曲了曲膝转身告退,没想到正撞到迈步进屋的简宗颐胸前,她脸一红,怯怯的福下身去,“世子。” 这些不要脸的女人,怎么一个个看见别人的丈夫就跟苍蝇见了血一样? 以前梁沅君看的时候,那些穿越女恨不得是玛丽苏本苏,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而她,看着老天给了个不错的身份,还有优秀的男人,可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简宗颐样样都好,就是天性风流,还以惜香怜玉为荣,只要是漂亮女人,在他眼里,就没有不值得疼惜的。 偏简宗颐不只是身份高贵,生的还好,梁沅君就没有见过能招架得住他的女人,想到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还遥不可及,梁沅君有些可怜自己,但面上还不能有一丝流露,她笑吟吟的走过去,“奉时。” 简宗颐这会儿的心思全在静夜身上,她今天穿了身簇新的玉兰花枝窄袖夹袄,外罩月牙白掐牙背心,将整个身段儿全都显露了出来,分外的窈窕动人,“这又怎么了?” 他这个通房是妻子亲自选出来的,应该是她的心腹,可他每每发现,妻子对静夜似乎并不怎么和善,难道因为女人的妒忌? 他可不喜欢善妒的正室。 梁沅君也不说话,含笑看着静夜。这丫头是个憨面刁,别看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其实田家跟她打什么主意梁沅君心里清楚的很,她倒要看看,这个自以为是自己亲表妹的女人,有多少花招? 静夜面色通红,“是奴婢不小心,”说着便提裙要跪。 这个丫头永远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简宗颐看着静夜鸦青的头发,雪白的后颈,似愁非愁的淡烟眉,不由想起来他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模样,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腕子,轻轻摩挲道,“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他也不丢手,直接拉着静夜,“许久没喝你泡的茶了,去给爷泡一壶,要是泡的好的,爷晚上歇你那里。” 静夜脸一红,先去看梁沅君的脸色,梁沅君心里已经骂了这对狗男女祖宗十八代,却还不得不笑道,“快去吧,前几日母亲才赏了罐好茶,就用那个泡去,让世子爷品品。” …… 等简宗颐一走,梁沅君立时将静夜打发了,只留下寒星跟孤月,“怎么回事?” 她跟人说重要的话的时候,几个大丫鬟必有一个会留在外头的,如果简宗颐来了,就会提前报信儿给她,可今天,显然这两人都失职了。 孤月看了一眼寒星,简宗颐来的时候,寒星就在院门外,她却没有听见一点儿动静,直到简宗颐奔着正房来了,她才看到。 寒星面上一滞,她是觉得静夜有些可怜,忍不住想要伸手帮一帮她。 当初她们几人,虽然静夜入府最晚,却是最得梁沅君欢心跟重用的,可没想到,就因为被梁沅君指给简宗颐做了通房,主子反而跟她离了心,还暗暗的对她提防针对,寒星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之心,“奴婢是看见,” 寒星顿了顿,理由她是一早就想好的,“表小姐好像跟世子在园子里说话呢,奴婢便大着胆子过去请了世子过来,才没办法通知里头。” “薛新桐?”梁沅君的脸青了,“这个贱人。” 薛新桐是护国公老夫人薛氏的娘家侄孙女,薛家这些年大不如前,所以贴简家贴的很紧,时不时的到府上来走动。 梁沅君最擅长的就是讨长辈欢心,但对祖母薛老夫人的这位娘家弟媳郑老太太却十分的看不上,她想把孙女嫁给简宗颐的心思,真是路人皆知。 偏薛家如今的门第连广宁侯府都比不上,想跟简家再次联姻,别说如今的护国公简占元了,就是简宗颐也不会答应的。 但不肯娶薛新桐,不代表简宗颐不乐意享受美女的仰慕跟暗恋,梁沅君都嫁到简家快两年了,简宗颐跟薛新桐,还时不时的会在园子里“偶遇”一次,闲话一回。 在梁沅君看来,固然丈夫有错,梁沅君也能理解薛新桐,毕竟遇见过像简宗颐这样的男人,想再找到比他更好的是不可能的了。 但惦记着别人碗里菜的就是薛新桐的不对了,“我知道了,去把镔儿抱来,咱们去福安堂。” 她得叫薛新桐看清楚形势,自己已经生下了护国公府的嫡孙,薛新桐想进简家,除非是做妾,但薛老夫人的侄孙女给自己孙子做妾,那就是在打自己娘家的脸,这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 从国公府出来,一上了自家的马车,薛新桐的母亲罗氏便轻叹一声,“你这是何苦呢?” 世子已经成婚了,连嫡子也一岁多了,女儿却迟迟不肯议亲,这样拖来拖去,除了落个年纪老大,还能得到什么? 薛新桐鼻子一酸,将脸偏到一旁,“这能怨我么?明明表哥喜欢的人是我,可就因为父亲不争气,害得我跟他有缘无分,偏你还来怨我。” 罗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你这叫什么话?哪有当子女的嫌弃自己的父亲的?你父亲这些年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托着简家,才勉强坐稳了个五品知府,祖母三天两头往护国公府跑,还不是想着能让简家开口,帮他调回京城?可简占元那老家伙就是不肯,明显就是不把父亲这个表弟放在眼里。 薛新桐早就看清楚简占元了个表伯父了,在他眼里,一个人有没有用最重要,至于亲情,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的,“所以祖母才想把我嫁给表哥,如果我做了世子夫人,父亲别说调回京了,就算是做个侍郎,也不是没可能!他可是中过进士的人。” 你父亲那个进士? 罗太太不愿意把当年的真相告诉女儿,毕竟女儿心里对丈夫已经十分的嫌弃了,“护国公已经帮薛家够多了,再提要求只会让两家更生分,”如果没有简占元,丈夫哪能得个同进士? 但女儿这么痴心就是不肯歇了嫁给简宗颐的心思,也叫罗太太头疼,而且旁边还有一个同样不死心的婆婆,“世子夫人未嫁之时便有才名,人又长的标致,还生了镔哥儿,叫我说,以后你祖母再到国公府来,你还是别跟着了。” 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简宗颐是个男人,不过添点儿风流名声,女儿一辈子可就全毁了。 薛新桐咬着嘴唇只不吭声,她跟表哥青梅竹马,她生的也并不比梁沅君差,就因为梁沅君出身比自己好些,又给自己弄了些才女的虚名,便可以做世子夫人?“可祖母说……” 想到婆婆郑老太太的那些话,罗太太一阵儿头疼,“你想也别想了,世子夫人娘家是广宁侯府,如今她弟弟还很得安王的倚重,咱们如何能扳得到她?” 就连简宗颐,也是安王的马前卒。 事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薛新桐回想着梁沅君在自己跟前趾高气扬的样子,恨恨的咬着嘴唇,比起母亲,她更相信祖母的话,姑祖母薛老夫人,也是愿意自己的孙子媳妇是薛家人的,只要梁沅君犯了错,那自己就有机会跟表哥再续前缘。 …… 转眼年关将近,凤鸣楼的《太真外传》也排演的差不多了,泉音下了贴子请齐锐过去,看到那张粉笺,李娇鸾的脸不自觉的沉来了,“凤鸣楼这么快就把戏排好了?”排好就排好了,不一定非要请自家相公过去看吧? 齐锐心里暗笑,“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泉音姑娘又是大家,排出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啧,不知道她们会把这出戏给唱成什么样,还挺期待的。”排出来跟能上演,还差得远呢,泉音应该是叫自己把关去的,最好还要把父亲也请过来看一看。 李娇鸾不满的抿抿嘴唇,走到书案旁边拨着地上的炭盆,“你卖都卖完了,她们排的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请你过去看呢?”那边是青楼,听说里头的姑娘个个天香国色,而齐锐提起泉音来,好像还挺欣赏的,说人家是“大家”。 想到自己什么也不会,李娇鸾气馁的把铁筷子放下,“我该做饭了。” “今天是不是要做酸面条?”齐锐觉得这样的李娇鸾可爱死了,伸手把人抱在怀里,“怎么?不想我去?” 李娇鸾把脸偏到一旁,“怎么会不想,漂亮姑娘唱戏,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想看看,你去吧。” 还嘴硬呢,齐锐点点头,“确实是,这次的杨妃就是由泉音来扮演的,美人来扮美人,想想都叫人心向往之,尤其是泉音还有一条金嗓子,当得起色艺俱佳四个字。” 李娇鸾再也听不下去了,推开齐锐要站起来,“那我赶紧做饭,你吃完了就去,省得叫美人等你。” “晚上人家凤鸣楼要开门接客呢,我过去做什么?你想我晚上过去?”齐锐手上用力,不让李娇鸾起身,“美人扮美人固然好看,可再好看,也好看不过我怀里这位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儿啊!你说是不是?” “嘁,”李娇鸾唇角微翘,“说的好听,我这个糟糠妻,怎么能跟青楼的红倌人比?那个才真的是红袖添香,善解人意,是你们这些读书人最喜欢的红颜知己。” 明明是称赞的话,却被李娇鸾说的咬牙切齿的,齐锐被逗的哈哈大笑,“说你吃醋了你还不承认,你不喜欢我去,直接说就行了嘛,”他重重的在李娇鸾颊上亲了一口,“我哪天没有红袖添香?至于善解人意么,” 齐锐捻着李娇鸾棉褙子上的带子,“我不喜欢善解人意的,我就喜欢善解人衣的。” 李娇鸾的脸登时又红了,她摁住齐锐做怪的手,啐道,“又胡沁,这是在书房呢,再说了,” 李娇鸾仰头看着齐锐,“我哪里能比楼子里的姑娘们更会为人解衣?我不是怕你去听戏,而是怕你一去不回!” 经过自己一个多月的“调教”,媳妇渐渐的敢把自己的小心思告诉自己了,齐锐在她唇角奖励性的亲了一口,“放心吧,有你在,谁也怕我哄不走,这样吧,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我跟你一起去?去凤鸣楼?”李娇鸾讶异的睁大眼睛,“那么怎么成?” 第27章 齐锐心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再说还有自己跟着,还李娇鸾去见识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书里可是写过,梁沅君女扮男装还去跟人会过文呢! 梁沅君靠抄来的唐诗得了艳惊四座,被大皇子周世泽跟简宗颐同时注意到了,之后简宗颐发现她其实是广宁侯府的大小姐时,才决定要娶她为世子夫人。 既然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可以跟一群男人会文, 那自己带老婆逛个青楼, 哄老婆开心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怎么?你不是想看美人儿演美人儿吗?而且你跟着我, 也不用担心我一去不回了。” 去看戏,还是自己相公写的戏, 李娇鸾确实挺心动的,但一想到唱戏的地方跟唱戏的人, 她坚定的摇头, “不成不成, 那地方可不是女人家能去的, 我不去。”如果可能, 连齐锐她也不愿意他去的。 “谁规定女人就不可以逛青楼了?只当是去长见识的, ”与其关在家里想像外头的世界, 不如亲自去看去感受, 而且白天凤鸣楼的姑娘们看上去都挺规矩的,没有什么有碍观瞻的事,“这样吧,把我的衣裳找一身儿你改改穿上, 等回来了你就给自己做一身男装,有机会我多带你出去转转看看。” 不但这次可以去,以后也还要带自己出去?李娇鸾到底只有十七岁,激动的两眼发光,连醋都顾不得吃了,“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带我出去?” 瞧把这孩子乐的,“真的,你现在就找我的衣裳改去吧,晚饭我来做。” …… 就算是穿上齐锐的衣裳,李娇鸾也照样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齐锐看着因为穿了一身儒衫,而不停在镜子前来回转身的李娇鸾,“好啦,已经很漂亮了,走吧,那出戏挺长的,咱们早去她们也好早些开始。” 李娇鸾留恋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一定也会像相公这样,读书考功名做官。” “你很想当男人?宁愿不跟我做夫妻?”齐锐笑着抚了抚李娇鸾刻意画粗了的眉毛,想读书还想做官,没想到自己的小媳妇还挺有追求的。 李娇鸾啊了一声,拧眉在“当官”和“做夫妻”之间犹豫,“父亲常说,李家的文风都生在我身上了,偏我是个女孩子,不然李家一定会出一个进士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想想屡考不中的舅兄,齐锐挺能体会老丈人的遗憾,“有个进士女婿跟有个进士儿子也差不多,反正要我选,我一定先跟你做夫妻,不然就算是当了官,没有我陪在你身边,你肯定日日孤枕难眠,人生没有一点儿乐趣。” 还有这种说法?难道她是个男人的话,就不娶妻了?李娇鸾刚要反驳,就听齐锐道,“罢了,如果你真的是个男人,那我就跟你结成契兄弟,咱们一样同床共枕。” 经过一个多月的磨合,两人在床上已经百无禁忌,无比默契,关于“契兄弟”的故事,齐锐也跟李娇鸾讲过的,当时李娇鸾吃惊的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男人跟男人两情相悦,在一起做一些羞人的事。 这会儿齐锐又把这事拿出来打趣她,还说她要是个男人,就跟他做那样的夫妻,李娇鸾想骂他荒唐,又想到想当男人的话是她先说出来的,而且齐锐说如果她是男人,也要跟她做夫妻,又让她觉得心里有些微甜,声音不觉软了下来,“如果我是男人,你自管另寻淑女求娶便是了,这世上还没我就不成了?” 妻子的神色自然被齐锐看在眼里,他低头在李娇鸾唇上啄了一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我心里,没有你真不成,我宁愿要个变成男人的你,也不要别的女人。” 李娇鸾哪里听过这样的情话,她期期艾艾的走到齐锐身前,勾住他的手指,低声道,“那咱们说好了,下辈子咱们就算是都是男人,也要再在一起。”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哄老婆开心,他是钢铁直男好不好?不过么,齐锐目光在打扮成小少年模样的李娇鸾身上流连,突然觉得不想去凤鸣楼了,“要不,咱们先试试?” “试什么?”李娇鸾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齐锐腾空抱起,“你干嘛?” “我不想等下辈子,就这辈子吧,”齐锐把李娇鸾扛在肩上,插了房门,直接把人扛回了卧房,“贤弟,让为兄好好疼疼你。” 李娇鸾一个没防备,就被齐锐给扔到了床了,她吓的往里侧一滚,“你别胡闹,咱们要出门了。” 齐锐这些天一心苦读,晚上回来的时候,李娇鸾多半都睡着了,现在箭在弦上,哪里还去管该不该出门?“早着呢,这会儿凤鸣楼的人还没起床呢,咱们去太早了也不礼貌。” 他看着鲜嫩可口的小丫头,“贤弟,这些日子愚兄又欠下许多账了,今天先还点儿利息……” …… 等两人再次洗漱出门,已经是巳时了,齐锐心疼李娇鸾没有休息,便叫了乘小轿给李娇鸾坐了,让她在轿中可以小憩一会儿,自己则安步当车,跟在轿旁往凤鸣楼去。 凤鸣楼侧门一看,吴氏就一眼看见齐锐身边的李娇鸾了,她讶然的张大嘴,这哪有带着姑娘来青楼的?“这,这位……” 别看女扮男装,但这丫头生的比自己楼里的姑娘还漂亮,齐锐这是做什么来了? 齐锐扶着李娇鸾往里走,“这是内子,她想听听咱们的新戏,我便带她一起来了,吴娘子,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啊,方便方便,”吴娘子听说过男人逛青楼,老婆来捉人的,这带着老婆来青楼的,真的是百年不遇,“就是没想到,哈哈,齐公子真是洒脱。” 齐锐一笑,“我过来是来看泉音姑娘排新戏的。” 吴娘子一讪,用眼见默默打量李娇鸾,这女人怎么就那么好福气呢,这种男人都能被她嫁到。 看到李娇鸾,泉音犹能自持,湖光的脸已经变了,她是扮明皇的,为了让齐锐能看清她女扮男装、一身皇袍的样子,她连髯口都没有带,可没想到,齐锐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女扮男装的美人,而且还是他的妻子! 湖光想扔了行头扬长而去,却被泉音一把摁住,“你要做什么?别说齐公子对你没有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你一个妓子,难不成还要跟人家妻子争风?” “我,”湖光知道泉音说的有理,但心里的坎终是过不去,“但他也不能把妻子带到咱们这里来,当凤鸣楼是什么地方?” 泉音冷笑一声,“什么地方?下贱腌臜地方,人家齐娘子都没有嫌弃咱们,你倒拿起乔来了?” 见湖光要落泪,泉音又道,“之前儿咱们是怎么说的,要把这戏给唱火了,多积攒点儿银子好谋求后半生,就算是你想给齐公子做妾,那也得先叫他肯正眼瞧你!” 齐锐喝着茶,斜眼看着闪到外头嘀嘀咕咕的泉音跟湖光,湖光的心思他自是明了的,但他并不打算跑到古代来搞什么左拥右抱,一来没这个兴致,二来么,他跟梁家的争斗还没有开始,犯不上拉那么多人下水,“尝尝这儿的栗子糕跟花生糖,不算很甜还带着股子清香。” 他拿了点心送到李娇鸾唇边,被凤鸣楼里的人盯着,妻子难免有些紧张,“别怕,大家都是女人,谁还怕谁看不成?” 李娇鸾一来就感受到了湖光对自己的敌意,虽然她化成了男人,但也掩盖不了她是个美人的事实,“刚才那个是楼里的红倌人吗?” “啊,”齐锐才不上当呢,“哪个?刚才过来见礼的,个个都是楼里的红倌人,凤鸣楼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青楼,就没有不红的姑娘,来,尝尝点心。” 你就装吧,李娇鸾给了齐锐一记白眼,余光看见湖光跟泉音进来,张嘴让齐锐把点心送到自己口里,品了品才道,“嗯,果然不错。” 泉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她从来不知道外头的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那些男人到青楼来寻欢,起码说明外头的女人比家里的糟糠妻更讨他们的欢心,她听人说过,那些养在深闺的女人们,即便生的漂亮,也都是刻板无趣时间久了叫人生厌,可现在看齐锐跟李娇鸾之间,一个眼神都能叫人感觉到他们两情相悦,叫她们这些风尘里打滚不知道真情为何物的女人,颇觉得刺眼。 吴娘子早就看不下去了,见泉音跟湖光进来,笑道,“要不咱们就开始吧,演的不好,还请齐公子跟娘子不要见笑。” …… 齐锐以前是看过《太真外传》的,这次在一个不知名的朝代,看一群女人表演,还真是感慨颇多,他看的非常仔细,把戏里的问题一一记下,一直到午时半场结束,锣鼓声歇,齐锐才长舒一口气,“先到这儿吧。” 吴娘子也很重视新戏的排练,这眼看要过年了,她还想在过年的时候,把《太真外传》给推出去,“可是不好?” 齐锐摇摇头,他们学戏都有师傅带着,一句一句的教唱,而凤鸣楼里的姑娘们完全靠自己摸索,能把戏给通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不,是很好了,大家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了。” 齐锐的肯定让泉音心头一酸,“公子莫要取笑奴家。” “这戏是家父的心血,也是凤鸣楼的希望,我怎么可能拿这个说笑,虽然没看完,但你们能掌握到这个程度,付出了多少心力可想而知,”尤其是她们还都不是专业演员,晚上还要开门做生意。 感受到姑娘们的诚意,齐锐也不藏私,把自己的建议一一跟泉音说了,甚至连她在唱腔唱法上的不足,齐锐都指了出来,“我的建议是你们不要急,赶不上年前没什么,等来年春闱过后,再把新戏推出来,其实更合适。” “可那个时候,”吴娘子有些迟疑,春闱之后,新科进士出炉,正是莳花阁风头最盛的时候,她们凤鸣楼能争过莳花阁吗?“不是奴家自轻,公子或许不知道,每科的一甲都会收到莳花阁的帖子。” 敢情莳花阁都成了凤鸣楼的梦魇了,齐锐一笑,“我不是说了么,没必要非要跟旁人比,尤其是以己之短比人之长,何况京城又没有规定,只许莳花阁给进士们下贴子,不许凤鸣楼下吧?” “一甲才三个人,就算是他们个个夸赞莳花阁,又能如何?二甲三甲就不是进士了?”齐锐觉得吴娘子的思想太过狭隘,“而且莳花阁又没有发话,接到她们花贴的,都不许再到鸣凤楼来,这戏呀,” 齐锐一脸笃定,“只要唱的好了,是会一听再听的。” 他一指还没有更衣卸妆的泉音跟身后的宫娥,“美人美景美服美声,只要咱们做到精益求精,就不愁不会一炮而红。” “而且,也能给楼里其他姑娘一个被人看到的机会,”齐锐又扔了个诱饵给吴氏,那些跟在泉音身后的饰宫娥的姑娘,个个也是绿鬓朱唇,比平时增了三分颜色,还怕登台之后没人再点她们? 吴氏已经完全被齐锐说服了,抚掌道,“奴家这些天可没少去捧落大家的场,回来再看看咱们楼里的戏,总觉得差点儿意思,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这才把齐公子给请来了,这听齐公子一席话,奴家这心算是落到肚子里了,就照齐公子说的办,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要做就做到最好。” 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齐锐看时候不早,也不在鸣凤楼多留,“今天咱们就到这儿,你们把我刚才说的好好想想,等过几天我请父亲过来,你们从头到尾给他唱上一遍。” 这师傅都来了,泉音哪肯放齐锐走,领着几个主演一起将齐锐围了,只说楼里办了酒席,大家要给齐锐敬几杯谢师酒,还要再请齐锐听一听她们的唱腔,有什么不足之处,再给提点一下。 泉音已经看出来齐锐很看重妻子李娇鸾,暗示几个年纪小一些的清倌人过去,撒娇诉苦,叫李娇鸾答应留下来尝一尝凤鸣楼厨子的手艺。 虽然只看了半场,李娇鸾已经是如痴如醉,看泉音她们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先时的戒备,又听几个小姑娘说着沦落风尘的可怜之处,心也软了,“要不,相公你跟她们再说说?”别人不知道,李娇鸾可是知道,齐家真正懂戏的是齐锐,而不是齐秀才。 …… “你呀,来的时候还想拦我,这我说要走,你反而不愿意了,”在鸣凤楼吃了中饭,又给几个主演开了小课,齐锐他们从鸣凤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申初,周围的青楼花巷都渐次有了人声。 李娇鸾赧然道,“我不是看她们挺可怜的,而且她们也是一心想跟相公学戏,”她笑的眼如弯月,“相公跟那些姑娘们说戏的时候,就跟书院里的先生一样。” “你见过书院里的先生是什么样的吗?还跟书院里的先生一样,”齐锐在李娇鸾脑门儿上轻弹一下,“你要是喜欢,那以后我给你当先生可好?” “真的?可我不会唱戏也不想学,我想听你讲书,”李娇鸾没想到齐锐会愿意当她的先生,高兴的跳了起来,“你愿意讲吗?啊,不用现在,”现在齐锐要应考,“等将来你闲了。” 齐锐点头,“这有什么问题?”他看天色尚早,一拉李娇鸾,“既然出来了,咱们先别急着回去,我带你去附近的书肆看看,你挑自己喜欢的书买几本,无事的时候消磨功夫,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便好。” …… 等到腊月二十,齐秀才过来接儿子媳妇回家,齐锐便又陪着齐秀才去凤鸣楼完整的把《太真外传》看了一遍。 凤鸣楼在歌舞上一直是京城各大秦楼楚馆的翘楚,经过一个多月的排练,《太真外传》已经很值得一看了,尤其是前次齐锐给他们指出的毛病,只几天的功夫,已经都改的七七八八,让齐锐这个“师傅”无比满意。 齐秀才照着一早齐锐就给的说辞说了一遍,其实这些“不足”他完全没有看出来,反而是明皇跟杨妃的故事如此真切的在自己眼前上演,让他唏嘘不已,夸起这些姑娘来,情真意切,都不用齐锐给他准备稿子。 泉音她们是把齐秀才当成作者的,这会儿得到作者的夸赞,个个激动的两颊绯红,之前所有的辛苦付出,在齐秀才的肯定中都被抚慰了。 湖光自从见到李娇鸾之后,就发狠苦练,她觉得齐锐肯让自己的妻子女扮男装逛青楼,肯定是喜欢女儿家做男子打扮,而她,这次在戏里扮了明皇,虽然年纪大些,但也算是风流儒雅,连齐锐都赞她没有被泉音给压戏,所以她觉得如果自己能扮好这个角色,一定能得到齐锐的青睐。 齐锐见湖光殷殷的向自己望来,知道她也想听自己的意见,说起来十数日之间,湖光的进步尤为明显,齐锐冲她招招手,“湖光姑娘,可愿听齐某一言?” 他居然叫自己?湖光强压心跳,款款走到齐锐跟前,“齐公子请讲。” 齐锐也不客气,“齐某觉得姑娘无事的时候,可以多找些明皇故事来看,不止是他跟杨妃的故事,还有他的功业,我觉得你演的皇帝,气势上还是欠缺一点儿,” 齐锐想了想,站起身,“我也不是太懂,自己瞎琢磨,”他给湖光示范着步伐,“上台之后,要忘了你是凤鸣楼的姑娘湖光,你是戏里那个多情风流的帝王,是一个男人。” 见湖光机械的模仿自己,齐锐觉得她可能无法理解一个帝王应该有什么样的气质,毕竟他生活的年代,有老师教,还有影视剧可以借鉴,“首先你要忘了自己是个女人,这一点儿你勉强算是完成了,但是,你初见杨太真的时候,表现的有些急切了,”其实多少还有些猥琐,“嗯,你回忆一下自己曾经见过的达官贵人都是什么样的,捡官最大的想,不要想他们在你跟前的样子,要回忆他们在男人跟前的样子。” 湖光若有所悟的点头,下意识的挺直了胸膛,头也仰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看着一旁的泉音,就听齐锐道,“就是这样,你是皇帝,富有四海,天下第一人,谁能越过你去?有什么是你想要而得不到的?” 泉音的目光在齐锐跟齐秀才身边流连,这对父子,到底是哪个才是真正懂戏的哪个? …… 从凤鸣楼回到小院儿,李娇鸾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因为要回家过年,小两口提前就把给家里人的礼物都准备了,满满当当居然装了一大车,看的齐秀才只瞪眼,“这是做什么?都是一家人。” 齐锐把院门锁了,扶着李娇鸾坐上马车,“就因为是一家人,才会想着有好东西都要给你们带回去一些,” 他一指堆在车后的东西,“您别看这东西看着挺多,其实也不值什么钱,最贵重的就是娇鸾给二老做的新衣裳,那才是千针万线满满都是孝心。” 齐秀才对这个儿媳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他上了马车,“既是这样,回去把东西分一分,年前你陪着娇鸾去看看你岳父去,你们这一来京城,他都叫人过来问了几回了,他最担心的就是你叫京城的繁华晃花了眼,荒废了时光。” 来年的春闱是齐李两家所有的希望所在,对齐锐这个熟知剧情的人来说,也是他改变自己的命运的关键时刻,所以这些天,他根本不敢有一刻虚度光阴,每天都扎在各种时文策论里,恨不得把历年来的状元文章都研究个遍。 “父亲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这几次会文大家都夸我呢,”齐锐也没有一味的死读书,不论是解元韩元辉,还是苏栩,他都保持着良好的往来,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同年又是一条极为重要的人脉关系。 齐锐扶着李娇鸾也在车上坐了,又把金娃也塞了进去,自己坐在最外面给他们挡住风口,才向赶车的道,“走吧,咱们争取落钥前出城。” 第28章 永元二十一年新春, 是清水村出了位举人的第一个新年,也是齐家齐锐穿越之后在大汉过的第一个新年, 因为村里出了百年难遇的大事,族长齐广田发话,春节全村都要聚在一起,所有齐氏族人一起给齐锐贺上一贺,预祝他春闱高中。 大家都等着在清水村口建一座牌坊, 让四邻八乡都看一看, 齐氏的今天。 齐秀才考了近二十年, 也没有中个举人回来,孟氏每每回娘家, 都颇觉抬不起头来,现在好了, 齐秀才虽然不争气了些, 但齐锐这个继子帮孟氏把所有的面子里子都挣了回来。 尤其是齐锐不但中了举人, 更亲口认下她这个母亲, 这让孟氏整个人都恢复了青春, 即便是齐锐带着李娇鸾去了京城, 她也没有清闲下来, 亲自督着匠人们赶在上冻之前把几间屋子翻新了一遍, 连齐锐买田的提议,也已经兑现了。 只短短数月,村口齐秀才家,就从清贫转到小康, 齐秀才也成了村子里比族长齐广田更有威望的存在,大家有什么难决的事,就算是知道齐秀才的为人,给他们出不了什么主意,也都乐意到他这里坐上一坐,诉说两句。 等到齐锐小两口回到家里,更是盛况空前,但凡跟齐家沾上点儿关系的,都会借着年节,过来转转坐坐,把稀薄的情谊给续起来。 齐锐在家里迎来送往好几天,多少有些不耐烦,便带着李娇鸾借口去给探望丰居安,跑到了延平城逛了逛,才算是躲得片刻清静。 等到了初二,孟氏便备了厚厚的节礼,打发齐锐带着李娇鸾往李家去给岳父母拜年去了,孟氏一直很喜欢李娇鸾这个只帮她干活,从不多话的儿媳妇,加上这次回来,小两口明显感情比之前更好了些,想到李娇鸾轻易不得回娘家,孟氏干脆大手一挥,让李娇鸾在娘家住上一天再回来。 …… 李娇鸾的母亲钱氏看着一个多月未见,就跟换了个人一样的女儿,既欣慰又有些好奇,“难不成人家京城的水土就是比咱们乡下养人?娇鸾你这是怎么了?” 自己的闺女当娘的最知道,从来都没有像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好气色,整个人都变漂亮了不说,这腰也直了,眼睛也亮了,即使是不开口,也是笑吟吟的看着你,叫说话的人心情都会变的好起来。 女儿有这样的变化钱氏自然是是再高兴不过,但做为亲娘,钱氏想的更多一些,“你婆婆叫你过去是服侍女婿的,你吃的油光水滑的,像什么样子?” 李娇鸾被母亲说了个大红脸,“我哪有,原先在家怎么吃,在京城也是怎么吃的,”她想起晚上齐锐夸赞她的话,忍不住脸一红,“真没有。” 知女莫若母,钱氏已经看出不对来了,她看了看窜窗外,小声道,“你是不是有了?”这有些人怀了身孕,不只是身材会有变化,皮肤也会跟着变化,不过瞧女儿这珠圆玉润的样子,别是怀了个女儿。 李娇鸾脸更红了,“娘您别胡说,没有呢,相公说了,我们还小,不急着要孩子。” “什么叫你们还小?你可都十八了,我十八的时候,都生了你大哥了,”钱氏狠狠瞪了李娇鸾一眼,“女婿读书辛苦我知道,你这个时候确实不该歪缠他,但人伦大事也不能一点儿都不考虑,你别听他的,只管怀了,怀上了娘把你接回去照顾。” 李娇鸾被钱氏教训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了,“相公说我年纪还小,骨头都没长好呢,等年纪再大点儿再说要孩子的事,娘您别担心了,这事也是看天命的,该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了。” 钱氏领会不了李娇鸾的意思,在她看来,女儿跟着女婿去京城享福了当然是好事,但听着女婿的话,不怀孩子那就太荒唐了,这要是叫亲家两口知道了,李娇鸾还怎么在齐家做人?“你可别傻!” 她走到门口把屋门给关上了,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了,“凭女婿的人才相貌,这要是中了进士,再弄个妾回来你怎么办?” 这怎么扯到妾身上了?李娇鸾摇摇头,“娘您放心吧,相公待我极好的,也保证过,他这辈子就跟我一个人过,家里再不会有别的女人了。” “嗐,男人这种话能信?这乡下人多收了三五斗,还想讨个小老婆呢,你可千万别信这话,我可是看人家戏文里都说了,要是中了状元,大官儿们抢着嫁女儿呢,等到那个时候可有你哭的。” 这女婿跟儿子到底不一样,儿子是越出息当娘的越高兴,但女婿是你既想他有出息,又怕他太有出息,钱氏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女人只有在生了儿子之后,才算是真正在婆家站稳了脚跟,你都嫁过去快两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将来万一女婿有别的念头,一个无出,就能把你撵回来。” “这哪有两年就说‘无出’的?”李娇鸾不爱听了,“娘您胡说什么呀,相公不是这样的人,娘您别管了,我跟相公好着呢,他说过的,这辈子都只要我,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钱氏要被女儿的死心眼儿给气坏了,“这话你也信?”男人娶妻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承继香烟?哪有不想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女人生孩子的男人?“你这是叫他给骗了。” “嗯,相公说的我都信,”李娇鸾不耐烦的拧着身子,“娘,我得出去帮嫂子做饭了,我知道您是在替我操心,但相公真不是那样的人,”想到齐锐平素待她的种种,李娇鸾粉面飞霞,“反正您信相公对我极好就是了。” 一个不肯让自己妻子怀子嗣的男人,能叫对妻子好?钱氏一把拉住要走的李娇鸾,俯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见了没有?趁着过年这几天,你抓紧点儿,真怀上了,你也算是终身有靠了,这事儿你可得听娘的,谁害你娘也不会害你!” 李娇鸾没想到母亲连自己跟齐锐房里的事也要管,窘的只跺脚,“娘您说什么呢,我走了,我们的事儿你别管!” 说完甩开钱氏的手,跑了出去。 齐锐陪着李娇鸾回娘家,就是为了让李娇鸾好好跟家人说说话,而他则跟岳父跟大舅兄坐在一起,谈论文章,顺便给大舅兄一些指点跟鼓励。 三人正聊着,齐锐就看到李娇鸾红色的身影从窗前跑过,他怕是有什么事,借口更衣,踱步出来,往李娇鸾以前的闺房中去。 “怎么了?”齐锐进去的时候正见李娇鸾一人儿跟手里的帕子置气呢,“有什么不高兴的跟我说,别跟它生气,你把它扯碎了,它多委屈?” 李娇鸾没好气的嗔了齐锐一眼,“你不是陪父亲说话嘛,怎么过来了?” 她站起身,“中午父亲说要跟你喝两杯,我去帮嫂子做饭。” 齐锐见李娇鸾并不像真的生气,在她身边坐下来,“到底怎么了?” 李娇鸾把帕子收起来,“晚上咱们就回去吧,别在家里住了。” 他们一来就说了,要在李家住上一夜,这会儿突然说要走,老人们会怎么想?“为什么?你跟岳母置气呢?” 李娇鸾撅着嘴,“也不是,唉,你别问了,也别跟我娘说那么多,”万一她母亲再跟齐锐胡说八道什么,李娇鸾非臊死不可。 齐锐可不会这么轻易被李娇鸾敷衍过去,“那我还真得去问问岳母了,要是你惹她老人家不高兴了,我这当女婿的,得替你赔个不是才行。” “诶,你别去,”李娇鸾可是见识过齐锐说到做到的脾气了,垂着头把钱氏的话跟齐锐大概说了,“我反复跟我娘讲了,你不是那种人,她就是不信。” 齐锐是真的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所以每跟李娇鸾同床的时候,都会采取点儿措施,虽然不一定百分百有效,但也算是降低一下怀孕的机率,“那你呢,你是怎么想?” 李娇鸾把开始扯帕子了,“我信你,你不会哄我的,可我娘她……” 齐锐握住李娇鸾的手,“你信我就好,我们将来一定会有孩子的,但我现在就想跟你两个人多呆一段时日,你想想,要是你大腹便便,哪还有功夫理会我?将来再有了儿女,更是把心思都会用在他们的身上,我岂不是太孤单了?” 李娇鸾讶然的看着齐锐,还有这样的理由?“你不是说,”嫌她年纪小嘛? “你年纪小是最重要的理由,等我中了进士,有个一官半职了,家里条件也好一些,那样你怀孕生育的时候,起码能有更好的待遇,产婆也能请的好一些,”十八都不到就生孩子,齐锐觉得太早了些,李娇鸾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而且现在的医疗水平,生孩子绝对是一脚踩进了鬼门关,他不愿意李娇鸾去冒这个险,“你现在不是跟着我学打拳嘛,等再过一年,你身体更强健了,咱们再考虑这事。” 李娇鸾点点头,之前她想生孩子,是认为为夫家开枝散叶生儿育女是一个妻子的本分,但这两个月齐锐反复告诉她,她的人生比别人的要求都要来得重要,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的照着自己的心意活,才算对得起自己。 她轻轻将头倚在齐锐的胸前,她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明明跟齐锐成亲很久了,心里却有一种跟自己相公才在一起的感觉,一切都那么新鲜跟美好,李娇鸾舍不得改变现在的生活,“我也这么觉得,我现在就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看着你,陪着你,怀孕生子其实晚一些也没有什么的,我娘这边其实好说,就怕婆婆那边……” “父亲母亲那边有我呢,如果他们催你,你只管推到我身上,”齐锐在李娇鸾颊边亲了一下,“谁还管得了咱们半夜的事儿?” “嘁,你可真是,”李娇鸾轻推了齐锐一下,“我母亲那里你别管了,我会跟她说的,其实她也是怕你将来中了进士之后,再变了心,嫌我配不上你。” 虽然齐锐对李娇鸾好到她意料之外,但越是这样,李娇鸾反而不免生出了自己何德何能的想法来,想想自己一无是处,将来齐锐真的要休妻再娶,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我也确实是配不上你,要是再连个子嗣都不能给你添……” 唉,这些小女人啊,齐锐伸手把李娇鸾揽在怀里,“你又开始了,谁告诉你配不上我的?那谁又配得上我?你就算是信不过我对你的情意,信不过我的人品,难道还信不过我的头脑?我一文不名的时候,那些所谓配得上我的小姐们,她们在哪里呢?我放着愿意跟我共苦的女人不要,去找那些只想跟我同甘的,你觉得我是个傻子?” 李娇鸾从来没这么想过,但又没办法反驳齐锐的观点,“你真的这么想啊?我又不美,我父亲跟兄长又都只是普通的读书人,我听说就算是做官,也得要人脉的,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看来前几天带着李娇鸾去丰家做客,倒给李娇鸾添了心事了,“朝里有人好做官是不错,但朝里没人也不是就不做官了,你就那么看不起我,觉得我非要靠岳家提携,才能做官?” 齐锐在李娇鸾鼻尖上点了点,“这个话题就此打断,再说这些,就是你瞧不起我,我可是会生气的,”李娇鸾当初为了原身,以死相拼,就冲这份痴性跟烈性,齐锐也要善待她,何况她如今又是他最爱的女人,“放心吧,我这一生一世都会跟你在一起的。” “哟,小两口儿这是做什么呢?”齐锐的唇刚碰到李娇鸾,就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哎哟都怪我,我这就走。” 看到大嫂胡氏转身跑了,李娇鸾羞的捂着脸倒在帐里,“都怪你,老这么没正形,我以后可怎么回娘家啊。” “这也怪我?”齐锐在李娇鸾臀上拍了一把,自己要吻她的时候,小丫头明明配合的不得了,现在叫人看见了,倒先来怪自己了,“我找岳父去了,你自己跟嫂子解释去。” 胡氏已经咯咯笑着把自己无意中看见的一幕跟钱氏讲了,“母亲,这小两口可真是蜜里调油,不知道有多好呢,咱们娇鸾真是有福气!” 钱氏愕然的看着儿媳,半天才嗐了一声,“你也是的,没事乱跑什么?一会儿娇鸾怕又得躲在屋子里羞半天。” 胡氏想起小姑子刚才在齐锐怀里的小模样,噗嗤一笑,“这女儿家一嫁人,跟做姑娘的时候可是不一样了,娘您只管放心,娇鸾再不会像之前那么面皮薄了。”跟小女婿光天化日的敢亲嘴儿,还能是个害羞的? 胡氏自己想想,都觉得臊得很,“我看到不了明年,您就当外祖母了。” 钱氏叹了口气,真能这样才好,“只要女婿疼她,我什么也不求了。” …… 齐锐跟李娇鸾在李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才坐着牛车回清水村,没想到人才到村里,就听见一阵喧闹声,齐锐从车上下来,冲跑到过来的金娃道,“怎么了?谁家吵架呢?” 金娃就是在村口堵齐锐呢,“大哥,我伯娘说了,叫你们先别回家,姓田的一家子又来了,非要见你,还说要给你介绍什么能保你一定考上功名的先生,我伯娘还是不许他们进家,这都吵起来了,这次来的除了上次的老太太,还有一个瘦的,比上次那个胖子还不讲理呢,也是大哥的舅舅。” 上次的胖子是田定山,那这次就该是田定根了,齐锐扶着李娇鸾从车上下来,“你带着金娃先去广田伯家里坐一会儿,我去会会他们。” 齐锐不想让李娇鸾看到这些,她太过单纯善良,如果被田家人看到,没准儿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李娇鸾见丈夫心情凝重,握住他的手,“没事的,有父亲跟母亲在呢!” …… 田定根可不是田定山,田定山处处爱摆大掌柜的威风,喜欢讲个面子。 田定根在乡下打理田家的庄子果园,对乡下人这一套,见得多了,也根本没有“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齐锐过去的时候,他正叉着腰跟孟氏对骂呢,“你少往我们田家头上泼脏水,呸,什么举人的娘,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德性,胖猪一样的女人,还能生出举人种子来?要不是我那可怜的妹子拿自己的命换了我外甥的命,你们姓齐的有发达的这一天?” 齐秀才已经被气的脸色铁青,他不理会田定根,只死死眼着田嬷嬷,“你这是真的要撕破脸?” 田嬷嬷也是没有办法,梁沅君叫他们盯着齐家,结果他们又办砸了差事,还被拿田这放高利贷的事威胁,田嬷嬷在林夫人身边多年,朝廷律法还是知道一些的,虽然田家只是在延平县小打小闹,但架不住有心人硬捉把柄,如果梁沅君真的发了狠,两个儿子谁也落不到好。 田嬷嬷左思右想之下,决定趁着过年来走动走动。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大过节的,说不定过去的事就此揭过,他们跟齐家有了来往,以后齐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好掌握消息。 “云峰你别误会,之前的事是老婆子的错,唉,你想想,霜叶没了,我心里能不伤心?那时候家里又才从侯府出来,说是回了乡,可也是两眼一抹黑,这么一路挣扎着,也是你大哥还算争气,才置下这么份家业来,等喘过气来,想着看看锐儿怎么样了,谁知道已经晚了。” 田嬷嬷抹了把脸上的泪,絮絮说着当年的无奈跟不舍,“你们怨我也是应当的,但锐儿到底是我的外孙子,你总不能挡着老婆子见我们霜叶的骨肉吧?他怎么说也是霜叶拼死生下的,想想霜叶拉着我的手,求我好好照应锐儿的情景,我的心就跟刀扎的一样。” 田嬷嬷一席话,把周围上了年纪的女人们都说了红了眼睛,齐锐见情势不对,冷笑一声走过来,“田嬷嬷话说的好感人啊,村里没当过娘的人,恐怕听了你的话,都要可怜你这一片慈母之心了。” 他走到田嬷嬷跟前,“你一心想着自己的女儿,也没有忘了她临终拉着你的手把我交给你,可你这个不能忘怀,居然就是二十年来的不闻不问。” 他看着周围的族人,“三婶儿,保良嫂子,你们都是当娘的人,你们想想,真要心疼闺女,念着外孙,会不会忙到把死在自己怀里的亲生女儿的遗愿,都忙忘了的?这清水村跟田家滩是隔着千山万水?” 别说是女人了,就是村里的男人也都跟着摇头,这死者为大,又是自己的亲骨肉,搁他们哪个,都不会把外孙扔到一边这么多年不管不顾的,就看田嬷嬷跟田定根的打扮,都是富贵的不能再富贵的了,就是从手指缝里漏上一点儿,齐秀才一家,也不会过的这么艰难。 说白了还不是以前瞧不上齐秀才一家子,生怕被沾上占了便宜去,现在人家儿子中了举人了,跑来叙亲情来了,齐锐可是清水村的宝,齐广田不愿意他出面跟人争辩,轻咳一声站了出来,“这位大娘,上次你们来的时候,齐秀才不是都跟你们说清楚了?大家以后还像以前那样处着?” 田嬷嬷这么多年,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齐锐,只见眼前的年轻人身形高挑,脊背挺直,眉毛浓而直,眼睛黑亮,紧抿的嘴唇噙着一丝冷笑,轮廓清晰的下颌还透着隐隐的青色给整个人添了几分刚毅,当碰上齐锐深不见底的眼眸,田嬷嬷没来由的后背发凉,腰也不自觉的弯了下来,“锐儿?” 果然是龙生龙风生凤,眼前的年轻人哪里是乡下小子,便是侯府如今的世子梁锟,也没有他的气势,“我是你外祖母,这些年外祖母对不住你,你就算在你早死的娘的份上,饶老婆子一回吧,不然老婆子到九泉之下,也无颜见你的亲娘啊!” 在齐锐跟前,田嬷嬷完全收回了之前来时的轻慢之心,她能想到的,就是尽量的装可怜,用亲情来打动这个孩子。 第29章 齐锐看着田嬷嬷连龙套都不如的演技, 冷笑道,“这位老人家, 你哭的真是太不走心了,如果提起早逝的女儿那么伤心的话,怎么连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呢?” “如果我是你,就去自己女儿的坟前对着她的石碑忏悔,让她原谅你对她孩子的亏欠, ”齐锐看着神情尴尬的田嬷嬷, 她怎么会觉得愧疚?霜叶已经给自己女儿做了最好的安排, 上对得起高堂,下对得起幼女, 只唯独骗了自己的丈夫罢了。 相信如果九泉之下霜叶跟齐秀才能再相见,恐怕也会对自己的安排理直气壮的, 毕竟这件事得利的人是梁沅君跟田家, 至于受损害的, 跟田家人没有任何关系。 田定根没想到这个齐锐说话这么难听, “呔, 小子, 亏你也是读书人, 尊老爱幼都不懂吗?孝顺都不知道吗?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齐锐不屑地看着跳脚的田定根, “你哪位?” “我,我是你舅父,二舅!”田定根像得了理一样,“你这小子, 娘亲舅大,你敢不认亲娘舅?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个没良心的,中了举人就不认我了?今天我就替你可怜的娘教训教训你!” 齐锐一把握住田定根挥过来的拳头,“娘亲舅大?那我就问问这位二舅大人了,我娘呢?我怎么就小小年纪没的娘?” 田嬷嬷觉得自己在霜叶的死上没有一点儿责任,“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你娘命不好,难产还硬要把你生下来,才大出血没的。” 他娘命好的很,如今还在侯府当侯夫人呢,“原来嬷嬷也知道女人生孩子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啊,那为什么我娘都那么大月份了,不好好呆在家里,非要跑到山上去呢?” 他看着四周的妇人们,“连我这个男人都知道,女人快要临产的时候,一般是不出远门儿的。” “对,就是,秀才你也是太大意了,唉,” “可不是嘛!” 霜叶是大户出来的丫鬟,人生的又漂亮,清水村有些年纪的,对她都有印象,她难产而亡的命运也曾让村民们唏嘘不已,感叹那样好的人,怎么就被老天收了去。 齐锐一笑,“叔伯大爷们别怨我父亲,我父亲恨不得把我娘捧在手心儿里,哪会舍得她挺着大肚子出远门?” 他一指田嬷嬷,“就是这位嬷嬷,为了巴结旧主子,跑到村里来,非要接了女儿去给住在别院里的侯夫人请安,结果我娘才在别院里为了救侯夫人,摔的难产而亡的!” 想到亡妻再想到从来没见过的女儿,齐秀才已经双目含泪,“锐儿说的没错,当初是嬷嬷您亲自跑到家里来,说侯夫人来别院躲太岁,她一个孕妇在别院里呆着无聊,你特地叫霜叶过去陪着说说话,我并不愿霜叶过去,但又不能违逆你这个岳母的意思,无奈之下,亲自将你和霜叶送到广宁侯府的别院里去的。” “如果那天我能坚持一下,不送霜叶过去,我们齐家就不会遭此一劫了,”霜叶会平安的诞下他们的女儿,他们会一起把女儿给养大成人。 田嬷嬷没想到齐秀才跟齐锐会把这些陈年旧事翻出来,“我还不是为霜叶为你们齐家想嘛,你们齐家多穷大家不清楚?霜叶嫁给你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侯夫人过来了,她要是过去陪着说说话,侯夫人赏赐下来,你们也宽裕一些不是?” 齐秀才已经气的脸色铁青,“我跟霜叶成亲之前,是穷是富难道田家不知道?既然嫌齐某穷困,你们又何必把女儿嫁给我?” 齐锐见齐秀才动了真怒,过去扶了他一把,“齐家世代耕读为生,父亲一心向学,不事生产,家境自然不能跟田家这等侯府世奴相比,你们的主子赏赐下来,可不少钱呢!” 周围的村民也被田嬷嬷的论调气着了,嫌穷就别嫁,这女儿都死了二十年了,还跑来指着女婿脸骂人家穷,这儿可是住着几十户姓齐的呢! 作为族长的齐广田大声道,“我们齐氏一族再不济,也是世代良民,要不是当初媒人再三说你们田家已经脱藉了,女儿虽然之前也是奴婢,但是在大户人家的小姐跟前当丫鬟,就算是云峰的爹点这个头,我也是不会答应的,这良贱不通婚的规矩我们还是懂得的!” 虽然如今的世道,并不真的非要扳着良贱不通婚这一条来说,不然怎么还有宁娶大户婢,不娶小户女的说法?但“良贱”二字一出口,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硬生生的甩到了田嬷嬷跟田定根脸上! 田嬷嬷已经捂住脸大哭,“锐儿,你可是我的亲外孙子,你瞧不起我这个做过奴婢的外祖母也就罢了,难道也瞧不起生你养你的娘吗?” 齐锐不是霜叶亲生的,也没有他是“奴婢之子”的自卑,因此对田嬷嬷这种挑拨只觉得很好笑,“生我养我母亲我自然不敢不敬,至于假她之名欺上门来的人,我也是不惧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田家母子,“你非要拿我娘来说事,要我认你这个二舅,可你心里有没有你的亡妹?这些年逢年过节我过去,你见过我这个外甥几次?如果硬要我善待甚至孝顺那些嫌贫爱富欺我辱我的所谓亲人,那这些时常接济我们齐家的乡邻族人,我又该怎么回报他们?” 他上前一步看着田嬷嬷,“我父亲当年没有去广宁侯府要说法,已经是敬着田家了。” 周围的族人都小声议论起来,齐锐说的没错,这些年他们可没少帮齐家的忙,好不容易齐家靠着儿子翻了身,整个清水村在周围四邻八乡也挺直腰杆了,这半路跑来个多年不见的外祖母舅舅来认亲,当然,齐秀才的儿子中了举人,外祖家想来沾光也是很正常的,可你听听田家人都做过什么事? 甚至当年齐家的媳妇难产都有田嬷嬷这个亲娘的责任,这些年对外孙也没有一点儿照拂之意,这会儿你堂而皇之的跑来了?当齐家人就那么好欺负,谁想来咬就咬一口?“举人老爷说的没错,这样的外家不要也罢,咱们齐家不认这种亲家!” 田家人嘴脸越难看,齐秀才心里对齐锐就越愧疚,“锐儿孝不教顺有我这个父亲说了算,这世上没有齐家人要孝顺姓田的道理,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要是觉得锐儿不孝,只管去公堂上告他忤逆就行了,我齐云峰奉陪到底。” 他整了整身上的儒衫,“我齐云峰虽然不才,好歹也是有秀才功名的,要不咱们这就往县里走一趟,一起去见见县令大人,说一说当年事。” 如果齐锐没有中举,田定根倒不怕跟齐云峰去见县令,他们田家有广宁侯府这座靠山,就是县令也要给三分薄面的,但现在那可说不准了,“齐云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我那可怜的妹子就不该嫁给你!” 齐秀才也不理会田定根,“如果嬷嬷再这么纠缠下去,待锐儿春闱之后,我会跟他一起去侯府走一趟,如何?” 齐秀才带着齐锐去广宁侯府?田嬷嬷心里一哆嗦,虽然齐锐跟梁家人生的并不像,但亲生的到底是亲生的,单这气势就骗不了人,“唉,云峰你也别说这种绝情的话,老婆子知道,如今齐家不比从前了,你们不愿意认我们,我也能明白,算了,就当老婆子对不起你们,” 想到梁沅君的任务,田嬷嬷真哭了,“他大舅在京城还有些门路,特意寻了有学问的先生,想着引荐锐哥儿过去,所以我才走这一趟,既然你们不愿见我们姓田的,那就当我们白跑了一趟。” “娘,这怎么成?”见田嬷嬷服软,田定根急了,“咱还不知道齐锐在哪儿读书呢!” 打听到了齐锐读书的地方,不但可以跟梁沅君交差,他还可以想办法把自己儿子田良玉也送过去,他家良玉可比齐锐聪明的多,如果也跟着名师读书,将来中个状元也没有什么问题。 “原来你们是为这个啊?”齐锐耳力好的很,听见田定根的话,笑睨一旁的田嬷嬷,“有所求就有所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这点儿事还用得着您老人家拿我早逝的母亲做文章?我母亲怎么说也是你亲生的,你时不时的拿着她过来闹一声,也不怕扰的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稳?” 田嬷嬷被齐锐臊的老脸一红,“根本没有的事,我们田家再不济,也求不到姓齐的头上,” 她狠狠的拽了田定根一把,“就你话多,咱们走!” …… “娘,你这是干什么?不过几个土包子,惹怒了爷爷我,房子给他们拆了!” 田定根本来还想跟齐锐再骂上几个回合,结果硬被田嬷嬷给拉走了。一出村,他就不满的抱怨起来,自己老娘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打听不出来消息,外甥女那里可不好说话。” “什么外甥女?你说话给我注意点,”田嬷嬷狠狠瞪了田定根一眼,“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叫姓齐的一家子知道了,咱们都跟着没命!”齐秀才的态度叫田嬷嬷没办法释怀,她真的怀疑齐秀才是知道了什么? 田定根才不信呢,“什么不透风的墙,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梁家能信?再说了,这事咱们家里谁不知道?什么时候瞒过人了?”这会儿跟他说不许提了,敢情便宜都叫老大家给占去了。梁沅君只是田定山的外甥女,不是他的? 当年他跟妹子才是最亲的,霜叶出嫁的时候,花轿都是他给背进去的。 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嘴犟听不进去一点儿劝,但田嬷嬷却不敢再跟齐家纠缠,“算了,齐家人不认咱们,咱们也不巴结了,至于世子夫人那里,我进去说话就是了,世子夫人其实也是多余担心,这事儿说出去会有人相信?” “就是嘛,那娘你还怕什么?今天就冲姓齐的对咱的态度,打一顿他们也是白挨!”田定根仗着广宁侯府的势,在乡里颇有些土霸王的架势,根本不把齐秀才一家放在眼里。 田嬷嬷拍了儿子一巴掌,“齐家现在有个举人,举人!见到县太爷也是可以称兄道弟的!” 她要被儿子气死了,一点儿小事都办不清爽不说,还净想着给她惹事,“我跟你大哥都不在家,你收敛着些,我听齐家人的话音,对咱们可都怀着怨气呢,别将来你再落人家手里,可没人保你!” 田定根根本不把田嬷嬷的话当回事,落齐锐手里又怎么样?一个小小的举人,就算是中了进士,当了县官,那在护国公跟前,狗屁都不是,他才不信梁沅君敢不管他呢,如果哪天田家咬她,别说世子夫人,就是皇妃,也照样被休! …… 李娇鸾并没有真的去族长家里,她知道齐锐不愿意她掺和这些事,但又不放心齐锐,便远远的站在人群后头看着,这会儿田嬷嬷母子走了,她走到齐锐身边,“你别生气,过去的事就叫他过去吧,你不是说过,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不划算?” 齐锐才不没有生气呢,他是在思考田嬷嬷一家子的行为,“父亲,照理说上次之后,田嬷嬷应该不会再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齐秀才轻叹了声,“我也不知道,兴许就是因为你中了举人吧,锐儿也不必顾忌什么,有为父在呢,” 想到京城的繁华,齐秀才叹道,“为父已经亏欠你太多了,绝不会让你再被那些人打扰到,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我也在所不惜。” 孟氏被齐秀才的话吓了一跳,“说什么呢?不过是先头的岳母,也值得你拿命去拼?嗐,”她冲齐锐不满的抱怨,“你爹就是担不了一点儿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想着把命填进去了,没出息!” 齐锐一边扶齐秀才回家,口里笑应着孟氏的话,“可不是么,我父亲心思重,性子还软,这家里还得靠母亲您,不过母亲您以后少骂父亲两句,他本来性子就软,你骂的多了,他更没胆子了,” 他偏头凑到孟氏耳边道,“您得多夸着他,其实性子软也挺好,从来不跟您红脸,而且,像我父亲生的这么好的男人,整个延平县也寻不到几个不是?叫我说,您不如趁着年轻,再给我和巧蕊添个弟弟妹妹,这样家里才热闹不是?” 家里环境好了,孟氏也比之前注重打扮,今天穿着李娇鸾给她做的暗绿色窄袖褙子,头上插了一支梅花银簪,鬓边还插着一对缥色绢花,圆圆脸上敷了齐锐给买回来的官粉,唇上也点了暗红的蜜膏,看起来颇为光彩照人。 齐锐觉得她跟齐云峰其实年纪都不算老,再生一胎也没不是没可能,而且如果有了小婴儿在家,也可以转移一下齐秀才的注意力,免得他成天想那些过去的事,让自己难过。 孟氏被齐锐说的老脸一红,当初要不是看齐锐生的好,她怎么会愿意嫁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穷秀才?要不是因为齐秀才脾气好,她怎么吼骂人家都不跟她计较,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给齐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小孩子家懂什么?去去,赶紧回去歇着去。” 齐锐却不觉得孟氏真的不乐意,嘻笑道,“那这次我回京城的时候,咱们一家一起去,到时候我陪您找间医馆请大夫帮母亲调理调理?” …… 梁沅君一回到广宁侯府,就听底下人说田嬷嬷来了,她冷笑一声,自去给祖母薛老夫人请安,之后才扶着寒星往林夫人的院子中来。 田嬷嬷正跟林夫人哭诉清水村之行的遭遇,林夫人红了眼眶,“唉,你也别难过了,霜叶是因为我才不在的,说起来也是咱们对不起齐家,如今你外孙中了举人,也是一件好事,反正你们这些年也没有想过沾齐家什么光,认不认的,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人呀,要是失了品性,就算是学问再好,也没有好下场!”听田嬷嬷的讲述,齐家这对父子,并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良善人。 田嬷嬷欲待再说,就听见外头报说大小姐来了,她忙擦了泪水,从锦杌上站起来给梁沅君见礼,“大小姐。” 梁沅君厌恶的扫了田嬷嬷一眼,没理她,径直走到林夫人身边,“我说在祖母那儿怎么没见母亲呢,原来是跟田嬷嬷说话呢,哼,母亲偏心,宁愿见田嬷嬷,都不见我。” 梁沅君跟别的出嫁女不同,她未出嫁的时候就时常出府走动,嫁到护国公府之后,简宗颐不是刻板的人,加上梁沅君带着大笔的陪嫁,里头的铺子需要她时常巡视,所以简家对她也不多做约束,想出门打个招呼就成,因此她回娘家就是抬抬腿的事。 林夫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田嬷嬷多久才来一次?你还是她一手带大的呢,也好意思跟她吃醋?” 女儿跟田嬷嬷一直很亲密,想到当初田嬷嬷已经脱藉回家享清福了,但看到自己才生下梁沅君,又重新回到侯府帮自己照顾女儿,林夫人道,“快替我劝劝她,田嬷嬷这次可是受了气来的。” 梁沅君可不觉得田嬷嬷有什么可委屈的,但林夫人发话了,她乖巧的坐在林夫人身身边,“谁惹着嬷嬷了?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田嬷嬷哪敢让梁沅君帮着出气啊,强笑道,“大小姐别听夫人的,我这是人老嘴碎,没什么的,夫人也别替老奴担心,都是过去的事了,唉,就当霜叶没了,我也没有外孙子就好了,夫人您说的也对,只要锐哥儿过的好,我还求什么呢?” 梁沅君心里冷笑,“嬷嬷一向大度,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这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想来也是霜叶姑姑不在了,你却到府上来照看我,齐家人对你有些微词吧,也是可以理解的。” 林夫人倒没想到这个,在她看来,主子有事,当奴婢的自然要先紧着主子,田嬷嬷过来照看自己女儿是她们一家子不忘主子多年的恩典,但女儿说的也有理,田家心里只有主子是应该的,但齐家未必会这么看,“这样吧,我叫人去把那齐家父子请到府里来,我亲自帮你们说和,这人要是不孝,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有广宁侯府给田家撑腰,一个小小的举人,还敢不敬自己的外祖母? 梁沅君哪敢让林夫人见齐锐?虽然她派去的人跟田嬷嬷,甚至梁锟都说齐锐生的跟梁家人没有多少相像的地方,但母子天性这种东西,她可不敢赌,就像她跟林夫人,说的再亲热,可她都没办法跟这个母亲真正的亲密无间。 “我看这事就算了,母亲您不好见外男,让父亲去说,齐家那样的人家,哪配得上父亲接见?”梁沅君静静的看着田嬷嬷,唇边闪过一抹微笑,“嬷嬷你说呢?” 田嬷嬷被梁沅君看着身子一缩,“是,大小姐说的是,奴婢家里的一点儿破事,怎么敢劳动夫人?奴婢也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早就想开了,奴婢又求不到齐家什么,他们过的好,奴婢也是很高兴的,若是因为奴婢的小事给主子添麻烦,那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她说着就要给林夫人跪下赔罪,“这大过年的,是奴婢太不懂事了,给夫人添烦恼。” 这么多年下来,林夫人最喜欢的就是田嬷嬷一家懂事知恩,就算是已经脱藉出去,还处处把主子放在前头,她点了点头,“你想开就好,不然我这心里也不安乐,你有定山跟定根两个,又不指着齐家孝敬,倒是那些乡下人,目光短浅的很,放着通天的路不来走,将来也埋怨不到咱们。” 原本看在田嬷嬷跟霜叶的面子上,梁家可以拉拔那个齐锐一下,不论将来他能不能中进士,都帮他弄个官来做做,现在是他们姓齐的不识趣,不是她广宁侯夫人不念旧情。 第30章 既然田嬷嬷如此识趣, 林夫人也不介意再给田家一个恩典,她看了一眼梁沅君身后, “怎么没带静夜过来?” 以往梁沅君回娘家,最喜欢带的就是静夜了,林夫人也喜欢她温柔安静有眼色,还是旧仆的女儿,对她跟别的丫鬟不同。 梁沅君笑着抱住林夫人的胳膊, 以前她提携静夜, 以为了拉拢安抚田家, 但现在田家事事让她失望,她怎么可能再给田家这个面子?“娘您也是的, 静夜如今开脸给了世子,我怎么好出门再带着她?” 这个确实是, 林夫人看着腹部已经微微凸起的女儿, “你呀, 我不是叫你不要没事就往外跑了?你不累也得当心累着孩子。” 梁沅君已经过三个月了, 头三个月她可是一直老实呆在府里, 连府务都分了一部分给婆婆申夫人料理, 就怕出什么闪失, “这不是三个月过了, 大夫又说我身子自小就强健,还叫我多走动走动呢,娘您放心吧,我这又不是头一回了, 心里有数。” 女儿嫁过去头一年,就生下了嫡孙镔哥儿,现在镔哥还不到两岁,女儿就有又喜了,林夫人想起这个就高兴的很,“那也得多小心着些,我送过去的补品记得吃,那些都是我一样样亲手挑出来的,搁你小厨房里叫寒星她们亲自给你炖了,不许旁人插手!什么脂粉香料的你也别再沾了,你那个胭脂水粉的铺子,交给田定山看着就行了,你也少去。” 什么都没有女儿这一胎重要,要是再一举得男,梁沅君在简家可就彻底站稳了,要知道如今的护国公夫人申氏,也不过才生了简宗颐一个儿子,偏她还妒忌的很,仗着是安阳郡主的女儿,出身高贵,愣是将简占元的后院看的密不透风,简家除了她生的简宗颐,只有庶女能健康长大。 想到简家的乱劲儿,林夫人替女儿委屈,“你素来大度,按说我没有什么担心的,算我白嘱咐你一回,不论那些个女人如何作妖,你都当没听见没看见,护着肚子里的孩子要紧,至于其他,等将来再慢慢算账。” 梁沅君点点头,宅斗她可没少看,未嫁的时候更是把简家打听了个底儿掉,别看申夫人看自己男人看的紧,对儿子却大度的很,只要是简宗颐看中的,她就没有不点头的,自己想学她那样在简家后院只手遮天是不可能。 因此头一胎的时候梁沅君小心翼翼,加上她生的才是简家的嫡出,申夫人也看得紧,但现在她怀的是二胎,申夫人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甚至还流露出子嗣越多是兴家之像的意思来,“娘您放心吧,现在我入口的东西,都是她们几个亲口尝了的,再不会有一点儿错处,”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多一个孩子,她的将来就多一份保障,她绝不会让自己有丝毫闪失的。 田嬷嬷羡慕的看着梁沅君,外孙女生的再多,也不如自己孙女生一个,“我瞧着大小姐的气色,这一胎肯定又是位小公子!” 林夫人最爱听这话了,“我觉得也是,我还叫人拿了沅君的八字去找通圣庵的师太批过,说是枝繁叶茂的命格,多子多孙!” 她余光从田嬷嬷脸上滑过,“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以后服侍世子的事,就多叫静夜去,咱们自家的孩子,最放心不过,静夜又是再温顺不过的,等将来她生个一男半女的,也算是你这个主子给她一个下场,也给镔哥儿添个臂膀,静夜生总比那些小妖精们生强。” 梁沅君恶心的想拂袖而去,她的镔哥聪明伶俐,哪需要什么臂膀?静夜难道就不是“小妖精”了? 但有田嬷嬷在,梁沅君却不会表露出这个意思,“我也是这么想的,母亲已经说了好几回了,说是等我这一胎诞下,便叫停了那些人的药呢!” 见田嬷嬷坐直了身子,梁沅君心里暗笑,“凭我跟静夜的情分,便是先把静夜的药停了也不是不能够的,但是,唉,娘也说了,静夜温顺安静,在府里不争不抢的,一次两次可以,总不能我推着世子去她房里啊?这她留不住世子,我停她的药有什么用?” 梁沅君秀丽的眉毛微微拧着,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您也知道我那个后院,最不缺的就是往上爬的女人,我太偏着静夜,婆婆那里也不好交代,毕竟对简家来说,不论从哪个女人肚子里出来,都是简家的子嗣。” 想想女婿的性子,林夫人颇有同感的点点头,“世子正年轻,难免轻狂一些,等年纪大些就好了,静夜那孩子,就是太老实了,万幸有你在,也不会叫她吃了亏去。” 梁沅君也跟着叹气,“我也老说她呢,与其叫别的女人生,还不如静夜来生呢,可她,唉,我都想叫大夫过来给她开点儿汤药吃。” 田嬷嬷眉间一动,开汤药?“谢谢大小姐,奴婢家里送静夜进来,是帮大小姐来的,至于什么下场不下场的,咱们从来没有想过,唉,这子嗣靠的是天意不能强求,再说了,您给一个通房开药,别人见了,又该说您偏心了,要是大小姐这么体恤她,她还生不出一儿半女来,那是她没福气,怨不得别人。” 当初静夜要跟着梁沅君陪嫁到护国公府的时候,田嬷嬷不只请了大夫,还请了积年的收生婆子给静夜看过,都说是再好生不过的体质,她相信只要梁沅君不暗里使绊子,孙女就算是什么也不吃,也照样能怀上孩子! 事关女儿的名声,林夫人也不再帮着静夜说话了,“唉,这主母哪个也不容易,既是这样,就先等等吧,我看静夜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该有的早晚都会有的,只是她能是头一个就好了,到时候借机会提了姨娘上来,静夜帮你就能更得力些。” 梁沅君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暗咬牙,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明明知道自己一个小小侯府女,在护国公府那样的大家族里举步维艰,不帮忙就算了,还给拿自己丈夫做人情,给自己树敌,难道她不知道,这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开始为儿女打算,哪还会有什么忠心可言? 确切的说,梁沅君从来不相信共享一个男人的女人,会有什么交情跟亲情,她跟静夜,从田家谋划着让静夜给简宗颐当通房那一刻,就是敌人了。 …… 一进二月,整个京城都紧张起来,因为大汉永元二十一年二月初九,是朝廷会试的大日子。 齐锐准备做的早,在京城租的有小院儿来住,自己的地盘还有李娇鸾在身边陪着,不像那些外省的士子,年前便千里迢迢的往京城里赶,连个年都要在京城里过。 即便是这样,齐秀才两口还是不放心,干脆带着巧蕊跟银妞也过来了。一家子无条件的以齐锐为中心,孟氏领着李娇鸾只专注给齐锐变着花样做饭食,巧蕊跟银妞洗衣打扫,为了怕影响齐锐读书休息,大家连呼吸都放轻缓了,走路都要蹑脚,搞得齐锐哭笑不得,直说他们要是再这样,自己就搬到客栈里去住,不然自己没倒下,家里人个个都得先病倒了。 这会儿齐锐比他当年参加高考还紧张,那个时候他是艺术生,文化课要求不高,不像这次,所有的前程就在此一役,甚至齐家全家的命运,都系在他的三场考试上。 到了初九一大早,齐锐才迷蒙睡着,就听见李娇鸾在他耳边叫他,他悚然睁眼,“什么时候了?是不是晚了?” 李娇鸾被齐锐吓了一跳,“没有没有,我看着点儿呢,”因为怕齐锐早上起不来,李娇鸾愣是一夜没敢合眼。 听见屋里的说话声,孟氏轻轻敲了敲窗户,“锐哥儿醒了?”因为怕李娇鸾睡着了不能喊齐锐起床,孟氏硬是在堂屋里坐了一夜,三更天就扎到厨房里开始做早饭了。 “咳,快叫省吾起身,”齐秀才也是一夜没睡,他从屋里迈步出来,“我送他去贡院。” 这还不到四更天,齐锐知道自己是不能再睡了,接过李娇鸾递来的衣裳,“辛苦你了,这几天我不在,你跟母亲好好休息休息。” 他在贡院,自己怎么可能休息的好?李娇鸾温婉一笑,“嗯,妾身等相公回来。” 齐锐眉头一挑,“怎么又‘妾’上了?因为是大日子,这样会显得隆重?”他伸手在李娇鸾脑门上弹了一下,“弹你一下长长记性,不管什么时候,都别跟我用什么贱称,我不爱听。” 李娇鸾抿嘴一笑,连忙认错,拧了热毛巾递到他手里,“快洗了走吧,父亲母亲都等着呢。” 等齐锐出来,孟氏已经带着齐巧蕊跟银妞把早饭摆上了,看见齐锐出来,孟氏连忙招手,“快来吃饭,吃了你爹送你!” 齐秀才把剥好的鸡蛋一颗颗摆在桌上,“吃饭吧,今年春来早,是个好兆头。” 若是遇到阴雨天,那考棚里的考生们可就倒霉了,万幸今年暖的早,就冲这一点,孟氏带着李娇鸾就去给城隍烧了好几次香。 …… 三场考完,齐锐走到龙门前,才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他环顾四周,正遇到苏栩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去寻韩元辉,他是解元,才学也在诸人之上,年纪也大一些,大家无形中就以他为首了。 直到出了贡院,齐锐跟苏栩才看到被一群京畿学子围着的韩元辉,苏栩笑道,“看来这次韩兄策问答的不错。” 考都考完了,错不错的还有什么重要的,齐锐疲惫的搓了把脸,“韩兄这一科是必中的,不像我,还不知道会不会名落孙山?” 比起别人一路考到今天,他其实是第一次进古代的考场,还直接参加的就是“国考”,所有的一切全凭原身多年的积累跟这半年自己的摸索训练,到底会如何,齐锐心里没多少把握。 要是没中,他的人生计划就得往后再延三年了,三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锐儿,”齐秀才终于在人群里找到儿子,快步迎了过来,“如何?我听大家都在说试题挺难的?” 见齐秀才担忧的看着自己,齐锐展颜一笑,“还可以,我觉得答的还行。” 听见儿子说“还行”,齐秀才放心了,“走吧,你娘在家把饭都做好了,你吃完饭好好些上几日,”专心都着放榜那天了。 原来齐锐有一位慈父,苏栩冲齐锐跟齐秀才一抱拳,两人约了小聚的时间,便分道扬镳。 齐秀才看着苏栩上的马车,“这是谁家的公子?” 齐锐小声道,“维宽兄的祖父是工部尚书苏大人。” “怪不得呢,”听到儿子报苏栩的家世,齐秀才眸光一暗,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齐锐是个细心的,知道齐秀才这是又想到他的身世了,恐怕这会儿齐秀才在想:如果霜叶没做那样的事,他应该是广宁侯府的世子,而不是清水村秀才的儿子。 “进了考场之后,我发现啊,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读书写文章了,”才怪,齐锐笑眯眯的上了齐秀才雇来的马车,靠在车壁上叹道。 儿子这话没错,“你从小读书就灵的很,”想到齐锐幼时跟着自己读书的情景,齐秀才捻须微笑,“有你这样的儿子,为父平生最得意的事。” “我也庆幸您是我的父亲,”齐锐神情真挚,“如果我是广宁侯府的儿子,恐怕今生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经历。” 他是嫡长,只要健康长大,就一定会是未来的广宁侯,书肯定是会读的,但参加科举是不可能的了,虽然齐锐也未见得有多喜欢读书,他还是希望能多开解齐秀才一二,省得他每每触景生情,拿愧疚的目光来看着自己。 齐秀才轻轻拍了拍齐锐的手,“我的意思我都明白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 等到二十九这日,不只是齐家人,连丰居安都到京城来了,大家早早的呆在院子里等着喜报,看着在院子里团团转的孟氏,丰居安失笑,“这一会儿功夫,伯母都出去看几回了,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齐锐心里也不平静,原身多年苦读,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他一生的遗憾,也是没有等到这一刻,“不只是母亲,就是我,这会儿心也突突直跳呢,老想着万一什么也没等来,可怎么着?” 丰居安没参加会试,所以特能看开,安慰起齐锐也是信手捻来,“这科足有四千余人,只取三百名,这能来京城的哪个不是饱学之士,取中了的自是苍天眷顾,取不中,也不真的是学问不好,咱们三年之后再来就行了,” 他哈哈一笑,“反正举人功名已经到手了,想当官报效朝廷,就像为兄一样,去吏部备选,要不回乡当个富家翁,过一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也是很惬意的。” 如果不是有这么说不得的身世,齐锐倒真想当个富家翁,反正中了举人之后,一家子生计不愁,享受生活也挺好。 齐秀才坐不住了,不知道儿子是侯府子的时候,齐秀才对儿子求学并没有那么执着,知道之后,如果齐锐不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那就是齐家毁了他的一生,“唉,早知道你也应该像别的士子那样住在客栈里了,这会不会人家报喜的,先紧着那边去呢?” “伯父莫急,这会试放榜是倒着贴的,咱们等的越久,省吾这名次就越靠前,”丰居安已经看过齐锐默出来的卷子了,凭他多年考试的经验,齐锐应该是能中的,顺天府五经魁,哪个不是真才实学之辈? 因为丰居安在,李娇鸾不好出来走动,她过完年就从庙里庵里道观里,把能请的菩萨都请了一遍,经书都不知道抄了多少,为的就是满天佛祖并文曲星都能保佑齐锐今科高中,这会儿她正跪在菩萨跟前,虔诚焚香,许下信心宏愿,只要丈夫能高中,便是折了自己的寿限,她也甘之如饴。 时间一点点流逝,院子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大家都想再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是笃定齐锐能中的丰居安也开始不淡定了,他也暗怪齐锐,不应该把房子租在这种地方,离贡院真是太远了,搞得等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收到消息。 突然远远有喧哗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马蹄踢踏,齐锐霍然起身,就听到外头有人大喊: “捷报京师延平县老爷,齐讳锐,高中会试第十一名贡士,金殿面圣!” 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大家面面相觑,孟氏突然噢的一声捂住脸大哭,“中了,中了,我儿子中了!” 没等齐锐反应过来,整个城西都在喜报声中沸腾了,巷子里的所有人家都涌到了齐家的小院儿前,丰居安一拍自己带来的小厮,“愣着干什么?喜钱呢,往外撒,全撒了!烟火,还有烟火,给我放,不够出去买,别给爷省银子!” 齐秀才也跟着动了起来,打赏喜差的银封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他想都不想的全掏了出来,一一送到大家手里,这些贺喜的声音是这么多年来,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 “什么?”一只汝瓷瓶应声而碎,梁沅君顾不得地上的渣子,冲到门口,“你说齐锐中了进士,还是第十一名?” 外头报信的人嗯了一声,“小的一早就在贡院前等着了,看的真真切切的,小的怕弄错了,又跟着报信的人一路找到齐公子住的地方,还跟邻居打听了,就是他,从延平来的举子,说是在城西都住了好几个月了。” 城西?齐锐一直在京城?! 梁沅君身子晃了晃,是自己太大意了,广宁侯梁勇管着兵马司,梁锟也是喜武不喜文,她根本没想到梁家的儿子还这么会读书,梁沅君一掌重重的拍在门框上,“给我把人盯紧了!记住了,以后齐锐的一举一动都要报与我知道!” …… 齐锐没想到自己是他们几个中成绩最好的,连解元韩元辉都落在了他的后头,这让他多少有些小得意,但想到能有这样的成绩,其实是原身多年苦读的结果,齐锐骄傲的心又平静下来,等韩元辉苏栩几个过来道贺的时候,他表现的格外谦逊,让苏栩不由刮目相看,心道单看这份沉稳,此子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的单纯憨厚。 放榜次日几人一道去拜座师,等递过门生贴子,齐锐三个便老实在外头等着官厅里传唤。 今科主考官是礼部尚书云有道,来时苏栩已经将他的履历跟齐锐两个说的一清二楚了,听着苏栩清楚到连云有道的姻亲都是哪几位,什么来历的介绍,齐锐不由感慨,这世家到底有世家的好处,这些内幕,哪里是他们这些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寒门子能打听到的? 不过这个云有道书里也是提过的,此人在内阁不显山不露水,是个应声虫一般的人物,其实却在幕后帮着皇长子周世泽经营着一套文班底,等周世泽登基之后,他自然就成了新朝的首辅。 待叫到齐锐三人,他们忙敛容整衣,跟着书吏到了官厅,齐锐用余光扫过,只见一位年过五旬的清瘦老者坐在上首,长髯及胸,目光深沉,齐锐忙低下头,同苏栩韩元辉一道,给云有道见礼。 三人奉茶给云有道行完弟子礼,云有道看着苏栩笑道,“你祖父昨天高兴的都喝高了,到处跟人说,他七个孙子里,你是最肖他的,我还笑他,若是这科维宽没中,只怕你就不会觉得他最肖其祖了。” 苏栩赧然一礼,“让老师见笑了,祖父确实最疼爱学生。”苏栩自幼聪慧,深得祖父的喜欢,后来又在读书上显现出天赋来,苏新德干脆就把他带到身边,当做第三代的领头人来培养了。 第31章 云有道含笑点头, 有苏栩这样的孙子,苏家可再保三代无虞, 苏新德能不高兴么?换他也会大醉一场。 他不再理会苏栩,转头看着年纪最长的韩元辉,“你是乡试的解元,这次的文章,写的却是平了些。” 对待这些进士, 云有道并没有口下留情, “想来是觉得自己中了解元, 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一心求稳的缘故。” 韩元辉被云有道说中心事, 额间见汗,“老师教训的是, 学生少有才名, 奈何举业上一直蹉跎至今, 此番已经是第三次应考了, ”之前的锐气早就被一次次的名落孙山给磨平了。 “你乡试会试连捷, 也算是厚积薄发, 不必再去计较来路上的些许颠簸, ”云有道也是一路考过来的, 又多次做主考官,士子们的心理哪有不明白的,但相比四平八稳的文章,他更喜欢像齐锐这样字里行间满满朝气的文章, 尤其是在看到长身玉立的齐锐,不免暗赞一句:好一个英俊少年郎,“你是齐锐?” “学生齐锐,”齐锐再次施礼,对于未来的首辅大人,他拜的实心实意。 云有道打量了齐锐一番,“你的策问写的有几分意思,想到了许多考生不敢想也想不到的,”见齐锐有些不好意思,云有道失笑,“到底是出生牛犊啊!但峣峣易折皎皎易污,我看你的字是省吾,也足见与你取字之人的期望了。” 齐锐倒不是因为自己年轻,还有大把时间才敢乱写的,实在是他虽然有原身的记忆跟知识积累,但更多的人生经验是来自前世的自己,过去脑海里的知识,换了个芯子之后,理解跟感悟便会有极大的不同。 同样的问题,他跟大汉别的士子,看的角度难免会有不同,考场之上时间紧迫,他想到什么,就写了什么,只要是不犯禁,哪还有时间掂量,这个角度古代人会不会也这么想? 不过现在看自己的名次跟云有道的脸色,他这份莽撞还不算坏?但云有道提醒自己了,不管他这个“省吾”是谁取的,大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老师见笑了,学生以后一定会敬以直内,义于方外,反求诸己,绝不辜负老师对学生的厚望。” 云有道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几个都是咱们京畿的学子,有这样的成绩余心深慰,回去好好准备殿试去吧。”外头等着拜座师的贡生还有许多,云有道并没有多留他们说话,便直接端茶了。 齐锐几个一出来,韩元辉就冲两人一抱拳,“两位贤弟,愚兄失陪了。” 齐锐讶然道,“韩兄这是有事?”他们可是说好了,要去拜同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大家走动的好时候,乡试之后齐锐的时间几乎都花在读书上了,对士林跟官场还是两眼一抹黑,原身寒门长大,知道的不多,里也没有太细致的描写,齐锐这次得靠自己了。 韩元辉神情一黯,“过几日就是殿试了,愚兄想回去再看看书。” 这下连苏栩都惊住了,功名前程对于他们这三百人来说,是已定了的,区别就在于一甲二甲三甲罢了,而他们几个的排名,殿试只要不出意外,一个二甲是跑不了的,而且这会儿读书,还能长进多少? 他欲要去劝韩元辉,却见齐锐上前一步,“那我们就不多留韩兄了,咱们殿试再会。” …… “现在谁还闭门读书啊,”韩元辉一走,苏栩不忍了,“你拉我做什么?”这个韩元辉把来时约好的事都临时推了,这是看不起他苏维宽? 齐锐笑道,“刚才老师的话你也听见了,韩兄怕是将这些话听到了耳中,才要急匆匆的回去,”齐锐也不认为韩元辉回去了就能看进书去,也不认为看进去了就能长进多少,但云有道当着他跟苏栩说韩元辉的话,明显伤到了他的自尊。 韩元辉希望在殿试的时候“一雪前耻”也是有可能的,但这样的猜测他不能跟苏栩明说,“这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没准儿韩兄就能有所顿悟呢?至于你我嘛,” 齐锐冲苏栩眨眨眼,“我听说开龙门之后,是京城风月场所生意最好的一段时日,不知道苏栩有没有兴趣过去一游?”既然韩元辉爽约了,那他们也改一改行程好了。 嘿,这小子才多久啊,就知道去青楼了?苏栩笑道,“去散散心自是可以的,”他一指天上的大太阳,“只是这个时候,怕是没有哪家姑娘愿意招待咱们。” 连白天不接客的规矩都不懂,就急吼吼的过去,苏栩准备把这个笑话记下来,将来可以以此笑话齐锐一辈子。 齐锐也不介意苏栩的态度,“没事,别的青楼不接待咱们,有一个地方一定会为咱们破例的。” 这不是破例不破例的事,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而且两个贡生,大白天的跑人家青楼去,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有多急色呢! 这夜里寻欢是风流,白天逛青楼,可就是好色了,“还是别,叫人看见了不成体统,贤弟之前闭门苦读,想来甚少往风月场所去,所以才被人诓了,这个时辰,正经的青楼都不会开门迎客的。” 齐锐失笑,一把拉了苏栩,“这天下还有‘正经’的青楼么?维宽兄就信我一回,如果去了发现那里是‘不正经’的青楼,你转头就走成不成?” 苏栩也被“正经”一词给逗乐了,又见齐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再想想他看似年少,却不是个莽撞的性子,欣然道,“贤弟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愚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等两人在凤鸣楼后门站定,苏栩这才恍然大悟,他一指一脸得意的齐锐,“齐省吾,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一个区区乡间小子,居然能得到凤鸣楼红姑娘的青睐,“贤弟这是要为湖光赎身?” 他想了想,“叫我看,贤弟不如再等一等,左右殿试也就在这几天了,如果你进士及第,到时候赎身银子便可再商量商量。” 这人想像力还真是丰富,齐锐上前轻扣门环,“苏兄进来就知道了。” 朱红小门一开,里头的门子一看到齐锐跟苏栩,立马趴在地上咣咣的给齐锐和苏栩磕了几个头,“小的给齐爷苏爷道喜,两位爷大喜!” 还没有殿试呢,哪里算得上大喜?苏栩摸出块碎银子扔过去,“赏你的,你们家吴娘子呢?” 尚书公子出手就是不一样,门子紧紧攥着足有三两重的银子,笑的见牙不见眼,“我们娘子一直盼着两位爷过来呢!” 盼他?盼齐锐还差不多,苏栩也不拆穿他,“带路吧。” 吴娘子已经听到消息了,齐锐两个才穿过花墙,就见吴氏带着泉音湖光站在廊下,冲他跟苏栩齐齐万福,“奴家贺公子大喜!” 齐锐高中会试第十一名,对吴娘子来说也是大喜事一件,齐锐可是凤鸣楼这边的人,如果殿试的时候名次能再往前走一走,那她们的《太真外传》成功的机会就会更大,她们楼里的姑娘才会越红。 这些人消息还真是灵通的很,苏栩一笑,“你们这礼我可是不受的,原也不是贺我的。” 吴娘子一个眼风飞来,“公子误会奴家了,这几天奴家可是天天派人在贡院外头守着,就等着看几位公子金榜题名了,说起来奴家楼里的姑娘还得诉一诉委屈呢,苏公子您多久没来了?今儿若不是齐公子相邀,只怕还想不起来我们泉音姑娘的吧?” 他忙着读书,哪有功夫到这种地方来?苏栩哈哈一笑,“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好了,一会儿我敬娘子一杯,算是赔礼,不过今天是省吾贤弟的好日子,我可不好喧宾夺主。” 他上下打量着湖光,只见她素着一张脸,一身青衣,脂粉首饰一点儿没有,“看来湖光姑娘真的是要走了?” 走?走哪儿去?连吴娘子都糊涂了,她顺着苏栩的目光看着湖光,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公子此话何意?”她的女儿可还以再挣几年银子呢! 齐锐哑然,看来苏栩是真的以为自己是来给湖光赎身的了。 昨天他高中的消息一传来,晚上凤鸣楼的管事就来了,说是奉了吴娘子跟楼里姑娘之命来送贺礼。 齐锐当时也有些尴尬,别人都是往青楼里送钱,他倒好,从青楼赚钱不说,这还收人家的礼。 但吴娘子她们送的礼物太贴心,给他的贺礼,只是还算拿得出手的文房四宝,给齐秀才也不过是一匣苏州制折扇,倒是给齐家女眷们的礼物,样样都透着细腻的心思。 凤鸣楼给孟氏送了一副银镶珠的头面,李娇鸾的是一套象牙发梳,并几对青金石珊瑚珠的攒珠珠花,而年纪小些的齐巧蕊和银妞,则一人一盒堆纱宫花,齐锐是识货的,知道这些东西材质虽不贵重,但却手工精细,并不是随便就能买到的,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些并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一下子砸到大女人小女生的心底去,哄得她们把凤鸣楼的人夸了又夸,直说京城到底跟乡下地方是不一样的,原来京城的妓院不是她们想像的那般。 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值不了多少银子,加上孟氏她们都很喜欢,齐锐也就笑纳了,又应了吴娘子之约,今日才拉着苏栩到凤鸣楼来了。 苏栩见院子里的人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我误会了?” 泉音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她掩唇一笑,“苏公子误会大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脸,“我们哪个跟湖光不一样?” 苏栩以为齐锐今天是来给湖光赎身的,一进来注意力就集中在湖光身上了,这会儿才发现,不只是湖光,就连泉音跟她身后的许多姑娘,都是一身素衣,“哎哟是我忘了,你们白天不开门的。” 苏栩误会无所谓,顶多打趣他几句,解释了也就过去了,但楼里的姑娘是万万不能误会的,他们可只是合作伙伴关系,齐锐更多的是想借由她们的口,把自己会的传播出去, “苏兄想多了,我今天来是有事求你呢,”他一指院墙后头的戏楼,“看到没有,凤鸣楼新戏要开锣了,想请苏兄过来捧个场。” 新戏开锣?苏栩讶然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们,“你们?唱戏?” 吴娘子笑着把齐苏二人往院子里请,“是啊,奴家跟泉音几个商量了,反正姑娘们闲着也没什么事,大家弄个女班,也算是给凤鸣楼添一处新景致,不瞒苏公子,我们的新戏都排的差不多了,就等着殿试之后开唱呢!” 新戏?还排好了?苏栩想到齐锐之前讲的《太真外传》,“你们排的新戏,不会就是齐家伯父写的那部吧?” 吴娘子抚掌,“果然什么也瞒不住苏公子,确实如此,姑娘们要演的就是这出《太真外传》!” 怪不得齐锐要带自己来这里呢,苏栩用扇子做势在齐锐肩上敲了一记,“你可别跟我说,这凤鸣楼有你的股子。” “苏兄太抬举我了,不过是因为《太真外传》是家父的心血,吴娘子她们又一片诚意,大家就合作一次试试,”齐锐赧然道,“这次硬把苏兄拉来,也是想请苏兄将来能替《太真外传》背书,当然,如果戏不合你的心意,维宽兄也不必客气,尽管批评便是。” 泉音没想到齐锐把苏栩也拉来了,这可是意外之喜,毕竟苏栩身上还有尚书公子这层光环,她冲苏栩婷婷一礼,“苏公子见多识广,若是有什么不堪入耳之处,公子尽管指摘,泉音跟众位姐妹先行谢过。” 这么一群素衣乌发的美人冲自己曲膝下拜,苏栩心都要化了,尤其是泉音,想来是因为要演杨妃,特意把自己调养的丰腴了一些,跟以往的袅娜相比,又添了一处温柔可亲,别说人家正经要唱戏了,就算是什么也不唱,他也会毫不客气的夸一声好的,“好说好说,苏某但凭泉音姑娘驱使。” …… 齐锐他们事儿还挺多,不可能在凤鸣楼里听全本,泉音跟湖光简单的扮上,把其中几折婉婉唱罢,苏栩已经是击掌叫好了,他家里时常也会请京城里有名的班子过去唱堂会的,但男人扮出来的女角,在他眼里,到底不如女儿家本色出演来的赏心悦目,“好,真的是很好,你们好好准备准备,殿试之后,我在凤鸣楼请客!” 请同年们喝花酒,不如请到凤鸣楼里听明皇杨妃故事,既有趣还别致,他随手掏出一张银票,“你们凤鸣楼的头一场,本公子定下了!” 齐锐原打算等自己殿试过后,请同年们一起来看的,至于叫苏栩先来,不过是想着他面子大,到时候有他帮着,来的人会更多一些,“不必了,这一场还是由小弟来请的好。” 苏栩斜睨了齐锐一眼,一脸的不高兴,“怎么?省吾是要抢愚兄的风头么?” 噢,他没想到这个,凤鸣楼的头一场女班戏,被苏栩定到,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尤其是《太真外传》不论是故事本身,还是演员们的唱功表演,都不会让苏栩没面子,齐锐立马改弦更张,“那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娘子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她笑着把银票推过去,“苏公子肯给奴家和女儿这个面子,奴家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让公子破费?” 苏栩瞟了吴娘子一眼,“怎么?觉得本公子花不起银子?”一场大戏下来,中间的吃喝茶水,花费不菲,他苏栩不在乎银子,但在乎名声,要是传出去他请客其实没付银子,以后还不被京城贵介子弟们笑死? 吴娘子多有眼色啊,“公子说的哪里话啊,咱们京城谁不知道苏公子您是最洒脱不被身外之物所累的?奴家是想借花献佛,定下公子您的墨宝,公子可不许觉得我们泉音姑娘辱没了您,拂了她的痴心。” 刚才唱戏的时候,苏栩一双眼睛都要长在泉音身上了,他原就是泉音的恩客,只是这两年有些倦了,来的不如之前频繁,现在好了,这一出杨妃传,人又给拉拢了过来。 苏栩自幼跟着苏新德,不但才学过人,一笔字更是苦练过的,吴娘子也算是搔到他的痒处,引得苏栩大笑,“好,我把话先放到这儿,” 他看着泉音湖光几个,“到时候不论是哪个,本公子觉得好了,便会为她赋诗一首!” 几位主演的眼睛都亮了,苏栩那是板上钉钉的进士老爷,如果在那样的场合能给自己写诗,那她们以后的身价可不就翻倍的往上涨?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吴娘子见齐锐跟苏栩要走,忙带着泉音跟湖光两个要送,齐锐看了一眼妆还没卸的泉音,“吴娘子送送就行了,泉音她们就算了,唱了这么久赶紧歇一会儿,晚上还要做生意呢。” 泉音感激的一笑,她是把齐锐当老师看的,也不跟他客气,冲两人福了一福,便拉了湖光下去,引得苏栩一阵大笑,“没想到省吾你原来是个惜香怜玉的主儿,瞧把这楼里的姑娘给逗的,恨不得跟你走了。” 他捅了捅齐锐,“泉音跟湖光,哪个才是最可你意的?” 吴娘子目光微凝,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她不信自己楼里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齐锐一个都看不上,但暗中观察几次,愣是没看出来齐锐对哪个格外不同,齐锐对她们的态度太奇怪了,一点儿轻慢的态度都没有,但一本正经也谈不上,如果唱的不好眼神不对,他根本不会顾及女孩子的脸面,当场给指出来,做的好了,夸的也毫不掩饰。 尤其叫吴娘子惊讶的是,齐锐并不会区别对待楼里的姑娘,红不红美不美,他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吴娘子风尘里打滚几十年,这样的男人愣是没有见过,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齐锐跟自己楼里姑娘的关系,也没看出来到底是泉音还是湖光更得齐锐的喜欢,她挺愿意两个女儿将来有一个能进齐家门儿的,别说齐锐年青有为,就他那个家,女儿过去了,也不会受太多委屈。 齐锐摇摇头,“我到凤鸣楼来,从来没有寻花问柳之心,这楼里的姑娘们,在齐某眼里,都是值得尊重的。” 沦落风尘不是她们的本意,沦落风尘之后,这些姑娘也没有一味的自甘堕落,今朝有酒今朝醉,而是努力挣扎向上,让自己有更好的生活跟结局,就冲这一点,齐锐觉得她们也值得自己尊重。 “尊重?”吴娘子吓了一跳,自古女人成了妓子,那就成了玩物,连人都不算了,甚至叫人打死了,也没有谁会给妓子赔命,尊重二字,用在她们身上,都侮辱了这两个字,“齐公子太过于了,我们这种污泥一样的人……” “别人说你们是什么,那是他们的看法,你们左右不了,但你们若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污泥,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就别怪别人把你们踩在地里。” 齐锐看着神情莫辨的吴娘子,“自轻自贱无疑是自我毁灭,叫别人看得起你,首先就要自己看得起自己。” 一番话说完,不但吴娘子变了颜色,连苏栩对齐锐的看法也再次有了变化,他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明白这位小老弟了,这段话不像是说给一个老鸨听的,倒想是说给他听的,但他自问从未对齐锐这样的寒门子有任何轻视之心,要知道朝中许多大臣,甚至他的座师云有道,都是寒门出身。 难道是因为他出身寒门,才会格外的在意这些?才会对风尘女子抱持更多的善意? 吴娘子咬了咬嘴唇,深深的看了齐锐一眼,道理都对,但这世道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但齐锐的话还是叫她心里对他有了更多的敬意,心底也将齐锐真的当成了自己人,“公子路上慢行。” 第32章 齐锐人还没进自家胡同口, 就见凤鸣楼的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冲他招招手,“公子, ” 原来吴娘子的暗示在这儿呢,齐锐四下看了一下,转身进了一间小茶铺,才点了壶茶,凤鸣楼的小厮就低着头进来了, 他四下望了望, 在齐锐对面斜签着身子坐了, “娘子命小的在这儿等着公子,有句话想跟公子讲。” 齐锐给小厮倒了杯茶, “有什么事慢慢说。” 贡生老爷给自己倒茶?小厮差点儿没给齐锐跪下,但又怕被人注意, 只得喃喃的说着“不敢, ”也顾不得茶水烫手, 将茶碗恭敬的端在手里, “是。” 齐锐把茶碗从小厮手里拿过来放到桌上, “吴娘子叫你跟我说什么?” 小厮往外头看了看, 把自己到齐家送礼送信看到的事跟齐锐说了, “小的这双眼睛再利不过了, 那人绝不是咱们城西地面上行走的,而且他一直就躲在暗处盯着公子府上。” 凤鸣楼的小厮们是做什么的?齐锐对他们的观察力没有一点儿怀疑,“所以吴娘子才叫你过来提醒我一声?” 小厮点点头,“刚才小的还悄悄去公子府上瞄了一眼, 那人还在呢!怕是别有用心。” “你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来头儿么?”齐锐掏出一块碎银,“小哥哥若是得空,能不能帮我盯一盯他的来处?当然,你自己的安全最要紧,宁愿什么也查不到,也不能让他发现你了。” 贵人们吩咐差事,哪里还会管自己安不安全?小厮有些惊讶,也不接齐锐的银子,“公子只管放心吧,小的看过了,那人一定是哪家的豪奴,这样的人很少盯人梢的,所以才被小的一眼瞧出了行迹,您就擎好儿吧,要是三天内查不出来他的来历,小的撅了这双眸子!” 豪奴?齐锐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目标,他中了举人梁沅君都知道了,得了贡生梁沅君还会坐得住?他把银子塞到小厮手里,“那就有劳小哥儿了,你回去之后,跟吴娘子也说一声,我初来京城,从未得罪过谁,想来对方也没有太大的恶意,让吴娘子不必担心。” 梁沅君心还是不够狠,一早就弄死自己,岂不是一劳永逸,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她一个内宅女子可以对付得了的了。 …… “陛下有旨,宣新科进士入宫,金銮殿面圣!” 宣旨太监尖亮的声音传来,未几,午门、掖门两侧,手持金瓜宝顶,一身铠甲的御林军也齐声高呼,“陛下有旨,宣新科进士入宫,金銮殿面圣!” 齐锐深吸一口气,轻轻整了整身上的进士罗袍,与众进士门在导驾官的引领下,一路目不敢斜视,来到了皇极殿,饶是齐锐前世参观过故宫,也在不少宫廷戏里跑过龙套,殿试的时候也已经来过皇极殿一次,但金殿传胪却是所有读书人一生的梦想,他心中的激动之情没办法用言语描述,只能不停的告诫自己: 冷静,殿试考也考完了,成绩已定,反正进士已经落入囊中,现在进去就是听个排名,九十九步已经走完,最后这一下子,没什么的! 又告诉自己:反正下来就是授官了,如果只是个县太爷,那他就带着家人走的远远的,跟梁家和梁沅君的恩怨,以后慢慢再算也没有什么,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如果殿前失仪,那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丹陛之上突然传来一声鞭响,齐锐悚然一惊,旋即明白这就是静鞭了,他垂下头,只听再二记鞭声之后,韶乐声起,大概是皇帝来了。 韶乐声停,齐锐随着大家按照礼部官员一早就教好的礼仪,随着大家给丹陛之上的天子行礼,丝毫不敢有一丝错失。 等礼部尚书云有道从太监手里接过金榜,缓缓打开的时候,大殿里的空气一下子静止了,齐锐紧张的盯着云有道,虽然知道他嘴里不可能念出自己的名字,但如果能听到,该多好啊。 “大汉永元二十一年,丙辰科殿试一甲第一名,莫思恒……” 齐锐自失的一笑,自己真是想太多了,这阵子会文,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差距了,这古人里的学霸真是俯拾皆是,他纵然两世加在一起,也就将将能看。 见莫思恒大步上前,走到丹陛之上,向天子行三磕九拜之礼,待他站起身后,就听云有道大声道,“大汉永元二十一年,丙辰科殿试一甲第二名,林远声……” 齐锐已经平静下来,艳羡的看着林远声迈出列,这两位他知道,但因为都是外省的,没有打过交道,没想到转眼间,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就这么新鲜出炉了。 “永元二十一年丙辰科殿试一甲第三名,齐锐……” 齐锐只觉得脑子一空,两耳嗡嗡直响,他有些尴尬的看了下周围,自己应该是太渴望了才幻听了,一甲那是全国前三,自己怎么可能? “齐锐……” …… 齐锐站在状元榜眼身后,向头顶上那位九五之尊行礼,他余光扫过,只见年迈的天子坐在髹金漆云龙纹宝座上,身后则是七扇雕有云龙纹的髹金漆大屏风。两边文昭武穆赫然而立,他们三个初丁都在努力表现自己其实很坦然,很淡定,这种场面其实也一般般。 齐锐专注着听着莫思恒跟林远声的奏对,脑子飞速转,想着如果问到他这些问题,他应该如何回答,既不跟前头两人雷同,还要出彩,引得大家的注目,最好能给老皇帝留下点儿印象,他的前途可都在天子手上。 从听见他是一甲第三新科探花郎的时候,齐锐知道,自己再不需要低调,也无法再低调下去了,而且以他如今的身份,别说梁沅君,就是简宗颐,轻易也动不得他了,毕竟文武不同统属,大汉朝又是个文官地位要高于武官的地方。 “你叫齐锐?走近些朕瞧瞧,”齐锐一愣,忙收敛心神上前一步,“臣齐锐,见过陛下。” 永元帝打量了齐锐一会儿,冲离自己最近的首辅陈天然道,“殿试的时候,朕就一眼瞧见此子,当真是气宇轩昂,少年英伟,朕当时就想,今年的探花郎到了。” 这叫什么话?齐锐都要哭了,他是凭本事考进前三百的贡生,现在皇帝当众告诉大家,他这个探花是靠脸得的,而不是因为才学,这以后叫他怎么跟同年们相处嘛? 陈天然含笑看着如含了枚苦橄榄一样的齐锐,“怎么?齐探花看上去似有不平之意?” 给自己挖坑,齐锐拱手一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学生是陛下亲点的门生,学生只会感到荣耀,怎么会有不平?” 陈天然却不肯放过他,“可状元榜眼,甚至之后的传胪都会被认为是凭文章而来,你这个探花却被陛下称赞英伟,不觉得可惜?” 齐锐摇头,“学生会试时被老师取为第十一名,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才学,至于被陛下称赞英伟,在学生看来,比被赞才学更让学生得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学生生的英伟,是父母高堂的功劳,学生认为陛下不但是在赞学生,也是在赞学生的父母。” 哎哟,小嘴皮子还挺溜,不但告诉大家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还告诉大家,自己长的好是父母所生,别人比不来,而且还搞的自己跟个孝子似的,把皇上夸赞他的话,带到了自己父母身上。 永元帝却被齐锐哄的挺开心的,“说的好,朕又不是那等糊涂皇帝,国家的抡才大典,自然以文章人品为先,”但历来探花郎,皇帝们都愿意挑一个相貌出众的,不然夸官游街的时候,让百姓们以为朝廷的大臣们连个相貌出众的都没有? 他又端详了齐锐一下,当初殿试的时候,永元帝就一眼先看到了人群中的齐锐,除了他个子高之外,还因为他给永元帝一个熟悉的感觉,偏这种感觉就在嘴边,永元帝又说不出来,“你们替朕瞧瞧,齐锐生的是不是像谁啊?朕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 云有道是齐锐的座师,对他的底细最为了解,“回陛下,齐锐是京畿延平县人,朝中没有祖藉为延平的官员。” 幸亏齐锐是演员出身,被大家“虎视眈眈”也不觉得尴尬,但永元帝的话却叫他想起一件事来,前世书里提过的,齐锐生的不像亲生父母,更像老广宁侯梁怀乾,梁怀乾是永元帝没登基时的王府旧人,后来因助永元帝夺嫡有功,才被封为广宁侯,他下意识的往勋贵班子里望去,自己这个长相,别人认不出,梁勇还能认不出自己像他亲爹? 侍立在永元帝身边的大太监保成眼尖脑子也灵,被齐锐的目光提醒,一拍巴掌道,“陛下,奴婢想起来了!” 永元帝被耳边的尖声吓了一跳,“你个老杀才,想起来就说,一惊一乍的。” 保成赶紧跪了,“皇上恕罪,奴婢也是一时激动,皇上忘了,当初皇上龙游潜邸之时,奴婢跟梁将军最是要好不过,” 提起梁怀乾,保成脸上闪过一抹戚然,“奴婢看见下头的齐探花,怎么就像看见了梁将军年轻时候的样子?” 被保成一说,永元帝也想起来了,梁怀乾是他王府的侍卫统领,他年轻的时候爱武,恨不得能做大将军,亲自带兵远赴疆场跟鞑子一战,偏先帝对诸位皇子提防心重,他也只能守在王府里,看梁怀乾带着府里的侍卫们操练,“你这么一说,朕想来了,可不就是广宁侯么?” 这下广宁侯梁勇尴尬了,被一群人指着个年轻人说,“看,他长的多像你爹”是什么感觉?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难道要对着个从来没见过的少年缅怀亡父? 可等他看清楚齐锐的时候,他也愣住了,他是武将,对朝廷的科举没多少兴趣,也不关注,这次也全程当陪衬来了,根本没注意一甲三个都是什么人,可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眼前的年轻人还真的跟自己父亲有几分肖似,尤其是他目光平静的看着自己,就像小时候自己做错了事,父亲等他跟自己解释的时候一样,“这,” “看来是真的像了,广宁侯都瞧愣了,”保成笑着凑趣,“梁侯爷,探花郎是不是跟侯府沾着亲呢?” 齐锐冲梁勇拱了拱手,才道,“学生家境清贫,父亲乃一乡间秀才,跟侯府并无因缘。” 梁家哪有姓齐的亲戚,梁勇深深的看了齐锐一眼,冲永元帝摇摇头,“臣也是第一次见齐探花。” 这样啊,永元帝心里多少有些遗憾,若是勋贵之家能出这么一颗读书种子,倒不失为一桩美事,但他也不好说让梁勇跟齐锐多亲近亲近,不然就跟骂他一样,“既是这样,那便算了。” …… 齐锐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莫思恒跟林远声身后,但他清楚,整个京城百姓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他的身上,没办法,谁叫他生的好不说,关键还年轻,前头二位,一个四十,一个三十,前面两个簪花就像老黄瓜刷了绿漆,而自己簪花,真的就是人面桃花了,他看着身两侧汹涌的人群,躲闪着冲他飞来的手帕荷包,不时冲四周拱拱手,引得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阵尖叫,这让他不由暗叹,前世梦寐以求的待遇,没想到换了个时空居然得到了。 “那是探花郎,” “长的可真俊啊,” “这是最俊的一位探花郎了,不知道有没有娶亲?” …… 齐秀才带着孟氏几个也早早的等在了街上,看到人群中的儿子,齐秀才忍不住热泪长流,“中了,探花,我儿子是探花了。” 孟氏则是哈哈大笑,不时的指着渐渐向他们行来的夸官队伍,“瞧见没有,后头那个长的最俊,最年轻的,探花郎,我儿子,我的儿子!” 李娇鸾这会儿也顾不得害羞了,她扶着齐巧蕊的肩头踮着脚尖往前看,心道一会儿相公过来,能看到他们就好了。 要是他看到自己,不知道会不会跟她说一句话,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 梁沅君站在汇百味的二楼上,目光阴沉的看着街上迤逦而行的夸官队伍,都不用下头人介绍,她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齐锐,怪不得田嬷嬷回来之后人跟霜打了一样,凭谁看到这样的齐锐,都会忍不住恐惶,即便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夫人,您快看,那个探花郎居然,居然,” 孤月突然扑到窗边,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梁沅君循声望去,就见齐锐正在马上俯身,将手中的一朵鲜花递到一个女子手中,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脸,梁沅君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娇羞跟兴奋,“这是做什么?堂堂一甲进士,当街调戏民女?” 淡云耳朵灵,“不是的,我听见底下人说,那一家人是齐探花的亲人,他是把花给他的娘子,哎哟,这么俊俏的公子,居然已经成亲了!” 孤月激动的站不稳了,“我要是他的娘子,死了也甘心啊!” 他的妻子?梁沅君推开面前的窗子,想仔细看看齐锐家人的模样,确切的说,底下的是她的家人才对。 可惜她只看到一群背影,下头人太多,她连哪个是齐秀才都没有搞清楚。 “走吧,热闹看完了,咱们回去,”梁沅君所有的兴致都没有了,“先回侯府。” …… 林夫人看到女儿回来,有些意外,“你呀,今天街上人那么多,你身子又重,怎么又跑出来了?万一叫人冲撞了可怎么办?” 梁沅君疲惫的摇摇头,“我坐着护国公府的马车,谁敢冲撞我?弟弟呢?怎么没见他?” 听女儿问起儿子,林夫人笑道,“锟儿去西大营练兵去了,早知道你会回来,他一定不会出去的。” “杜氏呢?怎么没见她?”梁沅君四下看了一眼,“她又不来母亲这里服侍?” 林夫人嗐了一声,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儿有些过了,她怎么说也是出嫁女,怎么就跟弟媳不对付呢?“你祖母叫人传话,叫她陪着抹牌去了,以前有你在,你祖母不寂寞,幸亏现在有丽敏,不然我有得头疼呢。” 林夫人不喜欢抹牌听戏,以前有女儿,现在有儿媳,不然她这个儿媳还得每天过去陪着婆婆玩笑,更累人。 梁沅君不屑的撇嘴,“不是还有那几个的嘛,祖母就离不得她了?陪祖母有华娘跟芳娘不就够了?我看她们个顶个的精明,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林夫人只生了齐锐跟梁锟两个,广宁侯梁勇尚有一个庶子梁铬两个庶女梁华娘跟梁芳娘。 只是梁家极讲规矩,不论是庶子还是庶女,轻易都走不到薛老夫人跟前,但华娘跟芳娘年纪渐长,又看着梁沅君高嫁,带走了薛老夫人大笔的体己,便有样学样,寻着机会就跑到瑞福堂去表孝心。 林夫人儿女双全,儿子已经封了世子,媳妇也是从高门娶进来了,女儿呢,更是高嫁给了京城第一贵公子,以后是板上钉钉的国公夫人,这万事遂心,心也就宽了,并不打算苛待两个庶女,“我不耐烦看见她们,随她们便吧,你祖母又不糊涂,那些小妇养的再摇尾巴,也休想从她那里讨得好处去。” 薛老夫人有多精明梁沅君是清楚的,她叫丫鬟拿了靠枕垫在自己腰下,接过林夫人递过来的枣茶小口抿嘴,“不管怎么说,您才是弟妹的正经婆婆,隔着您跑去祖母那里献殷勤,终是她的不是,娘您可不能太宠她了,您看看我在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那个婆婆,也不知道从哪个小门小户学的规矩,才成亲那会儿,非要我去她那里立规矩,端茶布菜的,偏那府上的老夫人也是个糊涂的,就跟没看见一样,要不是我熬不住病了一场,公爹发了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 想想自己初嫁到简家的日子,梁沅君就一阵儿气闷,真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豪门的媳妇不好当,上头两重婆婆,既不像林夫人心善,也不像薛老夫人明理,“唉,说起来我祖母跟那边的祖母都是一个薛字,怎么性子就那么不一样呢?” “你祖母是什么出身?护国公老夫人是什么出身?能一样吗?”林夫人一哂,自己婆婆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公公当年还是王府统领的时候,娶的同袍之妹,而护国公老夫人薛氏,当年府上可是出过总兵的人家。 “是呀,两个老太太一比,足见出身不能决定一切了,”梁沅君再次撇嘴,她是丫鬟生的又怎么样?当年那些京城名媛在她跟前,只有当绿叶的份儿。 “行了,她们都是你的长辈,都是你要孝顺的,”林夫人捏了捏梁沅君肉乎乎的手,自从有了身孕,女儿明显丰满了许多,“其实你出来走动走动也好,别像娘当年生你的时候,差点儿把命折进去,要不是霜叶,” 提起霜叶,林夫人又想起田嬷嬷的话,“今天外头放榜,田嬷嬷那个外孙考的如何?我竟忘了差人去打听了,你刚从外头回来,可曾听见?” 梁沅君想说不知道,但一想跟着自己的丫鬟们都知道她去看游街了,如果说不知道,反倒会叫她们生疑,“那个齐锐是一甲第三名,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正遇上他们夸官游街,齐锐一人儿把状元跟榜眼的风头都抢了,真的是太轻狂了。” 梁沅君很不认同齐锐的做法,做人要低调,虽然他是探花及第,但仕途也才刚刚开始,这么得意做什么?也不怕被人记恨,“这下田嬷嬷又该来哭诉了。” 林夫人已经被“探花”给惊到了,“真的?那这孩子得有多出息啊,得空了叫田嬷嬷把人请过来我见见,哎哟,我还没见过探花郎呢,他跟你还是同天生的,这才多大啊就中了探花了,大汉多少年都没有出过这么年轻的探花郎吧?他成亲了没?华娘年纪可不小了。” 田嬷嬷的外孙子,娶旧主家的庶女,也是算自己给她家的恩典了,林夫人觉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错。 第33章 梁沅君最烦林夫人跟田嬷嬷提起当年事, 这会儿林夫人居然还打起了齐锐的主意,差点儿没把她鼻子气歪了, “娘您胡说什么呢,咱们府上什么门第?他一个丫头生的,便是中了探花,也配不上咱们华娘,而且他已经成亲了, 娶了一个乡下女子。” 梁沅君想到那抹茜色的身影, 齐锐脸上的笑容便浮现在眼前, 他跟那个女人应该感情很好吧? 自己跟简宗颐常被夸说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简宗颐也很乐于在人前表现对自己的温柔体贴,但绝不会像齐锐那样, 在他一生最盛大的日子里, 肆无忌惮的表达他对一个女人的感情。 凭什么?一个乡下女人, 居然能得到那样一个男人的爱? “田嬷嬷说过, 那个齐锐娶的是一个穷秀才的女儿, ”梁沅君灵机一动, 越是精美的瓷器打碎的时候心里才会越爽快, “要我说, 如果齐锐成亲的晚一些,这会儿早就被朝廷里的那些老家伙们给撕成几瓣儿了。” 林夫人咯咯直笑,“可不是么,榜下捉婿, 其实好女婿哪会等到他们榜下捉,这名次大概传出来的时候,那些老头子就行动起来了,什么女儿孙女外甥女的,脸面都不要了。” 梁沅君点点头,“娘您说,这齐锐中了探花势必是要进翰林院的,他那个乡下女人能帮他什么?恐怕将来连交际应酬都做不来,如果这时候,哪家高门过去提亲,他会怎么办?” 林夫人嗔了梁沅君一眼,“刚才我提华娘,你怎么说的?” 怎么转头又说介绍个高门女给他?难道广宁侯府的门第还不够显贵?还是想把简家的庶妹嫁给齐锐? 梁华娘那是齐锐的亲妹妹,梁沅君再黑心,也做不出让人家乱了伦常的事,“就是因为咱们的门第太高,齐锐又是娘您的旧仆之女,如果将来传出去,岂不是成了梁家的女儿,连奴才秧子也可以肖想?那以后您的孙女们可怎么办?” 林夫人被梁沅君说的连连点头,但想到齐锐就这么错过了还是有些舍不得,“那我从娘家或者梁氏族里人帮他挑一个?” 还是算了,终究是沾着亲呢,“其实拉拢也不必非要跟咱们有血缘关系,回来问问锟弟,他交好的人家或者是手下有没有合适的,到时候岂不也是一门姻亲?还不显山露水,”梁沅君冷哼一声,“我就不信齐锐就那么不识好歹?” 权势才是男人的春8药,跟权势比起来,女人算什么?前世梁沅君的未婚夫为了娶公司老板的胖女儿,抛弃了恋爱十年的她,即便她为了他,常常把自己的业绩跟人脉都拱手相让。 今生她成了侯府贵女,拥有无双的美貌跟才情,引得简宗颐对她一见倾心,可她心里清楚的很,她在简宗颐心里,不抵他拥立大业的十分之一。 齐锐也是男人,如果没有往上爬的欲望,又怎么会寒窗苦读?梁沅君不信,当一条金光大道在他面前铺开的时候,他还会选择那个乡下女人。 “这样也行,”林夫人本来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她看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叫人摆饭,你吃了再回去吧。” 梁沅君摇摇头,扶着孤月站起身,“我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往祖母那边去呢,中午我就在瑞福堂陪祖母一起用吧,娘您也过去吧,小辈儿们都往祖母那边挤,您这个正经主母成什么人了?” 想到杜丽敏,梁沅君眸中划过一抹厉色,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她能感觉到杜丽敏对她的敌意,但她怵过谁?对付这些后宅的女人,梁沅君从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 梁沅君回到简府的时候,发现简宗颐居然在自己院子里等着她,不由大为惊奇,她对这个丈夫从小是被申夫人跟薛老夫人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所有人的关心跟何必,但从来不知道关心体恤别人是什么东西? 她怀孕之后,每天下了衙,简宗颐也会过来看看,但也只是“过来看看”,别说是留宿了,就是晚上留饭的时候都很少,这会儿居然在等着自己,那一定是有事要说…… “世子今儿回来怎么这么早?”梁沅君换上惊喜的笑容,由着孤月跟寒星帮她把大衣裳去了,自己坐在妆台前一件件卸钗环,即便是怀孕了,梁沅君对自己的容貌也极为自信,就算是她将盛装除去,那也一定是极美的。 简宗颐果然被梁沅君的样子给吸引了,他看着梁沅君将唇上鲜艳的口脂除去,又擦去了眉上的青黛,少了这些艳色的陪衬,梁沅君的皮肤更加的吹弹可破,眉眼间也多了许多楚楚可怜的味道。 简宗颐不由赞道,“我就没见过比沅娘更细嫩的女人,”他睡过的女人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不论她们的眉眼生的如何,却没有一个像梁沅君这样,有一身嫩如新荔的肌肤的,简宗颐忍不住伸出手在梁沅君颊边轻轻摩挲着,“娘子真乃天人也!” 我是天人又如何?你不照样出去搞三搭四,即便是那些女人明明不如她? 梁沅君压下心中的怨怼,冲简宗颐嫣然一笑,“世子今天是怎么了?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嘛!?” 她微微一转头,嘴唇从简宗颐指间滑过,“下午从侯府回来,母亲让我带回来几条桂鱼,我叫人送到大厨上几条给祖母跟母亲,小厨上还留了两条,世子晚上在这儿用饭?” 简宗颐轻轻捏住梁沅君的下巴,“娘子这儿的饭食最对我的胃口,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 等吃饭的时候,梁沅君终于知道了简宗颐留下来的目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简宗颐说的那个笑话好笑,“这怎么可能,哪有人会生的像我祖父的?祖父去的早,我都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 齐锐居然生的像梁怀乾?! 梁沅君按住胸口,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种可能,“一定是他们拿我父亲取笑呢,这些人真是,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是不是他们知道齐锐是梁家丫鬟之子?” 梁沅君越想越怒,“他们是糟践我们广宁侯府呢!世子你就没说话?” 不过就是几句玩笑,值得妻子这么激动么? 简宗颐看着失态到手里的筷子都掉到桌上了还不自知的梁沅君,“什么梁家丫鬟之子,都哪年月的事了?而且你们家那个丫鬟,不是嫁人前已经脱藉了吗?我跟你说,如今齐锐高中探花不说,连皇上都很喜欢他,说是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故人,就冲这种缘分,以后这小子的前程就有了保障,什么‘丫鬟生的’这种话,再不许说了!” 梁沅君不记得梁怀乾的样子可以理解,生气有人拿一个毛头小子比自己的祖父也可以理解,但这么激动就太不能理解了,“这话可是皇上在早朝的时候亲口说的,君无戏言,真像假像已经不重要了,皇上说生的像,那就是真的像!” “可,我父亲不是也在吗?”梁沅君已经从震惊中缓过来,小声道。 这也是简宗颐来找梁沅君的原因之一,“我看岳父的样子,那个齐锐兴许还真的跟老侯爷有些像,父亲也是见过老侯爷的,他也说挺像的,”简宗颐倒没有多想,“这世上生的像的人多的是,也算是一种缘分,而且齐锐跟你们梁家也有些渊源,他如今拜在云尚书的门下,我的意思,你没事的时候回家一趟,跟岳母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这层关系走动起来。” 简宗颐挟了块鱼肉放在梁沅君碗里,“安王也是这个意思,想来他会亲自跟锟弟说的。” 一个齐锐没什么,他已经打听了,齐锐跟苏新德的孙子苏栩却极为要好,加上他身后的云有道,这两只老狐狸,不管安王如何示好,他们都不肯接纳安王的美意,简宗颐觉得齐锐这里兴许就是个机会。 而且他还希望这个机会被护国公府抓住,而不是被梁锟掌握,“田嬷嬷的儿子,现在不是给你打理着嫁妆么?”田定山是梁沅君的人,那田家的外甥,自然也是护国公府的人。 梁沅君都想大笑几声了,这就是她一心一意要嫁的男人,她以为凭自己的美貌跟才华还有心智手段,一定能将简宗颐拢在手中,让他爱上自己,可几年过去了,她发现自己太自信了,这样自私的男人,怎么会爱上谁? 简宗颐被梁沅君盯的有些不舒服,不由沉了脸,“怎么,你觉得不行?还是觉得齐锐是你们梁家的人?” 梁沅君忙道,“世子误会我了,之前我一直没跟世子说,其实前些年田嬷嬷一家一直对齐锐这个外孙不闻不问,再次联系也是齐锐中了举人之后,也是因着这个缘故,齐家人认定田家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小人,对田家十分排斥,田嬷嬷去了两次,齐家人都发话了,跟田家断亲,” 她为难的看着简宗颐越来越黑的脸,“我也觉得这事是田嬷嬷她们做的不妥当,几次把人叫进来敲打,为的就是想着把这门亲早些给连起来,”她怯怯的低下头,“静夜也为此事回了几次家,奈何当初大错已铸,现在齐家又翻了身,并不肯给机会。” 梁沅君不提,简宗颐都忘了静夜也是田家人呢,说起来静夜跟齐锐还是表兄妹,“唔,原来是这样,”梁沅君不行,那他就叫静夜回去下下功夫,如果田家肯出力,那给静夜一个姨娘也不是不可以。 见简宗颐放下筷子,梁沅君知道他是要走,忙道,“其实今天我也跟母亲议论这件事,母亲是想在亲戚故交里寻了个才貌双全的姑娘,若是能结门姻亲,那就再好不过了。” 若是这个主意简宗颐愿意采纳也不错,有护国公府压着,梁沅君就不信齐锐敢不休妻。 “齐锐已经成亲了,”简宗颐话一出口,不由失笑,成亲算什么,富易友贵易妻,哪个男人发达了,还愿意守着家里的糟糠之妻?“行了,我还有事,你慢慢吃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 “夫人,静夜求见,”寒星看着一脸愁容的静夜,实在想不明白她的愁从何来,明明世子晚上留在了她的院子里。 梁沅君冷笑一声,“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就往我这儿跑,叫她先回去,镔哥儿呢?快将镔哥儿抱了,我们去给夫人请安。” 静夜看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眼泪差点儿没落下来,她万没想到,简宗颐居然让她回去说服祖母跟伯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齐锐拉拢过来,若不是简宗颐告诉她,她都不知道齐锐居然成了探花郎! 别人不知道,静夜心里清楚,她祖母跟伯父根本不需要说服,现在需要说服的是齐家人,恐怕所有的田家人都去齐家负荆请罪,齐家也未必肯原谅田家,更别说投到护国公门下了,这样的大事,她三思之后,还是觉得要听梁沅君的安排才行。 …… 梁沅君先去了申夫人院子,又带着儿子去薛老夫人的院子里坐了坐,本来她是想在薛老夫人那里多留一会儿,好好晾一晾静夜的,奈何那个惹人厌的郑老夫人又来了,还带着恬不知耻的薛新桐,梁沅君不耐烦见她们,干脆说院子里有事要料理,从薛老夫人那里辞了出来。 静夜一见梁沅君,立时就跪下了,梁沅君也不叫起,更不叫寒星几个出去,“这是做什么?你一见我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主母怎么苛待你呢,人都说行事论迹不论心,你成天一副被人欺负的小模样给谁看呢?” 静夜也不敢辩称没有,她之前确实有变相给梁沅君下蛆的意思,谁叫她们明明是表表姐妹,却一个是妻一个是妾?为大家同样的人,一个人可以高高在上,另一个却要跪在她的脚边? 但现在静夜不敢这么想了,“夫人误会了,奴婢并不敢,夫人,”她哀哀的看着梁沅君,“奴婢有话要跟您讲。” 梁沅君接过孤月递过来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讲啊,难不成这里还有外人?还是你有什么旁人听不得的话要说?要真是旁人听不得,那你就干脆别说了,我也不过是外姓旁人,不想知道的太多。” 静夜咬住嘴唇,旋即想起来梁沅君不喜欢她这样,说是装可怜,忙松了口,“是世子想叫奴婢回家一趟,劝一劝奴婢的家人,想办法跟齐家缓和关系。” 寒星跟孤月对视一眼,见孤月一脸的不屑,寒星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就这么点儿事,就做出这种样子来,怨不得夫人这阵子看不惯她呢,自己倒是帮错人了。 “淡云,去拿对牌,给静夜派一辆车去,叫两个婆子跟着,”梁沅君看看屋角的西洋钟,这会儿才十点不到,“既是爷交代的事,你得用心办,晚上回来就成了。” “夫人,奴婢,”静夜知道简宗颐的脾气,若是自己回去了,却没有办好差使,只怕他再不会待见自己,“奴婢没那个能耐,奴婢被祖母送到侯府,就是侯府的人了。” “嗤,我还以为我这个主子把你开脸给了世子爷,你就是世子爷的人了,”梁沅君一下子将茶碗摞到桌上,“没想到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侯府的人,怎么着?我派人把你给母亲送回去?” 她径直起身,“去跟赶车的说,静夜姑娘想去哪儿就送她去哪儿,一切听静夜姑娘的吩咐,”说完梁沅君再不理睬跪在地上的静夜,转身回了内室。 …… 齐锐是京畿所有考生里成绩最好的一个,齐家一时间宾客迎门,将齐家所住的巷子挤的水泄不通,孟氏看着一抬抬贺礼,又是高兴又是发愁,喜的是儿子高中,还进了翰林院成了什么“庶吉士”,愁的是这么些东西,照着儿子的性子,只怕又是退回去的居多。 李娇鸾知道孟氏只是穷怕了,笑着安慰道,“母亲不用舍不得,只要相公出息,咱们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齐锐也不是个迂腐的人,那些礼物他把礼单仔细看了,又李娇鸾帮着弄了个账簿,一笔笔记的清爽,哪些能留哪些要退分的清楚明白,李娇鸾粗略的算了一下,光收来的礼金,就够他们在京城两年的生活了。 孟氏却没有李娇鸾那么乐观,“我在城里住了个把月,才知道这京城的东西这么贵,刚才又听外头那些人说起什么翰林的俸禄,哪里能养得起家啊,”想到这儿孟氏不免怏怏,“原来当了官,还是要过穷日子。” 齐锐中了探花,当了什么翰林院修撰,孟氏不懂修撰是做什么的,就知道是个从六品的官儿,听着比县太爷大点儿,可没想到油水这么少,怪不得人家说他是“清流”,光听这俸禄,都够清的。 李娇鸾失笑,哪个当官的靠俸禄过日子啊,这才一天多,光来求字的都好几拨儿,这字都没见呢,润笔银子就好几封了,“母亲别担心,相公有得是办法,”她拉着孟氏小声道,“我听外头传过来的意思,还有人想给巧蕊做媒呢,不过相公说巧蕊太小了给拒了。” 孟氏惊讶的张大嘴,立马顾不得生计问题了,“给巧蕊说亲?怎么不跟我说?” 齐锐压根儿就没有想过答应,齐巧蕊才十三,哪里就要嫁人了?而且这会儿来提亲的,都是冲着他这个新科探花来的,起码动机就不纯,“相公说家里的日子才好一些,想多留巧蕊几年,等他官儿做的得稳,以后还怕没有好亲事?” 李娇鸾也赞成齐锐的意见,女人还是当姑娘的时候日子过的自在,齐巧蕊自幼就没享什么福,这会儿得好好补偿补偿她才行。 孟氏一听以后还有更好的,就不再抱怨了,“我可是什么也不求,就求着巧蕊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你比我见识多,这事儿我可交给你了,就算是要多留,也得看着年岁,这姑娘年纪老大可就不好嫁了。” 李娇鸾赶紧点头,“相公说了,他就巧蕊一个妹妹,一定会给她寻个最合适的人家,将来再给她备一份压断街的嫁妆,一点儿苦都不叫她吃。” “什么叫最合适的,”孟氏叹了一声,她膝下就齐巧蕊一个女儿,能不疼吗?“要是将来的姑爷能有锐哥儿待你一半儿好,我一辈子吃斋都愿意。” 李娇鸾被孟氏说的红了脸,她娘家母亲也是这么说的,齐锐中了探花,连她娘家在四邻八乡都风光起来了,父亲开的私塾,都快被乡人挤爆了,大家争着把孩子送过去跟李秀才读书。 齐锐自是不知道家里的这些讨论,他这些天忙到飞起,先是参加琼林宴,房师座师的一一敬酒,虽然有状元榜眼在前头顶着,但他这个生的像老广宁侯,又被皇上亲口称赞“英伟”的探花,却是这一科最风光的一个,不论是同年还是未来的同僚,抓到机会都会过来跟他寒暄几句,互敬一杯,便是有些不讨趣的过来说些含沙射影的话,齐锐也都笑容可掬,仿佛那些话不是说给他的一样。 搞得一直陪在他身边照拂提点他的苏栩都有点儿生气,把齐锐拉到一边,“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探花,天子门生,何必给那些小人笑脸?” 齐锐同样给了苏栩一个笑脸,“一个笑脸罢了,又不用花银子,那些人说那样的话,不就是为了要我当众失态?到时候传出去说探花郎目中无人,吃亏的还不是我?可现在呢,他们说的越多,不管大家觉得我大肚能容也好,还是胆小怕事也罢,于我都没有太大的坏处。” 他只需要把今天这些拿话恶心他的人一一记住了,以后慢慢算账就好了,与其当众翻脸,叫人说狂傲说气量小,甚至因为这些风评影响到上头对他的看法,倒不如现在忍了,将来秋后算账的时候,也没有人会想到下黑手的是他齐锐齐某人。 第34章 一番话说的苏栩这回过味儿来, 不由冲齐锐深施一礼,“是为兄得意忘形了, ”齐锐的话,其实跟祖父平时提点教导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倒是他,虽然只是二甲,但名次靠前同样进了翰林院成了庶吉士, 有些忘形了。 齐锐一把扶住苏栩, “维宽兄这是做什么?咱们兄弟以后的日子还长, 你是因为太过关心我,才没有想到罢了, 若是那些人目标是你,苏兄又岂是不能忍的人?” 齐锐一句话说的苏栩鼻子微酸, 他自幼深得祖父教导, 讲的就是于人为善, 不强出头, 今天这样, 确实是因为看不得齐锐被人欺负所致, “唉, 谁叫我把你当成自己弟弟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默契心生。 饶是齐锐赴宴之前已经从苏栩那里讨了解酒的密药,等席散时,还是被苏栩的人送了回来。 苏栩没想到齐锐居然住在这样的地方,再想想齐锐的家境, 第二天便让人送了一处小宅子的地契过来,说是让齐锐趁着还没有入值,先搬个家。 齐锐也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再住在城西了,不止因为这里偏僻杂乱,更主要的是这里离翰林院太远了,他要想准时上班每天得早起一个小时,这对齐锐来说,太痛苦了。 但苏栩的好意他却不能领,如今房价不贵,但收人一套宅子的事他还是做不出来的,所幸他手里尚有余银,干脆又托了丰居安,帮他在翰林院附近寻处宅子,买不到合适的先像现在租着也可以。 齐锐不肯收自己的礼物也在苏栩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不高兴,跟齐锐相处久了,他也知道齐锐是个看似热情,其实内里却跟人分的极为清楚的人,但他是准备跟齐锐做一辈子朋友,以后成为通家之好的人,齐锐也说了要拿他当兄弟,怎么连一处小宅子都不肯收? 苏栩一怒之下,揣着地契就找齐锐来了。 当然他没直接说房子的事,而是扔给他另一张贴子,请他赴宴! 齐锐正看才收到的另一张帖子呢!苏栩扔过来的自不必说,肯定是要在凤鸣楼请大家听新戏,他看的这一张,则是莳花阁送来的,署的是林白卿的大名,还有一首贺诗。 看着帖子上娟秀的字迹跟那首颇有新意的五言,齐锐不得不承认,这位林白卿林姑娘,还是很有几分才情的,只不过么,他从来不把女人的多少当成证明自己的手段,若不是想挣钱,他连凤鸣楼也是不去的。 苏栩都不用问,只看那帖子的颜色跟花纹,就知道是从哪里出来的,“哟,莳花阁的帖子下的可真快,你小子这是要左莳花右凤鸣一夜看尽春色了。” 齐锐被苏栩说的哭笑不得,他把帖子往苏栩面前一扔,“反正我是不去了,这帖子给你估计你也不稀罕,我是看这帖子上的字写的还不错,有些风骨。” 苏栩虽然闲暇之时喜欢流连秦楼楚馆,但他纯粹是消遣去了,那些所谓的红倌人,即便是再有风情才华,也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妓子罢了,谈什么风骨?要是真有风骨,林白卿在被官卖的时候,就该一头碰死了。” 齐锐并不认同苏栩的话,“有时候活着比死更辛苦,而且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咱们?照苏兄的说法,大牢里的犯人,不必等到秋后,自己先都抹了脖子便是。” 人啊永远都是对自己宽对别人严,如果苏家有一天抄家流放,有几个男人会先去碰死的? 苏栩并不认同齐锐的说法,但他没心情跟齐锐在一个青楼女子身上争长短,他看着齐锐递到他面前的茶,“你这也太清贫了些,难不成将来家里来了客人,你也用这一文钱拉一车的茶碗待客?” 他自小便长在富贵乡里,面前的就算是贡茶,装在这种茶碗里,他也是没办法下咽的。 齐锐佯装生气,“苏兄是认为齐某太穷不堪与兄为友?” “若是这样,那别说这一文钱一大车的茶碗了,就是后头不要钱的井水,我都不舍得给你喝!” 苏栩被齐锐一骂,立马不敢“嫌弃”了,何况他也不是真的嫌弃齐锐,真嫌弃就不会一直跟齐锐做朋友甚至要跟他做兄弟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这样不行,这官场上更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你是简朴清贫了,可大家看到的是你是个寒门子弟,背后没有靠山,就算是欺负欺负你,也不会有人照拂,柿子大家都是挑软的捏的。” 这是实心在劝自己,齐锐也不再瞒他,把自己有些余钱,又托了丰居安去找新宅子的事跟苏栩说了,“咱们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苏兄为人仗义,从来没有因我的家境而有轻慢之心,对我多有照拂,” 齐锐初来乍到,在交朋友上很小心,苏栩他也认真观察过了,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也不以家世欺人,齐锐是真的要把苏栩当朋友的,可越是交朋友,越不能在钱物上太没有界限,“我不收你送的宅子,不是要与苏兄生分,或许在你眼里,一处宅子比不得你手里一把扇子值钱,你跟我脾性相投,送我处宅子没什么,但对于齐某这样的寒门子来说,一处宅子几乎是全部身家了,这样的重礼我收下了,这辈子就休想在苏兄跟前抬头了,相信苏兄也不想要一个在你跟前低眉顺眼,有话不敢直说的兄弟吧?” 苏家人口众多,但苏栩不论男女排行,他都是家里最小的一个,齐锐话说的诚挚,一副将他当做兄长的样子,搞得苏栩都想站起来给齐锐赔礼了,他只是觉得一处宅子而已,别说在苏家,就是在他的私产里,都算不得大支出,却忘了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人眼里价值是不一样的,“贤弟见谅,是愚兄鲁莽了,唉,我主要没想到。” 他朋友挺多的,但穷的像齐锐这样偏还关系这么好的,一个也没有,苏栩尴尬的笑笑,“本来我今儿是兴师问罪来的,被你一说,原来是我想歪了,” 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提了,我还有一个事,贤弟给出出主意?” …… 苏栩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想出个风头请个客,给自己高中添一点儿风流雅趣,竟然将安王都引来了,他将亲手写的帖子送到梁锟手里,“既然安王殿下赏光,还请梁世子届时与殿下一同过来。” 梁锟点点头,苏栩要在凤鸣楼宴请新科进士,安王府一早就收到消息了,前些年皇上身体尚好,大家都不敢跟大臣们走的太近,如今皇上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几位王爷都没有了顾忌,争先恐后的向大家示好,而苏栩的花宴可以将新科进士一网打尽,安王殿下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派他亲自到苏府讨帖子来了。 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齐锐,他倒要看看,让姐姐惶惶不可终日的齐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锟一走,苏栩就到苏新德的书房去了,讲梁锟的来意尽数告诉了祖父,“孙儿也是骑虎难下,总不好直接将人拒了,可这么一来,”就跟苏家秉承的态度有了出入。 外人可不知道安王是自己要来的,还是他请去的,万一把苏家划到安王的队伍里,那苏家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苏新德微微一笑,“你准备怎么办?” 苏栩摇摇头,“我顺道儿也请了广宁侯世子,准备一会儿再写几张帖子,既是这样了,那就再请几家,唉,孙儿原本就是想着在出仕之前热闹一下,凤鸣楼的泉音,戏唱的也着实不错。” 苏新德从来不刻意约束晚辈的行为,对于他喜欢流连青楼也不当回事,他只关心苏栩是如何应对这件事的,“你只管去办吧,请一个也是请,再请几个也是请,既然安王要来,不如把所有的皇子都请来!” …… 苏新德的话让苏栩完全傻眼,他忧伤的看着齐锐,“贤弟你说,我能往其他几位王爷府上下帖子吗?这帖子一递出去,我一个‘攀附’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安王是人家自己来要的,他去其他几个王府主动送算什么?“要是我送去了,人家不来,我算什么?”他也是尚书之孙好不好?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就为这个?齐锐这才发现苏栩原来这么天真,“如今朝中的局势,苏兄比我还要清楚,你只管悄悄把消息送到各家王府,相信不用你送,他们都会过来问你要的,甚至不请自来也有可能。” “这,这好像有些,”不怎么光明正大,苏栩也想过这一招儿,但他一个读书人,学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阴谋诡计,实在是有些不屑为之,“万一再叫另几位王爷误会了,”他们苏家的主张从来只有忠君,不论哪位王爷,在没有成为“君”之前,苏家是绝不沾惹的。 齐锐一摊手,“就算是误会了又能怎么样?你信不过几家王府的耳目?只怕你来我这里的消息,都送到他们手里了。” 连自家都有打听消息的渠道呢,苏栩嗐了一声,“真累啊,还不如一心读书治学,我还是在翰林院老死算了。” 你在翰林院老死,你祖父能气死,苏新德年纪不小了,一直占着阁臣的位子做什么?还不是苏家第二代没有得力的人物,第三代苏栩翅膀太嫩,没办法挑起家族的担子,苏新德才一直不敢退下来?“慢慢来,咱们在翰林院里,就是边看边学的,世事洞明皆学问,这才是个开始呢,我倒羡慕苏兄,有苏相这样的祖父提点着,不像我,只能缩在暗处,一点点跟人学。” 苏栩被齐锐说的心下凄然,“你我既是兄弟,我祖父便是你的祖父,放心吧,有什么事你只管来问我,”想到自己连王府的帖子都搞不定,苏栩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懂的,就去问祖父!” …… 事情果然不出齐锐所料,没过一日,苏栩身边的小厮就送来消息,说是敏王府真的派人过去要了帖子,理由是胡恭妃最爱听戏,敏王听说民间制了新戏,想过来听一听,果真好的话,就府里的戏班子排了献进宫里娱亲。 瞧人家敏王,真当得起一个“敏”字,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只是静王那边没有消息,苏栩没当回事,反正没有人把静王算到夺嫡的皇子里去,而齐锐却隐隐有几分期待,如果换作是他,他这一天会不请自到,只是静王会以为什么理由往凤鸣楼去,就不得而知了。 …… 吴娘子一听说开锣当日苏栩不但把一甲前三都请到了,甚至还有两位王爷要来,当时就麻了爪了,她当妓子卖笑可以,但这么隆重的给王爷们唱戏,还是头一场,这压力可想而知。 齐锐看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吴氏,笑道,“后天是维宽兄请客,你们只管拿银子唱戏,又不用下去迎客,有什么可担心的?” 吴娘子抚着额头,从苏栩派人来说提前一天王府的禁军要来清场开始,她的头就疼到现在了,“齐公子您是天下的星宿,是见过皇上的人,奴家怎么比得了?这两天奴家成天做噩梦,不是梦见泉音唱错了词就是梦见湖光从台子上掉下来,还梦见戏台底下摔了茶碗,奴家真的是要疯了!” 进士们吴娘子没有放到眼里,这些年凤鸣楼也没少招待过进士老爷,安王私下也接泉音去伺候过,但这些都是下头男女间的事,后天可不一样,那是凤鸣楼开锣唱新戏的日子,“奴家跟女儿们,都没有经过啊!” 这戏唱的好还成,要是演砸了,只怕凤鸣楼连现在都不如了。 瞧这心理素质,但这个时候除了鼓励齐锐一点儿泄气的话都不敢说,这次不只是凤鸣楼的机会,也是他的机会,《太真外传》红了,他的《凤还巢》还有前世的许多戏,才能在这个时空被搬到舞台上,“梦都是反的,这恰就说明了后天会一帆风顺的,你不信我的话,也要信泉音跟湖光莺歌,她们为后天可是准备了半年了,落大家不也过来看过嘛,放心吧,这次你们凤鸣楼一定会一炮而红的!” 泉音倒是比吴娘子淡定多了,她有些为难的看着齐锐,“奴家已经跟妈妈说过多次了,可是她就是听不进去,”她摇摇头,“其实奴家也有些心慌,恨不得一觉醒来,登台的时候就到了!” “是这样的,就像我去考试,也是考前最紧张,脑子里有的没的想像出许多意外来,其实真到了那一天,往贡院一进,发现也没什么,”齐锐哈哈一笑,走到吴娘子身边,探身瞧了瞧,“吴娘子,我来时就觉得你哪里不一样,这会儿才看清楚了,你眼下多了两条皱纹!” 齐锐遗憾的摇头,“怪不得今天看上去那么憔悴呢!” “什么?皱纹?我怎么没注意?”吴娘子也顾不得头疼了,冲到屋里,“镜子呢?把镜子给我拿来!”她已经三十几岁了,平时最注重保养,两道皱纹,那还不要了她的命?! “我怎么没?”泉音下意识的要跟过去,就见齐锐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我诓她的,这两天吴娘子应该会担心她的皱纹,少想些开锣时的事,” 他冲泉音一抱拳,“齐某在这儿预祝凤鸣楼的姑娘们旗开得胜,咱们开锣那天再见吧!” 泉音眸光一闪,想再说什么,齐锐已经转身离去,她咬了咬嘴唇,终是没有去送。 …… 凤鸣楼的姑娘们不接客了改唱戏,而且新科进士跟朝廷里的王爷们都过去捧场! 一个新闻里名妓、皇族加才子,真是应有尽有,想不传遍每个角落都难。 广宁侯府里林夫人看着一脸好奇的婆婆,“长的像公公?这怎么可能?” 薛老夫人也是听儿子说了,才记在心里的,一个乡间士子,长的像亡夫,这也太奇怪了,“我听说那个齐锐还是你身边田嬷嬷的外孙子?瞧着巧劲儿,不过田家已经脱藉了,如今家里又出了探花,过去的事咱们也不再提了,改日寻个机会,将人请到府里我看看,” 她冲身边的鲁嬷嬷笑道,“这像不像老侯爷,还得我说了算!” 林夫人为难道,“妾身觉得应该是外头的传闻,要不就是皇上贵人事忙,记岔了,田嬷嬷从来没说过齐锐生的像公公的。” 薛老夫人身边的鲁嬷嬷笑道,“夫人嫁进来的时候,老侯爷已经病了半年多了,平时都不出院子,别说田嬷嬷见的少,就是夫人您,每月也就请安的时候匆匆见上一面,倒是皇上身边的保成大人,跟老侯爷是莫逆之交,他又是个内监,没那么多避忌,当年在王府的时候,他没事儿了就到咱们府上跟侯爷喝几杯,老夫人还会亲自下厨给保成大人炒几道小菜呢!” 说到过去,薛老夫人眼眶微湿,“是啊,一晃都过去几十年了,侯爷去了,我也老了,没了侯爷,我一个女人家,也不好多跟保成公公来往,说起来这些年,你男人也没少得他的照应。” 别人会看错,保成是绝不会看错的,薛老夫人是真的很想见见那个长的酷似亡夫人的孩子。 鲁嬷嬷见林夫人绞着帕子只不说话,“夫人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老夫人也说了,咱们不以田家旧主自居,绝不会让齐探花为难的,说起来那探花郎跟咱们大小姐是同一天生的,也是难得的缘分,以后大家就当一门远亲,走动起来也未尝不可。” 杜丽敏抿着唇听着屋里的对话,田家的事她私下已经打听的一清二楚了,这些都是老一辈的事,齐家的态度不算聪明但可以理解,在她看来,梁家也没必要非要上赶着去搭理齐锐。 一个探花而已,将来的前程还看不分明,自己丈夫如今是安王身边的红人,哪里需要齐锐的帮衬? 让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梁沅君跟梁锟对这件事这么紧张,两人不但私下通信议论这个齐锐,甚至梁沅君还特意回来跟梁锟关在书房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这些都太奇怪了。 这些她想不透的原由,让杜丽敏对这个齐锐更好奇了,尤其是这个齐锐是梁沅君关注的人,等林夫人一走,她小声道,“鲁嬷嬷,府里见过祖父的老人一定不在少数,要不等明天世子去凤鸣楼的时候,叫人跟着,看看那齐探花到底是不是真的像,若只是别人乱说的,祖母就当刮了阵风,忘了就是,若真的跟祖父有几分肖似,” 她冲薛老夫人眨眨眼,“祖母您叫人去把人请过来不就行了?您是家里的老封君,那齐探花还真敢驳了您的面子?” 薛老夫人眼睛一亮,“到底是年轻人脑筋转的快,就这么着,你家老鲁头呢?明天叫他跟着锟儿!” 鲁嬷嬷的男人之前是梁家的管事,跟着梁怀乾几十年,哪里会认错主子,“是,奴婢这就去跟他说,就说他戏瘾上来了,想沾着世子的光,混进去听听这《太真外传》唱的是什么?” …… 等到了开锣这日,凤鸣楼俨然从一家青楼变成了戏园子,因为有两位王爷驾临,苏栩干脆从自己府上调来了上百号世仆,把凤鸣楼的下人换了一遍,而吴娘子只需要照看好楼里的姑娘,把今天的戏顺顺利利唱完了。 大佬总是压轴出场,来赴宴的进士们都入了座,外头才报两位王爷的车驾到了巷口,苏栩苦笑一下,忙请了莫思恒跟林怀远并齐锐,一起出去迎接。 齐锐这是头一次见到书里的两位王爷,敏王清俊儒雅,论起气质相貌来,要比晚他一步下车的安王好上许多,安王周世润是个身量颇高的年轻人,肤色微黑,虽然同敏王一样,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但两道浓黑的虬眉,跟不笑时就垂着的嘴角,还是给了一种这位王爷极不好相与的感觉。 第35章 相由心生, 就冲周世润这长相,他的脾气也润不起来, 这要做大事的人,收敛自己情绪的同时,也得先收拾收拾自己的外貌嘛。敏王跟安王往处一站,看外表就高下立见。 齐锐心下摇头,安王你微笑唇不能做, 好歹也把眉毛修一修, 他正心里吐槽, 就见敏王已经走到他的跟前,“这位就是今科的探花郎了?快平身吧, 来时王妃还跟我说呢,京城里的女眷们都传遍了, 父皇取中的探花郎, 不但文章华国而且相貌不凡, 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臣齐锐见过敏王殿下, 殿下谬赞了, 臣愧不敢当, ”齐锐后退一步, 躬身而立。 安王已经知道了齐锐跟梁家的关系,这位是他要拉拢的人,自然不能让敏王抢了风头去,“探花郎不必自谦, 你们前三甲的文章本王特意寻来看了,若非胸中藏书十万卷,哪得今日济世言,以后还请几位先生多多指教。” 外间对安王的传闻多为不堪之语,今日一见,没想到他姿态如此之低,莫思恒跟林怀远已经俯下身去,“臣等不敢。” 安王的目光在同样俯身的齐锐身上停留片刻,回身冲梁锟笑道,“鹏举平时轻易不到这种地方来,若是不喜欢听戏,就跟齐探花好好聊聊,孤听说你们也颇有些渊源。” 梁锟已经盯了齐锐半天了,他不是没有悄悄去见过齐锐,知道梁沅君并非自己亲姐姐那天,他就到延平县的书院里,找到了自己的哥哥,但他只是在外头远远的观察了齐锐一会儿,发现齐锐不过是个木讷的书生,便没再多留,回到侯府,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梁沅君: 与其有个对梁家毫无助益的哥哥,他宁愿要梁沅君这个聪慧多才的姐姐。 齐锐讶然的看着梁锟,十分实诚的向安王道,“殿下误会了,臣并不认识这位大人。” 这小子怎么又犯傻呢?苏栩气的想踢给齐锐一脚,安王敏王带来的人,就齐锐这样的家世,能认识才怪呢,但人家王爷说了你们认识,你就装着“认识”不就好了,一会儿寒暄上几句,不就认识了?“省吾初到京城,又一直在家闭门读书,这位是广宁侯世子。” 齐锐淡淡的冲梁锟拱了拱手,“梁世子。” 简宗颐没想到齐锐会这么不给梁锟面子,心道果然如梁沅君所说,这是个心胸狭窄且爱记仇的人,但他的心胸狭窄正合了自己的意,简宗颐笑道,“齐探花不认得鹏举是常事,” 他冲齐锐拱了拱手,“在下护国公府简宗颐,年前跟齐探花有缘见过一面,”简宗颐极为聪明,当时跟苏栩说话的时候,一眼扫过,就将与苏栩同行的人记下了七七八八,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齐锐了,早知道他会高中探花,当时简宗颐就会好好跟他叙谈一番了,“不知道齐探花还记得否?” 自己若说不记得,就真成傻子了,“学生见过简世子,世子当日事忙,我与苏兄韩兄不便打扰。” 大家搭上话便好,忙什么就不必深说了,苏栩也识趣,一伸手将敏王安王往楼里请,“会试之前栩曾许诺,说是如果得中,便在凤鸣楼请同年们一聚,没想到凤鸣楼的泉音湖光姑娘正排新戏,栩想着大家一起听戏,倒比喝花酒来的雅趣,” 苏栩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齐锐,有心替齐秀才扬一扬名,“这出《太真外传》还是齐探花的父亲闲时写的,讲的是明皇杨妃故事,”苏栩絮絮的将齐锐在凤鸣楼写下戏词的事跟两位王爷讲了,“没想到泉音姑娘念念不忘,过后求到省吾门上,请齐老先生首肯她们观鸣楼排演此剧。” 泉音姑娘念念不忘?怕是对齐探花念念不忘吧?敏王跟安王都了然一笑,戏好不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今天难得有机会将新科进士一网打尽。 大汉讲的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在没有中宫嫡子的情况下,几位皇子在大臣中的人望至关重要,只要跟这些人结交好了,对他们在士林的声望大有助益。 梁锟没想到齐锐居然敢无视他?他斜了一眼跟简宗颐并肩而行的齐锐,心道这小子真够狂的,居然不把护国公世子放在眼里,这样的人,即便是在朝为官,也只会四处树敌,一念至此,梁锟大声道,“听闻齐修撰的父亲也是一位读书人,还中过秀才,这做为读书人,即便不能暮登天子堂,也该潜心修学,或者是开塾育人,再不济为一良医也能济民,偏令尊大人另辟蹊径,弄起戏文来了,真是不知所谓,令圣贤蒙羞!” 齐秀才娶的是梁家的丫鬟,在梁锟眼里,跟自己家的奴才也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提起他来,话说的极为不尊重,他也有意用这种不尊重,来提醒齐锐的出身,只要梁家一天不认他,他就是奴婢之子。 齐锐停下脚步,好笑的看着大放厥词的梁锟,这个人在书里的下场并不好,安王夺嫡失败之后,梁家被夺爵,他随着妻子托庇于岳家,连最爱的梁沅君,也因为自顾不暇再不肯见他。 现在看看,这样的人辅佐安王,就算是老皇帝不偏心,安王能赢也是奇迹,“你在跟我说话么?” 梁锟傲然看着齐锐,“自然。” 齐锐点点头,“听梁世子的意思,人只要读了书,便只能做这些‘有用’之事,若是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便是大逆不道的?若是照你的说法,那些宁愿归隐田园或莳花弄竹,或寄情山水的大儒们,都是错的?” “敢问齐修撰读书是为了什么?”有道是学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如果齐锐不为求官,辛苦科举是为什么?梁锟一脸鄙夷的看着齐锐。 齐锐严肃的看着梁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背手而立,“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 “齐某不知道梁世子治学是为了什么,但家父苦读为的是本心,他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也是他自己的权力,”他毫不掩饰对梁锟的不屑,“便是家父,他那个在你眼里还算个‘读书人’的秀才功名,也是自己寒窗苦读得来了,梁世子呢?你的世子之位是怎么得来的?你当世子又为了什么呢?” 他的世子之位怎么得来了?梁锟心里一突,难道齐锐是意有所指,梁锟不敢深想,“本世子自然是报效朝廷。” “报效朝廷?说的好啊,那世子不妨先考个武秀才,证明一下你有报效朝廷的能力?毕竟你这个世子么,”齐锐不以为然的一笑,“除了能证明你投了个好胎,并不是能力的代表,还不比我等考个童生来的辛苦。” 一句话说的在场的进士们都笑了,即便是家世如苏栩,想中进士那也得靠自己,秀才举人可以捐个,进士可没地儿买去,而世子么,只要你爹是侯爷,你不憨不傻跑在其他兄弟前头就成了,哪里比得了他们付出的辛苦? 梁锟登时要炸,他这个世子真的是连投个好胎都不能算,若不是当年田嬷嬷母女心黑,这会儿他连个世子都捞不到,“你,你,我之所以为世子,那是因为我祖父有功于社稷,难道你们这些人都不求封妻荫子?” 他小时候梁沅君就告诉过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上的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大家都在追求更好的生活,也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 齐锐摇摇头,“我等辛苦读书,想的是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至于封妻荫子,自有朝廷的礼制,从来不是大家读书的最终目的,梁世子,你太小看我们这些酸丁了!” 新科进士们哪个不是一腔热血,满脑子想的都是终于有了可以一展才华抱负的机会,至于封妻荫子,都是后话,谁也不会把这个当成人生的最终目标。 “梁世子希望的是封妻荫子,固然不能算错,但齐某相信令祖当年肯定不是为了这个目标才疆场拼杀的,”齐锐将“对梁家出了个不肖子深表痛心”演的极其到位,“安王殿下说咱们有些渊源,那齐某就奉劝世子一句,这样愧对先祖话,便是在心里,也不可以想的。” 敏王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这梁锟什么时候得罪的齐锐?梁锟跟铁杆安王党,他被辱没先祖这顶大帽子一扣,以后还有脸出来替安王奔走?“齐探花误会了,梁世子年纪尚小,说话难免随意一些,他,咳,” 敏王拧着眉毛努力的在替梁锟想借口,“梁家上下对朝廷忠心耿耿,什么封妻荫子,父皇对有功于朝廷的大臣从不吝惜,便是更厚的封赏也是常有的。” 简宗颐不敢再看热闹了,他没想到这个齐锐这么不好对付,梁锟好歹也是广宁侯世子,便是跟齐家没有渊源,聪明人也不会当众给他难堪,但齐锐不但给了,还把他的话歪曲到否定他人品的地步,这不是要毁了他的前程吗? 以后只要哪位御史不痛苦想找个事,梁锟就能被提溜出来骂一番。 简宗颐跟梁锟是嫡亲的郎舅,再坐视就是害自己了,“鹏举年纪小,平时醉心武事,不怎么会说话,叫大家误会了,齐探花说的武举,鹏举也想试一试身手的,只是家中老夫人生怕他受伤,一拦再拦,才被耽误了。” 他正色向梁锟道,“你如今也大了,又成了家,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当以诸位先生为榜样,好好想想如何为朝廷尽力才不堕了广宁侯府的威名。” 梁锟现在恨毒了齐锐,他恶狠狠的盯着齐锐,一字一顿道,“姐夫的话我记下了,齐探花放心,我这个世子是怎么来的,一定会让你看明白的。” 齐锐根本不怵梁锟,微微一笑,“那我就等着了。” …… “你跟梁锟什么时候结的仇?”等两位王爷坐定,苏栩寻机凑到齐锐跟前,没办法,他太好奇了,以至于等不到散戏。 齐锐呷了口茶,“苏兄胡说什么呢,我哪有,你快回去坐了,戏马上要开演了。” 苏栩信他才怪,要是这两人没仇,齐锐这种与人为善的作风,会当众跟他对上?“咱们可是亲兄弟,有事你可不能瞒我!” 齐锐点了点头,有些事是瞒不了多久的,与其事发后苏栩过来质问,还不如一早就“招了”,“我知道了,等戏散了,咱们找个机会细说。” “公子,外头静王殿下带着五皇子六皇子来了,”苏栩还没有走到自己座位上呢,家里管家便匆匆跑了进来。 周世泽来了?安王和敏王对视一眼,想不明白这个木头哥哥跑来凑什么热闹,“大皇兄?” 几人才刚起身,还没出迎,就听到一阵笑声,齐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一手牵着一个男童,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缓缓往戏楼里走。 “见过大皇兄,”在外头敏王对这位皇长子从来都是执礼甚恭,仿佛私下讥笑周世泽是太监外孙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王心里就更瞧不起周世泽了,这个木头人一样的皇兄,要什么没什么,偏占了个长字,叫人想想就生气,“见过皇兄,皇兄怎么来了?” 他看着跟在周世泽身边的五皇子周世俍,“你不老实在宫里读书,跑出来做什么?父皇可知道?还有小六儿,外头是你可以出来玩的?” 周世俍最不喜欢这位四皇兄,老大老三都在呢,哪里就轮得着你行四的摆大哥架子? 但刘贵妃如今统率六宫,他的母妃只是个嫔,“回四皇兄的话,我的功课已经做完了,是大皇兄正好进宫,说要带我跟世珲出来玩,父皇也同意了。” 周世泽也不生气,好脾气的跟安王解释,“父皇说世俍的字大有进益,正好儿小六儿也在,我便说带他们出来转转,你跟世嘉像他这个年纪,是常出宫的。” 提自己?这两个能跟自己比吗?敏王心下不以为然,但还是笑着去抚周世泽长子周嵰的头,“嵰哥儿也出来了?好头好不好玩?” 周嵰挺喜欢这位和善的三皇叔,奶声奶气道,“好玩,我最喜欢让父王带我出来玩了!本来父王要带我跟五皇叔六皇叔去看杂耍呢,后来听说三皇叔跟四皇叔在听戏,就带我们一起来了,父王说了,两位皇叔都要听的戏,一定是最好听的!” 齐锐看着童言童语的周嵰,眸光微闪,这位静王看来也是不肯再“静”下去了,带着儿子跑到老皇帝跟前“尽孝”,又带着两个幼弟出来游玩,别说他本来就是老皇帝跟心爱女人的“爱情结晶”,就论这份心机,走到最后也不算意外。 周世泽似乎就是个老好人,苏栩带着一众进士还没向他行礼呢,他就先免礼叫起了,“孤也是在王府里穷极无聊,才想着带着几个孩子出来转转,若是惊扰了大家,还请多多见谅。” 哪个敢怪静王打扰了他们啊,苏栩忙叫人添了椅子,亲自请几位皇子重新坐了,一巡茶过,戏台上锣鼓轻响,正戏开演。 齐锐一只耳朵听戏,一只耳朵跟眼睛全用来观察前排的几位皇子了,拜所赐,他知道大皇子才是最终的胜利者,永元帝没有嫡子,周世泽占着个“长”字,加上皇帝圣意早下,只要静王不暴毙,这皇位应该就是他的。 即便有自己这个小蝴蝶,齐锐觉得静王输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 知道了哪根大腿最粗,齐锐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能抱到这条大腿了。 可跟敏王的点名安王的拉拢不同,静王根本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是他班底够了,不需要自己,还是为了表现出他对那个位子根本没有一点儿兴趣? 齐锐一时不敢确定,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对静王表现的太过热切,这样既会招来他的怀疑,而且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还没到翰林院报道的小小探花,根本没有招揽的必要。 …… 鲁管事根本没有听完全本,叫人给梁锟留了话之后,就急匆匆的赶回广宁侯府。 薛老夫人静静的听完鲁管事的话,“你确定?” 鲁管事抹了把头上的汗,第一眼看见人群里的齐锐,他一下子就呆住了,这世上哪有如此相像的人?“简直就如老侯爷重生一般!” 说完鲁管事有些不好意思,“是老奴夸张了,也不全像,好像比老侯爷秀气一些,人也更文气,”他肯定的点点头,“长的比老侯爷俊是真的,但是,那气势,” 鲁管事回忆着齐锐跟梁锟说话的场景,“老奴记得侯爷小时候犯了错,还不肯认,老侯爷就是那么教训他的。” 梁怀乾虽然是武将,但却不是不爱读书的,连永元帝都夸过他是位儒将,别人不知道,鲁管事自幼就跟着他的家将,更是知道他教训起人来不但言辞如刀,甚至连面上的表情,都在剜心剔骨,“齐探花看着是个很和气的人,可能那会儿世子惹他生气了。” 一个小小的探花,敢当着敏安二王的面跟前敢跟广宁侯世子呛起来,薛老夫人挺佩服他的胆子的,“叫门上把车安排好,我过去见见这个小伙子。”到底是怎么个像法,薛老夫人得自己见了才知道。 鲁嬷嬷吓了一跳,“老夫人,不如明天派人去把齐探花请到家里吧,这个时辰您出门……” 薛老夫人不满的哼了一声,“当了这么久的老夫人,真当自己是什么老封君了?我年轻那会儿,还跟着侯爷出去打猎呢!”鲁管事越说她越好奇,等明天,今天晚上她还睡不睡觉了? …… 瑞福堂叫派车,林夫人跟杜丽敏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等知道薛老夫人要去见齐锐,林夫人简直对婆婆的奇思妙想哑口无言了,“那种地方,您老人家怎么能去?” 薛老夫人由着大丫鬟给她换衣裳,“怎么了?我有腿有脚,便是皇宫也进过,还有哪儿是我去不得的?” “可那种腌臜地方,”凤鸣楼是什么地方来时林夫人已经打听过了,婆婆去青楼,梁勇回来,肯定所有的怨气都撒到她身上。 “腌臜地方?两位王爷在那儿呢,还有你生的儿子,”薛老夫人冷笑一声,“外头那些男人,不知道多爱去呢,他们去得,我便去得!” 杜丽敏听说过太婆婆脾气硬,但她嫁进来之后,看到的薛老夫人都是和和气气的,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是个拧的,“祖母,孙媳听说王爷跟新科进士们在那里听新戏呢,咱们要是去了,怕是要打扰到他们。” 什么叫咱们要是去了?林夫人两眼发黑,正想开口斥责儿媳,却听鲁嬷嬷笑道,“少奶奶误会了,咱们老夫人并不进去,我们只在外头等着,等戏散了远远的看上一眼便是了。” 原来是偷瞧啊,杜丽敏眼珠儿一转,“那叫人给世子捎个话,散戏的时候,让他请齐探花过府一趟便是。” 鲁嬷嬷不愿意跟杜丽敏说梁锟跟齐锐一见就交恶了,“这会儿还不算晚,老夫人也想出去透透气,夫人和少奶奶只管放心,有老奴伺候着呢!” “那怎么成?祖母出站妾身怎么能在家中安坐?”杜丽敏连连摇头,“妾身是一定要陪着祖母去的。” 家里的老祖宗出门,当孙媳的不跟着伺候,杜丽敏可没受过这样的教导。 林夫人暗暗叫苦,她想说不去都不行,“是啊,叫外头备车,媳妇陪母亲出去转转。” 再备车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人家走了呢?薛老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拐杖,“不用了,你们不想去就留在家里,我也不会说什么,想跟着,就跟我挤一挤,咱们赶紧走!” 第36章 齐锐也是第一次看泉音她们登台, 戏过半场,他转身扫视全场, 只见除了年纪尚幼的六皇子跟大皇孙坐不住被小太监领了出去,其他人都看的津津有味,有些爱戏之人,更是摇头晃脑如痴如醉。 