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侯门娇:一品毒妻 作者:墨雪千城 传闻她仅凭美貌,在战场上,让敌军三千士兵放下手中兵器。 传闻她仅凭美貌,在刑台上,让刽子手失手掉落手中屠刀。 她就是一品云华夫人姬长清,出自名门,还嫁得一个好夫君。 嫁人后,三年未孕,夫君从无怨言,她心存愧疚。 当获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天知道她有多高兴。 “阿遥,我终于怀上了你的孩子……” 明明灭灭烛火中,红绡帐底卧鸳鸯,她看到她的闺阁蜜友承欢在他身下,他对她许诺:“婵儿,待她死后,我必娶你为妻。” 原来,所谓的青梅竹马,夫妻情深,不过是阴谋一场。 这一天,血染四方,尸横遍野,五万姬家军全军覆没。 这一天,爹爹兄长被万箭穿心,母亲哀嚎痛哭,撞柱而亡。 而她,被灌了堕胎药,腰斩于市。 大雪纷飞,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化身为侯门弃女洛樱含恨归来,誓要手刃仇人,为爹娘兄长报仇,为五万姬家军沉冤昭雪。 斗渣爹,虐渣妹,查真相,她步步为营,将前夫打入地狱,将闺蜜踩入脚底,还顺便把皇帝拉下马。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做任人宰割的鱼肉,她的命由已不由天。 可是,有个男人半夜偷摸入她闺房,大言不惭对她说:“阿樱,这一生,你的命由我来守护,我的身由你来主宰,你嫁我为妻可好?” 她说:“我心如蛇蝎,手段毒辣,最擅长用看不见的利器毁人不倦。” 他淡淡然道:“我性情暴戾,无恶不作,最擅长用看得见的利器渡人升天。” 她说:“我命里克夫。” 他明媚一笑:“好巧,我命里克妻,你我以毒攻毒,天生绝配。” “滚,谁跟你配。” 他翻身而上:“独滚滚不如一起滚。” “……” 本书标签:正剧 重生 权谋 世家 杀伐果断 第01章 刑场 成国的冬天总是来的太早,还未到入冬时节,整个皇城已是满目苍凉,寒风朔朔。 当姬长清被押上西市口菜场刑台,将要施以腰斩之刑的时候,突然狂风大起,暴雪从天而降,她缓缓的抬起头,眯起眼睛,望向那纷纷扬扬飘雪的天空,好美。 “哐当……” 刽子手手中的屠刀忽然掉落在地,他呆在那里,两眼发直,紧紧盯着姬长清的脸,呼吸骤停,心脏也跟着漏跳半拍。 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人儿! 难怪,当年姬长清出征离国,不废一兵一卒,只凭着惊世美貌,就让离国黑旗军三千兵士放下手中兵器。 这样的美人,但凡是男人看到了谁能不爱。 传说令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褒姒就绝顶美丽,她是否能美成姬长清这样,若不能,岂不辜负了盛名。 风雪越加的急了,刑台底下乌泱泱的人群纷纷捂紧衣服,缩着脖子,将双手笼进袖子里,可人群并未散去,他们都好奇这样的美人被拦腰斩成两截是何等模样。 “天生异象,必有妖孽,这个姬长清果然是个祸国妖孽!”人群里,有个娇媚的女子恶毒的盯了她一眼。 “时辰已到,斩立决!”监斩官无情而决绝的扔下了火签令。 缩着脖子的人群又纷纷勾起了脖子,千百双眼睛齐齐朝着刑台盯去。 姬长清挺直了身躯跪在那里,狂风卷着她如云的秀发乱舞,飞雪打在她的发上,脸上,呈现出一种惊人而夺目的美丽,人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痴痴的凝望着她,心跟着砰通砰通乱跳不止。 刽子手不敢再看姬长清,心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想看,他缓缓弯下身子,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捡起屠刀。 这样的美人死于屠刀之下真是太可惜了。 他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可以让美人多活一会儿。 他的希望姬长清不知道,此刻,她心中充满了悔恨,十六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七岁的沈遥晕倒在她的马车边。 倘若,她没有伸出手救他,今天的一切是否会改写。 可是,没有倘若,是她把狼带回了家。 小时的沈遥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却聪明异常,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爹爹和娘亲都很喜欢他,待他视如已出。 不要说爹爹和娘亲,她对沈遥也很崇拜喜欢。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她十六岁的那一年深秋,她披上嫁衣,终于嫁给了他,那一天,天很蓝,云很白,风很柔和。 短短不过三年时间,宋氏皇朝又换新帝,他从翰林院侍读坐到了太师之位,而她则被皇帝亲封为一品云华夫人。 她从不在意云华夫人的身份,她只在意她是他的妻子。 身为妻子,三年以来,她一直无所出,此乃七出之罪的头一条,他却从无怨言,越是如此,她越是心存愧疚。 为了能怀上孩子,她四处寻医,不知吃了多少苦药调理身体,终于有一天,她成功了,她欣喜万分,跑去想要告诉她:“阿遥,我终于怀上你的孩子了……” 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红绡帐被风扬起,她看到她的闺阁蜜友洛婵在他身下承欢。 “婵儿,待她死后,我必娶你为妻。” “子越,我要你现在就娶我。” “我答应过她,有她在,我不会另娶她人。” “她那样的人,怎么配让子越你为她信守承诺。” “我从未为她守过诺,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子越,其实你心里一直有她,是不是?” “就凭她也配,她不过是我身边的一个小猫小狗,养的日子长了,终归有点感情……” 这么多年,她竟看不穿他的虚情假意。 她以为他们之间该结束了,没想到仅仅只是开始…… 原来,所有的恩爱不过是他利用她覆灭姬家的手段。 很快,有关她和废太子宋景年之间的谣言被传的沸沸扬扬。 人们都在议论,太师夫人姬长清借着上香的机会与香叶寺的一名和尚私通,这名和尚不是普通的和尚,正是废太子宋景年。 宋景年的母亲,乃是离国聂太后之女,朝阳公主楚翎,当年,楚翎作为和亲公主嫁入成国,换来两国十几年的和平,成为一段佳话。 宋景年天生两国皇族血统,在十四岁时顺利成为太子。 只是世事难料,就在宋景年成为太子不久,楚翎重病而亡,随之宋景年就出家做了和尚。 太师沈遥被戴了绿帽,盛怒之下,下令撤查,牵一发而动全身,最后竟然查到了她的父亲,姬家军主帅姬南城通敌卖国,变节附逆,勾结离国聂太后,辅佐其外孙宋景年谋反。 就在父亲带领姬家军与东凉国苦战之时,沈遥暗中命人上了一道奏折,说姬南城借着攻打东凉国之名,勾结离国黑旗军倒戈相向,欲杀入成国皇城,助宋景年登上帝位。 皇上震怒,沈遥临危受命,命他率领十大军,剿灭叛党。 出征之前,他来见了她一面,她虽恨他入骨,却不得不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放过她们全家,放过姬家军,她愿意一已担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迎上的却是他冰冷彻骨的眼睛。 他对她说:“姬长清,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三年。” “可是爹娘养了你整整十六年!” “他们养我?笑话,你们姬家的一切本该就是我的!” 她又说:“哪怕看在我腹中孩子的份上,求你放过他们,他也是你的孩子。” 他嘲笑她,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姬长清,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你为什么三年都无所出吗?因为你根本不配生下我的孩子,可是天不遂人愿,偏偏让你怀上了孽种。”他手一挥,沉声喝道,“来人啦!把药端上来!” 一碗堕胎药,孩子没了。 一个月后,她得到消息,姬家军全军覆没,离国黑旗军狼狈逃窜,废太子宋景年伏诛。 从此,她便再没流过一滴泪,安静如死人,可心里的仇恨却一刻也不曾忘。 她仿佛看见万千姬家军在虎头湾被屠戮殆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她仿佛看见父亲被如雨的利箭刺穿胸膛,死不瞑目。 她仿佛看见大哥,二哥身首异处,连裹尸的马革都没有。 她仿佛看见母亲痛哭哀嚎,撞柱而亡…… 当她想咬舌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耳边却回荡起一个声音。 “姬长清,你悔吗?你恨吗?若你又悔又恨,就把仇人一起拉入地狱!否则,你没有资格死!” 可是她不管如何努力的想要报仇,她都没有机会了。 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忽然,腰上传来一阵剧痛,血光四溅,在风雪中开出一朵妖艳而骇人的花。 因为腰斩,因为刽子手第一次斩这样的美人,手一直发抖,姬长清在极致的痛苦中抽搐着,最后血尽而亡。 人们纷纷不敢再看下去,渐渐散尽。 雪越下越大,用它的纯净洁白将所有罪恶掩埋。 远处,有个面孔冰冷,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如木桩一般站在那里,他静静看着刑台前的杂役将姬长清一分为二的身体扔到了破旧的马车上,用一张破席盖住了。 “清妹,若有来生,千万不要再做姬家人!” 说完,那人转身而去,有雪花落入他的眼里,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不小心脚下一滑,踉跄一下。 旁边有个女人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扶了他一把,见他眼中似含着泪,她的心抽了抽,张张口,艰涩而怨恨的问道:“子越,你说你厌恶她,为什么还要为她流泪,你爱她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只是推开她的手,麻木的往前走。 女子气的死死咬住了下嘴唇,发狠的跺了一下脚,红着眼睛盯着他的背影质问道:“除了美貌,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他顿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女子,露出惨淡而嘲讽的冷笑:“她比你干净。” “再干净,她也变成了两截尸体,很快,她就会发烂发臭!” “是啊!清妹,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你,再不会有姬家了,很好,我很高兴,哈哈……” 沈遥状若癫狂的边笑边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女子怨毒的回头望了装尸的马车一眼,马车吱嘎吱嘎往城西郊外的乱葬岗走去,走到半路,忽遇一白衣人驾马急驰而来,拦下马车。 也不知身体受伤,还是心受伤,那人下马时几乎是跌下来的,他用手扶住腿,站稳身体,一步步艰难的朝尸体走来,伸出颤抖的手掀开破席,当他看到破席下的脸,忽觉喉头一股腥甜,他呕出一口血来。 “清儿,对不起,我终是来迟了。” 他扔掉盖于她身上破席,解下身上的白狐大氅罩于她的身上,罩之前又看了看她的脸,因为死前太过痛苦,她美丽的面容变得狰狞而扭曲,他却半点不害怕也不嫌弃,冰冷的指尖探向她沾血的脸,他温柔的摸了摸。 曾经,她是多么鲜活明艳的一个女子。 如今,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俯身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清儿,若有来生,就算拼尽性命,我也要护你周全……” 第02章 故人 暴风雪一直持续到傍晚。 冬天白天短,眼看天就快黑了。 一支马队沿着被积雪掩盖的山路,缓缓朝着皇城方向走来。 为首的是一名约摸二十岁上下的将领,高高的坐在汗血宝马上,一身黑狐大氅罩着瘦削的身子,雪白的脸隐在宽大的黑风帽里,显得黑的那样黑,白的那样白。 他生的很是俊俏,眉骨高,眼窝深,眼睛里布满血丝,似疲惫亦似哭过,薄薄的唇角抿成一个冷冽的弧度,英气逼人,浑身散发着矜贵之气。 他身后跟了几十个士兵,左右两侧则是身着四品武官的王府侍卫。 “十爷,我看今晚赶不回去了。”左边的一个侍卫抬头望了一下阴沉沉的天,“这天可能还要下雪,不如找个地方先住下。” “她死了,我总要赶回去祭奠一下。”皇兄明明信誓旦旦的答应过他不杀她,可是就在今天午时将她腰斩了。 他恨不能立马掀翻他的龙椅,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质问他为什么食言,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无城府,脾气冲动的莽夫了,再说皇兄之上还有太后,他总不能连太后一起掀了。 “唉,十爷,论理这话也不该卑职说,人死了,在哪儿祭奠都是一样的,何苦巴巴的从岭南赶回来,您有这份心就得了。” “是啊,万一让皇上和太后知道,又要不高兴了。”右侍卫附合道。 “如今他们想除掉的都已经除掉,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十爷的脸色很冷,手探向胸口,摸了摸,眼底闪过深切痛意,“至少让她入土为安。” “十爷……” “好了,闭嘴!”十爷不耐烦的喝斥一声。 两名侍卫见他态度坚决,纷纷摇了摇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殿下,前方二十里处山路塌方了,马队根本无法通过。”说话间,探路的人就骑马赶了回来,下马跪着回禀,“奴才看到不远处有座破庙,不如……” “不用多说!”十爷直接打断,又转身交待道,“你们想在破庙宿营本王不拦着,本王一个人赶回去便可。” “十爷,这怎么能行呢。”两名侍卫立表反对。 十爷正要说话,那探路的人又回禀道:“殿下,那破庙古怪的很,大雪天的竟然有樱花盛开。” 十爷微微一怔,沉吟道:“她生前最喜欢樱花了。”顿一下,眉尖浮上一丝急切之色,“赶紧带本王过去看看。” 快马赶到破庙,就看到庙门口有两株樱花树,枝头樱花盛开,簇成束,滚成粉雾,在暮色昏苍中更显得嫣红似锦,幽婉娇妍。 十爷从马上跳了下来,飞奔至樱花树前,伸手小心的弯下一枝樱花,凑上闻闻,一股淡淡的樱花香,就像她曾为他做的樱花酪。 “来人啦,赶紧将这两株樱花树给我挖了,记住!要小心,倘若落下一朵樱花,本王砍了你们的脑袋!”既然她喜欢,那他就将这两株樱花树移栽到她的坟前。 “这……”左侍卫为难道,“十爷,这么大的樱花树恐怕不好挖啊,怕伤了根基,挖出来就活不成了。” “活不成就拿你的命去抵!”十爷发怒道。 “卑职曾听她说过一句话,真正的惜花人是舍不得伤花的。”右侍卫知道他因何要挖树,也不敢阻止,只是故意的在他耳朵边嘀咕了一句。 果然,十爷愣了一下,然后颓然的低下了头,喃喃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如果姐姐在,一定又要骂我了。”无力的摆了摆,“算了。” 众人这才安下心来。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死人,这破庙里竟有个死人!” 十爷转头去看,果见破庙里面蜷缩着一女子,有风灌入,吹的那女子青土布的衣袍嗖嗖乱飞。 他走了进去,蹲下仔细一看,那女子脸上虽然脏,却可辨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双手紧紧抱于胸前,拼命要取暖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破了,有血从裤角沿着冻的通红的脚踝渗了出来。 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似乎还有气。 “来人啦!把她扶到那墙根上去,再在旁边架点火,兴许还能救活。” 众人慌忙将女子扶到背风的地方,用喂了她一些温水,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恢复了一点气色,张张嘴呻吟一声:“痛……” “殿下,活了,人真救活了。”那喂水的人高兴道。 “好痛……”那女子又呻吟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在眼睛睁开的那一刹那,十爷的心毫无由来的蓦地一动,他突然又想起了被腰斩的她。 像,她的眼神好像姐姐。 蕴着水光,懵懂而又动人…… 就如当初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样子。 “快,快拿水和毛巾来。”他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看一看她的脸,他想,或许上天垂怜,她没有死。 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她年愈二十,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才十三四岁,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他热切的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听到有人在说话,这人的声音好熟悉。 强撑着精神,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小十,竟然是小十。” 她想说话,嗓子却疼的发干,现在的她应该是在黄泉路上,难道小十也死了? 忽觉脸上一热,他用毛巾轻柔的帮她洗去脸上的血污和灰尘,他的心颓然一落,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不是姐姐,根本不是姐姐。”他无比失望的自说自话。 “小姐,小姐,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有个散着髻的小丫头两手拎着一条很小的鱼跑了进来,鞋子和裤角已经全湿了。 第03章 身份巨变 “小姐?” 姬长清疑惑的看着闯进来的小丫头,她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丫头了,她根本不认识她。 她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你……是谁?”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连奴婢也不认识了,奴婢是裳儿啊。”小丫头一行哭一行说。 “裳儿是谁?我又是谁?” 裳儿一个激灵,完了,她家小姐命本来就够苦了,如今竟然被人打坏了脑袋,连自己也不认得了,她哭的更加悲伤:“你是清平侯府的五小姐洛樱啊。” 清平侯府,洛樱? 印象里好像有这么一个人。 她努力的去想,想的脑袋尖锐的疼,这种疼痛远不及她全家惨死,她被腰斩的疼,所以她能忍得住。 蓦地,脑海里勾起另一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洛婵,对!她记得洛婵的确有个叫洛樱的堂妹。 当年,洛樱母亲怀她的时候正遇长陵之乱,清平侯带着一家老小前往南方逃难,在路上,侯爷夫人和一个农妇同时产下一女,结果阴差阳错,两家孩子抱错了。 直到六年多后,两家才换了回来,其实洛樱一点也不想换回来,她想清平侯夫妇也是这样想的。 “不准碰,这是玥儿的杯子!” “不准碰,这是玥儿的衣服!” “不准碰,这是玥儿的秋千!” “谁让你跑进玥儿房间的,给我滚出去!以后不准再进来!” “……” 破碎的记忆渐渐拼凑成一个个片段,无论洛樱如何小心翼翼,始终是得不到母亲的任何怜爱。 两个月后,养父母死了,错抱了六年多的洛玥又顺理成章的回到了洛府,由原来的五姑娘变成了六姑娘。 后来,洛樱就成了残害姊妹,辱骂兄长,气晕母亲的恶毒之人,再后来,她就被辗转送到了乡下所谓的表舅父家寄养。 从小,洛樱受尽了表舅父一家的苛待,若不是每个月清平侯府会给抚养费,她早就被他们家折磨死了,好不容易熬到了逃出来的日子,谁曾想遇到一伙贼人,欲将她打死。 怎么可能? 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变成洛樱? 下意识的,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小的,瘦瘦的,长长的,指甲缝里还有沾血的污垢,手掌上布满了茧子,根本不是她的手。 她占据了洛樱的身体,真正的洛樱又去了哪儿? 越想,她的脑袋越疼,忍不住双手抱头,轻轻敲打着。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上受伤了?”裳儿急的流出了眼泪,如果真的伤到头部,那可不是玩笑的,她家小姐本来就是个苦命人,如果再变成一个傻子,那可怎么得了。 她赶紧将鱼扔到地上,想扶过洛樱,又害怕自己身上的潮湿沾到她身上,一时间迟疑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十爷看她痛苦的样子,心生怜悯,虽然这个姑娘不是姐姐,可是打从第一眼见到这位姑娘,他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他们曾经认识一样。 不由的,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姑娘,你头上有伤,你这样会伤害到自己的。” 指尖传来一阵暖意,姬长清任他握住了她的手,她茫然看着他,想叫他一声小十,可是刻骨的仇恨叫她清醒过来,在没有弄清小十有没有参与谋害姬家之前,她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小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胸无沉府,个性直爽,整天缠着她给他做樱花酪的小男孩了,他是掌十万大军,握生杀大权的陵王宋亦欢。 连她当作一辈子依仗的沈遥都背叛了她,她还能相信谁。 深深呼吸一口气,她平复了身份转变给她带来的惊涛骇浪,对他露出了客套而感激的笑:“多谢公子相救,我没事。” “没事就好。”宋亦欢看着她的笑,青涩中带着一股娇媚,仿若当初姬长清的笑,他又愣了一下,然后自嘲一笑。 他真是疯魔了,姐姐明明死了,怎可能再有一个姐姐,况且这个小姑娘干柴似的,哪里有姐姐的半点风姿。 “裳儿,我想洗把脸。”见宋亦欢的手还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她将手抽了回去。 她从来没见过洛樱,不知她生的什么模样。 最重要的是,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变成了洛樱。 “是,小姐。”裳儿低头一看,身边就有一盆现成的洗脸水,定眼一看,水已经脏了。 裳儿正想说自己去换些干净的雪水过来,宋亦欢却吩咐了一个侍卫:“你去换盆干净的水来。” 很快,一盆烧的温热的水就端到了姬长清面前。 她低头,透过明亮的火光,她在水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眉毛淡如新月,眼睛不算顶大,眼形却生的极美,尤其是一双瞳仁,黑漆漆的仿佛蕴着水光,小巧而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厚薄适中的嘴唇,仿佛营养不良似的,嘴唇干涸失色。 不仅嘴唇,她的整张脸都是干瘦的,如果不是因为此,想来也是个清秀的美人。 无论她怎么看,再看不见自己从前的半点影子。 她果然不再是她。 从今往后,她就是洛樱了。 很好,许是上天垂怜,让她成了洛婵的堂妹洛樱。 在姬家出事前,她看到沈遥与清平侯暗中来往,从前,清平侯和沈遥可是政敌,她很怀疑清平侯也参与谋害了姬家军。 洛樱洗完脸,觉得很累很困,就独自靠墙休息,裳儿也不知这群士兵是什么人,她并不敢睡,只是瑟瑟作抖的抱着膝盖,偎在她旁边烤火,并不敢脱下湿透的鞋袜。 宋亦欢不再管她二人,一个人默默的走到破庙外,站在樱花树下发呆。 第04章 问询 就在刚刚,宋亦欢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立刻飞到姬长清身边。 可现在,他害怕了,害怕看到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变成两截冰冷的尸体,更害怕自己没有脸面对她,他曾答应过她要保护她一辈子,可是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姬家军覆灭,任她惨死。 “姐姐,你若泉下有知,会不会怨恨我?”他抬着头自言自语,像是问樱花,又像是在问自己,痛苦的叹息一声,呢喃道,“我宁愿你怨恨我,也不想让你忘了我。” 他的话没有人听到,侍卫们忙着架火烤野鸡,裳儿可怜巴巴的看着眼前火堆上架着的小鱼。 有士兵嘲笑:“姑娘,你这烤的什么东西,都不够塞牙缝的。” 裳儿有些难为情道:“小鲫鱼。” 她真是没用,让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说,连吃的都找不到,这小鱼还是她凿冰捉到的。 左侍卫见她主仆二人实在可怜,转头道:“姑娘,这小鱼也填不饱肚子。” 裳儿苦涩一笑:“有总比没有好。” 左侍卫同情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就有股诱人肉香传来,众人也不敢先吃,左侍卫先挑了一块最好的野鸡腿送给了站在屋外宋亦欢。 任凭左侍卫如何劝说,宋亦欢看也不看,左侍卫悻悻的回了头,一眼瞧见裳儿正瞪着大眼,咽着口水盯着滋滋冒油的烤野鸡。 “姑娘,你想吃?”左侍卫拿着鸡腿走了过去。 裳儿肚子饿的咕咕叫,嘴上却不敢承认,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又盯向他手里的野鸡腿,再咽了一下口水,很是艰难的摇了摇头,又伸手指了指:“我有鱼。” 她摇头不是因为她不想吃,而是小姐还没吃,她不能吃。 “哈……”人群里有人哄笑一声,忽又觉得自己笑的不合时宜,赶紧掩住了嘴,大声道,“姑娘,你害怕什么,这可是上好的烤鸡,把你家小姐叫醒,让她一块来吃。” “多谢各位爷,我家小姐受伤太重,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我怕打扰她休息。” 裳儿忧虑的看了洛樱一眼,心里想着,不如求求那些官兵给她家小姐留下一点吃的,否则等他们走后,外面冰天雪地的,她和小姐到哪里寻吃的去。 她从来没讨过吃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两眼满是期望的看着左侍卫,踌躇道:“不知这位爷能不能行行好?把鸡腿留下。” 左侍卫笑道:“什么爷不爷的,我姓顾,单名一个严字,叫我顾大哥就行。”说完,很是大方的将手里的鸡腿递给了裳儿。 裳儿接过鸡腿,赶紧嗑头:“谢谢顾大哥。” 顾严将她扶起,那群士兵想趁机起哄,又怕惹恼了外头的十爷,只是窃窃偷笑。 右侍卫笑道:“严哥,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娘子了,我看不如将她带回去得了。” 裳儿一抖,吓得掉了鸡腿,正好砸到烤鱼上,鸡腿和烤鱼一起掉进了火堆,裳儿急的要去扑火,被顾严一把拦住。 “我们那里还有几只野鸡,够吃。”顾严安慰她一句,又回头瞪了右侍卫一眼:“你小子满口胡说八道,瞧把人家姑娘吓得!” 洛樱睡的迷迷糊糊,她用力睁开眼睛,看到狼烟四起,到处都是喊打喊杀声,血,像河水一样漫地流淌。 她看到爹爹和哥哥们浴血奋战,忽然如雨的冷箭激射而来。 不!不要! 她想要跑过去,替爹爹和哥哥们挡箭,脚下却好像踩了一堆软棉花,根本跑不动。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身上,全是汗珠。 她凄厉的大叫一声:“阿爹,大哥,二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看着她在梦中痛苦挣扎的样子,裳儿伸手摇醒了她。 洛樱终于清醒过来,眼里带着一种悲怆的茫然,当看到破庙时,她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做了一场噩梦。 她气弱的摇头:“没事。” 很快,裳儿就帮她擦洗了一把脸,顾严又热心的端了一碗刚刚煮好的热汤,裳儿喂洛樱喝下,洛樱这才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洛樱看着忙里忙外的顾严,很是感激道:“多谢。” 顾严温和笑道:“不用谢我,都是我家十爷救的你。” 洛樱转头朝外看去,正好宋亦欢走了进来,见她醒了,走到她身边问她:“你是清平侯府的洛樱?” 洛樱点点头。 “你既是清平侯府的小姐,怎么会流落到荒山野岭,还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 洛樱想起,表舅父家被百姓打砸抢,虽然那些百姓并没有伤害她,可是她早就受够了在表舅父家的日子。 她干脆趁乱带着裳儿逃了出来,一路向北,想逃往清平侯府,虽然那个家不欢迎她,可她一个孤女也无处可去,她想只要能回去,父亲母亲看见她,总不会不管不顾。 原主洛樱想的实在太简单了,清平侯夫妻二人若真的想顾她,怎么可能抛弃她这么多年。 就算她要回去,也不能这么狼狈的逃回去,女儿家的名节最重要,她在路上颠簸这么久,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恶毒的流言蜚语传出来。 又看了一眼宋亦欢,她轻蹙了一下眉头,颔首想了想,不如借着宋亦欢,让洛家派人来接她。 她虚弱道:“我虽是清平侯府的小姐,自幼却养在岭西乡下表舅家,今年遭了水灾,颗粒无收,村民闹饥荒抢了表舅家,我带着裳儿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不想又遭遇匪徒。” “朝廷不是拨了赈灾银两吗,为什么要抢了你表舅家?”宋亦欢疑惑道。 第05章 先动他身边的人 洛樱悲切道:“因为我表哥今年年初做了里长。” “哦?”宋亦欢更疑惑了,“做里长就会被抢?” “还不是因为表少爷负责掌管户口,赋役之事。”裳儿快言快语。 她只要一想到表舅老爷一家就恨的牙痒痒,一家子仗着和清平侯府的亲戚关系,在乡里作威作福。 这也就罢了,他们一家还想方设法的搓磨姑娘,尤其是表少爷,那个流氓,见姑娘生的好看,几次三番威逼利诱,想要霸占姑娘。 若不是姑娘以死明志,那一家子人怕没法向清平侯府交待,姑娘早被他表少爷玷污了。 “这更奇了,这本是里长职责所在,为何因此被抢?”宋亦欢继续追问。 “朝廷赈灾银两迟迟未下,还要缴纳新增的练饷,让百姓纳粮缴钱,表少爷带着一群人挨家挨户的逼人缴税,那些灾民连饭都吃不上,怎么肯缴纳练饷。”裳儿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眼睛一红,就哭了出来,“我嫂子就是被这群人逼死的。” “好个大胆的丫头,竟敢胡说八道,你当爷的眼睛是瞎的,今年岭西遭灾之事我知道,皇上下旨赈灾,免除了岭西赋税,怎么可能增加赋税逼出人命?还有你说的练响,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种税。” “这位爷,我若说一个字的假话,天打五雷轰。”裳儿赌咒发誓,“听我家表少爷说,练响就是朝廷练兵的杂税。” 宋亦欢愣了一下,皇上虽然受制于太后,却心怀抱负,有治国之心,怎么可能这样鱼肉百姓,如果这个丫头说的是真,必然是有贪官污吏欺上瞒下,吞了赈灾银两。 站在他身后的顾严虽然同情主仆二人,对裳儿的话却存有怀疑。 右侍卫陈少安附合道:“我们十爷火眼金睛,你们两个小女子莫要撒谎。” 裳儿急着辩解:“我真没撒谎啊。” “几位爷,你们何苦逼问我们两个弱女子。” 洛樱心下打定主意,要借此事惩治作恶多端的表舅一家,如果事情顺利的话,还能顺便打击到沈遥一党岭西观察使涂之群。 涂之群是个阴险好色的小人,当年,她几次三番劝说沈遥远离小人,沈遥每每嘴上答应,背地里却依旧勾结涂之群。 她想,或许沈遥有不得已的苦衷。 谁知道,她根本想错了,涂之群根本就是他通往太师之路的一颗小棋子,他所贪下的巨额财富,沈遥分得了一大半。 如今沈遥诛杀叛贼有功,正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想要动他,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那她,只能先动他身边的人。 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她了解宋亦欢,骨子里有一份为国为民的热血,除非,宋亦欢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宋亦欢。 她静静的打量了他一眼,眼里带着审视,有熟悉,也有陌生的冰冷,说到底,她现在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此事是真是假,岂是我们两个小女子能编排的,几位爷若真有心,完全可以去岭西暗中察访,到时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宋亦欢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很不起眼,脸带稚气的小女子,周身竟然散发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坚定气势,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与冷冽。 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捏紧了拳头,静默片刻,招手叫来了陈少安,在他耳边悄悄交待了几句。 “卑职遵命。”陈少安带着两个人领命而去。 “爷,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还请爷能答应。”洛樱见宋亦欢又要离开,挣扎的起来想要行礼。 宋亦欢按住她道:“你这丫头,怎这般拘礼,你有事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小女子想求爷给我父亲送个信,让父亲派人把我接回家。” “我正好顺路,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不知为什么,宋亦欢对她总有一种怜香惜玉之情,想要伸手帮一帮她。 洛樱推辞道:“小女子若冒然跟随爷回去,定会惹来非议,恐父亲母亲生气。” 宋亦欢想想洛樱说的也不错,她莫名其妙的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家,于名节有损,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姑娘家最在乎名节。 “也罢。”宋亦欢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可是让你们两个姑娘留在这破庙,再碰到歹人怎么办?总不能将你们送回那个狼窝去吧!” 顾严忙提议:“十爷,离这里不到五里处有个尼姑庵,不如我们在离开之前,顺道把这位姑娘送到庵里去。” 宋亦欢觉得这主意不错,便问洛樱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洛樱本就知道离这里不远处有个尼姑庵,在她还是姬长清的时候,和宋景年一起去过那里,庵堂的住持曾是宋景年母亲身边的一个丫头。 她引泪点头道:“听凭爷吩咐。” 裳儿不想眼前这位看上去身份很不一般的男人,不仅救了小姐,还顾虑她们的安全,心中感动不已,扑通一跪:“奴婢磕谢爷的救命之恩,下辈子愿做牛做马报答爷的恩情。” 宋亦欢笑道:“你们主仆二人还真都是拘礼之人,人死了,不过黄土一坯,哪里还有什么下辈子。” “爷,凡事不要说的太肯定,对于未知之事,还是心存敬畏比较好。” 洛樱本来也不相信人会有下辈子,自己亲身经历过方知,真有轮回之说,否则她怎么可能变成洛樱。 第06章 刁奴上门 宋亦欢又是一愣,一双眼紧紧的看着她,只见她一头乌黑的发散乱下来,随意的垂落在脸颊两侧,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帮她将头发绾到耳朵后头。 小时候,他帮姐姐绾过头发。 长大后,他就没有机会再帮她绾发了。 “怎么,难道爷认为小女子说的不对?”见他发呆,洛樱不由的问道。 “啊?哦……”宋亦欢反应过来,“不是,你说的不错,到底是我太过武断了。” 不仅顾严,在场的众士兵一个个张口结舌,什么时候,他们的十爷会在一个小女子面前认错了,想来,也只有死去的那位有过这样的待遇。 这么一个小小女子何德何能,能让目高于顶的十爷另眼相待? 没有人能知道宋亦欢此刻在想什么,他从洛樱的身上看到了姬长清的影子,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可是他愿意这样麻痹自己。 唯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活的太过痛苦。 转头朝屋外看了一眼,可以看见有斜斜生长的樱花树枝,枝桠上樱花开的那样美丽,冰姿玉骨,恰如姐姐绝世美丽的容颜。 有雪,降落下来。 飘飘扬扬,凌波轻舞。 花依然傲立枝头,花开不败。 …… 第二日一早,洛樱醒来时身上盖着宋亦欢留下的红狐大氅,他早就趁夜走了,派了两名侍卫将她主仆二人护送到尼姑庵。 在尼姑庵待了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裳儿开始急了,生怕宋亦欢只是随口答应,并没有带到信,又或者带到信了,洛家人不愿意接小姐回家。 她更偏信于洛家人不愿意来接洛樱,毕竟把她扔在外头这么多年,都是不管不问的。 怎么办?总不能让自家小姐一辈子都待在尼姑庵吧。 裳儿急的忐忑难安,连饭都吃不下,不过她感觉洛樱自打受伤醒后,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像在乡里长大的姑娘,倒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小姐,行为举止间有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着,冷静。 她心中虽觉得奇怪,却也真心为洛樱高兴,否则依她家小姐从前的性子,回洛家也只有挨欺负的份。 相比于裳儿的焦虑,洛樱却淡定自若,随遇而安,在破庙的晚上,她听到侍卫的议论,说陵王如何重情重义,大雪封山,还要赶回去见一个被腰斩的死人。 不用想,那个死人就是她。 她的尸体应该被抛到乱葬岗了吧,如果小十想要将她埋葬,肯定会耗费时间,她估摸着要再等个两三日,洛家才会有人来接。 她劝裳儿道:“莫急,洛家会派人来的。” 裳儿道:“小姐如何确信,侯爷不一定肯听十爷的话。” 侯爷有身份有地位,一般的将领他并不放在眼里,她压根就不知道十爷是什么身份。 洛樱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杞人忧天,十爷是陵王,父亲不敢不听。” “什么?十爷竟然是陵王,玉面战神陵王,小姐,你怎么知道?” “你这傻丫头,昨晚睡的那么香,自然听不到那些士兵的议论。”洛樱听到战神二字,神情一黯,曾经爹爹也是一代战神,如今却化为尸骨,死不瞑目。 她当然知道宋亦欢是陵王,她对他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她不想,也不能告诉裳儿实情,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裳儿信以为真,在她的心目中,乃至在万千少女的心目中,玉面战神宋亦欢是神一般的存在,神是不会欺骗她和小姐的。 果不其然,就在第二天下午,洛家派人抬了一顶青幄小轿来接人,比洛樱预估的时间还早了一两日。 来接她的人是老太太身边的一个管事姑姑,生的人高马大,面色严厉。 “五姑娘,请出来吧!” 她本想用一种看乡下丫头的眼光轻蔑的看向洛樱,可当洛樱跨出尼姑庵门槛的时候,她忽然一愣。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畏畏缩缩,每天喜欢低着头,绞着衣角的乡下丫头,这分明就是位真真正正的闺阁千金,比她家六姑娘洛玥还真。 她虽年纪不大,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英气,尤其是一双眼睛,在看向你时,会让你不由的浑身一个激灵。 冰冷,高贵。 这是孙姑姑再看到洛樱第一眼时的感觉。 她尴尬的咳了一声:“五姑娘,老爷和夫人还在家等着,你赶紧上轿吧!” “慢着。”洛樱淡喝一声,冷冷的看了一眼孙姑姑,“身为侯爷府的下人,怎么半点规矩都没有,我在清云庵打扰数日,你该添上香油钱。” 孙姑姑虽惊叹于她的改变,心里到底还是无法扭转对洛樱的蔑视,她冷笑一声:“想不到五姑娘人大心也大了,我来时,老太太并没有如此交待,再说,就算我想添,也没带一个子儿。” 第07章 针锋相对 “好一个大胆的奴才,在主子面前也敢自称我,难道这就是清平侯府的规矩?”洛樱轻喝一声,声音虽不大,却掷地有声。 “姑娘这是怎么了?有这样败坏自家府邸名声的么?” 孙姑姑怎肯在洛樱面前认输,老太太压根就不在意洛樱,如果不是陵王多事,怎么可能派人来接她,她一人回去,让六姑娘如何自处。 她若不替六姑娘教育教育这个洛樱,她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姐了,就算她是真小姐又如何,老爷夫人不喜欢,她就是个乡下野丫头。 “并非是小姐要抹黑自家府邸,实在是你这个刁奴以下犯上,这天下没有奴才在主子面前还敢自称我的道理!” 裳儿自来就惧怕这位孙姑姑,从前在府里服侍姑娘时,被孙姑姑用细竹篾抽打过无数次,可是她出言欺辱姑娘,她不能忍。 “你个贱婢,在我面前也敢嚣张,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孙姑姑含沙射影骂裳儿的时候,眼睛却看着洛樱,不敢伸手掌洛樱的嘴,却敢打裳儿,她愤怒的上前,就伸出了手,却被洛樱一把接住。 孙姑姑不想一个小丫头会有如此力道,握的她手腕很疼,偏偏还挣脱不掉,她红着脸正要争辨,洛樱冷声道:“不用旁人来败坏清平侯府,有你这样的奴才就足以败坏清平侯府的名声!” “姑娘,你轻点,你弄疼奴婢了。”孙姑姑见有人过来上香,立刻装作一副告饶模样,想让名声本就恶毒的洛樱,名声更臭,她又道,“奴婢年纪大了,经不得姑娘如此折磨。” 刚刚还是威风凛凛的孙姑姑,忽然变成了一个被主子欺侮的不敢说话的可怜虫。 “身为主子,自然要护好自己的丫头!”洛樱没有丝毫退让,孙姑姑耍威风时,庙里不是没有人,她冷笑道,“你在主子面前自称我在先,又恼羞成怒欲掌裳儿的嘴在后,像你这样的奴才真的很让人怀疑,你是不是和清平侯府有仇,故意让大家看到清平侯府的奴才如此没有规矩!” 说完,便撂开了手。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孙姑姑摸了摸被握的发疼的手腕,看着众人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奴婢怎么敢在姑娘面前自称我?” “阿弥陀佛。”一位面色慈祥中年尼姑手持佛珠走了出来,对着孙姑姑道,“这位施主,贫尼刚刚确实听到你在这位小姐面前自称我。” “亏你还是佛门中人,竟敢胡说八道。”孙姑姑手指尼姑,丧声恶气。 尼姑摇头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此刻,不断有上香的人围了上来,本来还有点分不清孰是孰非,见尼姑出来为洛樱证明,纷纷站在了洛樱这边。 这时,又从庙里走出来一位年约十四五岁的黄衫姑娘:“我也能替这位姑娘证明,这个刁奴一来就摆足了架子。”说完,忿然的瞪了孙姑姑一眼,“不知道的,我还以为这位姑姑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呢。” 要不是母亲怕惹事非,不让她出来,她早就出来狠狠教训这个老刁奴一顿了。 洛樱不想竟然还有位热心肠的姑娘愿意为她说话,冲她颔首,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黄衫姑娘回了一个微笑。 有人窃窃私语道:“这奴才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否则怎么敢在自家小姐面前这样张狂。” “这姑娘是谁,她说是她清平侯府的,我好像没见过清平侯府有这么一位小姐。”有人疑惑道。 “难道你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传闻,洛家的那个洛玥是个假小姐,根本不是侯爷夫人生的,真小姐却被洛家人寄养到了乡下。” “怎么可能?哪有人不爱自己亲生的姑娘,却爱别人家的姑娘?”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人家怎么想的。” “我听说是因为那个真小姐是个歹毒之人,才被赶出家门的。” “你不要血口喷人!”裳儿见洛樱一心维护自己,心下感动不已,听有人诬蔑她家姑娘,她急着辩解道,“我家姑娘离开清平侯府时还未满七岁,怎会歹毒,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脏陷害。” “是啊,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姑娘能歹毒到哪里去……” “唉,看来清平侯府真是个没规矩的人家,否则怎会抛弃亲生女儿这么多年,如今还派出这样的恶奴来接人……” “……” 议论声起伏彼此。 孙姑姑红了老脸站在那里,怎么回事?本来一见面就想给洛樱一个下马威,怎么反倒让自己落了下风,站在这里受众人指责,还连带了六姑娘和整个清平侯府都被人非议。 她不服输的挺直了脊背,对着众人道:“我们清平侯府是最有规矩的人家,容不得你们胡乱编排。” “哦?”洛樱挑了挑眉,“既然懂规矩,那就做好一个下人的本份。” “姑娘教训的是。”在众人面前,孙姑姑不得不低了头,否则还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非议。 “还有,我听闻老太太一心向佛,她既然让你来接,必是备足了香油钱,是也不是?” “……呃,是。” 总不能说老太太一心不向佛吧,连个香油钱都不舍得给,这样的话传出去,岂不让老太太丢尽了脸面。 最后,孙姑姑忍气吞声,赔了银子,又折了面子,还气伤了里子,一路上盘算着要如何扳回这一局。 第08章 天降美男 斜阳西下,天边染上一道艳丽的暮色霞光,崎岖的山路上人烟稀少,一开始还能见到三三两两几个人在行走,再往后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洛樱撩开车帘问道:“孙姑姑,何故不往官道上走?” 因为下山要走很长一段山路,马车不方便,遂准备到了山下官道再换马车,不想孙姑姑却走了另一条山道下山。 孙姑姑以为洛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下土包子,怎么可能认得回皇城的路,听她问了,她少不得打起精神,没好气道:“不是不走官道,奴婢只是想抄近路上官道,来时老太太交待过,让奴婢早点把姑娘接回去,这山路虽难走,却离官道最近,再走不到一里路,翻过前面那座风亭就直达官道了,五姑娘不必担心。” “既然这么着急,怎么不早点来接?”裳儿私下盘算过时间,如果陵王一回去就派人去送信,来接的人应该前日就要到了。 孙姑姑冷嗤一声,阴阳怪气道:“奴婢倒是想早点来,偏偏六姑娘病了,为着六姑娘的病,老太太,老爷和夫人都着急上火的,哪里还能顾得上五姑娘您哪!” 洛樱根本不理她,裳儿争辨道:“姑姑这话说的可真真让人听不懂,老太太,老爷和夫人若真顾不上起小姐,怎么又交待你早点把小姐接家去?” “六姑娘病好了,老太太才记起还有个五姑娘在青云庵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回家呢。” 孙姑姑冷笑一声,这裳儿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她还听不明白,不管是老太太,还是老爷和夫人心里眼里都没有五姑娘。 裳儿还想说,洛樱冲她摇了摇头,然后放下了帘子。 她不是洛樱,才不会在乎清平侯夫妻俩心中最在意谁,她回去只是想查清清平侯有没有勾结沈遥谋害姬家,还有锁心玥的秘密和洛庭尹的身份。 孙姑姑见洛樱和裳儿都不理她,反而觉得无味和尴尬,这种尴尬让她更加憎厌洛樱,她朝前面一个抬轿的轿夫施了一个眼色。 “啊——” “小姐——” 洛樱和裳儿双双惊呼,眼看轿子就要倾倒,洛樱赶紧起身准备跳出轿子,虽然这具身体弱不经风,可她姬长清出自将门,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正当她跃出,突然从半空中飞来一个紫色人影,她结结实实的撞到了那个人的怀里。 冰冷的脸颊贴上一个温度而坚实的胸膛,洛樱满心狐疑,抬头去看,就看到一张足以魅惑众生的脸。 从她的角度看去,她能看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在风中如羽蝶般微微颤动着,一双眼是勾勒的最美的桃花,分外的迷人。 她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只是没见过美的如此直白,如此极致的男人。 他美的虽直白又极致,却又超脱了色相本身,若不是她离的太近,近到能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她一定会以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人。 见她毫无忌掸的打量着自己,男子飞到平地,将她放了下来,然后双手抱胸,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他不用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光芒,夺目而有侵略性。 他看着洛樱,洛樱也在看着他。 二人的眼里都带着一种审视。 忽然,男人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摸了摸线条流畅的下巴:“好个胆肥的丫头,敢这样盯着小爷。” 说话时,他一双极为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即使眯着,他的眼睛依旧清亮,清亮的令夜晚的星空都为之黯淡,只是眼底没有一丝温度,阴暗诡谲的像是未出世的妖魔。 这种亮与暗的奇妙结合,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作为礼貌,洛樱先道了谢,然后掸了掸发皱的衣服,又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人长了一张脸,就是给别人看的,你若不想让别人看,干脆戴上面具得了。” 男子愣了一下,语调上扬,玩世不恭的“哦”了一声,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美的出尘的脸,似笑非笑:“你的建议不错,我可以考虑弄个面具戴戴。”说着,脸忽然一冷,逼近洛樱,将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眼底深处泛起危险的涟漪,话锋一转,“不过戴面具是以后的事,你这样盯着我看,就该把你的眼珠子剜下来。” 孙姑姑起先还因为这个男人救了洛樱背地里咒骂,没想到他竟要剜洛樱的眼珠子,她高兴的差点拍手叫好。 如果洛樱毁在外人手里,她就不用担半点干系了。 当然,她是只老狐狸,不可能真的拍手叫好,只是暗地里助阵:“对,剜,一定要狠狠剜了她的眼珠子。” 一旦洛樱变成瞎子,她就更加没有资格和六姑娘争宠了。 裳儿本还想道个谢,岂料这个男人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要挖小姐的眼睛,她立刻冲了过去,将洛樱往身后一拉,然后张开双手护着。 “哪有被人看两眼,就要剜人眼睛的道理,要剜就剜我的。”尤觉得说服力不够,努力睁大眼睛补充道,“我的眼睛大,好剜。” 第09章 催命鬼郎君 洛樱见裳儿如此维护她,心中一热,不由的想起了曾经在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为了她,都已经受尽酷刑,身首异处了。 忆及往事,胸口一阵绞痛,她皱着眉正要拉开裳儿,却听到男子懒洋洋的飘来一句话。 “你的眼睛大虽大,却没有她的亮,我还是喜欢又美又亮的东西。” 裳儿面对利刃,虽然心中恐惧,却作出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挺胸道:“剜就剜,还分什么美不美,亮不亮。” 男人很不耐烦,仿佛裳儿是个碍脚石一般,他很没风度的将裳儿往旁边一推,然后直逼洛樱,一股毫无忌惮的邪妄之气扑面而来。 洛樱前世并未见过此人,不过她知道长陵有三鬼,人见人怕。 其中有两鬼她很熟悉,一个是号称“鬼难缠”的燕王宋星辰,另一个是号称“鬼见愁”的清平侯府小世子洛庭尹。 若说她在清平侯府还有什么感情的牵绊,也只有洛庭尹了,他是她此生收的唯一一个徒弟。 另外一位就是传说中无法无天,视人命如无物,还一连克死五个妻的著名纨绔,人称“催命鬼郎君”的卫元极。 听说卫元极素来酷爱穿紫衣,他又生的极美,好弄花草胭脂,研究音律舞蹈,很多人见到他时都会误以为他是女子。 但凡说他是女子的皆被他剜了眼睛,看来眼前这位喜欢剜人眼睛的男子应该就是卫元极。 说起卫元极这个名字,不但有些拗口,还惹出一段事故。 小时候卫元极是在药灌子中泡大的,有几次差点性命不保,镇国公急的无法,四处寻访名医都不济事。 后来有位修为高深的道士一语点破,说元极乃万物的本原,亦可指天,名字太大,小孩子压不住,于是给卫元极另取了个小名,名曰阿彘,让府里的人都唤他阿彘,连下人都要一起唤。 幼时卫无极还未开蒙启智,不知彘为何意,忽然有一天,卫元极心血来潮,问其哥哥身边新来的一名伴读书童彘是何意,那伴读书童不知道这位小爷的性子,戏笑着说:“少爷,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彘就是猪的意思。” 卫元极大怒,当即就命人割了那书童的舌头,从此以后,府中再无下人敢唤他一声阿彘少爷,可见三岁看到老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卫元极打小就软硬不吃,救人杀人全凭心情,她倒未料自己会遭遇到他。 面对他,她并没有丝毫退缩,只是转而一笑,不急不徐道:“你说我盯着你看,你便要剜我双眼,那你盯着我看,是否也该被我剜了双眼?” 卫元极没想到洛樱不但不害怕,还敢这般镇定自若的与他针锋相对,他不由的来了几分兴致,又多看了她两眼,嘴角边带着淡淡的讥诮,轻嘲道:“就凭你这稀疏平常的样貌,也配让爷盯着你看。” 话虽如此,心里却觉得眼前的小女子透着一股别有风韵的青涩之美。 “你不盯着我看,如何知道我盯着你看。”洛樱收敛了笑容,眼里一片冰雪。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收回了匕首,修长的手指轻抵在光洁如玉的下巴上,这就样继续打量着洛樱,突然,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的笑虽然很淡,却艳若桃李,一双本就漆黑明亮的桃花眼在笑意的映衬下更加明亮,明亮的足以让周遭一切黯然失色,真是美丽不可方物,就连想爬起来继续保护主子的裳儿都被这一笑惊艳了。 孙姑姑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卫元极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自认为阅人无数,一眼就可瞧出这位美的晃瞎人眼的男人是个不好相与的,所以连大气都不敢出。 另外两个轿夫只管坐在那里瞧热闹,虽然不敢光明正大的看着卫元极,可他生的实在太美,两人都忍不住拿手挡住眼睛,透过指缝偷偷瞧他。 看着看着,难免意淫起来,心想能上手摸一摸这美人的脸,美人的身子就好了,这美人生的比他们此生看过的任何一个美人都美。 “你的话有几份道理,不过爷最不喜欢听的就是道理。”卫元极挑了挑眉,这让他的眼神于魅惑之中又多了几份狠厉,他冲着洛樱慵懒的勾了勾手指头,漫不经心道,“来,给我一个不剜你眼睛的理由,如果爷觉得满意,或许可以考虑放过你。” “满不满意,还不全凭公子你说。”裳儿在短暂的惊艳之后,又急了,她担心她家小姐好不容易才熬到回洛府的日子,在半道上却被人剜了双眼。 对于裳儿的质疑,卫元极毫无兴趣搭理,洛樱冲着裳儿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噤声,她想了想,对着卫元极莞尔道:“在给公子理由之前,公子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卫元极不明所以。 “你先答应了我再说。” “真是笑话,你若让我去死,难道我也要去死?”卫元极翻了大白眼,即使是翻白眼,也美的动人心魄。 “公子放心,这个请求必然不会伤及公子半分,也一定是公子轻易就能做到的。” 第10章 一心向善送你去西天 在洛樱眼里,卫元极再残忍纨绔,也不过是个被宠坏的,拒绝长大的孩子,她用一种看熊孩子的眼神看着他,激将道,“莫非公子还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够伤害到你?” 卫元极飞扬的眉毛一挑,作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来:“爷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还会怕你一个小小女子,我答应你便是。” 洛樱嫣然笑道:“那公子就答应我,以后每年的今天都可以看到公子。”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她这样说,不过是想留着一双眼睛罢了。 卫元极愕在那里,原以为是个冒失莽撞,自以为是的傻丫头,倒不料还有两分心计,竟然被她耍了,他冷哼一声:“算了,勉强饶过你了。” “多谢公子。”洛樱施了一个礼。 裳儿心头一松,赶紧抹了一把冷汗。 孙姑姑气的咬碎了银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要借刀杀人,结果却被洛樱轻松躲过,若洛樱还是从前的那个洛樱,回府之后自然会任她摆布,可现在,她的心里忽然少了几分低气。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凄厉而绝望的惨叫,洛樱回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卫元极腰上的佩剑出了鞘,生生将其中一个轿夫的脑袋削了下来。 血,喷溅而出,惊的裳儿跟着尖叫。 孙姑姑吓得面色俱无,连尖叫声都未发出,两眼一翻,晕倒在地,此刻,她才清醒的认识到眼前的男人是个骇人的恶魔,她害怕不知怎么回事就引火烧身了,干脆装晕,或许能躲过一劫。 一颗还冒着腥甜热气的脑袋,就这样咕噜咕噜滚到了洛樱的脚下。 死人,各种惨状的死人,洛樱见多了,她只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一叹,虽然抬轿的人刚刚差点摔伤她,但罪不致死。 卫元极丝毫不在意的掏出一枚雪白的绣帕,像擦拭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缓缓擦干净了剑上的血,这两个该死的家伙,竟敢一再偷看他,他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大哥,大哥……”另一个轿夫在惊惧之后,哭着跑向那具还在喷血,温度残留的身体,他抱起尸体痛哭不已,然后怒睁了通红的眼睛,瞪着罪魁祸首卫元极怒吼道,“你杀了我的兄弟,你竟然敢杀了我的兄弟……” 卫元极恶意笑道:“你兄弟能死在我的刀下,那是他的福气。” 洛樱觉得很无语,他杀了人,怎么成了别人的福气,这个卫元极的思维实在比较清奇,怪道有关他的流言那么可怕。 “怎么?你不想杀了我,替你大哥报仇么?”说完之后,他又睁着一双清澈且阴魅的眼睛反问轿夫。 轿夫恨的直咬牙,他当然想杀了他,可是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个人可以用这样快的剑杀了他的大哥,那他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正待要回答,卫元极却自言自语抢白道:“算了,谁叫我这人一心向善呢,既然你兄弟二人如此情深意重,我就勉强其难的送你去见他吧。” 说话间,刀起头落。 那轿夫睁着一双难以置信的惊恐眼睛,死不瞑目的倒在尸体旁边。 裳儿又是一声尖叫,美貌给她带来的惊艳彻底转化为恐惧。 这个男人竟然在杀人的时候,还说自己一心向善,若他一心向善,那这个世上岂非都是善人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血腥的场面,吓得浑身抖如筛糠,若不是洛樱扶着,她早和孙姑姑一样,瘫软在地。 洛樱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她知道裳儿不像她,是从血海里走出来的人,见到这样的事,肯定会害怕。 她看着卫元极,眉头皱的很紧,这个卫元极当真行事太过残忍,不过他的残忍是可以用眼睛就能看到的,虽然可怕却可防,而有些人的残忍,你用眼睛很难看到,这种表面温和善良,实则内心冷血残忍的人才最可怕,僻如她用了半生时间都没有看清沈遥。 待她看清沈遥的真面目时,她已经无力回天,走向死亡了。 想到此,洛樱握紧了双拳。 现在轿夫被杀,没人再抬她走,她虽在清云庵养了几日,身上的伤并未全愈,如何能有体力再翻那座风亭。 “怎么,你怕了?”卫元极见她不敢再说话,心想这小女子总算有点正常反应了。 “哦,不是。”洛樱摇摇头,伸手往前面一座覆盖着薄薄积雪的小山指了指,“你杀了轿夫,我腿上有伤,怕无法翻过去。” 卫元极:“……” 他真怀疑,这还是不是女人了,不怕自己被杀,只怕不能翻山。 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怎么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内心。 “姑娘,不怕,裳儿背你。” 裳儿生怕洛樱再多说一个字惹来杀身之祸,急于想离开眼前的杀人魔。 那小山很矮,山上还能见到让人休憩的亭子,如果累了,可以休息一会,她有信心可以背小姐过去。 “这……”洛樱为难的看了看裳儿单薄的小身子,又看了看倒地不起,身量比裳儿大上几圈的孙姑姑,觉得如果真要背,还是孙姑姑适合些。 “若姑娘不嫌弃,我倒愿意出一份力背上姑娘。” 第11章 云安楠 卫元极临时忽起调戏之意,将头发轻轻一甩,看着洛樱时眉稍眼角之间都溢着轻佻的笑。 像他这般好看到天下无双的男人,没有几个女人能拒绝他。 洛樱见他一副自恋笃定的样子,淡淡一笑,说了回个字:“嫌弃。” “……” 卫元极脸上的笑僵住了。 洛樱也不理他,她知道孙姑姑装晕,如果她真的答应卫元极让他背,那必然如了孙姑姑的意,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抹黑自己名节。 再说,卫元极这个乖张的纨绔也并非真心想帮她,只是戏弄而已。 她转头吩咐道:“裳儿,你去把孙姑姑叫醒。” “是,小姐。”裳儿跑到孙姑姑旁边,蹲下来推了推她,孙姑姑死猪似的就是不动,肯定想让她背,门都没有。 这个丧门星,还没到清平侯府,就克死了两个轿夫,如果她被那个可怕的男人杀了,或者调戏了,她和六姑娘都可以彻底省心了。 “丑八怪,再不给老子滚起来,老子让你永远趴在地上。”卫元极正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正好找替罪羊发泄怒火。 孙姑姑一听,麻溜的爬了起来。 “你!背她!”卫元极恶狠狠的对孙姑姑说道。 孙姑姑屁都不敢放一个,仓惶失措的急步跑到洛樱面前,弯下腰,很是恭敬道:“五姑娘,请上来。” 她难以理解,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阎罗煞星,怎么不剜了洛樱的眼睛,砍了她的脑袋。 若洛樱生的美还能理解,可洛樱明明面带菜色,又干又瘦,也算不得多美,再说若论美貌,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所见之人,除了一人,无人能胜过这位紫衣男子。 那人便是和他家大姑娘洛婵曾经十分要好的太师夫人姬长清。 想起姬长清,孙姑姑心里万分鄙夷,一个祸国殃民的荡妇而已,也配和她家大小姐并称为长陵双姝。 洛樱并不知道孙姑姑在骂她,从前,她与洛婵交好,做姑娘的时候时常会去清平侯府玩耍,那时她从未在意过有这么一位孙姑姑,她对孙姑姑的记忆全是原主洛樱的。 她不客气的趴到孙姑姑的背上,卫元极似乎没了什么兴致,就要告辞而去,忽想到洛樱对他说的话,每年的今天都要看见他,他不由的多嘴问了一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洛樱。” “嗯,洛樱,你给我等着,明年的今天必然会让你看见小爷。” “好。” 洛樱以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敷衍的点了一下头。 卫元极没有再逗留,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裳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孙姑姑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生怕卫元极再从哪旮旯突然飞出来。 孙姑姑脚力倒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风亭,她实在累的喘不上气,便求着洛樱在风亭歇息,歇息的时候还不忘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卫元极的身影。 看了半晌未见一个人影,心下才定了些。 “小姐,喝水。”裳儿递了一个水袋给洛樱。 洛樱接过水喝了,裳儿又紧张兮兮的问道:“小姐,回去要不要报官啊?” 出了人命案,裳儿心里始终觉得恐惧不安,除了报官,她不知道怎么办,心里想着总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洛樱知裳儿单纯,如果官府真的会因此捉拿卫元极,那卫元极早不知被关了多少回大牢了,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这个是非颠倒的时代根本就是笑话。 不说别人,单是成国位居最高位的皇帝,手上都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 她没有正面回答裳儿的问题,只是看了孙姑姑一眼:“这件事,孙姑姑自会处理,她可是府里的老人了。” 孙姑姑掩住眼里的不屑憎恨之色,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虚伪的笑道:“五姑娘莫要担心,奴婢回府之后自会如实向老爷禀报。” 见孙姑姑一直好声好气的样子,裳儿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脸人,况且小姐回府之后处境艰难,能少得罪人就少得罪人,她礼貌的回了一句:“那就劳烦孙姑姑了。” “不敢说劳烦,不过是尽我的本份而已。”一直未见卫元极,孙姑姑一颗恐惧的心微微落了地,和裳儿说话时,又开始变得倨傲起来。 她正要摆谱的再多说两句,忽然听到一个如珠落玉盘的声音:“上面的可是洛妹妹。” 洛樱垂眸去看,就看到一袭黄衫在风中微微摆动,那黄衫女子很快就走了上来,笑靥如花,煞是娇俏:“哈,我果然没看错,真是洛妹妹。” 洛樱认出正是刚刚替她解围的那名女子,她赶紧起身相迎:“原来是姐姐,敢问姐姐尊姓大名?” 刚刚她还没得及问姓名,只是简单的道了一声谢,没想到还能再见。 黄衫女子言笑晏晏:“免尊姓云,名安楠,平安的安,楠木的楠。” 裳儿笑道:“没想到遇见本家了。” 安楠高兴道:“你也姓云。” 裳儿点头:“嗯,奴婢叫云裳儿。” 第12章 伤风败俗 孙姑姑早瞧云安楠不顺眼,长陵有名的闺阁千金她见过不少,因为洛婵是长陵有名的才女,经常在府里设下诗宴画宴赏花宴,邀请的都是一些大家闺秀,她从来没听说这位姓云的姑娘,再细想想,长陵好像也没有哪个大户人家姓云。 见惯了名门望族,孙姑姑就瞧不起云安楠了,她眼里的大户人家,就算不能与清平侯府持平,也不能低多少,否则一律都是小门小户。 云安楠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孙姑姑先就阴阳怪气的轻嗤一声,一面捶腿,一面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不知云姑娘是哪里人氏,好像没听说过长陵城里有什么姓云的人家。” “江宁人氏。”安楠没好气道,说完,又赞了裳儿:“云裳儿,这名字真好听。”然后拉着洛樱的手满面春风的笑道,“今日好巧,不仅妹妹身边的丫头和我同姓,还在这里又遇见了妹妹。” “姐姐莫不是也想抄近路?” “是啊。”安楠一副很高兴的样了,笑中带了两份羞涩,“我大表哥终于回来了,我急着赶回去见他。” 洛樱见其言状,便猜度她嘴里的那位大表哥是她心仪之人,她心中疑惑,按理说一般女子顾及伦理纲常,是不会在外人面前轻易表露出对一个男子的爱慕之情,而云安楠的作派倒不似汉家女子,可度其打扮也非异族。 “真是伤风败俗,哪有把男人挂在嘴上的。”孙姑姑暗骂一声,真正守规矩的千金谈及男子避讳还来不及,哪像云安楠这样没羞没臊的,她表哥肯定也不是好人家的公子。 “不知令表哥是谁?”洛樱问道。 “我表哥叫卫元则。” “卫元则?”洛樱一怔,不正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么?她从前虽未见过卫元极,却见过卫元则,人如其名,是个刻板严峻,恪守原则的人物,而且极有才干。 当年,轰动整个成国的西江贪墨大案就是他和沈遥联手破的,为此,沈遥一举成名,不过,那时沈遥的身份地位远不及卫元则,他虽助卫元则破了案,主审官却是卫元则。 没想到,云安楠这样活泼的性子会喜欢卫元则那个刻板到几乎迂腐的人。 提起卫元则,洛樱又想到嚣张乖戾的卫元极,真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兄弟二人行事作风南辕北辙,一个负责为卫家挣名声,一个负责败坏卫家的名声。 “怎么,你认识我大表哥?”见洛樱发怔,云安楠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笑问她,她一笑,颊边就露出两个深深的小酒涡,更显得她娇美可爱。 “哦。”洛樱回过神来,摇摇头,“并不认识,只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云安楠脸上的红润更深,也笑的更加开怀,颇为自豪道:“那肯定是因为我表哥美名远播,洛妹妹你才听说过的。” 洛樱不由的被她脸上的笑所感染,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毫无顾忌的在大哥和二哥面前夸赞过沈遥。 “小妹,自从子越来了之后,你的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子越了。” “咱们家这个小妹啊,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也只有子越能收服她了。” 那时大哥和二哥一起笑着调侃她。 “当然喽,我的阿遥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厉害最最好看的男人,他配让人喜欢……” 往日之言,到今日想来竟是笑话一场。 裳儿见她又发了呆,不由的心中忧虑,自打小姐受伤醒来之后,总是喜欢一个人默默想心思,她想小姐一定是担心回府之后会像从前一样,爹不疼娘不爱的,不要说姑娘,她也害怕,害怕像从前那样再被赶出家门。 她心中忧愁一叹,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勾起洛樱伤心,只笑着打岔道:“云姑娘,听你之意,令表哥一定是位品貌非凡的青年才俊。” “那当然喽。”云安楠笑的眼睛里溢出水晶般的光彩,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崇拜和喜爱,“在我眼里,这世间的男子除了爹爹,无一人能胜过我元则表哥。” 孙姑姑轻蔑的瞟了云安楠一眼,咂咂嘴嘲讽道:“真是世风日下啊,哪里有女子这样‘光明正大’的把一个男子挂在嘴边。” 她特意咬重了光明正大四个字,就是想讥讽云安楠不知廉耻。 云安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反问道:“不光明正大,难道还要偷偷摸摸不成?” 孙姑姑梗着脖子争辨道:“这也是姑娘家该说出来……” 洛樱睥睨了她一眼,冷声打断:“主子们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 孙姑姑不服气的挺挺胸,语气酸涩:“裳儿也是奴才,她怎么插得嘴,难道因为奴婢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姑娘才这么明里暗里的排挤奴婢。”说着,尖起嗓子,摇头晃脑的阴笑道,“姑娘这是瞧不上奴婢呢,还是瞧不上老太太呢?” 第13章 退婚 休息半晌,孙姑姑未见卫元极出现,彻底放松下来,不用再对洛樱装恭敬。 洛樱脸上带着淡然的轻笑,声音却无比清冷:“依姑姑之言,是盼着我和老太太不和呢。” 孙姑姑抽抽嘴角,回嘴道:“奴婢可不敢。” “身为奴才,只有一心为主子好的,哪有一心挑唆的!”裳儿气愤的指责。 “对!这婆子分明是想挑拨离间。”云安楠气的小脸通红,“若我二表弟在,管叫他削掉你这恶婆子的嘴。” 洛樱心中明白云安楠说的是谁,裳儿却不知道,她好奇的问道:“云姑娘还有位二表弟?” 云安楠一扫先前的不高兴,转而笑道:“我这位二表弟也很有名呢,他酷爱穿紫衣,生的极美,最好打抱不平。” 说道生的极美,又酷爱穿紫衣,孙姑姑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卫元极,她吓得立刻闭紧嘴巴,再不敢多讲一个字,也不敢看云安楠。 偏巧云安楠和她们一路,这一路孙姑姑吓得浑身是汗,心里发紧,生怕云安楠把那位煞星表弟招惹出来,真削了她的嘴巴。 在洛樱面前,她再次表现的异常恭敬。 终于走到山下,云安楠告辞而去,洛樱坐上了清平侯府按排的马车,一路马车急驰颠簸,回到清平侯府时,已是第二天晚上。 …… 半个时辰前。 清平侯府 “我洛家嫡出的大小姐难道还配不上他一个小小探花郎,也不瞧瞧他是个什么东西!” 清平侯洛熙平气愤的将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掷,顺手往桌上猛地一拍,桌上的杯碗茶盏也跟着摔碎一地。 洛熙平旁边站着一位身姿窈窕,明艳动人的美妇人,正是清平侯夫人沈氏,听他着重咬牙说了嫡出大小姐几个字,不由的觉得有些刺耳。 “老爷,这退婚也不是头一遭了,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这话传到大姑娘耳朵里,岂不病上添病。” “大哥大嫂临死前,将婵儿重托于我,我有负于大哥的殷殷嘱托啊。”一说洛熙平更加痛苦了,他颓然的倒在椅子上,双手扶着头,眼圈也红了,痛心疾首道,“当年若不是洛樱那个死丫头推婵儿冰天雪地的落了水,她何至缠绵病榻,婚事拖到今日,如今她还有脸回来,若不是陵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再也不要见到她。” 提到大哥大嫂,沈氏心中一声叹息,大哥是为救老爷而死的,大嫂随之殉情,临死前将洛婵托付于老爷,老爷待洛婵好,她自然不能多话,可她到底是有私心的,看老爷待洛婵比洛玥还好,她心里就像横了一根刺。 她并不喜欢洛婵,论样貌,洛婵比姬长清差远了,洛婵能和姬长清并称长陵双姝,不是因为她的美貌,也不是因为她的才气,而是她有手段。 她不仅有手段,还恶毒,否则,她怎么可能和沈遥勾搭上,当年她和姬长清可是十分要好的,但凡是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就像那个碧莲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毒蛇。 洛婵屡屡被退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她和沈遥那段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姬长清已经死了,沈遥却没有提亲的意思,一来姬长清刚死,沈遥若立刻就娶了她从前的好姐妹,旁人会怎么看? 二来,洛婵还有一个致命弱点,她不能生养,沈遥或许已经知道,他若真知道,又怎么肯娶她娶个正妻,现在不过是想哄着洛婵玩玩罢了。 这些话,她不好对老爷说,因为在老爷心里,洛婵比他的亲生女儿还亲,谁敢说洛婵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老爷铁定要和他翻脸。 想到亲生女儿,她脸色忽然一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告诉自己,她的亲生女儿只有一个,就是洛玥。 “这大晚上的,闹什么闹!” 正此时,一个颇为威严的厉喝声传来,走进来一个头发略微灰白,五十上下的老妇人,手边还跟着一个梳着两个鬏鬏头,头上缠着红珊瑚的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她冲向沈氏,一把抱住她:“娘亲,爹爹这是怎么了,生了好大的气,玥儿害怕。” 沈氏一见洛玥,立刻化阴暗为柔情,满是宠爱的揉了揉了她的头发,温言道:“玥儿不怕,你爹爹没有生气,他只是不小心打碎了茶盏。” “爹爹,是吗?”洛玥怯怯的问道。 洛熙平冷冷的“嗯”了一声。 老太太看着满地狼藉,恨铁不成钢道:“不就是个探花郎么?也值得你生气,咱们家的婵儿要嫁什么样的人没有!” “母亲……”洛熙平一脸惶然的认错,“儿子也是气糊涂了。” “在家生气有什么用,既然那探花郎如此不识抬举,那便让他家去好了。”得罪了她最疼爱的大孙女,便是得罪了整个清平侯府,这小小探花郎还想在仕途上有所建树,那就是白日做梦。 “是,母亲。”知母莫若子,洛熙平也恨探花郎不识抬举。 “老太太,老爷,夫人,五姑娘回来了,五姑娘回来了……” 第14章 相见 正此时,一个小丫头急急跑了进来,见里面气氛不妙,小丫头萧瑟一下,缩着肚子不敢再说话。 洛玥看似纯净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暗光,仿佛怕丢失什么宝贝似的,她紧紧握住了沈氏的手。 沈氏知道女儿心中担忧,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用行动告诉她:“玥儿,不要害怕,在娘心里,你才是娘的女儿。” 对于洛樱,沈氏并不是一丁点感情都没有,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只是那丁点感情,远远比不过洛玥,所谓养恩大于生恩,反过来对父母来说也是如此。 “这该死的丧门星回来的可真是时候!”洛熙平很不痛快的骂了一句。 只要一想到洛樱,老太太和洛熙平都恨的牙痒痒。 正是洛樱那一推,才导致了洛婵的悲剧,因为洛婵来了月事落入冰湖,虽然没死,却也落下很严重的妇科病症,即使后来调养好了,太医也说于子嗣方面无望。 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天色已晚,我累了,不便相见。”老太太压根不想见洛樱,揉揉额心,疲惫道,“你们两个愿意见就见吧。” 说完,便让大丫头搀扶她回房去了。 老太太这边刚走,那边孙姑姑就进了侯府西侧的小门,她知道老太太睡的早,不敢打扰,就将洛樱交给了府里的两个小丫头,自个如放风的老鸟归巢一般,飞也似的哭丧着脸跑到了过来。 “老爷,夫人,不好了,出人命了!” 沈氏正准备打发小丫头去告诉孙姑姑,随便把洛樱安顿在秋风苑就行,明早再见,谁料竟出了人命案。 夫妻二人俱是一惊,对洛樱的归来更加不喜,尤其是洛熙平,对印象里那个又黄又瘦的乡下女儿厌烦透顶。 而此刻,洛樱由府里的两个丫头引着,正静静的立于云晖厅外,等待清平侯夫妻二人示下。 裳儿紧张的敛神屏气,她心里暗忖,老爷和夫人现在都未出来迎接,也未命人传出话来,可见在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欢迎小小姐重归洛府的意思。 她忧心的看向洛樱,洛樱却半点局促不安之色也没有,她不是真正的洛樱,清平侯夫妻有没有把她当成女儿看待,她根本不在意。 她来清平侯府目的很简单,查清真相,报仇雪恨。 她披着一身红狐狸大氅,身姿挺直,淡然立在那里,目不斜视,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见洛樱如此镇定坦然,远不像第一次回府时那般卑微怯懦,裳儿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她家小姐和从前不同了,她也不能再小家子气,给小姐丢脸,于是,她微微的抬起了头,与洛樱一起静静等着。 周围围上几个看热闹的丫头,一个个笼着袖子,不停的拿眼盯着洛樱瞧,洛樱初回清平侯府时才有六岁大,再回来时,又过了七年,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些人很好奇如今的洛樱成什么样了。 按他们猜想,不管洛樱长相如何变化,气质上肯定还是那个灰头土脸,上不了台面的乡野女子,谁知一见竟不是。 洛樱虽生的身姿纤弱,身量不高,脸带菜色,浑身上下却拥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仿佛她就是天生的贵族千金一般,娉婷秀雅,波澜不惊。 这哪是乡野女子能有的气度,这分明就是正宗的侯门千金,众人在惊诧之余,便开始议论。 “这还是当年那个被赶出家门的五姑娘吗?怎么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是她还能有谁,兴许乡下表舅着意培养她了吧……” “就那个猥里猥琐的乡巴佬也能培养出侯门千金,真真笑话。”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五姑娘和陵王之间好像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否则老爷怎么可能派人接她回来。” “什么,五姑娘和陵王?这不可能。” 有一个身着绿色比甲的丫头听了这样的消息,仿似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在长陵万千少女心目中,陵王是神一般的存在,多少人仰慕,幻想着能嫁入陵王府。 像陵王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洛樱,一个不受父母待见的乡野女子,哪怕她气度变了,也摆脱不了她在乡下长大的事实。 “怎么不可能,不然五姑娘身上那身红狐狸毛的大氅哪来的,一看就绝非凡品,是极为稀罕的沙漠红狐,定是陵王送给她的。” “……” 洛樱对于这些议论置若罔闻,她想今天清平侯夫妻一定会见她,当然,绝不是因为还念着她这个“女儿”,而是因为孙姑姑已经飞脚跑进去说她坏话了。 果然,从屋内走出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急步走到洛樱面前,脸色还带着先前的慌张:“五姑娘,老爷夫人有请。” 刚要进屋,不设防廊下一只红嘴绿毛的鹦鹉突然扑扇了翅膀,扑得裳儿一头一脸的灰,那鹦鹉叫唤道:“乡巴佬,乡巴佬来啦!” 第15章 发难 裳儿正要“哎呀”一声,忽一想,刚入府,不能失了礼数,丢了小姐的脸面,她及时将惊叫吞回腹中,只略略掸了一下灰。 洛樱未料想裳儿虽然年纪不大,却很能适应环境,她又忠心,加以调教是个可用之人。 她并未停下脚步,只是轻飘飘的看了那鹦鹉一眼,这鹦鹉她认得,正是几年前叫唤着洛樱推洛婵入冰湖的那只鹦鹉,当时,洛樱年纪小,不懂这宅子里的险恶人心,不知这只鹦鹉有人刻意训练过。 很好,鹦鹉肉也是肉,可以打打牙祭。 那鹦鹉还想再骂,忽然看到洛樱冰冷的眼神,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尖叫一声,扑腾着翅膀好半天才站稳。 洛樱入了厅,绕过一座紫檀插屏,跟随那丫头走到东厢房,进屋就看到临窗大炕上正襟危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竹青家常长袄,端个脸色,正冷冷的瞧着洛樱。 他生的天圆地方,唇红齿白,再加上微微发福,看上去倒是端严福气之像,只是眉毛有点八字,像下耷着,颧骨也高了些,有点破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两分烦燥三分排斥五分阴冷。 炕西边有一张搭着半新不旧青缎靠背的紫檀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妇人,这妇人五官单看并不多出色,可组合在一起却十分的貌美。 芙蓉面小山眉,一双丹凤眼虽然不算很大,眼形却很好,眼神也很亮,眼尾微微向上扫,甚为妩媚,洛樱的眼睛就像她,又集合了父亲眼睛的优点,比她更添了清澈明丽,水亮动人。 她的打扮也不似寻常夫人那般刻板保守,上着明媚动人的浅黄撒花袄,下着碧色湖绉裙,头上围着家常白貂鼠卧兔儿,更衬得她的脸色白皙如玉,粉光艳艳。 她身边依偎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姑娘,正是洛玥,在洛樱进来时,她的心不由的一紧,在看向洛樱的同时,又不停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沈氏的反应。 沈氏也在打量洛樱,眼里少了阴冷,多了几分探究和审视,还有连她自己都辨不清楚的复杂动容之色。 几年未见,她好像都已经不认得这个女儿了,她记得洛樱小时候是个木讷又尖锐带刺的闷葫芦,且极度自怨自艾,自哀自怜,很难教导,从来都不肯与她亲近。 如今再见,行动间却沉稳大气了许多,只是江山移改,本性难移,她怕是与这女儿无缘。 屋里正烧着银炭,混着炕边几上琉璃香炉内燃的百合薰香,暖香逼人。 裳儿替洛樱解下大氅,洛樱缓缓上前,不卑不亢的行了礼,淡声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洛熙平用眼一瞟,虽觉洛樱与从前不同,但心里到底很不喜欢,他脸上露出厌恶之色,阴丝丝的笑了一声:“几年未见,你倒长能耐了。” 沈氏没有说话,洛玥则乖乖依偎在她身边,继续打量着洛樱,并没有急着上前相认。 “父亲此话怎讲,女儿竟不明白。” 面对洛熙平的刁难,洛樱淡定自若,她知道洛熙平因为洛婵讨厌她,其实她很怀疑洛婵的身世,当初洛婵与她无话不谈,只是论及这位二叔时总会有不自然的地方。 “好一个不明白!”洛熙平满腔愤怒正无处发泄,正好来了个碍眼的出气筒,他桌子一拍,霍地站起来,伸手指着洛樱,“我问你,你是如何认识陵王的,又是如何害了两条人命的?” 其实他对两个轿夫的死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关心的是洛樱与宋亦欢之间的关系。 若不是洛樱与宋亦欢之间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宋亦欢怎么会在这非常时期还记得命人送信来,谁不知道宋亦欢与姬长清关系匪浅,他从岭南赶来就是要为姬长清奔丧的。 倘若洛樱真有本事能让宋亦欢青眼相加,那于清平侯府也有裨益,毕竟宋亦欢也是太后亲生的儿子,且他手上握有兵权。 可像宋亦欢那样尊贵,且目高于顶的人,怎可能会看得上洛樱,论样貌和风姿,洛樱与姬长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女儿并不认识陵王,是陵王问及女儿身世,女儿才和盘托出的。”洛樱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指尖却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如果洛熙平真的勾结了沈遥谋害姬家军,她一定不会放过他,她唇角勾起淡漠的笑,表面顺敬道,“他肯替女儿送信只因为女儿是清平侯府的五姑娘,至于父亲说女儿害了两条人命,女儿实在担待不起,那纯属意外。” 第16章 贴心小棉袄 洛熙平听完,心中有些狐疑,与公与私,他与宋亦欢并无任何交情,况且三年前,他主动请旨卸了兵权,只一心做个走马遛鸟闲散侯爷,和宋亦欢更无交集了。 宋亦欢这几年一直征战在外,不喜结交朝中朋党,正因为此,皇帝才放心他,不要说他洛熙平,就算是太师沈遥想利用姬长清拉拢陵王,他也未给过沈遥一丝回应。 他随便派个人来也就罢了,来的人竟是他左膀右臂之一的顾严,可见宋亦欢还在很重视这件事的。 如果不是因为看上了洛樱,那就代表他洛熙平给宋亦欢留下的印象不差,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舍弃兵权才换来安稳,谁能知道傀儡般的皇帝说不定哪天就倒台了。 太后的儿子除了皇帝,还有燕王宋星辰,陵王宋亦欢,宋星辰突患重疾,怕是命不久矣,皇帝又没有生下一个皇子,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就是宋亦欢。 如果能成功抱上宋亦欢的大腿,或许能换清平侯府一个光明未来。 想想,竟有些自得起来,怒气也跟着消了不少,再看洛樱时,竟然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这个女儿的确变了不少,说话干净利落,有理有据,再不像小时候整天一副倒霉样,问她话半天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看着就让人生气。 灯下细看看,除了洛樱面带菜色,身材干瘦以外,她的样貌倒与夫人十分相似,若好好养养也能长成个美人,到时侯再送给宋亦欢也不迟,如果宋亦欢不要,还能送给别人,既然接回来了,就不能白养她一场。 想到此,脸色平和了几分,掩唇咳了一声:“就算是意外,那两条人命终归因你而死。” 一直不开腔的沈氏见夫君一副逼问到底的模样,终于说话了:“好了,老爷,天色不早了,该让樱丫头先去歇息了,有话明儿再问也不迟。” 洛玥紧跟着装作困顿的模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着哈欠道:“是啊,父亲,玥儿也困了,想来姐姐车马劳顿也困了。” 洛樱看着洛玥,心中一声冷笑,别看洛玥年纪小,心眼却不小,她象征性的微笑了一下:“多谢母亲和妹妹关心。” 沈氏张一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好吧!”洛熙平淡淡的挥了挥手,“你去吧!” 人命案不过是他想申斥洛樱的由头,人是卫元极杀的,那个催命鬼杀人从来不问原由,谁碰到算谁倒霉。 现在,他看到了洛樱有利用价值,就不想把脸撕的太难看,只要洛樱不再兴风作浪,起坏心思谋害婵儿玥儿,他不介意多赏她一口饭吃。 见洛熙平让洛樱走,沈氏松了一口气,心中颇为欣慰,她的玥儿真是贴心小棉袄,知道体贴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也知道体贴洛樱。 再见洛樱时,她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想排斥她,可又是亲生的,想亲近吧,又生疏的亲近不起来,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洛玥从小到大都十分依赖她,她怕自己对洛樱好,会伤了洛玥的心。 她最怕看见洛玥伤心,嫁入府中这么多年,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平时珍爱异常,当她知道洛玥不是亲生,洛樱才是亲生时,根本无法接受,她甚至不愿意承认洛樱的存在,唯有洛玥才是亲生。 可是,当那个瘦巴巴的洛樱来到府里时,看到她的眉眼几乎与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才清醒的意识到孩子果然抱错了。 残酷的现实打的她体无完肤,她无法接受洛樱,洛樱的到来让她的玥儿离开了她身边。 那段日子,她不知道是怎样走过来的,她日日夜夜盼望着玥儿能回来,也因此更加怨恨洛樱的存在。 她打她骂她,不允许她触碰属于玥儿的任何东西,母女之间视同水火,一开始洛樱会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只拿眼睛瞪她,她更生气,于是打的更狠,后来洛樱干脆就开始顶撞她,直到把她气晕过去。 醒来之后,她更加思念起那个乖巧可人,嘴甜心甜的女儿洛玥。 直到洛玥亲生父母死了,才得以重归洛府,洛玥一回来,她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其实,在她打骂洛樱的时候,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那时她的整颗心都被洛玥占据,根本无法顾及洛樱,当洛樱推洛婵入水被老爷赶出家门时,她才忽感心有所失。 好在,那点缺失并不影响她的生活,她可以失去洛樱,却不能失去洛玥,洛玥才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心肝宝贝。 本想再跟洛樱寒暄两句,又想起过去两人冷若冰霜的关系,心里好似塞了一团棉花,堵的难受,她没有再看洛樱,牵着洛玥的手离开了。 刚走几步远,跟在身后的洛樱忽然脆生生的唤了一句:“母亲。” 沈氏一愣,停了脚步,回头看她道:“何事?” 第17章 暗算 洛玥的心跟着一跳,紧紧握住沈氏的手,也回头看向洛樱。 洛樱走向前,露出一副想要亲近,却又害怕被拒绝的表情,鼓起勇气,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绣着燕儿南飞的荷包,绣工不算精良,却透露出一种孩儿想归家的心思。 洛樱又解开系着荷包的红绳,从里面拿出一枚平安符,温驯而恭敬的笑道:“这是女儿在青云庵为母亲求的平安符,如果母亲不嫌弃,还望母亲能收下。” 从前,她与沈氏接触颇多,二人感情虽然算不上深,但也融洽。 沈氏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在对待女儿之事上犯了糊涂,不过也难怪,她养了洛玥那么久,无法割舍感情也在情理之中。 错就错在,她不该为了养女置亲生女儿于不顾,不过,年幼时的洛樱除了单纯如白纸,还性格自卑违拗,被有心人利用了。 这一次,她回来,除了复仇大计,她还要查清洛庭尹的身世和锁心钥的下落,当然,既然成了洛樱,她理所当然要为洛樱讨回公道。 “好孩子,你真是有心了。”沈氏没想到洛樱竟然会特意为她求平安符,还有那青涩的绣工,绣出来的燕儿南飞偏偏让人看的想掉眼泪。 她呆呆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荷包和平安符,一股幽幽檀香袭来,沁人肺俯,她伸手在平安符上摩挲了一番,心情复杂。 “古人有云‘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女儿的这点小心意不算什么。”洛樱抬头看着沈氏,眼眶微红,欠了欠身子恭声又道,“过去女儿年纪小,不懂事,有诸多冒犯母亲之处,还望母亲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放在心上。”沈氏伸手扶住洛樱,这一刻,她心里又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扶着洛樱的胳膊,她能感觉到她的瘦弱,她叹道,“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 “不吃苦。”洛樱笑笑,“只要想到长陵还有母亲惦念着女儿,女儿就不感觉苦。” “……” 听洛樱说的情真意切,沈氏无言以对,其实她知道,对于这个女儿,她一直是亏欠的。 只是那时候洛樱的顶撞,让她忽视了这种亏欠的存在。 “好姐姐,你果然变亲和了,说出来的话行出来的事,不仅母亲,连我也深受感动。”洛玥暗中咬咬牙,心口处好像被蚂蚁咬噬,极痛。 她努力镇定心绪,极力笑的和软,只是说话时还是不可控制的颤抖一下,心惊惶的跳着。 她洛玥是假小姐,洛樱才是真小姐,这样残酷的现实会让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她害怕洛樱归来,会让她再次失去一切。 她做惯了贵族千金,万不能再做乡下野丫头。 她几乎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一次洛樱归来,母亲不是毫无感觉,从前的洛樱年纪小,不懂事,不得母亲欢心,可现在的洛樱呢? 她又多瞧了她一眼,一种迎面扑来的威胁气息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洛樱好像没看见洛玥眼中即闪而过的嫉妒和害怕,她颔首笑道:“我盼着以后能和妹妹一起孝顺母亲呢,若有不周的地方,还望姐姐能够多多提点妹妹。” 洛玥干干一笑:“这个自然。” “你们姐妹俩能和睦相处,那是再好不过了。”沈氏感慨万分,如果当初樱丫头回来时也能这样懂礼孝顺,和睦姐妹,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厌恶了。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正在沈氏感慨时,忽见一婆子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 沈氏眉心一蹙,面染不悦之色,她身边的大丫头双儿冷脸呵斥道:“大晚上,冒冒失失的什么事?” 婆子惊指着院门外,失惊打怪道:“珍禽院里养的两只仙鹤好好的就死了。” 沈氏一愣,心道不好,老爷如今专爱养鸟种花,那两只仙鹤是在老爷三十生辰那一天突然从东方飞来的,人都说仙鹤是祥瑞仙鸟,专门飞来恭贺老爷生辰的,乃大吉之兆。 正因为此,老爷珍爱异常,命人精心饲养了三年,不仅老爷,洛玥更喜欢,平常无事,洛玥都喜欢跑到园子里去逗弄那两只仙鹤,怎么好好的就死了。 她正心慌,洛玥就哭出声来:“怎么回事,我的仙鹤怎么死了?” 那婆子往洛樱脸上瞄了一眼,眼珠一转,捶胸顿足道:“这奴婢哪里能知道啊,下午时还好好的,到晚上说死就死了。” 洛樱心中冷笑一声,人才刚入府,又是死人,又是死仙鹤,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呢。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忽然迎到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好像自己被看穿了一眼,她暗自打了一个寒噤,暗自忖度道:“乖乖,这五姑娘的眼睛怎么如此毒辣,不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倒像个阎罗杀神。” 第18章 凶兆 裳儿心里也犯了嘀咕,这仙鹤死的这样巧,分明是冲着小姐的,不用想,肯定会有人拿此事大作文章,给小姐扣上什么不祥人的帽子。 她担忧的看向洛樱,洛樱没有说话,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呜呜……怎么可能,娘亲,玥儿不想仙鹤死。”洛玥抬头看着沈氏,一双眼睛哭的泪水汪汪,“娘亲,你快救救它们。” 沈氏见女儿哭的如此可怜,心下一痛,俯身拭了拭洛玥眼角的泪,劝慰道:“玥儿不哭,但凡能救,娘亲一定想办法救。”说完,抬头喝斥婆子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派人把兽医找来。” “奴婢遵命。”婆子连忙飞脚跑了。 “外面何事喧哗!”婆子刚走,洛熙平就沉着一张脸从屋里走了出来。 “呜呜……爹爹,仙鹤死了,玥儿最喜欢的小白小黑都死了。”洛玥好像找到了主骨心,哭的更加悲痛,通红的眼底难掩得逞之色。 “小姐……”裳儿很害怕洛熙平会怪罪到洛樱头上。 “无事。”洛樱心中淡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她有什么可怕。 “什么,这还了得!”洛熙平沉声一喝,转头直直的盯了洛樱一眼,然后急步朝珍禽苑走去,沈氏见状,赶紧携着洛玥的手一起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珍禽苑,院墙上飘着数十个纸绸灯笼,再加上天上月色正好,光线倒也亮堂。 只见水岸边芦苇旁倒着两只仙鹤,哪里还有半丝活气,身子都开始僵硬了。 “呜呜……真死了,小白小黑真的死了。”洛玥顾不得脏,哭的伸手抚摸着仙鹤的尸体,抽泣道,“小白,小黑,你们起来呀。” 洛玥的哭泣声更引的洛熙平烦燥难安,他气的咬了咬牙,回头厉声喝道:“这园子里的人呢,是怎么看管仙鹤的?” 两个守园小厮急步跑来,扑通跪于地下,一个劲的磕头求饶:“老爷饶命,奴才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沈氏身后一个年长的婆子也吓得面色俱无,嘀咕道:“都说仙鹤是祥瑞之兆,突然死了,会不会是凶兆?” 说完,也跪下磕头求饶。 这婆子正是孙姑姑的姨母赖嬷嬷,因善养禽鸟,被沈氏派在珍禽苑负责,作为负责人,她自然脱不了干系。 她的嘀咕声不偏不倚正好飘到洛熙平的耳朵里,他本来就觉得洛樱一回来就惹上了晦气事,他是看在宋亦欢的面子才隐忍不发,现听赖嬷嬷唠叨一句,心里越发狐疑。 抬头忽一看,就见一身素衣的洛樱正俏然立于苑内一颗木棉树下,身边还站着不知所措,肩上背着包袱的裳儿。 洛熙平脸色一沉,冷喝道:“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 洛樱无惧于洛熙平的愤怒,缓缓走上前,眸光微微看向沈氏,眼里含了一份期许一份渴求一份胆怯,沈氏看到女儿这样的眼神,心中没由来的一酸。 她沉默的低下了头,伸手在洛玥身上轻柔的拍了拍,想安慰洛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洛樱眼见如此,心中却没有丝毫难受,她对沈氏示好,一来是因为前世还算有点交情,二来她想在府里站稳脚跟,能拉拢沈氏最好,看到沈氏眼中的动容之色,她知道目的已然达到。 她盈盈拜于洛熙平面前:“父亲息怒,女儿不是有意闯入这里,只是女儿久未归家,一时迷路了。” “这府里的下人呢,都是死人吗?” 洛熙平心知府里翻新过,洛樱不认得秋风苑也不奇怪,只是他心里有气,正好拿洛樱撒气。 “回禀老爷,刚刚奴婢问府里的几位嬷嬷,她们都说忙,只伸手略指了指,小姐和奴婢也是顺着她们指的方向走来的,不想竟迷了路。”因为冷和害怕,裳儿说话时,打着哆嗦。 她并没有撒谎,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捧高踩底,见风使舵之人,小姐长于乡野,在府里从来都不得宠,那些下人自然不会给她们好脸色看,更不会引她们去秋风苑。 洛熙平看了一眼萧瑟发抖的裳儿,顿了一下,心中略略明白,必是那些个没眼色的下人不把洛樱当小姐看,故意为难她。 他尴尬的咳了一嗓子,转而对着洛樱,正色道:“身为主子,连几个奴才都辖制不了,岂非废物?” “父亲教训的是。”洛樱款款福了一福,眼底划过微不可察的冷色,抬起头,不卑不亢道,“有了父亲这句话,女儿日后在府里也可住的安心了。” “你此话何意,难道谁还能让你不安心?”洛熙平感觉洛樱的话含沙射影,带有指责之意,顿时大怒。 见洛熙平又要发作,沈氏起身想劝两句,忽被人伸手一拉,洛玥含着泪眼看她:“娘亲,你摸摸看,小白的翅膀下还有温度,它一定还有救,娘亲,兽医怎么还没来?” 沈氏立刻忘了洛樱,只管温柔劝慰:“玥儿莫急,兽医马上就来。” 第19章 锁住谁的心 洛樱心中暗笑,这个洛玥到底年纪小,虽然有些沉府,却太过急功近利,到现在,还把她当成当年的那个洛樱,以为用这样拙劣的伎俩,就可以让她变成父母所厌弃的不祥人。 她抬起头,毫不介意的勾唇一笑,眼底却无半点情绪,对着洛熙平道:“只要有父亲的维护,府中自然再无人能让女儿不安心。” “……” “女儿在乡下时常常思念父亲母亲,思念到想哭时,女儿便会求满天神佛,能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回到父亲母亲身边。”这一次,她是以洛樱的身份对洛熙平,也是对沈氏说的。 她能感觉到,真正的洛樱虽然怨恨父母,可相比怨恨,爱更多。 没有爱,哪来的恨。 多少个夜晚,洛樱在梦里依偎在沈氏的怀抱,幸福的唤着娘亲,可梦终归是梦,醒来后,只余痛。 洛熙平和沈氏没想到洛樱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二人双双呆了呆,洛玥紧捏双手,直捏到骨节发白。 洛樱并没有给夫妻二人说话的机会,她继续道:“女儿一直认为父亲母亲的心也是一样的,因为女儿始终相信血浓于水,所以神佛才给了女儿重归洛府的机会,这次回来,女儿一心想做个好女儿。” “樱丫头……”沈氏听完,心猛地一缩,再控制不住,扶住洛玥肩膀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哽咽的唤了一声。 洛熙平却没有再说话,好像从未认识过洛樱一样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她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一双眼睛尤为美丽,她的美丽不仅仅是流于外表的美丽,更在于她清冷淡然,难掩天生贵族的气度。 怎么形容呢,就像他曾在雪山之巅看到的那一朵含苞待放的冰凌花。 他阅美人无数,自问平生所见女人,无一人能美过沈遥之妻姬长清,那是一种摄人心魄,超凡脱俗的极致之美。 哪怕是元蓁,姬长清的母亲,都没有姬长清生的美。 想到元蓁,洛熙平的心紧紧一缩,再也不愿想起。 当年姬长清女扮男装,随父出征离国,被敌军将领一枪挑下头盔,满头秀发散落,惊了敌军三千士兵纷纷掉下手中兵器。 洛樱即使不能长成姬长清那样的美人,但也不会差到哪里,怪道宋亦欢肯如此上心,专门派顾严跑一趟,他对洛樱未必没有半点心思。 美人,本来就是一柄利器,倘若用的好,便能成为清平侯府的利器。 可事情都分两面,利器能保护自己,也能伤了自己。 洛樱归来,仙鹤惨死,怎么看都不吉祥。 感受到洛熙平像看货物一般看着自己,洛樱心里冷笑愈盛,看来她这个再度归来的女儿在洛熙平眼中还有几份价值。 很好,既然有利用价值,那就要打消他对自己的戒备和顾虑,让他看到她的可利用之处,这样,她就能接近洛熙平,逐步获取他的信任,从而得到机会拿到洛婵嘴里的那把锁心钥。 她心中一直存有个疑团,就是那把锁心钥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否真的跟娘有关系。 临死前,洛婵来大牢里羞辱过她。 她问她:“姬长清,你知不知道?三年前,你大战离国凯旋而归,却在半途染上剧毒导致武功尽失,是谁下的毒吗?” “……” 那一次中毒,她不仅武功尽失,还落下病根,所以后来身体不好,很难受孕,在成婚前,太医就将她的身体情况告诉了沈遥,可沈遥还是愿意娶她。 “哈哈,告诉,是子越,子越下的毒?” “……” “你知道子越为什么下毒吗?” “……” “因为他讨厌你,连跟你上床都无比恶心,你跟你那个下三烂的娘一样,最喜欢摆出一副贞节烈女的模样,暗地里不过都是勾三搭四的娼妇!” “不准诬蔑我娘!” “哈哈,你娘还需要我来诬蔑,你可知道,我叔叔手里珍藏着一把锁心钥,锁心钥,锁住谁的心,这个名字可真好啊,你娘生为人妇,还想锁住我叔叔的心,你说她不是娼妇又是什么?” “……” “姬长清,你想知道锁心玥是什么吗?哈哈……我偏不告诉你,我要让你难受,让你带着这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秘密下地狱!” 她本以洛婵嘴里的锁心玥或许只是一把钥匙,可后来知道不是,因为在洛婵走后,皇帝身边的内侍大总管福公公来逼问她锁心钥的下落。 她对锁心钥根本一无所知,当然给不了福公公答案,她让福公公去找洛婵,福公公有没有去找洛婵她不知道,反正在上刑台之前,福公公又跑来问了她最后一次。 “云华夫人,陛下还在等你的一句话,只要你愿意说出锁心钥的下落,他可以赐你全尸体。” 她根本没有理福公公,不要说她不知道锁心钥为何物,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都是死,她不在乎以何种方式死亡。 她死了,却又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了。 沈遥,洛婵,我姬长清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这一世,哪怕再度赔尽我的人生,我也要拉着你们,拉着所有谋害我姬家的恶人一起陪葬! ------题外话------ 小可爱们!么么哒~ 第20章 解困 正想着,就见一个背着药箱的兽医小步急跑赶了过来,装模作样的仔细检查一番,洛玥哭着问道:“还能救活吗,我的小黑小白还能活吗?” “唉……不能了……”兽医惋惜的摇摇头。 “呜呜呜……”洛玥哭的更加伤心了,在哭的时候,眼角余梢掸了洛樱一眼,唇角浮起一缕微不可察的得意冷笑。 洛樱,你就等着吧,马上你就要成为不祥人了。 洛樱敏锐的捕捉到她的眸光,回视了她一眼,洛玥有些心虚,赶紧收回眼神,垂头哭泣。 兽医回禀道:“老爷,夫人,这两只仙鹤死的实在蹊跷。” “哦?”洛熙平心头立刻笼上一层阴影,“如何个蹊跷法?” “无病无伤,也无中毒迹象。” “既如此,赶紧拿出去埋了。”洛熙平对这两只仙鹤的尸体再无半点兴趣,只觉得死的莫名其妙,晦气之极,恨不能马上将晦气埋葬。 跪在地下的赖嬷嬷磕头道:“老爷,夫人,既然事出蹊跷,不如找个道士来瞧瞧,兴许是犯了什么忌讳……” “慢着!”一声清喝打断了赖嬷嬷的话。 “樱丫头,你想做什么?”洛熙平忿忿的看着洛樱。 “父亲,乡下表舅家曾养过几十只大白鹅,因为与隔壁陈三家发生争斗,陈三趁夜偷偷用砒霜把几十只大白鹅全毒死了,我看这仙鹤死的症状与那几十只大白鹅很相似。”洛樱蹙着眉头,朝着仙鹤的尸体看了一眼。 她根本不确定仙鹤是中毒致死,还是被人杀死,但只要有人故意杀了仙鹤栽脏她,就一定有痕迹,她必须马上检查这两只仙鹤的尸体。 就算她说错,结果也不会比赖嬷嬷找道士来说她是不祥人更糟糕。 “对,奴婢也记得,那几十只大白鹅的死症与这两只仙鹤一模一样。” 裳儿猛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三年前表舅老爷强睡了陈三的妻子,陈三气不过,又害怕表舅老爷的身份,就偷偷在表舅老爷家的井水里下了砒霜。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喝了井水的几十只大鹅死了,表舅老爷连忙报了官,不出一天就查出了是陈三所为,将陈三关进了大牢。 “胡说,陈兽医都说没有中毒。”洛熙平压根就不相信。 “五姑娘,说话可要有凭据,你这样说,是在质疑我这个兽医医术不行吗?”陈兽医挺了挺胸膛,捋着下巴的山羊胡须不满的盯着洛樱。 “敢问这位陈兽医可是经常来我府上?” “……” 陈兽医不知道洛樱是什么意思,睁着两只大眼睛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有多长时间没来了?”洛樱继续问。 “约摸有半年了吧。”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府里大小姐洛婵养的那只名叫欢欢的狗生病来着。 “嗯。”洛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可近?” “不近,但也不算远。”陈兽医没好气道。 “嗯,那你来的可真快啊……” 洛樱说的意味深长,陈兽医心突然一跳,舌头打结,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洛樱不再问他,对着洛熙平屈膝福一福身子道,“父亲,可否容许女儿去检查一下仙鹤的尸体?” 洛熙平听洛樱啰里八嗦问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早就不耐烦了,冷着脸摆手道:“你要去快去。” 他倒要看看她能玩什么花样来。 赖嬷嬷还想阻止,洛玥咬牙冲她摇了摇头,如果真的强行阻止,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氏好像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她虽然不喜欢玩弄阴谋诡计,但不代表她对这些阴谋诡计一无所知,可凭着一个做母亲的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洛玥会耍阴谋诡计。 在她心中,洛玥就是像白纸一般纯净的孩子。 洛樱顶着众人怀疑,怨恨,担忧的目光,快步走向了仙鹤。 “裳儿,掌灯。” “是,姑娘。”裳儿机灵的从一个小丫头的手里要过一个羊角灯笼。 “砰通,砰通……” 洛玥的心在洛樱检查仙鹤尸体时狂乱的跳着,不可能,一个乡下野丫头而已,能懂什么,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 她苍白着脸,满脸泪痕的紧紧握住沈氏的手,生怕噩梦成真,洛樱夺走了娘的爱。 赖嬷嬷一边不停拿眼觑着洛樱,一边不停的抚着额头上汗。 本来这是一件极为简单,水到渠成的谋划,仙鹤死,兽医来,最后道士掐指一算,洛樱是不祥人。 怎么好好的就弄的这么复杂起来。 突然,她看到洛樱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银针刺向仙鹤的喉部,她的喉部也跟着一紧,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 “父亲,你看,银针发黑,仙鹤果然是中毒致死。”洛樱起身,拿着那枚发黑的银针给洛熙平看,说着,她回头微微看了洛玥一眼,冷声一笑,“真是太巧了,女儿刚回来,仙鹤就遭人毒手了。” 第21章 露馅 洛玥被洛樱仿佛洞穿一切的冰冷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如芒刺在身,自从知道陵王派人来府里要父亲接回洛樱,她每日都生活在焦虑和恐惧中。 她再也不要像小时候那样被赶到乡下住烂草房,过穷苦日子。 