看观众的表现,齐锐就知道成了, 这头一炮算是已经打响了, 他心里一松, 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转头却正遇上静王看过来的目光。 齐锐反应极快, 立时挂上谦恭中透着些许青涩的笑容,就见静王回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 便又转头认真的看戏去了。 这静王还真是叫人不可小觑啊, 齐锐暗暗警醒自己, 就算是想抱大腿, 也绝不可以太过急切, 这送上门儿的不值钱, 古人讲的是姜太公那一套。 退一万步讲, 只要他跟梁家简家撇清了关系, 紧紧围绕在云有道周围,平平安安做官,还是没问题的。 《太真外传》足演了一个时辰,随着“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的唱腔渐行渐远,大幕缓缓落下,台下的安王敏王目瞪口呆的看着整块的轻纱,“这,这也太……” 苏栩也没想到最后还有这么一出,心道凤鸣楼好大的手笔,“这就完了么?” 敏王横了苏栩一眼,“今天维宽兄是主家,你问孤?”他已经想好了,自家的戏班子也要排这《太真外传》,将来戏台子上也弄这些机关,就照着凤鸣楼的戏台子来! 五皇子年纪大些,“苏翰林,那杨妃真的成仙了么?她怎么不把明皇也接到天上去?” 苏栩张口结舌,这戏不是他写的,也不是他排的,他也是头一次看全本,“回五皇子的话,这个臣真不知道,臣今儿也是头一回看,不过依臣看,杨妃那样的人物,自然是要登仙的。” 五皇子点点头,“唉,留一个明皇在世上,多可怜啊!” 敏王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他拿扇子敲了周世俍一下,“这是戏文,想知道杨妃如何,明皇又如何,回宫问你的先生去。” 静王也被周世俍逗笑了,“是啊,这些不过是野史罢了,当不得真的,杨妃登仙,也是写戏之人自己的愿望罢了,”宫里长大的孩子,还信这些,也算是一桩稀奇事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苏栩,“这凤鸣楼的班主在哪里,叫来孤见一见。” 敏王也有此意,如何肯让静王抢先,“去吧,孤也想见一见呢。” 随即把自己想让府上的戏班子也排《太真外传》的事说了,他先说了,便是静王也有此意也只能做罢,没想到静王却道,“原来三弟是想将此戏送进宫里,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这戏新奇有趣,改日搬到我王府去演一演,叫府里的女眷们也看一看,”他谦恭的冲敏王一抱拳,“我不及三弟多矣。” 敏王自矜持的笑笑,他认为自己是几个兄弟里最优秀的那个,也是最应该得到皇位的那个,静王说不如他是大实话,而且也是在变相的向他卖好、站队,只要这位皇兄一直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王府里,他就会给他该有的荣华富贵。 “哼,父皇如今身体欠佳,你还弄这些劳什子进宫,也不怕惊了圣驾,”但凡敏王要做的,都是安王反对的,而且他也不喜欢这种缠缠绵绵的戏文,整场《太真外传》里,也就杨妃赐浴华清汤那段能看一看。 静王尴尬的笑笑,“四弟说的是,是为兄欠考虑了。” 敏王挑眉,周世泽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要送戏入宫,他说“为兄欠考虑”,是在指责自己?“父皇年轻时也是位马上英雄,御体欠安也只是一时染恙,怎么在四弟口里,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一样?连戏都听不得了?” 他站起身,微微提高了声音,“还是四弟希望父皇一直这么病着?” 安王登时大怒,他什么时候希望皇上一直病着了?周世嘉随时随地都不忘陷害他啊,“你?!” 简宗颐最了解安王的性格,忙一把将人摁住了,“敏王殿下慎言,陛下染疾,安王殿下恨不得以身相代,更着在佛前许下宏愿,只要皇上能安康,安王宁愿此生茹素,怎么到了敏王殿下口里,居然成了诅咒陛下的不孝子了?敏王殿下,安王是您的亲弟弟!” 好嘛,叫简宗颐一说,敏王成了陷害手足的人了,齐锐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心里默默的补着旁白,就听敏王身边一个男人道,“简世子这话听着挺有意思的,我们殿下说了,陛下乃是小疾,可世子却说,安王为了陛下痊愈,竟然要一辈子茹素,为一点点小疾居然在佛前发此宏愿,啧啧,安王殿下真是大孝子啊!” 鼓掌,这人是谁?齐锐悄悄打量着敏王身边的男人,这也是个精怪啊,叫他一说,简宗颐是在公开皇上的病情了,如果永元帝真的不治,那简宗颐公然议论,就是大罪一桩,如果永元帝真的没那么严重,简宗颐跟他的主子,就是在咒皇帝了。 简宗颐已经被气笑了,“胡先生这是要治简某于死地啊!我刚才只是在说,安王殿下为了求皇上身体康健,宁愿终生茹素,怎么到了胡先生这里,就成了我们在诅咒圣躬了?” 苏栩已经完全愣住了,他不想跟这些王爷侯爷们牵扯,就是因为这些人既难缠又不讲道理,明明亲兄弟,见面就跟红了眼的斗鸡一样,可两班人马已经摆开了阵仗,他要怎么办才好? 齐锐扫了周遭一眼,悄悄的挪到一脸急色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静王身后,“殿下,您是长兄,两位王爷年轻气盛,有误会再所难免,但叫臣子们看着……” 敏安二王将来落不了好儿,静王这个当长兄的,连两个弟弟都劝不下,只怕也得被申斥。 不等齐锐说完,静王已经走到敏王跟安王中间,“这是做什么?你们是不是孝顺,父皇看的清清楚楚,还用在这儿争执?” 他看了简宗颐跟胡应龙一眼,“妄议圣躬,是你们的为臣之道?” 静王再不管事,那也是皇长子,大汉的亲王,简宗颐跟胡应龙忙低头请罪,静王则一手拉着敏王,一手拉着安王,“好了,戏看完了,很不错,苏栩你去跟班主说,叫后天到我王府再演上一场,对了,” 他用下巴点着齐锐画图设计的戏台子,“这戏台子也搬过去,叫孤看看这后头的景致是画的,跟咱们画工们画的不一样。” 他冲敏王笑道,“三弟若是觉得还好,就到孤府里再看一次,”他又拍了拍安王,“我知道四弟不喜欢这些,前些日子我才得了一把西洋的火铳,明天叫人给四弟送去。” 敏王安王今天来是博声望的,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纷纷点头应了,还彼此跟对方道了个歉,片刻功夫,凤鸣楼里已经又是其乐融融,刚才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大家的错觉。 苏栩哪儿还敢再留这几位祖宗啊,忙应了静王的吩咐,见他拉着敏安二人出去,忙不迭的小跑着往外送,口里还不住赔罪,仿佛是他败了几位王爷的兴致。 本来好好的一场聚会,被几位殿下一闹,新科进士们因着《太真外传》激起的诗兴早就全消了,见几位王爷走了,也纷纷告辞,也有爱戏之人,则悄悄在打听下次凤凤鸣楼再演《太真外传》的时间。 见苏栩送王爷们出去,吴娘子从后台奔出来,“齐探花,这可如何是好?” 齐锐挑眉,“吴娘子所问何意?” 吴娘子叉着手,“当初咱们可不是这么想的,以后我们凤鸣楼怎么办呀,这戏还唱不唱了,大人不知道,为了这次登台,我们凤鸣楼可是砸了血本儿了。” 齐锐是行家,不说泉音这些人付出的尽力,光这道具布景都花费不菲,“所以也取得了吴娘子想要的效果啊,敢问莳花阁最鼎盛的时候,可曾引得皇子齐聚?” “那肯定没有,可,”吴娘子想想也是,光冲这一点,凤鸣楼今天就压了莳花阁了,“几位王爷是生着气走的,奴家原打算让泉音她们出来见礼的。”凤鸣楼说白了还是青楼,不是戏园子,她们的姑娘是要接客的。 “静王殿下已经下令让你们戏班子去王府演一场了,这到王府开堂会,谁敢说你们把王爷们得罪了?将来不管这《太真外传》会不会被送进宫,你还愁没人到凤鸣楼看戏?”齐锐觉得凤鸣楼都可以改成戏园子了。 吴娘子可不这么想,“咱们能唱,别家也能唱,落玉笙都说了,他们班里也要演的。” 齐锐都在怀疑吴娘子是凭什么没把凤鸣楼开倒闭的,“你们凤鸣楼不是戏园子,你也不打算让它成为戏园子,那很简单啊,让泉音跟湖光的《太真外传》千金难求,至于别家演的,都不是最正宗最地道的《太真外传》,别家的杨妃,都不是真正的杨妃不就成了?” 吴娘子的眼睛顿时亮了,“对呀,奴家怎么没想到呢?就这么办!” …… “省吾,你还没走?可累死哥哥了,来人,给本公子上壶酒,我要跟省吾喝两杯,”苏栩送完人回来,看见齐锐大喜过望,这一晚上过的,他太需要跟人好好聊聊了,顺便喝点儿酒压压惊,“唉,这还没有去翰林院呢,就遇到这样的事,你不知道,刚才在外头,” 苏栩跟嚼了枚苦橄榄一样,皱着眉头,“真的是,” 齐锐现在就想回家躺一躺,好好想想心事,“是不是两位王爷又拉着苏兄说了半天的话?”有苏新德在,苏栩绝对是块香饽饽。 苏栩点点头,“幸亏有静王,”他小声道,“平时很少见这位静王殿下,今日一见,也不像外头传的那样没用嘛。” 估计今天来看戏的所有进士,都是这么想的,齐锐笑道,“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苏栩若有所思的看着齐锐,“齐省吾,你跟我说实话,你刚才悄悄跟静王说什么了?” 这家伙眼真尖,“能说什么?两位王爷真要动手,咱们这些人也得跟着吃挂落,我去求静王殿下想想办法,救咱们一救。” 苏栩已经愁的想大醉一场了,“我当时都傻眼了,真怕他们打起来,还是你脑筋转的快。” 齐锐不想居功,“我也是害怕,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找全场最大的那一个了,亏得静王殿下并不是怕事的人。” 苏栩已经对静王完全改观了,“确实,”他见凤鸣楼还没有送酒菜过来,正要再催,就见自家的管事过来,说是苏新德让他回去,苏栩无奈的跟齐锐道歉,“原想着跟省吾好好醉一场的。” “咱们以后就是同僚了,还愁没有一醉的机会?到时候苏兄不嫌我烦就万幸了,”他冲苏栩一抱拳,“时候不早了,我家里人估计也在等着呢,苏兄快回去吧,省得苏相惦记。” …… 薛老夫人的车一早就停在了巷口对面的空地上,就混在过来赴宴的车驾中,只是她们在车里足足等了一桩□□夫,才看到凤鸣楼里有人出来,杜丽敏眼尖,“出来了,是安王殿下,我看见世子了。” 林夫人忙挑将车帘挑高,果然看着安王跟敏王,她没见过静王,但看几个的位置,“三位王爷都来了?”这场面也太大了,“母亲,要不咱们先走吧,万一叫王爷们看见了……” 薛老夫人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性子,而且都来了这么久了,“看见就说是来接锟儿的,”她眯眼看着大红灯笼下的静王,“转眼这么多年,静王殿下也大了,以前我还抱过他呢!”只可惜郑贵妃走的早,看不到儿子长大了的模样。 林夫人心里不以为然,静王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抱过又如何?“都是过去的事了,前些日子我进宫,刘贵妃还问起母亲的身体呢!” 刘贵妃是皇上登基之后才进宫的,薛老夫人也是在朝见的时候才见到她,对这个女人并没有多好的印象,当初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并没有格外厚待过尚在潜邸的皇上,后来皇上登基,却要端着嫡母的架子,立逼着皇上纳了刘氏女为妃,临死还要逼皇上立她的侄女为后,这些旧账,薛老夫人不信皇上会忘了,但她人老了,没人愿意听她说这些,她也只能将这些意见留在心里。 见静王他们要登车,杜丽敏赶紧把车帘放下了,梁锟还是看见了自家的马车,过来没好气的看着车夫,“谁叫你来接我的?你回去吧,我要到安王府去一趟。” 说完不待车夫开口禀报,翻身上马,追着安王的车驾扬长而去。 杜丽敏有些尴尬,强笑道,“世子只怕还有要事,也怨妾身,没有开口叫住他。”祖母跟母亲近在眼前,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杜丽敏都替梁锟害羞。 “我们两个都在呢,哪有你个小媳妇子先开口的理儿?”薛老夫人不想败了兴致,反正孙子她是天天见的,“他忙就叫他忙去吧,咱们再等一会儿,估计人马上就要出来了。” …… 齐锐婉据了苏家的马车,看着苏栩乘车离开,才缓步要往家里走,今天是十五,圆月当空,微风徐来,安步当车也是一种放松。 薛老夫人看着踏月而来的齐锐,霍然掀开车帘,“这位公子,老妇人有礼了。” 齐锐出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那辆孤伶伶的马车了,也认得车上悬着的广宁侯府的徽记,他以为那是梁锟留下的,没太在意,这会儿一个老太太突然冒出来,真的把他吓了一跳,“啊?你叫我?” 薛老夫人不等鲁嬷嬷扶她,一提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是,就是我找你。” 这老太太练家子啊,齐锐惊讶的看着薛老夫人花白的头发,“您有事?” “老妇人娘家姓薛,敢问公子高姓大名?”薛老夫人紧紧盯着齐锐,怪不得保成说他生的像梁怀乾,梁勇也是吱吱唔唔的,这孩子长的真像啊。 齐锐一听说姓薛,便知道这是书里那位把原身找回来的薛老夫人了,“哦,在下姓齐名锐,老夫人有何指教?” 薛老夫人走到齐锐跟前,“你听说过我?”她今天就穿了常服,也没有弄那些金的玉的,齐锐却张口就叫她“老夫人”。 齐锐一哂,刚才薛老夫人出来的时候,车里映出点点珠光,想来里头还有别人,“老夫人应该也知道我是谁,家母曾经是贵府广宁侯夫人的丫鬟,所以对府上的事,锐也知道一二。” 薛老夫人点点头,“听说你记恨田家不曾善待于你,要跟自己的外家断亲?” 齐锐再次点头,“断亲是父亲的决定,当然我也是赞成的,你无情我无义,大家两相便宜,老夫人以为呢?” 林夫人却听不下去了,她早就想斥责这个不孝的东西了,“即便田家有错,但他们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是读书人,当有宽人之量,怎么说你母亲也是田嬷嬷的女儿,她每每提起霜叶,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这就是自己的亲娘?齐锐看着车里探出身个身子的贵夫人,“我是读书人,要有宽人之谅,可在我是读书人之前,田家先是我的亲人,夫人可曾质问过他们,为什么对我没有一点儿慈爱之心呢?田嬷嬷提起我母亲,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可是流泪的时候,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她的儿子吃不吃的饱,穿不穿的暖,会不会被继母苛待,林夫人,您也是为人母的,让我原谅那些无情之人的时候,为什么不先问问他们,这些年真的记得他们有个女儿有个妹妹吗?” 齐锐冷笑一声,“还是在田家人心里,他们的亲人,只是拿来向您邀功讨赏的工具?” 薛老夫人赞许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初他们没把你当外孙,现在也没脸过来摘果子,你父亲做的没错,而且先断亲的不是齐家,而是田家,他们怨不着你!” 梁家还是有明白人的嘛,齐锐冲薛老夫人一礼,“时候不早了,老夫人请回吧。” 薛老夫人有些不想走,倒不是她从齐锐身上真的就看见了亡夫,而是这孩子说话做事太对她的脾气了,“我听说你跟我们沅君是同天生的?那你到七月初十就二十一了?噢,我说的是我那个大孙女。” 齐锐还真拿这样的老太太没办法,垂眸道,“老夫人记忆真好,我也听父亲说过,我母亲跟林夫人同天生产,只是我母亲没有夫人那么幸运,生下我便撒手去了。” 薛老夫人也跟着叹了一声,“这些年辛苦你了,也辛苦你父亲了,是我们梁家对不起你们父子,老妇人替媳妇给你道个歉。” “母亲!”林夫人按捺不住,扶着杜丽敏从车里下来,“当初你母亲是对我有恩,我并不是那种不知回报的人,我知道齐家家贫,特意赏了二百亩地,有这些田产,你们父子只要好好经营,就不会落魄到哪里去!?” 霜叶是救了她,但她也给了赏赐,“这些年我让你大舅舅帮着打理我的嫁妆,就是想着给他们一份生计,回报你母亲当年的护主之情。” 齐锐冷笑一声,“林夫人,我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已经是脱了藉,她是救了您,但不是什么‘护主’!至于您给的什么二百亩田,可能田家人觉得他们失了女儿跟妹妹,更应该补偿吧,我们齐家从来没收到梁家的‘赏赐’!齐家上下堂堂正正做人,便是贫寒一些,也绝不会要任何人的‘赏赐’,更不拿人命去换什么‘恩典’!” 他话说完,冲薛老夫人拱手一礼。转身便走。 齐秀才在家里等了许久,算是戏早该散场了,可仍不见儿子回来,怕他路出什么事,干脆跑来接齐锐来了,他远远看见齐锐似乎跟几个妇人说话,忙赶了过来,这京城里可是有一种“捻秧”的骗子,万一儿子再叫人骗了,“锐儿。” 齐锐没想到齐秀才来了,“父亲怎么来了?” 齐秀才看了薛老夫人一眼,“你说过散了场就回来的,你母亲等不着你回来,有些不放心,便叫我过来看看。” 齐锐看着薛老夫人跟林夫人,“出来的时候正遇到几位夫人问路,便耽误住了。” 穿着这样跑到城西这种男人爱来的地方?还问路?齐秀才更回肯定心里的猜测,“咱们也是初来乍到,哪里分的清南北,你们要是问路,找别人去吧,我儿子可是进士老爷!”敢骗他儿子,可是会被官办的! 第37章 薛老夫人上下打量了齐秀才一番, “这位是令尊?” 齐锐点头,“正是家父, 老夫人,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 说罢便跟齐秀才转身走了。 林夫人气咻咻的上了车,“这都是什么人嘛,我怎么知道田嬷嬷会不把东西给他们?难道我一个侯夫人连这等小事也要过问?”她都要给齐锐气死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礼的晚辈。 薛老夫人真想拿拐杖打她, “小事?你觉得你难产是小事?还是霜叶死了是小事?你轻贱别人的时候, 自己何曾高贵了?” 想到自己难产时的惊险,林夫人顿时无言, 半天才道,“我怎么知道田嬷嬷她……” “她是你的乳母, 陪嫁嬷嬷, 你几十年识人不清, 还有理了?”想到齐锐父子, 薛老夫人心里闷闷的, “你也是高门大姓里出来的, 你娘家就是这么教你对待恩人的?即便田家还是府里的奴才, 家仆救主, 府里是怎么对待这些人的?” 当初跟着梁怀乾出征过的老仆,梁家一直是荣养着的,他们的子孙,到年龄进府, 给的也是最好的差使,如果有想读书上进过来从军的,梁家也是无条件支持,只有这样,底下人才会甘心给主子卖命,现在世子梁锟身边的几个小厮,全是这样的出身。 林夫人彻底不说话了,她做到了梁家的家训,但是赏赐没给对人,“我真的没想到……” “霜叶服侍你一场,又是因你而亡,你勤问着她的儿子,很麻烦么?叫我说,便是替她男人谋一个差使,将霜叶的儿子抱到府里来,难道咱们还养不起一个娃娃?你养不起,老婆子我养得起!” 将人请到府里,许一个前程才是正理,可林夫人是怎么做的? 看现在齐锐的样子,小时候不知道该多讨人喜欢呢,可这么好的孩子,就因为林氏还有田家,他受了多少苦啊? 杜丽敏尴尬的往后缩了缩身子,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她就不跟着来了,现在婆婆就差没被太婆婆指鼻子骂薄情寡恩了,但她被骂也是应该的,就算是在杜家,也没有这么对待下人的,尤其还是救命恩人。 林夫人从嫁进梁家就没被婆婆这么指责过,还是当着儿媳的面,她委屈的垂着头,心里恨死了田家,也恨齐锐,如果他冥顽不灵不肯接受田家的道歉,自己又怎么会因为田家的事在儿媳跟前出丑?叫她看自己娘家的笑话? 鲁嬷嬷在梁家呆了一辈子,林夫人还是她张罗着娶回来的,大家二十多年相处下来,她是个什么性子鲁嬷嬷心里也有数,“夫人也别往心里去,奴大欺主的事各家都有,田嬷嬷到底服侍了夫人一辈子,也算是有功的人。” 她是自己的奴婢,不应该尽心尽力?这些年她给了田家多少?她可是听女儿说过,田家在乡下也风光的很,想想田嬷嬷一边私吞着自己给齐家的赏赐,一边到自己这儿哭诉,她还傻呵呵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赏给她,林夫人紧紧攥住身上的垫子,“嬷嬷说的是,我这些年太纵着田家了,除了因为田嬷嬷服侍了我一辈子的缘故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霜叶,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苛待齐锐,齐秀才另娶了是没错,但外孙总是霜叶的骨血。” 见林夫人认错,薛老夫人哼了一声,女儿没了自己享着富贵却不管外孙的事,薛老夫人也没想到,“现在说这些晚了,以后齐家是齐家,田家是田家,若是田家敢仗着侯府的势去欺负人家孩子,我可是不依的,别管是谁家的奴才!?” 林夫人登时红了脸,“母亲说的是,回去我就把田嬷嬷叫进来,那二百亩地,我让她还给齐家。” 杜丽敏觉得婆婆脑子似乎不怎么好,“母亲,看今天齐探花说话行事,那些田他是绝不会要的,田嬷嬷背主,母亲只管罚她这一桩事,至于齐家,时间久远,齐家也翻了身了,咱们不必再去打扰他们,”人家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日子好了,谁稀罕你的东西,靠二百亩田买断探花亲娘的命,在林夫人眼里,人命还真是不值命啊! 提起齐家,杜丽敏心里就不怎么安稳,如果仅仅是这件事,不论是梁沅君还是梁锟,都犯不上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来,总不至于是他们二人在借着齐锐的事暗中来往? 杜丽敏将心里的不安压了下来,这里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如果林夫人能跟齐家撇清了,丈夫就不会再为齐家的事烦心。 …… 回去的路上,齐秀才还是不放心,絮絮的跟齐锐讲着他听说的关于捻秧的新闻,“这老弱妇孺最能骗得你的恻隐之心,可只要你心一软,就会被她们牵着鼻子走,而且都这个时辰了,几个女人迷了路,不应该往热闹的地处去?” 齐锐等齐秀才嘱咐完了,才轻声道,“父亲,刚才的是梁家的人。” “梁家人?”齐秀才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是广宁侯府,我今天在凤鸣楼见到了侯府世子梁锟,刚才那两位,是来找我的,”齐锐缓声把金殿之上,大太监保成认出他长酷似梁怀乾的事说了,“我看薛老夫人的意思,也就是好奇过来看一看我。” 齐秀才已经僵在原地,他心里最后一点儿希冀也破灭了,原来齐锐生的像梁家人啊,“你没跟她们说实话?” 齐锐走到齐秀才身边,扶住他的胳膊,“咱们不是说好了,咱们是亲父子,一辈子的亲父子!” “可那是你祖母,你亲娘,”男女有别,刚才齐秀才没仔细看林夫人,记忆里是个面色苍白的女人,“万一她们要认你。”他总不能让人家母子分离,那他跟霜叶又有什么不同? 齐锐摇摇头,“梁家又不是没别的儿子,有我没我都一样,而且她们不知道我是梁家的孩子,自然也就不会难过了,”齐锐笑道,“我这辈子可都是姓齐的,你可不许不要我!” 齐秀才喉间一哽,紧紧握住齐锐的手,“爹哪会不要你?你只要认我这个爹,就永远都是我儿子!” 李娇鸾跟孟氏一直等到更漏声响,才把齐锐跟齐秀才等回来了,孟氏开门就闻见一股子酒味儿,又见齐秀才被齐锐背着,不满的喊道,“你学本事了,还会喝酒了?你倒是醉了轻松的很,儿子背着你累不累?” 齐秀才从齐锐背上懒懒的抬了抬头,冲孟氏得意的傻笑,“我儿子,我儿子孝敬我难道不应该?” 孟氏被齐秀才给气笑了,“应该,谁敢说不应该?但锐儿也累了一天了,你自己的儿子自己都不知道心疼?” 她伸手把齐秀才从齐锐背上扶下来,扛着他往他们屋里去,“赶紧下来,我扶你去洗洗,臭死了!” “你再敢这样,咱们可回清水泉去,我可不能让你在京城给锐儿添乱,叫人知道他爹是个酒鬼,他还做官不……” 李娇鸾见齐锐站在门口含笑看着被孟氏拖着走的齐秀才,过来扶了他,“你喝了多少?” 齐锐一笑,“主要是父亲在喝,我没喝多少,你放心。” 李娇鸾脸一红,把手从齐锐手心儿挣出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但你也要拦着父亲啊,他到底有年纪了,你不能由着他。” 齐锐才不怕李娇鸾呢,他惫赖的把身子倚在李娇鸾身上“这会儿叫风一吹,我也有点上头,晕乎乎的,娇鸾,我洗不了澡了,我要去躺着。”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醉了?李娇鸾不信,“你又哄我!我水都倒好了你不洗?” 齐锐嘿嘿一笑,“那你给我洗?”最好能一起洗。 见李娇鸾生气要走,齐锐忙拉住她,可怜巴巴的看着李娇鸾,“我真的有点晕,万一洗的时候滑到桶里出不来,可是会没命的,之前就有人这么没的!” 李娇鸾见齐锐说的认真,“这怎么可能?那桶才多深?” 齐锐认真的点点头,“不在深浅,洗脸水都能要了人命呢,呛到肺里,神仙也救不了。” 李娇鸾想说她不信,但齐锐说的挺像那么回事的,他身上的酒味也挺重的,“那你去洗,我在外头守着你。” 齐锐轻笑一声,“好,”他能叫她在外头守着,就能把她哄到里头来。 …… 丰居安帮齐锐找的宅子很快就找好了,齐锐带着家人去看了,大家都挺满意的,当即就定了下来,交割之后,齐锐留丰居安吃了顿饭,回家就开始张罗着搬家。 齐家的新宅子离翰林院不远,地方要比城西的宅子小了许多,好在齐秀才跟孟氏已经商量着要回去了,这地方住小两口带一个金娃也足够了。 “怎么,不喜欢?等咱们有钱了,也买前头街上的大宅子,把父亲母亲都接过来,”齐锐见李娇鸾默默的往屋里搬东西,忙接过来,小声哄她。 李娇鸾嗔了齐锐一眼,“哪有?这里挺好的,我听丰大哥说,他选官的事也有眉目了,但是却要去西北的小县当县令,比起那个我连听都没有听过的地方,这里多好啊!只是又不能接父亲母亲过来,我有点儿……” “我不是说了么,父亲他们还年轻,咱们没必要一定住在一起,如今父亲在村子里还开了私塾,也不能远离,”齐锐没有古人那种大家庭聚族而居的思想,小夫妻单过多好啊,这两个月因为他要考试,齐秀才跟孟氏过来照顾他,这家里的眼睛一多,他跟李娇鸾就得端着,摆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他好不容易把李娇鸾给“调/教”的随性了一些,这下子全缩回去,又成了清水村里小媳妇的模样。 李娇鸾当然也喜欢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但齐锐是有父母高堂的人,而且家又不远,“我该回去替你尽孝的。” “行啦,我们有胳膊有腿的,不用你尽孝,”孟氏拎着两只大包袱进来,正听见李娇鸾的话,儿媳有这个心就行了,“你在京城把锐儿照顾好,就是在尽孝了,” 她目光在李娇鸾肚子上溜了一眼,“咳,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我听说那翰林院‘清贵’之地,肯定活儿不多,你们两个赶紧趁这时候给我添个孙子抱抱,嗯先开花后果也行,我不挑。” 一句话说的李娇鸾红了脸,“外头还有,我去搬,”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孟氏哈哈大笑,把包袱放下四下看了看,“这房子还算干净,就是没有井,你们得买外头水车送的水吃,不方便,” 她看了齐锐一眼,“你爹肯定跟我一个心思,就是他是个闷葫芦性子,想了也不好跟你说,你可不小了,不论男女,先生一个。” 他才二十一,就被催生了,齐锐点点头,“这事儿不急的,而且娇鸾还小,晚上个两三年也行。” “两三年?你不急你也得为娇鸾想想,”孟氏瞪了齐锐一眼,“亲家母上次过来,看见我一路赔小心,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可人家为什么在我这个亲家跟前低声下气的?还不是因为娇鸾没开怀,怕咱嫌弃?” “那母亲怎么说的?”齐锐对孟氏还是有信心的,她人是粗犷了些,但心思很正,并不是爱整媳妇的婆婆。 孟氏又瞪了齐锐一眼,“我能说什么?我也是嫁进来多少年才添了个巧蕊,这子女缘也是天定的,光逼媳妇有什么用?再说你前阵子那么忙,大老爷们不想着读书,成天在家里生孩子像什么样子?” “母亲英明,我也是这么想的,岳母其实也是担心我中了探花,会生出别的心思,这次您回去,找个机会跟她说说,叫她放心,我齐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男人,我跟娇鸾好着呢,可舍不得换老婆!”比起林夫人,齐锐更喜欢跟爽快的孟氏打交道。 “嗐,你这孩子,就算是娇鸾一辈子不能生,这糟糠之妻也不能下堂,咱们老齐家可没有无情无义的男人,”孟氏可从来没想过齐锐发达了,就得给他换个媳妇,她回头正看见齐秀才抱着一只书箱进来,“我说当家的,你如今也是探花郎的爹了,要不要把我休了,换个年轻漂亮的老婆?” 齐秀才正想心事呢,被孟氏吓了一跳,“你又在胡说什么?我哪里有这种心思了?” 齐锐哈哈大笑,“母亲别吓父亲了,父亲可是要跟您白头偕老的。” 一个白头偕老说的老夫妻都有些不自然,孟氏把书箱从齐秀才手里接过来,“不是叫你坐着就行?这么重的东西,你哪儿拿得动?” …… 简宗颐要陪着安王去凤鸣楼的事是告诉过梁沅君的,梁锟也送了消息过来,说是会去凤鸣楼,可梁沅君连等了几天,这两人都没有跟自己再提起此事,梁沅君按捺不住,捧了茶到简宗颐的书房去,才知道齐锐在凤鸣楼跟梁锟只见一面,就呛了起来。 “锟弟气的不行,这个齐锐,”提起齐锐,简宗颐也有些一筹莫展,从齐锐对梁锟的态度来看,跟田家是绝无转圜的可能了,自己倒是搭上了话,可一个小小的探花让堂堂的国公世子折腰,简宗颐觉得有点儿不值得。 梁沅君根本没听清简宗颐后头说的什么,她只记得简宗颐说齐锐不但对梁锟不假辞色,甚至后来梁锟因为质疑齐秀才写戏文的事,被齐锐当众羞辱了,难道这就是一个探花郎的实力吗? 梁沅君呆呆的盯着简宗颐的嘴巴,脑子里则飞速想着对策,这个齐锐不能再坐大了,如果万一叫梁家人看到他的长相,或者换子的事情曝出来,她可怎么办? 就简宗颐的个性,便是留着自己,这正妻之位怕是也得让出来,那她的儿女,将来可怎么办?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简宗颐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不悦的提高了声音,“我问你回去之后,有没有跟岳母提这件事?真不行的话,就在他身世上做文章,” “啊?”听见“身世”二字,梁沅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行,不可以!” 简宗颐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一个丫鬟之子,也敢背主,有什么不可以的?不就是脱了藉嘛,脱了奴藉就真的是良民了?笑话,他的身世传出去,我看他如何在翰林院立足?” 简宗颐有些兴奋,“对,叫那个田嬷嬷就这么跟齐锐说,本世子给他两条路,老老实实认下田家,认下你这个主子,嗯,我会帮他挑一门合适的亲事,”想牢牢绑住一个人,只靠威胁是不够的,还得给足够的利益,“如果不答应,那他是丫鬟生的这件事,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原来是这个“身世”,梁沅君心里一松,“我回去跟母亲再提提吧,但齐秀才身上有功名,他们未必会束手就擒的,”梁沅君不觉得齐锐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我又不是要他现在就做什么,而且有了安王的支持,对他的前程没有一点儿坏处,”简宗颐脑子里飞快的搜罗着合适的人家,“送一个大家闺秀给他,再带上丰厚的嫁妆,跟岳家的人脉,是个男人都知道要怎么选。” “那世子已经有人选了?”梁沅君眉头一动,“我觉得这个人选不但出身要拿得出手,还得足够漂亮,我远远的见过齐锐现在的妻子,虽然是小家碧玉,但容貌不俗,若不够漂亮,恐怕拢不住齐锐的心。” 简宗颐似笑非笑的看着梁沅君,“你有人选了?” 梁沅君也不拐弯儿,“我觉得新桐就挺合适的,薛表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前几天我还听罗夫人在发愁她的亲事呢,说是年纪老大不好寻了,齐锐今年二十一,两个这年岁上也算合适,薛家也是名门,跟咱们国公府又沾着亲,不远不近,正相宜,” 梁沅君以自己的人选很满意,“至于嫁妆,大不了将来咱们再贴补她一些,直接交到齐锐手里,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薛新桐?简宗颐眸光微闪,薛新桐对自己有意的事,不但他,整个国公府都是知道的,但薛氏又不可能与自己为妾,简宗颐也没太放在心上,至于她年纪大小,那是薛家自己的事,他也犯不着过问,“桐表妹确实是个人选,但就怕薛家嫌弃齐家的门第。” 见丈夫并没有多少不舍,梁沅君微微一笑,“只要表妹肯点头,薛家自然不会反对的。” “桐表妹点头?你这么肯定?”简宗颐心里有些不舒服,薛新桐每每投来的一往情深的目光,还是让他挺享受的。 梁沅君怎么会看不透简宗颐的心思,“世子又不是没见过那个齐锐,人家提起他来,都说是什么‘如玉公子’,什么‘公子世无双’,咱们府上的小丫头们,这些天嘴里念叨的,全是新科探花郎!” 就那个齐锐?简宗颐更不舒服了,“一个乡下小子罢了,投胎得了副好皮囊,也值得如此?男人讲的是才干,讲相貌的是楼子里的小倌儿。” 梁沅君差点儿没笑出声来,简宗颐对自己的相貌也一向很得意的,怎么到了别人那里,就成了楼子里的小倌儿了?“世子说的是,光看脸没用。” 从古到今都是这样,对于人来说,家世好,就等于生在了终点线上,在出身跟前,什么容貌才华都是假的,想到前世自己为什么会输给那个胖丫头,还不是因为她没有个当老板的爸爸?这一世老天给了她耀人的家世,她怎么会舍得放手?“齐锐生的再好,可还是比不得咱们这些人家出来的子弟,大家爱把他挂在嘴边上,也不过是因为他出身寒门,跟那些百姓奴婢是一路人罢了。” 这话极大的取悦了简宗颐,那些人哪里敢把他这样的贵介子弟放在嘴里随意议论?叫自己知道了,定然是不会轻饶了那些贱民的,“也就只有娘子才会有这番见识了,这也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不是那些俗物能比的。” 梁沅君上前握住简宗颐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在妾身眼里,世子就如天上的烈阳一般,是我跟孩子们的依靠跟存在的意义。” 第38章 梁沅君答应简宗颐要回娘家了, 但她人还没回,林夫人就遣人来叫还是头一次。 因为梁沅君随时都可以回侯府, 所以林夫人很少这么特意的派人叫她,这让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帮你换衣裳,寒星,去把静夜叫来, 让她陪我回去。” 梁沅君才到二院门口, 就见鲁嬷嬷已经等着了, “大小姐,老夫人说了, 你回来之后只管先去夫人那里,不必过去请安。” “可是出了什么事?”梁沅君一直把薛老夫人当最粗的大腿抱着, 薛老夫人也最疼爱她, 怎么会不让她去请安? 鲁嬷嬷忙笑着解释, “老夫人没事, 只是今天说的是夫人娘家的事, 老夫人不好过问太多, 您先去吧, 等事情完了再过去也不晚。” 林家的事?林家出什么事了? 这几年林家舅舅混的还挺得意, 做着两淮巡盐使的肥差,林家的银子跟河水一样往家里淌,看得梁沅君都眼热,连简家因着这个, 对她也更加看重几分。 梁沅君没到林夫人的院子,就听见一阵哭嚎,不用问,她就知道是田嬷嬷了,梁沅君不急着往屋里进,驻足倾听: “夫人啊,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就是就是,” 田嬷嬷不停抽泣着,却说不出一句整话,她没想到她劫扣齐家财物的事居然闹到了薛老夫人跟前,那老太太可不像林夫人那么好糊弄,她发了话,今天的事可不会轻易揭过了,“奴婢女儿不在了,齐秀才没多久就又后娶了一个,奴婢觉得心寒,才只当没有这个女婿,至于齐锐,齐锐,” 田嬷嬷又抽泣开了,半天才又找了个借口,“不是奴婢不想疼他,他叫那两口子教坏了,从小就不认我这个外祖母,老奴被弄的心寒,才心一狠,想着既是齐家的种,就让齐家养去,老奴也不管了。” 林夫人管了一辈子家了,并不是个糊涂人,之前是因为相信田嬷嬷,现在田嬷嬷这些话可哄不了她,“霜叶死后一年,齐秀才续的弦,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按规矩齐秀才再娶并不算早,而且他还拖着个吃奶的孩子,再娶也是应该的,我是一出月子,就叫你给齐家送地契去,你为什么要把那些田产私吞了?” 如果田嬷嬷私扣了田产,把齐锐接到田家教养,也能说的过去,林夫人越想越气,“这些年你的话全是在骗我,田嬷嬷,亏我这么信你!你当林家的家法是摆设么?” 她恨恨地瞪着已经瘫软在地的田嬷嬷,“就算是放你们一家出去,主子也照样是你的主子,能赐你富贵,也能收回来,就像现在。” 田嬷嬷这才想起来,自己随林夫人嫁进京城几十年,已经忘了自己在山东林家,还是有许多亲友的,她们一家人脱了藉,但他们都没有,包括她的娘家弟弟,“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错了,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这就回去,把东西都还给齐家,全还了,加倍还!” “晚了,”林夫人想起齐锐的话,对田嬷嬷更恨上一分,林家是山东大族不错,家里也出过不少官员,但这些人都一直在地方上辗转,连一个能入京任职的都没有,当初林家把她许给梁勇,最大原因就是因为梁怀乾是永元帝潜邸旧人,林家希望通过这门姻亲,打开进京的路。 但自从梁怀乾去世之后,梁勇毫无其父当年之勇,能在管着五城兵马司,也是因为梁怀乾的余威,林家虽然还在地方上,但她的两位哥哥还算争气,一个做了巡盐使,一个做了陇西布政使,尤其是大哥,进京是指日可待的事。 这样一来,林家跟梁家,倒有些守望相助的意思了,儿子梁锟之所以早早就投了安王,也是希望能先人一步,把祖父挣来的爵位给延续下来,不至于在外家落了声势。 这种时候梁家是万万不能树敌的,可因为田嬷嬷的缘故,他们跟齐锐结了仇,一个齐锐算不得什么,但齐锐已经简在帝心,还是云有道的学生,跟苏栩相交莫逆,他身后的这些势力,对梁家的影响太大了。 但跟田嬷嬷这样的老奴才说这些有什么用?林夫人见梁沅君挑帘进来,“你回来了,快过来坐。” 梁沅君在外头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田嬷嬷私扣赏赐的事她是知道的,如果齐家是聪明人,借着霜叶的死,完全可以甩开田嬷嬷攀上侯府,结果齐秀才根本没有这么做,确切的说,他就没有想起来还可以这么做。 死了老婆,结果什么补偿也没有得到,还一点儿委屈都不喊,就算是自己的亲爹,梁沅君对齐秀才也挺失望的,梁沅君的人生信条里,从来不同情那些弱者,在她看来,弱者之所以被人欺,软弱就是最重要的诱因。 如果不是齐秀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田嬷嬷怎么敢借着霜叶的名义到梁家来讨要各种好处? “这是怎么了?”梁沅君由静夜扶着款款走到林夫人跟前,小心的坐了,“还不快去把你祖母扶起来?” 田嬷嬷看见梁沅君,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小姐,大小姐你救救老奴吧!” 梁沅君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田嬷嬷跟静夜,当初她是怎么拿自己的身世威胁自己的?是怎么逼着自己把静夜讨到身边当了贴身丫鬟,之后还要自己亲手把她送到了简宗颐床上?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但她也不敢真的把田嬷嬷给逼急了,“嬷嬷这是做什么?你做错了事,母亲要罚你,难道你还心怀不满么?” 田嬷嬷拼命摇头,“不,没有,奴婢不敢。” 梁沅君看够戏了,才转头向林夫人道,“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齐家那边就算是转圜,只怕也是用不上田嬷嬷了,但这样的奴婢,如果不罚了他们,以后底下人有样学样就不好了,而且只有罚了田家人,咱们才在齐锐跟前好说话。” 简宗颐对齐锐志在必得,梁沅君除了配合,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毕竟这里是古代,女人想做什么事,还得靠男人的支持才行。 她这番话其实是解释给田嬷嬷听的,为的是先把人安抚住了,省得她狗急跳墙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林夫人尤不足意,“今天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回去再挑两个管事上来,把田定山的差使接下来,”她看着已经神情巨变的田嬷嬷,心里痛快了些,“这些年你们田家也颇有家业,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见田嬷嬷还要说话,梁沅君先冷了脸,“怎么?嬷嬷还不服么?嬷嬷也是有家有业的人,这些年田家攒下的积蓄,还不能保你们衣食无忧?还有你那个孙子是叫良玉吧,今年举人落第,但嬷嬷也要为他想想日后……” 被梁沅君拿住儿孙威胁,再看看跪在自己身边的孙女,田嬷嬷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垂泪叩头,她奶大的孩子她知道,这会儿除了讨饶绝不能再跟林夫人对着来了。 …… 叫人撵走田嬷嬷,林夫人便带着梁沅君往瑞福堂去,“不是我心狠,是这些杀材把我瞒的太很了,这样的奴婢留在什么,以后会咬主子的。” 林夫人怕梁沅君会对田嬷嬷心软,路上小声给她讲其中的利害,“就算不为着那个齐锐,田家也留不得了。” 梁沅君点点头,她当然也希望能赶紧把田家人赶走,而且是越远越好,但田家人哪会这么轻易的放手,“母亲说的是,这些年田家要地有地,要宅有宅,比乡下的地主过的都好,田良玉还中了秀才,这些都是托谁的福才有的?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知恩,给母亲闯下这样的大祸,如果姑息了,外头人岂不是以为咱们梁府人人可欺了?” “就是这个理儿,”林夫人满意的握着梁沅君的手,“就算是打发了他们,我心里这口气也是咽不下的,偏齐家那小子那么争气,又入了你祖母的眼,唉,”有薛老夫人在,她也不好做什么,“真是不识好歹。” 梁沅君一笑,“母亲想开些,如今殿下正是用人之际,齐锐又得了殿下的青眼,”她小声在林夫人耳边嘀咕了一句,“如何?” “薛新桐?”林夫人瞬间明白了梁沅君的用意,与梁沅君一样,薛新桐同样是林夫人的心腹大患,要是她就这么一直拖着不嫁,没准儿简家就真的会抬个贵妾入门,到时候女儿才是遇到劲敌了。 “好,就这么办,只要这事成了,我给她添妆!” …… 瑞福堂里薛老夫人正跟鲁嬷嬷小声说话,“你看见没,那齐锐怎么生的跟齐秀才一点儿也不像?霜叶的样子你还记不记得?” 鲁嬷嬷点头道,“齐秀才人生的不错,但瘦的很还不算高,哪有齐锐那样挺拔?霜叶也是个秀气的长相,”她歪头回忆着霜叶的样子,“霜叶是一双杏子眼,眼皮儿薄的很,水灵灵的,奴婢记得她手脚很勤快,话不怎么多……” 但一个老实的有些木讷的男人,跟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怎么能生养出那么个气宇轩昂的儿子?难道真的是文曲星下凡,给齐家改了门风? 薛老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将这两天一直压在心里的念头轻声说了出来,“你说当日两人同时难产,会不会……” 鲁嬷嬷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谁敢啊,老夫人可不能乱讲的。” “咱们一家子个头都高,他祖父,勇儿,还有锟儿往那儿一站,”薛老夫人坐直身子,怀疑的种子一旦生了根,怎么也拔不出去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你看沅君那相貌,真的像我?我的眼睛可没她生的好,我鼻梁骨也不高,小时候我记得我娘说过,嫌我鼻子塌,成天给我捏呢!” 薛老夫人相貌并不出众,当年嫁给梁怀乾之后,时常被人调侃说家里男人生的比媳妇都要好,但梁怀乾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对薛老夫人十分敬重,两人融洽了一辈子,便是她生下梁勇之后伤了身子,梁怀乾也没有因此纳妾,反正说贵精不贵多,只有一个就好好养育,照样可以光耀门楣。 鲁嬷嬷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梁沅君生的很漂亮,但她身上既找不到梁家也找不到林家的影子,后来大家都说她生的像老夫人,周围人自然凑趣,也都这么传了,但鲁嬷嬷跟了薛老夫人一辈子了,她年轻那会儿的样貌鲁嬷嬷能不清楚?说梁沅君像薛老夫人,她都觉得违心,“老夫人,你千万别乱想。” 这是同意自己的说法了?薛老夫人沉吟片刻,“你去跟老鲁头说,叫他仔细打听打听当年庄子上的事,不着急,慢慢儿来。” 梁沅君一进瑞福堂,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她换上灿烂的笑脸,倚在薛老夫人身前把林夫人对田嬷嬷的处置说了,“我回去就着手从下头提两个管事上来,想想也是,自家的生意怎么也不能交到外人手里,尤其还是那样的人,” 她轻叹一声,“我原想着田嬷嬷是最忠心不过的,毕竟这些年她对我挺用心的。”梁沅君怕被人误会,所以替田嬷嬷说好话,也是点到为止,并不肯真的为她求情。 薛老夫人果然冷笑一声,“用心?你跟你娘都是这些年赏了她多少?就你那些嫁妆铺子,旁的不说,我给你的六间,原本的掌柜哪个不是勤勤恳恳的?你换上田定山,生意就真的好了?” 梁沅君没想到薛老夫人居然记着这样的事,吓得起身就要跪下,“祖母误会孙女了,”她万没想到薛老夫人东西都给她了,还在计较自己换了她之前用的掌柜,如果不换掉薛老夫人的人,那些铺子怎么能真正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梁沅君并不肯这么讲,她推过静夜要扶她的手,艰难的曲膝,唬的林夫人也起身托住她,“母亲,沅君不过是被田家人骗了,并不是不放心您的人!” 薛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垂首而立的静夜身上,见她留了妇人头,打扮也比大丫鬟华丽些,“你是田家送来的丫鬟?被沅君给了简世子?” 静夜木然的在薛老夫人跟前跪了,“见过老夫人,”她没想到自家做的事败露的这么快,更没想到林夫人对田家这么的不留情面,“田嬷嬷是奴婢祖母。” 薛老夫人仔细打量着静夜,“跟霜叶倒有几分相像,”她看向鲁嬷嬷,“你觉得呢?” “要是奴婢记的没错,静夜姑娘的眼睛生的挺像霜叶的,”鲁嬷嬷赔笑道,“说起来霜叶也是个安静温柔的姑娘,侄女像姑妈,老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薛老夫人一个眼风过去,便有丫鬟捧了只荷包过来送到静夜手里,薛老夫人看着给她磕头的静夜,“你既投身到沅君身边,就要学你姑母,不要学你祖母,好好跟着你们小姐,将来给你一个造化。” 静夜以头抵地,紧紧攥着手里的荷包,“奴婢记下了。”她早就没了初到护国公府的雄心壮志,什么造化,跟着这样的主子,她能安生的在简宗颐的后宅活下来,就是大造化了。 梁沅君松了口气,她没想到林夫人处置了田嬷嬷,薛老夫人转头会赏静夜,“祖母说的是,我就是看中了静夜的性子,才将她给了世子的,有她在世子身边服侍,我也放心一些。” 薛老夫人笑着点头,“你想的对,我瞧你月份也不小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还是少出来走动,回来看你母亲也不在这一时,真的想她了,叫她过去也就是了,这时候万不能有一点儿差池。” 见薛老夫人又恢复了惯常的神情,梁沅君的心才算放下来,“孙女也知道的,可孙女不是想祖母了嘛!” …… 家一搬好,齐秀才便带着孟氏跟巧蕊她们回了清水村,只留下小两口并金娃在京城,齐锐忙完家事,到吏部领了牙牌官服,跟莫思恒林远声一起到翰林院报道。 三人一起去拜见了掌院学生葛有耜,听过他的训导跟鼓励,才又跟着导引官往各自办公之处去。 齐锐林远声跟莫思恒并不在一处公干,状元莫思恒被授正六品侍读,是讲官,以后可以为天子经筵进讲,而林远声跟齐锐,则是从六品的修撰,待莫思恒随着导引官走了,齐锐才跟林远声一起,往自己的检讨厅去。 活了两辈子,齐锐终于混到了属于自己的办公桌,想想觉得也挺好玩的,他跟林远声都是头一天上任,并没有被安排太多的工作,而是以熟习检讨厅最基础的工作,见自己手下的“办事员”为主。 就这么忙忙碌碌,等到下职的时候,齐锐闭目回想,感觉自己已经把今天一天的任务都完成了,才随着大家一起出了翰林院,各自家去。 齐锐才一出翰林院,就看见苏栩在等着自己,他有些惊喜的冲苏栩拱拱手,“维宽兄挺早的。” 苏栩是庶吉士,被分到六部观政,期间由翰林院中学士们对这些庶吉士教习督导,三年散馆的时候,视考核成绩决定会不会留到翰林成为编修或检讨,并不像齐锐这三位一甲进士那样,直接留馆上岗。 “怎么样?”苏栩头上有苏新德在,日子过的自然逍遥,也不必担心三年后的考核,他是肯定要留馆的,但他有些担心齐锐,毕竟树大招风,全京城都知道,今年最风光的不是状元榜眼而是探花郎。 齐锐灿然一笑,“挺好的,同僚们都很和气,我们已经约好明日小聚了。” 苏栩点点头,“你做事我放心,”凤鸣楼戏散之后,他回去将几位王爷的事仔细跟苏新德讲了,最终被苏新德称赞的便是齐锐了,甚至苏新德还笑问,即便当时苏栩想到了请静王殿下出头平息两王之争,但他有没有胆子去说呢? 苏栩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没有那分急智的,在他心里对静王是不看好的,根本不认为静王是可以相托之人,他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跟苏新德讲了,结果却被祖父上了一课,想到祖父对静王的分析,苏栩心里沉沉的,两王相争已经够乱了,难道还要加进来一位静王? 这样的乱局之中,苏家可以自保,但齐锐呢? 他越想越提齐锐担心,虽然苏新德告诫过他,不许把他的话告诉任何人,但苏栩还是觉得,自己委婉的提醒齐锐一下比较好,毕竟齐锐能走到今日不容易,千万不能因为急功近利,在夺嫡之事上出现闪失毁了一生。 …… 因为苏栩说有要事,齐锐干脆就把苏栩请到家里去了,他是真把苏栩当朋友的,自己搬家请好朋友认认门儿,叫李娇鸾过来拜见一下,也算是通家之好了。 苏栩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宅子里做客,颇有些事事新奇,足足围着院子里小小的枣树转了三圈儿,“诶我说,这树能结果子么?” 齐锐摇摇头,他也不懂这个啊,“反正房东说能结,但是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就不知道了,娇鸾还说等结了枣子泡酒呢,”他对李娇鸾的枣酒并不抱什么希望,反正他也不怎么喝酒,就当给她打发时间了。 苏栩拿起树下摆着的簸箩里一本话本子,“这是弟妹看的?你给她看这些?” 齐锐点点头,“她长日无聊,买些话本给她打发时光。” 苏栩满眼的不以为然,“女人怎么可以看这些,会移了性情的,”这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最不能让女人们看了。 齐锐一笑,“她又不是小孩子,性情已定,而且她又不是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要是信了话本子里的故事,那就是脑子有问题,”李娇鸾这种三观已定的,看这些,可以说是连看连喷,时不时的在齐锐跟前挑一挑这些话本故事里的毛病。 有时候还得齐锐告诉她,别跟这些话本计较,就像他的那个《太真外传》,不过都是YY之作罢了。 苏栩喟然道,“你这样的男人真少见,可惜你已经成亲了,不然我家的表妹们随你挑,”长的好前途好,对妻子又没有那么多约束,就算是他这个男人,也自愧不如。 说到自己表妹,苏栩看厨房看了一眼,小声道,“就没有人过来说亲?” 第39章 说亲? 齐锐失笑, “我已经成亲了全京城人都知道吧?”他就是担心有什么榜下捉婿的事让李娇鸾心塞,特意在游街的时候把接到的花枝送给了李娇鸾, 这会儿再有人来说亲,那就是傻子了,“难道还有人给你说亲?” 苏栩得意的哼了一声,“我家娘子是江南梅氏女,哪家觉得他们的女儿能强过梅氏女?” 齐锐哑然, 他不知道江南梅氏是个什么来历,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就听苏栩又道, “不过倒是好几个给我送妾的,我都给拒了, 我府上又不缺女人,这时候收下, 岂不是要落个好色的名声?” 原来是怕落坏名声, 齐锐没好气的白了苏栩一眼, “既然嫂子那么好, 你就好好对她, 非要弄那么多女人在家, 没事也要生出许多事来。” “我又不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 丫鬟姨娘的不过是用来解个闷儿, 只要我敬重发妻,她就可以为我料理好后院之事,”苏栩说的理所当然,他瞧着那间小小的厨房, “我看弟妹不像个性子强的,你以后纳妾,也要多留留心,别光图长相,弄个搅家精进来,弟妹弹压不住。” 你还提醒我呢,齐锐摇头,“我以后不会纳妾的,娇鸾是我心爱之人,又陪我过过苦日子,何必再弄别的女人夹在我们中间,搞得大家都不痛快?你也别说嫂子可以压服她们,如果没有她们,嫂子岂不是有更多的时间来读书写字弹琴作画?即便是不做这些,陪陪自己的相公,跟孩子多相处相处,不都比跟那些把自己丈夫分走的女人们打交道的强?” 见苏栩一脸的匪夷所思,齐锐正色道,“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一个女人只专心料理后宅的琐事,对自己的丈夫跟谁在一起无动于衷,那只能说明一点,她跟这个男人也不过是因着父母之命结合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只是她的丈夫,而不是她心爱之人。” “妒忌是七出之一,”苏栩说的有气无力,他从来没有想过梅氏是不是自己心爱之人,至于梅氏,他是她的丈夫,当然是她心爱之人了,不爱他她爱谁去?“女人妒忌是失德之行。” “女人首先也是个人,为什么女人妒忌就是失德?男人呢?从来没有妒忌之心?难道这是在告诉大家,女人就是比男人更有节操,没有人性中恶的一面?”齐锐不欲跟苏栩在这上面争执太多,毕竟两人生活的环境不同,说这些是夏虫语冰,“反正我是会妒忌的,我希望我的娘子心里全是我,是把我当男人来爱而不是一家之主,所以我自己先要做到只爱她一人。” 苏栩一时消化不了齐锐的话,半天才道,“你跟老师倒能说到一处,云阁老府上也只有夫人一人,呃对了,那个老广宁侯,也只有薛老夫人一人,唉,还是凤毛麟角。”他想了半天,除了这二位,好像也再想不出别的人来了。“多子多福,光靠妻子这子嗣上岂不是要受影响了?” “那我就做凤毛麟角好了,干嘛人云亦云,”齐锐耸肩,他觉得以子嗣为理由弄一群小妾,不过是男人好色的借口罢了,“再说我这个人也怕麻烦的很,人多事多,敢再生了一堆不是一个娘的孩子,成天你争我抢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个苏栩还是认同了,“确实是这样的,我们家里几位叔伯,嗐!”他的二伯本来是最得祖父喜爱的孩子,生生因为内宅之事被拖累的一事无成,“你的话我不赞成,但听着也有点儿道理,我回去想想。” 李娇鸾在厨房里将齐锐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她拿帕子沾了沾湿润的眼角,带着金娃将自己的手艺端了出来,“我不太会做菜,苏公子莫要笑我。”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齐锐一眼,“相公,那个鱼……” 齐锐立马想起来,他早上叫李娇鸾买一条鱼,晚上他给大家做水煮鱼吃,太久没有吃麻辣味的东西,齐锐馋的不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苏栩见齐锐解衣裳,“你做什么?” “还有条鱼没做呢,娇鸾刀功不行,我先去把鱼给片了,”做法李娇鸾是学会了,但片鱼不是一次两次就能练成了,齐锐一早就交代了,鱼要等他回来再片。 苏栩已经惊掉了下巴,“省吾,你连这个都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就当我在效伊尹之风,”齐锐随手给自己脸上贴了层金,人家丞相还弄个“烹调之圣”的美名呢,他动动手也不足为奇,“算了,你等着这道菜我自己做完,尝尝我的手艺!” 穷人家的孩子连这个都会做?苏栩一脸同情的看着换了衣裳扎上围裙的齐锐,“要不我叫人去附近酒楼叫个席面,省吾兄不必如此的。” 齐锐给了苏栩一个白眼,“外头的席面我也能定,但怎么能表达我对苏兄的诚意?怎么,你是对我的手艺没信心,怕不能下咽?” 齐锐厨艺很好,前世常常幻想将来有机会上个厨艺的真人秀,让他也圈一圈粉,可惜这个愿望一直也没有机会实现,这会儿苏栩送上门来,他可不愿意放过表现的机会,“等一会儿小心你停不下来。” 苏栩倚在厨房门口看着齐锐手起刀落,一片片薄薄的鱼片被他码的整整齐齐,“那个,你小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苦,还要读书,”苏栩不由眼酸,他生在绮罗丛中,从出生就丫鬟婆子一大堆,开蒙都是请的大儒,结果才得了二甲,而齐锐,家境贫寒还要自己动手做饭,却能高中一甲,这人比人真的想自杀啊! 齐锐笑着摇头,“我家境虽然清贫了些,但父母对我极为疼爱,下厨不过是闲暇之时让脑子休息休息的方法,还能顺便饱了口腹之欲,一举两得,”他把烧热的滚油熟练的浇到鱼片上,“怎么样,是不是想流口水了?” “这个味儿我在汇百味也尝到过,都不用下筷,便会食指大开,”苏栩被这霸道的香气呛的眼泪口水齐流,忙后退几步,“可以了可以了,为兄信了你的厨艺了,你这样的人,便是不科举也饿不死,我家酒楼的大厨,一个月几十两包银呢!” …… 酒过三巡,苏栩把那道水煮鱼一人干掉一半,才放下筷子四下看了看,缓声把自己存在心底的话含蓄的跟齐锐提了提,“我听祖父的意思,咱们还年轻,谁知道十年之后是什么光景?这时候只管在翰林院安静待着,以后还怕没有一飞冲天的机会?” 苏栩说的隐晦,但齐锐还是听懂了,书里写的也有,永元帝怕是没有几年好活了,他们只要在翰林院里熬资历,等新皇登基之后,才是年青人大展宏图的时候,但齐锐的情况又不一样,薛老夫人来了,自己身世被揭开的日子也不远了,不论是梁沅君还是梁锟,都不会坐以待毙的。 齐锐放下酒盅,“前几日苏兄不是问过我是不是跟梁锟有仇么?” 苏栩当然记得,他到现在也还好奇着呢,但他说的事似乎更重要些,“是啊,我也想劝贤弟,锋芒不可太露,虽然梁锟在西大营,手伸不到咱们翰林院,但他是地头蛇,你现在根基不稳,实在不应该跟他结仇。” 齐锐摇摇头,“我们的仇早在二十年前就结下了。” “二十年前?我记得梁世子还没有二十呢,”苏栩一口把杯里的酒干了,“贤弟开什么玩笑?” 早晚会被揭开的事,齐锐也不打算一直瞒苏栩,“苏兄能特意来提醒我,可见是真的把锐当兄弟一般了,我也不瞒苏兄,当年的事,我也是乡试的时候才知道的……” 齐锐把自己的身世小声跟苏栩说了一遍,“原来我听了田良玉的话,也只是怀疑,但金殿之上皇上说我生的极像老广宁侯,之后再联想田家种种,还有薛老夫人,” 齐锐低头转着手里的酒盅,“真相如何,早就一清二楚了,当日在凤鸣楼,我之所以不肯在梁锟跟前退让,是猜到他一定也是一早就知道真相的,才会如此咄咄逼人,这样的弟弟,要来何用?” 苏栩怔怔的看着齐锐,半天才把齐锐的话给理顺了,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不,甚至是骇人听闻,“怪不得,怪不得,”他祖父听他说齐锐这个人的时候,也笑言齐锐生的像老广宁侯,还说想来是因为是读书人的缘故,不如梁侯当年英气逼人。 “那贤弟准备怎么办?要认亲么?”苏栩咬牙拧眉,想着这件事要如何操作,“你别急,我回去就叫人去查当年的事,只要抓住那几个收生婆子,真不行把那田嬷嬷给悄悄捆了,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苏栩连质疑都不曾有一句,便无条件相信了自己的话,还开始为自己筹谋,齐锐心下感动,“苏兄不必如此,我并不打算回梁家去。” “啥?”苏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边是广宁侯府!”如果回去了,齐锐妥妥的广宁侯世子,中了探花的世子爷,以后这前程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齐锐把自己的想法跟苏栩尽数说了,“齐家于我有养恩,在我心里,齐家人才是我的亲人,至于什么世子不世子的,前程我自己能求,不必去靠什么祖荫,我担心的是,梁锟跟梁沅君并不这么想,在他们眼里,我是随时会抢走他们一切的恶人。” 苏栩生在大家族,这些利益之争他怎么会不明白,“便是护国公府,对此事只怕也不会不闻不问的,”他知道简宗颐有多傲,如果全城都知道他求皇上保大媒求来的妻子是丫鬟生的,等于是把整个简家的脸扔在地上叫乱脚踩成稀烂了,想到这个,苏栩还挺痛快的,“那个梁沅君当年号称京城第一名媛,便是我娘子也常称赞她气度过人,有大家风范,哈哈,这事儿我要不要回去跟她说说?” 想像着梅氏知道真相之后的表情,苏栩不由偷笑,一向端庄的妻子会不会气的跳脚? 齐锐没理会苏栩的小心思,“所以我是不打算承认的,想来梁家也愿意保持现状,只要梁家姐弟放聪明一些,大家便可相安无事。” 苏栩叹服的看着齐锐,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他却视如敝屣,这份心胸哪里是一般人可以有的,“贤弟高义,愚兄真是五体投地。” “你没觉得我傻我已经很感激了,”高义谈不上,他只是不愿意回到梁家,再背负起什么梁家人的期望,把振兴梁家的担子给挑起来,他对那边的人没有一点儿感情,将来他们的结局,与他何干? “嘿嘿,其实我还真是这么想的,”不说是嫡长子,就是外室子,庶子,都会想要认祖归宗的,将来从梁家分到一份家产,也比自己辛苦奔波来的强的多,便是苏家,也有丫鬟拼命想怀上主子儿女的事,“你要不再想想?你要是肯认祖归宗,梁家一定会乐意的,至于齐家人,又不是不让你认父,你还把老爷子当亲爹一样孝敬就行了,谁管得了你?”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齐锐不愿意,“还是算了吧,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日子再怎么艰难,他都没放弃过对我的栽培,比起梁氏子,我更愿意是齐家的儿孙。” 好吧,自己这个弟弟就是个犟种,“你的心走到这儿了,那愚兄还有什么可说的?不管你想怎么做,愚兄都支持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来寻我,”跟犟种做朋友才放心,比那些唯利是图的小人强太多了。 在大八卦的刺激之下,苏栩一不小心就喝多了,齐锐生怕他醉着出去胡言乱语,硬是把他留在家里睡了一小觉,见人缓过来了,才让苏栩的小厮把人抬到车上拉走了。 一人到车里,苏栩便睁开眼睛,“快点儿,爷着急回去!”这种事将来闹出来只怕是场大官司,他得提前跟祖父说一声。 …… 齐锐下衙回家,正看见妻子对着块料子左右比划着,他一看料子的颜色,就知道这是在给自己做衣裳,“我的衣裳够多了,要做给你自己做去,这马上天就热了,你也照着京城里时兴的样子做几身裙子来穿。” 李娇鸾见齐锐回来,忙放下料子过去给齐锐宽衣,“我又不怎么出门,哪里需要那些?这块料子是不是很好看?梁姐姐说了,这种颜色最衬肤色了,给你做直缀来穿,会显得人玉树临风。” “梁姐姐?你哪里还有个姓梁的姐姐?可是周围的邻居?”齐锐挑眉,他不反对李娇鸾跟周围邻居们打好关系,这一片住的都是低阶的京官,相信李娇鸾跟他们的女眷相处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压力。 李娇鸾摇摇头,“梁姐姐是我今天出去的时候遇到的,”想到当时的情景,李娇鸾还有些后怕,“这京城也不安全,我居然在巷口遇到了登徒子,要不是梁姐姐刚好路过,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在自家巷口遇到了登徒子?什么时候京城的治安差到这种地步了?“你没什么事吧?金娃没陪着你?” 李娇鸾笑着摇头,“我带着金娃呢,但他才多大,当时也吓坏了,还死死的挡在我前头呢,万幸梁姐姐过来,她的人把那些坏人跟喝退了,又听说我要去前街给相公买衣料,便捎了我一段,我们聊的时候,才知道她家里也是开绸缎庄子的,梁姐姐把我带了过去,还给我算了便宜了些,” 李娇鸾一脸惊奇,“原来京城里谈价钱,叫‘打折’!梁姐姐说了,以后我到她的铺子里去,都给我‘打折’!” 她抬头正看见齐锐阴沉的脸,有些慌神,“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占人便宜?我当时拒绝了的,而且梁姐姐那个绸缎庄极大,里头的东西一看就不便宜,我当时也说了,那里的东西我买不起的,但是梁姐姐说,她们在江南进货的价钱极低的,便是与我便宜些,也是有得赚的,而且相公你才进了翰林院,这京城的人都是先看罗衣后敬人的,相公你以后出去应酬,总不能穿着官服去,撑场面的衣裳也得有几样,” 李娇鸾越说声音越低,“要不我把差的料子钱给她送过去吧,咱们手里也有银子,并不是几块料子都买不起的。” “你那样梁姐姐可曾告诉你她的姓名来历?”见李娇鸾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齐锐抚了抚她的头,“这不是什么大事,买东西砍价再正常不过了,我只是奇怪这位‘梁姐姐’的来历罢了。” 原来是这样,李娇鸾心里一松,“她只说她娘家姓梁,我看她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怕她以为我想攀附,便没有细问,她也没有多说,只说在你夸官的时候见过你一次,说你年少有为,还说她的夫婿跟你同朝为官,听说我是你的娘子,才对我热情了些。” 李娇鸾凝眉回想,发现自己傻乎乎的什么都跟“梁姐姐”说了,却连人家叫什么,夫婿又是哪位都没问,“是我太糊涂了,竟连这些都没有问过。” 齐锐在李娇鸾脑门上弹了一下,“她除了跟你聊天,帮你选料子,还跟你说了什么?” 李娇鸾脸一红,也不再叫“梁姐姐”了,“她跟我说了些官场上的事,原来女眷们也得有自己的交际应酬,这样才能帮着自己的夫婿,我一直以为我只要在家里把你照顾好便好了,但是她说,女人也有女人的圈子,如果经营好了,才能成为夫婿的助力。” 这一切都李娇鸾来说太陌生了,“她还说以后有机会就给我下帖子,带我也出去走动走动,多认识些人于我于你都没有坏处。” 齐锐笑看李娇鸾,“你信了,也答应了。” 李娇鸾捏着帕子,“我什么也不懂,她说的话像是有几分道理,我想着如果去了便是认不得什么人,看一看也是好的。”齐锐曾经跟她说过,叫她不要惧怕出门,不管什么样的见识,多知道一些都没有坏处。 齐锐拉着李娇鸾坐下,他记得没错的话,书里也有这样的情景,不过却不是这个时间跟原因: 书里是梁家认回原身后,嫌弃李娇鸾出身太低人又怯懦,但立逼着原身休妻。原身不肯,梁沅君便自告奋勇跑到清水村将什么也不懂的李娇鸾给接了出来,带着她参加了一次国公府举办的宴会,在宴会上借丫鬟的口极尽打压侮辱,让李娇鸾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缠着原身不放,耽误了原身的前程成为他的污点。 之后没多久,梁家便送来梁勇写的休书,因见不到原身,李娇鸾万念俱灰之下,一头撞死在齐家大门前! 现在梁沅君是要做什么?故伎重施? “相公你怎么了?她是不是不是好人?”李娇鸾敏锐的捕捉到齐锐情绪的变化,“我这就去把料子还给她家,以后也绝不再跟她来往了。” 齐锐拉住李娇鸾,“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对,你什么也不知道,自然对有些人有些事没有防备,比如今天路遇登徒子,丰兄帮我们找宅子的时候,怎么会不考虑到家里只有咱们小夫妻?这一带都是官宦人家,哪个登徒子敢光天化日来这里作乱?” 李娇鸾只是见的少,并不傻,已经听懂了齐锐话里的意思,“你是说那些坏人是有人安排的?” 她神情凝重,“是那个姓梁的女人?” 齐锐点点头,“那女人姓梁,是广宁侯的长女,护国公世子简宗颐的妻子,但她还有另一个身份,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李娇鸾跌坐在椅子上,“她是父亲的女儿?怎么可能?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认梁家,但却不会真的替梁沅君跟梁家隐瞒当年的事,齐锐一长一短的把当年霜叶伙同田嬷嬷换子的事说了,“就因为这样,梁沅君才盯上了你我,她邀你去‘见识’,你一个六品翰林之妻,便是需要交际,也是去文臣的圈子里走动,跟勋亲们交际什么?” 第40章 李娇鸾半天才醒过神儿来, 她呆呆的看着齐锐,眼泪夺眶而出, “你怎么那么命苦?你真是太可怜了!” 齐锐笑着拿帕子帮李娇鸾把眼泪擦了,“我哪里命苦了,有父亲母亲,还有你,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命的人。” 李娇鸾一把把帕子夺过来, “你净在这儿哄我, 你还那么小, 便没有亲爹娘,明明是侯府的贵公子, 结果却过着吃上顿没下的日子,”她扑到齐锐身上呜呜的大哭起来, “就是娶妻, 你原本可以娶那种穿金戴玉的大家闺秀, 将来当官的时候, 她们的娘家也能帮你, 她们自己也可以帮你出去交际, 不像我, 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 出去还叫人骗了,呜……” 齐锐没想到自己说出真相不但让李娇鸾如此同情自己,甚至还开始做起了自我检讨,他促狭心起,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回到梁家,然后再换个大家闺秀当妻子?” “啊?”李娇鸾怔怔的看着齐锐,突然想起来他反复跟自己说的,不论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原来一早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才会跟自己说那样的话,“那不行,你既娶了我,便不能再反悔了,”想到自己根本配不上齐锐,李娇鸾捂着脸靠在榻上又开始哭了,她配不上齐锐,可又不愿意他再娶别人,真为难死她了,要是齐锐嫌弃自己了该怎么是好? 哎哟,这可捅了马蜂窝了,齐锐没想到李娇鸾的关注点在这里,看着哭的要抽过去的老婆,他无奈的将人抱起来放在膝上,“我不是说过嘛,我这辈子就跟你过了,放心,我说话算话,” 他把李娇鸾的手硬拉下来,用一只手给扣住了,拿起帕子细细帮她擦着脸上的泪,“你把我的心占的满满的,哪里还轮得着那些什么‘大家闺秀’?” 见李娇鸾不住抽泣着,眼睛红红的跟只小兔子一样,齐锐有些意动,他一把把李娇鸾抱了起来,“走吧,咱们躺着好好儿说话。”说不通就用行动证明一下自己对她的感情好了。 躺着怎么好好说?她正难过呢,他居然想这些?李娇鸾气的在齐锐怀里挣扎,“不行,我还没问完呢,那姓梁的女人故意认识我想做什么?她是不是想害你?” 齐锐低头亲了李娇鸾一下,“放心,她害不着你的,我不会让她动你一指头,而且你也不必怕她,一个假千金,她最怕的是咱们。” …… 薛新桐呆呆的看着罗夫人,“娘,你可得为我做主!” 罗夫人也没有想到女儿往国公府去了一趟,居然听来了这么个消息,“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哪有这种事,不可能!” 薛新桐已经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这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齐锐不是假的吧?那梁沅君一直视我为眼中钉不是假的吧?世子表哥,世子表哥……” “她那个人最是能言善辩了,一定会花言巧语的说服表哥的,”薛新桐攥紧手里的帕子,“我不嫁,我是薛氏女,为什么要给一个乡下小子当填房?”她这辈子只要嫁简宗颐,别人谁也不行! 如果齐锐没有娶妻,女儿真要是嫁给他,倒不失为一桩好亲事,可是现在人家有发妻,简家这是要做什么?罗夫人脑子飞速转着,“你先别急,你是姓薛的,你的婚事有你祖母跟娘在呢,哪里是简家可以轻易做主的?” 听罗夫人这么说,薛新桐放下心来,“都是梁沅君那个坏女人,她肯定是知道表哥心里有我,所以才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害我,我便是这辈子不嫁,也绝不会遂她的心愿!” 罗夫人想的却不是这个,但简家要拉拢齐锐,不跟自家商量便想把薛家女儿祭出去的做法让她十分不悦,“既知道梁氏不是个好的,又把主意打在了你的头上,你就小心一些,这阵子不要往简家去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想打你的主意,也得过了我这一关!” 薛新桐恨恨的点头,这个梁沅君,哪天落到自己手里,才要她好看! …… 齐秀才看着一身布衣,跪在自家门前的田家人,“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了么,从此田齐两家再无瓜葛?” 田嬷嬷也希望他们没有瓜葛,可是田定山的差使已经被夺了,虽然梁沅君安慰她们母子,让他们少安毋躁,但手里握了多年的权力就这么没了,不说田嬷嬷,就是田定山,也淡定不了。 田定根就更生气了,林夫人极为干脆,直接派人领了延平县的人到田家去,说是广宁侯府要告刁奴骗产,在官府的差役跟前,田定根再也抖不起来田家二官人的架子了,他又是自小在林家长大的,林家辖治奴才的手段他还没有忘呢!心里再气也只能憋着,不但乖乖的将田产交割了,还被差役们顺了许多东西出去。 这个地步,田定山才看清楚原来田家的风光富贵在这些贵人眼里多么的不堪一击,任他本事再大,没了护国公府跟广宁侯府的护持,他不过是个脱了藉的奴才,还不如京城一个平民高贵。 但让他就此回乡守着多年积下的产业养老,田定山又咽不下这口气,梁沅君能过的这般风光,还不是他这个亲舅舅这么多年在外头辛苦为其奔走的缘故? 现在出事了,她倒是撇的干净,将所有的事往他们身上一推,自己缩在国公府里“安胎”,如果他就这么回去了,岂不是遂了这个贱人的心愿?凭什么? 跟田嬷嬷商定之后,田定山决定先照着梁沅君的吩咐来办,如果将来梁沅君真的要撒手不管,那就别怪田家拖着她一起去死! 但即便这次的事平安度过,田定山也下定决心,只要让他重新拿回梁沅君的嫁妆铺子,他就会叫梁沅君知道他的厉害。 见齐秀才出来,田嬷嬷已经哭开了,“云峰,老婆子知道这些年我跟定山定根对不起霜叶,也对不起你跟锐儿,”她一指身后马车上那一车箱笼,“这是这些年定山跟定根积攒下来的,我都带过来了,算是对你跟锐儿的一点儿补偿,老婆子不求你们原谅,只希望看在霜叶的面上,你们能既往不咎,饶过我们一回……” 齐秀才气的两额突突直跳,“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说过了跟田家恩断义绝,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齐家走我们的独木桥,何苦三番五次过来滋扰生事?” 齐秀才已经被田家人弄烦了,他有齐锐这个儿子,死也能瞑目了,至于当大小姐的女儿,只要她过的好,他也可以当没有这个女儿,“前些日子我见过广宁侯府的老夫人了,我现在只说一句,你们再敢来清水村纠缠,我就去见薛老夫人!” 田嬷嬷眼中满是恨意,“纠缠,齐锐是我的亲外孙,他不顾我女儿的生恩,将他的外家逼的无路可走,你不用去寻什么薛老夫人,我自会去翰林院喊冤,叫人看看姓齐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信齐锐跟齐秀才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可是得了吩咐了,如果齐锐不肯就范,那就把他是奴婢之子的事情揭出去,到时候他的前程就全完了,“如何?” 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来害自己的儿子,齐秀才视田家人如仇雠,“你自管去!我倒要看看大汉天下还有没有是非曲直!?” 这下田嬷嬷傻眼了,她是收到了梁沅君的指示,让她用齐锐的出身来威胁他,逼他为了前程向简家妥协,梁沅君说了,只要齐锐妥协,那田家不但可以顺利逃过林夫人的处罚,还得了个翰林外孙,以后的日子才真正是金光大道。 田嬷嬷也觉得梁沅君的主意极好,试问谁不怕自己上不得台面的身世被揭出来?如果让人知道堂堂的探花是丫鬟生的,他还不被同僚们笑死? 只要他顾忌自己的名声,那就会被田家跟梁沅君牢牢的握在手心里。 但田嬷嬷绝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碰了个硬钉子,齐秀才根本不在乎,“你,你不会后悔?叫人知道齐锐是丫鬟生的,” 齐秀才打断田嬷嬷的话,“丫鬟生的又如何?我若是嫌弃这些,当初就不会娶霜叶,你一个老奴才,一口一个丫鬟生的,你的两个儿子,哪个不是丫鬟生的?你的孙女,现在还不是个丫头?” 齐秀才鄙夷的看着田嬷嬷一家,“若是知道你们田家都是这样的人,当年我绝不会同意娶你的女儿!一家子自甘下贱也就罢了,转头又看不起自己,你说你们是不是有毛病?” 孟氏在一旁已经嘎嘎大笑起来,“锐儿他爹说的太对了,你们这群人脑子不好使的很,你爱去哪儿吆喝去哪儿吆喝去,我们锐哥儿是姓齐的,齐家百年来都是良民,哪有儿子不随爹,随娘的道理?要是那样,那些大官家里小老婆生的儿子,都别做人了!” 田嬷嬷可不这么认为,“但是齐锐是丫头生的终是光彩不到哪里去?而且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补偿他,我们家大小姐是谁你们可知道?她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听见田嬷嬷提起女儿,齐秀才心头一动,“那又如何?” 见齐秀才愿意听自己说话,田嬷嬷放下心来,“我们大小姐是老婆子一手带大的,自小最亲的人就是我,她也知道这次的事是我对不起齐家,便想了个辄,就是由我们大小姐做媒,给锐哥儿保一门好亲事,那女孩子不但生的貌美,还是大户人家出身,将来要是成了,人家那边说了,嫁妆怎么丰厚怎么来!” “我呸!”孟氏一口浓痰啐到田嬷嬷脸上,“你个老杀才没人性的东西,谁不知道我家锐儿成亲两年了?你现在过来给锐儿保媒?你是要叫我们锐儿当陈世美?陈世美可是要被砍头的,” 她一把把田嬷嬷推在地上,“再怎么说锐儿也是你亲外孙子,你真是恨不得他死啊!我打死你个老虔婆!” 田嬷嬷声音并不大,周围人没听清她跟齐秀才还有孟氏说了什么,但孟氏一嗓子嚎出来,大家可都听见了,这是看人家中了探花在京城当了官了,叫人家换媳妇呢? 女人们都不淡定了,李娇鸾是多好的媳妇啊,又孝顺又勤快又和气还漂亮,十里八乡就没有比她强的姑娘,大家都以为她守得云开,进城当官太太去了,没想到这群姓田的居然跑来抢她的男人来了? “孟大姐我来帮你,这种杀才打死不亏!” “孟嫂子我来,”齐氏一族的男人不好出面,妇人们可没有那么客气了,一群人跑了过来,冲着田嬷嬷连推带搡的,唾沫巴掌齐飞,要把这群混账给赶出清水村。 齐广田也气坏了,一个村子什么人都有,难保不出个懒汉混混,但丧良心的还真没一个,这要是齐锐真的当了官就换大户人家的女儿,他以后还出来见人不见了?那是要被戳断脊梁骨的,“你们还愣着干啥?小心你们媳妇叫人打了,快过去把人给我赶出去,” 齐广田冲族里的男人们大声道,“先把人撵走,等明天我带着人往田家湾去一趟,问问那些姓田的,当初卖儿卖女送人当了奴婢,现在回乡了,也不看看都是什么样的人就敢往村里引,丢先人呢!” …… 齐广田带着人找田家湾的人理论去了,齐秀才跟孟氏商量之后,立马套了车往京城里赶,他们得把消息送到齐锐那里,万一田家真的狗急跳墙找到翰林院去,齐锐也得有个准备。 等听完孟氏的话,李娇鸾先撑不住了,“这样丧良心的事他们也敢做?那个什么世子夫人,我跟她有什么仇啊?” 齐秀才尴尬的直擦汗,他也没想到女儿会做出这种事来,但他又没办法替梁沅君辩解,“锐儿,你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一边替自己安排亲事,一边结交李娇鸾,梁沅君是坐不住了,齐锐冷笑一声,“父亲您放心吧,现在怕的不是你我,而是姓梁的,她不会让事情闹大的。” 他看了一眼孟氏跟李娇鸾,也是他还手的时机了,“母亲,娘子,你们怕不怕?” 孟氏一拍大腿,“怕啥?人家都欺到咱们头上了,还想着害怕?锐儿你说吧,想叫娘干什么?” 齐锐从书房拿了张帖子,“母亲跟娘子走一趟吧,拿着我的帖子去广宁侯府求见薛老夫人,咱们这状先不往顺天府告,先告到薛老夫人那里。” 去广宁侯府?李娇鸾咬着嘴唇,“我要怎么说?” 孟氏嗐了一声,“什么怎么说?该怎么说怎么说,去问问广宁侯府的人,是怎么做人的,养个奴才黑心烂肚肠,生个女儿也是个坏良心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即便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但终究也是梁家的女儿,有事你们只管找生养教导她的人去说理。” 齐锐知道李娇鸾性子绵软,“你如果害怕,就跟在母亲后头光哭就行了,再问问梁家人,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梁家又有什么资格,来给你的相公保媒?!” 李娇鸾郑重的点点头,“相公你放心吧,我一点儿都不怕的,你以前说过的,谁要叫咱们分开,咱们就要了谁的命!我记得的!” 她把拳头捏的紧紧的,“我也很厉害的,在娘家的时候,还跟人吵过架呢!” 说完又想起不能让丈夫知道自己还有如此“恶行”,李娇鸾脸一红急忙描补道,“也不是,我没吵过,我就是常听见人家吵架!” “那太好了,我还担心只有母亲斗不过那些人呢,娇鸾你听我说,”齐锐附耳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到时候就这么说。” 嘱咐完两名“女将”之后,齐锐便让金娃去路边叫了两顶小轿,跟轿夫说了地址,等孟氏跟李娇鸾上轿离开,才走到齐秀才跟前,“父亲是觉得这样对梁大小姐有些狠了?” 齐秀才嗫嚅半天,“也不是,道理我都懂,其实说白了梁大小姐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她根本无意认回我这个生父,”他怅然一笑,“我这样一无是处的爹,她怎么会看得上呢?” 比起不肯认自己,齐秀才更无法接受的是女儿变成个算计别人的人,“你从来没想过要抢她的什么,可她却心虚了,唉,那些锦衣玉食,反而坏了人的心性。” 齐秀才摇摇头,“罢了,我没有这样的女儿。” 齐锐轻叹一声,到底是骨肉连心,何况齐秀才还是个心软的人,“我让母亲去也是为她好,由梁家出面警告她一下,比将来事情闹大了强些,如果她敢来见我是最好的了,大家当面把话说清楚,她当她的梁家大小姐,我当我的齐家儿子,没什么不好的。” 齐秀才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又是梁沅君的亲生父亲,不管齐锐准备怎么对付梁沅君,都不会把计划告诉齐秀才,免得他难过。 一番话说的齐秀才红了眼眶,“是我跟霜叶对不起你,罢了,你想做什么自管去做,我是你爹,自然要站在你这边的。” …… 薛老夫人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嗓门儿能把屋顶震塌了的孟氏,直到她把所有的不满发泄完了,才尴尬的问道,“这位娘子你是齐探花的母亲?” 她看着坐在孟氏下首椅子上抹眼泪的李娇鸾,“这位小娘子是齐探花的娘子?”、 孟氏自顾自说了半天,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诶老夫人,你也是奇怪的很,如果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你怎么就敢让人把我们带进来?我可跟你说,我跟我媳妇过来整条巷子都知道的,我们住的那条巷子,左邻右舍都是当官的,如果我跟我媳妇有什么差池,衙门也不放过你们!” 薛老夫人被孟氏逗的哈哈直笑,“你放心吧,我们不敢把齐探花的家人怎么样,老婆子就是多余问上一句,齐探花说过,他的父母对他极为疼爱,今日一见孟娘子,老身信了。” “这有什么不信的?难不成世上当人后娘的都要苛待前头留下的孩子?我不是那种丧良心的人,我家锐哥儿从小就乖巧懂事,一点儿乱都不给人添,我干嘛要对他不好?” 孟氏在对齐锐方面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尤其齐锐还亲口跟她说,生恩不比养恩,自己一直以来都把她当亲生母亲,孟氏更是直接把齐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也不怕人议论她继母的身份。 李娇鸾也不再沉默了,“今天我随母亲过来的原因母亲已经跟老夫人说清楚了,娇鸾今天过来也是想请教一下,贵府梁大小姐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帮已经有了妻室的男人保媒?贵府大小姐是对我相公有什么不满呢,还是我何时曾得罪过她,才让她做出拆散别人夫妻的缺德事?” 林夫人在一旁坐着两耳已经被孟氏震的生疼,但饶是如此,也没有被一个小小女娘质问到脸上来的羞辱,“你胡说什么?哪有这样的事?沅君在国公府安胎,怎么会想着给人保媒?” 她突然想到梁沅君曾经说的要给齐锐换个妻子的念头,不由一阵儿心虚,目光也闪烁起来,“你们当广宁侯府是什么地方?敢来讹人?” “我们自然当广宁侯府是可以讲理的地方,要不是我拦着,我儿媳妇就要带着根绳子去吊在那什么护国公府门前了,你女儿的命是命,我儿媳的命就不是命了?你们梁家能比我们齐家高贵到哪里去,居然连有妇之夫的婚事也要插手了?你们梁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孟氏一撸袖子,“这位夫人,你要是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这就去找护国公府,让护国公府的人给我个说法,看看他家是怎么管教媳妇的,一个小媳妇子还大着肚子,不老实呆在家里养胎,居然干起保媒拉纤儿的活儿来了,是不是护国公府连媳妇都养不起,得叫媳妇自己出来挣鞋穿?” 孟氏可不是好相与的,她昂首挺胸,“我还要问问你们府上大小姐,给我们锐哥儿保的哪家闺女,这算来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命,我得当面给你们大小姐把话说清楚了,这别管她是哪家的小姐,想进我们齐家的门,只能当小老婆儿,得给我们家媳妇磕头敬茶!” 第41章 林夫人被孟氏的话气了个倒仰, “你是哪来的恶妇?谁叫你进来的?!” 孟氏奇怪的看着林夫人,“瞧你这记性, 我们往你府上递了帖子,你叫人请我们进来的,也是你把我们请到老夫人这里的,”她叹息的摇摇头,“夫人你年纪不大, 这脑子不太好。” 薛老夫人也觉得这个儿媳的脑子不太好, 人家婆媳都找上门儿了, 说明什么?说明梁沅君真的这么干了,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 梁沅君在京城还怎么立足?“孟娘子息怒,我那个孙女有了身孕, 这一孕傻三年, 她这不是就有些糊涂了么?” 见林夫人要说话, 薛老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刚才听你们说, 田家人到贵府赔罪, 结果还说了这么一套话来?唉, 叫人知道这些人是梁家出去的奴才, 也是够丢人的,这样吧,我这就叫人把他们先给看起来,去翰林院坏齐探花的名声?这是亲外祖母做的事吗?” 她冲鲁嬷嬷丢了个眼神, “叫老鲁带人去,什么也别说,只管堵了嘴扔我庄子上!” “母亲,”林夫人没想到薛老夫人会这么做,“他们到底不是咱们的奴才。” “可他们说话行事,都是以梁府奴才自居的,怎么,你准备叫沅君把脸丢到全京城?”薛老夫人打断林夫人的话,“连这点儿事都处理不好,那你就老实在家里料理家里的事吧,你的那几个奴才,就由老婆子我代劳了!” “至于沅君,”薛老夫人欠了欠身子,李娇鸾看上去娇娇怯怯的,不像个难说话的,“她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李娘子,还请李娘子看在老身的面儿上……” 李娇鸾站起身,“薛老夫人,梁大小姐与我夫君同日所生,比我还年长三岁,且贵为护国公世子夫人,我竟不知道她到现在还不懂事?” “至于您说的看在您的面儿上,老夫人,今日咱们才第一次见面,您还是梁大小姐的祖母,我想不明白我要怎么看在您的面上?” 薛老夫人被李娇鸾问的哑口无言,她不论是跟李娇鸾还是跟齐锐和齐家,都没有一点儿情分可言,而且还是害人者的祖母,确实没道理让李娇鸾看自己的面子,“是,你说的没错,小娘子拎的清,那你说要怎么办?” 李娇鸾想了想,“来时我就在想,可能我是乡下来的,不清楚京城的规矩,兴许京城每三年的新科进士们,不论家中是否有妻室,都会被贵人们重新安排一门亲事,我只是问老夫人跟林夫人一句,梁大小姐为苏尚书之孙、庶吉士苏栩,安排的是谁家的姑娘?为新科状元莫翰林,榜眼林远声安排的又是哪家姑娘?” 林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眼前一黑,向后栽去,吓的身边的丫鬟急忙去扶,“夫人!” 李娇鸾根本不为所动,直勾勾的看着倒在丫鬟怀里的林夫人,“如果夫人不能给我一个答复,我会拿着我家相公的帖子,到这些人府上走一趟,问一问他们的娘子,准备何去何从!” “别,千万别,”林夫人连晕都不敢晕了,齐锐的娘子去叩不开别家府门,但她说的几家还是进得去的,如果让人知道了女儿为齐锐说亲,便是揭出齐锐是丫鬟之子,梁沅君也没办法在京城呆了,就是那些言官们,只怕从梁勇到简宗颐,能骂上一年,“是沅君错了,是她做错了事,李娘子你只管说要怎么办吧,你怎么说,我们都照做!” 李娇鸾看着泪水从林夫人的眼角滑落,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心软,刚才那些话是齐锐教给她的,但她自己也会思考,如果梁沅君真的拿齐锐的身世来要挟,齐锐屈从于梁家,休了自己别娶高门,不说齐锐自己会不会开心,她肯定只有一死了。 来时齐锐还跟她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人家已经把刀架到她的脖子上了,她如果还不知道反击,就只有被逼死了,“我没什么可要求的,请梁大小姐往寒舍走一趟,亲自给我家相公赔礼道歉,还有我公公,田家之所以几次到清水村搅闹,跟梁家脱不了关系,夫人年纪大了,就由梁大小姐这个做女儿的代替您吧。” 田家害的自己相公侯府公子变成了寒门书生,而占尽便宜的梁沅君,还不肯放过齐锐,想到这个李娇鸾就怒火中烧,“明日我在家里等着梁大小姐,如果她不来,那我就先到苏家去!” 孟氏已经被李娇鸾给吓到了,这是自己的儿媳?她不是笨嘴拙舌只知道干活儿嘛?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说话了?“我媳妇说的没错,我家老爷也是这个意思,去不去你们掂量着办吧,反正我把丑话说头里,你们是细瓷器,我们是破石头,你们愿意碰一碰的话,我姓孟的也奉陪到底!” 她叉着腰指着林夫人,“我要是你养出那样歪心肠的闺女,早一头碰死了!” “你住口,这是什么地方,你这种贱妇敢在这儿撒泼?”梁锟刚回府就听说齐锐的母亲跟娘子来了,他急忙往瑞福堂赶,人才进门正听见孟氏谩骂自己的母亲,梁锟直接抬脚,就要往孟氏身上踹! “住手,”薛老夫人要救已经来不及了,“梁锟你做什么?” 李娇鸾正站在孟氏身后,见梁锟要踢自己婆婆,哪还顾得了许多,直接攥紧手里的长簪向梁锟冲去,“我跟你拼了!” “啊~我打死你,”梁锟脚还没挨到孟氏,胁间一疼,他一甩手,胳膊上就被人死死咬住,疼他他直哆嗦,“快来人啊,放开,你给我放开!” “住手,都住手,这是做什么?”薛老夫人从榻上跳起来,“快把世子给我摁住!”薛老夫人没想到一个看上去小小的姑娘,居然这么泼辣凶悍,这完全就是不要命了嘛! 林夫人也顾不得晕了,扑过去要拉开李娇鸾,“我打死你,敢咬我儿子!” “你凭什么打我媳妇?我打你!”孟氏见林夫人去扯李娇鸾,伸手抓住林夫人的发髻,直接将人抡到了一边,“来人啊,杀人啦,梁家人要杀齐探花的娘跟媳妇啊!快来人啊,苍天啊!” 薛老夫人已经赶到梁锟身边一把将他给摁住,“李娘子你松口,锟哥儿性子急了些,不该对孟娘子不敬,老婆子给你赔礼了,你快松口。” 李娇鸾这才松了嘴,她拿袖子一抹嘴唇,觉得满口腥咸,便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就是你们梁家的家教?” 梁锟的胳膊上已经被血洇湿了一大片,他觉得自己一块肉都快被咬下来了,“来人,把她给我打死,把这疯狗给我打死!” 如果要问李娇鸾最恨谁,不是林夫人,也不是田嬷嬷,她最恨的就是梁沅君跟梁锟了,这两个人明明知道真相,不但不将相公的身份还回来,还想要害他,现在还要叫人来抓自己?李娇鸾也豁出去了,“你再说一句,我咬死你!” “来人,快把世子扶进去,”薛老夫人冲进来的杜丽敏大喊,“还不快把你男人扶下去上药?” 杜丽敏被梁锟的样子吓了一跳,“是,妾身这就去,” “祖母!?”梁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下去,这是要放过咬伤他的人了?“不行,我要杀了她!” “你想杀了谁?” 齐锐并没有真的叫两个女人独闯虎穴,他算着时间孟氏跟李娇鸾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上门来接二人回去,顺便再告诉梁家人,两个女人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如果梁家人对齐家做什么,他宁可翰林不做,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只是没想到原来的上门理论居然变成了武斗,齐锐冲到李娇鸾跟前,“娇鸾你怎么样?有事没有?伤着哪里了?” 李娇鸾摇摇头,骄傲的拿下巴点了点梁锟,“我好好的,这位世子倒是受了点儿伤,但我不会认错的,他要踢母亲,我才拿簪子扎他的!” 齐锐来了,孟氏腰杆更直了,“对,娇鸾说的没错,这人一进来就骂我是泼妇,抬脚就要踢我,啧啧,这梁家还真是。” 薛老夫人见齐锐来了,顿时来了精神,“我就想着,你不会放心两个女人家家跑到侯府来的,果然。” 在薛老夫人这种精明的老人跟前,齐锐也不做假,“是的,学生之所以没先过来,是想着府里都是女眷,有些话你们关上门说更方便些。” 他看了一眼李娇鸾,发现她嘴角还有血迹,忙拿了帕子沾了点杯子里的茶水,轻轻帮她擦了,“但我没想到我不愿将事情闹大,贵府却不做此想,如果不是娇鸾护着我母亲,梁世子习武之人,一脚踹在家母身上,不死也要赔半条命进去。” 薛老夫人看着眉眼间无比熟悉的齐锐,心底一叹,“是,你有一个好妻子,”如果是她遇到了危险,林氏是绝不会放下淑女的仪态,冲上去跟人拼命的,“我不及你母亲有福气啊!” 这时候还说这个?林夫人已经急了,“母亲,这女人咬伤了梁锟,我要送她见官居去!” “见官?是去顺天府还是五城兵马司?还是巡防营?到了要不要跟人讲一讲前因后果?让人家知道你的女儿给有妇之夫做媒,你的儿子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六品修撰的母亲动粗?如果你觉得这些不够丢梁家的脸,你便叫人报官去吧!”薛老夫人觉得林氏这些年日子过的太顺了,以至于脑子里都成了浆糊。 她收了脸上的怒容笑看齐锐,“今天的事令堂跟小娘子已经跟老身说的很清楚的,田家人老身已经叫人处置了,至于你们让沅君道歉的事,也是应该的,我这就叫人给她送信,只是她如今身子笨重,齐探花看在你与她父亲还有夫君同朝为官的面上,宽限她两日,” 碧纱橱里隐隐传来梁锟的咒骂声,薛老夫人不悦的皱了皱眉,“锟儿动粗再先,原是有错,万幸孟娘子没有受伤,而且小娘子已经教训回去,当然,等他父亲回来,老身会让他父亲再好好教他如何做人。老身跟你们保证,梁家绝不会再有报复之举。” 薛老夫人恳切的看着齐锐,“就当是可怜老身一把年纪了,这次的事就请齐探花高抬贵手,沅君有孕在身,又是做人媳妇的,就饶她这一次吧!” 齐锐说关上门说话,其实也是给梁家面子了,如果真要撒破脸,只需要李娇鸾到苏家哭莫家哭上一场,梁沅君的脸就不用要了。 这么明理的老夫人,没两年就不在了,齐锐叹了口气,“既然老夫人这么通情达理,锐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跟梁沅君的账,可以慢慢算。 他冲薛老夫人拱手一揖,“今日家母跟内子到府上来,也是事出无奈,毕竟护国公府势大,锐不过一六品修撰,实在不敢与之抗衡,这才求助到府上,只希望贵府能约束一下世子夫人,没想到却被你们给误会了,悦深感遗憾。” 求助?林夫人瞪着齐锐,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探花郎果然舌灿莲花,黑的都能叫你说成白的,真是佩服的紧!” 齐锐微微一笑,冲林夫人拱了拱手,“夫人过奖。” …… “嗐,你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躲,还往前冲呢,”孟氏刚一出梁府的大门,就拉着李娇鸾左看右看,“没伤着吧?走,咱们找个药堂叫大夫给你看看!” 齐锐也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千万别忍着,那梁锟是习武之人,万一你受了内伤。” 李娇鸾摇摇头,“我先拿簪子扎了他,他推我的时候,我抱住他的胳膊就咬上去了,我是用尽全力去咬的,”李娇鸾不好意思的抚抚脸颊,“就是牙根儿有点儿疼,我想回去好好漱漱口,现在想想怪脏的。” 齐锐失笑,“真的只有牙疼?你倒是不惜力,还有,你带着簪子做什么?” 李娇鸾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便在袖子里藏了一支铜簪,就是想着壮胆来着,没想到,”还让她用上了。 “还是娇鸾你聪明,我就想着人家侯府都是高贵人儿,大家讲道理就好,谁成想那里头还有野人呢?上来就动手儿,下次再见这些人,我也捎上家伙,”孟氏连连点头,觉得媳妇到底是比自己想的周到。 齐锐抚了抚李娇鸾的额角,“这次是梁锟没防备,以后你这一招可不会再管用了,唉,以后我再不会让你跟母亲身处险地了。” 孟氏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这算啥,这次是我没防备,以后你放心,你娘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在咱们清水村谁敢跟我横?还有娇鸾,” 想到梁锟刚才的样子,孟氏笑的直揉肚子,“还侯府世子呢,连个娇鸾都打不过,咱们村里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谁像这些城里人,个个都是一风吹,我看就那老夫人屋里那些穿绸裹缎的小丫鬟们,哪个在娇鸾这儿也讨不着好儿。” “母亲,”李娇鸾羞的直跺脚,她可不愿意齐锐觉得她是个会打架的凶女人。 齐锐扶着孟氏上了轿子,转身又去扶李娇鸾,“挺好的,我喜欢这样的,我不怕你凶,就怕你不凶,知道吗?” 李娇鸾惊讶的张大嘴,“你又骗我!” 齐锐挑开轿帘,“咱们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我骗不骗你,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 …… 梁沅君没想到齐家人竟敢跑到梁家去闹,但薛老夫人将话说的极为不客气,也告诉她了,如果今天她不回去,那之后的事梁家就不管了。 梁沅君太清楚娘家对一个古代女人的重要性了,顾不得肚子不适,立马叫人备车,赶去广宁侯府。 申夫人听说儿媳又出门了,颇有些不高兴,她带着身边的大丫鬟明澄往薛老夫人的柏寒院一坐,礼都没行就开始抱怨了,“母亲,我竟不知道怎么管教自己的儿媳妇了!” 薛老夫人正跟弟媳还有薛新桐摸牌呢,“又怎么了?”她这个儿媳出身高贵,整个护国公府只有不敢管她的,没有她不敢管的,“宗颐他媳妇不是怀着身子的嘛?你能担待就多担待些,女人家坐胎不容易。” 跟谁没怀过一样,申夫人暗暗撇嘴,“就是知道她身子重不容易,我才特意把管家的事收回来,叫明澄几个帮着照看着,谁知道人家不明白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心,这不,又跑出去了,出必告返必面的规矩都忘了,真是管家夫人做惯了,国公府在她眼里,竟成了没有规矩的地方了。” 郑老夫人眸光微闪,“唉,你是大家子出来的,又是长辈,你母亲除了叫你让一让,还能怎么着?总不好真的跟自己的儿媳计较,那传出去,不是你的错也成了你的错了,少夫人这不正金贵着的么?叫我说啊,只要她平平安安的给老夫人再添个重孙,便是这会儿要上天,也由着她去。” 薛新桐见申夫人来,早已经起身见礼了,她亲手倒了茶摆在申夫人跟前,“嫂子是广宁侯府大小姐,什么规矩不懂的?当年她是京城人人称赞的淑媛,想来是外头有急事才一时忘了,回来定会给夫人赔不是的。” “就你嘴乖,”申夫人扫了薛新桐一眼,她不喜欢有些傲气的梁沅君,但跟早无家世可依的薛新桐比,她更愿意梁沅君当儿媳,“我也是替她发愁,就她如今这脾气,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宗颐可怎么办?” 薛老夫人早就听说申夫人又想给孙子院子里放人了,看情景,这次是自己的大丫鬟明澄,“你是他们的娘,她想不到的,你自然要替她想到了,我也觉得这阵子沅君有些不稳重,跟个没脚蟹一样,过来请安,也是没说两句话就走,我想多见见镔哥儿都不成。” 梁沅君对孩子的教育抓的很紧,为怕薛老夫人跟申夫人太过溺爱孩子,简镔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每天也就抽出一个时辰,分别到薛老夫人跟申夫人那里玩上一会儿,但对于只有一个孙子的老人来说,这点儿时间哪里够? 申夫人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沅君有了老二,哪里还顾得上镔哥儿?所以我想着趁着镔哥儿小,把他接到我院子里去,再把明澄放过去照顾宗颐,这样一来,沅君就有时间养胎,将来也有精力带小的,我也看了,这次这个小的,她必定也是要亲手带的。” 薛老夫人点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等她回来你就跟她说吧,宗颐这一辈儿就他一个,太单薄了些,镔哥儿以后兄弟们得多一些,不然连个臂膀都没有,” 她把明澄叫过来仔细看了,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长的好,也不像是个爱生事的,回头再跟宗颐说一声,要是嫌家里的出身低,那就从外头挑两个好人家的女儿抬进来,沅君成天又是家事又是外头的铺子,哪有功夫伺候宗颐?” 申夫人含笑应了,转眸看了一眼薛新桐,“唉,其实我早有中意的人了,就是怕人家舍不得。” 郑老夫人摞了牌,“瞧你们只顾说话呢,我赢了!” 她的孙女怎么可能当姨娘抬进来?郑老夫人微微一笑,拿起牌桌上的银豆子散给周围的丫鬟们,“拿去买花戴。” 她这么多年护国公府里来来往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早就有人报到她那里去了。梁沅君这阵子的反常,那个田嬷嬷恨不得把护国公的门槛都踏平了,这里头的蹊跷,郑老夫人一直盯着呢。 她怕的是梁沅君不犯错,只要给她抓到梁沅君的把柄,自己孙女儿就有了嫁进来的机会,什么贵妾姨娘的,便是她答应,薛老夫人也是不会答应的。 但如果梁沅君犯了大错,不论是休还是贬,简宗颐再想续娶一房,这门第上,就不能像第一次那么挑剔了。 第42章 薛老夫人见时候不早了, 便叫人摆饭,申夫人心里想着要把孙子接到自己身边教养的事, 也没有多留,自带了明澄告辞。 “等着吧,且有一场要闹呢,”薛老夫人抬眼看着兴冲冲离去的申夫人,撇撇嘴, “那位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郑老夫人扶着丫鬟从炕上下来, “不痴不聋, 不做阿翁,大姐你只管吃好喝好玩儿好, 小一辈儿的事,叫她们自己缠磨去。” “唉, 我不是心疼占元嘛, 还有宗颐, 这女人们闹起来, 烦心的还不是自家男人?我这个儿媳妇强了一辈子, 连我这个婆婆都要退避三舍, 那个孙媳妇呢, 就更是个心高气傲的, 别看她成天在我跟前恭眉顺眼儿的,祖母叫的亲热,其实我心里清楚,那也是个谁也瞧不上的, ” 一个出身高贵,一个性子高傲,薛老夫人想想都头疼,“只怕她们将来闹起来,我这个当老的的,也安生不了,”对于薛老夫人来说,申夫人跟梁沅君谁赢了都无所谓,她看着就好了,但不要闹到她这里来让她为难。 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薛老夫人顿时没有胃口,“唉,那两父子就没一个肯听我的,当初如果定下新桐,哪里会有这些事?”薛新桐是她看着长大的,再温顺不过的一个人,又有她这个姑祖母在,跟申夫人是绝不会起冲突的。 郑老夫人呵呵一笑,“这不是缘分未到嘛,其实也怨我了,信了外头算命的话,非要留新桐在身边多呆两年,差点儿把她给耽误了,这些天我已经托人帮着打听了,她的婚事得赶紧说了,不然,唉,” 薛老夫人遗憾的点点头,“是啊,这都十八了,再拖下去,好儿郎都叫人挑完了,这次的新科进士里头,你就没有留意留意?” 郑老夫人眸光一暗,一脸为难的看着外头,冲薛新桐道,“我突然想吃虾了,你叫厨上给做道丝瓜虾仁过来,虾仁你去看着他们挑。” 薛新桐应了一声,带着丫鬟出去了,郑老夫人才凝眉把梁沅君要给薛新桐说亲的事跟薛老夫人说了一遍,“虽然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话,但也把我骇了一大跳,这算什么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个齐锐是有妻室的,咱们薛家再不值一提,也不能担个逼人停妻再娶的恶名不是?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那齐锐答应了,我也不会同意的,不然薛家哪还有脸在京城呆?那种一富贵就□□子的男人,我也不放心把新桐交到他手里啊!” 薛老夫人已经气的拍桌子了,拉拢新科进士可以,侄孙女委屈一点儿嫁个有出息的寒门子也行,但这种坏名声的人选不能挑到她娘家人身上,郑老夫人说的没错,如果这事成了,薛家跟薛新桐,都得叫人戳断脊梁骨! …… 薛新桐走到路口,冲身边的小丫头道,“你表姐不是在这府里嘛,玩去吧。” 小丫鬟笑嘻嘻的一福身,“谢谢小姐!” 薛新桐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丫鬟,笑了笑往大厨房去了,她觉得离她嫁进简府的日子不远了。 …… 梁沅君在外院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梁锟,心里越发上火,她听到传话人的口气不对,所以她还没出府,便先派人赶到侯府找梁锟了,今天他不在西大营当值,家里出了什么事,两人先见个面通个气她才好进内院去。 “沅君,你在这儿做什么?”梁勇下衙回来,路过梁锟的书房,一眼扫见院子里人影幢幢的,他拐进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女儿,“找你弟弟只管去你母亲那里等着,我叫人去叫他。” 梁沅君没想到自己呆在梁锟外院的书房,却正被梁勇撞见,“父亲,”她灿然一笑,走过去拉住梁勇的手臂,“我好久没见您跟锟弟了,想着在外院等着你们,给你们个惊喜,然后咱们一起到里头去给祖母请安。” 比起儿子,梁勇更喜欢活泼乖巧的大女儿,“你呀,都快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女儿到现在还这么依赖自己,梁勇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只是以后有事不要到前院来了,你弟弟的书房平时看的挺严,呃,我不是说你啊,就是,” 梁沅君抱着梁勇的胳膊晃了两下,“我知道的,父亲是怕我带的人里头万一有个眼尖嘴快的,您就放心吧,您、母亲还有锟弟,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了,我怎么舍得你们有事?”梁锟现在跟着安王周世润,这外书房自然也是机要之地,也是因着这个,梁沅君才更愿意在外书房见梁锟。 “大小姐?大小姐怎么在这里?”海棠捧着一匣子墨刚一进院门,便一脸惊讶的看着梁沅君,“老夫人跟夫人在里头等您一个多时辰了!” 梁勇认得海棠是儿媳杜氏身边的大丫鬟,“老夫人知道大小姐来了?” 海棠给两人行了礼,才一脸奇怪的答道,“老夫人一早就派人去给大小姐传话了,让她立时回来,她有话要问大小姐的,”她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了,紧张的跟梁勇解释,“今天瑞福堂出了事,世子也受伤了,少夫人这才命奴婢把给世子准备的徽墨送到外书房来,随便交代一下青松,这几日世子爷过来的少,他把门户看紧了。” “锟儿受伤了?”梁勇未及多想,抬腿就往后院走,“伤的如何?” 海棠目的达到,把墨匣往青松手里一塞,提裙跟在梁勇后头,“只是一些小伤,世子是被人咬的,侯爷不必担心,已经请了大夫看过,也敷了药了。” 梁勇停下脚步,“咬的?谁敢咬我儿?” 海棠为难的看了梁沅君一眼,“这事奴婢不敢乱讲,侯爷和大小姐到了瑞福堂便知道了,大小姐您快去吧,老夫人已经叫人去门上看了几回了,都说您没有回来呢!” 梁沅君脚下一滑,若不是寒星跟孤月托着,几乎要摔倒在地,她没想真的出了事,更没想到杜丽敏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摆自己的一道,“我知道了,我是家里有点儿事,才误了时辰,走,咱们快过去看看。” …… 见梁沅君陪着梁勇进来,薛老夫人已经沉了脸,“我不是叫人跟你说,让你接了信立时过来吗?” “母亲,沅君上头有两重婆婆呢,哪里是一个小媳妇能做主的?”林夫人忙帮女儿解释。 薛老夫人并不理会林夫人,转头看着梁勇,“你下衙了?难得你们父女碰在一起。” 这么多年,母亲已经收敛了当年火爆的脾气,今天突然发作,梁勇有些不适应,“是,我下衙回来在外院遇见沅君,又听说锟儿伤了,便一道过来了,锟儿呢?我去看看他。” “一点儿皮外伤,什么时候梁家的男人也这么娇弱了?”薛老夫人哼了一声,“去将世子请出来给侯爷还有大小姐看看,”她可不惯孙子这娇气的毛病,“当初你爹身上中了五箭,照样端了山匪窝!” 所以才会英年因为旧伤复发,早早的离世啊,提起自己的父亲,梁勇也是一阵儿难过,如果他还在世的话,凭着跟皇帝的旧情,广宁侯府何至于处处看人脸色? 梁锟看过伤之后,被灌了一碗安神汤,这会儿功夫已经在碧纱橱里睡了一觉了,他也听海棠回禀了在外院遇到梁沅君的事,神色微沉看向杜丽敏,“你怎么不叫醒我?” 杜丽敏一脸讶然,声音不由就高了,“叫醒世子做什么?去见大姐?可大姐并没有叫人送信儿过来,说她在外院等着你呀?” 梁沅君真想冲进去给杜丽敏一巴掌,一荣俱荣的道理都不懂?非要盯着她跟梁锟咬,别说她跟梁锟没什么,便是有什么,闹出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弟妹别误会,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到外院想看看锟弟回来了没有?” 薛老夫人冷哼一声,看着林夫人,“长辈见召,来的时候已经耽搁了,到了府里还不着急,又跑外院去了,”她目光深沉的看着梁沅君,她是从哪里听说了消息,才不敢直接来见自己?想让梁锟一起过来帮她求情不成?“你可知罪?” 林夫人已经急的满头是汗了,“母亲,沅君身子重,您让她先坐下好不好?这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人家简家也不会答应的。” 薛老夫人盯着两张全无相似的脸,这亲生母女,便是五官再不像,气质脾气也要有一点儿相似之处的,可她愣没从这两人身上找到一点儿相像的地方! “坐着说吧,”薛老夫人冲梁沅君点点头,一指从碧纱橱里出来的梁锟,“你可知道你弟弟是为什么受的伤么?” 梁沅君看向梁锟的目光中满是关切,她走到梁锟身边扶住他缠着手臂,“伤的重不重?大夫怎么说?” 梁锟不敢看梁沅君的眼睛,齐家的事是他没有处理好,如果他早些过问,哪怕心狠一些,拖着齐锐不让他下场,甚至直接将人结果了,哪有后头这些事?连带着梁沅君也跟着受委屈,“小伤罢了,” 梁锟不以为意的甩甩胳膊,“没什么大碍的。” “世子小心!”杜丽敏在后头已经惊叫出来,“你别乱动呀!” 如果可以她真想给梁沅君一巴掌,她在后头看的清楚,这女人低头看梁锟伤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哪是一个姐姐该有的? 还有梁锟,明明刚才还大呼小叫的,仿佛一条胳膊都被咬折了,可在梁沅君跟前,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就为怕她担心? 梁沅君立马摁住梁锟,“别乱动,你不在意,弟妹也会心疼的。”这个时候,她绝计不能激化跟杜丽敏的矛盾。 “既没事就都过来坐吧,”薛老夫人看了杜丽敏一眼,“杜氏也留下吧,一家人我也不瞒着你什么了。” “母亲!”女儿跟儿媳自来不睦,若是叫杜氏知道女儿做的事,她以后还怎么回娘家来,“杜氏你退下吧,要不锟儿也回去歇着吧,侯爷,您也……” “啪!”薛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林氏,你要护她护到什么时候?”她一指梁沅君,“她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惯坏的! ” 林夫人委屈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她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婆婆居然当着满屋子人的面斥责她,“母亲您怎么能这么说?沅君是出嫁女,她的脸面更重要,出了这样的事,原也不是她想的,便是她一时鲁莽做错了什么,咱们关上门慢慢教她便是了,可你让锟儿跟杜氏都留下,沅君以后该怎么办?” 而且梁沅君怎么就是她惯坏的了?女儿未出阁前,明明天天都呆在瑞福堂里,跟薛老夫人的感情比跟自己还好呢! 梁沅君强笑一下,“母亲别这样,祖母让大家留下自有祖母的用意,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的?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万一因为这个再生了嫌隙,更不好了,” 她目光诚恳的看着薛老夫人,“祖母您有话就说吧,孙女听着呢!” 梁沅君的坦然叫薛老夫人有些犹豫了,但她到底是个果决的人,片刻犹豫之后,还是将今天孟氏带着李娇鸾过来的事说了一遍,“我就问你,你怎么敢叫田家人跑到齐家去胡说八道那样的话?我已经叫人将田嬷嬷一家关起来了,这样的奴才放在外头,只会丢主子的脸,但你做为他们的主子,错更大!” 听薛老夫人说田嬷嬷一家被关起来了,梁沅君肚子一直发沉,她扶了扶小腹,起身跪在薛老夫人跟前,“是孙女让田嬷嬷去跟齐家人说的,”这个时候她想不认也不成了,薛老夫人的脾气梁沅君也清楚,她认定的事,必要查清楚的,与其她去审田家人,再审出更可怕的事情来,倒不如自己把什么事都担了,就如林夫人所说,她如今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怀着简家的孩子,梁家能把她怎么办? “你,”梁勇也被梁沅君的话吓了一跳,“那个齐锐早已成家娶亲,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梁沅君眼眶一红,泪水就落了下来,她紧紧握着小腹前的玉佩,“父亲,我是梁氏女,但也是简家妇啊,世子说安王殿下看中了齐锐,把这件事交给我了,我原是让田嬷嬷过去哪怕是负荆请罪呢,将人劝好了,可齐家根本不肯点头。” 她抽泣一声,“后来世子便想了这么个主意,而且世子连人选都有了,我哪里敢劝,他不只是让我去跟田嬷嬷说,还吩咐了静夜,我跟静夜虽是主仆,但同样是靠着世子活在这世上的,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应了。” 林夫人被女儿说的也跟着大哭起来,她扑通一声跪在梁沅君身边,“母亲,就当是媳妇错了,都是媳妇的错,媳妇没有管教好下人,您就看在沅君是双身子的份上,让她先起来吧!” 见梁沅君认的这么痛快,而且主谋也不是自己孙女,薛老夫人心里好受了点儿,冲杜丽敏道,“去把你大姐扶起来,叫人过来给她诊个脉息,再煎个安胎的汤喝一剂。” 杜丽敏心里不耻梁沅君为人,但薛老夫人的话她还是得听的,忙过去同林夫人一起将梁沅君扶在高背椅上,又拿了靠垫掖在她的腰后,“大姐小心一些。” 薛老夫人见梁沅君神色回缓了一些,“夫妻敌体,世子有不妥之处,你做为妻子的就应该规劝,而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难不成他叫你去杀了齐锐,你也二话不说就去拿刀?什么叫你是靠他活在这个世上的?简家生你还是养你了?便是没有简家,你梁沅君还是广宁侯府的大小姐!照样活的风风光光的。” 这还有完没完了?梁沅君凝眉垂眸,听着薛老夫人絮絮的教导,她当然知道夫妻平等,女人要独立自强。 但这是什么时代?真搞平等那一套,早被男人给厌弃了,上辈子她就是因为太强了,男朋友才跑了,这辈子她才不做前世的傻货,只管在男人跟前表现的娇娇的,将他们捧的高高的,至于自己到底有多厉害多能干,自己知道就行了。 梁勇见女儿被薛老夫人训的不敢吭声,样子实在是可怜,逮着话缝儿道,“母亲您息怒,这事沅君是有错,但她是人家的妻子,宗颐发话了,她也不好直接拒了,”但叫人停妻再娶,也着实荒唐了些,“有机会我见到世子,跟他提一提,那齐锐是一甲探花,这读书人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一样,哪里是咱们这些人能摆布的?还是算了吧。” 梁锟哼了一声,“什么狗P的读书人?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就是当年那点儿事,霜叶是田嬷嬷的女儿,霜叶没了,田嬷嬷没人养老,拿点儿东西怎么了?齐家没那些东西,不也没饿死?这会儿发达了来算后账,有意思么?” 薛老夫人愕然的看着梁锟,儿子当年被她跟丈夫训的太狠,反而把人教的少了锐气,到孙子的时候,薛老夫人便没有过于伸手,全权交给儿子媳妇来教养,却没想到一遇到事,才发现居然是个是非不分的,“田嬷嬷无人养老?谁家是女儿养老的?田定山兄弟是死人?田嬷嬷没了霜叶,还有两个儿子,齐锐没了霜叶,就没了亲娘!没饿死是齐家人自己的本事,不是田家没有做错!” 杜丽敏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确切的说,是她的父母瞎了眼,怎么就觉得梁锟少年有为,可以以女妻之呢?但长辈在她没有插话的资格,只能失望的将头偏到一边,悄悄的端详着梁沅君,她根本不相信梁沅君的那些话,简宗颐贵为护国公世子,一个小小的探花郎,便是想要拉拢,也没必要做的如此急色,一次两次的跑到齐家去,恐怕紧张齐锐的,是梁沅君吧? 梁沅君为什么那么紧张这个姓齐的?杜丽敏想不通,但她笃定,自己的丈夫是绝对知道的。 被薛老夫人教训,梁锟心里不服,但也知道不该还嘴,梁沅君却被梁勇的话吓着了,“父亲千万不要跟世子提及,反正齐家人没有答应,世子知道了想来也会收手的,但若是让他知道我把此事告诉了家人,女儿,”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头垂泪,半天小声道,“女儿之前怕家里担心,从来没有说过那边的事,我不怎么得婆婆喜欢母亲也知道的,世子他,我们院子里也不算太平,女儿若是管的太严,反而会被世子怨怪,” 她盯着自己微微耸起的小腹,“镔哥儿马上就要有弟妹了,万不能因为我连累两个孩子。” 她把事情全推到简宗颐头上,就是知道梁家不可能告诉简宗颐,但如果梁勇去简宗颐跟前摆岳父架子,拿此事教训他,叫简宗颐知道自己把锅推到他身上,定然不会跟自己干休的。 梁勇没想到一向幸福的女儿其实在夫家日子过的这么艰难,长叹一声,“当初是为父油脂蒙了心,将我儿嫁了那样的人,委屈你了。” 梁沅君看了梁锟一眼,“父亲不要这么说,简家来提亲,是女儿自己点的头,这些都没什么的,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倒是难为弟弟了,为了让我的日子好过一些,一直在努力帮我。” “你们是亲手足,原该如此,”林夫人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最为得意,“只是你有什么事再不许瞒着家里,你是梁家的女儿,便是嫁到了简家去,家里也不会不管你的。” 薛老夫人轻咳一声,“难得你这么懂事,但今天齐锐也说了,要想将此事了结,必须你登门道歉。” 梁锟已经拍案而起,“凭什么?他也配?” “就凭这件事是沅君有错再先,就凭齐锐一句话,沅君休想在京城立足!”薛老夫人不满的瞪着梁锟,这孩子真的是叫教坏了,脑子不不清楚不知道审时度势这一点,尤其叫人头疼。 “他敢?我杀了他!” “世子!” 杜丽敏再也听不下去了,“世子是准备把广宁侯府推到风头浪尖上吗?齐锐是才刚金殿题名的一甲探花!” 见过蠢的,没见过蠢的像梁锟的,现在要做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不是惹是生非,杜丽敏看着梁沅君,“大姐您最聪明了,您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办?” 第43章 梁沅君没想到齐锐居然狠毒至此, 如果李娇鸾真的遍访各府,那她得被京城贵妇们的唾沫星子喷死, 那些女人有多嫉妒她,她心里太清楚了,她不去理会杜丽敏,只虚弱的看着薛老夫人,“孙女知道了, 后天我准备好礼物, 亲自到齐府去一趟, 其实之前我在路上偶遇过齐家小娘子,看起来并不是个难说话的人, 相信她们也是一时气急了,我过去赔个不是, 再解释解释, 绝不会让咱们侯府跟国公府声名有瑕的。” “我可怜的女儿, 你这是什么命啊!?”林夫人已经放声大哭, 自己金尊玉贵的女儿, 去给一个丫鬟生的奴才秧子赔礼, “我不许, 我不答应!” 算来女儿的教养都是交给母亲的, 梁勇不满的哼了一声,“就照沅君说的办吧,这事原就是咱们有错在先,记得把礼物备的厚一些, 至于那田家,母亲也别心软,将人远远打发了以后不许再在京城出现!” 他见儿子依然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皱眉道,“我还是那句话,‘文人多狡’,锟儿以后也不许跟这些人打交道。” 如果不是女儿不跟田家人多来往,哪会跟齐锐起冲突?搞得身怀六甲了还要为这些人奔波受气,“沅君也别难过了,吃一堑长一智,世子那里再有这样的事,你多过过脑子,女人家家的平时还是多呆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好。” …… 申夫人在梁沅君院子里等了好久,愣是没等到梁沅君回府,“这都戊正了,她居然还不回来?” 她呷了口杯中的茶,看着脸色微沉的儿子,“所以我才说,叫她照顾你我不放心,算了,我也不等她了,本来是想叫明澄先给她磕个头敬杯茶的,算了,明澄再是郡主府出来的,也是个奴婢,就先放在你身边服侍着吧!” 简宗颐看着一脸娇羞的明澄,这个丫鬟他也注意过,确实生的极美,甚至某些地方跟梁沅君还颇有些相似,但兴许是出身不同的缘故,明澄身上没有世家小姐的雍容,更多了些小女儿之态,叫人心生怜爱,“还是母亲想着儿子,只是您把明澄给了儿子,您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怎么成?要不明天儿子叫人牙子进府,母亲挑上十个八个,放在身边使唤?” 申夫人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儿子,轻嗤一声,“外头的人能用?我身边可是从来不放外头来的,行啦,你的孝心娘知道了,我今儿先把镔哥儿接过去了,本来是想跟你媳妇商量呢,你看看她,这天都黑了,人还在外头忙呢!” 妻子很少这么晚过,简宗颐心里也有些不高兴,“那儿子把镔哥儿给母亲送过去。”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是搬去祖母那里,简宗颐也得自己看看才放心,一想到梁沅君回来之后只怕又是一场闹,简宗颐心烦的摇摇头,“您别管她了,她成天就是个无事忙。” …— “夫人,夫人您醒醒,”寒星见马车停在了二院外,轻声叫着梁沅君,“咱们到了。” “呃,”梁沅君今天又惊又累又怒,到了车上再也撑不住,便靠在孤月身上睡着了,“叫顶轿子过来接我,我走不动了。” …… 梁沅君一进院子,便觉得气氛不对,“怎么回事?人呢?” 从知道申夫人要把镔哥儿抱走养,静夜便在院子里候着了,“大小姐,不,夫人,您可回来了!” 孤月不高兴的皱眉,“静夜你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静夜强压心头的快意,冲梁沅君屈了屈膝,“主要是出事了,偏奴婢还不敢往外送消息,真的是……” 梁沅君已经发现不对之处的,这个时候镔哥正玩呢,听见她回来,必定会让乳母带着来迎她,“镔哥儿呢?” 静夜咬着嘴唇,“夫人来了,说是要把镔哥儿抱走养,奴婢原想说等您回来了知会一声,但世子爷也在,还亲自抱着镔哥儿送过去的,奴婢不敢拦。” 梁沅君只觉两眼发黑,“简宗颐!” “大小姐!” 寒星跟孤月吓了一跳,半抱半扶的把梁沅君弄到屋里躺好了,见她已经回过神来,“奴婢去请大夫。” “不许去,别去,我没事,”梁沅君疾声道,她回来的太晚了,等于是把把柄送到了申夫人手上,如果这会儿再请大夫,申夫人更会怨她怀着孩子还往娘家跑,别说要回镔哥儿了,便是肚子里这个,将来也未必能留得住,“我只是累了,”眼泪从梁沅君眼角滑落,“世子呢?” 把孩子抱走这么大的事,简宗颐怎么也得跟自己打个照面解释一句才对。 静夜垂下头,“夫人把身边的明澄姑娘赏给世子爷了,今儿世子歇在书房,世子爷走时留话了,说叫夫人给明澄姑娘安排个住处,以后她就是咱们院子的人了。” 梁沅君再也撑不住了,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 跟新欢一夜温存,第二天简宗颐便听说梁沅君病了的消息,他心里一哂,原来从来都高贵大度的妻子也会有吃醋的一天,想到这个,简宗颐发现自己还挺高兴的,一下朝回来,便往梁沅君院子里去。 明澄已经给梁沅君磕了头了,这人睡都睡了,她还能说什么?梁沅君强撑着不适见了明澄,将人打发走了,人还没躺下歇会儿,便听报说简宗颐来了,她不屑的轻嗤一声,扶着寒星迎了出去。 到底是没跟正妻打招呼便收了申夫人的丫鬟,简宗颐有些尴尬,见梁沅君出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觉得还不错,“我听说你不舒服便过来看看,怎么样?可叫了大夫?” 他低头抚了抚梁沅君的小腹,“我儿子可歇好了?” 梁沅君抿嘴一笑,“我哪有不舒服?别听她们瞎说,”她抚住简宗颐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我说是个女儿,你非要说是儿子,不过我猜这回你对了。” “怎么说?”简宗颐看着妻子娇艳的容颜,想到她怀孩子那么辛苦,自己却连招呼没打就先收了明澄,有些不好意思,神情越发柔和,“是大夫说了?” 梁沅君摇摇头,“就是这几天闹腾的厉害,晚上在我肚子里又是翻身又是踢腿呢,我想只怕这次怀了个小将军!” “哈哈,那最好,”比起女儿,简宗颐当然更愿意嫡子多些,他扶着梁沅君在椅子上坐了,“你月份越来越大了,千万在保重自己,” 简宗颐轻咳一声,“昨晚听母亲说你回侯府了,她原是想跟你商量把镔哥儿先接过去住一段儿,你身子笨重,万一被镔哥儿那小皮猴冲撞了可怎么得了?” 梁沅君点点头,“母亲这是体恤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左右都在一个宅子里,我得闲儿去看镔哥儿就行了,”她刚将头倚到简宗颐肩上,就闻到一股子脸脂粉气,忙拿帕子在鼻尖上挡了,“孩子大了,总要离开母亲的,我还想着再过两年,就将镔哥搬到外院去住,他是长子,将来是要承你衣钵的,绝不能娇惯了。” “你总是最明事理的那个,从来都不会叫我为难,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梁沅君一番话说的简宗颐满心惭愧,他有些愧疚的看着梁沅君,“还有一件事,就是明澄……” “明澄怎么了?世子还怕我苛待她不成?你放心,住处我已经叫静夜帮着准备了,就跟静夜住一个院子,赏赐比着静夜的又厚了两成,毕竟她是母亲赐下的,”梁沅君斜了简宗颐一眼,“世子可还满意?” 简宗颐一把将梁沅君抱在怀里,“满意,你做事我什么时候不满意过?对了,前儿我还得了一套南缅贡上来的老翠头面,你不是最喜欢那个么,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来!” …… 申夫人昨天晚上就等着梁沅君回来跟她理论呢,为了对付这个能言善道的儿媳妇,种种说辞她都想好了,没想到梁沅君根本没提这事儿,消息传过来,说是梁沅君病了,申夫人又是一阵儿冷笑,心道梁沅君又玩这一套。 可梁沅君说是病了,府里愣是没见人出去请大夫,等看到一大早就过来给她请安的梁沅君,“这是怎么的了?既不舒服就好好躺着,这个时候还叫媳妇立规矩,我可不是那等恶婆婆。” 之前因为她让梁沅君服侍,将梁沅君累倒的消息传了出去,京城一片哗然,连她做姑娘的时候如何跋扈的事都被人翻出来嚼咕,害得不但是简占元,就连简宗颐,都好一阵子没给她好脸色。 梁沅君微微一笑,“谢谢母亲体谅,妾身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昨天在娘家的时候,我祖母还特意请了以前给我母亲安胎的太医过来给我扶了脉息,说是我跟孩子都好的很,” 她笑着在申夫人身边坐下,“主要是一天比一天笨重了,才看着跟有多不舒服一样,无事的。” 镔哥儿听说母亲来了,已经在隔壁屋里哭闹了起来,申夫人无法,又不能真的不让人家母子相见,便叫乳母将孩子抱了出来,镔哥儿一见梁沅君,扑到她的怀里就哭了起来。 梁沅君被简镔哭的心酸,但想到如今的局势,实在不是跟申夫人硬碰硬的时候,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小声将儿子搂在怀里安抚了半天,反复承诺自己会天天过来看他,只要他想回去了,随时让乳母带他回去找自己玩便好,又说了申夫人这里种种好处,直到把镔哥儿安抚住了,才告辞离开。 倒把一直准备跟着梁沅君一战的申夫人弄的一头雾水,奇怪太阳怎么打西边儿出来了? …… 齐锐没有等来梁沅君,却等来的郑老夫人,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夫人,半天才想起来,里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女配薛新桐的祖母,一心把薛新桐送上世子夫人宝座的老太太。 只不过前世任凭郑老夫人跟薛新桐如何努力,都没有成功,最终薛新桐被梁沅君算计,成了简宗颐的姨娘,又见弃于简宗颐,在简家后宅里郁郁而终。 里梁沅君好像对付薛新桐手段挺高明,她满足她的执念,让她如愿嫁给简宗颐,只是心愿实现之后,她不要埋怨理想跟现实的差距太大就好了。 郑老夫人在齐锐简陋的小院儿里打量了一眼,和善的冲孟氏笑道,“这位是孟太太吧,老身有礼了。” 孟氏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为“孟太太”,忙福身还礼,“不敢不敢,老太太您坐,” 她看着一身墨绿柿蒂纹褙子,头梳圆髻,上插素银钗的郑老夫人,只觉得这位夫人不像梁家那些人,个个插金戴玉的,说话也挺和气,便收起戒备之态,“老太太您找我们锐儿哥有事?” 齐秀才轻咳一声,“老夫人见笑了,寒舍浅陋,有什么话您请到书房里跟省吾谈吧。” 齐锐已经大概猜出郑老夫人的来意了,这位老太太为了让孙女儿嫁到简家,那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现在好了,有她在,梁沅君不可能有好日子过了。 “老夫人您请,咱们里头说话。” …… 书房里只有郑老夫人跟齐锐两人,郑老夫人也不跟齐锐客套了,“我来是因为听说一事,因为太过骇异,左思右想之下,便亲自过来走一趟,还请齐翰林莫要见怪。” 为了能扳倒梁沅君,郑老夫人早早就在广宁侯府也安插了人手,虽然并不在关紧的位置,但孟氏跟李娇鸾到梁府去动静闹的太大,便是林夫人有心压制,但只要银子使到,郑老夫人还是把事情打听的个七七八八。 齐锐笑道,“老夫人请讲。” 郑老夫人便将自己听闻简家有意把孙女许配给齐锐的事说了一遍,“今天老身过来,是想跟齐翰林表明心迹,我们薛家再不堪,也不会做出逼人停妻再娶的事,我家那个丫头自小便被一家子捧在手心儿里长大,薛家宁愿留她在家一辈子,也绝不会让她嫁到齐家来,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如果只是来说这些,那就太假了,谁家真遇到这种事,会跑到男方家里说这些?不怕男方是卑鄙小人,反而以此拿住自己?聪明的做法是一问三不知,给孙女大张旗鼓的挑选女婿,赶紧把孙女别嫁他人,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齐锐装作不懂的样子,一脸敬佩的冲郑老夫人一揖到地,“老夫人高义,锐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抛弃发妻的事是绝不会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郑老夫人欣慰的看着齐锐,“刚才我看见小娘子,跟齐翰林真是郎才女貌,唉,那些以门第度人的人,才是坏了良心。” 齐锐一脸感动,“老夫人说的是,不瞒老夫人说,前天家母跟内子到广宁侯府去了一趟,已经跟梁家人说清楚的,老夫人只管放心,梁家再不敢使出如此下作的办法了,便是他们有心对付在下,锐也绝不会连累贵府。” 齐锐把话头儿递过来了,郑老夫人怎么会不抓住机会,“老妇人冒昧一问,齐翰林跟梁家到底有什么过节?你别怪老妇人多嘴,薛家是简国公的外家,不然梁沅君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我那个可怜的孙女头上,这无缘无故的被殃及,老妇人也想弄清楚为了什么?万一薛家也跟这些事有别的什么牵扯,老妇人也好有个准备。” 齐锐沉吟片刻,才道,“都是些旧事了,但老夫人跟贵府小姐无故被连累,在下再隐瞒也对不起老夫人,是这样的,” 齐锐没告诉郑老夫人自己的身世真相,只说了“母亲”霜叶当年为什么会殒命,田家又是如何前倨后恭,一定要自己不计前嫌,甚至为了跟他“和好”,还说出了梁沅君要帮他保媒的承诺,“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下不过一介书生,便是入了翰林院,也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读书人,哪里能够劳动梁大小姐这么惦记?” 郑老夫人心念电转,却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如果仅仅是旧年间事,梁沅君不必如此失常,她想着昨天留在简府的丫鬟回来禀报的话,一向要强的梁沅君,儿子被抱走,院子里还被申夫人又塞了个申家出来的通房,居然还不动声色,跟申夫人不吵不闹,跟简宗颐和和美美,护国公府和谐的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郑老夫人却认为这“和美”是表面的,梁沅君在孟氏跟李娇鸾去过广宁侯府之后就赶了回去,直到戊时方回,回来之后就遇到这么多烦心事,怎么可能挺得住? 她一定是真的病了,但一个孕妇病了却连大夫都不敢请,还强装出无事的模样,这里头必有大缘故,“确实是有些奇怪了,齐翰林没有问过为什么么?” 齐锐苦笑一下,“我倒是也想知道,田家那边什么也不说,梁大小姐么,”他摇摇头,把梁沅君有意接近李娇鸾的事跟郑老夫人仔细说了一遍,“其实我家娘子提出要她到家里来道歉,也是想有机会当面把话说清楚,但梁大小姐显然并不愿意,” 郑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走这么一趟,居然打听到这样的事?梁沅君还在背地里弄这些小动作,让登徒子去调/戏人家妻子,这不止是无耻,还很恶毒了,如果遇到想不开的小娘子,或者是不讲理的男人,女人就得以死铭志了,“梁沅君这是要置尊夫人于死地啊!这也太……” 幸亏齐锐闲着没事就给李娇鸾洗脑,不然真出了事,他就算是拿刀捅了梁沅君也无法弥补了,“是啊,我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才让梁大小姐恨我至此?” 他又给郑老夫人递了个线索,“我原是想亲自见一见田嬷嬷的小儿子的,她们一家虽然脱藉,但一直为梁沅君所用,在这些事里又奔走的格外积极,眼里只有梁沅君这个主子,根本没有我这个外孙,想来他们是清楚其中缘故的,没想到那天过去,广宁侯府的薛老夫人居然下令将人全都抓到她的庄子上去了!” 齐锐说着又是一阵儿摇头,“算了,反正我已经和梁家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如果梁沅君还是不知以收敛,也别怪我不体恤她是一介妇孺了,毕竟我也是有家有室的人,跟那些权贵们折腾不起。” 田家人被关在了薛老夫人的庄子上? 郑老夫人将这个消息暗暗记下,“齐翰林说的是,不过今天你对老妇人坦诚相告,也愿意相信薛家跟此事完无干系,老妇人感激不尽,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薛家相助的地方,只管到府里找我去,大忙帮了不了,小事情老妇人还是可以伸一伸手的。” 她倒是想坐山观虎斗,但孙女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实在是等不起了,而且梁沅君现在身子笨重,又刚折了左膀右臂,趁这个时候将她扳倒是最佳时机。 齐锐见郑老夫人起身,忙抢先一步将门打开,“老夫人的话锐记下了,您小心脚下。” 郑老夫人出了书房门,抬头看见坐在廊下的李娇鸾,饶是她见惯了美人,也不能不承认,齐锐这位小娘子,确实是个难得的漂亮姑娘,她笑眯眯的冲李娇鸾招招手,“小娘子。” 李娇鸾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郑老夫人跟前,“娇鸾见过老夫人。” 郑老夫人把腕上的一只玉镯褪下来,齐锐见她要给李娇鸾戴上,忙握住李娇鸾的手腕,“老夫人使不得,”他跟薛家非亲非故的,干嘛要她的东西? “老身倚老卖老一回,就当是长者赐,”只要是跟梁沅君敌对的人,在郑老夫人眼里,就是自己的朋友,何况齐锐不为高门所诱,厚待发妻,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年轻人,郑老夫人坚持把玉镯塞到李娇鸾手里,“我家里有个孙女,跟你年纪应该差不多大,等以后有机会了,你们也认识认识,做一对闺友。” 简宗颐对拉拢齐锐表现的十分热衷,她这个时候跟齐家打好关系,等将来孙女嫁到简家,这条路就用得上了。 李娇鸾羞红了脸,但她绝不会收郑老夫人的礼物,“妾身怎敢奢求结识贵府大小姐?老夫人的好意娇鸾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老夫人的赏娇鸾不能收的。” 第44章 (捉虫) 送走满意而去的郑老夫人, 齐锐陪着李娇鸾回来,笑问道, “郑老夫人的那只镯子一看就是极好的,嗯,起码目前我给你买不起,我不让你收,你不生气?” 李娇鸾嗔了齐锐一眼, “我又不认识她是谁, 怎么好收她那么厚的礼?而且相公不也跟我说过了, 把人真的当朋友当自己人,才能收还得起的东西, 你说过的,如果去了苏家, 苏家长辈给的见面礼, 我就不能推的, ”但这位郑老夫人, 据说是护国公府的亲戚, 就是齐锐不说, 她也绝不会收她的东西的。 “哎哟我媳妇儿, 拎的可真清, ”齐锐哈哈一笑,他这次穿越,老天给的最大的金手指,就是有了李娇鸾这么好的老婆, “你说的没错,郑老夫人并不是什么善类,不过是敌人的敌人罢了,至于她的那位孙女,以后真遇到了,你心里也要有个防备,”齐锐以“打听来的”为借口,把薛新桐跟郑老夫人的心思大概跟李娇鸾说了说,惹的李娇鸾真皱眉,“她们明明知道那个什么简世子已经有妻有子了,居然还一直打这个主意?” 齐锐一摊手,“所以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上还有如此脑子不清楚的人,我们能怎么办?只能离得远远儿的了。” 李娇鸾轻叹一声,“那个梁沅君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自己的位置都被人觊觎,还在谋划着毁人的姻缘。 “你同情她?”齐锐怕李娇鸾圣母病发作,“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简宗颐当年也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她敢嫁,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李娇鸾点点头,“别说大户人家,便是咱们这些小门小户说亲,也没有什么都不打听的,护国公府那样的人家,府上世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打听不到?她非要一头扎进去,也怪不得别人了。” 李娇鸾歪头想了想,“我看那位梁大小姐确实是美貌的很,兴许是觉得简世子遇到了她,再不会看得上别人了吧?唉,只可惜她看错了人了。” 齐锐没想到李娇鸾能想到这一层,“娘子真知灼见,在下佩服。” 李娇鸾知道齐锐这是在打趣她,“这算什么真知灼见?不过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罢了,她便是再好,如果简世子原就是个好色的人,难为她改一时,还能改一世不成?” …… 梁沅君闭眼把碗里的汤药一口饮尽了,“都是我的命,我哪能怪别人?”她把药碗递给孤月,“记得把药渣子埋好了,不要让人知道我病了。” 孤月点点头,自家小姐真是太委屈了,“奴婢省得,您的药都是奴婢自己在屋里熬的,对外头说的是淡云病了,”为了这个,淡云这两天都没出屋。 “我也就剩下你们几个了,”梁沅君长叹一声,“原想在世子身边的得意人儿里给你们挑个好夫婿呢,看来又得累你们再等等了。” 孤月已经跪了下来,“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们几个发誓要服侍小姐一辈子的,如今才十几年,奴婢怎么敢走?别人奴婢不敢保证,但奴婢是不嫁的,奴婢服侍小姐一辈子,少一天都不行!” 梁沅君鼻子一酸,伸手抚了抚孤月的头顶,“你呀,就是太傻。” 她摆手让孤月退下,“叫寒星过来帮我看账,我歇一会儿。” 她现在连不舒服都不敢让人知道,关上门说是自己在看账,其实是寒星在看,她在一边的榻上养着,梁沅君抚着肚子,不管怎么样,她肚子里这一胎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都可以慢慢来。 孤月迟疑了一下,“大小姐,有件事……” “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梁沅君刚要合眼,听见孤月这么说,只能强打精神。 “老夫人上午叫人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还问呢,说您什么时候到齐家去?” “啪!”孤月手里的药碗登时碎在地上,吓得她赶紧蹲身去捡,“小姐您息怒,老夫人也是怕齐家那几只疯狗到处乱说话。” 听见清脆的碎瓷声,梁沅君心里舒服一些,“我知道,她怕我无法在京城立足,怕梁家被人说不会教女儿,就是不怕我身子重,熬不过来!” 孤月想说梁沅君病了的事并没有叫侯府知道,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道,“要不奴婢请咱们世子过来看看您?或者让世子替您走一趟齐家?” 梁沅君在枕上摇了摇头,“千万别,我的事谁也别告诉,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你不许自作主张!” 凭梁锟对她的感情,知道她病了,肯定会把恶气撒在齐锐头上,万一事情闹大,让薛老夫人知道齐锐是她的亲孙子,梁家的嫡长子,恐怕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到时候都不用简家动手,梁家就能让她直接“病死”。 孤月一出屋就看见静夜在外头站着,“你来做什么?” 梁沅君不舒服,为了不让简宗颐看出来,便做出十分“繁忙”的样子,伺候简宗颐的事,便由新得宠的明澄还有跟她住一个院儿的静夜给分了,虽然知道这是梁沅君的吩咐,但想到主子在床上躺着,作为陪嫁丫鬟却天天跟世子睡在一起,尤其是孤月还听闻静夜居然不要脸的跟明澄一起“服侍”简宗颐,孤月就恶心的不想让她踏进院子一步。 静夜知道如今梁沅君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不待见她,但她也是没办法了,“孤月姐姐,你就帮我通传一声吧,让我见一见大小姐,我真的有事要求她。” 孤月冷笑一声,“有事求小姐?你求世子爷不就得了?小姐挺着大肚子还要每日操劳,你倒有心来烦她。” 不等静夜再说什么,孤月冲廊下站着的婆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静夜姑娘‘请’回去?记得小心着些儿,别扰了夫人清静!” …… 李娇鸾才在苏府二门下了马车,就听到一个声音笑道,“李妹妹可来了,听说你要来,家里头一早儿就等着了。” 李娇鸾抬眸正看见长着一张容长脸,丹凤眼中尽是和善的笑意的妇人,就听身边的婆子道,“这是我们七奶奶。” 原来这就是苏栩的妻子梅氏,李娇鸾忙敛衽行礼,没等她弯下腰,梅氏就一把将她拉住了,“妹妹千万别多礼,不然我家相公该怨我不会招待了,” 她格格一笑,“我娘家姓梅,小字清菩,你要是不嫌弃,便叫我梅姐姐好了。” 李娇鸾的没来得及收拾脸上惊讶的表情,齐锐跟她说苏栩的娘子出身江南梅家,说那是个世代书香,族里出过五个进士数不清的举人的大家族,还说梅七奶奶是个极端庄的大家闺秀,可她眼前这位,有点儿不一样啊? 梅清菩笑道,“吓着妹妹了?我听维宽说了,妹妹是个文静人儿,不像我!” 李娇鸾脸一红,“不是,姐姐挺好的,就是……”跟齐锐说的有些不一样罢了,想想也是,齐锐没见过梅七奶奶,怎么会知道人家是什么样的人? 梅清菩好像看透了李娇鸾的心思,“是不是跟你想像的不一样?”她收了脸上的笑容,换上端庄和煦的浅笑,“是不是这样才对?” “啊?是呀,”李娇鸾话一说出,忙捂住嘴,“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要羞死了,之前听说要随齐锐到苏栩府上做客,李娇鸾就紧张了好久,她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懂得高门大户的规矩,失礼了自己丢人尚在其次,关键是叫齐锐失了面子,这罪过可就大了。 偏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李娇鸾羞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把齐锐跟她说的,让她自在随意就好的话早抛在脑后了,“我,” 梅清菩一叹,比起那个梁沅君,李娇鸾就是个透明人儿一般,“妹妹别怕,我又不会吃人,我们梅氏女自小教养的便极为严格,处处讲大家风范,恭顺贞柔雅的,恨不得一言一行都拿尺子比着,你以为我是那个样子原也没错。” 李娇鸾讶然的看着梅清菩,“可姐姐……” 梅清菩一笑,“我在自己人跟前,再端着那副样子,岂不是要将人拒之千里了?” 她没见过李娇鸾的时候,已经听说了齐锐当街给妻子送花的事了,就那么一枝花,就为齐锐赢得了痴情重情的美名,而李娇鸾,则是多少闺中女子艳羡的对象。 当时梅清菩心里对这对小夫妻,已经抱有了深深的好感。 等到发现丈夫也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不但将一早收在房里的几个爱摆老资格生事的丫鬟,都以年纪大了的理由打发出去配了人,还一回府就围在自己身边,用奇怪的目光悄悄的打量自己。 梅清菩留了心,拐弯抹角的试探了几次,才把丈夫的实话给哄出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是苏栩是听了齐锐关于妻妾的议论,受到了触动,开始寻思她是不是只是遵从父母之命嫁过来的夫妻搭子,只想着好好为自己丈夫料理后院,至于丈夫是谁,根本是无所谓的。 这话让梅清菩既好笑又感动,既笑苏栩傻,又感动于他起码想到了自己,既然他在乎自己是怎么想他的,就说明苏栩并没有只把她当做遵父命娶进来的妻子。 不管丈夫因为齐锐能改多少,但只要改变一点儿,对梅清菩来说,都是一桩好事。就如齐锐说的那样,没有哪个女人能真的贤惠到心甘情愿的料理因为丈夫的小妾们生出的一堆琐事,比起平息她们的纷争,照顾她们的衣食住行,甚至将来还要抚育她们生的子女,她真的更愿意写字作画读书抚琴。 等苏栩把齐锐的身世告诉梅清菩之后,她真的是又气又怒,对齐锐更是满满的同情,但苏栩说了齐锐并不打算将此事揭开,梅清菩除了佩服齐锐的胸怀、气度还有对齐家的反哺之心之外,真的再做不了什么了。 现在丈夫要请齐锐小两口过府做客,梅清菩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就算是见不到齐锐,她也想见见李娇鸾。 至于齐锐托苏栩代请的小小要求,在梅清菩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什么规矩礼仪的,真的吃透了之后,你会发现,那不过是一张光鲜的画皮,画皮之下藏着的是什么,只有本人知道罢了。 等真的见到李娇鸾,梅清菩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也明白了为什么齐锐会视妻如宝,“娇鸾你不知道,我在娘家就是最小的姑娘,嫁到苏家来,又是这一辈里最小的媳妇,”梅清菩看着娇娇弱弱的李娇鸾,“现在好了,我要多一个妹妹了!” 李娇鸾尴尬的呃了一声,她不是个善于交际跟表达的人,遇到这种突发的状况,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半天只能遵从本心,“我也挺喜欢姐姐的,”她好想问问齐锐,谁告诉他的:苏栩的妻子是一位极守规矩极为端庄的大家闺秀? 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见过大家闺秀,人家大家闺秀本来就是梅七奶奶这个样子? 梅清菩看出来李娇鸾的不适,也不再吓唬她了,携了她的手上了一旁的凉轿,“走吧,老祖宗也在等着呢,这府里人口多,又都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你见了她们,可别害怕。” 她已经在心里打鼓了,就听梅清菩又道,“没事的,你跟着我就行了,老祖宗年纪大了坐不久的,要不了一柱香的功夫咱们就可以回我院子去了,”她往李娇鸾身边倚了倚,“可惜今天我见不到探花郎了,你跟姐姐说说,是不是真的像外头传的那么俊?比我相公还俊?” 听梅清菩问起齐锐,李娇鸾不由笑了,“我相公自然是极好的,当然,那个苏公子,”她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苏栩,“除了我相公之外,别人我没有想过这些。”对于李娇鸾来说,齐锐自然是天下第一的,除了齐锐,世上别的男人根本没什么区别。 梅清菩被李娇鸾的样子逗的大乐,“哎哟我太喜欢你了,你就给我当妹妹吧!不然你这种连敷衍都不会的性子,出去肯定不是叫人欺负了,就是叫人骗了,”梅清菩比李娇鸾大着七八岁,在她眼里,李娇鸾真是就是个小姑娘呢。 等凉轿在苏新德之母,苏栩□□母住的院子前停下,李娇鸾目瞪口呆看着梅清菩瞬间变了端庄娴静的模样,“梅姐姐?” “吭,没事的,跟着我进来,”梅清菩握住李娇鸾的手,“不用怕,你比里头的人一点儿也不差,除了投了个好胎,她们谁也比你强不到哪里去。” …… 一直到跟着梅清菩到了她住的院子,看着满目清雅,李娇鸾紧张的心情才平复下来,她在竹丛旁的石凳上坐下,“姐姐住的院子可真大啊,你的院子,比我们整个家都大呢!” 梅清菩“噗嗤”一笑,将丫鬟端过来的菊花茶倒了一盏给李娇鸾,“你喜欢就经常过来玩,我成天在家里闲着也没什么事做,你过来了,咱们刚好可以说说话,” 她见一群丫鬟婆子带着儿女过来,冲他们招招手,“熠哥儿,浓姐儿,过来给姨姨见礼。” 李娇鸾哪儿见过这么玉雪可爱的孩子,尤其是前头走的苏栩的长子苏熠,也不过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大红的小锦袍,头上戴着顶小银冠,项上带着赤金嵌猫眼石项圈,下缀着錾以“长命富贵”的天官锁,足蹬麀皮粉底小朝靴,便是年画上的金娃也抵不上他好看,再看刚被乳母放下来,就一头扑到梅清菩怀里的苏浓,也才三四岁的样子,同样穿着身大红小裙子,戴着赤金项圈,脚上的小绣鞋上缀着硕大的珠子。 李娇鸾还没开口,梅清菩已经不悦的皱眉,“这是做什么?出门赴宴么?” “回母亲的话,”苏熠似模似样的冲梅清菩一拱手,“刚才父亲召儿子去见了齐世叔,父亲说世叔是通家之好,要儿子以后像敬重父亲一样敬重世叔,母亲派人叫儿子跟妹妹过来给姨姨请安,儿子便做主换了身见客的衣裳。” 苏熠的话还没说完,梅清菩已经笑到不行,“对,熠儿你说的极是,是母亲疏忽了,齐世叔是你父亲的好朋友,姨姨呢,是母亲的妹妹,你们赶紧过来给姨姨请安。” 李娇鸾已经完全被这苏熠跟苏浓给迷住了,她也不要他们给自己行礼,一手拉了一个到自己跟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姐姐可真有福气!” 她把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两个孩子,“都是些小玩意儿,你们千万别嫌弃啊。” 给苏栩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是齐锐带着李娇鸾特意到街上挑的,苏家什么没有?齐锐特意挑了些所谓“上不得台面儿”的竹木制的玩具,还有泥人面塑剪纸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轻易见不到的东西让李娇鸾带了过来,果然当这些东西一被拿出来,就将两个小家伙的目光吸引过去了。 苏浓年纪小,一把抓住面塑娃娃就去抠娃娃头上的冲天辫,苏熠已经懂事了,虽然眼睛止不住的往那些小东西上头瞄,还是似模似样的给李娇鸾行礼道谢,喜得李娇鸾忍不住在他白嫩嫩的小脸上捏了一下,“你要是喜欢,下次叫你世叔到城外去给你买去!” 梅清菩又留了苏熠跟苏浓玩了一会儿,才让他们带着那些礼物回自己院子去了,她倚在竹椅上看着李娇鸾,原本未见李娇鸾的时候,她还想问一问,难道不生气齐锐不去认梁家吗?但真见到了李娇鸾,她就知道李娇鸾同齐锐一样,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我听说梁沅君还没有到你家里去?” 李娇鸾摇摇头,“我也没指望她真的来,其实来不来并不重要,她知道害怕了,老老实实的不再做害相公的事就行了。” 梅清菩一叹,当年她初到京城,也曾被梁沅君的风采迷惑过,惊叹京城果然物华天宝,居然有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不但能写一手绝妙好诗,还时常有让人心折的言论出来,还能将家里的生意也经营的红红火火。 梅清菩还曾经听梁沅君跟人聊天时说过,女人嫁人更要重德,一个德行好的男人,即便并不钟意自己的妻子,也会给予她应有的尊重,善待妻子跟他们的儿女,但如果一个人品行不好,即便才华过人,家世过人,也不是良配。梁沅君说这些话的时候年纪尚小,这番见识更是让梅清菩感叹不已。 等梁沅君到了花信之年,到梁府提亲的更是踩破了门槛,梅清菩也曾为族里出色的子弟筹谋试探过,毕竟这样的好姑娘,谁都想娶到自己家里来。 但当梅清菩亲耳听见梁沅君暗示简宗颐求娶自己的那一刻,梅清菩看透了,梁沅君曾经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寻求一门好亲事,梁沅君眼里的真好在意的“好”,并不是她之前说过的德性、人品,而是门第出身。 这个教训梅清菩可以记一辈子,时不时的提醒她,再不要以言辞度人,有些人即便是舌灿莲花,其实行的也不是高洁之事。 现在好了,梁沅君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了,梅清菩都可以想见她以后的日子,也越发肯定,梁沅君并不是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一个真的聪明人,是不会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世的情况下,还敢冒险嫁入高门的,尤其是简家那种汲汲营营眼里只有富贵的人家。 “我听维宽说,梁沅君为你家相公保的是简世子的表妹,薛家小姐?”知道了这个人选,梅清菩越发不齿梁沅君的为人,“这事儿想来知道的人不少吧?” 李娇鸾点点头,把郑老夫人去家的事跟梅清菩说了,“相公说郑老夫人一定会做些什么的,叫我们等着看就好了。” 梅清菩一笑,“那我也帮一帮她吧,梁沅君如今有娠,最宜留在府里安胎,”她为有妇之夫保媒的事,自己可以帮她扬一扬名,毕竟这些年她的好名声已经够多了,让人看清楚一些,也不是坏事。 第45章 薛老夫人没想到静夜会跑来求见她, 她讶然的看着鲁嬷嬷,“这是来为她家里人求情?沅君呢?也许她出来?” 鲁嬷嬷也是一脸奇怪, “许是听说了她家里人被老夫人拿了,依咱们大小姐的性子,肯定是不肯替她求情的,”所以静夜才会自己跑来见薛老夫人,鲁嬷嬷道, “田家那边到现在什么也不肯说, 田嬷嬷有个孙子还是秀才, 咱们也不好真的做什么,不如先叫她进来, 咱们听听她说些什么?” 薛老夫人抚着油亮的沉香木拐杖,沉思片刻, “行吧, 把人带进来, 别让那边知道了, ”比起田家那些人, 静夜应该更好对付一些, 兴许从她这里, 可以问出些什么来。 …… 静夜随着小丫鬟进了瑞福堂, 随着门帘轻响,抬头时就见屋里只有薛老夫人跟鲁嬷嬷,她忙跪在地上,“奴婢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安泰。” 鲁嬷嬷打量着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许多的静夜,“你这是慌什么?害怕了?” 静夜下意识的抠紧地毡,“嬷嬷说的什么,奴婢听不懂。” “如果真的听不懂,你就不会悄悄跑过来了,行,我就真当你听不懂,那你告诉我,你今天过来做什么来了?你家小姐要是知道你来了,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吗?”薛老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额间见汗的静夜,“想清楚了再回话。” 静夜的眼泪夺眶而出,如果不是梁沅君不肯见她,她又没胆子跟简宗颐求情,她也不会借口回家看父母,使银子从府里溜出来了,“奴婢,奴婢,大小姐并不知道奴婢出府的事,大小姐身子一直不好,但又不敢叫府里知道,一直悄悄喝着药呢!” 梁沅君身体不好,薛老夫人神情一凛,“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敢让简家知道?说!” 静夜略略抬头,用余光扫了薛老夫人一眼,“上次从侯府回去之后,大小姐几乎是被寒星几个抬进去的,”她絮絮的把申夫人抱走简镔,又给简宗颐一个丫鬟的事说了,“大小姐苦的很,又不敢让府里知道。” 鲁嬷嬷略想了想,“大小姐这也奇怪了,什么也没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申夫人这个时候往院子里塞人,气病了儿媳,难道咱们小姐还要替她遮掩着?为什么不敢叫咱们知道?若是回来送个消息,老夫人跟夫人,立时就要去讨个说法的!” 任谁也没有在媳妇怀孕的时候跑去给她添堵的,这又是塞人又是抢儿子的,招招儿都扎人的心呢,“大小姐真的就这么忍了?世子怎么说?” 静夜抿抿嘴唇,“大小姐还跟世子爷说,夫人是为她好,还赏了明澄许多头面衣裳,让她好好服侍世子……” 薛老夫人点点头,倒是把悬着的心放下来的,她养大的孙女她知道,绝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当时没有发作,这肯定是有后招儿,这会儿应该是真的身子不舒服,才先悄悄的安胎,以图后计,“我知道了,等过两天她母亲会过去看看她的,你来就是说这些来的?” 静夜刚想点头,就听薛老夫人道,“来人,把静夜送回国公府,交到大小姐手里。” “老夫人!”静夜厉声大叫,“老夫人饶命啊,奴婢真的是替大小姐担心才过来的。” 即便她回来是替梁沅君求助来了,但在梁沅君心里是绝不会相信的,就冲她私自出府这一条,梁沅君就可以依着府规给她几板子,“奴婢是没有办法了,才背着大小姐出来的,可这样就已经犯了国公府的规矩了。” 静夜是简宗颐的通房,如果梁沅君真的要人来娘家求助,绝不会派她过来的,静夜也不会是单纯的过来求助,“你是不是觉得过来通风报信,我便会开恩放了你的家人?” 静夜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现在她一点儿谎也不敢撒了,“是,奴婢知道奴婢的家人太过贪心,做了背主的事,但还请老夫人看在我祖母年事已高,我父亲又一直在乡下务农,轻易不到城里来,放过他们,奴婢便是当牛做马,也会报答老夫人的大恩大德,”静夜边说,边不停的给薛老夫人磕头,“求求您了!奴婢这辈子都会对大小姐忠心耿耿。” 还是个孝女,薛老夫人点点头,“如果你祖母只是做了背主的事,放过她也不算什么,毕竟她已经脱了奴藉,我也不好拿你们田家怎么样,但是她犯的又何止是背主的错?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把大小姐当成眼珠子,却对自己的外孙子不理不睬?” 静夜猛然抬头,眼里全是怀疑,这种要命的秘密田家人会轻易招供?不招还能活,招了可是一定会死的,“我祖母只是感念夫人对田家的恩德,才会入府照顾大小姐的,并没有别的心思,至于齐锐,齐锐,” 她垂下头,田嬷嬷对她们这些孙辈,一直是极为疼爱的,每每从侯府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带回家里来分给他们,“祖母是因为我姑母不在了,才不喜欢齐家人的。” 薛老夫人已经将静夜的惊恐闪烁看在眼里,她的这种解释也太过牵强了,“原来是这样?霜叶是因我那个媳妇才难产过世的,结果你嬷嬷却把罪过怪到齐家人身上?静夜啊静夜,你祖母跟你母亲,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那个母亲胆子比你也大不了多少,都不用我们动板子,几耳光下去她就什么都说了,你们田家,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听到自己母亲全招了,静夜一下子瘫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我母亲什么也不知道,她能说什么?”母亲怎么敢?便是挨板子,也不能将能葬送整个田家的大秘密说出来啊! 静夜的神情已经告诉薛老夫人,她什么都知道,那她母亲又怎么会不知道?薛老夫人握紧手中的拐杖,强压狂跳的心脏,“有什么不可能的?你那个叫良玉的哥哥,是个秀才吧?我一张帖子过去,县里就能夺了他的功名,你娘不为自己,也得为你哥哥想一想啊!” 薛老夫人轻叹一声,“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把你送回简家了,来人,把她给我送到庄子里去,过阵子把那窝子丧良心的奴才都卖到鞑子那边,” 薛老夫人端详着静夜,“田家几个姑娘生的都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老夫人我是世子的人,你不能随便卖我的,你不能,”静夜已经吓的心肝俱裂了,卖给鞑子,她跟家里人都会被折磨死的。 “你是给简世子做了通房,但你还是梁家的丫头,你觉得我过去跟大小姐说,老夫人要你的身契,她会不给么?”鲁嬷嬷也看出不对来了,干脆又逼了她一逼。 “我说,我都说,老夫人,求您了,要杀要剐随便您,千万别把我卖到鞑子那边,这事都是我祖母跟姑母做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跟我们没有关系的……” …… 等听完静夜的供述,薛老夫人已经热泪长流,原来她的胡思乱想竟然都是对的,齐锐才是她们梁家的子孙,“怎么敢,她们怎么敢?我们梁家的孩子,我的孙子!” 鲁嬷嬷一边给薛老夫人拧毛巾,一边拿袖子擦自己的眼泪,“老夫人您消消气,万幸大公子福大命大,遇到了好人家,还中了探花成了翰林,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事。” 薛老夫人哪会去想齐锐如今多有出息啊,只要想到她的亲孙子,从小在那样的地方长大,挨饿受冻,而仇人的孩子却在侯府享受着侯府大小姐的风光,薛老夫人就恨不得拿刀,“我要杀了他们,一个一个都别想活着!” 鲁嬷嬷见薛老夫人面色铁青,直直的往后倒,“老夫人,快来人啊,快请大夫!” 一时间所有人去涌到了瑞福堂来,静夜见没人顾得上理会自己,悄悄的从屋里退了出来,她茫然的往侯府外走,却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往哪儿去? “静夜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老婆子帮你叫顶轿子,”守二门的婆子看见满脸是泪的静夜,忙迎了过去,“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听前头大呼小叫的,说是请太医呢,老夫人是不是病了?” “老夫人?”静夜吓的一个哆嗦,万一薛老夫人死了,那头一个陪葬的就是她,“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走,我要走了,我得赶紧回去。” 那婆子眼珠一转,她是薛家安插在侯府的眼线,郑老夫人可是说了,叫她盯紧了侯府的一举一动,显然今天侯府是出大事了,而且这大事还跟静夜有关系,再想想之前风光后来却被处置了的田家人,静夜就是那田嬷嬷的孙女。 “你这是要往哪儿去啊?你一个年轻小娘子,穿金戴玉的,出门也没有人跟着,再遇到歹人可怎么办?”婆子打定主意要从静夜嘴里探话出来,热心的跟在静夜后头,“这样吧,老婆子跑一趟,送姑娘回国公府去,唉,大小姐也是,你好歹也是世子的人,怎么出门儿也不给你派辆车?” 一听见国公府,静夜更害怕了,她太知道梁沅君的身世如果揭出来会是什么后果了,而且以梁沅君的性子,便是她要死了,也会拉着她这个妹妹一起走的,“不,我不回国公府,我不回,你别送我回国公府。” 到底出了什么样的事?连国公府都不敢回了?婆子想了想,“那这样吧,我家就在后街大杂院儿住着,你先去我那儿歇歇脚?我这当着差呢,也不好走太远,你先想想自己是准备去哪儿呢,等我交了差使,回来送你去,成不成?” 静夜感激的看着并不认识的婆子,“谢谢妈妈了,我就在您家里略坐一坐就走,我这脑子太乱了,得想清楚。” …… 婆子看着端着大碗茶都不知道往嘴里送的静夜,叹了口气,“你先喝口水歇着吧,我回侯府去,一会儿回来了送你走,不过你是大小姐的人,这时候能去哪儿?” 敢乱跑出去,那可就成了逃奴了,抓住是要被打死的! 婆子见静夜只低头不吭声,悄悄把屋门从外头锁了,快步往侯府赶去,她得先打听一下老夫人病倒的事跟静夜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系,府里要拿静夜的话,她把人留住了,也算是立了一功,当然,这也是一件大新闻,报给薛家知道,没准儿还能再拿一笔赏钱。 …… 听说薛老夫人病了,梁勇跟梁锟都飞马往府里赶,老夫人有心疾,一旦发作起来,救治不及时,就会有性命之忧。 “母亲呢?怎么样了?”梁勇一见院子,就见林氏跟杜丽敏站在瑞福堂外,“怎么回事?太医呢?” 林氏讪讪道,“母亲已经醒了,也服了太医给开的药,就是,”她一脸尴尬,“母亲下晌见了静夜,不知道因为什么,被那丫头气狠了,现在根本不想见人,也不许我们进去服侍。” “静夜不是大姐的丫鬟吗?怎么会在府里?”梁锟讶然道,“大姐呢?也回来了?” 杜丽敏没好气道,“大姐没回来,我已经叫人问过了,是静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要见老夫人,后来家里一乱,她又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我已经叫人去国公府带人了,冲撞了祖母就想一走了之,凭她是谁的人,也没这个道理。” 梁勇点点头,“杜氏说的对,来人,再去简家,就说我广宁侯府要拿逃奴,让简国公行个方便。” 梁锟忙上前一步,“还是我去吧,静夜是姐夫的人,我去跟姐夫说清楚,省得再误会了大姐。” 不等梁勇开口,杜丽敏又说话了,“世子,您还是先去看看祖母吧,祖母刚才差点儿没缓过来。” “你跟我先进去,一个小小的通房,简家还能护着她?”梁勇大步走到瑞福堂门口,刚要挑帘,鲁嬷嬷已经出来了,“侯爷回来了,老夫人请您进去,”她看了一眼梁勇身后的梁锟,“世子您先回去换身儿衣裳吧,一会儿老夫人会见你的。” 这是做什么?梁锟也急了,“祖母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好?”如果薛老夫人不在了,梁勇就要丁忧三年,而他也得守制一年,这对梁家可又是个打击。 杜丽敏生怕梁锟说出什么不吉的话来,“世子快跟我回去吧,你从城外赶回来的,一身的尘土,赶紧洗清爽了再来见祖母。” 林夫人看着脸上又是土又是汗的儿子,也心疼的催他,“你赶紧去吧,你祖母已经没大碍了,别担心。” …… 梁沅君看着站在堂下的侯府大管家梁平,“平叔,你说的是真的?” 申夫人轻嗤一声,“梁氏,静夜不是你派到侯府去的?你叫她说了什么,竟然把老夫人给气倒了?静夜人呢?还不赶紧交给梁管事叫他把人带回去?” 薛老夫人念了声佛,幸亏这静夜是从梁家带过来的,不然她们简家叫人传说没规矩就不好了,“是啊,你也别在这儿问东问西了,听梁管事的意思,老夫人怕是病的不轻,你也收拾收拾赶紧过去看看,静夜呢?去少夫人院子里把人给我绑了。” 寒星上前一步,“回老夫人的话,今儿下晌就没有见到静夜,我们夫人吩咐静夜跟明澄姑娘照顾世子的起居,特地免了她们每日请安。” 申夫人又是一声轻笑,“便是免了请安,也是你的人,难不成没你的吩咐,她还能插翅飞出去不成?来人,去把静夜给我带过来交给梁管事。” …… 等去的人回来说没见到静夜,角门处也传来消息,说是静夜下晌说是回家一趟,出去之后再没回来,梁沅君只觉两眼发黑,她哀哀的抬头看着梁平,“平叔,我祖母可好?” 静夜去了侯府,薛老夫人就气倒了,再想想被薛老夫人关起来的田家人,梁沅君知道,一定是东窗事发了,她这个时候回梁家,只会是自投罗网,“我这就去看祖母去,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底下人,让她把祖母给气着了,都怪我……” 梁沅君说着膝盖一软,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 “怎么?静夜没有找到?沅君也病倒了?”薛老夫人倚在大靠枕上,看着神情凝重的梁勇,“你现在还不相信么?” 梁勇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疼家了二十年的女儿,竟然是霜叶跟齐秀才的女儿,而被一个穷秀才养大的孩子,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母亲,您不能听信一个丫头的胡言乱语,咱们还是把静夜找到再说。” 薛老夫人失望的看着梁勇,“找不找静夜有什么重要的?她是梁家的奴才,一个年轻女子没有身份路引,在外头就是被卖的命,如果想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假,你去庄子里拿了田嬷嬷一家,还愁审不清楚?” 如果不是她这会儿连说几句话都要攒足了力气,薛老夫人已经冲到庄子上去了,“去跟老鲁说,让他把田嬷嬷跟田定山给我押回来,对了,先给他们点儿苦头吃,只要不死就成!” 梁勇知道薛老夫人说的都是道理,“可沅君她,她已经嫁到了简家,如果让简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怕,”这结亲就成了结仇了。 事事只问利弊不问人心,这就是自己的儿子,薛老夫人失望的轻叹一声,“那你的意思呢?任由自己的亲生儿子流落在外,顶着别人的姓氏,承嗣他姓香烟?勇儿,齐锐是你的嫡长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心疼?他是个多么好的孩子,你也看见了。” 田家齐家的旧事这阵子被频频翻出,林夫人也跟梁勇念叨过几次,事情的经过梁勇怎会不清楚?想到田家把自己的嫡子扔到乡间饱受苛待,把他们的外孙女充成侯府千金,梁勇也恨不得把田家人都剁碎了喂狗! 但在梁勇心里,处置田家是处置田家,这个田家人里,是不包括梁沅君的,她不但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更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未来的护国公夫人,如果没了梁沅君,侯府跟简家的关系就断了,“娘,这事咱们要从长计议,不急的,沅君这会儿还有孕在身,她怀的可是简家的孩子。” “一个丫头生的贱婢,占着我侯府长女的名头这么多年,我不去找她问罪,倒要还担心她能不能帮简家生出儿子来?”薛老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勇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想瞒住梁沅君的身份,你就怕有朝一日被简家知道了,连梁家也恨上了?” 梁勇不说话了,薛老夫人说的也是道理,如果事情真相被揭出来,最不能容忍的怕就是简家了,梁勇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林氏并不是山东林氏嫡女,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女人,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可总不能咱们亲自去跟简家认错,芳娘跟华娘都是庶出,这身份上也不匹配,”梁勇左思右想,想不到解决之法,他不愿意再想了,“不说沅君,那个齐锐,难道我要把他认回来?锟儿怎么办?” 他跟林氏先有了女儿,之后终于盼到了儿子,梁锟是梁勇全部的希望,从小他就将儿子带在自己身边,亲自教他兵法武功,等儿子一到十五,便上书请封世子,如果现在他认回了齐锐,那梁锟便从嫡长沦为嫡次,按礼法,是要让出世子之位的。 把自己苦心维持的爵位跟侯府交给一个没见过几面,甚至印象并不算好的儿子,梁勇不愿意。 “要不,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儿子把田家人都处置了,咱们一切保持原样,至于以后,”万一此事就永远被盖住了呢?“其实齐锐如今的前程也是不错的,要不咱们慢慢找个机会,跟齐锐走动起来,”梁勇想说把家业分给齐锐一半儿算做补偿,但一想如果那样做,必会引起齐锐跟外人的怀疑,反而不美,“我跟林氏说一声,叫他舅舅帮着盐业上寻一个生财的路子,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扶持着……” 第46章 齐锐在翰林院的日子过的很悠闲, 修撰是掌修国史跟掌修实录的,说白了就是编写前朝皇帝实录跟记录本朝皇帝言行, 他和林远声虽然都是一甲及第的新贵,但在翰林院这个大汉最清贵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一甲前三了,就他头顶上的几位前辈,没一个“成绩”不如他的, 而他这个完全没有工作经验的新人, 才去根本没有得到具体的工作。 齐锐也不急, 他能跑三年龙套,早磨的没有性子了, 每天按时上班,跟着大家一起下班, 留意观察前辈们都在做什么, 顺便找一些过去的资料来看, 他相信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如今用不上他, 不代表永远用不上, 总不能等用他的那一天来了, 他又不管用吧? 齐锐的不骄不躁自然也被上头看在眼里, 大家对今科的风云人物也多了几分好感,时不时的也愿意给他一些指点,私下有聚会的时候,也会叫他同去。 这日齐锐下衙回家, 没看见李娇鸾,问了金娃才知道,李娇鸾去隔壁说话去了。 齐家的东邻住着一位工部主事,西邻住的是一位姓吴的御史,齐锐也跟吴御史见过两面,印象里是个极为清正的人物,日子么,自然不像西邻主事家里那么富裕热闹。 这不用问,李娇鸾就是去了吴御史家里,跟他的妻子蔡氏说话去了。 从苏家回来之后,李娇鸾对出门结交再不像之前那么畏惧了,齐锐也建议她从身边的人开始,慢慢扩大自己的交际圈,跟人交际的时候也不要抱着什么“夫人外交”的思想,遇到能谈得来的,便多见几次,聊不来下次以后减少见面次数。 他还让李娇鸾回来之后把听到的、看到的跟他分享一下,齐锐来帮她分析分析,两人既有了话题,李娇鸾也算有些事情打发时光,比成天关在家里做针线要有意思。 “相公你今天回来的挺早,”李娇鸾是算着齐锐大概回家的时间回来的,没想到齐锐已经在家里了,“没跟苏大哥一起?” 这些天齐锐也没有闲着,苏栩只要一有空,就拉着他去各种酒局诗会,齐锐也知道他这是在为他交朋友攒人脉,而且苏栩看似风流,在交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因此只要苏栩的小厮到检讨厅外等着,他一般都会赴约。 “啊,我也不能成天在外头嘛,”想着这阵子每天回来的都挺晚的,齐锐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歇会儿,今天我来做饭。” 李娇鸾嗔了齐锐一眼,“你做什么呀,我在家闲了一天,还叫朝廷命官回来下厨,那成什么了?不过我真的有事跟你说呢!” 齐锐笑嘻嘻的帮着李娇鸾除了出门儿的衣裳,换上件家常穿的,“娘子只管吩咐。” “我跟你说过,吴御史的太太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吧?”李娇鸾除着头上的钗环,小声道。 齐锐点点头,李娇鸾对蔡太太评价还是极好的,说跟着她听了许多道理,也愿意听她说话,“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听蔡太太说,她家里有个妹妹自幼便有才名,只是命运多舛,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后来过继了族里的子弟承嗣香火,现在那个继子也成家了,蔡娘子不想跟继子一家过日子,蔡太太就将人接到京城里来了,估摸着这两天也就到了。” 好吧,如果让齐锐说,这位“蔡娘子”真不如守上个两三年就嫁了呢,这会儿还有个亲生的在身边,现在好了,一辈子幸福没了,这到了可以享受子女孝敬的时候了,跑姐姐家来了,听起来跟叫人扫地出门了一样,“然后呢?” “我不是时常跟蔡太太请教这大户人家的礼仪规矩嘛,蔡太太说她妹妹当年还备选过女官呢,这次她把妹妹接过来,就是想让她帮着教导家里的两个女儿,”李娇鸾眼睛亮亮的,“你说咱们把巧蕊跟银妞也送过去,如何?” 齐锐对这个持保留意见,学规矩没问题,千万别把蔡娘子的傻劲儿学到了,齐锐一直觉得女人还是自私利己一些的好,“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人家蔡太太说了可以多教两个了?” 李娇鸾嘟着嘴,“那倒没有,我不是越跟这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太太接触,越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嘛,”她拿两根手指捏着齐锐的衣袖轻轻的扯,大大的水杏眼眨着,“我运气好,遇到了相公这样的人,可将来巧蕊跟银妞呢?” 齐锐被李娇鸾眨着心里乱乱的,索性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所以你想让两个小丫头现在就跟人家学起来,有个官宦人家小姐的样子?”他在李娇鸾腮边亲了一下,“她们运气也不差,有你这么好的嫂子。” 李娇鸾往一旁躲了躲,“蔡太太也是跟我说闲话呢,提起了蔡娘子,说她成天要忙着家里的事,过阵子蔡家的大公子不也要议亲嘛,怕顾上不两个女儿,又心疼自己的妹妹,才想把人接过来,”李娇鸾抱住齐锐的腰,“相公,你鬼主意最多了,你说我该怎么跟蔡太太提这个事儿合适呢?” 齐锐轻咳一声,拿手指在根本无须的颌下轻捻着,做思考状,“待为夫慢慢想来,不过我想先问你,你觉得蔡娘子这一生值得么?” 李娇鸾跟齐锐如今无话不说,想了想,“如果她的夫婿值得,她的一生便是值得的,至于继子,”李娇鸾摇摇头,“这事儿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自然不好评说。” 齐锐满意在李娇鸾的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爱动脑就是好孩子,既然还不知道,那就不必操之过急,左右那蔡娘子过几日就要到了,到时候你多过去走动走动,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要观察一下,她来时行李带的多不多?” “啊?为什么?” “这如果她有余财傍身,说不定在吴家也就是借住,但如果她没有积蓄,靠姐姐接济的话,到时候你就可以委婉的建议,她开个女学,挣点儿束脩,爹有娘有不如自有嘛,到那个时候,咱们交钱把两个孩子送过去不就行了?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齐锐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隔壁吴御史家比他这边宽敞的多,吴御史家里人口也不算多,辟出几间房给蔡娘子开个班儿也应该可以。 而且他听苏栩说了,吴家蔡家在他们家乡那边都不是小门小户,但吴御史为人清正,京城居住花销又大,吴家的日子过的并不富裕,如果蔡娘子能自力更生,不论从哪个方面,蔡太太应该都是支持的。 李娇鸾从齐锐的怀里跳起来,“相公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想到办法的!”如果蔡娘子开女学,她们交银子去跟着学规矩,比欠蔡家人情要清爽的多,“那我送信儿回去,让父亲把巧蕊她们先送过来吧!” 这丫头真是个急性子,但像她这么肯为小姑子将来考虑的嫂子也真不多,“行吧,我写信回去,你把巧蕊她们的住处先准备出来,”一想到家里多两个半大姑娘,自己跟李娇鸾做什么事都收敛着,齐锐不满的想撅嘴,但看到兴致勃勃的跑去要给他铺纸磨墨的李娇鸾,齐锐那点儿不满也就散了,“家里地方不够,跟金娃商量商量,让他搬到我的书房里去,他的房间让给两个姐姐。” …… 简宗颐一回府就被申夫人叫到自己院子里去了,等他听完申夫人的话,也愣住了,静夜私自出府,还将广宁侯的老夫人给气病了?现在静夜下落不明?梁沅君还病倒了? 申夫人长长的脸上挂着讥诮的笑,“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这种根基浅薄的人家是不能结亲的,你偏不听,信了什么第一淑媛,才情过人,又善经营,非要将人娶回来,现在好了,娘家乱七八糟的事一件接一件,件件骇人听闻,将来传出去,于咱们简家有什么好处?静夜是梁氏的丫鬟没错,可也是你收了房的人!” 简宗颐已经坐不住了,“娘我先回去看看沅君,再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嘁,你是信不过我这个当娘的话喽?她一晕倒,我便立时叫人去太医医请了太医令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申夫人冷笑一声,“说没什么大事!倒是看出来她有‘夜不成寐’的症侯,说是平日思虑太过,心脾两虚,血不养心则神不守舍,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放宽心,少想些心事。” 思虑太过以致夜不成寐?简宗颐讶然的看着申夫人,“这是郭太医诊的?” “还有几个太医令?我这个当婆婆的再不好,她肚子里的也是我的孙子,我还能慢待了去?叫人拿了你爹的帖子直接将人给架到车上请过来的,”申夫人烦躁的摆摆手,“你去吧,关上门你们两口子好好聊聊,看看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才弄成这副样子?唉,我这个命哟,活了几十年,娶了个媳妇,倒成了恶婆婆了。” 简宗颐自然是相信母亲的,“既然沅君没事,我先去侯府一趟吧,出了这样的事,沅君病倒了不能过去,我再不露个面儿,就成了咱们的失礼了。” 申夫人点点头,“就是这个理儿,叫人把礼备的厚一些,侯府那个老夫人是个明理的人,你先把错认了,她应该不会说什么。” 申夫人倾了倾身子,“还有,那个静夜到底跟薛老夫人说了什么样的话,才把老人家给气倒了?这个能问就问一问,万一是你们夫妻的事呢?” 简宗颐沉默着点点头,这个也是他困惑的地方,“沅君怎么说?” 申夫人冷哼一声,“她会跟我说实话?我问过梁家来的大管事,说是不清楚,但你说如果梁氏真的也不清楚,她自己的丫鬟出了这样的事,她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说了什么?” 申夫人可不信梁沅君是这样的人,在她看来,梁沅君是知道缘故的,只是不肯告诉他们罢了。 简宗颐也想知道静夜去梁家说了什么?但他觉得梁沅君不至于会瞒着他,“我知道了,等把静夜抓到了,不管她是谁的人,我都不会轻易饶过的。”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申夫人才不关心她的下场呢,“跟侯府人通个气,咱们两家慢慢抓人,千万别闹大了,为个贱蹄子闹的满城风雨,不值当的。” …… 梁沅君听说简宗颐去了申夫人的院子之后,直接出门了,眼前一阵儿发黑,“孤月,还没有找到静夜么?叫人去老夫人的庄子上了没?” 孤月帮梁沅君掖了掖被角,“已经吩咐下去了,小姐您别想那么多了,身子最要紧,老夫人那里不是说已经没事了么?您放心吧,就算是为了您,侯府也不会把事情闹大的。” 梁沅君倒宁愿薛老夫人没挨过这一回,直接过去了呢!如果她不在了,梁锟就可以直接将田家人全都打杀了,自己身世的事,就算是彻底被尘封了,可现在倒好,那老婆子居然又挺过来了,这古代的医术还真是太高妙了! “我知道了,你别在这儿了,叫咱们的人都散到府里,听听老夫人跟夫人那里都有什么说法,”梁沅君凝眉沉思,“也给世子送个信儿,叫他想办法来看看我。”她为了不去侯府,只能以养病为由在床上躺着,外头的事只能靠梁锟了。 孤月点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送消息。” …… 杜丽敏看着急着团团转的梁锟,“老夫人已经好多了,世子只管放宽心吧,刚才简世子不也说了么,大姐也没有什么大碍,母亲也说了,明天让我去看看她。” “你去管什么用?”梁锟看了一眼越来越沉默的杜丽敏,这阵子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妻子跟他疏远了,尤其是还挑了个丫鬟给他,梁沅君告诉过他,如果一个女人真的爱一个男人,是会连男人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都不高兴的。 “明天我去,你就在家吧。”跟他离了心的妻子,他怎么信得过? “世子!” 杜丽敏冷笑一声,“世子将护国公府当成了什么地方?你一个男人,直接闯到人家内院去吗?” “我是她亲弟弟,有何不可?” “可护国公府的女眷不都是世子的亲姐姐!”杜丽敏不屑的笑笑,“我知道世子思姐心切,但规矩还是要守的吧?即便是世子去了,顶多也是由简世子陪着进去看一眼,你们姐弟还能摒退左右说体己话不成?”梁沅君还没有弥留之际呢。 梁锟被杜丽敏问的一滞,“这,唉!那你说怎么办?” 杜丽敏已经感觉出来了,梁沅君是不想回侯府才一直“病着”,这不想回府的原因,恐怕跟静夜气病薛老夫人有绝大的关系。 “不如我给大姐捎个话儿过去?”杜丽敏道。 梁锟看着杜丽敏,沉吟片刻,“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这样吧,我写封信你带回来,要是大姐有回信最好。” 杜丽敏想到梁锟外书房里跟梁沅君的通信,心里发酸,“好啊,世子写吧,我一定给带到了。” 梁锟的信很快就写好了,等杜丽敏看着上头几行“番文”,心里苦笑,这是防着她呢!而且居然用上了平时两人不用的“番文”,可见这次是真的出了大事了。 …… 郑老夫人接到侯府婆子的报信,心里大喜,薛老夫人的庄子她派人去探过,想进去劫人动静太大,正一筹莫展呢,没想到静夜就送上门来了,她立马派自己身边的嬷嬷赶到了侯府后奴仆们住的后街上,等婆子把静夜从自己家里诓出来,直接将静夜捂了嘴给塞进马车带走了。 而静夜招的机密更是叫郑老夫人又惊又喜,区区一群奴婢,竟敢拿自家的外孙女换了广侯府的嫡长子! 别说本朝了,就是前数几百年,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只要让这桩丑闻大白于天下,那么梁沅君就是生十个八个儿子,也不可能再坐在护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上了,郑老夫人兴奋的在屋里踱着步子,半天才道,“去看静夜姑娘请到偏院里,再拨两个小丫鬟两个婆子好生伺候着。” 田家人这会儿已经不再重要了,这种事都是宁可信其有的,只要静夜出来指证了,简家就不可能弄一个身份存疑的世子夫人,何况,郑老夫人想到齐锐,梁家会放弃那么优秀的子弟? 如果是她的孙子,她是绝不会丢手的。还有齐锐,会舍得丢掉原本属于他的世子之位? …… “丽敏,原该是我去看你大姐的,但你祖母尚在病中,我不好出府,你见了你大姐,千万要开解她,你祖母已经没事了,至于静夜,家里头都知道跟她没有关系,我已经看透了,姓田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杜丽敏去护国公府前,林夫人将她叫到院子里不停的嘱咐,她把给梁沅君准备的补品一样样拿给杜丽敏看过,开始说正事。 杜丽敏点头,“母亲放心吧,静夜是后头送进来了,若不是看在田嬷嬷的面情上,母亲是不会让她跟着到国公府去的,”杜丽敏努力给林夫人找着理由,不论怎么样,田家都是林氏从娘家带来了,现在连番出事,林夫人在府里也是威信扫地,别的不说,广宁侯已经几天没到林夫人院子里来了。 “就是呀,那静夜又不是在咱们府里长大的,若不是田嬷嬷来求,我怎么会让一个外头的丫头去你大姐院子里服侍?”林夫人抚掌道,“我已经往娘家写信了,田家人不能留了,就是还在林家的,也都直接卖了去!” …… 薛老夫人倚在床上静静的看了杜丽敏一会儿,这孙媳妇是她跟林氏一起挑中的,杜家虽没有护国公府那么显赫,但杜氏曾祖官至少保后又因功封伯,杜氏的父亲没有袭爵,如今在湖广做总兵官,也是一方大吏,杜氏不但家世根基上比梁家要强上许多,便是杜氏本人,也是明白通达的孩子。自嫁到梁家,说话行事,处处合薛老夫人的心意,便是林氏,也挑不出她什么毛病来。 “我记得你跟沅君似有不睦?”薛老夫人虽然不管事了,但内宅的事,还是瞒不过她的耳目的,尤其是梁沅君之前也曾有意无意的在她跟前暗示过杜氏对她这个大姑姐不怎么尊重。 杜丽敏心思飞转,她不知道这些天家里出了什么事,但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能将久经风雨的薛老夫人气到请太医,可见是出了大事了,而这大事,绝对跟梁沅君有关。 “算不得不睦,我嫁来的时候姐姐已经出阁了,大家见的少,相处的时候也少,”杜丽敏斟酌着用词,“祖母可是让我带什么话给大姐?” “沅君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她是梁氏女,但更是简家妇,杜氏,你呢?”薛老夫人看着杜丽敏,“你是怎么想的?” 杜丽敏神色一凛,“孙媳从收下婚书的那一刻起,便是梁家妇了,自当一切以梁氏为先。” 薛老夫人轻轻一笑,“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像现在这种人家,如果没有娘家,便是为夫家粉身碎骨,又有几人会感激于你?” 杜丽敏下意识的点点头,他们这样的人家,姻亲是拿双方儿女来进行的一场结盟,如果一方倒了,这盟约自然也就散了,尚存的一方最先想到的便是如何撇清干系,保住自己的家族,之后才会去想要不要伸手相助。 做为盟约一部分的子女,在家族利益跟前,是可以被放弃的。 薛老夫人幽幽的看着杜丽敏,“鹏举这些年被他父亲教歪了,还不如你拎的清,外头那些男人啊,个个都觉得自己雄才伟略,可以在朝堂上搅动风云,其实许多人的脑子,还不如咱们这些内宅的女人呢!” “丽敏,如果鹏举要做傻事,你可千万拦着些,这女人要是做蠢事,最多赔上自己跟儿女的性命,但男人要是做了傻事,是可能会让阖族跟着填进去的。” 第47章 薛老夫人知道孙子自幼就跟梁沅君亲近, 当初还觉得手足情深是再好不过的了,但现在看, 这味道就变了,再想想这些日子打听来的事,薛老夫人心口发闷,田定山不但打理着梁沅君的嫁妆铺子,还帮梁锟打理着自己的私产。 父母在不分家, 何况梁锟还是府里唯一的嫡子, 将来整个侯府都是他的。家里从小对梁锟一向大方, 从来不去约束他的花销,封了世子之后, 考虑到他已经成人,有了自己的交际往来, 梁勇拨了庄子店铺给他, 那些收益都是给梁锟用来当零用的。 薛老夫人没想到的是, 孙子居然还小家子气的背着人置私产, 这是在防谁呢?几乎像透明人一样的梁铬么?还是他也早就知道了, 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嫡长子?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谁告诉他的? 薛老夫人不自觉的便把这一切都怪罪在梁沅君头上了, 如果当年梁沅君没有鹊巢鸠占, 那有齐锐这样的世子, 梁锟这个弟弟又怎么可能长歪了? “丽敏,有的时候,人是要有取舍的。”之前梁家别无选择,现在有了齐锐就不一样了, 一个优秀的子弟有多重要,看着自己的儿子跟孙子,薛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杜丽敏绞着手指,薛老夫人的意思她并不怎么听的懂,但直觉告诉她,梁锟正在做一件错的事。 杜家虽然不明着站队,但肯把自己嫁给梁锟,其实也是在为未来铺路。但这些都是尚在筹谋中的后事,可如果梁锟现在就因为梁沅君而走错了路,恐怕之后两家所有的筹谋都是空谈。 “祖母,祖母能不能告诉妾身,静夜跟您说了什么?” 薛老夫人微微一笑,“自然是说了能要人命的事,这不,老婆子我就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见阎王去喽~” “可祖母挺过来了,那会死的人是谁?”杜丽敏紧张的盯着薛老夫人,声音带着不自觉的僵硬, 薛老夫人一笑,“这躺在床上的可不止老婆子我一个,我熬过来了,那一个能不能熬得过,就不知道了……” …… 梁沅君没想到梁家来的居然是杜丽敏,“怎么是你?母亲呢?锟弟呢?” 杜丽敏看着气色还算不错的梁沅君,“看来大姐是已经没大碍了,你的人过去哭哭啼啼的,跟咒你似的说的你好像一时三刻便不行了一样,把母亲吓了一大跳,也幸亏世子过去的及时,说你已经没事了,不然母亲立时就要过来的。” 立时?这不是没过来么?梁沅君不以为然的笑笑,什么是亲情?都没一点儿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哪里来的亲情?“寒星也是叫吓坏了,才胡言乱语的,我这不是一好些就让世子亲自过去报个平安嘛,祖母呢?我听说她已经缓过来了?” “祖母是好多了,我来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若是大姐实在是起不了床,她过两天能动了,便跟母亲一起过来探望大姐,”杜丽敏心里对梁沅君厌恶极了,她的脸色可比薛老夫人强太多了,却能置将她抚养大的祖母于不顾,安然高卧,也真够狼心狗肺的。 梁沅君心里一突,这杜丽敏是随时要给自己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啊,“听说祖母被静夜气病了,我也是一时心急,才动了胎气,太医反复强调要静养,不许下地,不然我早就去看望祖母了。” 梁沅君拿帕子沾了沾脸上的泪,“说是静养,其实也就是躺着不动,可我这心没有一刻是安宁的,又怎么能真正将养的好呢?现在弟妹来了,开口不问我的病情,只一味指责我不孝,弟妹,你真的是来探病的吗?” 杜丽敏对梁沅君反咬一口的伎俩已经无感了,“瞧大姐说的,我不是来探病的,你说我是来做什么?我看你见我就问母亲跟世子,独不问祖母的身体,才有此想罢了,” 她四下看了看布置的极为素净的卧房,又扫了一眼神情不忿仿佛自己把梁沅君怎么着了一样的几个丫鬟,“既然大姐也说了要静养,那我就不多打扰了,祖母那边也离不得人,”杜丽敏冲梁沅君微微曲膝,“大姐是当过娘的人,自然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最重要的,你可一定要想开些,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莫叫家里头为你担心。” 梁沅君盯着杜丽敏的脸,原来只觉得这女人长的平平无奇,若不是仗着家世,根本不配嫁到侯府嫁给梁锟,现在这张脸上的神气更是叫人反胃,“来人,送少奶奶出去。” 寒星早就不耐了,抢先上前一步走到大门前,将门帘挑起,“少奶奶您请。” 杜丽敏微微一笑,带着海棠转过紫檀大屏风,才出了卧房,就听海棠小声道,“奶奶,咱们世子还叫您捎了信给大小姐呢,您怎么给忘了?” 梁沅君在床上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就听杜丽敏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世子肯定也是问大姐病情呢,咱们人都见了,回去跟他细讲还不成?信什么的,下次来再给吧,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咱们还能再拐回去?” “弟妹留步!”梁沅君从床上坐起来,她现在太需要跟梁锟通消息了,除了梁锟,她也真的无人可信了。 杜丽敏“噗嗤”一笑,看了一眼还挑着门帘的寒星,悠悠转身,“大姐还有事?”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梁沅君暗咬银牙,“你说锟弟有信给我?快给我!” 杜丽敏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轻松,什么样的信需要用旁人看不懂的“番文”来写,什么样的事,又能让梁沅君这么急切?“瞧把大姐急的,万一从床上掉下来,我可就成了罪人了,”她并没有再拐回去,而是吩咐海棠,“把信交给大姐,咱们回去。” …… 梁勇就坐在齐锐回家必经的一间茶楼二楼,看着从楼下路过的齐锐,原来他生的像父亲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 梁勇眼眶微酸,这几天把叫人把齐锐的一切查了一遍,越查心里越难过。他没办法想像自己的儿子,本该安享世间荣华,甚至会成为京城贵公子里最耀眼的那一个的儿子,居然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受了那么多他想都想不到的苦楚。 可现在,为了梁家,他还不能让他认祖归宗,梁勇愧疚的无地自容,更没有脸面站到齐锐面前,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齐锐不知道的时候,悄悄过来看一看他。 …… 齐锐并不知道自己被“偷窥”了,他昨天就收到吴娘子的帖子,说是请他到凤鸣楼去。 这阵子《太真外传》在外头演的挺火,落玉笙凭借这出戏,声势更上一层楼,当然,大家也都知道,真正的“杨妃”在凤鸣楼,只是想一睹泉音的真容,腰里没银子是绝不可能的。 凤鸣楼的身份注定了她们不可能改成戏园子,但五日一场的节奏已经让吴娘子赚的盆满钵满了,连带着楼里姑娘的身价都扶摇直上,泉音跟湖光的名头一点儿也不弱于莳花阁的几个头牌红倌人。 “翰林老爷来了,快请,”见齐锐这个时候来,吴娘子有些失望,“您也真是的,之前走角门儿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还走角门儿?难不成翰林老爷您来喝杯酒奴家还能问您要银子不成?” 不管什么时候,吴娘子最希望的都是齐锐能成为凤鸣楼姑娘的恩客,只可惜齐锐总是不遂她们的心愿。 齐锐哈哈一笑,“凤鸣楼如日中天,自然请得起齐某一杯酒,只是齐某却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生意嘛。”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他才不来白吃白喝呢,但要是花钱,他就更不来了,太贵。 所以才挑客人们还没上门的时候来?吴娘子幽怨的看了齐锐一眼,“如果不是奴家给公子下帖子,您是绝不再登奴家的门儿了?” “那不能够,”齐锐干笑几声,他这手里还有好几部戏想变现呢,“吴娘子今日请齐某来有什么吩咐?” 知道说不动他,吴娘子也不费口水了,把凤鸣楼这些日子的情况跟齐锐大概说了一下,“唉,这几日泉音她们每天都到敏王府去的,还有湖光,”提起湖光,吴娘子面上闪过一抹得色,“敏王殿下很喜欢咱们湖光呢!” “呃,那挺好,”接了个大客户,齐锐也替湖光高兴。 吴娘子见齐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又道,“敏王殿下还说,以后会接湖光进府的。” “哈?这你也信?”齐锐脱口而出,王爷把一个妓子接进府里,给个什么位分?尤其还是个心怀大志的王爷,吴娘子不会跟他说,以后湖光还能封个妃什么的吧? 吴娘子被齐锐的态度噎的说不下去了,“自是不信的,奴家女儿是什么身份谁不清楚,这种痴梦是不会做的。” “那就对了,叫我说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多捞好处呢,”齐锐倒没有看不起吴娘子她们,这世道挣扎求生已经很难了,别说是湖光这样的风尘女,就是良家女子,官宦人家的女儿,被敏王看中了,也同样要乖乖就范,只不过她们能得到一个名分,那湖光就趁机捞些傍身之物好了。 吴娘子觉得齐锐简直就是她的知己,也不再装模作样了,“公子高见!” “行了,什么高见低见的,明摆着的事,说吧,你请我来做什么?”齐锐摇摇扇子,“想要新戏了?” 吴娘子肯定的点点头,“不知道齐老爷愿不愿意?” 《太真外传》火了,来找“归鹤先生”的戏班子不只一家,“当初说好的,自然是要优先给你们凤鸣楼的,只是价钱也要涨一涨的,这个也是当初说好的。” 吴娘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一早就把银票准备好了,“公子帮奴家良多,奴家的那些女儿们,个个都把公子当先生一样敬着的,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如果公子觉得少,只管说个数。” 吴娘子是生意人,一部《太真外传》给她带来的收益数以万计,尤其是终于也让凤鸣楼扬眉吐气了一把,这阵子光那些士子们为泉音写的诗词歌赋就多的可以集结成册了,她也清楚,要想保住泉音如今的人气,就必须再有一部新戏出来。 五百两跟自己想的也差不多,齐锐将银票收了,“改日我叫人把戏文送来,还是老规矩,你们自己先分了角色自己通上一遍,得闲我过来看看,最终我父亲再来定夺。” “成,”吴娘子出手爽快的一大原因,就是希望齐锐还能像之前那样一直盯着她们的排演,没想到自己都没提呢,齐锐已经很上道的先说出来了,“齐公子,您这样的人,如果不做官改做生意,也一定会富甲天下的。” “哈,谢谢吴娘子夸奖了,”他对经商一窍不通,也懒得在那上头费心思,“我还是好好做我的翰林吧。” …… “女儿,这人都走了你才出来,”吴娘子送齐锐回来,见泉音过来,忍不住埋怨道。 泉音对齐锐的心思吴娘子看在眼里,虽然她不愿意泉音从良,但如果能跟齐锐这样的男人做一场露水夫妻,她是举双手赞成的,偏这个女儿主意正的很,心里明明有人家,还成天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在齐锐跟前跟个大家闺秀一样,恨不得退避三舍。 泉音小声道,“齐公子跟娘子鹣鲽情深,这也是我最仰慕他的地方,既是这样,我何必硬要往上凑呢?将来只怕连这点儿教导之恩都没有了。” 吴娘子也跟着叹口气,在凤鸣楼里泉音这个头牌就是老大,她说什么她听着就是了,左右也不影响她开门做生意,“你能想开就好,反正过几日齐公子的新戏本就到了,到时候你们有得是见面的机会。” …… 齐锐揣着五百两银子心里也挺高兴的,他走到家附近的一间银楼里,给李娇鸾挑了一对儿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和耳坠,两人成亲到现在,李娇鸾的首饰都是银制的,也该有几件可以撑撑场面的首饰了。 听说齐锐又卖了个戏本子,还卖了五百两,李娇鸾激动的心都要飞起来了,翰林的傣禄太少了,家里虽然也置了些田产,但那些地置下没多久,哪里就有出息了?为了能节省开销,齐锐不在的时候,李娇鸾跟金娃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儿来用,若不是怕让人笑话,李娇鸾其实都想在自家小院儿里养上一笼鸡了,这样鸡蛋这一项,就可以节省不少。 “你呀,”李娇鸾私下克扣自己齐锐怎么会不知道?但有些事他劝也是没用的,倒不如努力想办法去赚些银子,“你跟金娃都小着呢,何况吃喝才能花费多少?” 他把银子交给李娇鸾,又掏出给她买的首饰,“戴上这个我瞧瞧。” 李娇鸾被匣子里金晃晃的镯子吓了一跳,“相公?不行,我不要,你快退了去。” 齐锐拉过李娇鸾的手,把镯子给她戴上,“退什么退?这个上头都是碎宝,并不值钱,但胜在做工好,样子漂亮,也就你这么白才配得上,你舍得这么漂亮的东西被那些又黑又粗的胳膊给糟蹋了?” 这人,李娇鸾扭捏了一下,镯子戴在腕上沉甸甸的,上头的红宝石确实并不算大,但在烛光下折射出点点星光,像一只只小勾子一样,勾得李娇鸾移不开眼,“可咱们现在不宽裕,而且母亲也没有呢!” 真是个好媳妇,“等母亲来了咱们一起给她挑一个,就挑粗的,实心的,母亲管保喜欢的那种!”齐锐又帮李娇鸾把耳坠给换了,左右端详了一下,“真漂亮,看来我得好好努力了,不然委屈了自己的漂亮媳妇了。” “油嘴滑舌,”李娇鸾抬起手腕,看着腕上的镯子,又觉得自己的样子有些可笑,赧然道,“谢谢相公,其实我的首饰也不少了,以后再别给我买了,等咱们以后真的宽裕了再想这些。” 见李娇鸾没再坚持,齐锐满意的将人抱在怀里,“知道了,这不是老觉得这些年亏得了你么?等父亲送巧蕊她们过来,你把剩下的银子给父亲三百两,其余的咱们留着过日子。” 落玉笙的班子找他买戏本,齐锐也没有直接拒绝,《凤还巢》这样的姐妹易嫁的喜剧给凤鸣楼,他还抽空把《宇宙锋》给默出来了,趁着齐秀才来了,借他的手卖给落玉笙也是一笔收入。 …… 郑老夫人在齐家门前落了轿,刚由婆子扶着下来,就看见一辆小小的黑漆平顶马车停在齐家门前,她心下多少有些好奇,驻足望去,却没有看到马车上的徽记,郑老夫人迟疑了一下,齐家有客,她应该改日再来的,但心里的大秘密就如一把火在胸腔里烧个不停,让她根本在府里呆不住,“咱们进去。” …… 薛老夫人正跟李娇鸾说话,知道了齐锐是自己的亲孙子,再看到李娇鸾,薛老夫人真是越看越喜欢,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人儿,没想到护起婆婆来,倒有一副凶悍的性子,这也恰是薛老夫人最喜欢的,“你别这么拘束,我一早就该过来的,这一病才拖到了现在,”薛老夫人拉着李娇鸾舍不得丢手,“这些年你跟着锐哥儿受苦了。” 李娇鸾被不请自来,一来就表现的如自己长辈一般的薛老夫人搞得颇为尴尬,但薛老夫人是齐锐的亲祖母,便是他们不打算相认,李娇鸾也不能对她不尊重的,“老夫人言重了,相公对我极好的,能嫁给相公是我的福气。” “我看出来了,”薛老夫人呵呵一笑,这也是她最高兴的地方,孙子受了二十多年的苦,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照顾他真的比什么都强,她四下打量着齐锐住的小院子,“你们这儿地界儿不错,就是太小了些,如今锐儿也是官身了,家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总不能叫你一直洗衣做饭吧?” 薛老夫人摩挲着李娇鸾的手,“瞧瞧,这手粗糙的,咱们女人啊,得知道爱惜保养自己,那些粗活能不做就不做。” 李娇鸾把手从薛老夫人手里抽出来,“没什么的,我做习惯了的,”她抬眸看了薛老夫人一眼,想不明白这位老夫人是要做什么,“相公回来也会帮我的,家里人口少,也没多少活计。” 每天早上齐锐起床,都会拿着扫把把小院儿给打扫一遍,说是另一种锻炼身体的方法,也会帮她做饭,大件的衣裳被褥也绝不会让她一个人洗,想到这些李娇鸾心里甜丝丝的,“相公很好的。” 孙子居然还要回来做这些粗活儿?薛老夫人心里一疼,差点儿撑不住哭出来,“好,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这一点最像他祖父了。” 李娇鸾心里一突,“老夫人?” 薛老夫人擦了下眼角的泪,“我是他祖母,也是你的祖母,今天我来,就是认你们的!” 李娇鸾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你也知道?”薛老夫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锐哥儿知道自己的身世?!” …… 齐锐看着站在门边的郑老夫人,“老夫人不进去么?” 郑老夫人没想到齐锐并不在院里,颇有些尴尬的笑道,“老妇人正想让人敲门呢,没想到府上已经有客了。” 她在外头听了一会儿,里头那位虽然没看见,但也猜到是广宁侯老夫人了,“广宁侯老夫人在里头呢,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齐锐一笑,他是被金娃从翰林院叫回来的,没想到在门口正遇到郑老夫人听壁角,不过这样也好,把事情坐实了,郑老夫人才有底气行动,“老夫人请,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郑老夫人一哂,大家难得碰到一起,她倒要听听梁家是个什么章程?为什么只有薛老夫人一个前来,还乘着这么一辆马车? 第48章 薛老夫人听见齐锐的说话声, 忙扶着鲁嬷嬷站了起来,她看着含笑走近的齐锐, 眼泪已经簌簌而下,“锐哥儿……” 被这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齐锐心里也是一酸,拱手一揖,“老夫人。” 薛老夫人一把将齐锐拉到怀里, 放声哭了起来, 这是她的孙子, 想当初林氏坐胎之后,她千盼万盼得来的孙子, 没想到却生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祖母对不起你, 是梁家对不起你!” 如果当年她多上点儿心, 把自己的身边的人往林氏身边派一个, 也不会让孙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你受苦了!” 别的不说, 起码薛老夫人待自己这份心是真的, 当年若不是她去的早, 原身应该不会落到那般下场。 当然, 若不是梁家硬要把亲儿子弄成外室子带回家,也不会生生气死了薛老夫人。 齐锐任由薛老夫人抱着自己哭够了,才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了,“金娃再搬把椅子出来, 我这里屋陋院浅,叫两位见笑了。” 郑老夫人被薛老夫人哭的也跟着抹了半天眼泪,等薛老夫人不哭了,两人才互相见礼,不等薛老夫人开口,郑老夫人便直接说明来意,“唉,我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才急急的赶过来的,没想到齐翰林是知道的,只是,” 郑老夫人看了薛老夫人一眼,“齐翰林既知道自己的身世,为什么不肯认祖归宗?” 齐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没打算告诉梁家人他知道,便是梁家寻上门来,他也是打定主意根本“不相信”的,可没想到小妻子太老实,一张嘴就把实话吐露出来了,“呃,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我并不相信的,所以,” 他认真的看着薛老夫人,“老夫人,您别信那些传言,我母亲是霜叶,父亲是姓齐讳云峰,我是齐家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郑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还有人把富贵往外推的?“齐翰林,我那儿有人证的!你祖母过来寻你,相信也是拿到了证据。” 薛老夫人看了郑老夫人一眼,她有些不明白郑老夫人跑来掺乎什么,“郑老夫人许久不见,不知道您今日寻锐哥儿有何贵干?” 郑老夫人哈哈一笑,“前些日子我无意在街上捡到了护国公府的一个丫头,原本想将人送回去的,没想到那丫头张嘴便一通胡言乱语,竟将我唬的不敢把人送回了,但又想到事关贵邸子嗣,兹事体大,便想先来齐翰林这里走一趟,听听他的意见。” 薛老夫人已经从刚才的激动之情里恢复了过来,没想到静夜居然落到了郑老夫人手里,“护国公府的丫鬟,即便是胡言乱语了些不该说的话,老夫人是护国公的舅母,难道不该把人送回护国公府么?怎么跑到锐哥儿这儿来了?” 郑老夫人怎么会把人送回去?送到简家,若是简家想把此事瞒下去,那她之前的功夫不是白做了?“还不是那丫头的话太过骇人听闻,老婆子我又是个耿直脾气,年轻的时候就爱管一管不平之事,一想到这件事里头最叫人抱屈的便是齐翰林了,就贸然找来了,哈哈,老夫人莫要笑我为老不尊,实在是贵府的事,叫人坐不住啊!” 这以奴欺主,还换了主子子嗣的事,真的是绝无仅有,薛老夫人也没办法替梁家辩白,她索性跟郑老夫人不说了,“锐哥儿,当年的事是千真万确的,祖母已经拿下了田嬷嬷一家,今天来寻你,就是想把你认回去,你是梁家的子孙,自然要回自己家里去,至于齐秀才,我知道他是个好人,如果没有他,断然没有你的今天,以后他仍然是你的父亲,你要怎么孝敬他都成的。” 齐锐摇摇头,“老夫人,我只有一个父亲,便是齐云峰,”他有些不忍心看薛老夫人满是沟壑的脸,“老夫人也想开一些,多保重自己,别说一个丫鬟的话不足为信,便是真的,梁家并不是没有子嗣,老夫人多想想梁世子,其实也就能释怀了。” “难不成齐翰林还要放过那些让你母子分离尝尽苦头的恶人?” 郑老夫人沉不住气了,世上还有齐锐这样的迂腐之人? 如果梁家跟齐锐都不承认这件事,那静夜的话就只能是一阵风,吹几日也就散了,梁沅君还有广宁侯府这个娘家,未必就坐不稳护国公世子夫人的位子。 “那静夜可是说了,当年的事是霜叶跟田嬷嬷一起策划的,之后田嬷嬷进府服侍梁沅君,把她的身世告诉了她,梁沅君私下是认田家这门外家的,这种女人,难道你也可以看着她占着梁家大小姐的身份逍遥自在?” 郑老夫人故意做出不屑之色,“薛老夫人,你也能忍下这口气?我可是听说了,你那个宝贝孙女最得你的欢心,当初你把自己的私产拿出一半儿给她当了嫁妆。” 郑老夫人抬头看着齐锐住的小院儿,“自己的亲孙子住在跳蚤大的地方,连洗衣做饭都得自己来,孙媳妇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梁家却十里红妆送仇人嫁到高门,呵呵,如果是我,是没脸去见梁家的列祖列宗的。” “老夫人慎言,”齐锐看着薛老夫人发紫的嘴唇,知道她身体并不好,“你之所以会插手梁家的事,不过是想让梁沅君为你孙女腾地方罢了,你想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那是你自己的事。但我跟梁家关系,郑老夫人还是不要置喙的好。” 郑老夫人深深的看了齐锐一起,缓缓站起身,冲紧握拐杖的薛老夫人道,“你这个孙子就是心太善了,也是,只有乡下地方,才能养出这等纯善的人,薛老夫人,如果我是你,可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不然啊,只怕齐翰林没进梁家就被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生吃了,” 她冷冷一笑,想想广宁侯英雄一世,却养了那样的儿孙,也是够可悲的,“据静夜所说,贵府现在的世子爷,也是知道他有个亲生的哥哥,而不是姐姐的!” 说完她理了理衣襟儿,冲齐锐点了点头,“齐翰林的话老妇人记下了,反正有老妇人在的一日,就绝不会让梁沅君继续坐在世子夫人的位子上!” 郑老夫人觉得今天来的太值了,原本还不敢肯定的事,见到薛老夫人,被直接证实了,那不管她下来做什么,都等于是立于不败之地了,“齐翰林不必送了,好好陪你祖母说说话吧,唉,你兴许不知道,当年你祖父母感情极好,你祖父去的时候,你祖母大病了一场,差点儿没挺过来,看来是那会儿把身子给折损了,”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你,便早早的认回亲人,趁着老人尚在,在她膝下尽上几年孝,省得将来徒留遗憾。” 呵呵,你当我信你是真心为我跟薛老夫人着想?齐锐一哂,“老夫人慢走。” 郑老夫人走了,院子里就剩下薛老夫人,鲁嬷嬷,还有齐锐两口子,齐锐轻叹一声,拉了个小板凳在薛老夫人身边坐了,“老夫人今天跑来认孙子,府里应该不知道吧?老夫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出来呢?” 被孙子温声问话,薛老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齐锐,“打从那天晚上在凤鸣楼外见着你,我就知道你才是我的孙子。后来静夜招了之后,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原想着跟你父亲母亲商量之后再来,但我是个急性子,实在等不得了,便想着自己先过来,哪怕能跟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齐锐心里一恸,握住薛老夫人枯瘦的手,“您别骗我了,其实家里的人已经知道了,但并没有人像您一样,愿意相信一个丫头的话,或者是说,便是相信了,他们也并不想认我回去,对不对?” “我可怜的孩子,”薛老夫人再也撑不住了,放声大哭,“你放心,只要有祖母在,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一定不会!” 齐锐被薛老夫人吓了一跳,他忙抬头看着鲁嬷嬷,“老夫人有没有随身带的药?”这万一出事了他的罪过就大了。 鲁嬷嬷正在一旁跟着抹眼儿了呢,被齐锐一提醒,忙将随身带的给薛老夫人治心疾的丸药拿了出来,李娇鸾去倒了碗水,两人将药掰开了服侍薛老夫人吃了,待她的情绪再次平复下来,齐锐才又道,“就如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是不是梁家的子孙根本无从考证,即便我是,我也没有什么可委屈的,因为这些年齐家的日子过的虽然贫寒,但一家人和乐融融,父亲也用心供我读书,虽然我官职不高,但也算是成才了,不是我傲气,细论起来,贵府的世子还未必如我呢!” 想到梁锟,薛老夫人心更疼了,因为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所以她并没有直问静夜,梁锟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今天郑老夫人还是把血淋淋的真相给揭开了,“是,他不如你,不但是他,连你父亲也不如你,” 薛老夫人紧紧抓住齐锐的手,“所以你才更要回去,梁家的今天是你祖父拿命拼杀回来的,不能败在那两个人手里!” 可他也没打算担起振兴家业的担子啊,而且他想担,梁家父子也不会舍得放手的,何必去讨嫌呢?“老夫人对广宁侯跟世子太苛责了,叫我说,您只管顾看自己,这辈不管那辈的事,如果您真觉得咱们投缘,愿意过来坐坐,就当多了门亲戚,过来让娇鸾陪您说说话也行,但什么认祖归宗的事千万莫要再提了。” 齐锐佯装生气,“这事若是叫我父亲知道了,凭他的性子,只怕要闹到顺天府靠梁家夺人子嗣的。” 薛老夫人没想到她等来的是这么一番话,偏她还真的无言以对,“你别误会,这事我没跟你母亲说,她那个人,唉,如果让她知道了,恐怕会疯了不可,至于你父亲,他也是一时没转过弯儿来,这事儿早晚捂不住的,而且你是他亲儿子,他怎么会真的不想认你?至于你齐家的父亲,咱们好好跟他说说,如果他同意了,梁沅君那里我们也愿意还认她为养女,她已经给简家生下嫡子,如今又有身孕在身,” 想到梁沅君,薛老夫人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但考虑到齐秀才,她又不能不忍下来,“只要你齐家父亲肯放你回来,梁沅君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简家若是不肯,那就不是梁家可以管得了的了。 鲁嬷嬷在一旁已经听不下去了,“大公子,求您看在老夫人一片苦心的份上,就答应她吧,这些年老夫人什么指望也没有,如今身体也不成了,您就当让她能安度晚年……” 到底是原身的亲祖母,又是最真心认回自己这个亲孙子的,太绝情的话齐锐真的是说不出口,尤其是薛老夫人的身体,他也不敢说绝情的话,“老夫人,所谓的认祖归宗真的不要再提了,整个清水村齐氏族人都看着我长大的,这会儿我突然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族人们都不能接受,而且我还是那句话,这种事无从查证,便是有田嬷嬷的口供,也做不得数的,” 证言是可以做伪的,又没有实证,打官司梁家也赢不了,“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梁家就当没有这回事,依然可以保持先前的平静,至于老夫人您,愿意过来,随时可以过来,就当是出来散散心,这样行不?” 见薛老夫人颤抖着嘴唇老泪纵横,齐锐于心不忍,“其实您也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您到底是想要个孙子呢,还是想要个挽回家业的人,如果只是想要个孙子,便只当咱们私下认了干亲,我叫您祖母也成,咱们祖孙时常见上一面,若是觉得儿孙会把梁老侯爷的家业败了才想要我去,那还是别来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要是真回去了,只怕梁家败的更快些。” 薛老夫人不说话了,齐锐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如果齐锐回去了,那梁锟就要让出嫡长子的位子,不是嫡长,又不如哥哥有出息,世子是绝不能再给他做了,梁锟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想到他一早就知道了真相,却还帮着梁沅君隐瞒,薛老夫人心里发寒,她把一封信递给齐锐,“这是锟儿给梁沅君写的信,上头都是番文,我悄悄找人问了,居然没人看得懂,你在翰林院,可以问一问人,看谁能看的懂这里头写的什么?” 孙子说的或许是对的,现在没有万全的把握,硬把他认回去,没准儿就给孙子招祸了,“祖母听你的话,如果你父亲不同意,那祖母也不要你回去了,但你也要听祖母的,” 她看着一直站在一旁的李娇鸾,“我知道你们小两口都不怕过苦日子,而且现在的日子跟你们过去相比,应该是好了很多了,但锐儿,你是侯府公子,原就不该受这些苦,因为长辈的疏忽,以至于你流落在外,是梁家欠了你,” 她从鲁嬷嬷手里拿过一只匣子,“这些东西你收下,原就是你应得的,便是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娇鸾想想,娶了这么好的妻子,就该叫她过上好日子才是,先把房子换了,再给自己置办点儿产业,这样祖母也可以心安一些。” 齐锐正看那封描摹出来的信呢,什么番文啊,这明明是汉语拼音好不好,亏想的出来,也是,这会儿海外也偶有洋货进来,没准儿就能寻个懂外文的呢,但汉语拼音再不会有人知道了,而且比外文还好学。 齐锐拼了一遍,又在心里把上头的话顺了顺,算是看懂了梁锟的话,不过是叫梁沅君放心,好好养病,把自己交给他处置,这次定要让梁沅君没有后顾之忧。 齐锐合上信,“您想知道这信上写的是什么吗?” 薛老夫人正絮絮说着对齐锐的安排呢,一愣,“难道你看的懂这上头的番文?” “嗯,在书院跟一个同窗学过一些,大概还看得懂,”齐锐又祭出了莫须有的同窗。 薛老夫人紧紧握住拐杖,“上头写的什么?” “梁世子会帮梁沅君解决我这个后顾之忧,”齐锐微微一笑,回到书房提笔在拼音下头注上文字,回来递还给薛老夫人,“想来老夫人也不愿意看到锐横遭不测吧?所以此事还是算了,就当您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是为了锐的安危,此事休要再提了。” 他把薛老夫人硬塞到李娇鸾怀里的匣子拿过来递给鲁嬷嬷,“这些东西原就不该是我的,我们不能收下,寒舍简陋,但足够我们小夫妻生活了。” 他冲薛老夫人深深一揖,“老夫人,之前的事别多想了,保重自个儿的身子要紧。” …… 薛老夫人被鲁嬷嬷扶到马车上,待车轮一动,“去把你男人叫来,当年跟着老侯爷的人但凡能动的,都给我叫回来,我要再用用那些老东西。” 鲁嬷嬷神情一肃,恭声道,“是。” 她看了一眼神情疲惫的薛老夫人,没把自己登车前齐锐小声告诉她的话告诉薛老夫人,那信上梁锟不但要对付齐锐,还要处理掉田家人,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长成心狠手辣之辈,鲁嬷嬷一阵儿心寒,有个像梁锟那样的主子,怎么比得上齐锐这种天性纯善的孩子? …… 李娇鸾看着准备出门的齐锐,“相公,你要去哪儿?”她可是听见了梁锟要对付他,这时候出去,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来,“要不我陪你去?明日你到衙门里请个假行不行?咱们先别出门了。” 齐锐捏了捏李娇鸾的脸颊,“别害怕,光天化日的,梁锟还不敢对我做什么呢,放心,既知道了有人要害我,我怎么着也得防一防吧,我找维宽兄去,看看能不能先从苏家借个护卫过来,父亲母亲过来之前,你没事就先到隔壁找蔡太太玩去,等我回来了,你再回来。” 小人行事不可捉摸,齐锐不怕梁锟对付自己,就怕他一个狠心对付李娇鸾。 听说齐锐要去苏家借人,李娇鸾放下心来,“我知道了,叫金娃跟着你。” “他一个小孩子能干什么?行了,时候不早了,我走后你把院门关好了,我回来喊门你再开,”齐锐看了一下自己家这小院儿,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自己只防守不出击是不行的,“我走了,你关好门户,我办完事就回来。” …… 苏栩听完齐锐的话,接过他递过来的信,打开看了看,“你居然还懂这些?” 齐锐一笑,“略懂一些,这也是赶巧了,没想到还能救自己一命。” 苏栩点点头,“你做的对,像梁锟那样的人,便是你在他跟前发誓绝不踏进梁家一步,他也不会真的放心的,”毕竟世子只有一个,没了广宁侯的爵位,梁锟便什么也不是了,“你信得过那位薛老夫人?” 想到薛老夫人,齐锐叹了口气,“老夫人的身子实在是叫人担心,我也是想着给她找点儿事做,兴许还能让她有个奔头儿,毕竟她对我的关怀是真心实意的。” 这就是世家跟寒门的区别了,像齐锐这样的寒门子,能吃饱读书出人头地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但苏栩这样的人,从成年身边便有了自己的人手,想做什么一声吩咐下去,就有人帮着实现,他扬声叫了自己的长随过来,将两封信递给他,嘱咐了几句,才转头向齐锐道,“成了,你等着听消息吧,至于你说借个护卫的事,也是小事,一会儿走时我叫长岭跟你走,不过我说,你不如换个宅子,再添几个人,总不能两口子事事自己操劳,你嫂子都跟我嘀咕几回了,说要送两个粗使婆子给你们,我怕你不肯要,给拦住了。” 这才到京城没一年,净搬家了,他们现在住的院子,其实只是半个院子,后半部分被左邻跟右舍分了去,也是这个缘故,才会出手的如此便宜,“嗯,我回去托牙行再帮着寻了处院子吧,有了合适的,直接把父母也接过来,”他跟梁锟梁沅君已经到了图穷匕首见的一步,家人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放心些。 第49章 梁锟才一出西大营, 就看到了个穿着护国公府下人服饰的男人在外头等着,他一拉缰绳, 那男人便小跑着过来,行了礼后把信奉到梁锟跟前,“这是我家世子夫人命小的送来的。” 梁锟上下打量着送信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小的娘子是夫人身边的粗使婆子,夫人之前救过小的女儿的命, ”送信人一哈腰, 小声解释道。 自己那个姐姐最是乐善好施了, 梁锟不疑有它,打开信一看是同样的文字, 更是一点儿怀疑也没有了,“你回去跟你们夫人说, 外头有我呢, 叫她安心养病。” 等人一走, 梁锟便迫不及待的拿信细看, 他没想到梁沅君会在信上强调先不许动齐锐, 说是她早有就了万全之计, 但却叫梁锟趁着没人想到田家的时候, 去庄子上把田家给解决了, 只要没了田家,齐锐便是说什么,也无人会信了。 收拾个田家对梁锟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梁锟把信小心的揣进怀里, 骑马往府里赶去。 …… 听说梁锟来请安,薛老夫人笑着叫人进来,一如之前那样嘘寒问暖之后,又留了梁锟在瑞福堂吃了晚饭,才放小两口走了。 “怎么样?人手都准备好了?”薛老夫人拄着拐杖在屋里缓缓的踱着步子,她的孙子还没有回家,她绝不能倒下,不然的话谁来护着他? 鲁嬷嬷小声道,“已经安排好了,大公子那边每天都有人跟着,世子这边也是,老夫人您只管放心吧。” 薛老夫人看了一眼黑黢黢的窗外,“侯爷呢?还没回府?” 鲁嬷嬷嗯了一声,“前头送信儿过来,说是侯爷晚上会回的晚,”她小声回了一句,“侯爷似乎跟夫人有些不和睦,这些日子一直没进夫人的院子。” “哼,这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拿别人撒气,”现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林夫人蒙在鼓里,整件事林夫人其实也是一个受害者,梁勇不进她的院子,难道是认为这件事也有她的责任在?还是觉得没脸告诉林夫人,他不打算认回自己的亲生儿子? 鲁嬷嬷不这么认为,“侯爷怕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夫人开口,便避着了。” “说实话,奴婢也猜不透夫人要是知道了,会是怎么个态度,毕竟这些年,她把大小姐跟世子当眼珠子一样,”若是知道自己宝贝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原来是个西贝货,林夫人会是个什么反应,鲁嬷嬷还真有些担心。 “那也不能就这么一直瞒着她,难不成简家那边闹开了,她这个广宁侯夫人还什么也不知道呢?”郑老夫人是绝不会再等的,薛老夫人想了想,“你去把林氏给我叫来。” …… 梁沅君从寒星手里接过信,“你说这是外头有人送来的?” 寒星点点头,“说是奴婢的嫂子,奴婢出去一看,根本不认得,但那女人说是世子叫过来的,还留了信给奴婢,说是叫转交给大小姐。” 梁沅君正愁没人给梁锟送信呢,这梁锟的信又来了,她接过来一看,是他们约定好的拼音,“嗯,是世子给我的。” 梁锟信上还是那些话,他会处理了田家人跟齐锐,让她只管放心做自己的世子夫人,看到弟弟这些信誓旦旦的话,梁沅君眼眶一酸,眼泪不自觉就下来了,到现在时时关心自己的也只有梁锟了,而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寒星磨墨,我给世子回封信。” “你身子这样还要写信?”简宗颐转过屏风,正听见梁沅君说要写信的话,他扫了一眼梁沅君飞快塞到枕下的素笺,“锟弟有信来?” 梁沅君没想到简宗颐会这个时候回来,她强笑一下,“是啊,大夫不许我太劳累,我不能回娘家,锟弟有些担心,便写了信过来问候一声,”她做势把信从枕下拿出来,“世子要不要看看?说实在的,锟弟这笔字跟世子没法比。” 简宗颐就算是好奇,被梁沅君这么一问,倒不好说要看了,“你们姐弟的信我看它做什么?只是你如今身子不好,还写什么信啊?多劳神?改日我见到锟弟,请他过来一趟就是了,”简宗颐觉得这对姐弟也是奇怪,亲姐弟之间,听说病了跑来探病再正常不过的事,非要写封信互相问候,“行了,你歇着吧,我到书房去。” 静夜气病薛老夫人,简宗颐反复问过梁沅君,她给他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兴许是为了给田家求情,甚至问急了还直接说让简宗颐赶紧把静夜抓回来亲自拷问,她也很想知道静夜到底在薛老夫人跟前嚼的什么舌,才把最疼爱自己的祖母给气病了。 虽然梁沅君表现的极为强势,一副胸怀坦荡的样子,但简宗颐是什么人?这样的话并不能完全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他对梁沅君生了警惕之心,态度也随之疏远起来,每天也就是应景到梁沅君这儿点外卯,问一句身体怎么样了,转身便回了自己书房,召后院其他的女人过去服侍起居。 梁沅君看着扬长而去的丈夫,不心寒是假的,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她选的人,她以为自己可以征服的男人。 梁沅君心里默默发誓,如果让她安然度过这场是非,她一定要重整旗鼓,把简宗颐的心彻底握在手心儿里。 …… 简宗颐人还没有到自己书房,就被申夫人遣人叫到祖母院子里去了,他才一进门,就看到跪在地上的静夜,“这丫头怎么回来了?” 他暗中也没少派人查访,愣是没找到静夜的一点儿消息,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出现在府里,“到底怎么回事?” 郑老夫人见简宗颐进来,叹了口气,“唉,静夜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当时人已经吓傻了,我原本想着赶紧把人给你们送回来,但她糊里糊涂说了许多话,把我骇了一跳,只能先带回府里给她请了大夫,这不,人才清明一些,我就给送回来了,只是静夜说的事却不能不告诉你们,毕竟,” 郑老夫人看着脸已经黑如锅底的申夫人,心里莫名的畅意,当初这个外甥媳妇可是嫌弃薛家没落不足为配的,“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就成京城的大笑话了。” 薛老夫人已经被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活到这把年岁,竟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的事,你父亲呢?怎么还没有回来?” 申夫人硬声道,“已经叫人去请了,但我先把话放在这儿,这件事若是真的,梁氏必须赶出去!” 要把梁沅君赶出去?简宗颐神情一凛,大步走到静夜跟前,“你还不说?” 静夜看到简宗颐,眼泪簌簌而下,再想到郑老夫人许她的话,咬着牙把自己知道的又重说了一遍,“如今梁家已经知道了,老夫人也是因着这个气病的,奴婢,奴婢,求世子爷饶命,奴婢也是情非得已……” 梁沅君是田嬷嬷的外孙女,齐锐才是梁家的孩子?自己娶了个丫鬟生的女人,还将她捧上了天,让她做了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简宗颐喉间腥甜,大步冲出屋子,直奔梁沅君的院子。 “世子,”因为知道梁沅君写信的时候不喜欢留人在身边,寒星备好笔墨,扶她坐在案前,便从屋子里出来了,没想到却看到脸色铁青的简宗颐冲了进来。 简宗颐了把推开要拦他的寒星,挑帘进屋,却见梁沅君正把一本书往书桌上盖,他冷冷一笑,过去直接将书下的信笺抽了出来,却发现上头写了几个他根本不认得的字符,“好好好,娘子真是大才,居然连番文也会,” 简宗颐快步冲到卧房,将床上的枕头扔到床上,搜出梁沅君藏在下头的信,打开一看,同样是番文,“原来你们姐弟通信,还要用别人看不懂的番文?梁氏,你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事需要你们瞒着所有人?” 他晃着手里的两封信,“你们是不是在商量怎么拿到静夜?还是在商量怎么才能瞒得住我们简家,让你继续高坐世子夫人之位?” 梁沅君被简宗颐一惊又一撞,人已经跌坐在圈椅中,她扶住发紧的肚子,“世子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之前的种种怀疑都得到了解释,简宗颐一阵儿冷笑,“你真的是广宁侯府的女儿么?侯府千金?” 梁沅君两眼发黑,她紧紧握住圈椅扶手,不让自己晕过去,“世子说的是什么话?我自然是广宁侯府的女儿,难不成这还能是假的?” “是真是假本世子自然会去查,”简宗颐看着梁沅君汗如雨下的脸,这才想起来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来人,将院子给我看起来,世子夫人跟她从梁家带来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 他手里握着梁锟给梁沅君写的信,“你好好在家里安胎,我自然会还你个清白!” “寒星,寒星,快,快给我请大夫,还有,叫人给侯爷送信,还有世子,给家里头送信!”梁沅君强留着最后一线神智,吩咐完之后,才身子一软,从圈椅里滑落下去。 …… 简宗颐再回到薛老夫人院子的时候,简占元已经回来了,看到父亲,简宗颐有些不自然,梁沅君是他一心求娶的,当初申夫人是想为他求娶刘贵妃的侄女,安王的表姐的,他嫌刘氏女才情不高,容貌也无过人之处,才说服了简占元了,娶了门第远不如刘家的梁沅君。 可现在,堂堂侯府千金,居然成了丫鬟生的,这份侮辱,简家就不能忍,“父亲。” 简占元嗯了一声,“到我书房说话。” 知夫莫若妻,申夫人猛然起身,“我不同意,这样的儿媳我绝不会要的!” 难不成以后她出门应酬,后头跟着个丫头生的?她可是安和郡主之女,身上有皇家血脉的! …… “如果这事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静夜的话太详细了,别说简占元了,连简宗颐也能听出她没有撒谎,可她没有撒谎,撒谎的就是梁沅君了。 简宗颐沉吟片刻,“梁氏毕竟生下了镔哥儿,现在还怀着一个,陡然休妻,反而将事情闹的人尽皆知,倒不如先让她养着,待孩子生下来之后,再从长计议。” 对外报个难产而亡也就是了,如果没死,留着也没什么,毕竟对梁沅君的容貌跟才情简宗颐还是满意的,做妾绰绰有余了。 简占元也是这么个意思,但想到妻子的脾气,“你母亲那里怕是不能容的,还有镔哥儿,他是你的嫡子,这以后……”即便镔哥儿再聪明伶俐,有那样一个母亲,简占元已经把他从继承人的人选里剔了出去。 提起唯一的儿子,简宗颐心里对梁沅君多了份恨意,她不止坑了他,还害了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镔哥儿都是简家的子孙,以后给他一份富贵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见儿子跟自己的意见一致,简占元点了点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派人把你岳父岳母请过来,大家有话当面谈清楚,” 简占元怎么想都觉得这次联姻太失败了,“之前也是看着梁勇掌着五城兵马司,梁怀乾又是潜邸旧人,才想着结下这门亲,如今看来,那个梁锟也不是什么可造之材,要叫我说,梁家换个世子倒还可以救一救。” 简宗颐眉头一动,齐锐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年纪轻轻的探花郎,又简在帝心,如果让永元帝知道他是梁怀乾的孙子,被人所害受了那么多苦,最终还成了才,只怕以后会被大大提拔的,如果这样的人做了广宁侯府的世子,再站在安王这边,好处可要比还担不起事来的梁锟强太多了,“可田家人跟他是死仇,”梁沅君也是田家人,是占了他身份的人,简宗颐以己度人,齐锐是绝不会原谅梁沅君的。 简占元点点头,“且看看吧,梁家又不是只有梁氏一个女儿,续弦么,梁家庶女也是可以考虑的。” 让他娶广宁侯府的庶女?他简宗颐什么时候沦落到以庶女为妻的地步了?但简宗颐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跟父亲犯拧的时候,而且这都是后话,“等明天见到梁家人再说吧,毕竟梁家那边是个什么说法咱们还不知道,兴许这些都是静夜那贱婢胡说八道呢?” 如果改娶庶女,简宗颐宁愿就让梁沅君顶着梁氏女的名头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 …… 林夫人没想到婆婆把她叫到瑞福堂居然跟她说了这么一件事,“不可能的,不会的,母亲,您千万不要听人胡说。” 鲁嬷嬷将一杯茶放在林夫人跟前,“夫人别急,如果没有证据,老夫人又怎么会将您请过来?老夫人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气病的,田家人如今还在老夫人的庄子上关着呢,夫人若是不信,自管将人提过来亲自审问。” 林夫人呆了片刻,“所以那个齐锐才是我的儿子,当年霜叶趁我难产昏迷,让田嬷嬷将两个孩子换了?她们怎么敢?” 薛老夫人点了点头,“梁沅君生的哪里有半分像你,那个齐锐你也见过的,不但像你公公,也跟勇儿有几分带相儿,就那个头儿,一看就是梁家人。”薛老夫人觉得齐锐是因为没有从小习武的缘故,才不像梁勇跟梁锟那样壮实。 林夫人脑子一片空白,所以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人骗了二十多年,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其实是仇人的女儿,而且她也知道不是真正的梁家女,还成天在自己跟前摆出母女情深的样子,“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不会这样的,沅君怎么会不是我的女儿?母亲您这些年那么疼她,大家不都说她像您吗?” 薛老夫人要被林夫人给气死了,“她像不像我你没有长眼睛?不过是底下人的溜须之言,而且就算是她再像我,不是我们梁家的骨肉,我也绝不会再认她!” 林夫人站起身,她一刻也不想在瑞福堂呆了,她没办法面对薛老夫人,也不愿意去想这件事,她现在就想见到梁勇,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我找侯爷去!” “侯爷已经知道了,我是想着你到底是他的母亲,不能一直瞒着你,而且,”薛老夫人沉吟片刻,把郑老夫人抓到静夜的事也说了,“这会儿简家应该已经知道了,说不定这两天便会叫人请你们过去,别等人家问到脸上,你们夫妻还什么章程都没有呢,不管咱们是不是叫人骗了,人家简家确实是被骗了,咱们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儿的。” 瞒不住了?都知道了?林夫人怔怔回头,“那可怎么办?沅君呢?沅君怎么办?” 这个时候还问梁沅君,薛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问问锐哥儿呢?他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不是梁沅君!” 想到那个在自己跟前从来都是高昂着头的齐锐,林夫人抿抿嘴唇,实在把他跟自己的骨肉联系不到一起,“齐锐知道么?” 鲁嬷嬷道,“老夫人已经见过大公子了,大公子并不想回梁家,夫人,大公子才是您的孩子,便是不为旁人,您也要想想这些年他受过的苦楚。” “当初你提起齐锐的时候,老说他不孝,不知道感念母恩,现在想明白了,田家跟霜叶到底对他有没有半分恩情?”想到孙子受的苦,薛老夫人就没办法淡定,“我把话放到这儿了,锐哥儿我是一定要认回来的,这事你们谁也别想含糊过去!” 林夫人这才想明白为什么这些年田家人根本不把齐锐当成外孙,而是已经脱藉了还要回到侯府来照顾梁沅君,原来不是感念她这个主子仁义,而是人家的外孙女在侯府当着大小姐呢,想到自己被几个刁奴这么愚弄,林夫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母亲我知道了,还请母亲把田嬷嬷一家带回来,我要亲自审一审他们,问问到底是谁给了他们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到我的头上!” 见林氏气咻咻的离去,鲁嬷嬷轻叹一声,就听薛老夫人道,“说来说去,气的都是别人坑了她,锐儿在她这个亲娘心里,竟然什么都不算,我孙子的命也太苦了。” 鲁嬷嬷想到齐锐临走前的嘱咐,强笑道,“大公子不是还有老夫人您的嘛,” 她把熬好的药捧到薛老夫人手边,“所以您千万要体重身体,不然大公子可怎么办?还有咱们的大/奶奶,一看就是个极和善的人儿,真进了府,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相处了。” 林夫人对杜丽敏态度还不错,但如果换成李娇鸾那可不一定了,薛老夫人顿时生出许多勇气,接过药碗大口喝了,“你说的没错,若不把家里的事料理清亮了,我怎么去见他?!” …… 梁锟没想到他亲自带人去庄子上抓人,居然还会铩羽而归,不但如此,连他跟自己的人手,都被庄子里的老兵给拿下了! 薛老夫人一夜好眠,才起来就听说孙子去自己的庄子上劫人,她对这个孙子失望的不能再失望了,“行了,倒是省了我的事了,将人都带上来吧,去把侯爷跟夫人也请过来,咱们有话敞开了说。” 梁勇一进院子,就看见地上乌压压跪着的人,“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林夫人跑到他那儿去,好一通哭,梁勇被她哭的一夜没睡,下了朝想找地方补个眠,没想到又被叫到瑞福堂来了。 老鲁头上前一步,将梁锟带人去薛老夫人庄子上劫人的事说了,“侯爷也是知道的,庄子上的老兄弟们都是当年跟着老侯爷剿过匪的,世子爷三更半夜的带人往里闯,咱们的人肯定不能束手,几下里打起来,” 还是自己的老兄弟们棋高一着,老鲁头还挺得意的,嘿嘿一笑,“倒没给老侯爷丢人。” 可是自己却丢大脸了,梁勇恨恨的瞪了梁锟一眼,“你不好好在营里呆着,跑庄子上胡闹什么?” 梁锟一脸不忿,“我昨夜喝了点儿酒,想到田家之前那么坑害母亲,一时气恼,就想着去庄子里将人拿了打上一顿出出气。” 他恨恨的瞪着老鲁头,“我一早就亮明身份了,那些人是故意的!” 庄头哎哟一声,“世子,你可不能冤枉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们年纪大了眼花耳背的,真的没听见你说是你谁,何况谁家三更半夜的掂刀掂枪的往人家庄子里闯?我还以为几年不出门,天下大乱了呢!” 第50章 这些跟着父亲出生入死的老兵, 便是梁勇见了也要客气几分,他狠狠的瞪了梁锟一眼, 没想到儿子会做这种蠢事,“你闭嘴,成日不知道好好留在营里操练,净跑出去胡闹,还有理了?” 梁锟不忿的把脸偏到一边, 谁想就看到杜丽敏带着丫鬟过来, “你过来做什么?”这个时候她过来凑什么热闹? 杜丽敏只当没看到梁锟脸上的不满, 给几位长辈请安,“祖母您晚上歇的可好?” 若不是孙媳深明大义, 把信描摹出来给了自己,她还不知道梁锟会去庄子上劫人呢, 薛老夫人点点头, “我没事, 都进来坐吧, 今天的事必须有个结果, 丽敏你是梁家的媳妇, 也进来听一听。” 她看了一眼想说话的梁勇, “你别看我, 有些事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了的。” …… 田嬷嬷一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看到梁家人,田定根先撑不住了,“我不是都说了嘛, 你们还要怎么样?杀了我吧,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与其在梁家人手里受折磨,他不如死了算了,“这事都是我妹子跟我娘干的,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后来我娘要进府伺候大小姐,我们兄弟都不乐意,我娘才跟我们说了实话,说府上的大小姐其实是我妹子的闺女,当初生下她时,趁乱换到了夫人身边,现在我娘进府去,就是为了看着孩子长大,不能叫她忘了她是田家的人!” 田定根快恨死田嬷嬷了,他们田家用了几辈子给林家人卖命,才换来了脱藉的一天,如果不是她们母女太贪心,现在他还在乡下当自己的小地主,哪会被抓回来受这么多折磨,连妻儿都赔了进去? “你胡说八道,我杀了你,”梁锟一脚踹到田定根胸前,直将他踢的口吐鲜血,田嬷嬷嗷的一声扑到田定根身上,将儿子护在自己怀里,“世子爷饶命啊!” 林夫人再不愿相信,但田家人已经招了,也不由她不信,“你们,你们对得起我吗?” 田嬷嬷重重的给林夫人磕了几个头,“夫人,夫人饶命,奴婢也是没办法了,霜叶是为了救夫人才早产大出血的,霜叶也是害怕她走了,一个没娘的小丫头跟着奴婢女婿,将来会被继母苛待,才会求我给孩子一条生路,夫人您生的是小公子,这不管穷富,谁家都稀罕儿子的,齐秀才又是个老好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他去。” “奴婢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那毕竟是奴婢的女儿,奴婢不能看着她连眼睛都合不上啊,”想到当初的情景,田嬷嬷放声大哭。 薛老夫人一拐杖敲到田嬷嬷背上,“你们家怕女儿跟着亲爹遇到狠毒继母,我们家的儿子便不怕了?” 梁勇也被田嬷嬷的话气的七窍生烟,“母亲,不要跟这些人废话,今儿个我就派人把他们一家卖到山西煤窑去!” 他阴狠地看着挤在田定山身边的田家子孙们,“以奴犯主,祸害梁氏子孙,你们姓田的全都拿命来偿!” 田嬷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孙,没想到最终还是被揭破了,她不停的给梁勇磕着头,“侯爷,要杀要刮您冲着老奴来,求您放过那几个孩子吧,” 她看着几个年纪尚小的孙子孙女,如果这些孩子被卖到煤窑,根本活不了几天,“他们还只是个孩子,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啊!” 见梁勇跟薛老夫人都板着脸不说话,田嬷嬷扑过去抱住梁锟的腿,“世子爷,求您说句话吧,这些事您都知道的,求您看在沅君的面上,饶过孩子们吧,他们都是沅君的弟妹啊,老奴来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世子爷的大恩。” 杜丽敏听不下去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世子怎么会知道你们换子的事?这事跟世子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便是知道,也是绝不能承认的。 薛老夫人看着咬着牙一声不吭的梁锟,心里失望透顶,“他知道,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上头有一个亲哥哥,梁沅君不过是丫鬟之女,只可惜他被世子之位跟侯府的家业蒙住了眼,妄顾手足之情,不但生生将这个消息瞒下来了,还助纣为虐,跟梁沅君沆瀣一气,一直帮着她隐瞒,甚至还私下提拔田家人,我说的对不对?” 梁勇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锟哥儿,你?” 梁锟咬着牙只不吭声,他能说什么?说薛老夫人猜的没错?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兄弟阋墙的事在豪门世家不知凡几,齐锐跟他又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如果真的够,当年就应该直接将人给了结了。 杜丽敏已经坐不住了,怪不得她一直觉得梁锟跟梁沅君关系暧昧,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世子,祖母说的可是真的?” 都这个时候了,妻子还一直添乱,梁锟不满的瞪了杜丽敏一眼,“你闭嘴,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他转头看着薛老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你们现在看那个齐锐中了探花,挺有出息的样子,便想着那是梁家的子嗣,可当年我去找他,他不过是一个木讷少言连跟人交际都不会的穷酸书生,那样的人只配在乡下老死,带回来也是丢侯府的脸面,难不成广宁侯府还要交给一个傻子?姐姐美丽聪慧,自幼便有贤名,及笄后多少人家登门提亲?她可以为梁家结一门强援,齐锐能做什么?” “你,你,无耻!”薛老夫人身子晃了晃,鲁嬷嬷眼疾手快,赶紧将人扶住了,拿出丸药掰了一块喂到薛老夫人嘴里,“老夫人您千万不能动气的,多想想以后,多少人还得靠您呢!” 薛老夫人将药咽了,舒了口气,看着梁勇,“侯爷怎么说?你自己也要有个章程来,简家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 “简家知道了?不可能!”梁锟嘴比脑子快,“你把这事告诉简家了?” “逆子,你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梁勇没想到儿子居然会对薛老夫人不敬,“跪下!” 薛老夫人不以为然的笑笑,连手足都不放过的人,她还指望他孝敬自己?“罢了,”她看着梁勇,把郑老夫人的打算和盘托出,“便是你们想保住这门姻亲,也要看人家简家愿不愿意,丫头生的不算什么,毕竟齐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但这么恶毒的女人,哪家也不敢再留着了。” 她看着快把帕子扯烂了的林夫人,“林氏,你说呢?” 昨天晚上梁勇跟林夫人分析了如今的情势,梁勇舍不得简家这门姻亲,林夫人舍不得贴心的女儿,两人大概议定了: 私下里跟梁沅君把话说开了,还认她这个女儿,保住简家这门亲事,但梁沅君以后要事事以侯府为先。 至于亲生儿子,自然也是要认回来的,但是却不能以嫡长子的身份认回来。梁勇打算将齐锐认成自己流落在外的庶子,以庶长子的身份认回,既是梁氏子,又不能跟梁锟争夺世子之位,当然,他们会在家业上补偿齐锐,梁家以后的所有都会一分为二,齐锐跟梁锟各一半儿,而林夫人手里的所有嫁妆,也会全部留给齐锐,算是她这个母亲对儿子的补偿。 林夫人思谋了一夜,觉得丈夫这个提议是最好的,左右齐锐已经有了功名在身,世子之位对他一个文官来说,也没有什么稀罕的,甚至如果当了世子,势必要放弃翰林院的差使, 大汉有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矩,倒不如齐锐留在翰林院,将来两个儿子一文一武互相扶持,加上自家放过梁沅君一马,她为了保住世子夫人之位,必然会对梁家言听计从的,这样一来,梁家才是最终的得益者,而自己也保住了儿女双全的好局面,也算是皆大欢喜。 可他们盘算的再好,也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一直盯着梁家呢,林夫人茫然抬头,“薛家知道了?那怎么办?薛家可是一直留着女儿,就为了塞到女婿身边的!” 薛老夫人失望的看着儿子,“侯爷你来说。” 梁勇这时候哪有主意,“咱们不认便是了,沅君是上过祖谱的,是我跟林氏的嫡长女,她的出身怎么能被人随便诬蔑?” “对,就是这样的,”梁锟一下子看到了希望,“满京城都知道姐姐是侯府千金,只要咱们咬死不认,再把,”梁锟看着田嬷嬷一家,“这些人都处置了,谁还敢出来说什么?便是那个齐锐,”最好也一并了结了。 杜丽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冲薛老夫人跟梁勇福了一福,“祖母,父亲,妾身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至于刚才的话题,妾身原不该多说什么,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并不是你们不认,事情就真的可以过去的,姻亲是互相扶持守望相助的,可若是为了保住一门姻亲,低三下四叫人拿住把柄,只怕这就不是姻亲关系了。” 杜丽敏可以想见,如果让简家忍下这口窝囊气,梁家要赔多少小心,以后说不得还得处处低人一头,如果是这样,这种结盟已经失去了他的意义,“还有大小姐,出身被人质疑,便是勉强保住世子夫人这位,在简家说话还有力量吧?而且那样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肯相认,心里只有荣华富贵的女人,你们觉得信得过么?” 她说完之后,再次冲堂里的人一礼,转身出了瑞福堂。 “小姐,咱们去哪儿?”海棠一直守在屋外,看见沉着脸出来的杜丽敏,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收拾东西,搬到我陪嫁宅子上,”杜丽敏实在没有办法跟梁锟再生活在一起了,她已经想好了,便是将来两人不能和离,她也会避居自己的陪嫁庄子上,这样的人不值得她托付终身,她也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 杜家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杜丽敏下头还有没有成亲的弟弟妹妹呢,梁家的事在没有明朗之前,她还是躲的远一些的好,同时她还会跟父亲写信,把这些事能家里说清楚,蠢成这样的盟友,不要比要更安全,如果父亲能同意和离,她宁愿一辈子不嫁,守着嫁妆了此余生,也不再跟这种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 “你们几个啊,还没一个小媳妇看的清楚,”薛老夫人冷笑一声,“你们想保住梁沅君,保住简家这门姻亲,可简家认吗?简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会让一个假千金高居世子夫人之位?将来还做护国公夫人?” 她看着怔怔无言的林夫人,“如果你们林家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任由这样的女人做宗妇?” 那肯定是不行的,如果是娘家出了这样的媳妇,林夫人有一百个办法解决掉她,但事情换到梁沅君身上,她不觉踌躇起来,“母亲,沅君那个时候还小,而且又是在咱们膝下长大,不肯认齐家人也是情理中的事,至于简家那边,咱们先装作不知道,如果事情真像母亲说的那样,薛家人坐不住跳了出来,咱们再见机行事。” 梁勇也是这么想的,他不觉得事情真的会发展到薛老夫人说的那一步,虽然梁沅君出身不好,但毕竟是在侯府长大的,而且貌美多才,又为简家生下了嫡子,简家怎么会因为一个婢女的胡言乱语,就轻易的休妻呢? 梁勇觉得简家最有可能的做法,便是一床锦被将事情盖了,大家都装作不知,维持着原先的生活,顶多是简宗颐以后再荒唐一些,对梁沅君冷淡一些,但只要女儿还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简梁两家以后还可以彼此照应便足够了。 薛老夫人要被这些人给气死了,“行了,你们这么想那老婆子我还能说什么?我累了,你们回去吧。” 见薛老夫人不再坚持,梁锟心里一松,指着田家人道,“祖母,把这些人交给我好了。” 薛老夫人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梁家你说了算了?下去!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到你祖父的牌位前跪着,敢踏出府门一步,休怪我请家法!” “祖母!?”梁锟没想到薛老夫人会这么对他,“您这是干什么?那个齐锐是您的孙子,我就不是了?” 薛老夫人摆摆手,“现在还轮不到你说我偏心呢,下去吧,老鲁头,叫人看住世子,他敢出府门,你们直接动家法,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些年我不管事了,连说句话都没人听了?” 薛老夫人动了真怒,梁勇夫妻还是害怕的,梁勇忙冲梁锟道,“赶紧下去,这儿有你什么事?我现在就派人去营里替你请假,这些日子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 …… 齐锐下午就收到鲁嬷嬷的消息,也大概了解了梁家人的态度: 庶长子?比前世那个外室子还是有了进步了,看来举人跟探花还是价钱不同的。 只可惜别说是庶长子,便是嫡长,他也是没有兴趣的,“你回去跟嬷嬷说,叫她只管看好老夫人的身体,至于什么家业世子之位的,我没有兴趣也没打算要。” 齐锐沉吟片刻,“一定要照顾好老夫人。” 前世老夫人去的很早,但齐锐凡事都喜欢做最坏的打算,只有把梁家人往最坏处想,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 齐秀才见齐锐又要出门,期期艾艾的走了过来,“锐儿,你要出门去?” 他跟孟氏一起送女儿进京,也听齐锐说了薛老夫人上门认亲,还有郑老夫人拿住了静夜的事,除了替齐锐担心,他也替梁沅君担心,再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女儿,如今尚在孕中,身世却被人揭了出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暴风雨,齐秀才都不敢想。 “是,我要出去一趟,”齐锐又给梁沅君写了一封信,既然梁沅君喜欢用拼音跟人沟通,那就在人前表现一下她的才华好了,简宗颐知道了她的这项才能,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觉得她是上天专门为他准备的妻子。 “那个,你见多识广,你说这会儿简家会怎么处置她啊?”齐秀才左思右想,还是把自己的担心问了出来。 齐锐笑了笑,“那看简世子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听说梁大小姐跟简世子感情极好,当初简世子为了求娶到梁大小姐,还请皇帝出面做媒呢,想来即便是知道了这些事,也会担待一二的,毕竟两人的孩子已经两岁了,还马上要有第二个了。” 听齐锐这么说,齐秀才多少放了些心,他上次到京城,就悄悄打听过护国公府的事,知道护国公世子跟世子夫人是一对人人称赞的小夫妻,“我想着也是,唉,我知道她对不起你,但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若是身世被人揭出来,以后还怎么在简家自处啊?” 齐秀才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梁沅君还是他的女儿,齐锐安慰道,“父亲别太担心了,梁大小姐不是一般的女子,相信她一定能度过难关的,毕竟我也不打算认那些人,梁家想清楚了,自然会护着她的。” 这个时候了,自己还替女儿说话,反而还要儿子开解,齐秀才尴尬的不敢看齐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是我对不住你。” 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有人六亲不认,有些却把亲情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齐锐一笑,“父亲又这么说了,咱们亲生父子,何必说这些套话?” 孟氏在廊下看了齐秀才跟齐锐好久,“你们有话就坐下慢慢讲,要是不是什么大事,就赶紧叫锐儿出去办他的正事儿去,偏你这人,拉着要出门的人啰嗦个半天。” 齐秀才被孟氏训的一笑,是他太看不开了,孟氏是继母,都可以将齐锐当做亲生儿子来疼爱,自己却在因为根本不认自己的女儿来伤儿子的心,“嗯,你快去吧,晚上回来吃饭,明天不是还要见那个落大家的嘛,这阵子我在乡下没事,就跑城里看戏去了,倒是也有些心得。” 齐秀才多少懂一些戏那是最好的了,齐锐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回来之后,咱们再好好说说一出戏。” …… 简宗颐看着手里的信,“你可知道这上头都写的什么?” 寒星忐忑的看了简宗颐一眼,“奴婢不知。”她刚从角门处拿到信,还没进二门儿,就被简宗颐的人拿住了。 简宗颐把从梁沅君那里翻出来的信拿出去找通译看了,居然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但这些字符明显不是随便写的,里面有极明显的规律在,他还没弄明白上头写的是什么,没想到又一封来了,“寒星,别以为你是梁沅君的丫鬟,我便不能动你,” 简宗颐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湖水,“前些年啊,那湖里三不五时就会捞上来个失足丫头,你觉得哪一天会轮到你呢?还是你们几个姐妹准备为了自己的主子,都进去走一圈儿?” 寒星面上闪过一抹惧意,她随着梁沅君进国公府之后,便听人说过,申夫人当家的时候,湖里可没少冤死鬼,别说丫鬟了,便是怀了身孕的姨娘也有,“世子爷饶命,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家小姐也没有什么瞒着世子爷的,而且这信是侯府世子送过来的,跟我家小姐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简宗颐一笑,“看来你们世子跟梁氏感情是极好的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跟梁沅君书信来往,他突然想起梁锟在自己跟前对梁沅君的维护,当初以为是姐弟情深,现在想想,似乎变了味儿了,他的目光落在信上,“两人还特意造了他们才看的懂的暗语?” 平时梁沅君跟梁锟是不是就用这些暗语来写信的?他们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需要用这些暗语来写信?为的就是瞒他这个丈夫? 第51章 寒星自幼跟在梁沅君身边, 如何感觉不出梁锟对梁沅君不一样的心思?她甚至曾经暗示过梁沅君,但却被梁沅君给教训了一番, 说她小小年纪想的太多,如果再敢诋毁梁锟,她便将她逐出府去。 “世子千万别误会,我们世子比小姐小着三岁多,小时候都是小姐带着世子玩的, 也教他读书, 两个感情自然不比旁人, ”寒星生怕简宗颐也生出跟她相同的误会来,急忙为梁沅君辩解。 简宗颐一笑, 看着满头大汗的寒星,“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对了, 静夜就在府里, 你要不要见她一见?” 昨天简宗颐闯进梁沅君房里说的话寒星几个在外头都听到了, 她们知道梁沅君失宠肯定跟静夜有关, 但具体是什么事几个并不完全清楚, “世子爷, 您一定要相信小姐, 那个静夜是田嬷嬷后来送到小姐身边的,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那田家一家也不是好人,一定是他们合起来坑小姐的!小姐如今已经六个月了, 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您也不能这么对待我们小姐啊!大夫说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会保不住的!” 听寒星提起孩子,简宗颐眸光微黯,这种嫡不嫡庶不庶的孩子,便是生出来了又怎么样?注定不会被人待见,难不成还要像现在的镔哥儿一样?“来人,把镔哥儿送到世子夫人院子里去。” 不等寒星谢恩,简宗颐站起身,“从今天起,镔哥儿会跟梁氏关在一起,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回去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既然有了决定,简宗颐也不再纠结梁沅君跟梁锟的关系,他把手里的信扔给寒星,“既然他们姐弟情深,那你就把信捎回去吧,省得你们小姐苦等着。” 梁沅君是不是梁家的女儿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一个怀疑在,她身上就背了洗不去的污点,他简宗颐,不能有一个有污点的妻子,护国公府,也不能有一个有污点随时会被人指摘出身的主母。 尤其是现在,敏王才因为献了《太真外传》进宫,结果好儿没落着,反而被皇帝斥责一通骄奢淫逸,贪图玩乐,安王殿下自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正在联合人马,上书弹劾敏王呢,他后院如果出了岔子,岂不是给安王拖后腿? …… 叫自己的人去帮齐锐送信,苏栩则留齐锐一起吃饭,他们的话题也在这次敏王被斥上,“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太真外传》没什么啊?”最主要的是,皇帝骂完了周世嘉,并没有让人禁了这出戏,可见并不是戏的问题。 齐锐呷了口杯中的酒,“我怎么会知道?我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太真外传》没被牵连,不然泉音几个的就白辛苦一场了。” 不止是这样,他的戏只怕想再卖都难了。 听齐锐在担心泉音,苏栩哈哈一笑,“这下湖光只怕要被敏王给迁怒了,”他摇摇头,“那个人啊,成天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其实内里最是小肚鸡肠,” 如今皇帝膝下最得宠的两位皇子,一个本性虚伪还小心眼儿,一个暴躁凶残,不论哪一个登基,臣子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苏栩干笑两声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两个皇子拉帮结派,各自班底一字排开,“今天还有人来游说我呢,叫我在弹劾敏王的奏章上联名,我直接就跑了。” 苏栩如果签上自己的名字,等于表明了苏新德的立场,“有时候我真后悔下场,还不如再在家里读上三年呢!”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出仕也来得及。 “这话可不能乱说,容易叫人误会,”齐锐看了一眼窗外,苏栩这话叫有心人听了,跟咒永元帝只能活这三年一样,“苏兄风华正茂,自当早些为朝廷效力。” 便是永元帝能等,苏新德那年岁也未必等得,不然苏新德会连这个都想不到? 苏栩知道自己失言了,“这是在家里,我出去自然会注意的。” 他皱眉看着齐锐,“没人找你?”齐锐可是今年风头最盛的探花郎,不可能没人找他弹劾敏王,顺便还可以试探一下他的倾向。 齐锐一笑,“我这个人苏兄还不知道?最是胆小怕事了,怎么可能掺和到这样的事里?” 他宁愿被人骂上两句,也是绝不会随便站队的,而且明知道这是两个炮灰,他还参战那就是傻子了,“何况我现在哪有心情管外头的事啊,不过嘛,”齐锐一笑,“等简家梁家的事掀出来,敏王就可以扳回一城了。” 别人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发怒,齐锐大概能猜得到,明皇杨妃的故事,恐怕是叫老皇帝想起了郑贵妃了,当初她因为诞下皇长子,不但被还是王妃的皇后针对,入宫之后,连刘太后也不肯放过她,可以说是生生被那些人给逼迫死的。 当时的皇帝没有力量保护心爱的女人,只能做出对她无心的样子,明皇也同样无力保护杨妃,让她死在了马嵬坡。 敏王把《太真外传》搬进宫里,不说定就踩到了老皇帝的痛脚呢!至于静王周世泽,恐怕是乐见的,不借机煽点儿小风都是他有长兄风范了。 听齐锐说起自己的事,苏栩也顾不得关心敏王被斥了,“你真的不肯认回他们?薛老夫人都亲自登门了。” 在苏栩跟前齐锐什么也不隐瞒,他把梁锟的种种跟梁勇的大概态度说了,“这样的家人,还是算了吧。” 苏栩半天没说话,换成他,那样的父母兄弟,也是宁可不要的,“唉,你能想开就好,其实你现在不靠他们也能活的很好,只是有时候挺替你冤枉的,你是梁氏子,自该享受梁氏的一切,可你却什么也不肯要,不觉得是假清高么?梁家的一切可都是你祖父挣来的,如果他还在世,会不把这些给你?” 这也是一种说法,齐锐笑着摇摇头,“苏兄说的也是道理,梁家的家业当然动人心,锐不是不想要,是不敢要,如果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让自己身陷泥潭,不觉得不值得么?金银财帛我以后可以慢慢挣,挣不来的话,就少享受一些,锐原本就是乡间穷小子,如今的日子,已经是天堂一般了。” 苏栩都快被齐锐说哭了,他一拍桌子,“这是什么世道?省吾你放心,你以后一定会出阁入相的,”他又一拍桌子,“对了,你不是说你卖了伯父写的新戏,得了几百两银子么?拿来给我。” 齐锐一摊手,“你早说啊,我是那种出门身上揣着几百两的人吗?明天我拿给你。” “你也不问我要做什么?”苏栩讶然的瞪着齐锐,几百两对他来说也不是小钱,对齐锐来说估计是全部家财了,居然直接说要给他? “你又不缺钱,还会坑我那点儿银子?”齐锐好笑的看着苏栩,他还是会看人的,苏栩被苏新德教养的极好,性子虽然粗疏一些,但心思极正,没有一点儿坏心眼,还能听进人言,“你要做什么?” “你嫂子准备再开间南货铺子,你把银子给我,我跟她说一声,算你一股,这样每年有分红,比你买地收租要强,”苏栩得意的跟齐锐炫耀梅氏的管家之才,“梅家在江南也是富的流油的人家,每年都有船出海去,去的时候丝绸茶叶,回来的时候满船都是珍珠宝石,那可是十倍百倍的利润!” 说起这个苏栩又要感谢祖父了,为他想尽办法求到了梅氏女为妻,不但大方得体,还带着丰厚的嫁妆,“你嫂子的嫁妆铺子,主要就是帮着销梅家的货。” 齐锐摇摇头,“还是算了,”苏栩的好意他心领了,但梅氏开店,怎么会差他那三百两银子? 这分明就是苏栩看着自己穷,送钱给他,“苏兄对锐的情谊锐铭记在心,但锐没有可以跟嫂夫人合作的资本,只拿出几百两银子便坐享其成,锐不如把银子直接放在钱庄里面。” “嗐,你这个人啊,就是分的太清了,你真的把我当兄弟了?如果当兄弟,绝不会连这个也拒绝,你以为你嫂子开铺子就不需要上下打点?便是家里头,也都会送银子过去坐等分红!”想想自己那些叔伯们,苏栩觉得还不如有钱给齐锐赚了呢,“你只管拿来,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以后新铺开张,匾额你给包圆了!” 见齐锐又要说话,苏栩把眼睛一瞪,“你再说不行,那以后就不要登我苏家的门了!”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齐锐再拒绝就真的跟苏栩生分了,“那好吧,我明天让娇鸾过来一趟,若是嫂夫人有什么差遣,只管跟娇鸾说,她也是真心把嫂夫人当姐姐的。” “我娘子也极喜欢弟妹,”梅清菩在苏栩跟前夸过李娇鸾几回,说就看李娇鸾的为人行事,齐锐也是个好的,尤其是他们小两口不为富贵利禄所动,更是真正的品性高洁之士,苏栩的朋友们很少能得到梅氏如此高的评价,这一点就够他得意很久了。 能在经济上给齐锐一些照拂,苏栩挺开心,两人聊到很晚,若不是齐锐坚持回家,苏栩都想留齐锐在府里抵足长谈了。 李娇鸾等到半夜,才等到齐锐回来,不满道,“已经宵禁了你还在街上行走,也不怕被巡防营的人拿了!” 想到梁家跟简家这会儿已经闹起来了,齐锐挺开心的,“这不是有苏相府的人送我回来么,巡防营也是看人查的,”他从背后抱住李娇鸾,“诶,我问你,我没收老夫人给的匣子,你后悔不?” 李娇鸾闻到齐锐身上的酒味,皱眉将人给推开了,“有什么可后悔的,你连侯府公子都不做了,还舍不得一点儿财物?不过我看老夫人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如果是我,怕也是熬不下去的。” 齐锐点点头,整个梁家,他最心疼的就是薛老夫人了,偏他还有利用薛老夫人为自己出气,“是啊,想想这个,觉得挺对不起她老人家的。” “要不我给她做双鞋?”李娇鸾小声道,说起来薛老夫人是齐锐的亲祖母,她当孙媳的,孝敬老人也是应该的。 齐锐想了想,“你先做着吧,但是送不送,以后再说,”他反复表达过不入侯府的意愿了,如果对薛老夫人过于亲热,反而叫她生出别的希望来,也不太好。 李娇鸾也顾不得催齐锐洗澡了,“我去找鞋样子,你先洗洗睡吧。” “诶,什么鞋样子要现在找?不行,我又喝酒了,不能自己洗!” …… 敏王看着手里的字条,哈哈大笑,“居然还有这样的事?真是太好了,”他把字条递给身边的表兄兼智囊胡应龙,“你看看,周世润身边都用了些什么人?” 胡应龙看过之后,不由也大笑起来,“殿下真是天命所归啊,老天都在帮您啊!”梁家简家,这一盘乱账被翻出来,做为他们主子的安王,也休想落得了好儿,“退一万步讲,不管是广宁侯还是简占元,折哪条胳膊,他都得疼上好一阵儿。” 敏王颔首道,“孤早想把五城兵马司换上咱们的人了,怎奈梁勇那厮虽无大才,偏是个再小心不过的人,盯了这么久,都抓不到他的把柄,现在好了,”敏王把字条放在蜡烛上烧了,“弄了个丫鬟生的当嫡女嫁给简宗颐,还是请父皇保媒,这可是妥妥的欺君啊!” “你这就去叫人写折子,咱们也让科道弹劾梁简两家!”敏王眸光中俱是兴奋之色,梁简两家的事翻出来,谁还会记得自己往宫里送戏这等小事? 胡应龙沉吟片刻,“殿下,不若咱们再等等?” “等?为什么?”再等下去,自己还得多看几天大家的脸色,说不定被周世润的人一鼓动,他就彻底失了圣心了。 胡应龙则是另一番考量,“如今梁简两家还没有拿出态度来,如果咱们的人把盖子揭了,他们就势摆出受害人的姿态,只要将那个梁氏送官,便直接可以把自己撇清了,臣的意思不若等等看,如果梁家简家想将此事捂住,那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敏王凝眉沉思片刻,“你说的有理,叫人将梁家跟简家盯紧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报上来。” …… 梁勇跟林氏一到护国公府,连梁沅君的面儿都没见到,便被请到了薛老夫人的院子里,申夫人也不跟他们多啰嗦,直接把事情跟梁勇两口子讲了,“侯爷,夫人,你们拿个丫头生的来骗婚,当我们护国公府可欺不是?” 林夫人胀的满脸通红,“夫人说的哪里话,沅君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出阁前都没有离开过我的眼睛,现在怎么就成了丫头生的?你当我们林家是什么样的寒门小户?” 林夫人是打定主意了,她这个亲娘一口咬定,说梁沅君是她的女儿,谁还能说不是?至于跟梁沅君的账,她们关上门自己算。 申夫人咯咯一笑,梁家的反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原本我还想着,就梁氏的身子,能不能熬得过这一胎真不好说,但如果她不在了,镔哥儿就是最可怜的,我们不介意再从梁家挑一个媳妇过来,也好有人照顾镔哥儿,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唉,太医说了,梁氏这人啊,心事太重,生生把自己熬的夜不成眠,再这么下去,只怕不能平平安安的为我们简家诞下子嗣呢。” “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林夫人没想到简家这么狠,根本不去分辨事情的真伪,直接就要取梁沅君的命,“沅君的身子我这个当娘的能不清楚?好好的姑娘在你们家里出了事,你当我们广宁侯府是纸糊的?” 薛老夫人没想到林夫人会这么护着梁沅君那只白眼狼,“广宁侯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梁氏这阵子几乎天天汤药不断,她以为把药渣埋了我们就不知道了?当初我还以为她是个孝顺的孩子,有病也不吱声,是不想长辈们为她担心,但现在一琢磨,这事怎么那么不对头呢?她不疼惜自己的身子也就罢了,根本就连我们简家的子嗣也不放在心上,难不成是想生生将没出世的孩子给折损了?” 薛老夫人不喜欢梁沅君,但对于重孙还是喜欢的,毕竟人丁兴旺才是兴家之相,但梁沅君一直有病藏着掖着自己偷偷吃药,也不肯出去请太医来看,已经触犯了薛老夫人的底线了,这是拿简家的孩子当儿戏啊! 梁勇不耐听几个女人打嘴仗,他冲简占元一抱拳,“难不成连护国公您也信了那些流言?” 简占元道,“是不是流言其实侯爷跟夫人心里清楚的很,如果侯爷根本没有相谈的诚意,那就请回吧,梁氏如今是简家人了,她的去留生死,宗颐是她的夫主,自然可以决定,就不劳侯爷跟夫人多费心了。” 梁勇没想到连简占元都是这个态度,这是根本没打算让梁沅君活着啊,“护国公?你们这是要跟梁家结仇么?” “广宁侯要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齐氏女,与我护国公府结仇么?”简点元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刚才夫人也说了,不介意再续两家的姻缘,但梁氏是绝不能再留在世子夫人的位子上的,不然简某无颜去见简家的列祖列宗!” 林夫人已经摇摇欲坠了,她哀哀的向一直没说话的简宗颐看去,“世子也是这么想的?沅君与你结缡三载,又生了镔哥儿,你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的要了她的命?当年的事即便是真的,也不是她一个初生的婴儿可以决定的,沅君何辜?” 简宗颐被林夫人哭的抬不起头来,即便他身边的女人再多,他也是最看重梁沅君这个妻子的,“岳母别这么说,家母也是一时气话罢了,沅君是镔哥儿的母亲,我怎么会取她的性命?她本就是齐氏女,以后梁氏改为齐氏,还留在府里也不是不可以的,便是镔哥儿,也依旧会由她抚养。” 林夫人已经听懂了,梁沅君可以以齐氏的身份活着,但广宁侯大小姐必须死,那么镔哥儿,只怕世子之位是得不到了,“世子真是好狠的心!” 申夫人一哂,“林夫人过奖了,比不得夫人将贱婢之女冒充侯府千金,妄图乱我简氏血脉来的心狠,”她看了一眼捻须不语的梁勇,“来人,去将梁氏,不,齐氏给我带过来,有话不如趁着大家都在,一次讲清楚的好。” …… 梁沅君没想到自己咬牙等来了梁勇夫妻,却等到这么一个结果,“父亲,母亲,你们真的相信我是霜叶的女儿、田嬷嬷的外孙女?我明明是您的亲生骨肉啊!” 梁勇将头偏向一边,不愿意看瘦的只剩下个大肚子的梁沅君,即便不是他的亲骨肉,也是他疼了二十年的女儿,“你赶紧起来吧,我们自是不信的,但你的夫家不这么想,我们也没有办法……” 梁沅君睁大眼睛,“没有办法?” 她猛然转头盯着简宗颐,“世子也是这么想的?” 简宗颐叹了口气,就如林夫人所说,梁沅君当年不过刚落地,换子的事跟她没有半分干系,便是后来她处心积虑的隐瞒,也是人之常情,谁愿意从侯府千金变成寒门女呢? 他可以理解梁沅君的做法,但让她继续做护国公世子夫人是绝不可能的了,“事已至此,你别再闹了,父亲母亲也是为你好,虽然没了世子夫人的名头,你我还是夫妻,镔哥儿还是我们的孩子,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镔哥儿跟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啊。” 为简镔跟肚子里的孩子考虑?梁沅君都要被简宗颐给气笑了,贬妻为妾,以后永远在简家抬不起头来,不但自己完了,自己生的孩子也完了,那她留在简家还有什么意义? 第52章 你若无情我便休, 梁沅君迅速有了决断,她的命运从来不由这些人来掌控左右。 她扶着寒星站直身子, “原来你要的是广宁侯嫡女,并不是我梁沅君,”她凄然一笑,“我的价值在你眼里,原来仅限于此, 罢了, ” 她转头看着林夫人, 眼泪簌簌而下,“母亲, 您也信了那些恶人的话,不认女儿了么?” 即便已经肯定了梁沅君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看到梁沅君这个样子, 林夫人的心肝都碎了, “沅君, 母亲怎么会不认你?你是我的女儿, 永远都是啊~” 不是自己的女儿又如何, 只要她还像之前那样孝顺自己, 还坐着护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 她就永远把她当亲生女儿来看待。 梁沅君看了梁勇一眼,虽然她知道梁勇很疼她,甚至比对梁锟都要好,但她不敢去赌政客们的心思, 如今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向心软的林夫人身上,“那女儿求母亲一件事,” “你说,”林夫人一把握住梁沅君的手,“母亲都答应你。” “女儿要和离!”梁沅君看着简家上下,她再留在简家,真的只会是死路一条了,只有从这个家里逃出去,她有银子有产业,有美貌跟才智,便是没有梁家,也照样能过的好,“母亲您带我走,我要跟简宗颐和离!” “梁氏,你个贱妇!”申夫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来人,将梁氏给我拿下!” 梁沅君冷笑一声,“拿我?我这个世子夫人也是受过朝廷封诰的,今天我如果在简家有个三长两短,梁家必然会为我讨个公道,”她抬头看着简占元,“护国公,您以为呢?据我所知,外头正是风起云涌之时,您确定此事不会影响你们的大业?怎么说,我也是刘贵妃娘娘多次召见的人啊~” 这时候梁沅君还要感谢当年她为自己的经营出来的好名声了,还借机攀上了刘贵妃,成了她最喜欢的小辈,如果她出了事,简家也在被人议论许久,这对安王的大业,只会带来负作用。 虽然指望不上梁勇,但梁家真正做主的还是梁勇,梁沅君双目垂泪,“父亲,女儿都要被护国公府以‘莫须有’的罪名给逼死了,您就不可怜女儿么?” 梁勇迅速盘算了一下,照梁沅君说的,这个时候简占元绝不敢把事情闹大,就为了安王,两家还是可以坐下来商量的,“唉,我们夫妻再三解释,沅君是我们的女儿,你们偏偏不肯相信,既是这样,那这亲家不做也罢!” 这个女儿足智多谋,先将人保住了,回去再商量下一步怎么走也行,梁勇的目光停在梁沅君的肚子上,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下,她世子夫人的位置就轻易动不得,“寒星,孤月,你们去收拾大小姐的东西,” 他冲简占元拱了拱手,“女儿我们先接回去,后头的事,咱们慢慢商量。” 林夫人紧紧握住梁沅君的手,“没错,我们是看在你们简家一片诚意的份上,才将沅君嫁过来的,可你们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可想而知这些年她在简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女儿我们先接回去了,如果你们还不肯承认沅君的身份,那我们就和离!” 只要他们夫妻咬死了梁沅君是他们的女儿,简家就丢不起脸让儿子和离,世家豪门和离哪是那么容易的?想到这一点林夫人底气更足了,“走吧,先跟娘回去,娘请太医好好帮你调养身子。” 申夫人岂是吓大的,永元帝在潜邸的时候,得到她外祖乐王爷颇多照拂,登基后投桃报李,对乐王的后人们也是极为优待的,她虽然不是宗室女,晋见的时候,皇帝也会亲昵的喊她一声“表妹”。 因着这层关系,这些年申夫人就没怵过任何人,现在梁家一个半道起家的小小侯府,敢跟她别苗头了?申夫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梁沅君,你今天敢踏出护国公府大门,便是承认了自己的出身,要自请下堂,简家绝不会再认你这个媳妇,宗颐,写休书给她!” 梁勇没想到简家人强硬至此,“这是哪儿的话?我们只是觉得事情僵在这里大家都生气,不如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休妻算怎么回事?” 简宗颐也被梁沅君的不驯气的够呛,他喜欢的梁沅君从来都是温柔大度知进退的,什么时候这么咄咄逼人过?“沅君,你可想好了,你踏出简家那一刻,便再不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梁沅君不屑的看了简宗颐一眼,“简世子,你真的太看得起你这个世子之位了,当初我肯嫁你,是被你的一片诚心所打动,并不是图你什么世子的身份,你今天的话,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自己!” 她看着被吓成缩成一团的镔哥儿,“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我都不在乎,但镔哥儿我要带走,左右你不认我这个妻子了,我生的孩子你也是不会稀罕的,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镔哥儿是我的孩子,跟你们没有半点儿关系!” “不行,镔哥儿是我的孙子,谁也别想把人带走,”申夫人强势了一辈子,没想到到老了遇到了梁沅君,“来人,把镔哥儿抱下去。” “申夫人,如果镔哥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愿意承捏虐待子孙的罪名么?” 梁沅君怎么可能把简镔留在简家,将来成为他们要挟自己的软肋,她冷冷的看着简占元,这些年借着简宗颐的口,她没少给安王出主意,不然安王也不可能跟敏王打个平手,“如果护国公不想我明天到顺天府击鼓喊冤,将此事闹成人尽皆知,就应该知道怎么办?” “你威胁我?你还不怕呢,我们简家怕什么?简家是被人骗婚了,你不过是个丫头生的贱人,”申夫人被梁沅君气的差点儿吐血,“宗颐,还站着做什么,写休书!”她倒要看看梁沅君这种无耻之徒,还能闹出个什么来? 梁沅君不以为然的一笑,不就是离个婚么?就算是她的身世被全世界都知道了又怎么样?她有人有钱,凭着自己照样可以在这世间立足,甚至还可以活的更好,“是啊,简世子,赶紧写吧,但还是那句话,镔哥儿我是一定要带走的,除非你写下契书,将来这个护国公府是镔哥儿的。” 这女人真是既无耻又贪心,简占元厌恶的皱着眉头,“广宁侯也赞成令嫒的意见?” 梁勇后悔死了,早知道今天他们就不该来,这下好了,原本想着要维持两家的姻亲关系,没想到最终却变成了女儿被休,如果叫京城里都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被夫家休回,他以后可怎么出门? 他对梁沅君也失望极了,明明自己有错在先,还敢跟简家硬顶,真的以为梁家可以跟有百年基业的护国公府抗衡吗?这件事真闹出来,简家固然丢人,但梁家也成了京城的笑柄。 “那个,护国公,沅君也是被气糊涂了,小孩子不懂事,咱们慢慢商量,慢慢商量,”梁勇见林夫人要急眼,瞪了她一眼,“你做什么?哪有逼着女婿休妻的?沅君病糊涂了,难不成你也糊涂了?” 他看看梁沅君,“你放心,这件事为父一定为你妥善解决,你先留在简家,回去我跟你祖母商量之后,再来跟护国公谈。” 居然不肯把自己接出去,梁沅君猛然把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父亲,您这是要逼着女儿去死么?您把女儿留在简家,就不怕明天就收到简家报丧的消息么?” 如果是她,绝不会让自己多活一天的。 “不会的,他们不敢的,如果你有什么闪失,为父绝不会与他们干休!”梁勇头上见汗,女儿一向乖顺,没想到还有这么凶悍的一面。 梁沅君知道再逼梁勇只会叫他跟自己离心,这时候还得要靠广宁侯帮她说话。 她哀哀地望着林夫人,“母亲,女儿不能跟您走,还请母亲将寒星跟孤月带回去,将来女儿如有不测,也有人去女儿坟头上烧个纸,”寒星跟孤月是她最忠心的丫鬟,如果她有什么意外,这两人一定会给自己报仇的,这也是她要告诉护国公府的,敢对她下手,她会叫简家陪葬。 林夫人赶忙点头,“成,我把她们两个带回去,但你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啊?” “母亲今天是带谁来的?不如将人留下来吧,”梁沅君又给自己加了一重保障,林氏的人都是梁家最有体面的一批奴婢,留她们在自己身边,简家也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 “就这么办,我把她们都给你留下,”林夫人恨恨的瞪着申夫人,她也被申夫人的目中无人激起了火性,“如果我女儿有个什么闪失,便是郡主府,我也一定会去讨个公道!” …… 梁沅君人还没有回自己院子,便吩咐林夫人留下的妈妈去给自己请太医,从此刻起,她有一场硬仗要打,绝不能让自己倒下去。 不止是太医,她连自己院子里的饭食,都要求简家只提供菜蔬米面,由自己院子的小厨房动手,她院子里的人都是她多年培养的心腹,除了她们,她信不过简家任何一个。 …… 简占元看着梁沅君歪在淡云身上,还不停的发号施令,忍不住瞪了简宗颐一眼,儿子的眼光也不算太差,这个儿媳如果出身没有做假,倒确实是个能撑得起家业的人。 只是这把刀一旦对准自家,那就是另一种感受了。 …… 薛老夫人正跟来辞行的杜丽敏说话,“你想清楚了?”她能理解杜丽敏的选择,这一年薛老夫人冷眼看着,小夫妻并没有多么恩爱,到现在也没有子嗣的消息传来,杜丽敏想撇清自身,做的也不算过分。 杜丽敏点点头,“祖母,妾身幼秉庭训,规行矩步,安辞定色,不敢有一日一时放松,但世子他,” 杜丽敏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从跟梁锟订亲那天起,她就在为做好梁氏宗妇做准备,梁锟当不成世子她固然失望,但这远远比不上发现自己所嫁非人来的挫败感跟失落感更强,以至于她都没办法再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为了一个世子之位,妄顾手足之情,” 这个杜丽敏尚能劝自己去努力理解,毕竟朝堂之上两位皇子为了那把椅子,也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但梁锟跟梁沅君的暧昧,让杜丽敏每每想起便如鲠在喉,“还有大姐,” 那个女人实在不配自己喊一声“大姐”,她想到这一年薛老夫人对她的体恤照拂,而她却在这个时候只想着自己,便开口提醒薛老夫人,“大姐此人心机深沉,世子被其蒙蔽心智,深陷其中,将来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祖母还是当心些好,万一闹出什么丑闻,梁家会万劫不复的。” 薛老夫人微微点头,杜丽敏的话她听懂了,也明白了孙子为什么这么坚定的站在梁沅君一边了,她轻轻阖上眼,自己真是无颜面对杜丽敏了,“叫你受委屈了,罢了,你既要回自己宅子里散散心,那我也不拦着了,你院子里的事安排好了,就走吧。” 杜丽敏也是知道梁家最通情达理的便是薛老夫人了,才特意挑了梁勇夫妇去简家的时间来辞行,但老夫人真的不拦她,她又觉得有些对不住薛老夫人,毕竟现在可以说是梁家发生变故的时候,她不能共患难,实在是有失妇道,“祖母,您一定要多保重,若是有什么差遣,只管叫人往四明巷送个信儿,我还是您的孙媳妇。” 薛老夫人摆摆手,“你能把我当长辈,我已经很高兴了,走吧,这个家一时半会儿也清静不了,你留下来只会跟着为难,倒不如先避一避。” …… 梁勇夫妻从护国公府出来,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去了齐锐住的小院儿。 林夫人从马车里下来,看着狭窄的巷子,忍不住微微皱眉,“他们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 梁勇从简家铩羽而归,心里正不痛快呢,见妻子一脸嫌弃,不悦道,“齐锐只是个小小的翰林修撰,能住多好的地方?他倒是想住,也得有银子买去。” 林夫人尴尬的垂下头,就听梁勇抱怨道,“你倒是把沅君将亲生的了,但这里住着的,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也是的,即便当时情形再紧急,也不至于把孩子都弄丢了,你身边养的那些人都是做什么吃的?还有收生婆子,你都没有叫过来问一问?” 林夫人被梁勇指责的无比委屈,“我当时难产,生下孩子就昏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田嬷嬷就把已经洗好裹好的孩子送到我眼前了,说是生了个女儿。” 林夫人哪会想到田嬷嬷会换了自己的孩子啊,“回去我就叫人去把当年的收生婆子给寻来,还有当初在我身边服侍的,一个个的,谁也别想跑!” 如果不是那些人,她怎么会丢了亲生儿子?当年她头胎得女,虽然婆婆跟梁勇都没说什么,还说了先开花后结果是好事这样的安慰话,但林夫人心里不是不失落的,好不容易又生下梁锟,她一直绷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如果当时儿子没有被换,她之后的日子要轻松许多。 …… 今天是朝廷的休沐日,齐锐上午陪着齐秀才见了落玉笙,他是学戏的知道行情,这一行虽然很苦,地位也很低下,但是名角却是不差钱儿的,因此在讲过《宇宙锋》大概剧情之后,直接开了五百两的高价,毕竟有了《太真外传》跟正在排演的《凤还巢》,归鹤先生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落玉笙已经在凤鸣楼见到了《凤还巢》的本子,对齐秀才的实力有了充分的信心,听见齐锐说的数字,连价都没还,只提出等他们排演之后,齐秀才也要像去凤鸣楼一样,去他们的班子里看一看,像对凤鸣楼姑娘们那样,给他们提一些意见。 这对齐锐来说根本不是问题,他学了十几年的戏,对戏曲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有戏看当然是不会推拒的,而齐秀才则被五百两的天价给吓到了,懵懵懂懂的跟着点了头,等出门之后,人还是迷糊的。 又有了五百两入账,齐锐回家之后就跟孟氏商量了,让李娇鸾把这五百两送到苏家去给梅清菩,算做他们的入股,之前原定要给孟氏的三百两依然给她,由孟氏回去之后再买些田产回来,毕竟收租才是最稳定的收入。 短短几日便有千两银子的入账,齐家上下喜气洋洋,齐锐到附近的酒楼定了个席面回来,一家人就在院子里围坐了,吃喝说笑,畅想以后的美好生活。 梁勇跟林夫人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院中菜尽酒残的场景,林夫人不悦的再次皱眉,四下打量着小小的院子,说实在的,便是梁家二等奴婢,住的院子都比这个好些,“你就住在这里?” 林夫人是原身的生母,但不论是原著里,还是现在,她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她都不配称为齐锐的母亲,“夫人走错地方了吧?” 孟氏把最后一口酒喝了,才放下杯子,“哟,这不是侯府的贵夫人吗?”她探身往林夫人身后看了看,“怎么就你来了?你闺女呢?我听说到现在你闺女都没有来跟我们婆媳赔不是,怎么着?有胆干坏事,没胆儿认错啊?” 孟氏不提,大家倒把这个茬儿都忘了,林夫人尴尬的把目光转向一旁,“你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齐锐冷着脸,“夫人为什么来这样的地方?” 梁勇想起薛老夫人的话,齐锐一直不肯认他们,但看着眼前芝兰玉树般的儿子,心里不得意是不可能的,梁勇原本并不热切的认子之心反而热起来了,“那个,是这样的,” 他冲不远处的齐秀才拱了拱手,“这位是齐先生吧?梁某有礼了。” 齐秀才紧紧握住手里的酒壶,虽然他反复劝过齐锐,让他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去做侯府大少爷,但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舍不得,是他把齐锐从一个襁褓中的小小婴儿一手拉扯大的,看着他牙牙学语,教他读书识字,“我是,你有什么事?” 感觉到齐秀才的僵硬,齐锐走过去扶住他,“不速之客,父亲不必对他们这般客气,”他冲李娇鸾道,“你带着巧蕊跟银妞把桌子收拾一下,金娃搬两把椅子给客人们。” …… 梁勇有些紧张的从齐锐手里把椅子接过来,“多谢。” “不用,”齐锐冲梁勇微微颔首,“侯爷过来可是有话要说?” 一旁的林夫人已经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这是她的儿子,原本该享尽荣华富贵的孩子,结果却住在这样的地方,对着这么两个粗鄙的夫妻喊着“父亲母亲”,“孩子,我是你娘啊,我才是你的亲娘啊~” 孟氏被林夫人吓了一跳,“啥?锐哥儿,她是不是疯了?”她冲着梁勇大声道,“你媳妇可不是我们害的,走,赶紧走!”这些贵人们他们可惹不起,万一讹上她家,可就麻烦了。 院子里的气氛被毫不知情的孟氏一搅和,倒轻松了一些,梁勇轻咳一声,“我们夫妻这次来,就是想跟齐先生还有孟娘子说清楚的,” 他看着坐在齐秀才身边的齐锐,多少有些不开心,那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把别人认做父亲,还这么的照顾孝顺,“锐哥儿实际是我们夫妻的孩子,当初因为田嬷嬷才被故意给换了,现在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所以想过来跟两位说明白,也把锐哥儿接回去。” 孟氏没听明白,她推了一把齐秀才,“秀才,他们这是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锐哥儿不是你跟前头的姐姐生的嘛?”她比划了一下,“前头姐姐生下锐哥儿便撒手去了,我嫁给你的时候,他才这么高一点儿,路都走不稳,全靠喝米粥才养了那么大。” 第53章 想到当初看到小齐锐的样子, 孟氏还一阵儿心酸,齐秀才一个男人不会带孩子, 也没奶给齐锐吃,齐锐头几个月,全是抱到村子里靠有奶水的妇人们你一口我一口接济着活下来的,后来大一些,齐秀才就给他喂米粥喝, “哎哟, 瘦的, 可怜死了,我当天就去厨房给他做白面儿条吃, 一天半个鸡蛋补着,才算缓过来。” 霜叶拿命换回来的孩子, 自己宁肯不吃, 也要先尽着他吃才养大的孩子, 怎么突然有人跑来说是他们的孩子?孟氏就奇怪了, “两位贵人, 你们肯定弄错了, 我们锐哥儿也就上学的时候出过清水村, 头十年都是在清水村儿长大的。” 林夫人已经完全被孟氏的话给惊呆了, 什么叫没有奶吃,全靠喝米粥?好吃的就是白面面条?一天半个鸡蛋就叫调养?“我可怜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啊~” “诶诶诶,别哭呀你, ”孟氏一把拉住要扑向齐锐的林夫人,“咱不兴这么认亲的,我家锐哥儿是出息了,长的又好,还是探花,人家说这进了翰林院,以后还能当宰相呢,但不论他当多大的官儿,我都是他娘,” 孟氏一指齐锐,“这可是他亲口跟我许的,前头的姐姐我不比,人家是生身之母,你是谁呀?”看见别人家有好孩子就来认亲,城里的贵人可以这么干么? 孟氏这一胡缠,齐秀才已经有了决断,他握紧齐锐的手,“锐哥儿是我跟霜叶的孩子,怎么可能抱错了?侯爷千万别信了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让人知道了,对侯府也不是什么好事。” 梁勇倒是可以理解齐秀才,谁家有这么好个儿子,也舍不得让给别人啊,“我今日跟内子过来,便是已经查清楚了,齐先生的女儿,也被我们教养的极好,还嫁给了护国公世子,那也是个青年俊彦,受得皇上跟安王爷信重,对沅君也极好,如果齐先生愿意,以后有机会了,让她过来见一见你。” 齐秀才深吸一口气,“不必了,侯爷的话我只字不信,我没有什么国公府的女儿,只有锐儿一个儿子,这样的话侯爷再不要说了,” 他站起身来,冲梁勇一拱手,“侯爷请回吧,寒舍简陋,不便招待贵人。” 林夫人没想到自己夫妻亲自来了,齐家人居然不认,她怔怔的看着齐锐,“锐儿,你也不认娘么?我是你娘啊,当初若不是娘难产人事不知,怎么会让人把你抱走?现在娘知道了,便跟你父亲赶着来见你的,” 她一把抓住齐锐的手,“你跟娘回去好不好?” 齐锐甩开林夫人的手,“我父亲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我是齐家的儿子,跟贵府没有半点儿关系,夫人千万不要弄错了,夫人也是明白人,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对谁也没有好处,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要说了。” 他冲金娃道,“金娃,送客人出去。” 林夫人还没碰过这样的钉子呢,“你别傻了,你跟娘回去,锦衣玉食什么没有?不比你住在这种地方强?回去之后,你就是广宁侯府的公子了,走到哪儿人家都不敢小看你。” “我便只是乡下来的穷小子,也没有人敢小看我,”齐锐不屑的笑笑,“就冲这一点,我就不可能是您的儿子,天色不早了,夫人请回吧。” 梁勇没想到齐锐的态度这么坚决,“锐儿,为父说的都是真话,当年的事是我们的疏忽,才让你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现在真相大白了,你跟我们回去,爹娘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他看了一眼齐秀才跟孟氏,“便是你的养父母,爹娘也一定会善待他们的。” “我的父母我自己会孝敬,不需要别人‘善待’,”齐锐冲梁勇拱手一礼,“侯爷请回吧。” 人家都再三送客了,梁勇实在没脸继续呆下去,“那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祖母你也是见过的,这些天她身子不好,就算看在老人的面上,我也希望你能回家去。” 齐锐可不觉得梁勇是真的在心疼薛老夫人,梁勇夫妻应该是真心要接自己回去,但真的接回去了,估计转头就会嫌弃自己这个大麻烦,甚至逼自己认下庶子这个身份,“侯爷别再说了,您再这么说的话,小可真的要请侯爷去找个太医瞧一瞧了。” “就是,”孟氏对这种突然跑到别人家里认孩子的人也烦的不行,一挥手里的帕子,“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三催四催的都送不走?是想留着吃饭?” …… 好不容易把梁勇夫妻撵走了,孟氏等不得了,“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梁家怎么跑来非要认你当儿子了?” 齐锐并不想告诉孟氏实情,他还需要孟氏的战斗力呢,毕竟无知者无畏,如果孟氏信了林夫人是他亲妈,说不定在林夫人跟前就没有这么足的底气了,他跟齐秀才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选择性的把自己所谓的“身世”跟孟氏说了一遍,“也不知道田家人是怎么跟梁家胡说八道的,梁家就跑来了,非要说当初我跟他们府上的大小姐是抱错了,我是他们家的儿子,” 齐锐为难的叹了口气,“这不是飞来横祸么?我都跟那些人解释过几回了,也跟父亲求证过,根本没有的事。” 孟氏愣了半天,转头看着李娇鸾,“真的?” 李娇鸾知道齐锐是坚决不肯回梁家的,齐锐也跟她分析过回到梁家会有的待遇,明明是侯夫人亲生的,回去就成了小老婆生的,李娇鸾都替丈夫生气,“嗯,梁家人坏死了,有个女儿嫁进了护国公府,有个儿子当了世子,还嫌不够,主意还打到相公头上了,要是相公信了他们的话,他们岂不是就多了个当翰林的儿子了?怎么天下间的好事都叫他们占尽了?” 一家人都这么说,孟氏还有什么不信的,她一拍大腿,“可不是么?咱们锐哥儿多出息啊,哪里是他家那个二百五儿子能比的?咱们锐哥儿谁见了谁不说要是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 羡慕归羡慕,跑别人家来抢那就太缺德了,“呸,那些人再敢来,别怪老娘不客气!” 齐秀才长叹一声,“要不我跟你娘回清水村去吧,他们找不到我们,也就没话说了。” 孟氏把眼一瞪,“你可别傻,咱们走了,梁家人把锐哥儿抢走怎么办?到时候关在他们家里,逢人便说是他们的孩子怎么办?不行,我得留下来,锐哥儿,以后你去衙门,娘送你去!” 自己上个班还叫老娘送着,那不是成笑话了?齐锐摆摆手,“那倒不必了,这不是苏大哥借了个人给我么,而且当街抢翰林,便是侯府也绝计不敢这么做的。” 他看了齐秀才一眼,“父亲别难过,您跟母亲还是留在京城吧,免得回到清水村再被他们搅扰了,到时候族里知道了,又是一场是非。” “之前苏兄曾经要送一处宅子给我,我没要,等一会儿我过去跟他说一声,咱们先过去借住几天,那边清静,”他准备跟苏栩借一处地段儿好一点儿宅子,最好周围都是官宦之家,这样梁家跟简家为了面子,也不敢在自家门前闹腾。 …… 薛老夫人在瑞福堂里见了梁勇跟林氏,她看着两只眼睛跟桃子一样的林氏,“这是怎么的了?简家给你委屈受了?” 见婆婆下问,林夫人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梁勇被她哭的心烦,“哭,哭有什么用?” 他陪笑往前探了探身子,把护国公府之行仔细跟薛老夫人说了,又将他们去见齐锐,齐锐不肯认他们的事也说了,愁眉苦脸道,“娘您说这可如何是好?我也没想到沅君如此不识大体,锐哥儿又根本不信我是他的父亲。” 薛老夫人冷笑一声,梁沅君不是不识大体,她这不过是在自保罢了,但不思己过,完全没有一点儿愧对梁家的想法,反而拿亲情要挟梁家帮自己张目,这个孙女真的没有留着的必要的,“沅君你们就当没有这个女儿吧,不然真的将人接回来,梁家多了一个被休的女儿,底下华娘跟芳娘还嫁不嫁?梁氏也不是只咱们一家,闹出去,族里只怕也是要说话的。” “可简家摆明了是不想留她的命了,到底是咱们一手养大的,沅君在家的时候,对长辈们也是处处小心,”梁勇心下到底不忍,“咱们丢手不管,也太无情了些。” 薛老夫人不满的瞪着梁勇,“想想锐哥儿过的日子,你竟还怕自己无情?梁沅君知道自己鹊巢鸠占,还敢让田家亏待锐哥儿,”她拿着拐杖狠狠的往地上捣了几下,“你去看看梁沅君吃的用的,再看看咱们锐哥儿吃的用的,还会觉得自己无情?” 想到这儿,薛老夫人闭目片刻,“当初她要嫁简宗颐,为了不堕她侯府千金的身份,也为了让她在简家日子不难过,咱们几乎倾半府之力为她发嫁,压箱银就填进去三万两,还有庄子店铺金银首饰,足足十万两雪花银陪进去了,便是锟哥儿以世子的身份去杜家下聘,也没有那份排场,这些东西她哪里有脸安心享用?” 梁勇跟林夫人都不说话了,十万两对梁家确实不是小数,为了不让简家小看女儿,不但林夫人自己添进去了半副嫁妆,便是娘家两个兄弟,都一人送来的五千两银子,当初想的是娘亲舅大,舅舅们手里也不缺银子,添了就添了,可现在一看,却是白花花的银子送了外人,将来两个兄弟知道了真相,怕是心里不会痛快。 “你们怎么想我是不管的,但我的那些私房,却是你父亲一点一滴帮我积下的,这么多年攒下来,为了就是给儿孙们留着,”薛老夫人越想越气,“我定要是要讨回来的!” 十万两嫁妆给亲女儿也就罢了,现在知道梁沅君不是自己的女儿,梁勇也心疼的不行,“娘,若是现在讨要,只怕又是一场官司,也叫简家笑话。” “你以为现在简家就不笑话了?咱们认错了女儿,他们娶错了媳妇,大家大哥不说二哥,”薛老夫人冷哼一声,“老婆子就是不讲理了,我的东西都是要给我们锐哥儿的,别人一个铜板都别想摸着!” 别人不知道,林夫人心里是清楚的,自己这个女儿颇善经营,未出阁的时候便问自己要了两间铺子自己做脂粉生意,没想到还做的十分红火,后来还开了汇百味,她除了从娘家带走的十万两嫁妆,自己手里只怕也存着不少银子的,林夫人扯着帕子,把自己的估算跟薛老夫人和梁勇讲了,“这么算下来,便是咱们讨回嫁妆,其实沅君手里的银子也不比咱们给的少,便是简家那种高门,也休想再寻到一个像沅君家底这么厚的媳妇了。” 薛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夫人,“你待梁沅君可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啊!”她一直以为梁沅君跟她这个祖母最亲厚,也最依赖于她,没想到她嘴里的小打小闹消磨时光的玩意儿,居然还成了这么大的气候,“哼,小小年纪便身藏巨富,还能临危不乱,留下你身边的妈妈自保,甚至说起和离来都毫不犹豫,这样的人物,何需你们这两个傻子为她操心?” 梁勇被薛老夫人说的动了心,十万两嫁妆并不是一笔小数,当初为了体面,给梁沅君置办的田产都是江南最好的,“可咱们师出无名,而且沅君那里,只怕也没有那么好说话。” “嗤,”薛老夫人没好气的看了梁勇一眼,这个儿子能做什么?“梁沅君不是咱们梁氏女,这件事是要禀知族里的,到时候开祠堂将她除名,那原本属于侯府的家业,她一个外姓人当然要交出来的,你好歹也在五城兵马司,去顺天府里过个档,带着府里的人收铺子,很难办么?” 她已经看透梁沅君的心思了,拿准了梁勇夫妻糊涂,只要借机从简家脱身,手里握着数十万的银子,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只可惜梁沅君太小看梁家了,“你们也不必觉得对不住她,如果她不是梁氏女,凭她再姿色出众,本事过人,也就是给护国公世子做妾的命,现在不过是回归原位,简世子也不说了么,让她以齐氏的身份继续留在府里,这做妾么,不过是一顶粉轿侧门抬进去了事,谁还会许她带着嫁妆入府?” 当初有多疼爱梁沅君,薛老夫人现在就有多恨她,她不去跟梁勇两口子挑明,如果没了梁氏女这层保护伞,梁沅君本事再大,恐怕都保不住她的身家。 林夫人在这上头倒比梁勇要精明一些,“可是贬妻为妾,沅君只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还有镔哥儿,好好的嫡长孙,成了庶孙,咱们跟简家……,难不成真把华娘嫁过去?” “你还真信了简家的话?便是沅君是你的亲女儿,她难产去了,简家也绝不会续娶梁氏庶女为继室的,至于姻亲,我看你们是别想了,便是简家跟你们一样的心思,不揭这层盖子,大家装傻让梁沅君继续坐在世子夫人之位,梁简两家,也会因此存下心结,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共进退?” 薛老夫人想不通林夫人的脑子里都是什么?这种哑巴亏任谁吞了,都不会心无芥蒂的,倒不如两家痛快的把话敞开了,舍弃一个梁沅君,反而可以达成共识,“侯爷你成天在官场上行走的,外头的事我不懂,你自己思量吧,” 她吩咐鲁嬷嬷把寒星跟孤月叫了进来,把自己的安排跟她们交代了,“你们回去按我的话跟你们小姐说了,痛快的把带走的东西还回来,梁家看在祖孙一场的情分上,能帮她就帮上一帮,如若不然,原本就是仇人,梁家以后做什么她都别抱怨。” 寒星跟孤月一路上已经将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了,现在薛老夫人将话说明了,两人已经吓的心惊胆寒,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们忠心服侍了十几年的主子,居然是个假小姐,“老夫人,您一定要查明真相啊,我家小姐怎么会是别人的女儿?这不可能的。” 鲁嬷嬷上前一步,“你们两个都是府里的家生子,父亲兄弟可都在府里当着差呢,仔细想清楚了回去怎么说?” 待寒星跟孤月垂头退下,薛老夫人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沅君的事就这么定了,这么多年她享了原不属于她的福,梁家已经够对得起她了,咱们商量一下锐哥儿的事,叫我说,沅君的事解决了,你们才有脸去接锐哥儿回家,还有锐哥儿回来了,跟锟哥儿两兄弟要怎么处?” 她不等梁勇说话,“先说好了,什么庶长这样的话就别提了,你堂堂广宁侯,庶长子流落在外,是好话么?人家首先要质疑就是梁家的家风!” “什么跟外头女人生的,更是想都别想,你父亲的一世英名不能毁在你的身上,”未成亲前弄个外室子,梁勇等着被言官弹劾吧,“锐哥儿的前程也不能被你给拖累了,”堂堂一甲探花是外室子,这样的污点薛老夫人绝不会让齐锐背的。 梁勇为难的抬起头,“可如果说锐哥儿是我们夫妻的孩子,皇上那边,礼部那边,更改世子是大事,”放着有出息的嫡长不请封,让嫡次做了世子,这家也是要乱的。 薛老夫人轻叹一声,论私心,她是更希望把侯府交给齐锐的,但梁勇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何况齐锐对什么世子侯府的根本没有兴趣,“咱们家的情况特殊,锟哥儿也做了多年世子了,不动他也没有什么,锐哥儿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孩子,咱们只要多补贴他一些,想来也能消了他们兄弟之间的误会,有锐哥儿在,两兄弟一文一武,侯府还怕会兴旺不起来?” 梁勇被薛老夫人说的心里越发恨田家人了,如果不是田家人的缘故,他有两个好儿子,以后什么事做不得?但齐锐真的会不要世子之位?“可侯府将来肯定是要交到世子手里的,锐哥儿真的能放下?” 薛老夫人却觉得自己对齐锐的性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你先把梁沅君那边给办好了,锐哥儿那儿有我呢,” 她看了林夫人一眼,“你也别光想着便宜女儿了,那就是头白眼狼,多想想自己的儿子,还有媳妇,锐哥儿把李氏疼到心眼儿里去了,你没事了多过去走动走动,两婆媳处的好了,她也能帮着说说话。” 叫自己去巴结李娇鸾?那个无礼的乡下女子?林氏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便是锐哥儿认回来了,他那个媳妇我也是不满意的,这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齐家给他定的亲事,咱们梁家也是可以不认的,叫我说,不如从我娘家侄女儿里挑一个,这亲上加亲,我们母子的关系才能近一些。” “你给我住嘴!”薛老夫人差点儿没被林夫人气的犯了心疾,“罢罢罢,齐家你不许再去,不然你会彻底绝了锐哥儿回来的心思,我告诉你,以后你见到李氏,给我客客气气的,不然休怪我这个婆婆心狠,身为梁氏宗妇,你连自己的孩子都弄丢了,单凭这一条,我便可以请族里开祠堂休了你!” 娶媳妇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家里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林氏丢了长子,光冲这一条,对梁氏就犯了大罪,薛老夫人目光阴沉,“要不要我请你母亲进京,两亲家好好坐下说道说道?” 自己都四十岁了,若是被婆婆请娘家人来,以后还怎么面对娘家人?林氏尴尬的满脸通红,“母亲,锐哥儿是我身上掉的肉,我也是疼他才这么想的,锐哥儿以后可是要出阁入相的,那李氏确实配不上咱们锐哥儿。” 自己这个妻子还真是死犟不拐弯儿啊,梁勇无奈的打断林氏的话,“住口,李氏再不好,也没有任何失德之处,齐秀才虽然不是锐儿的亲生父亲,也是养大他的人,不认李氏,你是想让锐哥儿也不认养父么?” 现在八字都没有一撇呢,先把梁沅君的事情安静解决了才是正经的。 第54章 梁沅君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梁家送回的寒星跟孤月, 他们这是在绝自己的后路啊! 寒星跟孤月也同样在看着梁沅君,平时她们是绝不敢像现在这样抬头看她的, 梁沅君是她们的主子,是主宰她们命运的人,但现在,想到她只是一个脱了藉的丫头的女儿,寒星跟孤月的心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想之前那样视她为主, 听她的吩咐, 可心里却有个小小的声音在问:凭什么?她是跟我一样的人, 凭什么我要向她磕头? 孤月想的更多一些,她是梁沅君的陪嫁丫头没错, 但她首先是梁家的丫头,如果梁沅君不是梁氏女, 梁家要收回嫁妆的话, 她们是不是也一样要跟着回去, 再不在梁沅君跟前伺候了? 梁沅君将寒星跟孤月的神情看在眼里, “你们怎么了?” 寒星轻咳一声, “老夫人说了, 夫人身边的人暂时还留在您身边,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且也没有这样的规矩,老夫人请您赶紧给自己想想后路,把该整理的都整理出来,过几天梁家的管事会过来。” 她为难的都不敢跟梁沅君对视, “老夫人还说,请您仔细思量,一个没有夫家也没有娘家的女人,便是手里握着金山银海,也如三岁小童抱金砖于闹市,除了给自己招灾,再没有别的可能。” 死老婆子这是在威胁自己,梁沅君心里咬牙,“世子呢?你们没见到世子?” 孤月的娘就在梁锟的院子里做管事妈妈,“世子被老夫人下令关起来了,说是敢踏出府门一步,便请家法,侯爷也点头了,” 见梁沅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孤月又道,“少奶奶也走了,说是要回自己宅子上住上几日,家里如今乱的很……” 她们是跟着梁勇夫妻去过齐锐住处的,虽然当时都在外头候着,但还是知道了那位当初御街夸官的探花郎,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而面前这位,不过是黑心烂肚肠的奴才换到府里的西贝货,“听说侯爷跟夫人要接大公子回府……” “什么?不可能!”梁沅君跌坐在椅子里,“不可能,齐锐回去了,二弟怎么办?他绝对不会同意的,”梁锟已经被关起来了,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梁沅君举目四望,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连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便是手里握着大笔的财产又如何,这是古代,可不是什么法制社会,那些东西便是在自己名下,不论是梁家还是简家,只要想要,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占了去,只要自己死了。 梁沅君痛苦的把头埋在臂弯里,“我该怎么办?为什么这么对我?又不是我要来梁家的,是她们为了自己的私利,把我换到了梁家,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 可你前头也享了不该享的福啊,寒星咽了口口水,“您听奴婢一句劝,人再强也强不过命去,只要您把嫁妆退回梁家,不论是老夫人还是夫人,都会念着您懂事,不再计较前头的事,至于您在国公府,” 她看了看屋里看似雅致,其实一桌一椅、一壶一瓶都价值不菲的屋子,梁沅君曾经跟她们说过,真正的奢华不能摆在明处,摆设怎么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只在不显眼的地方添上一二件让人不能轻忽的摆件,或者是在最日常的地方,用上旁人一生也舍不得的东西,便可以将身份彰显出来了。 梁家已经够仁义了,老夫人要的只是压箱银跟田产店铺,这些家什摆设,并没有要跟梁沅君细算的意思,可这屋子里哪一件,不都是梁简两家多年的珍藏? “奴婢来时听人说了,世子爷并没有不顾夫妻之情,只要您换个姓氏,照样是这府里的主子,连镔哥儿也会继续养在您的身边,”寒星学着来时鲁嬷嬷教她的话,“便是您手里剩下的产业,也要比寻常人家全部的家业多的多了,有那些傍身,照样没有人敢将您怎么样……” 可她会从人人艳羡的广宁侯嫡长女、护国公世子夫人,变成了一辈子都难得出一次门,永远被关在后院里的护国公世子姨娘齐氏,她的儿子会成为庶子,她的头上会多一个主母,她的命运会被另一个女人掌握,梁沅君不停的摇头,不行,这绝不可以,“你们先下去吧,让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她得找一个最能保障自己安全跟利益的办法,她不能就这么束手就擒。 寒星叹了口气,自己服侍了十几年的主子,她怎么会不了解呢,像梁沅君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甘心从云端跌落?但在她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不然还能怎样?如果梁家真的撕破脸要拿回嫁妆,简家除非承认梁沅君,不然那些东西是要全退回去。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说简家怎么想,寒星自己都觉得,凭梁沅君真正的出身,是不配做世子夫人的。 倒不如将东西还回去,还能在老夫人跟夫人跟前博一点儿好感,将来真有什么事,梁家看在她晓事的份儿上,肯帮她说一句话。 至于什么妾不妾的,一个女人已经嫁了,孩子生了一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老死在简家,还能怎么办?不如趁着简世子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娶正妻回来,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来,等新主母来了,小的也长到二岁上了,守着两个儿子还有丰厚的身家,日子又能难过到哪里? 只是这些道理寒星知道自己说了梁沅君也听不进去,她自小便跟别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常会跟她们说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奇怪道理。 寒星孤月刚离开,已经有人将消息报到了简宗颐那里,他放下手里的笔,去了简占元的书房。 “看来梁家是准备放弃这个女儿了,”简占元一笑,比起翰林儿子,抱错的女儿算得了什么?便是亲生的,该舍弃也是要舍弃的,“这个梁家也真够小家子气了,不过是十万两的嫁妆,也值得他们大动干戈?” 十万两放简家也不是小数了,当初看到梁沅君的嫁妆单子,连申夫人跟祖母都十分满意,但若是不放这笔钱,简宗颐心里摇头,便是梁沅君立时死了,只要梁家改了祖谱,这笔嫁妆也是能讨回去的,“那是他们跟梁氏的官司了,左右是梁氏的嫁妆,也入不了简家的库房,随他们去吧。” 简占元一哂,虽然入不了简家的库房,将来却会是他们简氏子孙的,这么放走真的有些可惜了。 但自古最难的便是两全,财帛再动人心,比起简家的名声,还是名声更重要,若是传出了护国公府贪占媳妇嫁妆这样的话,也会影响儿子再娶,“是这个理,单看梁氏怎么做了?” …… 梁简两家的官司齐锐并不关注,左右该挑的都挑破了,又有个不肯让事件平静下来的郑老夫人,梁沅君想再坐在世子夫人的位置上是再不能够的了。 从人上人跌下来,齐锐相信,对于一直自傲于有着穿越经历的梁沅君来说,就是一重致命的打击。 他领着李娇鸾往苏府去了一趟,送银子跟借宅子,结果李娇鸾被顺利的领进了二院,而他则被请到了苏新德的书房里。 大汉的阁臣们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便是苏新德这种从来不在首辅次辅跟前表露自己真实想法的阁老,也不是等闲之辈。 苏栩见齐锐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祖父不过是好奇我交了一个什么样的朋友,才想见你一见,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信你才怪,金銮殿上他已经被围观过了,哪里需要再回家里细看?齐锐赧然一笑,“苏相是苏兄的祖父,但对我来说却是苏阁老,怎么会一样呢?” “你呀,”苏栩摇摇头没再劝,自己祖父待人再和善不过了,等齐锐见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 齐锐屏息而立,任由书案后的苏新德打量,他来苏府也不是一两次了,这会儿苏新德叫他,必然是有话要说。 “果然是像极了梁侯,”苏新德放下手中的水晶眼镜,开门见山道,“你的事维宽跟我说了,这几日我也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我叫你来就是想亲自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愿意回广宁侯府?如果你想回,我可以助你,礼部尚书又是你座师,自然也不会袖手,便是世子之位,也是可以争一争的。” 消息都挺灵通的,齐锐一副忐忑状,拱手长揖,“学生谢过苏相,但学生自知事起,便知道自己是齐氏子,当初科考,户藉上也写的清清楚楚,学生是京畿延平县清水村人士,父亲上齐下云峰,母田氏。” 