洛樱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提醒着府里所有人她是假小姐的尴尬身份,所以,她一定要像过去一样让所有人都讨厌洛樱,让洛樱在府里待不下去。 在洛樱回来之前,她一直以为洛樱还是小时候那个又蠢又倔的洛樱,可现在她发现她错了,她错在太过轻敌。 夜风吹在她身上,她萧瑟一抖,她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向沈氏,希望从沈氏的眼里得到一点温暖和安慰,而沈氏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洛樱,这让洛玥更加惶恐。 洛樱不再看她,转头又看向陈兽医凉悠悠的轻笑一声,“陈兽医,你的医术可真是好呢。” “这……这这这……不可能……”陈兽医盯着发乌的针头,老脸紫涨,张口结舌。 洛熙平大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才不……不知道啊,还请老爷明察。”两个小厮唬的不停磕头,其中一个小厮伸手指着赖嬷嬷道,“老爷,刚刚仙鹤还好好的,赖嬷嬷一来就出事了。” 赖嬷嬷吓得面如土色,摇头否认道:“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毒杀仙鹤啊……”说着,她满眼乞求的看着洛玥,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六姑娘,你知道的,奴婢照顾这两只仙鹤向来尽心尽力,奴婢绝无可能会伤害仙鹤。” 洛玥生怕赖嬷嬷会扑到她身上,她往后一缩,躲到沈氏怀里,探出头,弱弱道:“这件事父亲自有明断,我什么都不知道。” 沈氏想伸手拍一拍洛玥的头,手刚要触到她的头发,又停在了那里,不会的,她的玥儿是个好孩子,绝不会指使人陷害洛樱。 “父亲,刚刚女儿问陈兽医是否经常来府上,他说不是,女儿又问他最近一次何时来的,他说半年前,可他脱口便称女儿五姑娘。”洛樱冷笑,“女儿真是觉得奇怪,他是如何认出女儿是五姑娘的呢?” “对呀,你是怎么认出樱丫头的?”洛熙平恍然,原来他以为洛樱刚刚问的全是废话,现在一听,真是步步为营。 “我……我我……”陈兽医眉毛往上一抽,迅速搜索着说辞,磕磕巴巴道,“我听说府上的五姑娘要……回来了,见这位姑娘称侯爷您为父亲,她……她又脸生,才猜度是五……五姑娘的。” “哈……”裳儿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指着陈兽医,“难道你一个男人每回来府里还专门盯着府里的姑娘看不成?不然你怎么知道哪个脸熟,哪个脸生呢?对了,你来的这样快,就好像事先知道府里仙鹤要死似的。” “……”陈兽医彻底呆住,虚汗连连。 不要说清平侯府,就算是小门小户人家的姑娘也不能轻易见外男的,更何况他一个兽医。 是谁告诉他,洛樱只是个愚蠢无知的乡下丫头,不仅洛樱,就连她身边的一个丫头都这样伶牙利齿,害得他一世名声都没了。 怨就怨,他不该贪那十两银子。 “赖嬷嬷,我问你,你为何要毒害这两只仙鹤?”洛樱目光一凛,“你不是要找道士来吗?你说会犯了谁的忌讳呢?” 洛樱冷悠悠的话就如夜晚的寒风一样,直吹到人的骨头缝里都发寒。 赖嬷嬷浑身颤抖如筛糠,牙齿打颤,“奴婢没有,五姑娘何苦血口喷人!”眼珠儿一转,红着双眼强辨道,“陈兽医都说仙鹤没有中毒迹象,怎么五姑娘拿出银针扎了一下就说中毒了,说不定是五姑娘你捣的鬼,故意栽脏陷害奴婢。” “这天下不至一个陈兽医,若怀疑,大可找别人来验验。”洛樱黑漆漆的眼眸幽深的看着赖嬷嬷,冷哼一声,“一个奴才也敢公然质疑主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 “……” 赖嬷嬷心中有鬼,万分悔恨自己不该小瞧了洛樱,把事情做的如此不干净。 “父亲,女儿离家多年,与赖嬷嬷无怨无仇,有何理由要栽脏陷害她!”洛樱眸光灼灼,字如珠玑,“女儿念及骨肉亲情,思家多年,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女儿只希望能平安侍奉在爹娘身侧,绝不会自寻麻烦。” 这番话,她虽然是对着洛熙平说的,眼睛却看向沈氏。 沈氏心虚的不敢再看洛樱的眼睛,默默的调转过头,拿帕子拭泪,然后又伸手揉一揉疼的发涨的太阳穴。 她害怕再待下去,会查出什么她不愿意知道的真相。 “老爷,我头疼,禁不住风吹,先回房了,玥儿,你扶娘回房。” “是,娘亲。” “六姑娘,你别走啊,你为奴婢做个证明……”赖嬷嬷一见洛玥要走,更加慌了神,伸手就想去拉扯洛玥的衣服。 洛玥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哭求沈氏道:“娘亲,玥儿什么不知道,你不要让她缠着玥儿,玥儿害怕,玥儿害怕。” 第22章 拖出去杖毙 “有娘亲在,玥儿不怕。”沈氏说话的时候依旧心虚无力,她牵着洛玥的手急步快走,连回头再看洛樱的勇气都没有。 洛樱看了看洛玥仓惶而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这些年,洛玥被沈氏保护的太好了,几乎没有什么成长,这般沉不住气,还把她当成那个懵懂傻气的小姑娘,就算设套,也设的漏洞百出。 相比于洛玥,洛婵可老道毒辣多了,她认识洛婵那么久,竟然没有看穿。 沈氏和洛玥走后,洛熙平已然看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件事根本就是针对洛樱归来的,可以想像如果真找来了道士会说出什么话。 如果洛樱不能自证清白,她就会成为不祥人。 他可以不在乎洛樱,但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权威,敢在他眼皮底下玩花样,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不过,洛樱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竟然可以轻轻松松扭转局面,这个女儿如果好好养着,说不定将来还真有大作用,只是聪明太过也不好,难以掌控。 心思反复间,他气愤的一脚踹翻了赖嬷嬷:“你个狗奴才,说!是谁指使你的!” “是……”赖嬷嬷眼见自己孤立无援,心中怨恨洛玥过河拆桥,如果不是侄女孙屏一直叮嘱自己要事事都听六姑娘的话,她也不会惹上今天这样要命的事。 她挣命的爬起来跪好,顾不得擦掉嘴角血迹,伸手正要指向洛玥,忽见孙姑姑阴冷冷的站在那里,朝她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状。 赖嬷嬷颓然倒地,她这是拿她女儿的性命在要挟她啊,她伏首认罪道:“因为老奴身上长了痈疽,必须每日以含砒霜的药粉涂抹,今日老奴涂完药忘记洗手,不想喂仙鹤时把仙鹤毒死了,所以老奴串通了陈兽医,为老奴脱罪,老奴该死,还求老爷从轻处罚。” “拖出去杖毙!”毒死仙鹤是小,毒死仙鹤所代表的祥瑞之兆才罪大恶极。 “咚”的一声,赖嬷嬷还没有吓倒,陈兽医已经吓得昏倒在地,尿溺了一地。 洛熙平就像看只臭虫似的看了陈兽医一眼,厌恶的挥了挥手,拂袖就离开,又回头看了洛樱一眼。 “樱丫头,你先在秋风苑将就几天,等世安苑收拾出来,你再搬进去住。” “是。”洛樱心里淡然。 “你,带五姑娘去秋风苑。”洛熙平又伸手指了一个小丫头,叮嘱道,“好生服侍五姑娘,若再出差池,唯你是问。” 小丫头连忙应是。 裳儿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深深体会到祸兮福所倚的含义,也更加佩服洛樱于危境之中不仅能轻松自救,还能让老爷刮目相看,这是她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同时,她又感觉一阵后怕,如果小姐不是被匪徒所伤,醒来之后变了性子,洛玥的阴谋诡计肯定就得逞了,谁还会再去检查仙鹤是怎么死的,到时必然会传出诬蔑小姐的话来。 那小姐在府里的处境?她不敢想像,必然是和过去一样,在秋风苑里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到最后被赶出家门。 …… 回到秋风苑,天空又飘起雪,起初是白白的小雪粒,后来越下越大,雪花轻盈,飘落无声。 屋内事先没有烧好炭,和六年多前一样的布置,一样的冷如冰窖。 这几年以来,清平侯府变化很大,扩建了花园,建造了亭台,修缉了竹园,唯独秋风苑被人遗忘一角。 灰尘布满,蛛丝乱飘,屋子里散发着一阵淡淡霉味,洛樱顾不得车马劳顿,简单的喝了一口热茶,就准备和裳儿一起收拾屋子。 “哪能让姑娘动手,奴婢来收拾。”引洛樱到秋风苑的小丫头生的十分可爱,圆圆的脸蛋,上扬的嘴唇,像总是含着笑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洛樱见这小丫头面生的很,从前她来府里时从未见过,应该不是什么得脸的丫头。 小丫头恭敬微笑道:“奴婢本名叫怜月,因重了六姑娘的名字,改叫小怜。” “不知小怜你今年多大,什么时候来府里的?”裳儿笑问,“如今侍侯哪位主子?” “奴婢今天十三了,两年前家乡遭了洪水,爹娘都淹死了,哥哥实在没了办法,就把我卖到了侯府。”怜月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黯然,“奴婢什么都不懂,哪能在主子跟前侍侯,如今就在珍禽苑做个洒扫丫头。” “原来如此。”洛樱点了点头,问道,“你家乡是哪里?” “奴婢家乡是隅北吴县。” 洛樱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深不见底的地狱。 往事再次涌来,如无情的利刃一般凌迟着她的心,连皮带骨一点点割裂开来,心骤然疼痛。 两年前隅北洪灾,沈遥亲临水灾现场指挥,当时她陪他一起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身体一时支持不住,失足跌入洪水之中,是沈遥拼力拉住了她的手。 如果那时他没有拉住她,她死于洪水,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尝到这种刻入骨髓的痛。 那时侯,她以为他是她今生最大的依靠。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她今生最大的噩梦。 从小到大,她只是沈遥手上一颗覆灭姬家的棋子。 噬骨的仇恨,如熊熊烈火一般迅速燃烧着她整个胸膛,腰部好像再次被斩断,剧烈的疼,她几乎不能支撑,身子一软,倾身扶住桌子。 第23章 送炭 “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又赶了两天的路,收拾屋子有奴婢和小怜,你赶紧坐着休息一会。”裳儿以为洛樱累坏了,放下手里的抹布扶住了洛樱。 小怜赶紧用袖子掸了掸角落放着的一个圆杌子,端到洛樱跟前,找了一个秋香色软垫,拍去了灰尘垫好:“姑娘,请坐,奴婢马上把暖榻收拾一下,躺着舒……” “哟!原以为是个蠢笨的乡下丫头,没想到还挺会看人下碟的嘛。”小怜没说完,就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孙姑姑仰着头走了进来,先是用鼻孔看了一眼洛樱,然后瞥着嘴唇,冲着小怜指桑骂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主子面前抖机灵。” 回到侯府,她再也不用担心卫元极来寻她晦气,胆子又变壮了,两条人命并没有让侯爷惩罚洛樱,她心里很不自在,正想另寻法子搓磨洛樱,没想到赖嬷嬷那个老蠢货竟然撺掇着六姑娘弄出仙鹤之死。 这件事,她事先一点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定然不会设计的如此草率,到最后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被杖毙了。 要不是她出现的及时,赖嬷嬷那老货连六姑娘都出卖了,想想就觉得后怕。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六姑娘越大越不爱和自己亲近,这么大的事都不和她商量一下,小时候六姑娘最爱粘她了。 想到这里,孙姑姑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苦涩滋味。 洛樱扶着腰,懒得看她,其实她也不是真的腰痛,只是腰斩之刑给她带来了一种挥之不去的阴影,她必须暂缓一缓,才有力气对付这狗杖人势的刁奴。 “你来做什么?”裳儿一见孙姑姑,立刻像刺猬一般竖起了全身的刺,双眼愤怒的瞪着她。 小怜站在一旁,一副害怕的样子,被骂的连头都不敢抬。 “去,还不把炭烧上,若把五姑娘冻出什么毛病来,你们有几个脑袋赔。”赖嬷嬷摆摆手,她身后两个抬着箩筐的丫头赶紧将装炭的箩筐放了下来,另有两个丫头一个忙着收拾炉子,一个忙着摆炭。 “老太太惦记着姑娘,生怕姑娘冻着,让奴婢送了炭过来,否则奴婢可不敢轻易跑到这秋风苑来。”孙姑姑尖声尖气的继续说。 不一会儿,炭就烧了起来,扬起一阵黑烟。 “咳咳咳……快别烧了,这黑炭烧的呛死人了。” 裳儿拿帕子在洛樱周围挥了挥,生怕炭气呛到了洛樱。 两个生火烧炭的丫头眼睛被黑烟薰的流眼泪,嗓子呛的要咳嗽,又惧怕孙姑姑不敢咳出声音。 孙姑姑没好气道:“在乡下住惯的人哪来这么娇气,如今就连皇宫里都提倡节俭,更别说咱们家,府里的银炭都是有例的,姑娘忽辣辣的回来,暂时也没有多余的份例,暂且先用这黑炭对付着吧。” 裳儿气个半死:“没冻死倒被呛死了。” “我们奴才也是用这黑炭对付,也没见呛死哪个。”孙姑姑目光移向洛樱,眉毛挑衅的挑了挑,“难道五姑娘在乡下不烧黑炭,烧银炭用不成?” 回到府里,她才不怕洛樱,别以为老爷今儿对洛樱说了几句好话,就是高看她了,如果真的高看她,才不能把她丢到这破旧的秋风苑不管不问。 再说她是老太太跟前得脸的人,就算是老爷夫人也得给她一两分脸面。 她冲着两个烧炭的丫头施了个眼色,两个丫头拼命的用扇子把烟往洛樱面前扇。 孙姑娘身后的一个削肩细腰,着撒花红袄的丫头挥袖驱赶了一下烟气,不屑一顾的看了一眼洛樱:“银炭岂是人人都能用的,在乡下也只有富足人家才有黑碳烧,穷苦人家只能烧牛粪取暖。” “芳玲,你可不懂,有些人啊就是喜欢得陇望蜀。”孙姑姑盯着洛樱,挑眉讥讽,“做人啦,就要看清自己的身份,什么人的样配用什么样的东西,千万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样会把自己活活撑死的。” “裳儿,把这炭火给我灭了!”洛樱恢复了几分力气,声音虽轻,却很坚决。 孙姑姑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五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黑炭可是老太太特意赏你的!”说着,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想不到五姑娘人大心也大了,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 “闭嘴!”洛樱冷冷喝斥,打断了孙姑姑的话,“我问你,老太太让你送炭给我的时候,是否让你对着主子说出这些大不敬的话,是否故意让这两个丫头将满屋烟气往我脸上扇?!” 孙姑姑拧着脑袋,斜睨着眼:“老太太可没有这样说。” “那就是孙姑姑你自己的主意喽?”裳儿冷笑道,说完,她端起架上一个水盆,径直走到炭盆前,“不敢劳烦两位姐姐动手扇了。” “磁啦——” 一声,整盆水倒在炭上,激起一阵浓烈烟雾,呛的两个小丫头咳嗽不止,眼泪横流,丢开手里的扇子就跑了。 ------题外话------ 谢谢18917612277送的钻钻和花花,耐你,么么哒~ 第24章 跪下 小怜赶紧打开窗户,一阵风刮来,烟气四散。 孙姑姑不想这主仆二人都如此厉害,揉了揉被烟薰的流泪的眼睛,气愤的叉腰:“五姑娘,既然你不要这黑炭,奴婢这就命人抬走!” 这么冷的天,没有黑炭,看她们怎么办! “好,很好。”洛樱声音里带着冷笑,她缓缓直起身,走向孙姑姑,“看来这秋风苑的主人是你,而不是我。” 她的目光,冷如冰,利如刺,孙姑姑被她盯的浑身发寒,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奴婢可不敢有丝毫僭越!” “僭不僭越不是嘴巴上说出来的,你的行为处处都是僭越!”洛樱步步紧逼,“谁准许你不经通报就擅自闯入秋风苑,谁准许你在主子面前说话如此放肆,又是谁准许你不经过我的同意将黑炭抬走的?” 孙姑姑被她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高仰的头颅不自觉的就低了下来,缩着肩膀矮了气势,嗫嚅道:“奴婢……” “五姑娘问你话,你还不跪下!”裳儿义愤填膺的厉喝一声,“清平侯府是最守规矩的人家,老太太断不会让一个奴才在主子面前趾高气扬!这还不反了天了!” 刚刚还嘲笑的起劲的丫头芳玲见洛樱真动了大怒,立刻像锯了嘴的葫芦不敢再发一言,她面带畏惧的垂着头,生怕洛樱寻她的晦气。 再怎么说,小姐总归是小姐,奴才总归是奴才。 孙姑姑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老脸,强撑着虚弱的底气,恼羞反驳:“奴婢背了五姑娘那么远,膝盖伤了,跪不了。” “你……”裳儿怒极反笑,深吸了一口气,“不要说你假装受伤,就算你真的膝盖有伤,主子让你跪,你也必须跪!” 孙姑姑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我的主子是老太太,并不是五姑娘!” “那依你的话,老爷和夫人也吩咐不动你了?”裳儿驳斥道。 一直缩在一边不敢说话的小怜气弱弱的补充一句:“不说老爷和夫人,平日里孙姑姑在六姑娘面前可是……”巴儿狗三个字在舌头里绕了一圈,没敢说出来,“可是很听话的。” 孙姑姑被噎的白眼一翻,凶狠的盯了小怜一眼,小怜吓得瑟缩一抖。 “五姑娘让奴婢记得自己的身份,但五姑娘也需得记住自己的身份,俗话说打狗还得看……” “扑通!” 孙姑姑话未完,忽然膝盖上一痛,已被洛樱用力一脚踹到膝盖跪了下来。 下意识的,孙姑姑痛呼一声,然后抬头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洛樱,一个瘦弱矮小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力气,一脚将她踹跪在地,她磕磕巴巴:“你竟然敢打我?我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狗不听话,我就代替狗主人教训一下!”洛樱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脚,“相信老太太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断不会为了一个奴才怨怪自己的亲孙女。” “你——”孙姑姑咬牙切齿,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给我滚到院子里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洛樱不耐烦的摆摆手。 孙姑姑的脸色因为羞怒惧怕而紫涨起来,她握紧拳头还想再分辨,可想到事情若真的闹大,老太太在明面上一定不会护着她。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算老太太再不看中洛樱,也绝不会容忍以下犯上的奴才。 她本来只是想给洛樱一个下马威,结果威没立成,反把自己老脸丢尽了。 她咬着牙吃痛的要爬起来,到屋外跪着,芳玲终于开了口,她陪笑着对洛樱说道:“姑娘消消气,就算要责罚孙姑姑,也不用姑娘亲自动手,府里自有管事嬷嬷,再说这外面天寒地冻的,还下着雪,孙姑姑有风湿之症,怕……” “你倒是个心善的丫头?”洛樱淡淡道。 芳玲以为洛樱在夸她,笑道:“姑娘谬赞了,奴婢……” “那我便成全你的一份善心吧。”洛樱又打断了她的话,一字一句道,“你,陪她一起去外面跪着!” “姑……姑娘?”芳玲显然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睁着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洛樱。 “还愣着干什么,小姐都发话了,你还不陪着你的孙姑姑去!” 裳儿极为厌恶孙姑姑和芳玲,孙姑姑不用说,去庵里接小姐的时候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这个芳玲是家生子儿,是内院管家福财家的女儿,打小就是个喜欢见风使舵的势利眼,小时候她和小姐都没少受过她的欺负。 两个扇烟的丫头没想到过去那个懦弱无能的五姑娘变得如此厉害,连孙姑姑和芳玲都敢罚,吓得战战兢兢,缩在一角。 “既然老太太还惦记我这个亲孙女,我也不能枉废了她的一片心意。”洛樱微微扫了这两个丫头一眼吩咐道,“你去院子里打桶井水来,你负责把那间屋子打扫干净。” 两个丫头唯唯诺诺道:“奴婢遵命。” 正此时,飞脚跑来一个大丫头,着急慌忙道:“这秋风苑烟气怎么这么大,是不是走水了?” ------题外话------ 谢谢WeiXincc0b2fb180送的花花,笔芯笔芯~ 第25章 回禀 洛樱认得这丫头,是沈氏身边的一个一等丫头,名唤秋司,她对这位秋司印象挺好,至少在裳儿被打的半死,她被罚跪祠堂不准吃饭时,偷偷送过来两个窝窝头,那时候她也还只有十来岁。 裳儿一见是秋司,脸上的怒气顿时散了,笑眯眯的迎了过去:“秋司姐姐,并没有走水,是黑炭烟气太大了。” “裳儿,你是裳儿吗?”当年裳儿和洛樱被送到乡下时才是半大孩子,都说女大十八变,她一时间不敢确认,不过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影子。 “是我呀,秋司姐姐。”裳儿笑道。 “你都长这么大了。”秋司感叹。 “秋司姐姐你也长高了,只是模样没什么变化。” 秋司笑了笑,又看向洛樱,今日洛樱回府时她出去帮六姑姑采买胭脂水粉,并没有看到,再见时,都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恭敬的施了一个礼,“奴婢见过五姑娘。” 洛樱虽然觉得有些乏累,但还是勉强撑住了,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笑容:“秋司,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秋司眼眶一热:“奴婢一切都好,只是姑娘受委屈了。”刚进来时,她就看到孙姑姑被罚跪在院门外,及至到了屋里,看到地下满是狼藉,火炉里汪了半盆子水,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我这里没事,你回去告诉母亲一声,让她不要担心。”洛樱语气很是和善。 “是,奴婢告退。” “小姐,我去送送秋司姐姐。”裳儿请示道。 “嗯。”洛樱点点头。 …… 秋司在回到沁园复命之前,洛玥正乖巧的站在沈氏身后,替她捏肩。 “娘亲,你放心,一定不是走水。”洛玥声音软糯,听在耳朵里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唉!”沈氏揉着额角叹息一声,眉尖锁着散不去的烦恼和忧愁,自言自语道,“怎么一回来就这么多事。” “这跟姐姐无关,都只是巧合而已。”洛玥故作轻松的撒娇道,“以后不仅有玥儿,还有姐姐陪在娘亲身边,娘亲你就不要再叹气了嘛!” “玥儿,你过来。” “嗯。” 沈氏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洛玥脸上,看了一会儿,眼神放空,不知在思忖着什么,半晌没有说话,洛玥从来没见过沈氏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她,心虚的扯了扯沈氏的衣袖:“娘亲,你怎么了?” “玥儿,樱丫头回来,你高不高兴?”沈氏终于回过神来,突兀的问了一句。 “姐姐回来,玥儿自然是高兴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洛玥眼睛里闪过不安的情绪,“难道娘亲怀疑玥儿不成?” “傻玥儿,娘亲怎么会怀疑你,娘亲只是想告诉你,不管樱丫头回不回来,玥儿都是娘亲的心头肉。”沈氏将心里的那点怀疑隐藏起来,转而眸光柔和的看着洛玥,伸手抚了抚她散落下的小碎发,温声道,“玥儿,你答应娘亲,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瞒着娘亲做傻事,好不好?” 洛玥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猜想或许沈氏已经隐隐的猜出了什么,她心里的不安感一寸寸放大,脸上却做出乖顺的笑来,伏到沈氏身上扭股糖似的撒起娇来。 “娘亲,玥儿才不会做傻事,玥儿永远都要守在娘亲身边,做娘亲的乖女儿。” “我的傻玥儿,你的亲事从小就已经定下了,再过两年,你就要嫁人了,怎么可能一辈子守在娘亲身边。”沈氏摩挲着她。 “娘亲……玥儿不要嫁人。”洛玥娇羞的躲进沈氏怀里,心头突然想起一个人,心生惆怅。 斜阳下,那人分花拂柳,踏着轻风而来。 发如云,眉如画,眼如星辰,亮的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回禀夫人,秋风苑并没有走水,只是烧了黑炭。”秋司走了进来,打断了洛玥的思绪。 沈氏眉头一皱:“就算是烧黑炭也不能有这样大的烟气。” “这……” 沈氏见秋司似有难言之处,哄着洛玥道:“玥儿,太晚了,你赶紧回屋歇息吧。” 洛玥知道秋司必定是探了什么消息,要单独跟沈氏说,她很想听,又怕惹沈氏不高兴,只能忍住满腹好奇先行告辞离开了。 一时间,屋内静了下来。 “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氏的声音有些严厉。 “夫人,奴婢留心多看了一眼,那黑炭是府里最粗劣的黑炭,烟灰很大,呛的五姑娘受不了,就让裳儿用水浇灭了,这才激起了浓烈的烟雾。”秋司如实的禀告。 沈氏眉头皱的更深了:“就算老太太不喜欢樱丫头,也不至于拿最粗劣的黑炭给她吧。” “是呀,奴婢也觉得疑惑,可能有人故意捣鬼吧。” “你是说孙姑姑?” “奴婢不敢断言,不过这会子孙姑姑被罚跪在院门外,想来这件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哦?”沈氏眉心一跳,“我当这孩子变了,没想到变得更狠了,大雪天的让人跪在院门外?” ------题外话------ 谢谢WeiXincc0b2fb180投的票票,么么(*^?^*) 第26章 你的手伸得太长 沈氏对洛樱的感情很矛盾,既冷漠,又做不到熟视无睹,洛樱不在跟前的时候还好,现在她回来了,送了她平安符,还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她不是没有触动,可是同时她又害怕,害怕洛樱的归来会伤害到洛玥。 她左右为难,越是为难,越是烦燥难安。 “夫人,这件事不能怪姑娘,实在是孙姑姑欺人太甚,她让两个丫头不停的拿扇子把烟扇往五姑娘的跟前扇,裳儿忠心护主,一时气不过才把炭火浇灭的。”秋司看了一眼沈氏的脸色,见她面带怒容,不敢再往下说去,只能点到为止。 “嗯,你下去吧!”沈氏一脸疲态的挥挥手,秋司刚抬脚,她忽然又道,“慢着,我这里还有些多余的银炭,你……”犹豫了一下,叹气道,“送到秋风苑去吧。” 秋司心上一喜,心里想着夫人到底不是那种绝情之人,还惦记着母女亲情,赶紧去取了银炭送往秋风苑。 沈氏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个人垂着头扶着额角坐在那里半晌无语。 孙姑姑是什么样的人她不是不清楚,一回来就忙不迭的报告了死人之事,唯恐樱丫头不倒霉,这会子,她故意跑到秋风苑为难樱丫头也没什么奇怪的。 本来,她一点都不想管,不知为什么,又想到洛樱的那句“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她就没办法坐视不理了。 …… 又是一夜雪,第二天一大早,洛樱就起了床,雪已经停了,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 姬长清是将军虎女,自打决定习武以来,只要爹爹在家,她都会跟着爹爹一起闻鸡起舞,后来渐渐的就养成了早起练武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她嫁给沈遥之前。 尤记得,那一年,她率军出征离国,凯旋归来时不小心中了剧毒,一身武功尽废,从此后,身子虚亏,落下一身的毛病,每日里都是汤药伺侯,哪里还有力气再早起习武。 如今再世为人,她一定要重新拥有健康的体魄,这样,她才有资本跟仇人斗智斗勇。 当年她耍的一手令人称绝的红缨枪,只可惜这具身体太过羸弱,怕是连枪都举不起,她必须一步步来。 先在后院活了筋骨,又绕着院子跑了几圈,吓得裳儿连忙跑来劝:“小姐,你腿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能这样剧烈运动?” 洛樱就地跳了两下:“你瞧,我的腿没事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小姐你还是好好休息去吧,等一会还要去福祥阁给老太太请安呢。” 裳儿一则担心洛樱的身体吃不消,二则担心她昨晚惩罚了孙姑姑和芳玲,恐惹老太太不满。 “好裳儿,如果没有健壮的身体,又如何受得罚呢?”洛樱似开玩笑道,“再说陵王留下的疮伤药很有效,我腿上的伤早就没事了。” 裳儿拿她没办法,又知道现在的小姐不是行事鲁莽之人,方答应了,叮嘱道:“那好,不过地上滑,小姐你小心些。” 洛樱看了看地面,干干净净,看来她对沈氏的示好有用,昨晚因为她责罚了孙姑姑和芳玲,沈氏不但没派人来阻止,还命秋司送来了银炭,这让秋风苑那些本想敷衍塞责的下人们似乎嗅到了什么,纷纷开始尽心尽责起来。 天还没亮,就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了。 …… 福祥阁 洛樱到时,屋子里已经坐了乌泱泱的一群妇人,环佩叮当,珠围翠绕,暖气逼人。 正面榻中央端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妇人,她着了一身暗紫阔袖家常袄,用金丝银线分别在领口袖口绣了菊花图案,虽然头发全白了,脸却保养得宜,圆如满月,皱纹也显得比同龄人少了许多,一双眼睛又细双长,眼角微微向上挑着,含着几分精明和凌厉。 此人正是府里的老太太,她身后站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丫头正屏声静气的帮她捏肩,老太太垂着眼眸,脸色阴沉,在座者皆不敢像平日一般说说笑笑。 “老太太,五姑娘来请安了。”一个丫头掀帘而入,禀报道。 “嗯。”老太太连眼都没抬,“让她进来。”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心料老太太一大早就脸色不好,必然是生了洛樱的气。 作为洛樱的生母,她不但没有派人过去教导,反命秋司送了银炭,分明是驳了老太太的面子,怕老太太也要怪罪她这个媳妇,她有些后悔,昨晚行事鲁莽了些。 正想着,洛樱就走了进来,洛樱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坐于沈氏身侧的洛玥紧紧拧了拧手里的帕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短短一夜之间,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洛樱刚一回府就闹的家宅不宁,又是死人,又是死仙鹤,又是差点走水。 洛樱目不斜视,走到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看了洛樱一眼,愣了一下,复又仔细打量,想不到六年未见,洛樱倒长成了花骨朵一般的人儿,不过洛樱太黄太瘦,就算是花骨朵,也是旱了许久,蔫了巴叽的花骨朵。 如果,有一天,这花骨朵承了雨露,重焕生机,又将是何等模样? “几年不见,你长大了。”老太太的声音平静中透露一种压迫人的气息,“一回来就知道拿出主子的款来,以威势压人,这固然是好,但行事要掌握分寸,失了分寸就不好了,樱丫头……”她的眼神骤然凌厉,“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你可知罪?” 第27章 昔日虚假姐妹 此话一出,人人都拿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洛樱,等着看一场好戏。 洛玥手里的帕子拧的更紧了。 洛樱,你不应该再回来。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娘亲,你的归来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昨晚,娘亲和秋司的对话她都知道了,原来,在娘亲的心里,果然还有洛樱,她绝不能让洛樱抢走娘亲一丝一毫的爱,绝不能。 她无比希望老太太会因为孙姑姑和芳玲再次把洛樱赶走,转头看了一眼沈氏,见沈氏正在看着洛樱,她的心抽痛不已。 沈氏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被牵累到自己,对于这位婆婆,她内心还是惧怕的。 洛樱知道老太太是在教训她没有资格惩罚她的下人,她垂首而立,不急不徐的先给老太太戴了一个高帽子。 “祖母教训的是,孙女受教了,孙女虽在府上住的时间不长,但也能感受到老太太是个心怀仁慈,宽厚大度之人。”顿一下,继续道,“所以孙女断不敢让旁人给老太太脸上抹黑。” “此话怎说?”老太太端起热茶,用盖子撇去浮沫,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审视着洛樱。 “孙女年纪小,或许行事是急躁了些,但孙姑姑和芳玲二人一再以下犯上,命两个丫头拼命将黑炭浓烟往孙女脸上扇,孙女不过说了她们两句,她们就拿老太太出来做挡箭牌,说她是老太太派去的。” 老太太因为洛婵落水之事本就厌恶她,或许真的让孙姑姑送了黑炭给她,或许还会有意无意的透露出让孙姑姑作贱她的意思,但不管老太太心里怎么想,在明面上,她绝对不会承认。 她干脆直接在众人面前揭露孙姑姑和芳玲,看老太太如何辩驳。 她看了一眼老太太,只见老太太依旧坐的稳如泰山,只是端住茶盏的手不自觉的微微颤了一下,洛樱继续道:“孙女相信老太太绝对不是她们嘴里说的那种苛待亲孙女的祖母,所以孙女才敢责罚她二人。” 说完,洛樱跪了下来:“孙女始终记得祖母的教导,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若老太太还觉得孙女有错,孙女甘领责罚。” 老太太没想到洛樱明明犯了错,还能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洛樱处处捧着她,拿她的话来赌她的嘴,她被赌的反而不好真的责罚她。 现在,她有些理解老二夫妻俩为何会对洛樱的态度有所转变了。 一个美人胚子,一个聪明的美人胚子,若加以好好培养,那便是一颗绝好的棋子。 只是美丽聪明太过,反会遭来灾祸。 就如被腰斩不久的姬长清。 她的美丽聪明,给姬家带来的是灭顶之灾。 洛樱呢? 她会为洛家带来什么? 她皱皱眉,抿了一口热茶,淡声道:“下人不好自有管事嬷嬷责罚,日后你多注意点就行了,起来吧!先见过你的母亲,婶婶,和几位姐妹。” 洛樱一一依礼见过,老太太见洛樱笑容适宜,从容淡定,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实在挑不出错处,只道:“好了,你且坐下吧。” “谢祖母。” 洛樱看了看空着的坐位,西一溜四张椅子坐了沈氏,洛玥,二房庶出四姑娘洛沁,还有庶出小少爷洛庭信,洛庭信比较好动,请过安之后早跑的玩闹去了,洛沁和洛庭信都是洛熙平第三房妾室周姨娘所生。 洛熙平现在一共有三房妻妾,还有一房就是沈氏当年所救的孤女沈碧池,如今已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洛熙平对她疼爱异常。 东一溜四张椅子,第一张是空着的,洛樱知道这是洛家大夫人的坐位。 自从大老爷和大夫人死后,老太太一夜白发,这椅子就一直空着,无人敢坐。 第二张坐着三夫人张氏,张氏旁边坐的是大房庶出三姑娘洛依,第四张正好空着,她就坐了上去。 “祖母……” 忽然,一个柔软娇昵的能滴出水来的声音传来,老太太冰冷的面孔瞬间融化成一缕柔和的春风。 这声音虽甜软入骨,却好似毒蛇一般狠狠咬住了洛樱的心脏,毒血渗入,让她窒息的喘不过气来,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扶椅,脸上寒霜顿起。 只瞬间,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手松了下来,胸口处的疼痛窒息也缓解了许多。 洛婵,终于又见面了。 帘动处,洛婵款款而出。 她病了一场,刚刚才好,只穿了一身素淡的天青色衣服,黑如鸦翅的头发用一根碧色玉簪松松绾了,鬓角落下几缕秀发,随着她盈盈走来,秀发丝丝飘动。 她的眉生的极细极弯,就像黛笔勾勒的一道完美弧线,她的眼睛生的与老太太比较像,妩媚清亮,却独独少了眼尾的凌厉,丰润的唇瓣因生病而失了光泽,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婵儿,你身子还未好,怎么就来了?”老太太在看向洛婵时,整张老脸都焕发出了慈祥疼爱之色。 除了嫡孙洛庭尹,洛婵便是她心头头一人。 第28章 杀人于无形的温柔刀 洛婵加快了步伐走了过去,亲昵的滚到老太太的怀里,唇角含着柔顺恬美的笑:“婵儿怕祖母担忧,身子一好就赶紧来请安了。” 老太太摸了摸洛婵的额头,确实不烫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眼睛里的疼爱都快要溢了出来:“祖母知道你孝顺,只是孝顺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才刚好,一大早的就跑出来吹风。” 洛婵伏在老太太的身上,笑道:“是,婵儿下次不敢了。” 洛沁和洛依对视一眼,互相撇了撇嘴,对于老太太偏爱洛婵,她们心里早就不平衡了,可是也没办法。 不过就算老太太再疼爱洛婵又有什么用,一个快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还被接连退婚,皇城有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敢要她,难不成她还要一直待在老太太身边做老姑娘不成? 想到这里,二人心里平衡了不少。 “咳咳……”洛婵还要说话,忽然咳了两声。 老太太急道:“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这屋子里的花香味太重了。”洛婵面色苍白,虚弱的用帕子挥了挥。 “依丫头,还不快将你身上的蜜花香囊摘了。”老太太脸色一沉,又转头吩咐身后的大丫头,“吉祥,赶紧打开窗户透透气,婵儿体弱,闻不得薰人的花香。” 洛依还想说什么,迎到老太太凌厉的眼神,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刚刚来时,大家还齐齐称赞她身上佩戴的蜜花香囊好闻,问她是从哪里买的,她正得意着,一盆凉水浇来,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老太太身边的另一个大丫头莲枝走来,洛依气乎乎的解下腰上香囊掷到莲枝手里,莲枝拿着香囊退了出去。 窗户一开,冷风灌入,吹散了屋内的暖气,洛樱穿的少,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老太太生怕洛婵冻着,命人拿了一个灰貂披风罩在她身上,吹了一会儿,老太太才让人把窗户关上。 在众者,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且不说大老爷在世时老太太如何看重,只说大夫人苏悦君,她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亲侄女儿,二人情同母女,感情深厚。 这夫妻二人双双惨死,对老太太打击很大,大房虽留下两子两女,但唯有洛婵和洛庭尹是嫡出,所以老太太对这二人疼爱异常。 “咦?我一进来就看见多了一个妹妹。”洛婵咳嗽刚止,就垂眸看向了洛樱,上下打量一番,笑问道,“可是五妹妹?” 洛樱立刻起身:“见过大姐姐。” 洛婵褪下披风,下榻走来,倾身扶住了洛樱,看着洛樱时,眼底泛着淡而柔和的光,她的手如羊脂美玉般白,更衬得洛樱面黄肌瘦。 洛婵,永远都喜欢给一副如沐春风的温柔模样,焉不知,这春风是把能杀人于无形的温柔刀。 “多年未见,五妹妹过的可好?”她的声音柔若流水。 “多谢大姐姐关心,我过的还好。”在洛婵的手握住她的手时,她心中泛起汹涌巨浪,一浪一浪几乎要湮灭她的理智,恨不能立刻撕了这张虚伪的让人恶心的美人脸。 可是她清醒的知道,洛婵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沈遥,她必须沉住气。 她眉眼未动,笑的温驯。 “嗯,如今瞧你出落的比小时更加清秀漂亮了,想来也过的不会太差。”洛婵依旧笑的温柔,拍了拍洛樱的手,眸光从洛玥和沈氏脸上扫过,声音婉转而隐晦着某种意思,“六妹妹,这下可好了,五妹妹回来了,你也可以多一个伴,还有二婶婶,你身边也可以多一个女儿尽孝了。” 她的话说的无比温柔真诚,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沈氏呵呵一笑:“大姑娘说的是。” 洛玥原本正心里发酸,身体发软靠坐在椅子上,听洛婵跟她说话,她微笑着站了起来,很是大方的走过去,也握住了洛樱的手,主动邀请:“大姐姐说的很对,五姐姐,不如你搬到兰亭苑和我一起住吧!” “哟!六妹妹,你可真是唯大姐姐马首是瞻呢,她不过客套的说了一句,你就当真,五妹妹有她自己住的地方,何苦搬到兰亭苑和你挤在一起。” 洛依不敢得罪洛婵,却不怕洛玥,所以声音很冷硬,她干脆将对洛婵的满腹不忿发泄到洛玥身上,冷笑一声又挑眉看向洛樱,“五妹妹,你说我说的可对?” 洛樱知道洛依早就对老太太的偏心感到不忿,从前洛婵每每在她面前欲言又止的诉述着在家中的艰难,说自己无父无母,有个同胞弟弟还是个不争气的,唯有祖母一人真心疼她,众姐妹见老太太疼了她多一点,个个都在暗自地使坏害她。 当时,她很同情洛婵的遭遇,性情耿直的她还曾痛揍了洛依的未婚夫江侍郎家的公子江望祖一顿,因为洛依找来了江望祖在半道上暗算洛婵。 现在想想,自己傻的很,凭白被洛婵当了枪使,至此以后,江望祖见到她都两腿打哆嗦。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三夫人张氏笑道:“这原不过是她们姊妹的一番情意,领不领情由五姑娘自己决定。”说着,略瞟了一眼沈氏,沈氏埋头不说话。 第29章 你有没有发觉她变了 洛樱看了一眼洛依和张氏,淡笑道:“六妹妹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初回府,衣食住行一应事宜自然有祖母替我安排,岂能自己擅自做主。” 洛依未料想洛樱能回答的如此圆滑,抽抽嘴角没有说话。 张氏才嫁入府中两年,之前只听说过洛樱和洛玥抱错之事,从来没见过洛樱,对再度归来的洛樱无所谓喜欢和讨厌,所以并不在意她说什么。 洛玥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洛樱的话绵里藏针,好像在讥讽她不懂事似的,她忍住一肚子不满,拉住洛樱的手笑道:“还是五姐姐思虑周全。” 洛婵笑着点了点头,松了手,面向老太太道:“祖母,看来你以后要多疼一个人了。” 老太太看着洛婵,眼中含了安慰和怜惜,还是她的婵儿心胸宽广,一点都不计较从前被洛樱推下水的事,若换作她,未必有这样的涵养。 只可惜这样有涵养,生的又极标致的孙女偏偏在婚姻上不顺,她一心要为洛婵寻一门好亲事,无关乎利益,只关乎幸福,可是找来找去,洛婵的心思始终被牢牢栓在太师沈遥身上,说了几桩婚事都没成,她实在忧虑。 沈遥原是有妇之夫,总不能让婵儿嫁过去做小吧,就这样,一拖拖到了婵儿快要二十岁。 幸好,姬长清这个淫妇勾搭上了废太子宋景年,沈遥一怒之下写了休书,她以为沈遥休了姬长清之后,就算不能立刻娶了婵儿,也至少会给个准信,可是他们等来等去,半点消息都没等到。 为此,二郎曾亲自上门想要试探一下沈遥的态度,沈遥却称病闭门不见,二郎气愤之下利用说亲之事来刺激刺激沈遥,没想到又被退婚了。 难道沈遥插手了?一定是的,否则那个小探花能不盼着攀上清平侯府这门亲。 只要沈遥插手,那就说明他心里有婵儿,只是顾及姬长清刚被腰斩,暂不宜表态,再说姬长清曾与婵儿是好姐妹,若让人知道婵儿背着姬长清与沈遥有私,那婵儿的名声就毁了,婚事还需得缓一缓才好。 想到这里,老太太心头烦恼稍稍消散,再看洛樱时,眼神跟着和善不少。 “若樱丫头配人疼,我自然会疼她。” 洛依和洛沁见状,又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多了几份戒备,老太太偏疼洛婵就够了,若连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都要偏疼,那置她们于何地。 难道就因为她两个都是庶出,姨娘在府里半点地位都没有?二人一起恨恨的咬了咬牙。 老太太从来不喜欢掩藏对洛婵的偏心,她要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洛婵才是府里最尊贵的嫡长女,本来她还看着洛樱比小时懂事不少,准备让她换个宅院,可看到洛婵站在那里,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瞬间勾起往事。 若不是洛樱推洛婵下水,也不至于让洛婵落下病根。 想着,她的心又硬了起来,打消了让洛樱换宅院的念头,只吩咐了一句:“毓淳,你是樱丫头的生母,自当多费些心思,樱丫头穿的这样单薄,你赶紧吩咐下人给她多做几身冬衣,还有,秋风苑服侍的丫头太少,你再多派几个得力的丫头过去。” 她再不喜欢洛樱,也不可能在明面上表现的太过明显,让旁人看去,必然会以为她这个做祖母的苛刻孙女。 沈氏刚要起身回答是,老太太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昨晚你就把银炭送到秋风苑,岂会不知道要给樱丫头多做两身冬衣?我不过是白嘱咐着罢了。” 沈氏听老太太的话里似含了怨怪之意,连忙起身,恭敬回道:“媳妇想着昨儿天色太晚,不敢再打扰老太太,就擅自做主送了银炭过去,至于衣服,媳妇会遵照老太太嘱咐办妥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不再看她,只冲着洛婵招招手道:“婵儿,你身子弱,经不住久站,还不乖乖坐到祖母身边来。” “是,祖母。”洛婵病美人一般让两个丫头扶着,娉娉婷婷的走了过去。 底下几位姑娘见老太太公然疼爱洛婵,一个个心里很不自在,纷纷找了理由开始告辞,洛樱也不愿多待,顺势告辞而去。 离开之后,老太太挥手退去众人,携了洛婵的手,脸上布满疑惑道:“婵儿,你有没有发觉,樱丫头跟小时候完全不同了?” 在老太太眼里,洛婵虽然柔弱,却是个有主见有谋略,名副其实的才女,否则也不可能和名动天下的姬长清并称长陵双姝,所以府中有大小事宜她都喜欢找洛婵商量。 洛婵也琢磨不透,以她老道的看人眼光,一眼就发现洛樱的确变了,究竟是哪里变了,她说不上来,反正从眼神到气度,无一处没变。 她颔首想了一会,抬头道:“除了模样还有小时的影子,她几乎变了个人。”顿了一下,继续道,“或许这几年她在乡下吃了不少苦,学得乖觉了吧。” 第30章 离奇的想法 任洛婵再聪明,想破脑袋也不可能会想到洛樱就是姬长清,洛樱被送往乡下时不到七岁,这么多年,有变化实属正常,她疑惑就疑惑在,一个乡野女子如何能养成大家闺秀的气度。 “若仅仅只是乖觉也就罢了,若学得满腹诡计那才让人担心。”老太太眉心紧锁,“这孩子小时候就不是个与人为善的,她使坏推你落水,你需得当心她。” “这个婵儿省得,那时侯五妹妹只有六岁多,能有多坏。”对于洛樱推她落水这件事,她一直心存疑惑。 或许洛樱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洛玥,只是她当年病的太久,没精力查证事实,待她好时,洛樱早已被送到乡下,她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洛樱如今变得厉害也好,正好让她有能力和洛玥狗咬狗去,她乐得清闲。 比起洛樱无端的变化,洛玥才更让她警惕,至少洛樱有一点没变,做事太过尖锐,从她一来就责罚了孙姑姑就可窥见一斑,这样的人就算再厉害,也还能让人看透。 而洛玥就不同了,这个六妹妹看似人畜无害,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才六岁的年纪就懂得利用阴谋诡计去陷害人,利用人心博同情。 这样的人才最可怕,她之所以忌惮洛玥,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她觉得洛玥和自己有些像。 想当初,自己不也是凭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将姬长清送到地狱的吗? 其实,她与姬长清结拜姐妹时,未尝没有一点真心,可是姬长清生的实在太美太美,完全遮盖了她的光华,她自认为容貌绝艳,一旦站到姬长清面前就被比到了尘埃里去。 她的美,是凡人之美,姬长清的美,是脱俗的仙人之美,这一点让她无法接受,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子越口口声声厌恶姬长清,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她。 那一晚,她与他痴缠在一起,做到入云端之处,他嘴里竟然喊了一声清妹。 她恨的心里滴出了血,也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姬长清。 她得偿所愿,姬长清被腰斩于市,她再美有什么用,如今不过是两截尸体,可是子越他为什么要说姬长清比她干净。 姬长清究竟哪里干净了,她与废太子宋景年纠缠不清,与陵王宋亦欢姐弟相称,她走到哪里都要吸引男人的目光,她分明就是个该死的荡妇。 “婵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见洛婵一直愣愣的出神,牙咬着腮帮子发鼓,老太太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哦,祖母,我没事……”洛樱从怨恨和不甘中回过神来,双眼有些迷离的看着老太太。 “你可别小看了樱丫头,我瞧这孩子不简单,恐怕与陵王有些不清不楚。” 她既希望宋亦欢真看上洛樱,又不希望他看上洛樱。 如果清平侯府能与陵王府联姻,那对清平侯府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但她心里始终梗着一根刺,认为是洛樱嫉妒婵儿才推她落水。 倘若这种嫉妒一直延续到现在,洛樱一旦嫁入陵王府,会不会对婵儿不利? 洛婵瞧老太太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噗嗤一笑,觉得老太太想的实在太过离奇。 或许旁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的很,宋亦欢年近二十还未娶亲,不是因为他对美色无兴趣,而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有姬长清,只是他掩鉓的太好,让人误以为他只是拿姬长清当姐姐看待。 不要说洛樱这个面黄饥瘦的小丫头无法和姬长清比拟,就算是她,也不能和姬长清比,宋亦欢怎么可能眼瞎的看上洛樱。 “祖母,你真是想的太多了,依陵王的权势和样貌,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怎么可能和五妹妹不清不楚。” “那他为何特意派顾严来咱家,还送了一件上好的红狐大氅给樱丫头。” “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曾经的陵王是个热心肠,纵使杀场让他变得冷血无情,骨子里总还有两分热血,他也不知帮助过多少人,其中也不乏有年轻女子。”洛婵更觉得好笑,“若这样,陵王看上的女子多了去了。” “哦,我想也是。”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什么,垂下头嘀咕一句。 算了,陵王是指望不上了,不过也不必灰心,依樱丫头的容貌,好好养养,绝对不会比她的母亲沈毓淳差,到时侯必有能用得上的时候。 “阿嚏——”刚走至花园的洛樱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姑娘,你冷了?”裳儿赶紧替洛樱笼了笼厚实的狐皮大氅。 “不冷,我只是鼻子痒痒。”洛樱揉揉鼻子,就见走在前面的沈氏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似在等她。 待洛樱走向前,沈氏问她:“樱丫头,老太太吩咐我给你安排几个丫头,你可有看重的?” 洛樱不想沈氏竟然会问她意见,看了一眼沈氏身边乖顺的洛玥,她心里明白几分,必然是洛玥想做这个好人,暗示沈氏来问她的。 她也不推拒:“女儿瞧着小怜就很好,至于其她的,母亲自己看着办吧。” 沈氏“嗯”了一声,还想再多说两句,还是觉得无话可说,转身正要走,就见一个身着青缎长袄的丫头急步跑来,凑到沈氏耳边嘀咕一句,沈氏脸上一变,顿时就拉着洛玥的手急步走了。 第31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晚间,明月当空,映照瓦上积雪冷光幽幽。 沈氏命沁园的管事妈妈刘妈妈送了两套冬衣过来。 “五姑娘,这套冬衣可是用上好的蜀锦做的,这衣服上的花样也是今年最时兴的。”刘妈妈一边热心的介绍,一边又打开另一件松花色冬衣,笑眯眯道,“还有这一件,是蜀锦中的浣花锦,这做工真是没的说,颜色和图案也清新雅致,连宫里的娘娘都爱穿,姑娘穿上一定好看。” 看着刘妈妈手中的衣服,洛樱脑海里闪出的头一个念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就算她主动对沈氏示好,也没见沈氏在老太太那里为她说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沈氏怎么可能会突然态度大变,送她这么好的衣服。 再说,现制冬衣也不可能这么快,她与洛玥身量相当,这两套衣服很有可能是洛玥的。 蜀锦比黄金还贵,尤其是刘妈妈拿来的这两件,更是蜀锦中的极品,价值不菲,就算是宫里的娘娘想穿也是有定例的。 洛玥想做好人,也绝不会舍得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做好人。 裳儿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衣服进过秋风苑,心里想着一定是夫人念起了对小姐的母女之情,高兴的接过衣服,照着洛樱比对了一下,笑道:“看样子很合小姐的身材呢。” 刘妈妈脸上的笑纹更深了:“这是自然,夫人办事向来都是细心妥贴的。” 洛樱亦笑了笑,试探道:“刘妈妈,我回来后没见裁缝来给我量尺寸,再说,就算量了尺寸,也不能做的这样快吧?” “……呃。”刘妈妈愣了一下,复又笑道,“姑娘你可真是个细心人,这两件衣服是现拿六姑娘的,不是奴婢夸,六姑娘还真是体贴大方,这两件冬衣她没舍得穿一次,就送给姑娘了。” 果然是洛玥的,她这又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她去跳了。 自己带来的衣服不多,又遭遇匪贼丢了一包,除了宋亦欢送给她的红狐大氅,实在没什么御寒冬衣,她也就不客气的接受了。 “姑娘,你赶紧穿上试试,穿好了跟奴婢一起去沁园见夫人。”刘妈妈始终八面玲珑笑嘻嘻的样子。 洛樱选了那件松花色穿上了,刚走了出来,刘妈妈双眼一亮,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 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洛樱虽长得清秀,却败在了肤色蜡黄,唇色苍白,穿了这身松花色的浣花锦长裙,再映着屋内烛火微微,完全掩盖了她脸色和唇色的不足,增添了形容不出来的从容和高贵。 怎么说呢?她仿佛看到一朵清荷亭亭玉立于水中。 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韵味十足,像极了夫人,却又比夫人多了一份清冷和寂凉。 “刘妈妈,走吧。”见刘妈妈发怔,洛樱催了一句。 “是是是……”刘妈妈从赞叹中回过神来,只可惜,五姑娘命不好,虽然托生在夫人的肚子里,却被抱错。 很快,洛樱就来到了沁园,刚到院门口就迎面撞到了洛玥,她脸上似带着泪痕,两只眼睛哭的红通通的:“五姐姐,你来啦,娘亲还在内屋等着你呢。” 洛樱不喜欢洛玥,所以并不想理她,形容淡淡的“嗯”了一声。 一进屋,洛樱还没来得及行礼,沈氏就面带微笑的冲着她招了招手:“樱丫头,快过来,到母亲身边来。” 对于沈氏突如其来的热情,还有她微笑里夹杂的复杂意味,让洛樱有种被小蛇爬在身上瘆人的感觉。 作为姬长清,她一点都不讨厌沈氏,对她的来历也有所了解。 她出自江州名门世家,祖父沈恂乃前朝大儒,曾任帝师,其父沈敬林状元出身,擅诗文,工书法,曾任翰林院院士,后来前朝被推翻,沈氏一门却依旧屹立不倒。 不仅如此,新帝看重沈敬林才华,欲继续留用他,他却毫无眷恋的辞官而去。 沈敬林只娶一妻,共有一子三女,沈毓淳乃沈氏长女,自幼很受沈长林的看重,着意将她培养成才女,结果沈毓淳资质普通,无心才艺。 沈敬林失望之下,退而求其次,准备把她培养成闺阁淑女,结果沈毓淳再次跌破人眼球,在十五岁的年纪,跟着府里一名侍卫私奔了。 为此,还气死了沈妻,沈敬林大怒之下,和沈毓淳断决了父女关系。 这名侍卫就是后来立下赫赫战功,在皇权争夺战中又站对了队伍,被封了清平侯的洛熙平。 打了一个漂亮翻身仗的洛熙平曾骑着高头大马,扬眉吐气的带着沈毓淳衣锦还乡,结果耿介的沈敬林看不惯洛熙平小人得志,也不能原谅沈毓淳的所作所为,闭门不见。 洛熙平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当即就气愤的调转马头,回了皇城,至此,洛沈两家再无往来。 少了娘家依仗的沈毓淳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先是洛熙平违背誓言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还是沈毓淳好心救下的女子,姓汪,名唤碧池。 有了一房,就有二房,三房…… ------题外话------ 小可爱们,六一快乐哦~ 第32章 替嫁 洛熙平在短短两年之内一共纳了五房小妾,不过他最宠爱的还是二姨娘汪碧池。 至于四房,五房,一个死于难产,一个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遣逐了,如今二房妾室只有汪碧池和三姨娘周黛黛。 沈氏不像其他寻常女子,被打击的灰头土脸,至少,在表面上,她很注重保养和打扮,不管洛熙平纳几房小妾,在容貌上,无一人能敌得过沈氏,所以,洛熙平一个月之中总会有几天待在沈氏房里,平日里,对洛玥也算疼爱有佳。 不得不说,洛熙平此人还是很有能力和远见的,他深知鸟尽弓藏的道理,在最鼎盛时期激流勇退,辞去一切军务,只做个闲散侯爷。 她想洛熙平不一定能甘心做闲散侯爷,一个被权利薰了心的人如何甘愿将到手的权力拱手让人,这不过是他为了谋求生机的权宜之计。 作为洛樱,她对沈氏的感情很复杂。 骨肉亲情,迈不过的坎,她肯定渴望能得到亲生母亲的疼爱,可沈氏对于洛樱来说是个不称职,冷漠而无情的母亲。 这么多年,亲生女儿在身边时,她处处嫌弃压制,离开了,又不管不顾。 在沈氏的心里,只有一个洛玥。 想着,就见沈氏的手朝她伸了过来,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却又缩了回去,沉默半晌,沈氏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开场白和洛樱说话。 “母亲,瞧你满脸忧色,可是遇到烦心事了?”看沈氏难以启齿的样子,洛樱就知道肯定有什么坏事要落到她头上。 看着这张和自己年轻时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沈氏内心矛盾之极,几乎就要心软下来,她尴尬的笑了笑:“也没什么事,只是今天陈家来人了……” 她有些难以为继。 洛樱疑惑:“哪个陈家?” 沈氏咳了一声,以压制住内心的不安:“就是和你定下娃娃亲的那个陈家,刑部尚书的二公子,叫陈慕升,生的一表人材,你小时也见过,还记得不?” “……” 洛樱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起,小时侯的确见过一个叫陈慕升的小男孩,他骂她是没人要的野丫头,被她一脚踩到泥地里。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是沈氏牵了他的手走到洛玥面前:“玥儿,这是你慕升哥哥。” 洛玥害羞的不讲话,洛沁伸手将她一推,打趣道:“六妹妹,你的小夫君来哦了。” 后来,陈慕升经常来府里,洛玥很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慕升哥哥。 他明明是洛玥的未婚夫,怎么和她定亲了? 她茫然的看着沈氏。 “也是,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也在情理之中。”沈氏的眸光沉寂下去,陷入了往事之中,“你父亲与他父亲是兄弟,当年怀着你时,两家便约定,倘若生下的都是男孩就结为异姓兄弟,生下的都是女孩就结为姐妹,生下一男一女就结为夫妻,所以,樱丫头,陈慕升是你的未婚夫君。” 为了掩饰情绪,说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角余光打量着洛樱的脸色。 “女儿恍惚记得他是六妹妹的未婚夫君啊?”洛樱质疑道。 “咳咳……”沈氏被茶水呛到了,拍拍胸口,哄道,“玥儿和你不是抱错了嘛,如今既然你回来了,这门亲事也该和你说清楚了,其实……”顿了一下,“你六岁那年回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你,可是你那时候还小,母亲怕你听不懂。” 洛樱不知道沈氏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洛玥移情别恋想毁婚了,又或者陈慕升出了什么事,沈氏不能随便退婚,所以找她来顶缸了? 否则,不可能她刚一回来,沈氏就找她说亲事,这实在太奇怪了。 “母亲,今晚你特意找女儿来就是为了说这桩亲事?”倘若沈氏真是把她当成顶缸的,那她对她的那点感情也冷了,“女儿还小,说这些太早了。” “你已经十三了,虽然说现在嫁人的确早了些,可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陈家人一知道你回来,就派了人过来,想着马上要娶你过门呢。”沈氏心虚的继续哄,“慕升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不管是品性还是模样都是数一数二的。” 洛樱不想再听下去,她揉揉额头,露出一种疲倦的样子:“母亲,女儿头有些疼,能不能先回去休息?” 沈氏见洛樱似乎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目露忧虑道:“好。” 就算洛樱不肯接受又如何,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岂容得洛樱做主,她这般苦口婆心的劝她,实在是因为感觉自己亏欠了她。 洛樱离开之后,心绪很宁静,不管沈氏对洛樱如何冷漠无情,她都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所以她犯不着伤心,就算从前有些交情,她已经不是姬长清了。 想要打听到陈慕升的消息对她来说并不难,到时候,她自有应对之法,她是来报仇的,可不是来替嫁的。 “子越,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洛樱刚走到假山旁,就听到一个柔软而哀怨的声音,这声音熟悉无比,是洛婵。 还有那声子越…… ------题外话------ 谢谢WeiXincc0b2fb180投的票票,谢谢18917612277送的钻钻,么么哒~ 第33章 她一死你就娶我 沈遥,字子越。 这个名字就如一支毒箭在瞬间射穿她的身体,她捂住疼痛的胸口,猛地呼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化作仇恨的烈火,将她吞噬。 她被烧灼的几乎丧失意识,只想拿一把刀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小……” 裳儿见洛樱忽然停了下来,轻唤了一声。 “嘘……” 洛樱转头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噤声,然后又拉着不明所以的裳儿躲到了假山背后。 “子越,你怎么不说话?”洛婵的声音更加柔媚。 “洛婵,你究竟想干什么?”沈遥的嗓音像万年不化的坚冰。 “你答应我过,她一死你就娶我的。”洛婵顺势扑入他的怀里,用手捶打着他的胸口,不停的哭泣质问,“子越,你答应过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沈遥的手垂在两边,并没有拥抱住她的意思:“她尸骨未寒,我怎能娶你?婵儿,难道你就不能耐着性子等一等吗?现在我政务缠身,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谈儿女情长。” 也不知陵王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派陈少安去了岭西一趟,陈少安人还没回来,陵王就上折参了涂之群一本。 涂之群虽然是个小角色,但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他若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等?”洛婵显然不知道沈遥遇到了麻烦事,她的手停在他的胸口,抬眸泪戚戚的看着她,“过年我就要满二十了,你让我如何等?子越,难道你真的想等到我嫁给别人的那一天?” “你不会嫁给别人的。”她都被退了四桩婚事了,放眼整个长陵,除了他,谁还会,谁还敢娶她。 “……呵呵,沈子越,你以为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吗?像姬长清一样,一直傻傻的在原地等你?只等到被砍成两截?”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怎么?你害怕了?” “洛婵,你若还想成为我的女人,就不要一再试探我的底限!”沈遥的语调中含着威胁和无情,说完,他拂袖而去,忽然又定住了,回头道,“婵儿,你若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就不配做我的女人!” 这一次,没有回头,绝决而去。 “……呜呜……”洛婵拿手帕掩住了脸,哭的蹲了下来。 子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恨,只要你肯告诉我,你爱我比爱姬长清多,不要说一年,就是十年,我也等得。 一阵冷风刮过,刺骨的寒冷直灌入身体,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连着全身的血液都被冻僵了。 洛樱双眸血红的朝着沈遥离开的方向望去,月亮忽然隐入云层,天空,黑暗一片,连着她的心也跟黑暗。 动了动站的麻木的腿,血液慢慢回流,她感觉舒服了许多,等洛婵离开之后,她才带着裳儿往秋风苑的方向走去,刚一进屋,就见小怜满脸焦虑的迎了过来。 “姑娘,夫人找你去可说什么话了?” 今日吃过午饭之后,连小怜,沈氏一共派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两个小厮过来,洛樱并不相信这些人,所以将几个丫头留在屋外侍侯,屋内只有裳儿和小怜。 “怎么了?” “姑娘,刚刚奴婢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听到两个婆子在议论什么李代桃僵,说六姑娘的未婚夫婿,陈家二公子要死了,陈家说要让六姑娘赶紧嫁过去冲喜,夫人肯定舍不得六姑娘。”小怜满脸担忧的看着洛樱,“后来两个婆子见我去了,就赶紧掩住了口。” “这天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六姑娘是她的女儿,难道我家小姐就不是她的女儿了!” 裳儿这才想明白沈氏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 原以为夫人对小姐好,是想挽回了她与小姐之间的母女感情,毕竟血脉相连,刚刚小姐出来时,神情就有些不对,可她再也不会想到夫人为了六姑娘,会将小姐推入火坑,她气得不得了,当即啐了一口。 洛樱没想到自己还没查,消息就传过来了,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冷了。 冷归冷,却没有伤心。 到了夜间,洛樱忽然发起烧来,烧发了一夜,第二天根本起不来床。 沈氏和洛玥都急得不得了,赶紧找来了太医,太医诊治,五姑娘感染风寒,若是平素身体康健也就罢了,偏偏她长期营养不良,所以病情来势汹汹,一时难以痊愈。 一开始,沈氏和洛玥都亲自来看,众人心知肚明,沈氏和洛玥如此关心洛樱的身体,就是怕她不能顶替洛玥顺利嫁到陈家冲喜。 只过了三日,沈氏和洛玥就不大来了,因为从陈家传来消息,陈慕升忽遇一得道高僧所救,病情转危为安,不再需要冲喜,沈氏和洛玥的心才安定下来。 不过,洛玥到底还是不愿嫁给陈慕升,小时候她的确喜欢跟着这位慕升哥哥,但长大了,她听闻陈慕升有龙阳之好,便觉得自己爱错了人,起了退婚的心思。 后来,她又遇到那个让她惊艳的男人,方知自己是井里之蛙,原来在这个世上,竟然有那样出色到令日月黯淡的男人。 她洛玥要嫁就嫁那样的男人,她更加想要退婚,又不敢说,毕竟这件不是沈氏一人能做主的,洛熙平不像沈氏那么疼爱她,他绝计不可能允许她退婚的。 终于等来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第34章 凌辱 洛樱归来,陈慕升重病。 她不过在娘亲面前哭了一鼻子,娘亲就主动提出让洛樱代嫁,还安慰她说亲事本来就是定的她腹中孩子。 娘亲说到腹中孩子时,她心的又酸又涩,为什么她没有托生在娘亲的肚子里,为什么洛樱要回来抢娘亲。 原以为可以借此良机,顺利把洛樱赶出洛家,没想到洛樱也得了病,卧床不起。 她开始整日整夜的惶恐不安,梦见父亲逼自己嫁到陈家冲喜,陈慕升一命呜呼,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于是,她天天往秋风苑跑,就盼着洛樱能马上康复,能代替她去冲喜,结果陈慕升的病情突然好转,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还是洛樱躲过了一劫。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洛樱一定是装病。 不管洛樱是不是装病,这桩婚事,她算是成功的推到洛樱头上,至于洛樱想不想嫁,由不得她做主,她终归要嫁给陈慕升。 像洛樱这样粗野的女子,能嫁给陈慕升那样出自名门世家的公子,已经算是她的福气了。 现在,燃眉之急已解,洛玥身上担子轻了不少,可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身上流的并不是洛家的血,洛樱才是。 洛樱的病情并没有因为陈慕升的转危为安而好转,相反,零零落落一直绵延下去,反反复复很难痊愈,沈氏心中有亏,越发心虚的不敢来瞧洛樱。 老太太和洛熙平想利用洛樱攀上宋亦欢,结果洛熙平去了一趟陵王府,陵王压根就不见他,一气之下他同意了李代桃僵之计,当初为了冲喜,洛樱的八字都送过去了,当然不能再随意更改。 老太太想即使洛樱不成能为王妃,也是刑部尚书未来的儿媳妇,不能太过怠慢,所以时常命人去看看,有时候也会让身边的大丫头送些零头巴脑的人参和燕窝过去,指望洛樱能快点好起来,哪晓得洛樱风寒刚好一点,又添了腰痛之症,痛到狠处时连床都起不来。 太医一直找不到病因,所以无法开药,还说了一些病情危重之类的话,吓得老太太以为洛樱不中用了,心也就灰了,根本无心再搭理洛樱。 渐渐的,秋风苑的几个下人开始懒怠动弹,起初,有沈氏和洛玥来看,后来又有老太太时不时的吩咐人来看,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后来见秋风苑彻底被冷落了,他们十分埋怨跟错了主子,再加上秋风苑是个传说过有鬼的荒凉所在,哪里还有心思留在秋风苑当值。 心思浮动,都在想着另谋出路,孙姑姑以为抓住了绝妙的报复机会,私下里授意他们故意作贱洛樱。 这些人逮着机会,当然想拼命在孙姑姑面前表现表现,以便日后能求孙姑姑给她们在府里谋个好差使,于是,她们开始在苑里作耗生事,先是和裳儿,小怜吵架,然后又含沙射影骂到洛樱身上。 洛樱风寒是假,但腰痛是真,这腰痛之症来势汹汹,让她每每有一种再度被腰斩的感觉,她不知道这病从何而来,唯有咬牙撑着。 尽管如此,她也不可能再任人欺辱,在她落难的这段日子,有些人的嘴脸就露出来了,基本可以看清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 她写了一封信,命裳儿趁夜悄悄送到沁园,她对沈氏的性子还算了解,知道以什么样的语言打动她,沈氏接到信果然匆匆赶来。 有道近乡情更怯,再度见洛樱时,沈氏心里也是虚怯而惭愧的,她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个被抱错的女儿,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呸!天下哪有这么晦气的姑娘,一回来又是死人,又是死仙鹤的,这下好了,把自己也要作死了。”一个婆子尖酸刻薄的辱骂,“真真就是个丧门星。” “再怎么说,我家姑娘也是夫人亲生的女儿,你们这样折辱姑娘,就是折辱夫人。”又传来小怜的辩驳声。 “你个小蹄子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夫人的眼里只有六姑娘,哪里还有什么五姑娘。”婆子跳脚,一边朝屋里望,一边叉腰骂道,“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配让夫人喜欢吗?” “好了,来升家的,姑娘还在病中,你就积点口德吧。”有个婆子实在看不过眼,走了过来。 “哟,兰嬷嬷,你老可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难不成你老还想服侍出一个凤凰来……哈哈……”一个生的面薄腰纤的小丫头尖锐的嘲笑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屋里,“只可惜啊,麻雀就是麻雀,任凭它怎么折腾都变不成凤凰。” “媚人,你嘴巴放干净些,你骂谁是狗呢。”一个容长脸面,生得十分清俊的丫头走过来维护兰嬷嬷,气乎乎的指着媚人,“我看你才是狗,巴儿狗。” “竹娟,你敢骂我是狗……”媚人冲了过去,和竹娟厮打在一起。 兰嬷嬷和小怜急着去拉架。 不一会儿,又跑出来一个婆子和两个丫头,纷纷加入战斗,一边骂,一边开始围攻小怜,兰嬷嬷和竹娟,屋子里乱成一团,骂声也越来难听。 洛樱平静的躺在床上,很好,该露出原形的都露出原形了,她这院子也可以清静清静了。 第35章 惩治刁奴 站在院门外的沈氏听呆了,她像个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 “夫人,您怎么哭了?”裳儿心中替洛樱不值,她实在不懂,小姐才是夫人亲生的,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只认六姑娘做女儿。 就算她认六姑娘做女儿,也不并影响她把小姐当成女儿呀,不求她像待六姑娘一样待小姐,至少也不能偏心到如此地步吧。 看到沈氏流泪,裳儿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既然还有心疼爱小姐,为什么任由她病着不管不问,若不是姑娘写信求援,又故意安排下这一幕给夫人瞧,怕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安排进秋风苑的人,除了兰嬷嬷和竹娟,其余的都是想着法儿的要折磨小姐。 “哦,没事,风迷了眼睛。”沈氏抹了一把眼泪,气愤的一脚踹开了门。 “住手!”沈氏是个温和内敛的性子,轻易不发火,这一次她是气极了,尤其这些人还是她派来的,她拂了拂起伏不平的胸口喝道,“我让你们来服侍樱丫头,你们就是这样服侍的!” “夫……夫人……”几个婆子和丫头没想到沈氏还会再来,吓得面色如土,纷纷跪了下来。 “都给我好好跪着,一个都不许起来!”说完,沈氏气冲冲的急步往屋内走去,一进屋,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鼻袭来。 “樱丫头……”沈氏走近一看,本就瘦弱的洛樱已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难道樱丫头真要死了?就算她不喜欢她,也绝不想让她有事,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呀,她的心紧紧一抽,心内的那点骨肉亲情被勾了出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母亲,你终于来看女儿了。”洛樱挣扎着想起床。 裳儿赶紧来扶,沈氏将洛樱一按,垂泪道:“好孩子,你都病成这样了,好好躺着吧。” “谢母亲关心。”在沈氏让她代嫁时,洛樱对她已经丧失了最后一点温情,说话的语调虽然温顺,心却冷若冰霜,现在的一切,不过都是演的,前世,她从来没做过戏子,今生,或许她会成为一个好的戏子,她又抬眸看了一眼裳儿,吩咐了一句,“裳儿,还不倒杯茶去。” “是,小姐。” “母亲,还请原谅女儿这么晚了还请你过来。”洛樱凄婉的看都会她,目光里含着一种想爱而不能爱的委屈和可怜,她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沈氏的手,流泪道,“可是女儿实在想你,女儿怕再不找母亲来,女儿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母亲了。” 沈氏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心彻底的软了,樱丫头的手如此粗糙,一看就是经常做粗活累活的,而玥儿的手柔嫩如乳酪一般,同是女儿,待遇却千差万别,这都是她的私心作的孽。 她叹息一声:“樱丫头,你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你的病一定会好的,你放心,母亲一定会为你找来更好的太医。” “原来母亲还是疼爱女儿的。”洛樱弱弱的看着她。 看着她漆黑而又蕴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她眼里渴望而不可求的凄哀,看着她因疼痛而被汗沾湿的头发,沈氏的心更痛了,她紧紧握一握她瘦无而力的手,然后,第一次伸出手,温柔的替她撩开了沾在额头湿冷的发。 “樱丫头,母亲对不起你,母亲不该送这些刁奴给你,母亲更不该不来看你。”沈氏鼻子发酸,面带惭愧。 “兰嬷嬷和竹娟还是很好的。”这几天,除了裳儿和小怜,也只有这两个肯尽心尽意的侍侯她了,虽然迫于孙姑姑的压力,这二人不像裳儿和小怜一样敢明着和那些人争辨,暗地里总还是维护她的。 “好,就把她们两个继续留下来服侍你。”沈氏的眼里闪过慈和的光,又回头吩咐道,“双儿,你让小怜,兰嬷嬷和竹娟都起来吧,其他人……” 沈氏似乎没想好怎么发落,看了看洛樱:“樱丫头,这些人就交由你来处治吧!” “来升家的和媚人杖责四十,其余人等,各杖责二十。”洛樱细声细气道。 “嗯,都依你。”沈氏虽然心中虽然觉得罚的重了些,面上还是答应了洛樱,回头沉声喝道:“来人啦!将这些欺辱主子的狗奴才都给我拉出去,来升家的和媚人杖责四十,其余人等,各杖责二十。” 屋外的人听到吓得冷汗不止,伏地拼命磕头求饶,此时,她们方知原来五姑娘并不是她们可以随便得罪的,她们心中后悔万分,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夫人饶命啦,五姑娘饶命啦,奴婢再也不敢了……” 洛樱置若罔闻,蹙眉对着沈氏道:“对了,母亲,还有一件事,女儿实在想不通,论理这些人都是母亲精挑细选派到女儿身边来的,她们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也公然折辱于我,背后恐有人教唆。” 沈氏凝眉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谁最先说出幕后主使者,就免除她的板子。” “全听母亲的。” 第36章 让她重病而死 板子声响起,闷声落在皮肉上,传来阵阵凄厉的哀嚎,不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小丫头招供了,说是孙姑姑唆使的。 来升家的和媚人咬牙撑到二十板,感觉自己快被打死了,再想说,已经没机会了。 重重的板子把来升家的和媚人打的皮开肉绽,血染竹板,渐渐的没了声息。 沈氏一听是孙姑姑,怒气浮上眉尖,这么多年,她虽是府里的当家主母,可行事每每都受到老太太的管制,她敬畏老太太,不敢一展拳脚,心里一直很不自在。 孙姑姑是老太太的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樱丫头不敬,这背后未尝没有老太太的暗中授意,正好,她就拿孙姑姑作个筏子,看老太太如何处理。 “双儿,你去回禀老太太……”她如此这般交待贴身大丫头一番,然后又安慰了洛樱两句,揉着额头起身离开了。 秋风苑彻底安静下来,洛樱的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就算沈氏有心疼爱她,这种疼爱也脆弱如薄纸,不堪一击。 一旦遇到洛玥,所有的疼爱在瞬间都会化成伤人的利剑。 她不是洛樱,这种如同残羹冷炙般的母爱,她不需要。 正所谓蔫人出豹子,沈氏虽表面温和内敛,却能做出出格之事,僻如她当年身为书香世家的闺秀,却敢冲破礼教,和一个侍卫私奔。 想当初,她应该是带着对爱情的美好向往才敢私奔的吧? 结果,她得到什么了? 她孝敬婆婆,却受婆婆辖制。 她敬爱夫君,却遭夫君背叛。 或许,正因为此,她才会把洛玥当成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让她在窒息中找到一丝温暖的亲情,可惜,她不知道她最疼爱的洛玥其实是条可怕的小毒蛇。 人的忍耐都是有极限的,沈氏的心里应该早就存有不满,只是她一直隐忍着,她越是隐忍,将来爆发的越是可怕。 现在,只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介意送给她最后一根稻草。 …… 兰亭院 屋内暖意融融,香气氤氲,洛玥垂首坐于书案前正在练字,只是她心不在焉,写到后来就停在那儿咬着笔头发呆。 忽然,水晶珠帘一响,大丫头春晓面带义愤之色走了进来。 “姑娘,夫人又去秋风苑看五姑娘了。” “啪嗒……”一声,洛玥手中狼毫笔掉落在桌上。 “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来升家的和媚人她们欺辱五姑娘,将她们全都拖出了狠狠的打了一顿。” 一旁的知夏连忙上前劝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春晓你何必失惊打怪的,五姑娘病的快死了,夫人去瞧一瞧也是应该的。” “你个小蹄子知道什么轻重,谁知道是不是五姑娘设的苦肉计,”春晓狠狠的盯了知夏一眼,“真等到夫人的心被五姑娘抢走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知夏讶异道:“春晓,你也太过杞人忧天了吧?谁不知道夫人心里最疼的人是咱们姑娘,怎么可能会被抢。” 洛玥揪起桌上写了一半的宣纸,狠狠的揉成了一团,眼底划过凛冽的狠意。 “春晓倒不是杞人忧天,她能利用陵王重返清平侯府,这本来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一回来,她先是躲过了仙鹤之死,后又借病想推托亲事,现在还想借病重博取娘亲的同情和愧疚,这一件件一桩一桩让人看着不免心惊,这个洛樱再不是从前那个容易对付的蠢笨之人了。” “还是姑娘思虑周全,奴婢愚笨。”知夏脸生愧色。 春晓上前微弯了膝盖,提醒道:“姑娘还需提早拿个主意,若等五姑娘羽翼丰满了,再想治她就不好办了。” 洛玥将手中的纸团往桌上一掷,揉了揉发涨发酸的额角道:“现在她成天躲在秋风苑装病,我能有什么办法对付她。” 春晓阴阴的笑了一声:“她不是得了重病吗?就算这会子死了,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知夏吓了一大跳,尽管她是洛玥的心腹,事事都以洛玥为主,可说到阴毒害死人的事,她心底还是不能接受,刚刚就被春晓怼了一通,现在她不敢再随便发表意见。 “这?”洛玥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春晓,“这未免太狠了些。” “姑娘,无毒不丈夫,她若死了,姑娘再也不会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了。”春晓咬了咬牙。 “她若死了,陈家的亲事怎么办?”洛玥眼里闪过犹豫,她巴不得洛樱马上就死了,可她好不容易才把陈家的亲事推到洛樱身上,洛樱一死,她还是要嫁给陈慕升。 若陈慕升还是小时候那个会呵护女孩的慕升哥哥还好,现在的陈慕升却会呵护男人,传闻他现在正跟一名绝色优伶打的火热,她想想就觉得恶心。 “是啊,五姑娘若死了,咱们姑娘岂不是还要嫁到陈家,那个陈公子可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啊。” 知夏似乎找到了借口,终于敢插嘴了,毕竟弄出人命不是一件小事,况且弄死的还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姑娘。 第37章 来无影去无踪的病 春晓白了知夏一眼:“既然这一次陈家明确的定下了五姑娘,就不应再有悔改之理,就算五姑娘死了,也没有让六姑娘再嫁的道理,咱们家又不是普通人家,岂能任由陈家想娶谁就娶谁。” 又怕洛玥退缩,春晓继续撺掇道,“到时候姑娘只需要在夫人面前哭上几鼻子就行了,夫人是绝不愿意把姑娘嫁给陈慕升的。” 这一句话如同一颗扔在水面上的小石子,激起涟漪阵阵,洛玥久久没有说话,目光却越来越暗。 春晓说的没错,现在是将洛樱这个祸害除掉的最好时机。 只要洛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抢走娘亲的爱了。 她点了点头,默许了春晓的提议,忽想到仙鹤之死,就因为自己思虑不周,不仅没有伤到洛樱分毫,反差点害了自己,她心有余悸道:“如今秋风苑的人都被娘亲狠狠的打了,娘亲不可能再让她们留在秋风苑,没了我们的人,如何下手?” 听完这句话,知夏的掌心冒出了汗,春晓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姑娘放心,孙姑姑已经筹谋好了,只等姑娘点头。” 洛玥对孙姑姑的感情很复杂,小时依赖现在又想排斥,所以平日里能尽量远离就尽量远离,可仙鹤之事,若非孙姑姑出现的及时,赖嬷嬷就要把她供出来了。 “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看也不能尽信孙姑姑。”知夏实在不想洛玥走入歧路,见洛玥脸上似有犹豫不决之色,又鼓起勇气提醒了一句,“说不定五姑娘病重是真,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她自己就死了,不如我们再等等看。” “还等到什么时候,五姑娘分明是装病,偏偏你这蹄子眼瞎看不出来!”春晓说着就往知夏脸上啐了一口,“若非我们从小一处长大,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五姑娘派来的奸细了。” “春晓你……” “你还有脸反驳,你明里暗里一直维护五姑娘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你分明就是胳膊肘朝外拐!” “我没有。” “好了!你们还嫌我不够烦么?都给我闭嘴!”洛玥面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厉声喝止。 “不好了,姑娘,不好了……”又是一个小丫头满脸慌张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孙姑姑她……她……” 洛玥眉色一动,眼里浮上焦燥:“孙姑姑怎么了?” “她被老太太打了,四十大板!” “什么?”洛玥和春晓双双惊愕。 知夏暗地里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这老货总算得到报应了,从小到大,一直撺掇着姑娘做各种缺德事,她是真心瞧不上孙姑姑,所以一直劝着姑娘远离孙姑姑。 “听福祥阁的崔妈妈说,秋风苑的小桃招供说是孙姑姑挑唆下人以下犯上,辱骂五姑娘的,老太太动了大怒,命人将孙姑姑拖出去打了,还说下次如要敢再犯,就立刻打死!” “怎么会……” 洛玥怔怔的往后一退,跌倒在坐椅上,浑身颤抖,牙死死的咬住下嘴唇,眼圈已经红了。 一定是娘亲严刑逼供小桃,供出了孙姑姑,然后又闹到老太太那里的,孙姑姑被杖责四十不要紧,她在乎的是娘亲会因为洛樱而破天慌的一下子重责了这么多人。 若换成老太太一下子重罚这么多人,她不会觉得奇怪,老太太原本就是严苛之人,而娘亲不同,娘亲治家一向重赏轻罚,从不轻易打骂下人,所以老太太时常会训斥娘亲,说她治家不严。 这一回,娘亲终于变得严苛了,因洛樱而变,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多么扎心的事。 在娘亲心里,一直都有洛樱,洛樱才是娘亲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她又算什么。 假以时日,娘亲的心是不是就会被洛樱紧紧的栓住了她,那她将如何自处,她能过着千金小姐般尊荣的生活,凭的只是娘亲的疼爱。 如果连这份疼爱都要失去,她将会失去一切。 泪,夺眶而出,她害怕的将整个身体蜷缩到椅子上,双手抱住膝盖,埋住头嘤嘤哭泣。 这一晚,她做了整夜的噩梦,梦见沈氏抱着洛樱唤心肝宝贝,却让她滚蛋。 翌日一早,洛玥醒来时两眼乌青,浑身乏力,既然洛樱装病,那她也装,她倒要看看娘亲究竟更在乎谁。 她不知道,洛樱根本毫无争宠之心。 在洛樱的眼里,沈氏就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心一旦冷了,便很难再捂热了,更何况她是带着血海深仇而来,一旦查实洛熙平参与谋害姬家,她将尽全力覆灭整个洛家,所以无情反而更好,只是庭尹…… 想到洛庭尹,她唯一的徒弟,洛樱觉得有些头痛,囫囵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时,惊喜的发现,这腰疼的毛病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除了还有轻微的腰酸以外,竟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了。 第38章 师徒相见 一旦没有病痛,精神也随之好了许多,早起就感觉肚子饿了,裳儿和小怜大喜,本想做一大桌子早点给洛樱吃,只是洛樱大病初愈,只能先吃些清淡的,所以早饭洛樱就用了一碗碧粳粥并一个菜包子。 兰嬷嬷在来秋风苑之前曾是府里小厨房的厨子,因得罪了厨房管事柳三家的,被赶到了秋风苑,她厨艺很好,虽是简单的粥和包子,经她的手就变得格外的香,洛樱吃的滋滋有味,很是满足。 用完早饭,洛樱披上大氅想在院子里走走,刚走出去,就听到有鸽子在叫,抬头去看,就见鸽子飞了下来,落到旁边的矮树枝上。 “小姐,你瞧,这好像是一只信鸽,脚上还绑着东西呢。”裳儿惊喜道,“难道是云姑娘?” “快,解下看看。” 在与云安楠道别的时候,云安楠就说过,有空一定会来府里看她,就算抽不开身,也会飞鸽传书给她,她回来这么多天,未见到什么飞鸽传书,以为是云安楠说的客套话。 打开一看,果然是云安楠写来的信。 “青云山一别已半月有余,妹妹一直未回复来信,姐姐深为思念,明日就要随表兄归陵,两日后即可到家,届时若妹妹有空,盼能与妹妹相聚。” “小姐,是不是云姑娘的来信?”裳儿不识字。 洛樱“嗯”了一点,心内很是疑惑,在此之前,她从未收到过云安楠的信,如何能回复,难道是有人趁她在病中劫了信件。 她问了裳儿和小怜,二人都不知道,竹娟走了过来,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奴婢恍惚记得七日前,来升家的和媚人她们几个在后院打牌,烤乳鸽吃,不会是……”她指了指咕咕叫的飞鸽,“就是信鸽吧?” “应该就是。”她和云安楠之间虽然萍水相逢,却相谈甚契,自然愿意与她小聚一番,况且,她本来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出府去办,正好借此机会。 她立刻回了一封信,约了云安楠在乾元茶楼会面,那里正好离集芳阁最近。 刚回完信,忽然听到有人一脚踹开了秋风苑的院门,一声暴喝传来:“洛樱,你给我滚出来!” 洛樱将信绑到鸽子腿上,然后放飞了鸽子,就有个身着宝蓝起花锦衣,面容潦倒不堪的男子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裳儿上前理论,差点被那男子一巴掌扇翻在地,幸而气弱的洛樱接住了他狂怒的手。 即使这样,洛樱也因为虚弱差点被他扇到脸,男孩没想到瘦如干柴似的洛樱敢抓住他的手腕,他立时愣了一下,继而眼里腾起愤怒的火焰,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识相的就赶紧放开我,否则不要怪老子打女人!” 洛樱不想,重生以来,她第一次见到洛庭尹会是这副情景。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搞的这副潦倒不堪的样子,像是得过一场大病似的,瘦骨嶙峋,头发干枯,眼窝深陷,唇色尽失,整个人从上到下没有一点精神气。 若非他颓败至此,她一定接不住他扇来的巴掌。 打从洛庭尹八岁那年因为当街欺负一个小姑娘被她狠揍了一顿之后,他就时常缠着她要拜她为师,一开始她并不想带一个小屁孩,后来实在经不住他苦缠,洛婵又跑来说情,她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很可惜,她亲授他武功不到三个月就随父出征离国,凯旋归来时她已经成了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后来,她嫁给了沈遥,那时侯洛庭尹还小,经常会来太师府找她,十有八九洛婵都会跟着一起来,当时,她和洛婵关系亲密,并未想到洛婵会利用洛庭尹借机亲近沈遥。 她虽然丧失了武功,但指点他还是可以的,练完功,他会托着腮帮子坐在地上发呆,她会笑着打趣他。 “怎么,庭尹长大了,有心思了?” “师父,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见不到时很想见,见到了便会脸红心跳,她开心时,你会觉得开心,她难过时,你会跟着一起难过。她若喜欢什么,你会想方设法的要弄给她……” “那我好想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他睁着一双明亮而又懵懂的眼睛,红着脸。 她噗嗤一笑:“告诉师父,庭尹这是喜欢了哪家姑娘呀?” 他苦恼而又迷茫的挠了挠头,老实道:“六姐,我喜欢六姐。” “洛玥,她不是你堂姐吗?” “她可不是我的亲堂姐。” “哦,我想起来了,她好像被抱错了。” 那时的她对洛玥只停留在印象里,她记得洛玥总是喜欢依偎在沈氏怀里,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看见她,她会很有礼貌的用她那清甜而软糯的小嗓门唤她一声长清姐姐。 至于洛樱,她和洛婵成为好姐妹时,她已经被寄养到了乡下,她对洛樱根本没有任何印象,所以在洛庭尹对她说他喜欢洛玥时,她并没有觉得有多大不妥,不过,他二人到底在名义上还是堂姐弟的关系,若想成为夫妻于理不合。 她又问他:“那你六姐喜欢你吗?” “当然喜欢了,可惜她和陈慕升定了娃娃亲,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把她从陈慕升手里抢回来。” 当时,她只当是一个小孩的戏言,根本没有当真。 第39章 他,是不是洛家的孩子 又过了两个月,忽然有一天,洛庭尹衣衫破烂,满身是伤的跑了过来,说是去挑战陈慕升,结果反被陈慕升痛揍了一顿,他没脸回家,就躲到她这里来了。 养好了伤,他就回了清平侯府,没过几天,他又弄的满身是伤,衣衫破烂的跑了过来。 这一次,比上次更加狼狈,就跟现在的样子差不多,任凭她怎么问他就是红着眼睛不说话,临走时,他终于跟她说了一句话。 “师父,你放心,徒儿没事,徒儿知道什么人该想,什么事该做。”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此以后,洛庭尹就变成了长陵城著名的鬼见愁,比小时候更加顽劣荒唐,无所不为。 为此,洛婵时常在她面前长吁短叹,暗自落泪,因为洛庭尹是她唯一的亲弟弟,是洛家大夫人棺中生下的孩子,在洛府,除了洛婵,老太太最宠爱的就是洛庭尹。 身为师父,她狠狠的教训过他几次,每次他都一声不吭的跪在他面前,任凭她手中的鞭子抽打着在他的背上。 问他,他一字不说。 打他,他还是一字不说。 说起来,她这个师父真是不称职,竟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后来有一天,洛庭尹和几个纨绔子弟在大街上纵马狂奔,差点踩死一个小女孩,正好被姬家军副将,也是她的三师兄陆云枫看到,陆云枫一鞭子将他抽下马来。 也正是这一次的遭遇,让陆云枫看到了洛庭尹背后的那块火形胎痣。 在跟随父亲征战东凉国之前,陆云枫嘱托她查清洛庭尹的身世,他怀疑洛庭尹是他的亲弟弟,还未等到她查,她就成了囚笼里的鸟,再也飞不出去了。 很好! 现在,她又见到了洛庭尹,她还有机会完成三师兄的遗愿。 她看着满身酒气,暴怒冲动的他,温暖一笑:“七弟,一别已有七年,你长高了,也更瘦了。” 洛庭尹直愣愣的呆在那里,很显然,他没有料到洛樱会用这样的微笑和开场白跟他打招呼,通红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之,他又开始暴怒起来。 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出言不逊:“谁是你七弟,少跟老子套近乎。”说完,他反过来狠狠扼住了她的手腕,一字一句咬牙威胁道,“你最好老实点,若再敢欺负我六姐,小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七少爷,你弄疼小姐了,赶紧放开她。”裳儿上前要掰开他的手。 “裳儿,你退下。”洛樱淡喝一声,直视着他,不退缩也不求饶,“身为男人,你的本事就是欺负女孩儿,洛庭尹,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点长劲都没有。” “身为男人,你的本事就是欺负小女孩?”这是师父第一次遇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洛庭尹,你个臭小子,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点长劲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你就不要再叫我师父了。”这是他混蛋时,她拿鞭子抽他训斥他的话。 当得知她被打入天牢时,他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劫狱,可是他真的很没用,他不配做她的徒弟,他的计划还没有实行就被人识破,二叔将他关了起来,他大病一场,以至于他连师父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怎么会?洛樱怎么会和师父说出一样的话。 他震惊的无以复加,酒瞬间就醒了,仿佛失音一般,他颤动着嘴唇,站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薰人的酒气喷到洛樱脸上,他一点知觉都没有,良久,他咽了一下吐沫,声音有些发抖:“你是谁?” “我是洛樱,你的五姐。”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我他娘的真是疯了。”说着,他吸了吸鼻子,冷冷的丢开她的手腕,眼神复杂的盯着她,“以后,不准再惹我六姐伤心,否则……” “否则如何?” “好话不说二遍!” 对上她清冷而犀利的眼睛,洛庭尹莫名的觉得有些气矮,虽然还是威胁的语调,却不如刚才那般有底气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怆惶离去,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走路歪歪倒倒,不小心撞到院子里摆放的水缸,他跳起脚来,骂了一句“他娘的!”然后便跑的无影无踪。 洛樱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院门外,眼睛渐渐模糊。 庭尹,倘若你不是陆家的孩子,我该拿你怎么办? 又倘若,即使你是陆家的孩子,你无法忘记洛家的养育之恩,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到时候,师父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没有人,可以阻挡师父,这个人也包括你。 …… 三日后 洛樱身体大好,借着与云安楠小聚的机会带着裳儿一大早就出了门,因为洛玥身体也好了不少,沈氏才有心情为洛樱安排了马车。 出门后,没有直接去乾元茶楼,而是去了城东郊外的月老庙。 洛樱在月老庙求了一支姻缘签,并未解签,就和裳儿一起往后山走去,她打发裳儿远在一处小风亭守着,只身去了凤凰树下。 山上偏僻无人,冷风正盛,洛樱因为爬了山路并不觉得的冷,眺目望一望四周,除了偶尔几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过,寂静无声。 她蹲了下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铁铲开始挖土,挖了一会儿就感觉手臂发酸,她放下铲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开始呼哧呼哧的挖,终于,铁铲碰到了到一个坚厚如铁的东西,洛樱心头一喜,果然还在。 她丢开铁铲用手去刨,刨去泥土,一个雕刻着凤凰花的精致铁盒跃然呈现在眼前,她激动的就要去取,忽然传来一个慵懒而疑惑的声音。 “你在挖什么?” 第40章 还要怎样才算欺负 洛樱一惊,刚刚她挖的太专注,竟没发现有人走了过来,下意识的她推了一下泥土将铁盒遮盖,然后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身着紫狐裘袍,风姿飘逸的男人正双手抱胸站在那里打量着她。 “原来是你?”见到卫元极,她眼中闪过瞬间的慌乱,随即就恢复了镇定,淡淡的回答了一句:“姑娘家埋东西,难道你也要看?” 不等他回答,她就旁若无人的从坑旁边拿过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姻缘签的小铁盒往坑里放,正准备要埋,卫元极轻笑了一声:“不要装了,你不是在埋东西,你是在挖东西。” “挖出旧的,埋入新的,又有什么不对?”洛樱淡定如常,干脆光明正大的把新铁盒又拿了出来,然后伸手去取旧铁盒。 “要不要我帮你?” 卫元极见她忙活的满头是汗,不知怎么,忽然有了怜香惜玉之心,半个多月没见,这又瘦又柴的小丫头变得更瘦更柴了,摸摸身上恐怕都没有四两肉,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想打开那两个盒子,看她在玩什么把戏。 原以为洛樱一定会找个理由拒绝,没想到洛樱一口就答应了:“好呀。” 卫元极走了过去,三两下就把旧铁盒取了出来,然后又热心的帮洛樱把新铁盒埋好,洛樱抱着旧铁盒掸了掸泥土,拿了一个小包袱正准备收起来,卫元极好奇的问了一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样藏着。” 洛樱讥嘲道:“难道公子有窥探人隐私的喜好?这好像非大丈夫所为。” 卫元极原本温和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扔了手中的铁铲,拍拍手上的泥土,逼近洛樱冷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什么大丈夫。” “也是,指望这长陵城,以纨绔残暴著称的催命鬼郎君做个大丈夫也实在是为难你了。”洛樱轻轻一笑,将手中的小铁盒递于他面前,“卫公子若真想看,就拿去看吧。”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越是不给他看,他越是好奇的要看,你若轻易的就给他看,他反而没兴趣再看了,她就是想赌一把,就算是赌输了,他也不会明白盒子里的东西究竟有何意义。 “爷爷才不稀罕你的破玩意。”果然,卫元极得到这样的答案,忽觉索然无味。 被洛樱拆穿了身份,又被她绵里藏针的讥讽,好像他是个专门欺负女孩的恶霸似的,虽然本来他就是,但被洛樱这样当面指责,他心里还是恼怒,伸手一挥,洛樱没拿稳,手中的铁盒被打落在地。 “你……太过分了!” 洛樱气恼的跺了一下脚,转身跑过去捡起了小铁盒,用手再次拂去铁盒上的泥土,宝贝似的左看右看,还好小铁盒完好无损。 她松了一口,抬头瞪着卫元极怒道,“卫公子,你若不想看大可以跟我直说,为什么要毁了它!” 卫元极望着眼前这个被气的脸颊通红,咄咄质问他的女子,愣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了:“好个刁钻的臭……” 后面的话他没骂出来,他看到洛樱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眼泪沿着脸颊无声的往下滑落,一颗,一颗,像晶莹的珍珠。 他心头一震,结结巴巴的问道:“好好的,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说着,他指了指她手中的铁盒,悻悻道,“你瞧,你的东西不是好好的吗?” “还要怎样才算欺负?”洛樱紧紧抱着手中铁盒,一字一句好不凄楚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东西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在别人眼里却是无价之宝,你怎么能这样……” 她哭的肩膀耸动,哽咽难抬,她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坚强面对一切,可当她手捧着三师兄陆云枫留下的遗物时,她还是没办法控制住内心巨大的悲痛。 卫元极被她说的又是心头一震,晨光下,她眼泛雾气,泪光点点,虽然她生的不怎么样,可是她一双眼睛却特别漂亮,尤其在哭的时候,含烟带雾,莫名的就牵动了人心,所谓梨花带雨,大抵如此罢。 他有些狼狈的抽了抽嘴角,掏出一枚洁白如雪的软帕静静的递到洛樱眼前。 洛樱倔强着咬着嘴唇不理他。 他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停在那里很是尴尬,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冷落别人的,何尝受过这番冷落,他顿时又怒了。 “好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手又往前伸了伸,冷喝道,“接着!否则爷立刻毁了你的破盒子!” “……” 送东西有这样赤果果威胁送的吗? 为了保护她手中的盒子,她不情不愿的接了过来。 他唇角一勾,露出满意微笑:“这才乖嘛!记住,什么时候都要听话,千万不要惹我生气。” 洛樱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用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不仅没擦干净,反把手上的泥和着泪沾到了脸上。 看着她脏的跟小猫一样的脸,他噗嗤笑了一声:“女人啊,真是麻烦,过来!” 也不等洛樱同意,他直接凑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直接用袖子往她脸上擦了两把。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 第41章 欲擒故纵勾引我 洛樱不知道他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意欲何为,她只听说过他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没听说过他是个好色的登徒子。 更何况,现在的她面黄肌瘦,一点也不美,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日月之辉与尘埃一束,要说他想调戏她也不太可能。 不过,他无疑是个变态,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 “再吵,信不信我马上封了你的嘴!” 他对女人向来没有耐心,能做到此已是难能可贵了,偏偏这个可恶的臭丫头不领情,他气的用力的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着自己。 就这么一张平淡无奇,颜色难看的脸,怎么会生了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仿佛敛尽春水一般柔媚清澈,又仿佛天空最亮的那颗星辰亮光闪闪。 鬼使神差的,他忽然低下头,吻上她的眼睛。 这一下惊的洛樱想往后退,偏偏他死死扣住她的下巴,她退无可退,她气恼的伸手要扇他,他迅速扼住了她的手腕。 “卫元极,你混蛋!” 不管是姬长清,还是洛樱,从来没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清薄过,她羞怒交加,抬脚狠狠的跺在他的脚上。 他吃痛的放开她,然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她。 即使他命中克妻,也有无数女人排着队想要扑到他怀里,想要嫁给他,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识趣,他吻她,是看得起她,她还嫌弃他了? 就凭她,有什么资格拒绝他。 他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好让她的头脑清醒清醒,就在巴掌快扇到她的脸上,他忽然停住了。 他下不了手! 他竟然下不了手?! 愣了许久,他突然回过神来,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洛樱,你很聪明,知道用欲擒故纵的法子勾引男人。”话锋一转,“可是你方法一点都不高明,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 洛樱惊愕的看着他,如果不是他一再纠缠,她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她已经下山了,她真不知道这个变态纨绔,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难道他以为就凭他长得好看,身份尊贵,这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要喜欢他,真是可笑之极。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思?”见洛樱不说话,卫元极以为自己成功的打击到了洛樱,他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毛,“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灰心,如果你肯讨好小爷,小爷会考虑收你做个丫头的。” “卫公子请自重。”洛樱不想再与他多纠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他不依不饶的一把抓住她:“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你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所以请卫公子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你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 从来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总能轻易得到,就算得不到的,他也要毁了不让别人得到,不过就是个小小洛樱,怎么能,怎么敢拒绝他。 “你放心,就算有一天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她眼里浮起一丝冰冷的凉意,猛地将手一抽,埋着头就离开。 他松开了手,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没有追她,仿佛有鬼在后面追着似的,她的步子迈的极快,她一分一秒都不愿与卫元极再纠缠下去,因为她不知道这个变态纨绔下一刻会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看着她急步离开的背影,他摸了摸下巴,十分笃定的说了一句:“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待她喜欢上他的那一天,他必须要狠狠的甩了她,好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二爷,就这样放过那个丫头了?”