苏新德静静的看着齐锐,想从他脸上看出不甘跟犹豫,可是他足足盯了齐锐一盏茶的功夫,齐锐都目光平静的回望着他,眼中完全没有他想看到的情绪,苏新德坐直身子,齐锐是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这会儿在他跟前却一副不知道自己是梁氏子的样子,口口声声只认齐云峰,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应该知道回到侯府你今后的路会好走许多,而且广宁侯才是你的父亲,人岂可不知自己的出生来历?” 齐锐淡淡一笑,“学生有父有母,只不过学生的父亲不是广宁侯罢了,而且对于学生来说,这样的安排也是最相宜的。” 苏新德饶有兴味的看着齐锐,“可如今事情被挑破了,三全其美的场面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省吾又何必再执拗下去?” “学生并非执拗,而是学生心里只有如今的父母,再无他人,如果勉强认下广宁侯,那学生反而会夜不安枕,”齐锐一脸坦然,“因为学生肯定是被广宁侯府的荣华富贵晃花了眼,失了本心。” “你倒是坦率,只是父母之恩岂是你说不认便不认的?”这是直接说他对广宁侯夫妻毫无孺慕之心,骨肉之情,苏新德捻须道,“难道不怕被言官们弹劾?要知道之前那些外室子,甚至弃子,在中举之后,也都认祖归宗了,这样两好和一好的事,才真正是皆大欢喜。” 呵呵,皆大欢喜,真的是“皆”? 被父亲所弃的孩子,成功之后,才得以被家族承认,宗族跟他的父亲并不是因为爱这个孩子才要认他,而是觉得他可以为族里做贡献了。如果他没有考得功名,恐怕还会一直被族人识为耻辱的存在,即便这些孩子的出生,是他们不慈父亲所犯的罪孽,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什么宗族出身,在齐锐这个现代人眼里都是浮云,尤其是梁家于他没有半点恩情,如果需要他报恩,那这恩情也要给齐氏一族才对,齐锐自然不会跟苏新德说这些,他一脸无辜的看着苏新德,“苏相说的是,学生能有今天,全赖齐氏一族全力供养,学生昨天还听家母说学生小时候的事,学生因为出生便没了母亲,几乎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如今学生考取的功名,自然要倾尽所有回报族人对学生的恩情。” 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他要还恩的是齐家,不是梁家,至于什么生恩,对不住,他不是哪吒三太子,还要刮了自己的血肉还给父亲,他没那个本事,直接不承认就一了百了了。 苏新德意味深长的看着齐锐,没想到自己居然听到这么一番话来,他提醒齐锐,也是为了他的前程考虑,毕竟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梁家丢子,并不是梁勇夫妻的过错,齐锐不认便失了人子的孝道,等将来被言官各种指摘,倒不如大家来个父子相认,算起来齐锐得的实惠更多,而且有了梁家的支持,他也可以更好的奉养齐秀才。 但齐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苏新备一哂,“原来是这样,我知道梁家有些人伤了你的心,但做人情义为先,他们毕竟是你的父母亲,便是曾经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做儿女的怎么可以跟父母计较呢?” 齐锐微微一笑,他告诉过苏栩真相,等于是告诉了苏新德,他是知道谁才是他的亲生父母的,如果一味的不认,反而会叫苏新德将他定性为无情无义之人,“苏相误会了,在学生看来,学生不认回亲生父母,是对他们的另一种孝道。” 齐锐也不避讳,将梁家的打算跟梁锟的反应跟苏新德说了,“学生如果以庶长的身份回到侯府,细究起来,难道不是对生母的不孝?” 林夫人在家谱上,那就不是生母,只是嫡母,齐锐也不愿意自己的名字被硬生生的写在一个他连见都没见过某位姨娘名下,以后他的子孙,还得给这些人上香磕头。 “以侯府现在的情势看,我回去了,只会手足失和,让侯爷跟夫人为难,岂不是另一种不孝?”齐锐苦笑道,“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虽然我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但在我心里,是知道谁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谁给了我生命,将来侯爷跟夫人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学生自然义不容辞。” 齐锐一番话说的苏新德对他的观感大好,跟齐锐比起来,梁锟才是不孝不悌的那个,但齐锐可以为了梁勇夫妻跟弟弟,为了广宁侯府,舍弃侯府嫡长子的身份,这种牺牲才是更深刻的孝道,“是我想的太浅了,委屈你了。” 齐锐赧然一笑,“苏相不觉得学生左性便好,其实学生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毕竟我是在清水村长大的,现在的父亲虽然清贫,但从来没有苛待过我,在我心里,父亲比侯爷要亲的多,如果我认祖归宗,父亲没有女儿,又失了儿子,他又做错了什么?不能因为父亲出身寒微,便让他承受所有的痛苦,这不公平。” 齐锐的话半真半假,但这半真半假的话却让苏新德沉默了,半天他才缓缓点头,“你说的也是道理,说起来最可怜的,便是归鹤先生了,”没了妻子也丢了女儿,把别人的儿子养大,儿子再走了,对于一个年近四旬的男人来说,只怕余生再无生趣可言。 苏栩在一旁听了半天,直到祖父面色回暖,才松了口气,他真的很担心因为齐锐不肯跟梁勇相认,祖父便将他当做冷血之人。 苏新德看了孙子一眼,笑道,“行了,我也是人老了还爱操个心,维宽又常将你挂在嘴边,时间久了,我这心里也就将你当做了自家的孙辈,才想着提醒你两句,如果你愿意,老夫也乐意见一见梁侯,” 但现在显然是不需要了,“梁家的事这会儿只怕也没有那么快了结,你不愿意出头,其实也是对的,且看梁侯那边是个什么章程吧。” …… 齐锐跟着苏栩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他倒不是怕苏新德,自己一个小小的翰林修撰,苏新德也未必有那个闲功夫出手对付他,但苏新德的态度,基本代表了这个时代士大夫们对此事的看法。 放在现代,梁勇夫妻兴许会被人在网上骂成狗P不是,但在君权父权的年代里,只要有证据表示梁勇是他亲爹,他就得把性命前程都交到了梁勇手里,即便是梁勇要他去死,他不去错的也都是他。 齐锐又不傻,怎么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 “你刚才吓我了一跳,有些话在心里想想也就是了,怎么就说出来了?”苏栩抹了把头上的汗,“也是难为你了。” 齐锐叹了口气,“苏相是你的祖父,我怎么可以在他跟前弄鬼,自然是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了?这也是我的真实想法,之前我确实对梁家有怨怼之心,毕竟这些年受苦的人是我,那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人怎么会了解我过的什么日子?现在是熬过来了,但过去的痛苦记忆是会跟着我一辈子的,怎么可能因为现在吃饱了穿暖了,就将过去的事情都忘了?” 苏栩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就像他因为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那些婶子伯娘们就叫他别跟堂兄们计较以前他们因为祖父偏爱而合伙欺负他的事,但这跟他中进士有什么联系呢? 他的功名是他自己的努力得来的,难不成还是因为哥哥们欺负他,才换来的?可心里再不满,他也得咬牙将过去的事情揭过,跟哥哥们摆出手足情深的模样。 苏新德的态度其实也给齐锐了一个警醒,在这个时代,即便你做的问心无愧,但也要考虑到整个社会遵循的是什么样的游戏规则,“我也是见了薛老夫人,才体会到长辈们的慈心,毕竟他们也有他们的为难之处,唉,这一切都是田家人做的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说起来这么多年养着仇人的女儿,他们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 齐锐摆出一副完全能体会到梁家人苦衷的模样,装圣父嘛,他可以啊。 “你呀,总是太爱为别人着想了,这样委屈的往往是你自己,”苏栩轻叹一声,觉得齐锐的命真是太苦了,自己幼时受的欺负跟齐锐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 齐锐不欲再在这个话题上跟苏栩说下去,“我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烦请苏兄往里头传句话,让嫂夫人派人将我娘子送出来。” “呃,你急什么,你不是说借宅子的事么,那天我跟梅氏一说,她便说要把她娘家陪嫁的宅子借你们住些日子,”说起妻子的宅子,苏栩一脸得意,“那地方离我府上并不远,虽然地方不算大,但当初我岳家也是花了心思的,特意请了江南的园林大家过来翻盖的,里头亭台楼阁,都是依着江南风韵建造的。” 齐锐一听不敢借了,“既是嫂夫人的嫁妆,锐怎么敢带着家人搅扰,你之前说的那处宅子,我觉得就挺好的,我们也是过去住上一阵子躲躲清静。” 第55章 之前两人是什么关系?现在他跟齐锐又是什么关系?苏栩觉得自己那处小宅子已经不配给自己兄弟住了, “你要躲清静,那不是搬过去的越早越好?梅氏那边什么都有, 还留着两房下人,你们去了也方便,不像那边,光整理就得好几日,”他摆摆手, “你别再跟我客气了, 你嫂子的嫁妆, 我不可能送给你,朋友小住还是可以的, 你们过去了,她还可以时不时过去找弟妹说说话呢!你且看吧, 等一会儿弟妹出来, 一准儿已经应下了。” 苏栩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聪明不如齐锐, 但他对妻子极有信心, 梅氏出马劝齐锐的娘子, 肯定会马到成功。 …… 梁沅君在床上躺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 看着端了洗脸水进来的寒星,“去将娄妈妈请进来。” 娄妈妈是林夫人身边的得力人儿,梁沅君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离开简家,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如果她留在简家,等于就是把命交到了一群巴不得她赶紧死的人手里。 昨天寒星跟孤月传话说到了侯府给的嫁妆,这让梁沅君意识到,她手里的银子跟产业,是她傍身的东西,但同时也是给她招灾的东西,梁家要想要回十万嫁妆,简家呢? 她名下的脂粉铺子,绸缎成衣铺子,还有在京城就足足开了八家的汇百味,以及乡下专门种返季蔬菜的庄子,那一样不是聚宝盆摇钱树? 如果她难产死了,这些东西肯定会落到申夫人手里,名义上会是等她的孩子长大了继承,可简镔以后能不能长大,长大之后这些东西还能剩下多少,都得看简家人的良心了。 “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娄妈妈跟着寒星进来,看着靠坐在床上的梁沅君,也不是不可怜她,原本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唾弃的对象,甚至连能不能保住命都成了问题。 梁沅君静静地看了娄妈妈半天,轻声道,“娄妈妈替我回去一趟吧,帮我跟老夫人捎句话。” 她是林夫人的人,梁沅君却让她去见薛老夫人,娄妈妈点点头,“要带什么话?” 梁沅君知道娄妈妈在想什么,“我的话你可以先跟夫人说,但我猜如今府里做主的应该是老夫人,如果耽误了事,相信即便你是夫人的人,老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娄妈妈低下头,田嬷嬷还在府里关着呢,“大小姐您吩咐。” …… 薛老夫人没想到梁沅君居然下了血本了,不但痛快的把嫁妆还回来,还承诺这些年那些嫁妆田产铺子生出的收益,也全都还给梁家,甚至还要把自己手里私产的一半也送给梁家,算是偿还自小到大梁家对她抚育之恩,“她也是不容易,我之前倒是小瞧她了。” 林夫人忐忑地看着薛老夫人,“母亲,您准备应下来?”娄妈妈先见的林夫人,林夫人一路上已经将梁沅君说的东西大概折了个数字出来,近二十万两银子,便是侯府,现在也拿不出二十万两来。 薛老夫人看了林夫人一眼,“你把护国公府当成什么地方了?她肚子里揣着一个,再带着一个,能走脱?” 走不走的脱林夫人根本没考虑过,她被娄妈妈带回来的消息给吓到了,梁家要着帮着梁沅君从国公府逃出来,那可是要彻底将护国公府得罪了的,“是啊,她想的也太简单了,这哪里走得了嘛,可,” 林夫人拧着帕子,“沅君也是想太多,她毕竟怀着简家的孙子呢,简家怎么会慢待她?” 薛老夫人没好气的看了林夫人一眼,简家又不是没孙子,即便是梁沅君生的两个都没有了,只要简宗颐在,人家照样可以娶妻生子,“简家现在是不会慢待她,但你能保证她生产的时候能熬得过那一关?只要现在给她的饭食放些东西,等生的时候没有力气,就一了百了了。” 林夫人的眼泪已经下来了,不管心里再怨梁沅君,梁沅君都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害死?“那怎么办?我跟侯爷过去跟简家商量,先把她接到庄子里,” 林夫人狠了狠心,“跟简家说就当她死了!” 终于算是脑子清楚了一回,薛老夫人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她不仁,咱们不能不义,”想想梁沅君能长成这个样子,也是梁家没有教好她,有时候薛老夫人都有些庆幸,齐锐是被换到了齐秀才那里,看看梁沅君跟梁锟,她真的不敢保证齐锐会不会也长歪了。 薛老夫人闭目沉思片刻,这事交给林夫人,她终究是不放心的,万一林氏被梁沅君三说两说的又给哄的心软了,说不定梁沅君就又把梁家当枪使了,“这样吧,” 她冲还在候着的娄妈妈道,“你回去好好服侍她,但凡入口的东西都看牢了,补品一会儿让夫人给你再准备一些,回去跟她说,让她先静心好好调养着身子,我跟侯爷在外头会想办法的。” 事情如果解决的太轻易,反而会叫梁沅君以为梁家对她还有舐犊之情,薛老夫人不打算再跟梁沅君讲情分,梁沅君花银子买侯府帮她出头,这种交易倒比讲什么养育之恩来的利索。 娄妈妈看了林夫人一眼,见她无话,忙应声退了出去,林夫人小心翼翼的看着薛老夫人,她知道婆婆的本事,现在她肯出马了,梁沅君一定会无事的,想到女儿无事,她不免想到了小院子里住着的儿子,“要不我也挑些补品叫人给李氏也送过去?我看她瘦瘦小小的,趁着年轻赶紧把身子调理的强健一些,将来生养上不受罪。” 世家总有自己一套调养的法子,林家也不例外,薛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娇鸾苦了这么多年,你挑东西的时候多挑些温补的,咱们慢慢来,也别送太多,”想到齐锐小两口,薛老夫人难得浮出笑意来,“你不知道,我见他们日子过的苦,一家子住在巴掌大的地方,连个下人都没有,便叫鲁嬷嬷准备了一点儿银子,只当是我这个祖母这么些年补给孩子的压岁银,” 林夫人脸一红,她从来没想到这个,“那我也回去准备准备,上次见到李氏,我这个做婆婆的连见面礼都没备下,”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媳妇,该走的礼数,林夫人是不会少的,“我年轻的时候还有套点翠头面,我这就去取出来。” 薛老夫人失笑,“不必折腾了,我还没说完呢,那两个愣是没接我的银子!”她那只匣子里何止是银子,还有地契跟几间铺面,薛老夫人原本希望的是齐锐有了这些东西,以后不用再为银子费心,“那两个孩子啊,一个比一个死心眼儿!” 不接?林夫人愣了一下,“那可怎么办啊?”总不能她还得求着儿子媳妇收自己的东西吧? “能怎么办?慢慢儿来呗?所以我说你别弄那些贵重的,这水滴石穿,你是他亲娘,能耐着性子把他揣在肚子里九个月,还耐不下性子磨他九个月?这世上哪有儿子犟得过娘的?” 孙子没回来呢,薛老夫人生怕这个牛心左性的媳妇给她添乱,“我这几日还没好利索,等我再养几日,也跟侯爷商量一下沅君的事,事情都解决了,咱们一家子去寻锐哥儿去!” 她就不信了,她把齐家的门槛踏破,孙子还能不认她这个祖母? 见林夫人不说话,薛老夫人沉了脸,“你虽然生了他,但儿子生下来便叫人抱走了,也足见你自己也是个没成算的,一个脱了藉的嬷嬷,能在你的别院里呼见唤雨,锐哥儿这二十一年,可是没喝过梁家一口水,吃过梁家一粒米,是咱们欠他的,他不欠咱们,这个理儿你要是不想清楚了,去了也是讨人嫌!” 林夫人讷讷应了,退出去给梁沅君和齐锐准备东西去了,梁沅君的好准备,从梁沅君怀了第二胎,吃的用的都是林夫人亲手准备了送过去的,但李娇鸾那边她就发愁了,极不能贵重,还要显得诚意十足,偏她对儿子跟媳妇一点儿都不了解,尤其是想到李娇鸾看上去娇娇怯怯的,差点儿把梁锟咬下一块肉来,林夫人又是一阵儿头疼,想了半天,才准备了一些贡枣桂圆阿胶,又想起府里平时给梁锟准备的零用,便又准备了两匣子银角子金瓜子,这些是梁锟平时赏人用的,以后齐锐身边也要随时准备好。 准备了这些,林夫人又叫人去库里寻了一匣子荷包玉佩发簪扇坠,齐锐出门的时候,这些是万万少不得的。 就这么想一点儿备一点儿,等林夫人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准备的东西足足能装一大箱,她对着箱子放声哭了一场,之前薛老夫人口口声声说是梁家对不起齐锐的时候林夫人还不觉得,真的亲手给齐锐准备东西的时候,才知道这二十一年,她少为大儿子做了多少? 薛老夫人看着林夫人搬到面前的箱子,也是跟着一场心酸,“你也别哭了,以后日子还长呢,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慢慢来,那是个良善的孩子,怎么会看不到你的苦心?” 她在林夫人准备的物件儿里各挑了两样,“一下子送的多了锐哥儿指定不收,就这些吧。” 可等到林夫人带着人去到齐锐住的宅子,才知道齐家人刚刚搬走,看着挂着大锁的院门,林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她没想到亲生儿子躲自己,居然就像躲瘟神一样。 听说齐锐举家搬走,甚至连搬去了哪里都没有告诉周围邻居,薛老夫人长叹一声,“罢了,他既然不想见咱们,咱们就先忍两天吧。” 林夫人的火气被激起来了,“那我就去翰林院外头等他!”难不成齐锐还敢不认她这个亲娘?“我是他娘,他要是不认我,我就寻他们掌院学士去。” 又来了,薛老夫人白了林夫人一眼,“你去寻了又如何?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你有证据说齐锐是你生的么?没有证据,人家只会说你得了失心疯,乱认亲!” 林夫人没话了,“那就这么由着他?” 薛老夫人也是一筹莫展,如果能见到齐锐,她还可以动之以情,缓和跟孙子的关系,但现在根本见不到人,想劝也没有机会啊,就听林夫人道,“那就让侯爷寻他去!” “算了,现在还不是把事情闹大的时候,”薛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你叫个心腹去翰林院外头等着,锐哥儿总要回家的,咱们的人先去认认门儿。” 这倒是个办法,林夫人点点头,忙出去安排人去了。 …… 梁沅君没想到薛老夫人居然没有答应她,“祖母真的只说了这些?” 娄妈妈点点头,“老夫人让夫人给小姐准备了补品,说小姐莫要着急,离您生产还有三个月呢,您只管安心在国公府养胎,她会跟侯爷仔细商量一个办法出来。” 三个月能发生的事太多了,梁沅君扶着淡云在屋里子缓缓踱着步子,她在护国公府度日如年,每天都活的战战兢兢的,身体也只会越来越差,加上月份大了,真有什么变故,恐怕逃的力气都没有,“我的条件你也跟老夫人说清楚了?” 娄妈妈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说清楚了。” 梁沅君挥手让淡云出去,转身从卧房里拿出一对赤金绞丝镯来,“妈妈辛苦了,我记得你女儿定的是车马房李管事的儿子,那可是一门好亲事,这个就当是我给她添妆。” 绞丝镯上的红宝石足有指腹大小,娄妈妈目光里满是垂涎之色,有这么一对儿镯子压箱,便是碍着身份不能戴出来,也足够女儿在婆家压倒一众妯娌了,“奴婢谢大小姐的赏。” 终于肯叫自己大小姐了,梁沅君微微一笑,“都这会儿了,哪有还什么奴婢不奴婢的,妈妈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平素我的为人你也清楚,这一夜之间,我竟然不是母亲的女儿了,还被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 梁沅君说着红了眼眶,“不怕妈妈笑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梁沅君的话说的娄妈妈也跟着唏嘘起来,“都是那挨千刀的田家的,若不是她坏了良心,”娄妈妈不好往下说了,若不是田家人坏了良心,梁沅君也享不到这样的富贵,“唉,大小姐放宽心,夫人提起大小姐就流眼泪,您也知道咱们夫人有多疼您,她是绝不会看着您受委屈的。” 林夫人有什么用?梁沅君根本不指望她对自己的怜惜之心,“妈妈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觉得老夫人愿不愿意帮我?” 娄妈妈捏着手里沉甸甸的镯子,斟酌道,“您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说不疼您是假的,老夫人跟夫人应该都舍不得您出事,只是吧……” 梁沅君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盏茶递给娄妈妈,“妈妈请坐,咱们坐下说。” 真是风水轮流转了,广宁侯府最尊贵的大小姐,也能亲手给她倒茶了,娄妈妈矜持的接过白瓷茶碗,在梁沅君身边坐了,“老夫人跟夫人都去见了大公子,就是那个齐翰林,” 娄妈妈叹了口气,“说是日子过的不像,老夫人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把这账都记在田家人身上了,”她偷觑了梁沅君一眼,“老夫人是觉得您享了大公子该享的福,而且世子也承认了,之前他跟您都知道大公子的事,可愣是不告诉家里,还觉得吧,” 她看着梁沅君越来越阴沉的脸,咬咬牙道,“老夫人还说世子也是您给教唆坏的。” 原来如此,梁沅君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才让自己没有崩溃,她太了解薛老夫人的性格了,虽然她年纪大了,看似待人挺和气的,但其实内里是个火爆的性子,这只要见一次齐锐,恐怕多恨自己一分,“没想到祖母居然误会我到这种地步,那妈妈可知道齐翰林是什么态度么?他是不是马上就要回府了?” 梁沅君轻叹一声,“如果能回去,我愿意跪在他的跟前,替田家人跟他赔罪,便是我现在的一切,只要他点头,我都可以双手奉上,以赎田家人的罪愆。” 娄妈妈呷着茶,心里并不十分相信梁沅君的话,“咱们大公子居然脾气也像极了老侯爷,是个宁折不弯的,愣是不肯跟老夫人跟夫人回来,说是只认齐家父亲,没有梁家这门亲!” “啪!”梁沅君指间尖生疼,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蓄的长长的指甲居然齐根断了,她把手指摁在帕子上,不让娄妈妈发现指尖的血迹,这个齐锐真够狠的,如果他乖乖的认祖归宗,那么梁家人对她的恨就会少上许多,说不定念着养恩,会将自己认做义女,现在好了,齐锐不肯回来,思孙心切的薛老夫人只会更恨自己,那所谓的叫自己静心养着,只怕都是敷衍之语,梁家人借刀杀人才是真的。 梁沅君垂眸想了片刻,“妈妈等一下。” 她从拔步床头的柜子里将所有的钥匙跟账册拿了出来,装在一只描金匣子里锁了,捧出来放到娄妈妈跟前,“还请妈妈再走一趟,这里头是我的嫁妆,母亲哪天得闲,可以先去把那些田产跟店铺都过回去,至于其他的东西,都锁在后院的库房里,钥匙我也一并交给母亲,她们来抬嫁妆的时候,自去清点便是了。” 娄妈妈被梁沅君的举动吓了一跳,“大小姐,你这是……”之前也只是叫自己传个话,怎么转眼就真的把东西都拿出来了?十数万的银子啊! 梁沅君垂眸轻笑,“原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我留着也是一场笑话,妈妈跟祖母说一声,”梁沅君拍了拍描金匣子,“这里头还有汇百味的契书跟伙计们的身契。” 娄妈妈骇的嘴都合不住了,“是,奴婢这就回去。” 她没想到梁沅君居然什么也不给自己留,全都拿了出来。 梁沅君看着抱着匣子匆匆出屋的娄妈妈,回屋躺在拔步床上躺下,汇百味虽然写在嫁妆单子上了,但梁家长辈们都知道,那是她拿着自己的积蓄开起来的,并不是梁家的产业,之所以写在嫁妆单子上,也是因为过了明路的产业,简家才不会觊觎。 梁沅君将这八间生意最兴隆的酒楼拿出去,就是为了向薛老夫人买命,她伸手摸了摸身上自制的胸衣,在那上头,她缝了暗袋,里头全是银票,首饰匣子的夹层里,则是这些年她存下的金钢钻,她腕上的金镯,其实是她去汇通钱庄提银子的凭证。 梁沅君暗自庆幸自己警惕性强,不论过的如何风光,时刻都会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便是在简宗颐跟前,也从来没让他发现自己真实的实力,也幸亏如此,她才有了足够保命的资本,靠着这些私藏,便是简家跟梁家将她所有的产业都搜了去,她脱身之后,照样可以东山再起。 …… 薛老夫人心情正不好呢,见娄妈妈才走又回来了,“你将东西留下,跟她说,我说了叫她等着,她便不必着急,”这位是真的害怕了啊,想到梁沅君有多焦灼,薛老夫人心里舒服了一些,她把匣子打开一样样拿出来给林夫人看,“这丫头真是个搂钱的好手,若是田家当年没有换了咱们锐哥儿,将她给铬儿当媳妇也是极好的。” 梁沅君虽然不出身好,但有心机有能力,给庶孙当媳妇,分了家也照样可以顶门立户。 这些也就是说说罢了,若真的这么做了,婆婆说不定还会怪自己苛待了庶出的儿子呢,林夫人一样样看着匣子里的东西,眼泪又下来了,当初她是用了多少心血给女儿准备嫁妆啊,既要好看,又要实惠,生怕有哪里疏忽了,让梁沅君到夫家被人嫌弃,“当初我给她准备这些,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明明不是梁家的女儿……” 林夫人一句话把薛老夫人那点儿惜才之心也冲淡了,再有本事又如何,心思不正的人,对她好就是祸害自家。 第56章 郑老夫人把静夜交到申夫人手里, 便再不到护国公府露面儿了,她这会儿得避嫌, 等护国公府清理了梁沅君,相信他们自会到薛家提亲的。 想来是梁简两家御下不严的缘故,梁沅君身世的新闻已经在京城里悄悄传了开来,郑老夫人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这些日子她带着薛新桐来往于各府花宴游园会, 做出为孙女相看人家的姿态来, 顺便么, 若有似无的将护国公世子夫人身世有瑕的传言给佐证了一下。 梅清菩自不会亲自出马去散布关于梁沅君的风言风语。梁沅君的出身来历,是在各府仆婢之间传开的, 大家对于奴婢敢换了主子子嗣这种简直跟谋逆差不多的事充满了好奇,但凡听说一两句的, 都会停下来将来龙去脉打探个清楚。 没几天功夫, 梁沅君的身世, 便自下而上的吹到了各家夫人太太小姐的耳朵里。 等见到护国公的亲舅母郑老夫人, 但凡跟能郑老夫人说上几句话的, 难免就会含蓄的探问一番, 而郑老夫人等的也就是这样的试探, 不过在外人跟前, 她自是将护国公府的清誉看的比什么都重,只说根本没有这样的事,不过是梁家处置下人处置的狠了,才让人生出异心, 造出这许多谣言来。至于世子夫人这阵子鲜少露面,也仅仅是因为身子重了,家里长辈怕她累着,才不肯放她出门的。 郑老夫人话虽然说的漂亮,但表情却在告诉大家,她也是没有办法,一把年纪了不得不咬牙撒谎,尤其是一旁听见有人问起梁沅君,便一脸忿忿之意的薛新桐刚要开口,郑老夫人就会严厉的将其打断,提醒她,“那是你表嫂!” 而薛新桐则会委屈的嘟着嘴,跟着一旁的小姐妹们出去散心,顺便会含糊不清的说一些,“那样的人怎么配做我表嫂”这样的话。 就这么几场花赏下来,京城里泰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简家有个来历为明的世子夫人。 不说申夫人听到消息之后摔碎了几套茶碗,又跑到梁沅君院子里骂她无耻让她赶紧去死,便是林夫人,连着几日被相熟的夫人太太过府探望,话里话外问的也是梁沅君病情,搞得她不胜其烦,恨不得赶紧将这件事给了结了,她回山东娘家一躲,等什么时候大家忘了此事,再回京城来。 从看到郑老夫人的那一刻,薛老夫人已经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了,“你也不必如此,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难不成到现在了你还想替沅君遮掩?” 林夫人再糊涂也知道这件事情已经盖不住了,即便是她想盖,简家也是不会答应的,一个出身存疑的宗妇,影响的何止是这一代?“母亲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奇怪是谁把这件事传出去的,”林夫人蹙眉道,“这些人真是,平日里大家有来有往的,怎么出了事,一个个都是看戏不怕台高,都跑来看咱们的笑话来了。” 薛老夫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没理睬林夫人的抱怨,嫉妒之心谁也免不了,林夫人有个梁沅君这么出色的女儿,平日里没少在人前炫耀,便是梁沅君自己,看似和气面面俱到,但骨子里的高傲相处久了别人未必感受不到,“人家看个笑话你就受不得了?没有落井下石,上一份弹章弹劾侯爷治家不严已经很念旧情了。” …… 齐锐这几天到翰林院,每每都会遇上好奇的目光,他不问也能猜到原因何在,索性便做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老实跟在前辈身后学习,只是人要比平时沉默多了,再有人相约小聚,也都借口身体不适一推了之。 搞得全院上下看齐锐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 掌院学士葛有耜先沉不住气了,遣人将齐锐喊了过去,他见到齐锐也是一番打量,心里对外头的传言信了几分,齐锐的仪表气态,怎么看也不像那些初跃龙门的寒门学子。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省吾也听说了吧?”葛有耜和蔼的让齐锐坐了,“原本这是家事,我不应该过问,但此事涉及一姓宗祠,处理不好也会影响到你的风评,”葛有耜还是很看好齐锐的,自他进了翰林院,不骄不躁,处处与人为善,完全没有士林新贵锋芒外露的习气,如果因为这样的事被记上一笔,实在是划不来。 齐锐点点头,将自己只有齐秀才一个父亲的态度跟葛有耜说了,“家母嫁给父亲之前,已经从侯府脱藉出来了,家母去世之后,齐家跟侯府从无往来,突然冒出来认亲之事,学生也觉得匪夷所思,也曾问过父亲,父亲说并无此事,学生是齐氏血脉,这件事整个清水村族人都可以做证。” 葛有耜欣慰的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了,我也是多余问你一句,”他想起齐锐夸官之时当街给自己娘子送花的逸事来,许多人家有了像齐锐这么出色的子孙,都会将婚事拖到有了功名之后再议,齐锐不但成亲了,还当众表明态度,绝了那些想榜下捉婿之人的心思,可见是个稳得住本心的年轻人,“年轻人不能只看眼前三尺,目光放长远一些,不管出身如何,真才实学才是吾等立身之本。” 齐锐一副受教的模样,起身冲葛有耜长揖,“学生给掌院添麻烦了。” 葛有耜也是寒门子弟,凭着才学才一路走到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位置上,两代皇帝对他的学问都是极为佩服的,但他也有自己的毛病,那便是豪门世家在他眼里,就是一群靠着祖宗余荫享受百姓供奉的蛀虫,只有像他这样真正尝过民间疾苦的读书人,才能明白“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道理。 他无心追究齐锐到底是谁的儿子,齐锐眼里只有养大长大的齐秀才,这一点让葛有耜十分欣赏,觉得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孝道跟风骨,“算不上麻烦,不过若是梁家再去找你麻烦,你只管跟我说,等上朝的时候,老夫可以替你问问那梁侯,是不是就那么缺儿子,非要抢人家的儿子不可?” …… 林夫人扶着薛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母亲,就是这家,听说是苏家的宅子。” 薛老夫人已经叫人将齐锐到京城之后的情景查了个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林夫人口里的苏家是哪家,“嗯,让人敲门去吧,记得把侯爷的帖子送过去。” 孟氏在梅氏的宅子里住的浑身不舒服,没办法,这地方太精致了,吃口饭都不敢用力端碗,生怕力道控制不好,将那薄的都要透明的小碗儿给捏碎了,尤其是梅氏的宅子里安排的就有下人,什么事都有人做了,她想喝口水,人还没走到桌前呢,小丫鬟就已经抢到她前头将茶给倒上了。 买菜做饭洗饭洒扫这些,更是不需要她动一根手指,几天下来,齐秀才不说,孟氏都生了回清水村的心,她在这画儿一般的宅子里,就跟被关在笼子里了一样,连喘口气,都要想想,自己喘的秀不秀气,会不会被大户人家的下人们笑话了去。 李娇鸾适应的比孟氏快得多,她这阵子跟着蔡太太还有梅清菩见识了不少,知道城里官宦人家的女眷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她甚至拜托梅氏,请她借一个熟悉规矩礼仪的嬷嬷过来,教导一下她跟巧蕊银妞基本礼仪,这样既可以打发时日,也省得将来用到的时候,她们丢了齐锐的脸。 梅清菩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嬷嬷,她虽然觉得李娇鸾自在天然挺好的,但也知道,李娇鸾这份天然在有心人眼里,有可能会成为笑柄,何况她还有两个妹妹,该学的如果不学起来,将来也是会拖累到齐锐夫妻的。 这天梅家的嬷嬷一边教齐巧蕊跟银妞礼仪,一边跟李娇鸾说些内宅的新闻掌故,而孟氏干脆也过来旁听,小辈们都这么好学,她这个“老太太”若是出去丢了儿子的脸,也不好看相。 薛老夫人的帖子被送到了孟氏手里,她看着烫金帖子,一脸的为难,“嬷嬷,您说我该怎么办?这家人是来跟我抢儿子的,怎么说都不听,我不耐烦见她们,能不能直接说我不想见啊?” 梅家嬷嬷看见上头的徽记就知道是广宁侯府来人,她来之前也听梅清菩说了齐锐跟梁家的关系,不管孟氏想不想见,梁家人只要一天不死心,这样的搅扰便不会停止,“太太还是见一见吧,薛老夫人亲自来了,您不好托大,传出去对您的名声跟齐翰林的官声都不好。” 她的名声无所谓,但折了儿子的名声就不好了,孟氏立马站起身,“那我这就去。” 梅家嬷嬷笑着冲来送帖子的妈妈道,“请老夫人跟夫人到前厅奉茶,咱们太太跟奶奶一会儿就到。” 李娇鸾也跟着站起来了,“母亲,咱们去换身儿见客的衣裳才好。” “噢,对,嬷嬷讲过的,原该这样,”孟氏抚额,“那走吧,梁家那位老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咱们不好叫她多等的。” …… 薛老夫人跟林夫人等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见李娇鸾扶着孟氏出来,薛老夫人倾了倾身,“孟太太好久不见。” 孟氏也想把这几天从嬷嬷那里听来的“知识”给用上,但一想到这两个人是来跟自己抢儿子的,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见!老夫人,如果您来是跟我说,你们前头弄错了,来道个歉,那咱们以后见面还能打个招呼,如果你们过来还是非要说我们锐哥儿是你们家的,那对不住了,我可要端茶送客了!” 林夫人看着跟这宅子气质完全不符的孟氏,皱眉道,“锐哥儿本就是我的儿子,我十月怀胎,难产差点儿没命才生下来的,我现在要把他认回来,你凭什么不同意?”这里头有她这个继母什么事儿嘛? 孟氏撇撇嘴,说的跟谁没生过一样,“锐哥儿是前头姐姐十月怀胎拿命换来的儿子,至于夫人你差点儿没命生下来的,是个闺女,不是小子,你可千万别弄错了,行了,我们家的茶你们也喝过了,来人,送客。” 薛老夫人看着站在孟氏身边的李娇鸾,“娇鸾啊,你也不希望锐哥儿回梁家么?我们要认回锐哥儿,并不是不让他认齐先生跟孟太太,他们还是你们的父母,你们还可以像之前那样尽孝,甚至,” 薛老夫人将心一横,“以后你们有了孩子,次子也可以随齐先生的姓,算是梁家报答齐先生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用自己未来的重孙子来还齐秀才的恩情,薛老夫人觉得这个条件,齐家人应该可以接受,“咱们都是锐哥儿的亲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锐哥儿好,你说是不是?” 孟氏越听心越慌,怎么连这个都想清楚了?她转头看着李娇鸾,“娇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齐锐真的是人家梁家的孩子? 李娇鸾上前一步,“老夫人莫要玩笑了,我家相公本就是齐氏子孙,我们以后的子女自然都是姓齐的,”她看着薛老夫人,“上次老夫人来,相公已经跟您说的很清楚了,老夫人何必苦苦相逼?如果梁家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怕以后大家连面都不用见了。” 林夫人本就不怎么喜欢李娇鸾,这会儿看见她,婆婆架子不自觉的又端起来了,“李氏,我们说的又是宗祠大事,岂是你一个小媳妇子可以随口决定的?” “哟,你这是做什么?我的儿媳妇我自己都舍不得说句重话,你一个外人,敢跳出来指手画脚?还齐锐是你儿子,别说根本不是,就算真的是,我也不能让他回去,到你手里,我儿子跟媳妇还不叫你折磨死?” 林夫人当着她的面教训李娇鸾,孟氏不乐意了,“来人,把这两位夫人送出去,还有,以后只要沾着个梁字儿的,都别往家里带。” 孟氏一拉李娇鸾的手,“走吧媳妇儿,咱们家没有什么小媳妇子不能说话的破规矩,你在娘跟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眼见李娇鸾扶着孟氏真的要走了,薛老夫人忙站起身,“孟太太留步,” 她瞪了林夫人一眼,“我这个媳妇说话不过脑子,冒犯了,不知道齐先生可在家?” 孟氏回头白了薛老夫人一眼,“我家老爷出门听戏去了,而且便是他在家,也不好见广宁侯府的女眷吧?这不是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么?今儿热的很,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也不多留您了。” 孟氏看见梁家婆媳就头疼,偏薛老夫人年纪一大把,林夫人又极为讨厌,张嘴的时候气人,不张嘴的时候流着眼泪膈应人,她不见她们还能多活几年。 …… 看着扬长而去的两婆媳,薛老夫人叹了口气,“咱们先到外头等着,我看锐哥儿也快下衙了。” 林夫人委屈的跟什么似的,又不敢说不行,“母亲,外头天太热了,您身子受不住,来时我看前头有间茶楼,不如咱们到那里坐着,叫人在外头守着,锐哥儿回来了,就将人请过去?” 跟这两个女人根本说不通道理,林夫人宁愿跟自己儿子商量。 不远处是有间茶楼,还有间汇百味,薛老夫人灵机一动,“咱们到汇百味去,叫人将锐哥儿也请过去。” …… 齐锐人才到街口,就被广宁侯府的妈妈给拦住了,听说薛老夫人在汇百味等他,齐锐挑眉,没想到她们寻来的真够快的。 薛老夫人并没有在雅间坐,而是让掌柜的直接将她们领到了账房,梁沅君八间汇百味除了位置不同,其他的格局布置菜式甚至是伙计的衣着都是一模一样的,而她的账房,更是挑了酒楼里位置最好的地方,坐在里头便可以俯视整间酒楼,将底下的情形全部收入眼底。 单看这一点,薛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梁沅君是个人才。 齐锐没想到薛老夫人直接将他请到了汇百味的账房里,“老夫人见召,不知有何指教?” 薛老夫人已经再三叮嘱了,林夫人不许开口,她示意齐锐坐了,等伙计奉过茶之后,指着楼下道,“沅君十二的时候,她母亲命人教她厨艺,咱们这样的人家,所谓的学厨,也不过是让姑娘知道什么菜是怎么做的,哪里真的让她下厨学煎炒?” 齐锐微笑着听薛老夫人的讲述,这都不用问,梁沅君肯定是在烹饪上头有非凡的天赋,不管会不会真的下手去做,但想到许多新奇的菜式是一定的,就听薛老夫人道,“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在这上头极有天赋,还捣鼓出许多我们都没吃过的新菜式。” “之后她就央了她母亲,”薛老夫人有些尴尬的看了齐锐一眼,现在说林夫人是梁沅君的母亲似乎不太好,“我也是习惯了,你别在意,就是你母亲,给她银子让她开了一间小饭庄,就是她手里第一间汇百味。” 这些事书里都有,女主文嘛,不但饭庄生意兴隆,引来了许多老饕,甚至还让许多对各种珍馐都吃腻了的达官贵人们流连忘返,每天饭点儿都到汇百味来占位置,梁沅君索性又扩大的规模,开了第二家,第三家汇百味,她还把现代管理融到古代的酒楼里来,处处让古人耳目一新,汇百味的名声甚至传到了皇帝耳中,安王殿下还陪着皇帝微服到汇百味来尝御厨做不出来的美味。 也是这个时候,简宗颐见到了不施脂粉依然惊艳四座的梁沅君。 “如今这汇百味已经开了八间了,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沅君还有意将汇百味开到其他地方,”薛老夫人见齐锐意兴阑珊,似乎对这些没有多少兴趣,忙匆匆将后头的事略过了,她倾身看着齐锐,“锐哥儿,这几间酒楼,祖母过到你名下如何?” 齐锐挑眉一笑,汇百味苏栩带他来过了,不能不说作者给女主的金手指开的足够粗,不过就是后世的川菜,在书里,就成了引来宾朋满堂的绝世美味,如果他要开这样的酒楼,也是完全可以的,“老夫人说了这么多,原来是将送产业给我?” 林夫人殷殷的看着齐锐,如果他肯点头,今天她们算是没白来,八家汇百味每年就是上万两的出息,将这个聚宝盆给长子,想来之后跟他说让出世子之位,他应该也不会太过怨怼,“是的,锐哥儿你不知道,别看只是酒楼,出息并不少,便是江南的庄子,也不及它挣钱。” 齐锐点点头,这一点他当然知道,“这些原就是侯府的产业,侯府还是自己留着吧,学生一个外人,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叫人知道了,恐怕言官都不会放过学生的。” 他冲薛老夫人拱拱手,“如果老夫人今天来就为说这些,那学生告辞了。” “你难道不好奇梁沅君是个什么下场么?”薛老夫人没想到齐锐在偌大的产业跟前毫不动容,便又抛了一个话题出来。 齐锐一笑,“梁沅君是贵府大小姐,护国公府世子夫人,她的事不是我一个外男可以动问的,而且跟我真没有什么关系。” 汇百味可以说是梁沅君手里最赚钱的生意,也是让她扬名的生意,现在却可以被薛老夫人拿来送人,说明什么不是明摆着的么?他何必去问? “锐哥儿,你的心肠是铁石做的么?我是你娘啊,怀着你的时候,你不知道娘有多高兴,每天数着日子等着你出来,你爹那么不喜欢读书的人,成夜成夜的翻书给你取名字,还把取好的字记下来,到处问人哪一个更适合你用,”林氏想到当年的情景,再看看齐锐对她冷淡的态度,委屈的泪如雨下,“后来有道长说我犯太岁,需要避出去才能保母子平安,我才去了别院,没想到,” 就是为了母子平安,最终却害得他们母子分离。 第57章 有前车之鉴, 齐锐真的没办法让自己傻乎乎的去相信林夫人的眼泪,当初原身恐怕也是念及亲情, 才会被亲生父母揉扁捏圆,以至于连妻子都保护不了,“夫人怕是信了谁的胡言乱语,才真的将齐某当成您的儿子了,但事实并非夫人想的那样, 夫人生下了大小姐, 之后又有了梁世子, 一儿一女都极为出色,何必再因为外头的风言风语, 便自找烦恼呢?” “你怎么那么狠心?”林夫人已经哭倒了,“我是你的亲娘啊, 你再看看我, 看看你祖母, 我们是那种连自己骨肉都认不出来的人吗?” 呵呵, 薛老夫人兴许不是, 但您真的是, 齐锐为难的看了一眼薛老夫人, “老夫人, 您多劝劝林夫人,太执着了对别人对自己都没有好处。” 薛老夫人静静的看着齐锐,之前她一直觉得齐锐是个良善的孩子,他不肯认梁家人, 是因为太过纯善的缘故,现在她不这么想了,一个纯善的人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生母伤心成这个样子还能无动于衷? “来人,扶夫人先回去。” 账房里只剩下薛老夫人跟齐锐,薛老夫人翻着桌上厚厚的账册,“沅君不是一般的孩子,别的不说,就看这新式的账册,之前那么多账房,愣是没想到这么简单明了的办法。” 齐锐没吭声,这些东西放现代都不是个事儿,梁沅君之所以优秀,不过是占了时间的光罢了,“老夫人将大小姐教养的好。” 薛老夫人轻叹一声,“齐锐,你在落草当天,就被田家人害的母子分离,能活到今天是你命大,我不信你真的一点儿怨怼之心都没有,我能不能这么想,” 她含笑看着齐锐,“你坚决不肯认回亲生父母,其实就是因为你对梁家心存怨恨?” 齐锐把玩着手中的茶碗,“老夫人既这么说了,我要是非说您误会我了,想来您也是不会信的,但老夫人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那晚辈也不妨跟您交个底,”他抬眸平静的看着薛老夫人,“梁家我是不会回的,这辈子我都只会姓齐,所以老夫人再不要做那些无用功了,当年的事仅靠几个田家人的证言,又怎么做得数?” 这会儿又没有DNA,哪来的证据证明自己就是梁氏子? 那些肯认回的,不过是两厢情愿罢了,“希望老夫人也想开些,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 薛老夫人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为什么?当年的事梁家有错,但罪不至死,就因为我们的疏失,就让你连至亲都不肯相认吗?” 齐锐垂眸一笑,“我从来没有说过梁家哪里有错,梁家没有错,林夫人平安生下大小姐,我母亲难产生下的我,谁也没有错,这样的结果不是挺好的吗?说到这儿我还想替我外祖一家求个情,他们虽然仗着是梁家旧仆的身份,做了些错事,但他们已经不是梁家的奴婢了,梁家还这么关着他们,我猜您还动了私刑,这样不太好吧?” “我已经向梁沅君追讨了梁家给她的嫁妆,也会去跟护国公府说清楚梁家的立场,更会亲自回族里一趟,将你记在祖谱之上,锐哥儿,是我们对不起你,有什么要求你可以随便提,便是广宁侯府,我也想交到你手里,”薛老夫人看着齐锐仿佛蒙了层霜的脸,刚才那些话齐锐能跟她说,自然也能跟外头的人说,只要他跟齐秀才一口咬定他们是亲生父子,广宁侯府再强势,也不能做出夺人子嗣的事来,但亲孙子不认自己,世上还有比这个更残忍的惩罚吗?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然也不会高中探花,祖母觉得你不肯回来是另有原因,别的人你可以不信,但我希望你信祖母一回,祖母也没有几年好活了,即使你真的是因为对梁家有怨气才不肯认我们,祖母也不怪你,你只管说怎么才能消气,祖母一定为你做到!,” 薛老夫人紧紧握住齐锐的手,虽然她这么说,但还是不愿意相信齐锐仅仅是因为对他们心存怨怼才不肯相认的,“或是你有别的打算?你只管跟祖母讲,你要做什么,也只管跟祖母讲,祖母都听你的,好不好?” 齐锐不怕跟人硬碰,就怕别人跟他示弱,尤其还是一位垂垂老人,他轻叹一声,“老夫人言重了,我对梁家并没有什么怨怼之心,但不信任却是真的,你您,我跟您回去算什么?” 他一哂,“庶长子?外室子?” 薛老夫人神情一僵,“当然不是,你是广宁侯跟侯夫人的长子,怎么会是庶出跟外室?” “那梁锟要如何自处?他并不欢迎我这个兄长,老夫人,得到一个就得舍弃另一个,您真的忍心放弃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子?还有侯爷跟林夫人,他们是怎么想的?”齐锐前世看多了人情冷暖,“现在你们希望我回去,自然无有不允,但我真的回去之后,因为手足失和弄得家宅不宁之时,您真的就能一直将在我这边?如果侯爷跟夫人全站在梁锟那边呢?我说过的,我回去了,梁家只怕败的更快。” 薛老夫人不说话了,她是想放弃梁锟这个孙子的,侯府交到齐锐手上,分一半家产给梁锟,将来有个能干的哥哥照拂着,他的日子也不会难过,但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安排儿子跟媳妇并不会认同,他们更希望的是给齐锐家产,给梁锟爵位,“你是个心宽的,你父亲的意思,世子之位不动,但会在家业上补偿你,锐哥儿,这些原就是你该得的。” 是,那些确实是原身该得的,但得到那些,就要背上梁家这个大包袱,梁勇现在明晃晃就是安王的人,现在改弦更张,只会叫人看不起,“家业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齐锐轻叹一声,干脆跟薛老夫人说了实话,“我在翰林院也没有多少事,闲来便听听上官们议论一下朝堂局势,其实我对侯爷跟世子如今的主张并不赞成。” 听见齐锐说政局,薛老夫人眸光微闪,“你是害怕了?” 齐锐坦然的点点头,“是,我害怕,虽说是富贵险中求,当年老侯爷也是跟对了主子,才有了广宁侯这个爵位,但广宁侯已经身处富贵之中了,何必再去冒险?” 薛老夫人长叹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父亲愣是看不透啊!偏我又老了,管不了那许多事,就由着他一意孤行了。” 明知道掉坑里了,他要是还跟着往下跳,那就是傻瓜了,“老夫人就当是我自私吧,我觉得自己还是姓齐比较好。” 薛老夫人目光深沉的看着齐锐,半天才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懂了,是我想的太浅了,”孙子这做法确实是最保险的,如果安王登基,则皆大欢喜,如果安王败了,起码梁家还有一支不受牵连,甚至还可以维护侯府一二,“我会回去跟你父亲商量,这个亲你不肯认,那就不认吧,只是,” 她落寞的笑了笑,“别再让你母亲把老婆子赶出来了,有空叫你母亲带着娇鸾到侯府陪我说说话,我挺喜欢她们两个的,都是爽利人,没那么多臭规矩,说起来你也是个好命的孩子,遇到了真心待你的父母。” 齐锐也没想到薛老夫人这么爽利,点头应了,“改日我就叫娇鸾过去,她还给您做了双鞋呢,到时候您试试看合不合脚。” 孙媳妇还给自己做了鞋?就这还是口口声声说不认自己?薛老夫人登时乐开了花,“好好好,那我可等着了,不过做鞋可是费力气的很,叫她再别做了。” …… 林夫人没想到婆婆跟齐锐单独说了会儿话,回来居然都会笑了,“母亲,是不是锐哥儿愿意认咱们了?” 梁勇也在等消息呢,他回来听林夫人一说,对齐锐也是一肚子的怨气,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的,干嘛要怪他们?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他们也是丢了儿子的可怜人,“他被母亲说服了?” 薛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被他说服了,锐哥儿是个好孩子,处处为家里着想,唉,我是越想就越觉得对不住他。” 薛老夫人被齐锐说服了?梁勇有些不明白,“母亲您跟儿子说说?” 薛老夫人便把齐锐担心自己回来之后,会引起梁锟的不满,进而搞得母子失和、家宅不宁的事说了,“我仔细想了想,这孩子说的也没错,比起锐哥儿,你们夫妻恐怕更心疼的是锟哥儿,别说你们,我这个当祖母的,想到锟哥当了这么些年世子,突然告诉他以后他不再是侯府的世子了,也是为难的不行。” 薛老夫人转变了思想,道理也是一套一套的,“还有杜家,人家可是把家里的嫡女嫁过来当世子夫人的,如果世子换人来做,咱们跟杜家也没有办法交代啊!” “就是这个道理嘛,”林夫人频频点头,“我不是说锐哥儿的不是,但他毕竟不是在府里长大的,这为人处世接人待物哪里是几句话一说那么简单的?当初锟哥儿侯爷给他请了多少师傅?而且咱们广宁侯府是以军功起家的,锐哥儿是个探花郎,难不成也去西大营泡着么?” 梁勇愁的也是这个,这上书改封世子,那府里的旧事就真的搞的天下皆知了,“所以锐哥儿才不肯回来的?其实……” “其实什么?”儿子一跷尾巴薛老夫人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你自己的亲儿子,难不成真要对外说是庶出?你已经够对不住他了,还要污了他的名声?” “还是你乐意自己差点儿丢条命生出来的孩子,记在后院那些女人名下,将来去孝顺她们?甚至给她们请个诰命回来恶心你?”薛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林夫人,“我跟锐哥儿一个态度,宁愿不回梁家,也绝不认什么庶出的名声!” 林夫人原本还想着便是庶长也没什么,自己只要待的好就成了,但被婆婆一说,想到后院那些女人平时已经够给她添堵了,真的再把自己生的记到她们名下,不是给自己找恶心么?“母亲说的是,要回来就只能是我的儿子!” 宁愿儿子不姓梁,也不能管别的女人叫娘,梁勇真是想不明白这些女人的心思,“那母亲的意思,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那沅君那里?” 薛老夫人哼了一声,“怎么会没有发生过?我想过了,该给锐哥儿的还要给,回头我请孟氏跟李氏往咱们府里走动走动,我认李氏当个干孙女,以后锐哥儿就是我的孙女婿,等沅君的嫁妆还回来的,就直接改到李氏名下,给她当嫁妆带过去。” 还可以这么办?林夫人讶然的看着薛老夫人,“母亲,这不太合适吧?”梁沅君还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李娇鸾算什么?她对这个媳妇真的不怎么满意。 “有什么不合适的?给李氏就是给锐哥儿,将来还不都是咱们梁家儿孙的?至于府里这些,不论是爵位还是家业,都给锟哥儿好了,免得将来你们分家,又叫人生疑。” 薛老夫人是铁了心要在自己闭眼之前,能争的都争到孙子手里,这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转移家业,万一侯府将来有什么事,齐锐看在他们对他足够慷慨的情分上,多对梁锟照拂一二。 见梁勇不吱声,薛老夫人一拍桌子,“怎么?当初舍得把这些全给了梁沅君,让她带到简家去,这会儿舍不得给自己的亲儿子?” “没,我又没糊涂呢,”梁勇忙陪笑解释,“母亲怎么说我照办就是了,只是,唉,”就算是大家心里清楚齐锐是谁的儿子,但面上齐锐不能认祖归宗,就不是他梁勇的儿子,少了个翰林儿子,梁勇不遗憾那是假的,“这件事既然说定了,母亲就早些把沅君的事也了结了吧,怎么说咱们也养了她一场,” 梁勇想着林夫人跟他说的,梁沅君送回来的东西,“沅君也不是不知道错了。” 孙子认了自己,薛老夫人心里高兴,自然也不准备再为难梁沅君,“好吧,我这几天就到护国公府走一趟,不过这事之前,我得去见个人。” 薛老夫人应下了这桩棘手的事,梁勇彻底放下心来,“母亲还要见谁?” 薛老夫人一笑,“自然是见能说得上话的人,梁沅君愿意出银子,老婆子怎么着也得走一趟啊!” …… 梁沅君难以置信的看着娄妈妈,“祖母真的是这么说的?” 娄妈妈为难的点点头,“是,老夫人就是这么跟奴婢说的,老夫人说这件事易早不易晚,最好是安安静静的解决了,但是护国公府吃了这么大的亏,原本就不会甘心,您还说要把孙少爷也带走,这就更难办了,但她既然应承了您,就得把事情给办下来,只是去外头求人,花销自然是少不了的,叫小姐您自己掂量着看吧,老夫人说她一定会将您带回去,但孙少爷,便是花银子请人说项,成事的可能性也是极小的。” 梁沅君到现在才发现,薛老夫人这把年纪了还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也是,梁家原就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薛老夫人祖上还是土匪出身呢,骨子里爱银子也是难免的,“老夫人说要多少?” 娄妈妈磕巴了一下,“五,五万两!”张嘴就是五万两,娄妈妈听鲁嬷嬷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她怎么不去抢?!”梁沅君将手里的簪子狠狠的拍在桌上,“五万两,我哪还有那么多?” 娄妈妈抿抿嘴唇,鲁嬷嬷的原话是:大小姐是个招财童子,手里握着金山银海呢,五万两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鲁嬷嬷说的,老夫人这一趟是要舍上老侯爷当年攒下的交情的,小姐若是舍不得,那就算了,明天她就到护国公府上来跟申夫人商量。” 她舍进去八间汇百味,薛老夫人就过来跟申夫人商量?就申夫人那种目中无人的嚣张脾气,又一向不怎么喜欢她,如何肯老实将自己放走?梁沅君抚着隐隐下坠的肚子,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妈妈您等一等。” 梁沅君除了开店,还喜欢买房置地,只要想到如今京城的房价,再对比一下后世的房价,她就觉得不是在买宅子,而是在白捡,她从自己的一摞地契里挑了两处出来,一处在江南,是为有一天能带着儿女一起过去小住而准备的,一处就在京城,梁沅君将京城不远处一座名叫宝瓶的小山给买了,在里面栽花育树,又请了园林大家过来设计修建别院,还修了座庵堂,准备将来再请个女尼过来主持,将宝瓶山经营成京城之外的一处名胜,而别院,则可以租给京城之中那些在购置不起自己的别院的中层官宦用来消暑避寒,会友交际之用。 宝瓶山梁沅君买下来已经有三年多了,陆陆续续投进去了不少银子,加上江南的别院,梁沅君估摸着也差不多值个三万多两。 有道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薛老夫人张嘴五万,她如果立时就给的话,只会让薛老夫人变本加利,而且梁沅君也藏了自己的私心在,如果她离了护国公府,这宝瓶山必然是保不住的,而且后续的花费在她没有恢复元气之前,是掏不出来的,但送到薛老夫人手里,她如果想变现,必然会被买家压价,如果要留着,那后续的投资也成了她的一个负担,算是她对薛老夫人贪心的小小报复。 梁沅君准备好地契,又将娄妈妈叫到卧房里,指着柜子里那只九层的首饰匣子道,“这里头的东西有之前母亲跟祖母给的,也有后来世子爷送的,挑一些你带回去,想来也是够了,但妈妈你如果拿着这些出去,国公府的门子必然是要过问的,不如妈妈先将这两处地契给祖母带回去,还差的,等将来祖母她们来拉嫁妆的时候,直接从里头扣吧。” 梁沅君说的可怜,娄妈妈倒被臊的有些抬不起头来,怎么说也是梁家养大的女儿,现在居然将人逼到这个地步,“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夫人素来最疼爱小姐了,怎么会跟小姐计较这些?” 她看着那只半人高的沉香木匣子,“就算是回去了,您也照样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总不能见人光着头吧?” 她将地契小心的揣好,冲梁沅君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跟老夫人回话。” …… 薛老夫人没想到梁沅君会反将她一军,她看着手里的两张地契,有这个也行,宝瓶山的也就算了,送给保成他个太监也不可能跑去住着,江南的倒可以拿过去,说不定哪天皇帝升天了,保成还能去江南走走看看。 梁老夫人又叫梁勇给她拿了一万两银票,说要去给梁沅君讨人情去。 是自己女儿的时候怎么着都可以,现在不是自己的女儿了,还要为她往里贴银子,这钱梁勇出的肉疼,“娘您也是的,保太监跟咱们是什么交情,哪会计较这个?” 薛老夫人一笑,“交情归交情,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她还要去帮自己孙子铺铺路呢,哪里会真的只会一个梁沅君? …… 保成在永元帝身边服侍了一辈子了,是他最信重的太监,他在京城的宅子,自然是富丽堂皇堪比王府。 听说薛老夫人求见,保成惊的连鞋都没穿,一脚将给他捶腿的干孙子踢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接老夫人去?去把我平时坐的轿子带来,老夫人身子不好,走不得远路。” 薛老夫人坐在轿子里从窗子里打量着园子里的一景一物: 轿子绕过纵横林立的怪石,穿过竹篱女萝编就的月洞门,转过穿山斜阻的翠障石洞,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工夫,才发觉这里果真别有洞天,眼前出现一色水磨砖墙,她眯眼正看见保成穿着酱色团鹤纹直缀,没束腰带,脚下踩着一双踢死牛布鞋,正站在院门处等着她。 第58章 待薛老夫人的轿子停稳了, 不等鲁嬷嬷伸手,早有伶俐的小太监过来挑帘请薛老夫人下轿, 保成太监笑道,“老嫂子今天突然要来,我竟往西边瞧了半天,以为太阳改从那边出来了。” 薛老夫人扶着小太监的手下了轿,没好气的瞪了保成一眼, 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保成居然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 爱跟她开个玩笑,“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么?我早上一看, 是该来看看你这个老东西了。” 保成哈哈大笑,伸手将薛老夫人往院子里请, “自从侯爷去了, 老嫂子你竟然也成了那些内宅妇人,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若不是过节要进宫朝见, 我竟连见嫂子一面也不得了。” 虽然自永元帝登基之后, 保成跟梁怀乾顾忌身份, 再不像之前那么频繁来往, 但这并不影响两人多年的交情,便是薛老夫人跟保成,再见面时,也完全没有陌生跟距离感, 仿佛他们还像在王府的时候那样,可以常来常往,说说笑笑。 而这种不约而同的认知,也让两人心里感慨莫名,嘴里开着玩笑,眼眶竟都红了。 …… 等薛老夫人坐定了,小太监奉过茶,保成将人都打发下去,才肃容道,“嫂子你从来不登我的门,说吧,有什么事?” 保成话才出口,薛老夫人的眼泪便下来了,把保成吓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嫂子,你是这为何?”凭他对薛老夫人这么多年的了解,她可从来不是遇事流泪的人啊,怎么突然跑到自己这儿哭上了? 鲁嬷嬷生怕薛老夫人太过激动再引得心疾发作,忙上前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公公,我家老夫人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所以才不出门的。” 保成跟鲁嬷嬷也是极熟的,也知道薛老夫人有心疾之症,“可是梁勇那小子让老嫂子受了委屈?” 鲁嬷嬷将桌上的茶服侍着薛老夫人抿了一口,“老夫人,还是奴婢来说吧。” 见薛老夫人点头,鲁嬷嬷冲保成曲了曲膝,才小声将这阵子发生的事跟保成说了一遍,“我们老夫人心里难受啊,乍一听田家的贱婢禀报此事的时候,登时就昏了过去,差一点儿就……” 薛老夫人已经缓过气来,她冲鲁嬷嬷摆摆手,“左右是老天爷没收我,便是可怜我那个有娘跟没娘一样的孙子。” 她抬头看着保成,面上俱是哀容,“老婆子托大,还像之前那样叫你一声兄弟,今天我来,真的是求你来了。” 梁家被换子的事保成也有风闻,但他只当个笑话来听,心里并不十分信,梁勇没有找到自己头上,他也当不知道了,没想到薛老夫人居然亲自来了,“嫂子你只管说,是不是想让齐锐认祖归宗?” 齐锐他在金殿上也见到了,不但生的像梁怀乾,而且气度不凡,进退有度,保成也是爱到了心眼儿里,“嫂子你应该开心才对,我那个老哥哥在泉下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薛老夫人摇摇头,她当然不会将齐锐关于储位之争的话告诉保成,只将他不肯回府与梁锟相争的话说了,“孩子的心走到这儿了,除了成全他一番孝心,我还能说什么?” 就因为不想跟梁锟争世子位,便不认祖归宗?保成不怎么理解梁家人的想法,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齐锐跟梁锟哪个更优秀,但这是梁家更是薛老夫人的决定,他就不发表意见了,“嫂子既然答应他不归梁氏,那今天来……” 薛老夫人直直的看着保成,“自打我那个老头子旧伤复发早早走了,我这颗心也跟着走了,每天在府里除了吃斋念佛,从来不管它事,”她轻叹一声,“你也是看着勇哥儿长大的,这些年若不是圣上念着旧情,只怕他五城兵马司的位置早就不保了。” 保成哂然一笑,子不肖父说的就是梁勇了,但他虽然没多少出息,却从来不惹是生非,“广宁侯在五城兵马司兢兢业业,圣上都看在眼里。”就是这两年也开始肖想什么“拥立之功”,开始不安分起来。 薛老夫人轻哼一声,“他也就剩下兢兢业业了,还有锟哥儿,”想到儿子自己不争气,连个儿子也不会教,薛老夫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小家子气,把个爵位看的比骨肉之情还重,偏又不是个有成算的,成天跟在别人后头瞎起哄,我老了也拦不住,唉。” 保成伺候永元帝了一辈子,知道他忌讳别人猜度君心,尤其是妄议储位,因此就是看到梁家摆明车马跟在安王后头,保成也是不敢有所提点的,“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世子再大一些,就会懂事了。” 现在跟在安王后头是不懂事了? 薛老夫人垂下眼皮,“是啊,我也希望他有懂事的那天,”她抚着拐杖,“他们两个怎么说有爵位,有差使,还有侯府偌大的家业,我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可是锐哥儿,” 薛老夫人眼泪又下来了,“他不肯回家,便没办法享受他祖父的余荫,便是他父亲想照拂他,也不好做的太过,”薛老夫人抬起头,“所以我就求到你这儿来了,不拘什么时候,提点提点他,锐哥儿一个乡下学子,无亲无靠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呢!” 这个简单,保成点点头,“你放心吧,别说是我,便是圣上知道他是老侯爷的骨血,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尤其是人老了爱怀旧,过去的人跟事,时常被永元帝提起,保成在他跟前讲一讲这桩公案,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重要的目的达成,薛老夫人心里安逸了,才又道,“我还有一件事也想求你,” 今儿是怎么了?突然转了性,保成一笑,“嫂子说来听听。” 薛老夫人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也不跟保成客气,便把梁沅君的事尽数跟他说了,“想起来因为田家锐哥儿受的苦,我便不想管她,但又想到她到底是在梁家长大的孩子,小小年纪心思不正,也有我这个祖母教导不力的责任在,何况蝼蚁尚且贪生,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 自己这个老嫂子,嘴硬心软的脾气还是没有改,保成道,“你是想叫我跟护国公打个招呼,得饶人处且饶人?” 薛老夫人点点头,“我们只求把人接出来,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梁沅君此人,护国公世子再择一门良配也不是难事,至于沅君生的孩子,如果简家觉得碍眼,沅君也愿意自己抚养,你也是知道的,沅君她自幼早慧,两个孩子在她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差池,若是以后简家想认,梁家绝不拦着,不想认,便由她带着孩子远走他乡,绝不在京城出现。” 与其成了庶出在后娘手里受挫磨,薛老夫人其实也是赞成镔哥儿跟着梁沅君的,以后娘儿仨远走高飞,怎么说也比在护国公府呆着强。 “你倒是好心,”保成想到送到御案上的折子,已经有人弹劾护国公跟广宁侯治家不严,甚至连血脉都能混淆,甚至还将广宁侯比做趋炎附势的小人,为了攀附护国公府,不惜以婢生女冒充嫡女,“我明儿见到护国公,跟他提一提,想来这个面子他还是肯卖给我的。” 敏王怎么会放过反咬安王的机会,这头几封折子只是试探,不出意外,后头还有大文章在,他顺手卖个人情给护国公府也不是不可能,左右这两家他得罪起来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但是那个简镔却是国公府的长孙,只怕想带走不易,贵妃娘娘也是极喜欢他的。” 刘贵妃很看重护国公府跟广宁侯府这两支力量,对梁沅君自然是关爱有加,便是简镔,也曾被召见过。 虽然把母子二人都带出来是梁沅君所希望的,但薛老夫人来时已经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不管简镔是嫡是庶,都是简家的子孙,如果任由血脉流落在外,那简家跟梁家又有什么区别? 只怕将来梁沅君生出的孩子,简家也会抱走的,“那就多谢了。” …… “老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去见护国公?”扶着薛老夫人上了马车,鲁嬷嬷忍不住问道。 薛老夫人疲惫的摆摆手,“不急,我年纪大了,出门一趟不容易,等我缓几天有精神了,咱们便去走一趟。” 她可以看在过去的情分跟银子的份上帮梁沅君一把,但并不表示她心里不恨梁沅君,如果不是田家人,她的孙子怎么可能遇到这样的事? 如果梁沅君有一点儿良心,在知道真相之后来告诉她,她会把齐锐接回来,同时也会将梁沅君留在身边,照样让她以侯府嫡长女的身份长大,给她寻一门妥帖的亲事,绝不会让她落到如今的田地。 …… 简占元没想到保成会特意跟他说话,而且说的还是自家的私事。 “国公不必如此,咱家也是多余一问,”保成知道简占元虽然面上客气,其实内心是看不起他们这些阉人的,但他并不打算跟他计较,“只是昨个儿咱家看到几份折子,提及广宁侯府旧事,国公跟侯府是姻亲,自然是脱不开关系的,咱家也是念着跟老侯爷有些子浅薄的交情,才提醒一句,这上上下下多少只眼睛看着呢!” 简点元心里一突,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一直尽力压着消息,怎么还是有人上折子了,他冲保成一抱拳,“还请公公明示?” 保成笑嘻嘻道,“咱家这种人哪有什么见识?就是想着吧,如今圣上有春秋了,最不耐烦朝堂上乱糟糟的,更喜欢的就是手足和睦,兄友弟恭。” 这是叫自己赶紧将事情解决了,不给敏王落井下石的机会,虽然简占元也知道保成其实是在替梁家说项,但他偏还得照着保成的提点走,毕竟安王这边才是大事,如果给敏王反击的机会,前头做的事岂不是白费了?“公公说的是,公公提点之情,简某记下了。” 保成看着匆匆离去的护国公,嗤的一笑,什么情不情的,这些人早晚都会是昨日黄花,他眯眼看着悄悄往这边张望的梁勇,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许多,想想早逝的老兄弟,再看看如风中残烛一般还要出来为子孙奔走的薛老夫人,促成真想过去给梁勇一脚,一点点破事儿都料理不清楚,真不知道要脑子做什么用? …… 齐锐迷迷糊糊的看着葛有耜,他在翰林院半年都没有呢,业务尚未熟练,怎么就要去给皇帝讲经史了?这不是内阁那些老先生们才能做的差使? 而且永元帝都什么春秋了,居然还这么好学? 葛有耜也纳闷怎么来了这么道御令,但这是皇帝的意思,他哪有反对的资格?“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不可做哗众取宠之言论,多向几位侍讲请教请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齐锐抹了把头上的汗,“下官知道了,”他现在就准备去,这机会若是抓住了,他就不需要在翰林院苦熬了。 ……… 梁沅君又足足等了几日,只急得她口舌生疮食不下咽,外头才传来了薛老夫人过来了的消息。 梁沅君顿时精神一振,她忙叫寒星跟孤月过来帮她梳妆了,才缓缓往敦睦堂去。 梁家简家两位老夫人娘家都姓薛不错,但梁家老夫人的出身却是不能跟护国公府这位相比,加上此事梁家并不占理,两亲家相见,护国公府这位老夫人对亲家并不客气,甚至言辞之间都是满满的怨气。 薛老夫人也不跟她计较,换上自己,只怕也说不出好听的话来,而一旁的申夫人更是夹枪带棒,把梁沅君跟梁家,从里到外数落了个遍,话里话外都是梁家骗婚,简宗颐被梁沅君毁了一生。 见林夫人已经气的满脸通红,薛老夫人轻咳一声,示意她不要插言,“申夫人这话老身听不明白了,既然沅君这不中意您的意,当初为何还遣媒来求?还劳动宫里的娘娘出面?” 薛老夫人轻叹一声,“当初我也说我们梁家寒门小户,哪里高攀得起贵府?可是世子是怎么说的?” 当初简宗颐可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仿佛他娶不到梁沅君,这辈子就完的似的,可现在怎么着?仅仅是梁沅君不是侯府千金,就可以将人弃之如敝履,薛老夫人真想问问梁沅君,当初放弃自己看好的几家,非要嫁给这个少年便有风流名声的男人,后不后悔? 申夫人果然道,“老夫人可别提以前,我们简家求娶的是广宁侯府的嫡长女,不是外头抱来的野丫头!”若不是安王觉得广宁侯府是皇上的当年嫡系,必须拉到他们这边,她才不会点头让梁沅君进门儿呢! 梁沅君才一踏时敦睦堂的门,就听到申夫人尖利的声音,她暗暗咬牙,却知道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再跟申夫人争锋,“沅君见过祖母,母亲。” 林夫人看见梁沅君,眼眶顿时红了,“沅君~” “嘁,夫人何必在大家跟前装出母女情深?看着倒叫人犯恶心,”申夫人不屑的笑笑,亲儿子流落在外,却搂着仇人的女儿哭个不停,这梁家也是个笑话。 林夫人被申夫人说的脸一红,“亲家夫人慎言,沅君自是我的女儿!” “哼,就是不知道你儿子听了心里会怎么想,”申夫人一句也不让林夫人,她斜了梁沅君一眼,“这才几日就原形毕露了?见到婆婆太婆婆,连个礼数都不讲了?” 你要是故意挑礼,我便是磕头,你也会说哪来的野丫头,有什么资格跪在你跟前?梁沅君心里吐槽,面上却一副恭顺的样子退到林夫人身后,并不接申夫人的挑衅。 薛老夫人轻咳一声,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简占元,“护国公是个什么章程,今天大家都聚齐了,不如说个明白,省得这么拖来拖去的,外头的传言越来越盛。” 简占元看着骨瘦如柴的梁沅君,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熬不熬得过生子这一关还两说,“我的意思这是咱们两家的私事,不宜闹大,这样吧,我把梁氏送到乡下庄子里去,待她生产之后,贵府便可将人接走,至于嫁妆什么的,只要梁家能保证从此世上再无梁沅君此人,我们简家也不徒留那些身外之物。” “那怎么成?那些东西是镔哥儿的,”如果媳妇没有留下子嗣,娘家可以将嫁妆拉回,但梁沅君有两个孩子在,嫁妆自然就是孩子的,申夫人如何肯损失这么一大注财物,“不行,我不同意!” 她指着梁沅君不客气道,“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有什么资格嫁到我们简家来?白占了几年世子夫人之位,仗着护国公府的名号风头出尽,现在拉着嫁妆一走了之,你像个当娘的么?我要是你,生下孩子立时一头碰死,绝不会苟且连累孩子的未来!” 说的冠冕堂皇,不过是舍不得自己偌大的家财罢了,梁沅君抿紧唇角一声不吭,反正那些东西,不留在简家便会被梁家拉走,怎么着也落不到她手里,她何必多嘴? 薛老夫人只当没听见申夫人的声音,只看着简占元,“对外头的说法想来国公爷已经没有异议了,” 他们对外都坚称梁沅君是广宁侯府的女儿,齐锐跟梁家并没有传中的关系,这样敏王一系所有的弹劾都成了空穴来风的谣传,广宁侯府还可以上书诉一诉委屈,毕竟广宁侯府无辜的叫人扣了个血脉混乱的帽子。 但对内,梁简两家得把账给算清楚了,简家吃了个明亏,但暗亏就不能叫人家咽了,“叫老身说,不如咱们今天就当沅君跟世子和离了,不论是镔哥儿还是她肚里的孩子,留在简家只会招后人的眼,倒不如跟着沅君去了,之后沅君会带着孩子离开京城,绝不出现在简人家眼前,当然,护国公府也可以开宗祠,将沅君的名子给去掉,这样世子再娶之时,对新人也有个说法,如何?” 简氏的宗谱上再没有梁沅君这个名字,简宗颐不论再娶哪家闺秀,人家都不能算做继室填房,这对未来的世子夫人跟她的儿女,也是极有好处的,简镔将来再优秀,都不可能争世子之位了。 简镔是简宗颐第一个孩子,他也是爱如至宝,自问便是没有了梁沅君,简镔当不了国公府的继承人,他也不会亏待自己儿子的,“镔哥儿是我的长子,我绝不答应梁氏将他带走,还有,” 简宗颐看着梁沅君高耸的腹部,“她肚里的孩子也要留在简家,嫁妆可以带走,孩子必须留下!” 要自己留下孩子?还是两个?梁沅君自然不肯,“那怎么成?我是孩子的亲娘,孩子当然由我来养最放心,你们放心,我不会要你们简家一分一毫,便是将来,我也绝不会让他们过来烦你们!” 梁家主动提出去掉梁沅君的名字申夫人还是满意的,但要把简镔带走,当他们简家无人不是? 梁沅君还敢说什么“她养着才放心”的话,申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就是交给你我们才不放心,镔哥儿是护国公府的子孙,为什么要出去做平头百姓?谁说孩子要跟着亲娘才放心?你不也没跟着你亲爹娘吗?我看林夫人不也照样把你教养的让人以为你是京城第一等的淑女,将我们宗颐给骗的团团转?” “你,”梁沅君被申夫人说的哑口无言,她知道再撕这个今天她未必能出护国公府,至于去不去掉自己的名字的事,梁沅君对这个根本不在乎,不管之后她是梁氏还是齐氏,整个大汉朝都不可能有比她更优秀的女人,她只要安然出去了,将来照样可以让简这人刮目相看,“镔哥儿我可以留给你们,但肚子里这个不行,他还那么小,我如何放心?” 镔哥儿已经三岁了,自幼她又养的精心,身体底子极好,想来平安长大是没有问题的。 第59章 薛老夫人不欲在这上头跟护国公府浪费时间, “就这样吧,我们将沅君接走, 等她生产的时候,报个难产,对外就说母子一起去了,等再过个几年,我们梁家会将事情的真相公开, 也算是给简家一个说法。”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一尸两命也是常有的, 但没有连三岁大的孩子都跟着去了的道理,“等将来小的这个也站住了, 简家想要孩子,便再来跟我们商量, 如何?” 薛老夫人见简占元不语, 又道, “不管怎么样, 咱们两家都曾经是姻亲, 自然要同舟共济, 难不成咱们闹起来, 叫外人看笑话?” 她横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梁勇, “听说弹劾犬子的折子内阁都快放不下了。” 弹劾广宁侯,护国公府又如何能撇干净?简占元想到安王的话,点点头,“既是如此, 那便按老夫人说的办吧,”不过是忍一时的事,梁家欠简家这么大个人情,以后需要梁勇出力的时候,他自然得惟命是从,等将来安王大事已定,梁家算什么? 他站起身冲一旁的简宗颐道,“我外头还有事,后头的事你陪着吧。” 梁沅君是不能再做简氏宗妇了,但广宁侯还要为安王所用,如果因为子女的婚事将人给得罪狠了,他一怒之下倒向敏王,坏了安王的大事,那护国公府的损失就更大了。 没想到这么顺利自己就可以走了,梁沅君强压激动之情,扶着寒星在走到简宗颐跟前,“并不是我不想给镔哥儿留东西,库房里那些,原本就是梁家的,” 她自嘲的一笑,“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枉费我这些年时时用心,刻刻留意,生怕自己哪里比那些贵女们差了?倒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她从寒星手里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匣子,“这里头是一个庄子跟一万两银子,是我自己攒下的,世子收好了,如果以后镔哥儿有什么需要,你把这个给他。” 想到一早就被申夫人送到郡主府的儿子,梁沅君再也控制不住,潸然泪下,“我不求世子还记得过往的情分,只希望世子能看在这些年妾身对世子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善待镔哥儿,他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世子了!” 梁沅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憔悴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求过自己,她总是从容的,自信的,仿佛眼角眉梢都带着光,简宗颐心里一叹,“我知道了,你自己也保重,” 他低头看着梁沅君高耸的腹部,“过两年我会去看孩子,以前我希望他是个儿子,不过现在我倒希望她是个女儿了,将来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也好。” 女儿留给自己,儿子便要抱回去了,梁沅君心里轻哂,面上却是一片感动之色,“嗯,我知道了,我回去之后会好好保养自己,一定会平平安安把他生下来,世子放心。” 护国公府位高权重,又跟在安王身后,说不定将来就有再进一步的可能,现在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梁沅君便着手在简宗颐心里留下好印象了,山水有相逢,谁知道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再相见? 说不定将来她还有着得着简宗颐的时候。 看着梁沅君的种种行径,薛老夫人不屑的垂下眼皮,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心机如此之深?甚至还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去跟夫人说,叫管事们快着些,那些粗笨的家什就不要了,左右拉回去咱们也没地儿放去,”薛老夫人悠悠的吩咐鲁嬷嬷,“你再带几个人,将当初那些头面首饰还有衣料都拢一拢,回头料子留着赏人,头面熔了再制新的。” 鲁嬷嬷应声而去,而不远处正准备再“嘱咐”简宗颐的梁沅君眉头微动,她在其中一只首饰匣子底下,还藏着东西呢,若是叫鲁嬷嬷觉出不对来,她扶着寒星冲简宗颐深深一福,“从此之后,咱们一别两宽,世子保重。” 说完再不多看简宗颐一眼,扶着寒星快步往卧房去了。 …… 梁沅君的嫁妆太多,加上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两家默契的将拉嫁妆的时辰定在了宵禁之后,而薛老夫人则带着林夫人跟梁沅君先行离开。 一出护国公府所在的大街,薛老夫人便吩咐跟车的鲁管事,“你去后头问问,齐氏准备往哪儿去?叫咱们的人将人送到地方,等明天你带人将她的东西也一并送去。” “母亲,沅君不跟咱们回府么?”林夫人没想到薛老夫人居然不让梁沅君跟她们回去,“她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啊?” 折腾了一天,薛老夫人已经累极了,“她又不是你的女儿,甚至还是害你母子此生再聚的罪魁,难不成你还要将人迎回家里悉心照顾?” 见林夫人一脸不忍,薛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放心吧,你那个女儿本事大着呢,便是自己在外头,也照样饿不死冻不着,叫寒星几个再跟着她几天,等她安顿好了,咱们的人再撤回来,” 薛老夫人冷冷的盯着林夫人,“我把丑话说前头了,梁家的女儿可是难产而亡,你要是敢在外头见她,别怪我不念你为侯府操劳二十多年的辛苦,将你送回山东去!” 林夫人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次因为梁沅君的事,她叫婆婆十分失望,她嫁到梁家二十多年,对这位婆婆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看似平时不管事,但骨子里却是极要强的,若真的惹怒了她,将自己送回娘家,那她只有悬梁这一条路了,“是,妾身明白了,既然母亲已经安排妥当,妾身绝不再插手沅君的事。” “嗯,你记得便好,你放心吧,就算是将咱们的人撤回来了,我也会叫人继续盯着她的,毕竟咱们承诺过护国公府,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京城的,若是她还死性不改,像之前那样爱出风头,到时候简家要做什么,我是绝不出再为她说话了。” 薛老夫人心里并不很信林夫人跟梁沅君,知道她们必定会暗中通个消息的,干脆就借着林夫人的口把自己的话给梁沅君带到,“之前她搞风搞雨,弄出许多新鲜名堂,也赚了不少银子,但那都是有广宁侯府这座靠山在,若没有了侯府这棵大树,她一个女人想在京城地界有如此局面,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林夫人对薛老夫人的话深以为然,她也是有嫁妆产业的人,自然知道做生意的艰难,不说那些地头蛇,便是官府衙差,一家孝敬不到,人家就会三不五时来寻事。 有些规矩便是京城这些世家豪门,该守也是得守的,总不能你吃肉,周围人连口汤都喝不上,“母亲说的是,如果没有侯府在,便是她想给人送银子,人家也不会要的,”对于那些大权在握的人来说,抢人产业的事不要做的太轻松,“我也是在担心沅君不知道世事艰难,还当自己是在侯府呢!” “那就看她心大不大了,便是咱们拿回嫁妆,她手里也还会有不少私藏,靠着那些东西,在自己的宅子里住着,关上门安生过日子,等生下孩子,带着孩子去山东,你还会真不跟娘家打招呼?想求个平安富足的生活也不是什么难事,”薛老夫人幽幽道,就是梁沅君的性子她不看好,让她只图安稳怕是不可能的。 林夫人被薛老夫人说的心服口服,何况婆婆不乐意自己再见梁沅君,却还指点她将梁沅君送到山东交由娘家人照拂,林氏在山东是大族,借口是林家远亲,在林氏老宅附近寻个宅子住了,想来不会有人敢去跟一个寡妇为难的,“母亲为了沅君,真的是什么都想到了。” …… 梁沅君没想到薛老夫人这么心狠,居然连侯府都不让她进了,她咬牙听完鲁管事的话,垂泪道,“既是祖母吩咐的,沅君哪敢不从?还请鲁伯吩咐一声,我在城南有处宅子,今天就先到那里落脚吧。” 幸亏她有买房置地的爱好,听说有不错的宅子出手,便买下来,不然立时就得住客栈去。 …… 梁简两家虽然低调,但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苏栩一收到长随的信儿,立时跑到翰林院跟齐锐八卦去了,“你们家老夫人也是个厉害人儿,就这么着把人给解决了,”苏栩摇摇头,回想着梁沅君风头最盛时的情形,“若不是敏王安王早早就定了亲,说不定那位能做王妃呢,不过人家都说她做了护国公世子夫人,也不比王妃差了,没想到啊,啧!” 没想到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齐锐微微一笑,梁沅君可是女主,就算是安王夺嫡失败,护国公府被登基之后的静王找岔夺了爵位,但梁沅君依然是天下知名的女陶朱,更是因为资助军饷,被封为成国夫人,便是皇后见到她,都拉着手叫一声梁妹妹的。 这样的女人会甘心被护国公府扫地出门?齐锐可不这么认为,他笑道,“可惜我那个时候还在书院苦读,没有机会见一见这位让苏兄念念不忘的侯府千金了。” “诶,你可别胡说啊,谁对她念念不忘了?我比她大着五六岁呢,我当时就是稀奇梁家那样的人家,居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苏栩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梁家不管是怎么样的人家,都是人家齐锐的家,“咳,我不是那样意思,算了,我也不解释了,反正后来你嫂子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是只有梁家那样的人家,才能把女儿养成那种样子。” 当时苏栩还不怎么明白梅氏的话,现在他明白了,广宁侯府这种没有多少根基的新贵,才会把女儿教养的不知道韬光养晦,处处要抢人风头,可这话等于又当着齐锐的面儿,把梁家给损了,“你别介意,我这个人不怎么会说话,” 苏栩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全面,“我这个人平时挺会说话的,就是遇到你就变的不怎么会说话了,反正我就是替你高兴,没别的意思!” 齐锐被苏栩的解释给逗笑了,“你的意思我已经全部领会了,”他一摊手,“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梁沅君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也差不多猜到了,你的意思更好理解,不就是梁家不会教孩子么?” “呃,是这个意思,但不会教孩子的也不只是梁家一家,便是我家,还有陈相家里,想寻出个纨绔来也是手拿把掐,”苏栩赶紧安慰齐锐,“但若是家里出了十分优秀的子女,那就不一样了。” 苏栩挺挺胸腔,比如他,因为小时被家人发现在读书上极有天赋,便被祖父带到身边教养,如果放他家或者梅家,出了像梁沅君这种聪慧的女子,也是会用心教导,将来才能真正为家族出力,而不是将人教的心狠手辣,只顾眼前利益,眼里没有家族跟长辈。 齐锐了然点头,“苏兄说的是,聪明人干起坏事来,比庸人更可怕。” 他不再跟苏栩扯这些已经既成的事情,“你来帮我看看我准备的稿子,”为了能给永元帝留个好印象,齐锐好几天没睡好了,稿子都起草了好几遍,包括在他讲述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提问,要怎么回答,齐锐都恨不得一一列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尽管说。” 虽然不能临时抱佛脚,但这准备还是越充足越好。 苏栩将齐锐要讲的内容认真看了,点头赞道,“原本你中探花我还多少有些不服气,现在看了贤弟这篇稿子,倒是心悦诚服了,不过吧,” 他冲齐锐眨眨眼,“我怎么觉得圣上召你,并不是真的要听你讲什么呢?” 齐锐没懂,“什么意思?不听我讲经史,难道听我唱戏?”他闲着嘴痒自己悄悄唱过两腔子,悲伤的发现原身就是个音痴,说话还行,唱戏唱歌真的是高不上去低不下来。 原来齐锐还有不如自己的时候,苏栩得意了,“你不觉得圣上也是听说了侯府的事,才想召见你吗?”但齐锐一个翰林院的六品修撰,根本够不着上朝面君,乍然将人叫到禁内,又显得皇帝不庄重,干脆便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理直气壮的将人叫到御前看个仔细。 齐锐恍然,看来苏栩猜的没错,不然也不可能越过侍读侍讲,把自己一个才入职的毛头小子叫过去了,但若是真的这样事情就简单了,他只要把这一课讲的四平八稳,然后努力在老皇帝跟前博好感就行了。 …… 梁沅君足足等到第二天晚上,才等到自己的行李被侯府送了过来,她强装平静将鲁管事送了出去,又将寒星几个遣出去休息,才将那些箱笼一一打开,检视自己的私藏。 为了不招人眼,梁家不要的家具她也没要,只带两几箱日常穿的衣料,还有几匣子后来置的首饰,再有就是一直被她贴身藏着的贵重物品了。 梁沅君抚着那只最不显眼的红漆妆匣,观察它确实没被人动过,才将它依然留在箱子底部,那里头装着一些不怎么值钱的首饰,便是有人想偷,也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另两个装满了各种宝石珠玉的匣子上,而忽略了这最不起眼的一只。 待检查过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在,梁沅君心道薛老夫人果然是个信人,才安心的躺下,她已经跟鲁管事说了,希望之前她身边的几个最得力的下人还能继续跟在她的身边,她知道寒星她们都是家生子儿,不可能将人直接买下,便承诺她们,等她顺利生产之后,便放她们回侯府,而跟她住在城南宅子这几个月,她会给她们五倍月银,回侯府时再送她们十两银子。 薛老夫人原就没有要求寒星她们立马回府,梁沅君又许了厚薪,原本在她院子里服侍的人都留下了,左右她们回去,侯府也不可能再给她们好差使,倒不如在梁沅君这里呆几个月,攒足体己,回到侯府之后求个不显眼的差使养老。 而梁沅君也开始关门闭户,安心在几个下人的照顾之下养胎,力求把这阵子的亏损都补回来,顺利的将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 …… 齐锐一见到永元帝,便知道苏栩没猜错,老皇帝对他讲的内容根本没多少兴趣,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听完了,之后便将他叫到近前,仔细打量了,冲保成笑道,“真是越看越像,怪不得殿试那天,朕便一下子就将他给记下了。” 保成陪笑道,“齐翰林也没有让皇上您失望,一举就夺得了探花!不过么,”他嘻嘻一笑,“老奴想到梁侯,就忍不住唏嘘,梁侯也就把三百千给认完了,后来又跟着皇上您读过几天兵书,便成天以儒将自诩,可没少跟老奴得瑟,说他读书比老奴多,唉,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孙子被皇上钦点一甲第三,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能高兴成什么样?继续跟你炫耀呗?你认的那些徒子徒孙,恐怕加起来都不如他孙子识字儿多,”永元帝欣慰的看着齐锐,梁家有这么优秀的子弟,他还是很高兴的,“朕听保成说,你不肯认祖归宗?” 齐锐瞄了保成一眼,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虽然人人都跟臣说,臣是当年被抱错的梁氏子,但臣的父亲并不这么认为,而且梁家除了几个下人的口供,再没有实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便不认自己的父亲,失了人子之道。” 永元帝点点头,“如果朕说你是呢?” 齐锐提袍跪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皇上要赐臣梁姓,臣自然唯君命是从,也会遵从君上之命,将梁侯当做父亲来孝敬,”这年头皇帝是老大啊,齐锐心里擦汗,“但在臣心里,臣的父亲仍是现在的父亲。” 真是谁养的跟谁亲,同时也可以看得出齐秀才对齐锐是用了心的,永元帝对齐锐不忘养育之恩还是很满意的,颔首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朕不但可以赐你归侯府,还可以下旨改册你为世子,如何?” 齐锐低头道,“如果皇上是在垂询微臣,微臣会拒绝,如今的梁世子也是朝廷钦封,而且并无过错,再者臣的身份到底存疑,为了以后不生是非,臣不敢接世子之位。” “你呀,倒真是实诚,什么都考虑到了,怎么没想到自己错失的是什么?”想到自己几个为了皇位恨不得六亲不认的儿子,永元帝心情就不好起来,“你今天应下了,以后便是二等广宁侯,要知道文臣封爵大汉朝可是从来没有先例的。” 这个齐锐自然知道,但他没有做文官做到封爵的野心,当武将吧,能力明显不太足够,“臣读书从来不为这些,而且为了自己的富贵,伤了无辜之人,臣会夜不安枕的。”他就是过来混的,这些破事一解决,他只要不站错队,老实混到致仕应该是没问题的,什么王霸之气大开,封侯拜相权倾朝野的雄心壮志他也没有。 永元帝却很喜欢齐锐的回答,他已经不再年轻,那些野心勃勃的奏对已经博不了他的欢心了,比起那个,他更喜欢脚踏实地的年轻人,“你有这份孝心是极好的,这样吧,朕升你为翰林侍读,你去陪皇子读书算了,”有这么心思清正的人在身边,相信儿子也会近朱者赤的。 永元帝捻须思考着应该把齐锐安排给哪位皇子,“朕的几个儿子,你愿意到谁的府里去?” 当然是老大啊,难不成去安敏二王府上?剩下那两个太小,还不知道是贤是愚,书里对他们也没有过多的描述,万一踩进坑里可怎么办?“臣愿往静王府上。” 静王?永元帝的目光几不可见的落到了保成身上,吓得保成后背发凉,一缩脖子恨不得藏到御座下头,他也很冤枉,虽然知道永元帝最疼爱哪个儿子,但他从来不敢在人前显露出半分来。 “为什么要去静王府上?怎么?你觉得朕那个大儿子最不学无术么?” 第60章 (捉虫) 齐锐赶忙摇头, 他不能说因为我知道你那两个儿子根本就是假象,“微臣并不是这个意思, 主要是,”齐锐堆起一个憨厚的笑容,“敏王安王两位王爷府上人才济济,臣怕不能胜任,倒是静王殿下, 臣偶然见过一次, 觉得殿下对下甚是可亲, 想来对臣也没有那么多要求,臣以后的日子会自在一些。” 永元帝被齐锐的话给逗的哭笑不得, 再想到他的成长环境,对他的回禀倒是深信不疑, “你倒是实诚, 知道朕那个大儿子最不求上进, 就想着躲到他那儿去混日子, 也不想想这样岂不是白瞎了你的满腹才华?” 您老人家还活的好好的呢, 怎么可能喜欢“上进”的儿子?才华这东西, 又不会跑, 我的终归就是我的。 齐锐一副被永元帝说中心思的窘然, “微臣不敢欺瞒皇上,实在是一来臣的学问不足,陡然被皇上简拔为侍读,有悻进之嫌, 二来微臣双亲节衣缩食才将臣养育成人,如今到了臣可以回报双亲的时候了,臣更愿意先拿出时间来陪伴他们,毕竟父母一天天老去,臣能看到他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 在古代,什么也没有孝道重要,只要搬出孝道这面大旗,那就是无往不利。 永元帝没想到齐锐最后会说了这么一段话来,他喟然一叹,别人家的孩子在可惜自己与父母相处日短,而自家的几个孩子,却恨不得能明天都见不到他,但这种心酸跟心寒偏又无人可诉,“行了,朕准了,不过朕让你去静王府也不是让你混日子去的,拿着朝廷的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做事,去好好督导静王读书。” 静王才是几位王爷里最好读书的一个好吧?齐锐心里一松,跟着静王混,便是将来真出什么意外,他当不了皇帝,就凭他这么低调的性子,不论是安王还是敏王,都不会对他下杀手的,自己的人头算是稳了,“臣遵旨。” 齐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永元帝又道,“过些日子朕的几个儿子便会领差使,你陪在静王身边,要多多提点他,别看他三十的人了,哪经过风雨?民间疾苦对他来说,只怕也就是四个字罢了。” 永元帝迅速想到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直被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道外头的血雨腥风,更不知道百姓生计艰难,有齐锐这个吃过苦的孩子在身边,也可以告诉他一些民间的事。 齐锐擦汗,却不敢告诉永元帝,那里可是写了,静王其实常常微服出府,到处乱溜达的,“臣遵旨。” …… 梁勇没想到儿子会蠢成这样,不借着永元帝的圣旨理直气壮的去烧热灶,却跑到静王府里了,这不是将到手的富贵往外推吗? 思来想去,梁勇决定亲自去教一教儿子,毕竟这些年他没在自己身边,受的教导太少,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齐锐好笑的看着跑到自己家里一副智珠在握,侃侃而谈的梁勇,“侯爷的话我都听懂了,”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但皇命已下,除了奉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在我看来,为人臣者,讲的就是一个‘忠’字,广宁侯府最应该的是忠于皇上,至于其他的,不需要想的太多。” 忠于皇上?他当然忠君了,但人不能只看眼前,也得为后几十年打算打算,永元帝还能再活几年? 梁勇觉得齐锐真是太短视了,“你说的没错,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尤其是朝堂上的事,一步考虑不到,便会招来灭顶之灾,你不能还像之前那样,成天就知道闭门读书,做官靠的不是学问,而是眼光跟头脑。” 关键眼光跟头脑你好像都没有啊?齐锐放在茶碗,“我记下了,时候不早了,侯爷也该回府了。” 没想到自己才说了几句,儿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赶自己走,梁勇心里有些不高兴,“你若是没事,就到家里坐坐,你祖母跟母亲都很想你,你弟弟如今在西大营练兵,你们也认识认识,他虽然不及你有学问,但自幼便在京城行走,外头的事知道的比你多些。” 想到家里的事,梁勇也是挺闹心的,梁沅君算是安顿下来了,梁锟也被薛老夫人发话放出来了,但梁锟身边的人却被薛老夫人做主全给换了,还扬言孙子敢去看梁沅君,但将他逐出家门。 还有儿媳杜氏,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出府别居不说,连杜氏父亲都写了信过来,商量和离之事,这对梁勇来说就意味着杜家有可能刚迈到安王船上那一只脚,要收回去了! 可他做公公的,又不能亲自跑去找儿媳说话,跟梁锟讲明利害,梁锟也到杜氏住的宅子去了几次,杜氏只不开口,再去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杜氏居然到山里庵堂听师太讲经去了。 齐锐才不会去跟梁锟“认识”呢,“我知道了,不过这几日我才到静王府去,什么都不懂呢,等过些日子得闲了,一定往侯府去。” 薛老夫人倒是请了孟氏跟李娇鸾几次,孟氏对梁家抢儿子的事耿耿于怀,根本不搭理梁家人,李娇鸾碍于婆婆的态度,也不方便到梁家去给薛老夫人请安,便是梁家送来的东西,李娇鸾每次也是挑几样不算贵重的留下,其余的全叫梁府的人带了回去,还顺便会送上自己给薛老夫人和林夫人做的针线,算是还礼。 齐锐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跟亲戚来往的人,这样的应酬便是李娇鸾不经他手,他在一旁看着也觉得烦的不行,按说薛老夫人跟林夫人,一个亲奶奶,一个亲妈,给什么要什么才是正理儿,但偏偏他们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不收不好,收了不还礼也不好,真的是叫人头疼的很。 所以对于梁勇跟梁锟,齐锐开始就决定躲的远远的,绝不跟他们叙什么“亲情”。 梁勇一看齐锐的神情,就知道齐锐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他轻咳一声,“之前你祖母跟你说的那些产业,这些天你母亲已经整理出来的,过几日我叫人去顺天府过个档,都记到李氏名下,算做她的嫁妆,不过这个事你得叫李氏跟她娘家打个招呼。” 想到要给儿子十几万的产业,梁勇觉得自己的底气足了许多,“你们成亲的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没有喜信儿?要不要我叫太医过来给李氏诊个脉息?看看需要怎么调理?” 你真管的宽啊,是不是下来就要开始给我送几个小老婆了?齐锐不满地站起身,“我们夫妻的事自己会看着处理的,至于你说的什么产业,我们也不需要,侯爷还是不要做这种无用的事情了,”他一脸郑重的看着梁勇,“其实咱们现在这样的关系最合适了,还是不要走的太近的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父知道亏欠你许多,才想着弥补一二,若是你觉得那些东西太少,我还可以……” 齐锐打断梁勇的话,“我们现在已经生活的很好了,那些东西对我们夫妻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侯府还是自己留着吧。” 拿人手短,齐锐才不要这时候接受梁家的东西,京城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他一个寒门子,突然暴富,别人会怎么想?静王会怎么想? …… 薛老夫人知道梁勇去了齐锐那里,看他回来的时候的神情,就知道又吃了闭门羹,“我不是说了,你不要跟他多来往,有什么事由我们这些女眷去说。” 梁勇垂头丧气的坐在薛老夫人对面,“话虽如此,但他是我的儿子,我想看看他也不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这次他是做的不明智,皇上召见他,肯定还是因为听说了他是咱们梁家的子孙的缘故,可这么好的机会他不知道把握,居然要求去静王府上,那种庸碌之人,有什么前程?” 薛老夫人却觉得齐锐的选择再聪明不过了,“静王是圣上长子,岂是你可以随口置评的?你真是太放肆了,至于锐哥儿,咱们既已说好不认他了,他何去何从,又岂是你可以插手的?” 梁勇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人家是读书人,讲求的是风骨,哪里用得着我这个亲爹插手?我也跟他说了,会把从沅君那里拉回来的东西过到李氏名下,结果人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直接说不要。” 齐锐虽然之前并没有明确说的自己不接受梁家的产业,但薛老夫人还是感觉到了,她轻叹一声,“这个时候其实也确实不适合把这么大宗产业交到他手里,太招人眼了,虽然这次咱们两家反应的快,一口咬定没有抱错孩子,也没有娶错媳妇,但敏王的人如何会信?你这个时候将产业给李氏,岂不是授人以柄?” 梁勇被薛老夫人教训的无话可说,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这不是被齐锐给气的了嘛?“我知道了,只是这个孩子,”他叹了口气,“只怕是对他再好,也养不亲了。” 薛老夫人白了梁勇一眼,没理睬他,养不亲就不养了? 这是父母对子女的该有的态度?“我还是那句知,锐哥儿那边你别再插手了,我自有主张,” 她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林夫人,“这几天你一到我这儿,就这么一副样子,说吧,什么事?” 林夫人期期艾艾的看着薛老夫人,“就是沅君那边的那些铺子,母亲您准备如何安排?” 连着八间汇百味,梁家从梁沅君那里收回来的店铺足有三十间,这每年的出息就好几万两,林夫人更希望能握到她的手时,毕竟她现在才是梁家的主母。 薛老夫人当然知道林夫人这几天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呢,但她绝不会把这些东西放到林夫人手里,不然到时候给不给齐锐,那可不一定了,“当初求我救梁沅君的命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要这些东西?” 林夫人没想到薛老夫人会把话说的这么直接,她登时胀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 薛老夫人冷笑一声,“实在是那些产业太多了,你怕我管不了嘛,对不对?” 她毫不客气的往林夫人脸上啐了一口,“真是财帛动人心,亏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眼皮子浅到这般地步,真当我死了不成?” 林夫人没想到自己不过略提了提那些铺子,就被婆婆当众责骂,她尴尬的站起身,哭也不是,跪也不是,“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梁沅君叫寒星带了封信给她,详细把这些店铺的经营情况跟林夫人说了,林夫人没想到当初陪送出去的时候,收益也只是一般般的店铺,到了梁沅君手里会这么红火,说不心动也是假的,如果这些店铺到了她这个主母手里,家里的状况会好很多,毕竟梁勇跟梁锟出去交际应酬,是只管从账房里要银子的。 当然齐锐是她亲生的,这些店铺跟田产她将来还是会如数给齐锐的,但中间分润一些给府里,林夫人觉得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梁锟手里根本没有这么许多,侯府再大,也要等梁勇百年之后,才能到儿子手里。 薛老夫人不去理会林夫人,只看着梁勇,“侯爷也是这个意思?梁沅君的嫁妆我得交到你们夫妻的手里?将来再由你们给锐哥儿?” 梁勇有些迂,但没有傻透,怎么会不知道薛老夫人的心全都长在了齐锐身上?她之所以不肯放手,不过是怕自己将来不把这些东西全部给齐锐罢了,“母亲说的什么话?没有父亲跟您,就没有咱们梁家,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母亲的,何况这里头还有当初你给沅君的嫁妆呢!” 薛老夫人满意的嗯了一声,不屑地看着林夫人,“你这些年是越来越糊涂了,起初田嬷嬷说什么你信什么,现在又开始听她那个外孙女的话了,全然不想是谁把梁家变成京城的笑柄的?这几日你出去应酬,是不是觉得没人再问你了便是将此事忘了?还是觉得跟简家统一了说法,人家便真的会相信梁沅君是你生的?” 林夫人讷讷不敢抬头,就听薛老夫人又骂道,“你也是成天出去走动的人,难道就猜不到人家只是不说到你的面儿上?阖京谁不知道你连自己生的都认错了?还惦记你的嫁妆,我现在一封休书把你送回去,你看你那两个得意的弟弟,敢不敢过来讨你的嫁妆!” “母亲,”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薛老夫人说要赶她回娘家了,林夫人又气又委屈,“妾身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母亲您身体不好,不宜再为那些杂事操心,妾身自嫁到梁家,没有一日不是勤勤恳恳为梁家操持,怎么还会计较那点子东西?” 林夫人是觉得薛老夫人老了,未必能料理清楚,而齐锐跟李娇鸾从小便长在乡下,哪里见过如此的富贵,如果直接交到他们手里,只怕也会被糟蹋了,倒不如她接手打理起来,两个小的只管坐享其成便好。 “妾身不过是想着沅君那产业太过复杂,妾身接手将账目都捋顺了,再带一带李氏,不然她将来可怎么办?妾身还想着等李氏过来的话,跟她说一说,咱们干脆就在侯府附近给他们置办一处宅子,以后李氏每天过来跟着我学如何打理家事,总不能将来她连自己的小家都理不清吧?”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可惜薛老夫人连信都不信,齐锐如果不回侯府,就他们那个小家,什么时候才能烜赫到需要李娇鸾学这些? 李娇鸾的教养,她自会派人过去,用得着林夫人在人家跟前摆婆婆款?“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现今锐哥儿还借住在苏府的宅子里,等他们搬回来了,这些事我自有安排。” 见薛老夫人油盐不进,林夫人又羞又恼,等一出瑞福堂,便忍不住向梁勇抱怨,“我岂是稀罕那点子东西的人?母亲总是爱疑我!” 梁勇这几日正因为齐锐去了静王府的事头疼呢,安王已经明里暗里敲打过他几次了,说他不堪为人父,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了,“行了行了,你既看不到眼里,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母亲爱怎么折腾随她去就是了,你只管把府里的事料理好了,你也说了,沅君几年就攒下那么一笔家业,你就不能跟着学学?” 他出去交际应酬,哪一样不需要银子?“还有杜氏的事,你当婆婆的就由着她住在外头?看看母亲是怎么说话行事的,你就不能学着点儿?” 林夫人差点儿没被梁勇给气吐血,这是做什么?嫌她上不如薛老夫人下不如梁沅君?“你,” 还没等她想出为自己剖白的言语呢,就见梁勇一转身去了郭姨娘的院子,她恨得直想跟过去将话说完,又囿于身份,最终恨恨的跺了跺脚,带着人回了自己院子。 …… 薛老夫人由鲁嬷嬷服侍着将药喝了,“安排怎么样了?” 鲁嬷嬷将药碗递给一旁的丫头,“已经谈好了,咱们可是拿东大街的宅子跟他换的,只要不傻,就不会不答应。” 薛老夫人点点头,“也跟苏公子说好了?” 自家主子为了孙子,可谓是机关算计了,鲁嬷嬷笑道,“已经说过了,苏公子那可真是把大公子当自己兄弟呢,一听老奴的意思,立时就答应了,便是您送过去的银子他也收了,说是让您只管放心,他一定做事儿给您老办妥了!还有丰爷那边,老鲁也去见了,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锐哥儿还算是交了两个不错的朋友,”薛老夫人欣慰的点点头,她拿宅子跟齐锐的邻居换了宅子,这样齐锐自己买的那处小宅子就比现在大了一多半,便是将来家里再添几回人,也尽够住了。 至于丰居安,自然也会让家人过来跟齐锐送消息,说是延平县有上百倾的良田低价转手。 有了宅子跟田产,再加上梅氏帮着经营的店面的那些出息,自己孙子终于可以再不用过数米下锅的日子了,“去把我收的料子选几块给娇鸾送去,就说是谢谢她这些日子帮我做的针线,你记得把合适孟太太的多挑几块,那是个孝顺孩子,要是婆婆没有,再好的东西她也是绝计不敢上身的。” 想到孙子孙媳,薛老夫人又不困了,“去将芳娘华娘叫来,我有事嘱咐。” …… 齐锐目瞪口呆看着院子里这几位,鲁嬷嬷也就罢了,这两个小姑娘是谁?“你们这是做什么?” 芳娘虽然年纪小,但人精明活泼,又得了薛老夫人的嘱咐,曲膝一礼,“芳娘见过大哥大嫂。” 华娘人木讷一些,虽然年长,却处处唯芳娘马首是瞻,也跟着向齐锐一礼,“华娘见过大哥大嫂。” “你们这是?”薛老夫人这是改套路了,弄两个十四五的小丫头过来,觉得自己拉不下脸赶人不是? 芳娘抿嘴一笑,走到李娇鸾跟前挽住她的胳膊,“大哥别怕,我们是看见鲁嬷嬷过来给你们送东西,好奇哥哥嫂子是什么样子,便禀了老夫人跟着来了,”她往李娇鸾身后躲了躲,可怜巴巴道,“我们一年也出不了几回门儿,大哥行行好,别赶我们,一会儿我们自己走成不成?” 都是些初中生呢,一年连门儿都出不了几回,齐锐撵人的话还真的说不出口了,“那好吧,娇鸾你带她们在园子里转转,” 他看了一眼满脸雀跃之色的华娘,“你们也别傻高兴,这里哪里比得上你们侯府,小心一会儿失望。” 芳娘跟华娘哪里会失望?府里的世子哥哥跟之前的大姐梁沅君,平素根本不将她们这些庶出放在眼里,但薛老夫人说了,这位亲大哥却是再好不过的人,又是在乡间长大的,眼里没什么嫡庶,只要她们乖巧懂事,哥哥必然会喜欢她们。 来时鲁嬷嬷也说了,只要她们能跟李娇鸾搞好关系,再跟齐家两个女孩子做闺友,薛老夫人便会亲自出马为她们相看一门极好的婚事,每人还会给两万两银子的嫁妆。 之前她们的姨娘都算过,她们出阁,府里给出五千两已经是林夫人大方了,薛老夫人直接给两万,便是六部堂官府里的嫡女,也没有这样的手笔,就冲着这个,芳娘跟华娘就商量好了,便是叫她们叫齐家两个姑娘喊姐姐,她们也是愿意的。 第61章 原本华娘跟芳娘心里还是挺忐忑的, 毕竟她们也听自己的姨娘说了,齐锐根本不肯认林夫人, 这让她们对薛老夫人交给的任务没多少信心,连亲娘都不认的话,她们这些庶妹又算什么? 如果这位大哥真的像鲁嬷嬷说的那么好说话,薛老夫人怎么会大方的给她们两万两嫁妆? 但今天一见,不论是齐锐李娇鸾, 还是身后的两个小姑娘, 真的如薛老夫人所说, 一看就是好性子,尤其是李娇鸾, 看上去又和气又温柔,知道了她们的身份, 连一点儿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华娘也大着胆子笑道, “不管是哪里, 只要不是家里, 我们便会觉得好极了。” 芳娘也在一旁点头, “侯府再好, 也是看了十几年的, 哪里有大哥这里新鲜有趣?” 好吧, 你们有理,齐锐看了一眼李娇鸾,“那你带她们玩去吧,”他怕李娇鸾吃亏, 忍不住又叮嘱道,“你是大嫂,长嫂如母,这两个要是不听话,只管教训便是!”再不行就直接将人赶走,不许再来了。 李娇鸾看着两个花朵般的姑娘,哪里舍得教训,“你放心吧,我很喜欢两位妹妹,”她把身后一直沉默的齐巧蕊跟齐银妞叫过来,“这是我家里的两位妹妹,比你们年纪小些,也是极好的性子,你们处的就久了便知道了。” 芳娘跟华娘一来就注意到这二位了,虽然两人穿着打扮分不出高低来,但她们是做什么的?一看两人神情的区别,便知道哪个是亲的,哪个是收养的了,一人一个拉住她们,妹妹长妹妹短的叫个不住。 齐巧蕊跟齐银妞一脸怔忡的看着穿绸裹缎,长得白皙精致的两位大家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们。 齐巧蕊可怜巴巴的看着齐锐,“哥……” 齐锐如何看不出来芳娘跟华娘刻意的热情?但有鲁嬷嬷跟着,这两个应该是不会使坏的,“她们是客,你是主人,陪你嫂子好好招待两位姐姐。” 齐锐这么说了,齐巧蕊乖巧的点点头,如何待客梅家来的嬷嬷也跟她说过的,她露出亲切的笑脸,“我跟姐姐正跟着嬷嬷学做点心呢,两位姐姐要不要尝尝?” …… 见李娇鸾带着几个小姑娘走了,齐锐才道,“老夫人这是何必呢?” 鲁嬷嬷笑道,“老夫人说她年纪大了,能帮大公子的不多,这都是力所能及的,”她冲齐锐郑重一礼,“大公子,老夫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也就事涉大公子的时候,才能打起精神来,您就当让她寻些事来做,总比天天闷坐在瑞福堂里的好。” 好吧,自己就是薛老夫人保重身体努力长寿的动力了,齐锐点点头,“这次又送了什么过来?我看看?” 薛老夫人再这么送下去,他真的要搬走了,梅氏宅子的门槛都快被鲁嬷嬷给踏平了。 …… 安王府里,周世润看着自己的一群幕僚还有嫡系,“父皇这次叫我们几个到各部听政了,恐怕就是在上头看我们呢,只可惜这些年不论孤怎么拉拢,那些老头子们都不肯就范!” 想到内阁那几个滑不溜丢的老家伙,安王的气就不打一出来,“护国公,兵部尚书夏皖,真的说不动?” 提起夏皖,简占元也是一肚子火气,这几年他用尽了水磨功夫,可那老东西就是不给个好脸儿,“这些读书人,真的是就不考虑考虑将来?” 简宗颐却道,“夏皖年纪不小了,难不成还要一直占着尚书之位?该给下头人腾地方也得腾腾地方,不然底下人还有什么盼头?” 周世润眸光一亮,“着啊,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他不识抬举,那咱们还跟他客气什么?” 简宗颐一笑,这主意还是以前他跟梁沅君发牢骚的时候梁沅君说的,这朝廷最不缺的是想当官的人,梁沅君好像还说过,没了谁地球都一样转,他虽然不知道“地球”是个什么球,梁沅君的意思他还是明白了,“蓟辽总兵朱应节,可是兼着兵部左侍郎,左都御史,没了夏皖,将他调进京岂不是顺理成章?” 朱应节是安王的人,他的弟弟娶的是奉恩侯刘家的外甥女。 如果把朱应节调回京,自己去兵部听政,那整个兵部就是他的天下了,安王朗声大笑,“还是世子这招高妙,”他看着简宗颐,“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了,务必不能让人查到咱们头上。” 简宗颐点点头,夏皖一把年纪了,有个头疼脑热一病不起,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的兵部说定了,但想到敏王要去的刑部,周世润还是有些得意,“没想到父皇会把老三丢到那样的地方去,他不一向自诩‘仁’王‘贤’王,成天跟死囚犯打交道,我看他怎么‘仁’的起来?!” 这次除了他要去兵部,敏王周世嘉去的是刑部,静王周世泽去的是户部,光想想这个,周世润就高兴不起来,明明最不得皇帝欢心的周世泽,却去了最好的部堂,而自己,被派去的是比工部强那么一些些的兵部,“父皇也是老糊涂了,周老大懂什么?让他去户部?” 简宗颐当然知道周世润在不忿什么,在他眼里,他是应该去吏部的,其他几个,最好都去守皇陵才合他心意,“殿下不必过于担忧,皇上知道您是知兵之人,所以才让您去了兵部,至于敏王,没让他去礼部已经是极好的了,”敏王的许多人马都在吏部,如果再让他去了礼部揽尽天下人才,那才是如虎添翼呢,现在去了刑部,光那些琐碎的事情,也够他愁一愁了,“依臣看,倒不如塞几件大案子给他,让他在皇上跟前表现一下敏王殿下的英明果断。” “你呀,促狭!”周世润再次大笑,“是极是极,将胡家为非作歹的臭事只管往上捅,孤倒要看看,老三怎么处置自己的外家!对了,你不是说过胡家卖官的事?那个价目表呢?给他散出去!” 简宗颐点点头,许多事他们早有准备的,现在时候到了。 “至于静王,”简占元不满的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暗影里什么意见也没有的梁勇,“老天送给咱们了一条臂膀,只可惜,唉!” 这些年他们根本没把静王放在棋盘上,谁成想老皇帝脑子一热,把静王也给放出来了,倒叫安王的人马有些手忙脚乱,如果这时候齐锐得用,倒不是一颗好钉子,安王看了一脸为难的梁勇,“广宁侯,你见过齐翰林了么?” 梁勇一脸尴尬的起身,“臣去见过他一回,王爷不知道,齐锐现今就借住在苏相的宅子里,臣不好把话说的太明了,” 他擦了下额上的汗,“这些天臣已经让妻子多往那边走动走动,他也是才到静王府,想来还派不上什么用场。” 安王冷哼一声,若不是梁勇还管着五城兵马司,他早把人赶出去了,“你也上些心,孤就没听说过有不听老子话的儿子!你那个儿子可不是一般人,云阁老是他的座师,现在又跟苏相走的近,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叫他老实听话!” “不就是个世子之位么?你许了他又如何?等将来我再赐鹏举一个侯爵之位不就两全了?” 想想广宁侯还是很有用的,安王神情和缓了一些,“还有林家那边,盐道上可是金山银海,总不能叫旁人得了去,跟你小舅子说,孤从来不是小气之人。” 自古筹谋大事就没有不花钱的,光靠奉恩侯府跟安王府,如何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安王看了简宗颐一眼,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叫他失望,梁家不说,根本帮不上大忙,简家也是的,为了什么名声跟血脉,硬生生将梁沅君给撵了出去,也不想想梁沅君有那么多生钱的法子,就算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给她正妻的体面又如何? 还怕自己将来不补偿他们? …… 齐锐在静王府小半月,算是看出来了,人家根本没把他当盘菜。 不过静王的姿态做的很足,每天他过去,必然会好吃好喝好招待,静王“玩”累的,也会请齐锐过去谈天说地,讨论一些文章故事,但这样的时候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齐锐都是一壶茶,一本书,在静王府一坐一天,到了下班时间,晃晃悠悠的回自己家去。 齐锐也不着急,全京城都知道他亲爹是广宁侯,全京城也知道广宁侯是安王的人,静王敢用他才是傻呢,所以他就老实的每天按时点卯,在静王府呆的无聊了,就寻个借口说自己要回翰林院,其实直接翘班,找间戏园子听戏去了。 《风还巢》已经在凤鸣楼如期上演,相比《太真外传》那样的结局叫人唏嘘的爱情故事,《凤还巢》这样的大团员结局的喜剧更加的喜闻乐见,凤鸣楼开演后一个月不到,其他戏园子也就陆续跟上了,同时上演的还有落玉笙主演的《宇宙锋》,在异时空看到自己熟悉的京剧,齐锐还是很开心的,只可惜他现在只能做个看客,而不能亲自粉墨登场了。 就这么晃晃悠悠一个多月,齐锐终于等来了静王的召见。 周世泽看着气宇轩昂的齐锐,心里自己老师说的果然不错,这个年轻人貌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内里却是个极沉得住气,极有成算的人,自己就这么晾了他一个多月,居然不骄不躁,跟没事人儿一样,“齐先生请坐,” 齐锐冲静王一礼,才在他对面坐下,“殿下看上去气色似乎不太好……” 这货之前还每五日叫他到书房来,跟一群幕僚大家谈古论今一番,这小半月齐锐压根儿没见到他人,想来户部的差使并不好干。 静王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新修的小胡子,“唉,这不是父皇令孤去户部听政,先生也知道,孤是闲云野鹤一样的人,哪里耐烦那些琐碎?偏皇命难为,”他一脸无奈的摇头,“气色不好还是小事,孤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呵,我信你才怪,齐锐摆出同情的样子“好心”宽慰,“这也是圣上对殿下的器重,殿下并不是胸中无物之人,圣上如何舍得您真的做闲云野鹤?便是为了孝道,殿下也要尽力完成圣上的嘱托才对。” 静王用余光打量着齐锐,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丝异色,好像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省吾说的对,只是孤力有不逮啊!” 你皇帝都干得了,现在跟我说一个户部你拿不下来? 齐锐完全“相信”了静王的话,谁叫大家都知道他是个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呢?但该鼓励的还是要鼓励,随手几碗鸡汤奉上,静王则配合的表现出满满的豪情,“看来父皇是知道孤性子散漫,如果没有省吾先生这样的人在身边,终是一事无成,先生放心,孤一定好好跟着户部的诸位先生学习,唉,只是,” 静王刚表完决心,又一副怏怏之色,“平时在王府,倒不觉得世事艰难,但真的走出去了,才知道我大汉朝廷的国库,已经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这是要上戏肉?齐锐端起茶呷了一口,摆出倾听之状,但神情并不热切,静王对外演闲云野鹤,他在老皇帝跟前扮的可是一心回家尽孝的孝子,而且他奉旨到静王府来,也是陪王爷读书,并不是给静王当幕僚智囊,这越俎代庖的事,做了就错了。 静王长叹一声,“四弟到了兵部,清查了一番账目,才发现朝廷居然欠九边数百万银的饷银,如今是夏天还好一些,等到入了冬,饷银若是不能到位,只怕军心就在散了。” 静王这回说的是实话,安王一到兵部,就摆出大展拳脚的模样,偏偏兵部尚书夏皖病了,这下连拦着他的人都没有了,周世润一查之下,才发现单军饷一项,就有个大窟窿在,别说军备这些了,他直接上了折子弹劾户部,之后便抱着账本跟户部耗上了,不拨银子,他不走。 安王的这个做法,倒是在军中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大家都是有家小要养的,怎么可能光卖命不吃饷? 但户部却等于是被架到了火上烤,那么多银子,一时之间哪里凑去? 静王又一声长叹,“小五也快到开府的年纪了,他的婚事,还有王府,都是一笔开销,便是父皇从内库拨出了十万银,但那笔银子够干什么?” 齐锐静静地听着静王发牢骚,静王根本不会相信他,主意他是一个都不会出的,而且这所谓的抱怨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 静王牢骚发完,才恍然道,“瞧孤,虽然跟省吾相处仅有月余,但真的是把省吾当做小友了,这一打开话匣子便收不住了,”他哈哈一笑,摇着手里的折扇,“其实孤今天请先生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殿下只管吩咐便是,”齐锐听了一耳朵牢骚,巴不得静王赶紧进入下一个流程。 “是这样的,孤膝下有两子两女,长子周嵰省吾也是见过的,他到了开蒙的年纪,王妃舍不得让他出来读书,便由孤王闲着教着认几个字,但这终不是长事,”静王站起身,冲齐锐一揖,“先生才高八斗,孤想将小儿交于先生,还请先生不要嫌弃小儿愚钝,收下这个学生。” 啥?给你儿子当老师?齐锐咽了口口水,他把静王的心思猜了一遍,也没猜到他居然打这个主意,周嵰也就五六岁大,还是静王跟王妃的嫡子,交给自己?这是试探还是拉拢? 别人不知道,齐锐可是清楚的很,静王是要当皇帝的人,那么周嵰这个嫡长不出意外,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皇帝了,他做帝师?这馅饼似乎有点儿大,“只怕锐才疏学浅……” “先生堂堂一甲探花,还教不了一个小童?”静王殷殷的看着齐锐,齐锐他也查的不能再查了,心机头脑都有,而且还是个极重感情的君子,这样的人教导自己的儿子,孩子才能不长歪,而且他的儿子将来又不用考状元,用不着学富五车,通达明理才是最重要的。 静王垂眸回忆着保成传出来的消息,皇上看重齐锐的,也是这一点,自己把儿子托付于他,也等于是在向皇帝表白心迹。 见静王长揖不起,齐锐忙双手相扶,“王爷既然不嫌弃微臣,臣自当竭尽心力,将小殿下教导成才。” 见齐锐应下了,静王朗声大笑,“去跟王妃说一声,叫他带着嵰儿过来给先生见礼。” …… 等送走齐锐,静王将云有道请了出来,“老师,您看齐锐这人……” 云有道沉吟片刻,“此子若是肯为殿下所用,殿下便得一臂膀。” 静王没想到云有道对齐锐的评价这么高,“老师此话怎讲?”在他眼里,云有道才是他的肱骨,其他人都只是臣属,可以用但不可以依赖。 “我观此子平素待人温和谦让,但胸中却颇有城府,且善于审时度势,”云有道说到此处,不由一笑,“看似个颇有风骨的读书人,实则么,” 静王细细咀嚼着云有道对齐锐的评价,这里头的词有好有坏,跟他对齐锐的看法又颇有出入,倒把他搞糊涂了,“老师的意思学生不太明白。” 云有道哈哈一笑,“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就是觉得齐锐这小子挺有意思的,”装的跟真的似的,“起码他不会坏王爷的大事就是了。” 看来齐锐这个人可用了,静王对齐锐的观感一直没错,现在云有道这么说了,他放下心来,“这样便好,不过他一个新科进士,还需要磨砺才行。” 能不能用,还得再观察观察。 …… 齐锐并不知道静王府里还藏着个云有道呢,他安步当车往家里回,路上看到书肆就拐进去,看看这会儿的儿童读物都有哪些,教小孩子对他来说是一道全新的课题,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又不好临时抱佛脚找间蒙学去旁听,只能来书里寻真知了。 等他抱着一堆书回家,人才进院子,就听见清脆的笑声从后院传来,不用说,那两个妹妹又来了。 芳娘跟华娘现在简直把齐家当成自己的家一样了,最初齐锐观察,她们过来的目的性挺强,对齐巧蕊跟齐银妞很有些讨好之意。但日子久了,两个小姑娘的本性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尤其是看到齐巧蕊跟齐银妞什么踢毽子,跳绳这种体力型的游戏之后,居然真的迷上了,每每要玩的出一身汗,在洗了澡再小睡个午觉,才不情不愿的回侯府去。 对于齐氏姐妹这种“粗俗”的游戏,梅家嬷嬷打心眼里是不赞成的,但这却是齐锐力主的,他认为小孩子还是多参加些体育活动的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尤其是这里是感冒就有可能死人的古代,多运动一下,吃的多长的高,比什么都强。 打篮球游泳这些明显是不可能的了,发现齐巧蕊跟齐银妞踢毽子之后,齐锐又找来麻绳,给她们做了根跳绳来玩,现在有了梁芳娘跟华娘,加上她们来时带的小丫鬟,一群女孩子闹起来,几乎把园子都给掀了,引得李娇鸾都忍不住蠢蠢欲动,也跟着她们过去跳上几下。 李娇鸾看见齐锐抱着一摞子书回来,“怎么又买书了?”她拿起一本,“这是给巧蕊她们看的?” 齐巧蕊和银妞已经跟着李娇鸾学了不少字了,李娇鸾拿起来细看,“这些她们看着都浅了,便是金娃,也不看这种的了。” 齐锐哈哈一笑,“我也就是研究研究,并不是给他们看的,当然,他们要是想看,只管过来拿就是了,”他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时下小孩子们都看的是什么,结果发现也就这几种,《幼学琼林》、《增贤广文》、《声律启蒙》,愣是没找到小人书这些他觉得可以生动有趣些的。 第62章 不过调查的结果让齐锐挺失望的, 他无奈的将自己要给静王的儿子当先生的事跟李娇鸾说了,“我就发愁呢, 这种东西这么枯燥,小孩子不爱学怎么办?我既不能罚又不敢打的。” 李娇鸾听完齐锐的话,已经笑的不抑,“原来你也有犯傻的时候啊!” “什么?”他态度多端正了,哪里犯傻了?“我这叫备课, 知己知彼。” 李娇鸾笑的杏眼弯弯, “王府的小殿下, 又不是金娃银妞他们,你真以为之前没有大儒教导啊?说不定他现在识的字读的书比我都多呢!” 拿这些过去, 岂不是惹人笑嘛?“便是我父亲的塾学里,也有许多极聪明的孩子, 五六岁上已经将三百千幼学琼林这些都读熟了呢!” 被李娇鸾一提醒, 齐锐才意识到, 他教的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那是龙子凤孙, 哪里会真的要他过去从一数到十的教?“呃。” 他看着买回来的一堆书, 强行挽尊, “你不懂, 我哪里会想不到这些,这不是看到这些书印的还挺精良的,便买回来看看,”他拿起一本翻着, “我那会儿家里穷,在书院许多书都是跟人借着读抄着读的。” 他怎么可以跟李娇鸾承认,他就是把周嵰是王府长子的事实给忘了,真把人家当成学龄前儿童来教了?那多有损他在李娇鸾跟前英明神武的光辉印象?“嗐,咱们将来又不是不生孩子,就当先准备着好了,有备无患嘛!” 猝不及防说起这个,李娇鸾脸一红,啐了齐锐一口,“明明是你不知道怎么教,还非要扯东扯西,便是咱们有了孩儿,等能看这些也得多少年之后了,你买这些招虫子么?” 齐锐嘻嘻一笑,“谁说要多少年后了?等你一怀上,我便每天读这些给咱们孩子听,等他长大之后,一准儿给你抱个状元回来!” 李娇鸾被齐锐说的脸通红,她往窗外看了一眼,“你又开始胡说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夫妻说说笑笑,很快将齐锐的不知道怎么教小孩子的事给揭过了,他听着后院的嬉笑声渐消,笑道,“今天芳娘她们又不走了?” 李娇鸾点点头,“这两个孩子也挺好的,教了我们许多事,我跟巧蕊她们商量着,给她们一人做条裙子来穿。” 其实影响是相互的,薛老夫人让芳娘跟华娘过来,是在无形中示范大家小姐的作派,但芳娘跟华娘在他家里,也受到巧蕊她们的影响,开朗活泼了许多,“要做裙子也是她们给你做,她们见天儿的往咱们这儿跑,你这个嫂子管吃管喝不说,还要时时担心几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和,劳心劳力的。” 齐锐将李娇鸾的手握在手心儿里,“辛苦你了,”有时候他更希望这个小家就他们两个,只可惜这个时代,他又是做官的,二人世界的生活显然是不可能的。 李娇鸾嗔了齐锐一眼,“咱们在梅姐姐的宅子里住着,到处都是下人,我真成了少奶奶了,哪来的辛苦?” 齐锐也在考虑这件事,“改天咱们也去买几房下人来使唤,总不能回去了还让你跟母亲洗衣做饭,”他站起身,“我去跟嬷嬷说一声,这个她一定比咱们在行的多,趁还在这儿住着,让她老人家帮着掌掌眼,人买回来了,也跟着梅家的下人学学规矩。” 他一个现代人对古代的规矩一窍不通,而李娇鸾跟孟氏也都是两个门外汉,齐锐觉得这些事还得靠梅家派来的嬷嬷才行,“到时候你也跟着学学,总不能以后次次请人帮忙。” 齐锐叹了口气,这学问他可以继承原身的,而生活中的学问,他真的要靠自己,寻求一切能够帮助自己的力量了。 李娇鸾点点头,“我知道了,只是,”她有些犹豫的看着齐锐,“咱们在梅姐姐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再住下去怕不太好吧?” 齐锐在李娇鸾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你这个人呀,” 李娇鸾抚着额头,难道她说错了?“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 “对,我老婆说什么都对,”齐锐看着布置的极为雅致的书房,“良园虽好,也得走呀!” 他也觉得自己在梅氏这里住的太久了,如今跟梁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再住下去就有些不懂事了,“我也正想跟你商量呢,这样吧,你改天去苏府一趟,把咱们要回去的事跟嫂夫人说一声,总不好招呼不打就走人。” 见跟齐锐想到一处去了,李娇鸾抿嘴一笑,“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便开始收拾行李。” …… 梁沅君看着只痴痴望着她,根本不认真听她说什么的梁锟,心下一阵儿厌烦,但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梁锟对她的感情了,“世子在想什么?我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梁锟哪有心思听梁沅君说什么?他好不容易甩开薛老夫人的人来找梁沅君,看到担心许久的人就在眼前,他竟然发现自己既想大哭又想大笑,至于梁沅君说什么,一个字他也没有听见。 “世子?”梁沅君伸出手在梁锟面前摇了摇,“诶,回神呀~” 梁锟一把握住梁沅君的手,“沅君,你再也不用叫我‘弟弟’了。” 寒星轻咳一声,刚想开口,就听梁锟一声怒斥,“滚出去!” “世子爷,我们小姐她……” “滚出去!” 寒星担心的看了梁沅君一眼,最终还是低头退了出去。 梁沅君太了解梁锟了,今天看到他,再次证实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厚,她已经八个月了,早就不复往日的美貌,成了一个身材臃肿大腹便便的女人,可梁锟眼里只有疼惜,而没有一丝嫌弃,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在侯府的大小姐,“世子,你别这样,” 梁沅君抽出手,即便梁锟再爱她,她也是不可能跟梁锟在一起的,没办法,这个男人太蠢了,她永远也不会爱上一个她瞧不起的男人。 梁沅君轻叹一声,“难道你也嫌弃我是丫鬟之女,不配做你的姐姐么?” 梁锟连忙摇头,“我根本不会这么想,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都不愿意你做我的姐姐,你冰雪聪明,怎么会看不懂我的心呢?”从他知人事起,就一心恋慕梁沅君,之前碍于姐弟名份,他只能藏起这份心意,现在好了,梁沅君再不是梁家人了,那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梁锟再次握住梁沅君的手,“其实这些天我很高兴,这样的结果真是再好不过了,等你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咱们把他送回简家,然后咱们就成亲,以后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啊呸!梁沅君差点儿没爆粗口,“成亲?难不成你跟杜氏和离了?” 梁家已经有一个假冒的女儿了,如何肯再出一个和离的儿子?当杜家是好欺负的?梁锟打的也不过是把自己弄回去当妾的主意。可她要是愿意做妾,干脆便留在护国公府不出来了,何必花那么大的力气求薛老夫人把她救出来? 听梁沅君提起杜丽敏,梁锟一脸厌恶之色,“你别提她了,家里一出事她就搬出去了,我过去寻了她几次,她都避而不见,说是要跟我析产别居,”不过这个提议正中梁锟下怀,“她要分开就分开好了,这样你跟我回府,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哈?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当薛老夫人跟林夫人是死的?现在林夫人念在一场母女的情分上,对她多番关照。真进了侯府,女儿成了儿子的小妾,林夫人那样的人,只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都不用薛老夫人出手,自己就被整死了。 “鹏举,你已经是大人了,别总是像小孩子一样,净想些不可能的事,”梁沅君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祖母之所以可以顺利的把我接出来,是应承了简家,等我生完了孩子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如果简家知道我留在京城,还成了你的人,你觉得简宗颐会怎么做?” 自己的发妻给小舅子当了小妾?简宗颐都会先要了梁锟的命。 见梁锟不说话了,梁沅君轻笑一声,“如今这个局面是最好的了,虽然我成了活死人,但你保住了世子之位,保住了侯府,即便在国公府,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爵位,现在好了,尘埃落定,属于你的东西并没有被人抢走,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梁锟已经被梁沅君感动的虎目含泪,“那这样,咱们这就拜天地,以后你住在这里,我日日过来看你。若是怕人发现,我在城外置一处庄子给你,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会疼你爱你,你不是常说,最大的梦想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简宗颐哄了你,我不会,只要你肯跟着我,我绝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这个蠢猪,梁沅君心里烦躁,偏还要耐着性子跟梁锟演戏,“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轻抚着高耸的腹部,“我的孩儿马上就要出来了,以后我守着他过日子便好,倒是你,我刚才跟你说了半天,你竟什么也没听进去!” 梁沅君气恼的瞪了梁锟一眼,从小妾到外室,这就是梁锟对自己的“真爱”,真特么无敌了,“你跟我说说,我刚才都说了什么?” 梁锟被梁沅君瞪的心尖直颤,陪笑道,“我许久没见姐姐了,就想多看几眼,根本什么也没有听见,你重说,我这次一定好好听。” 梁沅君无奈的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写好的信,“罢了,我想说的都写在上面了,你好好看看,记住之后,见到安王殿下,就把这些建议跟他说一说。” 见梁锟没当回事,梁沅君一拍桌子,“你听见了没有?” 梁沅君生气了,梁锟赶忙走过去扶着她坐下,“听见了听见了,只是你以后别操心外头的事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 梁沅君只当没听见梁锟的浑话,“除了奉恩侯府,护国公府最得安王信赖,难不成你一直要跟在他们后头?将来真的大事定了,你又能分到多少功劳?” 梁沅君自穿越之后,便对朝堂的事十分关注,永元帝的几位皇子她都见过,也叫人将他们仔细查了一遍,老实说她并不认为安王适合做储君,一个性格暴虐的人,坐上宝座还不知道多少人遭殃。 但大皇子太愚钝,成天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王府里,再想想他生母的出身,历朝历代还没有太监的干外孙当皇帝的呢! 至于敏王,生的好还礼贤下士素有才名,但梁沅君也是看尽了穿越的人,里这样的皇子,就没有最后成功问鼎过!她活过的时空里,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八阿哥呢! 梁沅君生活在新时代,对政治斗争的认识都来自跟影视,而且不论梁家还是简家,都是铁杆的四王党,她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安王必胜了,就用女主光环来判断,也没有叫女主一家子站错队,抄家灭族的道理啊? 即便里有,那最终女主也是要逆袭成为人上人的。 她这个女主,自然会站在最终胜利者的那一边,因此安王虽然不怎么样,但谁叫永元帝没子女运呢,生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矮子里挑将军,也只能是安王了。 梁锟没想到梁沅君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他的前程考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在王爷跟前表现,等将来王爷大事定了,我就请他下旨为我们赐婚!什么国公夫人侯夫人的,我都能给你!” 梁沅君差点没被梁锟气早产,她扶着肚子,“你这人怎么回事?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若不是她现在无人可用,绝不会跟梁锟这样的无脑货多说一句话!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错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最爱的女人生气了,梁锟立马赔笑认错,“你说的都对,我一定会好好在王爷跟前表现!” 梁沅君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表现?怎么个表现法?就老实在西大营练兵?”她不屑的撇撇嘴,西大营又不是梁锟一个统领,相反他年纪小资历最低,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你好好看看我上头写的内容,回去自己抄一遍给王爷送过去,就当是你为王爷献的计策。” 她要生孩子,不可能亲自去见安王,只能假梁锟之手给安王出主意,左右梁锟对她是死心踏地的,她也不怕他抢自己的功劳。 梁锟这才用心去看上头写的东西,“你说要建船队去南洋贩货?” “嗯,你们林家舅舅做着盐道官员,别以为我不知道林家自己就有船走私,”这会儿大汉并没有开海运,但海上丰厚的利润还是让许多大商人们铤而走险,林夫人的弟弟林亚政是盐道官员,便是他不沾手,也会有人把商机送上门来的,“你只需要把这条路给安王理顺了,便是一件大功。” 这个也是梁沅君一心想做的事,十倍的利益谁不动心?只可惜她还没有腾开手做呢,就被简家赶了出来,梁沅君一哂,等将来简宗颐跟简占元就知道他们失去的是什么,“你们所谋的事,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梁锟点点头,“嗯,我回去就跟父亲商量。”他看着手里一张单子,“这是什么方子?” 梁沅君道,“这个东西叫火/药,我也是从一本残书里看到的,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具体的配方,我却找不到了。” 火*药大汉也有,只是好像火/枪火/炮的这些大汉没有,原本梁沅君也是不想使出这一招儿的,她穿越过来只想安安稳稳的赚银子享受生活,谁愿意牵扯到刀光剑影里去? 但现在不行了,她没有广宁侯府也没有护国公府,如果还想成为人上人,就得抱一条更粗的大腿。 梁沅君这些日子把之前看到过的都回忆了一遍,把她看过的男女主们在古代使用火/器一统天下的内容捋了捋,结合自己对枪/炮的认知,将大概的思路写了下来,又把火/枪炸/药甚至手/雷的威力跟梁锟详细说了,“你别不信,这个事儿如果成了,大汉可以扫平天下一统四海了,”她压低声音,“便是皇上想传位之人不是安王,凭着这个,也照样能把那把宝座给抢回来!” 梁锟半天说不出话来,“真的能成?”火/器营的火/枪哪有梁沅君说的那么厉害? 梁沅君又没有见过实物,怎么会知道这个法子到底对不对?但她不能泄了自家的底气,“嗯,只是这方子不全,图样我也记的不太清,你可以从工部找些懂火/药的匠人,许以重利让他们循着我的思路研究去,如果有自己的火/枪队,以后你便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对于这个梁锟明显比对海运有兴趣的多,他郑重的把信放到怀里,“我知道了,回去我便找人去试制。” 见梁锟明白其中了的厉害,梁沅君也放下心来,“父亲说让你去把杜氏请回去,你就乖乖的过去,不管是哭是求,哪怕是跪呢,也得把杜氏给请回侯里。”这种蠢货还是跟杜氏那个心胸狭隘的恶妇凑一堆过吧,她傻啊跟了梁锟? 梁沅君不等梁锟开口,“我跟你是绝无可能的,除非你跟简宗颐不同朝为官。” 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梁锟,“男子汉当以建功立业为重,你也老大不小了,齐锐都进了静王府做侍读了,你难道要一辈子追不上他?如今安王大业未成,杜家也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你要因为儿女情长的小事,坏了安王殿下的大业么?如果是这样,你还不如跟侯爷说明白,推了这世子之位,咱们两个从此隐姓埋名,不论是塞北还是江南,做一对快活夫妻,梁锟,你乐意么?” 梁锟不说话了,世子之位他要,梁沅君他也想要,但梁沅君跟世子之位只能选其一,“姐,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呢?难道就不能不求那些无用的名份么?我保证除了名份,我什么都会给你的,将来侯府也只会是咱们儿子的。” 梁沅君冷笑一声,连名份都不肯给一个女人,还说什么真爱?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如果给梁锟生下儿子,那儿子将来的身份只会比简镔跟肚子里这个更尴尬,这样的孩子她已经有两个了,难道还作死再生一个?“罢了,先不说这些了,你出来的时候不短了,” 梁沅君冲窗外努了努嘴,“外头可都是你们侯府的人,说不定没两天功夫,你来找我的事就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了。” 想到让简占元乖乖就范的薛老夫人,“你那个祖母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你再这么任性,小心又被她关到祠堂里去,还有,我告诉你吧,老夫人心里最看重的是那个齐锐,尤其是齐锐退了一步,主动放弃了世子之位,不止是老夫人,便是侯爷,也都觉得你占了大便宜,正想尽办法补偿他呢,这个时候,你还是老实一些,赶紧在安王跟前站稳了脚跟,才是万全之道。” 以己度人,梁沅君根本不相信齐锐会真的放弃世子之位,那不但是个爵位,更是偌大个侯府,齐锐便是做到六部堂官,出将入相,也换不到一个侯爵之位的,“你那个大哥可是个聪明人,他不祖归宗,只怕是以退为进之计,就单看现在,我那些嫁妆跟这么多年的积蓄,不都落到他手里了?” 她冷笑一声,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梁锟,果然爵位才是他的最爱,“现在银子有了,差的就是一个爵位了,也是,原本世子之位就该是他的,人家想要回来,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哼,他想的美!”梁锟一拳击在桌上,“你等着瞧好了,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这个齐锐,只有杀了他,才能永除后患,一了百了! 梁沅君要的就是梁锟这个态度,齐锐的表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也让她落到这般尴尬的地步,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但却不是现在,“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时候不是跟他争长短的好时机,你先在安王跟前立稳了,便是老夫人再手段用尽,侯爷也不会动你的。” 第63章 梁沅君还是小瞧了薛老夫人, 梁锟才走没多久,他去梁沅君那里的消息便传到薛老夫人耳朵里了, 梁沅君可以给身边人厚利,但他们的身契却握在薛老夫人手里,钱跟命哪个重要,几乎都不用考虑。 薛老夫人听完下头人的回禀,挥手叫人下去, 看着坐在下首的林夫人冷笑道, “你真教了个好儿子啊!” 林夫人已经被羞的满脸通红了, 儿子居然一心想把曾经的姐姐弄回府里做妾室?“母亲,妾身……”她无措的站起身, 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为梁锟辩白了。 都是那个梁沅君太达狐媚才勾的儿子失心疯了,林夫人迅速把所有的过错算到梁沅君头上, “妾身明天就去见那个贱蹄子, 也不想想咱们是怎么想尽办法把她弄出来的, 她居然这么对梁家!” 林夫人这会儿恨毒了梁沅君, 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把她给治死了, 儿子才能清醒过来。 薛老夫人抬了抬眼皮, “刚才话你也听见了, 想把姐姐变成外室的是咱们的世子爷, 梁沅君是不肯的,你可别怪错了,”自己养的儿子什么样自己还不清楚?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怪,“你也别打什么歪主意, 要是梁沅君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彻底跟儿子离了心了,左右她也没有进府的打算,咱们看住了锟哥儿便好,你当简家人没盯着她?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了,梁家真的没脸在京城呆了。” 薛老夫人知道凭梁沅君的头脑,是绝不会跟着梁锟入侯府的,什么外室田庄的,更不可能,她若真走了那一步,那就真的是在自寻死路了,她更感兴趣的是梁沅君给梁锟出的什么主意,从保成的态度看,安王周世润是无望帝位的,怎么把梁家从安王一系里摘出来,才是薛老夫人简要的难题。 林夫人不敢违逆薛老夫人的意思,梁沅君如果敢入侯府,那她是绝会不再顾念母女之情的,但有这么个女人在外头勾着儿子也不是正事,“媳妇明天就去寺里一趟,亲自见一见杜氏,怎么说她也是梁家的媳妇,总不能一直住在外头,杜氏也是的,一出去就这么久,锟儿又没有惹着她,三催四请的不回来,哪有这么给人做儿媳妇的?” 薛老夫人知道梁锟是配不上杜丽敏的,偏梁家需要像杜丽敏这样一个聪明果绝的宗妇,“你去好好跟她说,如果她肯回来,你就把管家权交给她吧,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享享清福了。” “母亲?”林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就这么看不惯她么?杜氏连孩子都没有生呢,凭什么管家?“杜氏还太年轻,交给她我怎么放心?” “不放心你就派个嬷嬷过去看着些,叫我看啊,便是你肯交出管家权,人家都不一定想接呢,”薛老夫人不屑的撇撇嘴,“你以为杜氏为什么搬出府去?咱们世子爷的那点儿心思都恨不得吵的满京城都知道了,杜氏是他的枕边人,只怕早就看出端倪来了。” 林夫人一下子瘫在椅子里,怪不得呢,梁沅君以前老跟她说杜氏有意无意的针对她,说什么对她这个长姐不敬重,原来是一早就看出来梁沅君是个不安于室的狐媚子了,“我知道了,母亲放心,只要能看住锟儿不犯错,您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林夫人太知道这种丑闻哪怕只有一点儿风声传出去,就会对一个家族造成灭顶之灾,梁家已经有了换子的传闻了,如果再有这样的丑闻出来,整个广宁侯府就算是完了。 …… 齐锐看着薛老夫人递给他的单子,心道梁锟还一心干大事呢,身边几乎都是透明的,成天被人拷贝信件还不自知,幸好这是亲人,如果是敌人,恐怕不知道死几回了。 他看着上头关于海运的建议跟研制□□火炮,把其投入到战争中的提议,还有火药的制作方法,“老夫人,难不成咱们大汉还没有火铳这些?” 他记忆里,宋明就有这样的武器了。 大汉虽然禁海运,但有银子谁不想赚?暗里的来往是挡不住的,看京城的洋货铺子就知道了。但薛老夫人绝想不到梁沅君还会把主意打到火器上,“有倒是有,但没有那么厉害,而且还费时费人,用场不大。” 梁沅君提议的火器到底有多厉害薛老夫人不关心,但她一个女人,敢向皇子而不是朝廷私下提出这样的建议,真是其心可诛,如果让永元帝知道了,那便是抄家灭族的罪名。真以为梁沅君被送出去就不是梁家人了?朝廷杀人,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漏过的。 “这个女人,真的是要临盆了还要害人!”薛老夫人恨恨的将信拍在桌上,“锐哥儿,祖母又要为难你了。” 齐锐无奈的看着白发苍苍的薛老夫人,“您说吧。” 齐锐可以看着整个广宁侯府跟着安王去死,但薛老夫人却不行,“我在想,如何让你父亲离安王远一些,最好能一早把两边的关系撕捋清楚了。” 齐锐惊讶的张大嘴,“老夫人,您这是?万一……” 薛老夫人摇摇头,“没有万一,这些日子我把过去的事从头想了一遍,当今不是个蠢人,怎么可能把江山交到安王手里?”在薛老夫人看来,即便是交到尚未成年的周世俍手里,再任命几个大臣辅佐,都比交到安王手里的强。 如果皇位让安王坐了,跟送给刘家又什么分别?当初刘家对永元帝可不怎么友好,便是永元这登基之后,刘太后也常常以大功臣自居,碍于孝道永元帝忍下来了,怎么可能再把帝位给安王? 而且安王身后是一众勋贵宗亲,朝中那些阁老们怎么可能任由大权落到他们手里。 薛老夫人将自己的分析跟齐锐说了,就听齐锐道,“这些话您没跟侯爷说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薛老夫人将政局看的一清二楚的,怎么梁勇却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薛老夫人叹了口气,“当然说过,一早我就提醒过他们了,奈何你那个父亲不听劝,更不会听我这个内宅妇人的劝,”每每她提起这些,梁勇便会叫她好好享清福,不要妄议朝堂上的事情,次数多了,薛老夫人也只能闭上嘴,看着梁勇父子胡折腾了。 “后来他们又跟简家结了亲,我想着这算是上了同一条船了,干脆就死了再劝的心,可现在不是有你了么?”薛老夫人涩然一笑,“我便生出了得陇望蜀之心,有了孙子,又想阖家平安,想抬头挺胸的去见你祖父,告诉他,即便是他先撒手去了,我也照样把他交给我的这个家,打理的清清爽爽,没给他丢脸!” 齐锐看着手里的信,沉思片刻,“梁沅君的主意其实不错,咱们倒可以先拿来用用,至于火器么,”那上头又写又画的,其实也就是个□□机枪还有大炮的大概模样,就靠这些就能造出新式武器,梁沅君的女主光环只怕得普照大地才行,“至于这个火器,先由他们折腾去吧,” 齐锐眼中滑过一抹寒芒,他原本想着跟梁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便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看来是不行了。 薛老夫人看着齐锐,“你想怎么做?难道也要学着梁沅君的主意,做海运生意?祖母给你出银子。” 齐锐被薛老夫人逗笑了,“梁沅君出的生意不过是为给自己争名逐利,对朝廷有什么贡献?我呀,想的可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 静王认真看完了齐锐奉上的折子,半天才道,“省吾,海禁是自□□时就定下的国策,为的是防止海上倭患的滋扰,保护我大汉的子民,你是一甲探花,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齐锐拱手一礼,“这个臣自然明白,但大汉建朝百年来,海上倭患可曾断过?而且据臣所知,那倭贼中,许多还是我大汉的百姓。” 齐锐在折子上写的很明白了,国家不许海上贸易,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么巨大的利益,谁会舍得放弃这块肥肉?百姓为了生计冒死出海,而沿海的豪门世家,则是官商勾结,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但这些对朝廷又有多少好处呢? 除了堵上了耳朵捂住了眼睛之外安心做井底之蛙外,再得不到别的,“殿下前些日子跟臣说过国库空虚,竟然连边塞将士的饷银都筹措不到,臣回去之后,思来想去,便想出此法,与其让小部分人走私谋利,不如易私贩为公服,设市舶司,由国家来控制海上贸易,甚至还可以由户部牵头,朝廷自己出海贸易,以缓解户部的压力,也为朝廷增加一条财路。” 静王当然知道如今朝廷对海禁管理的并不严格,许多朝中大臣,尤其是闽粤藉的官员,许多都跟海上走私脱不了干系,但那毕竟是□□定下的规矩,他贸然提出开海,恐怕又会引来一片反对之声。 齐锐知道一个新政策推行有多困难,“殿下,治道久则穷,穷则必变,大汉建朝已经百余年,有些规矩已经不合时宜,比如海禁,仁宗皇帝时曾经派能吏亲下沿海几省打击走私船只,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官匪一家,生生逼得皇帝亲手处置自己派去的大臣。 静王自然知道这段历史,但知道是一回事,向皇上提开海禁的建议是另一回事,他一个建议一提,就等于是给安敏两人送针对他的机会呢,“可是祖宗的法制不可轻动……” “臣听说安敏二王都有意建船往海外一游,”齐锐不信静王不明白这么做的后果,“殿下会怎么做呢?” 静王面色凝重,他对齐锐并不放心,但也知道这是齐锐给他出了一道考题,如果仅仅是叫人盯住这两人,拿了证握弹劾两位皇子走私,那这个消息就太廉价了,而且安敏二人也不过得到一通训斥,根本不可能伤筋动骨。 直接上书开海禁,建市舶司,把暗中的勾当转到明处,把海上贸易收到朝廷手里,甚至从中苛以重税,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之策,如果他是皇帝,他一定会这么做。 但他现在只是个初入朝堂,刚开始听政的皇子,这么做了,永元帝又会怎么想他? “安王跟敏王也有意海运的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朝廷海禁,安敏两人即便是做,也会做的极隐秘才对。 齐锐摊手,“朝廷现在顶多就是个‘弛禁’,并不像几十年前那样对走私的商贾又杀又抄,京城中闽粤藉的官员泰半都有参与,这根本不是秘密,”他觉得静王这个问题提的挺傻,“殿下随便派个人打听就能打听到的。” 他毫不在意道,“臣也是听薛老夫人提了一嘴,她问臣要不要也掺一股进去,”齐锐笑容坦然,“殿下也知道,臣靠着父亲卖戏本子,才在京城谋得了一处容身之所,囊中空的很。” 静王讪然一笑,齐锐的解释合情合理,虽然梁家没公开认他,但他是梁氏子应该是掺不了假的,薛老夫人想接济孙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一件事别人看到的是利益,齐锐看到的却是于国于民的危害,“是孤糊涂了,如果外头确实不怎么把朝廷的这条禁令放在心上,也只有省吾,才会先想到朝廷律法。” 安王跟敏王开销又大,把主意打到这上面是迟早的事,齐锐出的也是个好主意,只是能不能立即用,他还要跟云有道再商量商量。 毕竟他现在争的不是一朝一夕,御座上的那把椅子,想得到并不容易。 齐锐也没指望静王仅凭一份折子就立时把他当兄弟,有点儿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闭关锁国的害处,不管这本最后是个什么结尾,他既然来了,能做点儿什么就做点儿什么,何况还可以随手给打不死的梁沅君一个意外之喜。 …… 林家不止在海运上掺了一脚,出海的船队里,有一条大船就是属于林家的,甚至林夫人自己,都有股子在里头。 梁锟从林夫人那里打听清楚了整个流程跟回报率,顿时对梁沅君佩服的五体投地,梁沅君跟他说的十倍利简直就是少说了,这宝船一开,搬回来的简直就是金山银海。 他兴冲冲的把梁沅君的建议抄了一遍,揣到怀里就要去安王府。 林夫人却在惦记另一件事,“你这是又往哪去?” 林夫人一向不过问梁锟的行踪的,今天却要拦他?梁锟有些纳闷,“我去见安王殿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往外跑?林夫人将梁锟摁到椅子上,“你坐下,我话都没说呢,你就跑,”梁锟倒是把自己要问的问完了,却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我问你,你这几天去找杜氏了没?” 提起杜氏梁锟就一肚子火气,“去了,门上的人说她还是山里没回来了,我看她既然那么喜欢听经,不如直接出家了的好!大家省事。” 林夫人被梁锟的话气的肝儿疼,“出家,你的世子夫人出家去了,对你对梁家是什么好听的名声?”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不出家,嫁到夫家两年,出家了,外头得怎么传梁家? 梁锟才不在乎这些呢,如果杜丽敏不回来了,那梁沅君回来的可能性就更大了,“那又如何?我听您跟父亲的话,去了好几趟了,她就是不听我的话,我能怎么着?这出家从夫,杜家真是好家教,不如你给岳母写封信,就说再不老实回来,我就跟她和离!” “呸!”林夫人啐了梁锟一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告诉你,只要我活着,就把你的心思给我收起来,杜氏那边我自会去,如果她回来了,你收收心好好跟她过日子,赶紧生个嫡子出来,不然以后有什么变化,别怪我这个当娘的没护着你!” 梁锟不耐烦的偏过头,“我倒是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她也得肯跟我过才行,您也不是不知道,自打她嫁进来,哪有一点儿当媳妇的样子?成天对我指手画脚管东管西!” 德言容功一样不占,还跟梁沅君处不来,梁锟想不起杜丽敏一点儿好处,“她不愿意回来就不回来吧,将来我再寻个知冷知热的收在身边便是,孩子也不缺人给我生,大不了将来生出来了记在杜氏名下便是了,梁家不缺她那点儿供奉!” 林夫人没想到梁锟居然打这样的主意,敢情他还想让杜丽敏给梁沅君腾地方?想到有可能梁沅君重回侯府成了儿子的女人,林夫人怄的两眼发黑,“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这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若敢起不该有的心思,我立时去把你大哥认回来,再让你父亲上书请朝廷收回你的世子之位!” “娘,你,”梁锟没想到一直最疼他的林夫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你心里只有齐锐那个儿子!想认他回来,我告诉你,不可能!” …… 梁锟不肯真心实意请杜丽敏回府,林夫人自己去了几次,也都吃了闭门羹,她一怒之下,直接跑到山里找杜丽敏去了。 杜丽敏已经收到家里的信,杜家的意思目前局势尚不明朗,杜家跟梁家还不能直接撕破脸,所以这门亲事还得维持下去。 但杜丽敏却不想再回到侯府去跟梁家人打交道,干脆躲到山里享清净。 林夫人看着面色红润的杜丽敏,满心的不快,“你倒是清闲!” 杜氏让海棠奉茶,笑道,“我也觉得在这里挺好的,每天听师太讲经,抄经,便是养花种菜,真会有一种山下种种繁华,不过是过眼云烟的感觉。” 林夫人被杜丽敏的话气的不行,“你倒是清静了,怎么不想想家里呢?你是梁家的媳妇,可曾尽过该有的孝道?” “夫人,”海棠上前一步,曲膝道,“我家小姐到庵里来,每天抄经食素,就是为给咱们侯府求平安,给老夫人求长寿的。” 杜丽敏怎么会不想好借口就走? 她理由正当着呢,这阵子侯府是多事之秋,她为了家宅平安,为了长辈的健康才到山里受苦的,“海棠,去把我抄的经书给夫人拿来,” 杜丽敏笑眯眯的看着林夫人,“母亲不也常夸我身边的杜鹃绣艺超群嘛,我特意叫给您绣了部经书。” 她现在哪有心情颂经?林夫人被杜丽敏弄的没了脾气,她强压心里的不满,缓声道,“前阵子的事情如今都过去了,家里的情景锟儿应该也跟你说了,你在庵里呆的时日也不短了,过两天我叫他过来接你如何?” 梁家的事情解决了杜丽敏当然知道,她之所以躲到山上来,就是不想被接回去,“我在佛前许愿,如果侯府的事情能顺利解决,世子前程无碍,祖母身体能好转,我便在庵里抄一年的经文,如今我所求的都实现了,怎么能不还愿呢?” “你,”林夫人没想到她都亲自来了,杜丽敏居然给她这么一个说法,在庵里住一年?“你不只是梁氏的宗妇,还是锟儿的妻子,不在长辈跟前尽孝也就罢了,连自己的丈夫也不顾了么?” 杜丽敏早就收到了梁锟去见梁沅君的消息,这样的男人她还给他当什么妻子?“母亲言重了,百善孝为先,如果这次我不如期还愿,万一佛祖怪罪下来,媳妇有什么事也就罢了,万一再影响到咱们侯府上下,叫媳妇如何自处?” 至于梁锟的生活问题,杜丽敏一笑,“世子身边不还有柳絮跟飞羽么?如果母亲担心世子她们不能将世子照顾好,不如亲自再挑一个得力的人放在世子身边,”柳絮跟飞羽是梁锟之前的通房丫鬟,都是林夫人给的,左右杜丽敏不准备跟梁锟过下去了,林夫人往他身边安排多少人,杜丽敏都不会在意的。 “那些人再多,你才是他的正妻,哪有当妻子的不为丈夫打理后宅的?而且锟哥儿也十九了,你们成亲一年多,至今还没有好消息,难不成你还要再叫我们等个两三年?”林夫人不知道杜丽敏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要在山里住一年? 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以后梁府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第64章 连男人杜丽敏都不要了, 还管他跟谁生几个子女,她一脸为难, “母亲说的也是道理,要不母亲您做主,帮世子挑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迎进府里当姨娘,既可帮世子打理内务,还能早些为梁家开枝散叶……” 只要杜家不倒, 她什么时候回去都是世子夫人, 妾室们什么时候生, 生多少杜丽敏无所谓,一群妾室庶子, 也影响不到她的地位。 林夫人没想到杜丽敏居然连这种主意都想的出来,“你可不能犯傻!” 梁锟的心都在梁沅君身上, 林夫人太需要杜丽敏回去帮她把儿子拉回来了, 谁知道她居然油盐不进, “难不成梁家要出庶长子?” 杜丽敏垂下头, “大哥也在还在外头么?”梁家本就是没有什么规矩的人家, 她也不会傻的去跟梁家人讲规矩, 而且就算是扳规矩, 只要她这个正妻不死, 便是梁锟后宅佳丽三千,也照样动不了她的一丝一毫。 林夫人没想到杜丽敏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你,你真是, 我亲自来劝你回去,是真心为你着想,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当我不敢给锟哥儿抬个妾室回来么?那可是在打你的脸!” “母亲只管以梁家子嗣为重,不必为我考虑太多,对我来说,侯府的平安跟祖母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杜丽敏神情郑重,她这可是在为梁家牺牲,梁家将来根本没有理由指责她。 …… 简宗颐看着大腹便便的梁沅君,想到他今天来的目的,神情讪然,“我算着日子,你的产期也快到了,所以想着过来看看你。”她曾经是他的妻子,怀着他的孩子离开,他为她担心也是正常的。 梁沅君没想到简宗颐会过来,这让她多少有些惊喜跟小小的得意,“产期还有一个月呢,不过,” 她浅浅一笑,低头抚着腹部,“前阵子折腾的太厉害了,虽然这两个月我一直用心保胎,不过产婆说肚子已经靠下了,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就会出来的。” 听梁沅君提起前阵子,简宗颐多少有些尴尬,怎么说梁沅君也是他的妻子,怀着孩子被逐出府,即便错在她,简宗颐也觉得自己对梁沅君还是有些亏欠的,尤其是她见到自己不吵不闹,还像往昔那样温婉大度,“我听母亲说你把之前准备的产婆都赶回去了?你再找的怎么能跟国公府里的比呢?” 国公府里的产婆再好,梁沅君也是不放心的,“没事的,侯府已经帮我把产婆跟乳母都准备好了,” 不只是国公府,便是广宁侯府梁沅君也不会百分百放心,她宁愿叫自己铺子里的掌柜去再找,也不敢用那些人的,所谓的“侯府准备好的”,不过是推辞简宗颐的说法罢了。 梁沅君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跟简宗颐纠缠,她一脸失望道,“镔哥儿还好吧?我以为你会把镔哥儿也带来的。” 简宗颐没想到梁沅君还会跟他提简镔,“母亲这阵子到处带着镔哥儿出去小住,为的就是让他忘了你这个母亲,所以,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吧。” 她怀的她生的,养到三岁了,让她就当没有?梁沅君火气上扬,“世子说的好轻松,是不是我肚子里这个,也得早早的就当没有?” 还敢来质问自己?简宗颐原本的一点儿愧疚之心一下子被问没了,“这不是应当的么?难不成我还要把他送到你这儿来?那等他大了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告诉他你当初是如何骗了我骗了简家么?” 如果田家没有招出她事先知情,她还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明知自己的出身,还苦心隐瞒,梁沅君再聪明也想不出洗白的理由,“我不是为自己辩白,我只求你看在大家夫妻一场的份上,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是你,十二岁的时候突然知道自己不是简家的世子,而是被抱错的奴婢之子,你会不会跑到国公跟夫人跟前,把前因后果交待清楚?” 简宗颐不会的,说白了他们都是一路人罢了,只是他没有遇到这样的事,便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讨伐她。 简宗颐哼了一声,“护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岂会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天只要见到薛老夫人跟申夫人,两人就在他耳边嘀咕,说来说去还是怪自己当初不应该不顾门第悬殊,硬要娶梁沅君,如果挑个根基深厚的人家,断然不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 只说不可能发生,却不说真发生了自己会怎么选择,梁沅君懒得再跟简宗颐争论,“你是堂堂的护国公世子,一举一动多少人盯着呢,跑到这里来,小心被人看到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就不好了。” 想到自己一“难产而亡”,简宗颐便可以再挑一门亲事,梁沅君心里更不平了,“我身子重不能久坐,世子有话快说吧。” 自觉自己占了上风,简宗颐没再计较梁沅君的态度,“昨天鹏举交给殿下了一个条陈,建议殿下买船出海,这主意是你给他出的吧?” “买船出海?”没有造火器?梁沅君愣了一下,“有这等事?这关我什么事?” 简宗颐根本不信梁沅君,“海货生意利润丰厚的事你也跟我提过,还说过简家可以借着林家在南边的关系,把生意做起来,就梁锟那脑子,他能想到这个?还跑去跟殿下建议?” 不用问,肯定是这个建议被采纳了,梁沅君微微一笑,“我以前是跟世子提过,世子不是没放在心上么?海运生意利润丰厚根本不是秘密,尤其是林家自己也有参与,我可以跟世子说,难道锟弟就不能跟殿下提了?” 梁沅君的话合情合理,但简宗颐怎么都不会相信,梁锟那种有勇无谋之徒,怎么会想到这个?“他可以提,但也得他能想出来这个办法才行,林家做海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要是有心早说了,怎么到了现在才跟殿下提起?” “之前他不提,可能是真的没想起来,家里的生意都是我跟母亲在经手,他是从来不问的,至于现在为什么会想起来,应该是想帮殿下解忧吧,毕竟广宁侯府对安王殿下的忠心,不能总停留在口头上,总得让殿下看到侯府的用处,”梁沅君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殿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世子总不能让殿下只依靠奉恩侯府跟护国公府吧?您也知道,敏王殿下可是最最礼贤下士的。” 简宗颐被梁沅君说的哑口无言,但他心底的疑虑并没有因此消除,就听梁沅君又道,“漫说此事跟我无关,便是这主意是我跟锟弟提的,那又如何?我跟世子已经全无关系,总不能还继续帮世子出谋划策吧?侯府将养我抚养成人,到现在还一直照拂着我,为侯府尽上自己的一份心力,难道不应该么?” 简宗颐觉得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你总是常有理,算了,我也就是白问一句,左右什么时候你也是不会错的。” 梁沅君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做了几年完美妻子,最后得了这么个评价,“呵,我怎么会不错呢?很多事情我都错了,最错的便是相信了世子的话,以为你会是我的良人,”她背过身去,“如果没别的事,世子就请回吧,这里不适合世子再来。” 当初看中梁沅君的人家不胜枚举,甚至两位王爷都有意纳她为侧妃,如果不是梁沅君坚决不肯为妾,恐怕他也没有机会,简宗颐尴尬的咳了一声,“我没有别的意思,算了,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反正都是为了殿下好,谁上的条陈也不重要。” 他心里一向看不上的梁锟抢了先机,在安王跟前出了风头,简宗颐心里不怎么舒服是真的,“说起来便是我给了殿下这样的建议,将来还得林家帮忙。” 简宗颐想了想又道,“殿下对鹏举的建议很有兴趣,国公府也准备掺上一股,将来货物运来的,府上也有现成的铺子。” 梁沅君撇撇嘴,谁看见银子不想赚?“下来怎么做得看安王殿下的了,我也给不了什么建议,你们才是干大事的人。” …… 简宗颐一走,梁沅君立时便让人去请梁锟,“你这就去跟殿下建议,现在买船出海太慢了,不如直接派人去南边,就地将那些海商运回来的货全部吃下,然后运回来加价出售,当然,船也要着手,那个才是长久之计。” 自己的条陈被安王跟奉恩侯夸了好几次,梁锟心里也挺得意的,“我知道了,不行的话我亲自往南边去一趟,凭着刘家跟梁家的面子,谁敢不将货卖给咱们?” 什么也没有巧取豪夺来的快,梁沅君只当没听见梁锟的话,“我说的火器的事,你怎么没跟殿下提?” 梁锟道,“我觉得那个得再好好想想,”见梁沅君变了脸色,他忙陪笑,“我是准备自己找人在庄子上试一试,差不多了再献给殿下才更保险不是?不然殿下还以为我胡说八道呢!” 梁沅君把火器说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但火/铳梁锟也是见过的,并不觉得有多么的厉害,梁沅君画的那些虽然跟火铳不同,但梁锟还是觉得道理应该差不多,与其拿给安王被人笑,倒不如自己弄出点儿名堂来再拿出去。 梁沅君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左右梁锟,“那你快着些,多请些能工巧匠,若是没有银子,”她回到卧房取了几张银票出来,“你把这个拿去用,这事儿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了,”她又将简宗颐来的事情跟梁锟说了,“你的条陈已经让简家不快了,这个火/器,一定不要被人知道了。” 梁锟点点头,却没有接梁沅君的银子,“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拿银子给我?放心吧,我有银子,等你说的火器造出来了,我带你去看!” …… 一个大肚子不老实呆在府里安胎,还在这儿搅风搅雨的,郑老夫人将下头人送来的字条扔到桌上,“真是个贱人!” 薛新桐拿起来看了,“祖母,世子这是对梁沅君余情未了么?”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万一这两人还勾勾搭搭,将来梁沅君又被接回国公府,即便不再是正妻,凭她的心机手段,薛新桐也是降不住她的。 郑老夫人轻啐一声,“想的倒美,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她看了一眼孙女,“天儿是越来越热了,你带人去收拾东西,咱们一起去城外的庄子里小住些时日。” 薛新桐最信服的就是祖母了,“是,我这就去。” …… 齐锐没想到再搬家时,自己小小的宅子居然大了这么多,他讶然的看着被修整一新的院子,“这是怎么回事?” 齐家是锁了门儿走的,李娇鸾也不知道啊,她看着几乎找不出原样的院子,“是啊,怎么都变了?”她们的屋子呢? 齐锐这边门一响,已经有人从里头跑了出来,打头儿的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后头还着跟一群男男女女,看到齐家人,二话不说就跪下磕头,“小的见过大公子,见过老爷,见过太太!” 听见叫他“大公子”,齐锐就知道这是梁家的人了,“你们是梁家的?这宅子也是你们主子的主意?” “小的姓方,是被老夫人捡回来的,是老夫人派小的几个过来先帮着大公子收拾宅子的,”不等齐锐问,方管事便把薛老夫人的安排尽数说了,又领着齐家人在各处一一转了,“老夫人也过来看了,说是原来的院子格局很好,咱们也就些微动了动,把大公子之前的小院并到外院当客院,太太跟少奶奶还有两位小姐,在里头各有院子。” 孟氏目瞪口呆跟着齐秀才,“秀才,这是怎么回事?” 这阵子她也大概猜到了,齐锐只怕真的是人家梁家的儿子,现在人家把宅子都悄没声息的准备了,孟氏心里越来越慌,“锐哥儿,你真是要回梁家?” 齐锐过去扶住孟氏,“我是您跟父亲的儿子,能回哪里去?”他漫步廊间,“一个小小的主事,居然能富贵到这般地步,母亲,您说我要不要换个地方当官?” 孟氏也被邻居家的宅子吓了一跳,贺御史家她也是去过的,虽然比他们住的大了许多,但看上去也就是地方大些,许多地方明显都旧了,但这边可就不一样了,扑面而来的就是富贵之气,雕梁画栋一色族新,宅子后头居然还有处塘子,里头养着荷花,“靠他家老爷的银子能置起这些?” 孟氏跟着梅家嬷嬷也懂了不少道理,“还是算了吧,你就当你的翰林吧,这么着当官,万一哪天被朝廷拿了,不都给赔出去?” “还是您最明白,”齐锐哈哈一笑,“这宅子我看咱们也是还不回去了,那就先住着吧,至于什么梁家侯府的,您别想那么多,只认准了我是您的儿子便行了,之前咱们什么样,接下来还什么样就行。” 他回身冲跟在后头的方管事道,“你们回去跟老夫人说,宅子我收下了,但是你们我是不收的。” 现在薛老夫人把两家宅子合成了一家,他难不成还请人将院墙垒上? 或者是清高的只住原本自己买下的几间屋子?跟薛老夫人达成默契之后,齐锐已经不再刻意拒绝薛老夫人的礼物跟帮助了,说穿了这些也是原身该得的,留给梁锟还不如他替原身享受了呢,也省得因为这些东西,再跟薛老夫人推来推去。 这些人被派来,是要伺候新主子的,结果被送回去?方管事上前一步,“大公子,小的们这次过来,老夫人交代了,只当是给咱们这些人寻个妥贴的去处,省得她百年之后,大家在府里不招人待见。” 齐锐听懂了,方管事是告诉他,他们全是薛老夫人的人,他接过方管事递过来的匣子,打开一年是一摞身契,“我知道了,那你们就留下吧,但你们既入了我齐家的门,便跟那边再没有交道,若是谁跟侯府那边沾着亲,趁早说出来,我放你们回去,左右我这儿也用不了这许多人。” 方管事听见齐锐留下他们,忙带人跪下给齐家人叩了头,“小的都是老夫人的人,这次是一家子过来的,并没有谁跟侯府还有交情,”就算是有,那些人将来也是要跟着齐锐的,这一点薛老夫人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 方管事退下之后,李娇鸾带着新买来的丫鬟婆子,在梁家旧仆妇的带领之下,各自挑好了院子,自去安置。 齐锐见齐秀才一直愁眉不展,知道他心思敏感,这是又想多了,“父亲,您是不是想回清水村去了?” 齐秀才点点头,住着梁家的宅子,用着梁家的下人,他心里这个弯儿拐不过来,“我这一出来就是几个月,再不回去,把孩子们耽误的太久了,”他那个蒙学才开了没多久,就放假几个月,恐怕学堂里的孩子们都走光了。 “你也知道,我跟你母亲苦日子过惯了,乍一到京城哪儿哪儿都不适应,倒不如回清水村过着自在,”齐秀才又找了一个借口,但他说的也是实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京城再好,他也想回到清水村过自己的日子。 之前留下齐秀才在京城,也是担心梁锟跟梁沅君找齐秀才的麻烦,现在危机解除,齐锐也不想委屈了齐秀才,“那也好,你们回去可以,但咱们这次买的小丫鬟跟粗使婆子你们要带走几个,总不能我都做官了,还让母亲每天洗衣做饭吧?” 孟氏自跟了齐秀才,也就这阵子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齐秀才也不忍心她回去之后继续之前的日子,何况他们现在手里也有些积蓄了,几个人还是养得起的,“那也成,不要几个,两个就行了,家里本就没有什么事,用不了那么多人,去的多了还乱的很,只是,”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让巧蕊跟银妞留下来,这阵子她们跟着嬷嬷,跟变了个人似的,我寻思着姑娘家还得像样一些,将来也好寻门好亲事……” 这个就算是齐秀才不说,齐锐也是要将她们留下的,不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是多读点儿书学些道理,对两个女孩子来说,也是受益终身的事情,“我正想跟您说这个呢,让巧蕊她们留下跟娇鸾做个伴儿,不然这么大的地方,就我们两个,太孤单了。” 自己说什么齐锐都答应,齐秀才觉得齐锐还是自己的儿子,不由也高兴起来,“那好,左右咱们离的也不算远,没事的时候,我跟你母亲便过来看你们。” …… 薛老夫人听说齐锐这次收了宅子跟下人,高兴的连晚饭都多吃了一些,“肯收就好,肯收就好,”收下了就说明孙子开始把她当祖母了。 她也不休息了,扶着丫鬟站起身,冲鲁嬷嬷道,“走,咱们去清风阁去,我记得他祖父也好舞文弄墨装个读书人,遇到人家说什么这个版那个版的古书,就买回家里收着,还有纸呀笔呀的成匣子的买,偏家里这两个都是不弄这些的,咱们去寻寻,寻出来了都给锐哥儿送去!” 吃了晚饭动动也好,何况清风阁那边比瑞福堂还凉快一些,鲁嬷嬷忙应了,带着几个大丫鬟,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清风阁去了。 …… 林夫人听说薛老夫人带人去清风阁了,无奈的笑了一声,“也就老夫人这个时候还有这个闲心,”她这会儿心里只怕除了齐锐,再没有旁人了,想到这个,林夫人心里一阵儿难受,她看着正跟自己磨着要出门的梁锟,“你真的要亲自过去?” 梁锟再次肯定的点头,“这个主意是我给殿下出的,自然要过亲自去一趟才放心,而且舅舅也在那边,我去也最合适。” 他过来是跟林夫人商量去南边的事的,顺便再让林夫人给他准备一笔银子,他把梁沅君的主意跟安王说了,又被安王狠狠称赞了一番,还把去收货的差使交给了他,这次梁锟可是下定决心要表现一番的。 第65章 儿子愿意上进林夫人也是乐见的, 而且他去了江南,自然跟梁沅君无法联系了, 这更让林夫人满意,“唉,如果你走之前能去再见见杜氏就好了,你不在家,她一个女人呆在庵里也不是个办法, 她说是为了侯府还愿呢, 咱们不能挡了她的孝心, 不如将人接回来,就在后院修个家庵, 请了菩萨回来每日供奉不也是个办法?” 即便对杜丽敏有诸多不满,林夫人还是认为她回来才是最好的, 总不能真的弄个良妾回来, 将来生出庶长子来, 侯府更没脸在京城呆了。 梁锟在林夫人这儿拿了银子, 正高高兴兴的要干大事去呢, 偏林夫人说这些叫他扫兴的话, “她想还愿就还愿, 想出家便出家, 母亲您管她做甚?” 见林夫人板着脸不说话,梁锟又道,“我走了之后,您叫人多去看看沅君,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您一手养大的,现在又落到这般可怜的境地,咱们侯府不管她,谁来管她?” 提起梁沅君,梁锟不由替她委屈,“杜氏活蹦乱跳的跑到山里避暑去了,沅君挺着个大肚子那么可怜,你也太偏心了。” 还“沅君”?林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她猛的一拍桌子,“你给我住口,什么沅君?我没生那种不要脸的东西!你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也趁早给我收起来!” 梁锟一怔,他没想到自己对梁沅君的心意林夫人居然已经知道了,不过知道了更好,他索性就把话跟林夫人挑明了,“是,从我知道她不是我亲姐姐开始,我就喜欢她了,现在她沦落到这个田地,我更不能不管她,我已经跟她说好了,等她把孩子生下来送给简家,咱们就把她接到府里来,左右以后她也不用出门去了,留在府里陪着您不正好么?” 林夫人伸手拿起枕边的沉香如意,直接砸向梁锟,“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想叫她进府,除非是我死了!” 梁锟没想到林夫人会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不就是女儿变儿媳么,有什么不好的?沅君哪一点儿配不上我?这次给安王出的主意,其实也是她给我出的,连去江南,也是她让我去的,这样处处为我着想的女人,你到哪儿找去?我不管,这辈子我就认定她了!” “你,你个孽子!”林夫人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 薛老夫人从清风阁抬了一大箱子东西回来,才听说了林夫人请大夫的消息,等鲁嬷嬷问出了事情的真相,薛老夫人冷笑一声,“这才叫自作自受呢!” 她想了想,“你去跟夫人说,世子想出去建功立业,当父母的怎么能拦着?让人给他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鲁嬷嬷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薛老夫人的意思,这京城距江南千里之遥,等梁锟回来,梁沅君也被送出去了,“是,奴婢这就去跟夫人说。” …… 梁沅君知道自己要早产,但也没有想到会提前快一个月,幸亏产婆是一早寻好接到宅子里住着的,她一发动,就赶紧叫人将她扶到了一早准备好的产室里,“寒星你跑一趟,去侯府跟老夫人报一声,一定要见到老夫人!”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梁沅君还是感觉到了,林夫人对她态度明显的不同,近一个月,林夫人都没有叫人捎过只言片语给她,这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倒是薛老夫人,一向是个言出必践的人,她说了保自己平安,就不会用下三滥的招术对付自己。 一旁的娄妈妈也是急的很,她一推寒星,“赶紧去呀,你个大姑娘在这儿又帮不了什么忙?” “顺便再去保和堂请个大夫过来,”梁沅君又道,万一她有什么意外,有个大夫在旁边,比产婆还是有经验的多。 娄妈妈看着寒星跑出去了,才将孤月送上来的燕窝粥端到梁沅君面前,“趁着这会儿您还能熬得住先惦惦吧,您不是头一回了,应该会快的,”她跟产婆私下议论过,梁沅君这一胎孩子个头儿不会太大,生产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梁沅君怀上孩子后的几个月亏损太大了,自己的身子毁了不说,孩子在里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梁沅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端起碗来三两口将燕窝粥给喝完了,“你一会儿叫人再下碗鸡汤面,谁知道要耗多久呢!” 娄妈妈是她用银子喂饱的人,用起来还算放心,“你去盯着那些人做,”梁沅君握紧娄妈妈的手,“妈妈,寒星几个是姑娘不懂这里头的厉害,我的命就交给妈妈了,你放心,只要我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答应妈妈的绝不食言。” 这个时候想要一个女人的命,既简单又合理,梁沅君一直防着的就是有人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动手脚,从搬到城南宅子之后,她就一直留心观察身边这些人,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但关键时刻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娄妈妈重重的点点头,反正林夫人只让她盯紧了梁沅君,并没有说要害她的命,她这银子收的毫无压力,她抬头看着简陋的产室,想不通明明有一早就准备好的地方,为什么梁沅君非要在后院另准备一间出来,还消毒啥的,“您为什么非要临时换地方呢?” 梁沅君装没听见,有道是狡兔三窟,她现在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了,偏她怀着身孕,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临时换个产室,再把之前准备好物品都换了,是她仅有的自保手段了。 …… 郑老夫人也没想到梁沅君发动的这么早,她心里庆幸自己下手的早,不然还真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见薛新桐一脸担忧,郑老夫人微微一笑,“给你姑祖母做的裙子可曾做好了?等咱们回去的时候,你拿给她。” “祖母,梁氏那边……”薛新桐这会儿哪有心情做什么裙子啊,她真的很想亲眼到城南梁沅君住的宅子去看一看,“真的能成么?” 一个女人正生产的时候遇到大火,就算不烧死,也得吓的难产,郑老夫人拍拍薛新桐的手,“放心吧,有祖母在呢,你呀就是心太软,将来你是要嫁到护国公府的,那是个什么地方你还不清楚?女人要是不狠,在国公府是站不稳脚跟的。” 就看申夫人,这些年死在她手里的妾室通房庶子庶女还少了?“只可惜薛家不能成你的依靠,到了简家且得熬呢!” 想到这个,郑老夫人心疼的理了理薛新桐的鬓发,如果儿子争气,她是绝不会让最心爱的孙女嫁到简家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梁氏,但梁氏能嫁进护国公府,便是她的本事,你没事想想她平时的所作所为,好好跟着学学。” 薛新桐嗫嚅片刻,“可那边府上好像并没有要来求亲的意思……”说不得她们只是空欢喜一场。 郑老夫人冷笑一声,“这次国公府也是被梁氏害苦了,便是梁氏难产而亡,可起码这几年,简家都要承认她是你表哥的原配,前头还有镔哥儿在,你表哥这婚事就得受影响,倒不如你嫁过去,两家知根知底的,多余的话一句也不用讲。” 难不成简家去一家提亲,先跟人悄悄说一声,梁沅君是假千金,已经从简家祖谱上移除了,你家女儿几年之后,就能正名成为原配发妻了? “可是,”薛新桐垂下头,自己父亲不争气,简家未必能看上薛家的门第,“咱们家里并没有能够帮到国公府的地方。” 郑老夫人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你过去为他们打理内务生儿育女,难道就不是帮他们了?非要寻一门得力的姻亲才叫帮?你放心吧,这事儿有我呢!” 如果简家敢生出别的念头,她也能叫简宗颐娶不上媳妇! …… 鲁嬷嬷跟着寒星才拐进巷子,就看见不远处浓烟滚滚,巷子里的住户纷纷从家中冲出来,“走水了!” “谁家?里长呢?” 鲁嬷嬷心里一紧,挑帘冲前头的车夫道,“先把车停在路边,叫人过去看看!”这大白天的居然会走水,也太奇怪了些。 没等去打听的人回来,寒星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我去看看,”想到梁沅君之前的种种举措,寒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梁沅君听见正房走水的消息,心里一紧,果然,有人是不愿意她活着的。 “小姐,怎么办?”娄妈妈跟产婆都吓坏了,“咱们怎么办呀!?” 梁沅君一把扯住想要往外跑的产婆,“你去哪儿?” “走,走水了,快逃啊,”产婆虽然收了梁沅君的银子留在她身边,但却没有把命卖给她,“我要走,我家里还有孩子呢!” “娄妈妈,你去看看,叫前头的人赶紧救火,”梁沅君深吸一口气,“嬷嬷,你要是走了,我跟肚子里的孩子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你来时也看到的,咱们这里离正院还远着呢,那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这里,求你帮我把孩子接出来,我定有重谢!要是真火烧过来,你也可以从后门走的。” 产婆在梁沅君这儿也住了小一个月了,平时梁沅君对她极好,想到雇主一个没男人的寡妇,娘家又不肯认回,若是再死在这里也太可怜了些,“成吧,那咱们都快着些,你别怕疼,” 她探头看了看窗外,“要是火烧过来,我可是真的顾上不你的。” 梁沅君重重点头,“我知道的,我这儿也快了,嬷嬷,你帮帮我!”这会儿只有先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救自己的命! …… 鲁嬷嬷好不容易扶着小丫鬟挤进了梁沅君住的宅子,她人还没站稳,一股热浪便冲了过来,“怎么,怎么会这样” 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的衙差刚收了水龙,前头车夫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嬷嬷,听这位大哥说,是有人故意放的火,里头全都烧没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鲁嬷嬷的身子还是晃了两晃,“人没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看了车夫一眼,这蠢的,话都说不利索,“咱们的人已经进去了,有几个受了点儿伤,也有叫烟呛着的,都抬到外头医馆里去了,不过这家人命大,都跑到后头院子里躲着了,没出人命。” 就是前头的正院烧的差不多了,损失不可谓不大,他听车夫说了,他们是广宁侯家的,“这位嬷嬷,里头住的是什么人?” 听说梁沅君没事,鲁嬷嬷的心放回肚子里,“呃,老婆子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这里头住的是老婆子的一位亲戚,年纪轻轻的就遇到这样的事,”她从腰里摸了几两碎银塞过去,“辛苦大家了,来时匆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这点儿银子差大哥拿去请大家喝杯茶。” 入手的银子足有三两,够大家喝一杯了,“谢谢嬷嬷,咱们都是侯爷的人,哪里需要这么客气,”差役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嬷嬷进去跟贵亲说一声,这以后得小心着些了,这是有人想要她的命呢!” 鲁嬷嬷点点头,“谢谢大哥了,那我进去看看?” 差役点头让开一条路,“您小心着些,里头的火是扑灭了,但保不齐哪儿还藏着火星儿呢,不过后头院子离主院远,又没多少东西,倒没烧过去。” …… 鲁嬷嬷扶着小丫鬟,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走到后院跟前,就见娄妈妈已经冲了过来,她如同看到了亲人一般,“嬷嬷,您可来了,这可怎么办啊?” 梁沅君叫娄妈妈去前头看火势,她是前院的大火给吓回来的,之后留在后院儿的丫鬟婆子们,都被梁沅君派到院门处防火去了,也幸亏梁沅君买的这处宅子是一位富商所修,门后都备着吉祥缸,倒也不缺水,可饶是如此,大家也都弄是满是泥水一身狼狈,这会儿前头火灭了,才都不顾规矩的坐在台阶上,大口喘着气。 “小姐呢?”鲁嬷嬷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她没想到梁沅君身边这些人还挺机灵的,“幸亏你想到把人抬到这里来了!” 娄妈妈心里把梁沅君当神仙一样了,“是咱们小姐早有预料,一发动就叫人把她送到后头来了!” 娄妈妈念了声佛,“佛祖保佑,小姐前两天说前头太吵闹了,不如后头清静,叫咱们在后头又布置了一间产室,也幸亏咱们都去了后头,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鲁嬷嬷扫了一眼台阶上的人,看上去虽然狼狈了一些,但都没有受伤,她看着静悄悄的产室,“里头生了没有?” “啊?”娄妈妈这才想起来梁沅君,她嗫嚅片刻,叹了口气,“生是生了,但是,”想到一个大肚婆一边阵痛,还要不停问着前头的火势,娄妈妈抹了把眼泪,“小小姐没保住……” “没保住?那小姐呢?”鲁嬷嬷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抬腿往屋里去,“小姐怎么样?” 娄妈妈跟在后头小声道,“小姐人没事,就是,什么话也不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说这都是报应。” 鲁嬷嬷脚下一顿,不由想起当年的事来,若不是林夫人跟霜叶同时出了意外,别院里一场忙乱,也不可能让田嬷嬷得逞,“难为她能这么想。” …… 申夫人万没想到梁沅君就住在城里,居然有人敢在她生产的时候纵火,现在小孙女没有了,申夫人又气又疼,“我当时说什么了?将梁氏放在咱们的庄子里头养着,偏有人将好心当成驴肝肺,非要出去,好了,我的孙女呢?” 简宗颐原以为是自己母亲下的手呢,没想到她听到消息别旁人还激动,心里倒有些不确定了,“真不是母亲您……” 当初死在申夫人手里的人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申夫人被简宗颐的怀疑气的脸色铁青,“怎么可能是我,我再不喜欢梁氏,她肚子里的也是我的孙女,我跟孩子又没有仇,”不论嫡庶,都是她的孙女,何况简家子嗣单薄,便是庶出,也比没有的强,“这下倒好,该死的没死,我的小孙女却遭了秧!” 她在儿子跟前根本不却要避讳,张嘴就把梁沅君从头到脚骂了一遍,骂完之后犹不足意,“既然孩子生过了,你带人过去,将人给赶出京城,我不想再听到她的一点儿消息!” 一场大火,即将出世的孩子夭折了,简宗颐心里也很难受,但更让他恼怒的是居然有人敢在梁沅君生产的时候放火,梁沅君是早产的,能在她生的当天放火,可见对方是一早就盯上她了。 …… 孩子没了,月子还得坐,梁沅君还住在城南那所破败的宅子里,简宗颐由梁家来的门子带着,一重重迈过残垣断壁,“怎么不赶紧收拾收拾?” 梁家门子道,“是小姐不让收拾的,说是左右熬过一个月就搬走了,这宅子等闲了推倒重盖。” 这个时候还讲究这些,要叫简宗颐说,这会儿就应该另寻一处搬过去,住在这样的地方能舒服么? 等他看到面色苍白一脸死气的梁沅君,什么气都没有了,“你可好些了?” 梁沅君木然的看着简宗颐,半天才有气无力道,“劳世子下问,我挺好的。” 简宗颐这会儿也不去计较梁沅君的态度了,“这都是意外,你想开些,本来这个孩子也是个多病多灾的,兴许是菩萨不忍心她来这世上受苦,才将她叫了回去,你别太难过了……” 梁沅君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世子还真是会劝人,明明是有人趁着我生产的时候想一尸两命,可在世子嘴里,我倒应该谢谢她让我的女儿重回佛祖座下了?” 想到有人处心积虑的在害自己,并且成功了,梁沅君的火就不打一处来,她目光阴冷的盯着简宗颐,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以后镔哥儿有个什么闪失,你也会这么跟人说?” 简宗颐被女鬼一样的梁沅君盯的后背发凉,“不,不可能,我怎么会让镔哥儿出事呢?”他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我已经问过广宁侯了,确实是有人故意纵的火,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为你报的。” 为她报?梁沅君不屑的一笑,“被活活憋死在我肚子里的,是你的女儿,你的骨血,如果没有这场大火,我能顺利的将她生出来,那会是个多漂亮的孩子啊~” 想到自己的女儿,梁沅君的眼泪倒止不住落下,她哭了一会儿,才恨声道,“不管是谁,叫我抓住了,我一定会让他为孩子偿命!” 她抬头看着简宗颐,“原来咱们说好的,我生下孩子,便带着孩子离开京城,但现在我告诉你:抓不到凶手,我绝不会离开京城一步!” “这件事不只是我,广宁侯也在查,只要抓到凶手,不管是谁,我都不会轻易饶过他,但你不能留在京城,如果叫人看到你会怎么想?”申夫人已经对外开始报梁沅君难产亡了,如果让人看到梁沅君,岂不成了护国公府在撒谎么? 梁沅君哼了一声,“那是你们的事了,我不再是侯府的小姐,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谁又会见得到我?”没了这两重身份,上层圈子她进不去了,那些夫人太太小姐们,谁会知道她还活着? 见简宗颐还要说话,梁沅君将眼一瞪,“怎么?你还要逼我么?我儿子被抢走,女儿被害死,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是不是非要将我逼上绝路?” 简宗颐从来没见过梁沅君这么凶悍的样了,他忙道,“你躺下躺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便是我,这会儿也心如刀绞,可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在城西有处宅子,你搬过去吧。” 梁沅君摇摇头,“我不缺地方住,咱们既然已经和离了,以后还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好。”她要的就是光明正大的留在京城,现在目的达到,她连多看简宗颐一眼都不想,“世子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我这儿简陋的很,就不多留世子了。” …… 对于梁沅君生产的时候遇到有人故意纵为,害的孩子生出来已经没气儿了的事,林夫人也就感叹了一句,便抛到了脑后,倒叫薛老夫人有些奇怪。 见婆婆问她,林夫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媳妇是想到当年的事了,这算不算是报应?”自从知道儿子跟梁沅君之间不清不楚之后,林夫人对梁沅君再无一丝母女之情,“我看咱们的人留在她身边的时候也不短了,她又不是个没银子的,自己买人来就便是了,我现在啊,恨不得世上没这个人!” 薛老夫人一叹,“你说的也是,左右咱们承当她的也都做到了,”至于梁沅君说通简宗颐,许她留在京城的事,薛老夫人可不觉得是一件小事,但就如林夫人说的那样,这个女人跟梁家再无半点关系了,她只当世上没有这个人便好,管她打什么主意呢? 见婆婆等同自己的想法,林夫人来了精神,把自己想给梁锟纳个妾回来的事跟薛老夫人说了,确切的说,她已经叫身边的嬷嬷去找官媒了,只要姑娘出色,聘礼上头她是绝对不会亏待对方的。 给梁锟纳一个良妾回来?薛老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夫人,“你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林夫人是认真考虑过,“杜氏不肯回来,锟儿的院子里总不能没人张罗,而且,”她顿了顿,“我瞧着杜氏并不怎么得锟儿的意,便是她回来了,也未必能把锟儿的心拉回来,倒不如我从外头仔细挑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给锟儿做妾,这样锟儿身边也有人照顾,也不至于因为杜氏的缘故,把锟儿的子嗣也耽误了。” 薛老夫人是不赞成纳妾的,便是梁勇院子里的那些女人,有林夫人自己表示贤惠,给梁勇安排的,也有梁勇自己看上的,她是连个丫鬟也没往儿子了院子里塞过的。 但薛老夫人也知道杜氏根本无意跟梁锟继续过下去,薛老夫人觉得即便杜氏碍于两家的关系回到侯府继续做这个世子夫人,只怕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真心实意的跟梁锟过日子,如果是这样的话,与其两人相看两厌,倒不如杜氏继续呆在外头躲个清闲,“你看着办吧,但这人选一定要仔细挑挑,长相出身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性情要好,脑子也要清爽。” 林夫人没想到薛老夫人答应的这么爽快,忙起身应了,但她心里却不觉得性情跟头脑有什么重要的,纳妾么,自然美色是第一位的,若是人生的不美,怎么能把儿子给留住? …… 齐锐从方管事那里听说了梁沅君生产时家里走水的消息,他如今对方管事几个满意极了,方管事夫妻两个显然是薛老夫人精心为他们小夫妻准备的,里里外外一把抓,剩下的几房,也都各有本事,都不用他吩咐,门房车马采买居然各司其职,做起事来一板一眼。 连过来做客的苏栩跟梅氏夫妻,对他府上的这些人都连连肯定。 尤其是这个方管事,还会时不时的将外头的消息禀报给他,简直就是他的耳目。 “你可知道那火是谁放的?”齐锐有意考一考方管事,笑问。 方管事神情一凛,他只说了梁沅君那边走水,可没说这火是人为放的,“这个小的倒没想过,兴许是天干物燥,底下人做事不谨慎。” 梁沅君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走水之后呢?你可听说都有谁过去了么?” 方管事躬身道,“咱们侯爷过去了,小姐求他彻查,护国公世子也过去了,说要把小姐接到别处,被小姐拒绝了,如今小姐还在那边住着呢,但经过此事,小姐不会再被送走了。” 方管事继续道,“老夫人跟夫人都发话了,梁家以后跟她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个女人,生产的时候被人蓄意放火,孩子也没有了,真的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齐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凭他看时的认识,梁沅君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的,这留在京城,恐怕就是她的第一招了,“呃,我知道了。” 齐锐已经大概猜到要置梁沅君于死地的人是谁了,薛老夫人不是个狠毒的人,便是林夫人,虽然糊涂了些,也不会轻易要人性命,简家么,齐锐对简家并不了解,但古人最重子嗣,简家子嗣又单薄的很,在梁沅君肚子里的孩子尚不知男女的情况下,他们是绝不会出些下策的。 那剩下的就只有郑老夫人了,梁沅君只要活着,便是薛新桐如愿嫁给了简宗颐,对她也是个威胁,何况她还要再给简宗颐生个孩子呢? 如果生产的时候遇到了火灾,那只能说是时运不济,郑老夫人可以彻底的帮孙女清除了隐患。 …… 梁沅君一出月子便搬到自己名下另一处不大的宅子里去了,虽然没了女儿,但生活仍要继续,她不能让自己沉浸在丧女的悲痛之中,对她来说,以后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梁沅君的衣料跟首饰在那场大火里损失殆尽,万幸地契银票这些她是从不离身的,她一搬到新宅子里,便将所有的掌柜跟庄头都叫到家里开了个会,这些人都是她提拔上来的,一早就被她做生意的手段所折服,倒没有因为她不再是国公府世子夫人就弃她而去,反而认真的听她后头的计划,就如梁沅君告诉他们的那样,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有头脑有本事,这个京城便是个聚宝盆,机会银两,俯拾皆是。 汇百味给了梁家,梁沅君但准备再开新的酒楼,她知道自己不能跟广宁侯府抢生意,这次干脆走中端路线,那些吃不起汇百味,却对汇百味的菜品充满好奇跟向望的百姓,就是她的新客户。 梁沅君自问有得是耐心,她可以一边调理身子,一边把新饭庄的生意做起来,等到梁锟从南边回来了,海运的路子一通,她可以通过梁锟,也参股到海运上头,只要手里有了银子,再做事就容易的多了。 …… 齐锐等了一个多月,静王终于有动作了,但齐锐没想到的是,他没有像安王敏王那样,有什么事都会叫底下人出面,自己稳坐钓鱼台,而是亲自写了一份折子,建议朝廷开海禁,建市舶司。 这也叫齐锐对静王刮目相看,他知道云有道是静王的人,这种事只需要云有道随便发话,找几个门生出面就可以了,没想到静王居然亲自上阵,打响了第一炮。 有了静王这个先锋,齐锐也紧随其后,上了自己的折子,不但如此,他在上折子之前,还通过苏栩,跟梅氏还有梅家的掌柜见了一面,做了一次调查,虽然梅家人对海运生意颇为保守,但齐锐还是从这些话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齐锐的折子没有那么多引经据典,而是直接数据说话,把这些年沿海地区海运生意的现状,以及其中的利润仔细的摆了出来,这天下谁不爱银子呢?他不信看到这么丰厚的利润,永元帝会不动心,尤其是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 …… 安王没想到梁锟还没有回来呢,静王居然釜底抽薪上了这么一道折子,他气的在书桌跳脚大骂,更叫他气恼的是,大同军报,说是鞑子那边有异动。这份军报递不递上去,让安王左右为难起来。 递上去,无异就是告诉永元帝,边关或有纷争,欠饷的事便会被再次提起,静王便更有劝永元帝开海禁的理由了,但若是不报,真出了事,他就这个听政也要跟着吃瓜落。 简宗颐也没有想到好好的一个生财之道,居然会出师不利,但对于安王想将军报摁下去的做法,简宗颐还是不赞同的,这军报一路送来,经了多少人的手,是安王说没有就没有的?何况即便是多拖延几日,于开海禁又有什么用处? “孤不是想着鹏举正在那边收货呢,开海禁晚一日是一日啊,”这要是真开了海禁,海商们蜂拥而至,他们这些人想再赚钱怕是难了。 简宗颐也派了府里的管事跟着梁锟一起南下的,图的就是也赚一笔厚利,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咱们不争一时长短,而且海禁是太/祖时的国策,岂能说改就改?只怕朝廷上那些老臣们,都会好好跟静王说道说道呢!” “对,一个‘拖’字,”安王顿时又看到了光明,“你给鹏举写封信,让他不要在那边逗留的太久,赶紧回来。” 说到梁锟,安王又想起齐锐来,“梁家那个大儿子是怎么搞得,跟在老大后头瞎起什么哄呢?” 齐锐的折子安王也看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像齐锐那样写的折子呢,那是折子么?简直就是户部的账本,“我倒不知道,梁侯还生了个账房儿子!” 简宗颐也没想到齐锐会摆明车马站在静王背后,他那个折子虽然是四不像,但一条条账目算下来,叫人不由不心动,尤其是上头还说了能收多少税,这些税又能让朝廷做多少事,养活多少百姓,便是简宗颐,也不得不佩服齐锐的细致,“他后头只怕也是有人的,那些数字,可不是他一个寒门秀才能拿到的。” 安王神情一冷,林家?“来人,去请广宁侯。” …… 梁勇被安王叫过去训斥了一通,回到府里便直奔林夫人的院子,等他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完之后,林夫人一头雾水的看着在屋里团团转的丈夫,“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告诉锐哥儿这些了?” 梁勇一滞,“你没跟锐哥儿说过这些?那他怎么对海运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夫人撇撇嘴,“我倒是想跟他说,锐哥儿也得愿意见我这个娘啊,倒是锟儿,走之前把他舅舅在南边的生意问了个遍,我也没瞒着他,知道的都跟他讲了。” 梁勇这下不发火了,“你也是的,自己的亲儿子,怎么不知道多走动走动?”如果林氏跟齐锐关系好,齐锐做什么之前,他也好提前有个准备,像这次的事,他就能拦一拦。 林夫人一脸不高兴,“你当我没去么?可人家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亲娘,”想到自己但凡过去,李娇鸾对自己总是客气的不像一家人,林夫人就气闷不已,“前阵子母亲给他们置办宅子,我也没少往里头添东西,可怎么就暖不热他的心呢?” 提起齐锐,梁勇也是头疼,“罢了,我去见见他。” 林夫人也有自己的打算,“我有件事想跟你先商量商量,”她知道薛老夫人对妾室姨娘的态度,也知道薛老夫人很喜欢李娇鸾,但有些事不是光凭喜好就可以的,李娇鸾嫁给齐锐几年了,居然连个喜信儿都没有传出来,而且待人接物上头也差着些火候,“我想从林氏族里挑一个女孩儿过来,给锐哥儿抬个贵妾。” “啊?”梁勇没想到妻子居然在考虑这个,但男人嘛,谁没有个三妻四妾的,“这事你看着安排吧,不用跟我商量。” …… 齐锐没想到自己一道折子,倒把亲爹跟招来了,但他对这个父亲实在是无感,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他的絮叨,才道,“侯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圣上既把我派到了静王府上,那我便要以静王殿下为先,而且开海禁之事,静王殿下并无私心,便是我,也是以朝廷的利益为先,咱们做为朝廷官员,总不能因少数人的私利而断了百姓的生机呀?” 齐锐不等梁勇再开口,便给他了一大串数字出来,梁勇来做说客,他也可以借机给梁勇洗个脑,有用没用的,比坐着听梁勇说话强。 梁勇从来没知道齐锐口才居然这般好,他只知道那边有许多奇珍异宝,可以让海商们发财,却不知道原来海外有那么多的夺闻异事,更不知道原来这天下不只有大汉,鞑靼,倭国,在更远的海外,还有许多国家。 第66章 梁勇居然听住了, 直到齐锐放下茶碗不再往下说了,他才怔怔问道, “这些你都是从哪儿知道的?四夷馆的人跟你说的?” 齐锐点点头,他不能说自己生而知之吧?“我闲来无事,喜欢看些闲书,这些都是书来写的,侯爷, 外面的世界很大, 有许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 开海运不但可以增加朝廷税收,还可以让朝廷更清楚的知道那些番邦的情况, 总不能人家打到门上了,咱们还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吧?” 蛮夷小国还敢打上门?梁勇不信, 便他讲的事情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你也是个有才的, 怎么会看不清楚形势呢?唉, 你若是不想被人议论, 不帮安王殿下也没什么, 只是在静王府里混个闲差也就是了, 其他的千万别再管了。” 他可不想将来安王登基之后, 记齐锐的仇,“我知道我不如你们这些读书人聪明,但我在朝堂上几十年了,时局比你看的要准的多, 这冷灶烧不好,是会要人命的。” 又是这一套,到底谁烧的哪个灶会出人命,齐锐却不能告诉梁勇,只能泛泛的敷衍着他,等梁勇说累了,把人恭送出门。 跟安王和梁勇的反应不同,永元帝跟内阁几位大佬对齐锐这份折子都觉得满新鲜的,尤其是齐锐在后头还附了一张自己画的表格,让自己的主张更加一目了然,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在永元帝心里的印象,就因为这份折子,从词臣变成了能吏,“朕倒是把人送对地方了。” 首辅陈天然并不怎么喜欢齐锐,知道了他是梁怀乾的孙子之后就更不喜欢了,“臣也没想到齐省吾明明一寒门子,逐利之心却比满朝文武都要热衷许多,”他摇摇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难不成咱们为了蝇头小利,便要妄顾祖宗成法,做一群逐利小人?” 这个么,永元帝拿起齐锐的折子,这义利之争,齐锐在折子上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为了所谓的“祖宗成法,太/祖遗训”,便放弃对朝廷对百姓有利的政策,其实就是一种不智,如果尚古都是好的话,大家还围兽皮穿树叶,幕天席地好了,何必去讲仁义礼智信。 苏新德最清楚齐锐的数字的来处,他对孙子孙媳自做主张有些不满,苏家可是只做纯臣,绝不选边站的,但这数据都给了,他也不能不帮着齐锐说几句话,“齐翰林的折子上关于这些说的已经很清楚了,” 见永元帝看过来,苏新德一躬身,“微臣愚钝,不如陈相想的长远,微臣只是在想,河道彭总督肯定很赞同齐翰林的说法,便是臣,这每年东修修西补补,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不愿意做点儿什么事,就去跟户部打饥荒了。”光一条黄河,每年要填多少银子进去?这有银子可收,彭挺才不管是哪里来的呢。 陈天然没想到老滑头苏新德这个时候居然出来说话,他看着户部尚书瞿浩,“瞿尚书怎么说?” 他当然是赞同的啦,静王的折子可是先跟他商量过的,对于瞿浩来说,银子最重要,没有银子,什么圣人之言都是虚的,圣人之言那么有用,来赚点儿银子试试?“皇上,如今鞑子在大同蠢蠢欲动,安王殿下也几次到户部来为边关将士讨饷,”瞿浩一脸愁容,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这是臣请齐翰林帮着做的账册,这些年户部的所有开销都清清楚楚。” 永元帝没想到齐锐还跑户部帮忙去了,他从保成手里接过账册,草草翻了一遍之后,原本并不坚定的心已经有了选择,“没想到朝廷居然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了,”他把账册往前推了推,“陈阁老也看看吧。” 陈天然的首辅也不是白当的,朝廷什么情况他怎么会一无所知?但这么直观这么明晰的去看还是第一次。 齐锐把十年前的国库收支,跟现今的收支都用表格列了出来,后头还附了明细,庞大的数字让陈天然都心生寒意,“臣,” 齐锐在领着户部的吏员做这张表格的时候,也被这数字吓了一跳,国家机器想运转起来,实在是太费油了,不过他之所以亲自献计来制作表格,也有一定程度上是为了从另一个方面影响静王,知道了他才是真正的储君,齐锐希望静王不要是个只知道权谋的君王,真正了解一下国计民生,才不会一拍脑门儿就出那些劳民伤财的新政策。 云有道看陈天然的脸色,就知道他是无力回天了,适时的上前一步,“陛下,不如咱们可以先试行三年,如果真的像静王殿下所说那样,国库充盈,那便将市舶司继续下去,如果开海禁如陈相所言,撼动国本,引来外寇,那便再次禁海,陛下以为如何?” 这货真是个泥瓦匠,就会抹稀泥,陈天然没好气的瞪了云有道一眼,这都不用听,永元帝肯定乐意。 永元帝看到那些海商出一趟海所赚的银两数目,已经大大的动心了,别说国库日空,就是他的内库,现在也是捉襟见肘,他想在宫里修一座观星台,都拿不出钱来,“准奏,” 他看了一眼瞿浩,“朕看瞿卿的折子里将市舶司的作用跟配员都写的明明白白的,可见你是下了大功夫的,这样吧,在粤闽两省建市舶司的事,就将给户部来办,嗯,”永元帝看了一眼静王的折子,这小子连收上来的税怎么用都“建议”的明明白白,还弄了个新词,叫“专款专用”,“朕瞧着静王说的法子也挺好的,跟内务府还有清王也商量商量,大家凑点儿银子出来,也去外头走一趟,”他没银子,宗室营那边也成天跑来跟他哭穷,现在好了,给他们一条财路,挣不挣得来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皇上要参与这也是瞿浩一早就算到的,没想到皇上还不想吃独食,要把宗亲也带着,瞿浩上前一步,“臣请皇上明令,不论是内务府还是宗室的海船,都跟普通商贾一体纳税,”不然大家都挂内务府的牌子,他们去哪儿收税去? 永元帝瞬间回过味儿来,哈哈大笑道,“你个瞿老抠儿,在你的眼里,朕也是不能妨碍你收银子的。” 那是肯定的,如果三年没有小成,自己这户部尚书还干不干了?瞿浩坚持着不肯直起身子,如果永元帝不答应,他做好了跟皇帝再好好理论一番的准备,“好吧,朕这就下旨,”永元帝拿这些老臣也没有多少办法,他身边总不能没有愿意办事儿的人,“还有,” 永元帝看了一眼御案上的折子,“那个齐锐,嗯,”他敲了敲那本账册,“朕不知道该继续让他呆在翰林院,还是把人给你们户部了,”想到他是梁怀乾的孙子,永元帝心里一软,“赐金一百,赏户部郎中衔,”能者多劳,既然齐锐的才干为务实之学,倒不如让他帮着瞿浩,“市舶司的差使就交给他来办好了,朕要看看这小子是怎么个逐利法儿。” 这小子都出来了,看来皇帝真不把齐锐当外人啊,几个大佬同时躬身称是,心里对齐锐又有了一重思量。 …… 对于突然降临的天使,齐锐有些懵怔,但礼节他还是学过的,领着家人一起接旨之后,他拿出一张银票要给保成,却被保成给推开了,“齐翰林,咱们进去说话?” 齐锐对保成的热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齐锐忙将人请到正厅,“不知道公公有何见教?” 屋里没旁人,保成上下打量着齐锐,满意的点点头,小声道,“你不必跟咱家如此客气,想当初咱家下值之后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到梁家,”他轻声一笑,“那个时候还没有广宁侯府呢,你祖父也不过是静王府的一个侍卫统领,咱家呀,最喜欢去找你祖父抬杠,喝几杯小酒,便是你祖母,咱家也喜欢跟她聊上几句。” 想到将自己当弟弟对待,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个阉人内监而有半分轻视之意的梁怀乾夫妻,保成早就被磨硬的心肠便会软上几分,“皇上对你的折子很满意,之所以让你只领郎中衔,也是觉得翰林身份清贵,对你的前程更好些,”翰林侍侍读正六品,郎中五品,听着是晋了两级,但郎中不比尚书侍郎这些,跟侍读一比,倒还不如侍读来的好听,保成知道齐锐是正统的读书人,怕他对皇帝的安排心怀不满。 什么郎中翰林的,对齐锐来说根本没多少区别,左右都是当官拿傣禄,户部郎中可要比翰林油水大的多,而且永元帝还把建市舶司的差使交给了他,想到这个齐锐恨不得高歌一曲了,税务官,哈哈,他日金斗金的时代要来了。 保成是什么人,饶是齐锐表现的再沉静,他还是从齐锐的眼角眉梢看出来齐锐是真的挺高兴,保成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几分,做为皇帝的臣子,自然厅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怎么可以挑肥捡瘦? 他又小声对齐锐提点了几句,才告辞而去。 保成走了,齐家人全都围了过来,李娇鸾不懂圣旨上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金灿灿的圣旨,“相公,这是你又升官儿了?” 齐锐摸摸鼻子,“也算也不算吧,还成。”齐锐把圣旨供在正堂之上,他接了圣旨,怎么也得去静王那边打个旋磨,再去跟瞿浩道个谢,“那个,我出去一会儿,要是祖母那边派人来了,你就先招待着,要是侯爷来了,就说我不在家!” 静王开海禁的建议被永元帝采纳了,他下头的那两个弟弟绝不会坐视的,对于安敏二人来说,已经不是经济上的损失这么简单了,静王这第一炮打的干净利落,他们更担心的只会是圣眷,而自己,万一叫人知道这个主意最初是他给静王提的,恐怕安王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的。 齐锐过去的时候,静王跟瞿浩正在王府说话呢,看到齐锐过来,静王哈哈一笑,冲瞿浩道,“京城真是地邪啊,真叫瞿老您说中了。” 瞿浩虽不是静王的班底,但从静王入户部听政以来,处处以师礼待他,完全是一副学习的姿态,从不对户部的常务指手画脚,即便是瞿浩对静王的用意尚有怀疑,但真心还是假意,他还是分得清楚的,时日久了,他跟静王也有了些默契,甚至私心里,他觉得做为皇长子的静王上位,比敏王跟安王还要更好一些。 齐锐也没想到瞿浩跟静王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公然跑王府做客的地步了,“臣见过殿下,见过瞿相。” 静王第一道折子就被皇帝采纳了,虽然私底下他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但结果还是叫人很满意,“省吾来了,怎么着,是来跟孤辞行的?” “啊?辞行?臣要去哪里?”齐锐有些迷糊,叫他建市舶司,难不成还得亲自往南边去一趟?不用了吧? 静王还是头一次看到齐锐失态呢,不由哈哈大笑,“父皇着你领户部郎中衔,你这不是来跟孤辞行要去户部报道?” 这个啊,齐锐“憨憨”一笑,“殿下说笑了,臣首先还是翰林侍读,陪侍殿下才是臣的本职,至于那个户部郎中,臣估摸着是因为给瞿相帮了点儿小忙,圣心烛照,给臣的一点儿小小奖励罢了。” 这小子有前途,瞿浩捻须颔首,如今户部满员,如果齐锐是个棒槌,真的要跑过去听用,他还真给齐锐腾不出地方来,“省吾想出来的法子确实挺有用,尤其是我们这批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谁耐烦埋首在尺牍之中,去看那一页页账册,”便是听下官回禀,时间一长,也会有些坐不住的,倒是齐锐用的表格,省了他们许多功夫。 齐锐做这套表格的时候,早就跟静王打过招呼了,这是他看汇百味账本的时候学来了,这种坦诚的态度让静王对他又满意了一层,不占人之功,也是品性的一种,当然他不会跟瞿浩提这个,“是啊,如今王妃都叫王府的账房跟着省吾学这么做账呢,她说有了这个,每月能省出不少功夫来。” 静王看着齐锐,“郎中虽然是虚衔,但市舶司的差使却是实实在在的,你有什么章程没有?” 他能有什么章程?他一个艺考生?齐锐写折子的时候倒也查过一些前朝的资料,“我朝并无市舶司,臣以为可先循前朝的旧例,结果现今的实际,”齐锐躬身道,“臣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写个条陈给殿下。” 静王对齐锐的态度很满意,不知便是不知,他身边太多夸夸其谈的人了,“虽说凡事不能一蹴而就,但瞿相跟孤都跟朝廷有三年之诺,时不我待,若是省吾有什么难处,来寻孤跟瞿相都行。” 他看了瞿浩一眼,“瞿相还有什么要提点的?” 这次开海禁是有户部力主的,瞿浩如何也不敢放手让齐锐自己一个人折腾,“这样吧,我指几个人从旁襄助,他们都是在南边做过知府县官的,对南边的情况比咱们这些北人要了解的多,你们也可以先合计一个章程出来,总不至于拿出个贻笑大方的条陈出来。” 静王眸光微闪,“省吾身边还没有得力的人吧?这样吧,孤也赏你几个人手,”他想到听底下人说的笑话来,“听说你每天都是安步当车?” “呃,”话题怎么拐这上头了?齐锐之前哪有养马车的实力啊,又不愿意坐在轿子里让人抬着,加上走路也可以锻炼身体,便每天走路上下班儿了,还可以顺便逛逛街,后来薛老夫人送宅子的时候,连马车也给准备好了,但齐锐依旧保持了走路的习惯,把马车留给家里的女眷出门用。 没想到这种行为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笑谈了,“是,臣家里离王府不算远,每天出门早一点儿并不妨事,”这会儿街道狭窄,尤其是城东贵族门阀聚居的地方,弄不好就“堵个车”。齐锐觉得自己走路挺好的,可惜没自行车,不然骑车上班才方便呢。 静王却觉得这是因为齐锐家贫的缘故,他心里一叹,对广宁侯又添了份恶感,亲生儿子过这种日子,当爹的也能看得下去,“这样吧,孤再送顶小轿与你,总不能咱们郎中大人出行,连个轿子都坐不上吧?” 齐锐满脸无奈,他坐得上,也坐得起,只是他不愿意被人抬着好不好?但静王的赏赐他又不能不接着,只能闷声谢了赏,见静王跟瞿浩再没有什么交代,便退了出来。 瞿浩却将齐锐的郁闷之色看在眼里,等齐锐走了,笑道,“殿下这次可是好事办了坏事了。” 静王挑眉,“此话怎讲?” 瞿浩笑道,“齐翰林家里并不富裕,我听说之前还曾经在苏尚书的宅子里小住过一阵子,您送了顶轿子给他,他就得多养四个人,他怕是宁愿继续走路。” 静王被瞿浩的话逗的大笑,他挺得意齐锐的,但他尚不能肯定齐锐能不能被重用,那顶官轿是小,真正的用意在四个轿夫身上,“难不成孤还得每月替省吾开月钱?不成不成,那可真成了勾连大臣了。” “这个简单,”瞿浩冲静王挤挤眼,“一个市舶司,运作的好了,穷翰林暴富,也是指日可待的。” 静王不说话了,他跟瞿浩交换了个眼神,“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了。”他们都不怕齐锐拿市舶司搂银子,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大家都懂,就看他这银子捞的聪明不聪明了。 …… 齐锐回到家里,果然看见薛老夫人跟林夫人都来了,他无奈的上前给薛老夫人见了礼,“这大热天儿的,您还真的亲自过来了?”他转头向鲁嬷嬷道,“你也不劝劝?” 见孙子这么关心自己,薛老夫人浑身熨贴,“不妨事,倒是你,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家里说一声?我也好派个人过来招呼招呼?” 齐锐一笑,“这不是有方管事的嘛,又不是升了多大的官儿?没什么的。” 什么叫没升多大的官儿?想到二儿子在西大营辛苦练兵多年,都不落着个好儿,大儿子这一路从修撰到侍读,这会儿又晋了一级,林夫人心里有些发酸,“这才一年不到,你可就三迁了,得学着低调一些,免得招了人的眼。” 虽然觉得林夫人未必是出于好意,但也算是好心提点了,薛老夫人冲齐锐点点头,“听说来传旨的是保公公?” 薛老夫人又道,“他可是有年头不出来走动了,”能让保成亲自出宫传旨,这里头的意思,可就耐人琢磨了,但对齐锐来说,绝不是一桩坏事,她转头看着李娇鸾,“这两天贺喜的人就该陆续上门了,叫方家的帮着你张罗,要是人手不够,我叫老鲁也过来。” 林夫人也道,“是啊,我看家里的人手确实不足,我回去便挑几个得力的过来,总不能将来宴客的时候,连个端茶倒水的都寻不到。” 好吧,他升官要得请客,这事儿齐锐真没有提上日程呢,他想的到是,先去市舶司的活计弄清楚了。 见孙子面露难色,薛老夫人探身儿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齐锐也不瞒薛老夫人,把瞿浩的意思跟薛老夫人说了,“我寻思着先见见人,大家一处把章程商量出来,静王也说了,跟皇上还有陈阁老有三年之约,这事是我提的,自然得有个成绩出来才好。” 薛老夫人点点头,“那就把宴各的时间定在十日之后吧,家里的事你不必管了,有方管事,我再把老鲁给你留下,里头嘛,” 偏林夫人这个亲娘是个靠不住的,万一再给裹个乱,这可是孙子头一次在府里宴客,绝不能叫人小瞧了去,“叫鲁嬷嬷也过来,”她拉着李娇鸾的手,“不是什么大事,你跟着看一遍,以后就明白了,” 她又不好真叫林夫人这个亲娘一点儿手也不插,“等大概有了名单,你先跟夫人一起拟个菜单出来,咱们家里除了汇百味,别的酒楼也有几家,到时候叫那边的师傅过来亲自掌勺,一定把席面办的漂漂亮亮的!” 如何宴客梅家的嬷嬷也教过的,李娇鸾点点头,“我知道了,”有鲁嬷嬷掌舵,真不行她还可以去苏家请教,李娇鸾倒也没有像薛老夫人担心的那样害怕。 见李娇鸾一脸坦然,薛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你们两个孩子最叫人放心不过了。” 送走薛老夫人跟林夫人,李娇鸾指着薛老夫人留下的匣子,“老夫人总是这样,我都怀疑她要把自己的家底儿都搬到我这儿来了。”尤其这还是当着林夫人的面,叫李娇鸾很有些为难。 齐锐走过去打开匣子,只见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上头的羊脂玉静白无瑕,最引人注目的是白玉上还另镶着一色大小相同的红宝,齐锐拿起一支长簪,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古代人真有钱啊,“很漂亮,等宴客的那天你就戴这个。” 李娇鸾有些迟疑的看着齐锐,对于梁家送来的东西,他都是只收一些寻常之物的,现在怎么连这么贵重的都收了,“相公?” 齐锐随手把长簪插到李娇鸾发髻上,左右端详了一下,“这么大的宅子咱们都住着了,再不收这些,多矫情?这些东西是老夫人的,她愿意给你,说明你讨她喜欢,难不成你不收让她给梁锟去?拿着吧,你戴出来,老夫人更开心。” 李娇鸾对这个是无可无不可的,既然齐锐发话了,她也就不再纠结,小心翼翼的将簪子取下来重新放好,“我闲了给老老人做条褙子,”她能回报老人家的,也就是点儿针线孝心了。 齐锐在李娇鸾颊边捏了一下,“你先跟着鲁嬷嬷把眼皮子底下的事解决了,老夫人见你能干,保管比看到你做的褙子还开心呢!” “至于夫人,”想到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林夫人,齐锐有些头大,“唉,她说的话,有用的你就听听,不入耳的就当刮阵儿风,”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就当是上了年纪,脑子不怎么清楚,咱们还能跟病人计较不成?不过不管心里高兴不高兴,面子情还得给她,”这也是齐锐总郁闷的地方,认下了薛老夫人这个祖母,就没办法无视林夫人这个亲妈,偏她这个亲妈叫人一言难尽,“委屈你了。” 李娇鸾斜了齐锐一眼,“如果我做不好呢?是不是老夫人就会不喜欢我?你呢?也会对我失望?”她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便是林夫人话不多,她还是能感觉到林夫人对她的嫌弃。 虽然齐锐根本不认林夫人这个母亲,但李娇鸾却不敢真的不将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如果自己不得婆婆的欢心,目前或许没事,时日久了,丈夫会不会对自己有看法? 哟,会思考了?齐锐在李娇鸾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即便你什么也不会,我也照样喜欢你,只要我喜欢你,其他人说什么都是浮云,你是我妻子,你觉得好便行了,满意了?” 听着丈夫的表白,李娇鸾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嗯,差强人意,”她把头倚在齐锐胸前,“我不知道你这份喜欢会多久,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你放心,我不但能让你喜欢我,也会让祖母跟母亲喜欢我的。” 看李娇鸾只差没拍胸脯了,齐锐不高兴的将她搂在怀里,“喜欢你的人你不必刻意去讨好,不喜欢你的人,讨好了,那喜欢也不会长久的,何必委屈了你自己?我这官是升上去了,你的事情也会越来越多,以后老夫人若是要帮你,你只管听着,教你了,你就学着,” 齐锐意识到是不是他让李娇鸾面上敬着林夫人的话,被李娇鸾误会了,“夫人那边还是算了,我刚才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被她抓了把柄被外人诟病,并不是真的要你把她当婆婆孝敬,”李娇鸾上头有孟氏已经够了,再弄个不好相处的婆婆,还不把小媳妇累坏了? 齐锐捏捏李娇鸾的肩膀,“即便她是我亲娘,但我只要不上梁家的祖谱,她就不是你正经婆婆,你就当尊老爱幼,客气客气,反正她心里的儿子是梁锟,总不能享受着咱们的孝敬,转头疼着梁锟,当我是傻子?” 想到同样是亲生的儿子,李娇鸾伸手揽住齐锐的腰,“我知道了,你还有父亲母亲呢,他们可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儿里。” “你呢?你把我放在那儿,”齐锐低头在李娇鸾额头上亲了一下,“我这手心儿里可只能放得下你。” “呸,”李娇鸾脸一红,啐了齐锐一口,目光温软深情,“你把我放哪里,我就把你放哪里,你不是说了,做人是相互的,你爱我,我自然爱你,你要是不爱我了,那我可也不会爱你的!” 齐锐被她这一睇看的心尖微颤,“你放心吧,我自然会让你一直爱我的。” …… 梁锟赶回京城的时候,朝廷开海禁的御令已经颁行天下,他紧着赶路,回到侯府,人就躺倒了。 安王那边已经接到了消息,也知道梁锟在南边收货,直接大手笔的包圆了几艘海船的货物,现在好了,这朝廷政令一下,闽粤一带一片沸腾,原本出海抓到是要杀头的,现在大家都可以造船出海了,这海货的价钱便直线下落,梁锟这趟生意做的,就一个“赔”字可以概括了。 原本是想借着海运发一笔横财呢,没想到却掉到了坑里,想到自己的几万两银子,安王恨的将书房砸了个遍,“周世泽、齐锐,孤要你们好看!” 安王已经收到消息,这开海禁的法子根本就是齐锐想出来的,他恨恨的瞪着梁勇,“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怎么?还准备老大哪天登基了,再赏你个爵爷当当?” 梁勇也很无奈,他原本以为这个主意是静王跟他的幕僚们想的,自己儿子是不得不跟着上的折子,哪成想这主意根本就是齐锐出的,“王爷,齐锐年纪小,不懂事,臣回去一定劝劝他……” 安王一步步逼向梁勇,“劝?你怎么劝?你跟孤承诺过多少回了?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要你何用?” 再想到梁锟,安王更生气了,他斜睨着梁勇,“不会是你早就投向了静王,你两个儿子一人一计,故意来坑孤的吧?” 这哪能呢?自己可是明晃晃的安五党啊,梁勇急赤白脸道,“殿下误会了,齐锐虽然是臣的骨血,但对外大家是不相认的,臣也劝过他几次,但终究是没多少用场,他看我这个亲生父亲,还不如个陌路人呢!” 安王目光中闪过阴狠的光,他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呢,几万两银子扔进去了,如果换个算法,没有开海禁之说,他的几万两可是翻手会变成十几万,几十万的,“这话可是你说的,那孤便是对他做些什么,你也不会拦着了?” 简宗颐知道安王要发作梁勇,早早便退到书房外头去了,他这次也折了不少银子,在家里被申夫人狠狠数落了半天,在外头听安王骂骂梁勇,也算是消消心火,但这会儿安王要出手对付齐锐,简宗颐却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虎毒尚且不食子呢,安王要是收拾了齐锐,可等于是把梁勇给推到别人怀里了。 “殿下息怒,”简宗颐也不听壁角了,挑帘进屋,“臣觉得这次的事尚有计议的余地,” 他看了梁勇一眼,“侯爷莫恼,比起折损的银子,殿下更恨的是被人算计,不过以我看,便是齐翰林,只怕也是被人算计了。” 梁勇一愣,“此话怎讲?” 简宗颐一笑,“如果静王有意隐瞒,谁会知道开海禁的法子是齐翰林给他出的?可是这件事却被走漏了风声,可见静王那边,也没有多把齐翰林当回事,甚至说不定要的就是殿下您雷霆一怒,因为齐翰林,跟广宁侯翻脸呢!” 死个小小的翰林,惹的安王阵营内讧,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 安王恍然大悟,一拍书案,“孤倒是小瞧了这个木头疙瘩了!” 他转头看着梁勇,“广宁侯,你怎么说?” 梁勇抹了把额上的汗,“臣听凭殿下吩咐。” 他能有什么吩咐?安王看着简宗颐,“你说呢?” 简宗颐还是觉得齐锐是可以拿来一用的,“齐翰林跟侯爷到底一场父子,总不能这么一直不相认吧?依我说,侯爷不如再过去走动走动,咱们也不求别的,如今齐翰林正在筹建市舶司,六部都盯着呢,我听说敏王已经宴请过他们几次了,咱们也不能光看着。” 市舶司官位不高,却是个油水极厚的位置,自打齐锐领了这个差使,门槛都快被过来贺喜的人踏平了,搞得他不得不高悬免见牌,对于那些借托各种关系凑过来的“熟人”们一个个敬而远之。 这种地方,简宗颐又怎么舍得不安插安王的人马呢? 安王点点头,盐道上有林家,市舶司里也得有他的人才对,他抬眼看着梁勇,“这事就交给你了,一会儿我拟个单子,你给齐翰林送过去,那上头的人,怎么也给安排几个进去。” …… 齐锐没想到梁勇好厚的脸皮,居然跑来管自己要官来了,当然,他还没忘提点自己静王的“险恶”用心。 大家都知道了是自己给静王出的主意,这件事齐锐也不是心里没犯过嘀咕,他还跟薛老夫人商量过静王此举的用意,两人一致认为,这不过是静王的一种试探,没办法,谁叫他明面儿上姓齐,其实却是梁家的子弟呢? 对这样的试探齐锐能理解,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是真的,他拿过梁勇的名单看了看,“这几日送过来的帖子不在少数,这几个人我也有耳闻,算是能吏。” 齐锐并没有直接拒绝梁勇,梁勇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刚才的劝诫已经露了底,安王对自己可是有了杀意的,“虽然圣上是说了筹建市舶司由我负责,但我不过是个挂衔的郎中,上头还有侍郎跟尚书呢,官员委任的事,也是由吏部说了算的,您想想,分到我手里就除了干活儿,还能剩下什么?” 梁勇没想到齐锐居然肯跟自己说这些,他心头微热,“真是难为你了,这里头的人,也不是都要叫你安排,挑几个得用的应付一下,也就是了。” 这个齐锐未必做不到,他也不赞同一个市舶司里全是静王的人,一来太明显了,二来么,各家人马都有,才能保证市舶司的清廉透明,如果都是一家人,那还不联手欺上瞒下肥了自家亏了朝廷? 因为上门的人太多,齐锐一早就把自己的处境跟打算跟瞿浩透过底了,看瞿浩的意思,也默许了他的做法,“我会跟瞿相提的,至于能用几个,却不是我说了算的。” 能接下这个单子,梁勇已经很意外了,“我知道了,”他轻叹一声,“这次因着你的事,家里也狠狠折损了一笔,你弟弟路上赶的急,如今还在家里躺着呢!” 这能怨他?齐锐一笑,“叫我说,世子倒不如趁着病了的机会,好好在家里将养一阵儿,左右他现在出现在安王殿下跟前,也只会提醒殿下因为他的缘故,让殿下亏了多少银子,倒不如一边养病,一边想想怎么趁着海禁才开,还没有大批海船出海,把他带回来的货给出手了。” 想到这次梁家的损失,梁勇也挺烦的,梁锟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所有的现银,现在全压在海货上了,偏薛老夫人死抠着梁沅君的嫁妆,看着家里那么大的亏空,宁愿叫林夫人想办法卖产业,也不伸手帮一帮,“理是这个理,但大家都知道海禁一开,那些海外的货物不再会像之前那么昂贵,谁还会买他带回来的?又不是什么着急救命的东西。” 第67章 齐锐却不这么看, 如今海运多以香料、珠宝奇珍,外来的纺织品为主, 本来这些海外的东西就不是给普通百姓享用的。 不论什么时候,这珍珠宝石那都是稀缺品,怎么也不会因为开了海禁,就沦为地摊货了,只是这些看法他才不会跟梁勇说呢, 只泛泛的又安慰了他几句, 才将人送了出去。 到了苏栩那里, 齐锐就不是这个意见了,他将苏栩递过来的银票直接往苏栩怀里一扔, “你也是的,跟我说这个还要送银子, 是不是真的要断袍绝义了?” 苏栩也是替自己堂兄走动的, 市舶司的差使大家都盯着呢, 便是苏家也不例外, 但苏相却没一点儿伸手的意思, 还叫家里的子弟都老实呆着, 不准四处钻营。 但苏栩的几位堂兄却是按捺不住了, 尤其是身上有举人功名的, 小地方不愿意去,大地方去不了,这市舶司可不就成了头等的差使? “这银子又不是我给你的,”苏栩不以为然的把银票摞到桌上, 要不是看着这银票上头数目不小,他能直接把婶子给撅回去,谁家送礼求官不是字画古玩这些雅物,再不济也是地契啥的,怎么到了齐锐这里,直接就拿银子砸人呢?还不是知道齐锐穷? 不过齐锐偏偏还是真的有点儿穷,这银子比什么都实在,苏栩也就忍了,“我原是不想过来替他说项的,但我那个婶子一天恨不得往梅氏那里跑几趟,我怕我不答应,他们打着我的名头来找你,便过来了。” 这次成事,齐锐是得了梅氏跟梅家不少帮助的,说白了,开了海禁,其实梅家也受了些利益上的损失,“嫂子也同意你来?” 苏栩白了齐锐一眼,敢情在他们眼里,他们小七房他做不了主啊?“嗯,这还是她叫我来的。” “你嫂子还说了,叫你别心里留疙瘩,大义梅家还是懂的,之前做海运生意,也不过是大家都在做,梅家不过是和光同尘罢了,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的赚银子,倒比悄悄出海还敞亮些,”苏栩也觉得齐锐的做法没错,若不是被祖父勒令不许他掺乎,他也上折子了。 原来是这样,齐锐点点头,“左右市舶司初建,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嫂夫人让你过来,想来令兄也不是不堪用,”而且苏新德由着他来,也挺能说明问题了,“我明天就跟王爷提一提,”苏家的表现,必须反馈到静王面前。 这阵子静王踏实务实的形象已经在朝臣心中扎了根,齐锐很乐意在他跟前替苏家铺铺路。 苏栩拍拍齐锐的肩膀,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齐锐又道,“虽然海上开禁了,外头的东西会大批涌入,但那些香料珠宝,就是在海外,也不是随处可见的,这价钱又能落到哪儿去?我跟你说一桩便宜生意,你回去问问嫂夫人要不要做……” 安王一系肯定急着想回本,偏他手上并没有多少擅经营的人,这会儿如果倾销回本的话,倒不如让梅家把货物都吃下去,尤其是香料跟珠宝原石,“那些珠玉,寻到手工超群的师傅,还怕将来卖不出价钱?” 苏栩冲齐锐一伸大拇指,随手又把银票往怀里一揣,这个也给齐锐算到股子里了,反正他这个向来不懂怎么做生意,“行了,我听懂了,我回去就跟梅氏说,”不但是梅氏,薛老夫人那边也要知会一声,万一她也有兴趣呢? …… 梁锟回京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一路急赶慢赶回京,人才到京郊,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人事不知。 好不容易养回来了一些,偏梁勇跟他说,安王对这次的事很不满,不耐烦见他,让他好生在家里将养。 梁锟也知道这次是自己时运不济,不好容易得了可以露脸的机会,却被齐锐给坏了好事! 因此看到林夫人,梁锟也没好脸色,“您也别光过来看着我,有时间还不如去问问您那个儿子,非要把我害死才能如他的愿?他若真的看上了这个世子之位,只管拿去便好,何必这么苦苦相逼,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害我?” 梁锟看着一脸愁容的林夫人,把所有的不快都发泄到她的身上,而且他也听孤月说了梁沅君的事,“还有沅君,我走时反复跟您说,让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好好照顾她,您如果将我的话放在心里,又怎么会让她出那样的事?” 原先梁锟跟她抱怨,林夫人还顾及他的病情,不愿意跟他争执,这会儿大夫都说了,他的病没什么大碍,林夫人再不忍了,“我照顾她?这么些年我照顾的还不够么?她如果是个有良心的,但凡让田家伸伸手,你哥哥也不会沦落到那般地步!她难产被人纵火,只能说明她为人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还要把她接到府里好生养着?” 林夫人啐了一口,“梁锟我告诉你,你给我死了这条心吧,还有这次的事,若不是你听那个狐/媚子的话,给安王出什么主意,又怎么会被安王嫌弃?家里也不会一下子赔进去那么多银子!那种搅家精,你休想沾身儿!” 压了多天的话终于痛快的说出来了,林夫人心里畅意,她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李妈妈,“你们家孤月呢?把孤月寒星淡云三个都调到世子身边,以后她们就是世子身边的丫头,等世子病好了,就给她们开脸!” 李妈妈吓了一跳,“夫人?”这三个都是梁沅君身边的陪嫁丫鬟,回来之后都各自回家,家里头都开始给她们相看人家了,只可惜大家都清楚她们三个见弃于林夫人,必不会再得重用了,所以这婚事并不好说,没想到林夫人会突然出这么一招儿,自己女儿成了世子的通房? “夫人?您这是,”李妈妈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是喜是忧都搞不清楚了。 林夫人冷笑一声,“怎么?欢喜傻了?叫她们三个好好服侍世子,谁先生下一儿半女,我给她们脱藉抬姨娘!” 林夫人都不用问,也能猜到梁沅君的消息是谁送到梁锟耳朵里的,她倒要看看,这些梁沅君身边最忠心的奴婢,成了梁锟的人,还会不会一心向着梁沅君!?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梁锟两眼发黑,梁沅君最信重的就是孤月几个了,自己若是将她们收了房,以后梁沅君会怎么看自己? 林夫人淡淡一笑,“做什么?杜氏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身边少了人服侍怎么行?先这么着吧,我已经为你挑选了一位极好的姑娘,等你病好了,便会将人接进来给你做姨娘,帮你料理院子里的事。” 还有?梁锟挣扎着要起身,“不成,我不要!我只要,” “你只要什么?”林夫人冷冷看着梁锟,“你敢把那个名字说出来,我立马派人去要了她的命,你信不信?” 梁锟相信,如今的梁沅君毫无凭持,如果林夫人要对付她,还不是手到擒来?“母亲,那是您亲手养大的女儿。” 林夫人现在最恼火的就是这个,就算是养条狗呢,也知道看到她摇尾巴,可是梁沅君做了什么?鹊巢鸠占这么多年,还敢勾引自己的儿子?“我亲手养大的女儿已经难产而亡了,外头那个我根本不认得,你若老实在府里养病,好好听话,我便不做什么,若是你不听话,那就别怪我迁怒了。” 说完再不理会梁锟的嘶吼,直接出了青云院,回自己院子去了。 …… “她将孤月几个给了世子?”薛老夫人不由佩服林夫人这神来之笔,“亏她想的出来。” 鲁嬷嬷却在想另一件事,“夫人托官媒为世子相看也就罢了,怎么还从山东接了个女孩儿过来?”这林氏族里的女孩儿,便是远亲,也不能为妾啊,传出去像什么话? 薛老夫人摇摇头,“她有了年纪,做事有一出没一出的,且看看吧,”总不会真的跟杜氏和离,让她那个什么远亲嫁过来吧? 薛老夫人不关注林夫人做什么也不成,“你去那边打听了,锟儿带回来的货什么时候到京?” 梁锟是先回来的,那些海货要进京,只怕要一个多月之后了,鲁嬷嬷一直叫人盯着呢,把大概日子说了,笑道,“这事儿要是叫世子知道了,该怨您偏心了。” 薛老夫人不以为然道,“我哪里偏心了,他这次投进去了那么多银子,难不成要把东西烂在手里?我出银子买一些,也算是帮着销一些,让他少亏一些,安王那边也好交代不是?” 她已经收到了梅氏递过来的消息,两人约好了要将梁锟带回来的货物吃进去一批,就如齐锐把说的那样,香料珠宝又放不坏,她不缺银子,拿来买这些,将来留给孙子再好不过了。 想到主意是孙子出的,薛老夫人挺得意,“这孩子一心读书,没想到还挺懂经济之道,看来是个真聪明的。” 鲁嬷嬷看薛老夫人心情极好,不免凑趣道,“不然怎么会是您跟老侯爷的孙子?叫我说啊,便是没有您老保驾,大公子也照样能有一番作为。” 这个薛老夫人当然相信,便是齐锐的人生再顺畅,薛老夫人也希望他能走的再顺利再轻松一些,何况那个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呢? …… 纵火的人梁勇很快就查出来了,郑老夫人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先叫人收买了梁沅君隔壁邻居家的下人,时常听着消息,东墙那边一有动静,便有人悄悄潜了过去,几块烧着的油布,便差点儿让梁沅君一尸两命。 查明了真相,梁勇便不再插手了,说白了这些都是家丑,他叫人将前因后果通知了梁沅君,回来又跟林夫人说了一声,引得林夫人将简家狠狠吐槽了一番,若不是梁沅君的身份见不得光,申夫人又在梁沅君难产当日,便叫人到各处报丧,说是儿媳难产去了,梁家还陪着演了场不大不小的戏码,林夫人都想敲锣打鼓把简家这些破事对外宣传一番了。 瞧这都是什么亲戚?为了自己孙女能嫁过去给人当填房,杀原配的事都能干的出来?! 现在最为难的莫过于简宗颐了,看着护短的祖母,满脸鄙夷的母亲,还有哭哭啼啼的郑老夫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完成对梁沅君的承诺,杀了真凶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从收到梁勇的消息那天,梁沅君就知道自己这个仇是报不了了,不过没关系,简宗颐不报,不代表她梁沅君不能报,薛新桐想的是什么?嫁给简宗颐当世子夫人嘛,这又什么难的? 不过她想嫁是不能够的了,梁沅君只会帮她完成一半儿的梦想。 梁沅君的手段简单粗暴到根本不需要多费脑子: 即便是知道梁沅君没死,护国公府世子夫人难产而亡的消息一放出去,相熟的人家都得依礼过来吊唁,申夫人既嫌晦气,又不愿意给梁沅君正经办丧事,偏梁沅君是得过封诰的世子夫人,礼部的章程在那儿摆着呢。 无奈之下,申夫人便对外宣称,梁沅君去世的时候留下了话,说没保住腹中的孩子,是简家的罪人,希望丧事从简。 而她这个婆婆,自然是死者为大,心里再不忍,也只能按照梁沅君的“遗愿”,草草的在国公府设了个小小的灵堂,给各府祭拜之用,梁沅君的灵柩则直接停在了城外报恩寺里。 京城各豪门都是人精,就看护国公府这丧事草率程度,再看林夫人这个亲娘连滴眼泪都不流的“伤心”程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家心照不宣的过来陪着走了个过场,算是一起把这场戏给演完了。 等到了梁沅君七七这日,所有的道场都依旧要在报恩寺里进行,这大热天儿的许多人家干脆面子活也不做了,家里主事的夫人太太都叫人往国公府里打了招呼,称病不出,各派心腹嬷嬷们过去行个礼,算是送世子夫人最后一程。 这样的场合薛新桐原本是不愿意去的,左右人也不是真死,何况郑老夫人做下的事又被简宗颐发现了,她现在都没脸往简家去了。 但郑老夫人却不这么看,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坦坦荡荡地出现在报恩寺,何况做为梁沅君唯一的儿子,镔哥儿是要摔盆打幡的,薛新桐也需要跟镔哥儿搞好关系,让申夫人看到她是可以做好这个继母的。 两人正因为这个闹意见呢,薛新桐的丫头青灵却将简宗颐的一封信悄悄带了进来。 “你从哪儿得来的?”这私相授受可是犯了大忌讳的,薛新桐扫了一眼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迟迟不敢去接。 青灵往窗外看了看,“是世子院子里的一个小厮送来的,奴婢叫不上名字,但却是见过的。” 是简宗颐身边的人,薛新桐拆开信,却见是简宗颐叫她往报恩寺去的,还说了这件事虽然他很伤心,也很生气,但却知道并不是她的主意,虽然梁沅君没事,但让他痛心的是,自己的女儿未出世便夭折了,若是薛新桐有愧意,不如到报恩寺在自己女儿的灵前上一柱香算是赔礼,从此旧事揭过,他们只看未来。 薛新桐盯着信尾那枚小印,这个印章还是她刻了送给简宗颐的生辰礼,没想到简宗颐一直留着,还钤在了写给她的信上,“青灵,给我准备那天的衣裳,我陪祖母一起去。” 只要表可肯原谅她,别说是去小小姐灵前上柱香,便是磕头赔罪她也是愿意的,毕竟因为自己的祖母,一个小婴儿生生夭折了。 …… “你怎么在这儿?”简宗颐没想到会在报恩寺看到梁沅君,“这里人多眼杂的,你也敢来?叫人看到了怎么办?” 梁沅君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护国公府这么隆重的给我做七七,我若是不来,谁来享受国公府的香火啊?” 简宗颐皱眉道,“说的叫什么?也不怕忌讳?”他四下看了看,“来过了就赶紧走吧。” 梁沅君怎么能走,她咬了咬嘴唇,“我不过是一个活死人罢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今天这也是咱们女儿的七七,我来给她上柱香,也不成么?” 夭折的孩子是连坟都不给起的,哪里来的七七道场?简宗颐觉得梁沅君是疯了,但他又怕梁沅君真的任性哭闹起来,再把人给招来了,“这儿根本没有孩子的牌位,你怎么祭拜?” 梁沅君一指不远处的禅房,“只怕你连名字都没有给孩子取吧?走吧,咱们过去你亲自给孩子取个名字,她有了名字,以后我这个当娘的逢到十月一,也能给她烧件衣裳。” 简宗颐只想着赶紧让梁沅君走,“行,我给她取。” 梁沅君这才满意的,她回头看着跟在简宗颐身后的长随,“你们也别跟着了,去外头喝杯茶等着,我还能害了你们世子爷不成?” 几个长随之前都是见惯梁沅君的人,曾经的少夫人发了话,只当是梁沅君在外头过不下去了,想跟自己主子来个藕断丝连,而且简宗颐也没有发话让他们留下,便都识趣的退到了院子外头,甚至还帮这二位把起了风。 简宗颐跟着梁沅君走到禅房内,四下找着笔墨,“镔哥儿这一辈从金字,女儿家却没有这个讲究,她是个苦命的,”这早夭的孩子名字还真不好取,简宗颐抬眼看着梁沅君,“你是个多才的,孩子未出世的时候,你没想好名字?” 女儿的名字她当然想好了,梁沅君轻叹一声,“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是儿子,自然有你跟国公,如果是女儿,我就叫她‘明珠’,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我的掌上明珠……” 梁沅君转身将眼角的泪水沾了,随手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两碗茶出来,递了一杯给简宗颐,自己捧了一杯小口抿着,“我看你也想不出什么来了,就依着我的意思叫明珠吧,有了名字,我给报恩寺再捐笔香油钱,给她点个长明灯,今生无缘,我们求个来生吧。” 简宗颐被梁沅君触动情肠,心里也不觉难过起来,如果不是郑老夫人,他的女儿怎么会没出世便去了,“好,你放心吧,不管怎么样,明珠都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 我能信你才怪呢,梁沅君对简宗颐的许诺只字不信,不说两人的白首之盟,眼前简宗颐要给女儿报仇的承诺,都化成一阵风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赶紧写吧,写完我回去叫人给她做个牌位,不管当爹的以后会不会想起她,我这个当娘的是不会忘了她来过的。” 简宗颐被梁沅君说的越发不忍,提笔写下了“简明珠”三字,“我也不会忘了她的,”便是梁沅君,再负他骗他,简宗颐知道,这辈子他也很难忘了梁沅君的,“我听说你又开始做酒楼生意了?如果要帮忙……” “别,您千万别帮忙,”梁沅君连连摆手,她看了一眼简宗颐动也没动的茶碗,知道这种贵公子,是不肯喝外头的茶水的,她把茶碗捧到简宗颐跟前,“算我敬杯茶求你了,小女子没有什么大志向,就开间小饭庄糊口,世子爷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的好,嗯?” 她把茶碗往简宗颐面前递了递,“这点儿要求也不答应?” 简宗颐无奈的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行了吧?你不愿意离京,我又兑现不了对你的承诺,便想着从别的地方补偿你,毕竟你的嫁妆都还了回去,自己的宅子又遭了火,”他看着一身月白软缎褙子,头上只插了根素银簪的梁沅君,她什么时候这么素淡过?“如果你缺银子了,只管跟我开口。” 开口?你海货生意只怕也赔了不少,还跟你开口,你不来讹我就不错了,梁沅君捧着茶碗又喝了一口,“不必了,你也知道我的,虽然不能再过侯府千金的富贵日子,但我有手有脚有脑子,还饿不死,” 她看了简宗颐一眼,“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再不走被人看到了,那可就是诈尸了!” 见梁沅君不停的喝茶,简宗颐也觉得有些渴了,下意识的跟着也喝了一口,“走吧,我叫人送送……” 他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儿晕眩,神志也开始模糊起来,“这,这怎么回事……” …… 薛新桐是被人用水浇醒的,她茫然的睁看眼,“这是哪儿?” 郑老夫人扑过来,“桐娘,这是怎么回事啊?”她在外头陪着申夫人见客,久等孙女不见回来,正准备叫人去寻呢,外头就有一个小沙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说是看到一个穿白衣裳的女鬼飘到了那边禅院里,叫自己的师父赶紧去捉鬼。 自己家里做道场呢,报恩寺闹鬼?申夫人被气的不轻,偏有好事的见那小沙弥吓的不清,便撺掇着大家一起过来看看,这一看却发现,是简宗颐抱着个姑娘在榻上躺着呢! 她转头看着还在大睡的简宗颐,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怎么能这么害我们桐娘,我跟你拼了!” 简宗颐只觉得脸颊生疼,心下大怒,睁眼要骂,却看到一张张人脸,他恍然起身,“这是怎么回事?沅君呢?”他刚才明明跟梁沅君一起说话,还给女儿起名字,两人似乎要一起出门…… “什么沅君?我看你是魔怔了,”事情一出来,申夫人就急令底下人关门闭户,封锁消息,但今天到报恩寺来的并不全是相熟的夫人太太,更多的是过来代主家烧香磕头送奠仪的下人们,这些人素来看热闹不怕台高,又没有自己主子辖制,哪会儿那么听话啊,说着要走,其实都悄悄的聚在禅房外头,屏息听着里头的动静。 郑老夫人却不管简宗颐到底是不是魔怔了,“世子,我们新桐一辈子被你给毁了啊!” 薛新桐已经清醒过来了,她看着只穿了件中衣的简宗颐,羞的满脸通红,“表哥,你怎的……” 这个时候简宗颐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真成了傻子了,“是梁沅君叫你来的?” 什么梁沅君?梁沅君不是已经“死”了?薛新桐讶然的看着从竹榻上站起上的简宗颐,“不是你给我写的信,让我到小小姐灵前替祖母道个歉么?” “啪,”申夫人一记耳光打在薛新桐脸上,“你个蠢货,哪有什么小小姐?宗颐什么时候给你写过信了?”这肯定是薛家为了逼自己儿子娶他家女儿才施的毒计,申夫人已经开始考虑简宗颐的续弦人选了,没想到薛家却闹出这样的丑事,她恨不是撕了这一老一少。 薛新桐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弹过一指甲,这一耳光落到脸上,鼻血登时就下来了,“就是表哥给我写的信么,约我在这儿见面,说是领着我去给没出世的小小姐上柱香,便前事不究,”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可我一进来,就被人突然捂住口鼻,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简宗颐头疼欲裂,“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母亲赶紧想想怎么封住外头那个人的嘴吧!”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名声。 郑老夫人这会儿也气的直喘粗气,“是啊,今天的事绝计不能传出去,不然桐娘这辈子就完了。” 申夫人转身吩咐下去,重新回来之后不屑的看着薛新桐,“老夫人真是好教养,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问也不问就敢私收外头的信件,这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都不用猜,便能想到郑老夫人下头准备做什么,“今天是我们国公府给梁氏做七七道场,你一个小姑娘来就来了,不好好跟着长辈身后,居然连个丫鬟都不带的就敢在陌生的地方乱走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薛新桐已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是表哥信上说的,叫我只一个人来,大家好说话……” “行了,母亲您还有功夫争这些?”简宗颐抚着额头,“也怨我了,”他忍了忍,到底没把梁沅君说出来,“见有间空禅房,便拐进来喝杯茶,谁知道居然中了别人的算计?” 他转头去看桌上,发现空空如也,“现在看后头的事怎么料理吧。” …… 简宗颐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会儿,将报恩寺的事直接交给申夫人,自己骑马就往城里去,他得找梁沅君把事情问清楚,这就是她的报复? 梁沅君人才进门衣裳还没换好呢,就听见外头一片嘈杂之声,她披了件衣裳出来,“怎么回事?”娄妈妈寒星她们走了,新买的这些人还是缺调*教,跟侯府的世仆根本没办法比。 简宗颐一鞭子将拦他的仆妇抽翻过去,指着梁沅君道,“梁氏,你就这么恨我?” 这么快就醒了,梁沅君微微一笑,一点儿也不怵简宗颐,“我不该恨你么?” 简宗颐被梁沅君的态度气个倒仰,但又没办法回答梁沅君的问题,“你,明明是你骗了我,骗了简家!” “我怎么样?你这个当爹的不肯为女儿报仇,如果我这个当娘的再不出手,谁来给她申冤?”梁沅君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昂首看着简宗颐,“薛家连个无辜胎儿都不放过,为的不就是你这个姑爷么?好呀,我满足她们呀,这下薛新桐就可以实现多年的梦想嫁给她的表哥啦!” 梁沅君拍了拍手,“至于你,你很无辜么?堂堂护国公府世子爷,女儿被人害死了,连P都不放一个,你还有脸来指责我?在我看来,你比薛家人更可恨!” “你,你胡闹!”简宗颐被梁沅君指责的哑口无言,半天才道,“你有没有想过今天这事传出去,我如何在外头做人?”亡妻才过七七,自己跟表妹滚在一处,他成什么人了? “不过是点儿风流名声嘛,世子少年便有,多这一点儿也不多,”梁沅君冷冷一笑,“这不也遂了你的愿了嘛,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跟薛新桐勾勾搭搭的事,现在好了,我死了之后还不忘成全你们这些野鸳鸯,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 简宗颐都要吐血了,之前那个通情达理的梁沅君哪里去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她勾勾搭搭了?” 梁沅君现在根本不需要给简宗颐留面子,她也看出来了,简宗颐对她是有余情在的,余情加上愧疚之心,她能说能做的事还有很多,“薛新桐对你有淑女之思你不知道?她每每在园子里跟你‘偶遇’,你不明白她的意思?你倒好,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享受着美人的爱慕,今天的事,不过是你为前头的享受付出的代价罢了。” 梁沅君把自己的话说完了,一回身就要进屋,“你要是还有火气,不妨过来抽我一顿,当然,如果你现在想明白了,肯为明珠报仇,叫你那个舅奶奶偿命,那我就为今天的事给你道歉,付出代价也可以,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别来跟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我身份也没有了,女儿也没有了,银子也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倚门而立,笑容是满是苦涩跟哀伤,“要不世子直接拿鞭子勒死我好了!” …… 林夫人没想到自己去给梁沅君做个七七,还能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气冲冲的从报恩寺回来,直接跑到瑞福堂里,将所见所闻一股脑跟薛老夫人说了,“这都什么事儿嘛,打咱们梁家脸呢?呸,不就是个世子夫人么,也值得想出这么下作的主意?” 薛老夫人嗔了林夫人一眼,“跟梁家有什么关系?左不过丢的都是他们简薛两家的脸,这都想不明白?” 林夫人当然懂这个道理,要不是她还顶着简宗颐岳母的名头,报恩寺的道场她才懒得去呢,“这不是那些话太难听了么?唉,便是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啊,这传出去成什么了?回来的路上我就听人嚼咕了,还说是简宗颐一张嘴就叫‘沅君’呢!” 简宗颐明摆着是叫人算计了,再蠢的男人也有会在妻子的法会上跟表妹凑成堆,但他张嘴叫梁沅君的名字?薛老夫人眉头微凝,“只怕简世子没说假话,这个局是梁沅君给他设的。” 林夫人倒没想到这个,她愕然的抬头,“她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惹是生非?” 薛老夫人倒有几分佩服梁沅君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郑老夫人下的手,若不是她机警,只怕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偏郑老夫人是护国公的舅母,连追究都没办法追究,这口气简家咽下去了,梁沅君可未必能咽,哼,做的不赖。” 林夫人没想到梁沅君惹了这么大的事,薛老夫人反而在夸她,“万一人家护国公府追究起来……” “谁做的他们找谁去,干咱们什么事?真闹大了,你还可以去追究一下,你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在国公府到底受了什么苛待,连孩子都生在乡下庄子里,还母女都没保住?护国公府到底是怎么苛待广宁侯府的千金的?”耍无赖么,谁不会? 薛老夫人对护国公府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就盼着这次的事情闹大了,她也可以看个笑话开心一下。 林夫人怔怔的看着薛老夫人,咽了口口水,“还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这样?”薛老夫人促狭的一笑,“反正咱们家女儿可是为了给简家添丁才没的,可简家在做什么?咱们大小姐尸骨未寒,他家居然在做法会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来,你若不诉诉委屈,外头人怎么看咱们?” 薛老夫人一心要把梁家从安王的船上拉下来,这个时候找个理由翻个脸,闹点儿矛盾没什么不好的,“我说错了么?” 林夫人觉得薛老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梁沅君是不是梁家的女儿,现在外头知道的,都是梁家的女儿难产去了,她不做个姿态出来,人家还以为她多不慈呢,“我懂了。” 懂了就好,薛老夫人摆摆手,“简家那边不再说什么,以后两家什么姻亲不姻亲的,今天起就算到头儿了,反正他家做出这样的事,说到皇帝老子那儿,咱们也占着理呢!” 薛老夫人不屑的笑笑,“便是知道真相,可能叫人在报恩寺算计了,简世子只怕不躲几个月,是不好出门了,你擎等着看吧,这事儿不定传的多玄乎呢!” 林夫人点点头,佛门净地闹出这样的丑事,即便简家是无辜的,这亵渎佛祖也是坐实了的,这下有简家头疼的了,“母亲说的是,左右这事儿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要是有人问起,我只管诉委屈便是。” 这就对了,媳妇还没有傻透,薛老夫人决定说点儿开心的事,“娇鸾有没有把名单给你,菜单你拟好了么?” 提起李娇鸾,林夫人一脸不悦,“给了,这孩子,怎么什么人都请啊,席次安排的也不合适,” 林夫人对李娇鸾做事一百个不满意,“还有菜单,我拟的她都给改了,”客人座次,林夫人都可以接受,就是菜品这一项,她无法忍耐,“咱们是请不起客的人家吗?” “不是我抱怨,李氏这样的真的是没办法出去交际,太寒酸了,叫锐哥儿以后怎么见人?”林夫人满腔热情,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好,她精心准备的菜单到了李娇鸾那里,却被改掉了七七八八,“母亲您不知道,那些菜根本拿不出手的,真端上了桌,以后叫锐哥儿的面子往哪儿搁? 薛老夫人一哂,她是有心叫林夫人带一带李娇鸾,只是林夫人似乎忘了齐锐如今不是她的儿子,更不是侯府公子,“这是人家齐家请客,不是咱们侯府请客,就咱们府上宴客的菜品摆到一个小小翰林侍读的席面上,你准备叫锐哥儿听参?” 第68章 山东林氏有了林亚政, 如今也是大富之家, 林氏跟着弟弟, 手里也没少攒银子,自然看不上李娇鸾定的席面, 但薛老夫人却知道,这菜品更改后头,肯定是有齐锐的意思在的,“他请的那些客人,我看翰林院的同僚, 还有六部、科道的官员居多, 锐哥儿一个寒门子弟,你水陆八珍的往上端, 不是给锐哥儿招灾么?” 这个林夫人还真没想过, “也不是那么说, 您说的那些人家虽然我很少跟他们打交道, 但也是听说过的, 谁家里没有几百倾田几十间铺子?大汉朝当官的, 就没有穷的,”要是当官还发不了财, 谁还当官呀?“我不是怕咱们准备的不精心, 那些人背地里笑话锐哥儿嘛?” 大汉到了今日,腐败奢靡人人皆知,薛老夫人叹了口气,“背地里笑话又能怎样?总比背地里写折子强, 你也说了,锐哥儿入仕不到一年,就连升三级,今天的状元跟榜眼,可还在翰林院里熬着呢!” 他这个探花郎直接越过状元榜眼领了五品衔儿,“这文人的笔头可是杀人的刀啊!” 林夫人被薛老夫人说的无言以对,半天才道,“母亲说的是这个理儿,但李氏这个人实在是,”她摇摇头,“我瞧着她并不是真的明白这个道理才裁减了菜式,分明就是舍不得银子!” 我瞧着你分明是瞧不上李氏,才处处找麻烦!薛老夫人都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把拟菜单的活儿交给林夫人了,她这个态度,李娇鸾说不定多委屈呢,“舍不得银子也没有错到哪里,锐哥儿不肯接我给的银子,他们小两口手里没银子有什么不对的?难不成把你和我给她的那几套头面拿出去当了?” 林夫人有些委屈,“又不是不肯给他们,是他们不要的,”这会儿哭穷做什么? 薛老夫人无语的看着林夫人,“师出无名怎么给?算了,你也别抱怨了,左右事情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那天咱们也是不能去的,剩下的事就放手叫娇鸾怎么看着办吧,我听说她跟隔壁贺御史家的太太还有苏相家的儿媳关系都不错,这平辈之间,有些话反而好商量。” 起码人家不会处处挑刺。 林夫人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还是派个人过去算了,有什么事他们不好说,咱们也不能全然不知。” 林夫人怎么说也跟着张罗了好几天了,这会儿真叫什么也不管,也说不过去,“就照你说的办吧,但不管你派谁去,把话说清楚了,娇鸾才是齐家的主母,谁也别在她跟前摆架子。” 林夫人嘴里称是,心里撇嘴,有鲁嬷嬷在,她的人谁敢呀? 齐家的宴会办的并不隆重,这跟银子多少没有关系,而是齐锐完全不觉得有必要搞的那么热闹,就如薛老夫人所说,他一年不到连升三级,太招人眼了,这会儿再大操大办,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而且他一个穷翰林,一个宴会办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住了这么处宅子,其实已经很招人眼了,加上这会儿他正管着市搬司的筹建,要不再低调一些,简直就是往别人手里送把柄。 好在市舶司的事情还没有完成,不论是安王还是敏王,发现齐锐这里有机可乘,谁也没有因为一次小小的宴会去针对他,反而这两系的人马里,都有人过来做客,有意无意的跟齐锐拉着关系。 …… 齐锐这边终究是按着他跟李娇鸾的意思把宴会体体面面的办了下来,饶是有鲁嬷嬷跟齐巧蕊姐妹帮忙,李娇鸾也累的人仰马翻,等收拾完残局,李娇鸾干脆也不学什么贤惠能干了,直接在床上狠狠睡了两天,才带着齐巧蕊两个,到侯府谢薛老夫人来了。 “我不是叫你晚几天才过来么?”小媳妇子才当家主事,尤其是李娇鸾这种从来没有经过大阵仗的,能把事情顺顺利利办下来,还没有出什么闪失,薛老夫人已经很满意了,“我听鲁嬷嬷说,来的好几十客人?没想到锐哥儿到京城才一年,就交了这么多朋友。” 李娇鸾脸一红,“嬷嬷比我还累呢,”她站起身再次冲薛老夫人一礼,又冲鲁嬷嬷福了一福,“这次多亏老夫人跟嬷嬷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薛老夫人睨了李娇鸾一眼,“你又哄我呢,当我不知道,苏家七少奶奶跟你要好,便是没有老鲁,你也照样能把这次的事给料理下来。” 这个李娇鸾还真没想过,她凝眉细思,“可是有嬷嬷在,我这心里便有了底气,觉得便是办不下来,也是不怕的,反正有老夫人给我兜底儿呢!” 这句话彻底取悦了薛老夫人,“你这个人精儿,既指望我给你兜底儿,还一口一个老夫人,你指望谁家的老夫人给你兜底儿去?连声祖母都不叫,以后再有事,看我管你不管?” 李娇鸾知道薛老夫人跟她开玩笑呢,这几个月的相处,薛老夫人不但对齐锐,就是对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好,这声“祖母”她叫起来也是心甘情愿的,但认了这个祖母,那林夫人呢? 李娇鸾知道有这样的想法很不孝,但林夫人那样的婆婆,没有比有要强太多了,“我,”李娇鸾有些为难,但遇到薛老夫人殷切的眼神,心又软了,“祖母,”她提裙跪下,端端正正的给薛老夫人见礼,“娇鸾见过祖母。” 薛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将李娇鸾拉到怀里,失声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了,终于叫我等到了。” 鲁嬷嬷也在一旁抹眼泪儿,“可不是么,少奶奶您不知道,只要老夫人想起咱们大公子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现在好了,有您这一声祖母,老夫人便是睡着了,也是笑着的。” 李娇鸾被鲁嬷嬷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是我错了,辜负了祖母的一片慈心。” 薛老夫人擦了眼泪,“你不用这么想,这都是祖母这些年欠你们的,你回去在锐哥儿跟前也不必替我说好话,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便是他嘴上不喊我,我心里也知道,他其实是认我这个祖母的,咱们由着他的性子便好了。” 薛老夫人握着李娇鸾的手,“这世上啊,除了齐家的父母亲疼他,也就你跟我也是一心为他好的,我老了,能做的不多,以后就要靠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锐哥儿就交给你了。” 李娇鸾认真的点点头,“祖母放心吧,我一定会对他很好的。” 薛老夫人被李娇鸾郑重的样子逗的一笑,“祖母自是相信你的。” 等华娘跟芳娘陪着齐巧蕊两个玩回来,就看到李娇鸾偎坐在薛老夫人跟前,芳娘笑道,“我说怎么请嫂子出去,嫂子不肯呢,原来陪着祖母说悄悄话呢,”她走过去偎坐在薛老夫人另一边,“祖母,我前儿个收到王妹妹帖子,说是请我跟华娘过去玩呢,我带上巧蕊跟银妞妹妹好不好?” 见李娇鸾想拦,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芳娘说的王家妹妹,是我之前一个老姐妹的孙女儿,跟咱们府上这两个丫头一向走的近,她也是个好性子的,既然芳娘想介绍巧蕊跟王家几个认识,那便去坐坐。” 她看着一脸忐忑的齐巧蕊,心中满满的怜惜,“小孩子家正是交朋友的时候呢,若是跟那边的姐妹们谈的来,便多来往来往,若是谈不来,以后不去便是了。” 自己这两个孙女薛老夫人还是有信心的,断然不会做出对齐巧蕊不利的事,但为了让李娇鸾放心,薛老夫人还是提醒芳娘跟华娘,“等以后巧蕊她们在别处认识了新朋友,也介绍你们认识,趁着还小多交几个闺友,以后也好有个说话的人。”她们是庶出,没有了嫡母的照拂,想寻门好亲事名声格外的重要,要是传出欺负人的名声,想嫁的好就难了。 芳娘跟华娘齐声应了,一人拉着一个,小声跟巧蕊她们说着王家的事,薛老夫人小声跟李娇鸾道,“你这两个妹妹心思纯正,多出去听听看看也好,便是受了委屈,起码叫她们知道,这世上还有不好的人不好的事,老是护在翅膀底下,怎么长见识?” 齐巧蕊跟银妞,跟芳娘跟华娘这种长在嫡母手里的庶出小姐一比,跟个透明人儿一样,连细小的心思都不知道怎么掩藏,以后到了夫家,只怕妯娌之间的账,都算不清楚。 李娇鸾知道薛老夫人这是为两个妹妹着想,感激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她赧然道,“我也觉得了,跟京城里的夫人太太们一比,我们这种乡下来的,好像心眼不够使,” 想到前几天宴客时的情景,李娇鸾心有余悸,“她们许多时候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可等到鲁嬷嬷事后跟我分说,已经晚了。” 薛老夫人好奇道,“那锐哥儿怎么说的?” 提起齐锐的态度,李娇鸾有些不高兴,“他说我傻人有傻福,不干自己的事,听不懂便少了些烦心事,如果是冲我来的,我听不懂,最生气的是那些含沙射影的人,可这样我不是吃亏了么?” 薛老夫人哈哈大笑,“锐哥儿倒是有意思的很,也是,别人骂你你根本听不懂,最生气的是她不是你,这种事啊,我还真没办法教你,”李娇鸾对那些夫人太太的底细不清楚的时候,根本搞不清楚这些人是不是有前仇,至于那些针对她的,“我只能跟你说,若是觉得有人在针对你,别害怕就行了,我看你那么咬梁锟的时候不挺凶的么?” 李娇鸾不由一笑,“相公也是这么说的,说我便是只母老虎,他也不会嫌弃我,他喜欢凶一点儿的女人!” 原本跟齐巧蕊说话的芳娘跟华娘已经听愣了,齐锐喜欢凶一点儿女人?还凶到会咬人的地步?“大哥真的这么说的?” 薛老夫人嗔了芳娘一眼,“你大哥这样的世间少有,而且你嫂子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女人说事行事,心里要有数,要以理服人,光喊打喊杀可是行不通的。” 她可不希望两个孙女信了这些话,真成了母老虎,偏又身份不硬,到了夫家吃亏可就麻烦了。 见芳娘跟华娘有些不怎么信自己的话,薛老夫人叹了口气,这家里一乱,连孩子都没办法好好教养了,“我知道你们想什么呢,青云院的事不是你们可以过问的,就当没看见没听见吧。”何况李姨娘看着嚣张,这好日子只怕也长久不了。 …… 梁锟的青云院里日子确实不那么好过,孤月三个被林夫人直接丢到了梁锟身边,还发话她们三个都要给梁锟做通房,这让四个人的关系顿时尴尬起来,甚至梁锟看到她们,都觉得尴尬的不行,根本不肯叫三人近身伺候。 寒星几个也觉得很委屈,原本跟着梁沅君,便是不给简宗颐做通房丫鬟,也会被梁沅君指一个得脸的小厮,将来回到梁沅君身边做管事娘子,现在好了,无缘无故的成了梁锟的通房,而且还是那种注定得不到夫主宠爱的通房,她们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注定没有一点儿希望了。 可不论是梁锟还是寒星,都无力反对林夫人的命令,四个人原本就打算这么不尴不尬的混日子,偏林夫人又抬进来一位李姨娘,这位姨娘也是个人物,家世倒也清白,父母兄弟开了几间油坊,日子过的还挺富足。按说一家子有吃有喝,谁会愿意把心爱的女儿与人为妾? 可坏就坏在这位李姨娘生的如花似玉,从小就得了个油坊西施的绰号,李家有了这么个宝贝女儿,自然不肯轻易将她许人,左挑右选之下,与其将女儿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倒不如与了贵人做妾,还能提携家里,让李家跟着飞黄腾达。 等李姨娘进了门,自然使出了浑身解数去拢梁锟的心,梁锟爱梁沅君的心思再坚定,也不妨碍他睡自己的姨娘,何况这位姨娘又容色过人,年轻鲜嫩。 没几日功夫,梁家便都知道,李姨娘如今是世子爷的手心宝。 如果李姨娘自己得宠也就罢了,但她听说了偏院儿还住着几个通房丫鬟,尤其是寒星孤月几个,一个赛一个的年轻貌美,即便她们不想争宠,也没办法阻止李姨娘将她们当做眼中钉。 何况青云院里这会儿没有主母,论身份李姨娘最高,林夫人又发话让她管着青云院的事务,她又最得梁锟的宠爱,那还不是为所欲为? 寒星几个被她端着主母架子挫磨了几回,便是泥人也有土性,何况她们本是家生子,如今成了世子的通房,便是自己不想争,家里也不能答应的,几个商量之后,干脆心一横,也不再去想曾经的旧主了,将心思都用在讨好梁锟身上,这下好了,青云院里争奇斗艳,每天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甚至林夫人,也常常被请过去给梁锟的妾室们断官司。 林夫人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每天被李姨娘几个烦的不行,连带着华娘跟芳娘她们,也跟着瞧了好几场热闹。梁勇虽然有好几位姨娘,但都被林夫人压的死死的,侯府后院可从来没有过大乱斗的事情。 华娘跟杜丽敏关系挺好,见薛老夫人教导她们,小心翼翼道,“我听说林家表姐马上就要到京了。” 嫡母又是姨娘又是通房的,莫不会还要把堂侄女嫁给梁锟做妻子?那杜丽敏可怎么办呢? 薛老夫人目光一凛,“你那个表姐生母早逝,这次是家里托你母亲在京城帮她挑一门亲事,咱们自己家里,不许胡言乱语。” 千里迢迢的不在山东说亲,跑到京城来让林夫人给说亲,这也太奇怪了,薛老夫人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偏这个林姑娘过来的目的,儿媳一字也不吐露,叫人不能不忧心。 见华娘她们跟薛老夫人说家事,李娇鸾便不再多留,带着齐巧蕊两个辞了出来,等回到家里,把在侯府的见闻跟齐锐说了,又将齐巧蕊听来的,关于梁锟的新闻也跟齐锐学了一遍,“我竟不看懂夫人是要做什么,这内宅乱了,男人还怎么在外头做事啊。” “内宅又不是女人们弄乱的,”齐锐笑眯眯的放下手里的书,拉着李娇鸾坐到自己身边,“如果梁锟争点儿气,不论那李姨娘生的再美,就是不上她的床,你看她还抖的起来么?寒星几个又怎么会有样学样,几个女人斗成一团?” 寒星几个可是跟着梁沅君多年的丫鬟,又是侯府的家生子,父母在侯府都担着差使,这持久战一拉开,吃亏的必是李姨娘,看来李家这次的投资,注定是要蚀本儿的。 …… 静王这会儿对齐锐也挺满意的,他笑看着最后落定的市舶司官员名单,“这个齐省吾,还真是谁也不得罪。” 云有道也觉得自己小瞧了齐锐了,就这次市舶司,即使有前例可循,但齐锐一个新人,能把事情理的清清亮亮,尤其是那些条条框框,真是事无巨细,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的,他回忆着瞿浩对齐锐的肯定,笑道,“我看咱们这位探花郎,还真是一心为公。” 不然也不会一个市舶司谁的人都有,“将来谁能说了算,就看各家本事了,”当然,市舶使还是他们的人,但能不能弹压住底下人,就得看龙季熊的本事了。 云有道对齐锐行事作风很满意,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只建议,不拍板,便是塞几个请托的人过来,也都不是无能之辈,“这样的人,若不是广宁侯的儿子……” 静王颔首道,“孤之前倒是小瞧他了,这次的事是孤有意让人透出风声的,没想到他跟不知道一样,倒是个君子,”说到这儿静王有些尴尬,“倒把孤衬成小人了。” 云有道失笑,这些天之骄子龙子凤孙,自己算计别人,如果人家生气了,那是他正好猜对了,落个“果然如此”,人家无动于衷,便是承认自己看错了人,也又有些不高兴底下人叫他难堪了,“齐锐的好处还不在这一项,殿下也听他说了吧,江南梅家是支持开海禁的。” 这个消息最让静王高兴,能得到江南大族的支持,即便是不是实质性的,起码市舶司接下来的差使不会难干,而且苏新德可是梅家的姻亲,梅家所谓的支持,看似来自苏新德那个孙媳妇梅氏,但这种事,上头长辈不点头,底下小辈们真的敢毫无保留?“父皇倒是给孤送了个宝贝。” 云有道也觉得能得到齐锐是个意外之喜,“比起什么护国公世子,广宁侯世子,还有什么奉恩侯,殿下这条臂膀,有用的太多了。” 静王跟云有道从来没有把敏王真正放在眼里过,虽然胡家吏部有人脉,敏王又经营的好名声,但自古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士林的影响力,云有道这个礼部尚书只怕更高一些,倒是安王,性子火爆,什么事都敢干,护国公简家掌着京畿附近的五军营,广宁侯握着五城兵马司,梁锟则在西大营,奉恩侯看着是个逍遥侯爷,可他用姻亲就编成了一张大网,几乎将勋亲武将搜罗殆尽,若是他们想做什么事,只怕其他几个皇子根本镇不住场子。 “可惜齐锐从了文,”如果他是武将,以广宁侯世子接掌五城兵马司,倒对自己更有利些,想到永元帝的身体,静王颇为忧虑,“父皇这几年老多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似乎不太好……” 郑太监早已作古,但还是给静王留下了一批人手,加上保成私下里对他一直很友好,他的消息倒比有有刘贵妃坐镇的安王更确切一些,“孤有些担心……” 这个也是云有道最担心的,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泄了静王的精气神儿,“殿下放心吧,照臣来看,圣上真正属意的还是殿下,至于敏王跟安王,不过是招人眼罢了,”若是没有这两位王爷成天掐成乌眼鸡,没有得力外家的静王,只怕早就被两家合力弄死了,哪里有功夫一点点积蓄自己的力量? 静王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咱们不能再韬光养晦了,开海禁只是一样,而且成效还得三年之后再看,”他轻叹一声,“孤到底不如四弟啊……” 说不羡慕安王手里的兵权是假的,没有兵权,一旦有什么意外,他就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云有道捻须道,“这也不难,咱们争不来的东西,就送给别人好了,如今简世子可是比落大家还红呢,”他促狭的冲静王眨眨眼,“这天儿一热,御史台都懒怠了。” 不止是静王,就是敏王周世润,也眼红安王手中的兵权,他们只需要挑起两虎相争,将来两败俱伤也不是难事,譬如这兵权,敏王只怕比静王更盼着简家倒台。 …… 云有道说的没错,这会儿护国公府确实正在风口浪尖上,就算是他不出手,敏王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简宗颐跟薛新桐的新闻在京城传了好几个版本,有明白的,知道他是被人给算计了,至于为什么要把薛家姑娘跟他凑做堆儿,这里头的文章就多了,大家心照不宣的认定,简宗颐跟薛新桐,只怕在梁沅君没死之前,便有了暧昧。 另一个版本直接将简宗颐定性为好色贪欢的无耻之徒,即使是在妻子七七这样的日子,也不忘找机会跟表妹勾搭成奸。 还有的版本就更离谱了,不知内情的百姓们,自然以为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真的不在了,不在的原因,则是因为撞见了丈夫简世子跟薛新桐的奸/情而气的早产,以至于丢了性命。 这七七当时,含冤而去的梁沅君化为厉鬼,将这对狗男女缚到佛祖跟前,将他们的奸/情大白于天下,算是为自己洗清了冤曲。 不论哪个版本,简宗颐都是个薄情寡义,甚至是色令志昏的渣男,尤其是在有老婆的时候,跟自己的表妹不清不楚,简直就是斯文败类了。 甚至有传闻,不久便会有讲述发妻求佛祖为自己申冤的戏文上演…… 简宗颐听着管事们小心翼翼的回禀,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他是自诩风流不错,也对薛新桐的爱慕心知肚明,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下流无耻之徒,现在好了,拜梁沅君所赐,他的名声是全完了。 申夫人哪还有心情听管事们的回禀,一拍桌子道,“别说了,都出去,”她转头看着简占元,“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 他们护国公府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太窝囊了! 简占元烦恼的捏着眉心,“不能这么了,你还想怎么样?到顺天府打一场官司么?” “宗颐你来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往下查?你的护国公府世子,有人敢仿写的字迹,这还得了?还有,到底是谁将你引到禅房里去的?你别以为你不说,底下人就真能扛得住我的鞭子!” 简宗颐叹了口气,“我说了又能怎么样?除了将事情闹大,还有什么用处?现在大家只装什么也不知道,慢慢的等事情淡了也就是了,倒是薛家,咱们怎么也得顾忌祖母的面子,万一再把老人家气着了……” 薛老夫人已经被气病了,她没想到侄孙女儿会蠢成这样,更没想到孙子会在报恩寺被人算计,现在好了,薛家简家的名声全完了,而这一切,跟自己的弟媳脱不了关系。 申夫人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我可是早就说过了,薛家人心术不正,让她们少往府里来,可是母亲根本不听,现在好了,什么都完了。” 简占元不悦的瞪了申夫人一眼,这个她早说过,那个她也早说过,成天放这种马后炮有什么意思?“那你说怎么办?母亲的意思,不如一床锦被盖了,就让宗颐娶了他表妹……” “不行,” “父亲!” 申夫人跟简宗颐都跳了起来,申夫人柳眉倒竖,“那种轻薄无耻的女人,怎么可以进我们简家的大门,我不同意!” 简宗颐也没想过要娶薛新桐,他认为申夫人说的极有道理,便是梁沅君想害薛新桐,可如果她守着规矩,又怎么会被一封信给骗了? 真正的大家闺秀,即便是自己真的送了封信过去,她也该非礼无视才对,“我不同意,梁氏新亡,我怎么也要守一年妻孝的,便是出了孝,我也绝不能娶表妹,不然她以后可怎么出去交际,难道出一次门,我跟她的事就被人议论一次么?” 申夫人认同的点点头,“宗颐说的没错,薛新桐绝不成,我已经为宗颐看好了通政使秦大人家的姑娘,已经托人去说了。” 六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和通政使被称为大九卿,秦世安是皇帝信臣,但文武藩篱高如城墙,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拉拢到秦家,不但简家,便是安王也多了一份助力,简占元没想到申夫人会看中秦家的女儿,并且还跟秦家搭上话了,“你真能促成这门亲事?” 申夫人矜持的点点头,“这也是凑巧了,秦家的女儿原是定过亲的,只是人还没过门,她的未婚夫便急病去了,这一拖二拖的,年纪也就大了些,反而高不成低不就的,这不,跟咱们宗颐正合适。” 她怕简宗颐不乐意,“秦姑娘我也是见过两面的,生的虽然不如梁沅君,但也是位眉清目秀的大家闺秀,这娶妻娶贤,这次我可不会再任由你胡闹了。”为了能跟秦家人搭上话,申夫人可也是想尽了办法,“秦家世代书香,族里子弟出仕的极多,如果能将人娶回来,咱们也刚好改改门风。” 有秦家比着,薛新桐可就完全不够看了,即便她容貌可人,简宗颐看了简占元一眼,知道他是乐意的,“如果此事能成,那便是最好的,只是薛家那边若是没有个交代,只怕祖母都不会答应的。” 申夫人轻嗤一声,“交代,要什么交代?我已经使人去说了,若是她乐意,便抬过来给你做个妾室,若是不乐意,那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我的女儿坏了名声,哼,如果是我女儿,我早一条绫子勒死她了!” 申夫人是真心觉得出了这样的事,薛新桐应该自己去死才皆大欢喜,可偏那贱人跟薛家脸皮太厚,不但不自己了结,还想借机攀上简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让表弟的女儿给自己儿子做妾?简占元皱眉道,“还是算了吧,要不咱们赔一副嫁妆,让表弟将人接到任上寻个人家嫁了算了,抬到咱们府上,落人口实不说,将来也容易生出是非来。” 简宗颐连连点头,现在想想都觉得糟心,别说以后对着她了,“是啊,如果抬她回来,只怕秦家那边更不好开口了。”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虽然觉得这样太便宜薛家了,但为了儿子,申夫人还是勉为其难的点点头,“就照你们说的办吧,但薛家若要再闹,那就别怪我容不得人了。” …… 郑老夫人足足在家等了半个月,也没有等到简家的说法,她看着每日以泪洗面的薛新桐,再看着每天对她冷脸以待的罗夫人,这个时候才后悔自己把孙女给害了。 等申夫人直接叫人来说,薛新桐连做妾都不可能的时候,郑老夫人怒了,她怎么也要为孙女讨回这个公道。 郑老夫人从薛老夫人那里知道了申夫人有意与秦家议亲,更是怒火中烧,自己孙女被发配到千里之外,随便找个人嫁了,以后想回京城都难,简宗颐却要续娶秦氏女? 郑老夫人一刻也等不得了,顾不得薛老夫人尚在病中,指着她又哭又骂,当初薛老夫人的父亲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都不算争气,为了能让护国公府护佑薛家,拿出了半副家产给女儿陪嫁,甚至将薛家在京城票号连升记的股子都让薛老夫人带了去。 简家也信守承诺,一直以来不管薛家几兄弟有多不争气,总算是保着亲家平平安安,还为郑老夫人的儿子了一个进士出身。 从简家来讲,是对得起薛家了,但从薛家来看,却是远远不够的,尤其简占元还是薛老夫人的亲生儿子,这外孙孝敬舅家,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便是没有之前那些,也是应当应份的。 薛老夫人万没想到弟妹原来是这么想的,她刚要开口,结果一口痰堵在喉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郑老夫人这下慌了,忙喊了丫鬟过来,又张罗着叫人去请太医,一直忙到薛老夫人醒转,才忐忑的辞了出去。 只是看到薛老夫人并无大碍,郑老夫人原本的惊慌又被愤怒压了过去,她回到家里越想越不舒服,叫人打听了乔家的动向,想娶秦家的女儿,她怎么能叫简宗颐如愿?! …… 申夫人万没想到,才几天功夫,原本对她挺热络的秦夫人,突然变了脸色,连之前一起去上香的约定,都给推了, 她是什么样的人,从来都是人敬她,她哪里敬过人?秦家又如何?敢这么戏耍她,申夫人定要讨个说法才行。 只是她并没有冲动到去兴师问罪的地步,而是叫人递了帖子到秦家,既然秦夫人病了,她过去探个病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秦家夫人杨氏看着手里的帖子冲曾经的亲家,也是自己的表姐乔夫人苦笑道,“这位申夫人,也太咄咄逼人了些。”她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才推了跟申夫人原本约好的上香之行。 而且秦家跟简家,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往来,也是因着儿女婚事,大家才有中人搭上了话,虽然杨夫人心里觉得申夫人为自己续弦的心太急切了些,但想到梁沅君没真死了,也觉得可以理解,加上女儿的年纪实在是大了,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家,才接了申夫人的好意。 两家的关系哪里就到了听说身体不舒服,另一位立马来探病的程度?左不过真如外头传的那样,这位申夫人,仗着是郡主之女,容不得旁人违逆她的意思罢了。 乔夫人啐了一口,“护国公府是烜赫,佩兰嫁过去有个世子夫人的诰命也确实风光,但那些人家哪家干净?便是佩兰做不了我的媳妇,她也是我的外甥女,将好好的女儿嫁到那样的夫家,不是将女儿送进火坑里么?亏你竟要答应。” 杨夫人被乔夫人说的脸一红,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不是我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可是佩兰若没有个归宿,我连闭眼都不敢,虽然他家传闻并不好听,但来说的人也跟我解释了,简家当初也是叫广宁侯府给骗了,即便如此,他家还放了梁氏出门,连嫁妆都没留下,也算是厚道的人家了,”杨夫人又将自己女儿嫁过去之后,在祖谱上仍是原配并非续弦的事跟乔夫人说了,“我想着既是这样,也不算委屈了佩兰,毕竟她也十九了,不能再等了。” 乔夫人可是看着秦佩兰长大的,又早早的定给了自己儿子,现在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本就心里难过,可外甥女又要落入火坑,她是绝不答应的,乔夫人将郑老夫人的话跟杨夫人学了一遍,“乔家跟罗家也是拐弯亲,没想到我在罗家正遇到了正跟罗老太太哭诉的郑老夫人,唉,一把年纪的人了,跑到罗家赔礼,是自己利欲熏心,信了简家的话,才叫孙女被简家给坑了。” 杨夫人知道乔罗两家有亲,她从床上做直身子,“你的意思是,简世子真跟薛姑娘有什么?” “这种事便是有,薛家也不会认的,但之前据说是议过叫薛姑娘当填房的,大家知根知底,不然薛姑娘也不能收了信去见简世子,”乔夫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收了男人的信悄悄去见,可见薛家的教养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瞧这些人家的规矩,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敢叫女儿嫁过去?” 原本自己的儿媳,去嫁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乔夫人觉得自己对不起儿子临去前的嘱托了,继续道,“结果前两天简家派人过去,说是薛姑娘失了名节,只能给简世子做妾!郑老夫人如何肯答应?” 杨夫人颓然的靠在床上,女儿没嫁过去呢,前头有梁沅君生下儿子,再有个表妹的妾室,偏女儿的相貌也只是清秀,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谢谢表姐过来,你的话很对,佩兰绝计不能嫁到那样的人家,”这跟叫女儿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第69章 申夫人到底没见到杨夫人, 倒跟故意出来臊她的乔夫人碰了个正着, 申夫人想为儿子娶秦氏女, 自然将秦佩兰的情况打听了个清楚,也知道乔夫人差点儿成了秦佩兰的婆婆, 因此一看到乔夫人,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乔夫人故意在阻挠秦佩兰跟自家的儿子的亲事,她看到乔夫人,便没给这个侍郎夫人什么好脸色。 乔夫人也没把申夫人放在眼里,只要想到她居然敢为自己那个品性恶劣的儿子谋娶外甥女, 乔夫人就摆出不好颜色来。 这两个遇见, 谁也不跟谁客气,几句话没说到, 便夹枪带棒怼了起来, 无奈申夫人虽然要强, 但儿子身上的毛病太明显, 被乔夫人一口一个无情无义, 好色贪花, 妄顾人伦杀杀的铩羽而归,一路上恨的在车里直跺脚, 盘算着怎么样才能扳回这一局。 乔夫人跟申夫人在秦家动了真怒, 当场吵起来的消息一传到后院,杨夫人直接晕了过去,下人们赶紧去通政司请回了秦世安,等知道了简家居然敢肖想自己的女儿, 秦世安的脸也黑了。 这下好了,简宗颐没娶到想娶的女人,却等来了雪处一样的弹章,大家众口一词,齐声攻讦简宗颐丧德败行,在亡妻尸骨未寒之时就觊觎表妹,意欲强迫表妹做不才之事,而护国公简占元的罪名也很简单,教子无方,科道言官是做什么吃的?有风闻奏事之权,直接将简占元后宅这么多年死了多少姨娘通房的私事都揭了出来,教子无方加上内帷不修,便是护国公夫人申氏,悍妒之名也传遍京城。 一时之间,护国公府的故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新谈资,也成了大家用来教训子孙的新论据。 简占元父子没想到永元帝根本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没多久申斥的召书便送到了护国公府,简占元好一些,只被永元帝狠狠骂了一通,简宗颐就惨了,直接被撸了在五军营的差使,命其在家闭门思过,为亡妻守孝一年。一年之后,与薛氏女完婚。 这下申夫人傻眼了,她立马递牌子进宫,求刘贵妃帮着转圜,差使没了可以再得,但失了圣心,这损失可就大了,尤其是还弄了个薛新桐那样的妻子,这以后护国公府就是京城的笑谈了。 刘贵妃虽然掌着后宫,但她并不得永元帝的待见,轻易不能到永元帝的勤政殿去,便是想替申夫人说话也不可能,干脆直接拒了申夫人的请见,命她在家里安生呆着,等着风声过去再图后事。 梁沅君也没想到自己这出漏洞百出的计划,居然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她暗暗庆幸简宗颐被责令闭门思过,不然这账可一定会算到她的头上。 对于简宗颐老婆才“死”便有了新的未婚妻的事,梁沅君一点儿也不生气,虽然她的计划是让薛新桐给简宗颐做妾,现在由妾变妻,倒是便宜了她。 但梁沅君知道简宗颐跟简家人会有多恨薛新桐跟薛家,有这么个不得丈夫跟公婆欢心的世子夫人,以后的日子有多难过可想而知,说难听一些,只怕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未必生得出来。 那简镔在国公府会立足更稳,说不定将来世子之位,最终还会落在自己儿子头上。这对梁沅君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了。 但除了这桩尚不能成真的喜事,梁沅君也在为安王府发卖海货的事着急,她就没见过这么蠢,行事这么没章法的,珍珠宝石香料布匹海外药材还有许多西洋来的新奇物件,这样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一摊,就由着安王府的管事们随便卖了?这不是拿东西送人么? 甚至这些东西只怕不等卖出去,就被王府的管事们私分一半儿去了。 她在乔装到安王的铺子里挑了一批能吃得下的货物的同时,心里已经有了如何将这批货物卖个好价钱的计划。 她想把自己意见送到安王跟前,毕竟安王才是她以后最大的靠山,但梁锟自从回京之后,根本出不得侯府,她想叫人带消息进去,却发现这条路已经断了。 梁锟如今抬了一位绝色的姨娘,又将自己的三个丫鬟收了房,倚红偎翠不亦乐乎,她的三个丫鬟,即便当初在她们身上下了再多的功夫,梁沅君也明白,当她们成了梁锟的女人的时候,绝不可能再帮自己做事了。 左思右想之下,梁沅君干脆亲自到了安王府上去等着他,这么糟蹋东西,可是要被雷劈的。 安王没想到梁沅君会找他,他叫人将梁沅君带到一间小花厅,看着一身浅碧褙子,神色焦急的梁沅君,“你找孤何事?” 梁沅君行过礼后,才将自己的来意跟安王说了,“妾身也到殿下清货的店铺去了,实在是,”她摇头叹息道,“暴殄天物啊!” 安王也知道梁锟运回来的都是好东西,但他哪有处理这些东西的功夫?“你过来就是跟孤说这个的?别以为孤不知道,让孤去南边的主意,是你给梁锟出的吧?” 梁沅君也不跟安王打马虎眼,直接认了这个罪名,“妾身并不知道朝廷会开海禁,而且依妾身来看,即便开了海禁,也只是让殿下少赚一些罢了,可是殿下如今的卖法,只的是在替别人跑腿,只怕连个辛苦钱都赚不到啊!您日理万机,王妃想来也不懂外头的事,应该都没有去铺子里看过,这会儿王府的几间铺子,都快被京城的大商家给挤满了,” 梁沅君顿了片刻,“甚至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了人过去采买了。” 大家一拥而上,肯定是因为有便宜可占,安王侧目看着梁沅君,梁沅君敛财的本事他也有怕耳闻,“你有主意?” 梁沅君点点头,“妾身去看的时候,觉得里头有许多物品都是价值连城的,便是开了海禁也是不可再得,”她也不藏私,将自己的主意跟安王说了一遍,“这样虽然会繁杂琐碎一些,但跟收益比起来,还是极划算的。” 安王被梁沅君说的什么整理分类估价,竞拍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这样吧,这件事孤就交给你来做了,做的好了,孤重重有赏!” 有赏?赏她什么?梁沅君微微一笑,“妾身过来,便是向殿下自荐的,但不知道如果妾身没有辜负殿下的器重,您会赏什么给妾身呢?” 安王眯眼看着已经生育过两次,依然身形窈窕,容光过人的梁沅君,想到自己也曾想过要纳她为侧妃的,不由轻笑,“你想要什么赏赐?” 梁沅君摇摇头,神情真挚,“其实殿下肯用我,已经是对我的恩典了,至于赏赐么,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跟殿下说,只希望殿下不要食言自肥便好。” 梁沅君唇角微翘,眉眼之间尽是无法诉于言表的风情,撩的安王心尖微颤,“你放心吧,孤从来都是一言九鼎,只要你想的出来的,孤便一定会替你办到。” …… 安王清海货才开了个头,梅氏跟薛老夫人也就刚收了几匣子红蓝宝石,还没想好再挑什么呢,突然就传出消息来,说是东西不卖了,再出货就要到半个月之后了。 梅清菩是何等样人,立马叫人小心打听,才知道安王府名下几家出海货的铺子换了主事的人,安王殿下将海货生意全权交给一个叫“元娘子”的女人,停卖则是这个女人的意思。 梅清菩的人盯了几天,才发现原来这位“元娘子”居然是消失了一阵子的梁沅君,梅氏真是又惊又气又觉得可笑,命人将消息送到了齐锐那里。 梁沅君被赶出护国公府,也跟广宁侯府断了关系,从本心上来说,齐锐觉得她遭到的惩罚也够了,从此之后,大家各自活在这个异世,凭本事吃饭,谁跟谁也不搭着。 他万没想到梁沅君居然这么顽强,倒了简宗颐便找上梁锟,关了梁锟又攀上安王,现在她亲自出马帮安王做事,近了说,挡了他们的财路。 想的再远一些,若是以后安王倒了呢? 里可是说过,静王对梁沅君也是跟别的女人不同的,他登基之后,也是念着这一点儿未竟的心事,才只夺了护国公府的爵位,而对简家人跟梁家人轻轻放过了. 之后虽然碍于身份,跟梁沅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但梁沅君封了国夫人之后,入宫晋见之时,两人遇着了,还会说说话,梁沅君这个玛丽苏,升级成了新帝的灵魂伴侣,皇后的闺中好友,便是之后的几位皇子,看到梁沅君也得叫声姨母。 齐锐从来不敢小心穿越女的能量的,这如果有一天她又站在了静王身边,那自己可就麻烦了,他不相信梁沅君会不想对付自己,毕竟是他,改变了这位女主的命运。 齐锐想了想,去见了薛老夫人,他对梁沅君做生意还是有信心的,相信这个海货生意交到梁沅君手里肯定会挣钱,但却如今的政局,却绝不能给梁沅君发挥的机会,毕竟帮安王挣到银子,对齐锐来说等于是在资敌。 薛老夫人没想到齐锐会出了这么个主意,点着他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促狭的,不过这也怨不得你,成了,我这就叫人安排去。” “你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也不行,我送过去的几房下人,都是极忠心的,又在京城呆了几十年,对街面上还有世家之间都十分熟悉,你有什么吩咐只管交给他们,”这点儿事还要找自己帮忙,薛老夫人有些心疼齐锐,若是在侯府长大,这会儿早就有自己的班底了,哪会想传个话,都找不到敢用的人。 齐锐赧然一笑,他是异世客,对人不免带着天然的防范,而且方管事他们跟他相处时日太短,他根本不了解这些人的脾性,仅薛老夫人的话,齐锐是不敢轻易相信他们的,“您说的是,我这不是一个人习惯了,刚开始的时候,出门有人跟着,我都不自在呢。” …… 申夫人很快知道了梁沅君出入安王府,成了“元娘子”的消息,随着这消息传过来的,还有这位“元娘子”因为姿色过人,是安王殿下新欢的猜测。 这下可把申夫人气坏了,梁沅君再美,那也是简家弃妇,安王收了梁沅君,那不是打简家,打简宗颐的脸么? 她连商量都没跟简宗颐商量,便直接到了安王府中,要求分割属于简家的那部分货物,当初梁锟去南边,除了安王给了两万两银子,简家跟梁家,也各出了两万。 简家的东西,她拿了喂狗,都不会让梁沅君沾手,更何况梁沅君摆明了是拿着简家的银子,博安王的欢心来了,她能成全她才有鬼了。 梁沅君走马上任之后,第一条命令便是将安王几家出货的店铺给关了。 之后带着安王府所有的管事们,一起将梁锟带回来的东西整理成册,为了出入方便,她改成男装,每天都在安王府外院忙碌,就是安王跟前,她也不去多兜搭,梁沅君知道,对于安王来说,漂亮的女人不稀罕,他缺的是能干的,能帮他实现梦想的女人。 这日她正领着下人造册,估价,听到申夫人闯进来的消息,也是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申夫人听到消息会这么快。 但梁沅君不敢亲自出面见申夫人,等管事进来说申夫人是来要属于简家的海货的时候,她想随便把自己不好处理的货物拿出来作价打发了申夫人,左右申夫人在简家作威作福惯了,对外头的生意平时插手的并不多,糊弄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没想到申夫人还没有走,林夫人也过来了,大家的意见高度一致,宁愿跟安王拆伙,也绝不会把自家的东西交由梁沅君处理。 申夫人好糊弄,林家却是也做海货生意的,梁沅君正想办法呢,却听管事进来禀报,申夫人已经派人去请安王了,同时还让人去请了安王妃刘氏。 梁沅君之前跟刘氏的关系极为不错,但这个时候,她是绝不想见刘王妃的,干脆让管事带话,安王跟简梁两家的事,由王爷全权做主。 林夫人来时就领了薛老夫人的嘱咐了,除了要回货物,向安王表达梁家的不满之外,绝对不要对安王府的人口出恶言,一切跟在申夫人后头便好,毕竟她是皇帝的表妹,安王殿下的表姑母,占着辈分儿,安王也不能对她无礼。 申夫人果然没让林夫人失望,只要想到那个传言,便是周世润是王爷,她也做不出好脸色了,何况刘贵妃还不肯见她,她看到贵妃的侄女儿刘王妃,说话就更不好听了,只夸她大度能容,既然这么想认下梁沅君这个妹妹,何不替安王直接把人抬进府里,何必叫她在外头抛头露面,失了王府的身份? 刘王妃也只是依稀听身边人说起,安王新得了个“元娘子”,虽然她是刘贵妃的侄女,但安王还是贵妃亲子呢,加上安王在王府后院从来隐藏他暴戾的脾气,刘贵妃并不敢深管他,因此对下头人的话,也只是听一遍就算,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所谓的“元娘子”,居然是前护国公世子夫人梁沅君! 这下便是泥人也受不得了,刘王妃直接叫人去外院将梁沅君给传了过来,等人来了一看,果然是她,刘王妃登时气的脸色铁青,发狠话若是梁沅君再敢登安王府的门,她便叫人将梁沅君直接发卖,左右她也是个死人了。 安王没想到自己才用了梁沅君几天,简家跟梁家就找上门来,连自己的王妃都动了真怒,虽然他也知道梁沅君的法子很好,但为了梁沅君得罪护国公府跟广宁侯府,再被王妃告到刘贵妃那里,还是十分不值的,他也不听申夫人多说,便同意的申夫人的要求,还跟申夫人和林夫人保证,再不用梁沅君为其做事了。 …… 看着申夫人跟林夫人拉着几大车精挑细选的佩特扬长而去,梁沅君气的牙根儿痒痒,但她还是先解决内患,“娘娘,我是什么样的人娘娘也是知道的,这次自荐过来,也不过是看着殿下被底下不懂行情的人蒙骗,将这么多货物亏本卖了不忍心罢了,娘娘怎么能听申夫人胡言乱语?” 见刘王妃咬着牙不理她,梁沅君叹了口气,“殿下跟宗颐名为君臣,实则跟手足兄弟一般,难不成您还信不过殿下的为人?何况我已经是活死人了,所求不过一方立足之处,娘娘将我这样的人当做大敌,岂不是看轻了殿下,也看轻了自己?” 刘王妃也觉得梁沅君说的有几分道理,但男人的那点儿花花肠子她还会不清楚?而且当年安王跟敏王两个,还都打过梁沅君的主意呢! 想到敏王,刘王妃灵机一动,她换上一副笑脸,“梁妹妹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不信妹妹?刚才不过是申夫人跟林夫人都在,我不想将事情闹大,才故意发了通火,”她从座位上下来,亲昵的拉了梁沅君的手,“咱们里面说话。” 梁沅君被刘王妃突然大变的态度弄的一头雾水,但她不能拒绝刘王妃的盛情,临走前却还抓住机会向安王道,“殿下,便是殿下不再用我,也可以照着我拟的计划书让人去做,我绝不会有一丝怨言,但是殿下不该让申夫人跟林夫人将最好卖的货物挑了去,”她才带着人把这次运回来的东西分出个三六九等,准备登记造册之后,搭配着来卖,其中难得一见的精品,除了留一部分给安王用来赏人之外,剩下的搞个拍卖会,也不愁卖不上价钱。 可现在好了,她等于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申夫人跟林夫人一个比一个无耻,直接将好货给拿走了,剩下的叫安王怎么办? 安王一个大男人,如何去跟申夫人这些女流计较,而且现在想想,这也怨他,如果他不听梁沅君的话,或者是只用梁沅君的办法,不让她出面张罗,就不会有今天的损失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拉走就拉走了,孤还能跟她们计较?” 他看着刘王妃,也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罢了,剩下的事孤依然交给你,只是你不要再往铺子里去了,有什么吩咐,叫下头人去做便是了。” …… 薛老夫人看着林夫人带回来的几车货物,满意的点点头,还是自己孙子聪明,叫人给申夫人送了这样的消息,由着简家打头阵,他们梁家跟在后头,漂漂亮亮的就将东西给拿回来了,“这些东西你挑一挑,能留的留一部分,剩下的么,你们林家不也有卖洋货的铺子,搁里头慢慢出手吧,左右品相都不错,也不怕回不了本儿。” 林夫人陪着申夫人挑货的时候,已经粗粗的将那些东西看了一遍,对这次拉回来的东西都极为满意,“这些太多了,若是搁在媳妇的铺子里,还不知道会卖到什么时候呢,路上媳妇就想了,不如留一部分,剩下的咱们也照着,” 林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但谁又会跟银子过不去呢,“照着她想出来的办法,也分出三六九等搭着卖算了。” 薛老夫人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她欠了梅家的人情,“这样吧,锐哥儿跟苏相家的孙子交好你也是知道的,他家的七少奶奶是梅氏女,在京中也有洋货铺子,不如将人请过来挑上一批,咱们也能早些回本。” 见林夫人没有异议,薛老夫人又道,“朝廷一开海禁,许多海商都蜂拥出海,我寻思着你们林家也是熟门熟路的,现在更是彻底没了顾忌,倒不如咱们也在南边买条船,凑一凑热闹?” 说起赚钱林夫人还是很有经验的,海运的利润她又心知肚明,自然也乐得给家里再开一条财路,只是没等她点头,就听薛老夫人又道,“锟哥儿在家里闹的不成样子,难不成你还准备就让他一直这么蹉跎下去,把好好一个孩子给毁了?” 林夫人神情微凝,“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寒星几个确实是一时负气之举,李姨娘,我却是真的心疼锟儿,想在他身边放个得意人的。” 没想到寻了个绝色过来,却是个搅家精,成天不是吵就是闹的,侯府就没有一刻安生的,“唉,不行的话,把她送回家去算了。”之前的聘礼只当是白扔了,留这么个祸害在家里也是添乱。 薛老夫人对如何处置李姨娘没有兴趣,“听说淡云有身孕?” 见林夫人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薛老夫人不以为然的一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把淡云移到你院子去,好好照顾着,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梁家的骨血,至于锟儿,他也老大不小了,出了趟远门,也算是有些见识,你跟他舅舅打个招呼,将人送到南边去吧,将来跟着咱们的船往海上走一走。” 这怎么能成?林夫人吓了一跳,“母亲,您可能不知道,但凡出海,一去没个一两年是回不来的,若是遇到了台风,整条船没了也是常事,锟儿怎么可以冒那个险?” 齐锐知道薛老夫人一片慈心,一心补偿他,但也同样放不下别的儿孙,因此给薛老夫人出了个将梁锟远远发配的主意,薛老夫人心里舍不得,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富贵险中求,我自己寻思,原先禁海,是因为沿海常受倭国的滋扰,现在海禁一开,只怕给那些觊觎我大汉繁华的贼子开了方便之门,朝廷必然会在水师上有大动作,叫锟儿往海上走一走,也是为将来做准备。” “他们爷俩一心跟着安王,还不是因为咱们这些拿命拼前程的人家,得来的功劳可以传子孙?这会儿有可以建功立业的机会,锟哥儿若是争气,在南边有一番作为的话,不比跟在简家刘家后头受气强?” 她眸光沉沉的看着林夫人,“你弄那么些女人,也不过是想绊住他的腿脚,与其长久又女色消磨心志,倒不如将人放出去,历练历练,你真的忍心唯一的儿子成个废物?” 薛老夫人虽然没提梁沅君,林夫人也知道薛老夫人顾忌这个女人,想到这才几日功夫,出了月子没多久的梁沅君就攀上了安王,林夫人心里又恨又气又怕,“我知道了,就照母亲说的办,”将儿子送的远远的,才能躲开这个害人的狐/媚子。 “侯爷那边你也劝劝,如今的局势与前几年又不一样了,静王也入了局,咱们还是小心为上,”薛老夫人不轻不重的点了林夫人一句,“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心眼儿多昵,你看朝堂上几位尚书阁老,有没有摆明车马的?偏你们这些人,恨不得在脑袋上顶个‘安’字,拥立之功固然可喜,但走错了道儿,一家子都得跟着陪葬!” 林夫人虽然不太懂外头的事,但就从安王收了梁沅君这样事来看,她就觉得安王不怎么靠谱,她没有自信能劝得动梁勇,但是把儿子摘出来的本事还是有的,“我知道了,我这就给他舅舅写信,这次我专门叫人押着锟儿去南边儿!” …… 云有道一直在观察齐锐,他也很快知道了申夫人跟林夫人去安王府的事,终于忍不住在去静王府的时候,将齐锐叫到了外书房里,“你这一计使的有点儿意思,但堂堂男子汉,让几个妇人出头,是不是有点儿不地道啊。” 尤其是把梁沅君这个祸害直接栽在了安王头上,这男女之事,传出来就没有好听的,安王这暴戾的名声还没有洗清呢,只怕又得背个好色之名了,尤其梁沅君还是简宗颐曾经的夫人,这就有意思的很了,但也不怎么光明正大。 有什么地道不地道的,黑猫白猫抓到耗子才是好猫,齐锐一脸无奈,“学生这不也是急了嘛,不说学生跟她原就有些不足为人道的过节,只说梁沅君那样‘已死’的人,如何能让她到安王身边去?” 见云有道不以为然,齐锐知道他们这些男人,又犯了瞧不起女人的毛病了,“别的不说,便是梁沅君的头脑,大汉许多人都比不上的,学生那个做账的办法,就是跟她学的,”齐锐又将梁沅君帮安王卖货的法子跟云有道讲了一遍,“若是有她在,安王殿下这一趟,可就稳赚不赔了。” 云有道没想到原来卖个东西还有这么多道道儿,但他更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意有所指的看着齐锐,“你不希望安王殿下挣银子?” 这个老狐狸,齐锐一笑,“京城里希望安王殿下发财的,怕没有几个吧?哈哈,大家都一样。” 这个小滑头,云有道没否认,“听闻梁侯要将世子送到南边儿去?” 你听闻的真不少啊,齐锐自然不会说这主意是他给薛老夫人出的,“学生也听说了,梁世子年纪还小,在家里闹的不成样子,侯爷跟夫人有意他出去磨练一翻,这小鹰得放出去,才能学会飞嘛,老护在翅膀底下怎么成?” “这几日敏王看上去很高兴,我听说他府里的堂会就没断过,演的还是归鹤先生写的戏码,”云有道又换了个话题。 这个当然,简宗颐被罚闭门思过,他的差使被敏王一直拉拢的将领接了,这对周世润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在府上演几场戏开心一下,再普通不过了,“学生也听说了,这阵子家父又写了个新本子,落大家都出价到一千银了呢!” 云有道已经笑出声了,“齐省吾啊齐省吾,你是不是觉得跟老夫逗闷子很有意思?”对答如流的,但都不是他想听的内容。 齐锐摊手,满脸的无辜跟委屈,“明明是云相跟学生逗闷子,您想跟学生聊天,那是学生的荣幸,学生自然要好好跟您聊啊。” 他当然想提前投靠,但人家静王不发话,他干嘛觍着脸凑过去?送上门的不值钱的道理齐锐还是懂得的,因此他现在的表现,还是在其位谋其事,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就尽心尽力,不需要自己所辖范围的,一句也不多说,当然,他在外头干了什么,那是下班时间他的私事。 云有道看着一脸坦然仿佛根本不明白自己意思的齐锐,“你可知道,官场上最忌讳首尾两端的人?” 齐锐点点头,做出倾听状,云有道不挑破,他是不会说自己的看法的。 “你进王府也有三个多月了,依你的聪明,自然能看出殿下的大志,我就问你,是要跟殿下一条道走到黑呢,还是及时抽身?回你的翰林院做学问去?” 齐锐微微一笑,有话大家敞开了说,这些人一直对他都在考验试探,他才不跟这些人玩心照不宣呢,“其实一直以来,是殿下跟老师在疑学生,可是学生当日在金殿上,已经做出了选择。” 云有道没想到齐锐突然这么直白,更没想到他居然在那么早就有投靠之心,“噢?你的意思是,当日你是有心要到静王府来的?” 云有道捻须笑道,“当时的殿下,还是一个无用的王爷。” “有用无用,只有用了才知道,不是王爷无用,而是陛下一直没给王爷机会而已,”齐锐一笑,“对学生来说,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云有道没想到齐锐居然敢对静王说三道四,“你倒是个胆大的,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静王不合你的意,你便不选他了?” “良禽择木而栖,”齐锐回答的理直气壮,“事实上静王是值得学生信赖跟效力的人,相信王爷也不会乐意将那种盲目的连人都看不清的人收在身边吧?” “哈哈,”云有道立马想到安王,失声笑了出来,“你这个齐省吾啊,”他收敛神色,“这次的差使你办的极好,不但皇上满意,王爷也是极满意的,如今皇上年号已高,身体也每况愈下,你觉得下来王爷应该怎么走?” 一上来就这么问?齐锐挑眉,“学生只是个书生,跑腿办事还成,这个么,得云相跟王爷商量吧?” 云有道没好气的瞪了齐锐一眼,若是别的心腹,听见自己这么问,立时会把它当成考校,怎么会跟自己踢皮球?偏齐锐还一副认真的模样,好像他说的是真心话,“我就想听听你怎么说?” 