待洛樱走后,一个灰扑扑的身影闪到了卫元极面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怕不是那丫头知道了什么吧,怎么这么巧跑到这里来埋东西?” 卫元极冷冷的看着那人:“丫头也是你叫的?” 那人浑身一抖,未雨绸缪道:“那属下应该叫什么?” 他从小跟着二爷一起长大,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表示出什么特别的兴趣,他想以后应该还有机会遇到那位瘦成干柴的女子,到时他总该跟人打一声招呼吧,到时他称呼人家什么? 卫元极蹙着眉头想了想,有些孩子气道:“奶奶,对,你就叫她二奶奶。” “二奶奶?”那人似乎没想到卫元极会直接定了洛樱的身份,眼睛瞪的老大。 “怎么,你有意见?”卫元极声音凶狠。 “没,属下一点意见都没有。” “滚!”卫元极很不耐烦的呵斥一声,“去把那坑里的东西再给爷刨出来!” “是。”那人赶紧跑到坑边三下五除二就将铁盒子刨了出来,然后掸干净上面的泥土,恭恭敬敬的递到卫元极面前。 这铁盒十分普通,普通到连个雕花都没有,卫元极接过铁盒,打开一看,就看到铁盒里躺着一支瘦瘦长长的木签。 ------题外话------ 今天中午就要PK啦,下午还有一更,请小可爱们多多支持哈,星星眼求收,求评,各种求~ PK期间(11号中午12点~14号中午12点),收藏留言有奖励哦,奖励10币币,喜欢文文的小可爱们记得要追文哦,群么么(*^?^*) 第42章 遇他(二更,PK求收) 卫元极拿起木签一看,原来是一支姻缘签,上面写着第二十五签,上,签诗:不思旧姻,求尔新君。 “什么破玩意?” 他张手就欲丢弃,不知为何,手一紧,反默默将签收入怀中妥贴收藏,心里还哼哼了两句。 “臭丫头,小小年纪就敢思春了,这可是你的把柄,哪天爷不高兴了就拿到你面前,看你的脸往哪儿摆。” 唉—— 只可惜,不知道她拿走的那个铁盒子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难道也是一支姻缘签?早知道刚刚直接抢过来看一下了,省得现在好奇心起,像有小猫在用爪子挠他的心似的。 不过这女人也真是太奇怪了,埋这东西做什么? 不对!洛樱虽然年纪不大,心思却不小,不像是喜欢做这种无聊之事的女人,莫非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看看东西还在不在?”望着眼前甚是碍眼的灰人影,他急喝一声。 “是是是。”那人如注了鸡血一般,飞脚跑了。 …… 洛樱并不知道卫元极刨了她的东西,她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刨,反正那支姻缘签只是个幌子,她拿到自己想要拿到东西就行了。 她和裳儿赶到东街最热闹的花市街时,已过了巳时三刻,街上人流如织,洛樱借口说要和裳儿先逛一会儿,打发马车夫先走了。 “小姐,这花市街比从前更热闹了。” 裳儿兴奋的左看右看,这是她第二次来逛皇城最繁华的花市街,第一次还是小时跟秋司姐姐来过一次。 “是啊,这花市街真热闹。”洛樱感叹一声,这街景如此熟悉,仿佛昨天才来逛过一般,只可惜早已经物似人非了。 “小姐,你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人在玩杂耍,好热闹,好精彩的样子!” 裳儿伸手往前一指,那里围着一大群人,嘴里不停的在叫好。 看着裳儿兴致勃勃的样子,洛樱笑道:“反正还有些时间,你且去看看。” “小姐和奴婢一起去。”裳儿激动的拉着洛樱的手,就要去看热闹。 “驾——” 刚走了两步,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如雨的马蹄声,洛樱和裳儿正要躲避,就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朝着马车的方向跑了过去。 洛樱急唤:“危险!” “吁——”的一声,马车急忙勒住了马,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那小姑娘扑通跪倒在马车一侧:“救命,救命……” “大胆刁民,你找死啊!” 马车夫愤怒的跳下马,就要拿马鞭抽那小姑娘。 “住手!”一个醇厚而又显得中气不足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把那孩子带过来我看看。” 是他!竟然是他! 洛樱当即呆在那里,只听车夫说了一声“是”,然后毕恭毕敬的将小姑娘带到了马车正对面。 帘影微动,洛樱看见一双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拂开了车帘,这双手太过清瘦,太过苍白,宛如千年寒冰雕刻而成,蒙着一层淡黄日光,增添了一种异样的暖。 顺着这只手望去,帘卷开处,就看见一位白衣男子头戴宽大的狐毛风帽,斜斜的卧在铺着厚厚白狐软毯的暖榻之上。 好像很怕冷似的,他不仅戴了风帽,身上还裹着厚重的白色冬衣,衣上并无半点装鉓绣纹,唯可见腰中垂着腰一枚血色玉佩,玉佩上挂着碧绿色的樱花络。 “清儿,你瞧,父皇赏了我一枚玉佩,你瞧瞧好不好?如果你觉得好,就送给你。” “不好,我才不要。” “切,真不会说话。”他撇撇嘴,不高兴的嘟囔一声,复又附合起来,“也是,这玉佩光秃秃的难看死了,你帮我打个络子呗。” “我可不会打络子。” “你骗人,你明明帮沈子越打了好几个玉络,怎么不帮我打?你就是偏心,还没嫁人就一心向着他了。” “他是我的未婚夫君,我自然要向着他了。” “那我还是你小师弟呢,做为师姐怎么一点都不疼爱自己的小师弟。” “呸,你明明比我大,还好意思叫我师姐,再说我爹爹可没答应收你为徒,谁是你师姐了。” “师父刚刚已经答应收我为徒啦,他说要让你给我一个见面礼,我这人一点都不贪心,你送我一个玉络就行了,你最喜欢樱花,就送给我一个樱花络。” “好吧,好吧,真是缠不过你,不过我这里只剩了绿色的线,红配绿,丑得哭,你可不要嫌丑。” “不丑,不丑,只要是清儿你做的,都漂亮的要死,到时我一定要去小十那里显摆一下,气死他,哈哈……” 那时的她缠不过他,送给了他一枚绿色的樱花络,再见时,泪几乎夺眶而出。 第43章 他怎么病成这样(PK求收) 宋星辰,又见面了。 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 她微微张了张口,终究没喊出他的名字。 她在看他的时候,他也看了她一眼,忽然,他咳了一声,他拿了帕子掩住嘴,止不住的狠咳了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 “殿下,你没事吧?”车夫满脸担忧的看着他。 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在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样。 他的脸掩在宽大的风帽里,她看不清楚,她只听到一阵急似一阵的咳嗽声,一声一声仿似重锤一锤一捶击打着她的心。 他这是怎么了?平时那样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鬼难缠怎么病成这样了,她想问一问他,可她现在早已不再是她,她能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问他。 在她心里,过去的宋星辰和陆云枫,宋亦欢一样,都是她在这个世上除了爹娘,除了大哥二哥,至亲至近的亲人。 可是现在呢,他的母后,他的皇兄亲手掀起一场血腥的屠杀,他和宋亦欢在这场屠杀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角色? 她无从得知,她害怕揭开真相,害怕他和宋亦欢的手上都沾了姬家人的血,可是她一定要揭开真相,不管真相如何残酷,她必须要用余生给家人,给姬家军一个交待。 “公子,我看你咳的太厉害,要不要我上来给你拍拍背?” 站在马车外的小姑娘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他又摆了摆手,咳的弯下腰,隔了好久,终于止住了咳,他拿开手上的帕子,声音沙哑道:“你跪拦马车,所为何事?” 小姑娘立刻机灵的扑通跪了下来,一行哭一行啼:“公子,我娘亲病重,没有钱买药,我在街上乞讨了几天,也没凑够买药的钱,大夫说再不吃药,娘亲会死的,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拦了公子的马车。”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金元包,倾身递给了小姑娘。 这一倾身,让洛樱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脸,宽大的风帽下,他面色苍白如纸,一脸病容,原本就瘦削的脸庞都已经瘦削的凹了下去,反衬得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大了许多。 眼神间,少了从前顾盼生辉的色彩,仿佛蒙着一层白翳一般,毫无生气,不仅他的脸,就是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已经骨瘦形销了。 怎么回事?不过几月没见,他就变成这样了,变得比洛庭尹还要颓败百倍,还有,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心肠了,就算要做好事,也不可能亲力亲为至此。 “星辰……”她几乎又要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问一声,“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话到嘴边,她又吞了下去,她不能忘了,她已经不是姬长清,她是洛樱,她和宋星辰是第一次见面。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还请公子留下姓名,玲珑回去,要为公子立个长生牌位。”小姑娘感激涕零的磕了几个响头。 “长生?”他眼神一暗,笑的嘲讽而苦涩,放下车帘说了一句,“刘禄,走吧!” 马车哒哒而去,他又掀开车帘,朝着洛樱的背影望了一眼,正好洛樱转过了头去看他。 四眸相对, 一别已隔生死。 车帘放下, 彼此朝着各自不同的道路走去,不知有一天,是否会殊途同归。 “洛妹妹……”忽然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传来,洛樱抬头一看,就见云安楠兴冲冲的朝着她跑了过来。 今儿她穿了一件男人的直襟长袍,腰上紧紧束了一条长穗五色宫绦,漆黑的长发束在头顶,戴着嵌宝紫金冠,益发显得蜂腰猿背,俏丽无双。 “云姐姐,你今天好漂亮。”洛樱由衷赞道。 云安楠热情的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套。”说完,又皱皱眉毛,从上到下打量了洛樱一下,“怎么才半个多月没见,你就瘦成这样了?” “这些日子我一直病着,前两天才好。” “怪不得你都不回我的信,你得了什么病,要紧不?” “偶感风寒,不要紧的。”洛樱笑了笑,“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没事就好。”云安楠放下了心,然后转头往后一望,唤道,“表哥,你还不快点过来见见我洛妹妹。” 视线的终点,洛樱就看见一个身材颀长,肩膀宽厚,着墨蓝长袍,外罩着一件烟色大氅的男子踏风而来,眉是严峻的一字眉,双眉的距离有些近,显得他的眉头仿佛有化不开的心思,始终皱着。 他的眼睛与卫元极有几份相似,只是没有卫元极的夺目风情,看上去比较稳重。 听云安楠叫他,眉头微微舒展,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 “洛姑娘你好,早就听安楠提起你,今日得见,真是荣幸。”他恭手施了一个礼。 “洛樱见过卫世子。”洛樱俯身揖了揖。 第44章 矫情的男人(二更求收哦) 云安楠噗嗤一笑:“你们两个这么一本正经的做什么,洛妹妹,快来,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说完,就拉着洛樱的手要往最热闹的人群跑去,跑到两步,云安楠又回头叫了一声:“裳儿,你还愣着做什么,一起过来看呀,这里的杂耍表演很精彩的。” 裳儿本就兴致勃勃,一听云安楠叫她,立刻满脸欢喜:“哎,来了。” 三个女人一阵风似的跑了,留下卫元则孤零零的站在大街上,他冲着云安楠的背影无奈的摇头一笑。 看过了杂耍,一行人才去了乾元茶楼,一入包厢,暖气扑来,裳儿帮洛樱解下披风,云安楠没带丫头,事事都由卫元则替丫头做了。 洛樱没想到,一向以严肃刻板形象示人的卫元则也会这样细心体贴的对待一个女子,跟卫元极的性格反差太大了,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怪不得云安楠依赖他,喜欢他。 桌上已经摆好了几色水果,几碟蜜饯,糕点,云安楠高兴的伸手就拿了一块蜜瓜,正要往嘴里送,忽又递到了洛樱面前笑嘻嘻:“洛妹妹,请先吃。” 洛樱接过蜜瓜,尝了一口,赞道:“这大冬天哪来的蜜瓜?还又甜又脆。” “说来也巧,昨天表哥定雅间时,听店掌柜说店里新进了南阳的蜜瓜。”云安楠转眸看了一眼卫元则,喜色盈于眉梢,又对着洛樱笑道,“也不知洛妹妹你喜欢吃些什么,这些东西都是表哥事先点好的,你若不喜欢,尽管重新点。” “这就很好了。”洛樱笑着冲卫元则点点头,“卫世子办事果然细心,” “姑娘谬赞了,应该的。”卫元则即使笑起来的时候,也显得很严谨。 “裳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坐下一起吃嘛。”云安楠一向不喜欢有人服侍在侧,所以走到哪里都不用丫鬟,见裳儿站在那里,她热情的招呼。 “奴婢怎么能坐?”裳儿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小姐没把她当外人,云安楠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可是旁边有个正襟危坐的卫元则,她可不敢坐下。 “洛妹妹,你瞧,裳儿都不肯听我的话,你叫她一起过来坐嘛。”云安楠转而看向洛樱。 “裳儿,过来坐吧!”洛樱唤道。 “小姐……”裳儿还有些迟疑。 “不要辜负云姐姐的一片好心。”洛樱笑着鼓励她,“在家也就罢了,在外面不要太过拘谨才好。” 裳儿这才敢坐下,一坐下,云安楠就塞了一片蜜瓜在她手上,裳儿忽然感动的想哭,从小就是个丫头,除了小姐待她好,还没有一个人待她这样好过。 “快,掌柜的,快上茶。”云安楠一面热心的招呼,一面笑着介绍,“洛妹妹,我听表哥说这里的花茶既养颜又美容,我们可要多喝点。” 洛樱见云安楠笑的如此阳光灿烂,心头的那点阴霾也消散不少,她点头微笑着“嗯”了一声 忽见一片紫色阴影闪过,云安楠立刻笑眯眯的起身,伸手朝门外招了招:“喂,元极,你可迟到了。” 洛樱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嘴角微微一抽,收回眼神,低下了头,好像没看见他的样子。 卫元极也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到卫元则面前淡淡的叫了一声:“大哥。”然后就面带不满的看向云安楠。 他挑了挑英俊的眉毛:“云安楠,我好心要你给接风洗尘,你却弄些……”杂七杂八四个字想想,他还是没说,换了一种稍微和善的说法,“弄些外人在这里。” “元极,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矫情?”云安楠并没有意识到洛樱和卫元极认识,她笑着走到洛樱面前,安然自若的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这可不是外人,这是我新结织的好妹妹洛樱,我的妹妹,当然也是你的妹妹了。” 洛樱淡漠的看了一眼卫元极,不置可否,又低头喝起了茶。 “谁我是妹妹?云安楠,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看到洛樱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卫元极更加生气。 “卫元极,你都长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小里小气。”云安楠嘴角一翘,直起身子,叉着小腰瞪着他。 卫元极冷哼一声:“嫌我小气,就不要叫我来喝茶呀!” “谁稀罕叫你来啊?”云安楠翻翻眼。 “不稀罕小爷,小爷还不稀罕来呢。”卫元极抬脚就要走。 “好了,元极,安楠也是好心介绍朋友给你认识,你还不赶快坐下。”卫元极对二人时有争执已经见怪不怪,见卫元极要走,反没了意思,遂出言调停。 “不坐!”卫元极赌气道,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的又瞄了一下洛樱。 洛樱继续装看不见。 “你一个大男人还要跟小女子计较不成?”卫元则反问一声。 “谁跟女人计较了。”卫元极满脸不快活的样子,看了看四周,又道,“这桌子都坐满了,我坐在哪儿?” ------题外话------ 谢谢云婼雪送的花花,钻钻和票票~谢谢此晴此景送的花花~么么么(づ ̄3 ̄)づ 第45章 一个奴才,也敢跟爷争 一张桌子,四张凳子,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洛樱感受到他不满的眼神正盯着她,她没事人似的只管喝着手里的茶,就是不看他。 “喂,你给爷滚开!”卫元极看了看坐着的四个人,捡了个最软的杮子来捏,两眼凶狠的盯着裳儿。 “啪嗒——” 裳儿脸上早已经僵住的感动在刹那间化作恐惧,手一抖,蜜瓜掉落在地,好像见到鬼似的,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卫元极,双唇颤抖,“杀……杀人凶手……” “什么杀人凶手?”云安楠疑惑的问道。 “云姑娘,那……那天……”裳儿不敢再看卫元极,磕磕巴巴的说起那天卫元极杀人的事。 卫元则越听脸色越沉,洛樱从始至终都神色如常,而云安楠义愤填膺的猛地将桌子一拍,叉腰训斥道:“卫元极,你个臭小子,平时胡闹也就算了,竟然在洛妹妹和裳儿面前杀人,把她们吓坏了怎么办?” “若不是爷爷,这个臭丫头早就被那两个黑心肝的轿夫摔死了。”卫元极一向不喜欢做好事,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事,对方竟然忘恩负义。 这个洛樱,也是个黑心肝的丫头。 云安楠一顿,低头问洛樱道:“洛妹妹,是真的吗?” 洛樱点点头:“嗯。” 得到洛樱的肯定,卫元极顿觉元气满满,瞪了一眼裳儿,冷声道:“还不给爷让个位置!” “……哦。”卫元极杀人的事在裳儿心里落下很深的阴影,她怕他怕要命,他一声令下,她哆嗦着就要离座。 洛樱一把握住裳儿的手,微笑的看着卫元极,笑容却冷意嗖嗖:“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来迟了,重新加个坐位就行了。” 卫元极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呵呵笑了两声:“一个奴才,也敢跟爷争位置。” “婢女也是人,和你我一样,平等的人。”洛樱平静的看着他。 卫元极的脸色僵了僵。 这臭丫头说什么,竟然拿他和一个婢女做比较。 “哈哈……洛妹妹,说的好。”云安楠击掌一拍,满眼赞赏的看着洛樱。 看来她是介绍对了,总算找到一个能治得住卫元极的人了。 卫元极的脸色更僵了。 “元极,那里不是有张现成的凳子,你搬过来坐下就行。”卫元则往墙角边指了指。 “不坐。”卫元极傲娇的将头一扭。 “唉!”卫元则无奈的轻叹一声,他的这位弟弟,从小被母亲纵容到大,家里没有一个人可以管束他,哪怕是他这个大哥,又哪怕是父亲亲自管教都没用。 越管教,他越是反叛的厉害,天大的篓子他都敢捅了,到最后,只能任着他的性子去胡闹,父亲和他不停的在后面替他收拾残局。 他起身默默的走到墙角,搬来凳子,又挪了一下自己的凳子,将新搬的凳子放在旁边,然后拍了拍道:“元极,这下你可坐了吧。” 卫元极紧绷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些,走过去坐了下来,一看满桌的水果糕点,还有茶水,他挑剔道:“茶有什么好喝,拿酒来!” “元极,这是茶楼,不是酒楼。”卫元则耐着性子提醒。 “福九,进来。”卫元极不以为然,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就见福九恭恭敬敬的跑了进来,又恭恭敬敬的俯身施礼,“世子爷好,云姑娘好。”看一眼洛樱,他很识相的叫了一声,“二奶奶好。” “……噗。” 洛樱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谁是你二奶奶?”听卫元极的侍卫竟然叫自家小姐二奶奶,裳儿急的立马就辩驳了。 她打听过卫元极,是个恶名远播的催命鬼郎君也就罢了,还一连克死五个妻,这恶魔外加克星不会盯上自家小姐了吧? 完了,如果被他盯上,一定会很惨,裳儿很为洛樱的前途担忧。 福九没有回答,而是笑眯眯的看向卫元极,卫元极扔了一个银元宝给他,吩咐道:“你去隔壁的醉香楼买一坛女儿红来。” “是是是……”福九拿着银子,屁颠颠的跑了。 “卫元极,待会要喝你一个人喝,可不准强逼我洛妹妹喝。”云安楠盯着卫元极,郑重其事的警告他。 卫元极淡声问道:“你不喝?” 云安楠咽了一下口水,回了两个字:“戒了。” “哈哈,就凭你也能戒,你就别装在我大哥面前装淑女了,累不累啊?”卫元极极尽嘲讽。 云安楠脸一红,看了一眼卫元则:“谁装了。” “真没意思。”卫元极鄙薄的翻了一个白眼,又对着洛樱问道,“臭丫头,你呢?也不会喝酒。” 第46章 昔日夫妻(二更求收求评) “不会。”洛樱一口回绝。 卫元极讪讪的撇了撇嘴,不过片刻,福九就将一坛女儿红搬到了桌上,卫元极打开酒坛,顿时满屋飘香,馋的云安楠又吞了一下口水,直勾勾的看着酒坛,然后用征询的眼神看向卫元则。 “安楠,做人做事当信守承诺。”卫元则脸色一凝,“你答应过我的。” “……好嘛,好嘛。”云安楠失望的继续喝茶,忍着肚子里的馋虫,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洛樱说话,想转移注意力。 卫元极旁若无人的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饮到一半,觉得无趣,倒了一碗酒端到洛樱面前,带着微薰的醉意,命令道:“爷赏你的,喝了。” “不会。”洛樱还是一口回绝。 “以后成为爷的人,少不得要陪爷喝酒,先练练酒量。” 其实他不在意她喝不喝酒,他只是在意全程她的眼里都没有他,从小到大,他一直被众星捧月,如今却在洛樱这里一次又一次的受到冷落,他固执而莫名其妙的想吸引她注意力。 “放心,不会有那样的以后。”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脸一沉,眼里泛着冰冷的碎光,带着几分阴狠和赌气看着她,洛樱就好像没看到他的愤怒似的,转过头继续与云安楠说话。 “……” 娘的!他竟然被彻底无视了,这臭丫头真是太不识趣了,他欲要发作,又觉得再纠缠下去丢了自尊,他气恼的又灌下一大口闷酒。 云安楠看看洛樱,又看看卫元极,敏锐的感觉到了他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她捣了捣卫元则的胳膊,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卫元则也觉得奇怪,卫元极竟然没再冲洛樱发火,而是独自喝闷酒,这不太像他平常的行事作风。 从洛樱的言谈举止,他就感觉此女沉着冷静,或许,卫元极真该娶一个好女人来管管了,否则还不知哪天他捅出连他和父亲都兜不住的大娄子。 正想着,忽响起店掌柜讨好的招呼声:“哟,太师大人您来啦,赶紧二楼雅间请,小的都给您准备好了。” 洛樱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被冻住,握住茶杯的手一滞,慢慢的握紧,越握越用力,恨不能将手中茶杯捏为齑粉。 她静静的看着沈遥从门口走过,他身边还跟一个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女子,那女子不是洛婵,而是乐阳公主宋懿如。 就在她以为沈遥和宋懿如要走开的时候,二人忽又折了回来,沈遥面带客套的微笑,迈着淡定从容的步伐一步步朝内走来,洛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表面的恨意掩去。 “原来是卫世子,幸会,幸会。”沈遥恭手施礼。 卫元则站起身来,寒暄道:“好巧,在这里遇到太师大人。”转头又恭敬的朝着乐阳公主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说完,又微笑着对洛樱和云安楠道:“安楠,洛樱姑娘,还不快见过公主殿下和太师大人。” 洛樱和云安楠一起起身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太师大人。” 裳儿惊魂未定一直盯着卫元极,见公主和太师来,赶紧跪地俯拜。 独有卫元极一人,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的饮着酒。 沈遥的眼睛略过云安楠,投向洛樱,眼里带着一丝难解的疑惑和锐利的审视,当中还夹杂了一丝失望。 她就是那个让宋亦欢侧目相看,还送了红狐大氅的洛家五姑娘洛樱,面黄饥瘦的,除了一双眼睛还能看,长得实在不怎么样,根本无法和她…… 一想到那个她……他英挺又阴郁的眉毛皱了皱。 试问,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在容貌上和姬长清一较高下。 看来,他真是想多了。 这些日子,他事事不顺,宋亦欢因为姬长清的死,一回来就疯狂的打压他,借着涂之群贪墨赈灾银两之事步步紧逼,竟然牵一发而动全身,查到了洛婵的大舅御史中丞苏冷头上。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宋亦欢却不容小覤,他可是太后亲生的儿子,这么多年在军队历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莽撞无知,整天跟在姬长清屁股后头姐姐长,姐姐的短的小子了。 姬长清一死,宋亦欢几乎再没有什么可攻击的弱点,没有弱点的人很难对付,所以他想要寻找新的弱点,恰好他听闻宋亦欢对洛樱不同寻常,所以想暗中谋划,让洛熙平将洛樱作为内应送到宋亦欢身边。 虽然并不一定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但试总不比不试强。 今日一见洛樱真容,他大失所望。 见沈遥的眼睛落在洛樱脸上,宋懿如胸中腾起妒火,就这么个黄毛丫头也能让清高的沈遥注目相看,想当初,她使尽各种方法都没能让沈遥多看她一眼。 洛樱和云安楠给她施礼,她淡而高傲的“嗯”了一声,眼神轻蔑的从她二人脸上扫过,眼波流转看向默然饮酒的卫元极,语调不明的“哟”了一声。 “这不是卫元极吗?怎么,见到本宫连礼都不会行了。” 第47章 公主发难 她长到这么大,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数不胜数,就算她嫁人以后,她身边的狂蜂浪蝶也从来没停息过,但凡她想要的男人几乎没有不上手,除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卫元极,还有从前的沈遥。 为此,气死了附马。 附马一死,她更加无所忌惮,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所有男人在她的眼里看来,都不及卫元极和沈遥。 一个绝美如妖,一个清雅似仙。 若得他二人,这世上的其他男子她尽可舍了。 如今沈遥主动对她示好,她自然心情如阳光一般灿烂,二人相约来茶楼喝茶,不想遇到了她命里的另一个小魔星卫元极。 “我当是谁如此招摇,原来是乐阳公主。” 卫元极缓缓的抬起头,漂亮的眉毛微微一蹙,淡漠的看了一眼宋懿如,并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只是倒了一碗酒递向宋懿如。 宋懿如本来还恼怒卫元极的无礼,现在他竟然给她斟酒,她满脸怒气立刻化作娇媚笑容,盈盈走了过去,伸手要接。 “啪嗒——” 酒碗落地,摔了个粉碎。 “唉——”卫元极嘲讽轻叹,两手一摊,笑的恶意满满,“看来连我手里的酒都讨厌你,不愿被你喝呢。” “元极,不得无礼!”卫元则轻喝一声,然后向乐阳公主陪罪道,“公主,元极醉了,还请公主见谅。” “本宫看卫元极根本就是故意的!”宋懿如顿时大怒,回头看向沈遥,委屈万分道,“子越,你来做证,卫元极他是不是僭越无礼,藐视皇家?” 沈遥有些为难的看着宋懿如,温声劝道:“卫世子说的没错,我看卫元极的确醉了。” “子越,你胳膊怎么朝外拐?”宋懿如大为不满,“不要忘了,你是谁的人!” “公主,臣只是实话实说。”一句谁的人触怒了沈遥敏感的神经,温和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声音变得冰冷坚硬,“你若觉得臣说错了,臣自当领罪。” 若不是因为事情棘手,他也犯不着低头主动邀约乐阳公主,乐阳公主风流成性,太后却依旧宠爱她,她的话对太后来说还是比较有份量的。 尽管他有求于她,也不能任由她践踏他的自尊,再说,像宋懿如这样的女人天生就贱,你越是对她坏,她越是喜欢你。 果然,宋懿如见他动了怒,立刻就软了下来,细声细语,好不温柔:“子越,本宫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瞧你,怎么就急得青筋暴叠了呢?” 她抬手就欲往他的额头摸去,沈遥好似被火星灼了一般,下意识往后退去,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宋懿如心里失望,却也无奈。 没办法,谁叫她喜欢他呢,她好不容易才让他主动一回,她不想没有下次。 虽然,她喜欢很多男人,可真正喜欢的只有沈遥和卫元极,就像皇兄一样,他可以把郑贵妃宠上天,也可以把曦夫人捧在手心里头的。 皇兄可以坐拥后宫三千,为什么她贵为公主就不可以,她要求的不多,只要两个男人足矣,她觉得自己比皇兄专情多了。 …… 洛樱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嘴仗,心中奇怪,一向自视清高,目下无尘的沈遥怎么会和宋懿如在一起? 想当初,宋懿如费了多少心力想要勾引沈遥,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看来,沈遥是遇上麻烦事了,而且这个麻烦事还不太容易解决。 “喂!你个臭丫头在发什么呆呢?”卫元极拿手在洛樱眼前晃了晃,忽看见洛樱的右脸颊沾着一粒瓜子皮,他毫不避嫌的伸手就要帮她擦拭,却被洛樱一把打开。 “卫公子,请自重。” “你个臭丫头,你脸上沾了东西,我好心好意要帮你擦干净,你竟敢拒绝!” “多谢卫公子好意,我自己有手。” 洛樱若无其事的拿出帕子往脸上擦去,只是擦的方向不对,云安楠忙不迭的笑拿过帕子帮她擦了。 卫元极两眼一翻:“你不是说你自己有手?” 洛樱仍是淡淡:“云姐姐的手和我的一样。” 他扯扯嘴角,磨牙道:“那我的手怎么就不一样了?” 洛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女人吗?” 卫元极桌子一拍,怒道:“你眼瞎啊,老子是纯爷们。” 洛樱似笑非笑的将他打量一番,卫元极感觉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这个臭丫头一直都对他熟视无睹,怎么好好的这样盯着他看? 看也就罢,她的眼神为何带着怀疑和讥讽,好像他说了谎,真是个女人似的。 他娘的!看他不剜了她的眼睛。 正要拍案再起,就听到洛樱慢悠悠的“哦”了一声:“既是男人,就该知道男女有别。” “……” 卫元极脸上的怒气僵在那里,被噎了个结结实实。 云安楠两手托腮,心中暗喜的看他二人你来我往,心想有门!在八字还没一撇的时侯,她已经开始憧憬起未来,她和洛樱做了妯娌。 宋懿如一见二人公然在她面前打情骂俏,刚刚熄下去的那股妒火复又燃烧,凭什么一个黄毛丫头,又是让沈遥看的移不开眼睛,又是让卫元极要为她擦脸的。 “不知这是哪家的姑娘?本宫瞧着面生的很。” 第48章 本宫要诛你九族 宋懿如倨傲而厌恶的打量了洛樱几眼,越发觉得不服气,就这么一个面带菜色的干巴小丫头也敢抢了她的风头。 “臣女是清平侯府的洛樱。”洛樱不卑不亢的起身回话。 宋懿如为何突然朝她发难,不过是因为沈遥多看了她两眼,卫元极多跟她说了几句话。 她清楚的记得,当年待字闺中的乐阳公主跑到她面前,厚颜无耻的对她说:“姬长清,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本宫已经自降身份要做侧夫人了,你为什么还不肯答应让子越娶本宫?” 当时,她除了气愤之外,还觉得十分好笑。 一个未嫁的公主,竟公然跑到别人的妻子面前说甘愿做小,这样荒唐无耻的行径,也只有乐阳公主能干得出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的话,沈遥就走了过来,义正严词的拒绝了:“乐阳公主,请你自重,此生,臣的妻子只有清妹一人,绝不会另娶她人。” 这样的话,如今想来,更觉得刺心的可笑。 “怎么,卫世子,令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了,本宫来了,连杯茶都不敬。”宋懿如尖刻的声音打断了洛樱的思绪。 “怎敢,怎敢?”卫元则客气的笑笑,吩咐卫元极身后垂手侍立的福九道,“福九,还不倒茶。” “卫元则,你也敢在本宫面前拿乔。”宋懿如冷笑一声,“一个下贱的奴才怎配在本宫面前侍奉,你——”她伸手指向洛樱,“洛樱是吧,你来奉茶。” “洛妹妹是我请的贵客,怎么能……”云安楠一见乐阳公主故意为难洛樱,顿时义愤填膺,将手中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放,站起来就要维护洛樱。 “好个大胆的野丫头!”宋懿如暴怒的打断云安楠的话,身形一闪走到云安楠面前,张手就要往云安楠的脸上打去。 云安楠不料乐阳公主竟有些拳脚功夫,身形之快让她猝不及防,就在她躲避不及的时候,卫元则一个起身拉了她一把,她身子一歪跌入卫元则怀中,宋懿如扇出的巴掌扑了一个空,连云安楠的头发丝没碰到。 宋懿如怒不可遏的看着卫元则,训斥道:“卫元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不就是奉茶吗?公主何必动怒。”洛樱唇角勾起冷淡的笑,伸手去拿桌上一个没动过的茶杯,正好卫元极也伸手过来要拿同一个茶杯,二人指尖相触。 卫元极一双漆黑的眼睛踌躇满志的看着她,以眼神传意:“求我,只要你求我,我立马帮你揍扁这个乐阳公主。” 洛樱毫不在意的打开他的手,理也不理他,直接拿过茶杯倒了一杯花茶,端茶走向宋懿如,声音似冰冷珠玉:“公主,请喝茶。” 受了冷遇的卫元极恨恨的瞪了一眼洛樱,然后一个人气乎乎的继续喝闷酒。 看到洛樱和卫元极之间的小动作,宋懿如彻底被激怒了。 “啪嗒——” 她一把打落洛樱手里的茶杯,茶水溅到她和洛樱身上,她伸手指着洛樱的脸,怒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断本宫的话,现在想奉茶讨好本宫,迟了。”她凶恶的盯着她,抬抬脚盛气凌人道,“跪下,给本宫擦鞋!” “乐阳公主,你不要欺人太甚!”云安楠气愤的要跳起,洛樱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燥。 云安楠的火气还是没有消下去,卫元则又小声在她耳边道:“安楠,不可无礼。” “怎么?你敢忤劣本宫吗?”见洛樱没有行动,宋懿如神情中恼意更盛。 “奴婢来,奴婢帮公主擦鞋!”裳儿立刻跑了过来,她绝不愿洛樱得罪公主,她虽然不认得乐阳公主,但在她眼里,公主可是天皇贵冑,轻易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大胆贱婢,给本宫滚开!” 就在裳儿要靠近乐阳公主的时候,乐阳公主怒斥一声,抬脚就要踹飞裳儿。 说时迟,那时快,洛樱一把拉过裳儿,乐阳公主再一次扑了空,这一次,她使的力气比较大,身子往前一倾,差一点没站住。 “公主,当心。”沈遥皱着眉毛在后面拉了她一把,又冷声劝道,“公主,不要再闹了,到底她是清平侯府的小姐。” “你这个贱人,敢一而再再三而的忤逆本宫!”乐阳公主怒极攻心,失了理智,哪里还肯听沈遥的话,她一把挣开,双眼喷火怒视着洛樱,“本宫要诛你九族!” 洛樱镇定的看着她,仍是淡淡:“臣女的九族好像也包括公主你。” 除了云安楠,其余者皆是一惊,洛家虽然算是新起的名门大户,但并未有人和皇家联姻,洛樱怎敢说洛家九族包括乐阳公主,她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有知者无畏。 卫元极灌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看了看洛樱,心中疑惑的同时,又气愤洛樱宁可受乐阳公主的恶气,也不愿意求他。 难道求他很难吗?这个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他倒要看看这个臭丫头能撑到什么时候,正想着,宋懿如尖锐的怒斥声又响起。 “放屁!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本宫攀关系!” “臣女曾听姐姐提起过,她与乐阳公主你是……” ------题外话------ 接到编编大人通知,1P过啦,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么么么~ 第49章 乐阳公主的底细 众人皆以为太后生有三子一女,或许这一女乐阳公主并非她亲生,但她疼乐阳公主比疼三个儿子还多,就如洛熙平疼爱洛婵一般,这当中都有不可言说的隐秘。 有关乐阳公主的身世,她的确是听洛婵亲口说的,不过那时她喝的酩酊大醉。 “那乐阳公主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让我跪在她的面前,我呸,她不过是假公主罢了……呵呵……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她就是我三舅和一个下流的青楼娼妇所生的孽种……太后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了,竟然拿她换了死胎……让她飞上枝头成了公主……” 洛婵的醉话不知是真是假。 按洛婵话里的意思,太后当年生下的第四个孩子其实是个死胎,后来不知怎么宋懿如就成了太后的亲生女儿,这当中的曲折洛婵并没有说清楚。 “你给本宫闭嘴!”乐阳公主神色大变,生怕洛樱说出表姐妹三个字,不等洛樱说完,急切打断她的话,她双眼泛红,眼神如刀,狠狠剜了洛樱一眼,“你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 她不能让自己辛辛苦苦掩埋多年的秘密,被洛樱当场拆穿了,那样她还有何颜面。 这个洛婵,太可恨了,跟她争子越也就罢了,还敢向别人揭露她的隐私,总有一天,她要杀掉所有知道她秘密的人。 “怎么?”洛樱洞穿了乐阳公主的虚张声势,她不过是想随意试探她而已,她果然沉不住气了,看来洛婵所言非虚,否则她不会心虚成这样,她故作狐疑的看着她,声音沉静,“难道姐姐说错了,她与公主你不是亲如姐妹的关系?” 宋懿如悬着的心在这一刻松了下来,她咳了一声调整了紧张的情绪,嗬嗬冷笑:“她的话本宫可当不起,如今谁还敢做她的好姐妹呢?本宫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姬长清。” 说完,回头瞟了一眼沈遥。 沈遥冷着脸色一言不发,拳头却暗暗握紧了。 洛樱听到从宋懿如嘴里提到自己的名字,心头翻起未知情绪:“公主所说的姬长清臣女并不认识,臣女只知亲如姐妹那便是姐妹,自然该算在九族之内。” 宋懿如像听到了大笑话似的,唇边勾起一个轻蔑之极的笑:“果真是个乡下丫头,尺泽之鲵,难道你不知若真是姐妹,何必还加个如字。” “就算如此,姐姐还跟我说了……”洛樱欲言又止。 宋懿如一惊:“她还说什么了?” 云安楠性子急,好奇心重,差点就和宋懿如问出了同样的话,卫元则冲她摇了摇头,她才醒悟,若洛妹妹话里有玄机,她问了,洛妹妹是如实回答好,还是不回答好。 而且这个破公主真的很讨厌,她才不要跟她问出同样的问题,她闷闷坐了下来,不高兴的踢了卫元极一脚,然后送给他一个大大的鄙视眼神。 “平时你不是很能吗?今天怎么成怂包了,见到洛妹妹被欺负竟然一声不吭。” “……” 卫元极看出了她的鄙视,翻翻眼,理也不理她,将脸调到另一边继续喝酒,又听洛樱不急不徐的答道:“姐姐还说,臣女虽生在乡野,但也是堂堂清平侯府嫡出的千金。” 在她病突然好转的时候,洛婵曾来看过她,还说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五妹妹,你虽生在乡野,但也是清平侯府嫡出的千金,怎么能嫁给那样一个人……”洛婵表现出一副担忧的样子,“你可知道,那个陈慕升素有龙阳之好,姐姐真替你不值。” 这句话,本和宋懿如扯不上半点关系,可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宋懿如却听的格外心惊,生怕从洛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洛樱继续道:“就算公主要诛臣女九族,也需皇上亲下圣旨。”说着,她幽凉一笑,“还是说,公主的话已经可以代表圣意了?” “你敢威胁本宫?”洛樱的话让她无可辩驳,不管她回答是还是不是,都是错,于是,她又恼羞成怒。 “如公主所言,臣女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怎敢威胁公主,臣女不过是心存疑惑想向公主求教罢了。”说完,眸光平静的看向沈遥,“臣女听闻太师大人博学多问,倘若公主不能解惑,不知太师大人可否解惑?” 沈遥愣了一下,乍看洛樱并没有发觉她有任何特别之处,现在度其言行,再细一看,忽觉得此女别有一番风骨,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在看着你的时候,既明亮如星,又幽深如潭。 怎么说呢?就像一本不容易读懂的书,越是读不懂,越吸引你想读下去。 他温和的笑了一下:“圣意岂可妄揣,公主的话自然不能代表圣意。” 这样的笑,洛樱太过熟悉,从前,她觉得不苟言笑的他,笑起来最好看,现在,她只会觉得恶心。 她稳住自己,言不由衷道:“太师果如传闻所说,不仅博学多问,还很英俊潇洒,平易近人,难怪姐姐提起太师总是赞不绝口,洛樱在此多谢太师答疑解惑。”说完,她又看向宋懿如,“不知公主可否认同太师的说法?” “……” 宋懿如没有心情回答洛樱的话,她关注的只有一句话。 “难怪姐姐提起太师总是赞口不绝。” ------题外话------ 小可爱们,周末快乐哦!么么哒~ 第50章 卫元极的怒火 洛婵这个贱人,还在惦记着她的子越,难道这个贱人不知道,子越已经主动向她示好了么? 如果有一天,洛婵把她的秘密告诉子越,子越会不会看不起她这个公主,转而重投洛婵的怀抱?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是件很危险的事。 “公主殿下?”见她久久不回答,洛樱又唤了一声。 宋懿如回过神来:“你刚刚问本宫什么?” 声音里虽怒气满满,脸色却没那么盛气凌人了。 “臣女是问公主,不知可否认同太师的说法?”洛樱重复一遍。 “子越的话本宫当然认同。”宋懿如毫不犹豫。 “臣女多谢公主不杀之恩。”洛樱知道宋懿如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公主,就如洛玥一样,所依仗的只是别人那点可怜的疼爱,若无疼爱,她们便会失去一切。 宋懿如刚才说要诛她九族,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怎敢真的诛灭洛熙平九族,再说,她施尽浑身懈数想要得到沈遥,好不容易快得到了,自然不肯得罪沈遥,所以她才会那样问她。 宋懿如一脸阴霾:“想不到你的嘴皮子倒挺厉害,跟你那个贱人姐姐一模一样。”说完,一拂袖,“子越,我们走!” 她刚才的话的确不妥,再怎么说,打狗也得看主人,洛樱毕竟是清平侯府的嫡女,不是轻易能打杀的平民百姓,更不要说诛九族了。 就算是太后,也不敢轻易说出诛清平侯九族的话,虽然太后疼她,但对她的行为已有诸多训斥,她不能因为一个野丫头乱了心神。 见洛樱的话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也就顺势下了。 刚走两步,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阴冷无比的声音。 “站住!你得罪了我的贵客,竟然想走,你让我这个做主人的很没有面子!” “卫元极,你让谁站住?” 宋懿如不敢相信卫元极会如此无礼,虽然从前他仗着她喜欢他也很无礼,但从来没有用这样可怕的语气喝令她站住。 相比于对沈遥的喜爱,她对卫元极又爱又怕,沈遥做事至少还有底限,而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卫元极的底限在哪里。 他本来就是臭名昭著的催命鬼郎君,发起狠来杀人根本不讲任何原因,要不是有整个镇国公府为他兜着,他早就把牢底做穿了。 “你是不是脑袋不好,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卫元极语气轻幽幽的,听在人耳朵里却分外冰凉,“我当然是让你站住,道歉,我要你跟她道歉!”卫元极伸手指了指洛樱。 “……” 洛樱愣了一下,看了看卫元极,这厮到底是在为她出气,还是在给她招惹麻烦? 见洛樱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卫元极得瑟的冲她挑一挑眉毛,洛樱却没有半点回应,闷闷的埋下头不再看他。 “……呵呵,卫元极,你是在说笑话吗?”宋懿如轻嗤一声,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爷爷我才没空和你说笑话,要么死,要么道歉!” 好不容易得到的注意这么快就没了,卫元极更加郁闷。 “元极,你不要再说醉话了。”卫元则深觉他闹的不像话。 “大哥你怕死,我可不怕。”卫元极将手中酒壶往地上一掷,站起身来,将宽大的袖子往上一撸,恐吓宋懿如道,“爷爷我的耐心有限,宋懿如,你给我滚过去道歉!” 云安楠“嘿”了一声,竖起大拇指道:“你小子终于发力了。” “安楠!”卫元则沉着脸色轻喝一声。 云安楠委屈的扁扁嘴,将头一扭,看向洛樱,眼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洛樱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又低低在她耳边劝道:“姐姐莫要生气,身为镇国公府的世子,承担着整个家族的责任,乐阳公主不是普通人,她是太后的掌上明珠。” 或许,云安楠并不知道乐阳公主的地位,得罪了她,很有可能祸及满门。 说起来,此事因她而起,她不愿云安楠为此对卫元则产生怨怼情绪。 云安楠这才微微消气,只是还不肯搭理卫元则。 卫元则无奈的叹息一声,他从来都不舍得凶云安楠,这一次,情况不同,元极惹的人可是乐阳公主,他不能再让不知道其中厉害的云安楠火上浇油。 “卫元极,你不要以为本宫不敢拿你怎么样?告诉你,惹恼了本宫,本宫……” “好了,公主,卫元极醉的厉害,你无需跟一个醉汉计较。”沈遥上前将宋懿如往后一拉,把她和卫元极隔开了一段距离。 宋亦欢已经公然向他宣战了,如果这个时候再让宋懿如和镇国公府为敌,对他行事不利。 “滚开!别挡了爷爷的道!” 卫元极丝毫不把沈遥放在眼里,狠狠的将他往旁边一推,力道之大,差点让沈遥没站稳。 “元极,你闹够了!” 卫元则阴沉着脸色上前阻止。 “大哥,你若害怕,大可以带着云安楠从这里出去,所有的事,我一力承担!”酒气上头,卫元极不管不顾,缓缓走到宋懿如面前,漆黑幽亮的瞳仁里充盈着醉意和杀气,迷魅而又冷戾之极,“怎么,你是不是也想诛灭我的九族?你不要忘了,我的九族也包括你。” 宋懿如看着眼前这个美到动人心魄,恶到恐怖如阎罗般的男子,浑身发软,又是沉醉,又是骇然。 她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你……你想怎么样?” “你耳朵聋了,给她道歉!”卫元极执着的伸手指向洛樱。 第51章 你还是不是男人 洛樱见卫元极实在闹的不像话,纵使她很讨厌宋懿如,也不宜在自己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就竖了这么一个强敌。 她起身走到卫元极面前,刚要劝,忽然被卫元极一把扯住,只听他一字一句又对着宋懿如重复一遍:“给她道歉!” “你让本宫跟一个贱丫头……” “啪!” 宋懿如被暴躁的卫元极一巴掌扇翻在地。 “卫元极,你还是不是男人?竟连女人也打!”沈遥愤怒的指责,一个箭步跑到乐阳公主面前,俯身扶起了她。 “她算是女人吗?哈哈……”卫元极笑的肆无忌惮。 “卫元极,你敢打本宫!”乐阳公主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嘴角边已溢出了血,她捂住被扇的肿起的脸,一双厉目狠狠的盯着他,伸手指着道,“就算本宫不能诛你九族,也能杀了你!” “杀我?”卫元极笑的更加嚣张,“哈哈……宋懿如,你以为你是谁,你真的是公主吗?爷看未必!” 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化作虚弱的惊恐,宋懿如伸出的手颓然放了下来,只瞪着一双极大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卫元极。 难道卫无极早已洞悉了她的身世,一定是的,否则他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嚣张。 “子越,带我回宫,带我回宫……”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害怕卫元极会说出她的母亲只是青楼娼妓,这种害怕将她的心一寸寸缠绕,勒紧,她窒息的喘不上气,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 “是,公主。”沈遥心里疑惑满满,为什么宋懿如会在陡然之间选择了认输。 “想走?……” 没门两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洛樱扯了扯卫元极的衣袖:“够了,我不需要她的道歉。” 卫元极顿了一下,满脸不悦:“我替你讨回公道,你却替欺负你的人说话,臭丫头,你真是不识好歹!” 洛樱轻笑一声,不以为然:“我看你不是帮我,而是在替我拉仇恨。” “你个死丫头!”卫元极怒极,伸手就欲拍洛樱一巴掌。 “元极,住手!”云安楠知道这个表弟一向不讲风度,打人不分男女,生怕这一巴掌拍散了他刚刚为洛樱出头的情份。 “小姐……”裳儿急呼一声,跑上前恨不能替洛樱挨了这一巴掌。 “……” 洛樱双眼一闭,无惧的迎上他的巴掌。 就在他的手要触碰到她的脸时,他忽然停住了,然后愤恼的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爷爷说出去的话从来没有收回的!” 说完,长袖一甩,他气乎乎的一个人闷坐在凳子上。 “元极,你不要再闹了,我让福九先送你回去。”卫元则单手扶额,面带忧色,他必须马上去宫里一趟,抢在乐阳公主在太后面前告状之前,先负荆请罪。 不到万不得已,镇国公府绝不愿与太后为敌。 “我不回去。” 卫元极从袖中掏出一支玉笛,卫元则忽然脸色大变,正要阻止,玉笛声悠扬响起,他头脑里立刻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不仅他,云安楠也突然呈现出呆滞的放空状态。 度魂?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度魂曲?否则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控制人的心神。 洛樱体内没有半点内力,远不如卫元则和云安楠受到的影响大,所以她暂时还能保持清醒,她曾听爹爹提起过度魂,由当年的赢国长公主萧玉心所创。 那时,爹爹才只有十七岁,追随祖父征战赢国,成国以二十万大军对阵赢国五万大军,本该胜券在握,没想到一曲度魂,致使成国二十万大军死伤无数,铩羽而归,为此,祖父重伤之下引咎辞官,郁郁而终。 五年后,爹爹亲率二十万大军,一雪前耻,吞并赢国,才成就了今日成国的版图,爹爹也因此一战成名,被人封为铁血战神。 听爹爹说,那一战之后,萧玉心从此失踪,沓无音讯,无人知道她是生是死。 她所创的度魂曲,卫元极怎么会? 又或者,她想错了,卫元极吹的根本不是度魂曲。 正想着,笛音的旋律越来越快,形成一个个阴诡的符号,催动着人的心神随之坠入迷幻之中,洛樱仿佛回到了从前,她和娘亲,二哥站在门口迎接爹爹,大哥凯旋归来。 “宁儿,清儿……爹爹可想死你们了……”爹爹从高头大马上跳了下来,一把将她和二哥抱入怀中,然后又满是温柔的看向娘亲,道一句,“蓁蓁,你辛苦了。” 娘亲面泛喜悦的红光,笑的温柔:“南城,安儿,你们回来就好。” “爹爹,大哥,待宁儿长大以后,也要跟着你们一起上阵杀敌,为国效力。”二哥姬长宁无比崇拜的看着爹爹和大哥。 一滴清泪,从眼角流下,她无意识的说了一句:“清儿也要长大,也要跟爹爹,大哥,二哥一起上阵杀敌……” 蓦地,她清醒过来,眼睛里还带着未退去的疑惑,迷茫的看着卫元极。 卫无极也同样疑惑而迷茫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踏踏踏……” 正此时,就见宋懿如拖着沉重的脚步,双眼空洞,失魂一样的去而复返。 ------题外话------ 小可爱们!端午节快乐哦~ 第52章 丑态百出 “扑通”一声,宋懿如突然跪在了洛樱面前,朝她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神叨叨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嘴贱,得罪了洛姑娘,还望洛姑娘海涵。” “……” “对不起,是我嘴贱,得罪了洛姑娘,还望洛姑娘海涵。”宋懿如机械的又磕了一个响头,重复了一句,说完,她左右开弓开始自抽耳光。 “啪啪啪……”她一下子自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光,直打到脸颊红肿,嘴角流血,一边打一边又道,“我是贱人,我是贱人,还请洛姑娘大人不计贱人过……” “卫元极,这到底怎么回事?”洛樱问向卫元极。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他放下玉笛,魅如妖异的桃花眼傲娇而挑衅的看着她。 “……呜,好痛……怎么回事……”自抽耳光抽的正兴起的宋懿如在笛音停下的那一刻清醒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发红发肿的手掌,又摸摸自己肿成包子的俏脸,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来,笛声再起。 她仿佛入了魔咒一般,难以自控,又朝洛樱磕了十几个响头,才爬起身来,一边抽着耳光一边往楼下走去,一边骂自己。 “我是贱人,我是贱人,我是贱人……”她陷入疯狂的迷症之中。 楼下所有客人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全体呆住,就连路过茶楼门外的人也跑进来看热闹,一时间把茶楼挤了个满满当当。 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稀奇事,一个衣着华丽,姿态妖娆,看上去高贵的不得了的女人竟然不停的扇自己耳光,一边扇,一边还大骂自己是贱人。 大脑短暂空白之后的沈遥此刻已然清醒,他无法相信的站在那里,然后抬头,目光阴鸷的往楼上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大步上前拉住了宋懿如,在她耳边小声道:“公主,你醒醒!” “滚开!”宋懿如猛地推了沈遥一把,癫狂的大叫,“我是贱人,我是贱人……” “哈,我认得她,她是乐阳公主……”客人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上了嘴巴。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异色目光又落向沈遥。 沈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此刻,他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进去,可乐阳公是他约来的,他也不能放任她不管,羞怒之下,他出手点了她的穴位,狼狈不堪的忙命人将宋懿如扶到了马车上。 “喂,你有没有认出来,跟乐阳公主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太师大人……”沈遥离开之后,茶楼的议论声又开始了。 “不是好像,就是太师大人。” “他怎么会和乐阳公主在一起,听说乐阳公主……”有人嘿嘿笑了一声,“艳名远播哦。” “难道太师大人和乐阳公主勾搭到一起了?” “肯定是了。” “不对啊,不是有传闻说清平侯府的洛婵和太师大人有一腿么,怎么又来了一个乐阳公主?” “男人嘛,谁不喜欢左拥右抱的,兴许早在姬长清被休之前,太师大人就脚踏几只船了,唉——真是是可怜了那个被腰斩的姬长清喽……” “不是说是姬长清先勾搭废太子李景年的吗?