齐锐沉吟片刻,他不能说静王什么不干,也能赢得这场战斗,因为他才是永元帝最心爱的儿子,“学生初入朝堂,真的没有多少想法,只是您也说了,陛下年事已高,这有年纪的人,最想看到的便是子孙孝顺,一家子和和乐乐的,能时常承欢膝下,静王又素来仁义,跟几位殿下处的都好,有这样的长子,当老人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有道没想到齐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但细想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同样做为老人,如果自己几个儿子成天窝里斗,只怕他也糟心的很,那最孝顺最忠厚的,便是没太大本事,也乐意将家交到他的手里,起码有这样的大哥,下头的兄弟日子不会太难过,家也不会散了。 云有道点点头,“你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纵然是真龙天子,其实说到底还是人。” 他看着齐锐,沉吟片刻道,“如果广宁侯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这是要自己去拉拢梁勇?齐锐心里骂娘,“侯爷其实是个实心眼,不太懂得变通,皇上也是看在老侯爷的份上才一直让侯爷管着五城兵马司的,但从这次皇上处置护国公府的手段来看,只怕未必没有动一动他们的心思。” 不然又不是文臣,什么内帷不修好色贪花的,只要不影响带兵打仗,有那么重要么?而且连自辩的机会都不给简宗颐,直接一道旨意下来,将事情给定了性了,齐锐觉得这其实也是在给静王腾路呢。 “敏王那边倒是挺开心的,不过照安王的性子,自己倒霉敏王这么开心,怕是要不高兴的。”齐锐促狭的眨眨眼,挑动这两边往死里斗便好,千万别给他找事。 …… 齐锐一走,静王便从内室走了出来,“这个齐省吾,倒是个人物。” 云有道苦笑道,“便是臣,也看不透他了。” 静王也是有些瞧不透齐锐,没想到连云有道也这么说,“老师怎么讲?” 云有道皱眉道,“照他这个年纪,又有那样的身世,这求功名的心得跟热炭似的才对,他又选了殿下,可臣却觉得,他似乎内心并不怎么热衷。” 静王也有这种感觉,“可说不热衷,偏还给了态度跟主意,”若是想不沾身儿,老实呆在翰林院做学问最安全,显然齐锐还不这么干。 云有道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臣倒有些不知道该给他派个什么差使了,又不能将人外派,”齐锐是在永元帝心里挂了号的人,这个时候外放,皇帝那边都没办法交代。 而且云有道还有心拿齐锐来牵制广宁侯,也不能让这条泥鳅给溜走了,就听静王道,“罢了,只要他不坏事,随他去吧,孤瞧着这次梁锟去南边,里头也有他的手笔,薛家老夫人如今对他可是言听计从。” 这倒也是,即便广宁侯不能为他们所用,但只要五城兵马司不落到安王手里,对静王一系来说,已经是一个胜利了,云有道又想起齐锐走时的话,“这小子也是鬼精,叫咱们坐山观虎斗呢。” “不,他是叫咱们往里头添柴呢,”静王噗嗤一笑,“孤那个三弟这阵子正春风得意呢,得闲儿孤也去凑个热闹,凤鸣楼现在都快成了凤鸣班了,几个头牌连生意都没空做了,成天在敏王府唱堂会呢!” 他也得过去给敏王捧捧场,让世人都看到,圣意在敏王身上呢。 第70章 齐锐在静王府里被云有道考校了一番, 出来的时候已经汗湿重衣, 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着跟无所谓, 毕竟这些人想弄死他,真的跟捏死只蚂蚁没有多少区别, 而他,还想在这里舒舒服服的活到寿终正寝呢。 梁沅君坐在轿子里,远远的看着从静王府出来的齐锐,她挑帘冲跟轿的婆子吩咐了一声,小轿便在一处茶楼前停下。 齐锐没想到梁沅君居然要请他喝茶,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垂首而立的婆子, “行吧,你们娘子既然请客, 我也刚好渴了, 去混杯水喝喝也不错。” …… 这是齐锐第一次看到梁沅君, 书里将她写的天上少有人间绝无, 真见到本人时, 齐锐也不得不承认, 梁沅君是真的很美。 她肤色极白,便是娇嫩挑剔的淡紫色, 也不会村了她, 反而将她衬的容光迫人,尤其是她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望过来时,水光潋滟, 仿佛一眼可以看到你心深处。 见齐锐盯着自己出神,梁沅君心里隐隐有些得意,她对自己的相貌一向有信心,见齐锐与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她矜持的冲齐锐点点头,“你我也是闻名已久,今日才得一见,幸会。” 她同样给了齐锐一个赞叹的眼神,京城中的美男子她也见过不少,齐锐对她的冲击是最大的,倒不是因为齐锐生的天下第一,而是齐锐的气质风度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饶是梁沅君是穿越来的,自诩见过了千年后的世界,天生带着优越感,也不能不承认,她能被换进侯府,是田家改变她人生的举措,毕竟那些世家豪门的规矩礼仪,谈吐见识,不是她有现代的生活经验就可以掌握的。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是单纯的模仿学习就可以全部掌握。 她之前还常暗笑自己如果跟着齐秀才,估计要走农门小娘子种田路了,便是再漂亮,再有头脑,跟世家贵女的差别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的。 但齐锐却又刷新了她的认话,难道真的是基因的缘故,便是长在齐家,齐锐也完全不像才跃过龙门的穷举人,他虽然看她的,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艳,但梁沅君还是明显感到了他也有一种满不在乎,对她的。 如果齐锐这会儿能看透梁沅君的心思,肯定要夸她几句的,居然连自己的无所谓都看出来了。 只是梁沅君绝对猜不到,他的优越感不是因为来自异世,也不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侯府大公子,而是齐锐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穿进了一本书里,而书的内容他是看过的,所有人的结局他都了然于胸。 齐锐淡淡的点了点头,径直找了个座位坐了,“不知道元娘子请我过来,有何指教?” 元娘子?梁沅君抿嘴一笑,“是不是叫我一声梁娘子,你会觉得我又占了梁家便宜了?那为什么不叫我齐娘子呢?提醒我一下,我不过是鹊巢鸠占的那个鸠?” 齐锐懒得跟梁沅君废话,“元娘子又不是我给你取的,你为什么不选择叫梁娘子或者是齐娘子,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过是按你的心意以示尊重罢了。” 梁沅君还以为等到的不是齐锐的指责便是他的讽刺挖苦,没想到他却反将自己一军,只说是因为自己这么对外宣称的,他的反击也恰好戳中了她的心事,她隐姓埋名,但又不想姓齐,有一种一旦说自己姓齐,便等于承认了过往的一切,所以才化“沅”为姓,让人叫自己“元娘子”了,“齐翰林好利的口齿。” 齐锐敲着扇背,“咱们就不必虚与寒暄了吧?有什么事请直说,我还等着回家呢。” 梁沅君深深的看了齐锐一眼,她也是被刘王妃给刺激了,一怒之下从安王府出来,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齐锐,才一时冲动将人拦住的,“我以为你会想见我。” “那你以为错了,”齐锐轻笑一下,“我对你没有半分好奇,不是我装好人,而是当年的事并不是你指使的,不论是罪还是错,都算不到你头上,至于后来的事,你也遭到报应了不是么?” “原本以为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突然发现全没了,”齐锐歪头看着梁沅君,既然人家送上门了,他就采访一下,“是不是感觉挺特别的?” 梁沅君怔了一下,“我请齐翰林来,并不是让你羞辱我的。” “那是你没做好准备,你自以为聪明绝顶,难道想不到请我过来会是个什么场面?”齐锐不屑的看着梁沅君,“自己摆出一副诚恳道歉的态度,我呢偏偏不肯原谅,甚至恶语相向,你再忍无可忍好开口骂我,诉一诉你的委屈。” 齐锐来这个时空一年多了,凭他对梁沅君的了解,这也是个喜欢从别人身上找问题的女人,她来到大汉二十多年,一直顺风顺水惯了,突然有一天什么都没了,日子越过越惨,这账不记在他齐锐头上,还能记在谁的头上? 毕竟简宗颐是她自己选的丈夫,安王是她自己投靠的主子,她怎么可能选错?错就错在齐锐坏了她的好事罢了。 梁沅君被齐锐噎的胸口发堵,“你也是堂堂翰林,居然这么没风度,踩我很有意思么?觉得这样你的仇便报了?” “没有,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没事儿蹲在树下捏蚂蚁,”这会儿要自己讲风度,齐锐撇撇嘴,“所以我才不跟你计较,可你却不知道天高地厚,非要见我,妄图占点口舌便宜,证明一下自己还没输。” 梁沅君没想到看上去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齐锐,一张口却是这么个无赖德性,“我只是想跟你道个歉的,虽然这声对不起来的晚了些,” 发现自己的思路被齐锐说中了,梁沅君换了个态度,苦笑道,“你也知道的,从我的身世被揭穿开始,我就没有一天消停过,祖母跟母亲都把我当仇人,我说什么她们也是不会信的,那时候我便是过来找你道歉,只怕你也不会接受的。” 齐锐摇着扇子,这个时间一家人都等着他吃饭呢,“就算是你现在过来跟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所以后头的话别再说了,咱们没什么关系,以后各走各的路就行了。” 但她如果影响到他,他也不会对梁沅君客气倒是真的。 见齐锐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梁沅君气的火冒三丈,她在大汉二十多年,一直是被宠着捧着的,她待人和气,那是她不屑于小人计较,不是她没有脾气,可现在齐锐这个态度明显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你倒是真清高,我就不信如果易地而处,你就一定比我做的好?”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就当成王败寇好了,”齐锐站起身,看在都是穿越老乡的份上,最后提醒了她一句,“如果我是你,就老实守着手里的银子跟铺子,过自己安稳的日子,怎么过不是一生呢?非得人前显贵就别怨背后受罪,更别以为自己真的比旁人聪明,之前不过是碍于情面,大家让着你罢了。” 他斜睨着梁沅君,“现在没了侯府,你不就是处处碰壁?所以啊,人贵有自知之明,就是提醒的你这种人。” 梁沅君差点儿没吐血,“那么你呢?你觉得有了侯府的招牌,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起码我不会半路拦住你听你对我的提醒,”齐锐对梁沅君龇牙一笑,“见面不如闻名,告辞!” 梁沅君呆呆的看着齐锐扬长而去,愤怒的将雅间里的茶具全都砸了个稀碎,她发现自己真的是被逼上绝路了,可面对如此难堪的境地,她居然无力克服。 刘王妃对梁沅君的热情背后,是游说她让她去敏王身边做内间。 这不是让她去死么?梁沅君又不傻,即便她成功了,将来安王登基,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说不定最终等到她的是一杯毒酒。 可是若不答应,安王两口子会放过自己么? 梁沅君是真的悔了,她不应该不甘心现在的生活,跑到安王那里去自荐,其实想想,安王的赢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就如齐锐所说,她只需要老实的在京城隐姓埋名,把自己的生意做好便可以了,为什么非要掺和到夺嫡这样的大事里去? 但自责完了之后,梁沅君又开始恨齐锐,恨梁家人,恨简宗颐,恨所有破坏她人生的人! 梁沅君攥紧拳头,她要报复,让那些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付出代价! ………… 林夫人的远房侄女闺名含雅,今年刚刚及笄,按林夫人的说法,她弟妹去了以后,林含雅守完母孝,因堂弟无意再娶,林含雅的婚事便少了个帮着主张的人。 之所以要在京城择婿,是因为林含雅的姨母也在京城,将来有姑母跟姨母,林含雅也有人照顾。 至于林含雅为什么不去血缘更近的姨母章太太家里,林夫人给的理由也很充分,章太太的丈夫只是都察院的小小书吏,那样的交际圈子,如何给侄女寻到好亲? 而且林家的女儿,也该林家人照顾才对。 薛老夫人对此不置可否,左右人已经接来了,还能再将人赶走?她看着清丽脱俗的林含雅,心里也有几分喜欢,叫人把表礼赏了,又嘱咐芳娘两个跟林姐姐和睦相处,便叫林夫人带她出去。 林夫人却不急着走,“这阵子家里诸事不顺,外头对咱们家也有不少议论,我寻思着不如趁着含雅来了,家里摆几桌小宴,将相熟的人家请过来坐坐。” 薛老夫人颔首道,“就照你说的办吧,锟儿也要出远门,原该践个行,”她没想到林夫人性子挺急,林含雅才来,便要将她介绍出去了,但这是林家的事,她也懒得多管,何况林夫人管娘家侄女,也比管梁沅君强。 见薛老夫人没意见,林夫人又笑道,“我还想着把锐哥儿两口子也叫来,” 她轻叹一声,“不管对外头怎么说,锐哥儿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也想多见见他。” 不止林夫人想见儿子,薛老夫人也想见孙子,既然说了请至交过来,她便也不反对,“你定好日子,叫人去和娇鸾说一声,带上他家里的两个姐儿。” 林夫人眸光微闪,旋即点头,“那是一定的,我也挺喜欢那两个丫头的。” 林夫人又道,“我还想把杜氏也接过来,锟儿要走了,她当媳妇的,总不能连面也不露。” 经过李姨娘的事,林夫人对给梁锟纳妾也死了心,她准备打发寒星跟孤月跟着梁锟南下,把杜氏接回来,照顾怀了孕的淡云。 这也是正理,薛老夫人也觉得杜氏长时间不在侯府露面也不合适,“你叫人去好生跟她说,若她不愿意,也别勉强。” …… 对林夫人的邀约,齐锐没多少兴趣,但静王跟云有道已经隐晦提到了广宁侯府,齐锐什么也不做,似乎也说不过去,刚好有这个机会,他便同意了带着妻子妹妹到侯府做客。 等到了薛老夫人的福瑞堂,不等他见礼,薛老夫人已经招手叫他到身边来了,“你弟弟马上要到南边儿去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他在侯爷那里,你也去见见,” 薛老夫人轻叹一声,“如果去了能躲开这场是非,也是他的福气。” 屋里都是女眷,齐锐也不好多留,“我知道了,您放心,如果能说上话,便是被他讨厌,该说的我也是要说的。” 齐锐下一步,想的是怎么让梁勇交出五城兵马司,彻底从夺嫡之战抽身出来。 齐锐一走,屋里的夫人太太顿时“活”了过来,不用解释,看到齐锐本人,为什么薛老夫人要把孙子认回来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便是退到内室的姑娘们,也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脸上的艳羡藏也藏不住,齐锐不止是长得好,关键对妻子好的名声也传的极广,那个姑娘不梦想能像李娇鸾一样,被探花郎当街赠花呢? 站在最后的林含雅,目光则落在正被薛老夫人拉着介绍的李娇鸾身上,今天李娇鸾在大家跟前露脸,她是齐锐原配正妻的身份是落定了。 便是将来她跟齐锐成亲,也只是填房了。 虽然她们一房并不是山东林氏嫡支,但林含雅的父亲也是中过同进士做过知县的,嫁给侯府世子是不够格,但齐锐并不继承侯府的产业跟爵位,对外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翰林,她一个林氏女,给他做妻子也没什么配不上的。 至少,不比李娇鸾强些? 薛老夫人跟来做客的夫人太太们介绍过李娇鸾,屋里的姑娘们也都出来了,大家厮见过,薛老夫人并不留李娇鸾在屋里,让她和杜氏跟着那些女孩子园子里玩去,“你们两个是嫂子,照看着妹妹们。” 杜氏跟李娇鸾领命出去,人还没走远,已经听见屋里有个声音道,“老夫人有福气,两个孙媳妇一个赛一个,杜氏也就罢了,咱们是常见的,我看大的那个,也是个温和知礼的。” 薛老夫人还没说话,就听林夫人道,“是个好孩子,脾性好人也勤快,做的一手好针线,母亲只要看见李氏,就没有不开心的。” 杜氏脚下一滞,侧身去看李娇鸾,就见李娇鸾笑盈盈的看着前头的女孩子,她心里摇头,脸上也堆出和煦的笑意,“母亲和祖母都夸嫂子呢!” 看李娇鸾的神情,似乎根本没听出来林夫人话里的用意,当家主母,勤快和气并不是多高的褒奖,林夫人这么说,可见是对李娇鸾不满意了。 李娇鸾脸一红,跟齐家宴客不同,今天她是作为晚辈赴宴的,没想到却听到这么多称赞,虽然知道有许多话是因为薛老夫人的缘故,别人才夸她,但仍叫李娇鸾受之有愧,“都是场面话罢了,我知道的,我出身不高,跟你们没法比,也就是运气好遇到了。” 难得李娇鸾看的这么清楚,杜氏叹息一声,她可不就是运气太坏了。 既然李娇鸾听不出来,杜氏也不枉做恶人,“没想到齐家两位妹妹跟华娘芳娘感情如此融洽,倒叫我有些意外。” 李娇鸾不知道,杜氏对这两个庶出的小姑子是有所了解的,虽然两个丫头个性不同,但却都是人精,她们肯跟齐巧蕊交好,只怕也是有缘故的。 李娇鸾挺喜欢齐家姐妹的,“她们都是好姑娘,巧蕊性子柔,又内向的很,也亏得有芳娘她们带着,不然连个朋友都不知道要去哪儿交去。” 林含雅落在后头,她含笑听着两人的对话,并不插言,林夫人并没有让齐锐取梁锟而代之的意思,林含雅现在最重要的是就是和薛家人搞好关系,将来她取李娇鸾而代之的时候,才不会遇到太多的敌意。 杜氏在薛家留的也有人,虽然大家都传林含雅是冲她这个世子夫人来的,但她却觉得,林夫人跟林含雅的目标,是齐锐。 第71章 齐锐在外院没呆多久就出来了, 虽然薛老夫人一片爱孙之情, 希望齐锐能提点梁锟一二, 但梁锟对齐锐的敌意太明显了,何况这会儿外院的客人几乎都是勋贵武将, 跟齐锐这个翰林无话可说,甚至跟梁锟交好的,连含沙射影都不屑去做,直接把梁锟被送到南边的责任推到齐锐身上,各种恶言层出不穷, 只等着齐锐跟他们对上, 好一拥而上,替自己的兄弟出口气。 梁锟却对这样的场面十分乐见, 见齐锐要走, 站起身道, “齐翰林这就要走?可是鄙府哪里招待不周?” 齐锐淡淡一笑, 看了一眼花厅里坐的所谓的勋亲贵介, “梁世子好歹也是侯爷跟夫人的儿子, 怎么行事做派倒跟梁沅君仿佛?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姐姐一手带大的,” 不等梁锟还嘴, 齐锐背着手看着神情颇有些尴尬的梁勇, “你知道侯爷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南边历练么?” “还不是有些人把我当做眼中钉!”梁锟没想到齐锐还敢提这个,恨声道,“等我回来了,哼!” “如果是我, 就不会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齐锐不屑的看着梁锟,“当然,自我安慰也是需要的,”他怜惜的拍拍梁锟的肩膀,“希望你从南边回来的时候,有了报复我的能力。” 不论是齐锐的神情还是语气,都像一个个耳光扇在梁锟脸上,想到如果不是齐锐,自己还有梁沅君都落不到今天的境地,梁锟再也忍不住了,“你说的对,我不过是个武夫,哪需要等十年,”他话音未落,一拳就向齐锐脸上砸去! 齐锐敢招他就等着他发飙呢,怎么会被他打中,“你这是做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过好心嘱咐你几句,啊~” 花厅里的许多人在齐锐跟梁锟说话的时候,就悄悄的注意这两兄弟了,可他们万没想到梁锟一言不合就动手,忙都站起来去拉。 可没想到齐锐却向厅外跑去,“梁锟,你就是个小人,枉我还一片诚意对你!” 梁锟一拳没打中,肋间却被齐锐捅了一拳,没等他还手,齐锐却又跑了,还大喊大叫污蔑他,他气的一跃而出,“我杀了你!” 梁勇已经冲过来了,他一脚踢在梁锟后背上,将他生生踹出去老远,“逆子!你要干什么?” 梁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齐锐身上呢,完全没有防备,梁勇一脚过去,他被踹的平平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疼的差点儿没昏过去。 齐锐看着摔在地上的梁锟,“世子,你有事没有,”他跑到梁锟跟前,想去扶他,但似乎又怕梁锟,最终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几句话都就要跟人动手,我看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别连海都看不见呢,就因为斗殴死在路上了。” “你,你,”梁锟抬头看着齐锐笑嘻嘻的脸,差点儿没被气吐血,“你给我等着!” 齐锐还是一脸的不屑,“没文化真可怕,除了这句,你没个新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不起来,你等着被人围观?又不是摔的很潇洒。” “我哪里得罪你了?”梁锟气得两眼发黑,“世子之位你休想!” 若不是梁锟挑着他的狐朋狗友跟他过不去,齐锐才懒得理他呢,“你有没有得罪我你心里清楚,至于世子之位,原本就是我的,你孝顺点儿,我就赏了你,你在这么混蛋,那这个侯爷,就是我我。” …… 亲眼看着次子对长子动粗,便是有心偏着梁锟,梁勇也没脸怪齐锐,“这孩子这阵子失心疯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若不是他马上要走了,我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齐锐不以为然的笑笑,“不是什么大事,辛亏我们不是兄弟,不然今天的事传出去,世子可就没法做人了,”他看着围在梁锟身边的那群人,“侯爷跟他们提醒一下,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他说完冲梁勇一礼,“我四处转转。” 梁勇没想到大儿子这么大度,不但不跟梁锟计较,还提醒别毁了名声,“啊,你去吧,这儿是你的家,你随意就好,有事只管吩咐下头人。” …… 自己被打了,还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都不听自己解释,就指责他?“我早就说过,姓齐的就是个无耻之徒,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我的世子之位!” 儿子当众说这个,梁勇脸都黑了,“你住嘴!齐翰林品行高洁,你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来人,将世子带下去,出发之前不许出来!” 提到世子之位,在座的都有些尴尬便是梁锟的好友们,只要是家中嫡长的,看向梁锟的神情都不对了,甚至有几个性子直的,已经轻嗤出声,如果当弟弟的都像梁锟这样理直气壮,那些天下就没有规矩可讲了。 齐锐跟梁勇说过了,便借口更衣,从花厅出来,准备找个凉快之所,喝茶看书,等李娇鸾那边散了,带老婆跟妹妹们回家去。 “齐公子?”齐锐才将自己随身带的话本子打开了,还没翻两页呢,就听到一个女声迟疑的跟他打招呼。 这里可是外院,齐锐抬起头,却看到一个瓜子脸,丹凤眼,身材纤瘦的姑娘站在自己跟前,他讶然四望,“你是?” 林含雅茫然的四下看了看,似乎有些窘迫,“我是林夫人的侄女儿,前些天才被姑母接来小住的,刚才在瑞福堂,看见过公子。” 齐锐点点头,他进去的时候未婚姑娘年轻媳妇都避了进去,“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个大姑娘在外院乱跑,万一被客人撞见,梁家的家风又该被人指摘了。 林含雅有些惊讶,“我是看见公子居然在这儿坐着,才过来问一问,”她四下看了看,“今天姑母给二表哥践行,您在这儿坐着不太好啊。” 齐锐看着频频在一旁点头的小丫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我不可以在这儿坐着看会书?” 林含雅一脸为难,“这里都是女客,若是撞见了对大家都不好,”她有些不好意思,“表哥若想躲清净,不如叫府里的小厮带你另寻安静的去处?” 齐锐被面前的姑娘说糊涂了,“夫人让你们到这儿玩来了?” 这内外院分的还是很清楚的,林夫人再糊涂,也不会让大家随意到外院来的,“姑娘怎么过来的?” 林含雅身边的丫鬟道,“我家姑娘出来透气,”她指着不远处一扇半开的小门,“从那边过来的呀!” 林含雅四下看了一眼,“也是我贪看景致,走的有点远了,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表哥,便多事提醒一句,表哥别介意。” 第72章 齐锐顺着林含雅的目光望去, 只见不远处果然有一处半开的小门儿, 而门那边, 应该就是内院了,看来这姑娘是见门开着, 将这里误以为是内院的地盘了,他笑指脚下,“姑娘才来几日,想来对侯府也不太熟悉,这儿是外院, 不过这儿没别人, 你赶紧带着丫鬟回去吧。” 林含雅当然知道这里是外院,她是听了林夫人的安排特意寻了齐锐来的, 为的就是能单独跟齐锐见上一面, 最好再留下好印象, 以便将来她取而代之的事情能顺利一些。 听齐锐这么说, 林含雅适时的露出吃惊跟不信的表情, 再得了齐锐肯定的点头之后, 满面通红的四下看了一眼,“这门怎么没锁呢?我竟, 真是的, 怎么会这样?” 齐锐好笑地看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林含雅,“不是什么大事,这儿偏僻的很,想来不会有人看到, 你赶紧走吧,回去就当没出来过就行了。” 林含雅局促的捏着帕子,齐锐真的如林夫人所说,是个谦谦君子,“谢谢表哥了,”她抬眸看了齐锐一眼,“今天的事,真的不能叫旁人知道,不然我,我才从山东过来,没想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丑……” “哟,这是什么呢?”李姨娘才跨过小门儿,就看见林含雅跟一个男人凑在一起说话,她登时来了精神,叉腰大声喊道,“呸,找男人都找到外院来了?” 齐锐抬眼望去,就看到一个描眉涂眼妆容精致的女人,他没理睬李姨娘,小声冲林含雅道,“别跟这人计较,你带着丫鬟赶紧走。” 林含雅却被突然出现的李姨娘吓着了,昨天林夫人可没有告诉过她,她悄悄见齐锐会被人看到,现在她见齐锐被人撞见了,传出去她的名声全毁了,“这,你怎么在这儿?” 李姨娘又啐了一口,“我们侯府的地界儿,我爱在哪儿都成,亏你还是大家闺秀呢,跑来私会男人,真不要脸,就凭你这样的,还想给世子做平妻?” 李姨娘进了侯府就如同进了天堂一样,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因为跟几个通房的争执要被送回娘家,她又哭又求又保证,才换来了林夫人点头答应,让她留在侯府继续当她的姨娘。 但对李姨娘来说,没了梁锟的侯府,她后头的日子不是要守活寡?她现在只是良妾,她还想生儿子被扶正呢。 今天府里宴客,没人注意李姨娘,她便悄悄的使了银子让人给她留了去外院的门儿,她准备去梁锟的外书房,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哄的梁锟同意带着她到南边儿去。 可没想到,人才过小门儿,就看到这一幕,李姨娘如何肯放过这个人没来,就传说是来给世子当平妻的女人? 林含雅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又羞又窘又怕齐锐误会了,“你胡说什么,哪有这样的事!” 她忍气吞声道,“姨娘你误会了,我不过是不小心走错了,才到外院来的,正好遇到了表哥,我正准备回去呢!” “表哥?”李姨娘看了齐锐一眼,“怪不得呢,好俊俏的模样,”她看身边的丫鬟已经跑走报信儿去了,洋洋得意道,“一会儿你好好跟夫人解释吧,不过既然是沾着亲,相信夫人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齐锐有些生气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林含雅,“我不是叫你走了么?”只要林含雅一走,李姨娘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他们不认就行了。 林含雅怯怯的看了齐锐一眼,“我,我害怕,我可怎么办啊?” “想走,门儿都没有,”李姨娘回身堵在小门处,“你也别想跑,我认得你的样子!” …… 林夫人宴客的花厅里各家夫人太太正看着戏台子上的男旦轻抒广袖,唱着明皇跟杨妃的故事,李姨娘的丫鬟一跑过来,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林夫人脸一沉,“这是做什么呢?冒冒失失的?” 小丫鬟大声道,“夫人,李姨娘叫奴婢来请夫人过去,那边,林姑娘跟翰林老爷在外院……” “闭嘴,”薛老夫人脸已经沉下来了,“来人,将她捂了嘴给我关到柴房里去!” 陪在薛老夫人身边的李娇鸾已经站起来了,“翰林老爷”,今天的客人里,除了齐锐还有谁? 林夫人忙站起身,尴尬的笑道,“这丫头只怕是失心疯了,我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薛老夫人却不放心林夫人,她扶着鲁嬷嬷站起身,“我在屋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出去疏散疏散,”她回头冲交头接耳的客人笑道,“大家宽坐,我这个儿媳妇一把年纪了还叫人操心,老婆子走一趟去。” 左右丫鬟把该喊的都喊出来了,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与其欲盖弥彰叫人乱猜乱传,倒不如一次把事情查清楚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娇鸾也紧随其后,“老夫人,我陪着您吧。” …… 林含雅焦躁的看着老神在在的齐锐,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避嫌,但现在的事情跟林夫人跟她说的完全不一样了,“表哥,现在我们怎么办?” 她泫然欲泣,“是我走错了路跑到外院来的,没想到却连累表哥了。” 从李姨娘突然出现,齐锐已经在暗暗观察这几个人了,如果今天他只遇到了林含雅,他还可以认为这只是巧合,大家一笑分开,也就是了。 但这位李姨娘出现的太蹊跷了,“我又没做什么,你怎么可能连累到我?”齐锐看着泫然欲泣的林含雅,再看看一副“捉/奸”成功模样的李姨娘,“我一个客人,在外院看书,你们一个两个的,不在内院好好呆着,往外院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林含雅讶然的看着齐锐,连眼泪都顾不得擦了,他这是做什么?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就见齐锐站起身,弹了弹手里的书,“唉,想找个清静地方看会儿书都不行,算了,我前头喝酒去,你们慢慢聊。” “表哥,你怎么能走呢?”林含雅上前一步,差点儿没伸手去拉齐锐,“你不能不管我、” 第73章 齐锐好笑的看着林含雅, “我为什么要管你?虽然你口口声声叫我表哥, 但我真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表妹, 姑娘,不要太客气了。” 李姨娘也是目瞪口呆, 半天才道,“林姑娘,你就认命吧,这样的男人要他做什么?”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想一个人儿跑了? 她鄙夷的冲齐锐吐了口口水, “呸, 真不算个男人,敢偷人不敢认不是?便是你现在跑了, 我也会告诉侯爷, 是你跟林姑娘私会的, ”她冲林含雅一脸认真道, “你放心, 侯爷跟夫人一定会叫他娶你的!” 林含雅狠狠的瞪了李姨娘一眼, “我都说了不是了,你非要胡说!” 对嘛, 这才是这位“林姑娘”的真颜色吧? 一试之后, 齐锐也不走了,笑眯眯的重新坐下,“我跟妻子感情甚笃,成亲之时就发过誓, 平生绝不二色,所以什么平妻姨娘的跟我没半个铜板关系,不过今天这场误会如果我走了,好像又害了林姑娘,这样吧,既然李姨娘已经去叫人了,那等大家来了,我把话说清楚也就是了。” 李姨娘见齐锐一脸坦然,多少有些信了他的话了,“你们真的是不小心遇到的?”她一指林含雅,“那你为什么跑到外院来?” 林含雅已经被齐锐的话说愣了,平生不二色,她看那个李娇鸾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就如林夫人说的那样,除了相貌生的不错之外,浑身的小家子气,哪里当得了翰林夫人? “我问你呢,我不信你不知道这是外院,你跑外院来做什么?可是找世子来了?”李姨娘才不相信林含雅关于迷路的解释,冷笑一声,“我早就听说了,世子夫人要去山里礼佛一年,夫人又嫌我上不得台面,专门把你从山东接过来给世子当平妻,你这是想在世子走之前,勾引他的吧?” 林含雅实在是没办法跟这种粗鄙的女人沟通,而且她也心虚怕李姨娘万一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再被齐锐发现了林夫人的安排,只做生气的样子,说了句“清者自清”,偏过头再不去看她。 薛老夫人几个人还没走到,就远远看到一个粉红色的身影正堵在小门儿,薛老夫人瞪了林夫人一眼,“你挑的好姨娘!”有点儿脑子的,便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为了府里的声誉,也会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帮着遮掩的,李姨娘可倒好,直接把事给闹大了。 李姨娘听到身后有人,立马转身跑了过去,“妾身见过夫人,见过老夫人,”她也不等林夫人她们问,叽叽喳喳的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因为有些同情齐锐,李姨娘也没有再添油加醋,就将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老夫人,您说说这是什么规矩,一个大姑娘跑到外院去了,正好跟那位表公子站在一处,可唬了我一跳。” 李娇鸾哪有闲心听李姨娘絮叨,早就快步跑到齐锐跟前了,“你没事吧?” 齐锐看着额角上全是汗的李娇鸾,拿帕子帮她拭着,“你急什么?我会有什么事?” 李娇鸾都快哭了,“刚才小丫头一进来,就喊着林姑娘跟翰林老爷在一起,我不是怕你说不清么?” “翰林老爷?那丫头这么说的?”齐锐看了林含雅一眼,“这就奇怪了。” 李娇鸾重重的点头,“就是这么说的,不然我会跟着老夫人过来?这满府除了你,还有谁是翰林?” 这倒是,齐锐一笑,挽着李娇鸾的手走到薛老夫人跟前,“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倒把老夫人也惊动了。” 薛老夫人看了一眼垂眸而立的林含雅,“确实只是一场误会,没什么的,都散了吧。” 她看了一眼林夫人,“你叫人去侯爷那边也说一声,坏事传千里,别就这么大点儿功夫,消息也传到前头去了,那林姑娘可真的别想在京城做人喽了!” 林夫人已经胀的满面通红,她想说不可能,外头她已经安排好了,绝不会传到前头,但又怕被薛老夫人猜到,“我这就叫人去,”她走到林含雅跟前,“也怨姑母了,应该叫府里的丫鬟跟着你的,吓着了吧?” 林含雅摇摇头,“是我不让姐姐们跟着的,”她看了一眼齐锐,低头道,“刚才是我太冒失了,让齐公子见笑了。” 齐锐哼了一声,“你刚才不是还叫我‘表哥’的么?怎么这会儿改成‘齐公子’了?”他走到李姨娘跟前,“你可认得我是谁?” 李姨娘干笑一声,“对不住啊,刚才妾身不晓得,以为是林姑娘的外路表哥,没想到是大公子,误会,真的是误会了。” “你不认得我?”齐锐并不打算放过李姨娘。 李姨娘摇头,“不认得,”她可是听底下人说过,如今这位重新找回来的大公子,才是薛老夫人的心头肉,“如果知道是您,妾身怎么也不会乱说话的,”但今天这事一出,林含雅想给梁锟做平妻是不可能的了,想想李姨娘还挺开心,她冲齐锐福了一福,“是妾身的错,求公子饶了妾身这一回。” 饶不饶李姨娘自有梁家决定,齐锐却不想放过算计他的人,“你不认得我,你的丫鬟也没告诉你我是谁?”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夫人一眼,“那丫头也是有意思的很,不等主子吩咐,自己就跑着报信儿去了。” 他摇头笑道,“也不知道是我这个客人哪里将人得罪了,居然要毁了我的名声坏了我的前程,是不是觉得我要是丢了官职,就可以被人随意拿捏了?” 林夫人被齐锐的话臊的满面通红,“锐哥儿你误会了,我回去就将那个丫头卖了,还有李姨娘,我这就把她送到庄子上。” “没了?”齐锐似笑非笑的看着林夫人,“我这样寒门小户出身的,不懂得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这算计了客人,敢情扔出去两个替死鬼就没事了?怪不得有人会做的这么肆无忌惮呢!” 薛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放心吧,这件事祖母一定会给你个交代,总不会叫人觉得我们广宁侯府连自己的骨肉都算计!” …… 林夫人好不容易以一场误会的借口将所有的客人都打发走了,还没去见薛老夫人,就看到梁勇沉着脸进来,“这个锟哥儿怎么就那么让人不放心?” 林夫人心里一突,“锟哥儿怎么了?”她一直忙后头的事,还没看见儿子。 梁勇气鼓鼓的把外院的事跟林夫人说了,“你说这孩子怎么那么死脑筋?锐哥儿都不肯姓梁,又怎么会跟他争什么世子之位?这么当着亲朋的面对锐哥儿一个读书人动手,叫人怎么看梁家的家教?” 林夫人张张嘴,不敢把内院的事告诉梁勇,“他也是不放心,跟锐哥儿比起来,这不是在安王跟前又办砸了差使吗?” 这也是林夫人对儿子出手的原因之一,大儿子连升三级,简在帝心,小儿子却被成天关在家里,连西大营也不得去了,林夫人想着弄个林含雅,分分长子的心,也是不错的主意。 “他办砸了差使就拿哥哥出气?”梁勇不满地摇头,“就他这个气量,出去最易被人利用,你给他舅舅写封信,到了南边不必对他客气,这孩子再宠下去就废了。” 宠?谁宠他了?林夫人一面腹诽,脸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我这就写,”她迟疑一下,“殿下那边可有吩咐下来?” 如今护国公府被申饬,正是侯府迎头赶上的好时候,安王对侯府也比之前热情了许多,刘王妃但凡有宴饮,必会给林夫人下帖子。 安王确实是比以前更看重他了,但这份看重又叫梁勇有些不踏实,“你没事也别老呆在家里,多出去走动走动,朝廷只怕要对鞑子开战了,” 他挠挠头,“朱应节回京领了兵部尚书,你也要走动起来,他那个总兵的位置,听说几家在争呢!” 林夫人点点头,她知道其实梁勇也有去西北的野心,但她却是不乐意的,疆场上拼前程。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报说鲁嬷嬷来了,林夫人紧张的站起身,“都这么晚了,怎么?” 梁勇摇摇头,自从换子的事被薛老夫人发现,鲁嬷嬷这个一直陪着老夫人礼佛的老嬷嬷就再次走到台前,替薛老夫人张罗所有的事情。 鲁嬷嬷也不废话,给梁勇见过礼后,说是薛老夫人请他们过去。 林夫人道,“可是白天的事?我正想着明天给母亲请安的时候细说呢,要不我去好了?” 鲁嬷嬷木着脸,“老夫人请侯爷跟夫人一起过去,她说她是个急性子,这事情要是不料理明白了,她这晚上可就睡不了觉了。” …… 林夫人一踏进瑞福堂,就看见杜氏正跟薛老夫人说话,她心里更不安了,小心翼翼的冲薛老夫人福了福,张嘴想把自己对李姨娘和她丫头的处置禀报了,就听薛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只把那丫头卖了怎么成?她不死你指使她带着李姨娘去外院,将你侄女遇见锐哥儿的事闹大的事,就不怕被人查到?” 林夫人如同雷击,“母亲?”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你觉得自己的安排十分高明?你留着李姨娘这杆枪,可不就是为了今天?便是你那个侄女,恐怕也不知道她被自己的姑母算计了吧?” 林夫人猛然抬头,“母亲?” 梁勇已经听糊涂了,“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老夫人冷笑一声,把林夫人安排林含雅偶遇齐锐,被李姨娘闹出来的事跟梁勇讲了一遍,“我叫你来,是把我的意思跟你说清楚,连自己亲生子都要暗算的媳妇,林家不能留。” 梁勇骇然抬头,“娘?” 这是要休了林夫人?“咱们侯府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薛老夫人淡淡的哼了一声,“你问问你这个媳妇,懂不懂这个道理?” “我警告过你多少回了?这次把手又伸到锐哥儿头上,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这些年可曾对得起他?他为了侯府,为了不跟锟哥儿生分,宁愿一个人在外头,你还不满意?非要毁了他的名声,叫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才行?” 林夫人绞着帕子,“母亲误会媳妇了,今天的事媳妇叫人看着,一丝风声也不会漏出去,媳妇是觉得锐哥儿以后若是前程大好,李氏那样的妻子只会拖他后腿,如果安王殿下登大宝,便是有他父亲,锐哥儿也注定会被投闲置散,前程什么的就别想了,他娶了含雅,起码林家也不会不管他。” 薛老夫人冷笑连连,“合着真有那一天,侯府是不打算管锐哥儿,倒是你们林家要管女婿了?你给锐哥儿安排了这么好一门亲,自然也把如何处理李氏想好了,你说出来叫老婆子涨涨见识?” 林夫人压根儿就没把一个乡间的女子放在眼里,不论是想要她病还是想要她命,于她来说都是举手之间的事情。 见林夫人不语,薛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知道你是侯夫人,即便是为了锟哥儿,梁家也拿你没办法。” 林夫人还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随手就要替齐锐做主,“母亲,” 薛老夫人转头看着梁勇,“侯爷怎么说?我听说今天在外头,锟哥儿跟锐哥儿动手了?” 她根本不需要梁勇回答,“真是有什么娘教出什么儿子!” 梁勇也没想到林夫人连个商量都没有,就要算计齐锐,“这事儿是林氏的不对,母亲想怎么处置,儿子绝无二话,只是为家里考虑,休妻还是不要了,毕竟锟哥儿还要去南边儿……” 薛老夫人岂不知休掉一个为梁家生过两个儿子,还守过父孝的媳妇难度有多大?她也没真打算这么做,“杜氏不是为了家里,去了山里修行?这样吧,你留下主持家务,吃斋念佛的事就交给你母亲吧,她也需要去山里好好静静心。” 第74章 林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梁家是不敢把她休了, 但把她送到山里, 却是可以做到的,甚至时日久了, 还可以对外称病,永远不让她再出现在人前,“母亲,您不能这样!” 薛老夫人一笑,“我为什么不能这样?我是你婆婆, 我教导你天公地道, 想想你是怎么对娇鸾的?你连个‘母亲’都没听到锐哥儿喊一声呢!” 薛老夫人三番两次的嘱咐林夫人,让她对李娇鸾好一些, 可她怎么做的?想的不是怎么笼络住媳妇, 从而加深跟儿子的感情, 而是直接摆婆婆款, 逼媳妇下堂, “我对你已经很仁义了, 你放心,我会亲自给亲家写信, 把你这段的所作所为跟亲家母说清楚, 如果她觉得我的处置太重了,自然可以到京城来找我理论,如果我输了,我当着全京城人的面给你们林家端茶赔罪!” 这世上哪有做错事的婆婆, 从来都是媳妇的错,林夫人真的害怕了,“母亲妾身错了,妾身再不敢了,妾身现在就将含雅送回去,以后我也会实心实意的对锐哥儿,他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会对他不好?” 薛老夫人却再不会信林夫人的话了,这个家有这么一个主母,让她一个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太太夜里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她真是太累了,找回了齐锐,薛老夫人还想多活几年,看着齐锐的孩子出生呢,“敢不敢的现在说了不算,你先去庵里去吧,至于你那个侄女儿,我已经叫人将她送到她姨母那里去了,一个花朵样的大姑娘,你不在府里,咱们可不敢担这个责任。” 她看着杜丽敏,“还愿的事由你母亲去,佛祖更能看见梁家的诚意,虽然锟哥儿要走了,你也要守好做媳妇的本分,在你母亲不在的这段时日,把家给当起来。” 林夫人没来的时候,薛老夫人已经跟杜丽敏谈过了,她起身恭听了薛老夫人的吩咐,只浅浅的应了声“是”,梁锟走了,林夫人也走了,若是只留梁勇跟薛老夫人,连个照顾他们的人都没有,杜氏也觉得说不过去,毕竟她还是梁氏妇。 梁勇被薛老夫人的雷厉风行弄着目眩神迷,半天才想起来为妻子求情,“母亲,您,”这是动真格的? “如果你心疼你媳妇,干脆跟着她去山里也行,要不要我替你上个折子?”薛老夫人根本不给梁勇求情的机会,“要是你担心林家,那大可不必,如今你是安王殿下跟前的红人儿,咱们又没有真的跟林家断亲,这点儿道理相信亲家还是讲的。” 梁勇不善言辞,被薛老夫人几句话说的无言以对,“林氏到底年纪大了,不如,”还是杜氏上山礼佛的好。 薛老夫人轻哼一声,“林氏去了,才显出咱们梁家的虔心,要不是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我会亲自去庵里的,怎么,你要送我去庵里么?” 梁勇吓的差点儿没给薛老夫人跪下,如果薛老夫人一把年纪去了庵里住,只怕一顶“不孝”的帽子他是逃不掉的,“儿子听母亲的就是了,只是林氏身体不好,山里清苦……” 这个时候梁勇倒知道疼老婆了,“你放心吧,就让她住杜氏住的院子,再多派两个小丫头给她,不过林氏是去念经还愿的,不是去享福的,做的太过了,只怕佛祖也不会答应的。” 林夫人看着薛老夫人跟梁勇你来我往的商量着自己去庵堂的事,她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被夫家送到山里,如果去了庵里,就算是将来回来,她也没脸在京城贵妇中间立足了,在侯府就更是如此,“母亲您就饶妾身一回吧,是妾身太轻狂了,没听母亲的话,妾身愿意去求锐哥儿,让锐哥儿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还可以去跟李氏赔礼。” 薛老夫人冷冷地看着林夫人,“你求锐哥儿?你有脸跟他实话实说,说你想毁了他的名声,让他仕途遇挫?还是说你看不上他媳妇,想害了她让他续弦你的侄女?你有脸说出口?” 梁勇拉了拉跪在地上的林夫人,“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锐哥儿是咱们的儿子,毁了他的名声,那不是毁了他一辈子?”齐锐是读书人,最要的就是名声,毁了他的名声,跟杀他有什么区别?“走吧,晚上回去把你要带的收拾收拾,等明天我亲自送你过去。” 林夫人扑到梁勇身上失声痛哭,“我也只是想帮帮他,那个李氏真的是,”她不敢再往下说了,李氏是薛老夫人的心头宝,“呜……” 杜氏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夫人,她一点儿也不同情她,甚至还有些怀疑山东林氏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在一个家族里,最优秀的儿女自然要得到最多最好的资源,这才是家族兴盛的根本,那些盲目偏心的父母,养出来的孩子除了败家招祸还能有什么? 薛老夫人冲杜氏摆摆手,“你也回去吧,那个李姨娘你别沾手了,明天将人送到我庄子里去便是了,还有淡云,” 杜氏一回来就听说了,梁沅君的丫鬟都给梁锟做了通房,光这一样,她都匪夷所思,“祖母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不管怎么样,她怀的都是世子的骨肉。” 薛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识大体还有脑子,这才是她想要的媳妇,只可惜当年觉得林氏也是这样的人,却没想到看走了眼。 …… 齐锐第二天就从鲁嬷嬷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结果,鲁嬷嬷倒也不瞒他,把林夫人的用意跟齐锐说了,只是提到李娇鸾,鲁嬷嬷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齐锐解释。 她常到齐家来,对齐锐跟李娇鸾的感情再清楚不过,叫她说,便是当年老侯爷梁怀乾,这也没像齐锐疼老婆这个疼法的: 单走路肩并肩,鲁嬷嬷就没见过,这从来都是女人要比男人靠后半步,可齐家却没有这样的规矩,甚至李娇鸾走慢的落在后头,齐锐都会站住等着她,然后两人牵着手,搞得鲁嬷嬷都担心他老这样,会把家里的几位姑娘教坏。 鲁嬷嬷隐晦的暗示过李娇鸾,结果被齐锐发现以后,直接告诉她,他就喜欢这样,一个家如果要经营好,少了谁都不行,没有尊卑之分。 只看鲁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齐锐就知道林夫人没揣好心眼,“既然老夫人已经有决断了,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也烦嬷嬷带句话给老夫人,家人是我的底线,谁若把主意打到她们头上,那我也只能翻脸不认人了。” 鲁嬷嬷尴尬的点点头,薛老夫人就是知道这一点,把干净利索的把林夫人给处置了,不然这跟齐锐才亲密起来的关系,只怕又变成陌路了。 …… 广宁侯夫人上山礼佛的消息没几日就传到梁沅君耳朵里,寒星几个跟她离了心,娄妈妈却被她收服了。 从娄妈妈口里知道了林夫人被礼佛的原因,梁沅君不由惊讶齐锐对薛老夫人的影响力,也对齐锐跟李娇鸾的感情有了更深的认识。 如果说软肋的话,李娇鸾应该就是齐锐的软肋了。 ! 明知是不可为而为之,才能显出她的能耐来,这样的报复也才会有成就感,梁沅君带着新提拔的丫鬟,乘了顶小轿,往城外翠峰山拜佛去了。 …… 林夫人没想到居然在静心庵这样的地方能遇到刘王妃跟梁沅君,尤其是梁沅君居然攀上了刘王妃,这情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梁沅君看着满脸尴尬的林夫人,微微一笑,走过去扶了她的胳膊,“夫人,娘娘要听师太讲经,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林夫人木木的跟着梁沅君出了佛堂,两人在一处竹林前站定,“我没想到老夫人会这么狠心,便是母亲有错,但这么多年您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就不能关上门把事情解决了么?非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想想母亲回去之后,可怎么做人!” 虽然认定了梁沅君不是个好货,可她的话贴心贴肺说到了林夫人的心坎儿里,便是不想相信,林夫人还是红了眼眶,“别说了,这次是我太冒失了,就想着为锐哥儿好,反而招了老夫人的忌讳,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梁沅君拿手绢帮林夫人擦着眼泪,“我知道母亲不愿意认我,嫌我占了齐翰林的位置,如今我说什么您也是不信的,但我心里,却只有您跟父亲还有弟弟是一家人,听说您被祖母送过来,我立时就去求了王妃,请她带我过来见您一面。” 为了见自己,连安王妃都请动了,林夫人心头微热,对梁沅君的不满淡去了许多,“难为你了,倒是前阵子我跟着申夫人去王府,对不住了。” 梁沅君摇摇头,“女儿怎么会怪您呢?您肯定也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才去的,”她轻叹一声,“老夫人当初那么疼我,后来为了能把我接出来,拖着病体到处奔走,我怎么敢对她有怨怪之心?更何况即使母亲不去,申夫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不愧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林夫人握住梁沅君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可惜我在这里不得出去,不然也能照看照看你。” 到底是女儿,比儿子贴心的多,林夫人拉着梁沅君的手,“你跟我来,我给你外祖母写封信,你到山东找你外祖母,有她在,便是再为你寻个良人也不是难事。” 去山东嫁个土包子,梁沅君怎么会甘心,她黯然道,“女儿并没有再嫁的打算了,而且镔哥儿在京城,我哪里舍得离他太远?” 这话越发对了林夫人的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哪里会舍得对锐哥儿不好?还不是想着给他找个更匹配的贤妻?”偏就齐锐跟薛老夫人不明白她的苦心,“不是我挑剔,实在是那个李氏不是做主母的料子,锐哥儿又没见过真正的闺秀,被她娇怯怯的样子迷惑了。” 梁沅君扶着林夫人在石几上坐了,“其实这也不是难事,齐翰林以后见识多一些,自然能明白您的苦心的,” 她往殿中看了一眼,“其实安王殿下也十分其中齐翰林,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与他结识。” 见林夫人留了意,梁沅君细心的将朝中局势跟她讲了,“齐翰林少年有为,深得瞿尚书器重,又跟云相有师生情,如果他肯为殿下所用,别说一门好亲事,就是富贵前程,什么等不来?” 只有在安王面前证明她是有用的,才不会被逼去勾,引敏王,还能借安王的力量拆了齐锐跟李娇鸾,至于以后齐锐会不会报复自己,梁沅君不在乎,他们都站在安王一边,还有什么仇怨不能冰释? “可我现在这样,根本帮不了你,”林夫人有些意动,越是薛老夫人不许做,她越想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这是没意见了,梁沅君微微一笑,“母亲放心吧,只要您同意,我跟王妃会想办法的,等我们选到了合适的姑娘,先请您过目。” …… 齐锐从静王府回来,就见府里下人们看到他都小心翼翼的,连已经跟他熟悉起来的方管事,都比平日殷勤,恨不得把他打听来的消息全都一股脑儿的报告给他。 “今儿家里是怎么了?气氛不对啊?”齐锐一边换衣服,笑问脸色也同样不好的李娇鸾。 李娇鸾把拧干的毛巾捧到齐锐面前,“老爷,您洗脸。”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齐锐无奈的把毛巾接过来,自己走到盆架前头,“怎么,昨天晚上还没把你哄开心啊?要不今晚继续?” 李娇鸾脸一红,啐了他一口,但又不好意思说晚上是开心了,早上睡醒了之后,想起林夫人的作为,气又上来了,“我这不是反躬自省嘛,确实是我做的不够好,夫人才想给你找个更好的,” 她翘着嘴唇,“万一成了下堂妇,我可到哪儿喊冤去?”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齐锐将李娇鸾抱在怀里,抵着她的额角诚心道歉,“我又没认她,也不会听她那套,老夫人不是给了她教训了?你换个角度想想,以后万一遇见了,你心情好了,就跟她搭个腔,心情不好,不理睬她也占着理,多好。” 李娇鸾被齐锐的论调逗笑了,“这话你就在我跟前说说,出去可千万别这么说,会被人骂的。” 他又不傻,别说这事广宁侯府不会提,就是别人提起来,他也会表现的委屈又无奈,绝不会让那些道德卫士抓到他的把柄。 但李娇鸾能意识到这些,而不是自怨自艾从自身找原因,齐锐对她的进步十分满意。 第75章 有了齐锐的态度, 李娇鸾并不会揪住林夫人不放, 就像齐锐昨天劝她的那样, 犯不着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君子常错, 小人无过,古人诚不欺我,”她环住齐锐的腰,说出自己的担忧,“可万一哪天你们相认了呢?”如果齐锐有天认了林夫人, 那这些可能都会成为她的罪过。 “唉, 我以为咱们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想到你还不信我?齐锐幽怨的看着李娇鸾, 仿佛看着一个负心汉, “好伤心……” 李娇鸾横了齐锐一眼, 明明是6她丈夫, 还比她年纪大, 却爱跟她撒娇,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夫人到底是你的母亲, 万一……” 齐锐想起刚才方管事跟他禀报的事, “放心吧,我没那么想不开,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是姓齐的。” 居然又见了梁沅君, 这个林夫人真是记吃不记打,包括梁沅君,也够死性不改了,“你说怎么就有人那么执着权力富贵呢?” 李娇鸾没想到齐锐会问她这个问题,她凝眉想了想,“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吧,就像有人喜欢吃咸有人喜欢吃甜,只有得到权力才能得到快乐?” “或许吧,”齐锐耸耸肩,既便在追逐的路上要抛弃底线跟良知,也总是有人在所不惜的,“反正咱们做不到,想想也挺佩服的,”跟梁沅君一比,齐锐觉得自己太没有拼搏精神了,前辈子要有梁沅君这种不服输精神,他早就红了。 齐锐突然想起家里异常的气氛,“家里是怎么回事?我看一个个的都跟鹌鹑一样?” 李娇鸾比齐锐的比喻逗笑了,“是巧蕊,今天在家里发火呢!” 他乖巧的小妹妹发火了?不过李娇鸾神态轻松,想来也不是大事,“怎么了?谁惹着她了?” “还有谁?她是替我打抱不平呢,晌午芳娘跟华娘过来,巧蕊愣是不肯见,说是欺负我就是看不起齐家人,既是这样,她也不敢高攀侯府的千金小姐,这朋友不要也罢。”李娇鸾轻叹一声,心里满满都是感动,芳娘跟华娘是齐巧蕊在京城最初认识的朋友,齐巧蕊将她们看的很重,可为了自己,还是跟梁家人翻了脸。 “我过去看看她,”连大声说话都不会的姑娘,突然发了火,怪不得家里的下人们都绷的紧紧的,“芳娘跟华娘呢?走了?” 李娇鸾点点头,“两个小姑娘也没多说什么,来时还跟我赔不是呢,说见着你了,也要替夫人赔个礼,不过巧蕊不肯见。” 李娇鸾道,“其实她们也冤枉的很,你也知道,她们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老夫人也请人帮着相看呢,偏偏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唉,”原本就是庶出,偏嫡母还不贤惠,最受委屈的就是她们了,“我怕她们吃心,劝了几句,才将人送走了。” “都是聪明姑娘,只要心不高,嫁个殷实人家想把日子过好也不是难事,”齐锐对这两个妹妹没有什么感情,但两人这阵子常过来,齐锐对她们的印象也不错,自然希望她们有个好结果,“老夫人不会害她们。” 华娘人木讷一些,心也不大,但芳娘就未必了,李娇鸾想起她时常借聊天的机会跟自己打听齐锐的同窗,没准儿是想给自己寻个有前程的,“是啊,听祖母的话没错的。” 齐锐过去的时候,齐巧蕊正一个人在屋里怄气呢,听见有人进屋,她眉头一皱,“我不是说了么,我谁也不想见,叫我一个人呆着不行么?” 瞧这小丫头,发个火都软绵绵的,齐锐站在红木四扇屏后头笑问,“行,当然行,那哥哥走了?” “大哥?”齐巧蕊没想到是齐锐过来了,忙抓起枕边的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你怎么来了?大哥快坐。” 妹妹大了,齐锐几乎没有进过她的房间,今天一看,布置的还不错,虽然算不上华丽,但干净整洁,而齐巧蕊自己则穿了件半旧的水蓝色棉绸对襟褙子,下配白色挑线裙,头插银簪,耳边是珍珠坠子,俨然就是个娴静温婉的小淑女,“我小妹子转眼就成了大姑娘了,你也坐吧,我是听你嫂子说你今天不高兴呢,就过来看看你,” 齐锐随手翻着桌上的几本书,虽然也是话本子,但都是经过李娇鸾“审核”的,没什么不好的内容,“你喜欢看这些?” 齐巧蕊脸一红,“也不是,我天天跟着隔壁蔡姑姑读书呢,姑姑留的功课我也都做着呢,她还夸我聪明呢!” “那是肯定的,探花郎的妹妹,还能不会读书?”不论是会读书的齐巧蕊,还是看见字儿就头疼的齐银妞,齐锐从来都不吝夸奖,会读书的夸聪慧,不会读书的夸贤惠能干,在两个妹妹心里,他无疑是最完美的大哥,“你是不能参加科举,不然也是进士之才。” 齐巧蕊脸更红了,她以为齐锐会来问她为什么要赶梁家姐妹走呢,没想到齐锐却跟她闲聊,“也没有了,嫂子说人从书里乖,多看点儿书多懂些道理,才不会叫人骗了,蔡姑姑也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她垂下头,“我也不会别的,就只剩下读书了。” “什么叫也不会什么,就剩下读书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可见读书是世上最难的事,”齐锐好笑的看着齐巧蕊,知道她现在才开始跟着蔡姑姑学琴棋书画,起步晚人不免就有点自卑,“哥哥没想过叫你真的成为女学士,让你多读书,就是为了明理,嗯,就如你嫂子说的,可以让自己变得智慧起来,这世上什么都可能被夺走,只有聪明的头脑是永远属于自己的。” 齐巧蕊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自己反而沉不住气了,“大哥,你是来说的我吧?我下午就是一时生气,才冲芳娘华娘姐姐发火的,事后我就后悔了,”她愧疚的咬着嘴唇,“要不我明天去跟她们赔个不是?” 齐锐揉了揉齐巧蕊的额头,“你是因为我跟你嫂子被人欺负了,才发了火,虽然有迁怒之嫌,但初心总是好的,哥哥心里很高兴,也谢谢你,至于跟芳娘和华娘赔不是的事,不必急于一时,过几天你叫人给她们送个帖子,你嫂子带着你们一起去白园玩,到时候道个歉也就是了,你郑重其事的道歉,反而把小事化大了。” “你让嫂子带我们去白园玩?真的?”白园是一位江南的大富商在城边开的园子,因为在城边儿上,又挖渠引水造了个偌大的白湖,园里一色的江南景致,还弄了个万兽园,养了许多京城没有的野兽,因此能吸引许多游人,齐锐知道齐巧蕊自从听说了白园之后,便心心念念的想去看看,“你说话要算话。” 齐锐故意板起脸,“瞧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哥哥可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 …… 见齐巧蕊笑嘻嘻的跟着齐锐出来吃饭,李娇鸾就知道这是他把妹妹给哄好了,她还没开口呢,就听齐巧蕊道,“嫂子,哥哥要带咱们去白园。” 齐锐对古人的“公园”没多少兴趣,他原计划叫李娇鸾带着几个小姑娘去玩玩透个气,没想到齐巧蕊一张嘴,把他也给带进去了。 “真的?”李娇鸾冲齐锐甜甜一笑,“太好了,我老听人家说白园白园的,也想着去看看呢,”但女人家出门到底不方便,齐锐又忙的很,她也不好意思跟齐锐提,“你休沐的时候去吗?” “啊,是,过两天咱们就去,到时候在外头吃个饭,逛个街再回来。” …… 齐锐府上的事,自然瞒不过静王,他对林夫人的做法满意极了,有这样的母亲在,他根本就不用担心齐锐会倒向安王。 只可惜齐锐不肯认回梁勇,不然他可以帮着齐锐争一争世子之位。 想到这个,静王摇铃叫来了自己的暗卫,轻声吩咐了几句,待人影远去,他才从书房出来,往后院去了。 静王妃是世封在云南的襄国公之女,襄国公石雷一向低调,对永元帝忠心耿耿,石王妃也如她的父亲一般,只在王府相夫教子,除了必须到宫里去给这位 皇妃请安,她几乎从不踏出王府一步。 静王到正院的时候,石王妃正在听儿子背书,看到静王进来,石王妃想起身,静王摆了摆手,他站在那儿听儿子把书背完,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孤看嵰儿这阵子进益很大,人也比以前活泼了,省吾这个先生还是很尽职的。” 石王妃对齐锐也很满意,之前她总觉得儿子有些少年老成,在她跟前也是规规矩矩的,但换了齐锐这位先生之后,孩子的笑容明显多了,回来也愿意跟她说一会话儿,虽然有些话石王妃并不觉得儿子应该说出来,但她把这个想法埋在了心里,并不准备告诉静王,毕竟对石王妃来说,儿子的笑容更加珍贵。 听石王妃对齐锐也很满意,静王心情更好了,他站在身边有云有道这些人,但他们毕竟已经年迈,他身边同样需要可以长久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静王又挑了一篇文章让周嵰背了,听他不但背的熟练,还讲的挺明白的,心里就更高兴了,他抚了抚周嵰的头顶,“去玩去吧,改日父王带你去给你皇祖父请安。” 等周嵰走了,静王才道,“你常年呆在王府太无趣了,不如偶尔也到别的府邸走走看看,便是不想出去,也可以将相熟的亲眷请到府里来做客,这亲戚们越走才会越亲。” 石王妃应了一声,“前些日子敏王妃还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凤鸣楼又出了新戏,请我过去看呢,”她当时找了个理由给拒了,现在听话音儿,她是到了出去交际的时候了。 静王挑眉道,“凤鸣楼?不会又是归鹤先生的戏吧?这个归鹤先生也是奇怪,早些年一个本子都不写,这儿子中了探花了,他倒是舍得把压箱底儿的东西拿出来了。” 石王妃笑道,“归鹤先生早年只是乡间秀才,便是有好戏本儿,恐怕也没人理会,现在有了翰林儿子,这原本八分的戏本儿,恐怕也变成十分的好了,自然求者如云了。”便是她在家里,也时常叫府里的小戏们唱《太真外传》给她听。 静王点点头,“既是新戏,那你便去捧捧场,”结缡多年的夫妻,静王也不瞒王妃,“既然父皇让我听政,我再藏拙就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信任了,这阵子因为开海禁的事,我太显眼了些,只怕再这么下去会招那两个的忌讳,可若是我就此再不出头,只怕又会叫父皇失望,唉,” 他轻叹一声,十分无奈的摇摇头,“现在只希望安王他们两个能把目光盯在别处,别看着我这个一事无成的哥哥。” 石王妃凝眉细思,“前阵子不是说鞑子叩关吗?安王掌着兵部,只怕这会儿大家都盯着他呢!”这其实也算是大家对安王能力的一次考量了,“夏尚书只怕熬不到秋天了,朱应节调回兵部,”石王妃也是将门之女,对兵事其实也是懂一些的,“新的蓟辽总兵又一直没有定来了,只怕,群龙无首啊~” 静王点点头,“可不是么,咱们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安王却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也不看看外头的情势,兀自把个总兵官当成鱼饵,给自己招兵买马,便是敏王,也恨不得伸手去抢,”他已经有了腹案了,“这么闹下去,西边儿出了事,可就难看了。” 石王妃轻叹一声,“到时候苦的可是边关的百姓,生灵涂炭也不过一夕之间的事。” 静王有了主意,便不再跟石王妃说朝廷里的事,“我听说安王妃跟原先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梁氏,这些日子走的很近,好像安王这次从南边运回来的海货都是她在帮着处理,倒真是个能人儿。” 石王妃眸光微闪,温婉一笑,“王爷说的是,当初梁氏在京城可真是风头一时无两,臣妾听闻敏王跟安王都有意纳她为侧妃的,偏梁氏性子傲的很,说宁为穷□□,不为富人妾,”她轻叹一声,“当时两位弟妹都很是松了口气呢。” 静王也是因为这个,对梁沅君才印象更为深刻,“没想到现在却是这么个结果,真是世事无常。” 石王妃抿嘴一笑,“臣妾倒觉得这会儿安敏二人都在暗自庆幸呢,不然真相曝出来,他们的脸往哪儿搁啊?” 侧妃是有玉碟的,把唯二的侧妃之位给了个丫鬟之女,不论谁娶了梁沅君,这会儿剩下的都只有尴尬了,“不过梁氏也应该庆幸,若是她真选了二王其中一个,这会儿只怕早就没了。” 第76章 既便是对梁沅君的出身有些遗憾, 但静王还是认同石王妃的看法, 如果他王府里有这么一位侧妃, 也得叫她一病去了,不然岂不成了京中笑谈?“你说的也是, 若不是因为她,简家也不会被皇上扫的灰头土脸的,”据保成透露的消息,永元帝这么不留情面的斥责简宗颐,其实也是对梁家有不满没处发作, 谁叫天子心疼梁怀乾的孙子呢? 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静王才越发想把齐锐笼到他的袖中,“我还听说林夫人对省吾的妻子不怎么满意, 你若是得了空, 不妨请她过来坐坐, 若是她有什么不足之处, 能提点的就提点一二, 我冷眼瞧着, 省吾倒是个长情的人,于女色也不怎么留心, 似乎有意守着李氏过下去了。” 石王妃并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尤其是这些女人们都感兴趣的事情,因着此事,她对齐锐也很有好感,贵不易妻并不难做到, 但不纳妾就很难得了,“臣妾知道了,便是您不发话,臣妾也想跟您商量着,把齐先生府上的女眷请过来坐客呢,臣妾听嵰儿说起过,齐先生对家里的人十分看重,如今他府上两个妹妹都快到了及笄之年,出来常走动走动,将来也好说亲事嘛。” 静王还不知道齐锐家里有两个妹妹,“嗯,这个事你记着些,若是姑娘不错,帮着张罗张罗也成,他精心教导嵰儿,咱们也要投挑报李不是?” 静王都发话了,石王妃知道这是他对齐锐上了十分心了,“臣妾记下了。” 静王却想的更深,“敏王府请你去听戏,安王妃肯定坐不住,等她府上递了帖子来,你留些心,若是见到了梁家的人,多接触接触,她们毕竟是省吾真正的亲人,即便面上不显,省吾也不会真的不将她们当回事的。” 安王那个人静王太了解了,若是梁家人跟自己这边走的近,势必会激怒他,只要从中操作适宜,说不定梁家跟安王就能翻脸,别看太平盛世文臣们一个个指点江山,真遇到动真格的时候,最要紧的还是兵权,而这个也是他最弱的,静王不愿意像敏王那样将意图表现的那么明显,他不去争兵权,却可以将兵权从安王手上一点点剥离,最好安王还能将这笔账算到敏王头上。 石王妃看了静王一眼,应了一声,“臣妾记下了,”静王韬光养晦二十多年,终于要出手了。 …… 齐锐带着一群姑娘们一进白园,就知道这是谁的产业了,就看这里头的简易带明显古人想不出来的游乐设施,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齐锐还没有回过神,齐巧蕊几个已经被人力旋转木马给吸引了,她们顾不得跟齐锐打招呼,便拉着李娇鸾过去看热闹去了。 齐锐无奈的跟过去,因为是靠几个大汉轮班拖转的,所以木马都做的小小的,上头乘坐的也都是七八岁的孩童,“怎么?你们也想试试?” 芳娘连忙摇头,“不用了,我们就是看看,这个旋转木马听说安王府也有,给他们府上的小世子小郡主们玩的。” 好吧,百姓知道王府世子都玩这个,只怕过来一试之心就更踊跃了,幸亏梁沅君再能也弄不出电来,不然摩天轮都能被她造出来。 李娇鸾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多少意思了,“走吧,咱们先坐画舫在湖里玩一会儿,你们不还想去万兽园嘛?” 见几位姑娘头前走了,李娇鸾小声道,“你不喜欢这些?” 齐锐摇摇头,“我是觉得跟有些人一比,我好像就是个废材,人家想着怎么赚钱,我就想着怎么混日子,好惭愧。” 李娇鸾并不知道齐锐说的是谁,但她并不认同齐锐的说法,“你堂堂朝廷命官,翰林侍读,王府都请你当先生呢,怎么会是废材?能赚钱就是好的?大汉的商贾多了,但你随便拉个人问问,他们是想当官还是想当商贾?” 李娇鸾小声嘟哝,“便是皇商,他们也不可能封妻荫子。” 好吧,他输了,这年头可不像他活的时代,大家恨不得管首富叫爸爸,现在你便是首富,见到当官的,还是要起身相迎的,“我错了,我不应该妄自菲薄,我这不是触景生情,想着没给你们更好的生活么?” 在李李娇鸾跟前,齐锐认错总是积极的很,“你想想,如果我也有银子,盖这么座白园,我不卖票让人进来游玩,就住咱们一家人,这么大个园子,你在里头跑马都成。” “不,我不要白园,我喜欢诰命,”李娇鸾白了齐锐一眼,“咱们现在家里也有园子了,还有十几号下人,金娃可以专心上学,我跟巧蕊银妞再不用做家务,还都能穿绸裹缎,便是我娘家,因着你的缘故,日子也比以前好上百倍,这些不是因为你会做生意,而是因为你考中了探花,做了翰林。现在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再想更多,会遭报应的。” 李娇鸾不可能明白齐锐的感慨,齐锐也不跟她争执,他看方管事已经跑过去租画舫了,笑道,“应该租一条小船,我来撑,就咱们两个在湖里漂一圈儿,”跟老婆出来逛公园,电灯泡带的实在是太多了些。 李娇鸾讶然的看着齐锐,“相公会撑船?” “呃,我没撑过,我是觉得我会,”齐锐以前跑龙套的时候,演过船老大,为了把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演好,齐锐真的去学了划船,“不过我是真的会游泳,在书院里学的,当时先生说这算是一种自救的法子,我可以晚上在家里教你。” 李娇鸾脸一红,“我成天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学那个做什么?我才不学呢,”府里是有个小湖,但他们两个在那里边游,像什么样子? 李娇鸾到底没许齐锐租小船,两人随着齐巧蕊她们上了画舫,饶是芳娘跟华娘都不是第一次,但像现在这样,没有教养嬷嬷跟着,也没有长辈在,还真的是格外的轻松,连白湖的景致都分外悦目。 齐巧蕊跟银妞就很别说了,都是第一次坐船,这样大而精美的画舫更是见都没见过,克服了最初的恐惧,两个小姑娘也都开心的把画舫跑了一遍,最后才在芳娘华娘身边坐下,扒在船舷上往下看。 芳娘把鱼食分给齐巧蕊跟银妞,“这里头有好多五彩鲤鱼,你一抛鱼食,它们就过来了。” …… 梁沅君听说齐锐带着家人到白园来了,轻笑道,“走吧,我再去会会齐翰林。” 她在白园也有股份,这里头的许多主意都是她给白园的东家出的,自然盈利也不比别的生意少。 两艘画舫并在一处时,齐锐的脸已经沉了下来,他冷眼看着一身白衣的梁沅君,“怎么,难道在这白园之中,还有劫客的?你们老板就不怕坏了名声,以后没人敢到你们园子里来?” 如果不是怕坏的名声,梁沅君真想叫人凿了船底,将齐家人全都淹死在湖里! “齐翰林说的哪里话,我没想到居然能在湖上遇到熟人,便过来打个招呼而已,难不过齐翰林连我一个弱女子也害怕?”梁沅君扶着冷霜现在甲板上,笑吟吟的看着站在船头的齐锐。 李娇鸾一眼认出梁沅君来了,不等齐锐开口,她便脆声道,“这艘画舫是我们租下的,从出渡口到回去这段路程里,这船就是我们的,可这船上的船工擅自将这两艘船并在一起,是不是觉得在水面上便可以任意摆布客人了?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 齐锐暗暗给老婆点了个赞,他还没想到这个茬呢,“我妻子说的没错,”他转头冲守在舱外的方管事道,“一会儿回去了,记得拿我的帖子往顺天府去一趟,怎么也得请顺天府的人过来查一查,是不是白园以前就有此恶行。” 做生意的就怕被查,齐锐不信自己给顺天府送个机会,他们还不给自己创点儿收了? 梁沅君没想到这两口子这么卑鄙,“齐翰林,我只不过是过来跟你们打个照呼,毕竟芳娘跟华娘是我的妹妹。” 芳娘不等她话音落下,便狠狠的啐了一口,“呸,谁是你的妹妹?你是谁?我倒是有个做世子夫人的姐姐来着,可惜她德浅福薄,早早的便去了,你是哪位?敢来跟广宁侯府攀亲?是要见官么?” 不愧是自己的妹子,这小嘴儿,齐锐赞许的看了芳娘一眼,“还是侯府二小姐知礼。” 梁沅君恨恨的看着梁芳娘跟梁华娘,这两个庶女以前在她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恨不得给她提鞋,现在就因为自己不再是梁氏女,便换了副嘴脸,“世态炎凉莫过于此,罢了,我不过是一片好心过来打个照呼,没想到却被几位一通排揎,齐翰林,须知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顺着你的心意来的。” 齐锐冲她极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听元娘子的话,你对此是深有体会了?只是咱们素昧平生,你的这些好心还是留给自己消化吧。” 他看着梁沅君,“不过今儿你运气好,遇着我了,恰巧我心情也不错,倒可以提醒你几句。” 梁沅君想反唇相讥,但又想听齐锐会说些什么,“请讲。” 齐锐并不急着告诉梁沅君,而是挑起画舫的珠帘,向李娇鸾她们道,“你们先进去,哑巴太阳晒死人,小心把你们晒黑了。” 他等几个女孩子都进去了,才转头向梁沅君道,“我知道你自视甚高,恨不得将天下当做自己的棋盘,但你做的事,却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用折扇虚点四周,“便是把白园开遍大汉,除了腰包里的银子多一些,又能如何?我娘子刚才还说呢,银子再多,也不过是个商户,不抵她身上的五品诰命,元娘子,你以为呢? 梁沅君不屑的一笑,“你就想说这个?齐锐啊齐锐,你也不过如此,说来说去,还是在卖弄你的功名,幼稚!” “那我就说句不幼稚的吧,”齐锐也不跟梁沅君一般见识,“你隐姓埋名的跟着安王,不过是觉得他有一天会登到最高处,为了能搭艘顺风船罢了,甚至为了爬到这艘顺风船上,你不惜跟你的前夫虚与委蛇,还跑来跟我这个仇人赔笑脸套近乎,元娘子,你的骨气傲气哪里去了?” 齐锐冷笑一声,“我可能是太高看你了,你这样的人,想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如何做人上人,骨气跟傲气只是你在人前表现的东西,哪里会真的在意?” 梁沅君这辈子只有她看不起别人,还没有被人如此看不起过,“你不要在这里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说的好像自己多清白一样,你现在不也是自己也要投向了静王?那么我问你,你的读书人的清高跟傲骨呢?” 齐锐笑眯眯的一摊手,“我是朝廷命官,拿着朝廷的俸禄,就要给朝廷做事,皇上派我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 他四下看了一眼,“即便如你所想,那我的选择也叫良禽择木而栖,寒窗苦读十二年,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说的再好听些,我这是大隐隐于朝。” “你无耻!”梁沅君被齐锐这无耻的嘴脸气笑了,“说了半天,你们男人攀权富贵是积极向上,女人想改变命运做出点成绩就是不安于室贪慕虚荣?” 不过是两人斗个气,还扯什么男人女人,“你不用给自己脸上贴金,说的你在为全大汉女人谋福利一样,来,你给我讲讲除了占着别人的身份享受了不属于你的荣华富贵,占着别人的身份积下一笔许多女人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财富之外,你还做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自傲?” 梁沅君被齐锐质问的哑口无言,半天才毫无底气的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这些?我想做的事多的很,只不过时机未到罢了。” 梁沅君的本性齐锐看的清清楚楚,他怎么会相信梁沅君冠冕堂皇的话,“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他是不信的,“好了,你要打的招呼已经打过了,别挡着我们回去。” 遇到梁沅君,什么兴致都败光了,他冲画舫后头的船夫道,“我把你们送到顺天府,你们觉得你们这个老板保不保的住你们?” “你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官身嘛,在几个苦哈哈跟前都什么威风!” “错了,你这么说太没架势了,你应该跟他们说,把这几个人给我丢进湖里,我看谁敢拿你们怎么样?!”齐锐冲梁沅君挥挥手,“你毕竟是死了的人了,没事别出来吓人,不然不管是哪位王爷,都保护不了你的。” 梁沅君兴冲冲地过来,结果没在齐锐面前讨的半分便宜,气的在船上直跺脚,“你给我等着!” “你也就这点儿喊狠话的本事了,若真有能耐,就使出浑身解数,把王爷们玩弄在你的股掌之间啊?”齐锐合上扇子,转身进了船舱。 李娇鸾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他们隔船说话,声音也不小,见齐锐回来,“没事吧?你何必跟那样的蠢人说这么多?万一再叫人听了去……” 齐锐笑道,“我又没有说过分的话,那些话真传了出去,她比我害怕,”按里的描写,永元帝还有两三年的寿命,这会儿还没糊涂呢。 他划拉着棋盒的围棋子,“我是故意跟她说这么多的,她不是最爱搞风搞雨嘛,那就给她点动力,让她发挥特长好了。” 第77章 敏王好客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的王妃陈氏跟两位侧妃自然是夫唱妇随, 个个都是交游广阔的人物, 几乎每个月,敏王府都会以各种理由宴客, 只不过多以文臣为主。 敏王苦心经营多年,甚至不惜娶了英国公府上的庶女为侧妃,如今也不过勉强打开了一点局面,但跟安王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的。 这次凤鸣楼新戏在敏王府首演, 敏王光撒戏帖, 接到帖子的人家,就没有不来的, 甚至许多勋亲人家, 为了能看到第一场, 都摆出“我只是来看戏”的姿态, 没再找借口婉拒。 齐锐也收到了敏王府的帖子, 理由很直接, 这是归鹤先生的新戏,归鹤先生不到也就罢了, 作为儿子, 不捧场可就说不过去了。 齐锐这次卖给凤鸣楼的是程派名剧《锁麟囊》,同样是一部旦角为主的京剧,也同样是大团圆的结局,却又跟《凤还巢》是完全不同的故事。两位新娘的贫富变化, 能让人在看戏的同时唏嘘人世无常,前程莫定。 合作几次之后,泉音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甚至已经不需要齐锐的过多指点,就能顺利的把整出戏排出来,齐锐也喜她唱腔清远悠扬,扮相脱俗,常言看凤鸣楼排戏,已经是他的一大享受。 齐锐爱看凤鸣楼的戏,泉音自是打点全部精神去唱,甚至比登台时更用心,湖光早就死了跟齐锐的心,倒比泉音更积极一些,“咱们又不是没见过齐先生的娘子,她是个好相处的,不若你去求了她,大妇点了头,齐先生自然会顺水推舟收了你的。” 她们这些名,妓,手里不缺银子,又不能生育,对正妻没有一点儿影响,抬回去做个妾在合适不过了,探花纳名,妓为妾,多好的一段佳话? 泉音摇摇头,“我早就绝了这个念头了,”她收拾着最新置办的行头,新嫁娘的凤冠霞帔,她也只能在戏台上穿穿了,“咱们这样的人,本分的呆在该呆的地方就行了,一旦给贵人们添了麻烦,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咱们?” 湖光不以为然的嘟着嘴,“咱们什么样的人?那些贵人还不跟咱们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还不都争相请咱们唱戏?” 包凤鸣楼的帖子都排到明年了,“你看看外头多少给你写诗做赋的?就是林白卿也要退一射之地了,你的赎身银都压过她了。” “是,咱们如今的风光确实已非昨日可比,但不论是戏子还是妓子,不都是下九流?谁又比谁强到哪去?”泉音觉得湖光完全被一时的繁华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也别只顾眼前的风光,这些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便是人家捧她们为红角儿,大家,可听完戏之后,她们真的能不接客?想逃避的终究是逃避不了。 湖光扁扁嘴,敏王对她的宠爱一直未衰,便是她们去敏王府唱戏,她也是独居一处的,想到敏王府的奢华,湖光到底有些舍不得,“我知道你不耐烦这些,要不你像我一样,跟了王爷,我看王爷身边的胡大人,对你一直存着心呢,接一个总比迎来送来的强。” 她成了敏王的禁脔,倒是清静了许多,凤鸣楼里来客人了,她不想理就不理,想见见也顶多是陪着喝杯茶,心情好了弹个琴唱几句,日子比之前逍遥许多。 泉音却不是这么想的,虽然傍上权贵可以躲过许多狂蜂浪蝶,但一旦跟了哪个,她的自由除了握在吴娘子手里,还掌在那个男人手中,就像湖光,即便是敏王将来不再宠爱她了,又岂容她再去接别人?只怕想从良都难,“算了,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打算,咱们啊,还是好好把这出《锁麟囊》给唱好了,不要堕了凤鸣楼的名头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凤鸣楼出了新戏,各大戏班便会争相模仿,泉音觉得自己身上突然多了一副担子,既然有压力,却又让她有些舍不得放。 何况只有她一直唱下去,才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见到那个人。 湖光看着神情淡然的泉音,却觉得她只是心有所属,一心恋慕着齐锐才会这样,她看着自从成了红角儿加名/妓之后,笑容却越来越少的泉音,决定自己一定要帮她一把。 …… 敏王府既然送帖子来了,齐锐便决定带着李娇鸾一起去,苏家不站队,齐锐虽然不放心李娇鸾,还是没好意思跟梅氏开口,没想到苏栩却先找到他,说是他听说敏王府演新戏,要带着梅氏一起去看,问齐锐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儿。 齐锐真是太喜过望,一揖到地,“兄台真是及时雨啊!” 苏栩背着手受了齐锐的礼,挑眉道,“梅氏是不放心弟妹,我呢,是真的想听听那个《锁麟囊》讲的又是个什么故事,顺便么,”他冲齐锐龇牙一笑,“我对泉音姑娘真是萦怀入梦,只可惜,啧。” 齐锐白了苏栩一眼,他听李娇鸾说过这位七少爷后宅的事,虽然他把没生养的通房都遣嫁了,也跟梅氏保证再不收丫鬟小妾,但他却知道,苏栩却喜欢三不五时的眠花宿柳,齐锐委婉的劝过,在他看来,去青楼寻欢,还不如在家里养姨娘呢,起码那个卫生可以保证。 但对苏栩这些自诩风流的文人雅士来说,去青楼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如果被青楼女子追捧,更是一件极为自豪的事情,其中的意义早就不是简单的“睡觉”了,所以对齐锐的规劝苏栩是嗤之以鼻的,甚至为了让齐锐了解其中的真义,苏栩还带着齐锐去了几次,但齐锐跟木头人一样的表现实在是对不起他的探花之名,即便各大青楼冲着他的名头跟相貌,依然都他十分追捧,苏栩也不再带齐锐过去了,他才不要别人知道,他的好兄弟是一根漂亮的木头,看到漂亮的姑娘只会“呵呵”。 齐锐听苏栩对泉音念念不忘,想想虽然苏栩也算是个极好的从良对象了,但终究劝人纳妾有些缺德,“你每个月不都得有几位萦怀入梦的佳人?也不怕哪天被嫂子发现,跟你翻脸。” 苏栩摇着手里的折扇,“非也非也,吾妻岂是那等不贤之人?这种逢场作戏的事,她知道了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苏栩猛然合上扇子,“不对,如果梅氏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把泉音为我抬进门呢!” “哼,越是这样,你越要洁身自好才对,不然怎么对得起嫂夫人?”齐锐白了苏栩一眼,在这种事方面,他们真的隔着天堑,“算了,你自便吧,我难不成还得管着你睡哪儿?” 苏栩觉得自己一点儿也理解不了齐锐,他拿扇子捣捣齐锐的腰眼,“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不觉得亏的慌?这女人跟女人,真的不止是眉眼性情不同……” 齐锐回手一扇子敲在苏栩肩膀上,“你给我闭嘴吧,这男人跟男人也不止是眉眼性情不同呢,是不是女人也同样会觉得的亏的很?” “呃,”苏栩从来没想过这个,“那不行,须知……” “须什么须,收起你那些须吧,”齐锐才不听苏栩那些大道理呢,“我还是那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了,咱们求同存异。” …… 齐锐是头一次到敏王府,他跟苏栩由小太监陪着一路穿花拂柳前行,心里却在默默吐槽永元帝,也不怪别人都觉得静王不得圣眷,就看敏王这王府,傻子也能看出来其中的区别了,静王府也就比广宁府大一些,周围被长公主府、郡王府围着,仿佛伸伸腰都难以尽兴。 而同样是儿子,敏王府足足点了整条街,不说里头的建筑布置,光面积就是静王府的三倍有余。 齐锐毫不在意的跟苏栩道,“不知道安王府会是什么样子,就看着敏王府,静王府真是太寒酸了些。” 苏栩讶然的看了齐锐一眼,在这种地方说这样的话?也不怕传到静王耳朵里? 齐锐冲苏栩眨眨眼,“我发自肺腑一下都不行?” “呃,行是行,就是,”苏栩还没顾上提醒齐锐要谨言慎行呢,就见敏王穿了一件青丝儒衫,头上只簪了一支竹簪,连腰带都没系,领着胡应龙几个迤逦而来,看到他们,敏王疾行几步,拱手道,“省吾跟维宽来了,” 他回身冲身后的几位心腹笑道,“孤就说么,便是之前省吾不肯赏脸,今天也一定会来的,也不枉孤为了见省吾一面,花尽心力了。” “臣齐锐见过敏王殿下,殿下万安,”齐锐似乎听不出敏王语气里的亲近之意,一丝不苟的给敏王见了礼,再次拱手道,“殿下客气了,是臣要谢谢殿下您这位伯乐,若没有殿下有意抬举,家父的名声哪里会如今日?” 凤鸣楼的成功,除了齐锐给的戏本好,泉音唱作俱佳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敏王对凤鸣楼女戏的青睐,而凤鸣楼的姑娘们红了,齐锐的戏本子才变成了千金难求的宝贝,让他狠狠的发了笔小财。 胡应龙是敏王的表哥也是谋士,他一直关注着齐锐的一举一动,他对把齐锐从静王那边拉过来还是很乐观的,在他看来,只要广宁侯不认回齐锐,齐锐拿不到原本属于他的世子之位,他跟梁家的矛盾就不可能调和。 至于静王,胡应龙从来不认为他有跟敏王一争之力,相信齐锐也不会连这么简单的情势都看不明白。 他不投敏王,不过是在待价而沽罢了,只要找准了齐锐的弱点,照样可以将人收入囊中。 第78章 齐锐跟苏栩给敏王见过礼, 又跟他身边的智囊们见过了, 敏王一把拉着齐锐的手, 朗声笑道,“孤听凤鸣楼的泉大家说, 她们于戏曲一道上,得了省吾不少指点,都将省吾视为先生,看来省吾是家学渊源啊,刚巧孤也极爱这些粉墨故事, 咱们倒可以好好讨论讨论, 一会儿戏开了,你与孤坐在一处, 好好跟孤讲讲《锁麟囊》其中的奥妙!” 齐锐暗道敏王这一手儿挺高的,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敏王把臂同游, 然后再坐在一处看戏, 只怕明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敏王的人了, 这是在玩霸王硬上弓啊!“臣那点儿微末道行又岂敢在殿下这种大家跟前卖弄?只怕一开口便会贻笑大方的。” 敏王对齐锐诚惶诚恐的态度很满意, 表情越发的和煦起来,当然, 他也没有忽略了苏栩, 苏家人能来,对敏王来说也是一个惊喜了,他伸手又将苏栩牵了,“许久没见苏世兄了, 孤如今在刑部听政,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向苏相请教。” 这人还挺有野心的,准备把六部走遍,然后晋位太子?齐锐斜了苏栩一眼,只见他哈哈一笑,“殿下太客气了,殿下龙章凤表学富五车,您要去也是去礼部吏部这样的地方,才能一展抱负。” 吆呵,小伙子挺会拍马,齐锐抿嘴偷笑,就听周围一片附和之声,好像敏王已经接到了晋位太子的圣旨一样。 就这么你吹我捧,齐锐跟苏栩被敏王的人围在中间,一路相携,走到了赏戏的地方。 敏王请各府过来看新戏,自然也是花了大心思的,因为今天过府的客人都是携家带眷来的,敏王便把府里的一座画舫给重建成了一个大大的戏台,泊在湖心,外客都坐在几座湖心亭中,而女眷们,则坐在散落在湖面上的几艘小画舫中,这么一来,湖心亭里的动静被画舫中人看的清清楚楚,而画舫中的动静,湖心亭里的男人们却是不看分明。 这个举措极大的暗合了女眷们的心愿,便是梅氏,也悄悄向身边的李娇鸾笑道,“我敢打保票,她们最想看的就是省吾了。” 李娇鸾抿嘴一笑,拿帕子掩了口齿,“相公说了,他越好我就应该越自豪,因为那么好的男人,是我的。” 要不是这会儿到处都是人,梅氏都要大笑了,她想不到齐锐说起情话来这么肉麻,“我今儿出来没带披风,你小心把我给冻着了,汗毛可都起来了。” 李娇鸾脸一红,“他就是这么说的嘛,他是想叫我相信他,”便是爱他的女人再多,他也只会爱她一个。 梅氏又被李娇鸾脸上的表情给腻着了,她轻咳一声,“王妃过来了。” 敏王府里王妃侧妃都相处的极好,跟静王目前只有一位王妃一位侧妃,两位夫人不同,安王跟敏王都靠着联姻给自己拉拢势力,但安王随性惯了,女人弄回府里便扔给刘王妃,宠幸哪个,凭着自己的性子来。 敏王一正妃两侧妃二夫人加上侍妾,林林总总好几十人,但他有名份的妃妾们相处的都很好,在梅氏看来,颇有一点儿大家戮力同心,一起给敏王的大业添砖加瓦的意思,当然她也挺佩服陈王妃的手段的,但凡是个想不开的王妃,这么一群出身背景都不弱的女人聚在一起,后宅非乱了不可。 梅氏还没有起身见礼呢,陈王妃已经一把拉住了梅氏的手,“妹妹好久不见,可想死姐姐了,” 陈王妃的祖父曾为国子监祭酒,后来官至礼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陈家虽然如今已经退出中枢,但却是一等一的清贵门第,陈王妃做姑娘的时候,曾在江南外祖家小住过,跟梅清菩也是常来常往的闺友,只是后来两人婚姻各定,梅氏不好再跟陈王妃有什么过多的来往,但陈王妃却常常给梅清菩写信送东西,颇有一种舍不得童年之谊的架势。 虽然知道两人的感情随着两人的婚嫁已经不再单纯,梅氏还是被陈王妃微红的眼眶触动了情肠,她紧紧握了握陈王妃的手,才俯身下拜,“臣妾梅氏见过王妃娘娘。” 陈王妃还未说话,一旁的陆侧妃已经抢先一步,扶住了梅清菩,“表姐快起来,王妃姐姐听说今天表姐会来,高兴了好几天呢,你这么着岂不是伤了姐姐的心?” 陆侧妃的父亲如今是上督察院左督御史,她叫梅氏表姐是因为她的母亲同样也出身江南梅氏,跟梅氏的父亲是堂姐弟,“我也好多年没见过表姐了,想想真是……” 陆侧妃劝着陈梅二人,自己却也掌不住红了眼睛,喉间微哽,“虽说咱们姐妹都嫁到了京城,可却比当年离的还远……” 梅清菩心头微黯,不管在娘家如何,女人嫁了人便是夫家的人,事事要以夫家的利益为先,“侧妃娘娘说的哪里话,这要怨就怨臣妾外子不争气,害得咱们无缘常见,”苏栩之前一直没有功名,梅氏身上也没有诰命,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各种朝见,至于私下的聚会么,鉴于苏家的家风,她肯定也是能避则避的。 “瞧两位姐姐,一看到梅七奶奶就红了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梅七奶奶怎么的你们了呢?”陈王妃身后的侧妃兰氏语调轻快,“叫臣妾说,王妃姐姐应该高兴才是,以后咱们府上多开新戏,臣妾们可以一饱耳福,娘娘可以见到梅七奶奶啦。” 陈王妃嫣然一笑,指着容颜娇俏的兰氏笑道,“这是去年才进门的兰侧妃,你还没见过吧?她年纪小,最是个活泼爱说笑的,我跟你表妹都拿她没办法。” 梅氏当然听说过这位新抬进王府的兰侧妃,她是辽东总兵兰天理之女,因为上京探亲,跟敏王偶遇,生出了情愫,便被敏王求娶为侧妃。 梅氏却知道,这段所谓的佳话背后,是曾经的顾侧妃“病逝”,顾氏的父亲遭了事被贬到琼洲,顾氏便再也没有出门交际过,没多久就病逝了,就冲这一点,也能想见周世嘉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梅氏曾跟苏栩笑言,如果没有兰天理这个父亲,不知道敏王还会不会去礼佛,那么巧就救了被人拦劫的兰氏? “臣妾梅氏,见过陆侧妃,兰侧妃娘娘,”虽然大家姐姐妹妹喊的亲热,但该行的礼,梅氏一点儿也没有疏忽。 陆侧妃知道姐姐的性子,侧身避过了,但兰侧妃却不客气的受了,她指着站在梅氏身后的李娇鸾歪头道,“刚才我就听说今天齐翰林的娘子也来了,就是这位吧?真是位我见犹怜的美人儿,也怨不得能让齐翰林发誓平生不二色呢!” 李娇鸾站在梅氏身边,一直在留心几位娘娘的一举一动,并且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听齐锐跟梅氏都说过,这些上位者,即便看着满面春风,和蔼亲切,但也绝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她们的“可亲”是她们的风度跟工具,却不是你可以有丝毫轻慢之心的理由。 齐锐还很直白的跟她讲过,有些好脾气是装出来的,故意装作好脾气的人,内心反而是很记仇的,对于那些人,他们脾气越好,你越要隆重对之,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反而是那种性情直接,发火时狂风暴雨的人,不将情绪压在心里,发完火后反而会没事,不用担心事后被穿小鞋。 “臣妾见过王妃娘娘,见过两位侧妃娘娘,”听兰侧妃问起她,李娇鸾从梅氏身后出来,给陈王妃几个见礼。 陈王妃含笑点头,“果然好相貌,听说你拿出全部嫁妆供齐翰林读书科举,你跟他受过苦,自然是当得起他的敬重。” 陆侧妃笑着附和道,“虽说嫁妆是咱们女人傍身之本,但男人是咱们的天,若是天不在了,咱们没了立足之地,银子再多又能如何?” 李娇鸾没想到齐锐在外头居然这么跟人说,“是相公太夸张了,我们这样的寒门小户,嫁妆又有多少?即便有万贯家财,若是男人自己不争气,也是枉然。” 这个还真是,陈王妃满意的冲李娇鸾点点头,“难得你是个明白人,”她们这些女人,还有身后的娘家,若是敏王倒了,她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重回首位坐了,陆侧妃则拉了梅氏做到自己身边,一副要好好叙叙旧的样子。 李娇鸾不好硬跟着,福身要告退,就听陈王妃笑道,“李太太就在这边坐吧,让兰氏帮你认认人,我听说如今街面儿上的新戏,都是出自归鹤先生之手,一会儿我们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听你讲解讲解。” 李娇鸾为难的看向梅氏,见她冲自己点头,便红着脸应了,“臣妾很少听公公和相公说这些,怎及娘娘见多识广,娘娘莫要笑话臣妾了。” 兰侧妃冲天翻了个白眼,她是武将家的女儿,在辽东可以说是公主般的存在,原以为嫁给敏王,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直到入了王府才知道,敏王的温柔体贴是给每一个女人的,她哭过闹过嫉妒过,但被冷落了三个月之后,就看清楚了形势,从她闹着要嫁给敏王开始,她除了死在敏王身边,再没有别的路可选。 这种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温柔体贴,跟没有又有什么差别?她根本就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如果不是她是辽东总兵的女儿,只怕他都不会看上她。 想明白了,她也就看懂了陈王妃跟陆侧妃,大家除了同舟共济,还能怎么办? 也是因为这个,兰侧妃才觉得李娇鸾面上的笑容分外扎眼,她何德何能,凭什么就可以嫁到对她一心一意始终如一的良人? 陈王妃把李娇鸾交给她,是事前就安排好的,不过是因为兰侧妃性格活泼,跟李娇鸾年纪相当,两人应该会有话题。 兰侧妃笑眯眯的应了,看着李娇鸾道,“这会儿戏还没开场呢,走吧,我领你四处转转,齐翰林年纪轻轻已经是官居五品,以后李太太你的应酬只会越来越多,这要是连人都不认得,多失礼啊!” 李娇鸾微微一笑,低头应了,齐锐是静王的人,若不是今天实在没办法推托,是绝不会应了敏王府的帖子的,她对兰侧妃的引荐也没有多少兴趣,这些在敏王府里结识的人,便是现在相投,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兰侧妃一看就知道李娇鸾对这些兴趣不大,她心里撇嘴,她们这样的人家,女儿从小就被教导着如何与人交际,内宅妇人们的交际应酬看似就是说些家常里短胭脂衣料,但只要留心,于字里行间,甚至细微的表情中都可以捕捉到有用的信息,只可惜李娇鸾这样的,也就是个有傻福的小家碧玉罢了。 心里这么想,兰侧妃在给大家介绍李娇鸾的时候,话音儿里不自觉的就带了出来,仿佛李娇鸾就是个一无是处,全因为嫁得好才飞上枝头的傻子,陆侧妃在一旁听的直皱眉,向梅氏歉声道,“这位兰侧妃在家里养的娇了些,说话不经脑子,姐姐得空儿替娘娘跟我向李太太道个恼,王府没有轻视李太太的意思,”今天她们的目的,可是从女眷身上入手,努力把齐锐拉拢过来,有齐锐在,他们也好掌握静王府的动向。 虽然抱着这样的目的,陆侧妃还是发自内心的轻叹一声,“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她呢!” 梅氏看着笑容温婉,全然没有恼意的李娇鸾,掩口笑道,“道歉就不必了,娇鸾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她将刚才李娇鸾跟她说的话和陆侧妃学了一遍,“人家两口子感情好着呢,兰侧妃那么说,娇鸾只会觉得她说的对,根本不会觉得她在讽刺她,何况你们这位兰侧妃,这话里的酸味儿,都快冲出画舫了,叫我说,不用一天功夫,全京城都知道她不得敏王殿下的喜爱了。” 一个真正幸福的女人,怎么会对别人的幸福醋意满满?“我瞧着她是有些后悔嫁到王府了?”种萝卜谁不会?不管李娇鸾在不在意,兰侧妃的出发点都不光明正大,梅氏黑她,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陆侧妃抿嘴一笑,“人家被抬进来的时候,嫁妆只比王妃当年差了六抬,箱子里装的手都插不进去,王府还又给她另辟一处院子放嫁妆,”她冲梅氏眨眨眼,“咱们这些读书人家,跟外头靠军功的人家,是比不得的。” 梅氏眸光微闪,王妃们的嫁妆也是有规制的,静王娶的是石家的女儿,石家世守云南,豪富是自然的,陈府倾尽家产陪送女儿,也压不过长嫂,但兰氏一个侧妃,这不知收敛只怕陈王妃未必心里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 那边兰侧妃已经带着李娇鸾转了一圈儿了,她并不打算就这么回去入座,而是一指不远处的用做戏台的画舫,“这会儿左右无事,不如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我一直不知道戏班子的后台是什么样的呢?尤其是,”她唇边噙着一抹鄙夷的轻笑,“那种女人们的戏班子。” “不过我听说,齐翰林跟凤鸣楼的几位红角儿,也是常有来往的?”兰侧妃的话不无恶意,“李太太要不要随我去看看她们的真容?一会儿她们扮上了,满脸都是油彩,根本看不出来原先的模样。” 敏王宠爱凤鸣楼的湖光姑娘府里都是知道的,兰侧妃也寻机见过那个贱女人,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同之处,她看着身边的几位夫人,“唉,这男人啊,最见不得这种狐媚子,咱们也去趁机长长见识?” 第79章 见周围的人都不应声, 兰侧妃沉了脸, “你们都不想去?” 平时最巴结她的几位太太有些为难, “也不是,臣妾倒都挺好奇的, 只是,”她往外头看了一眼,“上头的人都看着呢,不太好吧?” 兰侧妃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成天往凤鸣楼莳花阁跑, 还不许咱们去看看红角台下是怎么样的?” 见自己的丫鬟也在冲她使眼色, 兰侧妃抿嘴一笑,“瞧你们吓的, 我就是好奇, 又不是去寻事, 今天是我们王爷宴会, 我还会在自己府上找事不成?” 她歪头看着李娇鸾, “李太太不想看看齐翰林教出来的学生, 是怎么样的吗?” 李娇鸾眸光微闪,“侧妃娘娘说笑了, 我家相公的学生是静王府的小世子, ”她指了指湖心亭,“小殿下正跟静王殿下还有敏王殿下他们在上头坐着呢,并不会去凤鸣楼的画舫。” 兰侧妃噗嗤一笑,“李太太好伶俐的口齿, 你不说我倒忘了,齐翰林还兼着教嵰哥儿读书的差使呢!唉,你别介意,我也是听我家殿下说起,说凤鸣班之所以能红遍京城,是因为受了探花郎的指点。” “那是殿下过奖了,”李娇鸾已经听出来这位兰侧妃是想尽办法把齐锐跟凤鸣楼绑在一起,“因为臣妾公公的缘故,相公确实会因为戏本子的事跟京城里的几大戏班来往,不止是凤鸣楼,就是落玉笙落大家,也向相公请教过,”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相公说他为了科举一直埋首苦读,并不像外头传的那样是什么行家,其实在替臣妾公公卖戏本子的时候,相公连生旦净末丑指的什么都闹不清楚呢!” 周围的夫人太太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大汉三年才出三百名进士,一甲前三更是万里挑一,便是天才,不下苦功也休想中举,别说进士状元了,齐锐若是沉迷京戏,怎么可能一路顺风中了探花? 李娇鸾今天穿了身儿藕荷色褙子,下身是荷叶青宽摆百褶裙,腰间系着玳瑁串珠环佩压裙,一身儿并不贵重的穿戴在女客中间并不出众,但配上雪肤桃腮,还有她眉间唇角那抹安恬自在的微笑,竟比湖面上的新荷还让人移不开眼,兰侧妃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倒是大家以讹传讹了。” 她一把挽住李娇鸾的手,“走吧,你陪我过去看看?” 梅清菩一边跟陈王妃陆侧妃说话,一只耳朵还在关注着李娇鸾这边,听到兰侧妃逼着李娇鸾去戏台,便欲起身,如果真的非去不可,那她也要陪着去才能放心。 陆侧妃一把将梅清菩摁住,“瞧表姐担心的,今儿是殿下宴客,难不成我们还会在自己家里生事不成?你放心吧,没人会害你那个妹妹的。” 梅清菩脸色微沉,“是啊,我也觉得王妃娘娘不会做这等不智之事,如果娇鸾妹妹在王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别说是齐翰林,便是苏家梅家,也不会甘休的,表妹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记得小时候,你还说过,害怕我呢。” 陆侧妃神情微凝,她没想到李娇鸾对梅氏来说这么重要,即便梅家现在没有人在朝中任高官,但对陆家来说,传承数百年的梅家,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若没有梅家这些年的暗中支持,父亲也坐不到左督御史的位置上,“表姐真的是误会了,嗐,我跟你说实话吧,”她俯身在梅氏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这么点儿事儿,殿下也是想成全齐翰林跟那个叫泉音的,至于我们呢。” 陆侧妃哂然一笑,“我们娘娘自然是唯殿下之命是从,我呢,不瞒表姐,就是想看看齐翰林是不是真的像外头传的那样,只爱李娇鸾一个?兰侧妃么,自然是希望齐翰林以后接二连三的往府里抬新人。” 她好奇的看着沉默不语的梅氏,“表姐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梅清菩放下心来,她白了陆侧妃一眼,“我觉得你们好无聊!” 见表姐没再生气,陆侧妃掩口道,“长日无聊,自然得寻些乐子嘛,看表姐的样子,是对齐翰林极有信心的?反正我是不信的,”她斜睨着梅清菩,梅氏女历来嫁的好,梅清菩这个嫁进苏相家里的女儿在她们这一代里算是嫁的最好的,单独是苏栩中了进士之后,但即便是大家都夸梅氏得了贵婿,可苏栩的风流娘家人同样是心知肚明,相比起来,梅清菩比她也就多了个正室的名头罢了,别说现在她见了自己要行礼,等敏王登上大宝那天,她一个四妃是跑不了的,而梅清菩,便是跪在她面前的那个了。 “不若咱们打个赌?”陆侧妃冲梅清菩眨眨眼,“输者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梅清菩冷笑一声,“什么要求?你叫梅家站队,还是我叫敏王殿下出局?” 陆侧妃没想到一向端庄待人和气的梅清菩,会说出如此犀利的言辞,“瞧你,也不看什么地方?咱们女人家怎么敢拿这样的事随便打赌的,我会那么不懂事吗?” 梅清菩摇着手里的团扇,一本正经的劝谏陆侧妃,“什么地方?这里是敏王府,若是在你的地盘上你还不能随意说句话,那表妹的侧妃真是白当了,你说的没错,咱们女人要安于内宅方寸之地,不可以妄议时局,但我觉得,拿别人的事来打赌,也不太庄重,陆侧妃是皇家的媳妇,要给我们这些外命妇起到垂范作用,这样的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 李娇鸾几乎是被兰侧妃硬拖着下了画舫,登上泊在画舫边的船的,她看着晃晃悠悠的水面,暗暗决定真的要回去跟齐锐学游泳了,不然哪天哪位贵妇发了疯,她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兰侧妃注意到李娇鸾的紧张,轻笑一声,冲身后同来的女人们道,“你们瞧瞧李太太,都在发抖呢,”她举起紧握着李娇鸾胳膊的手,“我拉着她,都能感觉到她在抖,李太太你放心吧,我们王府的船稳的很,而且这条船又不小,怎么也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同来的夫人笑道,“是啊,一看李太太就是不常乘船的人,这里是王府,怎么会让客人失足落水?便是落水了,周围立刻就有擅水的小公公来救的。” 李娇鸾回手反握住兰侧妃的手腕,冲身后说话的夫人道,“谢谢胡夫人的提醒,有侧妃娘娘拉着我呢,我怎么会掉下去呢?”她问兰侧妃笑眯眯道,“娘娘说是不是?” 这会儿可是兰侧妃被李娇鸾给握住手腕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的好的亲如姐妹,在这儿把臂同游呢,但是兰侧妃却知道李娇鸾的意思,如果她掉水里了,那她也会被拖下去,“是啊,我跟李太太一见如故,怎么会让你落水呢?” …… 兰侧妃她们的船一靠过来,戏舫上的小太监已经押了舢板,大家就这么看着兰侧妃跟李娇鸾手牵手的迈上舢板,登上戏舫。 等人站定了,兰侧妃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娇鸾,“李太太,虽然你过了这一关,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会儿怎么回去呢?这窄窄的舢板,万一有个失足,便是王府为了你打杀几个小太监,也挽不回你跟齐翰林的面子吧?” 李娇鸾静静的看着兰侧妃,“娘娘说的没错,只是娘娘您敢不敢直接将我淹死呢?若是只叫我丢些颜面,而毁了敏王殿下的良苦用心,您觉得最后谁的损失会更大一些呢?毕竟大家都看到了,是您硬拉着我到这边来的。” 敏王侧妃暗算外命妇,兰侧妃只怕这跋扈的名声是落定了,从来爱惜羽毛的敏王,又会怎么对待让他声名蒙尘的女人? 兰侧妃干笑一声,“今天我真是见到李太太的真颜色了,乡下来的不愧是乡下来的,一点儿尊卑都不懂。” 李娇鸾冲兰侧妃福了福身,“娘娘也说了,是‘尊卑’,可见这尊在卑之前,娘娘这么不顾身份跟我这个乡下来的女人聊天,让人真的不知道所措了。” 兰侧妃差点儿没跳脚,李娇鸾这是什么意思?是骂她不自重,没有为尊者的风度,她才在自己跟前没有尊卑之分?“好好好,希望一会儿你还能这么蛮不讲理!” 李娇鸾死死的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的忐忑表现出来,“侧妃娘娘您先请。” 兰侧妃跟李娇鸾在甲板上说话的时候,湖光已经听书她们来了,她冲正在最后整理妆面的泉音笑道,“还是你的面子大,侧妃娘娘亲自来看你了。” “你觉得侧妃娘娘会有心看我们?”泉音面无表情的检视这身上的丝绦,“我若是你,这会儿该害怕才对。” 湖光撇撇嘴,“那你就错了,殿下身边的几位娘娘都是再和气不过的,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她得意的冲水银镜飞了个媚眼,“我能伺候的好殿下,她们还得谢谢我才是。” 该劝的都劝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泉音站起身,“走吧,咱们出去迎迎,别叫人挑礼。” 兰侧妃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泉音,“泉音姑娘快平身吧,你是殿下请来的红角儿,打起精神把戏唱好了,此这些虚礼强,” 她看着刚才跪的不情不愿的湖光,“这位是湖光姑娘?你成天给泉音姑娘做配,也挺辛苦的,快起来吧,好好唱戏,一会儿我自有赏赐。” 湖光想回嘴,手腕被泉音狠狠扭住,疼的她直皱眉,打头的吴娘子已经陪笑开口谢恩,她没办法只能不满的瞪了泉音一眼,随着她站了起来。 兰侧妃只当没看到她们的小动作,一指身边的李娇鸾,“泉音姑娘见过李太太吧?今天我特意带她来看看你。” 泉音轻抬眼眸,在李娇鸾脸上扫了一眼,福身给李娇鸾见礼,“泉音见过李太太。” 她有道,“回侧妃娘娘的话,泉音是哪牌名上的人,如何能见到李太太?便是侧妃娘娘,泉音也是头一次得见呢。” 兰侧妃讶然道,“没见过?呃,也是,毕竟你是凤鸣楼的姑娘,不过呢即便你现在如日中天,可终有年华老去的时候,” 她一脸遗憾,“那天还听殿下说,你已经二十了,只怕是唱不了几年了,殿下还说你登台的太晚了,荒废了最好的年华。” “不过我却觉得,这女人,即便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但终究还是要觅一良人,有个终生的依靠,早早脱离苦海更明智一些。” 兰侧妃似笑非笑的看着泉音,“泉音姑娘,你说是不是?” “娘娘的话自然不会错,只是有些事不能强求,妾身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好运气,以后的路顺其自然便好。”泉音神情淡淡,仿佛兰侧妃说的不是她一样。 兰侧妃抿嘴一笑,“是你太自谦了,你别忘了这儿是王府,主子说你有,你就有,放心吧,你挺讨我喜欢的,我赐你一门好姻缘,让你后半生有靠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回头斜睨李娇鸾,“是不是啊,李太太?” 李娇鸾已经大概猜到兰侧妃要做什么了,她心里恨死兰侧妃了。她对齐锐有信心,知道兰侧妃的如意算盘必定不能成功,但这事一挑开,可怜的就是泉音了,“侧妃娘娘的话臣妾不太懂,臣妾到京城之后,也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可能是臣妾学的太粗了,不知道侧妃娘娘这样的贵人可不可以给青楼女子赐婚,” 她微微一笑,回头看着一直在兰侧妃身边当狗腿的胡夫人,“夫人一定是大家闺秀,你说呢?” 不等胡夫人回答,李娇鸾抿嘴笑道,“不过我希望这事能成,这样的话,今天凤鸣楼里登台的姑娘们,都可以求侧妃娘娘赐一门好姻缘给你们,若能从良,谁会愿意过这种叫人看不起的日子呢?” 李娇鸾话一出口,吴娘子急了,“别,千万别,”她扑通一声给兰侧妃跪了,“娘娘开恩啊,我们楼里的姑娘都是小妇人从小买回来悉心教养的,花在她们身上的银子,都能原样打个银人儿了,求娘娘饶了小妇人吧!” 泉音冷笑一声,“妈妈这是做什么?娘娘是给我们赏姻缘,又不是从凤鸣楼抢人,你当娘娘拿不出我五千两的赎身银?便是把咱们凤鸣楼都买下,于娘娘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第80章 敏王府宴客, 静王跟安王虽然来的晚,但还是都踩着点儿到了, 尤其是静王,不但是自己来了,还带着五皇子周世俍过来。 敏王也是极乐意在人前表现长兄风范的, 把周世俍叫到身边,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考校了学问,最后殷殷嘱咐, 若是在宫里有什么不便,只管找胡恭妃,甚至还跟静王感叹, 周世俍转眼就到了封王开府的年纪,就是王妃人选,他的母妃都跟皇上建言过几次了。 别人尚未有表示,倒把周世俍闹了个大红脸,被几个哥哥取笑了一番才逃到齐锐身边坐了,“我看不懂这些, 得听齐先生讲戏才能坐的住。” 静王自然不反对齐锐跟周世俍交好, 敏王也乐于当个友悌手足的哥哥,立马叫人移了杯盘过去,“我请省吾过来,就是想向他请教的,倒便宜你了。” 安王最看不得敏王演戏了,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掷,“今天不是你唱大家来看凤鸣楼的新戏吗?怎么你先唱上了?跟你那个新欢学的?” 敏王好脾气的笑笑,仿佛安王是个好闹脾气的小孩子,“是为兄太啰嗦了,来人,去问问,怎么这么久了,戏还不开锣?” 他看着坐在次席的齐锐,“省吾,不如先跟大家讲讲这戏是讲什么的,安王性子急,还坐不住了。” 齐锐正用余光看着正席上几位王爷各具特色的表演呢,没想到五皇子先跑过来,敏王也不肯放过他,这一边跟自己套近乎,一边不忘黑安王手段不要太明显,他忙起身拱了拱手,“看戏提前剧透那可是大忌,臣不敢,臣也想看这第一场呢,不想被大家打出去。” 静王对齐锐的态度很满意,他含笑呷了口酒,“你们别看省吾成天话不多,其实跟他处久了,就知道他这个人诙谐的很,瞿相跟孤说了几回,想将他调到户部听用呢,不过孤难得有这么一位良师益友,怎么舍得放人?” 安王盯着齐锐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是吗?孤看他也就嘴巴利索一些,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敏王哈哈一笑,“是,在四弟眼里,凡是不能骑马横刀的,都是没有过人之处的,明白明白,我们兄弟都不及四弟。” 这话太拉仇恨了,齐锐偷眼看了看安王的脸色,知道他还没傻透,也听出不对来了,但应该是囿于面子,又不肯替自己解释,只能咬牙背锅。 “三弟这话太自谦了,跟你和四弟一比,为兄才是那个最平庸的一个,尤其是这次父皇命我去户部观政之后,别说跟几位弟弟比了,便是在座各位贤才,”静王举起面前的酒杯,起身冲另几桌的客人点了点头,“小王也深愧不如,你们都是父皇选出来的国之栋梁,今天借着三弟的酒,小王敬大家一杯。” 虽然在座的都是敏王的人,但静王再不受宠,那也是个王爷,一个王爷亲自向大家敬酒,对他们来说,也是莫大的礼遇的,不只是中心主亭,就是两侧的几个亭子里的人,也都纷纷起身,向静王行礼之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而静王,则等到所有人把酒都干了,也一仰脖子将杯里的酒干了,之后又冲大家团团一揖,才心满意足的坐了下来。 这个,真是天生的政客啊,齐锐心里佩服极了,可一旁的敏王却忍不得了,他宴客不是给静王出风头的,“怎么回事?戏怎么还不开锣?去问了没有?” 敏王的贴身太监福海忙俯在敏王耳边将兰侧妃带着李娇鸾去戏舫的事跟敏王回禀了,“奴婢已经叫人去催了。” “糊涂!有她什么事?去跟王妃说,叫兰氏给我滚回她的院子去,没孤的吩咐,不许再出来!”敏王都要摔杯子了,他知道兰侧妃不甘心,有事没事就想生点儿事,但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他对她多有宽容,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日子,她也敢出来捣乱,“你去问王妃,谁许她把这件事交给兰氏的?” 湖光服侍他的时候,曾求过他,泉音跟齐锐才子佳人两情相悦,只是齐锐因为受过妻子的大恩,才不肯纳妾,湖光希望他能成全齐锐跟泉音,也成全一段佳话。 敏王没想到齐锐跟泉音还有这样的事,他有心拉拢齐锐,正愁没借口呢,若是真的成全了他们,齐锐怎么也要记他的恩,就是不说这些,如果把泉音塞到齐锐身边,自己也等于是在齐锐身边放了自己的耳目,这笔账怎么算都不亏,因此他把这件事交给了陈王妃,敏王是想和和美美的将这件事给解决了,最好是:他玉成了一对才子佳人,齐锐妻妾相得。 齐锐感念他的惜才之心,投到他的阵营里来。 …… 陈王妃听完福海的话,脸不觉沉了下来,见石王妃和刘王妃都看着她,陈王妃无奈的笑道,“让大家见笑了,这位兰妹妹性子跳脱,来京城时间短,做事随心所欲了一些,不过我跟殿下都挺喜欢她这一点的,平日也舍不得过多的管束她,没想到叫她招呼李太太,她居然假公济私领着人看戏班子去了,还光顾着跟泉音她们说话,连开戏的时间都耽误了。” 石王妃含笑道,“刚才我看见兰侧妃,也挺喜欢的,是个活泼的孩子,唉,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大嫂不如你们,这些年我们王爷身边,还是那几个老人,前两天还跟贵妃娘娘说,想给王爷添几位新人,没想到反而给娘娘添了麻烦,” 她歉意的看着刘王妃,“也叫弟妹受委屈了。” 石王妃没说假话,她确实静王府子嗣单薄为由,跟刘贵妃商量要给静王再选一位侧妃,不过石王妃的提议被刘贵妃给拒了,言辞还十分不客气,说静王年纪老大,就不要糟蹋人家花枝样的女孩子了,若是缺人伺候,她赏两个宫人给他,而且三个娶妻开府的皇子,数静王府里热闹,不但石王妃连生两子一女,就是侧妃,也有一子一女了,五个孩子站住了,还叫子嗣单薄? 刘贵妃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自己宫里的两个宫女给静王送过来了。 这下刘贵妃把不慈的含义给诠释的十分生动形象,弹劾刘贵妃德不配位的弹章很快就送到了永元帝跟前,皇家选妃是为了子嗣,讲的是子凭母贵,敏王跟安王的侧妃夫人们,个个系出名门,怎么到了静王这里,就直接赏两个宫女过去? 有言辞犀利的,甚至把安王府的烂事也扒了一遍,安王的侧妃夫人们出身都不低,也是因为这个,整个安王府乌烟瘴气,安王开府数年,王府只有刘王妃膝下有根独苗,其他侧妃夫人们,要么怀不上,就是怀上了,也不可能平安生下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刘氏女不贤! 一杆子打翻一条船,整个奉恩侯府,因为这个,被搞得灰头土脸的,毕竟刘氏女家世傲人,嫁到夫家之后,和顺谦和的没几个,现在好了,京城里已经有宁娶小户女,不求刘家媛的说法了,敢到奉恩侯府求亲的人家,几乎都是有求于刘家的,而刘家看上的几门亲事,无不找出各种借口,有的夸张的,甚至把家里儿郎直接送出去游历去了。 刘王妃能不恨石王妃么?但这是在敏王府,她不能让陈王妃看笑话,“嫂子说的哪里话,这原是一场误会,母妃赐的那两个宫人,只是送过去让你们当丫头使的,侧妃自然要从大家闺秀里选才对,” 她一指另一艘画舫,“刚才跟我来的两个姑娘嫂子您也看见了,一个是我三叔的女儿,一个是我四舅舅的女儿,不论相貌还是品性,都十分出众,若是嫂子您瞧得上,我便把她们交给您了。” 石王妃没想到刘王妃还有这么一手,什么三叔的女儿,不过是奉恩侯三子在外头跟个寡妇偷生的,养到十一二岁,才接回府里,这样的女人想当侧妃?当静王府是什么地方? 那个所谓四舅的女儿,也不过是奉恩侯夫人弟弟的庶女,就凭她,敢要个侧妃之位?“弟妹这不是为难嫂子么?咱们是至亲,如何能让令妹为妾?这以后亲戚之间可怎么相处?不成不成,你要真跟娘娘说,那嫂子可认定是惹着弟妹了,明个儿我就跟我们王爷到安王府负荆请罪去。” 刘王妃这才发现原来一向不言不语的石王妃这么滑头,那两个姑娘算什么妹妹?如果能安插到表府,也算是一着闲棋,能用上便用上,用不上弃了也不可惜,可叫石王妃这么一说,好像跟她们正经小姐一样,而且登门请罪?还嫌安王的名声不够坏? “唉,嫂子相不中便相不中了,何苦这么说呢,我这么说,也是奉恩侯府想跟静王殿下更亲近一些,”刘王妃一脸幽怨,“嫂子是英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自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了。” 陈王妃听着石王妃跟刘王妃几轮交锋,心情好了许多,她跟敏王最担心的就是静王自知无力争储位,而投向安王。刘贵妃赐宫人给静王的事,还是敏王府安插在刘贵妃身边的人给撺掇的,甚至连上弹章的御史,都是敏王的人,现在看来,收效很不错,尤其是这个时候了,安王一系还不知道补救,弄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儿就想讨静王府的侧妃之位,叫英国公府嫡长女跟一个外室女称姐道妹,这是在结仇。 只要静王还有一点儿血性,都会恨上安王。 “弟妹快别这说么,咱们妯娌自来亲如姐妹,嫂子怎么会看不上你们刘家的女儿?我瞧着莲玉姑娘跟惠兰姑娘个顶个的好,若不是你们看不上我们王爷,我都想替我家王爷讨人呢,”陈王妃推出敏王挡枪,反正敏王府不怕多养几个女人,刘家的女儿敢进来,他们就敢收下,还能替静王妃化解一次尴尬。 把两个妹妹送给敏王?那岂不是连个夫人都捞不上?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刘王妃轻笑一声,“三嫂说的是,我也只是跟大嫂开个玩笑,大嫂要是信不过母妃的眼光,可以自己先替王爷相看相看,看中了哪家闺秀,母妃一定会帮静王爷说话的。” 石王妃感激的只差没有起身给刘王妃行礼了,“那太好了,唉,我们王爷性子疏淡,不耐烦身边人太多,可这府里太空了,又成了我这个当主母的不是,我也是一肚子委屈,这次不管他乐不乐意,我是一定要替他抬一位侧妃回来的。” 联姻这一招儿不只敏安二王会用,静王也同样可以,只是他之前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不想太引人注意,才没有动这个心思,但现在永元帝的身体越来越差,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该用的招术自然要用上。 三人谈谈笑笑,就听戏舫上一声锣响,便知道这是好戏开唱了,石王妃她们正欲倾身看时,却见陈王妃身边的姑姑领了李娇鸾几个回来,除了李娇鸾神情平静之外,胡夫人她们的脸色都不好看,陈王妃横了胡夫人一眼,用眼神示意她不许过来,而向李娇鸾招了招手,“李太太过来坐。” 李娇鸾刚才其实是被戏舫上的变故吓了一跳,她没闹明白呢,就见一个胖太监带着几个人过来,先尖声尖气的质问为什么还不开锣,竟敢怠慢敏王的宾客,之后都不跟兰侧妃多啰嗦,从胖太监身后闪身出来的两位姑姑,说是王妃娘娘听说兰侧妃突发急病,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直接“扶”着兰侧妃便上了一条小船,没一会儿功夫,就无影无踪了。 “臣妾见过王妃娘娘,臣妾位卑身轻,”李娇鸾小声道,“娘娘还是让臣妾到后头坐吧。” 陈王妃柔柔一笑,“好吧,那你就坐在我们后头那桌吧,大家离得近些,也好说话,”她看了一眼石王妃,“齐翰林如今在静王府上,有大嫂在这里,想来你也不会太拘束。” 李娇鸾确实去晋见过石王妃,但两人都是闷性子,虽然能感受到石王妃的善意,但两人也只是泛泛聊了几句,石王妃赏了一堆东西,李娇鸾便告退了,哪里算的上熟悉?李娇鸾并不多解释,也不再苦求回原来的座位上,恭顺的应了一声,在次席坐下,“臣妾谢过王妃娘娘。” …… 没多大功夫,大家都被《锁麟囊》给吸引了,尤其是看到薛湘灵备嫁的场景,座上的女眷不由都有些怅然,石王妃轻声道,“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当时的情景就跟昨个儿才发生的一样。” 刘王妃也不跟石王妃斗气了,“是啊,想想那个时候,唉,即便是王妃又如何?哪及得上在家里好?” 一句话说的周围的人都不吭声了,在家里个个是娇客,嫁了人之后,便是做了王妃夫人又能如何?哪个不是天明既起,睁开眼各种琐事扑面而来?熬尽了脑汁,生怕有一点儿做的不周到,被婆婆妯娌们耻笑? 更不要说还有小妾通房,庶子庶女,真是烦心加上恶心,偏出门时还得满脸是笑,做出自己过的很不错的样子给大家看。 湖心亭里的人对故事倒没有多少共鸣,吸引他们的是泉音精湛的技艺跟行云流水般的唱腔,即便隔着水面,那声音也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如风拂过,却字字清晰。 等穿着嫁衣的薛湘灵出现在舞台上,大家不约而同的被泉音眩目的扮相给吸引了,就连一心搓和泉音跟齐锐的敏王都不由扼腕,这个泉音看上去清清淡淡的,没想到盛装之下会这么美。 不过成大事者,自然不会被一二美色迷惑的忘了心中所求,敏王斜了一眼两眼直勾勾盯着台上的安王,心里暗笑,一个看到女人便忘乎所以的人,能成什么大事? 静王专心的盯着戏台之上,但他的心思却在琢磨身后的齐锐,他的线报已经将齐锐一家子查的清清楚楚,静王越看,越觉得这些戏不是出自所谓的归鹤先生之手,但若是齐锐,那能在戏文中写尽人生的人,这胸中,得有多少沟壑? 这个齐锐,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呐! 周世俍想的就简单多了,“这薛湘灵也太好心了吧,不过萍水相逢,就送了自己的嫁妆给人?”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嘛,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有今日因才会有他日果,”齐锐一摊手,“虽然只是供人消遣娱乐的戏文,但寓教于乐,担起教化风气之责,不也挺好么?” 周世俍恍然,嘿嘿笑道,“我明白了,也就是劝人向善,不过齐先生,如果你是薛湘灵,会不会把麒麟囊送给赵守贞呢?” 齐锐拿扇子掩住口鼻,小声道,“我会,但不会全给,毕竟我不是薛小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麒麟囊于她来说,只是一袋珠宝,与我来说,啧,我家现在扫扫,也凑不出那么一袋了好东西。” “呃,”周世俍被齐锐的说法惊呆了,“先生真是实诚人,”他以为齐锐会给他讲一番大道理呢。 齐锐欣然接受了周世俍的称赞,“行善积福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当然一袋珠宝,对于戏里的薛湘灵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见周世俍凝眉不语,齐锐笑道,“这只是戏文,讲的是冲突跟巧合,故事越不真实,才越好看,不能去抠细节,不然这戏就没法儿演了。” 周世俍这才点头,“先生说的是,我也觉得太巧了,怎么可能嘛?” “一切皆有可能,这世上啊,比这个更巧更稀奇的事都有,”齐锐笑道,“别看是戏文,到底还是从生活里来的,五皇子长在宫里,下头人不跟您说罢了。”就是那座皇宫,估计稀奇的事也不会少了。 周世俍若有所悟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他轻叹一声,“说起来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些笼中鸟罢了,听的看的,都是别人许我听的看的。” 这聊个天也聊伤感了,齐锐不欲和周世俍深谈,笑道,“臣听闻皇上已经下令给殿下建王府了,以后殿下就可以出来看自己想看的了。” 周世俍到底年纪小,立马就开心起来,“我跟大皇兄说好的,我的王府就选在静王府附近,这样我就可以每天去找大皇兄了。” 周世俍运气不错,齐锐暗道他无意中抱对了大腿,“静王殿下一定很欢迎五殿下,臣看您跟他关系最好。” 周世俍赧然点头,小声道,“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母妃说叫我像大皇兄那样,当个闲人便好了,”他看了一眼前排坐的敏王跟安王,“跟前头两位皇兄是比不得的。” 董嫔也算会教孩子了,“五殿下说的没错,不过您是皇子,总不能真的不学无术,便是只为打发时光,找一件自己有兴趣的事来做,生活不至于那么枯燥,时间也能过的快些,”总好过那些宗亲,成天就知道拿着朝廷的钱斗鸡走狗生孩子,简直就是一群蛀虫。 周世俍神情微黯,半天才道,“齐先生说的是,其实我挺想出去走走看看的,只可惜,”宗室无旨不许出京,他这辈子只怕都要困在这皇城中了,“唉!” 这才多大年纪,就学着大人叹气了,齐锐也知道不得宠的皇子的无奈,说白了,现在静王都有被敏安二人拉拢的价值,而老五老六,在两位王爷眼里,根本就是透明的,“事在人为,现在没机会,不代表将来没机会,殿下不如先找些游记来看看,给自己拟个计划,等将来有一天能出门儿了,按着自己的计划,把这大汉的江山走上一遍,到时候可要记得带上臣一道儿。” 听齐锐说的似模似样的,周世俍的眼睛亮了,“真的?先生可不许骗我,要真是有机会出京,我一定带上先生!” 只要周世俍安分,想来静王也不会不愿意做个“好哥哥”,“好,咱们一言为定!” 戏台上唱的热闹,敏王却没想到齐锐跟周世俍这种没用的皇子也能聊的这么投机,他更加看不懂齐锐了,好不容易等到落幕,敏王指着戏舫笑道,“瞧见没?这还是孤照着省吾的法子弄的呢,这大幕一落,戏就真的是唱完了,还挺有意思的。” “孤瞧着没什么了不起的,倒是三皇兄好大的手笔,这得多少珠子耗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皇兄刮尽民脂民膏呢!”要不是戏台上的泉音湖光春花秋月美不胜收,安王根本没耐心听她们咿咿呀呀,这会儿好不容易唱完了,敏王又开始卖弄,安王怎么忍得? “叫四弟见笑了,这是离的远,其实上头缀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碎珠子,可不是四弟从南边运回来的好货色,”敏王斜睨了安王一眼,“孤成日埋头编书,俸银还不够笔墨钱呢,也就只能在这儿穷乐呵,跟四弟是万万比不得的。” 安王这次在海货生意上可是栽了大跟头了,他又不擅经营,梁沅君又被摒弃在外,好不容易把货清完,算过账后发现赔了好几万,这会儿敏王还哪儿疼就往哪儿戳,“三皇兄是在笑孤么?” 安王两眼一瞪,就要拍案而起。 静王忙将人按住了,“四弟息怒,老三也不过随口玩笑,说说而已,他无心的。” 无心?安王才不会信敏王是无心的,但静王立场不明,他的面子安王还是要给几分的,他恨恨的重新坐下,“懒得跟他计较,戏都唱完了还要干什么?孤要回府。” 敏王赢了一局,大度的笑指湖面上的小船,“这不,薛小姐跟赵小姐,过来谢赏来了。” 碧波之上泉音跟湖光一身戏装,携手而立,见敏王他们看过来,两人遥摇下拜,泉音小声道,“不如我不过去了,依我说,你也别过去了,那是什么地方,哪有咱们姐妹立足之地?” 湖光撇撇嘴,“上头许多人可是都咱们的常客,谁不认得谁啊?再说了,今天几位王爷可都在呢,过去见个礼,没准儿下一场就能换个王府了,你就是太死心眼儿了,你看看林白卿,三天两头的开诗会,恨不得遍请阁老公子,还不是这阵子被咱们比了下去,找办法翻身?” 凤鸣楼占尽风光,莳花阁要反击也是情理中的事。 只是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湖心亭,泉音到底心里有些不安,“我总觉得不太好。” 湖光白了泉眼一眼,“有什么好不好的?咱们这些做姐儿的,要的不就是有人捧?这谁能把咱们捧的高,咱们就跟着谁,难不成你还真的敢挑客人?” 小船靠了岸,已有小太监候在那里扶泉音跟湖光下船,两人随着小太监到了湖心亭,泉音不敢乱看,提裙跪下给几位王爷见礼,一旁的湖光则冲敏王嫣然一笑,才跟在泉音后头,袅袅婷婷的给大家见礼。 两人脸上都敷着厚厚的粉黛,身上的行头也不似往常,但反而有一种画中人的感觉,座上的男人们几乎都被晃了神儿,敏王轻咳一声,笑道,“你们这出新戏演的极好,薛氏赵氏的命运叫人唏嘘,这不大家都想一睹两位姑娘的风采。” 泉音虽然是鸣凤楼的头牌,但因为湖光攀上了敏王,在楼里地位骤升,加上她凡事也爱出头,泉音便干脆退到湖光后头,由她回话。 湖光也是当仁不让,站起身笑道,“奴家姐妹卑贱之躯哪当得王爷如此称赞,能给王爷跟大人们献艺,才是奴家的荣幸呢!” 敏王也不欲跟湖光在人前多啰嗦,“孤叫你们来,是想亲自赏一赏你们,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泉音生怕湖光信口开河,忙道,“王爷的赏赐刚才已经送过去了,吴妈妈让奴婢姐妹过来叩谢王爷的盛恩,再不敢有所求了。” 湖光嘴一扁,“姐姐你也太自谦了,刚才送过去的是赏咱们楼里姐妹的,这会儿王爷是赏咱们姐妹的,不一样~” “难不成咱们还不是凤鸣楼的一份子了?”泉音尴尬的看着湖光,小声道,“别说了。” 敏王哈哈一笑,“不妨事的,孤既然请二位过来,便是真心赏你们,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泉音生怕湖光乱说话,“既是这样,请王爷恕奴婢冒昧,奴婢听闻王爷一笔好字京城无双,不知道能不能赐奴婢一副字悬于堂中……” 她似乎很怕冒犯敏王,小声道,“若是不成,扇面也可……” 这个请求是搔到了敏王的痒处,“没问题,孤就赐泉音姑娘一副字,嗯,等一会儿等孤想出好句,亲自写了叫人送到凤鸣楼去。” 泉音忙跪下谢恩,就听敏王道,“泉音姑娘的要求已经提了,你呢?” 湖光抿嘴一笑,“奴婢自是有求于王爷,就是不知道王爷肯不肯成全奴婢这点儿小小的心愿。” “噢?你先说来,”敏王饶有兴致的看着湖光,冲身边的静王笑道,“凤鸣楼这两位姑娘,都是心思玲珑之人,孤倒是挺好奇湖光会有什么要求。” 静王捻须不语,这一出一看就是早就安排好的,大家也等着看湖光会说什么呢。 湖光的目光穿过几位王爷,落在正跟周世俍说话的齐锐身上,她冲齐锐微微一笑,“王爷,奴家跟姐姐从小便在一处,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跟亲姐妹也没有什么差别,奴家如今已经觅得良人,可怜奴家姐姐年纪老大,却无枝可栖,”湖光又看了齐锐一眼,在敏王跟前跪了,“求王爷为奴婢姐妹赐一良人,让她有一份美满姻缘。” 湖光说这话的时候,往齐锐方向看了好几眼了,这会儿话一出口,湖心亭顿时一片哗然,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齐锐,湖光为泉音求的哪位,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落到齐锐手里,还以这种方式,什么“天作之合”、“才子佳人”的恭喜声立马涌向齐锐,连一旁的周世俍都忍不住道,“先生跟这位泉音姑娘早就认识了?” 齐锐微微一笑,根本不去理会那些向他道喜的人,“嗯,凤鸣楼排的戏都是家父所做,我跟凤鸣楼的姑娘们自然有几面之缘,称得上认识。” 敏王回头看了齐锐一眼,没想到他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他只得向湖光道,“自来姻缘天定,不是孤说赐就赐的,不过么,若是泉音姑娘的意中人是孤认识的,孤倒可以帮着说和说和,玉成一桩好事。” 湖光登时大喜,这种场合敏王开口,齐锐便是不愿,也是不能推的,“奴家姐姐早就心有所属,她喜欢的人是,” 泉音已经怒不可遏,她一把拉开湖光,“王爷,是湖光误会奴婢了,奴婢从来没想过要觅什么良人,” 她径直在亭中跪了,“奴婢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因家中贫寒才被卖到烟花之地,操此贱业,奴婢自知无颜对泉下祖宗,早就立志待凤鸣楼不再收留奴婢之时,奴婢便遁入空门,在佛前忏悔奴婢今生的罪愆,以修来世,奴婢这样的人,哪敢奢求有什么良枝可栖?” “姐姐?!”湖光没想到泉音会说出要出家的话来,“你根本没有,” “你住口,我何曾跟你说过想要从良?”泉音又怒又气,她知道齐锐是必不愿意纳了她的,与其让他误会今日之事是她所设计,倒不如自己去了干净,心念至此,泉音已经泪如雨下,“你也不要以为自己一定有个好下场,咱们这样的人,有谁会真正看得起?我劝过你多少回了?莫要恃宠而骄,为难主子,你从来没有听到耳里过,今天又擅自做我的主,难不成我的身契是握在你的手里么?” 湖光还从来没有被泉音如此疾言厉色对待过,倒把她吓了一跳,“不是,我不是想着,”湖光结结巴巴道,“我也是为姐姐好……” “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胡思乱想什么?谁要你为我好?”泉音直接打断湖光的话,抬头看着敏王,“王爷若是不信奴婢的决心,奴婢愿以死明志。” 自己宴客呢,死个妓子多晦气?敏王横了湖光一眼,若不是她在自己跟前撒娇卖痴,他又怎么会趟这种浑水?“罢了罢了,孤也不过是一片惜才之心,你们姐妹身世堪怜,才想着提拔一二,你既早就厌倦了这尘世,孤何苦做此恶人,来人,送她们回去!” 见泉时毫无留恋的起身便走,敏王心里到底不怎么高兴,“对了,待泉音姑娘皈依之时,孤定然派人到贺。” 齐锐也没想到泉音会用这种方式来撇清自己,他并不是感觉不到泉音对他的感情,他也知道泉音对他没有进一步的想法,只是有些事大家心照即可,没必要说透。 他没想到泉音的命运就在须臾之间,被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和一个心思恶毒男人给决定了,连更改的余地都没有。 第81章 湖心亭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画舫中来了, 凤鸣楼头牌泉音姑娘当众表示要出家,引得画舫中人一片愕然, 虽然她们心里对这些风尘女子极为不耻,但在刚才看戏的时候,早就将她当成了善良慷慨的薛湘灵, 而不是烟花女泉音。 “唉,可怜见儿的,这姑娘也是个有骨气的,”石王妃轻叹一声, 泉音因为不愿意被敏王赐给别人,才说出了要出家的话,这让石王妃无比同情, “来人,”她从腕上将羊脂玉镯摘了下来,“将这个送给泉音姑娘,再跟她说,京城外头万圣庵是个清修的好地方,若是泉音姑娘不嫌弃, 可以去那里拜师太为师。” 万圣庵是石王妃平素喜欢去的庵堂, 如果泉音去了那里,她也可以照拂一二。 “大嫂还真是好心肠,”陈王妃看了眼腕上的绞丝金镯,冲身边的姑姑道,“你回去将家里之前送来的白玉观音请到泉音姑娘那里去。” 她笑着向石刘二人解释, “我们王爷是个菩萨心肠,肯定是见泉音姑娘才华出众,不忍她一直陷于风尘之中,才会想应了湖光的请托,唉,只没想到,泉音倒是个有心的……” 这又是带着李娇鸾去戏舫,又是将李娇鸾留在身边坐,陈王妃打的主意刘王妃已经猜出八/九,只没想到泉音的态度出人意表,“风尘女能像她这样的,也不多见,我还以为她会顺水人情在席上择一个少年新贵呢!” 刘王妃觉得泉音有点儿傻,放着现成的大道不走,非要去修什么来生,但两个嫂子已经表示了,她也不能示弱, “回头将我库里的紫檀七宝条屏给泉音姑娘送去,算是她脱离苦海的贺礼。” 三位王妃都发了话,在场的夫人太太们,无不有所表示,一时之间,画舫中又是一番热闹。 …… 戏舫之中得了消息的吴娘子已经哭成泪人一般,她一看到湖光下船,直接冲过去一掌掴在她的脸上,“你这个贱蹄子,泉音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害她?你也不想想,没有泉音,哪有咱们凤鸣楼的今日?哪有你的风光?” 湖光也没想到泉音会当众出家,在船上她已经劝了泉音好久,本想回来之后,再让吴娘子好好劝劝她呢,没想到却被兜头打了一巴掌,“你干什么?我也是为泉音好,你光想着让她给你挣钱,也不看看她多大了?还能再唱几年?等到年纪老大,将来可要靠谁去?” “呸,她要靠谁用不着你操心!难不成我吴柳娘是无情无义之人,连碗饭都不给她?在楼里当个教习,也比去庵堂里吃斋念佛的强!”吴娘子要被湖□□死了,“现在好了,你帮她帮的好啊,直接将人帮成姑子了,我跟泉音是不是还得谢谢娘娘你的提携啊?” 湖光跺脚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泉音不知道好歹,我之前跟王爷都说好了,只要她说她想跟齐翰林,王爷便亲自帮着说和,到时候她不就堂堂正正的给齐翰林做妾了?有王爷的面子,便是到了齐家,李太太又怎么敢为难她?” “都别吵了,这里是王府,不嫌丢人么?”泉音径直走到后舱卸妆,她将头上的铳环一件件去下丢在妆匣里,“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三番五次告诉过你,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你可曾听过我一句?王爷出面说和,你觉得齐先生是任人左右的人?他跟李太太患难夫妻,便是不好当面驳了王爷的面子,将我带回去,我的日子就好过了?只怕也不会比庵堂里强多少?” 吴娘子狠狠的瞪了湖光一眼,一把将她推到舱里,“你别以为你攀上王爷就得意了,我还没听说过哪家王府里有窑姐儿的姬妾呢,只要你的卖身契一天还在老娘手里,老娘就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凤鸣楼没有湖光,随便挑一个就可以给泉音配戏,但没了泉音,叫她找谁演杨太真薛湘灵去?好不容易自己的生意才独占鳌头,吴娘子还没有得意多久呢,就叫湖光给毁了,“快收拾东西,咱们回去!” 吴娘子等湖光将行头摘了,上去将首饰匣子给锁好往怀里一抱,“春儿燕儿,把湖光姑娘给我看好喽,从今儿起,她在楼里养病!” 湖光没想到吴娘子会跟自己翻脸,“你敢,你做什么?我告诉王爷去。” “呸,你想告诉王爷,那我,我这就把你给王爷送过去,你的赎身银子我只当孝敬王爷了,”湖光的积蓄全在,凤鸣楼呢,吴娘子立马就打了将人扔给敏王,自己端了她的珍藏的主意,“去,将湖光姑娘送到她常住的院子,这不是老规矩了,咱们大伙儿回去,湖光姑娘要留几天的。” 湖光立马明白了吴娘子的打算,“妈妈,你竟然要害我?泉音,你也不管管?” 泉音站起身,冷冷的看着湖光,“我一个马上要断尽尘缘的人,管不了旁人的俗事,你好自为之吧。” …… 梅氏跟李娇鸾一上车,就长舒一口气靠在车壁上,“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李娇鸾从戏舫回来就被留在几位王妃身边,梅氏根本没机会问她当时的情景,“兰侧妃怎么就突然病了?” 李娇鸾也不瞒她,把戏舫上的事跟梅氏说了,“我也是被一股气顶着,她欺人太甚了,现在想想,她们是有备而来的。” 梅氏道,“确实如此,先叫你去见泉音,再有湖光为泉音求终身,他们是想把泉音送到齐翰林身边。” “所以我挺感激泉音的,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想到泉音最终要落发,李娇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瞒姐姐,如果当时泉音顺着他们的心意来,我一定会恨她的,但她宁愿出家也不肯就范,我又有些愧疚,是不是我太过妒忌了?” 梅氏拍了拍李娇鸾,“齐翰林平日是什么意思?可曾在你跟前提过泉音?算了,不论他们两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事儿跟你都没有关系,说句大白话,咱们做女人的,男人若真要往家里纳妾,咱们也拦不住不是?” 李娇鸾觉得梅氏误会齐锐了,“相公从来没有提过泉音,我信得过他,只是这事来的太突然的,若是之前就有消息的话,大家商量好了,先将泉音接到家里,以后再求别的路也是可以的。” “傻不傻呀你?先接到家里,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么个大美人成天在家里晃着,你难道在时时盯着他们?我可告诉你,不管泉音是不是可怜,今天的事就此揭过,大家也没有证据说湖光想为泉音求的就是齐翰林,你们就当没这回事,回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梅氏生怕李娇鸾犯傻,泉音为了不连累齐锐,宁愿出家,这种牺牲是个人都会动容,若是李娇鸾心软给他们留一点儿缝隙,说不定泉音就能登堂入室,“记住了?” …… 齐锐是在三天后去的凤鸣楼,从泉音要出家的消息传开,《锁麟囊》或成绝唱,包下凤鸣楼宴客听戏的帖子就没有断过,吴娘子怎么舍得不捞足最后一笔,不但包银翻倍,连演出都排满了整月。 齐锐也是足足在后台等了散戏,才见到还没有卸妆的泉音。 吴娘子见泉音过来,陪笑道,“翰林爷千万别见怪,我们泉音姑娘这阵子累的要快倒嗓了,可是下帖子的人家太多了,咱们谁也得罪不起不是?” , 齐锐冷冷一笑,“吴娘子的苦处我也了解,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会儿包场的客人多,也不过是因着泉音姑娘要走了的缘故,但若是你们这么一场一场的唱下去,叫人以为凤鸣楼是要以泉音为噱头敛财,只怕香的也成了臭的,娘子,泉音跳出三界外,你可是还要在京城里行走的。” 吴娘子被齐锐的话臊的额间见汗,“翰林爷误会了,奴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湖光去了王府便不舍得回来,她倒好说,可泉音却是我们楼里的头牌也是台柱,她这一走,奴家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之前的风光,总得借着这个机会,多让她带带下头小的,唉,像泉音这样的名角儿,那是百年不出的,”吴娘子越说越觉得自己可怜,眼眶也红了,“奴家也是没办法了。” 泉音不想看吴娘子做作,“妈妈您去歇着吧,我跟齐公子说几句话。” “哼,说的好像自己是为了凤鸣楼的传承一样,”吴娘子一走,齐锐冷笑一声,“你也是心太软了,既是敏王殿下发过话了,干脆就找间庵堂躲清静去,何必惯这些吸血虫?” 泉音在窗边坐了,“公子请坐吧,怎么说妈妈也教养我多年,我跟着她也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左右要走了,算是给楼里最后一点儿回报吧,妈妈说的也没错,下头的妹妹们一时半会儿根本挑不起大梁,凤鸣楼的繁华也就这半月之间了。” 泉音宁愿出家也不愿意给他找麻烦,齐锐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今天我来是谢谢你的,其实也是我连累了你。” “我还没有谢谢公子成就之恩呢,若没有公子,我泉音于京城的人来说,不过是昨日黄花,只怕要不了三年,便没人再会想起,凤鸣楼曾有一个叫泉音的人,但有了公子,便是我此生青灯古佛,只要提起京戏,谁也忘不了曾经有一个叫泉音的旦角,她的戏压得过落玉笙,是京城中的头一份儿。” “公子也不必为我出家而感到愧疚,我从来没想过要从良,更没想过给公子做妾,出家于我来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泉音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公子可能不了解我,于我来说,名声倒比眼前的浮华更重要,公子想想以后人家会怎么说我呢?” 名妓、名角,声名最盛的时候毅然出家?自古来比起寡/妇失贞,大家更愿意接受的是妓/女从良,以后泉音的名字,只怕真的会被人永远的记住了。 “这真的是你所求的?” 泉音浅浅一笑,“这是目前我能选的最好的一条路了,不是么?而且公子应该替我庆幸,我还有机会自己选。” 齐锐给泉音的,也只有佩服欣赏了,“那有没有我可以帮你的?” 泉音也不跟齐锐客气,“我要去的庵堂静王妃娘娘已经帮我挑好了,相信在那里,不会有人来搅扰我的,只是即便是佛门清静地,恐怕也难真的远离红尘,泉音有一些积蓄,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帮我带出去?” 泉音并没有给齐锐杜十娘那样的“百宝箱”,她只是将一袋子珠宝跟银票交给了齐锐,“王妃跟各府夫人赏我的,吴娘子自然不敢强留,至于其他的,就当我自赎自身了,交给你的这些,足够我后半生的生活了。” 齐锐将袋子塞到袖中,“你放心吧,等你安顿好了,我就娇鸾将这些东西给你送去,你这样的安排再妥当不过了,钱是人的胆,一个女人若是没有银子傍身,在哪儿都休想安逸的,只是财不露白,该藏好的还是得藏好才行。” …… 齐锐辞别泉音刚要出门,就见一顶小轿落在了角门处,湖光沉着脸从轿里出来,“哟,真是稀客,齐翰林怎么来了?” “我来给泉音姑娘送行,”齐锐看见湖光,同样没有好脸色,虽然遁入空门也不失为一条去路,但自愿跟被逼,却是两个概念,而造成泉音这种被动局面的,却是湖光的自以为是。 “送行?你当初若肯收留我姐姐,她何止于要当姑子去?现在来送行,虚伪!”湖光在王府三天,根本没见到敏王,而且她住在院子里的下人,也被陈王妃调走的只剩下一个老妪跟一个不知事的小丫鬟,湖光知道人家是这送客的,一怒之下,叫了轿子回凤鸣楼来了。 齐锐好笑的看着一脸愤愤的湖光,“现在最没有资格说话的,就是你吧?你若真的是为泉音好,为什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你才是将她逼到绝境的真凶,贼喊捉贼有意思么?” “你胡说,我不过是看着她对你一片痴心,想要借王爷之力成全她,我是为她好,”湖光根本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分明就是你,你若对她有一点儿怜惜之心,当时就应该起身求敏王殿下成全你们!” “如果我对她有意,还用得着别人成全?泉音都看得清的事,你为什么苦苦纠缠?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家庭来成全你们的所谓‘成全’?”齐锐一甩手,“跟你这种冥顽不灵的人说不通道理,罢了,你也是个可怜人,好自为之吧。” …… 敏王府宴完客,安王府的帖子就到了,这原也是齐锐意料之中的事,静王是必去的,而他这个静王的隐形幕僚,自然也要过去露个面。 不过这次苏家没人去,齐锐不放心李娇鸾,干脆只身跟着静王,到安王府参加他为新纳的美人举办的酒宴。 “王爷也真是好性子,安王府哪年不进一二新人,难不成还要次次请王爷过府吃酒?”齐锐觉得安王这次举办宴会的理由太随意的,既不是侧妃也不是夫人的,家里抬个人都要摆次酒,犯得上吗? 静王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齐锐一眼,“可见这位美人与众不同啊。” 与众不同?齐锐挑眉,难不成是梁沅君?那就有热闹看了,“是嘛,那臣这次还是来对了?只可惜男女有别,臣无缘得见佳人了。” 静王笑笑没说话,别人可能大家见不到,这一位,安王是一定会让大家见到她的面的。 等到了安王府,敏王跟周世俍都到了,齐锐跟他们见了礼后,周世俍便拉了齐锐,“齐先生,你可曾听说四皇兄新得的美人是哪位吗?” 齐锐摇头,“我也挺好奇的,能当得安王如此大的阵仗,想来是位绝色佳人了,诶,五殿下你年纪小,见没见到?” 周世俍咳了一声,“那个,”他悄悄将齐锐拉到一边,“我刚才进去给四皇嫂见礼,倒是听说了,只是没见到人,齐先生,这事……” 看来真是梁沅君了,齐锐饶有兴趣的往内院方向探了探头,“你知道是谁了?是不是我也认识的?看你的样子,这女人一定也是我知道的,谁呀?说来听听?” 周世俍一言难尽的看着齐锐,“我可说了啊,其实吧,我觉得这事应该是四皇兄一意孤行的,只是泉音姑娘自己也做不得自己的主,唉,她也真够可怜了,连想出家都不成。” “谁?你说谁?”齐锐脑子一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五殿下,臣跟那个泉音没有半分关系,你可不能拿她乱开玩笑。” 周世俍看了一眼齐锐紧紧攥着扇子的手,“我没拿泉音姑娘开玩笑,我也是来了才知道的,因为是泉音姑娘,还特意跟三皇兄打听了一下,你刚才没看见三皇兄的脸色?他发话准了泉音出家的心意,结果这才半个月,泉音进了安王府,这不是打他的脸嘛?” 齐锐呆了呆,“五殿下,您能不能叫身边人再去打听一下,泉音姑娘是怎么进的安王府?” 周世俍看着面色苍白的齐锐,冲身边的小太监点了点头,等小太监走了,拉着齐锐在石凳上坐了,“那边乱哄哄的,不如我叫人送鱼竿过来咱们就在湖边钓鱼好了,等荣保儿把消息打听出来咱们再过去喝喜酒。” 齐锐盯着水面冷静的半天,才把事情多少想明白了一些,左不过就是安王见色起意,逼着泉音入了王府,既得了美人,也打了敏王的脸,至于泉音是不是心甘情愿,他们这些高高在上,以为天下在手的男人,又怎么会在乎呢? 没多大功夫,荣保儿就回来了,事情果然如齐锐猜想的那般,泉音的“告别演出”还没有结束,王府大管家就来了,直接扔了一千两赎身银就将人抬出了凤鸣楼,吴娘子再厉害,也不敢跟安王叫板,反而是在第二天整理了几只箱笼,送进了安王府。 “先生,前头喜宴开始了,几位王爷都问咱们殿下呢,”荣保儿摸了把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看着齐锐,“要我小的陪殿下先过去?”他主子可不敢让几位王爷苦等。 知道了缘故,齐锐轻叹一声,“走吧,咱们一起过去,说起来,也是我害了她。”若是自己不卖戏本给凤鸣楼,泉音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妓,哪里会引起安王的注意,弄成今天这个局面? 周世俍撅着嘴,“先生本来就对泉音姑娘无意,更想不到你不要她,她会落到这般地步。再往好处想,这也是她的福气,跟了四皇兄,以后泉音姑娘也是锦衣玉食的人上人了,再不用受过去的委屈,便是庵堂,也没有王府的日子好不是?” 齐锐强笑点头,“五殿下说的对,形势比人强,我现在只能想着泉音算是有了归宿,比在凤鸣楼要强一些。” …… 若不是因为泉音的特殊身份跟安王纳她还有另一重目的,纳一个小小的姬妾,根本就不需要摆什么酒席,因此大家也都没把这场喜事当回事,敏王虽然最初面上不怎么好看,但被静王劝了几句,也收着了冷脸,反而笑呵呵的恭喜了安王几句,转头就跟过府到贺的勋亲们聊天去了。 广宁侯梁勇等了半天才等到齐锐陪着周世俍过来,人多口杂他不好过来,等宴席开了,趁着无人注意,他端了杯酒走到主席,跟几位王爷喝过之后,才又慢慢挪到齐锐坐的角落,在他身边坐下,“唉,这事儿我已经听人说了,不过是一个女人,你不必放在心上,小心被安王瞧了去,再吃心。” 齐锐将杯里的酒一口干了,歪头看着梁勇,“侯爷,您觉得这件事安王殿下做的没毛病?” 梁勇被齐锐吓了一跳,连忙四下看了看,干笑一下道,“这是什么地方,不好乱说话的,安王殿下怎么会做错事?那个泉音能被安王看上,是她的福气,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呢!” 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千万不要挂在脸上,为一个女人失态,于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齐锐皱眉看着梁勇,想问他永元帝哪点儿对不起他,让他早早就开始给自己找下家了?但想到梁勇纯粹是脑子有坑,他还是把话咽下了,“我知道了,我只是感叹世事无常罢了,倒不是因为泉音的事,确实像侯爷说的那样,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呢,哼,她一定是前世不修。” 梁勇嗐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不听人劝呢,几杯酒下肚就胡言乱语起来,”他站起身,“我叫人扶人找地方醒醒酒。” 齐锐根本没喝醉,而且在安王府里,他也没胆子乱跑,“不用了,我没事,侯爷去忙吧,您一直坐在这儿,反而引人注意。” 梁勇想想也是,他不放心的看着齐锐,“那你可千万别再喝了,还有,静王殿下那边,你还是不要走的太近的好,真不愿意过来,那就老实呆在翰林院里做学问,免得给自己招来是非。” 齐锐正要说话,就听有人大声道,“安王殿下,听闻殿下的小星是凤鸣楼的名角儿,不如将人请出来给大家亮几嗓子,您这金屋藏娇,咱们可就没戏听了。” “是啊是啊,将泉音姑娘请出来,叫咱们也见见真人儿,”有人挑头,大家都跟着开始起哄,“我等往凤鸣楼送的帖子都被退回来了,一问,才知道人被王爷给抬走了,今天王爷若是不将人请出来给兄弟们敬杯酒,大家可都不走了。” 今天过府的除了几位王爷,其他的都是跟着安王的铁杆,安王哈哈一笑,“又不是什么大事,别说敬酒了,就是换上行头给大家唱一段也没问题,来人,去将泉音请出来。” …… 齐锐将颊肉咬的生疼,才忍住没有拂袖而去,泉音于这些人来说算什么?他于这些人来说又算什么呢? 周世俍在桌下悄悄握住齐锐的手腕,“齐先生,大皇兄命我过来看住你,不是什么大事,真的,你跟泉音姑娘也不过数面之缘……” 泉音身上的淡粉色褙子在月光下被照的如雪一般,她脂粉未施,长发只能一支白玉钗绾了,随着小太监走到安王跟前,“奴婢见过王爷……” 安王不满的哼了一声,“怎么这么磨蹭?一点儿也不懂规矩,”他看了一眼泉音,冲跟在她身后的嬷嬷,“你们谁服侍姑娘的?怎么都不妆扮,便将人带出来了?瞧这穿的什么,也不嫌晦气!?” 泉音微微一笑,“将一个即将出家的女人硬抢到府中,王爷连佛祖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晦气?” 她径直走桌前,拿起桌上的酒杯,“听说王爷叫我过来,是给大家敬酒的,”她端着酒杯冲大家一抬手,“那泉音就先干为敬了,” “你,”安王抬手就要去打泉音,“你好大的胆子?!” 泉音自幼习舞,怎么会被他打到,“王爷这是要给大家表演你如何打女人么?呵,不必了,我敢这么做,早就没打算活着,”不等她话音落地,人已经冲一旁的石柱飞了过去,就听“呯”的一声,齐锐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齐先生,齐先生,”齐锐只觉得虎口处生疼,他慢慢睁开眼,就见自己靠在周世俍肩上,周围一片嘈杂之声,“我是怎么了?” 周世俍见齐锐能坐直了,肩上一松,长舒口气道,“你可能是被吓坏了,泉音姑娘真是个烈性子。” 对了,泉音,刚好他好像看到泉音撞到石柱上了,齐锐茫然起身,“我好像喝醉了,怎么看见安王要打人来着?” 周世俍扶住齐锐,“你没醉也没看错,”他一指不远处的人群,“泉音姑娘刚才就在咱们面前触柱了,想来是没救了,你,当时就昏过去了。” 齐锐慢慢走到人群外围,果然看见泉音静静躺在地上,有小太监正在试她的鼻鼻,“殿下,泉音姑娘已经没气了。” 安王也没想到泉音会当众给自己这么大个难堪,“没气就没气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人,把人给我抬出去扔了!” 齐锐正要说话,人被一只手拉了到一边,“这是安王的家事,你一个外臣,不要插手。” “静王殿下,明明是他逼死了泉音,”就这么一条鲜活的人命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齐锐两眼通红,“这哪里是家事?” 静王叹了口气,“泉音入了安王府,便是安王的人,王府死了一个小小的姬妾,还是以自尽的,你准备为泉音申冤?只怕凤鸣楼都不会说一句安王的不是的,罢了,孤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又遇上这种事,该回去了。” 静王拉着齐锐手臂的手并没有放松,他连招呼都没打,径直出了安王府,待要上自己的大轿时,才用下巴点了点几乎掩不住面上喜悦之情的敏王,“瞧见了没?用的是人帮泉音说话。” 齐锐面无表情的看着冲静王方向拱了拱手,便上轿扬长而去的敏王,“他们是为了泉音才说话的吗?” 静王好笑的看着齐锐,“是与不是有什么区别?只要有人为泉音说话,不让泉音这条命就这么轻易没了,便是对她最好的安慰,何必非要计较内里的真相?” 周世俍一直跟着齐锐,“齐先生想开些,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又能为泉音姑娘做些什么呢?便是她自己,也是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退,才不得已出此下策的,当初她被抢到安王府,你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收到,想来也是泉音姑娘不愿意连累你,如果现在你为她出头,反而违了泉音姑娘的本意。” 静王没想到周世俍年纪小小还挺会劝人的,“老五说的没错,说到底这都是安王跟凤鸣楼的事,你有什么立场为泉音出头?行了,孤看你这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心情去王府授课,就在家里歇上几日吧,唉,毕竟一条性命没了,孤这几天带着王妃去皇恩寺走走。” …… “先生,我已经叫荣保儿跟着了,等人散了,会帮着泉音姑娘收敛的,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让荣保帮泉音找一块风水宝地安葬的。”周世俍看着神情萎靡的齐锐,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可怜这个读书人,别看他们才高八斗,可那些都是纸上谈兵,真的见了血,一个个就跟要了自己的命一样,“后头的事先生别管了,你出面也不合适,就交给我吧。”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让殿下忙活这些,而且您在宫里,出入也不方便,”虽然备受打击,但头脑还是有的,齐锐忙道,“今天的事就劳烦荣公公了,后头的事就交给臣来办吧,这事说到底,跟臣也脱不了干系,就让臣为泉音姑娘尽一份心力吧。” 齐锐这么说了,周世俍也就不坚持了,“先生,其实大皇兄说的也没错,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件事明面上看,都跟你没有关系,倒不如坐山观虎斗的好。” 齐锐长叹一声,“谢谢五殿下提醒,臣知道了。” …… 事情果然如静王说的那样,对于泉音的死,凤鸣楼没出一声,没过多久,湖光也被吴娘子卖给了一位江南的客商,南下去了,而齐锐,则一心操持泉音身后事,直到他将泉音火化之后,将骨灰埋在万圣庵一株梅树之下,又将泉音留下的积蓄尽数交给了万圣庵,才辞别了住持师太,怅然的从庵里出来,准备下山回家去。 “齐翰林,我们王妃有请,”小太监一直等着齐锐呢,见他出来,忙迎了过来。 “呃,是平安啊,”平安是石王妃身边的小太监,“娘娘也在?”他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静王府的车驾。 平安点点头,“娘娘不愿扰了翰林,叫小的一直候着了。” …… “臣见过王妃,”石王妃今日一身素衣,见齐锐给她见礼,忙道免礼,“我也是听师太说先生将泉音姑娘的骨灰葬在了后山树下,才想着过来看看,只是我跟泉音姑娘从未谋面,不过过去惊扰,还请先生节哀。” 就听石王妃又道,“这万圣庵是我叫人跟泉音姑娘提的,原想着这里是我常来的地方,也能护她一世清静,没想到,”她轻叹一声,“自古红颜多薄命,泉音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了。” 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齐锐已经懒得再去计较了,他躬身一礼,“臣代泉音谢过娘娘,泉音无亲无故,又遭此惨祸,确实娘娘所说,是她命太苦了。” “所以你才将泉音的所有积蓄都赠与庵里了?”泉音是一代名妓,那些银票跟珠宝价值连城,若是齐锐私自留下了,谁又会知道?可是齐锐却将它们全部拿了出来,“这怕不是泉音姑娘的意思吧?” “这些原本就是泉音姑娘的遗物,当初她把这些给我娘子,也是说好了等她在万圣庵安置妥当,就由我娘子将这些给她送来,”齐锐淡淡的看着窗外的远山,“现在她已经安置好了,这些东西还是交给庵里更合适,我听闻娘娘跟庵里的师太每到冬春,都会广开粥棚施衣舍药,想来泉音会乐意看到她的积蓄用在这些地方,当年若是她家是有活下去的办法,她也不会落到今天的结局。” 石王妃深深看了齐锐一眼,起身冲齐锐福了一福,“是我将先生看低了,我原本以为……” “娘娘,这世上男女之间,除了暧昧私情之外,还可以互相欣赏,在出事之前,臣对泉音更多的是对一代名伶绝世才华的惊艳,如今,除了缅怀之外剩下的就是惋惜跟感伤,这些都跟泉音是男是女没有关系,臣做这些,其实也是让自己少些遗憾罢了。” 石王妃没想到齐锐会跟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她倒真是小看了这位年轻的翰林了,“我明白了,就像现在,咱们是各尽各的心,你放心吧,以后清明寒衣,我不会断了泉音姑娘的供奉。” …… 齐锐一回到府中,洗了个澡倒头便睡了过去,李娇鸾知道他心里难过,也不去打扰他,只让齐巧蕊姐妹跟家里的下人们都放轻手脚,而她则拿了给齐锐做的秋裳,会在外间守着屋里的动静。 齐锐一直睡到第二天,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他一挑帐子就看到睡在窗下榻上的李娇鸾,忙从床上起来,“你怎么不到床上睡?” “你醒啦?”李娇鸾听见动静坐起身,“好点儿没有?” “好多了,娇鸾,这几天我忙着泉音的事,冷落你了,”齐锐将李娇鸾抱在怀里,“只是你别误会,我只是人单力薄,对她的遭遇无能为力,才想着尽可能的为她做点儿什么,毕竟她会被卷到这样的事里,也有我的缘故。” 李娇鸾将头倚在齐锐胸前,“我都明白,也能明白泉音姑娘心中所想,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她眼眶一红,“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能大度一些,主动让你将她接到家里来,她会不会就不会走上绝路了?” 齐锐抚着李娇鸾的头发,“不会的,便是当初你愿意,她也不会愿意的,泉音虽然出身青楼,却是个好姑娘,损人利己的事她是绝不会做的。” 李娇鸾紧紧抓住齐锐衣襟,可这么一来,泉音却永远都留在了齐锐心里,他想忘也忘不了了,“我知道她做的对,但又宁愿她能活着,你不是说过嘛,活着才有希望,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是啊,活着才有希望,但有的时候真的是生不如死,”泉音之所以会选择触柱,恐怕也是绝望到了极处,她以为自己可以自由的选择一次,惨烈的命运却告诉她,这一辈子,她都休想为自己做一次主,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才让她用最极端的办法跟自己的命运抗争了一次。 第82章 齐锐再去静王府的时候, 从王府的幕僚那里听说了敏王的人弹劾安王强抢民女,逼/奸至死的的消息, 敏王一系甚至又将这些年安王所做的欺男霸女的事都翻了出来,一条条详细具体,好像安王做这些事的时候, 御史们就站在旁边一样。 “皇上怎么说?”齐锐并没有在邸报上看到朝廷对安王所为的态度,“如果只有敏王殿下的人,只怕又会被扣上党/争的帽子吧?”安敏二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 估计永元帝早都习惯了。 静王捻须笑道,“是,孤也有此担心, 三弟的人一上书,四弟的人也跟着上了折子,直指这些事全是敏王蓄意搞出来的,就是为了打压安王,还弄出了敏王早就想将泉音姑娘纳入府中,被泉音以出家为名拒绝, 之后才挟恨报复的故事来。” 静王对安王的表现也挺满意的, 这个时候他的两个弟弟闹的越凶越好,“幸好还有许多大臣不聋不瞎,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虽然泉音只是个小小的妓子,但她也是大汉的子民, 理当受到大汉朝廷的护佑,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就这么眨眼间香消玉殒,连个说法都没有,唉,叫人不胜唏嘘啊!” “齐先生还不知道吧,如今鸣凤楼已经关门谢客了,想想前些日子的风光,真是如做梦一般,转眼间风流云散,”静王用余光观察着齐锐的脸色,他的人跟他禀报过,齐锐曾经私下见过泉音,这两人没有私/情静王是不信的,“孤听王妃说了,是你为泉音办的后事,唉,孤也不能说你做错了,但这个时候,应该托个人出面才更妥当。” 左右事情他已经办完了,静王说什么齐锐也不再辩,“臣只是激于义愤,又跟泉音姑娘打过几次交道,不忍她死后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一代佳人被逼自尽,死后还被扔到乱葬岗,想想齐锐心里都是一阵抽痛。 静王也不追究他话的真假,“孤能明白,好在这次的事并没有人扯上你,不然于你名声也会有所损伤,而且孤也担心安王那边还会拖你下水,毕竟人嘴两张皮,泉音又不在了,还不是任他们胡说?你瞧连老三都编派上了。” “是,臣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齐锐受教道。 静王对齐锐的态度很满意,一个小小的泉音,就将刚刚平静的安敏两系再次给挑动起来,这朝廷上水一浑,他反而是最大的得利者,“你去吧,嵰儿都念叨你好几天了,你把他教的很好,前两天进宫,父皇不但夸了他,还赏了几部新书给他,那孩子等着跟你炫耀呢!” …… 齐锐从王府出来,就看到方管事候在外头,“怎么了?” “老夫人请您过去,”方管事小声道,“小的看鲁嬷嬷的神情不太好,便自作主张在外头等着您了。” 出事了?他有日子没到广宁侯府去了,齐锐点点头,“咱们走。” …… 薛老夫人挥手叫屋里的人都出去了,才道,“你瘦多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逝者已矣,咱们活着的,更要珍重自己才是。” “您说的是,我已经没事了,”齐锐在薛老夫人跟前不用伪装,“只是无能为力的感觉太差了。” 薛老夫人看了齐锐一会儿才道,“有件事是我叫人打听到的,我觉得应该叫你知道。” 等听完薛老夫人的话,齐锐不由掩面而笑,“老夫人的意思是,泉音的死,静王才是始作俑者?” 他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垂头小声道,“是我太理想主义了,这儿的人哪有简单的啊,像我这样的,便是知道了一切,也还是个跑龙套的,在你们手里能活到现在,也真是老天开眼了!” 薛老夫人听不太明白齐锐的话,还以为他是伤心太过,才口不择言,“锐哥儿,你冷静点儿,祖母并不是觉得你选错的,其实单从立场上看,静王越狠,你的未来才越稳妥,只是,”薛老夫人乐见静王是个政客,想在几位皇子中脱颖而出,闯出的必然是一条血路,而泉音,只不过是这条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罢了。 但她却不希望齐锐被蒙在鼓里,就算是要效忠,也要知道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走的万无一失。 安王是被人撺掇了才会临时起意用泉音来报复敏王,而那天即便是泉音没有撞柱自尽,她也已经被下了毒了,所以她是非死不可的。 这样的真相如一块巨石一般压在齐锐心上,让他透不过气来。在他眼里泉音是不可多得的京剧天才,是身世堪怜的可怜姑娘,她聪慧又通透,便是身份所囿,他们做不成朋友,但齐锐对她心里却是十分欣赏的。 而在那些“谋大事”的人眼里,她不过是颗可以拿来用一用的棋子罢了,她的命她的血,只怕还不如一朵小小的水花,根本算不得什么。 “您在安王府也有人脉?”齐锐花了许久才平复心情。 见齐锐脸色好些了,薛老夫人舒了口气,“刘王妃不是个合格的主母,加上那府里各家的女人都有,乱的跟团麻一样,自然也漏成了筛子,这些只要舍得花银子,自然有人会告诉咱们,何况你父亲还是安王的人呢?” “只是出主意的人其实是静王的人,这一点我倒是下了些功夫才查到的,你没有经验,但方管事可是跟着你祖父的老人了,火化泉音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泉音的样子,像是服了毒的,可这人要是已经服毒了,何必再撞一次柱?” 也是因着这个,薛老夫人起了疑心,派人下死力查了个究竟。 齐锐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我知道了,是我太天真了。”他只知道的结局是静王胜出,却没想到这一切绝不是只凭永元帝的偏爱就可以做到的。 薛老夫人怜惜的看着齐锐,“你从小就跟着齐秀才,那么纯良的人,怎么会见过这些事?祖母跟你说这个,也是想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赞成侯爷站队,其实静王那边,也可以冷着些,你是奉皇上之命陪静王读书的,那就老实读书便好,其他的,咱们不管也管不着。” 可他已经向静王挑明立场的,齐锐可以接受静王对他的不信任,也可以接受静王在他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但视人命为儿戏的人,他怎么追随?“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 薛老夫人没想到才一夜,齐锐就带着李娇鸾跟齐巧蕊一起过来了,等李娇鸾带着两个妹妹去找杜丽敏她们说话,薛老夫人摒退左右,“你有事跟祖母说?” 齐锐点点头,“我想了一夜,现在改弦更张是来不及了,但让我就这么认了,我又不甘心。” 薛老夫人神情一凛,“锐儿,你要做什么?” 齐锐也不再隐瞒薛老夫人,将自己在里看到的事当成自己的猜测跟薛老夫人讲了,“我在静王府不止一次见到过云有道,静王也并不像他在外人跟前那样,加上他的母妃跟皇上有深厚的感情,皇上对她又一直抱着深深的亏欠之心,将来安敏二人两败俱伤之时,就是静王上位之日了。” 薛老夫人也算是潜邸旧人了,怎么会不知道当年的事,“当年皇上并不得宠,他的王妃是刘太后亲手选的刘氏女,也就是现今刘贵妃的堂姐,他们的感情并不好,反而是郑夫人因为自幼便见过皇上,入府之后,跟皇上感情最为融洽。” “后来刘王妃连着小产几次之后,被太医诊断再不能生养,郑夫人才得已生下静王殿下,不过连满月都没办便被抱到了刘王妃院子里抚养,若是刘王妃活到封后,静王殿下倒能捡个便宜,算是半个嫡子了,只可惜从太后支持皇上开始,刘王妃便一病不起,为了怕过了病气,又将静王交还给郑夫人了。” “刘王妃不能生,自然得换个能生的刘家人了,所以才有了刘贵妃吧?”齐锐不吝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些皇室了,“只是皇上既依赖于刘家的支持,又不愿意被刘家左右,刘贵妃这辈子怕是都要止于贵妃位了。” “所以我从不赞成侯爷跟安王走的太近,可惜任我说破嘴皮,他都觉得刘家能推今上登基,自然也能再推安王,岂不知今上可不是先帝,先帝爷性子软,跟太后又是原配夫妻,现在的皇上可是从不得宠的王爷一步步熬过来的,对刘家积怨已深,他不动刘家,是不愿落下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但绝不会愿意让流着刘家血脉的安王承了大统。” 齐锐对静王凉了心,偏他们又都分析着将来登上大宝的会是静王,“之前的事,还是算了吧,你若不愿意为官,干脆就辞了那个劳什子翰林,祖母把手里的产业都给你,你带着娇鸾天南海北,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齐锐摇摇头,“这世道岂是只有银子便能成的?广宁侯府站在安王一边,我若辞了官,将来清算的时候,只怕连替梁家人收尸的人都没有,说不定我这个长子,朝廷也不会放过的,” 静王那样的人,已经明确表达了对他的拉拢之意,他这个时候再辞官,那就是把静王往死里得罪了,将来秋后算账,他肯定跑不了。 但就这么认了,齐锐觉得简直是摁着他脖子让他吃屎,“如果我告诉您,如果不出意外,圣寿还有三年呢,您觉得我们能不能做些什么?” “咣啷,”薛老夫人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你怎么知道的?” 齐锐挠头,这个还真不好解释,“具体不好说,但祖母相信我便好,大概就是三四年吧,当然,现在我觉得,圣寿越长越好。” 薛老夫人将信将疑的看着齐锐,“你也是面过几次圣的人,是不是皇上的气色不好?唉,他也是坐五望六的人了,周家没出过高寿的人,”能活到永元帝这个年岁的皇帝,其实并不多见,“你叫祖母信你,我便信你,但你得告诉祖母,你想干什么?” 齐锐道,“其实我也没有太具体的计划,但皇上又不是只有那三个儿子,五皇子今年也十三四了,三年之后也能领事了。” 主要几次接触之下,齐锐觉得周世俍芯子里还不错,只要脑子清明一些,当皇帝也不是不可以,安敏二人不说了,周世泽这种爱搞阴谋诡计的人,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董嫔是什么样的人呢?” 薛老夫人靠在椅背上沉思片刻,站起身道,“这坐的久了浑身不自在,走吧,陪祖母出去转转,你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广宁侯府吧?” 董嫔出身并不显赫,是永元帝登基之后选秀入的宫,恩宠不盛,也是生了周世俍之后,才得以晋位封嫔,“董嫔的父亲如今是柳州知府,董家在京城没有什么势力,不过因着董嫔的父亲之前在云南做过地方官,算是跟石家有些香火情,董嫔跟石王妃有些来往,五皇子跟静王走的也近一些。” 不论董家有没有野心,他们都没有能力积蓄自己的力量,目前来看,也是打着最差混个郡王的主意。 齐锐站在一丛翠竹边,“如果前头几个都不在了呢?” “锐儿?!”饶是薛老夫人见惯风雨,从来也没有如此大胆的念头,“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而且,咱们又如何做得到?” 最后一句话暴露了薛老夫人藏在最深处的想法了,齐锐笑着掰了支竹枝,在手里玩着,“静王现在不就做着这样的事嘛?既然他想浑身摸鱼,咱们就让水再浑一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老想着坐收渔利可不是好现象。” “你的意思是?”薛老夫人抬头看着齐锐,“真的要这么做?” 现在对齐锐来说,三王不论谁胜区别都不大了,既是这样,他们拼的凶一点也没有什么,都死了才好,周世俍怎么说年纪小些,心没那么黑,“祖母能不能让人把静王那条线透出去?安王跟敏王知道了,会对静王殿下刮目相看的。” 薛老夫人握着拐杖在园中缓缓踱着步子,“祖母说过,你想做什么,祖母都会帮你,但祖母只有一个要求,这些事都交给我来做,你只管每天去静王府点卯,广宁侯府以后别再来了。” 齐锐鼻子一酸,“祖母把我当什么人了?主意是我出的,这种关乎性命的事如果我置身事外,还算人么?” 他见薛老夫人要劝自己,摆手道,“侯爷那边就由他去好了,如今有这个念头的只有咱们祖孙两个,本就人单势薄,难道还要各行其道么?咱们团结起来兴许还能做些事,分开,只怕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可祖母怎么舍得你,”听到齐锐喊她祖母,薛老夫人眼眶已经红了,“不行,你什么也别管,什么也不知道就好。” “祖母怎么突然优柔寡断起来?就算是咱们不见面,京城的人就会觉得我跟梁家没关系么?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他们做的是大事,一旦暴露,凭着当权者宁可杀错不会放过的性子,他即便姓齐,又能逃到哪里去?“而且咱们也不过是火上浇点儿油的事,只要做的悄密一些,谁会想到我一个傻书生,您一个老妪,还参与了这样的事?” 薛老夫人对齐锐的脾性也有一些了解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与其各自为政,倒不如两人合力,起码他做什么自己是知道的,“好吧,就照你说的办,我先想办法叫人把这件事露给刘王妃。” 第83章 薛老夫人没有让齐锐失望, 很快的 ,安王府大清洗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当然,敏王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新一轮的弹劾接踵而去, 这次送给安王的罪名是残暴成性,草菅人命。 而安王也学乖了,他听了梁勇的建议,将自己审出来的供词跟没有打死的下人直接带到了永元帝跟前, 大哭静王跟敏王两位兄长没有一点儿手足之情,居然往他府上安插了人手,甚至还拿出一包毒药, 说是从一个下人贴身衣缝里搜到的,而这个下人,是敏王放在他府上的。 永元帝被几个儿子搞得完全没了心情,他不介意几个儿子争斗,他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但却不愿意看到亲生兄弟自相残杀, 甚至连毒药都用上了。 这么一闹, 安王反而占了上风,那些弹劾他的御史们不是降级就是被罚俸,连敏王都被责令闭门思过,静王这个长兄也没有幸免,虽然静王坚称安王所谓的人证口供都是捏造的, 他一直常年闭门读书的闲人,哪来的能力往安王府上安插眼线,但永元帝还是将他申斥了一通,说他这个长兄没有给弟弟们起到垂范作用,枉为人兄。 三位皇子接连被罚,朝堂上下顿时安静下来,静王也没想到自己才出了一招,却得到这么个结局,这对才在众臣之中培养了一点儿影响力的他如何甘心? “省吾,你比他们都年轻,也不像那些老先生们成天囿于规矩,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干,”静王思来想去之下,又将齐锐叫到了自己书房里 ,“孤现在的处境,你有什么看法?” 自从在户部听政,又因开海禁的建议在永元帝跟前崭露头角,静王已经不再愿意像之前那样当个默默无闻的闲王了,对于老部下们那些什么“藏拙”“守心”的建议根本听不进去。 齐锐微微一笑,“处境好坏都是比出来的,跟另两位王爷相比,殿下的处境已经是最好的了,您别瞪臣,臣说的是实话,皇上斥责您未尽长兄之责,可京城谁不知道,您这个皇长子就是个摆设,两位王爷谁将您当成长兄过?民间还常说长兄为父呢,他们对圣上什么态度?对您又是什么态度?这个委屈,王爷不如找人诉一诉,便是王爷不好意思,王妃娘娘也可替您说几句的嘛,宗室营里住着的可都是皇亲国戚,安王殿下告状的时候,不也没将此事当成国事廷议?” 自己果然没找错人,静王满意的颔首叹道,“省吾的话原也没错,这些年孤就被关在这小小的静王府,规行矩步生怕惹着了那两个,现在好了,他们斗气,非要将孤这个老实人拖下水,唉,不就是因为孤在户部因你们的功劳,得了点小小的彩头?没想到大家手足,却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容不得。” “殿下确实是太老实了,不然也不会被敏王殿下跟安王殿下压的气都不能喘一口,”齐锐深以为然,“不是臣在挑拨您跟两位王爷的关系,安王殿下也就罢了,虽然年纪小,但子凭母贵,贵妃娘娘如今是后宫第一人,可敏王殿下呢?臣听说您之前可是被先皇后亲自抚育过的,而且殿下的生母也是郑贵妃,从名份上,您其实比安王殿下还有优势,臣实在想不通,那些朝臣真的就想不到这个?” 自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静王从名分上已经占了绝对优势了,“这些不提也罢,先皇后跟孤的母妃去的早,谁还会记得孤的身份?”郑氏虽然死后才被追封为贵妃,但生前也是封了妃位的,并不比胡恭妃差到哪里,但静王一向谦虚惯了,不愿意在齐锐跟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踩低就高,人之常情罢了,孤早就看开了。” 齐锐点点头,“臣说这个,并不是让静王现在去提,左右等您的能力被大臣们认可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替殿下想起这些的,朝廷行事最讲个名正言顺,如今几位殿下,没有谁比您更加名正言顺的了。” 静王当然也考虑过这个,甚至当初就是这点儿“名正言顺 ”,才让云有道主动站在了他这边,“你说的有理,”他一哂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有老三老四在,谁会想到孤才是占着大义的一个?便是父皇,只怕也从未这么想过。” 如果是之前,齐锐会暗示静王,兴许永元帝是个好父亲呢?但现在他绝不会“剧透 ”,“有道是百折不挠方成大志,殿下只许将这些逆厄当成磨练,等利刃出鞘之时,大家才能看到殿下的真颜色!” 静王深深的看着齐锐,“你真的觉得孤能行?” 齐锐毫不犹豫的俯身下拜,“臣想不出殿下哪里不行?” “好,没想到孤今日有了省吾这位知己,”静王站起身握住齐锐的手,重重的晃了晃,“孤并不是贪恋权位之人,前三十年怎么过的 ,后几十年也照样可以过得,但孤不能让你们这些一心辅佐孤的良臣们失望,便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孤也要放手一搏!” 可拉倒吧!为了我们,好像你的江山可以分我们一半儿一样,齐锐“感动 ”的双目含泪,“臣愿附翼,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他再次一拜到地,“殿下知道臣出身低微,许多人□□故并不是十分明白,臣还有点小想法,若是殿下觉得臣想的太简单了,也可以不听。” 静王这会儿最愿意听的就是齐锐的话了,“省吾只管说来。” “皇上斥责您的话,臣觉得可以换一个角度去想,”齐锐站直身体,“皇上说您未尽长兄之责,是不是希望您可以拿出长兄的姿态来管教提点底下的弟弟们呢?” 见静王沉吟不语,齐锐又道,“若是您照着做了,底下的弟弟们不听,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殿下您说呢?” 静王明白齐锐的意思了,如果他拿出长兄的派头来教训提点敏王安王,而他们还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那不敬兄长的罪名可就扣到他们头上了,“可是,父皇你也知道的,”这些年若不是皇帝有意纵容,敏王安王又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齐锐知道静王并不知道永元帝其实心里更偏爱他,“今时不同往日,臣觉得殿下可以试一试,若是皇上依然如之前一般,那咱们另想对策,万一呢?而且殿下这阵子在户部的作为朝臣们也都看在眼里了,说不定到那个时候,大家也会帮着殿下说话呢!” 是这个理,永元帝前阵子对他重视多了,便是儿子周嵰,也时常被留在宫中,可皇帝对他的重视到了哪个地步,静王心里也没什么数,倒不如顺水推舟试上一试,“孤再想想,省吾你对孤的心意,孤永世不忘!” 齐锐似乎被静王的态度感动了,一揖到地,“臣不过是在尽本分罢了,殿下这么说,叫臣无地自容。” …… 李娇鸾见齐锐消沉了一 阵子,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松了口气,“你呀,前些日子可吓坏我了,成天沉着个脸,口也不多说,偏我这人又笨,不知道怎么开解你才好,祖母又不让我管你,唉~” 齐锐有些不好意思,他心事太重 ,又不愿意让李娇鸾担心,才刻意的跟李娇鸾保持了距离,“没什么事,就是觉得朝堂的事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只要金榜题名,便可高枕无忧,现在才发现 ,其实这一切只是个开始,有时候啊,除了随波逐流根本就没有另一条路可走。” 李娇鸾抬头看着齐锐,“你外头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一点,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着的,所以有什么事你不要瞒我,是福是祸,我都要明明白白的,便是死,我也不要当糊涂鬼。” “瞧瞧,我不过是朝廷的事忙了一些,你就死呀活呀的,哪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齐锐在李娇鸾脑门上弹了一记,“胡话都出来的。” 李娇鸾摇摇头,目光中满是决绝,“你骗不了我的,如果只是朝廷的公事,你不是这个样子,便是祖母,看上去跟往常没有区别,其实我还是能感觉出她心里藏着事呢,你们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知道你们瞒我是为了我好,我不应该问,当妻子的只要将家事料理好便好,但你以前跟我说过,夫妻一体生死不离,你可以告诉祖母的事,却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还是你觉得我很傻,帮不了你,让我知道了,反而会给你添麻烦呢?”李娇鸾伸手抚着齐锐衣襟上的斓纹,“还是你不相信我?” 什么时候他的小妻子这么能言善辩了?齐锐抚额,“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娇鸾得意的挽住齐锐的胳膊,“是你说的啊,女人跟男人一样聪明有见识,只是环境不给我们展示的机会罢了,我知道自己未必真的帮得到你,但我不想做被蒙在鼓里的人,便是不能给你出主意,可知道你在想什么做什么,我才能真正的安心啊?你不会希望我因为不知道你有什么事,而成天猜来猜去为你担心吧?” “好吧,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能读书考科举,将来可以出将入相的,”齐锐被李娇鸾说服了,就如她说的那样,与其自己瞎猜着提心吊胆,倒不如清楚明白的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把李娇鸾拉回屋里,小声道,“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这不是皇上年事已高,太子未立,外头成天乱糟糟的嘛?我跟祖母商量着,总得权衡权衡怎么下注的好?” “你不是在静王府上嘛?还要如何?”李娇鸾虽然不懂朝廷的事,但起码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给静王的儿子当先生,这不明摆着是静王的人了,难道还想做什么? 就听齐锐俯耳道,“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凭什么要把身家性命押在静王身上?我是朝廷命官,吃的是朝廷傣禄,又不是静王的?” 李娇鸾抓住话头,“那你还说要权衡下注?” “也不能没有一点儿自己的态度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齐锐对李娇鸾还是有所保留的,倒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想她为自己担心太多,毕竟李娇鸾不是薛老夫人,“你就算是信不过我,也得信祖母吧?她怎么可能让我涉险?我们也就是多停停多看看,给自己多找几条路,有备无患嘛。” 李娇鸾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其实我觉得苏家就挺好的,几边不靠,谁也不得罪。” “苏新德做了十几年尚书了,苏家有资本几边不靠,咱们没有啊,现在那些人不是有求于我,而是认为让我投靠,是看得起我,”齐锐一摊手,“咱们乡下为几亩地一门死光的也不是没有,这可是天下,整个大汉的花花江山,我跟祖母不能不慎重再慎重。” 李娇鸾这些日子从薛老夫人还有梅氏蔡太太那里也学到了许多,这几个女人,都不是除了相夫教子什么都不闻不问的,“唉,我知道你跟祖母的为难,侯爷几年前便投了安王,偏你又跟着静王,以后只怕会两边都不落好儿。” 除非他能在静王跟前立个大功,而且最好还能大义灭亲,彻底跟梁家划清界限,但这又会伤了薛老夫人的心,“是啊,唉,不说了,我跟你说个消息,改日你若见到梅嫂子,不妨给她露个口风。” 李娇鸾倾身道“什么?” “这事儿也不是秘密,静王妃不是说要为静王选侧妃吗?你之前也跟我提过一次的,”齐锐冲李娇鸾眨眨眼,这事儿是李娇鸾当八卦讲给他听的。 “嗯,怎么了?这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怎么?静王看上了苏家或者是梅家的姑娘?”李娇鸾立马回想苏家还有没有适龄的女儿,“我记得苏家三房跟四房还有两位小姐,梅家就不知道了。” 齐锐捏了捏李娇鸾的面颊,“苏相是肯定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的,当然静王也没有特意说看中了苏家的女儿,你去就提一句,静王两口子对这次的亲事极为看重,王妃是个好人,不论哪家闺秀进府,必不会被苛待的,反正捡好话说就行了。” 李娇鸾噗嗤一笑,“你这个人真是太好了,我懂了,你放心吧,嗯,这事儿我闲了跟巧蕊也提几句,女人嘛,成日守在家里,可不就关心这种事么?” 齐巧蕊如今跟着蔡姑姑学习,她的同学都是周围官吏的女儿,这事儿当新闻说一说倒也没什么,齐锐满意的笑笑,“举一反三,娘子真是聪慧人儿。” …… 梅清菩送走李娇鸾立马就往前院见苏新德去了,苏家现有嫡出庶出四位姑娘未嫁呢,哪一个他们都不愿意嫁到皇家去。 听了孙媳的回禀,苏新德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个齐省吾倒还有点儿良心,家里那两个小的我已经让她们父亲这几日就将她们送回老家养病去,两个大的,我已经帮她们选好人家了,这定亲的事就由你帮着你伯母操办吧。” 从石王妃入宫说要为静王选侧妃开始,苏新德立马叫管家的大儿媳岳氏为两个到了年龄的孙女相看人家了,他年纪大了,偏偏几个儿子资质平平,在苏栩没有能力担起苏家的担子之前,他是绝不会冒一点儿险的。 原来家里已经有了安排,梅氏松了口气,“是,孙媳这就去跟伯母说,怪不得伯母家里前些日子喜事连连呢!” 苏新德一笑,苏家这几门姻亲官位不显,如今也都靠着他的荫庇,但他也要防着有人迂回到苏家的姻亲身上,梅家就罢了,不需要他刻意提醒,其他的几家,值得人费心的也就大儿媳岳氏娘家了,好在岳氏是个懂事的,他提点了几句 ,岳家那边就照做了,“你写信回去,如果亲家那边没出来走动的念头,那这两年还是观望的好,这市舶司一开,江南的情景又是一番不同,我听说光茶山亲家就又买了好几座呢!” 梅氏腼腆的笑了笑,“我祖父也是这个意思,如今京城气象不明,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打理家业,梅氏在朝堂的子弟也不过五六个,但梅氏族里足有上千人,他们的生计才是最重要的。” 可梅家几代就靠着代代走上仕途的子弟,护佑着偌大个家族,在江南成为数得上的名门大族,“你祖父是个有远见的人,当初他能急流勇退,我就佩服的很。” 苏新德垂眸想了想,“齐省吾是知道好歹的,他家里不是有两个妹妹么,你留意着品性,若是合适,不如看看族里有没有合适的孩子,结上门亲事也不是不可以。” 苏家的子弟?梅氏嫁进来多年,对苏家上下还能不了解?“祖父有所不知,齐翰林的妹妹人品相貌都不算差,但亲生的那个,齐翰林将她看的很重,怕是要多留几年,另一个是收养的族妹,为哪一房求娶只怕都会落埋怨,这做亲的事,便是成了,只怕也是出力不落好。” 苏新德还真不知道齐锐对外说的两个妹妹,原本他以为,齐锐的妹妹,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苏家只要说联姻,齐锐必不会推,而苏家也可以得一助力,“那算了,不过你以京城比他们两口子熟悉,能照看就多照看一些,” 苏新德意味深长道,“这阵子我看静王动作很多,多留意些于家里不是坏事。” 第84章 安王跟敏王个个灰头土脸, 静王选侧妃的事却如火如荼的开始了,石王妃虽然一直不怎么出来走动, 但跟宗室营的关系为是很好的,大家都知道不得宠的大皇子是个有妻命的,有一个出身高贵且贤惠的妻子, 现在却又不这么想了,皇帝当初给大皇子选了英国公之女为妻,他真不得圣心?只怕未必吧? 石王妃并没有照静王提醒的去宗室的长辈跟前哭诉委屈,而是尽心尽力的帮他张罗选侧妃的事, 甚至连人选都会向几位老太妃请教,听她们的意见,这种事陈王妃跟刘王妃是绝不会做的, 因此大大的在宗亲们之中刷了一把好感,甚至没多久,已经有议论出来: 静王居长,既长且孝,又友爱手足,这样的皇子即位, 才是大义所在。甚至有冒失一些的, 都上书要求永元帝早立太子以定国本了。 齐锐也没有闲着,他每天从静王府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写自己的第一部 新戏。 这次他没有再用前世所学,而是亲手以泉音为主人公, 写了一出新戏,青楼女子与一位世家公子相爱相知,在公子已经准备好为她赎身并且改换身份迎娶入门的时候,女主被豪强看中,在上香途中被强,女主宁死不屈,从高楼跳下自尽而亡,死前更是指着豪强大骂,说死后要化为厉鬼,向豪强索命。 世家公子爱人被夺,立志为其复仇,而冤死的女主不舍得与公子分开,不但显灵与公子相见,两人还合谋将豪强吓死在家中,公子大仇得报,带着女主的灵枢隐居深山。 齐锐这次并没有以归鹤先生的名义将戏文卖出,而是托方管事找了个草台班子将戏排演了出来,在京城周围演出,就如齐锐预料的一样,这出满满爱恨情仇因果报应的故事,很快就在京城火了起来。 齐锐则“适时”的将这出戏推荐给了静王,静王看过之后,没几日落玉笙的戏班便开始排演这出新戏,看过戏的人都不用提醒,便想起了凤鸣楼泉音的遭遇,而安王敏王,再次被推上了风头浪尖。 “你这是选好了?”苏栩坐在戏园子的包厢里,看着台上一身素衣夜会公子的落玉笙,“便是选好了,也不用做到这一步吧?你当不用归鹤先生的名字,大家就不知道这是归鹤先生的新戏?他们动不得静王,首当其冲先收拾你。” 这戏一出来,安王强抢□□,逼死人命再次被翻了出来,而“好心”救泉音出苦海的敏王,跟泉音则成了一对 “有情人”,他所谓的救泉音出苦海,则跟当初杨太真出家一样,只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准备罢了。 这样的“美名 ”让敏王始料不及,也恼怒不已,这出戏的后头可是还有他为泉音报仇的内容呢,如今在京城百姓眼里,他跟安王的争斗,除了皇位之外,还有一段感天动地的桃色故事,这让他多年在士林中经营的好名声受到了毁灭性打击,毕竟在正统人士眼里,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敏王为了一个青楼女,跟亲弟弟翻目,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苏栩想到这些□□堂上两派攻讦又起,不禁摇头,“我祖父那天还说呢,老是这么闹下去,对朝廷不是好事,朝廷最忌党争,可安王跟敏王其势已成,非朝廷之福,这些日子已经有人陆续上书,请皇上早立太子了,陈相连着几日都宿在禁中,听说皇帝每天都要召见他。” 首辅陈天然是永元帝最信任的大臣,心眼不大,但能力不小,永元帝留他,肯定是在议太子的事,齐锐漫不经心的捻着果盘里的桃仁,“你们真是太把二王当回事了,两/党不好,三党四党五党不就行了?” “你问我是不是静王的人,我只记得自己是皇上派到静王府的,就如苏相一样,我只认皇上,去静王府好好当差,是皇上的旨意,为臣者,唯忠而已。” 苏栩没好气的瞪了齐锐一眼,他才不信齐锐的话呢,但他相信齐锐是站他这边儿的,“行啦,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是怕敏安二人迁怒到你头上,” 他不满的看着台上的戏文,“本来你不理睬他们的拉拢已经将人得罪了,现在弄这么一出来,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我知道泉音不在了你心里难受,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非要解一时之气吗?” 十年?都不用十年,三年这安王敏王就倒台了,他还用替泉音报仇?可等着别人对付安敏二人,能算是自己替泉音报仇么?齐锐叹了口气,“这出戏若硬要说跟我有关系,也就是我看到了,将它推荐给了静王殿下,你非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什么报仇不报仇的,我是泉音什么人?轮得着我给她报仇么?” 苏栩见齐锐一脸真挚,在看这戏文,词藻远不如之前归鹤先生的几部戏精致,心里多少有些信了,“那你可得说清楚了,虽然安王他们被皇上罚了,但人家也是亲爷,想对付你,不过弹指之间,你千万别想不开。” 齐锐点头,“我又不傻,现在我只老实呆在静王府里教小世子,其他的事一概不问的,你爱信不信。” 齐锐这么说,苏栩自然是相信了,“我跟你说,这阵子大家都盯着静王侧妃这个位置呢,你有消息没?石王妃看中了哪家?”比起戏文,大家更关注的是谁会跟静王府联姻,确切的说,是皇上对静王的态度。 这阵子静王府赏花听宴娱乐活动多过去几年都多,被静王看中的人家名单齐锐也大概听过,不得不说静王的胃口实在不小,根本不管这些人家之前是谁的人,“嗯,现在是静王的风头正盛,又是个侧妃位,自然应者如云了,” 齐锐报了几个人名,“有文臣有勋亲,我瞧着只怕除了侧妃,静王府最少还要添一位夫人。” “啧,有安系的也有敏党的,静王殿下所图不小了,”苏栩听完人名,感慨道。 虽然这些人家有些早就选了边,但世人谁不势利?只要静王一路向上,说不定他们就会改换门庭,在朝堂行走,道理仁义永远大不过利益。 齐锐对于这个局面是乐见的,静王声势越大越好,大到让敏王跟安王惊心,就有大热闹看了。 …… 静王也很恼怒,他不知道怎么搞得,自己不过是想结一门合适的姻亲,怎么就弄成了京城里头号大事了,搞得连永元帝都问他,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他之前摆出长兄的架子试探性的教导过安王几句,被安王当众顶撞,结果与之前大相径庭,最终被永元帝斥责的是安王,这让他对那个位子的把握又大了一些,但永元帝的召见,又让他从话里听出了皇帝是在怀疑他的用心。 静王不由对石王妃有些不满,“咱们看中的几家,你悄悄去探探口风不就行了,非要弄的人尽皆知,现在好了,孤成了野心勃勃之人了。” 石王妃也委屈的很,是谁叫这次用心选的?又是谁叫她常去宗室营走动?而且之前借选妃的事给刘贵妃添堵的又是谁?当时怎么不说悄悄的选侧妃呢? 但不管什么时候,错的都不会是静王,“是臣妾大意了,”石王妃歉然道,“主要是没想到大家对咱们府上进新人这么大的兴趣,前些日子的花宴,臣妾只给几家送了帖子,没想到居然又有好几家来打听消息,要帖子的,还有还着女儿过来走动的,”石王妃也挺无奈的,“王爷如今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臣妾也不好将他们拒之门外。” “王爷也知道,自打您接了户部的差使,外头看咱们府上就不一样了,这些年臣妾不怎么出门,一时有些思量不周……” 静王烦躁的摆摆手,“孤不听你说这些,孤问你,陈相家怎么说?还有勇毅侯府?” 石王妃叹了口气,“陈家臣妾倒是试探过,只不曾想贵妃娘娘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信儿了,将我跟陈相夫人请到她宫里去,说陈家的女儿便是王妃也做得,非要将陈相的小孙女定给五弟。” 陈天然的小孙女成了五王妃的话,他的大孙女怎么好做静王侧妃?姐妹俩嫁兄弟俩,算不上什么佳话,这分明是刘贵妃在断他这条路,静王冷哼一声,“这个老妖婆!陈家答应了?” 石王妃郁卒的点点头,“臣妾看陈夫人的意思是有七八分准了,回来的路上听小太监说,之前皇上也跟陈相说过,将来要做亲家的。” 侧妃可算不得正经亲家,静王叹了口气,但永元帝发话了,他也不好再做什么,“那就算了,孤也不是非他家不可。” “勇毅侯府看意思倒没什么不乐意的,还将他府里的几个嫡出的小姐都让臣妾见了见,”石王妃其实对罗家的女儿是不怎么满意的,这答应的太爽快,反而叫人心里不踏实,“罗侯出任蓟辽总兵的任命迟迟未下,臣妾有些担心。” 多年夫妻了,静王如何听不出石王妃的意思,“那你的意思呢?觉得哪家更好?” 若是只从家宅和睦这一条上去选,自然是看品性了,但现在为的是静王的大业,那姑娘如何,根本不在静王的考虑范围之内,可石王妃还是希望能两全其美,“臣妾觉得其实通政使秦大人的千金,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品性才貌都十分出众,秦大人又在朝臣中颇有声望。” 秦家自然好,但他那个女儿,没出阁呢未婚夫就病死了,意头实在不怎么好,而且年龄又有些大了,不论是相貌还是才情,似乎都没有什么名声传出来,“秦家?你见过他家的姑娘?听说秦大人的夫人身体不怎么好?” “年纪是大了些,秦姑娘之前是定了门亲事,跟秦家是表亲,后来男方没了,秦姑娘硬是守了三年孝,才另议婚事,在京城也很有些名声,”石王妃觉得秦佩兰各方面都好,“之前不是护国公简家还想跟秦家议过亲,好像秦家没应,两家还闹的有些不痛快。” “有这样的事?”静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幕,那这秦姑娘倒可以考虑考虑了,“嗯,你再仔细瞧瞧,孤这样的年纪了,也不耐烦找那些小丫头,大些懂事,你也少操些心。” 石王妃刚要应下,就听静王冷哼一声,“那个苏新德,真真是老奸巨滑,真以为孤看得上他家的姑娘?” 石王妃一哂,不知道苏新德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反应也太快了些,静王想纳侧妃的消息才传开,苏家一嫡一庶相继定亲,“可能是巧合吧,苏家几房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便是他们有心,咱们也不见得答应,苏相精明了一辈子,怎么会看不透这一层?” 静王瞟了石王妃一眼,他对自己这位王妃一直很满意,聪明识大体,交待给她的事总是办的滴水不漏,只是有时候又觉得她太聪明了些,叫人反而有些心里没底,“苏相能在朝堂屹立二十年,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父皇用人,还是很值得学习的。” 石王妃一看静王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殿下说的是,是臣妾失言了,虽然兴许只是巧合,但臣妾还是多少有些不高兴是真的,苏家便是累世的大族,难不成王爷还配不上他家小姐不成?” 静王被石王妃的态度取悦了,“你呀,罢了,这种事不能强求,”他走过去握住石王妃的手,“在孤心里,别的女人再多,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只有你跟两个孩儿,才是孤的家人。” 石王妃微笑道,“王爷的心臣妾怎么会不清楚?您若不是为了臣妾跟孩儿们,哪里需要这般自苦?” 她将头轻轻倚在静王肩头,“臣妾一介女流,能帮您的太少了,臣妾是真心希望府里能来一位能干的妹妹,这样臣妾肩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 这话静王还是相信的,静王府的女人,除了石王妃之外,另一位侧妃白氏家世不显,还是个闷性子,除了守着自己生的女儿,根本不愿意出来交际,当初皇帝将白氏指给静王,也是看着白氏姿容过人的缘故上,虽然她在府中除了石王妃之外,最得静王的宠爱,但对这样一个摆设,静王心里是不满意的。 至于另一位夫人,出身也一般般,直隶许家的女儿,但许家这些年早就走下坡路了,六部里一个嫡系都没有,还不如胡恭妃的娘家呢,只是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安分,又有个出身高贵又能干的石王妃在,静王府里从来没有妻妾相争的故事传出去,子嗣也最多。 这事情真是得一分为二,静王想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女人,真的是除了石王妃,一个能帮得上忙的都没有,偏石王妃的娘家又远在云南,便是再得皇上信重又能怎么样呢?真有事了,英国公的兵根本赶不到京城。 想到这些,静王对秦佩兰又有些不太满意,“秦家你试探着,罗家也别给准话儿,蓟辽总兵的事拖不了多久了,只要以后总兵姓罗,便是庶女,挑一个进门也好,不做侧妃,给个夫人位也是可以的。” 他现在太需要兵权了,想到这个,静王又对齐锐不满起来,若是他能够认下梁勇,拿回广宁侯世子之位,这五城兵马司,便等于是有了他的人了。 还有禁军,静王头疼的推开石王妃,禁军虽然属于五大营,但却不是护国公简家的势力,领着禁军统领的是陆劭,那是个六亲不认,只认永元帝的主儿,便是敏王跟安王这些年处心积虑的拉拢,也没有任何进展,可他却握着整个内廷的安危,这样的人若是能为自己所用,便是将来传位的召书上不是他的名字,他也照样能将局面反转过来。 “可惜陆邵是一块铁板啊!”静王幽幽道,“这么多年,安王敏王愣是在他周围找不到一点儿可趁之机,也是奇怪了。” 安王敏王对陆邵看重,静王怎么会真的没有动作?石王妃轻叹一声,“皇上若不是看重陆将军这一点,也不会让他掌管禁军这么多年,陆夫人去的早,陆将军府上姨娘主事,也是因着这个,他的姨娘根本不出来走动,偏陆家两位少奶奶又都随着夫婿去了任上,”她们想跟陆家女人交际都找不到可以走动的人。 静王被石王妃说的更加郁闷了,“若是郑大监还在就好了,姓陆跟的梁怀乾,保成他们一样,都是从潜邸时就跟着父皇的人了。”虽然挺恨郑大监这个干外公的,但这个时候,静王又怀念起他来,若是他还在,不论是梁家,还是陆邵,应该都会给他几分薄面的。 这么一想,静王的心思又落在梁家身上,“梁怀乾那样的人物,怎么竟生出梁勇这种糊涂儿子来?死攀着刘家,一点儿骨气也没有。” 石王妃一哂,朝廷上下,看着刘家行事的人可曾少过?“要不臣妾多见李氏几次?听说李氏跟薛老夫人感情很好。” 薛老夫人?梁怀乾的遗孀?静王点了点头,“你试试吧,不过薛氏自梁侯过世之后,再不出来走动了,跟陆家应该也没有多少交情,便是有,她帮谁也不好说,其实与其从薛氏这边探陆家的路,还不如说通薛氏认回齐锐的方便,这世子之位,原本就该是齐锐的,他不要不代表他不该得,若是乱了长幼,以后世上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第85章 梁沅君站在院子外头, 忐忑的等着安王的召见,这阵子京城风云变幻,看的她目眩神迷的同时, 心里不免也在遗憾, 这样的时候,她却再不可能出现在世人眼前, 如今大汉最顶端的圈子,对她来说,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梁沅君并不愿意这么认输, 她是穿越女主,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败落? 前世她看过的穿越, 许多大女主的人生都是跌宕起伏波折重重的,梁沅君坚信这只是她人生路上的一次小小考验, 她现在经历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有一天, 能再次站在万人之上。 梁沅君在旁观的心急, 尤其是对安王的表现很不满,在她看来, 与其抓住府里的钉子到永元帝那里哭诉, 真不如借力使力,将敏王直接给除去了! 她很想求见安王给他出出主意, 可一想到刘王妃对她的指示,梁沅君生生将这个念头按住了,如果不是忌惮她, 刘王妃怎么会给给安王出这样的损招 她去接近敏王,对安王的帮助能有多少?刘王妃不过是借机对付她罢了。 好在安敏二王现在因着泉音的事也是一头的包,刘王妃也落了个治家无方的名声,现在无暇逼她,梁沅君才算是躲了阵儿清闲,为了表示自己一直都将安王的吩咐放在心上,她每半个月,都会到庵里探望林氏一次,陪她说说话,跟她讲讲这些日子京城的故事。 直到今天,她终于等来了安王的召见。 “元娘子,殿下传你进去,” 梁沅君冲小太监点了点头,提裙拾级而上,待她进屋,抬头便看见面沉如水的安王,梁沅君深吸一口气,敛容福身,“见过安王殿下。” 安王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平身,“今儿叫你过来,是有事叫你去办。” 梁沅君心里忿然,却不敢把情绪表现出来,“殿下只管吩咐,”什么时候她竟成了一个蠢货王爷的下人了? “孤听说你经营的脂粉铺子跟绸缎庄子这阵子生意好的很?”安王没察觉到梁沅君的情绪,漫不经心道。 化妆品跟女装可是梁沅君除了汇百味之外的另两棵摇钱树,只是她走的是高端路线,不如汇百味名气那么大,“是,静王选侧妃,真的是把整个京城都惊动了,”梁沅君抿嘴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又要选秀女了呢!” 安王眸光一闪,不屑的撇撇嘴,“哼,人家是老大嘛,跟我们怎么一样?便是选侧妃,那也得怎么热闹怎么来。” 梁沅君知道安王听懂她的意思了,“不知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孤听说静王妃这阵子跟罗家走动的挺勤,前两日又去了秦家,”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梁沅君一眼,“就是那个差点儿跟宗颐定亲的秦家,你给孤想想办法,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他倾身盯着梁沅君,“最好是让周世泽谁也娶不着。” 梁沅君心里狂跳,面上却做出为难状,“殿下,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可能给勇毅侯府的小姐还有秦家小姐颜色瞧?您太看得起我了。” 安王不耐烦听梁沅君找借口,“你的本事孤还不知道?让你办你就办,总之不论是罗家还是秦家,这两门亲事都不能成!最好还得叫周世泽丢个大脸,才能解孤心头之气!” “殿下的想法我明白,所谓女人间的事,由女人来办最合适,但府里有王妃在呢,哪里用得着我啊?”不论是勇毅侯府,还是秦通政,她如今的身份,哪家也得罪不起,替安王做这样的事,没有足够的酬劳她是绝不会出手的,“而且我如今根本没有人手,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成啊?” 安王冷哼一声,“那是个成事有余败事不足的,孤已经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叫她呆在自己院子里修身养性了,”如果刘王妃能将王府打理好,安王怎么会从自己府里挖出那么多钉子?想想搜出来的毒药,安王就不寒而栗,“孤知道你不愿意去见敏王,” 当时他也是昏了头,才听了刘王妃的话,让梁沅君去施什么美人计,且不说以梁沅君曾经的身份,周世润那么多疑,相信她的可能有多大? 就是安王,又凭什么相信梁沅君跟了敏王,会一心一意的帮自己?安王根本没有把柄可以捏住梁沅君,让她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忠。 而且若这么一个智计百出又精明的女人,真的跟了敏王,那自己岂不是赔大了? “孤已经想好了,若是你能断了周世泽这两门亲事,孤便让你入府,虽然现在不能给你什么名份,但你放心,等孤登上大宝那一日,四妃之位少不了你的,”安王走到梁沅君跟前,托起她的下巴,“如何啊?朕的淑妃娘娘?” 淑妃?梁沅君挑眉,这个条件也算不错了,她是再嫁之身,还生过一个孩子,相信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只要安王上位,她这个淑妃照样可以将刘王妃摁在中宫出不了头,想到这里,梁沅君甜甜一笑,俯身一拜,“臣妾领旨。” …… “你说安王找上梁沅君了?”齐锐好笑的摇摇头,“真的是哪儿哪儿都有她啊,不过安王这次也算是慧眼识珠了,梁沅君会是他的一把好刀。” 薛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没有教好她,唉,早知道当初应该直接将人关到庄子上,这辈子都别出来。” 齐锐笑道,“这跟祖母有什么关系?梁沅君从根子上就坏了,岂是凭教化就可以向善的?”梁沅君有前世完整的灵魂跟思想,怎么可能被她看不起的古人教导?“不管安王准备让谁帮忙,反正他是出手了,这局面就更有得看了。” 薛老夫人点点头,安王府清理钉子很是乱了一阵子,她刚好借着这个时机,往安王府埋了几个人过去,“这男人要做大事,内宅万万乱不得,当初皇上不论对先皇后满不满意,该有的尊重是给了的,如今的静王殿下,跟王妃更是夫妻同心,偏到了安王这里,好好的表兄妹,弄成这个样子,叫外人怎么看?” 堂堂亲王妃被丈夫禁足,以后刘王妃还要不要出来走动了?她在王府后院还有什么权威可言?薛老夫人笑道,“说起来也不怪皇上不愿意再提携刘家人,如今的奉恩侯府,根本不是二十年前的奉恩侯府了,自打太后去了,那府里啊,哪还有挑得起侯府的人才?” “只是不知道梁沅君下来会做什么?”齐锐对女人的斗争不怎么精通,所知道的也就是前世看的宅斗宫斗剧罢了,“下毒?还是往人家府里塞个男人,毁了罗家秦家女的名声?” “哈哈,”薛老夫人被齐锐给逗笑了,“你哪儿想出的蠢主意?下毒,怎么下?被逮住了要死满门的,塞男人,咱们这种小门小户,你还是府里的大公子,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没有?这后宅岂是陌生男子能踏入半步的?” 齐锐摸摸鼻子,尴尬的笑了笑,“我是真不懂,又猜不出来会怎么做,之前夫人不还弄了个侄女来么?” 听齐锐提起林夫人,薛老夫人哼了一声,“那是因为她是广宁侯夫人,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梁沅君怎么可能将手伸到勇毅侯府去?不过我问你,你是希望她成事呢,还是希望她竹篮打水?” 勇毅侯罗家齐锐不了解,好像跟护国公府一样,是硕果仅存的几家老牌勋亲,勇毅侯也算争气,带兵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在女色上颇有些不讲究,府里妻妾成群,儿子女儿生了一大堆,给静王一个没什么舍不得的。 “我算着罗家能入静王府的女儿,除了侯夫人亲生的嫡幼女罗玉英之外,还有两个姨娘生的,年纪也合适,不过若是静王胃口够大,一个秦氏女为侧妃,加上一个罗氏庶女为夫人,倒是不错的打算。” 齐锐呵呵一笑,“祖母可算是把静王的心思看透了,我每天出入静王府,跟小太监们,尤其是周嵰身边的人混的也熟了,听说这些日子到王府来做客的,除了罗家嫡出的小姐,还真有另外两位小姐呢!” “我自然是希望梁沅君能将这件事做成的,如果静王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姻亲是安王给搞没了,得多恨他啊,”齐锐现在最怕的就是事情闹不大,而且静王痛失助力,他才解恨不是? 薛老夫人道,“我知道了,看样子有需要的时候,我得帮帮梁沅君了,唉,毕竟我也养了她那么多年,总不能看着她为难吧?她如今在安王殿下跟前讨生活,肯定不容易。” 齐锐挠挠头,他想的却是另一个层面,“我不知道该说自己太虚伪还是心太软,我只是想着梁沅君会做出的事,万一害了那两家的姑娘,”他们的斗争牵连到无辜的女儿家,齐锐有些硬不下心肠,“那样的话,我跟静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这种政治斗争,又是最没有仁义道德可讲的。 薛老夫人眼眶微红,她抬手抚了抚齐锐的面颊,“你不止生的像你祖父,连秉性都跟他一模一样,当初,”薛老夫人轻叹一声,“皇上既信重你祖父,又常常觉得你祖父做事太迂腐,跟他不够贴心,可你祖父宁愿被皇上厌弃,主动去山东剿匪,也不愿意去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可争储的路上哪有不流血的?泉音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最后一个,如果上位者都如齐锐这样,只怕什么事都做不成了,薛老夫人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梁沅君不会那么傻的,若是想毁门亲事,就要搭上一条性命,京城每年还不都得死上几个?何况凭她现在的身份,便是有安王的人马,也绝不敢对勇毅侯府跟政通使的小姐下狠手的。” 见齐锐脸色好些了,薛老夫人又道,“估计是给人家姑娘名声上添一点儿瑕疵,但将来回头想想,没准儿还是姑娘的福气呢,是不是?” 齐锐点点头,“我知道了,唉,我可能就这样了,光敢心里想想,真动手,又会瞻前顾后的。” 孙子狠不下的心,就由她来做决定就好了,薛老夫人含笑拍了拍齐锐的手,“我会叫人看着的,总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就伤了人家姑娘的性命。” …… 梁沅君的□□坊跟想容苑自打开起来,就是京城女儿家最喜欢去的地方,勇毅侯府嫡庶加起来十几个,自然都是这里的常客。 梁沅君想对她们动手一点儿困难都没有,这世上哪有真的亲密无间的异母姐妹?尤其是罗家这么庞大的内宅,从来都是争执不断的,这会儿罗玉英跟她的两个异母姐妹,因为婚事,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罗玉英对侧妃的位置在不在意不重要,另两个姑娘,却很看重静王府夫人的名号。 梁沅君只需要让招待罗家小姐的女店员稍加挑拨,没出几天,勇毅侯府就传出了嫡小姐被人推到了湖里,而敢对姐妹动手的姑娘,自然也受到了侯夫人最严厉的惩罚,直接将人送到族里的家庵,这辈子就只能呆在那里修身养性了。 安王没想到梁沅君居然这么干净利落的就将罗家给解决了,他将一只红木匣子递给梁沅君,“这是前些日子孤的母妃赐下来的簪子,你拿去玩吧,这次的事你做的不错,最好的就是任谁也猜不到咱们头上,” 安王见梁沅君将发簪从匣子里取了出来,识趣的接过为她插在发间,左右端详了一下,赞道,“没想到几年过去,沅君你的容色反而更胜往昔,”他伸手将梁沅君搂在怀里,“简宗颐是个没福的,最终你还是落到了孤的手里。” 想当初他可是想纳梁沅君为侧妃的,只是梁沅君不肯为妾,“看来咱们才是最有缘的那一对。” 梁沅君将头倚在安王肩上,装作感觉不到他不规矩的手,俏声道,“殿下过奖了,妾身可没有殿下这么好的心情,唉,今天圣旨下了,蓟辽总兵给了马强,就算是罗家不出这些事,静王也未必肯娶他家的女儿了。” “现在好了,倒给了静王退身的理由了,”想到这儿梁沅君不由扼碗,“是我性子太急了,就想着赶紧帮殿下解忧,若是等上一等,还能省些事。” 安王却对梁沅君的表现很满意,省不省事他无所谓,反正做事的也不是他,倒是梁沅君的办事的效率跟手段,让他十分满意,“无妨的,你办事孤从来都是满意的,”他捻着梁沅君衣襟儿上的珍珠纽扣,“只是这样一来,周世泽那小子只怕就要定下秦家了。” “秦家跟勇毅侯府又有不同,勇毅侯女儿多的很,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但秦佩兰却是秦大人夫妻的掌珠,若是被周世泽得了去,秦大人的屁股不歪也会歪的,你明白?” 梁沅君点点头,“王爷放心吧,秦家那边我另有安排,也就这两天的功夫了,殿下只管等着瞧。” ……… 齐锐还没来得及惊叹梁沅君的手段,就听到了秦通政夫人杨氏病逝的消息,他惊讶的摞下手里的书本,“真的?” 服侍周嵰读书的小太监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先生您声音小点儿,今儿咱们殿下心情差的很!” 夫人一死,秦佩兰又得守三年母孝,她守得,静王可等不得,齐锐看了一眼小太监,“我知道了,唉,我这个人心软,听不到这种消息,算了,你下去吧。” 杨夫人身体一直不好齐锐也是听说了的,但她去的时间真是太机巧了,齐锐有些不相信这里头没有梁沅君的手笔。 …… 王府正院儿里一向好脾气的静王已经将石王妃平素宴息的西侧间砸了个稀烂,“罗家也就罢了,可是秦家又怎么回事?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石王妃没说话,默默将静王扔到地上的一副绣品捡了起来,“臣妾跟杨夫人见了几次,她虽然一直缠绵病榻,但绝不会连一年半载也熬不了的,我们说话的时候,杨夫人也说了,秦小姐是她最大的挂念,她一定要看着女儿有个好归宿,才能安心的走。” 静王转过头,“你的意思是?” 石王妃看着静王,“罗家秦家先后出事,王爷还想不到什么吗?是有人不愿意府里有罗秦两家的女儿啊!” 静王一脚将黑漆鼓凳给踹倒在地,“周世润周世嘉,真将孤当成病猫了!” 石王妃皱眉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王爷您消消气,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侧妃的人选定下来,不然夜长梦多,那两位还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招术来?” 见静王不语,石王妃又道,“依臣妾之见,不如您去跟秦大人商议一下,对外就说已经跟秦家议好了,要纳秦姑娘为侧妃的,现在秦姑娘要在娘家守孝,您便等她三年,待秦姑娘出孝了,咱们再将人迎进来。” 让秦佩兰占着一个侧妃的位置不入府?静王有些犹豫,这人不嫁进来,秦家能帮自己到什么地步?倒不如别觅他人,“区区一个侧妃,算哪牌名上的,还要孤等她三年?这将你这位王妃置于何地?不成。” 但秦家这个助力静王又有些舍不得丢开,“不如这样,孤去见一见秦大人,待秦姑娘三年孝满,将她迎入王府,夫人之位还是要留给她的,三年之后秦氏也二十多岁了,到哪里寻更好的人家去?与其给人做继室填房,不如进王府来。” 石王妃心里一叹,她这位夫君也算是心思缜密能屈能伸了,可惜就是气度太窄,若是他肯承诺以侧妃位等秦佩兰三年,秦家必然会对他死心塌地的,“王爷,所谓千金买骨,咱们府上并不缺人服侍您,但秦大人的支持,对您来说却很重要。” 静王摆摆手,“我有云相,文臣里头比周世嘉优势更大,但是勋贵方面却弱了些,”他看了石王妃一眼,英国公是好,可惜远水不解近渴,他沉思片刻,“罗侯虽然没拿到蓟辽总兵,但有消息说父皇想用他为都指挥使经略山东海防,就他家小女儿吧,” 静王目光深沉的看着石王妃,“咱们患难夫妻,多余的话孤就不说了,你现在就去见罗侯夫人,只要罗家点头,明日孤便进宫求父皇恩准。” 第86章 齐锐也听说了皇上要用勇毅侯去山东的消息, 他对这个差使真的很眼红,倒不是他想带兵,而是觉得如果梁勇肯往外走走, 对广宁侯府来说, 是一件大好事,只是想到梁勇的“雄心”, 齐锐也只能是“眼红”一下,“侯爷怕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 薛老夫人对梁勇更加了解一些,“为将之人哪有不想带兵的?只是侯爷那两把刷子, 怕是带不了山东水师,而且他根本就不了解水战, 将山东卫交给他于国无益。” 齐锐轻叹一声,“梁沅君棋差一招啊, 她也够狠,这样的主意也能想的出来, 只是一条人命进去, 最后却是这么个结果,”人家姓罗的拿下山东指挥使, 又把静王的心给烧起来了, “太子位一天不定下来,这样的事情就一天不会断绝。” 梁沅君的方法也不算太复杂, 她只是叫人买通了秦家的下人,在绸缎庄去给秦家送新衣的时候,几个人有意无意的议论起秦佩兰来, 说秦佩兰命里带煞,先是克死了未婚夫,之后又妨的母亲一病不起,如今还要做静王侧妃,也不知道静王知不知道她命这般硬,只怕要是知道了,立即就断了念想。 杨夫人久病之人,心思细腻敏感,下人议论的又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这一口气没上来,将刚服的药吐个干净,人也晕了过去,偏她刚刚苏醒,就又听见有人小声道,“小姐只怕又要守孝了,看来这辈子也就是个老死家中的命了,倒不如当初不挑不捡,嫁给护国公世子呢,这会儿便是热孝期内嫁过去,也省得又在家里守三年。” 杨夫人这次没挺过去,当晚就喊着对不起女儿,拉着丈夫的手殷殷嘱咐,不让秦佩兰守孝,赶紧挑个人家将女儿嫁了,不然她死也不能瞑目。 这下遗愿倒将秦大人给难住了,之前跟静王妃倒是谈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夫人一去,这婚事不得不停下来,可热孝里他到哪里去给女儿挑门当户对的人选去? 偏静王过来致祭的时候,借秘谈之机将求娶的意思表明了,但秦大人也不是傻子,三年之后以夫人礼相迎,真的是看中自己女儿了?静王看中的怕是他这个通政使。 可若是三年之后静王并没有达到他的目标呢?自己女儿怎么办?为他效力的秦家又怎么办?秦通政又怎么会为一纸三年才能实现的连婚约都算不上的协定呢? 秦通政想也没想便拒了静王的提议,甚至将妻子的遗愿当众说了出来,又叫人去跟自己学生打了招呼,要跟他结个亲家,将女儿嫁给他刚中举的长子。 秦通政的想法很简单,学生的人品他看了十几年,心里是有数的,加上秦家的势力,女儿便是年纪大些,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的,他宁愿女儿低嫁,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被人当做一颗筹码来随意对待。 一个在自己夫人刚去的时候就过来算计女儿婚事的男人,秦通政并不相信他。 秦佩兰的婚事很快就议定了,为了能让女儿在热孝内迅速完婚,秦家甚至连婚房都替男方准备好了,只需要未来姑爷人到,将亲事办了,然后留在京城备考便好。 这消息倒引来京城中人好一阵瞩目,大家在感叹秦佩兰命运的同时,也在暗赞秦通政的果决,如果他立马将女儿给嫁了,三年之后,真的是连个举人都不好寻了。 齐锐挺欣赏秦通政的一片慈父之心的,“静王想三年之后纳秦小姐为夫人的事,我也是听周嵰身边的小太监说的,啧,真是没想到,叫我说还不如直接许了侧妃之位,等秦家小姐三年呢,左右他也不缺女人,光明正大的将这件事提出来,还能得到秦通政的感激,这悄悄议定夫人之位算什么?瞧不起人么?” 薛老夫人也是好一阵摇头,“唉,若是郑大监在,绝不会让他如此行事的,许诺三年之后一个夫人位,真的不如不提,”她微微一笑,“我已经叫人将这个消息送到梁沅君那里了,想来她是不会闲着的。” 同为现代人,大家都十分明白舆论的攻势有多么强烈,齐锐一笑,“就是不知道梁沅君怎么处理罗家的这桩婚事了,我倒可以去跟静王提一提,这也太奇怪了,”他歪头道,“好像有人故意从中作梗,破坏静王殿下的婚事。” …… 被齐锐一提醒,静王也品出味儿来了,自己不过才跟王妃商量好了在秦家罗家中挑一个,结果罗家跟秦家相继出事,“省吾说的没错,是有人在故意使坏,”他重重的一拍桌子,“是谁都不用查,左不过那两位,真的是老虎不发威,当孤是病猫了!” 我等着您发威呢,赶紧的啊,齐锐摇头叹道,“其实将来的事,要看圣心,这么对付手足,很好看么?皇上知道了,又会怎么想?真是不可理喻!不过臣觉得做这些事的应该是敏王殿下,安王那个人,这种阴柔伎俩,不像他的作风。” “若是安王,只怕听说您看中了秦罗两家,直接就叫人去罗家提亲了,”齐锐“保护”了一下梁沅君,后头的事还指着她呢。 静王阴着脸,因着泉音的死,他对齐锐的忠心如今已经没有丝毫怀疑了,因此说话再没有半点顾忌,“省吾说的没错,这样的事也只有周世嘉办的出来,他自以为掌握了所谓文臣,而勋亲方面也不愿意孤抢在他的前头!” 想到这些日子陈王妃也开始频频往宗室营走动,静王的气更是不打一出来,这两口子真的是要将自己的路都给堵完了。 齐锐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殿下说的是,原本臣以为,殿下只管在皇上跟前尽孝,外头的事由着两位殿下争抢,现在看着是不行了,殿下已经入了局,再想抽身怕是那两位也不肯答应了。” “那就别怪孤不客气了,”坏了他的亲事,他自然是要以牙还牙的,“省吾,你可有主意?” 有些事静王并不想云有道知道,正好可以拿来考一考齐锐。 齐锐早就有了准备,“殿下忘了,敏王殿下如今管着刑部,而刑部,这会儿正在审山东响马案呢!” 山东响马案?静王一指对面的椅子,示意齐锐坐下,“省吾想做什么?” “若是押在刑部的沈大为跑了,还藏身在敏王府呢?”齐锐摇着手里的扇子,“据臣所知,沈大为好像跟兰总兵做过几次生意。” 辽东兰家?沈大为哪里跟兰家做过生意,那是劫过兰家的货,这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兰家世守辽东,这辽东的人参鹿茸跟各种皮货,自然也是兰家聚宝盆,沈大为劫过兰家几次,这也是敏王将人拿了之后,一定要剥皮揎草的原因之一,他是要为岳家出气,也震慑一下各省的宵小,休要将主意打到辽东客商身上。 “省吾的意思?” “殿下觉得沈大为恨不恨敏王跟兰家呢?”沈大为是大盗没错,但盗变有道,他跟他的人马从来都是劫富济贫的,劫掳百姓的事从来不做,“若是他亲口供出是敏王有意将他放了呢?” 静王一拍书案,“好,省吾好计谋!只是刑部大牢……” 齐锐可没有能力劫大牢,“只要殿下能将沈大为救出来,如何送进敏王府,就交给臣来办!” 静王在屋里踱着步子,“你如何将人送进去?” “敏王府里爱唱戏,偏臣跟京城数得上的戏班子都有点儿交情,塞进去个把人,这个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齐锐冲静王一笑,“就看殿下能不能将人救出来了,最好后头的事交给安王殿下来做。” “哈哈,你这个省吾啊,真是孤的知己,”静王兴奋的大笑,兰家走私京城里没几个不知道的,只要牵出这条线,安王必然会死咬不放的,到时候他又可以坐山观虎斗了,“孤知道了,你等着孤的好消息!” …… 兰侧妃虽然被敏王禁足了,但她是兰氏女,不看僧面看佛面,没几日兰侧妃病就好了,照样出来走动,陈王妃也像完全忘了之前的事,对她依然照顾有加。 虽然没了凤鸣楼,但敏王府戏还是要听的,尤其是兰侧妃,因着泉音的事吃了挂落,仿佛为了出气一般,隔三岔五的就要将戏班子传到府里,陈王妃也由着她,敏王每日去刑部观政,而府里的女人们,则歌舞升平,仿佛外头的事对这一家子没有半点影响。 这日是兰侧妃芳辰,敏王为了弥补往日对她的冷待,特意让陈王妃操办了—番,她是侧妃,便没有刻意请外客,而是将宗室营的宗亲们都请了过来,一时间敏王府宾客盈门,倒比往日更热闹几分。 不但石王妃,连一直闭门不出的刘王妃这次也破例带着府上的两位侧妃过来了,看到石王妃,刘王妃微微一笑,“每次见嫂子出来,都觉得你挺孤单的,连个做伴的人都没有,前几日母妃还跟父皇说呢,静王殿下选个侧妃,怎么比旁人娶正妃都麻烦?” 石王妃仿佛没有听懂刘王妃话里的嘲讽之意,“唉,我也这么想呢,昨个儿还跟我们王爷说,他这辈子说不得就得守着我们几个过了,别人府上哪一年不办几次喜事啊,偏到了静王府,就这么难呢?” 石王妃看着刘王妃身后两位花团锦簇的侧妃,“嫂子看到弟妹出来身边必有人跟着服侍,不知道多羡慕呢!偏我们府上,就一个白氏,还是个不肯出门的,唉,成天把自己关在府里,恨不得把自己给了菩萨。” 虽然嘴里笑话静王府,可宗室营谁不羡慕石王妃?十几年跟静王恩爱有加不说,府里再没有那么清静了,连个淘气的妾室都没有,自己还生了两个儿子,刘王妃恨的银牙直咬,“嫂子别急,好饭不怕晚,想来用不了多久,你的心愿就能达成了。” 石王妃含笑点头,这会儿众目睽睽,她不能让人察觉到王府跟罗家已经有了默契,免得这门亲事再横生枝节,“那就谢弟妹吉言了。” 陈王妃在一旁心里也酸的不行,但想到这阵子静王选侧妃的事,她又觉得石王妃所谓的恩爱有些好笑,再恩爱的夫妻又如何,在皇位跟前,什么也不是,“叫我说是大皇兄跟嫂子眼界太高了,不像我们,只要王爷喜欢,什么出身门第有那么重要么?家世清白便好了。” 石王妃抿笑一笑,“弟妹说的是,我也是想像你跟四弟妹一样,替王爷纳一些像你们府上这样的侧妃跟夫人,怎么说我们殿下也是长兄,总不能将来我带出来的妹妹,跟你们身边这几位侧妃娘娘,连话都说不上吧?” 陈王妃跟刘王妃同时冷了脸,比起家世,她们两个其实跟石王妃是没法比的,英国公府自太/祖开朝便有了,按当初石家于大汉的功劳,封异姓王都足够的,也是老英国公知进退,坚辞不受,还自请到云南守国门,十几代国公对朝廷都是忠心耿耿,君主不相疑的佳话从来都体现在朝廷跟英国公府身上,甚至她们都清楚,便是她们的丈夫登了帝位,对英国公府,也是要优待的,“嫂子真是太客气了。” 兰侧妃见刘王妃跟陈王妃在石王妃跟前讨不得半点儿便宜,一拉身边的胡侧妃,“走吧,咱们去给两位娘娘见个礼。” …… 没了凤鸣楼,京城最红的角还是男旦落玉笙,今天兰侧妃点的是《凤还巢》跟《宝剑锋》,落玉笙早早就装扮了起来,打点起全部精神,就等着开锣登台。 安王今天难得情绪正常,他笑着一指布置一新的戏台,“三皇兄这爱好多年不变啊,今天又请大家听什么?” 静王心情也不错,“四弟,咱们客随主便就好,三弟是行家,他请咱们听的,必然是最好的。” 敏王心情也挺好,他吸取了静王的经验,这阵子也有意跟宗室营的宗亲们打好关系,就看今天来的客人,已经说明颇有些成效了,“唉,不怕大皇兄笑话,我平时也就这点儿消遣了,”他两手一摊,颇有些幽怨的看着安王,“只可惜四弟冲冠一怒,生生毁了泉音姑娘,不然今天大家还可以一睹杨妃芳容。” 泉音当众撞死也不肯委身于他,对安王来说是奇耻大辱,偏敏王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怨得了我么?三皇兄喜欢泉音,自己收了便是,非要弄什么出家的花样,我哪里知道你跟泉音情比金坚?你若直说,我立时就将人给你送来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值当三皇兄这么处心积虑?” 静王一脸为难的四下看了看,打着哈哈道,“罢了罢了,泉音确实戏唱的好,但也不是万里难寻,孤听落玉笙也很不错,四弟,今天是三弟侧妃的好日子,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就当是给愚兄个面子。” 想到五城兵马司跟巡防营已经出动了,安王大度的冲敏王一拱手,“三皇兄见谅。” “看戏看戏,”静王一拍敏王,“我还是头一次听落玉笙的《宝剑锋》呢,等我回去了问问省吾,归鹤先生怎么不写新戏了?” …… 台上的戏才唱到一半,敏王府的大太监福海匆匆冲了进来,在敏王耳边小声禀报了几句,敏王登时掀了桌子,“大胆!” 他站起身怒视着安王,“周世润,你想干什么?” 安王知道自己的人已经到了,笑眯眯的看着勃然变色的敏王,“三皇兄这是什么意思?赶客么?” “出了什么事?”静王一指福海,“老福,出什么事了?” 福海为难的抿抿嘴唇,“外头,外头五城兵马司跟巡防营的人来了,说是咱们府上进了逃犯,他们要来搜人!” “大胆,”静王也怒了,“这是什么规矩?抓人抓到亲王府了?叫他们给孤滚!” 福海点下头,“咱们的人已经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对上了,那边是广宁侯亲自带的人,好像说顺天府卢大人马上也到了,说是关在刑部大牢的重犯跑了,”他怯怯的看了敏王一眼,“还说叫咱们王爷听参呢!” “刑部重犯?”敏王有些糊涂了,他在刑部数月,真的是兢兢业业的要做出一番成绩,安王几次存心找茬添堵,都被他一一化解了,“周世润,你又做了什么?” 安王惫懒的倚在高背椅上,“我能做什么?我这不是陪着大皇兄跟三皇兄看戏么?不过敏王殿下,你管的刑部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你还有功夫在这儿质问我?若换作是我,这会儿立马就回刑部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才对?” 他嬉皮笑脸的看着敏王,“不会是你一早就知道要出事的吧?” “你,”敏王恨不得一脚踹死安王,但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对,“咱们去前头看看!” 静王也赶紧站起身,“要不要咱们也过去看看?” 安王龇牙一笑,“当然得过去看看了,跑的可是‘重犯’,万一三皇兄再有个什么闪失,咱们这当兄弟的可不好跟父皇交待,”他招手叫过贴身太监,“你赶紧进宫一趟,将此事报于母妃知道。” 这不是是多余的做作罢了,刘贵妃早在宫里等着事发了,她会第一时间让永元帝知道敏王府窝藏了山东响马沈大为。 第87章 敏王目瞪口呆的看着府门乌压压的士兵, 转头看向身后的安王,“周世润,你疯了?” 这是拿刑部要犯?这是抓反贼好不好?还外带抄家?“孤要去见父皇!” 静王一把拉住敏王, 小声道, “三弟千万别慌,先弄清楚怎么回事, 不然到了父皇那里,你一问三不知,不是找不痛快么?”他在敏王耳边道, “四弟只怕是有备而来的。” 敏王感激的看着静王,“谢谢大哥提醒, ”他稳了稳心神,“广宁侯, 你这是做什么?” 梁勇上前抱拳道,“早上臣接到消息, 说是关在刑部大牢的山东响马案主犯沈大为跑了, 刑部叫我们兵马司协助全城大索,臣查了一上午, ”他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敏王身后, “有人说看到沈大为跑到王府来了。” “卢大人呢?”敏王根本不信梁勇的话,他转头看着满头是汗的顺天府尹, “你也是听人说要犯跑到我府上来了?还有,刑部大牢犯人跑了,孤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收到?” 顺天府卢槐是敏王的人, 他尴尬的上前道,“臣早上就收到刑部的公文了,只是来人说此事非同小可,让顺天府暗察,刚才臣又听人来报,说是看到沈大为跑进王府了,” 他走到敏王跟前,“王爷借一步说话。” 今天是休沐日,卢槐早上收到消息,并没有当一回事,刑部跑了犯人,跟他顺天府尹关系不大,除了叫人帮着缉拿之外,他照旧留在家里享天伦去了,可后来收的消息就不一样了,“臣听人说的是,殿下您私藏要犯!” 这才是他匆匆赶来的原因! “孤?私藏沈大为?我疯了?”敏王气极而笑,“沈大为是孤派人拿住的好不好?”将沈大为缉拿归案,可以说是敏王到刑部观政之后,立下的大功,当然,活是底下人干的,但政绩绝对是他的,“孤已经禀明朝廷,秋后便要将沈大为凌迟!” 卢槐看了安王一眼,“臣看广宁侯他们是有备而来,殿下您还是小心些的好。” 安王跟广宁侯交换了个眼神,知道敏王府已经被他的人团团包围了,这会儿便是敏王府里搜到沈大为将人处置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休想毁尸灭迹,“三皇兄,你一直阻拦朝廷办事是做什么?不过是就到府里搜个人,你怕什么?” 敏王恨不得撕了安王,“不过是搜个人?我堂堂亲王府,是你们说搜就搜的?传出去孤成什么人了?” 安王不屑的哈哈一笑,“三皇兄,若是你坚决不让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的人进去搜,那在父皇跟前,你又成什么人了?这样吧,为了以示公平,搜完你们敏王府,大不了让这些人再到我的安王府搜一搜,你若是还不消气,连静王府都给你一并搜了,怎么样?” “看来四弟是有备而来了?”敏王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现在沈大为就藏在他府里某处呢,“周世润,你真的要跟孤鱼死网破?” 静王已经吓白了脸,“不搜了不搜了,三弟是咱们的手足,怎么可能做有损朝廷的事?便是那沈大为在府里,也肯定是他故意逃到王府来的,跟三弟有什么关系?这样吧,” 静王看了一眼广宁侯,“能不能让三弟的人自己在府里查一查,若是找到了那个叫什么沈大为的,直接将人给侯爷送出来怎么样?” “不成!”安王怎么放心敏王自己在府里搜?“大皇兄跟这件事没有半分干系,孤觉得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静王尴尬的四下看看,挺了挺胸膛,“四弟又胡言乱语了,我是你们的长兄,怎么能看着你们为个逃犯反目?”他一指将整条王府街去占的满满当当的兵士,“四弟觉得这样的阵仗,那个什么沈大为还能逃出去?” “孤不怕沈大为逃,怕的是沈大为死了,”安王冷冷一笑,他的人送的消息可是沈大为会反水咬敏王一口,这样的人活着可比死了要有用的多,“来人,给孤进去搜!” “你敢!?” 安王一把推开敏王,“你看着孤敢不敢!” …… 陈王妃听到前头的消息已经慌的坐不住了,她怒视刘王妃,“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要带兵搜府,是想造反不成?刘金玉,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王妃也知道今天安王的计划,她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就是看住了陈王妃跟兰侧妃,“嫂子说的什么话,怎么搜你们府上就是造反呢?嫂子这是失心疯,将敏王府当宫里了不成?” 石王妃看着已经乱哄哄的宴会厅,起身道,“大家稍安勿躁,肯定是外头的人瞎传呢,咱们听着戏,再等等前头的消息就好了,”她冲陈王妃道,“弟妹莫急,几位王爷都在外头呢,他们一定能拿出章程来。” 陈王妃被气的脸色铁青,“嫂子说的简单,这是拿章程不拿章程的事么?广宁侯那老匹夫,敢来我们王府闹事,根本没将我们王爷放在眼里。” 石王妃正色道,“弟妹慎言,广宁侯乃朝廷钦封的二品侯,岂是咱们这些女人可以辱骂的?要是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你们敏王府?” 本来陈王妃的声音并不大,被石王妃扳着身份教训,反而周围的宗室夫人们都听着了,一时间大家都小声嘀咕起来,心道看似文静随和的陈王妃,没想到背地里是这么一副嘴脸? 刘王妃心里畅意极了,“嫂子别说了,这会儿陈王妃娘娘心情正不好呢,小心连您也吃挂落,唉,咱们这样的勋亲人家,在人家读书人眼里,不过就是仗着父祖余荫的废物,若不是有个爵位傍身,只怕给人家那些世家清贵提鞋都不配!” 这句话可是说到满堂宗亲的心窝里了,朝廷一向优待文官,对宗亲们管教反而十分严苛,便是一个六七品的御史,想找宗亲们的麻烦,也是一份奏折的事。 刘王妃的挑拨直接而有效,大家再看陈王妃的时候,目光中的不满就明显多了,更有年纪大辈份儿高的夫人,已经耐不住开了口,“府里既进了钦犯,安王让拿人也是正理,咱们怎么说也都是姓周的,总不能因私废公,叫人说咱们不懂国家大义吧?” 也有胆小的只小声嘀咕,“就是,怎么别家不搜光搜敏王府?五城兵马司又不是闲着没正事了。” 陈王妃的脸更黑了,就听石王妃又道,“前头查不查的咱们做不得主,但这里满堂都是女眷,真有什么闪失罪过就大了,要不这样吧,大家都聚在一起,咱们各派身边一个妈妈,跟着敏王妃的人将四周先查检一下,然后守好门户,等着外头的消息。” 石王妃的话真是说到刘王妃心里去了,“对,就这么办,这万一沈大为就躲在咱们这儿,那岂不糟糕?咱们自己搜完了,然后叫人守着大门,外头真的有人来了,咱们也有话说,省得那些兵士粗手大脚不懂规矩,再冲撞了咱们!” 陈王妃被满堂夫人逼的没有办法,这时候若是再坚持下去,说不得又有别的议论出来,她只得点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来人,先从屋里搜起。” 敏王没想到他在外头还没有点头呢,内院已经开始搜起来了,“你滚回去告诉王妃,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府里哪来的逃犯?” 安王在一旁已经哈哈大笑,“三皇兄,你瞧嫂子多深明大义啊,走吧,梁侯会约束好手下,毕竟沈大为可是你抓的要犯,若是叫人跑了,父皇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是啊是啊,”静王憨厚的和着稀泥,“要不这样,就大面儿进去看一看,要是什么也没有,叫四弟跟广宁侯摆酒给你赔礼。” “嗯,大皇兄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原本这事跟孤也没有什么关系,但谁叫孤赶的巧儿呢,走吧,要是什么也查不出来,明个儿我就将整个京城的人都过来,当众给三皇兄道歉!” 敏王看了一眼福海,他已经猜出来这沈大为一定在自己府里了,“四弟都这么说了,孤还能说什么?清者自清,走吧,孤陪着你们走一趟。” 沈大为是他抓的,敏王有些想不通安王即便能在他府里搜出沈大为来,还能做什么?弹劾他监管不力,让重犯越狱?可他只是在刑部观政,又不是刑部尚书,出了这样的事,首先倒霉的又不是他。 而且这样的计策,只会将刑部的官员给得罪了。 …… 石王妃听小太监来报已经开始搜府了,轻叹一声,“好端端的出这样的事,真是匪夷所思,唉。” 刘王妃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刑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能让重犯逃出来,只怕明天敏王殿下有得忙喽!” 陈王妃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不管怎么说,敏王府被搜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是奇怪了,为什么外头的人别处不去,非要盯着我们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什么逃犯是他们藏进来的呢!” “唉,可不是么,我也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那沈大为不是敏王抓的么?按说他跑,也不该往敏王府跑才是,难不成是对敏王怀恨在心,来寻仇的?要是这么看,这府里仔细搜一搜也是好事,今天若是梁侯没有带着人来,说不定你们府上就要出血案了。” 目的达到,刘王妃心情好的很,她笑眯眯的看着陈王妃,话是怎么难听怎么说,“就算是不出血案,这沈大为可是高来高去的响马,他在王府晃上一圈儿,嫂子的清名怕是完了。” 陈王妃再也忍不住了,“安王妃这是在咒我们王府么?” “三嫂怎么生气了,我也是就事论事,不想你们记恨梁侯罢了,毕竟缉拿要犯是五城兵马司的职责,总不能因为出了力又被人误会吧?”刘王妃掩口而笑。 “好了好了,既然三弟已经同意了,相信一会儿就有结果了,咱们还是安静呆着吧,”石王妃不愿陈刘当众闹起来,忙打圆场。 …… “人是在兰侧妃院子里搜到的?”敏王简直要笑出来了,谁不知道兰家跟沈大为的旧仇,沈大为跑兰侧妃院子里做什么?说出来有人信么? 梁勇点了点头,挥手道,“将人带上来。” “这?” 在场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关在刑部大牢里的重犯,这会儿衣着整洁,连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安王走过去仔细瞧了瞧,笑道,“三皇兄,你们刑部大牢也真够仁善的,一个江洋大盗,还穿着松江三梭布制的中衣?” 他伸手在沈大为肩头扯了扯,“就是不怎么合身,小了。” 静王尴尬的呵呵一笑,“四弟莫开玩笑了,这人既然抓住了,大家都散了吧,今儿的戏没听成,改日吧,改日为兄请客,让大家好好过过戏瘾。” 安王可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敏王,他从梁勇腰间抽出他的佩刀,挥刀劈向沈大为,在一片叹喝声中,沈大为手臂上包着的绷带迎声散落,安王用刀头挑起沈大为胳膊上的药膏,“孤就说哪儿不对嘛,刑部还给重犯用宫里御制的伤药?” “大皇兄,你信么?”安王围着沈大为转了一圈儿,“秋手便要问斩的要犯,从层层把守的大牢里逃出来,哪儿也不去,偏逃到敏王府里来,还穿着簇新的衣裳,这伤一看也是才包扎没多久的,” 安王挑眉看着敏王,“三皇兄,你给大家解释解释?” 敏王已经回过味来,这是做什么?用沈大为诬陷兰侧妃?“老四,你够狠,无耻!” 安王戏谑的看着敏王,“我听不懂三皇兄说的话,”他踢了沈大为一脚,“来人,将人带走,噢,刑部大牢看来是关不住沈大当家的,这样吧,”他冷冷的看着卢槐,“将人交给卢大人,由卢大人仔细照看。” …… 陈王妃听说人是在兰侧妃院子里抓到的,差点儿没晕过去,还没等她说话,兰侧妃已经跳了起来,“姓沈的那厮居然敢跑到我院子里去?哼,亏得我不在,若是我在,一定将人亲自给拿下!” 沈大为可没少劫兰家的货的,兰侧妃提起他来,咬牙切齿的。 “你住嘴!”陈王妃狠狠瞪了兰侧妃一眼,一个江洋大盗在被搜出来在兰氏的院子里,她的名声已经完的差不多了,“来人,将兰氏带下去。” 第88章 安王根本没打算给敏王留面子, 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的人簇拥着沈大为穿街过巷的回到顺天府,整个京城就都知道了刑部大牢逃出来了个要犯,然后被五城兵马司一天时间给拿住了。 安王笑眯眯的看着一身狼狈的卢槐, “今天多亏了卢大人, 才将刑部要犯给拿住了,等孤禀明了父皇, 一定会对卢大人有所嘉奖的。” 卢槐这会儿已经两眼发黑了,他坐在轿子里苦恩一路,也没有想通安王这是要做什么, 但当务之急是将沈大为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扔出去,“安王殿下, 依臣愚见,不如将沈犯关在五城兵马司吧, 我们顺天府的监牢未必胜得了刑部的天牢啊!” “你干脆叫孤将人直接送到宫里最省事了,卢大人以为如何?”安王似笑非笑的盯着卢槐, “人呀, 光顾着提携之恩,光了报效朝廷, 岂不是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卢槐被安王骂的面红耳赤, 他刚想为自己辩解,安王已经策马转身, “孤将沈大为交给你了,若是他有什么闪失,卢大人便是想告老, 孤也是不会成全的。” …… 因为敏王以兰侧妃庆生为由办的宴会,齐锐自然没资格过去凑热闹,但他一直守在静王府里等消息,当看到静王兴高采烈的回来,他就知道:事成了! “恭喜殿下,”齐锐一揖到地,表现的比静王还开心,他也确实是挺开心的,他跟薛老夫人辛苦布局,为的不就是这个结果? 静王上前一把将齐锐扶起来,“省吾快快平身,”他牵着齐锐大步往书房走,“省吾真是孤的智囊!痛快!” 齐锐微微一笑,“殿下谬赞了,若不是殿下运筹帷幄,哪有今日计成?” 静王对齐锐真是太满意了,“省吾别这么说,”想到走的时候敏王铁青的脸色,静王忍不住再次大笑,“你是没看见周世嘉的脸色,哼,真以为大汉朝廷是他的天下了?” 齐锐颔首,“殿下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之前殿下一直藏拙,又碍于手足之情,从不与二王争锋,才给了他们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错觉,真以为这大汉的所有人都是围着他们转的呢!” 静王抚掌道,“省吾真是说的孤的心里去了,此次牛刀小试,也算是给那两个臭小子点儿颜色瞧瞧,”他得意的拍着书案上,“哼,真以为孤是他们可以揉圆捏扁的?” 静王已经完全相信他了,齐锐心里多少有些底气了,他小心的看了静王一眼,“只是,这事儿您跟云相提过没有?将来万一云相问起来,臣要怎么回?” 云有道可是个老江湖,加上齐锐对他没有多少了解,他不自信自己的小伎俩能将云有道给糊弄住,“万一云相觉得臣给殿下乱出主意,”齐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臣一介书生,耍小聪明出的点子,只怕经不起云相的考究。” “诶,省吾千万莫要妄自菲薄,”静王摆摆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云相于治国上是孤的老师,但私下这些事,他是不愿意沾手的,”不但如此,云有道还不太愿意静王私下搞太多小动作,只让他安心读书,但这么着时间久了,静王心里难免有些委屈,尤其是现在,不论是在户部得了彩头,还是出手收拾两个弟弟,都让静王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这种感觉太痛快了,“云相真要问起来,你只说不知情就行了,” 静王拍拍齐锐的肩膀,“你跟云相都是孤的肱骨,孤绝不会厚此薄彼。” ……… 安王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躯马赶到城东一处宅子里,他长驱而入,将出来迎接的梁沅君一把抱在怀里,“成了,你真是孤的福星!” 梁沅君笑着嗔了他一眼,“快把我放下来,叫人看着笑话。” 安王根本不听梁沅君的话,直接抱着人回到内室,“有什么可笑话的?这里全是孤的人,孤要她们生便生,要她们死便死。” 梁沅君不愿意跟安王谈论这个话题,她从安王怀里挣扎起身,“瞧您这一身儿酒味儿,我服侍您更衣,既然殿下这么高兴,我亲自下厨给殿下炒两道小菜,陪您喝一杯如何?” 安王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孤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跟你一比,孤府里那些女人,哪能叫女人?简直就是一群木头!” 梁沅君睨了安王一眼,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您这话悄悄说给我听也就罢了,千万别让王妃娘娘知道了,不然以她的脾气,又不知道想逼我去服侍谁呢!” “她敢?”安王伸手让梁沅君给他宽衣,“刘金玉也就是投了个好胎,不然哪一点配得上王妃之位?” 安王现在越来越觉得刘王妃没有母仪天下的能力跟德性了,要不是她姓刘,安王都想立时将人给休了。 “能投个好胎就是实力啊,”梁沅君黯然垂眸,“殿下在我跟前说这些,不是往我心里扎刀子么?” 安王这会儿正爱梁沅君呢,见她难过,忙将人搂在怀里,小意道,“是孤说错话了,孤不过是在感慨,像你这样的人,偏生命不好,老天有时候真是不长眼的很,不过你放心,你既跟了孤,孤绝不负你,定会让那些女人都跪拜在你的脚边。” 梁沅君也不是真的跟安王犯恼,抿嘴笑道,“谁说我的命不好?自打跟了殿下,我便时时感谢上苍,之前的种种挫磨,如今都有了答案,”她伸手搂住安王的腰,将头倚在他的胸前,“若没有前头那些事,我怎么可能跟殿下在一起呢?” 安王被梁沅君的表白说的满心温软,“沅君,终有一天孤跟你共享这天下!” 待两人温存之后,安王又道,“这次的事多亏你心细,连凤鸣楼的人都收拢到身边了,那丫头你小心看好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想到敏王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到消息的,安王就得意的大笑,“有仇必报,这个沈大为也是条汉子,若他不是朝廷钦犯,孤真想将人收下麾下!” 安王是收到沈大为派人给他的消息,说要以自己的性命拉敏王跟辽东兰家下台,要用兰家的血来还他们欠自己兄弟们的血债,而收到消息的安王并不十分相信,还是梁沅君帮他查探之后,安王才有了今日的安排。 梁沅君在安王跟前从不居功,“这说明王爷是天命所归,才会让我无意中能救下泉音的旧仆!” 自泉音没了,吴娘子又卖了湖光,凤鸣楼再也没有往日的风光,一日梁沅君出门去自己铺子,在路边救了个被流氓欺辱的姑娘,细问之后才知道,她居然是泉音身边的小丫鬟铃铛儿。 当初泉音要出家的时候,原是要带铃铛一起走的,因此也帮她赎了身。后来泉音被安王抢了去,铃铛又不愿意再落到吴娘子手里,就悄悄的带着自己的积蓄从凤鸣楼出来想去寻自己在敏王府认的干娘,没想到等她到了干娘家,才知道她干娘一家子陪着自己的主子,敏王府的余夫人上香去了。 偏铃铛运气还差,想着在外头等着人回来,却又被街上的无赖给盯上了,不但包袱被抢,连人也差点儿没保住。 听完铃铛的交代,梁沅君觉得这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真的比她这个现代人还无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就敢带着小包袱投奔什么干娘?也不遇到黑心的再被卖一次? 她佩服铃铛的勇气,但也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又叫人仔细去凤鸣楼那边打听了,还遣人将铃铛送到敏王府她干娘家里,等真的见到铃铛的干娘何妈妈,梁沅君才算是大概信了铃铛的话。 梁沅君是个从来不肯错过任何一个机会的人,虽然不能保证铃铛能派上用场,但她是泉音的旧仆,又有个在敏王府当差的干亲,梁沅君便提议让她在自己宅子里当个粗使丫头,不用她卖身为奴,只跟她签了个长契,等将来铃铛大了,婚嫁自主。 反正铃铛这样在敏王府露过脸的人,便是何妈妈在余夫人跟前有些脸面,也不好再在敏王府里给她寻差使,而放一个小姑娘在外头,她这个善人也不放心不是? 这一招果然得到了铃铛跟她干娘何妈妈的感激,不但铃铛在她这儿手脚格外勤快,服侍梁沅君尽心尽力,就连何妈妈,偶尔过来的时候,也跟梁沅君闲聊上几句,说说世情。 因此安王派了差使下来,梁沅君立马就给何妈妈送信儿了,这阵子她将何妈妈也喂的差不多了,叫她盯一盯敏王府有什么异常,也不怕何妈妈敢不答应。 谁知道这一查不打紧,就叫何妈妈查到兰侧妃与往日有些不同,不但不愿意出门走动,连她从兰家带的陪嫁,都关在院子里不在外头露面了。 梁沅君点着安王的胸脯,“这件事其实也告诉殿下一个道理,这内宅不宁可是要坏大事的。” 安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上头他也是吃过亏的人了,“可我一个男人,又不能忙完朝廷的事,还要回去打理内宅吧?偏刘氏那是个没本事的,连几个女人都管不好!” 梁沅君伸手将安王眉间的皱纹抚平了,“殿下想开些,王妃娘娘已经很好了,再没有人比她跟您更一条心的了,这内宅女人多了,是非自然也会多一些,娘娘再能干,也是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哪里处处都料理周全了?” 安王想起梁沅君之前做护国公世子夫人的事来了,简宗颐内宅也不比他女人少,可什么时候听说过简家后院儿起火了?那个时候谁不说简宗颐有妻福?“当初孤若是娶了你,肯定不一样。” 梁沅君柔柔一笑,没说话,许多事都要水磨功夫的,潜移默化之下,安王终有一天会彻底厌弃刘王妃,“时候不早了,殿下快回府去吧,王妃娘娘恐怕也等着您的消息呢!” 她在这件事上头的功劳是谁也抢不去的,表现的越不争,才越能在安王跟前刷好感。 …… 沈大为很快就招了,他的供词也引来朝野一片哗然,原来沈大为根本就没有劫过兰家的货物,他反而是兰家安排在关内的一支心腹,这次沈大为被抓,也不过是兰家卸磨杀驴罢了,他之所以逃进敏王府,是想去质问人在京城的兰侧妃,为什么兰家要这么做。 而兰侧妃人美心善,并不赞同家里对沈大为的处置,见他伤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将他藏在了自己院子里,并且为他冶伤,还承诺帮他逃出京城,从此跟兰家恩怨两清,江湖不见。 这种漏洞百出的供词,想取信于朝廷并不容易,但引来朝廷对兰家的怀疑却不是难事,尤其是沈大为供出的兰家这些年从关外向关内贩运的货物的账目,数量收益之惊人,也让朝廷官员们无不侧目,就冲这丰厚的利益,兰家就成了众矢之的,何况人参属于朝廷明令禁止私下挖采之物,这现成的把柄都不用捏造的。 而一力捉拿沈大为,又主张将他明正典刑的敏王,在御史嘴里,也成了要帮兰家杀人灭口,这次连永元帝也不姑息他了,直接一道圣旨,不但罚傣三年,还夺了他在刑部观政之权,令其在家中闭门思过,无召令不得出府。 而远在辽东的兰家,兰总兵也被圣旨召回面圣,甚至处置,就看朝廷的裁决跟永元帝的心情了。 …… 齐锐看着堆的满满当当的一地礼物,“这是石王妃赏你的?” 李娇鸾点点头,“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王妃娘娘见了我格外亲切,”她一指旁边放的匣子,“还赏了祖母一支老山参,巧蕊跟银妞儿的是宫里御制的头面,还有新出的宫缎,娘娘还说了,要接巧蕊跟银妞过去陪她几天呢,我没敢答应,想着回来问问你的意思。” 这是静王变相赏赐自己呢,齐锐点点头,“给了咱就收,”他过去在里头挑了几匹颜色老成的,“你将这几匹料子还有那些药材给祖母送去,老是她给咱们,现在咱们有了,也孝敬孝敬她老人家,至于巧蕊两个,去住几天就住几天,只当是长见识了。” 这会儿静王看他再顺眼不过了,绝不会做出对齐巧蕊姐妹不利的事,“不过若是王妃提起她们两个的亲事,你千万别应下,就说自小算过命,齐家的人都不宜早婚配。” 李娇鸾知道齐锐一向不主张女孩子早成亲,“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将这些东西给祖母送去。” 待她领着人将东西都收到库里,才捧了茶到齐锐的书房里,“我听王妃娘娘说了件事,想着可能是她想叫你知道的。” 原来石王妃是告诉他梁沅君跟了安王,这个消息齐锐早就知道了,“你再见娘娘替我谢谢她,就说梁沅君从来跟咱们齐家就没有瓜葛,倒是祖母知道了,挺伤心的,说自己没把孩子教好,还是杜氏跟你一起哄了许久,才将祖母给哄开怀了。” 第89章 李娇鸾笑道,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齐锐,“我在王妃那里听她身边的嬷嬷说了一嘴, 说是如果安王妃知道了, 有梁氏的好果子吃。”梁沅君的行为在李娇鸾眼里,“不知羞耻”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是不是王妃想叫咱们把消息透出去。” 齐锐摇摇头,“这事你就当没听懂,她们想拿这件事做文章, 难道还没有透风的路子?何况安王妃闹了又如何?只要安王舍不得,她还能犟得过安王去?” 铃铛是他跟薛老夫人一早就安排好的, 包括敏王府的何妈妈,梁沅君尝到了甜头, 以后只会更倚重她们,留着野心勃勃的梁沅君在安王身边, 对他的谋划一点儿坏处也没有。 …… 梁沅君跟了安王的消息齐锐并不真的不当回事, 只不过他不会把这个消息自己来用罢了,再见到静王的时候, 齐锐就提起了这件事, “想想都觉得可笑,简世子要是听说了, 恐怕没脸在外头行走了。” 静王眸光微闪,“省吾说的没错,安王这事做的太不地道, 梁氏难产而亡只是简梁两家对外的说辞,内里真相京城泰半都是知道的,这简家的下堂妇成了安王的外宅,传出去确实不成体统,”他摇头叹道,“老四也是色迷心窍了,为一个女人让手下离了心,对他有什么好处?” “兴许是对梁沅君动了真心,又或许是梁沅君有过人之处,”齐锐摇着手里的扇子,“臣虽然没见过那位,但她的声名还是听说过的,不是一般的内宅女子可比的。” 这倒是真的,静王遥想当年初见梁沅君时的情景,下意识的点头,“省吾说的没错,当初大家还说,梁家所有的气运都聚集在梁家大小姐身上了,不过么,现在应该说,梁家所有的气运,都聚集在省吾身上才对,所以孤每每想到你不能袭广宁侯的爵位,都替你惋惜。” 齐锐怎么会不知道静王真正惋惜的是什么,“殿下不必替臣可惜,广宁侯又怎么样?臣辅佐殿下,还怕没有一番作为?” “有志气!”静王欣赏的拍了拍齐锐的肩膀,“孤对你有信心,只是可惜的是像你这样的人才不能被朝廷重用,那些占据高位的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 “殿下能看到这一点,便是朝廷之福,”齐锐一揖到地,“安敏二人只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只有殿下,想的才是朝廷跟大汉百姓。” “知我者省吾也,”静王心里已经将齐锐引为知己了,“咱们这一击,算是将周世嘉关在了府里,可是外头还有周世润,那才是个大难题啊!” 周世嘉母族不显,这么多年全凭沽名钓誉才将一群文官拢在身边,但这些人都是墙头草的性子,静王相信只要给他机会,他也同样能将这些人握在自己手里,但周世润就不同了,他外头有奉恩侯府,护国公府,广宁侯府,泰安伯府,宫里头有刘贵妃,对那些人,静王着实没有多少信心。 “皇上春秋鼎盛,王爷还可以从长计议,别的不说,就看一年之前,王爷是个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齐锐开解人那是一把好手,“臣觉得静王府前途一片光明,就是不比您往昔,想想皇上当年,可比您现在要艰难的多。” 听齐锐提起永元帝,静王眸光一闪,大汉的天下为什么会轮到永元帝?还不是因为刘太后生的两个儿子都没了么?如果前头的两个嫡子不死,庶出的皇子再贤德又有什么用处? 而那两个嫡子又是怎么死的?太子就不说了,虽然既嫡且长,奈何胎里带的弱症,若不是生在皇家,根本活不到封太子的时候,而刘太后生的皇三子如何死的大家可是一清二楚,皇三子还没有封太子呢,在去给刘太后请安的路上,被蛇咬伤了! 皇宫禁地居然跑出来一条白花蛇,还直接咬了皇子!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居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了,虽然静王没有经历当年的血雨腥风,但先帝的怒火足足烧死了半个皇宫的人,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因此事被株连,不管有没有实证,或杀或贬,这样才给了出身不高又默默无闻的永元帝机会,让他被心情平复之后的刘太后看中。 “当初父皇在宫里可以说是苟且偷生,便是后来开府,也活的战战兢兢,比起他,孤的日子可好多了,”静王怅然一笑,“是孤太急了些,起码从小到大,孤都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从永元帝的登基中,静王也看到了另一条路。 齐锐自然没有放过静王神色的变化,他之所以为提起永元帝当年,就是想告诉静王,想顺利坐到那个位置上,最快的办法,就是对手都死绝了。 而他看静王的表情,就知道静王是听懂了。 …… 薛老夫人含笑看着跟携手走来的齐锐跟李娇鸾,冲身边的鲁嬷嬷笑道,“看见这两个孩子,我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不过锐哥儿成亲也快三年了,娇鸾一直没有喜信儿,”她侧身在鲁嬷嬷耳边道,“你去将咱们府上补身子的汤给娇鸾熬一碗,回头把方子抄给方家的,叫她给娇鸾熬着喝。” 鲁嬷嬷为难的看着薛老夫人,“奴婢可是听少奶奶说过,公子不想她生的太早,说是身子骨没长好的时候生,伤身子。” “娇鸾也不小了,头两年不想生,现在也得准备起来的不是?怕伤身子,咱们就给她好好调理调理,”薛老夫人太想抱上重孙了,“你年纪大了不好挪地方,回去跟你丫头说一声,叫她们一家子都过去,以后娇鸾的饮食就交给你丫头来料理,”虽然方家的也是自己人,但薛老夫人更相信鲁嬷嬷一家。 “不止是娇鸾的身子,以后锐哥儿的儿女也都交给她了,我跟你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不将锐哥的事安排好,我走着也不安心啊,”薛老夫人凝眉道,“你家两个小子管的庄子,将来我也是要给锐哥儿的,他们到时候也都跟过去,你们也不算骨肉分离。” 鲁嬷嬷忙给薛老夫人磕头,相比呆在广宁侯府,等到薛老夫人不在了,鲁家被投闲掷散,齐锐那里才是更好的出路,“奴婢谢过老夫人。” “祖母,鲁嬷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齐锐看着跪在地上的鲁嬷嬷,下意识的伸手扶她,他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动不动就下跪的作派,但鲁嬷嬷跟薛老夫人的感情,已经不是主仆可以概括的了。 薛老夫人看着齐锐将鲁嬷嬷扶起来,笑道,“没什么,我又不罚这老东西,不过是她家大丫头桂莲在家里闲了好几年了,她婆家也是一大家子呢,老闲着不是事儿,我就想着跟你说一声,叫桂莲过去服侍娇鸾去,别的不说,那丫头以前是我身边的大丫鬟,烧的一手好饭食,” 薛老夫人怜惜的握住李娇鸾的手,“娇鸾太瘦了,得多吃才成。” 自打齐锐中了探花,家里条件好了,李娇鸾的个头也跟着又长了一截,不过人却还是像之前那么纤细,“那就请桂莲姑姑过来吧,我也嫌娇鸾太瘦呢!” 齐锐知道这是薛老夫人在给他安排心腹,她称赞的人,又是鲁嬷嬷的女儿,相信能力是足够的,“以后娇鸾就交给桂莲姑姑了。” 等只剩下祖孙二人,薛老夫人才道,“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我看护国公府这次,跟安王只怕要生嫌隙了。” 给下属戴绿帽的事不鲜见,但戴的这么光明正大就不多见了,尤其这里是古代,可没有两人离婚之后,就是陌生人的说法,只怕在简宗颐心里,梁沅君永远都是他的女人呢,“我听着也是,不过么,比起简家的前程,这点儿事他们未必忍不得,毕竟这会儿改弦更张更难。” 护国公府是最早跟着安王的勋亲,简宗颐可以说是跟安王一起长大的,现在只怕是骑虎难下了。 薛老夫人点点头,“罗侯的委任下来了,静王跟罗家小女儿为侧妃的旨意也下来了,”她叹了口气,“我嫌勇毅侯家风不正,所以一直跟他们没有多少来往,这会儿倒不好插手了,不过往好处想呢,罗家那个风气,罗小姐也贤惠不到哪儿去,石王妃省心的日子只怕不多了。” 齐锐并不担心这个,他笑道,“外头的流言越多,梁沅君越要让安王知道她是不可或缺的,所以这次的事,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成功?我竟想不出她会用什么法子了,前些日子罗家一个什么表公子误入后宅,结果呢,直接叫人当贼打死了,”薛老夫人无奈的摇摇头,“真不知道她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的,有时候聪明绝顶,又时候有愚不可及。” 薛老夫人不可能对勇毅侯府做什么,但只要银子到位,还是能打听点儿消息的,何况梁沅君身边还有铃铛。 原来为了毁了静王跟周小姐的婚事,梁沅君重金买通了罗家所谓的一位表亲,其实也就是某姨娘的侄子,梁沅君选他,也是看他生的不错,还是个生员,想着罗小姐年纪小,找个俊俏小生勾搭一下,真不行就弄出个私奔夜探的丑闻出来,静王但凡要脸,就绝不会再要这样的侧妃。 只可惜罗家的反应出乎梁沅君的意料,晚上在姨娘姑母的帮助下,那小子确实是摸到了罗小姐院子外,但没等他进门呢,就被守夜的婆子捉住了,罗侯也干脆的狠,直接发话说是府里进了贼,叫人一通乱棍打死之后送到了顺天府,说是有人偷入他的书房,他手下一时不慎出手重了,将人给打死了。 这一个小老百姓敢进侯爷书房偷军报,够死好几回的了,顺天府才不管是真是假呢,左右苦主也不敢举告,葫芦提了了事,现在不但那位给侄子行方便的姨娘,就是姨娘的娘家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不是薛老夫人一直盯着梁沅君,只怕也听不到一点儿风声,“真以为家里跑出个外男来,就得将女儿嫁了?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不金贵?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搁广宁侯府,也不会因为华娘她们私见了个男人就要了女儿的命的,直接将对方打杀了便是,赔个女儿进去,当家里傻啊? 好吧,齐锐尴尬的咧咧嘴,他竟跟梁沅君一个想法,不是弄个男人喊着有奸*情,女方要么捏着鼻子嫁了,要么就死路一条么?怎么到了这里,直接将男人打死了事,“是不是因为知道是假的,罗侯才发了狠,若是罗小姐真的有感情好的人呢?” “呸,只要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家,真的也是个死!”薛老夫人不屑的撇撇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就敢往人家内宅里闯,还是个生员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冲他敢私闯侯府,不要了他的命,以后罗家的女儿还不是随便被人讹了去?” 好吧,齐锐点点头,承认薛老夫人说的有理,养在深闺的女孩子可以说年少无知,外头读书的男人敢这么做,就只是一个可能,就是生了坏心,“祖母说的对,梁沅君这次真的是犯傻了。” “就看她下来会怎么做吧,”薛老夫人抚着自己的拐杖,抬眼看着齐锐,“若你是梁沅君,会怎么做?” 齐锐一哂,“对付罗家的女儿,到底治标不治本,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坏了罗侯的差使,到那个时候,静王才追悔莫及呢!” 薛老夫人满意的一笑,“就是这个意思,行了,我叫人提点提醒她去。” 只在女人窝里死磕,梁沅君的本事也就这么大了,若不是广宁侯府跟勇毅侯府没多少交情,齐锐又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薛老夫人都想撸袖子自己上了,“不就是个勇毅侯嘛,坏了他的差使有何难?” 第90章 敏王府里一片愁云惨雾, 陈王妃厌恶地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兰侧妃,“来人,将兰氏带下去。” 敏王被罚闭门思过之后, 陈王妃也难得见到他一面, 今天好不容易她送了汤到外书房,结果兰侧妃还跟着来了。 兰侧妃将手里的帕子往桌上一摔, 扬眉怒道,“你敢,殿下还没发话呢, 你敢赶我?” 她在府里一向横行惯了,哪像这几天日子过的这么委屈?不但敏王, 陈王妃,府里其他的姬妾也都开始给她脸色看了, “殿下,你说句话啊, 这事跟臣妾真的半分关系也没有!”可她现在在王府里就像一个罪人一样, 这感觉太难受了。 敏王烦躁的将手里的书摞到桌上,“孤不是说了, 这事是安王他们有意嫁祸, 他们的目标是兰总兵,你还闹什么?王妃是你的主母, 连她的话你都敢质疑,兰家是怎么教你规矩的?” 兰侧妃撇撇嘴,她怼陈王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现在敏王看不过去了?“臣妾不是有意的,可是殿下明知道臣妾跟臣妾父亲受了委屈,却连个说法都不帮咱们讨回来,臣妾心里难受!” 这个时候还撒娇呢,陈王妃轻声细语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不是殿下不肯帮兰总兵,那个沈大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你的院子里被搜出来的,因着这件事,殿下丢脸不说,还被皇上给罚了,他就是想帮兰总兵,也无能为力啊,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想如何帮殿下洗清冤屈,”陈王妃看着冷着脸的敏王,“敏王有今日也不愿意,总不能叫小人害的功亏一篑。” 到底是自己的发妻,“蕙娘说的没错,孤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给你父亲写信过去,让他到京之后,老实将过去事的解释清楚,辽东苦寒之地,辽东在将士在那边日子过的不易,运些货物到关内也是生活所逼,至于沈大为,实话实说就好,以孤看,这会儿他已经不重要了。” 安王用沈大为就是为了抹黑他跟兰家,现在目的达到,安王才不会真的在乎沈大为会是个什么下场呢,“至于你,你是孤的人,孤还能信不过你?” 想到沈大为穿着他的中衣被押出来,敏王一眼都不想看兰侧妃,“这次的事你也受惊了,这些日子就不必到王妃那边请安了,好生在自己院子里将养,等兰总兵到了,孤将他请到王府里来,让你们父女好好叙一叙。” 敏王这些话兰侧妃已经听了好多次了,她等的根本不是这种看似关怀其实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安慰,“殿下!您不能让人帮家父说几句话吗?您在朝廷里……” “闭嘴,朝廷的事岂是内宅女子可以插言的?”陈王妃冷然打断兰侧妃的话,“兰氏,我真是太纵容你了,你是殿下的侧妃,怎么不看殿下如今什么处境,只一心想着自己娘家,兰总兵被革职了么?殿下因为你,已经被撤了差使了!” 陈王妃跟敏王少年夫妻,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为了那把椅子,敏王付出了多少心力?好不容易看到点儿希望了,结果被人接二连三的使绊子,“下去!” …… 陈王妃跟兰侧妃都走了,书房里终于恢复了清静,敏王摇铃叫人去请了胡应龙来,“表兄请坐,”他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安慰,他只需要有人为他出谋献策,“表兄觉得孤下来要怎么做?” 胡应龙也被安王这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敏王叫人请他的时候,他正跟王府的幕僚们在一起商议对策呢,“殿下,臣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胡应龙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捋了一遍,“之前您跟安王还能维持表面的和气,可谁也没想到安王会出这么一招儿,”胡应龙捻着小胡子,“只怕这跟他身边多了个梁氏是脱不了关系的,梁氏可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啊!” 梁沅君化身元娘子成了安王的私嬖,这件事在京城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梁沅君的事敏王也一清二楚,说实话从梁沅君的身世被揭露到之后她自请下堂,如今改名换姓又到了安王身边,虽然敏王心里也觉得梁沅君不是个好女人,但扪心自问,她确实做了许多男人也未必能做到的事,但说狠心跟无耻,敏王自忖自己就及不上她,“你的意思是,沈大为的事跟梁氏有关?” 胡应龙肯定的点点头,“臣叫人盯了梁氏一些日子,多少打听到了点儿消息,”胡应龙将梁沅君破坏静王亲事的事跟敏王说了,“安王之心昭然若揭,您跟静王,他是哪个也不准备放过的。” “呵呵,真没想到,安王倒得了个女诸葛,”敏王失笑,“这梁氏心也够大的,没想到一次两次的竟叫她做成了,那你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胡应龙幽幽道,“殿下,恕臣直言,臣一直认为圣上任由您跟安王相争,有将人放在盅中挫磨之意,毕竟胜出的那个得到的是整个天下,而这个天下,又岂是只靠匹夫之勇或者仁义礼智信便可以握在掌中的?” 敏王叹息一声,“你的意思是这会儿父皇也等着孤的反应呢,若是孤就这么败了,便彻底失去了问鼎的可能?” 胡应龙再次点头,“皇上将静王投入局中,也有再看一看的意思在里头,臣这阵子听到一些话,说静王是贵妃之子,又曾养在先皇后膝下,论理他才是身份最贵重的那一个,而且还占着‘长’字。” 敏王眉头紧皱,“孤冷眼看着,老大这是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殿下,都是皇子,又没有太子,这心思谁都可以起的,”胡应龙微微一笑,觉得敏王这些年太顺了,顺的都有些迂了,“只是咱们不可以真的置之不理,让人以为殿下您可以被他们随意算计。” “表兄说的是,不论是老大还是老四,孤都得还以颜色,不然的话,跟着孤的人也会失望的,”敏王心里已有定见,“静王那里,不就是门亲事嘛,想纳罗家女儿为侧妃?” 敏王突然一笑,“前次我听王妃她们闲聊,说乾西伯府上的小姐年纪一把了还没出阁,唉,说起来蒋家也不容易,这都多少代了,还挺不直腰杆子呢,咱们帮他们一把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乾西侯祖上在太/祖起事的时候,也曾自立为王争过天下,事败之后投了周氏,封了乾西侯,但百年来也就是守着个爵位游离在勋亲圈子边缘,虽然蒋家人还算善于经营,也没有太深的门第之见,跟大商贾联姻是常有的事,日子倒也过的不错,但也因为这个,蒋家在其他人家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代名词,大家为家里的庶出子女考虑婚事的时候,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家人。 胡应龙有些为难,“这事怕不太好办吧?” “有什么不好办的?”敏王抿嘴一笑,“蒋家必然会希望多一个王爷女婿的,”他斜了胡应龙一眼,“而梁氏,也很乐意有人帮一帮她。” “可是您对安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没错,但为了对付静王就跟联合安王,这一招可不太聪明,要知道安王的威胁比静王可大太多了。 “安王么?”敏王将杯中的茶水泼到一旁的笔洗里,“人死如灯灭,留着他要孤的命么?” 胡应龙愣了愣,抚掌道,“大善!就依殿下之言,”他早就觉得安王留不得了,若是早些收拾了安王,哪有今日之事?偏敏王这个喜欢要个好名声,非要搞兄友弟恭那一套,才将安王的野心给养了起来,“臣这就去办!” …… 真是正瞌睡呢就有人送枕头过来,梁沅君笑眯眯的看着工部主事洪运达的太太孙氏,“孙太太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着我呢!” 孙太太抿嘴一笑,“我跟元娘子也算是有些交情,之前听说您‘去’了的消息,还好哭了一场呢,后来听说了前因后果,才算是了了我的心事。” 不论是广宁侯千金还是护国公世子夫人,当初的梁沅君都不是孙太太可以交好的人物,梁沅君跟她也不过偶尔见过几面,别看洪主事官不大,做的差使油水却足,孙太太倒是梁沅君成衣脂粉铺子的常客,“沅君谢过孙太太了。” 丫鬟奉过茶,梁沅君挥手叫人出去,“不知道孙太太过来有何指教?” 孙太太小心翼翼的四下看了看,“是有人叫我给娘子带个话,娘子似乎不怎么乐意罗小姐做静王侧妃?”胡应龙敢派孙太太过来,她自然也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确切的说,娘子是不希望静王殿下娶到家世显赫的侧妃才是。” 梁沅君怫然起身,“孙太太交浅言深了吧?我如今开门做生意,赚的是辛苦钱,贵人们的事是听也不敢听的,您还是请回吧。” “元娘子太见外了,”孙太太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我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咱们的目的不谋而合,才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看看能不能帮一帮娘子,毕竟,”她微微一笑,“安王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的日子也不容易啊!” 梁沅君没想到孙太太会拿这个来跟她谈,她回了孙太太一个同样的微笑,“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想合作也不是不可以,拿出诚意即可,不需要摆出一副是在为我考虑的样子,我不信,看着也恶心。” 孙太太被梁沅君犀利的言语刺了一下,她强笑道,“既然元娘子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我们主子有意给静王殿下换个更合适的人选,想来你也是乐见的。” “你们主子?敏王?”梁沅君一笑,“真是一团乱麻啊,就是不知道你们主子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孙太太从不怀疑梁沅君对付静王的心,因此对她也没有什么可防备的,“乾西侯府的小姐,蒋珂。” “噗嗤,”梁沅君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敏王殿下真是有眼光,只不过册封的圣旨已经下了,再弄这些不是太明显了?我看你们至多让静王府里再多一位夫人,也就这样了。” 孙太太没想到梁沅君会是这个态度,“看来娘子另有高见了?” 梁沅君不是完全不需要帮助,此时此刻,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如果罗侯去了不山东,罗小姐这颗棋可就废了。” 孙太太眼睛一亮,“高啊!”罗家没了利用价值,静王娶了罗小姐,等于是浪费了个侧妃位,“不成,去不了山东,还有别的地方,只要皇上圣眷在,静王就不算赔本。” 梁沅君欣赏的看着孙太太,没想到一个连印象都没有留给她的女人,还是个人物,“那孙太太的意思呢?” 孙太太双手合什,“咱们双管齐下,若是罗侯失了这次的差使,而静王又跟蒋小姐搅在了一起,大家会怎么看他?”一个私德有亏是跑不了的。 …… 敏王出手对梁沅君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她从安王那里要了一对江南官员送来的孪生瘦妈,给孙太太送了过去,罗侯什么最大的爱好就是美人了,相信这对姐妹花,会给大家惊喜。 因着铃铛的关系,齐锐对梁沅君的一举一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听说梁沅君送了对美人给罗侯的时候,他就大概猜出了梁沅君的用意了,可以让人气死杨夫人,那用美人暗算了罗侯,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勇毅侯马上将军,身强体壮的,送两个女人又能如何? 薛老夫人对梁沅君的做法也有些怀疑,“左右这门亲事已经定下来的,后日罗侯就要往山东去了,勇毅侯府送了帖子过来,我跟杜氏一起过去看看,有道是宴无好宴,说不定梁沅君还有后招在。” 齐锐跟勇毅侯没有来往,自然没有跟过去的可能,“嗯,后天五皇子约了我到西山赏秋,我也正想跟他好好聊聊。” 薛老夫人知道比起前头三个大的,齐锐更看好后头这个小的,“也成,有什么消息我叫人及时通知你,你路上小心一些,如今局势未明,话不要说的太露,皇家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千万别因为五皇子年纪小,就掉以轻心。” 第91章 齐锐所说的西山, 其实就是梁沅君送给薛老夫人的宝瓶山,齐锐不喜欢原来的名字, 它位于城西,便干脆叫它西山了。 梁沅君对西山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 齐锐对她的经济头脑还是很佩服的,京城地处北方, 虽然不像南方夏天湿热,但酷暑来临的时候,还是叫人恨不得扒掉身上最后一件衣服。 普通百姓无暑可避,皇族跟世家豪门有自己的避暑山庄, 而那些中层官吏就不成了, 单是靠买冰消暑, 每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梁沅君在山上建的这些小小的别院, 还是挺有市场的, 尤其是她还准备在外头弄个商业街, 齐锐相信如果她还是世子夫人,估计还会想出各种活动噱头来,彻底把西山这一块儿给搞活了。 周世俍不知道这些, 他看着只建了一半的宅子有些遗憾,“就这么丢在这里真是可惜,依我说, 倒不如狠心费一笔银子将房子盖好了,不然连这山里的景色也都不能看了。” “梁侯对这些没兴趣,老夫人又有心无力, 而且这些别院不止盖好就行,里头的装饰布置,也是个大工程,”虽然这会儿人力并不算贵,但生产力也相对低了很多,没有挖掘机起重机吊车这些,就靠大家肩背手抬的,在山里搞个别墅区也不是容易的事,“至于我么,”齐锐耸肩,“等以后有闲情了再说吧。” 他一指堪堪建成的几座宅子,“老夫人已经让人将这几处收拾出来了,夏天避暑秋日赏景,小住也是不错的。” 周世俍点点头,望眺山顶,“听说山顶上有一处道观极为灵验?” 齐锐一笑,“是这么传的,说是求财极灵,不过么,上去的山路尤为难走,想烧柱香并不是易事。” 山上的道观是齐锐叫人传出去的,但他把梁沅君原先散出去的求子风声改成求财了,山路难走,偏求子的都是女人,这不是女人为难女人么?而且女人多的地方,也容易出意外,但求财就不同了,来的都是男人,接受一□□力的考验只当是变相锻炼了,而且上山容易下山难,半山建几间小卖店食铺,也能让周围的百姓赚点儿零花。 而且齐锐还建议薛老夫人不要修上山的路,越艰难才越珍贵,在求财上也同样适用。 周世俍已经跃跃欲试了,“那咱们上去?” 齐锐挑眉,“殿下不嫌累?这里的山路没有修缮,走起来不易,您可小心回到京城浑身疼。您又不缺银子,没必要去烧香的。” 周世俍已经率先前头开路了,“我的身子骨好着呢,而且我也想看看山上的风光如何,至于求财?” 周世俍回头笑道,“谁说我不缺银子?这是宫里最穷的皇子了,比起起来,小六都比我宽裕。” 好吧,六皇子的母妃康嫔这会儿正得宠呢,自然不是周世俍的母妃能比的,齐锐快步跟上,“可您再穷,还穷得过臣么?还有他们,”他一指正在背着石头瓦片往山上走的工匠。 周世俍不动了,他托着下巴看着山下的人,“你说既然山顶的道观那么灵通,这些人怎么不上去拜一拜呢?” 齐锐一笑,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工头模样的男人大声道,“这位大哥,听说山上的道观求财极灵,你们怎么不去拜一拜呢?发了财不就不用做这样的差使了?” 工头将手里的布巾搭在肩上,叉腰笑道,“两位公子,小的正是求了道观里的真君,才寻得了这个差使啊!这宝瓶山里的宅子一修就好几年呢,单这份工钱,小的存下来都够给儿子娶媳妇了!” “原来如此,”齐锐恍然大悟地冲工头拱了拱手,“那我们也上去拜拜去,希望真君也能保佑周公子早早攒够老婆本儿。” 老婆本儿是什么?周世俍脸一红,“我成亲父皇自有赏赐,哪用去攒?” 齐锐被他害羞的样子逗的大笑,“光靠皇上跟礼部办的,那哪够啊,陈相可是两袖清风,你不怕到时候叫陈小姐跟着你过苦日子?” 永元帝一月前已经下旨册首辅陈天然的孙女为五皇子妃了,听说周世俍的封号都拟好了,淳亲王。 等到周世俍正式开府,离他成亲迎娶陈小姐的日子就不远了,“你胡说什么呀,亲王的俸禄并不少,养我们两个人足矣!” “你当你跟臣一样呢,一个小院几口人,李氏洗衣我做饭啊?”齐锐哈哈一笑,“好歹石王妃是英国公之女,据说嫁妆丰厚的当年皇后也不能及,静王殿下便是俸禄少些,也苦不到哪里去,”他冲周世俍眨眨眼,“陈相府上可不好说哦……” 不管真假,陈天然一直都是以清廉正直之名行走朝堂的,为了这个名声,他也不好给孙女大笔嫁妆不是?“所以殿下,您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挣点儿外快了。” 周世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被齐锐一说,真将他难住了,他的母妃董嫔无宠,日子过的本就不宽裕,他还想着等到开府之后,拿俸禄孝顺董嫔呢,“这,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这开门七件事,哪一样不要银子?”齐锐陪着周世俍慢悠悠的往山上走,“这样吧,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委婉的问一问石王妃,静王府一年的开销大概是多少,”相信静王妃会给他一个让他吃惊的数字,“再想想自己的俸禄。” 齐锐叹了口气,“殿下可是准备当闲王的,这不领差使,自然没有旁的收入,至于皇庄么,你要是没事可以问问你身边的小荣保儿,他会告诉你那里头的黑幕。” 齐锐笃定的口气让周世俍无条件相信了他的话,“那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办?”他不好意思的四下看了看,“我的处境先生再清楚不过了,若是真像先生说的那样,我可真的要连自己的王妃都养不活了。” 周世俍在刘贵妃跟董嫔宫里见过陈小姐两次,印象里是个看上去很娇气的小姑娘,“陈小姐我看着也是娇养大的,总不好叫她跟着我受苦吧?” 离成亲还有三年了,这就心疼上了,齐锐噗嗤一笑,“所以你得想办法挣点儿啊,你想想之前敏王跟安王,不论是敏王修书,还是安王练兵,只有有事要做,才能伸手问朝廷要银子不是?” 周世俍讶然的张大嘴巴,“这样?我怎么不知道?”他真的以为修书就是修书,练兵是真的在练兵,“可我不能也去练兵写书吧?” 齐锐点点头,“那肯定不能,你若照着两位王爷的路走,他们都不能答应,”齐锐想了想,“这南边儿不是开了海禁么,殿下又有志行万里路,叫臣说,不如向皇上请旨出去看看,顺便么,看看市舶司,再看看江南盐道,没准儿就能悟出什么来呢?” 三王已经陆续出手了,齐锐觉得这个时候周世俍还是走的远远的好,免得一不小心被波及,再伤了小命,难不成齐锐再推六皇子去? 周世俍没有领会到齐锐的真正苦心,他对齐锐的提议佩服的五体投地,“你觉得我若说想去江南,父皇会答应?” “我要怎么跟父皇说?”他才会答应? 齐锐觉得周世俍挺可爱的,“实话实说嘛,哦,当然不能说你缺银子,就说你活到这么大还没有离开过京城,想出京看看,尤其是在静王府里听人说起南边开了海禁之后的盛况,心向往之,想去亲眼看一看,嗯,回来之后,一定会仔细讲给皇上听的。” “就这样?”周世俍有些不信,“父皇不会答应吧?” 齐锐耸肩,“殿下试试不就知道了?要是怕不答应,你可以事先把想出京的消息想办法让陈相知道,没准儿他会促成这件事呢?” 凭着陈天然的政治嗅觉,肯定也希望自己的孙女婿离是非之地越远越好,“大不了让皇上多派人保护你。” 周世俍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回去就照先生说的试一试,只是,”他迟疑了一下,“你说过如果哪天我能离京,也要带上先生,要不我跟父皇提一提?” 这个时候齐锐可不放心出京,“下次吧,你也知道如今静王殿下离不开臣,您也不值当为了臣跟殿下生分不是?” 周世俍叹了口气,他跟静王最亲了,自然不会做让静王不高兴的事,“那好吧,等将来再有机会,我一定带你一起出去!” 齐锐不愿意看着小孩子一脸惋惜的样子,“那咱们只能等下次了,走吧,咱们比一比,看谁先到山顶,输了的人回到京城之后,要请客啊!” 周世俍到底是小孩心性,听到齐锐的提议,立马将袍角掖到腰里,“我一定能赢!” …… 薛老夫人看着面色铁表的罗侯夫人龙氏,偏头问与自己坐在一处的泰安伯夫人,“外头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泰安伯夫人也是懵着呢,但她反应快,冲身边的妈妈使了个眼色,才向薛老夫人笑道,“不知道呢,咱们等着吧,”她看着一脸娇羞的站在龙夫人身边的罗小姐,“只要罗小姐无恙,别的都不是大事。” 薛老夫人会意的点点头,静王纳个侧妃,搞得一波三折的,今天罗家请客,听知情人的意思,除了给罗侯壮行之外,也有祛一祛晦气的意思,“你说的没错,阿弥陀佛,等咱们走了,有什么事他们关上门再算账吧,老婆子可是叫这阵子的事给吓怕了。” 泰安伯夫人知道薛老夫人指的是什么,她们都是安王的人,说话顾忌自然少了许多,“可不是么,这一个个的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看看自己是哪个牌名上的人,也敢出来一争高下了。” 她不屑的看了一眼已经摇摇欲坠的龙夫人,“瞧她那点子气度,这会儿便有再大的事,也得咬牙撑住了,这手足无措的,不是等着叫人看笑话的么?” 京城里数勇毅侯内宠多,偏龙氏还不是个强硬的,管不住男人,又压不服小妾,偌大个侯府弄的乌烟瘴气的,薛老夫人倒是挺同情龙氏的,勇毅侯自小便是个好色贪欢的性子,也是因着这个,疼家女儿的人家,便是他再有出息,也舍不得让女儿嫁过来受委屈,龙氏是勇毅侯的表妹,可以是被龙太夫人硬按着点的头,“她也是个可怜人,女儿家一旦嫁错了郎,毁的不但是自己,连自己的儿女也毁了。” 泰安伯夫人一脸赞同,“可不是么,你说这姓罗,放着安王殿下不理睬,居然要上静王的船,这不是眼瞎心盲么?他这一步错,将来坑的可不只是他自己啊!” 薛老夫人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泰安伯夫人议论这个,她看了一眼匆匆进来的婆子,“先听你的人说什么吧?” 泰安伯身边的妈妈也没有打听出来具体事由,只说似乎是勇毅侯喝多了,不知道怎么的就从身边掉出来了个要紧的物件儿,被安王给看到了,好像立时就闹了起来。 要紧的物件儿?薛老夫人狐惑的看了泰安伯夫人一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若真是要紧,怎么能带在身上?” 泰安伯夫人可不这么想,对于敌人,她从来都是对于最坏的猜想,“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觉得自己都要去山东赴任了,无所顾忌了呗?反正罗家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下好了,静王也在呢,刚好看看他的老泰山是个什么货色?” …… “四弟,你要做什么?!”静王这会儿已经怒发冲冠了,安王揪着勇毅侯不放,还不是冲他来的?“不过是块玉牌,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竟拿这个诬陷罗侯?” 安王把玩着手里的翡翠玉牌,“大哥不知道了吧?这东西沈大为身上也有一个,对了,据沈大为交代,这是兰总兵给他的信物,孤就奇了,勇毅侯身上怎么也有这种东西?难不成你跟兰家也有瓜葛?” 他自己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也是,沈大为就是山东的,你刚好也要到山东赴任,对了,算算时间,这会儿兰总兵也快到山东了吧?” 勇毅侯已经有些醉了,被安王这么凭空猜测随口胡说,气的脸色铁青,也顾不上规矩礼数,“安王殿下莫要欺人太甚!我根本就不认得这个东西!” 安王将那块玉牌举的高高的,“大家刚才都看清楚了吧?这东西是不是从罗侯的衣服里掉出来的?难不成是孤从自己怀里掏出来,非说是罗侯的不成?” 这个大家还真看清楚了,确实是勇毅侯喝多了,说屋里燥的很,随手解了外头的大衣裳,结果玉牌就从身上掉下来了,他的身边的好友捡起来还给他时,被安王看到了,一把抢了过来,说这东西他曾见过。 安王冷冷一笑,“罢了,这件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孤这就进宫,将这玉牌呈给父皇,到底孤有没有诬陷你,你跟沈大为,跟兰家是什么关系,自然有刑部来断!” 第92章 好好的一场壮行宴, 被不识趣的安王给搅散了,最可怕还是, 安王居然当众说勇毅侯跟沈大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事关沈大为,静王也不好说的太多, 说实在的,早知道自己安排个沈大为会被安王这么用, 他真不该弄这么一出,现在真的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殿下,前头有辆马车坏在路边了,好像是乾西侯府的, ”静王正坐在车里生闷气呢, 外头小太监叩窗禀道。 乾西侯府?静王不耐烦道, “关孤何事?你带人将他们的车子挪开!” 小太监又道, “那边说是乾西侯府的二小姐, 他们车轴断了, 将二小姐磕了一下,乾西侯府的人说,能不能跟咱们借一辆车, 送他们小姐去附近的医馆?” 小太监话音刚落,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道,“奴婢见过王爷, 奴婢是二小姐身边的妈妈,我们二小姐刚才磕伤了膝盖走不得路了,奴婢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 但府里离这儿实在是有些远,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又不好在街上留太久了。” 静王挑帘看着外头一身靛青比甲的妇人,“贵府小姐也是从勇毅侯府出来的吧?为什么不直接拐回侯府求助呢?” 见静王下问,妇人忙跪下见礼,“咱们出来的时候,侯府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龙夫人晕过去了,罗小姐也哭的背过气去,这会儿实在不好再回头搅扰了,”她冲静王又磕了个头,“还请殿下帮个忙,”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静王车后那辆下人乘的马车,“奴婢知道再走没多远,就有医馆了,我们小姐在那儿等府里来接。” 静王对京城勋贵圈子了如指掌,这乾西侯府二小姐蒋珂,是乾西侯发妻留下的女儿。 乾西侯原配为江南大海商之女,虽然出身低了些,但给蒋家带来了数不尽的银子,她逝后留下一儿两女,长子是如今的世子,长女嫁回了江南外家,掌着如今乾西侯府中馈的,却不是现在的侯夫人,而是这位当家二小姐。 让蒋小姐乘太监坐的小车? 静王微微一笑,挑帘从车里下来,“那怎么成?这样吧,孤正好想在街上走一走散散身上的酒气,若是蒋小姐不嫌弃,就先用孤的马车吧,”他抬眼四望,“你说的医馆也不知道医术如何,不如蒋小姐直接回府里再请太医。” 妇人明显被吓到了,连礼数也顾不得了,两手乱摆,“不不不,这怎么成?您是王爷,我们小姐哪敢用您的车驾,不成不成。” 静王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心道果然如齐锐所说,是自己平时太妄自菲薄了,在外人眼里,他还是云彩之上的存在啊,想到这个,他心情越发好了,“乾西侯孤也是认得的,来人,蒋小姐不是行动不便么,去帮帮这位妈妈。” 蒋珂在车里将外头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她心里暗暗点头,父亲果然没有骗她,静王确实是一个和气良善的人,嫁给这样的人,不但对家里有益,自己也能得一位良人,至于石王妃,蒋珂也是见过的,再好相与不过的主母,凭她的能力手腕,定然跟驰一起,辅助静王的。 虽说夫人之位对于侯府嫡女来说有些低了,但自家的门第,其实还不如京城五品官员府上呢,若静王真有登上大宝的那一天,乾西侯府凭着自己,也有了抬头挺胸的机会。 “小姐,您慢些,”蒋珂被两个丫鬟用力搀扶着下了马车,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失态,她努力保持着平时的风仪,只是刚才那一下确实撞的狠了些,走起路来,还是疼的她额角见汗,蒋珂咬牙走到静王跟前,屈膝见礼,“臣女见过静王殿下,” “小心,”从蒋珂下车,静王的目光就被她吸引了: 蒋珂穿了天青色半臂,下面穿着月白宽摆百褶裙,颈间戴着朝阳五凤璎珞圈,梳了京城少女们鲜少用的圆锥髻,簪了一支赤金蝶翅翠玉流苏钗,她看他的时候,漂亮的眉毛微微扬起,一双狭长的凤眼上扬,漆黑的瞳孔似有碎光流转,只匆匆一瞥,就像是一道细微的光,照进了静王的心里。 偏她因为强忍疼痛,而两颊绯红,连鼻尖儿上都隐见汗珠,给静王行礼时若不是两个丫鬟硬扶着,只怕人都要跌出去了。 “不必如此多礼,”静王象征性的伸了伸手,“蒋小姐请。” 蒋珂红着脸,“麻烦殿下了,改日臣女一定让父亲替臣女致谢。” “啊,蒋小姐太客气了,不是什么大事,”这会儿在街上,也不是攀谈的时机,静王冲身边的小太监一喝,“蠢材!” 蒋珂嫣然一笑,“那就谢谢殿下了,臣女告辞。” …… 看着王府的马车远去,静王才失落的收回目光,“走吧,回府。” 石王妃听说静王回府了,忙出来相迎,“臣妾怎么听说殿下又叫了马车去接?” “呃,路上遇到乾西侯府的人,他们车坏了,孤便把马车让给他了,”静王不欲多说,闷声进了内室更衣,待出来之后才道,“勇毅侯府的事你听说了吧?安王真是贼心不死啊!” 静王还没有回府,消息已经传回府里了,石王妃点点头,“臣妾也是听底下人说了个大概,殿下您当时也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王将事情跟石王妃说了一遍,“孤就是奇了,那玉牌怎么就跑到勇毅侯身上的?” 石王妃皱眉道,“现在已经是说不清了,就看勇毅侯怎么自辩吧,也得看皇上对他的信任了。” 他才得了位侧妃,还没过门儿呢,就闹出这样的事,真是太窝囊了,“孤听说侯府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了,龙夫人病倒了,那罗小姐也就知道哭,那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 静王虽然不指望每个人都像石王妃,但他的侧妃能懂事、能帮上王妃的忙,也是必须的,毕竟这府里已经有个任事不管的白侧妃了,“孤还想着有个人能给你搭把手,可这罗小姐真是,”他摇摇头,无端就想起来今天见到的蒋珂了,那个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就能打理偌大个侯府了,“再能干些就好了。” 石王妃无语的看着一脸遗憾的静王,罗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自己也是见过好几面的,她就是被龙夫人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天真娇蛮不缺,小心机也有,但真叫她独当一面,起码目前来看是做不到的。 但这也是石王妃对罗小姐很满意的地方,她也不希望罗小姐手伸的太长了,但现在这些早有的默契在静王这里,成了罗小姐的缺点,“殿下的意思是?” 石王妃现在越来越看不懂静王了,“这个时候若是悔婚,只怕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 静王烦躁的摆摆手,“孤也没有说一定要悔婚,就是心里不痛快,”他抬头看着屋顶,“为什么孤做什么事都那么不顺呢?” “罗侯的事臣妾一听就知道是安王在构陷他,相信皇上也能明察秋毫的,殿下不必太过忧心,”石王妃怎么会不知道症结在哪里,“咱们再看看,若真是罗侯跟兰家还有沈大为早有勾结,暗行不法之事,朝廷处置下来,这婚事自然也就废了。” 静王低头不语,他现在都有些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希望勇毅侯有事,还是他是被人冤枉的了。 …… 齐锐一听薛老夫人派来的人将事情大概讲了,立马就赶到静王府求见静王。 静王也不瞒他,将自己看到的跟他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孤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之前求娶罗氏女,确实是抱了以罗家为助力的心思,但家宅和睦也是必须的,”他无奈的摇摇头,“孤都不敢想罗小姐入府之后,府里会是什么光景了。” 什么光景,对大老婆来说,小老婆越听话没心眼越好,齐锐蹙眉道,“殿下这事事求全的性子,唉,不过您能这么想,足见对王妃娘娘的深情了,若不是您怕王妃受累,只看着罗家的势力就好,那会有这样的担心?” 齐锐的话说到了静王心窝里,“可不是么,如今这府里就够她操心了,两个孩子还小,平日离不得她,府里竟没有一个能帮到她的,孤再因为自己,顾那么一个拎不清的女人回来,王妃的日子可怎么过?” 安王真小心,静王可是标准的伪君子了,齐锐轻敲桌案,“罗侯的事,殿下准备怎么处置?” 静王发愁的捏着眉心,“真是祸不单行啊,孤也是想跟你商量,下来应该怎么做?” “如今婚约还在,殿下自然要为罗侯说话,安王殿下行事太过嚣张,殿下做为长兄,也不能坐视,”齐锐给了一个常理中的答案。 静王迟疑了一下,他也知道他应该这么做,“可是万一罗家真跟沈大为有关系呢?孤走到这一步,是绝不能行差踏错的。” “沈大为为什么会出现在敏王府,殿下不是最清楚的么?”真是关心则乱,静王把那个位置看的太重了,连自己都怀疑起来。 “但沈大为之前做过什么事,孤并不清楚,”静王讷然道,“那块玉牌孤亲眼看见从勇毅侯的衣裳里掉出来的,万一他解释不清来历,安王肯定会把孤跟这件事联系一起,父皇年纪大了,想的也多,”若是因此让皇帝对他有了不好的猜测,静王觉得自己才是得不偿失。 这样的人居然当了皇帝,作者真是脑子有包啊,齐锐道,“那殿下这份折子也要上,就当是做给属下看的,不然会寒了大家的心的。” 静王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就是有些不情愿,“孤知道了,折子孤会写,只是被安王这么算计,孤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尤其是沈大为原本是咱们安排的,结果却成了安王手里的刀!” “有账不怕算,来日方长,”齐锐并不担心这个,他们三兄弟越恨越好,“估计这事一出,敏王那边也不会闲着,殿下要想好应对之法。” 敏王,静王冷笑一声,比起安王,敏王的心眼儿更多,这次他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孤知道了,孤绝不会给他算计孤的机会。” …… 安王将从勇毅侯身上掉下来的玉牌第一时间交到了永元帝手里,并说出了他的担心,兰家独霸辽东,若是再染指海上,那朝廷在南边开海禁就毁于一旦了。 永元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玉牌,他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如果他能早早的立下太子,几个儿子兴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了。 但安王的话也有他的道理,如果勇毅侯真的跟兰家有所勾连,那对朝廷来说,就成了心腹大患。 在没有查明事情真相之前,勇毅侯的山东之行要延缓,永元帝也不是不信任自己看重的老臣,但兹事体大,而他的身体又一年不如一年,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不过山东海防迫在眉睫,永元帝也不可能虚位高悬等着勇毅侯,没几天功夫,就换了他麾下的副将,永元帝给的理由也很照顾罗家的面子,一旦事情查清,山东主将还是勇毅侯。 安王对这样的结果还挺满意的,查明真相之后?世人谁不想当主官?勇毅侯一旦交权,之后想再拿回来只怕就难了,他开心的搂着梁沅君,“沅君,你真是孤的福星,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畅意过!” 梁沅君微微一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还有后招儿呢,”她将自己对蒋珂的安排跟安王说了,“殿下等着瞧吧,静王忘不了蒋珂,乾西侯府也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安王挑眉,“怎么?那蒋珂生的国色天香?比你还强?” 梁沅君嗔了安王一眼,“瞧您说的什么话,人家是二八佳人,我都多老了?细论起来,除却家世,蒋珂没有一处不比罗家那位小姐的,我若是静王,也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何况她还透过蒋珂的乳母,在她的妆容上用尽了心思。 梁沅君是穿越女,在她所熟知的套路里,穿越女是人见人爱的,从小到大,她对周围看向她的目光,都十分的敏锐,静王对她的那点儿心思,藏的再深,梁沅君也感觉到了,而这次,她就把这点情愫用在了蒋珂身上,将蒋珂往自己当年的风格上打扮,赌的就是静王那一分未尽之心。 第93章 想到这么简单就把勇毅侯扳倒了, 安王又有些遗憾,“早知道如此, 那对姐妹花就太浪费了。” 放块玉牌,那用得着自己手里那对宝贝? 梁沅君撇撇嘴, 不满的横了安王一眼, “大家看到她们, 只会想到有人想用美色来贿赂姓罗的,谁会想到其实她们别有使命?而且这次的事她们也没有暴露身份, 以后殿下有什么差使,还能交给她们, 罗侯的事可还没有定来了呢~” 安王被梁沅君瞪的心尖儿微颤,“是是是, 你说的都对,”他捏着梁沅君的手把玩着,“若不是姓罗的老东西一直观望不肯投靠于孤,孤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安王的话梁沅君根本就听不到耳里,哪有什么“若不是”?政治斗争不都是这样的吗?为了最高处的位置,大家无所不用其极,“静王那边估计要老实一会儿了,殿下, 我觉得敏王才是你的心腹大患。” 安王点点头, 不论是静王还是敏王,少一个是一个,“你有什么妙计?” 梁沅君微微一笑, “宫里有什么人明面儿上是敏王的人,其实却听命于贵妃娘娘呢?” 安王挑眉,“你准备做什么?” 梁沅君坐起身子,双目炯炯的看着安王,“殿下,若是再这么拖下去,您的优势只会越来越少!趁着如今五城兵马司跟五军营还在您的手里,许多事早就应该开始了!” 这句话石破天惊,安王一把将梁沅君推开,“你什么意思?” 梁沅君看着安王苍白的脸,若是他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就不会这个态度了,“我的意思殿下心里清楚,要不您可以进宫跟贵妃娘娘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我只说最后一句,若是皇上记着半分当年刘家扶助他的情分,今天的奉恩侯府就不会没落至此!想当初宫里禁军统领可是刘家人啊!” …… 静王没想到会再次遇到蒋珂,他尴尬的看着乾西侯,“没想到令嫒也在。” 乾西侯一脸忠厚相,“臣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殿下,”他一指身边的茶楼,“这是臣家的一点儿小卖买儿,叫殿下见笑了。” 春雨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茶楼了,没想到居然是蒋家的生意,齐锐看了一眼一身襦衫的蒋珂,心里暗笑,这对父女还真是急切的很。 静王一眼就看到站在乾西侯身后的蒋珂了,他眸光微闪,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没想到蒋小姐平日是这么出来走动的。” 蒋珂脸一红,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相请不如偶遇,殿下若是有暇,请到楼中小坐,容臣女亲自谢过殿下相助之恩。” 静王有些不自然的抚了抚唇边的小胡子,“不必了,乾西侯已经谢过孤了,而且当时的情景,不管是谁都不会置之不顾的。” 嘴里说着,静王还是跟着乾西侯进了春雨楼,就听乾西侯道,“这间茶楼是珂儿她娘还在的时候开的,”乾西侯轻叹一声,“如今她不在了,臣留着睹物思人心里不免难过,就干脆交给珂儿打理,没想到这孩子还有几分能力,竟没丢她外祖家的脸。” 蒋珂脸一红,“爹您又乱说,若不是您,我哪管得了这么大的茶楼?”她悄悄瞟了一眼静王,“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有爹爹撑腰,茶叶都是江南运来的,茶楼的规矩都是之前就定好的,我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这么大的茶楼,即便是有下头人帮衬,想管好了也不容易,静王之前闲的时候,时常陪着石王妃理家,石王妃处理自己嫁妆的时候也不避着他,静王太清楚这些财务上的事有多麻烦了,所以这位蒋二姑娘,已经很不简单了。 齐锐也在暗是观察这位蒋二小姐,原身前世娶的也是蒋家女,不过是个庶出,这位二小姐好像并没有戏份,这会儿居然杀出来了,看来梁沅君这一次,把蒋家用在静王身上了。 到了雅间,蒋珂再次郑重的给静王行礼道谢,等她看向齐锐的时候,齐锐下意识的往一边闪了闪,他自知比静王已经要迈入而立之年的男人要帅的多,可不能闪花了小姑娘的眼,抢了静王的风头。 看到齐锐,蒋珂微微怔了一下,齐锐夸官的时候她也是见过的,只可惜这男人早已有了妻室,而且夫妻感情极好,她便早早歇了心思,不过现在看来,静王是比齐锐更好的选择。 ……… 等静王从春雨楼出来,齐锐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道,“殿下,臣怎么看蒋家二小姐对您有那么点儿意思呢?”薛老夫人已经将静王偶遇蒋二小姐的事跟齐锐说过了,齐锐一直等着蒋家的后招儿呢,果然没让他失望。 静王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省吾竟然拿孤开起玩笑来了,你开孤的玩笑也就罢了,蒋二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传出不好的话来,岂不是要毁了她一生?” 这么替别人着想可不是静王的风格,齐锐促狭的一笑,“臣就是觉得吧,如今的勇毅侯府,还不如乾西侯府呢,” 他冲身后指了指,“别的不说,蒋小姐的外家听说可是富可敌国,不然乾西侯这种沾上毛儿比猴还精的人,娶了人家的女儿,又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图的是什么?银子呗!” 静王在齐锐跟前最轻松了,“你呀,外头要是知道你齐探花在人后是这个样子,估计御史们又有事做了。”齐锐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明示了,乾西侯今天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自己若是纳了他的女儿,可以说是一桩财色兼得的美事。 齐锐无所谓的一笑,“臣不会表现在人前,臣只是觉得,乾西侯是个精明人,就从来不惹是生非这一条,便无人能及,而且,”齐锐冲静王眨眨眼,“殿下之所以被安王盯上,其实也是因为在纳侧妃一事上让他有了忌惮之心,但乾西侯的女儿,您纳上一百个,别人也只会以为是蒋家在攀附您。” 原著里乾西侯把庶女嫁给了齐锐,现在乾西侯要把嫡女送给静王,而献女给静王的背后,似乎有安王的影子,齐锐现在不能确定他到底是准的人,但他是个小人这一点是跑不了的,就冲乾西侯的人品,齐锐觉得将促成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好。 静王没想到自己纳个侧妃,居然比当年迎娶王妃还麻烦,他烦恼的揉着额角,“可是罗侯那里,要如何交代?” 齐锐没想到静王想的竟然是毁了跟罗家的亲事,改纳蒋珂为侧妃,他真想问问静王一向挺聪明的脑瓜子今天是不是没有带出来?一箭双雕才符合静王的风格啊,“殿下想纳蒋小姐为侧妃?” 静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跟你我也不说假话了,比起罗家小姐,我确实更中意蒋小姐一些,”静王内心里更喜欢这种明朗大方的姑娘,尤其是他越看越觉得蒋珂有些像当年的梁沅君,当初梁沅君不也是喜欢易容出门,打理自己的私产? “如今府里除了王妃,连一个顶事的都没有,蒋小姐虽然年纪小些,可不但将家里料理的清清爽爽,连侯夫人当初的嫁妆也交到她的手里,可见是个能干的,”静王想着措辞,越想越觉得蒋珂比罗小姐更适合做自己的侧妃。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齐锐轻咳一声,做为静王的“知己”该提醒的他都要提醒到才对,“臣觉得一个夫人之位,蒋家也是可以接受的,大不了人入了府,您偏爱一些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么多年,有一个叫他上了心的,却要让人受委屈,静王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夫人?孤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乾西侯开口,毕竟乾西侯府也是太/祖钦封的开国侯了。” 成亲多年的人一旦动了春/心,还真是老房子着火啊,齐锐无语的看着静王,还开国侯,他是跟你祖宗争天下的好不好?在戏里那就是十足的反派,“乾西侯应该不会在意这些的,至于蒋小姐那里,她那么聪明的姑娘,应该可以想到这一层的。” 齐锐沉吟片刻,“臣觉得您应该想一想怎么跟王妃提这件事。”石王妃有多聪明齐锐是领教过的,这样全心全意为自己丈夫的女人,知道丈夫心有所属的时候,能看得开? 静王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她那里不会说什么的,你知道的,王妃是再贤德不过的人了。” …… “看来梁沅君这一步棋真是走对了,只是这样似乎对安王没有多少帮助,”齐锐托着下巴,“除非她能算准静王会因为一个女人得罪勇毅侯府。” 薛老夫人也没料到静王居然被一个蒋珂给迷住了,“那丫头未见得多出色啊?比之王妃多有不及,更别提静王府里还有位白侧妃了,那才是位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静王似乎对小白花式的女人没有多少兴趣,齐锐懒得猜静王的心思,一摊手道,“那下来就没有咱们什么事了?安静吃瓜?” “吃瓜?”薛老夫人四下看看,冲鲁嬷嬷道,“你去问问,还有什么瓜可以吃,叫人切好给锐哥儿端上来。” 齐锐被薛老夫人逗的大笑,“祖母,我不是这个意思,如今已经秋天了,哪来的瓜可吃,”他跟薛老夫人科普了一下“吃瓜”的意思,“咱们就老实看热闹的好。” 静王在苦恼自己到底要怎么对蒋珂才能体现自己的诚意的时候,刘贵妃却被儿子的话吓了一跳。 即便是已经摒退了所有人,她还是紧张的四下看了看,“你疯了,怎么这样的话也敢说出话?不对,这种想法你连有都不能有!” 果然如梁沅君所说,他的母妃看似跋扈,其实却是个内心太过善良的女人,“娘,您想想,这些年父皇是怎么对您的?您就像个管家婆一样,每天为他打理着整个后宫,可他给了您什么?” 刘贵妃绞着手里的帕子,“我不是贵妃么?这宫里哪还有人比我更尊贵?” “贵妃?既然这宫里没有比您更尊贵的女人,为什么不直接立您为后呢?先皇后已经去世多少年了?父皇宁愿空着皇后之位,让您名不正言不顺的管着后宫,也不肯立您为后,是为什么?”安王已经完全被梁沅君说服了。 提起这个刘贵妃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可她已经是贵妃了,“前头皇后是我堂姐,可能是因着这个……” “呵,您别再自欺欺人了,原因很简单,您若为后,我便成了中宫嫡子,这世上谁还能越过我去?” 安王冷笑一声,亏他还一直觉得他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被梁沅君点醒之后,安王也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若真的疼爱我,为什么放纵老三跟我相争?” “可胡恭妃早就不讨你父皇欢心了,”刘贵妃话只说了一半儿,突然想到比起胡恭妃,她才是那个一个月都见不到永元帝一次的女人,而她,还是这个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若她是皇后,初一十五,按规矩皇帝也是要到她宫里来的,可现在呢?刘贵妃抠着护甲上的宝石,“胡恭妃虽然比我年轻,但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可是皇后每月还是会去她那里坐坐。” “娘,难道您跟刘家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吗?只怕到那个时候,也是奉恩侯府覆灭之时!”梁沅君已经将永元帝登基前的事打听了个清楚,她自忖永元帝不会感激一个强势的太后,一个处处在自己跟前显摆拥立之功国舅府,“您醒醒吧!” “可他到底是你父亲,”弑君?那是多严重的罪名啊,“刘家上下百余口,你不要冲动。” 安王凄然一笑,“冲动还有活的可能,若是不动,只怕就是束手就擒的命了,我安分的话,兴许还能落个守皇陵的下场,舅舅他们呢?抄家灭族?” 刘贵妃慌了,“不会的,你小时候皇上可疼你了,什么抄家灭族,你舅舅是奉恩侯,是太后的侄子,谁敢?” 安王无语的看着刘贵妃,“奉恩侯府这些年在外头有多少恶行,您想听儿子跟您讲讲么?如今有您,有儿子,还能保住他们,若是将来帝位旁落,您觉得老大老三,哪个会对舅舅他们网开一面?” 刘贵妃从来没把静王放在眼里过,至于敏王,更是眼中钉了,期待他们对自己娘家高抬贵手,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可你的主意,也太吓人了,我,” “娘,您现在是贵妃,可若我登上那个位置,您就是太后,难不成您想以后被像先帝的那些老太妃一样,被送到行宫么?” 行宫?刘贵妃管着后宫,自然知道行宫里的太妃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想她就不寒而栗,“不,那不成,我会闷死的。” “贵妃算不什么?便是做了皇后,也要成天提心吊胆,担心哪天被废了,只有做了太后,才能真正的成为万民之母,才能庇护亲人,”安王一字一顿道,“娘,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到了下决断的时候了!” 第94章 齐锐诚惶诚恐的站在内阁值房外头, 半天听到里头叫进,忙一躬身挑帘而入, “下官见过陈相。”