怎么又成太师大人了,到底是谁先背叛了谁啊?” “这种事谁知道,要不你去泉下问问姬长清去?” “去去去,这种玩笑开不得,不过这乐阳公主也真是有趣的紧,老子头一次见一个公主边扇自己大嘴巴子,边骂自己是贱人的……她果然……贱得很啦,哈哈……” “嘘,小声点,不怕被砍了脑袋啊!” “……” 很快,流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大街小巷,人人都在热议乐阳公主和沈遥之间和暧昧情事,更有甚者,有人添油加醋,说乐阳公主之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说,丑态百出,是因为沈遥脚踏两只船让她受了刺激。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待沈遥和乐阳公主离开之后,卫元则也神色凝重的离开了,云安楠从未见过他脸色如此重,方知那个乐阳公主的确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她生怕他出什么事,便急急告辞而去。 云安楠知道卫元极的酒量,这点酒断不会醉,所以临行前,又嘱咐卫元极务必要把洛樱安全送回府。 一时间,二楼雅间独留下洛樱,卫元极,裳儿。 气氛变得冷凝而微妙。 洛樱根本不想让卫元极送她回去,她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于是她站起身来,朝卫元极微微一福:“卫公子,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卫元极像个没事人坐在那里,听洛樱如此说,眉头皱了一下,突兀的问道:“你和你大姐有仇?” 洛樱淡淡道:“你想多了。” “哦?那你为何故意在乐阳面前提起你大姐?”他似乎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这个与你无关。”说着,又回头道,“裳儿,我们走!” “站住!”卫元极冷喝一声,“你敢再走一步,我先杀你了丫头。” 裳儿闻言,脚步一顿,骇的面色俱无。 “卫元极,你到底想怎么样?”洛樱不得不停住脚步。 第53章 过来,陪爷喝酒 像卫元极这样的人连公主都敢惹,杀一个丫头对于他来说不过像踩死一只蚂蚁。 “我不想怎么样。”卫元极唇角微微一勾,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壶道,“过来,陪爷喝酒。” 洛樱怒道:“我不是陪酒女子。” “从现在开始你是了。”他笃定的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霸道冷戾,还带着一种难驯的桀骜,“把爷陪高兴了,你就可以走了。” “小姐,不用管奴婢,你先走。”裳儿不愿洛樱为她受这般折辱,纵使这个催命鬼郎君真的杀了她,她也没有怨言。 “裳儿,不怕。”尊严于她而言,早在看到沈遥和洛婵滚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被践踏成泥了,为了保全裳儿,这点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她冷冷的坐到卫元极对面,一句话不说,自斟了整整一碗酒,一饮而尽。 卫元极不想她喝的如此干脆,反而愣了一下。 他本意也不是真的想拿她怎么样,他只是看不惯她目下无尘,视他为无物的样子,想借机教训教训她,让她服个软而已。 “不知卫公子可否高兴了?”洛樱凉凉的看着卫元极。 “……” “看来,公子还是不高兴。” 洛樱又要倒酒,裳儿急忙走过来按住了酒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小姐……” 洛樱一把夺过酒坛,又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这样呢?” “……” 卫元极被她幽凉的眼神看得心中发颤,他不是怕她,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悸动,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她是谁? 她真是洛樱吗? 刚刚她被他控制心神时,她说出来的那一句:“清儿也要长大,也要跟爹爹,大哥一起上阵杀敌。” 清儿是谁? 难道是她的小名,可据他所知,洛熙平从来都不待见这个女儿,她怎么会在潜意识里亲密的叫他爹爹,更离奇的是,清平侯府她排行最大的哥哥,是她的堂兄洛庭轩,洛庭轩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如何上阵杀故。 他越来越感觉她就像个谜一样,一个让他暂时无法解开的谜。 “看来,今天不喝完这酒坛里的酒,公子是不打算放我走了。”洛樱见他一直托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干脆双手揍起了酒坛。 酒坛里的酒刚灌入口中,却被他一把按住:“洛樱,你疯了,我让你陪酒,可不是让你喝光我的酒。” “是吗?公子刚刚可没告诉我,陪酒要怎么陪。” 卫元极被噎了一噎,闷闷不乐的将酒碗往她面前一摆:“难道还要我教你如何陪酒不成?” 洛樱点点头:“嗯,还请卫公子示范一遍。” 卫元极没遇见如此直接的女子,气的翻翻眼:“你看着,爷爷只教一遍。” 他掸掸衣服起了身,绕到洛樱面前,替洛樱倒了一碗酒,将酒递于洛樱的眼前,捏着嗓子说道:“请爷爷喝酒。” 洛樱嫌弃的看了看他:“叫错了,叫我奶奶。” 卫元极尽量放柔声音:“请奶奶喝酒。” “嗯……这声奶奶还不错。” “奶奶的,怎么回事,明明是让你服侍爷,怎么反过来。”卫元极这才反应过来,气恼的将酒坛往她面前重重一放,“你来!” “卫公子示范完了?”洛樱好笑又好气。 “完了。” “你确定?” “你这臭丫头,怎么这般啰嗦,确定。” 于是,洛樱又重复了卫元极示范的动作:“请爷爷喝酒。” 卫元极满意的喝了一口酒:“嗯,再叫一遍爷爷来听听。” “奶奶的,怎么回事,明明是让你服侍爷,怎么反过来了。”洛樱亦气恼的将酒坛往他面前重重一放。 “你个臭丫头,怎么回事,竟敢占小爷我的便宜……”卫元极拍案而起。 “我刚刚再三让卫公子确认是否示范完了,全程都是按照卫公子示范做的,不敢有半点错漏更改。”洛樱不带感情的静静解释。 卫元极被噎了个翻跟头,她的话哪里都是错,可表面上听去又没有一点错,弄得他无法反驳,他何时被人这样戏耍过了,恼羞成怒之际,他站起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想要直接捏碎。 裳儿上前求道:“公子息怒,请手下留情……” “滚开……”卫元极沉声一喝,就要推开裳儿。 “不要伤害她。”洛樱生怕他力道太大,伤到裳儿。 “……” 卫元极突然收手,转而点了裳儿的穴道,问道:“你竟然会这样在乎一个丫头的生死。” “丫头也是人,和你我一样的人……” “不要跟我说这些大道理,爷爷我最不喜欢听道理!洛樱,难道你在心里,我卫元极连一个丫头都抵不上?” “……” 他凭什么以为自己能抵得上裳儿,他于她而言,不过就是个陌生人,当然比不过裳儿。 当然,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她怕激怒他。 “卫公子,你为何要一再咄咄逼人?你要我陪酒我依了你,难道这也做错了?”洛樱的声音忽然放软,软的似乎能滴出水来,她眨眨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半是质问半是询问,“敢问一声卫公子,你的本事就是专门欺负弱女子吗?” ------题外话------ 今天中午2P了哈,下午还有一更,星星眼求收,求评,各种求~ PK期间(20号中午12点~23号中午12点)收藏留言有奖励,奖励20xxb,当天重复留言只奖励一次。 小可爱们,收藏,追文都很重要,关系到2P能不能过关,记得收藏,追文哦。 爱你们,么么哒~ 第54章 重女轻男了一些(二更求收) 洛樱突如其来的示弱,让卫元极一时回转不过来,他呆呆的看着她的眼睛,距离太近,他几乎能看清她根根羽睫在扑扇,每一下仿佛都扇进他的心里,痒痒的,麻麻的。 他想要放了她,可又不甘心自己的情绪一直被她牵引,冷冷笑了一声,他欺身向前,再度捏紧她的下巴:“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就是个欺负弱女子的混蛋!” “……” 洛樱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大男人这样评价自己,把混蛋评价的理直气壮,她真不知这卫元极无法无天的性子是如何养成的。 她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只是酝酿了一下情绪,眼泪随之流了出来,沿着脸颊啪嗒落到他的手上。 从前的她,自诩坚强,从不喜欢轻易在别人面前流泪,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女人的眼泪也是一种可怕的武器。 滚烫的泪,灼的他手指微微发烫。 他的手颤了颤,委顿的放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你就直说嘛,哭什么哭!小爷我最讨厌看到人哭了。”他的语气虽还是凶巴巴的,却后劲不足,越说声音越低。 “……” 她早就跟他说过,她有事要离开,她说了,可是没有半点用,如今他还敢责问她。 不过,不得不承认,眼泪还是有效果的。 于是,眼泪愈加汹涌。 “不准哭!”卫元极不知所措的恐吓一声。 “……” 洛樱死命的咬住下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种欲哭又不敢哭的凄楚模样,看得卫元极心神俱乱,有一种想要帮她拭泪的冲动,但又不想让她以为他轻易服软,于是,他就要装作更加凶狠的样子以掩饰内心的动摇。 当他迎上她水气氤氲,羽睫轻颤的双眼,他的心又软了软。 突然,他下意识的说了一句:“洛樱,你知不知道?其实你长得挺好看。” “……” 洛樱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位小爷跳跃而清奇的思维。 也是,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把他的清奇表现的很明显了。 他俯身靠近她,温暖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颊,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沉醉的闭上双眼。 洛樱想往后退,他却伸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不给她逃开的机会。 裳儿双目赤红,眼睁睁的看着洛樱被卫元极欺负,却无能为力。 “你身上好香,比我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都香,我很喜欢。”话虽然说的轻佻,声音却没有一点轻佻之意,薄唇轻轻一抿,他在她耳边低低道,“你这丫头倒不是一无是处,摆在家里至少能香香屋子。” 洛樱垂下眼帘,收了眼泪,凉凉道:“卫公子这是在调戏我?” “就你,也配让我调戏?”他往后一退,撩了一下头发,睥睨着她,“我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需要调戏你这么一个黄毛丫头。” “也是,像卫公子这般品貌,洛樱确实不敢高攀,还请卫公子放我离开。” “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好像我缠着你不放似的。” “……” 本来就是他缠着不放。 “怎么?被我的美貌惊艳的说不出来话了。” “嗯,的确惊艳,就是重女轻男了一些。” “……” 卫元极嘴角猛地一抽。 “既然卫公子说不会纠缠于我,烦请你解开裳儿的穴道。” 卫元极不为所动,冷声道:“你不是很能吗?有本事自己解。” 洛樱不再理他,直接走到裳儿面前,伸手往她身上一点,裳儿咳了一声,回转过来。 卫元极像看妖怪似的看着洛樱,嘴角抽搐的更加厉害了,颤着嗓子道,“你怎么会?……” 洛樱平淡道:“真是好巧,不小心试了一下就解开了。” “……” “裳儿,走吧!”洛樱不理会他的震惊。 裳儿巴不得给她和小姐身上各插上一对翅膀,立马飞了才好,一听洛樱这样说,赶紧扶住了她,二人急步往外走去。 “站住!” 又是一声冷喝传来。 “你还有什么事?” 洛樱烦不胜烦,只知道宋星辰很难缠,没听说催命鬼郎君也如此难缠,而且与宋星辰比起来竟不遑多让,她这是倒了什么霉,老是遇见他。 “如果没有我,你能保证你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去?”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 “你和我公然在乐阳公主面前调情,她一定恨毒了你,依她睚眦必报的狭隘性子,待她清醒之后,一定会派人在路上暗算你。”顿一下,笑的恶意满满,“很不幸,我估摸着,她马上就要清醒了。” “你是故意的?” 她还以为他的那些小动作和他的那些话或许只是无意之举,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坏,故意让乐阳公主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不过,她相信就算乐阳公主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杀害侯府千金。 他不过是想借此恐吓她罢了,这个卫元极当真可恶之极。 第55章 绝色花魁(PK求收) 见洛樱变了脸色,卫元极嘻嘻一笑,抄着两手很是无赖道:“是啊!” “那你让她跪在我的面前,也是故意的?” “……呃。”他愣了一下,刚刚他用度魂曲控制了乐阳,就算她醒来,也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所以这算不得故意,他纯粹只是想教训乐阳而已,乐阳欠教训,洛樱也欠教训,想了想,他故意点头“嗯”了一声,挑眉道,“求爷啊,求爷,爷就护你周全。” “没有你,我更周全。”洛樱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带着裳儿头也不回的绝然而去。 “……” 这句话像一盆冰凉的水,在大冬天,把卫元极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怎么回事,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为什么到了生死关头,她都不肯求他护她,只要她肯求他,他一定不会让乐阳的人伤害她半根汗毛。 这个臭丫头,油盐不进,反复无常,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恨恨的一脚踹翻了桌椅,酒坛,酒碗,杯碟,砸碎一地。 …… 一个时辰后。 集芳阁,引凤院 “公子里面请,旋舞姑娘一会就来。” 转眼间,一个身形干瘦,眉清面秀,自带疏雅清冷之态的青衣公子被一个圆脸丫头引到了一间暖香扑鼻,精致典雅的屋子。 “嗯。”青衣公子淡淡点了点头。 “公子请座。”圆脸丫头客气的招待着。 青衣公子款款落座,圆脸丫头又倒来一杯茶,青衣公子抬眸,礼貌一笑:“多谢。” 说完,轻抿了一口茶,微微环视四周,这间屋子原先有两间,因屋子的主人喜欢阔朗,将两间屋子打通了,中间用一张绘着锦绣山水人物的大插屏隔开。 青衣公子望着插屏呆了呆,这插屏上的画她无比熟悉,是她的三师兄陆云枫亲手所绘,山峦叠嶂,树木笼葱,山顶有飞瀑布直泻而下,激入山下湖水,烟波浩渺,似能让人听到水流暴击孱动之声。 瀑布下,立一白衣女子,蒙蒙雾气仿佛给女子穿上一层仙女的轻纱,飘飘缈缈,若即若离,虽然只是用毛笔勾勒的一个简单背影,却风姿绰约,宛如画中仙。 画的左下方还盖有印章,“居山客”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此生若得伊人心,唯愿与她居山中。 他心中的伊人便是这间屋子的主人,集芳阁花魁夜旋舞。 他之所为发出这样的感慨,只因二人身份有着天渊之别,他是出自江州名门陆氏,赫赫有名的姬家军副将,而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 这段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恋注定要遭遇千难万阻,不仅他的家人,就连他的师父,自己的爹爹也竭力劝阻,而三师兄宁死不回头,一定要娶她为妻。 三师兄曾说过,如果世俗不容他和她,他宁愿和她一起避世山中。 即使如此,她最后还是拒绝了三师兄,这让三师兄无比灰心失望。 她曾问她:“旋舞姐姐,你明明也喜欢三师兄,为何不敢拿出像他一样的勇气,给彼此的一个机会。” “一段注定以凄凉收场的爱情,从开始就是错误,又何来机会,既然他一直执迷不悟,不如让我来终止这段错误。” 这是她给她的回答。 思绪萦逗间,忽然一阵清新似含着晨雾露水般的清荷香气,幽幽缈缈袭来,门帘微微一动,只见一位身着海棠红长裙的女子,莲步轻移,仪态万千的走来。 她的眉是蔼蔼烟雾中染的那一抹黛色远山,她的眼是暗夜星空中那一弯玄月,她的唇是姹紫嫣红中那一朵最艳花色…… 洛樱仿似看到画中仙从虚幻走进了现实。 色彩明艳的令周围一切都失去颜色。 只是,她脸染风尘,眼含悲哀,即使明丽依旧,也显得比从前憔悴消瘦了许多。 “旋舞……” 她差点脱口唤出她的名字。 “旋舞来迟了,还请公子见谅。”她走过来,盈盈一施礼,声音柔媚而酥软。 “今日得见旋舞姑娘,果然名不虚传。”洛樱站起身来相迎,又故作陌生的赞叹一句。 夜旋舞上下打量了洛樱一眼,挥了挥手,圆脸丫头带人退了出去,屋内独留了洛樱和她二人。 她邀请洛樱落座,一双似染了万千愁绪的眼睛又打量了洛樱一眼,微微一笑。 “不知公子如何知道那一句话?” 她的声音依旧柔如春风,只是带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激动和忐忑。 此生若得伊人心,唯愿与她居山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那样狠心的拒绝了他,如今天人永隔,就算她想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是一位大哥告诉我的。”洛樱回答道。 她身形一震,拧紧手里的软帕,眸色动容:“那位大哥在哪里?他还活着是不是?” 洛樱神色黯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三个月前,他出征前曾嘱托于我,送还一物给旋舞姑娘。” 第56章 掩埋的往事(二更) 夜旋舞眼里的神采黯淡下去,神情恹恹的“哦”了一声,有些失魂的替洛樱添了茶水,蹙眉问道:“不知公子可否告之,你与他是如何认识的?” 洛樱摇摇头:“请恕我无可奉告。” 与其花心思去编一个假故事,不如不回答。 三个月前,三师兄随爹爹,大哥,二哥征战东梁,临行前,特意交待,若他战死沙场,就去月老庙凤凰树下,把他和夜旋舞当年一起埋下的姻缘签挖出来,然后去集芳阁找夜旋舞拿回他当初送给她的那支金钗。 她曾问他,为何非要用姻缘签换回那支金钗。 他告诉她一个惊人秘密,他除了是姬家军的副将,还是江湖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神秘组织——烈焰门的门主。 这门主的身份连爹爹都不知道,因为当初三师兄建立烈焰门的初衷,只是想建立一个从江州遍及到长陵的情报组织网。 当年,江州有两大家。 陆家和花家。 一个是绵延百年的世族名门陆氏,世代出将入相,地位尊崇,甚至一度与前朝皇族分庭抗礼,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分庭抗礼,让前朝皇帝欲除之而后快。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前朝皇帝用莫须有的罪名,抄了陆氏满门,为了防人口舌,皇帝假仁假义,用皇恩浩荡为掩护,只将陆家所有成年男子发往边远苦寒之地效力赎罪,而陆家妇孺和孩子得已留下。 就这样,陆氏一门倾山倒海,败落下来,只余老弱妇孺,陆云枫的幼弟也是在那一年丢的。 陆云枫的母亲承受不了接连打击,一病不起,不过一月就去逝了。 尽管陆家败落了,但陆家人秉承了严谨的家风,所以当陆云枫恋上青楼女子夜旋舞时,被其伯母毫不留情的逐出家门。 另一个是富可敌国的花家,相传,花家用金砖铺地,用夜明珠当蜡烛,都说树大招树风,陆家惨,花家更惨。 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无论男女老少,皆死于非命。 三师兄成立烈焰门就是想利用各路情报,查清当年有关江州花家一夜之间一百二十八口被灭门的悬案。 他之所以如此热衷此案,是因为夜旋舞不是别人,她是江州花家惨案中唯一逃生的小女儿花蕊。 为了保护夜旋舞,三师兄不敢轻易向任何人提起她的真实身份。 只可惜,他查了大半年,案未查清,人已身首异处。 他送给夜旋舞的那支金钗不是普通的金钗,是由三师兄亲手打造,并将烈焰令绘制图案藏于其中。 他说即使有一天他回不来,烈焰令随他永埋于地,他一手所创的烈焰门也不会就此消失,花家悬案也有她帮他继续查下去。 现在,她就要帮师兄拿回烈焰门,查明花家灭门案的真相,当然,她现在也需要借助烈焰门的情报网为她搜集情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染了岁月痕迹的小铁盒,双手奉于夜旋舞面前,心情复杂:“旋舞姑娘,这是大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说物归原主。” 夜旋舞的心猛地一紧,然后又蓦地沉落,她呆呆的盯着盒子,似乎没有勇气接过,伸出手时,纤细如玉的手指微微发颤。 “除非有一日,再见此签,你我缘分才能散尽……” 缘分散尽…… 缘分怎能散尽?云枫,你能不能亲口来告诉我?…… 洛樱感受到她的哀痛和震惊,心也随之一恸,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唯有让她自己面对。 慢慢的,她接过盒子,颤抖的指尖不停的在凹凸不平的花纹上仔细摩挲,她呢喃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自己来还?”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盒子上,她的手越发颤抖的厉害,慢慢的打开了仿似蕴含了千斤之力的铁盒,一枚泛黄的姻缘签静静的躺在盒中。 八十七,签 下。 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原以为该去的是自己,没想到却是他。 她的意中人就这样走了,果真缘分散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刻,她全身的力气和所有虚无的希望在瞬间全被抽走,她甚至连拿起姻缘签的力气都没有。 这支签是她和他一起在月老庙求的,她诚心求来的却是一支下签,他说她不信命,只信自己,要将姻缘签毁了。 她一把夺过姻缘签:“你不信命,我却信命,姻缘签是我诚心求来的,不许你毁。” 后来,二人争执不下,干脆埋了。 她对他说:“就算是埋了,也不能改变事实,云枫,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此以后,缘分散尽,各不相干!” “除非有一日,再见此签,你我缘分才能散尽,到时不管是谁拿着此签去找你,你便将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归还,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原本,她可以把姻缘签挖出来断了他的念想,可她没有这样做,她想,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赌定了她不会这样做。 试问,这个世间有多少人能够勇敢的做到断舍离,反正她做不到。 她是自私而懦弱的,即使要断,也不能断干尽。 再见此签,她以为她会崩溃,可是她没有,就如接到他死讯的那一天,她以为自己会随他而去,她也没有。 她记得,他曾对她说过:“旋舞,即使有一天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替我好好活着……” 她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为他而活,可是她知道,她活着,只是因为她自私懦弱的想活着,连想要帮他报仇都做不到。 “旋舞姑娘,你还好吧?”见她颤抖的厉害,洛樱关切的问了一句。 第57章 阴魂不散 夜旋舞凝望着姻缘签,久久没有回答,好半晌,泪水再度决堤而下,她抬起眼睛,凄楚的望着洛樱,声音沙哑而哽咽。 “他是真的死了吗?” 没有见到他的尸首,就算他们真的缘分散尽,她也不愿相信他真的死了,可是她清醒的知道,除非他真的死了,否则他不可能让旁人带着此签来找她。 她问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空无的希望。 洛樱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刚刚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她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其实你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是啊,我又何必再多此一问呢。”她双唇发颤,声音凄婉,忽然她抹了一把眼泪,收起了铁盒,然后捧着铁盒起了身,一步一步艰难的往房内走去。 不过一会,她拿来了另一个精致木盒,递于洛樱面前:“这是他的,你拿回去吧。” 洛樱打开木盒一看,正是当初三师兄亲自打造的那支凤凰花形状的金钗,喉咙一阵哽咽,几乎要哭了出来,她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情绪。 郑重的将木盒收好,然后妥贴的放入袖囊之中。 “公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她红着双眼,诚挚的看着她。 洛樱也不客套,点点头道:“确实有件事需要旋舞姑娘帮我做。”她俯上她的耳朵,低低说了几句。 “旋舞定不负公子所托。” “多谢。”洛樱恭手行礼,说完,就告辞而去。 刚走至门口,夜旋舞忽然唤了一句:“公子,请留步。” “旋舞姑娘还有何事?”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清平侯府,洛樱。” 她并不惧怕向她透露自己的身份,因为她并不知道金钗的秘密,再说,就算她不说,她也很快就能查出她是谁。 既然要合作,最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更何况,她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她还差点成了她的嫂子。 她不能因为经历了洛婵,就毫无根据的去怀疑过去所有的朋友,怀疑所有的人,那样,她在报仇血恨的道路上只会举步维艰。 只要不触及自己不愿透露的隐秘,不影响她的复仇大计,她不介意有条件的试着相信。 是的,有条件的相信。 她也只能做到此。 …… 离开了集芳阁之后,洛樱郁结的心情稍稍散了些。 一身小厮打扮的裳儿跟在她后头,也不敢问她为什么要去青楼,她只知道小姐做事有小姐的道理,她只安心做好她份内的事就行了。 所以,她一直安静的在引凤院外等侯,因为化身小厮,她是不能随意踏足花魁房间的。 看到街边有家挂着“香兰坊”牌匾的胭脂铺,裳儿提议道:“小姐,我们难得出来一趟,要不要帮夫人买点胭脂水粉带回去,我听云姑娘说,长陵城有家叫香兰坊的胭脂铺,卖的胭脂最好。”说着,伸手一指,“小姐,你瞧,可不就是这家么?” 洛樱抬头一看,笑道:“还是你心细,我都忘了,这是我回来之后头一次出门,应该买些礼物送给她。” 虽然她早就对沈氏冷了心肠,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洛玥不就是因为会花小心思才赢得沈氏的疼爱吗? 抬脚正要进去,忽见前方走来一人,紫衣飘飘,如明珠一般光芒闪耀,让人不注意到他都不行。 洛樱心中一凉,气恼的骂了一句:“怎么这么倒霉?又遇到这个催命鬼,真真阴魂不散。” 裳儿定眼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来,好不容易才和小姐从卫元极的魔掌逃出,她可不想再遭遇他,赶紧拉着洛樱的手:“小姐,我们走,胭脂下回再买。” “不用,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躲?”本来还没什么事,她一躲倒像有什么事了,就算她真的要躲,也躲不掉,干脆大大方方的进店买胭脂。 卫无极朝着洛樱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妖冶而绮丽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勾出一副颠倒众生的神态,虽是美极,眼底深处流动的却彻骨的冷,除了冷,还有挥之不去,沉甸甸的疑惑。 不是他一定要跟着她,而是他答应了云安楠一定要将她安全送回府,不得已才悄悄跟着她,光天化日,这个臭丫头竟然去了青楼。 她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要带着那个破铁盒去见夜旋舞?她和夜旋舞说了什么?因为她二人说话的声音太轻,他根本听不清楚。 他有种想撕开她画皮看到她真实面容的冲动,可又怕被她嘲笑,他一个大男人偷偷去听墙角脚。 “天啦,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不,这不是人,这分明是神仙,难道我是见到了神仙吗?” 街上不知是谁惊叹了一声。 在卫元极踏着冬日冷风缓缓走过来的时候,立刻吸引了街上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用痴迷的眼神盯着他。 忽然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娘唉!这哪是神仙,这不是那个催命鬼郎君吗?” 第58章 卫元极的破坏力(二更) 此话一出,人人面露骇色,哪里还敢再多看他一眼,纷纷吓得四处逃窜。 就连那些街边叫卖的小贩,也奋力的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你撞我,我撞你,撞的满地狼藉,一个个仓惶逃去。 转眼间,繁华的街道空空荡荡。 “……” 洛樱看着空旷的街道,只觉得一行乌鸦略过头顶。 此人的破坏力实在太过强大,所到之处,已到了寸草不留的地步。 像这样臭名昭著的人物,从前她竟未见过,若是从前那个嫉恶如仇,武功高强的她听说他的“光荣”事迹,一定会和他打上一架。 想想也很正常,催命鬼郎君也是这两年才名声鹊起,而这两年以来,她丧失武功,疲于治病,哪里还有心情逛街而遭遇这等人物。 其实,刚刚她也打算带着裳儿趁乱走了,因为香兰坊的老板已经反应灵敏的迅速关上了店门,谁知刚迈两步,她就被卫元极像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而裳儿被逃跑的人群撞倒在地,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怎么,还想逃,你以为你能逃出爷的手掌心?”他站在她背后,凉悠悠笑道。 洛樱被衣领勒的有些难受,所以她也不挣扎,因为越挣扎勒的越紧,她忍着抑郁冷冷道:“逃或不逃,不都落到了你的手掌心。” 他将她放了下来,一把将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他,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得意笑道:“你知道就好,从今往后,只要你肯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洛樱揉揉被他弹的发疼的额头:“如果公子喜欢言听计从的,我看去找个木偶人比较好。” 卫元极神色一僵。 裳儿好不容易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屁股都来不及拍,直接冲到洛樱面前,母鸡护小鸡般的将她往后一拦,求饶道:“卫公子,我家小姐不是有意冲撞你的,还请卫公子大人有大量,放我家小姐回去。” 卫元极不为所动,一把推开裳儿。 “洛樱,你不要以为我想纠缠你,我只是答应了云安楠要送你回家。”他语气冷了下来。 “真的吗?”洛樱很怀疑他的动机。 “当然是真的。”他偏头看着她,嘴角浮起嘲讽冷笑,“不然你以为是你谁?能让小爷我跟着你。” “那就麻烦卫公子了。”既然拒绝不掉,那就坦然接受。 他冷哼一声,大踏步往前走去,洛樱只得在他身后小心跟着,裳儿追了上来,小心翼翼的跟在了洛樱身后。 刚走到香兰坊门口,卫元极忽然停了下来,洛樱因为跟着太紧,差点撞到他的背后,好在,她及时刹住了脚。 他回头道:“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 洛樱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招,她只是有些担心,他一直跟踪她,会不会全程目睹了她与夜旋舞见面的事,罢了,罢了,多想无益,以后还要更小心谨慎行事才好。 “砰砰砰……” 卫元极屈起手指,敲响了香兰坊的门。 香兰坊的店掌柜抖着嗓子,嗡声嗡气的从里面回答了一句:“这位客官,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开门做生意,烦请客官明日……” “再不开门,小爷一把火烧了你的店!”卫元极当即不耐烦的喝斥一声。 店掌柜一听,唬的屁滚尿流的跑来开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洛樱就看到店掌柜从一张哭丧的肉饼脸上拼命挤出了满脸的笑,那笑容要多勉强有多勉强,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原来是卫公子啊,真是大驾光临,令小店蓬荜生辉,小的甚感荣幸啊,荣幸倍至……” 唐掌柜竭力搜索着拍马屁的词汇,因为太过惊恐紧张,堆砌出来的词汇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闭嘴!”卫元极极为不耐的沉声道,“去,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水粉都拿来。” “……” 店掌柜浑身一个激灵,也不敢再说话,飞也似的跑了,又命店小二赶紧倒茶伺侯,自己则忙着准备胭脂水粉去了。 稍倾,店小二抖抖豁豁的端过茶来,他淌着虚汗,双手颤抖的正要斟茶,裳儿见他实在唬的可怜,好心道:“我来吧。” 店小二如得了特赫令一般,点头哈腰的道了一声“谢”,然后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店内墙角处还缩着一群未来及得逃掉就被关在店里的妇人,小姐,一个个紧张兮兮的埋着头,没有人敢看卫元极。 美男固然吸引人,可眼睛更重要,就在一个月前,有个美人多看了卫元极一眼,就被剜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店掌柜又满脸堆笑的捧来了一堆胭脂水粉,往桌上一放,抹了一把虚汗,点头哈腰的对卫元极道:“卫公子,我们店里最上等的胭脂水粉都在这儿了。” 卫元极瞥了一眼,拿起其中一盒,打开闻了闻,脸色一变,将手中胭脂盒砸到店掌柜脸上,店掌柜的脸顿时像开了花。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拿这等次货来唬弄小爷。” 第59章 全都送给你 店掌柜扑通一跪,磕头求饶道:“卫公子请息怒,就算借小的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唬弄卫公子,这的确是小店最上等的胭脂了。” “看来你们香兰坊的招牌是不想要了。”卫元极更加不高兴,“还有你,也活的不耐烦了。” 店掌柜脸色惨白,磕头不止:“求卫公子饶小的一命,求……” 话还未完,忽然有个身材丰润的中年女人跑了过来,一下跪倒在卫元极面前,将手里一个圆白盒子递到了卫元极眼前。 “还请卫公子恕罪,我家老爷一时犯糊涂,忘记了店里还有这盒最最上等的胭脂。” 这胭脂是由西域圣莲提练,又配了十几种名贵花露蒸制而成,是苏家大夫人花重金定下,预备进献给皇后的,她家老爷实在不敢拿出,可此刻,身家性命都要没有,她不得不拿出来。 洛樱定眼一看,只觉得眼前一亮,这盒子是由莹白色砗磲精雕细琢而成,上面雕刻的花纹仿如樱花落下,朵朵随风而舞,精美的宛若天成。 卫元极接过盒子,并未急着打开,而是端祥了一下盒子上的图案,唇边勾起淡薄一笑,看向洛樱问道:“这盒子瞧上去倒挺不错,你可喜欢?” 他背着光,脸笼在阴影下,更显得他脸上的笑带着一种阴郁之感,洛樱点了点头:“喜欢。” 她怕再说不喜欢,这家店立时就要遭灭顶之灾,况且,她也的确喜欢。 卫元极满意的打开盒子,一股沁人的清新花香萦入鼻端,煞是好闻,他又看了里面的胭脂,不带情绪的“嗯”了一声:“这盒胭脂还算差强人意。”说完,盖好胭脂,一把塞入洛樱手中,“爷赏你的。” “……” 原来他进来是为了送她胭脂,洛樱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这盒胭脂看上就非凡品,她无功不受禄,不能接受,正要还给他,却迎到他凶狠的目光。 “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收回的道理,你敢拒绝,爷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此话一出,店里所有人惊出一声冷汗,就差磕头求洛樱收下了。 “……” 这人真有意思,竟有强迫人收礼的癖好。 洛樱拿着沾着他手指余温的胭脂盒,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就算她想给他钱,她手里也没这么多钱。 “姑娘,求求你就赶紧收下吧,就当你做做好事,救救我们……”掌柜夫人生怕掉了脑袋,忙不迭的介绍起来,“这胭脂名曰”西施雪“,是由西域圣莲花所制,抹在脸上轻白红香,姿容绝艳……”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洛樱深感自己好像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 “这才听话。”卫元极紧崩的脸终于露出一丝温暖的笑,“你好好用着,不许扔了,也不许送给别人。” “公子言重了,我只是一个俗人,得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扔。” “嗯。”卫元极更加满意,又吩咐店掌柜道,“把这桌子上的胭脂全包了,连同她手里的那件我全都要了。” “是是是,小的立刻包好。”店掌柜心事重重,赶紧爬起来忙着一一包好。 到时候如果苏夫人拿不到胭脂,他还是要倒霉,他只能一五一十把今天的遭遇告诉苏夫人,让苏夫人去向这位催命鬼郎君要了。 “这些全都送给你了。”待店掌柜打包好,卫元极豪气的指着桌上的胭脂。 洛樱呆了呆:“我要这么多胭脂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刚刚那件……”他想要再提醒一遍。 “我知道了,刚刚那件我自己用。” “那走吧,爷送你回家。”卫元极满意于她的乖顺,又吩咐裳儿道,“你过来,替你家小姐把东西拿好” “是。” 三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去,店里的人顿时如释重负,刚擦了一把汗,卫元极忽然又停了下来,吓得那些人如惊弓之鸟,瑟缩的狠狠发抖。 “一共多少钱?”卫元极扬眉问向店掌柜。 “……” 店掌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问你,胭脂一共多少钱?” 店掌柜这才反应过来,他讨好的摇摇手,颤着牙齿挤出笑来:“不……不要钱。” 卫元极眉毛一竖:“你当爷爷是强盗?” “……” 店掌柜心中腹诽,你本来就是强盗,不,比强盗还强盗。 “……卫公子,还请允许小妇人算一下。”掌柜夫人比较机灵,连忙跑到柜台,拿起了算盘开始拨了起来,拨完,小心翼翼的走到卫元极面前,“一共是纹银六千两三百两,小妇人只收卫公子你六千……” 卫元极理也不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往里一扔,然后牛气哄哄的丢下四个字:“不用找了。” 送了洛樱一堆胭脂,卫元极心情大好,脸上呈现出洛樱未见过的孩子气般的阳光笑容,他转头问洛樱:“臭丫头,有没有改变主意呀?” “什么主意?”洛樱不解的看着他。 “做小爷我的人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难道卫公子以为你的人只值这一包胭脂的钱?” “……” 他愣了一下。 洛樱忽莞尔一笑:“其实卫公子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第60章 妒火 卫元极听洛樱如此说,顿时又来了精神,嘿嘿笑了两声:“终于发现小爷我的好了?” “嗯,至少可以锻炼百姓,遭遇天灾人祸时的应急能力和逃跑速度。” 卫元极:“……” 裳儿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卫元极在洛樱这里吃了瘪,颇为尴尬,为了挽回面子,再顺便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阴沉沉的咳了一声,调整了语气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小爷我一个大男人才不跟你个臭丫头计较。” 洛樱只是无所谓的摇头一笑,一路上除了他问她话,她才勉强的答上一两句,根本不说话,弄得卫元极好没意思,大好的心情陡然间就没了。 三人走到街的尽头,洛樱就看到自家马车正等在路边,她停下脚步告辞道:“卫公子,请留步,清平侯府的马车在此,就不劳公子送到府上了。” 卫元极朝着马车的方向望了一眼,撇撇嘴道:“你当谁愿意送你似的。” 洛樱并不与他计较,正要转身离去,迎面忽然看到一辆翠盖珠缨八宝马车缓缓驶来,洛樱也没有注意,就自动让到一边。 “天,这天底下竟然这般美貌的男人,我这是看见神仙了吗?不,神仙也不如他美。” 风吹开车帘,车内坐的蓝衣女子忽觉眼前一亮,顾不得女子淑仪,眸含惊艳的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走到哪里都是光芒四射的卫元极,情不自禁的发出赞叹之声。 “雅儿姐姐,不就是位男子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另一粉衣女子讥诮的轻嗤一声,嗓音极为甜美,还带着一种未长成的青涩稚嫩。 “你若不信,自己来看。”蓝衣女子将她一拉,她朝着帘外望来,心,砰然一跳。 “是他。” 粉衣女子双眼闪出异样的光彩,粉嫩娇俏的脸立刻烧的通红一片,她羞涩的扯了扯手中的帕子,思量着要不要下去打声招呼。 打招呼总要有个借口,身为女子总该矜持些,她冒冒然的下去反自降身份,让人看不上。 可是如果不去打招呼,她又如何让他注意到自己。 犹豫间,忽一眼瞥见卫元极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霜色长袄,瘦若干柴的女子,粉衣女子脸上的羞涩和激动顿时僵住了。 怎么可能?洛樱怎么可能和卫元极在一起,还是这样一副看似亲密的样子,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一看确认是洛樱无疑。 难道她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吗? 真是厚颜无耻。 对了,她听母亲说洛樱今天约了一个叫云安楠的姑娘,什么云安楠,分明就是卫元极。 她忽然想起孙姑姑曾在她面前提起过云安楠,她好像是卫元极的表姐,她当时怎么也没有想到,洛樱会利用这层关系勾搭上了卫元极。 亏母亲还那般信任她,原来只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出来勾搭男人。 她真是小瞧她了,这乡野丫头竟有这样心计,这等媚功,可是像卫元极这样高贵出尘,有绝世姿容的男子怎么会看上洛樱。 一定是洛樱死不要脸的缠着他。 她心里百转千回,很不是滋味。 又见卫元极突然靠近洛樱,在她耳朵边亲昵的不知道说着什么话,粉衣女子胸口顿时翻腾起熊熊炉火,一双本来还算明澈的眼睛染上阴毒的恨意。 为什么? 凭什么? 她为什么要回来? 她凭什么抢走她喜欢的东西? 她狠狠的咬住牙,沉声一喝:“停下。” “吁——”车夫叫停了马车。 粉衣女子手牵住粉袄一角,弯身就要下马车,蓝衣女子叫了一声:“玥妹妹,你疯魔了不成,看看就行了,还要下去?” 洛玥气乎乎的答了一句:“雅儿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五姐姐在那里,我下去跟她打个招呼。” “哪个五姐姐?”蓝衣女子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拍了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是洛樱。”说完,心领神会的嘴角一歪,目光鄙夷的腹诽道,“装什么装,明明是想看美男子,还拿洛樱当借口。” 想着,她自己也跟着下了马车。 “五姐姐,竟然在这里遇见你,好巧。”洛樱被卫元极又调戏了两句,气恼的正要上马车,就听到了洛玥清甜软糯却又抑郁阴冷的小嗓音。 洛樱回过头来,神色冷淡:“我当是谁,原来是六妹妹。” 裳儿将满包胭脂放在马车,然后走了过来,行了一个礼:“奴婢见过六姑娘。” “嗯。”洛玥看也不看裳儿,只看着洛樱,脸上浮起虚伪的笑:“早起听母亲说姐姐约了云姑娘,不知云姑娘人在哪里?可否引见给妹妹认识认识。” 说完,她故意朝卫元极的方向走去,朝着他福了福身子:“玥儿见过卫公子。” 说话时,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两颊泛着压倒桃花的粉红,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痴恋的看了一眼卫元极,很快,她便收回眼神,垂下了头,低头望着自己的白绣鞋。 第61章 羞辱 从前,她觉得陈慕升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所以心怀憧憬,一心一意的等着嫁给他为妻。 后来,她随母亲去镇国公府做客,无意间见到了卫元极,方知从前眼界太低,论样貌风姿,十个陈慕升加起来都不如卫元极一根眉毛。 再加上,坊间传出了陈慕升有龙阳之号的丑闻,她便打定主意要退亲,现在好了,亲终于退了。 对! 她怎么忘了? 和陈慕升定亲的人换成了洛樱,洛樱已经名花有主,怎么还能公然勾搭别的男人,这样的无耻行径该被浸了猪笼才是。 她鼓起勇气抬头,正要说一句:“十日后,我七弟在府里举办了蹴鞠比赛,不知卫公子可有兴趣参加?” 那一天,听说陈慕升也有可能去,就算他不去也无关紧要,反正到时候不用她亲口告之,也自然有法子让卫元极知道洛樱已是定过亲的人。 当然,她恨不能现在立刻就告诉卫元极,可又怕落了故意。 只可惜,她一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卫元极已经很不耐烦的拔脚走了,连声哼哼都没有。 他早已察觉到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尽管他早已习惯了旁人惊艳的目光,可他还是很不高兴,若不是因为她是洛樱的妹妹,他早就对她不客气了。 他一走,洛玥如风中飘零的枯叶一样,绞着手帕尴尬的立那里,想想还是不甘心,唇上溢出一丝她自认为最美的笑,又用最柔最嫩的嗓音唤了一句:“卫公子,请留步……” 洛樱见洛玥这副情寇初开的思春模样,方知醉翁之意不在酒,怪道洛樱想方设法的要把亲事推到她头上,原来不仅仅是因为陈慕升那时得了重病,还因为她喜欢上了卫元极。 一个女子,轻易的就喜欢上卫元极这样的纨绔,分明就是找虐。 果不其然,卫元极停了下来,回头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丑八怪,敢再叫老子一句,老子立刻削了你的嘴!” 什么? 洛玥脸上的笑僵了,然后龟裂了。 丑……八……怪? 他竟然叫自己丑八怪?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羞辱她的还是她一心爱慕的男子,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羞怒交加,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洛樱“噗嗤”一笑,这个卫元极还真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啊! 不过,这一次混蛋的挺合她心意。 “好了,玥妹妹,有什么可生气的。”蓝衣女子姗姗而来,安慰一句,又看向洛樱,一双杏眸写满了好奇,“你就是五姑娘洛樱?” 就是这样一个容貌普通,其实细细打量一番,洛樱的容貌也不算普通,只是脸色和身材不行,局限了她的美貌。 不过,即使她今后能女大十八长成个美人,也万万比不上眼前这位惊艳无双的男子。 就依她目前这样普通的资质,是怎么把如此风华绝代的男人勾上手的?看来,其手段不容小覤,怪道洛玥会因为她的归来如临大敌。 洛樱看着眼前的蓝衣女子,眉心一蹙,故作陌生的问道:“不知这位姐姐是?……” 从前,她在洛府见过此女几次,最后一次,相互之间还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 此女的姓十分罕见,姓佴,其父曾是洛熙平的上级佴明忠。 佴明忠和洛熙平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结拜兄弟,在战场上,佴明忠舍命救了洛熙平,临死前,将自己所领导的骑云军交给了洛熙平,从此以后,便铺平了洛熙平通往繁花着锦的权势之路。 佴明忠死后,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出于维护名声,洛熙平自然要担负起照顾佴明忠一家老小的责任。 其实佴明忠一家老小到最后也只剩了三个人,佴雅儿和她的母亲王氏,哥哥佴立文。 佴雅儿生的不俗,比洛婵还在上,只是其母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原则,不令她读书,只让她略识得几个字,所以在才情上远不及洛婵。 才情虽不足,但她为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再加上她美的没有攻击性,看上去很有亲和力,在洛府混的不错,不仅老太太疼她,沈氏和张氏也都挺疼她,当然,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当属洛玥。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洛婵十六岁的生日宴上,当时她喝了些酒,自觉不胜酒力,洛婵便让她身边的大丫头燕语送她去风华苑歇息。 走到半道,发现帕子丢了,燕语和她身边带的大丫头一起回头去找帕子。 她一个人酒意上头,浑身燥热,便想到荷塘边掬些水洗脸,人刚走到池岸边,忽遇到一油头粉面,书生模样的男人。 那男人想轻薄她,被她一脚踹下荷塘,惊的洛府众人一起跑了出来,洛婵也跟着跑了出来,故作紧张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气愤的据实以告。 “我哥哥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素来又胆小忠厚,怎么可能敢轻薄你一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佴雅儿哭着护兄,还着意咬重了驰骋沙场四个字。 她的话一说出口,立刻就有人小声附合:“雅儿姑娘说的不无道理,立文少爷从来都是规矩之人,况且他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轻薄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令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是呀,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勾引不成,反恶人先告状……” 第62章 寻仇 面对诬蔑,当时她气愤无比,从小到大,她都是个直性子,当众就要发作,洛婵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清姐姐,不必为这种人生气,妹妹相信你的清白。” 洛婵话刚说完,沈遥就赶来了。 面对众人的非议,沈遥只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说了一句话:“我相信清妹的为人,她绝计不会做出这种事,也不会撒一个字的谎。”说完,便带她离开了洛府。 那时,她以为佴雅儿纯粹只是护短,现在想想,或许是洛婵和她一起做了一个局,一个想败坏她名声的局,目的就是故意让沈遥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私通。 否则,她不可能喝了那么点酒就不胜酒力,帕子丢的也不会那样巧。 只是不知当中出了什么差错,局败了。 正想着,佴雅儿弯起一双盈盈美眸,表面温和可亲的笑道:“我是佴雅儿。” “佴姐姐好。”洛樱回以淡薄一笑,正要屈身行礼,佴雅儿走过来一把扶住了她。 “在外面,妹妹就不必如此拘礼了。”佴雅儿亲热的握住了洛樱的手。 “雅儿姐姐,我不太舒服,想回去了。”洛玥见佴雅儿对洛樱表现的如此热情,心中大不自在,再加上她被卫元极出言羞辱,实在没有半点逛街的心思。 “那正好,不如樱妹妹随我们一同回去。”佴雅儿趁机邀请。 洛玥眸色一暗,她虽然憎厌洛樱之极,但在表面上,她至少要维持一种好妹妹的形象,可此刻,她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实在没心情说出附合的话,干脆不说话。 “不了,马车还在那里等我。”洛樱婉言谢绝。 “那好吧,等回府再叙。” 佴雅儿目光柔柔,又多看了洛樱两眼,心里涌起一股艳羡和不服。 分明就是一个乡下长大的土包子,怎么一朝麻雀变凤凰成了侯府千金。 她呢?若父亲不死,她的出身一定比她和洛玥,洛婵都高贵。 可是现在,她的那个混帐哥哥迷上了一个戏子,母亲只能变卖家产田亩,带着她和哥哥一起投奔姑姑家,借此阻断哥哥与那个戏子的联系。 母亲还说,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让她多与洛府接触,才有更多的机会结识权贵子弟,洛熙平表面上虽然对她很好,可实际谁能知道,他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尚且冷漠如此,又何况于她。 “佴姐姐,六妹妹,那我先走了。” 在她忿忿不平之际,洛樱打了声招呼,转身和裳儿一起上了马车,又回头望了一眼,见佴雅儿和洛玥肩并肩站在那里,正望着她。 佴雅儿的眼睛一惯的美丽平和,尽掩眼底深处涌动的敌视不甘的光。 洛玥的眼睛却是掩盖不住的敌视和嫉恨。 看来,在装这一项上,洛玥还是没有佴雅儿装的到位。 …… 马车走了一半路程,天空忽然转阴,下马车时竟然飘下零星的雪。 洛樱本想趁着此次外出,去她曾经很熟悉的老赵头那儿把烈焰令打造好,可又怕卫元极又不知窝在哪里跟踪她,她害怕被他知道的太多,只能选择先回府。 刚进秋风苑的院门,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洛樱,你给老子站住!” 洛樱回头一看,笑的温柔:“七弟,你有何事?” 洛庭尹本来还怒气冲冲,一下子却忽然撞进了洛樱含了春水柔色般的黑亮眼睛里。 “我……我来找你算帐!” 雪越下越大,洛庭尹呆愣愣的站在风雪中,雪飘到他的额头,眉头上,化作一滴滴水珠缓缓流下,他揉揉一眼睛,以掩鉓自己内心的虚弱。 没想到揉落一根睫毛掉进了眼睛里,眼里一阵刺痒,他颇为狼狈的继续揉。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洛樱的眼睛在幽幽盯着他时,会让他无端端想起那个时而温柔时而严苛的师父,他有点不敢与她对视。 “七弟,是不是有东西落到眼睛里了?” 洛樱不顾风雪,主动走到了他面前,嘴里喷出白白热气,踮起脚,就想帮他吹吹。 洛庭尹一把打开她的手:“不要你假好心!”说完,睫毛终于被他揉了出来,他红着眼睛,挺直身体,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磨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是来找你算帐的!” “哦,不知七弟你找我要算什么帐?”洛樱心知他肯定又是因为洛玥而来。 唉!她的这个徒弟怎么就这么傻气呢。 