陈天然突然派人叫他到值房来,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 可他跟陈天然八竿子打不着, 找他做什么? 陈天然抬眼打量了齐锐一会儿, 才轻轻的嗯了一声,他放下手中的笔, “听说是你给五皇子出主意,让他出京的?” 陈天然在原著里基本没有戏份儿, 作者对他的评价就是能力不小心眼不大了,齐锐实在不敢得罪这位首辅大人, 他在陈天然跟前能多怂就有多怂,“是,五皇子曾跟臣说过,想出去看看我大汉的壮丽江山,”齐锐绞尽脑汁给自己找借口,“臣想着趁殿下年纪小,还不到出府任事的时候,多出去走走也没有坏处, 便给他提了个小建议。” 陈天然一笑, “你这个建议提的好啊,今天皇上发话了,让五殿下任江南观风使, 替他去南边看一看。” “真的?”速度还挺快,齐锐抬头正碰上陈天然似笑非笑的眼眸,心里一突,赶紧又低下头,“那太好了,殿下终于得偿所愿了。” 看来陈天然是赞同周世俍出去的,齐锐心里略安,就听陈天然又道,“我听说你也很想出去看看?江南的市舶司还是你一力主张建起来的,你过去看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已经向皇上建议了,让你陪着五殿下出京。” 齐锐呆了一下,他跟周世俍说的可是自己这个时候不方便出去啊,“这样啊?” “怎么?你不愿意?”陈天然声音微冷,唇角也带上了淡淡的讥讽,“江南好啊~” 齐锐沉吟片刻,“下官确实不愿,下官如今在静王府任事,颇得静王倚重,不敢擅离,而且殿下还将小世子的学业交付给下官了,若是以后有机会,臣希望能陪着五殿下,小世子一道儿出京看看。” 这是明晃晃站在静王一边了? 陈天然毫不客气的将盯着齐锐,“五殿下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我便歇了让你随行的心思,只是齐锐,你是一甲探花,老实做学问不是更好么?” 跟这种老狐狸齐锐不准备耍心眼儿,反正也耍不过,“下官若只想做学问,便不参加科举了,臣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就想着多少能做点儿事。” “做点儿事?”陈天然怎么会相信齐锐的说辞,“若省吾有心做事,吾可以将你放到地方上去,切切实实的为百姓做事。” 现在齐锐连江南都放弃了,怎么会想去当地方官?去地方当官怎么也得等到京城中尘埃落定之后啊,“下官觉得自己目前也是在做事,而且所做之事,会影响到更多的百姓,倒不必非要为一县之牧。” 陈天然冷笑一声,“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你以为你弄了个市舶司,就是为百姓谋利了?你借静王之力,借瞿尚书之力做事,是比为一县之牧更能达成你想要的结果,但齐锐,你怎么知道你想要的便是对的?若是为恶了呢?” 齐锐深深一揖,“为恶为善,自有后人评说,下官但求无愧于心便好。”他怎么说也是学过历史政治的人,做什么能推动社会发展,还是有基本认知的。 陈天然好笑地看着虽然一脸谦恭,但语气却极为笃定的齐锐,“好,吾记住你的话了,吾就等着看你是如何‘无愧于心’的。”想走捷径的年轻人他见的多了,只是人生的路却长的很,他倒要看看齐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齐锐从宫里出来,才长舒一口气,他抹了把头上的汗,还没缓过神儿呢,就看见周世俍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五殿下?” 周世俍是特意在这儿等着齐锐的,他抬腿要往齐锐身边跑,准备问一问陈天然找齐锐说了什么? 但突然又想到他如今也是有官职的人了,忙收起脸上灿烂的笑容,踱着方步走到齐锐跟前,拱手道,“齐翰林多日不见。” 哟,这小孩子做什么呢?齐锐配合的冲周世俍一揖,“臣见过观风使大人。” “哈哈,”周世俍绷不住了,哈哈大笑道,“你听说了?” 齐锐白了他一眼,“听说了,还是陈相特意把我叫到值房跟我说的。” 听齐锐说起陈天然,周世俍有些不好意思,“我回去之后跟母妃商量,她说让我问一问陈相,毕竟外头的事我们都不懂,那个,陈相跟先生说了什么?我能不能问啊?” “陈相能说什么?就是问一声出京的主意是谁给殿下出的,臣想不想跟着一道儿出去走走,”齐锐尽量将事情说的轻描淡写,“殿下可是要往静王府去?” 周世俍点点头,“母妃说她什么也不懂,叫我过去见见大皇兄,再问问他出门要准备什么,若是能有得用的人借我几个,就更好了。” 倒是会找人,齐锐点点头,“董嫔娘娘说的没错,静王殿下最疼您了,应该会帮你安排妥当的,至于要带什么,你听听王妃的意见,说起来,石王妃可是从云南到京城来的,几千里路只怕不是一般人走过的。” 周世俍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常到静王府缠着石王妃听她讲云南的风土人情,“你说的没错,而且皇嫂身边的管事们,也有常年云南京城两边跑的,我带上一个管保万事无虞。” 提到石王妃,周世俍情绪有些低落,“就是皇嫂这些日子似乎有心事,唉,我也不知道要不要问她,不是我不关心她,只是觉得凭我的本事,便是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周世俍低着头上了马车,“齐先生,你天天都在府里,可知道皇嫂是怎么了吗?” 周嵰身边有个挺八卦的小太监,小孩子没多少心眼儿,齐锐对人又和善,所以有的没的就跟齐锐唠上两句,齐锐对内院的事也算是多少有个了解,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静王想另纳乾西侯二小姐蒋珂为侧妃的事,让石王妃不快了。 但这样的事他不好跟周世俍说,“王妃每天要料理那么多的事、见那么多人,累了、不开心了都是常有的,你问了,她也未必会跟你说,说了,你也未必能解决,倒不如装不知道的好,没准儿过几日王妃就缓过来了呢?不若殿下这次南下的时候,多多为王妃跟小世子带些江南的风物回来,王妃知道您一直关心她,心里也会十分快慰的。” “真的?这么简单?”不就是给嫂子还有侄子买东西嘛,就能叫人高兴?周世俍有些怀疑,“皇嫂好像不缺什么?” “这不是缺不缺的问题,您帮人选东西的时候,心里肯定会想着那个人,想她会不会喜欢这件东西,”齐锐循循善诱,“不止是王妃,董嫔娘娘那里,殿下也要多带一些,不一定十分贵重,关键是一份心意,许多时候心意要比金银可贵的多,对了,还有陈小姐,你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您若是出门还想着给她带东西,陈小姐一定会十分感动的,这小两口嘛,你关心我,我惦记你,感情自然就越来越好了。” 周世俍被齐锐最后几句话说的红了脸,但还是默默的将齐锐的话记在心里,“那我回去就拟个名单出来。” 他要给带东西的人还挺不少的,“到时候我一样样亲自去挑。”虽然他是观风使,但是皇帝还另任命了一位副使,周世俍已经想好了,少说多听,自己开眼界比什么都重要。 …… 勇毅侯的案子在刑部足足审了半个多月,才算是以“查无实据”为由,将人给放了回来,同样被放出来的,还有兰侧妃的父亲,辽东总兵兰怀恩。 没想到根本没有什么交情的两个人,在牢里却成了难友,兰怀恩看着才半个月,就被折磨的憔悴不堪一副老态的勇毅侯,心下微叹,他冲被家人抱上马车的勇毅侯拱了拱手,“罗兄还请保重,待你痊愈了,兰某再与你长谈。” 敏王早早的等在刑部门口了,看到兰总后在送勇毅侯,他走到罗家的马车前,“侯爷有礼了,是小王无能,让侯爷跟兰总兵无辜被牵连,”他轻叹一声,冲罗家的马车长揖到地,“小王给侯爷赔礼了。” 勇毅侯早就在牢里把事情想清楚了,他之所以会被陷害,说白了还是因为他答应了女儿跟静王的婚事。 而在自己被关进刑部大牢的时候,做为女婿的静王,却只匆匆露了一面,说了几句清者自清,让自己不要担心的话,便再没有消息。 勇毅侯世子过来探监的时候,也含糊的抱怨,静王全无半点情分,根本没把罗家这门姻亲当回事!这些都让勇毅侯寒心不已,但他现在身体毁了,又丢了差使,这些不满也只能咽到肚子里,面上不敢流露半分。 “王爷不必如此,臣跟兰大人都是受了无妄之灾,只可惜臣的身子毁了,再不能为国尽忠。” 勇毅侯是悍将,但他除了上战场之外,就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女色上更是全无顾忌,身体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刑部大牢又阴又潮,加上心中郁郁,没几日他就在里头病倒了,虽然也有大夫来看,但大牢里怎么能跟家里相比?等放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毁的差不多了。 想到一员大将居然成了这副模样,兰怀恩也有些兔死狐悲,“莫要说这种丧气的话,回家好好调理,用不了一个月,又是一条好汉!” 勇毅侯身体毁了的消息敏王在府里也听说了,这让他扼腕不已,不然这倒是个拉拢他的绝好机会,不过现在不需要了,“侯爷慢走,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来王府寻孤,能帮忙的孤一定尽力。” …… 石王妃看着安然坐在府中的静王,“臣妾听说勇毅侯无事了,殿下不过去看看?” 静王摇摇头,“他今天才从大牢里出来,家里肯定乱成一团,哪有功夫见孤?还是等两天孤再去吧,唉,说起来也是孤考虑不周,才连累了他。” 石王妃一哂,一边说是自己连累了勇毅侯,一边却在苦思怎么摆脱罗家的婚事,她真是越来越不愿意看见自己的丈夫了,“殿下准备怎么跟勇毅侯说?您这会儿退婚,只怕有落井下石之嫌啊!其实乾西侯那里,臣妾可以去见一见蒋二小姐的,虽然不能给她侧妃的名份,但臣妾可以跟她保证,她到王府之后,所有的待遇跟侧妃一样。” 静王这些日子又陆续见过蒋珂几次,他对蒋珂真是越见越满意,这位蒋二小姐不但像石王妃一样聪慧能干,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因为经常出府料理家里的生意的缘故,她的见识也不是内宅女子们能比的,便是朝廷的局势,也说的头头是道,这让静王对她是越发的势在必得,而且还想以自己所能给的最隆重的礼仪来迎娶她,“待遇这些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她又不是爱争竞这些的人,而且你便是给了她王妃的待遇,在外人眼里,她依然是静王府的夫人,而不是侧妃,侧妃是上玉碟的,你也知道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石王妃默然看着愁眉不展的静王,她有些不认得眼前这个男人了,这些年的苦心筹谋居然敌不过一个女人?“殿下,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大事,这些细枝末节蒋二小姐若是真心待您,是不会计较的。” “孤知道她不计较,但她越是不计较,孤越是不愿意委屈她,”静王不耐烦的瞪了石王妃一眼,自己这个妻子真是越为越不懂他的心了,“而且蒋家对孤的大业有极大的助益,珂儿说了,她外家会站在孤这边的!” 做大事哪里不需要银子?有了蒋珂这个摇钱树,他就不用像敏王跟安王那样,为了敛财赔上名声了。 石王妃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这个时候罗侯是不会心甘情愿退了这门亲事的,而且册立罗小姐为静王侧妃,您难道要为蒋小姐惹皇上不开心?” “孤听说罗侯病的不轻,就是龙夫人,好像也卧病在床……”静王幽幽道,“孤这个人好像命格太重,不是一般女人可以经得住的。” 石王妃再也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殿下!勇毅侯曾在山西为抗击鞑子身中数箭!罗家几代人都死在沙场上!” 石王妃出身英国公府,石家人为了大汉的天下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每一个石家男儿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可静王说的是什么? 为了自己的一点儿私心,就可以让为朝廷为百姓洒过热血的将军去死?石王妃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静王不悦的看着石王妃,“你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蒋珂吗?值得你如此?孤便是再厚待她,她还能越过你去?孤知道你是个贤德人,才跟你商量,你发火给谁看?” 石王妃冷冷一笑,冲静王裣衽一礼,“是臣妾失了礼数,不过殿下看错臣妾了,臣妾没有殿下以为的那么贤德,该说的臣妾都说了,您是臣妾的天,您要做什么,臣妾一个内宅女子怎好置喙?臣妾告退。” 说完不等静王说话,石王妃便转身而去。 第95章 齐锐当天就听说了静王跟王妃起了争执的事, 不过这次不是小太监多嘴,而是周嵰跟他说的, 小孩子敏感的很,父母的情绪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被齐锐轻言细语的问了几句, 便什么都跟他说了。 周嵰年纪小, 石王妃规矩又大,因此他也没有听清楚父母在说什么, 但捕捉到的几个字已经让齐锐大概猜出什么事了,他强忍着激动之情安抚好周嵰, 告诉他这些都是小事,大人们可以很好的解决, 而他只需要把今天的作业做完,就可以跟着跟着几个玩伴去教鹦鹉学话了,周嵰立时便开心起来,高高兴兴的写作业去了。 等检查完周嵰的作业,放了学,齐锐便径直往广宁侯府去了,静王对他出入广宁侯府是十分支持的,齐锐也知道, 静王对广宁侯世子之位还是很在意的, 若不是他一再表示自己对那个位子没兴趣,静王真的会撸袖子上阵,帮他把世子之位给抢回来, 当然最好能把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权也抢到自己手里。 薛老夫人已经等着齐锐了,不等齐锐跟她说什么,她一指椅子,“快坐下,我这心里跟压了块石头一样,”她抚着胸口,“锐儿,这次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薛老夫人在齐锐眼里可以说是深不可测的,他有时候很佩服自己这位老祖母了,几十年的风雨已经将她历练的看什么都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出什么事了?” 薛老夫人示意鲁嬷嬷站到门外,才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安王好像等不及了!” “是侯爷跟您说的?”罗勇虽然蠢了点儿,但他手里有五城兵马司,一旦乱起来,整个京城的治安都在他手里呢,齐锐挺直身子,“您知道多少?” “你那个没脑子的爹看着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其实七情上面藏不住心事,他还有个爱说梦话的毛病,” 薛老夫人眼瞧着儿子这些日子从安王府回来,都是心事重重的,干脆将芳娘的生母叫了过来,命她想办法将梁勇给灌醉了,引他将实话给说了,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我叫人将娟姨娘看住了,面儿也装没事人,只是安王若真是要动手,梁家该怎么办?” 广宁侯只要参与,就注定脱不了关系,“京城有陆韶在,哪是周世润一个小毛孩子可以动得了的?五城兵马司也不是他一个指挥使,还有五军营,真以为是简家的天下?当皇上是摆设不成?” 薛老夫人都快被安王给气死了,不想活了自己拎刀冲上金銮殿,连累她儿子做什么? 齐锐想的却是另一层,原著里没有弑君的戏,完全是两虎相斗,结果静王带着圣旨跟陈天然云有道横空出世,成了最后的赢家,“那个陆韶是什么人?我好像不怎么听到他的名字。”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不然也不会把皇城的禁军都交到他手里,安王再能耐,也不可能买动他的,”薛老夫人摇摇头,“他们打的主意,应该是宫里由刘贵妃下手,宫外则是五军营跟五城兵马司,禁军虽然厉害,毕竟人数有限,可这样,”薛老夫人又是一声长叹,“只怕京城会血流成河啊,而且即便禁军人少,但那是京城里最精锐的部队,陆韶只要护住皇上,周围的总兵自然会出兵勤王,想造反哪有那么容易?” 薛老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安王想打赢这一仗是不可能的,“祖母有什么打算?万一安王手快,将将皇上给……” 皇上一死那可真就天下大乱了,就算是静王拿着传位圣旨,手里没兵也于事无补,何况这会儿永元帝有没有立储可不一定呢。 “我准备叫人给梁勇下剂药,干脆叫他躺在家里算了,不管谁赢谁输,咱们能避开多少便是多少了,”薛老夫人目光微凛,梁勇到底是她亲生的,危急关头,她想到的还是如何保住儿子的性命,至于谁赢谁输,薛老夫人想不了那么多。 齐锐却不这么想,“可即便那样,也不能保证广宁侯府能置身事外,若是安王赢了,父亲这个因病在安王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没有出现的臣子,安王会怎么看他?若是输了,皇上宁可杀错不会放过,真会觉得广宁侯府跟安王没关系?便是皇上这么想,只怕朝臣们也不会答应吧?” 关心则乱,薛老夫人被齐锐点醒了,“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至于将此事告诉静王?还是要设计拉敏王一起下水? 齐锐耸肩,“自然是告诉皇上了,您可是广宁侯老夫人了,即便是女子,也时刻将忠君放在头一位的,至于侯爷么,将他说的可怜一些,夫人现在不还在山里么,梁沅君还时常去看她,还有在南边的梁锟,若是安王拿他们的性命相逼,侯爷只怕也是左右为难。” 有他们报信儿,永元帝必胜无疑,而梁家报信有功,即便没有什么赏赐,只要保住爵位跟梁能的性命,就算是大功告成,而且还可以弄死一个皇子,“祖母觉得呢?” 薛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去见保成!” …… 静王一脸郁色的从宫里回来,一路走到内院,也没有见到石王妃出来迎他,他将大衣裳脱了扔给丫鬟,“王妃呢?” 丫鬟小心翼翼道,“殿下,娘娘带着世子跟小公子到别院赏秋去了,说是要在山上庄子里住个七八天……” “什么?”静王一掌拍到桌子上,“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孤不知道?” 丫鬟吓的直接跪倒在地,“今天早上就走了,其实昨天娘娘已经在准备东西了,府里的事也交给杨夫人了……”她怎么会知道全府人都知道的事,为什么男主人不知道啊? “好好好,跟孤使性子?”静王认定石王妃是因为蒋珂的事为难他,“孤绝不求她!” …… 齐锐看着坐在梅树下的石王妃,心道古人不是挺忌讳死人的嘛,那树下可埋着泉音的骨灰呢,“臣见过王妃娘娘。” 石王妃一笑,指了指石案,“不必拘礼,先生请坐。” 齐锐也不跟石王妃讲虚礼,拱了拱手直接在石王妃对面坐了,“娘娘好雅兴。” 石王妃一笑,她注意到了齐锐一进来先看树下,“我闲着没事,就过来听师太讲经,”她的目光在梅树下停留片刻,“也想些事情。” 见齐锐只笑不接话,石王妃又道,“我带着嵰儿出来,先生也能松快松快,听李娘子说,你这些日子一直挺忙的。” “啊,是,”石王妃是什么样的人物,想交好一个人太容易了,自家那个小娘子现在都把石王妃当偶像了,“娘娘见笑了,不过几日不见世子,还挺想念的,而且,” 齐锐沉吟一下,“娘娘不在府里,殿下这几日也不好过。” “齐先生,你觉得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石王妃轻声道。 这么直接?齐锐吓了一跳,“殿下?殿下自然是人中龙凤,能成大业的人!” “能成大业?对先生来说,只要能成大业便可以了,”石王妃这次用的是肯定句,“那为什么你任由殿下做傻事呢?” 齐锐也不装傻去问“什么傻事”,“娘娘想开些,臣觉得殿下也是一时兴起,用不了多久便会想通的。” 石王妃并不是怕静王想不通,她有的是让静王想通的办法,可是想通了认栽把蒋珂以夫人礼抬进来又如何? 这些对石王妃来说,远不及她看清的事实来的残酷,自她嫁给周世泽,是发自内心的敬他爱他,心甘情愿的陪着他熬过无数个被忽视被冷待甚至被欺凌的日子,她对他的雄心和抱负全力支持,因为她相信,周世泽比两个弟弟更优秀,更适合做太子做皇帝。 可现在她不敢这么想了,这才出府问政多久啊,她就看到了周世泽从来没表现出来的另一面,“都说同患难易,共富贵难,您学富五车,怎么看呢?” 齐锐轻咳一声,静王是什么样的人,他比石王妃更早了解到,也能理解石王妃的失望之情,但他跟静王无亲无故,连起码的友谊也谈不上,所以翻个脸一点儿心理压力也没有,但石王妃就不同了,那是她共同生活近十年的丈夫,是她两个儿子的爹,即便看清楚这人是个大渣渣,也不是能割舍得了的,“人之常情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事前明白这个道理,及时调整心态就行了,毕竟你改变不了别人,又无法跳出自己所处的环境的时候,只能改变自己了。” 改变自己?要怎么忍下来么?石王妃淡淡一笑,不以为然道,“齐先生高见。” 齐锐尴尬的摸摸鼻子,“我说的改变自己,并不是逼着自己跟随他人的想法,以他人之乐为乐,如果换个角度,今天娘娘遇到的事,发生在敏王府或者安王府呢?娘娘是不是可以像臣这样,事不关己的说一些开导别人的话?” 见石王妃看着自己,齐锐嗐了一声,“就当是别人的事不就行了?人呀,总是被在乎的人伤害,如果你不当他是一回事,那他就什么都不是,娘娘说呢?” 石王妃哭笑不得的看着齐锐,“齐先生高见!”这次她是心悦诚服,“是我想左了。”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娘娘有想法太正常了,只是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早些看清楚了,不比一直被蒙在鼓里,或者执迷不悟的强?”对静王这种人,齐锐觉得石王妃根本不需要再投入感情,公事公办就好,左右皇家和离是不可能的了,大家亲密合作就行了,堂堂国公府嫡女,还为一个渣男要死要活? 丢人不是? “先生说的对,”石王妃将齐锐的话听进去了,也不再纠结心事,“既是如此,那我自然希望殿下能达成所愿,可殿下如今所做的事,无疑是在自掘坟墓,他视先生为知己,您为什么不劝一轻他呢?” 齐锐嘿嘿一笑,他内心是十分欣赏石王妃的,自忖石王妃也不会转手将他卖给静王,“正因为臣不劝阻殿下,他才视臣为知己,如果臣竭力反对,估计这些天殿下的火气,都要撒在臣身上了。” 石王妃意味深长的看着齐锐,原来这也不是个纯臣啊,“殿下那么信赖您,先生不觉得愧心么?” 有什么亏心的?给谁打工不是打啊? 齐锐哈哈一笑,“娘娘这话说的,在臣看来。这不过是些许小事,臣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惹殿下不快,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尤其是静王这次的事实说不出口,拿不到台面上,他宁愿装作不知道。 而且这整个王府,除了他之外,别的幕僚们不都还蒙在鼓里,正满心同情静王,好不容易订了个不错的侧妃,谁知道罗家又败落在即。 若是他们知道静王已经有了别的打算,恐怕也会对他有看法的,毕竟大家都是读书圣贤书长大的,这点儿是非观还是有的。 齐锐不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他往皇城方向指了指,“那边有皇上,还有云相,怎么会看着殿下胡性妄为?” 石王妃一哂,“可是等到他们开口,殿下在他们心里,成了什么样的人了?这对殿下的大业没有一点儿益处,先生难道看不到?” 齐锐连连点头,“所以云相不会让皇上知道的,云相会在殿下做出什么之前,让殿下明白其中利害的。” “只是可惜了罗小姐了,早知道会是这样,”想到即便入府,也不会得到静王宠爱的罗小姐,石王妃颇觉得对不起她,花样的小姑娘,一生就这么毁了,“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真能把事办下来也挺好的,至少不连累人家姑娘。” 齐锐看了石王妃一眼,若是静王只是倒台,凭他跟周世俍的感情,还有心机手段,周世俍的龙椅未必坐得稳,但如果这人死了? 以石王妃的性子,府里那些可怜的女人,说不定还有个好去处,“娘娘想开些吧,各人有各人的命,说句不怕您生气的话,若是罗家真的心疼女儿,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应该主动退亲才是。” 勇毅侯直接请个罪,自己将锅一背,认下罗氏女不堪为皇家妇请求退婚,相信静王会对他感激不尽的。 只是愿意为子女做到这一步的父母,少之又少,这个时候的罗家,只怕会死命抓住这门亲事的,毕竟这会儿的形势,静王反而在三王中占了上风,如果安王的事再发作出来,静王简直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了,勇毅侯是宁愿女儿嫁过去不得宠爱,也不会舍得放弃这门亲事的。 石王妃思忖着勇毅侯的为人,无奈的点点头,“像我这样的内宅女子,看见的也不过头顶的那片四方方的天,见识永不能跟先生比,还好今天请了先生过来,”她站起身裣衽一礼,“妾身谢过先生。” 齐锐吓的立马站起身避到一边,“娘娘不必如此,刚好我也想来看看泉音,大家遇见了聊上几句,太正常了。” 他看了石王妃一眼,想到安王的计划,没忍住,“娘娘若是愿意听臣的话,不如在庄子上多呆一阵子,这男人啊,天生就是贱种,身边人对他再好,当时可能会很感动,但时间一久吧,就习以为常了,倒不如离的远远的,慢慢儿反而能想起之前的好来了。” 石王妃被齐锐的话逗笑了,“先生也是这样的人?” 齐锐摇头,理直气壮道,“那肯定不是,我能意识到自身的不足,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只是像我这样时时反躬自省的人百年难遇,娘娘就不要对殿下期望太高了。” 第96章 梁沅君很快就发现梁家世子夫人杜丽敏乘着马车出城去了, 梁沅君跟安王策划的可是会抄家灭族的大事,这让她对周围一切都极为敏感, 生怕一个不谨慎走漏了风声,让人发现安王造反的端倪来。 可等她查到薛老夫人还在府里的时候, 才算是放了心, 梁勇不会顾着儿媳妇, 而不顾自己亲娘。 而齐锐,也让李娇鸾带着两个妹妹以上香求子的名义出了城, 跟她们一道儿去的,还有知道哪家寺院最灵验的梅清菩。 齐锐劝走李娇鸾, 是花了极大的心力的,如果不事先跟李娇鸾说清楚, 她是绝对不会毫不怀疑的带着齐巧蕊跟银妞离开的,所以齐锐干脆将京城中的形势大概告诉了她,并再三保证,让她们离开只是以防万一,其实自己跟薛老夫人不会有什么凶险,若真有什么不好的风头冒出来,他会第一时间躲到广宁侯府去。 李娇鸾从齐锐的神情中就感觉到京城是要出大事了,但她也知道,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拖齐锐的后腿, “我知道了,我留下的话也只会分你的心,真出了事你要照顾我反而更危险, ” 她神情坚定的看着齐锐,“只是有一点你要知道,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绝不会独活的。” 瞧这丫头,大好年华成天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齐锐一脸不高兴,“第一,我绝不会出事的,当然,真的老天不开眼,让我走在路上掉沟里了,那我也不希望你跟着我走,我还想让你帮我孝敬我爹娘呢,难不成你叫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两回?” 对于李娇鸾来说,没了齐锐,这个世界也就不存在了,“你若不想让父亲母亲伤心难过,就一定要保重自己,凡事莫要强出头,不然我顾不了那么许多的。” 齐锐被李娇鸾的执拗打败了,“我知道了,”他举手向天,“我发誓,你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要不你数数我的多少头发?回来再检查一遍?”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李娇鸾嗔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欺负我!” “不是欺负你,是真的不会有事,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齐锐揽住李娇鸾的肩膀,他还有任务想交给李娇鸾呢,可得把人给真的开解到心里没压力,并坚信自己没有危险,不然会被梅清菩给看出来的。 “什么?”李娇鸾以为齐锐又会甜言蜜语的说最怕自己,“你就会拿话哄我。” 齐锐轻叹一声,“我怕死,真的很怕,”之前齐锐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在这本里“死”了,会不会回到曾经生活的地方,就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这里的一切就如一场梦,可他一怕在这儿“死”了,真的人死如灯灭,两头儿不落。 也怕他回去了,薛老夫人跟李娇鸾,还有齐秀才跟孟娘子,家里的两个妹妹,他的这些亲人伤心难过无人可依靠。 居然说这个,李娇鸾往地上啐了一下,“这种晦气的话不要说,娘上次过来的时候说了,她特意去请县里的智半仙给你批了命,之前不就是他说你是文曲星下凡嘛,这次他说了,你是福禄双全的命格,会无病无灾活到九十九呢!” 还有这样的事?齐锐哈哈大笑,“那这智半仙果然是名不虚传了,这样吧,等将来咱们回去,我给他写个‘神机妙算’的锦幅送去!” 李娇鸾也知道杜氏已经带着梁锟的小妾跟华娘芳娘出城去了,齐锐让她走,是下定了决心的,“好,你写字,我来绣,等你九十大寿的时候,咱们再给智半仙翻修道观!” “好,就这么说定了,”齐锐低头在李娇鸾眉心亲了一下,“这次叫桂莲姑姑跟方家的都跟着你,但出去以后,家里的主意你来拿,我已经给父亲写了信了,他们应该已经动身了。” 齐锐叫李娇鸾装作因为一直不孕心理压力过大,而他则求了苏栩让梅氏陪着李娇鸾出去烧香拜佛去,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李娇鸾散心。 实际则是以这个理由,让梅氏带着她的两个孩子一起出去躲躲。真有个万一,保住妻儿女眷们,是齐锐最大限度可以做到的了。 齐锐将自己的安排跟李娇鸾说了,“千万别让梅嫂子看出来,”梅氏太聪明了,如果被她看出端倪,再告诉了苏家,那安王要起事的消息就等于是走漏了,人都是自私的,苏家为了家族必然会做出反应,若是引起安王的注意,改了计划,薛老夫人在皇帝那里所做的一切就等于是白费了。 齐锐将其中的厉害仔细跟李娇鸾讲了,“若是以后维宽兄怪我,那也是我活该,但你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开开心心的跟她们出去玩就行了。” 李娇鸾将齐锐的话牢牢的记在心里,苏家如果因此受到波及,她心里也难受,但这些跟齐锐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你放心吧,”她伸手环住齐锐的腰,“只要你没事,我什么也不怕的!” …… “都走了?”广宁侯府里只剩下薛老夫人跟齐锐,一下子变的空荡荡的,“要不你搬过来,府里人手足,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安心些。” 齐锐摇头拒绝,“咱们现在不能有一点儿反常之举,真不行了我以家里没人为由,住在静王府也可以,”他还真的防着梁沅君“公报私仇”,起事的时候捎带手叫人把他给做了,“祖母您放心吧,我机灵的着呢,绝不会让自己少一根汗毛。” “可静王府未必保险啊,”薛老夫人更怕安王借起事的机会,对静王敏王下黑手,而齐锐倒霉做了池鱼,“你还是到侯府来吧,这样吧,我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两天又多少受了点儿风,正不自在呢,你过来侍疾也是应该的。” 连理由都帮自己想好了,齐锐不再反对,“那好吧,”他迟疑了一下,“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齐锐也是临时想了这么个主意,他想让薛老夫人说动梁勇身边的心腹长随,如果安王起的起事了,就给梁勇下那么不轻不重一剂药,最好人去了,但帮不上什么忙,“我担心侯爷到时候表现的太努力,将来就算是皇上不计较,也会被朝臣迁怒。” 薛老夫人连连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叫人弄药去,”她欣慰的是齐锐能替梁勇着想,骨肉血缘真的是割不断的。 齐锐没薛老夫人想的那么多,就算是他撇的再清,再不跟梁勇相认,但现在他跟薛老夫人的关系,已经无形的昭示了他是梁家的儿子,万一梁勇将京城官员们得罪狠了,人家清算的时候连他也不放过,他一个小小的翰林找谁喊冤去? 倒不如压根儿就不给梁勇表现的机会,左右永元帝已经知道了,这就是一场必败的局,梁勇越不出力,永元帝才越会相信薛老夫人的话。 …… 静王被云有道教育了一通,心里不免悻悻,偏一向最能说心事的石王妃犯了左性,愣是住在庄子里三催四请都不回来,他百无聊赖的将齐锐叫到书房,一边跟他下棋,一边跟他发牢骚。 齐锐的棋艺凭的就是原身的记忆,他不愿意完这种费心费力的游戏,所以遇上臭棋篓子静王,两人倒能你来我往玩的不亦乐乎。 “敢跟孤真刀真枪下棋的也就省吾你了,”静王长叹一声,看着拧眉捻着棋子左试右试就是不肯落子的齐锐,“你慢慢想,孤不急。” 齐锐随手将黑子一放,“臣就能看到这一步了,殿下手下留情,你再这么虐臣,以后臣不跟您下棋了!” 静王被齐锐委屈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好好好,孤让着你!” 等把齐锐杀的片甲不留,静王才满意的坐椅子上站起来,“看来孤是一定要娶罗小姐了,唉,只是委屈了蒋小姐了。” 齐锐想起来石王妃的叹息,“不如这样,左右礼部定的日子还有半年多呢,殿下可以去侯府说一声,就说知道罗侯跟龙夫人身体都不好,让罗小姐安心在家里孝敬双亲,您可以奏请皇上将婚期延后。” 可这样他不还得让罗小姐当侧妃么?静王刚想说“早晚都是一刀”,就听齐锐又道,“然后您可以跟蒋家议亲,迎蒋二小姐为夫人,”他冲静王一笑,“罗小姐的事,您可以从长计议,左右罗小姐年纪还小,罗侯夫妇的身体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你呀,促狭!”静王不由朗声大笑,“对,是这个理,”有云有道在,他跟罗家的亲事就退不了,那就来个缓兵之计好了,蒋珂先进门,等罗小姐嫁过来的时候,蒋珂说不定儿子都给自己生了,到那个时候,罗小姐便是侧妃又能怎样? 若是自己有登上大宝的那一天,照样会封蒋珂为贵妃。 齐锐看着笑的山花烂漫的静王,若是静王能早些倒了,罗家小姐也算是躲过一劫了,给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当妾,还不如盲婚哑嫁给人当妻子呢,起码该有的尊严还能保证。 齐锐并没有告诉静王,因为薛老夫人往保成太监那里送了要紧消息的缘故,保成将薛老夫人当成了自己人,说话的时候随意了许多,他无意中流露出皇帝对静王这阵子的表现挺失望的意思,一个纳个侧妃都能搞的一波三折的男人,皇上怎么放心把天下交到他的手里? 就让他高兴着吧,齐锐心里暗笑,拱手冲静王一揖,“臣恭喜殿下觅得知音,只是这件事只怕还得王妃回来操办,要不您再等等?那天臣见蒋小姐,应该是个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姑娘……” “不必了,”齐锐帮他把蒋珂的事解决了,静王身心舒畅的同时,石王妃的“不识大体”就格外扎心,这又不是什么高妙的主意,凭王妃的聪慧能想不出来?不过是她犯了妒忌之心,不愿意蒋珂入府罢了,“孤会自己想办法将这件事解决的,她就等着珂儿敬茶便好!” 齐锐含笑点头,心里再次肯定了静王就是个傻叉,难不成让蒋珂给石王妃跪下敬茶,是对石王妃的赏赐?还是对蒋珂的恩赐?只有又蠢又坏的男人才会觉得自己魅力无边,女人只要能嫁给自己,便会觉得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即使为此受再多委屈折磨都会甘之如饴。 …… 齐锐从静王府出来,直接回了广宁侯府侍疾去了,他的一举一动自然也在梁沅君的“关注”范围之内,听说这几天齐锐一直住在广宁侯府,梁沅君不屑的一笑,“父亲您这个儿子还真是个人才,怪不得能中了探花呢!” 知道梁沅君跟了安王,梁勇再见到她时颇有些不是不尴尬的,但梁沅君没当回事,还像之前那样管他叫“父亲”,私下又跟他说:在她的心里,只认养育过她的梁勇跟林夫人,自己跟了安王,以后梁家在安王这边便多了一个助力,她这么做虽然是为了自己,但也是在报梁家的养育之恩。 梁勇觉得梁沅君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而且梁沅君是他跟妻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让她回到民间过无依无靠的日子,梁勇也不忍心,现在安王那么宠爱她,将来未必不会位列四妃,这对梁沅君跟梁家都是一件很好的事。 两人有了这个默契,便又恢复了之前父女和睦相处模式,安王在梁沅君外宅接见臣下的时候,只要梁勇过来,梁沅君会毫不顾忌的出来陪他聊天。 这会儿听梁沅君说起齐锐,梁勇有些尴尬,“他是脑子挺聪明的,唉,我也知道他这么做的用意,但他到底是我的骨肉,我总不能不让他到府里来吧?你祖母这些天身体不好,偏杜氏又带着华娘她们出门去了,我又常不在家,他过去帮着照看照看,就当是尽尽孝心。” 梁勇知道梁沅君是在嘲讽齐锐两边讨好,给自己在安王这边留退路呢,但齐锐是他的亲儿子,他当然不希望齐锐有什么意外,有他在安王这边,将来安王清算静王的时候,他起码可以保住儿子,别的不说了,让齐锐继续留在翰林院里修书还是可以做到的。 第97章 安王没把梁勇的小心思当回事, 自打跟刘贵妃把话说开了之后,他每天的心都绷的紧紧的, 也只有到梁沅君这里,不安的心才好像找到了些许依靠, 而梁沅君, 怎么说也是梁勇的女儿, 这次的计划不但需要梁勇出力,而且成功之后, 他封梁沅君为妃的话,梁勇也算是他半个岳父, 他是一定会给他加官晋爵的,放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齐锐, 根本就不是问题,“齐锐肯两边跑也不是坏事,起码在他心里,是知道静王那条船是靠不住的。” 安王不屑的一笑,“跟你们说个笑话,静王派人往我母妃那里捎话儿呢,希望母妃可以出面做个媒,让蒋珂嫁给他。” 想到蒋珂是梁沅君一手安排的, 安王得意的哈哈大笑, “母妃跟孤说了,孤说大哥难得求您一回,成全他算了, 省得跟之前一样,到处抱怨母妃苛待了他。” 想到蒋珂的一言一行都是自己的人精心指导下的,梁沅君心里暗暗得意她对静王的影响力,“是啊,咱们盯蒋家的人说,这些天蒋二小姐几乎天天出门儿,每次出门儿,必会见了静王才回来,我觉得不如早些成全了这对鸳鸯,免得做出不才之事来,让皇家蒙羞!” 自己那个木讷胆小的大哥居然被一个女人迷的晕头转向的,安王觉得又可笑又可怜,“就依沅君的,咱们是要做大事的,给他弄个美人,老实窝在府里别出来,也省得碍咱们的事。” 安王难得聪明了一回,梁沅君抿嘴一笑,“殿下说的对。”蒋珂嫁到静王府,她安插在蒋珂身边的人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了,到时候静王府里就有了她的眼睛。 梁勇对这些男女之事没有兴趣,他最擅长的就是主子吩咐什么,他执行什么,这会儿安王没有别的吩咐了,他站起身告辞,却听梁沅君道,“殿下,我还有个建议。” 安王现在对梁沅君当心肝宝贝一样的,“你只管说。” 梁沅君看了梁勇一眼,“这次进宫,我觉得还是让父亲陪在您身边的好,说句老实话,除了胡家跟父亲,我真的信不过别人。” 梁沅君嘴里的别人,其实是简宗颐,她不认为简宗颐对自己和离之后又跟了安王,一点儿芥蒂都没有,即便没有芥蒂,就冲着简家亏待过她,她也并不会把头一等的功劳给简家来挣。 见安王没说话,梁沅君倒了杯茶放在安王面前,“宫里有陆韶掌的禁军,他们还有火器,”说到这个,梁沅君一阵儿心疼,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就不该把自己的火器方子给梁锟,“您身边必须有绝对信任的人来保护,” 她顿了下才道,“那种关系时刻,对上的又是陆韶的人,如果不是父亲跟在您身边,我,”梁沅君眼眶微红,“自从我跟了殿下,外头那些风言风雨就是不听也能想的到,殿下为我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便是简世子,就算是面上不露,心里未必会真的没事,”她捏住安王的袖子,“殿下,您是万金之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娘娘跟妾身都得立时随您去了~” 即便再装作没事,梁沅君但到底也曾是简家的世子夫人,安王见到简宗颐的时候,心里难免不别扭,以己度人,相信简宗颐也有这个想法,“好吧,就叫梁侯陪孤一起进宫,护国公么……” 梁沅君抿嘴一笑,“护国公自然也要随您入宫,毕竟他是两朝老臣了,在军中素有威望,简世子么,就让他亲自带人去敏王府好了,这时候正好兵分两路,趁乱将敏王给了结了,也省得将来您还要下旨。” 安王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当初他打算让梁勇带人去敏王跟静王府中的,现在梁沅君这么说了,他便顺口答应下来,“静王就算了,敏王是一定不能留的。” …… 简宗颐看着面色红润似乎比之前更美了一些的梁沅君,将头转向一边,“你拦我何事?” 梁沅君淡淡一笑,“自然是有话要跟世子讲了,怎么?世子很害怕看见我?怕殿下不高兴?”她想起简宗颐刚把薛新桐娶回家,“对了,我还没有恭贺世子新婚之喜呢!” 听梁沅君提起薛新桐,简宗颐的脸更黑了,梁沅君跟薛新桐这两个女人,是他人生的两大耻辱,可这两个耻辱,还将伴随他一生,“这不是拜你所赐?梁沅君,我只是想问一句,你害我的时候,可曾为镔哥儿想过?你跟安王的时候,可曾为镔哥儿想过?” 这个时候提起儿子了,“我当初被逼出简家,你没有责任么?你那个时候可曾为镔哥儿想过?咱们和离之后,我是自由之身,嫁给谁是我的自由,镔哥儿大了他自然会明白的,” 梁沅君倨傲的昂起头,“殿下许了我四妃之位,你觉得镔哥儿会以我这样的母亲为耻么?”她往前一步,冷冷的盯着简宗颐,“说不定以后简家,还得靠镔哥儿呢!” 人至贱则无敌,简宗颐厌恶的转过头不去看梁沅君,“说吧,你拦住我有什么事?” 梁沅君也不跟简宗颐兜圈子,“殿下让你带人去拿敏王跟静王,我希望你再拿一个人,最好是,”她微微一笑,“让他死在兵乱之中!” 简宗颐眉毛一挑,“齐锐?” “聪明人就是好沟通,”梁沅君眉间闪过一抹怒色,“就是他,我要让他死!” “最毒妇人心,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了,”简宗颐心底对梁沅君最后一抹留恋荡然无存,“你占了人家的一切,齐锐没对你做什么,你倒恨不得置他于死地了?怎么,他死了,你就又成了广宁侯嫡女了?梁沅君,别自欺欺人了,真以为殿下成事了你就做贵妃了?先问问宫里那位娘娘跟奉恩侯府同不同意?你那点儿破事,想让御史们替你写一写么?” “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我能不能做四妃那是我的事,”梁沅君在简宗颐跟前也不装了,“怎么?我让你杀个齐锐你害怕了?这些年死在简世子手里的人还少吗?这会儿装心慈手软来了?” 她悠然的踱着步子,“我知道如果有机会,你第一个弄死的人就是我,可怎么办呢?只要安王殿下一天离不开我,你就拿我没办法!” 梁沅君在简宗颐跟前站定了,“所以,简世子不如跟我合作,大家一起辅佐安王殿下,互惠互利不挺好么?” 简宗颐都要被梁沅君的无耻气笑了,跟梁沅君一比,薛新桐简直都有点儿可爱了,他冷笑一声,“好,不过是杀了齐锐嘛,只是这些天我听说齐锐一直住在广宁侯府,怎么,你准备叫我在去静王府,安王府的路上,拐到广宁侯府去?” 之前说好的是他们父子随安王入宫,抢到这第一份功劳,现在却成了他去包围王府,这里头要没有梁沅君的手脚他是绝不会信的,“你是准备让我跟梁侯反目成仇?他可是未来的国丈啊!” 梁沅君给了简宗颐一记白眼,“非要闯广宁侯府才能杀了齐锐么?你身边的能人少了?就是这些天随便在半路上将人劫了,也不是难事吧?” “堂堂翰林郎死了,你想让顺天府跟大理寺怀疑?” “叫人盯着齐锐,咱们动手之前,将人劫杀了不就行了?”梁沅君被简宗颐噎了一下,心里不服气,“不过是杀个书生,你也害怕?就你这胆子,敢向敏王挥刀?我还是跟殿下建议一下,抓敏王的事也换个人来做好了。” 有了安王这个靠山,梁沅君终于可以在简宗颐跟前扬眉吐气一回了。 “若是我杀了齐锐,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简宗颐抿嘴看着趾高气扬的梁沅君,直到今天,他才算看清楚了梁沅君的真面目。 …… 静王对安王的计划一点儿预感都没有,他只觉得因为皇上的几次申斥,安敏二人都变得老实无比,而他在户部如今也越发的如鱼得水,威望日高,甚至敏王身边那些原本不怎么坚定的臣子,遇到他的时候,态度也日益恭谨,这种变化让他十分满意,对未来的胜利也充满了信心。 刘贵妃宫里的大太监已经收下了他的厚礼,替他在刘贵妃跟前游说,静王对自己这一招也挺得意的,他在刘贵妃跟前做出沉迷女色的样子,刘贵妃跟安王,只会觉得他是个没有出息的不具有威胁性的王爷,对他的防心只会更弱,他希望的是安王跟敏王真正的拼出个你死我活。 尤其是在永元帝又病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静王觉得自己再不行动,只怕以后想动手都没机会了,他将齐锐召到身边,“咱们在敏王府安排的人,是不是该动手了?” 因为对齐锐的信任,也因为齐锐能够提前收留泉音的人,并将她顺利放在梁沅君身边,静王将自己在敏王府的人手交到了齐锐手里,他觉得在敏王跟安王之中,首先要除掉的是敏王,毕竟敏王背后的胡家跟文臣,说穿了都是一群耍笔杆子的,胡恭妃也不算什么高位嫔妃,敏王一死,他们反扑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安王,若是他先死了,刘贵妃一疯,刘家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齐锐很理解静王吃柿子捡软的捏的心,跟手里有兵权的安王相比,敏王自然好解决一点,尤其是在静王的努力下,在文臣中已经有些薄望了,敏王一死,安王自然首当其冲被怀疑,他坐收敏王的势力,不亦快哉! 齐锐也支持他这个想法,永元帝已经开始“病”了,安王跟死期已经不远,敏王出事,等于争储的三个人里直接倒下去两个。 只是怎么才能将静王也摁进去呢? “殿下准备怎么办?”齐锐欠身道。 静王轻敲书案,“兰总兵虽然已经查明无事了,但皇上一直没放他回辽东,以兰氏的性子,肯定是着急的,这女人嘛,近之不逊远则怨,这一生怨,自然会做出不智之事……” 这是要借兰氏的手?想想兰侧妃的脾气,真做了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兹事体大,臣觉得还得从长计议,咱们的人并不能随意出入兰氏的院子,想弄出个意外不太容易。” 敏王也不是傻子,想在他府里安插人手不难,但都是三四等的仆妇,那些成日跟在主子身边的人,都是几辈的奴婢,想买通收为己用并不容易。 “之前因为沈大为的事,敏王府清洗过一次,咱们的人虽然没有暴露,但也被撵出去了好几个,”齐锐凝眉细思其中的可能性,“殿下能弄来杀人于无形的药吗?” 出个坏主意他可以,真的下令杀人,还制定具体的操作方法齐锐真的没有这个自信。 静王点点头,“你放心吧,珂儿也说会帮我了,蒋家的生意做的极大,他们在各府也有自己的人手。” 齐锐惊讶的睁大眼睛,连这种事都跟蒋珂说?暗杀自己的亲弟弟,只怕静王都不会对静王妃直说的,“啊,臣明白了。” “那您定好了什么时候迎蒋小姐过门儿了吗?”看静王迫不及待的样子,想来也是越快越好。 静王脸上顿时闪出一丝兴奋,“刘贵妃那边已经答应了,孤听她宫里的人说,贵妃跟皇上说了,皇上这阵子身体不太好,不如操办件喜事冲冲喜,说孤纳个侧妃一波三折的,现在罗家也没有心情嫁女,不如再给孤指个夫人过来,先办一场喜事。” 齐锐看着静王灿烂的脸,都不用问,就知道永元帝已经答应了,“这次真的要恭喜殿下了。” 静王捻须颔首,“孤已经叫人去庄子上让王妃回来了,珂儿也说了,什么排场仪式的她不计较这些,”想到蒋珂的态度,静王无比庆幸自己有生之年遇上了知音,“只要能跟孤在一起,一顶小轿她也是开开心心的。” 人家郎情妾意的,他还能说什么?齐锐点点头,就当静王命好吧,“不知道殿下准备将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孤已经问过钦天监了,下月初六就是好日子,乾西侯也没意见,”他轻咳一声,“珂儿不是爱计较的人,孤已经叫人将府西的孤兰院改名倚兰,布置出来给她住。” 孤兰院?齐锐嘴里发苦,他是个怕死的,就怕安王起事的时候,自己刚巧在静王府里没离开,所以早早的踩了点,觉得府西偏僻的孤兰院不错,他到时候找个角落一藏,一般人搜不到他。 现在好了,蒋珂要占了孤兰院,那他到时候往哪里藏?“那地方好像挺偏的啊。” “王妃那个性子,孤也不愿意她们两个多见面,”静王说出他的担心,“孤已经答应珂儿,将来在那边另开一门,她出入也方便些,毕竟她外头还有生意要打理,”想到乾西侯给他看的嫁妆单子,静王就觉得这个夫人他娶的对极了,“珂儿已经派身边的嬷嬷过来看过了,对孤兰也很满意,孤叫人将周围的两处院子一并划进去,孤不能给她侧妃的名分,自然要在别的方面补偿才好。” 好吧,你开心就好,下月初六,齐锐眸光微闪,安王会不会也将动手的时间定在初六呢? 第98章 静王纳乾侯府二小姐为夫人, 怎么说也是一件喜事,就看静王对蒋珂的珍爱程度, 大办是必须的, 到那个时候, 全城泰半的官员过来贺喜,安王动手再方便不过了, 想来安王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才会这么配合。 齐锐轻叹一声,“臣知道了,若是殿下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臣也想共襄盛事。” “哈哈, 省吾你这个人呀, 不过是抬位夫人进门, 算不什么盛事,”静王笑了一阵儿,才又皱眉道,“只是王妃那边孤还是有些担心, 她那个脾气,唉。” “殿下多虑了, 王妃不是不讲理的人,您跟蒋小姐的亲事皇上已经点头了, 娘娘自然不会反对,”齐锐忙为石王妃说好话,这位蒋小姐能量太大了, 人还没进府呢,人家夫妻已经离了心。 静王道,“若是石氏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这样吧,这次你帮孤去城外接王妃回府吧,也顺道儿开解开解她。” 我帮你劝老婆?这古代人心也够大的,齐锐道,“殿下不如自己好好跟娘娘聊一聊,毕竟对殿下来说,最要紧的是您的大业,如今胜利在望,千万不要因小失大,王妃娘娘身后有英国公府,” 就是静王常挂在嘴边的蒋家丰厚的嫁妆,齐锐也想说: 你用你那个猪脑子算算,石王妃带来的多少嫁妆?乾西侯府真给的比石家多吗? 还不论这些年石王妃对整个王府的付出。 可惜这些在静王眼里都是理所当然不值得感谢的,而别人带过来的仨核桃俩枣儿,都是情义无价。 静王从齐锐的话里听到的却是另一个意思,“省吾最知孤了,孤让你去,也是因为你是嵰儿的先生,石氏还能听进去你的话,你替孤劝劝她,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跟孤为这种小事置气?前有狼后有虎,孤每天都如履薄冰,她做为妻子,不替孤分忧,怎么还给孤添乱?” 齐锐哂然一笑,“臣知道了,臣会好好劝劝王妃的。” …… 齐锐一到侯府,就把自己对动手时间的猜测跟薛老夫人说了,“不如祖母也出去躲躲?”这上头一闹,下头未必不乱,就怕有些宵小趁乱浑水摸鱼。 薛老夫人叹了一声,“我觉得也是这几天了,府里这些天一直在悄悄安排呢,外松内紧,你那个不着调的父亲也算是有些良心,知道有个老娘在家里呢!” 齐锐笑笑没接茬,“侯爷这次是要随安王入宫了?” 薛老夫人点点头,“我已经将药给来顺儿了,侯爷每次紧张了,都会喝一口自带的烈酒,那酒是家里自酿的,一直是来顺儿帮着背酒囊。” 齐锐相信薛老夫人的药不会害死梁勇,也没再往下问,“只是静王府那天办喜事,我只怕离不开。” “就说我病了,你早上先过去帮忙,之后我派人将你叫回来,”薛老夫人一早就想好了,孙子必须留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能放心,“我这福瑞堂后头的库房里有暗室,到时候咱们可以躲进去的。” 齐锐点点头,静王纳妾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还不如回来听消息呢,毕竟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的能力可以左右的了,“那我就听祖母的,我到那儿你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叫人去喊我。” 齐锐又将静王想对敏王动手的事说了,“那个蒋珂说要帮他,我一边儿看着就好,反正不等他动手,只怕敏王已经凉了。” 薛老夫人摆摆手,“先不去管他们,不过依我说,敏王这会儿还不能死,若是敏王死了,静王一家独大,再想做什么就不容易了,倒不如送敏王一个人情。” 齐锐笑道,“您是想将安王要趁乱杀了自家兄弟的事,提前告诉皇上?” “其实凭皇上的智慧,如何想不到这一层?不过咱们做臣子的,既然想到了,不提醒一句那就是咱们不忠了,”薛老夫人将一张帖子交给齐锐,“你替我去见一见保成吧。” 让自己去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祖母?” 薛老夫人也不瞒齐锐,“这件事过去之后,侯爷致仕是必然的,你若是不往上走走,谁来支撑梁家?” 见齐锐要开口,薛老夫人摆摆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绝不会认祖归宗的,左右是梁家对不起你,我也不逼你了,而且这个广宁侯也就到锟儿这一代,没什么可稀罕的,你不要就不要罢,但你的仕途却比什么都重要,你有心辅佐五殿下的话,自然也是走的越高,说话才越有力量。” 薛老夫人是让他在皇帝跟前挂个号啊,齐锐接过帖子,“我明天就去。” …… 保成没想到齐锐会来见他,“原来真的是齐翰林,外头小的来说您来了,咱家还不敢信呢!” 齐锐腼腆的一笑,“祖母这些日子一直不太舒服,但又有急事想跟公公说,便叫学生过来了。” 保成自然知道齐锐并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无害,但他的样子还是很讨保成喜欢的。 在保成眼里,齐锐并不只是翰林院里的一个小小翰林,而是他好友梁怀乾的孙子,是他的晚辈,乖巧懂事的晚辈自然最讨老人家的欢心。 “坐吧,喝口茶有事慢慢说,”保成笑着让齐锐坐了,“不急的。” 齐锐谢过保成,将薛老夫人要送的消息跟保成说了,“祖母说皇上一定早有准备,她也是多余提醒,但不让人过来说一句,她心里又着实不安。” 保成点点头,笑问,“你如今在静王府,怎么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静王?” 齐锐早有准备,“臣告诉静王,殿下能做的也只是禀报给皇上,而且这件事目前查无实据,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万一走漏了风声,叫安王殿下知道,只怕又是一场风波,倒不如皇上派人密查便可。” “还是你祖母跟你想的周到,”自从收到薛老夫人的密报,永元帝已经叫人盯着他的三个儿子了,经查也果然如薛老夫人说的那样,这件事就是安王跟奉恩侯府一手策划,即便是摆明了站在静王一边的齐锐,也没有给静王透露一丝风声,那傻子现在还乐淘淘的准备迎娶蒋珂呢。 “你能以朝廷大事为先,不枉多年苦读,”保成原本觉得,齐锐能跟着静王,将来也算是前程有了保障,可现在看来,这静王殿下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我跟老侯爷还有老夫人,是多年的好友,咱们关上门自家人说话,你觉得静王如何?” 这么直接?齐锐讶然看着保成,他相信做为大太监头子,保成这里是安全的,但他不敢保证保成会不会把自己的话传到皇帝耳中啊,“学生怎么敢对殿下妄加议论?殿下这些年过的日子公公您应该也都看在眼里了,不过殿下并没有因为这些对皇上有任何怨怼之心,想的都是如何报效朝廷,替皇上分忧,学生也时常被殿下的宽仁所感……” 如何报效朝廷,替皇上分忧?保成微微一笑,“静王殿下小时候咱家还常抱他呢,说句托大的话,那是个实诚孩子,” 到现在为止,皇上虽然对静王有些失望,但相比较而言,静王还是他最属意的皇子,“咱家看殿下对你挺倚重的,有空的话,多劝谏着殿下,有道是诤臣不误国,殿下身边需要敢说话的臣子。” 还是算了吧,静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齐锐自问比他皇帝亲爹还清楚,“学生知道了,学生是竭尽所能辅助殿下的。” 保成倒不怀疑齐锐对静王的忠心,永元帝的心思只怕凭薛老夫人跟齐锐的头脑,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了,不然他们也不会听说安王有异心,连梁勇都不顾了,直接给自己送消息。在保成看来,薛老夫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变相的帮静王,帮自己的孙子。 “乾西侯是个老油条,他的女儿也是个人精,咱家就不明白了,殿下怎么就迷上了他家的姑娘呢?”蒋珂随侯夫人入宫的时候,保成也是见过的,并没有什么出色之处啊,“殿下跟王妃相守多年,为一个蒋氏女坏了情分,实在不值当的。” 齐锐含糊的笑笑,“学生也想不明白,只能跟殿下说清利害,想来等人进了门,时间久了便能看淡了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又加了一句,“殿下说这些年娘娘太累了,想娶个能干的姑娘进来,帮娘娘分忧。” “殿下这么想的?”保成抚额,真是没娘的孩子没人教吗?你问问刘贵妃,若是皇帝再立个贵妃给她分忧,她乐不乐意?“殿下怎么这么糊涂?这中馈之争,也照样会死人的!这些年静王府风平浪静,足见静王妃贤惠能干了。” 他拧眉道,“有件事咱家不应该告诉你,但,唉,大家都是自己人,”静王偏又越大越不争气。 保成压低声音,“皇上也知道勇毅侯这次是被人害了,奈何他在刑部身体毁了,所以这次,皇帝准备提拔提拔勇毅侯世子。” 所以罗家并没有想大家想像中倒了?“公公您说的是真的?” “这孩子,这样的事咱家敢胡说吗?勇毅侯虽然平日是混账了一些,但他那些女人,不是花钱买的就是底下人送的,违法乱纪的事他从来没干过,对皇上又忠心耿耿,皇上怎么会因为这些小节就冷落了他?皇上之前也不说了,查清了之后,照样让他往山东去的,结果他自己的身体扛不住,但皇上不是冷酷无情的主子,怎么会忍心看着勇毅侯府就这么败落了?罗世子也颇乃父之风,不但对皇上忠心,听说到了沙场上,也是个不要命的性子。” 看来罗家这门亲事静王是推不掉了,而且只要罗家人手里依然握着军权,依然能征擅战,罗小姐在静王跟前就受不了委屈。 反正话已经说到这儿了,保成也没有什么可保留的,“皇上已经下旨让罗世子去禁军了。” 这是给罗世子攒军功呢,齐锐冲保成拱了拱手,“谢谢公公,我一定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将您的意思带给殿下。” 保成欣慰的看着齐锐,“梁兄有你这样的孙子,咱家也替他高兴,你放心吧,你跟老夫人这次的功劳,皇上也是不会忘的。” 齐锐吓的连连摆手,“公公一定要信学生,学生跟祖母从始至终,一点儿邀功的心都没有,而且出这样的事,以学生愚见,皇上除了生气,只怕伤心会更多一些,唉,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好事,学生只求皇上能保重龙体,从来不敢再求其他,学生祖母也是这个心愿,还请公公有机会,代学生跟祖母向皇上转达。” …… 齐锐并没有打算将罗世子被重用的事立马告诉静王,反正他也说了,他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静王说,这会儿静王正兴高采烈的等着做新郎呢,他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来烦他呢? 因此齐锐一大早,到静王府见过静王之后,便带着王府的车驾,往城外庄子上接石王妃去了。 简宗颐听说齐锐出城接石王妃去了,换了身衣裳追着他出了城,他一路疾行,没多久便追上了一边赶路一边赏秋的齐锐。 齐锐听说有人想请他过去说话,有些奇怪,他看着路边有些简陋的茶楼,“这里?谁要请我?” 来人将一张帖子递到他的面前,齐锐打开一看,居然是简宗颐,这就奇怪了,他找自己有什么话要说? 齐锐四下看了看而且这里虽是城外,但光天化日的,而且路上人来车往的,想来简宗颐也不敢对他做什么,“咱们出来的时候也不断了,过去喝杯茶歇歇脚儿再走。” 齐锐随着长随到了茶楼二层的雅间,简宗颐果然坐在那里,“简世子有礼了,”他冲简宗颐拱了拱手,在他对面坐下,“你在这儿等我,有何指教?” 简宗颐看着神情从容的齐锐,“短短一年时间,齐公子变化颇大啊!” “彼此彼此,当初我在莳花阁外遇到世子的时候,人家跟我说,这是京城第一贵公子,”齐锐看着沧桑满面的简宗颐,“岁月如刀啊~” 简宗颐端起茶却看到茶碗上浅浅的裂痕,皱了下眉将茶又放下了,其实不只是梁沅君恨齐锐,连他心里也是恨他的,若不是齐锐进京,还高中探花,谁会知道梁沅君不过是丫鬟之女呢? 如果没有齐锐,这会儿他跟梁沅君还是京城里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这不都是拜齐公子所赐么?” 齐锐不以为然的笑笑,“世子也是上过学读过书的人,大家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就不必我再多说了,我身上有差使,不能久留,世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梁沅君让我杀了你,” “呃,你这是来杀我的?不太像啊?”齐锐神情颇为轻松,简宗颐能悄悄的来见他,说明他对自己没有杀心的,比起自己这个打破了他所处幻象的人来说,梁沅君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世子是不打算执行元娘子的命令了。” “元娘子?”简宗颐不屑的笑笑,“她对这个‘元’字一直是情有独钟,好像占个‘元’字,就天下第一了一样。” “齐公子,梁沅君有杀你之心,这次我不动手,下次她也会再找别人,等安王殿下上位那一天,都不需要她再吩咐,帮她杀你的人数不胜数。” 齐锐嗯了一声,“谢谢世子提醒了,只要世子不动手,只要梁侯还跟着安王殿下,我的脑袋就会稳稳当当的长在脖子上,倒是世子你,安王殿下最心爱的女人,是你的前妻,还被简家亏待过,你觉得安王上位之后,护国公府真的会在你的手中发扬光大?” “世子千万别认为只要有简镔在,国公府就可无虞,哪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女人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在眼前晃悠?你府里妻妾成群,将来不会没有别的子女,梁沅君会容许简家的一切落到别的女人生的孩子手里?” 挑拨离间谁不会?来呀,互相伤害呀! 简宗颐跟梁沅君也是几年夫妻,齐锐不信他不清楚梁沅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跟这样的女人打交道,简宗颐比他更有经验。 这也是简宗颐担心的事,但简家是铁杆的安王党,而且安王起事在际,他又能做什么?不听梁沅君的杀齐锐,甚至将梁沅君要杀齐锐的消息告诉他,都是简宗颐在为将来铺路,梁沅君想在宫中熬出头,没有得力的娘家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她一直死死攀着梁勇的重要原因。 “简世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世子放心,简家跟梁家其实都是受害者,世子不愿意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也是如此,至于侯爷么,”齐锐微微一笑,“我可以跟世子保证,将来广宁侯府绝不会跟护国公府为难。” 反正安王一倒,护国公府就不存在了,广宁侯梁勇也得回家养病去,根本不会有为难护国公府的事发生,“不但如此,我还可以跟世子保证,梁家绝不可能跟梁沅君沆瀣一气!” 第99章 看简宗颐对自己还是将信将疑, 齐锐笑道,“世子特意在这儿等我, 不就是想听这些话么?怎么?非要广宁侯跟你击掌为誓, 你才能相信?” 简宗颐打心眼里没瞧得上过梁勇,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瞒着护国公,自己出来见齐锐的原因, “齐公子有空了也可以劝劝静王殿下, 江山已定,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搂着美娇娘做他的逍遥王爷更安逸。” 齐锐同样还了简宗颐一个微笑,“大话你一定没我说的好,大家想的都是大计, 耍嘴皮子有什么意思?俗话说的好,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我就等着看安王殿下成功的那一天了。” 简宗颐深深的看了齐锐一眼,想不明白齐锐为什么会给他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怎么,齐公子觉得安王殿下不如静王?” “简世子,交浅言深了啊, 我哪有资格来议论这些,”他一指雅间墙上的牌子, “莫谈国事!” 齐锐站起身,冲简宗颐拱拱手, “世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还有要务在身,咱们就此别过。” 说完一拉门扬长而去。 简宗颐看着半天的房门,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齐锐的态度太奇怪了,难道就因为他是梁勇的儿子,即便静王倒霉,他也可以逃过一劫? 齐锐一路赶到静王的皇庄,石王妃已经将行李都装了车,就等着他来了,“没想到还要齐先生亲自过来。” 齐锐笑着摊手,“殿下觉得小世子一定想臣了,便让臣过来了,”他拉着周嵰的手,“等一会儿世子跟臣一道儿骑马怎么样?” 周嵰在乡下庄子里玩的不亦乐乎,人也比在府里健壮了许多,石王妃不像在王府的时候那么拘着他了,还让自己从云南带来的家将亲自挑了匹小马给他骑,周嵰这会儿已经可以自己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了,“好啊,我已经学会了,娘说了,我要是再长的高些,一定比先生骑的好。” “啊,那是肯定的,”齐锐老脸一红,他的骑术还是以前跑龙套的时候学的,跟这里以马为交通工具的人根本不能比,“世子天姿聪颖,学这个自然要比臣快的多,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 齐锐伸手在自己肩头比了比,“一定比臣骑的好!” 周嵰从来对齐锐的话深信不疑,听到齐锐这么说,高兴的跳了起来,“娘,先生都这么说了,我一定能像孙将军那样,藏在马肚子下头!” “世子不但要跟孙将军学骑马,还要学打拳,射箭,以后就当个像孙将军那样的大将军也挺不错的,”齐锐看着脸上俱是天真喜悦的周嵰,如果静王没了,他的命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旁的石王妃却听出了另一种意味,如果静王能登基,周嵰就是理所当然的太子,就算是不能,周嵰也是未来的静王,为什么齐锐会说出让周嵰当个大将军这样的话?她张口欲问,但看周围人多眼杂的,只笑笑冲周围的仆妇道,“赶紧收拾好了咱们出发,太晚了不好入城。” 齐锐在路上大概将事情跟石王妃说了,其实这些石王妃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蒋氏住在倚兰院?倒是省了我的事了。” 轻纱车帘随风微扬,齐锐正看见石王妃轻诮的红唇,“娘娘别想那么多,没事的。” 石王妃一笑,挑帘将头探出来,看着在前头跟着孙将军骑马的周嵰,“先生答应带嵰儿骑马呢,没想到连一柱香的功夫都没有,便食言了。” “哈,”齐锐尴尬的一笑,“世子那么聪慧,怎么会感觉不出来臣跟孙将军的差距?便是娘娘,让世子跟着我,远没有跟着孙将军放心啊。” 石王妃毫不客气的点点头,她看着齐锐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先生是读书人,又是才刚学的骑马,能这样已经很好了,”其实齐锐的水平真还不如石王妃呢,谁能放心将儿子交给他? 马车周围都是石王妃的心腹,她小声道,“刚才先生说希望嵰儿成为大将军,我是不是想多了?” 齐锐一笑,“这叫一颗红心,几手准备嘛,殿下所谋的是大事,这一路走来,哪会一帆风顺?您是世子跟小王子的母亲,您可以与殿下同生共死,但他们您舍得么?” 齐锐看了一眼车内的丫鬟,“臣并不是说殿下所做的事不应该,或者不会成功,而是觉得有的事情准备的不论多周全都不为过。” 石王妃轻轻点头,“先生所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你一心为咱们王府,我跟殿下都是明白的,”她将窝在丫鬟怀里睡觉的次子抱到怀里,“你的话我记下了,是啊,这世上再没有别的比他们更让我操心的了。” 比起自己的两个孩子,不论是即将进门儿的蒋珂,还是静王,都不值一提,“等回府之后,我便跟殿下说,世子还没有去过云南呢,让孙将军带他到云南看一看,给他外祖和舅舅们请个安。” 能送走一个是一个,齐锐点点头,“听说那边温暖如春,世子过去过冬也挺好的。” 齐锐又小声将蒋珂的一些事跟石王妃说了,“这位蒋姑娘是个有心机的,臣怕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会坏了殿下的大事,但殿下……”色迷心窍,“娘娘还是看着点的好。” “这个人,”石王妃柳眉倒竖,这么大的事都敢跟一个没过门尚不知心思如何的女人讲? 她颓然的靠在车壁上,“罢了,随他去吧,我能说什么?这个时候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即使是蒋珂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得睁只眼闭只眼,殿下已经将我看成恶妇了。” “臣有些想不明白,臣也见过那位蒋小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殿下说蒋小姐精明能干,会打理生意,这次可以带过来丰厚的嫁妆,跟南边她外家的商路,” 齐锐是真的想不通,书里有这个设定的话,他可以认为是作者的锅,但书里根本没有蒋珂这个人,这个新冒出来的女人,叫他有些不安,他小声跟石王妃说着自己对蒋珂的了解,“琴棋书画也颇为精通,似乎还是出品成章的个才女,”这些优点,石王妃身上也有啊! “上次臣见她的时候,她是以男装示人,倒也风度翩翩,落落大方,”齐锐努力找着蒋珂的优点,难道静王有这种癖好? 石王妃冷笑连连,“喜欢以男装示人?出去抛头露面的跟人做生意?还是才女?” 齐锐被石王妃的样子吓了一跳,他脑子里也闪过个念头,“娘娘?” “当初梁沅君云英未嫁,被人追捧为京城第一淑女,第一才女,几位王爷都曾过求娶她为侧妃的心思,”石王妃幽幽道。 齐锐不说话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里静王当了皇帝,也一直对梁沅君另眼相待,即便梁沅君是罪臣之妻,也没有被连坐,后来还因为捐钱给朝廷,被赐了国夫人爵位,便是当了皇后的石王妃,都要跟她保持良好的关系。 “臣似乎听到一些风声,”齐锐眉头微皱,“但这种事查无实据,臣说给娘娘知道就好。” 石王妃倾了倾身子,“我是什么样的人先生还不知道么?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事会让我动真怒的。” “臣听祖母的意思,蒋珂跟殿下偶遇,似乎是安排好的,蒋家不过是在做一笔投机生意,”齐锐同情的看着石王妃,“自古深情留不住,只有套路得人心啊~” 石王妃呵呵一笑,“那就好,我本来最担心的就是蒋小姐对殿下一片真心,若是那样,本王妃反而不好办了。” 原来是因为蒋珂像梁沅君,石王妃一阵气闷,不过她另一个心思却没有办法告诉齐锐,若这一切都是有人暗中安排的,那谁又将静王这点儿连她都没当回事的心思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呢? ……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石王妃觉得静王也可怜起来,回到王府也没有再跟静王置气,而是直接将内务接了过来,表现的对这场纳妾之礼比静王本人还经心。 当然静王妃也没有忘了罗家,她亲自带着药材补品跟太医令往勇毅侯府走了一趟,软语安慰了罗小姐,不过顺口又提了一句静王跟蒋珂的相识经过,“说起来也真是机缘巧合,你跟蒋小姐本来就关系好,以后可以做个长久姐妹了。” 龙夫人已经气的倒仰,“娘娘说的哪里话,呸,那种破落户谁跟她家关系好?当日府里宴客,就没有给蒋家送帖子,也不知怎底,他家竟拿着帖子来了,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当面撵人的事咱们总是做不出来的,” 龙夫人拉着给她顺气的小女儿,眼泪夺眶而出,“没想到咱们这是被人惦记上了,我可怜的女儿,这是招了谁惹了谁啊?” 勇毅侯府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龙夫人自然也有自己的门路,早就将静王迷上乾西侯府的姑娘,硬要纳到府里当夫人的事情打听清楚了,但她却不知道原来这两人是在从自家府里回去的路上遇到的,“娘娘,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石王妃轻叹一声,“不管乾西侯当初是抱了什么心思,如今蒋小姐入府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知道了内里的缘由,总比被人蒙在鼓里的强,”她拉住罗小姐的手,“你也别吃心,你是上了玉碟的侧妃,她不过是个夫人,你耐烦理她,就看她两眼,不耐烦理她,就当没这人,府里其他几个,都是极好相处的。” 她又转头安慰龙夫人,“我听殿下的意思,罗小姐入府的日子会搁在开春之后,其实这也好,有这半年时间,蒋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殿下也看明白了。” 龙夫人点点头,反正石王妃已经生两个嫡子了,底下的这些,争大争小也没有什么意思,倒是自己女儿,没入府呢就遇到这么个妖精,她不如将人在家里多留一阵子,从头教起,想到这里,龙夫人颤微微的站起身,冲石王妃福了一福,“臣妾这没福的女儿,以后就拜托娘娘了。” 都是可怜人,石王妃郑重的点点头,“夫人放心吧。” …… 静王对石王妃态度大变很欣慰,心道自己的办法果然没错,将人冷落了小半月时间,王妃又如何,还不是乖乖的回来重讨自己的欢心? 毕竟两人十几年的夫妻,一路扶持过来,静王也不愿意太下石王妃的面子,既然石王妃识趣,静王又大度的恢复了以往的态度,两人一如之前,做什么事都有商有量起来。 …… 等到了静王的好日子,齐锐按着既定的计划,一大早就赶到了静王府,前些天幕僚们都分好工了,各司其职,争取将这场喜事办的热热闹闹的,借机跟各府真正走动起来。 齐锐生的好又是翰林,自然负责迎客,他换上簇新的锦袍,站在大门处,看着络绎不绝的贺客,忍不住跟身边的苏栩感叹,“这才多久,静王府就一派兴盛之相了。” 苏栩也是满腔感慨,“敏王府这会儿可是门庭冷落的很,”他四下看了看,“也不知道今天两位王爷会不会过来。” 齐锐当然知道他们是不会来的,“帖子是送过去了,也都送了贺礼过来,敏王殿下说身体不适,安王殿下么,” 他顿了顿,小声道,“安王殿下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怎么会过来给静王捧这个场?” 苏栩撇撇嘴,“敏王也就罢了,这会儿还灰头土脸的呢,皇上也没有发话让他出府,自然只能是‘身体不适’了,安王殿下这就有些不给面子了,”他自说自话道,“也是,他什么时候照顾过别人的面子?” “毕竟是安王么!”齐锐冲苏栩眨眨眼,这会儿安王只怕一颗心跟油煎一样,别说静王纳个妾,就是周世俍娶妻,他也没心情赏光。 第100章 安王的人一直在严密监视着宫里的情况, 自从他跟刘贵妃定计之后,安王跟宫里, 几乎每个时辰都要通一次消息。 永元帝这些天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刘贵妃也打点精神, 每天过去侍疾,顺便亲眼看着小太监将药熬好, 由几个年轻嫔妃服侍着永元帝喝下。 而给永元帝的最后一副药, 他们则选在了静王纳新人这日。 想到自己一心要嫁的男人最后要被自己送走,刘贵妃不是有感慨的,但这些日子一碗碗加了料的汤药奉上去,原本那点儿恐惧跟内疚, 已经淡的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的男人由她送走, 他的江山由他们的儿子来掌管, 刘贵妃觉得这样的结局再合适不过了。 …… 安王府的银安殿这会儿殿门大开,安王一身铠甲端坐在上首,蹙眉看着外头送来的消息,他拿起桌上的怀表看看, 离出发的时间不远了,从安王府到乾清宫, 只需要两刻钟,想到用不了一个时辰, 他就是这大汉的天子,安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梁沅君也紧张的坐不下住, 她不停地在屋子里踱着步,“陆韶那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侯爷可曾得手?怎么这会儿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为了拦住陆韶,奉恩侯将豢养多年的死士全部派出,哪怕一个也回不来,只要让陆韶进不了宫,他们这一步就赢了。 梁沅君居然被安王带进了王府,还堂而皇之的随着他进了银王殿,刘王妃恨的眼里都要喷火了,“你急什么急,我父亲办事,从来都是万无一失!” 她走到安王身边,“殿下,臣妾觉得您不如这会儿就带人入宫去,总得赶到那些大臣听到消息入宫之前吧?” 安王根本不理睬刘王妃,转头看着梁沅君,“梁侯呢?” 梁沅君微微一笑,“父亲已经带着人在外头候着呢,今天是静王殿下的好日子,城里张灯结彩的,兵马司的人自然要打点起十二分精神,四下巡逻才是。” 安王满意的点点头,梁沅君款步上前,为他整了整身上的铠甲,又将一件素色披风披在他的身上,一切收拾停当,她又倒了杯酒奉到安王面前,“妾身在这儿为殿下壮行,殿下一定能马到功成!” 安王深吸一口气,接过酒一口干了,“走!” …… 虽然已经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真到了出发的时候,梁勇还是紧张的两手冒汗,看到安王出来,他赶忙迎了过去,“末将见过殿下。” 安王冲护国公奉恩侯,还有梁勇几个一抱拳,“有几位在孤身旁,大事定矣!” 他从护军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冲身后的将士大声道,“孤刚才收到宫中娘娘求救的消息,皇上被敏王母子所害,贵妃娘娘命咱们入宫勤王,兄弟们,随孤入宫!” 梁勇见护国公他们都上马了,忙拉过马头翻上而上,一旁的来顺儿将腰里的酒囊递了过来,“侯爷,您来一口定定神,咱们可是干大事去的。” 梁勇顺手接过来顺儿手里的酒囊,打开喝了一口,抬头却看到护国公正看着他,他有些尴尬的将酒囊递过去,“简兄也来一口儿?提提神儿!” 这个没出息的,护国公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广宁侯还是自己慢慢喝吧,”一催缰绳,快步赶到安王身后。 梁勇从来不去跟奉恩侯和护国公相争,在他眼里,那两个才是安王的绝对亲信,而他,便是有梁沅君在,也要退一射之地的,但他自知自己的斤两,也不嫉妒,反而讪讪的将手里的酒囊又递给身后的泰安伯几人。 后头这几个,再没有哪个会像护国公那样不给梁勇面子了,泰安伯府世子顾宁接过酒囊喝一口,转手递给辅国将军周达,“周将军尝尝,梁侯这酒够劲儿!” …… 梁沅君看着安王带队离开,立马闪身躲在一旁的小巷里,她四下张望片刻,才带着铃铛沿着小路一直往广宁侯府跑去。 铃铛不知道梁沅君又要做什么,“娘子,娘子为什么不坐马车?” 梁沅君嘘了一下,“小声点儿,安王妃恨不得扒我的皮,我敢坐咱们的马车么?只怕咱们住的宅子,这会儿也不安全了。” 以己度人,如果她是刘王妃,现在是杀她最好的时候,等安王回来时候,她的尸首都凉了,难道安王还会为她报仇? 但在安王出发的一刻,她这个“爱人”一定要陪在他的身边,安王府便是有刀山火海,她也要硬着头皮进去。 但安王一走,她的靠山没了,梁沅君就要防着刘王妃狗急跳墙,因此梁沅君跟着安王出来,根本不回自己的宅子,而是准备直奔广宁侯府去,她相信这个时候,最擅审时度势的薛老夫人一定会收留她,保护她,不让她被刘王妃所害的。 …… 收到安王出发的消息,简宗颐便带着他的人径直赶到敏王府,可等他看着大开的正门,却有些不敢上前了,“去看看怎么回事?” 副将从马上下来,没一会儿一脸犹豫的跑了回来,“世子,敏王请您进去一叙。” 简宗颐随着敏王府的太监一路走到敏王的外书房,正看见一身道袍的敏王拿着一卷书倚窗而坐,他抬头看见有些愣怔的简宗颐,微微一笑将书放下,“怎么?没想到孤会这么轻松坦然?” 简宗颐冲敏王一拱手,“我只是有些奇怪,殿下似乎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敏王哈哈大笑,“孤不但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还知道周世润那蠢货做什么去了?那简世子,你知道这些是谁告诉孤的么?” 简宗颐强压狂跳的心脏,“谁?” 敏王冲皇宫方向拱了拱手,“自然是父皇,”他背手看着面色苍白的简宗颐,“安王勾结刘氏给父皇平时用的养生汤里下药,而今天就是最后一剂发作的时候,你带人来拿孤跟大皇兄,周世润则带人入宫!” 想到周世润这次再无翻身的可能,敏王放声大笑,从今天起,他的劲敌去了,太子之位于他来说,已如在囊中。 “殿下跟臣说这些做什么?”简宗颐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手死死捏住,他想转身去追安王,让他不要再入宫送死,没等他有所行动,敏王两侧便冲出一队禁军,将简宗颐团团围住,就听敏王道,“孤只是想劝劝你,到了刑部天牢里,把知道的都交待了,毕竟简家上下几百口性命呢~” “我明白了,”简宗颐仰天大笑,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齐锐会那么笃定了,也明白齐锐为什么会说广宁侯府绝不会与护国公府为难了! …… 静王愕然看着悍然冲进府里的兵马,“这,这怎么回事?来人啊,王府侍卫呢?” 前军营统领史眙是护国公的心腹嫡系,简宗颐带人去了敏王府,静王府则交给他了,看到惊惶失措的静王,史眙分外畅意,王子皇孙又怎么样?这会儿在他们这些大老粗跟前,还不是惶惶如丧家之犬?“都不许动,” 史眙将腰刀挥的呼呼生风,“敏王勾连胡恭妃谋害皇上,已经被安王殿下拿下了,现在奉安王殿下之命,缉拿敏王同党!” 静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你,你说什么?父皇,皇上怎么了?”皇上如果不在了,他什么希望都没了。 史眙很满意静王的变化,“皇上已经大行,宫里由刘娘娘跟安王殿下主事,”他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刚才他进来的时候,这些人个个都是一脸怒色的瞪着自己,这会儿好了,没一个敢跟他对视的,“各位大人少安毋躁,等一会儿安王殿下就会有旨意下来,只要查清你们跟逆贼无干,史某便会将你们放走的。” 他睨了静王一眼,来时护国公已经交代了,只要不用静王一家老小的性命,兄弟们发笔财还是可以的,毕竟大家这次干的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差使! “来人,去,查一查静王府里有没有什么违禁之物,静王跟逆贼敏王素来交好,没准儿就有什么书信之类的,你们可给我查仔细了!” 静王看着如狼似虎的兵士,绝望之情漫上心头,“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他转头看着满座的宾客,刚才一个个的围着他打转,奉承话跟不要银子似的往外蹦,这会儿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敢出来替他说句话的都没有,“你们太放肆了,孤一定要参你,孤跟你们拼了!” “来人,护住殿下,”石王妃听到小太监的急报,顾不得后头的女客,将儿子交给身边的嬷嬷藏好,自己带人冲了过来。 她见自己的人将静王护住了,昂然看着史眙,“这位将军,圣上殡天了?” 史眙把头抬的比石王妃还高,“是,我不是说了么,胡恭妃给皇上下了毒,如今敏王母子被贵妃娘娘跟安王殿下拿了。” “安王殿下?那将军可知道皇上将皇位传给了哪位王爷?”石王妃半点儿也不相信这事是敏王干的,倒是安王贼喊捉贼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是安王殿下了,难不成还会是他啊?”史眙觉得石王妃问了个再蠢不过的问题,“我跟你说,少在这儿胡搅蛮缠,我们是奉了殿下之命来的,就是为了搜拿跟敏王共谋的逆贼,怎么,你想造反?” 石王妃看着五军营兵士寒光闪闪的刀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后退一步,“我们王爷是皇上长子,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忠不孝之事,将军若是不信,只管搜查,只是这里到底是王府,府里许多都是都是皇上赏下来的,若是有个什么错手,将来上头追究下来,还请将军给个说法。” 石王妃看着已经面如死灰的静王,皱眉道,“殿下给个话吧。” 静王这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木然转过头,看着石王妃,“王妃,父皇殡天了,他被人害死了,早上孤去请安的时候,父皇还看了孤一眼呢,鸣~” 石王妃厌恶的转过头,这个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随时都有丢了性命的可能,“殿下节哀,现在还不是您伤心难过的时候,”她靠近静王,狠狠的捏了静王一把,“王爷,满府的性命!” 满府的性命?静王凄然一笑,“老四怎么会让咱们活着?”他摆摆手,“想搜就搜吧,孤一家老小都在这儿了,你们爱怎样怎样。” 石王妃没想到静王会是这个态度,她挺直身子,“这位将军,静王府一家老小都在这儿呢,来时将军应该也听说了,今天是我们殿下纳妾的日子,” 她看着一个比一个凄惶的宾客,冲大家一福身,“本来我家殿下是请大家过来喝杯喜酒的,没想到却连累了诸位,妾身在这儿替我们王爷给大家赔个不是,” 她看着史贻,“不知道将军能不能网开一面,让客人们各自回府?” 史贻看着哭丧着脸死了老子一样的静王,再看看神色平静的石王妃,点点头,“娘娘倒是条汉子,只是放他们走是不成的,” 他见有人想说话,一眼瞪过去,“老子不让你们走是帮你们呢,现在街上都是兵,你们出去乱窜,格杀勿论!” 简宗颐没跟着,史眙是打定主意要狠捞一笔了,他径直冲到静王跟前,拎着他的衣领将人从椅子上拎起来狠狠掼到地上,“从今儿起,你就不是王爷了!来人,给我抄!” …… 蒋珂看着水银镜中的自己,心里不是不遗憾的,夫人的礼服再华美,也不能跟王妃的大礼服相提并论,尤其昌这红不红粉不粉的颜色,看起来穷酸死了,她恨恨的将头上的发冠去下来扔到桌上,“来人,将我自己的衣裳拿出来换上!” 虽然她委屈自己给静王做了妾,但她跟静王说过,她是嫁给他,要跟他白头的,蒋珂看着自己亲手绣的大红嫁衣,即便不能穿到人前,她也要让静王亲眼看看她穿上新嫁衣的模样,让静王知道,在她的心里,他是她的夫,她也是他的妻。 “夫人,夫人不好了,府里进贼了,啊,” 蒋珂才将嫁衣套到身上,房门就被人一脚跺开了,几个满脸狞笑的士兵拎着刀冲进来,“哟,这儿还藏着个新娘子呢!” 蒋珂惊恐的躲到丫鬟身后,“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这里是静王府!” “咱们当然知道这是静王府了,不然大伙儿还不来呢,小娘子放心吧,咱们统领说了,府里的女眷都是皇家的女人,咱们是动不得的,但这屋里的东西么,”领头儿的看着满屋子的玉器古玩,噢的一声冲了过去,“弟兄们还愣着干什么?咱们将军说了,只给一柱香的功夫,谁抢到就算谁的!” 他们是朝廷的兵,淫辱妇女的事是绝对不干的,而且,这满屋的宝贝可比眼前的几个丫头吸引人多了,“都麻利点儿!谁敢拦咱们,直接砍死!” “来人,来人,我要找王爷,我要找我爹!”蒋珂两眼一黑,倒在了丫鬟怀里。 第101章 蒋珂人才倒在丫鬟怀里, 就听到外头大喊,“夫人, 夫人, 娘娘叫人来接夫人过去, 娘娘说这里太偏了,夫人您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 蒋珂强压心悸, 挣扎道, “到底怎么回事?” 她看着在她眼前肆无忌惮的将她的妆奁直接拿刀劈开的兵士,气的浑身哆嗦,“你们是野人么?这里是静王侯,我是乾西侯之女!” 领头的不耐烦的冲蒋珂就是一口浓痰, “再啰嗦老子剁了你, 到时候直接说你勾结敏王造反, 连皇上都是你杀的!” 石王妃派来的婆子听见里头的吵闹声,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夫人快点儿走吧,府里遭了事, 娘娘叫大家聚在一起,那些浮财就别盯着了, 要是命没了,东西再多也带不走不是?” 婆子想到自家娘娘达些日子因为这个女人受的委屈, 也顾不得害怕了,“夫人要真的舍不得你的嫁妆,奴婢也不勉强, 您在这儿守着吧,奴婢还得往前头去呢,几十位主子在花厅里呆着,不能连个热茶水都没有!” “商户之女到底是商户之女,要银不要命了都!” 蒋珂到底不傻,屋子被这么群凶神恶煞占着,她哪里还敢久留,也顾不得婆子的臭嘴了,“我走,我跟你走,走,”她看了一眼被自己的东西晃的两眼通红的军士,眼眶一红,咬牙扶着丫鬟,“赶紧走!” 万一这些人红了眼再生了不敬之心,她这条命就完了。 …… 静王府女客们的花厅极为敞亮,不过因为静王是纳夫人,许多府邸来贺喜吃酒的都是小辈儿,可她们没想到替长辈们出趟门儿,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一个个战战竞竞眼中含泪,就等着前头有消息来,放她们回家。 蒋珂一身狼狈的扶着丫鬟闯起来,就像一颗扔进枯井里的石子,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一个胆大的宗室太太指着蒋珂道,“这是哪个?” 石王妃淡淡的看了蒋珂一眼,“这是府里的蒋夫人,没想到居然这种样子跟大家见面,见笑了。” “她,她怎么穿着大红嫁衣?”另一个小媳妇惊讶的指着蒋珂,“哪有这个规矩?” 石王妃无所谓的看了蒋珂一眼,“侄媳妇别吓着她了,我们王府这上下几十口,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省得将来徒留遗憾。” 石王妃挺仔细的看了看蒋珂,点点头道,“这女人还是穿上嫁衣的时候最漂亮了,你就这么穿着吧,若是一会儿宫里有旨意下来,你就穿着这身儿衣裳走,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蒋珂只顾逃命似的跟着婆子来找石王妃,早就忘了自己穿着什么了,这会儿被石王妃说的差点儿没放声大哭,她悄悄穿上大红嫁衣,是想完成自己的遗憾,不是给自己准备寿衣的! 石王妃话里的意思太可怕了,蒋珂根本顾不上跟石王妃计较这些,她要知道的是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安王会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兄长下手,静王府能不能逃过一劫?石王妃有没有想办法自救?“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石王妃端起茶抿了一口,“这府里,大家都称我为王妃,没有姐姐妹妹这种称呼,我的妹妹都在云南呢!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你也是京城的姑娘,抄家灭族的事隔几年不都要来一场么?今年轮到王府了,如此而已。” 蒋珂被石王妃一呛,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子上颇有些下不来台。可石王妃说的没错,她是刘贵妃指的,礼部下的旨,根本没有和离的可能,想到这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为什么要信了乳母的话,说嫁到静王府,最差也有一个夫人之位,将来生了儿子封郡王,生了女儿是郡主,若是静王百尺杆头,凭她的容貌心机,贵妃也是易如反掌? 可谁会想到新婚之夜就赶上静王府抄家?若是她不这么急着嫁过来,兴许就躲过去了,想到这里,蒋珂俯在桌上失声哭了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侯府,我没有跟周世泽成亲呢,我要回去!” “你想走就走吧,我不留你,”石王妃厌恶的看了蒋珂一眼,“只是静王府被五军营的人围了,怎么出去你自己想办法好了。” …… 齐锐一如薛老夫人的计划,替静王迎了会儿客,眼看天色差不多了,就见方管事一头汗过来,说是薛老夫人晕倒了,偏生府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他无奈之下,只得到静王府来请齐锐回去。 齐锐二话不说就跟静王告了假,临了还拉走了苏栩,让他用自家的马车送他一程。 等回到广宁侯府,府里四门紧闭,齐锐才算是松了口气,看着紧抿双唇的薛老夫人,“我不是回来了么,祖母也放宽心吧,没事就当咱们祖孙练着玩儿呢,有事了咱们就躲在家里听动静好了。” 薛老夫人被齐锐这句“练着玩儿”逗的一笑,“安王那边已经动了,陆将军进宫的路上,被人劫杀。” “应该没事吧?”若是提前知道还陪进去一位禁军统领,那就真成笑话了。 薛老夫人点点头,“老陆这么多年功夫一点儿也没摞下,何况他这次还是有备而来,奉恩侯的那些人,全部拿下了。” 太好了,齐锐都能想像安王入宫之后看到安然无恙的永元帝会是个什么脸色了,“可惜不能跟着过去,如此盛事不能亲眼目睹,不过瘾。” 薛老夫人白了齐锐一眼,“平安是福,”她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几盘点心推到齐锐跟前,“在王府肯定没吃好,赶紧先垫垫。” …… 安王带人一路奔向皇宫,连阻拦的人都没有,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梁勇,“广宁侯辛苦了。” 能提前将顺天府跟巡防营的人都调离,可见梁勇是花了心思的。 梁勇这会儿正心慌气短,强撑着不让自己掉队,见安王转头跟他说话,才刚张口想要回话,只觉两耳轰鸣,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广宁侯?”安王被吓了一跳,忙拉住缰绳,“怎么回事?” 梁勇身边的副将反应快,一伸胳膊将从马上落下去的梁勇给捞了起来,“侯爷晕过去了!” “周将军,世子,” 还没等安王再问呢,梁勇身后的泰安伯世子跟辅国将军周达也从马上掉了下来,他们没有梁勇运气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后头的队伍一下子就乱了,奉恩侯不悦的大喝一声,“来人,将他们抬到一边儿去,留几个人守着,其他人跟着殿下进宫!” 这个时候箭在弦上,哪里是关心几个下属的时候?安王一抖缰绳,“走!” …… 安王一路畅通无阻的冲到了勤政殿,他站在高高的玉阶下,抬眼望着巍峨的殿阁,“舅舅,咱们真的来了?” 奉恩侯也觉得这一路太顺利了一些,从宫门到殿前,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反抗,“是不是因为陆韶不在,娘娘又安排得当,所以才……” 护国公却不像奉恩侯那么乐观,刚才在路上,他就几次建议安王暂缓入宫,只可惜他的意见并没有被安王采纳,他回身环视四周,“这里也太安静了些。” 永元帝驾崩,勤政殿不应该是这么个气氛,“娘娘呢?咱们人都到了,娘娘应该出来才对。” 安王才刚点头,只听咣啷一声,身后的宫门居然被人给阖上了,再回头,一身戎装的陆韶已经带人将他们给团团围住,“安王殿下,您果然来了。” 安王如同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他抬头看着陆韶,“你,你怎么还活着?父皇呢?” 陆韶微微一笑,挥手道,“皇上就在殿内等着殿下呢,”他看着呆若木鸡的奉恩侯几个,“皇上口谕,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自己带的人已经被隔在了宫墙外,跟在他身后的也不过寥寥数百人,只要陆韶挥挥手,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安王知道再无挣扎的可能,想到殿内的终究是自己的父亲,他将腰刀一丢,“我母妃呢?” 陆韶亲自将他缚了,“刘氏也在殿内等着殿下呢。” “刘氏?”安王眉毛一挑,“我娘……” “皇上已赐废妃刘氏自尽,等殿下见她最后一面之后,刘氏就可以安心走了,”陆韶眼皮都不抬一下,一伸手道,“殿下请,莫让皇上等久了。” …… 梁沅君一路跑到广宁侯府侧门处,她冲铃铛道,“去叫门,就说安王府的人来了。” 铃铛领命过去敲门,可是敲了半天,里头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为难的看着梁沅君,“娘子,里头有人声儿,但就是不给开门。” 梁沅君咬咬牙,大步上前,冲着门里道,“给我开门,我是你们大小姐,是侯爷叫我过来的。” “对不住了,我们家大小姐难产死了,我们侯爷没空请人给她做法招魂,”里头的门子一面跟梁沅君对嘴,一面示意另一个往里头通报。 …… “她来了?”薛老夫人撇撇嘴,“倒是好算计,不许开,今天侯府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梁沅君在门外站的腿疼,里头却再无半点声息,铃铛小声道,“娘子,要不咱们回去吧?兴许咱们府上没有事呢?这一会儿要是乱起来了,咱们两个女人,再遭了人黑手……” 梁沅君点点头,刚说要走,侧门就开了,齐锐看着一身狼狈的梁沅君,“来人,将元娘子绑了,送回安王府。” “齐锐你敢,”梁沅君刚要跑,就被两个仆妇一把拧住了,“你要做什么?我又没有害过你!” “是谁让简宗颐杀我的?都派人杀我了,还叫没有害过我?我可不像你,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在外头行走,多不安全啊,我叫人送你回去,”齐锐俯下身,在梁沅君耳边小声道,“这点儿绅士风度我还是有的。” 梁沅君惊讶的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齐锐耸耸肩,“我的话玛丽你不是全听懂了么?” 他不等梁沅君开口,冲押着梁沅君的婆子道,“卸了她的下巴,将人直接送给刘王妃。” …… 勇毅侯世子看了看手里的怀表,史贻带人已经进去了两刻钟了,他才懒洋洋的冲身后的兵士道,“走吧,咱们去救王驾。” 凭罗世子的经验,这两刻钟,够那群兵痞给静王足够的苦头吃了。 静王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罗世子,“罗兄?你?” 罗世子冲静王抱拳一礼,“请殿下恕末将甲胄在身,末将奉皇上之命,特来保护殿下!” 静王看着罗世子,跟看到了亲人一般,哪里还会去想他为什么现在才来,“皇上?父皇?父皇没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这个姓史的不说是三弟害死了父皇,四弟进宫勤王去了?孤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立时飞到父皇身边……” 他说到做到,也顾不得府里的情况了,一把拽住罗世子,“罗兄,孤要入宫,孤要见父皇!”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一定要在皇帝身边才行! 罗世子从静王怀里将手抽出来,“来人,送静王殿下入宫。” …… 罗世子带着禁军一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史贻带的前军营给料理了,甚至史贻,都被罗世子一刀斩于阶下,算是替朝廷先给了静王府一个小小的交代。 虽然这会儿的场面比刚才的近乎抢劫的抄家更凶残,但整个静王府都沉浸在一片喜气之中,皇帝没死,敏王没有造反,这些都是安王一手安排的,现在安王被拘,大家头上的乌云都散了,过府的客人连跟石王妃打招呼的心思都没有,片刻功夫,便做鸟兽散。 而一直呆坐在一旁的蒋珂,也总算是活了过来,她怔怔的看着围在白侧妃身边又是哭又是笑的几个姬妾,心里有些不屑理睬她们,但这会儿石王妃忙着分派差使,人已经回正院儿去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显得格外可怜,“走吧,咱们回倚兰院。” 蒋珂想了想,扶着丫鬟站起身,今天的事不过一场虚惊,等静王回来了,她的日子就会回到当初他许诺的样子,这会儿她得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免得被静王看到她一身狼狈的样子。 “走水啦!” 蒋珂才刚站起身,就被外头的尖叫惊的又跌坐回椅子里,“怎么回事?” 白侧妃一指身边的婆子,“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赶紧去回娘娘一声。” 婆子还没有出去呢,就有人冲了进来,“娘娘,是倚兰院走水了!” 大家听说是倚兰院,都松了口气,白侧妃念了声佛,“那边跟咱们这边还隔着片湖呢,快去跟娘娘禀一声,叫她别担心。” 她看了一眼一身大红的蒋珂,“蒋夫人这次好像没少带人手过来,府里刚出了事,殿下又不在,夫人也是时常在街面儿上行走的,自然比咱们这些内宅女人有主意,我就不在这儿自作主张了。” 一旁的杨夫人轻蔑的撇撇嘴,“咱们府里走水,跟蒋姑娘有什么关系?刚才蒋姑娘可是哭着闹着要回娘家的,来人,送蒋姑娘回乾西侯府吧,省得以后咱们王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有人闹着回娘家避祸!” 第102章 白侧妃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没接杨夫人的话,“这一闹喜事也变成坏事了, 好在还没有坏透。” 她冲身边的乳母道, “咱们回去, 我身子弱,外头的事有娘娘做主呢, 咱们院子也不知道被那起子贼人翻成什么样子了, 赶紧回去收拾了,叫姐儿先歇下,晚上你盯紧着些,真不成就请大夫过来。” 白侧妃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杨夫人跟其余没有名分的姬妾也都一刻不多留, 各自带着人走了, 走时还小声议论着刚才五军营的兵痞闯到她们院子里时的凶悍,没有一个人再多看蒋珂一眼。 “小姐,咱们怎么办呢?倚兰院里可有您全部嫁妆呢!”身边的丫鬟带着哭腔,“那些杀千刀的, 抢就抢了,为什么要放火啊!?” 蒋珂扶着丫鬟踱出花厅, 寻了个高处看着西边冲天的火光,“没事的, 只要人保住了,那些身外之物以后还会再有。” 安王谋逆不成,肯定是再无翻身之日了,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敏王跟静王了,现在静王离那个位置已经很近了,她离那个位置也很近了,只要得到了那个位置,倚兰院里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咱们要住哪里啊?殿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今天可是您的洞房花烛夜!”丫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院子烧了,满院的嫁妆没有,蒋珂脸上还喜滋滋的。 “呃,”蒋珂这才想起来,罗世子一来,五军营被裹了馄饨,石王妃立时带着人开始整理府务,根本连理都没有理过她,就连静王,临走的时候,也没有叫人来问自己一句。 蒋珂下意识的握住手里的已经湿答答的帕子,她不是个狂妄自大的人,就冲这份气度跟冷静,她跟石王妃就比不得。 而静王的表现也在提醒她,她未必真的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将这个男人完全握在了手心里,“嬷嬷呢?去看看嬷嬷躲到哪里去了?你们找到她了,让她立马过来见我。” 蒋珂的乳母南氏是她的主心骨,若不是有南氏在身边提点,她根本不可能嫁到静王府来,蒋珂太需要南氏在身边了,可刚才乱兵来的时候,南氏正好不在屋里,而她也没顾上叫人去寻,若是南嬷嬷出了什么事,蒋珂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了。 “府里有王妃娘娘呢,走吧,咱们去正院儿,”等南嬷嬷的时候蒋珂很快就开解好了自己,静王如今最爱的就是她,只要男人爱的是她,她就赢了。 …… 静王赶到宫里的时候,敏王跟阁老们都已经在勤政殿了,他摸了把头上的汗,不顾形象的扑到永元帝脚边,放声痛哭,“父皇,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永元帝看着哭的毫无仪态的长子,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想要朕的命,哪有那么容易?倒是你,你府里进乱兵了?” “儿臣府上没事,”进宫的路上,静王已经将一切都想好了,他紧紧抓住永元帝的袍角,“父皇是真龙天子,但您还是儿臣的父亲,儿臣怕极了,”想到自己听说永元帝被毒害的消息时万灰俱灰的心情,静王泪雨滂沱,“儿臣愿拿自己的性命换父皇一世平安!” “这孩子,三十岁的人了还说傻话,”亲生儿子居然一心要害自己的命,永元帝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寒心跟伤心,现在有个儿子说愿意拿命换自己的平安,他感觉自己瞬间被治愈了,“快起来吧,朕派勇毅侯世子去你府里保护你,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 敏王被静王的表演恶心的快吐了,“是啊大皇兄,今天不是你纳妾之喜么?难不成罗世子没过去?” 在自家兄弟跟前,静王一直绷着弦儿呢,“不过是纳个夫人,又不是什么大礼,”他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倒是因着这件事,连累了许多亲朋也跟着受了场惊吓,世子去的时候,安王派去的人正在满府搜拿我跟你勾结的证据呢,你也知道哥哥我,虽然痴长你们几岁,却是个不知道变通的性子,听说父皇,呃,就知道肯定是世润那小子昏了头,我一急就跟他们争竞起来,” 静王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身上的锦袍,“早知道当年跟着宫里的师傅勤练拳脚了。” 他腼腆的笑了笑,“等事情了了,我跟王妃亲自往各府致歉。” 看到勇毅侯世子的那一刻,静王就知道罗家没有倒,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在永元帝跟前说罗世子一句坏话,即便他带人来的并不及时,害的他跟王府上下受了极大的惊吓。 敏王因为提前得了消息,又协助禁军拿下了简宗颐,所以赶到宫里的时候,看上去无惊无吓,还如往常一般,是一位宠辱不惊的谦谦君子,而静王跟他一比,就狼狈多了,但这个时候静王的样子在永元帝心里,反而更让他心疼,“有什么歉好道的?这次的事你也受惊不小,” 他看着跪在阶下的一排人,“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朕这些年对你们刘氏优厚有加,没想到你们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养大了你们的野心!” 他疲倦的看了一眼陈天然,“将安王一家送到皇陵去,永世不得出来,至于其他人,你们几个议个章程出来,京城许多年不流血,有些人竟然忘了什么是国法!?” 陈天然几个忙躬身应了,永元帝看了看殿里的两个儿子,“你们也辛苦了,都回去吧,过些天朕有旨意给你们。” 静王看着气定神闲的敏王,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他被蒙在鼓里,而敏王明显是一早就知道的,这说明什么?有旨意,什么旨意?立太子么? 静王呆呆地看着敏王走到周世润跟前,似乎一脸痛惜的在说着什么,他忙也走了过去,却听到敏王正跟陆韶打商量,说罪臣周世润虽然罪无可恕,但他到底是周氏子孙,还请陆韶能对其尊重一些。 静王心里暗骂敏王虚伪,他安然呆在自己的王府里,而自己则因为周世润的一己私心,王府都要被人拆了,这会儿他在还在这儿表演仁君气度,静王心头火起,不管不顾道,“三弟的话听起来叫人感动,可我真的很想问问周世润,你向父皇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是咱们的父亲?你的忠孝呢?还有三弟,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难道不知道周世润此举若是成功的话,父皇会怎么样,大汉的子民又会怎么?手足之情用在这个地方,不觉得太虚伪了么?” 静王说完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勤政殿! …… 静王回到王府的时候,齐锐已经守在大门口了,他看到静王回来,立即冲了过去,“殿下,臣有错!臣不应该离府的。” 静王心里对齐锐确实有些不满,但看到齐锐一脸紧张内疚,心里的火气平复了许多,“罢了,谁也想不到周世润会这个时候动手,所幸孤也没有什么大碍,”他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幸亏皇上早有准备,不然,唉,” 这会儿京城只怕早就血流成河了,“你胆子还挺大的,居然敢跑过来?” 齐锐眼眶微红,“老夫人病了,臣光顾着跟太医商量如何用药了,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梁沅君来拍门,臣问过才知道原来安王殿下要造反!臣又气又怒,便赶着回来想跟殿下报信,没想到皇上动作这么神速,已经将所有的叛臣都拿下了,只是殿下这里,” 齐锐没想到静王府居然被又搜又抢搞得跟个旧货市场一样了,虽然那些士兵被拿下了,东西也都被搜了出来,可这一来一回,损毁的也不老少,齐锐看着都替静王心疼。 静王没心情去想自己府里如何了,安王败了,他算是逃过一劫,可是敏王上位,他的劫数又要来了,“你随孤来,孤有话要说。” …… “殿下要对敏王动手?”静王的书房已经乱的不能坐人了,齐锐干脆建议两人找了处凉亭坐了,这里视野开阔,他也不担心他们的话被人偷听了去,“殿下英明,这会儿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静王点点头,“孤在路上想了许久,现在敏王正春风得意,防备之心必然极低,而且真出了事,大家首先会想到安王余孽!而且孤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不然圣旨一下,敏王搬入东宫,想再动手就不易了。” “可是殿下准备怎么动手?”齐锐站在亭子里看着灯火通明的静王府,只怕今天晚上,没有一个人能睡过安稳觉了,“对了,臣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府里走水了,娘娘正在派人救火。” “走水了?”静王这才注意到空气里弥漫的烟火味儿,他举目无望,没看到火光,又听齐锐说石王妃已经叫人救火了,摆摆手道,“随便吧,孤现在真恨不得这场火直接将整个王府都烧尽了!” 想到帝位最终要落到敏王周世嘉头上,静王真恨不得一把火将整个世界都烧了。 “若是敏王府也走水了呢?”齐锐一摊手,“臣听侯府的人说,梁沅君在侯府的时候,有一种提纯的方法,能提炼出一种纯度极高的烈酒。” 被齐锐一提醒,静王立马有了主意,“孤知道了,你想办法将方子找来,其余的事交给孤来办!” “殿下已经有了主意?”齐锐看着一脸兴奋的静王,真是压力越大,动力越大啊,静王突然聪明起来了。 静王点点头,“敏王现在一定十分得意,那孤不妨让他再得意一些,”他站起身,“乾西侯府的生意做的极大,咱们只需要将提纯过的酒水顺利的送到敏王府就可以了。” 齐锐明白了,“那臣这就回去想办法!” …… 有了对付敏王的办法,静王心情大好,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他跟蒋珂的好日子,“府里乱成这样,孤得过去看看了,”想到今天石王妃一力将他护在身后的样子,静王心里也颇觉得对不住石王妃,“不知道石氏那边怎么样了。” 齐锐连忙起身告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如回家睡觉。 而静王人还没有走到正院儿,就看见蒋珂瑟瑟的站在风中,“珂儿,你怎么在这儿?” 他心疼的快步过去,握住蒋珂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唉,孤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那会儿孤被五军营的人看着,实在没办法过去护你,”他上下打量着蒋珂,“你没事吧?” “王爷,”蒋珂身边的丫鬟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扑通一声跪在静王跟前,“倚兰院走水了,我家小姐的嫁妆,先被人抢,现在又都被烧光了!小姐现在连个去处也没有了!” 原来是倚兰院被烧了?静王有些生气,“王妃怎么说?” 蒋珂不许丫鬟再说话,笑道,“这会儿府里还乱着呢,娘娘到现在都没歇口气,妾身不想给她添乱,便出来走走,等娘娘忙完了,随便给妾身找个栖身之处先将就一晚就行了。” 她握住静王的手,一脸关切道,“殿下无事吧?见到皇上了么?” 静王轻叹一声,替蒋珂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你也累一天了,又受了这样的惊吓,如何还能在外头一直苦等,走吧,随孤进去,让王妃先给你寻个住处,等过几天收拾好了,孤让人重修倚兰院。” 蒋珂抿嘴一笑,“殿下可不许骗妾,嗯,到时候妾身要找南边的园林名家过来亲自给妾身建园子。” “好,你想做什么,孤都答应,”人家小姑娘才嫁过来,就出了这样的事,还一句抱怨都没有,静王除了心疼,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他紧紧握住蒋珂的手,“走吧,咱们过去。” …… 石王妃看着联袂而来的静王跟蒋珂,淡淡一笑,她给静王见了礼,等他坐下了,才问,“皇上如何了?安王已经伏法?” 看到石王妃,静王突然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要跟她说,“嗯,安王一家要被送去守皇陵了,这辈子别想再出来了,至于其他人,交给内阁议罪。” 石王妃轻叹一声,“这都是应有之义,只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广宁侯,薛老夫人年事已高,齐翰林又是您的人……” 静王一撩眼皮,“齐锐姓齐,跟广宁侯府有什么关系?放心吧,云相跟瞿相都不会老糊涂的,不过孤在勤政殿,好像没看见广宁侯。” “广宁侯不在其中?”石王妃惊讶的睁大眼睛,“殿下可看清楚了?” 静王凝神想了想,“嗯,可能被周世润那小子派去做别的了,违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唉,等明天我叫人过去问问,刚才省吾过来,似乎还不知道呢!” 石王妃倒不觉得齐锐不知道,他给人的感觉好像完全置身事外,“好,不管怎么说,齐翰林都是嵰儿的先生,不是咱们说撇清就可以撇清的,而且这会儿任事不管,也显得殿下薄情。” 静王也是这个想法,齐锐太对他的脾气了,刚才两人还在一起商量如何对付敏王呢,他怎么可能让他被广宁侯牵连,“若是梁勇是个明白人,这会儿就该自裁,省得连累妻儿!” 蒋珂见静王居然将自己抛在一旁跟石王妃聊的兴起,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看来她是小瞧了这个石氏了,“殿下,娘娘,” 石王妃看了蒋珂一眼,“瞧我忙完了,刚才吕富过来禀报,说倚兰院的火已经救下了,只是,” 她真是发自内心的同情蒋珂,她引以为傲的嫁妆只怕还没有摆出来呢,“你那边已经烧的不剩什么了,”石王妃轻叹一声,向静王道,“府里倒是不缺院子,但殿下也知道,咱们一向是需要用的时候,才会提前收拾,臣妾已经叫吕富去看过了,若是现收拾,恐怕今天晚上蒋夫人要坐一晚了。” 静王也知道自家的情况,当初给蒋珂选院子的时候,他几乎将王府走遍了,“那王妃准备怎么办?” “臣妾思来想去,白侧妃身子弱,又爱清静,除下的也就杨夫人那边地方还算大些,而且她那地方五军营的人没怎么惊扰,臣妾已经叫人去跟杨夫人说了,先让蒋夫人过去将就几晚,等到给蒋夫人住的院子收拾出来,再让她搬过去,殿下以为呢?” 如今也只能这样的,就像石王妃说的那样,若是现在挑院子收拾,只怕到天亮蒋珂也休息不了,“就照你说的办吧,”他看着眩然欲泣的蒋珂,“让你受委屈了,这样吧,明天叫人陪着你在府里转转,你看中哪座院子,便住哪里,等过几天事情过去了,咱们再摆几桌酒,一家人坐下来热闹热闹,你也认认人儿。” “哟,殿下可真偏心,只是您这么片苦心,只怕要被人辜负了,”杨夫人恰恰走到正房外头,正听见静王在安慰蒋珂,心里不免有些泛酸,她是除了石王妃之外,唯一生下儿子的女人,地位自然不一样,说起话来底气也足的很。 也是因为这个,蒋珂还没有进府,已经不得杨夫人的待见了,她款步进来,给静王和石王妃行了礼,才让丫鬟将一个包袱放在蒋珂跟前,“娘娘发话让妾身接蒋夫人过去住几天,妾身自然惟命是从,只是蒋夫人穿这么一身儿衣裳,妾身实在不敢让她进妾身的院子,不然叫底下人以为咱们府上根本不讲尊卑,以后妾身还怎么辖制他们?” 第103章 静王府里妻妾不多, 又一向和睦, 静王根本没有听出来杨夫人话风有什么不对,他好奇的看着杨夫人,“雪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王府还有人敢不讲尊卑?” 他自问是最讲规矩的人, “你拿着包袱过来做什么?这又跟尊卑有什么关系?” 蒋珂如何敢让杨夫人说出实情, 她忙站起来冲石王妃屈膝一礼, “今天的事是妾身做错了,还请姐姐责罚, ”话音儿未落, 蒋珂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妾身只是一时心有不甘,才想在自己屋里试一试的,并没有不敬重娘娘的意思。” 静王被几人弄的一头雾水, 他今天已经很累了,实在没心情玩这种猜心游戏, “到底怎么回事?王妃你来说。” 石王妃并没有理会静王, 而是对蒋珂笑道, “之前见过你几次, 我心里还在感叹,你怎么跟先头去了的广宁侯大小姐有几分仿佛?” 石王妃掐指道, “你不但颇有才名, 还极擅经营,听闻在娘家的时候也极为干练,不像普通的内宅女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我还听说你还时常打扮成富家公子出去走动,” 石王妃含笑向静王道,“乍一听,还真觉得跟梁大小姐有些相像,不过么,今天一见,臣妾却发现蒋夫人跟梁大小姐一点儿也不一样。” 被石王妃一说,静王才注意到原来蒋珂跟梁沅君颇多相似之处,“噢,王妃怎么又觉得不像了?” 石王妃一指还福着身没站起来的蒋珂,“若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梁大小姐,殿下猜她会怎么说?” 静王看着满脸通红的蒋珂,心下不忍,“你先平身吧,王妃跟你开玩笑呢,”但他对梁沅君还是有些兴趣,“王妃觉得梁大小姐会怎么说?” 石王妃噗嗤一笑,“她必会引经据典辩辞滔滔,非要为自己的做法说出一篇叫咱们心悦臣服的道理来,哪会像咱们的蒋夫人,除了认错落泪,什么也不会说了。” 被石王妃一说,静王想起来几次见到梁沅君的情景,她确实口才极好,仿佛什么样的刁难都难不倒她,现在再看看蒋珂,确如石王妃所说的那样,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偏少了以往的大气干练。 “孤没瞧出来蒋氏哪里像那个梁大小姐了,你倒一会儿瞧着像,一会儿又看着不像的,就在这儿自说自话了,”静王淡淡的扫了杨夫人一眼,见她正盯着蒋珂,不过脸上的神气却不怎么和善,静王脸一沉,虽然杨夫人生了自己的三子,但不代表她可以不把蒋珂当回事,蒋珂的出身可比杨氏好太多了,“王妃还没有告诉孤,杨氏这是唱哪一出儿呢?” 石王妃呃了一声,一指蒋珂道,“蒋夫人堂堂侯府嫡女,被指给殿下做夫人难免会有委屈,加上又遇到这样的事,”她摇摇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天过府的客人们瞧见了,怕将来会有些议论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静王一天又是喜又是惊又是怒又是不甘,早就累的精疲力竭,“蒋氏到底做了什么?” 杨夫人不是爱惹事的,一来惹不起,二来不需要,但今天她是绝不会忍的,“还是让嫔妾说吧,今天蒋夫人也不知道叫人给挑唆了,居然穿了身大红嫁衣跑了出来,这不是打王妃娘娘的脸么?当时宗室里的亲戚们可都在呢!难不成明天早上,嫔妾要先给蒋夫人敬杯茶?” 静王这才注意到蒋珂披风底下露出来的大红裙角,他的脸登时黑了,他是喜欢蒋珂,恨不得把侧妃位给她,但绝没有让蒋珂压过石王妃的意思,可蒋珂居然当众穿正红叫人看到了?大家该怎么想他? 杨夫人却不打算这么放过蒋珂,“娘娘既然说是小事,嫔妾哪里还敢说什么?但又觉得蒋夫人这样终究不成体统,才特意寻了一身没有上过身的新衣裳过来,让蒋夫人先换了。” 她冷笑一声,“不过也没什么,反正蒋夫人哭着喊着要回侯府呢,等明天娘娘将人送回去了,蒋夫人想穿什么就有穿什么。” 蒋珂只觉两耳嗡嗡直响,她转身瞪着杨夫人,“杨氏,你居然害我?” 杨夫人被蒋珂吓了一跳,“我害你?你疯了?当时你在花厅里说的话多少人听着呢,你哭着喊着要回你们侯府,”她看着面露怒色的静王,“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随便找个人来问一问,若是嫔妾有半句虚言,您将嫔妾送到城外庵堂里去!” 静王都不用问石王妃,就知道杨夫人没说假话,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听石王妃道,“当时那情景,别说蒋氏一个小姑娘,就是臣妾心里也没有不怕的,算了,这事儿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了,” 石王妃正色看着杨夫人,“你比蒋氏年长,膝下又有峻儿,凡事有个姐姐的模样才好,我将人交给你了,若是照顾不好,我跟殿下都不饶你!” 石王妃一向处事公正,对她也很照顾,杨夫人对她没有半点儿不敬之心,反正该告的状她已经告过了,“是,嫔妾领命。” …… 静王看着蒋珂垂着头随着杨夫人出去,苦恼的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孤这个命真是!” 石王妃半点儿也不同情静王,“殿下明日还是到勇毅侯府走一趟吧,这次的事咱们要多谢罗世子,您走了之后,我跟罗世子聊了几句,原来皇上一早就知道安王有谋逆之心,已经张好了网,而罗世子,之前就被皇上悄悄调到了陆统领麾下,臣妾寻思着,陆统领年纪也不小了,皇上未必没有磨炼罗世子的意思。” 这个问题静王不敢想又不得不想,他深悔自己当初想的太浅了,怎么就对罗家冷了下来?“孤知道了,明天孤亲自往罗家走一趟,唉,”他难得跟石王妃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孤前阵子真是昏了头了。” 石王妃对静王见风使舵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殿下别这么想,罗侯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您的苦衷他不会不明白。” “但愿吧,”今天罗世子的态度摆在那里呢,静王对明天的罗府之行并不乐观,“以后府里的事你还是多操些心吧,蒋氏初来什么也不懂呢,孤看她也帮不了你多少。” 石王妃淡淡一笑,“臣妾知道了,殿下今天要歇在哪里?要不臣妾让杨夫人帮着准备一下?” 静王这会儿哪还有这个心思,“算了吧,孤就歇在正院了,孤这心里,”他满脑子都是敏王要做太子了,可又不十分愿意将这个预感告诉石王妃,她一个女人家,万一今天被吓的失了锐气,不肯再助自己怎么办? 静王不想说,石王妃也不逼他,命人服侍静王洗漱,“臣妾去看看崇儿,他才四岁,万一被吓着了。” 听石王妃提起次子,静王才想起府里还有两儿两女呢,“孩子们都还好吧?峻儿呢?” “当时臣妾叫人将几个孩子分开藏了,他们年纪都小,哄睡了也没怎么闹腾,就看今晚了。”石王妃也是累极的人,懒得再跟王说这些,福了福身,带着丫鬟出去了。 …… 梁勇被人送回侯府,薛老夫人也不声张,直接叫人将解药熬好给梁勇灌了下去,等梁勇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薛老夫人坐在床边,“娘,我怎么?” “你是不是想问你怎么没在宫里?刚才皇上已经传了旨意出来,安王全家禁于皇陵,永世不得出来,护国公府收回丹书铁券,所有男丁斩首,女眷发为官奴,包括申氏,连申氏那个郡主娘,都被废为平民,再也不能跟人炫耀她的皇家血脉了!” 梁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怎么?不对,您,” “我一早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并且和锐儿一起给皇上送了消息,”薛老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梁勇,“所以你因为首告有功,广宁侯府安然无恙,只是你五城兵马司的差使没了,以后就老实在家养病好了。” 梁勇如遭雷击,“娘,您怎么能?” “难不成你还以为凭你们几个蠢货,斗得过皇上?且不说你们根本是痴心妄想,就算是安王成功了,一个弑父弑君的皇上,值得你追随?”薛老夫人冷冷的看着梁勇,“你疯迷了,我这个当娘的若是不看着你,梁家跟梁氏一族,都得为你的愚蠢陪葬!护国公府就是你的下场!” 齐锐看着怔怔不语的梁勇,“安王太想当然了,以为靠刘贵妃便可以给皇上的养生汤里下药,还要将此事赖到敏王头上,可刘贵妃多年无宠,勤政殿是她可以插手进去的?祖母消息没送到呢,保成已经拿住了企图偷换养生汤里药材的小太监,之所以引而不发,不过是皇上想看看安王到底想走到哪一步罢了。” “侯爷若是不信,只管等着看吧,看着追随安王的那些人家,会是什么下场,”齐锐觉得梁勇完全是好日子过腻了,才没事找事作妖呢,“不过现在还请侯爷将这份折子誊写一份,明天就让祖母帮您递上去吧。” 他将帮梁勇起草的折子放到桌上,“其实当个富贵闲人也是不错的,起码不会祸害子女。” 梁勇无力的看着薛老夫人跟齐锐,“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之所以为从马上跌下来,也是因为你们?” 薛老夫人点点头,“药是我给来顺儿的,你也不用找他麻烦,我已经给来顺儿全家脱了藉,从今之后,他们再不会出现在京城了。” 薛老夫人的目光在那份折子上停留片刻,“不管你甘不甘心,安王已经败了,你的拥立之功是再也建不了的,安生在府里呆着吧,多想想锟儿华娘跟芳娘,想想自己也是为人子为人父的人。” 从梁勇房里出来,薛老夫人又在屋外站了一会儿,齐锐听屋里一点儿声息也没有,有些担心,“侯爷会不会……”因为壮志未酬而想不开? “放心吧,他不是个狠心的,对谁都狠不下心来,所以也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薛老夫人把自己儿子看透了,不以为然道,“而且他的身子且得养上一阵子呢,等他痊愈了,估计也想开了。” 齐锐对梁勇没什么感情,薛老夫人这个亲娘都这么说了,他还管他死活?“等过两天,我就送信儿叫大家都回来吧。” …… 杜丽敏几个有薛老夫人在呢,李娇鸾那边,齐锐决定亲自接人去,就算是两人分隔两地,但他也知道,李娇鸾这些天必定是寝食难安的,他早一刻过去,她就早一刻将心放在肚里。 听说齐锐要去接媳妇,苏栩自然也要跟着,“我真得谢谢你了,京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祖父收到消息的时候,差点儿没晕过去,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幸亏梅氏跟孩子不在家里!” 齐锐抿嘴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夹马腹,“那天到静王府去,王府真的是一片狼藉,也幸亏皇上早有准备,不然,”他摇摇头,“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家才是“不堪设想”呢,安王拉拢了苏家多少次?苏新德都装听不懂,若是安王这样的人登基,苏家也算是走到头儿了,苏栩每每想起这个,都恨不得跑到金銮殿上去亲自给永元帝磕几个头,山呼万岁。 “我怎么听说,梁沅君是你送到安王府的?那个梁沅君还疯了?”苏栩马术比齐锐要好,一催缰绳追上他,笑问。 梁沅君没疯,只不过她满嘴喊着齐锐是借尸还魂的,叫人以为她疯了而已,“嗯,她确实是疯了,不然也不会不老实等着安王事成之后封她当贵妃,跑到广宁侯府耀武扬威来了,不过皇陵那边清静的很,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调理。” 这人还真是刻薄,苏栩也不拆穿齐锐当时送梁沅君回去安的坏心眼儿,“你说的是,这也是她的命数,其实去陪着安王守陵,总比跟简家女眷一起被发卖为奴好。” 苏栩幽幽道,“薛老夫人当时就吓死了,申夫人杀了薛氏自尽,就是薛家,也被流配了,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安王党了。” 说到这儿,苏栩斜了齐锐一眼,梁家反水跟皇上报了安王意图谋逆的事已经天下皆知,“泰安伯府跟辅国将军府,这会儿能把梁侯当成再生父母了吧?” 别人家全是抄家灭族,这两家好歹阖族的命保下来了,只泰安伯跟辅国将军赐死,齐锐一笑,“敢做就要敢当,都是成年人了,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嘛!” 苏栩又剜了齐锐一眼,他祖父跟他说了,别看齐锐不吭不哈的,绝对是个人物,这事儿只怕跟齐锐脱不了干系,“你这么做,不怕静王殿下多想?” 齐锐淡淡一笑,“我姓齐,又不姓梁,再说这事我也不清楚啊,梁侯怎么可能将这么大的事情告诉我?” 他已经得了保成的消息,不日就要被永元帝调到文渊阁参赞机务了,虽然只是给那些大佬们当小弟,这个时候,就算是静王对他有所怀疑,也不会因为这个质问他,反而会跟他继续保持现在的良好关系。 第104章 静王确实如齐锐说的那样, 根本没有质疑齐锐, 他倒不是因为要拉拢齐锐才忍下来的,而是他发自内心的相信,凭齐锐对他的忠心, 是不可能不把这么大的事告诉他的, 因此他反而安慰齐锐, 让他不要在意外头的传闻,也不要去计较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梁家不告诉他, 谁叫他是他的人呢? 他就算是梁勇的亲生子, 这种事梁勇也是要对他保密的。 静王的绝对信任让齐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在苏栩跟前,他只能半遮半掩的解释,“这事儿我真的不清楚, 可能是祖母怕我没经过事吧,唉, 我不知道了也好, 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们。” 苏栩才不在意这个呢, “有什么不能面对的?我可是托了你的福了, 反正以后我就盯着你,你做什么, 我便做什么就是了, ”他意味深长的抖了抖缰绳,冲到齐锐前头,“虽然我没看出来静王比敏王哪里强了, 但你觉得好,那我便信了你的眼光。” “诶,可别,小心被我带到沟里去,我这种乡下出来的,可不知道啥叫‘政治’?”齐锐哈哈一笑,一夹马腹追了上去,“好久没见我媳妇儿了,我现在就想看见娇鸾!” 苏栩被齐锐腻的差点儿没从马上掉下来,“你够了啊,这话我又不可能带给弟妹,”被齐锐一说,苏栩也发现自己挺想梅氏跟两个孩子的,他下意识的又催了催马,“快走吧,咱们干脆在庄子上住几天再回来。” …… 石王妃很快就将蒋珂要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不过不像之前倚兰院那么大,就挨着杨夫人所住的清宜院,石王妃直接跟静王说了,这个时候不宜大兴土木,倚兰院的翻修最好放在来年,蒋珂左右也没有什么东西了,清欢院虽然比白侧妃的院子小一些,但将就半年也是可以的。 静王看着被石王妃铺排的一色簇新的清欢院,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加上蒋珂又不可能再从娘家带一套嫁妆过来,清欢院的家什都是王府的,也没有什么不合适之说,“有劳王妃了,这里就很好。” 蒋珂这几天一直住在杨夫人那里,因为跟静王没有圆房,石王妃叫人通知她先不必敬茶,她这个夫人做的多少有些理不直气不壮的,在杨夫人跟前挺不直腰杆,因此也不计较清欢院的大小,只求赶紧从清宜院里搬出来,自己可以当家做主。 蒋珂原本想依仗静王的宠爱跟自己的家世跟财路,争取在入府的第一天就站稳脚跟,可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的新婚之夜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这也让她十分迫切的想扳回一局,以便在未来可以有资本跟石王妃一较高低。 而静王在听到杨夫人“告状”之后,也没有像蒋珂以为的那样,对她有所责难或是冷落,反而表现的极为宽宏,说在他们的新婚之夜遇到这样的事,已经是他对不起她了,而且她小小年纪,一时情急害怕想回家更是情理之中的事,不但如此,即便做为夫人,没有三朝回门之礼,静王也十分贴心的陪蒋珂回了趟乾西侯府,这也让蒋珂放下心来,一心一意要扶助静王早日达成心中所想。 因此在静王提出借乾西侯府的路子往敏王府里送酒的时候,蒋珂满口答应下来,蒋家跟敏王府没有生意来往,但她却可以寻到跟敏王府有来往的商户,借他们的手,将静王私下提纯的酒混在敏王宴客的酒中,送到敏王府里。 没过几天永元帝的旨意下来,命静王跟敏王一起亲自送安王一家子去了皇陵。 虽然两位王爷同去,但在永元帝的旨意里,褒奖了敏王临危不惧拿下简宗颐的功劳,而对静王却只字未提。 从旨意下来,敏王仿佛看到了那个位置在向他招手,陈王妃甚至已经在悄悄的整理库房,为以后搬到东宫做准备了。 不但敏王这么想,如今整个京城的官员们也都是这么想。 从皇陵回来,静王便摆出好像在那晚被吓破了胆的样子,以生病为由不怎么往户部去了,甚至看到敏王,也会满脸堆笑,让他走在自己前头。 “殿下这是已经准备好了?”齐锐冷眼看了数日,觉得静王智商又回炉了,他在众人跟前摆出一副以敏王为主的架势,才是真正将敏王推到火上的那一招。 静王点点头,有齐锐在内阁行走,他的消息比之前来的快也更准确,尤其是几位阁臣的对某事的态度,甚至细小的表情,齐锐都会事无巨细的向他禀报,“孤总不能在那道圣旨下来之后再动手啊,难不成还要圆了他做太子的心愿?” 静王不愿意本该属于他太子之位被敏王给染指,哪怕一天都不行。 齐锐多少能揣摩到静王的心思,左右方子他给了,后头的事有静王下令,蒋家执行,他也可以功成身退了,“看来殿下是万事俱备了。” 想到蒋珂跟自己的密议,静王一脸的笃定,“孤在敏王府的人手已经全都调动起来了,过几天敏王府会大宴宾客,孤也会去的。” “殿下也要涉险?”齐锐立马表示自己的不赞同,但他知道静王是绝对会去的,不受点儿伤遭点儿罪,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嗯,孤跟蒋氏一起去,乾西侯府跟兰家之前就有生意来往,兰氏跟蒋氏也能说得上话,”静王凝眉道,“孤打算叫人将敏王引到兰氏院子里去,总不能将整个敏王府都烧了。” “那臣要不要陪着殿下?” 静王对这些日子齐锐在文渊阁的表现挺满意的,听云有道说连永元帝都时不时的召齐锐聊几句,虽然不是在谈国事,但自己的属下得到皇帝的看重,对静王没有半点儿坏处,“你还是别去了,你跟敏王没什么往来,也不再孤的人,何必去引人注意?” 齐锐也是这个意思,但由静王说出来,才不会被他怀疑,“那臣就恭候佳音了,只是殿下一定要注意安全,来日方长。” 齐锐可以觉得是来日方长,但静王只要一想到立太子的圣旨,就觉得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了,“孤的心情你不懂,罢了,你别管了,孤已经安排妥当了。” …… 这次齐锐是带着李娇鸾一起回广宁侯府听消息的,为了让静王能成事,薛老夫人在敏王府的人手也都领命尽力帮他,“咱们的人怕是使不上大力,”薛老夫人就着李娇鸾的手将药喝了,摆摆手拒绝了她递过来的梅子,“这点儿苦算不得什么。” 齐锐盯着侧间墙上的观音像,好像上头长出了朵花来,“使不上力最好了,远远看着,也好逃命。” “你呀,”薛老夫人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孙子也是个成不了大事的,就一份心软就耽误了他,“他们吃了梁家这么多年供奉,领这份差使的时候,已经是把命卖了给咱们。” 齐锐没说话,他跟这里的人想法并不一样,这是谁也改变不了谁的事实,争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人死的越少越好啊。” 他斜了正看着他的李娇鸾一眼,“我是不是很虚伪?” 李娇鸾抿嘴一笑,她不觉得齐锐哪里错了,或者可以说,在她的眼里,齐锐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不知道,但谁的命都是命,大家一日三餐劳苦奔波,不都是在求活么?” 你们小两口能想到一处便好,薛老夫人也不愿意孙子成天陷在勾心斗角里,“南边有信过来了,锟儿说要回来,我没同意,”京城出了这样的事,做为差点儿踩到安王船上的林家,自然极为关注,薛老夫人借这个机会将林夫人的兄弟们敲打了一通,梁锟也被她留在南边儿,京城的局面一日不稳定,梁锟就老实的呆在南边最省心。 齐锐对梁锟没什么兴趣,他站在梁家假山上头盯着敏王府方向,据静王说,他安排遥人会把敏王引到兰侧妃院子里,为了能让火迅速着起来,他们还悄悄的院子里放上了松香。 “着起来了!”齐锐从假山上跳下来,“祖母!” 薛老夫人站起身,“静王还算有些本事,再等等吧,咱们离敏王府也不算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齐锐这个时候更得避嫌,他扶着薛老夫人坐下,“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如果敏王死了,朝廷不会不彻查此事,雁过留声,凭着顺天府的本事,想查到静王头上并不是难事。 也是因为预告考虑到了这一点,静王已经计划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蒋家头上,欺的就是蒋珂跟蒋家不知道罢了。 …… 等第二天齐锐赶到静王府的时候,才知道静王因为冲到火海里要去救敏王,被烟呛的昏迷,至今未醒,他不由感叹静王真的是体验派,若不是对他的安排一清二楚,齐锐自己都不会相信整件事是由静王一手安排的。 石王妃见齐锐过来,冲他点了点头,“王爷没有大碍,外头的事就由先生多留意了。” 齐锐点点头,“敏王那边……” 石王妃摇摇头,“说是不知道怎么搞得,敏王跟兰侧妃起了争执,兰侧妃一怒之下掀了烛台,就烧起来了,两个人都没逃出来……” 石王妃虽然没有跟着过去,但对静王的安排多少也有些耳闻,“你们真是太大胆了,哪能这么以身涉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高回报自然高风险,齐锐一点儿也不同情静王,“臣听说这次是蒋夫人陪着殿下去的?” 想到蒋珂,石王妃颇替她难过,“蒋氏去了兰侧妃的院子,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兰侧妃就派人去喊敏王回去,还说若是敏王不去,她就冲到前院去。” 这么一比,蒋珂可比梁沅君傻多了,梁沅君什么时候也不会自己冲到第一线的,可蒋珂,却能被静王给耍的团团转,齐锐替蒋珂不值,“那蒋夫人现在如何了?” 石王妃不知道齐锐的思想活动,“蒋氏被火给燎到了,半边头发没有了,额头也烧了一串水泡,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所幸人没有大碍。” 齐锐相信石王妃并不知道迎接蒋珂的是什么,他附和着感慨了几句,到屋里看了看静王,见他被太医团团围着,便告辞出来。 齐锐再回到梁家,薛老夫人已经在等着他了,“皇上震怒,下令要严查,静王如何了?” 齐锐轻笑一声,“被呛着了,一直没醒呢,只怕他醒过来的时候,顺天府已经将案子查清楚了。” 薛老夫人想着静王的为人,“鸟尽弓藏也不过如此了,亏得蒋氏如此帮他。”她们虽然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静王周世泽,若他是个正人君子,哪里来的后头的一切? “蒋氏本就是梁沅君安排在静王府的,只不过安王倒的比梁沅君想像的快,这颗棋子一直没有派上用场,”齐锐想着这些日子查到的事,“那个南氏还是蒋珂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还做了蒋珂的乳母,居然也能被梁沅君收买了。” “梁沅君在蛊惑人心上还有很有一套的,而且南氏也确实相信她这么做是为了蒋珂好,”最可怕的就在于此,害你的人的动机其实就是在“为你好”,“等她们知道乾西侯府要为敏王之死付上全部责任,不知道会怎么做。” 齐锐敲着扇背,“南氏对蒋家忠心耿耿,若是蒋家没了,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候,永元帝便失去了两个儿子,这让年过五旬的皇帝陡然老了十岁,而胡恭妃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身素服要撞死在勤政殿前,就为了让皇帝给自己儿子的死一个明白的说法,一个王府侧妃,好端端的为什么在自己的库里里摆满了烈酒松香?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针对皇子们的蓄意谋杀。 永元帝自然也不相信这只是意外,有顺天府跟大理寺的共同追查之下,“真相”很快浮出了水面,酒水来自醉刘伶酒坊,他们酒坊的梨花白是敏王最爱的杯中之物。 沿着这条线,矛头很快就指向了乾西侯府,面对确凿的证据,乾西侯真的是百口莫辩,他没办法说这一切都是受了静王的指使,因为从始至终,出面张罗这件事的,都是自己的女儿蒋珂,而静王,如今还躺在床上人事不醒。 乾西侯还能说什么?将一切推到女儿头上吗?即便推到了蒋珂头上,蒋家人同样脱不了干系。 直指整件事都是由静王一手策划对蒋家又有什么好处?永元帝会因为蒋家只是从犯便饶过蒋家?乾西侯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如果他指认静王,只会让蒋家得到更严厉的惩罚,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承担下来,献出蒋家的家财,为族人谋一条苟活之路。 第105章 终章 乾西侯府抄家的那天齐锐去看了, 他看着木然站在街边的乾西侯。对于永元帝来说,灭了多少个蒋家都抵消不了丧子之痛,甚至安王造反对他的打击都赶不上儿子被活活烧死。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将蒋家族灭,来告慰敏王在天之灵。 齐锐看着形容狼狈的蒋家人被差役押走,转身去了静王府, 见到了已经醒过来的静王, “臣刚才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乾西侯府抄家。” 静王虚弱的倚在软枕上, “孤心里也很难过, 也很想上本为乾西侯求情, 只是敏王已经不在了,孤哪有立场让父皇放过谋害他的人?你也知道,虽然乾西侯将所有的罪名都担了下来,但孤真的就清白了?” 静王无奈的一笑, “只要孤还活着, 大家就会认为这件事跟孤有关系,毕竟孤才是得到好处最大的那一个。” 这不明白着的嘛,而且做这件事之前,大家已经考虑到这个结果了, 所恃的不过是永元帝膝下再无可以继位的儿子, 便是对静王有所怀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心知肚明的事不需要再说,齐锐现在最关注的就是蒋珂, 他跟薛老夫人都将宝押在蒋珂身上了,“殿下说的是,只是蒋夫人那里,您还要解释一下,您对她毕竟跟旁人不同,其实若细究起来,蒋夫人也是在劫难逃的。” 静王懊恼的捏捏眉心,“就是因为孤待她与旁人不同,她才会这么不讲通道理,孤身体这样,她还每日过来哭闹,逼着孤救乾西侯府,没办法孤只能将她禁足了,她也不想想,若不是她成了皇家的人,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被株连?” 静王已经想好了让蒋珂“病亡”了,只是蒋家甫一出事,蒋氏女便“病亡”,显得他太薄情,更重要的是,静王不愿意被人认为这是他“心虚”的表现,所以他决定先让蒋珂好好活着,“不说这个了,孤听说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上朝了?他的身体到底如何?” 安王造反事发之后,远在江南的周世俍已经往回赶了,齐锐也在跟周世俍的信里,当闲话一般将劝他回来在永元帝身边尽孝,“臣也有阵子没被陛下召见了,听宫里的小太监闲聊,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人有些懒懒的,大概是被接二连三的事伤了心,要不殿下好了之后,多往宫里走动走动,如今皇上身边能说话的人,也只有殿下了。” 老三死了,老四关了,老五不在身边,老六太小,也就剩下老大周世泽了,齐锐觉得自己的建议是发自内心的,当然,在蒋珂跟南氏眼里会是什么意思,那他就不得而知了。 静王却觉得齐锐的话十分有理,“孤也是这么想的,唉,出了这样的事,孤也有责任,孤已经让人代拟了请罪的折子,这件事怎么说孤也脱不开关系的,与其等着朝臣弹劾,倒不如孤自己请罪,孤想请父皇收回孤的亲王爵,孤愿意同安王一样,去守皇陵。” 这不过都是在做戏罢了,齐锐明白,静王也明白,“殿下真是,皇上必然能了解您的苦衷。” …… 蒋珂看着镜中的自己,南嬷嬷以为她在发愁自己的容貌被毁,小声劝道,“夫人只管放宽心,娘娘不是送来的宫里的御药了么,天天抹一定会恢复成原先的样子的。” 蒋珂脸上的水泡已经开始结痂了,但过后会不会留疤蒋珂一点儿也不在乎,“嬷嬷,蒋家完了,我父亲跟哥哥弟弟们全死了,听说族里的姐妹,也都病的病死的死,你说我还有心思去想这张脸么?” 她虽然被禁足了,但该知道的总会有人“不小心”告诉她,蒋珂知道乾西侯被抄,父兄都被赐死,家产充公,而不被追究的出嫁女,也陆续有噩耗传来。 这些事蒋珂都听说了,南嬷嬷又怎么会不知道,“不是嬷嬷心不疼,实在是咱们做不了什么,不如将牙一咬,先活下来,将来殿下真的登了大宝,您还有一线机会。” 自己的一线机会?蒋珂哈哈大笑,她歪头看着南嬷嬷,“嬷嬷,你说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呢,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没有看清楚么?那天我也在兰侧妃那里,殿下伤的根本就不重,可他却足足躺了七天,人!事!不!知!” “不管我在外头怎么哭,怎么求,他都什么也不知道,等我父亲认罪伏法,他恰恰就醒了,嬷嬷,你觉得我还能活到他登基为蒋家翻案的那天?”蒋珂自嘲的一笑,“敏王其实是死在我手里啊,他凭什么为蒋家翻案呢?只怕我那些姐姐妹妹,就是我的明天。” 南嬷嬷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她哑着嗓子道,“都怪奴婢,若不是奴婢昏了头,信了别人的话,不想你像大小姐那样再嫁个商户,以后你攀上了静王,以后蒋家有静王府的面子,在京城不再被人小瞧了去,可没想到……” 没想到就这么将一家子几十口人的命送了进去。 蒋珂伸手将南嬷嬷扶起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去了的再也回不来了,我即便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可还有几天的活头儿呢?” 南嬷嬷到底是将蒋珂养大的,“姑娘想做什么?” 蒋珂的眼睛亮的吓人,“我想为蒋家报仇!” 南嬷嬷一把捂住蒋珂的嘴,“姑娘您疯了?” “早晚都是一个死,嬷嬷觉得多活这几天,又有什么意思呢?难不过您真的觉得,周世泽还会有想起我的那一天?即便他想起我,嬷嬷觉得我这么活着,将来有脸去见蒋家冤死的亲人么?” 南嬷嬷咬紧嘴唇,“大小姐叫人捎信儿过来,让您且忍忍,她会想办法将您从府里接出去的!” “怎么接?拿银子换我的命么?嬷嬷,蒋家已经因为周世泽完了,难不成我大姐还要因为我被人勒紧脖子?”蒋珂摇摇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怎么就那么糊涂,怎么就信了周世泽的甜言蜜语,你没听见么,石王妃已经往罗家去了好几回了。” 想到这个南嬷嬷也恨的咬牙,当初周世泽是怎么哄骗自家姑娘的?根本就看不上罗小姐,便是纳进了门,也不会把她当回事,自家姑娘才是他心尖儿上的人,可现在呢?蒋家为了他的大业搭进去了几十条人命,自家姑娘却被关在这么个小院子里,怕是再难见天日了,“姑娘您准备怎么做?夫人走的时候将您交给奴婢,奴婢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如今你不好出去,这事儿就交给嬷嬷吧!” 蒋珂摇摇头,“嬷嬷身份所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而且即便是嬷嬷做到了,做为你的主子,我又怎么可能撇清干系?” 南嬷嬷不说话了,这些天她也不是没听到府里那些风言风语,在那些无知的下人嘴里,蒋家为静王赔上了满府的人命,却成了连累了静王府的罪人,这种有冤无处诉的感觉如同一把火一直在胸中燃烧,“姑娘说的是,咱们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倒不如替侯爷跟世子讨个公道!” …… 石王妃看着低眉敛目的南嬷嬷,“你们夫人要见殿下?”因为心中有愧,虽然静王下令禁了蒋珂的足,但石王妃对她的人管的并不十分严格,由着她们在府里自由出入,左右蒋家也没有人了,这些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 “是,我们姑娘说了,我们蒋家有今天,全拜殿下所赐,可居然连声谢都落不到,”南嬷嬷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我们夫人说了,那些事都是她心甘情愿做的,并不敢怪殿下,但殿下避而不见,就太无情了些。” 石王妃没想到南嬷嬷会说出这么一套话来,“所以蒋夫人只为了跟殿下说说话?” 南嬷嬷点点头,“我家姑娘的性子娘娘可能不太了解,最是走一步看三步的,这次也是她一心将殿下当做良人,要助他成就大业,才失了防范,不过么,即便再相信殿下,该有的心眼咱们还有留着的,夫人说若是殿下不肯见她,她自然也有办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南嬷嬷抬头看着石王妃,一字一顿道,“蒋家几十口子颗人头,总不能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吧?” 石王妃也没料到一直把蒋珂当手心宝的静王,在拿蒋家填坑的时候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让她不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我知道了,我会去跟殿下说一声,一会儿就派人请你们夫人过去。” 想到蒋珂未来的结局,石王妃心有不忍,“是我们对不住蒋氏,以后我会尽我所能给她个安稳日子。” 南嬷嬷没吭声,福福身退了出去,蒋家的付出只换来女儿的安稳日子,生意可没有这么做的。 蒋珂随着石王妃走到内室,看着倚在床上“养病”的静王,淡淡一笑,福了福身道,“妾身见过殿下。” 静王尴尬的咳了一声,“孤听王妃说你要见孤,”他坐直身子,“并不是孤不愿见你,实在是孤的身子一直没有痊愈,太医说孤被浓烟所呛,伤到了心肺,若是养不好以后会落下病根儿。” 他看了石王妃一眼,“王妃才一定要孤好好养着,不许孤出门走动,怕外头的冷气再伤了心肺。” 石王妃都不敢去看蒋珂的表情,她拿了只软枕垫在静王背后,“我外头还有事要料理,你们有话慢慢说吧,”她觑了一眼红木槅扇门,“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一声。” 蒋珂看着笑容可亲,但目光中却满满戒备的静王,噗嗤一笑,“娘娘放心吧,我一个弱女子,还能把殿下怎么着?刚才进来的时候,您可是让人搜了我的身呢!” 石王妃觉得自己都没脸面对蒋珂了,她敛衽一礼,“是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蒋家,但我不后悔,大家都不过是在搏命罢了。” 蒋珂回了石王妃一礼,“我知道,就像蒋家落到今天的下场,也是因为太过贪心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静王被石王妃的举动臊的老脸一红,“珂儿,孤真的不是有意的,有些事并不是孤能决定的,顺天府跟大理寺联手查案,偏你们做事又不谨慎,唉,孤现在也成天提心吊胆的,你是孤的爱妾,为了能让人相信你跟这件事毫无干系,孤真是想尽了办法。”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你忘了孤当初跟你说过的话了?孤说过的,绝不负你!” 他伸手想去搂蒋珂,却被她闪过避开了,静王有些讪然的放下手,“孤知道你不信孤,如今孤能为你做的真的不多,但你一定要听王妃的安排,有朝一日,孤许你的,一定做到!” 他许她如果有朝一日登基为皇,便封她为贵妃,而她,就是被这虚妄的誓言给迷了心窍,蒋珂淡淡一笑,“殿下说笑了,若是有一日您登上大宝,封我为贵妃,朝臣会怎么看您?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敏王之死,是您的手笔么?” 静王被蒋珂说的哑口无言,半天才道,“不会的,等那个时候咱们已经有了孩儿了,晋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蒋珂坐在静王身旁,低头捻着脚尖儿,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臣妾能相信殿下吗?” 蒋珂虽然比一般内宅女子聪明有见识,但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静王再次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孤是要做天子的人,这点儿事还会哄你?”他不知道蒋珂手里有什么证据,更不知道那些证据放在哪里,静王不敢赌,就像齐锐提醒他的那样,永元帝成年的儿子只有他一个了,但未成年的还有两个,他并不是唯一。 蒋珂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扯着帕角幽幽的看着静王,“好,我就信你一次。” …… 静王薨逝的消息一传来,齐锐彻底瘫在椅子上,半天才看着方管事道,“你说真的?” 方管事也跟死了爹似的,“是真的,街上全乱了,许多铺子边门儿都不开了。” 谁不知道他们主子是静王的人啊,这眼看静王要当太子,自家主子也要飞黄腾达的了,结果人没了,这找谁说理去? 齐锐深吸一口气,“扶我过去,咱们到静王府去!” …… 齐锐赶到的时候,整个静王府已经一片素白,齐锐看着礼部跟刑部的人都在,忙过去见礼,“云相,到底怎么回事?” 云有道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儿,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同样沉着脸的陈天然,“静王殿下被夫人蒋氏毒杀于卧室!” “毒杀?”齐锐后退一步,“怎么可能?” 云有道连连冷笑,“怎么不可能?连苗疆的剧毒都弄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一个内宅女子,又是罪臣之女,居然能搞到那样的东西,真是奇哉怪也!” 齐锐已经顺着云有道的目光猜到他心里的怀疑对象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最大得益者就是淳王周世俍了,陈天然捧自己孙女婿上位,再合理不过。 目的达到,又有个大佬顶缸,齐锐一脸哀凄的冲云有道一抱拳,“下官进去看一看王妃跟世子,这样的事,最难过的就是他们了。” 石王妃比齐锐想像中的平静许多,她抱着一身重孝的次子跪在静王灵前,见齐锐进来,并没有起身,只盯着那口楠木棺柩道,“不知怎么的,我竟没有想像的那么伤心。” 齐锐四下看了看,见周围乱糟糟的并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道,“有礼部的人在,娘娘保重自个儿最要紧。”没有了静王,静王府便不会是新帝的威胁,而且周世俍自幼就跟静王处的好,以后对周嵰跟静王府只会关照多多,有石王妃跟英国公府,静王府的人日子并不会很难过。 “只是没想到蒋夫人……”正常的人都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的,齐锐也不例外。 石王妃垂眸道,“是我小瞧她了,没想到她居然是个烈性子。” 石王妃只留了两个小丫鬟在外头,在她的预料里,蒋珂会对周世泽又打又骂,会跟他拼命,石王妃心里是希望蒋珂发泄一番的,也希望静王能看到他作的孽,“没想到她会先用了蒙汗药,又用沾了毒药的帕子捂了王爷的口鼻……” “蒋夫人居然身藏剧毒?” 石王妃也担心蒋珂会带凶器跟静王拼命,所以才不客气的搜了她的身,可她万没想到蒋珂居然把毒药藏在鞋底里,“就是不知道那毒是从哪儿来的,我带人进去的时候,殿下跟蒋氏都已经没了气息。” …… 连着囚了一个儿子,死了两个儿子,身体再强健的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何况永元帝已经坐五望六的人?不过在他病倒的那一刻,终于拟了旨意,册封从江南赶回来的皇五子淳王周世俍为太子,由太子监国,首辅陈天然辅政,而礼部尚书云有道,则在静王的灵柩被送进皇陵之后,上书乞骸骨。 齐锐也趁势求到陈天然跟前,想到地方上历练,陈天然知道齐锐跟周世俍的关系,对他要到外地去的请求有些不解,但齐锐不但求到他跟前,甚至连瞿浩跟保成都委婉的替齐锐说项,陈天然干脆也不再勉强,大笔一挥,命他补了苏洲同知的缺,在他看来,齐锐根本就不是那种真正将国计民生放在心里的人,那地方山好水好又富裕,让他过去混个俸禄,只当是全了跟周世俍的朋友之谊。 苏栩对这个任命百般不满,甚至还提出帮他再想想办法,齐锐却觉得陈天然的决定再对他胃口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个求上进的人,这一年多在京城真的是透支了他所有的智商,现在他只想带着妻子父母找一个适合养老的地方混吃等死,若不是这年头不当官容易被人欺负,他连这个同知都不要做了。 所以齐锐再三跟苏栩保证苏州同知对他来说是一份求之不得的好差使,而且江南还有梅家照应,他去了只管当摇头大老爷便好,苏栩才算是信了他的话,又开始帮他联络江南的亲朋,力求齐锐新官上任,不被人欺负。 薛老夫人对齐锐放外任也极为赞成,三王或死或败,都跟她和齐锐有脱不开的关系,就当是求个心安,孙子还是远远的躲出京城的好,至于她,故土难离,薛老夫人拒绝了齐锐让她一起去江南看看的要求,“你父亲如今无事一身轻,正好在我跟前尽尽孝!” 齐锐替梁勇写了请罪辞官的折子,永元帝连留都没留,直接就准了,如今的广宁侯只是一个空头爵爷,身上没有一点儿差使,但看着短短几月京城中的风云变化,他最初那点儿不甘心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每天老实的呆在府里,学人修起道来。 齐锐跟薛老夫人对梁勇都没有要求,只要他不作妖,家里的家产够他修到升仙那一天,薛老夫人又将林氏给接了回来,只是没让杜丽敏将管家权交给她,山中的日月跟城内的风云变幻,已经足够将人教乖了,尤其是知道了梁沅君被送进了皇陵陪安王之后,林夫人再没有一点儿别的心思,人憔悴的如同老妪,每日就呆在自己的小佛堂里念经,倒也安生。 “你放心吧,家里一切安好,老婆子我又可以安心在自己的小佛堂里再念几年经了,”薛老夫人心里也舍不得齐锐,但她是个懂得取舍的人,“保成公公捎了话过来,侯爷就罢了,咱们家这点子功劳,皇上没有忘,你在苏州好好当差,祖母等着你回来!” 还真是留了一手儿?齐锐对这个意外之喜没有多大的热情,就永元帝现在的身体状况,估计以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想起他了,但他又不想拂了薛老夫人的好意,“谢谢祖母,那我到了苏州一定好好当差,争取给上头提拔我的机会。” 薛老夫人也看出来齐锐的言不由衷了,她将一只匣子递到齐锐跟前,“这次再不许不要了,”她拍了拍匣子,“梁家的产业我做主一分为二,这是其中的一半儿,侯爷跟林氏都同意了的,若是锟儿以后还死性不改,你就当没有这个弟弟。” 齐锐点点头将匣子收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时常写信回来的,”其实他更想的是将薛老夫人一并带走,至于梁勇父子,管他们如何? …… 齐锐没想到已经成为太子的周世俍会亲自到十里长亭送他,他看着不远处长长的卫队,忍不住吐槽,“拜殿下所赐,全京城都知道我齐省吾今天离京。” 周世俍一脸的苦恼,“我原以为这次回来,可以好好跟先生聊聊,可没想到,”他无奈的看着正伸着脖子往这边张望的太监,“有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你又要离京了,其实我原本是想请旨任你为东宫洗马的。” 都当了太子了,还跟自己“我”呀“我”的,没摆一点儿架子,齐锐心里也暖暖的,“您已经看过外面的世界了,下来该臣去看看了,等臣看清楚了看明白了,再回来为殿下效力,”他压低声音道,“殿下在其位谋其政,趁现在要多多跟几位阁老学习,自古明君身边最有良臣为佐,臣还想为大汉的江山勉尽薄力呢!等殿下亲政之时,一定记得召臣回京!” 虽然只做了一个多月的太子,周世俍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少年了,他伸手在齐锐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那孤等着先生回京之日!” 齐锐翻身上马,看着天边初升的红日,回眸正看到李娇鸾正坐在马车里挑帘望着自己,他冲李娇鸾一笑,“走吧,咱们往江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