没办法,谁叫她是他的师弟,徒不教师之过,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小姐,七少爷,外面风雪大,有话还是进去再说吧!” 裳儿背着一包胭脂,站在那里觉得有些吃力,正此时,小怜和竹娟迎了出来,二人见到洛庭尹一副像是要寻仇的样子,就走上前去劝。 洛庭尹暴喝一声:“滚开!老子找洛樱算帐,关你们鸟事!” 洛樱皱了皱眉头,自从洛庭尹做了她的徒弟,就慢慢的将过去的恶心改了不少,没想到现在不仅故态复萌,还变本加厉,她心里的火立刻窜了出来。 她冲着三个丫头挥挥手:“你们先进去!” “小姐……” “姑娘……” 三人不放心。 “进去!” 洛樱声音又冷又硬。 ------题外话------ 忐忑了好几天,终于接到编编大人通知,2P过啦,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爱你们,么么啪~ 第63章 关门打狗 小怜见状,赶紧接过裳儿手上的包袱,三个人也并不敢真的进屋,只敢躲在门后头看情况。 “洛樱,老子记得上次就跟你说过,不准再欺负我六姐姐,否则老子就拧断你的脖子!”为了彰显自己的气势,洛庭尹仗着身高,用鼻孔藐视洛樱,气势汹汹道,“还有,你以为你他娘的真是我姐啊?还敢叫老子七弟,告诉你,七弟可不是你叫的,下次见到老子要叫一声爷爷!” 他唯恐气势再软下去,就一鼓作气,逞了嘴上快意,骂完了心里想骂的话。 洛樱拼命忍住愤怒,冷笑一声:“那父亲母亲见到你,是不是还得叫你一声爹?” “什么意思?” 洛庭尹没听懂。 “你让我叫你爷爷,便是和老太太一个辈份,父亲母亲见到你岂不要叫爹,亦或伯伯,叔叔?” “……” 洛庭尹被噎了个结实。 “洛庭尹,难道你的能耐就是欺辱自己的姐姐?”她对他真的有些失望,人长大了,心性一点都没长大。 洛庭尹被洛樱三言两语就堵的无法反驳,他更加生气,怪道六姐姐一直被她欺负,这死丫头嘴巴实在太过厉害,他一个男人都被她欺负了去,更何况单纯善良,柔弱无辜的六姐姐。 他恼羞成怒,口不择言的暴吼一声:“你就是一个乡下野丫头,根本不是我的姐姐!”说着,忽一眼瞥见她细细手腕上戴着一个紫玉手镯,这紫玉手镯分明就是六姐的,竟然被她无耻的抢了过去。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强行就要将紫玉手镯夺过去,边夺边叫嚣道:“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贼,抢我六姐姐的东西!我叫你抢我六姐姐的东西……” “七少爷,你这样会弄伤小姐的……” 裳儿见事情要闹大,急的跑了出来,小怜和竹娟也一起追了过来,三人兵分两路,一边是裳儿和小怜奔向洛庭尹,要掰开他的手,另一边,竹娟往院门口跑去,要禀报沈氏。 裳儿和小怜刚接近洛庭尹,被他很大力的一掌挥开,二人双双倒地。 洛樱见他连丫头都打,娇喝一声:“竹娟,不准出去,给我把门关上!” 竹娟一愣:“姑娘,关门做什么?” 若真关了门,还不任由七少爷欺负姑娘,万一弄伤了姑娘可怎么办? 洛樱声音骤然冷冽:“关门打狗!” 纵使洛樱有再好的涵养,对洛庭尹有再深厚的师徒感情,此刻也忍不住暴怒了,这混蛋小子就是欠揍! 竹娟不明所以,忧心忡忡的依言关上了秋风苑的院门。 “洛樱,你当老子是纸老虎吗?还敢大言不惭的要打老子,真是笑话!”洛庭尹虽被她强大的气势震慑了一下,但还是觉得洛樱太过自不量力,就凭她个弱鸡也想打他,简直可笑之至,他仰头轻蔑的狂笑一声,“哈……” 另一个哈还没有笑出来,人就被定住了,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洛樱点了穴道,以一种张牙舞爪,又很滑稽的样子杵在那里。 全身上下,只有两个眼珠子还能勉强能转动。 “哇,小姐,想不到你如此厉害!”三个丫头齐齐看呆,一起鼓掌叫好。 “裳儿,拿鞭子来!”洛樱沉声喝道。 “是。” “洛庭尹,想不到你人不做,要做狗!”在洛玥面前,他一只都是忠犬,从前不觉得,现在她认清了洛玥的真面目,深觉不能让洛庭尹再糊涂下去。 “……” 他娘的!他什么时候要做狗了,猛地一想,她刚刚说了一句关门打狗,他却回了那样一句话,等于变相的承认他是狗,想通了其中关窍,他更加羞恼万分,面皮紫涨。 “好!既然你如此欠管教,今天我这个做姐姐的便亲自来管教你!” 若是从前的她,早直接一脚将他踹飞,可现在的她武功并未恢复,除了趁他不注意点住他的穴道,她根本无法制得住他。 洛庭尹眼珠转了转,呈现出一种震惊且丢脸的神色。 “小姐,鞭子拿来了!” 裳儿办事效率很快,倾刻间,鞭子就递到了洛樱手上。 小怜和竹娟高兴之余,又很担心,七少爷不是别人,他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平时犯了错,老太太连一指甲盖都不舍得弹他,若姑娘真打了,会不会惹老太太动雷霆之怒? 竹娟走上前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姑娘,打伤七少爷是小,惹怒了老太太就麻烦了。” 洛樱将鞭子在手里拍了拍:“今日若教训好了他,老太太只会欣慰,不会生气!” “啪!”的一声,洛樱毫不犹豫的抽了洛庭尹一鞭子。 这一鞭子惊得三个丫头当即一跳,洛樱不为所动。 “这一鞭是打你目无尊长,欺辱堂姐,你可服?” “……” “啪!” 又是一鞭。 “这一鞭是打你眼瞎心盲,不懂明辨是非,你可服?” “……” “啪!” 鞭子继续抽打,每打一鞭,落在他的身上,也疼在她的心里。 “这一鞭是打你不学无术,惹事生非,你可服?” “……” “啪啪!” “这两鞭是打你不孝不忠,不仁不悌,你可服?” “……” “啪——” “这最后一鞭是警告你,今日我不教训你,它日你就要被教训所教训,到时侯横尸街头就晚了!” 第64章 僵持 她爱之深,责之切。 这世上的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外头横行霸道,飞扬跋扈惯了,终有一天会自尝恶果,洛庭尹又没有卫元极那样厉害的武功,没有卫元极的度魂曲,更没有卫元极身后强大的后台。 说到底,洛庭尹无父无母,如今在府里能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老太太的疼爱罢了,一旦老太太死了,他便失去依仗。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若无人护他,她害怕再这样下去,他会步上厉觉的老路,惨死街头,无人收尸。 “……” 洛庭尹无法回答,却泪流满面。 一开始,他被抽打的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和愤怒感,恨不能立马冲破穴道杀了洛樱,后来他听她句句责问,声声如雷贯耳,他再次想到师父姬长清,曾经在他犯混时,她也这样教训过他一次。 哗啦啦—— 泪水继续肆意流淌。 他的泪不是因为痛和屈辱,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复杂情感,有悔恨,有思念,有自责,有不甘…… 倘若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像洛樱这样打他,因为他实在太不争气了,他也恨自己。 可是师父打他,他心甘情愿。 洛樱她……她凭什么打他? 在心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陡然又觉得无法对师父的在天之灵问出这句话。 因为,洛樱没有说错。 所以,他再不服,也无法驳斥。 他不知道,其实在他的潜意识深处,已经折服了,只是骄傲的自尊和对洛玥深刻的感情让他自欺欺人,不愿面对。 “是谁,是谁敢打我的尹儿。”老太太颤巍巍的暴怒声从门外传来,“给我将那行凶者,拿下,拿下!” 因为太过愤怒,老太太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砰砰砰……”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 三个丫头吓得面如金纸:“姑娘,这可如何是好?老……老太太来了。” “来的好快!”洛樱心中冷笑,看来早就有人去通风报信了,否则老太太不可能来的这样快,她毫无畏惧,往洛庭尹穴位处一点。 “咳……咳咳……” 穴道一解,洛庭尹捂着喉咙咳了几声,然后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像头盛怒的小狮子盯着洛樱,洛樱也不理他,吩咐一声:“竹娟,去把门打开!” 竹娟白着脸色,胆颤心惊的就要去开门。 “砰——”的一声巨响,竹娟刚跨出一步,门已经被府里的侍卫一脚踹开。 “尹儿呀,我的尹儿呀……” 老太太气喘吁吁的被两个丫头打着伞扶了进来,随她进来的还有一大帮人,府里的夫人小姐几乎倾巢而出了。 洛樱不急不徐的走上前行礼:“见过老太太,母亲,三婶婶……” 老太太脸上立刻腾出熊熊烈火,眸如利剑一般,恨不能直接在洛樱平淡如常的脸上刺出几个血洞,都把她宝贝孙儿打成这样了,这贱丫头还有脸如此镇定,她咬牙怒喝一声:“来人啦,给我把樱丫头和她身边的丫头先看起来!” 沈氏一见洛庭尹被打的惨样,心道不好,又是怨责又是担忧的望了洛樱两眼,想为她说两句话,又有些不敢。 张氏也看了洛樱一眼,连连摇头,劝老太太道:“老太太,赶紧看看庭尹伤的怎么样了。” “我的尹儿呀,是不是疼死了?快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出气!” 老太太再顾不上惩罚洛樱,颤着两腿扑向洛庭尹。 “七弟……” 洛婵从洛樱面前走过,难得露出凶恶的一面,狠狠剜了洛樱一眼,然后随着洛依,洛沁,洛玥,佴雅儿几人像看宝贝龙蛋似的一起围上了洛庭尹。 有人赶紧为洛庭尹撑上了伞。 洛庭尹浑身是伤,衣服也被抽出了道道裂缝,垂着两手站那里一言不发,眸光紧紧随着洛樱而移动,眼神里透出难以言状的复杂之色。 洛樱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住了手臂,无法动弹,她丝毫都没有挣扎,只是毫不示弱的回视着洛庭尹。 他瞪她,她看他,二人僵持在那里,谁也不肯让谁。 雪突然停了,渐渐的,洛庭尹坚持不下去了,他败下阵来,心虚而懊恼的转过了头。 “我的尹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打坏了?” 老太太见洛庭尹伤的不轻,问他话也不答,眼睛里立刻滚下老泪,这可是长房唯一的嫡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向他死去的爹娘交待。 “七弟,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洛玥满脸焦虑,满眼关切的上下打量,眼里包着两包泪,像滚豆子一般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幽怨的看了洛樱一眼,声音哽咽万分,“七弟……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 此刻,她心中激荡不已,原以为她在洛庭尹面前哭了两鼻子,洛庭尹跑到秋风院来,顶多就是用语言训斥洛樱几句,再把她的紫玉镯抢回去,没想到洛樱竟然蠢的要找死,敢在老虎头上拔毛,鞭打洛庭尹。 这真是一出意外之喜,依老太太对洛庭尹的疼爱程度,洛樱绝对会受重罚,然后再次被赶出洛府。 洛樱啊洛樱,看你还敢回来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哈哈哈…… ------题外话------ 小可爱们!有空冒个泡呗,评论区要长草了,呜呜呜Q_Q 再厚着脸皮求一下评价票,比心心(*^﹏^*) 第65章 引火烧身 洛依,洛沁,佴雅儿看到洛庭尹受伤,都暗自垂泪,好像打的是自己的心头肉一样。 “洛樱,你真是太过分了!你凭什么打我七弟?” 洛婵虽然对洛庭尹有诸多不满,也不喜欢这个弟弟,总觉得他是母亲棺中所产,大不吉利,还爱四处惹事生非,丢她的脸,但洛庭尹到底是她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洛樱敢鞭打她的弟弟,就是不给她面子,也不给老太太面子,身为长姐,在这个时候,当然该表现出一个长姐该有姿态! “婵儿,你还跟这死丫头啰嗦什么?”老太太可没洛婵的好性儿,回头瞪着洛樱,眼中愤怒更盛,恨不得立刻将她剥皮抽筋,她厉喝一声,“来人啦!给我拿鞭子抽她!” “不要啊,老太太,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代小姐受罚!”裳儿哭着求道。 “奴婢也愿意代姑娘受罚。”小怜和竹娟都一起跟着哭求。 “都是你这们这些狗奴才挑唆的,给我掌她们的嘴!”老太太怒喝,“狠狠的掌!” “谁敢?!” 洛樱毫不示弱,大声喝止。 动她可以,动她的人不行,她也曾是率领千军万马,征战杀场的女将军,即使后来病了废了,即使变成洛樱,若真动起怒来,血液里所带的侵略性的杀气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果然,两个正要上前掌嘴的婆子,忽然迎到她杀神般的眼睛,骇的一抖,缩回了手,不知所措。 老太太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洛樱,忽一阵冷风刮来,刺骨的寒意让她瑟缩一抖,她下意识的回避了洛樱似能将人吞噬的眼神,冷哼道:“好,今日就先打死你,再打死她们!”说完,两眼一横,盯着其中一个婆子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拿鞭子来!” 沈氏眼见洛樱就要挨打,忙求道:“老太太息怒,小孩子家一时恼了,发生争执也……” “呸!”老太太照脸就啐了沈氏一口,颤着手指着她鼻子骂道,“都是你生出来的好女儿,教养出来的灾星!你还有脸为她求情,今日我就要打死她,权当除了一个祸害!” 洛玥一听此话,心情更加激荡,握紧拳头暗暗叫好。 张氏本来也想劝,一见老太太当众啐了沈氏,吓得脸色一变,闭口不言了。 “……呵呵。”洛樱忽然冷笑两声,面色冷然道,“老太太,教训七弟是我一人所为,又与母亲何干,她生我不假,可是从来没有教导过我一天,我所做之事,与母亲无半点干系!” 沈氏猛然一震。 她生了她,没有教导过她一天。 她说的没有错,她无地自容。 尽管洛樱的话语里含了愤怨之意,可是在这个时候,这个一直不为她所喜欢的女儿,竟然还护着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 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张一张口,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好好,今日你就要为你犯下的错付出代价!打!给我狠狠的打!” 老太太对洛樱是半点感情也没有,所以不管洛樱说什么,她都不会动容。 “慢着!” 在鞭子将要落在洛樱身上的时候,洛樱又是一喝。 “你还有何话说?”老太太额上青筋暴跳,愤怒的瞪着她。 洛婵娇喝道:“洛樱,你是怕了吗?” 洛依挑挑眉稍:“现在知道怕了,迟了。” 洛沁附合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佴雅儿生为外人,不便说话,只是用眼角余梢掸上洛玥,见洛玥脸上竟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心下冷笑一声。 “我只想问老太太,可曾听闻长陵有个鬼见愁?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 老太太脸上浮起难堪之色。 其余人等皆惊异的看着洛樱。 “鬼见愁比起从前的小恶霸厉觉又如何?” “……” 老太太嘴角一抖,不知洛樱什么意思。 洛庭尹羞红了脸。 “厉觉乃左相之子,最后又落了个什么样的结果?” “……” 老太太脸上愤怒微散,歪着脑袋,有些意外的看着洛樱。 “鬼见愁是武功比厉觉厉害,还是家世比厉觉厉害?又或者,鬼见愁能比厉觉幸运?” “……” 老太太无言以对。 论武功,洛庭尹跟姬长清学了几年,虽然武功有长劲,却还是不如当年的厉觉。 论家世,厉觉乃左相之子,庭尹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虽然生在清平侯府,可如今清平侯空有虚名,没有实权。 论幸运,谁敢比谁幸运。 “如果皆不如,那老太太凭什么以为,鬼见愁有一天会不会因为狂纵无知,而步上厉觉的后尘。” “……”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的倒吸一口凉气。 洛庭尹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心里羞愧难当,只是还不肯认错,犟着脖子站在那里。 老太太忽如醍醐灌顶,刹时一个激灵。 不是她不懂得教育孙儿,从前她是怎样教育老大老二老三的?否则,老二也不可能从沈家的侍卫坐上清平侯的位置。 可是隔辈亲,她怜惜尹儿无父无母很可怜,所以平时多加宠溺,没想到宠出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后来尹儿遇到了姬长清,跟她学了几年武功,性子着实收敛不少,她心里正觉得宽慰,谁知道又生了变故,姬长清死了,再无人教导尹儿,尹儿也因为姬长清的死变本加厉,更加无法无天,她心里愁的很,只是不知道如何管教约束。 “今日七弟为了六妹妹,出言羞辱我这个姐姐,还出手打我的丫头,抢夺我手上的紫玉镯,我焉能让他无所欲为。” 洛樱话音一落,沈氏和老太太双双看向洛玥。 老太太的目光很严厉,沈氏的眸色里含着某种失望。 洛玥心里一凉,她没想到会引火烧身,扯了扯沈氏的衣袖,楚楚可怜的汪着泪水道:“娘亲,老太太,不是的,我没并有让七弟为我……” 第66章 说服 洛樱睥睨了洛玥一眼,又道:“我初回洛府,不知深浅,但我知道,身为姐姐,在弟弟犯错时,有责任也有义务出手管教!”说完,看向洛庭尹,“七弟,你若还是个男人,就不要让一群女人为你所忧,为你所虑,为你所争!” 洛樱的确出于真心管教洛庭尹,所以说出来的话情真意切,义正严词,不容人置疑反驳,就连洛婵也惊怔在那里。 洛庭尹垂下了头,汗颜无地。 “可是大姐姐才是七弟的亲姐姐呀,就算要管教,论理也该大姐姐来管教。”洛依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 洛沁道:“是呀,五妹妹想越俎代庖吗?” 洛玥心里又燃起希望,当着沈氏面,她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被沈氏看出她有意排挤洛樱,只能希望洛婵出手,她微微瞄了洛婵一眼,见她脸色都变了。 佴雅儿凑到洛婵耳朵边,低声道:“婵儿姐姐这下真可省心了,有人帮你管教亲弟弟了。” 洛婵脸色更加难看,目光如幽幽鬼火一般看着洛樱,像从来也没有认识过她似的,充满了陌生和敌视。 “够了!” 洛庭尹忽然抬起头来,满面通红的狂吼一声,身上的疼不算疼,被洛樱戳到心底的疼才是疼,他一直在想,倘若师父见到他这样会如何训斥她,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师父就像洛樱一样。 “老太太,两位婶婶,各位姐姐,今日是我莽撞了,是我出言不逊,欺负五姐姐在先,她训我在后,若真有错,错全在我,不关五姐姐的事!要罚就罚我!你们放开她!” 两个架住洛樱的婆子不知所措的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心所有感,她的尹儿竟然会认错了,她欣喜的老泪纵横,挥了挥手,婆子赶紧放开了洛樱。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我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人受伤。” 洛庭尹说了最后一句,忍住身上火辣辣的疼,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洛樱倔强而坚定的眼睛里终于盈出了欣慰的眼泪,一滴一滴,滚烫着她的心,看来她的徒儿还是从前的那个徒儿,虽然会犯浑,但内心还是善良的。 如果可能,如果庭尹是陆家人,她想还三师兄一个正直有担当的弟弟。 “七弟……” 洛玥心头燃起的那股希望小火苗在瞬间被浇灭了,她无法接受的唤了一声。 这一次,洛庭尹没有停下脚步,洛玥的心颤抖的厉害。 从来,她都仗着他喜欢她,任意的利用,她以为这一次,她也可以利用他对付洛樱,结果,他太叫她失望了。 “都散了吧!” 老太太定定心神,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之前,又若有所思,深深的望了一眼洛樱。 沈氏的心落了地,呼吸出一口长气,走到洛樱面前,拍了拍她的手:“樱丫头,外面太冷,你赶紧回屋吧!” “是。” “五妹妹,且等一等。”洛婵语气冷寂,走到洛樱面前,脸色明晦不定,“今日有劳五妹妹替我教育七弟,只是……” 只是上有老太太和二叔,下还有她这个大姐,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洛樱来管教,老太太是老糊涂了,轻易就被她一番振振有词的狡辩蒙蔽了心智,她却没有糊涂。 话未说完,忽然背后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姑娘……” 洛婵转头一看,是她的心腹大丫头燕语,见她脸色不对,又急急找到秋风院来,她心里咯噔一下,也没有心思再教训洛樱了,急忙忙的带着燕语和几个丫头往外走去。 中途不知燕语在洛婵耳边嘀咕了什么,洛樱就看见洛婵的背影抖了一下,肩膀也垮了下来,迈出门槛前,脚下一绊,差点跌倒。 洛婵以才名和她并称长陵双姝,在众人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端庄淑媛,柳絮才高的模样。 能让洛婵丧魂落魄至此,大约也只有沈遥了,难道燕语跑来,是告诉她今日沈遥和宋懿如幽会之事? 看来,沈遥最近麻烦事挺多呀。 很好,还有更麻烦的事在后头呢。 洛樱抬眸朝天空望去,天空阴沉沉的,不知是从天空,还是风从旁处刮来的,一粒雪花落进她的眼睛里,融化成水,蒙住了她眼睛。 迷蒙下,看天空的颜色更加昏沉了。 何时,才能拨开云雾见天日? 她等着这一天。 …… 回到屋内,洛樱感觉有些疲惫,换了家常棉袄之后便躺在暖榻上看书,看了一会儿,天空越发昏暗。 放下书,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她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雪静然无声的飘打在窗上。 裳儿走过来为她点蜡烛,她挥一挥手,呆呆的看着窗外飘雪。 “娘亲,你看下雪了,终于下雪了,这可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呢,好美呀,等明儿一早就可以和大哥,二哥,还有阿遥哥哥一起打雪仗了,到时我们堆一个雪人给娘亲做生辰礼物好不好?” “嗯,清儿堆的雪人一定最好看,只是你爹爹那里……” “爹爹怎么了?” “哦,没什么,娘亲只是想知道你爹爹那里是不是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哈哈哈……蓁蓁想知道,为夫也想知道。” “爹爹……” “南城……你怎么回来了?” 爹爹一把抱住她,摸了摸她的脸,又满脸柔情的看向娘亲:“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怎么能不回来?我还要陪清儿,安儿,宁儿,遥儿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呢,清儿你说好不好?” “好呀,好呀。”她兴奋的鼓掌,“爹爹终于回来陪娘亲,陪清儿啰……” 往事历历在目,仿若昨天才发生过,那样近,却又那样远,转眼已隔了一世,想再回头,已遥远的触不可及。 她,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能回去,她一定会杀了沈遥。 “姑娘,老太太屋里的莲枝来了。” 正沉浸在回忆间,小怜神色颇为紧张的急步走了进来。 第67章 老太太的示好 洛樱淡漠的“嗯”了一声,就见莲枝捧着一个朱漆长盘笑盈盈的走了进来,一眼瞥见她手边的书,颇是恭敬的笑道:“五姑娘好兴致,但是这屋里太暗,莫要看坏了眼睛。” 洛樱抬眸笑道:“多谢关心,不知莲枝姐姐来所为何事?” 莲枝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头,老太太几乎一步都离不开她,不要说她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就算是洛婵,沈张二位夫人也得给她几份脸面,她唤她一声姐姐并不为过。 莲枝笑道:“老太太说姑娘身子弱,让奴婢送碗红枣燕窝粥过来,给姑娘补补身子。” 裳儿和小怜都以为老太太即使不罚洛樱,心里也定然会怨怪自家姑娘打了七少爷,没想到不仅不罚,还特意让莲枝送燕窝粥过来。 裳儿喜滋滋的接下燕窝粥,笑道:“这大雪天的还劳烦莲枝姐姐亲自跑来。” 莲枝抿唇一笑:“不劳烦,其实老太太心里在也很疼五姑娘,只是今日姑娘打了七少爷,老太太才动了怒,这不,一回去就命人去熬了红枣燕窝粥,让我送过来了。” 说完,打量了一眼洛樱的神色,见她荣辱不惊的样子,心下道:好一个五姑娘,这府里,从上到下,除了少不更事的七少爷,从来没有人敢在老太太面前如此放纵,她却敢,偏偏这一回老太太觉得她管教七少爷管教的很好。 “莲枝姐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坐下。”洛樱客套的招呼,又吩咐道,“小怜,还不给莲枝姐姐倒杯茶来,竹娟,你去拿一些糕点,果子来。” 老太太疼不疼她,她一点都不关心,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从裳儿手上接过了燕窝粥。 “是。” 小怜看到老太太派莲枝送燕窝粥过来,心里也是欢喜不已。 竹娟却远没有小怜和裳儿那样欢喜,老太太对姑娘突如其来的疼爱,并不是真心的,仅仅只是因为觉得姑娘管七少爷管的好。 这样依附于旁人才能得到的疼爱最不可靠,万一哪一天七少爷和姑娘之间发生了更为严重的矛盾,只要姑娘处理不当,老太太肯定说翻脸就翻脸。 她也不敢直接说破,急忙忙去收拾糕点果子了。 莲枝只略辞了一下,就坐了下来,笑看着洛樱:“五姑娘,还有好事呢,老太太说明儿一早,如果风雪停了,就让你搬进世安院。” “真的呀?”裳儿更加高兴。 第一天回来的时候,老爷就随嘴说了一句,让小姐先在秋风苑住着,等世安院收拾出来再搬,结果小姐后来生了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见老爷从未把小姐放在心上,现在听莲枝复又提起,她自然喜不自胜。 莲枝点头笑道:“自然是真,那里都已经收拾的妥妥当当了,姑娘若还喜欢什么摆件,只管告诉奴婢,只要老太太那里有,她一定都派人送到世安院去。” 洛樱推辞道:“还请莲枝姐姐代我谢过老太太,能搬到世安院就已经很好了,其它就不需要了。”忽一想,还有烈焰令没有打造,又笑道,“不过今日逛街看到一些新巧玩意,像竹子编的小花篮,竹蜻蜓,还有木头雕的笔筒,泥捏的娃娃,我看着都喜欢,不知姐姐可否跟老太太探个口风,能不能让我出去买些回来?” 莲枝不明所以,以为只是小姑娘单纯的喜欢那些新巧玩意,笑道:“这有什么不可的,姑娘喜欢尽管去买就好了,老太太不会说什么的。” “那就多谢姐姐了。” 洛樱面露喜色,心里却有些担忧,千万莫要再碰到那个催命鬼才好,否则打造烈焰令的事恐又要泡汤了。 “五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莲枝说完,又微微一叹,“还有一件事,奴婢要叮嘱姑娘,府里人见老太太多疼了大姑娘和七少爷两个,就乌眼鸡似的,姑娘行事还是小心些好。” 洛樱乖顺的点头,莲枝继续道:“其实也怨不得老太太多疼大姑娘和七少爷,大老爷大夫人死的早,老太太不疼他们,谁疼?” 洛樱心道:就算没有老太太,洛熙平也是特别疼洛婵的,不过对庭尹,洛熙平反而淡淡的。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莲枝就告辞而去,刚走到屋门口,就看见沈氏带着双儿和秋司两个丫头走了进来,一见莲枝,沈氏似乎有些意外,面上闪过细微的窘迫和难堪之色。 刚刚,老太太当着众人面狠狠啐了她一口,这等于当众把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尊严践踏在脚底,她是堂堂正正清平侯的正妻,不是姨娘通房,更不是府里丫头,可以任由人啐。 难道就因为没了娘家撑腰,她就要任由婆婆如此折辱? 想到娘家,她心里一阵酸痛和苦涩,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是当初既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洛熙平,她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犯下了错,所有的苦果只能自己一个人吞,她哪里还有脸再回娘家哭诉。 “奴婢见过二夫人。”莲枝何等精明敏锐,轻易就察觉到了沈氏的窘迫,赶紧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一个礼,又笑道,“老太太让奴婢来给五姑娘送燕窝粥,今日之事,老太太回去也深感后悔,说不该那样急躁,凭白错骂了夫人。” 沈氏脸上的窘迫顿里烟消云散,莲枝都已经给了她这么好的台阶下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再说,她原以为莲枝是受了老太太的指使来责骂洛樱的,没想到是送燕窝粥来的,看来老太太也意识到洛庭尹的确欠管教。 她面色一柔,温和道:“老太太是长辈,身为媳妇,挨两句骂算不得什么。” 第68章 凌迟她的心 “奴婢就知道夫人心胸宽广,最孝顺老太太了。” 莲枝不疼不痒的说了两句奉承话,告辞而去。 “母亲来啦!” 洛樱一见沈氏进来,赶紧放下粥碗,起身相迎。 沈氏有些不自然的扶住了洛樱,温和笑道:“樱丫头,你好好坐着,你我母女二人不必如此拘礼。” 这母女二字听在洛樱耳朵里,格外生疏。 “那母亲和女儿一起坐着。”洛樱反过来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笑的温驯,“这屋里有些冷,还是榻上暖和些。” 她小小的手被握在沈氏的掌心,沈氏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的手又瘦又小,掌心处有着本不该属于女孩子的粗砺茧子,一摸就知道是做惯了粗活的。 她的亲生女儿被抛弃在乡下天天做粗活,而玥儿却过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子,她鼻子微微一酸,心里不是个滋味。 再环视一下秋风苑,虽然不至于四处漏风,但封闭性不好,又暗又湿,即使烧了炭也是冷冷的,她生病的那段日子,她心里过意不去,来看过一回,后来玥儿病了,她就没心思过来了。 “樱丫头,这些日子难为你了。”她坐了下来,三个丫头赶紧撤了茶水和糕点果子,又摆上新的,沈氏喝了一口茶,顿觉身上暖和了不少,试着亲昵的拉住洛樱的手,声音微有涩滞,“希望你不要怨怪母亲。” 这一句话,她是真心说的。 “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女儿怎会怨怪母亲。” “你不怪我就好。”沈氏垂下了眼眸,叹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抬头道,“这秋风苑太冷,明儿我就回老太太一声,让你搬到世安苑。” 洛樱笑道:“莲枝姐姐可不就为这事来的,老太太说明儿雪停了就让我搬到世安苑去。” “哦?”沈氏有些尴尬的红了红脸,如果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何需等到老太太来提,她早该让她搬进去了,她心含惭愧的讪讪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一时间,她也不知再跟洛樱说些什么,抬头见她发上一根发簪都无,笑着道:“你看,还是我疏忽了,女儿家自然该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说着,回头吩咐道,“秋司,你去我屋里把床东头立柜上的匣子拿来,双儿,你让针线房的王妈妈来一趟,给五姑娘量一下尺寸。” “是。”二人答应一声。 秋司心中感慨,心想夫人终于疼五姑娘了。 “母亲,你上次才让人送来上好的新衣裳,怎么又要量尺寸?”洛樱眨眨眼睛故作不解。 这一句话又刺痛了沈氏的心,上次的新衣是为了让洛樱替嫁,临时拿了洛玥的衣裳,虽然二人身量差不多,但洛樱比洛玥更瘦弱些,所以衣服穿在洛樱的身上没有洛玥贴身。 她笑了一下,以掩鉓尴尬的情绪,解释道:“我看你病了这些日子,人瘦了不少,想着重新给你做几套冬衣。” “母亲……”洛樱几乎感动的热泪盈眶了,可她的心却是冰凉凉的,不管沈氏是真心出于亏欠也好,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再向她示好,她的心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人心一旦冷了,很难再捂热。 哽咽之间,她忽然扑进沈氏的怀里,嘤嘤哭泣:“呜呜……母亲……你对女儿真是太好了……” 沈氏狠狠一震,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像是一把重捶敲击了她久已尘封的心,从六岁的洛樱第一次踏入洛府起,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亲昵的对待自己。 反之,她也是一样,一直以最冷漠的姿态对待洛樱。 那时的她没有想过,洛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再生疏,也割不断血脉亲情。 她僵硬的愣在那里,喉咙哽涩,许久都说不出来话。 “母亲,你知道吗?女儿一直一直很渴望很渴望……”洛樱依偎在沈氏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母亲能够喜欢女儿,哪怕一点点喜欢,都叫女儿觉得好幸福。” 这样几乎卑微到尘埃里,却又饱含着情真意切的话语,一字一字敲打着沈氏的心,她再也绷不住对洛樱复杂而纠结的感情,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伸手拍了拍洛樱哭着颤动的背:“樱丫头,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不该抛下你不管,你放心,以后母亲会……” 好好待你。 这四个简单的字,如哽在喉,她说不出来。 难道她还能帮樱丫头推了婚事不成?难道她还能不顾忌玥儿的心情不成? 她都做不到,既然做不到,空许了诺言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再次沉默下去,只是静静的,有节律的拍打着洛樱的背,就像她时常拍着洛玥的背那样,柔柔的,暖暖的。 三个丫头看到此情此景,谁也不知道洛樱的真实感情,谁也不知道沈氏的懦弱,都感慨万千的陪着落泪。 没有人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惊痛到无以复加的人。 她听春晓回报说娘亲去了秋风苑,心里顿感难受,借着看洛樱的借口,想来一探究竟,结果就让这看到眼前这一幕母女相拥的刺心画面。 这画面,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在她跳动的心脏上扎下无数个血窟窿,只到把她的心凌迟成粉末碎肉,她无法呼吸,更无法思考,只觉得从心到身,无一处不疼,无一处不酸,疼到麻木,酸到发苦。 怎么可能? 娘亲明明不喜欢洛樱,明明对洛樱没有半点感情,为什么要这样亲热的抱着她?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娘亲的心里一直都有洛樱这个亲生女儿。 不!她不要! 娘亲温暖的怀抱只能属于她洛玥一个人,洛樱凭什么来抢,既然她已经做惯了乡下丫头,就应该一辈子都只做个乡下丫头,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都已经抢走了卫元极,抢走了洛庭尹,还要来跟她抢她唯一的娘亲。 她无法接受的瞪大双眼,漆黑眼珠仿似两个黑洞,就这样直直的盯着沈氏和洛樱,而洛樱早已看到她不声不响的走过来了,所以才故意演了这么一出。 呵呵…… 洛玥,你感觉到痛苦了吗? 第69章 掐死你 痛苦就对了,在你夺走原该属于洛樱一切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终有一天会失去。 “母亲……以后,你能常来陪女儿么?” 为了将戏演的更加逼真,她抬起泪眼,目光哀切的看向浑然无知的沈氏。 沈氏此刻被浓浓的亲情所感染,再加上长期以来压抑的愧疚,让她对洛樱难得的母爱翻腾起来。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当然,只要樱儿你高兴,母亲当然能常来看你,陪你。” 樱儿?! 娘亲竟然叫她樱儿! 这声樱儿将洛玥彻底推入绝望的边缘,她紧紧扶住了门框,面色失血,牙咬破了嘴唇,一阵腥甜的味道倒灌入喉,她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想要进去,又觉得无味,抬起似灌了铅的脚欲转身离去,忽听小怜叫了一句:“六姑娘,你怎么站在门口?” 洛玥一顿,用舌头舔去唇边的血,打起精神朝里走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好巧,娘亲你也在这儿。” 沈氏赶紧抹去眼泪,转过身来,伸手相迎:“玥儿,外面很冷,你怎么来了?” “五姐姐大病初愈,今儿又在风雪里站了那么久,我怕她受了风寒,特意过来瞧瞧,没想到娘亲也来了。” 洛玥深吸一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是啊! 她为什么要逃?她要让洛樱亲眼看看,娘亲最爱的是谁,想着,她故意朝洛樱目含挑衅的看了一眼。 洛樱知道她的小心思,压根不在意,只冷静的笑笑:“多谢六妹妹好心。” 洛玥看到洛樱镇定如常的脸色,更觉生气,干脆滚进沈氏的怀里,扭股糖似的撒起娇来。 “外面真的好冷,还是娘亲的身上最暖和。” 沈氏原还怕洛玥看到她抱着洛樱会不高兴,不想洛玥竟如此乖巧懂事,她心里欢喜,亲热的摩挲着她的脸,又握一握她的手:“哎呀,玥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说话间,就亲热的在洛玥的手上哈了一口热气,两手搓起了她的小手。 “阿嚏——” 洛玥心中得意洋洋,故意打了一个大喷嚏,皱皱鼻子,又瞄了洛樱一眼,见她还是一副淡定如常的样子,她气的胸腔又要爆了。 她就不信她真的不生气,肯定是强作镇定罢了。 “娘亲,玥儿觉得好冷,好冷……” 她干脆打起了摆子,不停颤抖,紧紧的窝进沈氏怀里。 沈氏连忙将桌上的热茶递给洛玥:“来,玥儿,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嗯。” 洛玥接过茶喝了。 沈氏尤觉得不放心,继续搓着她的小手,搓来搓去,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她再也坐不住了:“樱丫头,天色不早了,我和你六妹妹先回去,明儿再来看你。” “是,母亲,这屋子太冷,六妹妹身子弱,受不住寒。” 洛樱心情颇好,不管洛玥怎么演,她就是一点都不在乎,气死她。 “樱丫头,你身子也不强壮,幸好明儿就要搬到世安苑了。” 下意识的,在洛玥面前,沈氏对洛樱的称呼又从樱儿变成了樱丫头。 洛玥没在意到沈氏的用心良苦,她一听说洛樱要搬到世安苑,忽觉眼前一暗,气血上涌,翻着两眼晕了过去。 她一半是装的,一半是气的,到最后尽真的两眼发花了。 “玥儿,玥儿你怎么了?”沈氏抱住她焦急的呼唤,“快,快去找太医来。” 跟来的春晓正急急要去找太医,就听到洛樱淡淡说了一句:“母亲勿要担心,让我看看六妹妹。” 沈氏抱着洛玥,怀疑的看着洛樱:“樱丫头,难道你会医术?” 洛樱道:“在乡下认识一个医婆,曾学得一些医理。” 她并不精通医术,但通一些医理,最基本的急救常识还是懂得,否则她一个女人在战场受伤时,若没有军医及时救治,岂不小伤拖成大伤。 洛玥晕的很简单,不是装的,就是气的,掐一掐人中应该就能醒过来。 沈氏一听她这般说,疑疑惑惑的将洛玥抱到暖榻上放好,洛樱搭了搭她的脉,脉像平稳,基本可以断定她是装的。 她放心大胆的去掐洛玥的人中,反正疼的也不是她,所以她掐的格外用力。 “樱丫头,你小心着点,莫伤了玥儿。” 沈氏心疼不已,恨不能代替洛玥疼。 “母亲,六妹妹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掐一掐人中就能醒来。” 洛樱继续掐,看到洛玥睫毛颤动,四肢颤抖,她就知道她快疼的吃不消了。 她暗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生奇怪,六妹妹怎么还不醒来?看来要用针灸一灸,放出血来才好。” 沈氏一听,心里忽愣一下:“樱丫头,你千万不要逞强啊,还是等太医来了再说。” “母亲,你可不知道,在乡下曾有个财主家的女儿也像六妹妹这样,财主夫人唯恐医婆医术不好,不肯让她施以针灸之术,非要等镇上有名的郎中来,结果郎中来时,那姑娘已经去了。”洛樱故意吓唬沈氏。 果然,沈氏唬的魂飞魄散:“那你小心着点。” “嗯,母亲放心。”洛樱看着洛玥睫毛颤动的越来越厉害,牙齿也紧紧咬着,心里更觉好笑,吩咐道,“裳儿,快把我带来的那套银针取来,用火烤一烤。” “是。” 不一会儿,针就烤好了,洛樱凉声道:“六妹妹,若这一针还救不醒你,那就是姐姐我无能了。” 说完,拿着银针就要往洛玥的人中扎去,沈氏守在旁边紧紧盯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恐洛樱下针有误,想阻止,又怕洛玥真的一晕就过去了,又见洛樱拿针似乎有模有样,应该的确通医术。 “……唔。” 洛玥本就已经被掐的疼得受不了,如今还要被针扎,她吓得连忙呻吟一声,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 洛樱“哈”的一声笑:“这下好了,可巧,六妹妹就醒了。” 这一个巧字,让洛玥的脸上顿时烧作一团。 第70章 撕成碎片 “玥儿,我的玥儿啊,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娘亲了。”沈氏也觉得洛玥醒的太巧,未及深思,一抱将洛玥抱入怀中,又感谢万分的转头看了洛樱一眼,语气真切道,“樱丫头,多亏你了。” “六妹妹没事就好。”洛樱收回针,看向洛玥问道,“六妹妹今日可是受了什么气?看脉像,是气极攻心引起的眩晕。” 沈氏脸色微微一变,心里隐隐猜到,应该是她刚刚抱樱丫头气着了玥儿,可到底不愿承认她的玥儿如此心胸狭隘,能气的晕倒。 洛玥人中被洛樱掐的火辣辣的疼,听洛樱这样问,恨的要死,一咬牙,更加剧烈的疼痛袭卷过来,她眼中滚出泪来,也不回答,只冲沈氏撒娇:“娘亲……玥儿好疼……好疼。” “玥儿不怕,娘亲这就带你回去,抹些药就不疼了。” 沈氏心里惜护的要命,扶住洛玥就告辞而去。 临出门前,洛樱唤道:“母亲,好好照顾六妹妹,若母亲和六妹妹不介意,明儿我就去看看六妹妹。” “傻孩子,母亲巴不得你姐妹和睦相处,怎会介意。”沈氏目色动容的回看了洛樱一眼,又自作主张的代替洛玥回答,“玥儿也一心尊敬爱护你这个姐姐,当然也不会介意。” 在代替洛玥回答时,沈氏的心底有些发虚。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尖锐不懂事的樱丫头已经变成了自强自立,又识大体的好孩子了,她这个做母亲竟然才发觉。 “那六妹妹你好好养着,明儿我就去看你。”洛樱故作一副关心模样。 “好。” 洛玥见洛樱故意在沈氏面前卖好,气的又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只能生生将这口恶气吞了。 洛樱,你以为你赢了吗? 哼哼…… 我不会让你一直赢的,你等着! 待洛玥和沈氏走后,裳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了一个字:“该!” 小怜附合道:“奴婢都看到六姑娘眼珠子在动了,还装晕,夫人怎么就看不见呢?” 竹娟走过来一面收拾桌子一面道:“或许夫人自己想不看见吧。” 洛樱一听,深为赞同竹娟的观点,病了这些日子,她也细细观察了三个丫头的行事作风。 裳儿出自乡野,自带一股子泼辣野性,为人也聪明伶俐,只是对府里事务到底陌生,她性子又急,凡事都还需竹娟提点一二。 说起竹娟,是个少言寡语,心思慎密的姑娘,但凡秋风院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都会一一记下。 病中,她不得宠,发月钱没人通知,是竹娟去领的。 厨房苛扣饮食,也是竹娟和裳儿一起去的,裳儿差点和厨房掌事嬷嬷打了起来,竹娟劝住了裳儿,然后去回了沈氏,沈氏动了怒,撤了厨房掌事李嬷嬷,另换了柳嬷嬷,从此,厨房再不敢苛扣秋风苑的饮食。 而小怜虽然也机灵,但胆小懦弱,凡事看得也没有竹娟透彻。 论忠心,她现在最信任的是裳儿,二人一起长大,共过患难,且裳儿还几度为她挡生死,这姐妹般的情谊不比别人。 正想着,就见秋司笑眯眯的端着首饰盒子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王妈妈。 量完尺寸,秋司打发王妈妈离开,自己则留下来多说了几句话,她与裳儿一向投缘,相谈甚契,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快到了晚饭时间。 秋司赶紧告辞,回到沁园时,感觉气氛不对,她低低的问了双儿一声,双儿朝屋内努了努嘴。 秋司小心翼翼的往卧房内探了探头,就见沈氏气闷闷的垂头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发黄的碎纸片发呆。 “发生什么事了?”秋司还是不明所以。 “五姑娘送给夫人的平安符好好的就被人撕成碎片了。”双儿俯上秋司的耳朵,小声嘀咕道。 “啊?”秋司很是惊讶,“谁撕的?” “嘘——”双儿摇摇头,一副讳若莫深的样子。 “难道是?……”秋司没敢直接说出来,单单伸出了拇指和小指比划了一个六字。 双儿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她虽然没有回答,秋司也猜到了,否则夫人不可能只伤心,却没动怒责罚任何人。 二人正嘀咕着,就见洛玥黄着脸色,捧着心口,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双儿赶紧进去通报,沈氏挥了挥手,禀退了屋内其她人,又见洛玥体弱,只让春晓留下来扶着她。 一时间,屋里寂静万分。 沈氏坐着,洛玥行了礼,垂首站在她对面。 沈氏将掌中的碎纸片递于洛玥面前:“玥儿,你老实告诉我,这可是你撕的?” 这在世上,没有不犯错的人,况且犯错的是她一手养大的女儿,身为母亲,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只要玥儿肯认错,作为她的娘亲,她还是愿意原谅她的。 “娘亲,你这是不相信玥儿了么?” 洛玥见口口声声说把她当命根子疼爱的娘亲,不经审问,几乎已经认定了是她撕的,她委屈的哆嗦着嘴唇,泫然欲泣,即使有春晓扶着,身体也摇摇欲坠。 沈氏本来还想生气,看到洛玥病的连站也站不稳,心软了下来,叹息一声,冲着洛玥招招手道:“玥儿,你先过来坐下。” 从秋风苑回来之后,她送洛玥回了房,又请来了太医,太医诊了脉之后,与洛樱的说法基本一致,沈氏这才放了心,又在兰亭苑陪了洛玥一会,才回到自己屋里。 一回来,她心有所感,念及洛樱的好,拿出了洛樱第一天回来送给她的平安符,结果一打开荷包,平安符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撕成了碎片。 第71章 栽脏嫁祸 尽管沈氏不愿意相信是洛玥所为,可当时,她脑海里闪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洛玥撕的。 她本想默不作声的掩盖一切,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母女之间还是说开了好,否则会心存隔膜。 洛玥病了,她想暂且先将事情放下,但又想到洛玥是气病的,那就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来医,她不如借着平安符被撕的契机,开诚布公的找洛玥好好谈谈,以解开洛玥的心结,也解开她自己心结。 兰亭院本来就是沁园隔过去的,离的很近,走过几道抄手游廊就到了,她不用担心洛玥累的没力气走来。 其实,就在刚刚,她准备亲自去兰亭苑质问洛玥,她再怎么疼爱洛玥,心里也难免会生气,会失望,出屋时心不在焉,绊到门槛扭伤了脚,迫不得已才命人传了洛玥过来,在等待洛玥的过程中,她的心始终难安。 忽然,洛玥用力一拂袖,挣开了春晓扶住她的手,直直跪倒于地。 “娘亲,是玥儿的错,请娘亲责罚玥儿。” 沈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惊的心痛,颤颤的握着手里的碎纸片:“玥儿,真是你撕的?” 虽然怀疑,但没有证实,沈氏心里总还是抱了一份希望。 “娘亲说是就是了。” 洛玥微微咬一咬唇,弱颤颤的咳了一声,泪从眼睛里滑落出来,她挺直了身体看着沈氏。 “娘亲一旦疑了玥儿,那便说明娘亲已经不再相信玥儿了,玥儿还什么可争辨的……况且……”她顿了一下,似有迟疑,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道,“这平安符真是玥儿撕碎的。” “为什么,玥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沈氏痛心疾首。 “是呀,姑娘,你为什么要承认,奴婢明明看见……”春晓急红了脸,想要替她辨解。 “春晓,你胡说什么,给我滚出去!”洛玥冷着脸,喝令一声。 “是,姑娘。”春晓撅着嘴巴,不情不愿的就要离开。 洛玥越是这样故弄玄虚,沈氏越是觉得有蹊跷。 她本就不十分确定是洛玥撕的,见春晓欲言又被洛玥喝止的样子,深觉其中有异,连忙道:“春晓,你说!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春晓扑通一跪:“奴婢看见……” 洛玥急的满面通红:“春晓,不准胡说!肯定是你看错了……咳咳咳……” 因说话太急,呛到了喉咙,洛玥剧烈的咳了起来,这一咳,咳的沈氏心跟着一阵阵的疼。 她一时忘了脚上有伤,下地就要扶起洛玥,脚刚着地,她痛呼一声。 “娘亲,咳咳……你怎……么了?”洛玥赶紧爬起来扶住了她。 “……哦,我没事。”沈氏一手撑住榻上小方桌,一手扶着洛玥又坐了回去,急说道,“春晓,你如实招来。” 春晓用一种问询的眼神看着洛玥,洛玥冲她摇了摇头,不令她说,春晓咬着唇儿,左右为难。 “双儿,秋司,你们过来,把六姑娘扶回房里去!” 沈氏更加确定其中有误会,只要玥儿在,春晓就不敢说,她要单独审问春晓才能知道真相。 “娘亲,这平安符真是玥儿撕的,你要打要骂,玥儿都认……” 洛玥没说完,就已经被双儿和秋司扶了出去,谁也没注意到她眼里闪过的阴冷笑意。 “春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奴婢昨儿看见裳儿在夫人屋子里鬼鬼祟祟的,奴婢本还疑惑,但也未曾细想,刚刚才知道五姑娘送给夫人的平安符被撕了,奴婢怕……” 见洛玥走了,春晓才敢放心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说到半途,再度欲言又止。 “怕什么?” 沈氏想起昨日裳儿的确来过,一来是向她请示洛樱出府安排事宜,二来是送来了洛樱亲手做的栗子酥。 春晓猛地一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奴婢觉得五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怎样的人?” 沈氏在春晓的话中听出了些许道道,这平安符很有可能就是裳儿撕的,其目的就是嫁祸给玥儿。 一旦事发,谁能想到秋风院的人会撕平安符,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她的玥儿。 她自我认定了这样的答案,心里舒了一口气,玥儿果然是好孩子,可是玥儿为什么又要承认呢?她疑惑重重。 “咚咚……”春晓跪下,重重磕了两个响头,额头撞击地面,几乎撞出血来,“这些都是奴婢胡乱猜度的,若有错,还请夫人饶恕。” “你尽管说来,我不怪你就是了。” “夫人,你看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裳儿见夫人多疼了五姑娘,替六姑娘鸣不平,她素来性子急,所以偷偷撕了平安符想栽脏给六姑娘。” 春晓说的煞有介事,唯恐沈氏听的不够明白,继续补充。 “刚刚夫人派人去兰亭院时,奴婢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奴婢将心里的疑惑告诉了姑娘,一来,姑娘不愿夫人和五姑娘生了嫌隙。二来,姑娘时常在屋里叹息,说五姑娘过去受过很多苦,不能再凭白冤枉了她。三来,也没有实证能证明就是裳儿撕的,所以姑娘不准奴婢说,姑娘想一力担下所有罪过,就是怕牵连到五姑娘,徒惹夫人伤心为难。” “原来是这样……”沈氏滴下泪来,又是后悔,又是自责,“我误会了玥儿,我怎么能误会玥儿呢?那孩子是我一手带大,她一直都那样乖巧善良,事事都为人着想,我这是怎么了……” 在这一刻,她几乎没有犹豫,将感情的天平彻底倾向了洛玥。 她一个嘀嘀咕咕,想到这件事其实是洛樱在背后指使,舒出的那口气又重新压到心底。 她怎么忘了,一个能鞭打洛庭尹,还能得老太太赏的人,能是个简单的小姑娘? 许是她长在乡野,一直没有人管教,才学得这一身的狠毒和阴谋诡计,就如当初她推洛婵落水一样。 对洛樱刚刚升起的温情,又冷了下去。 不管如何,她还是不愿将事情闹大,她颓然的挥挥手:“你下去吧!这件事不准对任可人提起。” “啊?”见沈氏有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春晓大失所望,不甘道,“难道就让六姑娘凭白受了冤枉?” “谁让玥丫头受冤枉了!” 突然,一个清厉而严肃的声音传来。 第72章 孽障,给我跪下 “老爷,你怎么过来了?” 沈氏一听是洛熙平的声音,紧张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握紧了手里的碎纸,见榻上还散落着纸片,她赶紧用手掸到裙下,生怕被他发现。 若让洛熙平知道洛樱陷害洛玥,依洛熙平的脾气,一定会动用家法。 老太太好不容易才对洛樱刮目相看,这也算是给了她这个做媳妇的面子,若动了家法,合府皆知,老太太也会知道,到时樱丫头在府里还怎么待得下去。 樱丫头再不好,那也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反正玥儿生父母已死,再无离开她的可能,作为亲生母亲,她也不愿看到洛樱在府里过的不好,更不想她会再次被赶出洛府。 洛熙平眼尖:“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碎纸屑罢了。” 洛熙平眼明手快的从桌底下捡了一片,看了看:“这好像是平安符。”垂眸看向沈氏,声音一冷,“好好的,把平安符撕了做什么?谁撕的?” 沈氏噏动着嘴唇,嗫嚅道:“……是我……我看着无用,就顺手撕了。” “你撒谎!”洛熙平一眼瞧出沈氏的耳朵根子红了,每回她撒谎时,耳朵根子总是会发红,“刚刚碰到玥儿,她哭的两眼通红,我问她,她也不肯说,究竟发什么事了?” “老爷,你就别问了,没事。” 洛熙平最讨厌沈氏这种自以为是,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 从前,她是千金大小姐,他是沈府一个小小侍卫,二人身份天悬地隔,他把她看成天上的月亮,自卑的根本不敢肖想,只能永远的仰视月亮。 可是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可以摘到这个月亮,他的欲望渐渐开始膨胀,最后,他终于成功的带着心目中的月亮一起逃离了沈府。 他想,这么高贵这么美丽的月亮跟着他,他一定要让她过上比从前还尊荣体面的日子,于是,他拼命的想为她打下一片江山。 那是一段十分艰难,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她一直毫无怨言的跟着他。 他深为感动,好在,他没有辜负她,让她坐上了侯爷夫人的位置。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原该有这样美好的结局,可现实远没有这样美好,渐渐的,他发现月亮其实很无趣也很寡淡,而且他贵为侯爷,再也不需要仰视月亮了,他需要女人来仰视他崇拜他。 就算有一天月亮落在井里,想仰视他,他也不屑一顾了,这样的月亮看看还可以,伸手一捞便成了破碎的影子。 他觉得还是像汪碧池那样温柔如水,同时又脆弱如藤蔓,需要依附男人而活的女人最可怜可爱。 见沈氏不说,他脸色一沉,指着春晓道:“夫人不说,你来说。” 春晓唯恐洛熙平不知道,吧啦吧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 洛熙平怒上心头,将桌子一拍,:“这还了得,把樱丫头给我带过来!” …… 洛樱正准备用晚饭,刚吃了一小口就被人叫到沁园,一进屋,就看见洛熙平满脸乌云密布的坐在那里,屋里一个丫头都没有,全都守在了屋外。 “你个孽障,给我跪下!” 洛熙平一见洛樱来,眼里冒火,脸色铁青。 在决定让洛樱代嫁之前,他特意拿了名刺去求见了宋亦欢,谁知宋亦欢连陵王府的大门都没让他进,他大为尴尬,悻悻的回来了。 或许,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宋亦欢特意派顾严来送信,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不管是对清平侯府,还是对洛樱,宋亦欢都没有什么兴趣。 就算有兴趣那也应该是恨,谁不知道宋亦欢与姬长清姐弟情深,姬长清被腰斩了,他一定恨上了洛婵,他之所以如此积极的想与宋亦欢攀上姻亲关系,也有缓和拉近两家关系的想法。 既然搭不上宋亦欢,只能退而求其次,不管是洛樱,还是洛玥,谁嫁给陈慕升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关系,反正能牵着刑部尚书这条线就行了,所以他并没有反对洛樱的代嫁。 洛樱婚事已定,他对她就没有什么旁的期盼了,后来她又病重,他对洛樱更没了心肠。 本以为她病好之后能安安份份的在府里待着,结果又行出这样歹毒的事,他怎能不气。 洛樱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倔强的挺直胸膛站在那里:“女儿没有犯错,为何要跪?” “你还敢犟嘴!”洛熙平气的嘴唇直抖,洛樱陷害洛玥,让他想到了洛婵被推入冰湖的事,他愤怒的一把将手里的荷包掷到洛樱脸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明明是你自己撕碎了平安符,却要栽脏陷害玥儿!你简直死性不改!” 洛樱面无表情,坚定道:“我没有。” “你还敢抵赖,当年就是你陷害了婵儿,害了她一生!” 洛熙平从榻上跳了下来,冲到洛樱面前,抬手就想扇她一巴掌,却被沈氏一把扯住了袖子。 沈氏一边哭,一边苦求:“老爷,打伤了樱丫头是小,若为此让陈洛两家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她知道,在洛熙平面前谈洛樱和他的父女感情,等同于对牛弹琴,能牵制他的唯有利益。 “我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他陈家什么事?” “樱丫头到底是陈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第73章 拙劣的戏文 洛熙平愣了一下,心中权衡一二,终究是愤怒占了上风,他一把挥开沈氏:“都是你纵着她,纵出这么一个刁钻毒辣的丫头,今日我再不教训她,枉为人父。” 说完,手又要挥下。 “爹爹,女儿相信五姐姐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或许有误会!” 一个娇弱的呼唤声来,洛玥去而复返,唇上被掐的还留着几道深深红印。 她拿手微微掩唇,被知夏扶着,颤弱如柳一般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扑通跪于地下,声声泣诉道,“还请爹爹看在娘亲,看在玥儿的面子上饶过五姐姐,玥儿相信,不管五姐姐做什么,都有她不得已的苦衷。” 洛樱垂眸冷淡的看着她,这件事明摆着她是被洛玥暗算了,这会子她倒来装纯洁善良的小白兔了。 她句句都好像是在帮自己,却句句又坐实了她的罪。 她没有犯错,凭什么让洛熙平来饶! “玥儿,这地上凉,你快起来。” 沈氏心疼的看着洛玥跪于冰冷的青砖地上,走过去俯身就要扶起她。 “不,娘亲,玥儿不起来。”洛玥坚决的摇摇头,放下掩唇的手,双目通红,乞求的看着洛熙平,“爹爹不答应饶过五姐姐,玥儿绝不起来。” “玥儿,你的嘴怎么了?” 洛熙平这才发现洛玥的人中有几道深深的血印。 “……没……没什么,是五姐姐为了救玥儿掐……掐的人中……” 她支支唔唔,说话时牵着伤处,痛的她“咝”了一声。 沈氏见洛玥痛苦的模样,心疼的滴出血来,此刻,她心中后悔不已,这样处处为人着想的善良孩子,她刚刚怎么能怀疑她因为嫉妒而撕了平安符,是她被所谓的骨肉亲情蒙蔽了双眼,才会怀疑玥儿。 她蹲下来扶住洛玥,泪眼涟涟,哀求道:“老爷,难道你就忍心让玥儿一直跪着?” 洛熙平看这一对母女哭的可怜,心里一软。 “不,娘亲,玥儿没事,真的……”洛玥抹去了刚要滴下的眼泪,挤出一个笑来,“娘亲不要担心玥儿,玥儿只是不想让娘亲因为五姐姐而伤心……玥儿……” “啪啪啪——”洛樱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双手鼓掌,凉凉一笑,“六妹妹不必再演了,你演的不累,我看着倒累,平安符是谁撕的,你心中有数。” 此话一出,就好像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整间屋子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度。 洛玥惊愕的睁着大眼睛,咬着下唇,气弱弱问道:“五姐姐,你说什么?” 沈氏心里拔凉拔凉,亏她和玥儿一心一意想护着洛樱,跪求老爷格外开恩,结果她这么不识好歹,她又痛又恨的盯着洛樱,胸口作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洛熙平气极反笑,垂眸从沈氏脸上看到洛玥脸上,“瞧瞧,你们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沈氏捶了捶胸,失望的从洛樱脸上扫过。 “不……五姐姐,不是这样的……”洛玥继续演,含泪道,“一定是你误会了。” “樱丫头,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洛熙平无心再听洛玥哭诉,这才正眼看了洛樱。 “我的意思很简单,平安符不是我撕的,是有人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只可惜呀……”洛樱摇头一叹,“这戏文太过拙劣了些,一点也不好看。” “……呜呜……我没有,娘亲,玥儿没有……”洛玥哭倒在沈氏怀里。 沈氏终于忍不住愤怒:“樱丫头,你够了,原以为你都改了,没想到你比小时候更加歹毒!” “看来母亲已经定了我的罪了。”洛樱漂亮的眼睛里含着冰冷而讥诮的笑,“为什么呢?母亲,女儿问你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宁可相信你抱错的女儿洛玥,却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 沈氏深深一震,无法回答。 感受到沈氏的迟疑,洛玥在她怀里猛地一抖,转过脸,目光闪烁的看了洛樱一眼。 她告诉自己,没事的,不管洛樱如何辩解,爹爹娘亲都不会相信她的。 “还有你,父亲——” 洛樱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酸痛,她生在一个有爹娘疼爱有哥哥保护的家,洛樱呢? 她又是生长在一个什么样的家里,爹不疼,娘不爱,姐妹还可着劲的想要陷害她。 她想,洛樱让她占据了她的身体,或许是对这个家对自己的未来无望,才选择离开的吧! 她眸转凄凉,颤笑着问道:“你亲眼看见女儿撕毁平安符了吗?你为什么如此肯定是女儿撕的,难道在父亲的心里,早就把女儿当成一个罪人看待了?” 洛熙平呼吸一沉,目光闪烁强辨道:“你还敢狡辩,分明就是你唆使你的丫头裳儿撕的!” “哦,那有人亲眼看见裳儿撕了吗?”洛樱漆黑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轻笑道,“难道父亲还想和当年一样,轻易就认定是女儿推大姐姐掉入冰湖的?” 洛熙平被她盯的有些不安,咳了一声道:“旧事何必重提,至于平安符是不是裳儿撕的,把她带来当面对质便知,若她不肯招,我自有法子敲开她的嘴!” 说完,他正要一声令下将裳儿带上来,洛樱却摇摇头道:“此事不必审裳儿,女儿知道是谁撕的平安符。” “谁?”洛熙平问道。 “就是……” 洛樱嘴角一扬,露出一丝邪冷的笑,看向洛玥。 第74章 残魂(二更) “不……不是我……” 洛玥惊恐的瞪大眼睛。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还没说是你,你这么急着否认做什么?”她的眼睛映着烛火跳跃,闪烁着好似隐在丛林中准备捕食猎物的妖异小兽,“六妹妹,我问你,你碰过平安符没有?你的丫头碰过平安符没有?” 这样的眼神看得洛玥心神震颤,心里防线近乎要全线崩溃,她摇头否认:“没有,我从来没有碰过平安符,我的丫头也没碰过平安符,娘亲,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碰平安符。” “樱丫头,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把脏水泼在玥儿身上?”见洛玥被逼的瑟瑟发抖的可怜样,一心护犊的沈氏难以忍受,她伸手指着洛樱,痛心疾首,“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该让老爷把你接回来,更不该好心好意的去秋风苑看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生下了你,却没有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让你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夫人,你还跟她啰嗦什么,她根本就是一头喂不熟悉的白眼狼!”洛熙平厉声指责。 “是啊,我就是头喂不熟悉的白眼狼,可是你们何曾用心思来喂过这头白眼狼了?你们既然没心思来喂这头白眼狼,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诬蔑她!” “你不要忘了,是谁拿银子来把你养大的!”洛熙平恼羞成怒。 “哈哈……父亲说的可真有意思,你以为你每年拿一点给银子给孔家,他们就会好好养我了吗?”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身体里还留有洛樱的一缕残魂不愿离开,她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泪却不是为自己而流,而是真正的洛樱在流泪。 “你们可知道,为了能少挨打受骂,我和裳儿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洗衣煮饭,喂猪喂鹅,寒冬腊月,当你们的宝贝女儿洛玥依偎在你们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和裳儿的手却被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手上长满了冻疮,你们可知道,我和裳儿每晚都要编竹筐编到深夜,只是为了多卖些钱,因为只有这样,我和裳儿才能有口吃的。” “你们可又知道,表舅父一家吃饭时,我只能看着不能吃,要等他们全家吃完了,我才能吃他们留下的残羹冷炙,我记得啊——” 洛樱蹙眉陷入了本不属于姬长清记忆的往事。 “那一回,我看他们全家都吃完了,桌上留了半个肉包子,我高兴的拿起肉包子正要吃,被表舅母一巴掌打倒在地,肉包子滚了好远,她说‘不要以为你是什么侯府千金,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丫头,我赏你一口饭吃就算不错了,还想吃肉包子。’她把肉包子践踏在脚底,让我爬着去吃……” 洛熙平听的浑身乱颤,尽管他不喜欢洛樱,可也没让孔家如此虐待他的女儿,他每年可是给足了他们银两啊! 沈氏几乎要瘫软在地,她知道乡下日子苦,可总想着老爷每年都会送钱去,樱丫头再苦又能苦到哪里,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过非人的苦日子。 “就算我陪尽小心做好一切,他们也能揪出十个过错来惩罚我,逼我和裳儿做更多的粗活,还有那个所谓的表哥,喝醉了就拿细竹丝抽我,那时侯,我多么想父亲母亲能站在我的身后保护我,多想能再一次回到洛府。” 那一缕残魂似要从洛樱的身体里挣脱出来,道尽她所受的不平事。 “哪怕母亲不准我碰洛玥的任何东西,哪怕被府里所有人都误会我是个歹毒的丫头,都没关系,因为我是父亲母亲亲生的女儿呀,我无比渴望父亲母亲有一天能够疼爱我,就算是一点点疼爱也好,可是我的父亲母亲,你们那时在哪里呢?” 洛樱嗓音变得嘶哑,就算她对洛熙平夫妻毫无感情,此刻也被那一缕残魂的强烈意念所感染,毕竟她占据她身体不久,魂魄未稳。 当她泪光闪闪的眼睛看着洛熙平夫妻二人时,二人都不约而同的垂下了头,羞愧无言。 洛玥更加紧张的窝在沈氏怀里,生怕她此刻会情不自禁的转而去抱住洛樱。 “是裳儿,都是裳儿拼死挡在了我的面前,若无她,说不定我早就被折磨至死了,我待她不比旁的丫头,我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凭白受了冤屈,所以父亲,你想要敲开她的嘴,就先敲开我的嘴。”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屋子里立时寂静一片,只听到沈氏低低的抽泣声。 洛熙平虽心中感慨万分,也自知对不起洛樱,可始终都无法原谅洛樱推了洛婵,他左手拇指和无名指分明罩在太阳穴两边揉了揉,声音稍稍温和了些。 “你说这么多,也无法自证清白,当年我虽没有亲眼看见你推婵儿落水,可府里有好几个人都见到是你推婵儿落水的,你如今又来狡辩还有何意义?” “有一个是孙姑姑吧?我虽年纪小,不大记得了,却记得其中有一个是福祥阁的孙姑姑。” 洛熙平其实也不大记得,眉头皱成川字,略点点头道:“好像是。” 第75章 檀香之谜 沈氏听洛樱突然提起孙姑娘,她想了一下,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洛玥那会子发着高烧,她陪在洛玥床边,根本没心思管洛樱,在洛樱被老爷重罚时,她也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直到洛樱被赶出府,她才突然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正想着,忽感觉衣襟一紧,已被洛玥牢牢抓住,洛樱说的越多,洛玥的心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想要紧紧抓住沈氏不放。 娘亲,是她在这府里最大,最牢的依仗,她绝不能失去。 当时,她也是一时气愤撕了平安符,事后,她害怕娘亲会怀疑她,所以才听从了春晓的主意谋划了这一局,在谋划的时候,她没有想到竟会牵连出洛婵落水的旧事。 她不能输,一旦她输了,她便跌入了万丈深渊,到时爹爹肯定会怀疑是她陷害洛樱推洛婵落水的。 有关洛婵落水,可是爹爹不能触碰的逆鳞。 她想立刻堵上洛樱那张能言善辨的利嘴,可除了躲在沈氏的怀里瑟瑟发抖,她什么也不能做。 “孙姑姑是谁的人呢,老太太的人吗?她好像对六妹妹挺忠心的。” 洛樱不肯定的语气,听在人的耳朵里却意外的肯定, “呵呵……有些事想想真觉得可笑,六妹妹倒是你们用心喂的,可好像也没喂熟,推大姐姐落水,是她设计的吗?仙鹤之死,是她设计吗?八弟抢夺我紫玉镯,是她设计的吗?撕碎平安符,也是她设计的吗?父亲母亲,你们见多识广,可否给我一个答案……” 洛樱的连番质问,勾起了沈氏心里的隐痛,有些事她确实怀疑过洛玥,只是不肯承认,现在被洛樱血淋淋的揭露在眼前,她更加不愿意承认,既然她已认定平安符是洛樱陷害洛玥的,她就不能再怀疑洛玥。 可她又真的对不起洛樱,如何能再理直气壮的指责她,她痛苦的看着洛樱,用一种少有的请求语气:“樱丫头,够了,不要再说了。” “我不能给你任何答案,证据,有本事你就拿出证据来!”洛熙平此时倒比沈氏更理性了一些。 “六妹妹不是说她没碰过平安符吗?” 洛樱慢慢的走向洛玥,洛玥却不敢看她,像只受惊的小白兔躲在沈氏怀里仓皇发抖,洛樱瞥了一眼沈氏,又慢慢的蹲了下来,忽然一把抓过洛玥的手腕。 洛玥惊的“呀”了一声。 沈氏急道:“樱丫头,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吓坏了玥儿。” “我不过是想问六妹妹两句话罢了,母亲你何必如此紧张。”洛樱眼里泪光未褪,轻轻一笑,“你在如此护着六妹妹的时候,可曾想过女儿也是需要母亲来保护的孩子?” 沈氏脸上一红,深深的埋下了头。 “娘亲,五姐姐抓的玥儿好痛,你让五姐姐放开玥儿……”除了利用沈氏对她的爱和不忍,洛玥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玥儿乖,你五姐姐不会伤你的。”沈氏温柔的哄着。 “六妹妹,你这是心虚了吗?”洛樱洞穿一切的看着她,将她的手放在鼻尖闻了闻,“六妹妹手上怎么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我好像记得六妹妹并不喜欢薰檀香,今日母亲的屋子里也没薰檀香。” 洛玥紧张的心要窒息,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脑袋不停转动,她转过头脸来,盯着洛樱:“我今日去过老太太屋里,老太太最喜欢薰檀香,或许沾染上了也未可知。” “是呀,是呀,老太太最喜欢薰檀香。”沈氏附合。 “老太太屋里的檀香可不是这个味,这分明是薰染平安符的檀香,此檀香可不是普通的檀香,它来自于天竺古国,味道虽然没有普通檀香那么浓郁,但一经沾染在身,经久不退。”洛樱并未放开她的手,继续道,“六妹妹还敢说没碰过平安符!” “我……我……”洛玥急的脸色通红,她哪里会注意到什么天竺檀香,她咬咬唇,想了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娘亲的手上有檀香的味道,她刚刚握过我的手,我手上自然也有檀香的味道。” “对对对,必是这样。”沈氏连连点头。 “是啊,樱丫头,不仅玥儿手上有,我刚刚也拿过平安符,手上也有股子檀香味。” 洛熙平闻了闻自己的手,手上的确有檀香味,只是他对香一窍不通,根本闻不出天竺檀香和普通檀香有什么区别。 他浓眉一皱,脸色阴沉的看着洛樱,“难道你还能借此认为,为父也撕了平安符?” “父亲你误会了,你根本没有撕毁平安符的动机,我怎会怀疑你。” 洛樱说话时,眼角余光微微瞥向纸糊的窗户,见有个高挑的影子慌忙跑了,唇角扬起一抹轻笑。 她早就知道春晓一直站在那里偷听,她说这么多,就是想给春晓一个机会。 其实平安符上的檀香和普通檀香并没有多大不同,只是香味略有轻重而已。 第76章 好人她来做,坏人我来做(二更) 洛熙平夫妻二人并不懂香,更不懂天竺檀香是什么味道,而洛玥,看其反应,也不懂香,况且她心中有鬼,自然慌乱的无法思考。 她行军打仗,熟通兵法,“用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作战双方,一旦有一方军心溃败,那便注定要输的一败涂地。 她这样步步紧逼,就是想击溃洛玥的心理防线,让她毫无反击能力,输的彻彻底底。 “至于六妹妹,她这样解释也可说的通,不过,她刚刚又说过,春晓也绝没有碰过平安符,就算六妹妹手上的檀香是沾了母亲身上的,也应该不会再沾染到春晓手上吧?把春晓叫过来,真相自然明了。” 洛玥一听,心里更加惊悚无比。 沈氏感受到洛玥的惊恐,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心里却又起疑云。 “春晓呢?把她带进来!”洛熙平冷喝一声。 很快,春晓就被带了进来,她慌张的扑通跪在地上:“不知老爷传唤奴婢有什么事?” “我问你,你有没有碰过平安符?”洛熙平问道。 春晓抬起头,惶惶然道:“没有,奴婢绝对没有碰过平安符。” “樱丫头,你过来看看她的手。” 洛樱缓缓走到春晓面前,冷声道:“抬起手来。” 春晓慌乱的抬起手。 洛樱握上她的手:“你的手上怎么有水,嗯……”她又俯身闻了闻,“还有股香胰子的味道,春晓,你刚刚洗过手啊!” “奴婢不小心弄脏了手,用香胰子洗了,难道这也有问题?” “洗手本身没有问题,可你刚刚明明站在窗下偷听,听我提起檀香之事,忙不迭的就跑去洗手了,还怕洗的不干净,用了香胰子,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洛樱慢慢的直起腰,目光从春晓身上转移到洛熙平的脸上,“父亲,不知这样的证据能不能让你相信?” 如果春晓不是因为心虚去洗手,就算她手染檀香,也大可以找别的借口,怪就怪她自作聪明,以为用香胰子覆盖了檀香的味道就没事了,焉不知,这才是最大的漏洞。 洛熙平已经对洛玥疑窦丛生,他愤怒而失望的瞪了洛玥一眼,复又看向洛樱,眼中精光一闪:“樱丫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到底还不够令人信服。” “是呀,樱丫头,就算春晓有可疑之处,也不能证明就是她撕了平安符呀。”沈氏拼命的想证明洛玥的清白。 “五姐姐,我嘴笨说不过你……”洛玥扶住沈氏的手,吃力的站了起来,“若你想证明平安符是春晓,甚至是我撕的,我也认了,因为这是我欠你的,是我……” “玥儿……”沈氏心又开始抽痛了。 洛玥泪如雨下,哭的几乎要昏厥,拿手重重的捶击着自己的胸口,一步步艰难的走向洛樱。 “是我的存在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如今你回来了,我该把爹爹和娘亲都还给你!只要你能原谅我,原谅我抢走爹娘的爱,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你让你做一个罪人,我也心甘情愿……” “玥儿……我的好玥儿,你不是罪人,不是……”沈氏泣不成声。 洛樱心中冷笑连连,洛玥啊洛玥!你这样一直一直演戏,就不会觉得累吗? 洛熙平被这母女二人哭的发烦,正要发火喝斥,洛樱轻嗤一声:“五妹妹句句认罪,却句句在告诉父亲母亲,你是被屈打成招的,你想做个被冤枉的好人,把我变成恶毒的坏人,那好,我今天就如你所愿,将这坏人做到底!”她的眼睛如无底深潭一般,不带半点光,幽冷看向春晓,“春晓,你若不招,赖嬷嬷就是你的例子!” “不,奴婢没有碰过平安符,明明是裳儿鬼鬼祟祟的来过夫人屋里。”春晓满面苍白,已是魂飞魄散。 “那依春晓你的意思,来过母亲屋里的人都可疑了?” “……是。”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认定是裳儿?” “奴……奴婢……” “五姐姐,我都已经认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逼春……春晓……”洛玥用力握紧双手,全身战栗的几乎要痉挛。 为什么,明明设计的天衣无缝,怎么又弄出个天竺檀香,悔不该啊,她又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她又悔又怕又气又恨,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终于晕了。 “玥儿……”沈氏大叫一声,含痛带悲的看着洛樱,“樱丫头,你非要逼死玥儿才肯罢休吗?” “不是我要逼死她,是她非要逼死我!六年多前,她就是这样把我逼走的,若不是我命大,早就死在外头了!”洛樱痛恨沈氏的偏心。 “母亲,你摸摸你的心,再告诉我,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敢相信我?” “……” “其实,你对洛玥也有怀疑是不是?” “……我。” “在你心里,她是纯真善良的小白兔,女儿是冷血无情的白眼狼是不是?” “……不。” “那凭什么好人她来做,坏人却让我来做!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你还想再让我背上一个陷害妹妹的歹毒名声吗?” “……” “父亲,可否请你一件事?”她不再看沈氏。 “你说。”洛熙平仿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女儿,他疑惑的看着她,从她身上看到一种处变不惊,不屈不挠,令人折服的风骨。 好像曾经也见过有那么一个人拥有这样的风骨。 是谁? 是她,元蓁。 他心中一悸,摇了摇头,他怎么又想起她了,他明明恨她入骨。 洛樱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洛熙平沉默了一会。 他平时虽然也疼爱洛玥,可到底与洛玥没有血缘关系,他嘴上不在意,心里却在意,所以根本不像沈氏那样疼爱的毫无原则。 平安符毁了就毁了,他不能容忍的是,有人耍阴谋诡计糊弄他,这简直是在挑战他身为洛府家主的权威。 他点了点头,说道:“就依你。” 第77章 木鱼响了吗 秋风苑,西北角厢房 灯火明亮。 春晓和一群进出过沈氏卧房的丫头尽数在这里集合,包括了裳儿,秋司,双儿,知夏,以及两个负责打扫屋子的晒扫丫头,共计七个人。 屋内正中间是一个小佛台,虽年久无人居住,这里却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佛台上可见宝相庄严,大慈大悲的观音佛像。 秋风苑的前主人是府里大老爷洛熙杰的侧室,洛庭轩和洛依的亲娘白氏,白氏素来敬佛,所以这里有一座小佛堂,后来不知怎么的,白氏突然暴毙身亡,秋风苑也就彻底冷清下来。 直到洛樱归来,被按排进了秋风苑,才又添了一点人气。 此刻,几个丫头排成一行,等着摸佛台下案几上静静摆放的一个木鱼,有关这个木鱼,还有一个惊悚的传闻。 据说当年白氏死后,留守在秋风苑的下人时常能听到佛堂传来敲木鱼的声音,人人都说那是白氏冤魂不散,唬的秋风苑的下人们整天疑神疑鬼,再不敢住。 更有流言说白氏是被老太太和大夫人联合害死的,老太太震怒,说这世上哪来的鬼怪,即使真有鬼怪,也不敢在佛祖面前现形。 于是她特意命洛熙杰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去秋风苑捉鬼,结果鬼没捉着,反把一个家丁吓尿了。 那家丁一口咬定,看见一个长头发白衣服的鬼从佛堂飘出来,众人本就害怕的要命,恨不能立刻就走,一听这家丁如此说,纷纷顺水推舟的点头附合,说的洛熙杰也有点疑神疑鬼。 大家见洛熙杰都疑惑了,又添油加醋,穿凿附会传出了更加可怕的流言。 老太太和大夫人为平息流言,找来高僧作法驱鬼,恰此后不久,洛樱归来,为了证明秋风苑鬼怪已除,老太太正好让洛樱住了进去。 洛樱住了半年,并未再发生鬼怪作祟事件,人人都以为鬼怪真的被除了,哪知道,半年后,洛熙杰为救洛熙平身亡,大夫人随之殉情。 有人说,在洛熙杰死的前一天,他一个人悄悄去了秋风苑小佛堂坐了大半晌。 于是,流言再起。 不久后,洛樱又被赶出了洛府,秋风苑再度冷冷清清,这一冷清就是六年多。 此刻,春晓正排在知夏后头,虽是大冷冬天,她早已汗湿重衫,面如土色,内心恐惧的像揣着一只小猫,小猫的利爪挠的她想要惊跳。 洛樱说,平安符出自佛门圣地,真相就交由菩萨来断定,她还说佛眼能看透世间一切,撒谎的人摸了木鱼,木鱼会敲响。 她打小就听过有关秋风苑小佛堂的传闻,对这个地方深为敬惧,就算她到秋风苑来,也从来不敢踏足西北角这块禁地,更不要说跑到禁地来,摸这个传说中可怕的木鱼。 她不敢看佛像,只是勾着脖子看着第一个走向木鱼的秋司,秋司正背对着她,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知道须臾之间,秋司已经摸完木鱼一脸轻松的出了佛堂。 接着裳儿,双儿,知夏都依次摸完木鱼出了佛堂,木鱼依旧寂静无声。 终于轮到了春晓,春晓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全身仿佛散了架似的,虚弱的走不动路,她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看着这木鱼,她实在不敢真的下手摸,甚至连看也不敢看,抬头间,一眼瞥见菩萨正对着她,一双含了慈悲的眼里带着看尽世间一切的透彻,她吓得又垂下了头。 冷汗,不停的往下淌。 她伸出颤抖不已的手要去触碰木鱼,还未碰到,就像被火灼到似的又缩了回来。 对!她这么害怕做什么,根本没有人能看到她有没有真的摸木鱼,只要她不摸,木鱼就不会响。 她刚刚注意过几个丫头的手,手上都干干净净,并未沾染到什么东西。 拭了一把冷汗,她故作轻松的走出了佛堂。 很快,她就被竹娟带走了,洛樱本想直接在小佛堂揭开谜底,可洛熙平似乎对这间小佛堂很抵触,根本不愿踏足,她只好让竹娟,小怜,兰嬷嬷把几个丫头依次带回秋风苑正屋。 “木鱼响了吗?”洛樱的眼睛从几个丫头的脸上环视而过,最后,目光着意在春晓的脸上留了一会。 春晓低垂着头,看也不敢看她。 “没有。”裳儿回道。 “嗯。”洛樱意味不明的点点头,然后对着洛熙平道,“父亲,看来有人做贼心虚,不敢摸木鱼。” 春晓一阵惶恐,头垂的更加低了。 洛熙平只听洛樱说什么摸木鱼就能断定真凶,他就答应她了,至于如何断定,他心里其实并不太清楚,听洛樱这样说,他脸色立刻一沉,目光如霜。 “樱丫头,你到底搞什么鬼,故弄玄虚这么久,就给我这样一个结果?” 洛樱笑道:“莫急,真相马上就会揭开。”说完,她看向众人轻悠悠道,“抬起你们的手给我瞧瞧。” 所有丫头都依言摊开了手掌。 洛熙平定眼一看,每个人的手都挺干净,并没有什么异常。 “竹娟,小怜,你们把屋子里的蜡烛全都灭了。”洛樱又道。 “是。”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父亲,你再看她们的手。” 第78章 喂她吃炭 洛熙平再定眼一看,发现几个丫头的手上都有隐隐的光在闪亮,唯独春晓手上干干净净,一丝光亮都没有。 他心里立刻明白了什么。 一定是洛樱在木鱼上涂抹了能在黑暗之中发光的夜光粉,唯有心虚的人,害怕木鱼响,才不敢当着菩萨的面摸。 洛樱娇喝一声:“大胆春晓,你还不跪下认罪!”说完,又吩咐竹娟小怜重新点上了灯。 春晓惊慌的瘫软在地,只呼:“老爷饶命,姑娘饶命,奴婢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啊!” “好个大胆的贱婢,事实当前,你还敢狡辩!”洛熙平拍案大怒,伸手指着她喝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其实他心中有了答案,春晓是洛玥的心腹,明摆着就是洛玥指使的,他联想到洛玥刚刚的种种表现,才觉得洛樱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相。 “没……有,没有……人指使……奴婢……”春晓匍匐于地,声音抖不成句。 “六年前,到底是谁把婵儿推入冰湖的?” 洛熙平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谁撕毁了平安符,他心里既已证实是洛玥指使,自然而然就怀疑起六年多前的旧案。 他最恨洛樱的地方就是她推了洛婵,如今,他怕自己根本就是恨错了人。 “是……是……”春晓脸色惨白,抬起头来,怯懦而惊恐的看着洛樱,悲声抽泣,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是五……五……姑娘……” “你倒是个忠心的奴才,只可惜跟错了主子。”洛樱睥睨了她一眼,冷冷挥了挥手让其余的丫头散了,又吩咐道,“竹娟,去把炭火端来。” “饶……饶命,姑娘饶命,老爷饶命啊……”春晓意识到洛樱要对她动用私刑,她全身颤栗,不断的磕头求饶。 洛熙平愤怒之极,一心想着洛婵之事,恨不能立刻敲开春晓的嘴,哪里还管洛樱会不会动私刑,即使洛樱不动,他也会动。 “哔啵——” 当烧的通红的炭火端到春晓面前时,用火钳一拨,就爆出了火星。 “啊——” 春晓吓的尖叫一声,下意识的想挪动身子躲过炭火,却被裳儿一把按住。 “我还以为,你已经忠心到了甘为主子赴死的地步,原来,我高估了你的忠心。”洛樱声音虽轻,却阴冷如地狱鬼刹,“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死,我只会叫你生不如死。” “不……不,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知道洛樱不会放过她,她只能求洛熙平。 “父亲,你说要不要饶她?”洛樱看向洛熙平,“我都听父亲的。” “这等贱婢敢在府里兴风作浪,打死都不为过。”洛熙平征战多年,满手血腥,人命,尤其是低贱的奴才,在他眼里就如蝼蚁一般。 “竹娟,喂她吃炭,我看她是说还是不说!”洛樱冷冷的挥挥手。 洛熙平转头惊异的看了洛樱一眼,突然发现,这才是他洛熙平的女儿,心狠起来和他如出一辙,这样心狠却又心思灵敏,聪慧异常的女人若嫁到皇家,那绝对有可能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登上高位,为洛家带来至高荣耀。 宋亦欢没指望,皇帝?皇帝不行,不能生下一儿半女,如何母凭子贵。 对,还有宋星辰,好像也不行,宋星辰重病在身,不是个命长的。 胡思乱想间,忽听春晓崩溃的失声哭喊:“说,奴婢都说,奴婢什么说。” 竹娟放下几乎要触碰到知夏嘴唇的火炭,将炭盆往旁边移了移,春晓哭道:“是六姑娘撕了平安符,奴婢收拾的,当时六姑娘很害怕夫人会怀疑到她,问奴婢怎么办,奴婢一时也没有主意,就瞒着六姑娘偷偷去问了孙姑姑,是……是孙姑姑想的法子。” “呵呵……我当是谁能想到这一出贼喊捉贼的法子,原来是她。”洛樱冷笑一声,对着洛熙平道,“父亲,撕毁平安符的案子已审完了,这下女儿可清白了。” 洛熙平脸色微微红了红,他刚差点先入为主,冤枉了洛樱,他略点点头道:“是为父冤枉你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洛樱乖顺笑道:“不会。” “这就好。”洛熙平转脸又继续追问春晓,“那婵儿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那时候奴婢还……还小,记……记不大得了……”春晓知道洛婵在洛熙平心目中的地位,不敢轻易说出。 她知道真相一旦揭开,洛熙平就会彻底厌弃了洛玥,就如他当年厌弃了洛樱一样,到时洛玥说不定被会赶出洛府,她从小跟着洛玥,虽然不得已背判了她,但也着实不愿将她推入更大的火坑。 “把她的脸给我按到炭火上!”洛熙平暴喝一声,“我看看她的脑子还好不好使!” “不……老爷饶命,奴婢说……” 春晓满脸惊恐,一五一十的交待。 “大姑娘落入冰湖,是孙……孙姑姑一手设计的,那时侯大姑娘一时兴起凿冰钓鱼,五姑娘觉得有趣,就站在后头看,孙姑姑让银霞偷偷推了五姑娘一把,五姑娘撞到大姑娘,大姑娘这才落入冰湖的,孙姑娘还教了小滑头说是五姑娘推大姑娘落水的。” 小滑头正是洛熙平很喜欢的那只鹦鹉。 第79章 爆发 洛樱听了春晓的招供,有些疑惑,按理说,她与孙姑姑无怨无仇,她陷害她的唯一动机就是洛玥,可是就算孙萍喜欢洛玥,也不至于为了洛玥谋害洛婵,孙萍是老太太的人,可不是洛玥的人。 难道她与洛玥之间还有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关系? 正想着,就听到洛熙平怒喝一声。 “又是这个狗奴才!”洛熙平对孙姑姑憎恨到了极点,桌子一拍,震落茶杯,“孙姑姑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她到底与樱丫头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她!” “是……是因为孙……孙姑姑怜惜六……六姑娘……” “那这么说还是玥儿指使孙姑姑干的了?” “不……这件事奴婢可以证明,六姑娘从来没有指使过孙姑姑这样做,是孙姑姑擅作主张的……” “这孙姑姑可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她不是洛玥的奴才!”洛熙平和洛樱有着同样疑惑。 “这……这奴婢实在不知,奴婢只知道,那时候六姑娘乡下的爹娘死了,好不容易才得以重回侯府,每晚,六姑娘都会从噩梦中惊醒,说老爷和夫人有了五姑娘就不要她了……为此,六姑娘还得了一场重病……孙姑姑见六姑娘积忧成疾,就想出了这个斩草除根的法子。” 春晓说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一般,瘫软无力。 她清楚的知道,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就算不死,她在侯府也待不下去了。 她悲怆的伏于地上,又费力的磕了一个响头:“老爷,五姑娘,奴婢就知道这么多了。” “府里还有其他姑娘,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推婵儿?”盛怒之下,洛熙平口不择言,想到沉痛往事,眼圈红了,声音哽涩嘶哑,“那时候婵儿痛失父母不久,又遭你们的陷害,你们这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洛樱转头冷冷瞥了洛熙平一眼,心中惊冷。 在他的眼中,洛婵的命是命,其她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说!”洛熙平忽然站了起来,眼睛里崩射出可怕的火光。 “因为老太太和老爷都最在乎大姑娘啊!”春晓惊魂未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洛熙平眼里泪光闪动,沉痛的长吁短叹,一下子走到春晓面前,抬腿就狠狠踹到她的胸口。 “咚”的一声闷响,春晓身子弓的像虾米一样,被洛熙平直接踹的飞出了门外。 “来人啦!将这个贱婢拖下去仗责四十,赶出府外!” 他一声令下,然后拂袖气咻咻的离开了秋风苑。 …… 沁园 洛熙平不经下人回报,直接一脚踹开屋门,禀退了所有下人,掀开帘子气冲冲的走了进去,见沈氏正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洛玥暗自垂泪,他心中燃起一团愤怒的烈火。 “都是你这个无知妇人,教出来这样丧德失行,毒如蛇蝎的女儿!” 洛熙平根本不顾夫妻二人多年情份,骂完还觉得不解气,路过桌边时,顺手抄过一个茶杯,往沈氏身上砸去。 也不知是他下不了手,还是砸偏了。 “啪”的一声,茶杯并未砸到沈氏,而是碎在了她的脚下。 沈氏懵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审案的结果,平安符肯定是洛玥撕的。 她的心狠狠一抽,疼痛难忍。 这些年以来,沈氏与洛熙平的感情早不复从前,但在表面上至少还能做到相敬如宾,她从来没见过他发过如此大的火。 “当初要不是你整天哀嚎,也不能把这乡下野种再接回来!” 说到气处,洛熙平眼眶里又盈了泪水,早已忘了他和洛玥的父女情份,恨不能直接掐断她的脖子。 若不是洛玥,婵儿怎么会落下终身隐疾,一个女人不能生养,形同废人。 “老爷,玥儿可是我们的女儿啊!”野种二字格外刺耳,沈氏无法忍受。 “什么女儿?”洛熙平听沈氏不但不反省,还替洛玥辩护,他怒气又攻心头,气的两手打颤,指着洛玥道,“樱丫头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她算个什么东西!” “……” 洛玥早就醒了,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氏,她实在害怕洛樱会审出真相,同时,她又一再的劝慰自己,春晓不会背叛她。 她的内心矛盾而又纠结,要不要自己主动说出真相,争取博得沈氏的同情。 纠结间,洛熙平就火冒三丈的冲了进来,她更加不敢睁眼了。 听洛熙平骂她乡下野种,说洛樱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心痛如刀绞,恨不能立刻死掉,她闷声死死的咬住自己舌头,直到咬出血来,舌尖感知到血的腥甜之味,她痛的受不了,再没有咬断舌头的勇气。 “春晓什么都招了,平安符是洛玥撕的,婵儿也是被洛玥设计推入冰湖的!” 洛熙平痛心疾首,尽管春晓说是孙姑姑一人指使,他也把所有罪过都推到了洛玥身上,反正一切都是因洛玥而起。 “不……这不可能……” 沈氏睁大眼睛看着他,撕毁平安符她可以相信是洛玥所为,可是洛婵落水能关洛玥什么事,那时候洛玥才是个六岁多的孩子,能歹毒到陷害堂姐,陷害洛樱。 不,她绝不相信。 这可是她一手拉拔长大,视为生命的女儿。 “沈毓淳,你个愚蠢眼瞎的女人!亏你还是大家闺秀出身,我看你连个街头的乞妇都不如,你还要骗自己骗到什么时候?!” 第80章 互相伤害 洛熙平越说越愤慨,冲过来一把揪住沈氏的衣领,将她往洛玥的面前一拉,牙咬的咯咯作响,说话时,口水四溅。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为了抢夺本不属于她的一切,她真是废尽了心机,一心要将樱丫头赶出洛府,她想赶走樱丫头也就罢了,为什么,为什么……” 说着,他又是狠狠一扯,然后猛然松手,沈氏一个不稳跌在洛玥身上。 洛熙平淌着眼泪,仰天一叹:“她害了婵儿一生啊,这让我他日死后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大哥大嫂交待?” “咳咳咳……”沈氏被勒到了脖子,狠咳了两声,挣扎着爬起来,看向洛熙平,极力否认,“不会的,洛婵落水时,玥儿才只有六岁,她怎么能害洛婵啊?” “你不要忘了,樱丫头当年也只有六岁,你怎么就能认为她心思歹毒,残害婵儿,为什么就不能认为洛玥会害婵儿?” “……” “说到底,你的心里只有一个洛玥,她做什么都是对,而樱丫头做什么都是错!” “……” “如今铁证如山,你还一味的袒护她,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呵呵,你问我的心是什么做的?”沈氏轻笑一声,悲痛而绝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上洛熙平的眼睛,“我的心至少还是肉做的,可是老爷你呢,你的心又是什么做的?” 洛熙平不想她竟敢反过来责问他,目光一下子变得凶狠无比:“你个蠢妇,还有脸问我?” “我为什么没有脸!” 这么多年,她一味的忍耐,却换不来他的一点真心,她早已忍够了,沉默的越久,爆发起来越可怕,她从来没有想像过自己会敢这样与他当面顶撞,她的声音变得愈加尖锐。 “当年我抛下家人,不顾一切的跟你走了,你我二人天地为证,日月为鉴,结为夫妻,你亲口许诺过我,一生只娶我一个妻子,可是后来呢……” 尖锐的声音渐渐嘶哑,她的手死死的按住绞痛的胸口,字字泣血。 “后来你却喜欢上了汪碧池,我视如姐妹的汪碧池,你可知道被夫君和姐妹双双背叛的痛苦滋味,不!你不知道,你那时躺在汪碧池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那个时候只有玥儿……只有玥儿她陪着我……” “……” “你说我袒护玥儿我承认,你说我心里没有樱丫头我也承认……” 提到洛樱,沈氏的心更加疼痛,她声泪俱下。 “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玥儿是抱错的,我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抚养,你让我如何能突然接受孩子抱错了?你让我如何能接受玥儿的离开?如果没有玥儿唤我那一声娘亲,在你纳汪碧池为妾的那一天,我已经上吊死了。” “毓淳……”是有好久,他都没有这样叫过她的名字,她的话叫他想起过去,有些记忆总归是美好的,可那种美好早已被残酷的岁月磨损光了,他心中唏嘘一叹,红着眼睛看着她,反问道,“你只知道自己被背叛的痛苦,那你可知道樱丫头被父母抛弃,被妹妹陷害的痛苦?” “……” 她轰然倒回到了床上。 “所以沈毓淳,你没有资格痛苦。” “你说我不知道樱丫头的痛苦,那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冷情冷心!”她再度针锋相对。 “所以我现在想还樱丫头一个公道,你却还一味的强行阻止,你这个是非不分的女人,配做母亲吗?” 洛熙平刚刚缓和的脸上又凝起一层厚重的寒霜,他的确对洛樱没什么感情,他这样说,只是下意识的想利用洛樱成功的打击到沈氏。 “……呵呵,你说你想还樱丫头一个公道?”沈氏眼里的泪忽然干了,她目光嘲讽的看着他,“你是想还洛婵一个公道吧?只是你怕自己表现太过,才着意拿樱丫头当借口!” “胡说八道!” 沈氏一句话踩到了洛熙平的痛脚,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动手打她一巴掌了,却忽然听到一个哭声。 “爹爹,娘亲,你们不要再吵了,是玥儿的错,都是玥儿的错……” 大厦已倾,洛玥再也忍不住,绝望的睁开双眼,从床上爬起,跌跪在地,她不敢扯洛熙平的袍角,只敢扯沈氏的,眼睛却可怜的看着洛熙平,“爹爹……” “不要叫我爹爹,谁是你爹爹!”就在洛玥再要哀求的时候,洛熙平冷酷的拒绝,居高临下道,“洛玥,你说,你到底与孙萍是什么关系?” 洛玥咯噔一下:“爹……”另一个爹字没叫出口,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如何称呼他,只哭道,“玥儿与她没什么关系。” “好一个没什么关系!你再不老实交待,休怪我无情!” “玥儿与她真的没有关系,若非要说有关系,那就是主仆关系。”洛玥一口咬定,因为舌头破了,她说的话有些口齿不清。 沈氏不明所以,她对洛玥又是失望,又是痛心:“玥儿,你告诉我,洛婵落水究竟是不是你设计的?” “不……没有,玥儿没有……”洛玥哭着摇头否认,又指天竖起三指,“玥儿发誓,当年绝没有设计陷害大姐姐,五姐姐,若违此誓,玥儿愿遭天打雷劈。” 洛熙平一听誓言,阴阴的笑了两声:“若发誓都能应验,那这个世上的人岂不快死绝了。”他厌恶的瞪了洛玥一眼,极力忍耐道,“洛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敢撒谎,我立刻就打死你!” 第81章 心被撕裂 “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这句话。” 洛玥鼓起莫大的勇气,缓缓的站了起来,咬着牙,倔强的看着他。 “那好,今日我就要打死你!” 洛熙平过去虽然还算疼爱洛玥,但疼爱也分个轻重,洛玥伤了他的心头肉洛婵,还不肯承认错误,这样的态度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啪——” 他抬手就狠狠的扇了她一个大巴掌。 “啊——” 洛玥惨叫一声,被扇的跌倒在地。 “玥儿……” 沈氏尖叫着冲了过去,一下子扑到洛玥身上。 “你个蠢妇,给我滚开,今天我一定要打死这个野种,替婵儿讨回公道!” 见沈氏只知一味的护着洛玥,他愤怒更盛,抬腿就想将沈氏踹开,想想,腿又放了下来,只是弯身将沈氏一掀,沈氏一个不稳,被掀的跌在一旁。 他恨不能即刻踹死洛玥,再抬腿时,沈氏急得爬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腿,哀哀哭求道:“老爷,你要打死玥儿,就先打死我……” “……” “就算老爷不看在夫妻情份上,也要看在汪姨娘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份上,不要弄出这打杀人命的事来。” 说出这句话,沈氏感觉屈辱到了极点,她那么憎恨汪碧池,到最后,还不得不拿她来说事。 “好好好……”洛熙平一听此言,果然心软了,他气沉沉道,“你个死丫头不肯说,还有孙萍,我就不相信敲不开那狗奴才的嘴!” 洛玥捂住被扇的发疼的脸,蜷缩在地,心一沉到底。 洛熙平说完,怒冲冲的转身离开了,临出门前又吩咐道:“来人啦!给我看着六姑娘,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沁园一步!” “玥儿,你有没有事?”待洛熙平离开之后,沈氏赶紧扶住洛玥,拉开她的手一看,只见右脸肿出五指,她心疼道,“痛不痛?” “娘亲,我没事。” 沈氏哭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陷害樱丫头?” “玥儿不是有意要陷害五姐姐的,真的,娘……亲你相信我,大姐姐落水也……不是玥儿设计的,不是的……” 洛玥捂着脸,抬起泪水汪汪的眼睛,满脸凄楚,哭的连鬓角的头发都湿了。 沈氏几乎心软,可想到洛樱说的那些话,洛熙平说的这些话,她再也无法忽视洛樱曾遭受的痛苦,她扶住她的手顿了顿,沉痛无比的问道:“我不问洛婵落水,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栽脏陷害樱丫头撕了平安符?” “因为……因为玥儿担心五姐姐会抢走了娘亲的爱,玥儿很害怕,一气之下昏了脑袋才撕了平安符,玥儿害怕娘亲会因此埋怨玥儿,才……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洛玥慌乱的解释。 “……” 沈氏闭上眼,流下了眼泪。 “娘亲要怎么罚玥儿都行,只是求娘亲千万不要将玥儿赶走,哪怕让玥儿做个婢女服侍在娘亲身边也行。”洛玥痛哭流涕,“在这个世上,玥儿除了娘亲,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玥儿什么都没有,玥儿只有娘亲,只有娘亲啊!” “……” “没有娘亲,玥儿宁愿死,玥儿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玥儿……”沈氏哽咽一唤,伸手想摸一摸她的脸,又灰心的缩了回来,长声叹道,“你……你好糊涂啊!” 为什么本该美好的爱,会变成杀人不见血的刀? 若玥儿不是因为爱她这个娘亲,也不会设计陷害洛樱。 她该拿玥儿怎么办? 打她骂她,不舍。 赶走她,更不舍。 可是她不责罚她,又如何对得起洛樱,那个一直被她忽略,被她伤害的亲生女儿。 …… 洛熙平出了屋子,刚走到梧桐下,忽一眼瞥见有个碧色如荷的影子一闪而过。 他沉声一喝:“谁?” “……” 没人应声。 “德顺,去把那人给我揪出来……” 洛熙平心情很坏,正准备要吩咐身边的侍从把人揪出来好打一顿,就听到一个带着哭腔,极其凄婉软侬的声音传来。 “不要,老爷,是我……” “池儿,好好的你躲到树后头做什么?”洛熙平一听是汪碧池,声音立转温柔。 “妾身只是想来看看姐姐,不想老爷来了,妾身以为来的不是时候。” 汪碧池从树后头慢慢走了出来,虽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不仅未长胖一丁点,身材反而变得更加纤弱袅娜,恐刮一阵大风就能将她吹倒。 不待她走到洛熙平面前,洛熙平已经迫不及待的走到了她面前,一见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渍,他拿袖子替她拭了眼泪,又一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异常。 他赶紧解下披风罩在她的身上,语气关切:“这大冷的天,你还跑来看她做什么,她根本不会领你的情。” “老爷,我刚刚听到你和姐姐吵架了,你能不能不要……”汪碧池目光凄凄的看着他,“不要再因为妾身和姐姐吵架了,一切都是妾身的错。” “池儿,这怎么会是你的错?你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与她吵跟你半点干系都没有。”他心疼的搓了搓她冻的发僵的手,扶上她的肩,一边走,一边劝慰道,“你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 汪碧池神色一动,伸手拂了拂自己的肚皮,凄悠一叹:“孩儿,都是娘亲的错。”说着,转头看向洛熙平,“老爷,终归是我负了姐姐,下次,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妾身的面子上多让着她一些。” “池儿,你就是这样思虑太过,处处为她人着想,才落得一个体弱多病的身子,如今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惜护好自己的身体,至于我和沈毓淳之间的事,你不用管。” “老爷……” “好了,池儿,我今天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跟你谈她的事。” “……” 汪碧池不敢再说,只是虚弱的将身体依靠在洛熙平的怀里,一步一步随着他走着,不管他走到哪里,只要有他在,她总是会觉得安心。 身后,沈氏正静静的立在屋檐下,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夫君和汪碧池相依相偎,如胶似漆,她的心再一次被撕裂了。 第82章 自食恶果 为了洛玥,为了她自己,她有些后悔不该和洛熙平撕破脸,她想追上去跟他服个软,却看到这样刺心的场景。 她以为她的心早已被他伤到麻木,不会再痛,可再次亲眼目睹他对汪碧池温柔体贴的样子,她还是无法接受。 曾经,他也对她这样温柔过,他们的感情也这样琴瑟和鸣过,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她之间变成这样了,哪怕她打扮的再明艳华丽,他都不会再回头多看她一眼。 “洛熙平,你可还记得?当初你给我许下的诺言还有后半句话,此生你若负我,必遭天谴!” 在玥儿指天发誓的时候,你说若誓言真有用,那世上的人都要死绝了,原来,你根本不相信誓言。 既不相信,为何还要对我空许誓言,在你说爱我的时候,可曾有过一点真心? 呵呵…… 她可真是傻,都到这个时候,还渴求什么真心。 连她一手养大,视如生命的女儿,为了一已私利,都要耍手段欺骗她,愚弄她,她还能相信谁有真心。 她颓然的转身就要回屋,一不小心绊在了门槛上,崴了脚,被秋司扶住了。 “娘亲,你怎么了?”洛玥哭着跑了过来。 沈氏疲惫之极的看了一眼洛玥,挥了挥手:“双儿,你先送六姑娘回去。” “娘亲……” “好了,玥儿,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当天夜里,洛玥心中惶惶,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到拂晓才睡着,却又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传来一个微微令她心安的消息,孙姑姑一个字都没有交待,畏罪自尽了。 忽然想到,昨晚沈氏看她时失望怨责的眼神,那点心安顿时没了,她挣命似的爬了起来,要去小厨房亲自给沈氏准备吃的,人刚下了床,就闯进来两个身高力壮的婆子,其中一个婆子手上还端着一碗艳沉沉的水样东西。 不知是药,还是汤羹。 她吓得往后一退,哆嗦道:“你……你们想干……干什么?” 婆子恶狠狠的笑道:“老太太惦念着姑娘身子不大好,特意命老奴送了药过来。” “不……” 洛玥面如土色,一步步往后退去,肯定是老太太知道了六年前的事,要毒死她,她不要死,她不要! “来人……来人啦……” 她惊恐的想大声呼救,嗓子却嘶哑的叫不出声音。 “既然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奴就得罪了。”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然后一个强行按住洛玥,一个强行掰开她的嘴,将药往她嘴里灌去。 “……呜呜……” 洛玥害怕的拼命摇头哭泣,嘴里呛着一股子浓郁的苦涩药味,她想将药全部吐出来,偏偏两个婆子力大无穷,捏着她的下巴灌得她毫无反抗之力。 终于,整整一碗药都灌完了,两个婆子用力的将洛玥往后一推,转身就要离开。 “咳咳咳……”洛玥痛苦的捂着胸口狠咳了几声,满脸皆是斑斑泪痕,她雪白着脸色,控制住惶恐的心神,咬牙问道:“你……你们给我喝……喝了什么?” 一婆子回头狞笑道:“姑娘你聋了吗?不是跟你说了,是药。” “什么药?”洛玥恐惧的脸都变了形状。 “红花!”那婆子笑的更加狰狞。 另一婆子“呸”的一声,啐了洛玥一口,鄙视道:“真是自食恶果!” “……” 洛玥绝望的瘫软在地,就像一堆死肉般毫无生机。 完了,她此生完了,不能生育,她就成了废人。 “姑娘……姑娘……” 等两个婆子离开,知夏哭着跑了进来,一见洛玥瘫在地上,吓得面色全无,赶紧扑了过来。 “……”洛玥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之中,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呆呆的伏在地上,突然,她一下子爬了起来,揪住知夏的衣领,一双眼睛瞪的极大,沁血般盯着知夏,嘶吼道,“你这个贱婢,刚刚去哪里了?” “……呜呜。”知夏泣不成声,“刚刚奴婢被她们绑了,奴婢……这就是去……去告诉夫人……” “……”洛玥一惊,在慌乱和恐惧中抽回一丝理智,她捂向自己发疼的肚子,摇头道,“迟了……再告诉她又有什么用……” 昨晚,娘亲就已经嫌弃了她,如今她变成了和洛婵一样的废人,娘亲只会更加嫌弃她,她还去讨这个没趣做什么。 …… 清晨,东方升起一轮红日。 天空,湛蓝如钻,如棉的白云随风飘过,风很轻,轻到不像是冬日的寒风。 洛樱沐浴着晨曦在院子里跑完了一圈又一圈,身上跑的热乎乎的,汗水滑落,浸透衣衫,她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继续往前跑。 锻炼完,她梳洗过后就带着裳儿和小怜前往福祥阁给老太太请安,刚走到花园石子铺的小路,就闻到一股淡淡幽香。 这香味,很熟悉,是洛婵身上独有的味道。 洛婵素来不喜薰香,身体却天然带一股荡人心魄的香味,人人都以为她自带体香,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服食能令肌肤生香的凝香丸了。 这个秘密,也是她后来无意间才发现的,她从来没有问过她,因为她想即使是好姐妹,也不能窥探别人的私隐,更何况,哪个女人不爱香,不爱美,她悄悄服食凝香丸也没什么。 现在细细想来,是药三分毒,洛婵不能怀孕,是否会跟凝香丸有关,她不得而知。 正想着,就听到洛婵清媚婉转的声音:“五妹妹,且慢!” 洛樱转头去看,只见洛婵莲步轻移,走了另一条岔道而来,今天,她穿了一袭艳丽如霞的长袄,裙摆随着她步履走动,荡起一层层的波浪,波浪轻拂着两旁栽种的山茶花,花丛里似有红色蛱蝶飞舞。 “大姐姐,有事么?” 相比于洛玥,她更恨洛婵,她忍着前世之恨,脸上浮起冷淡一笑。 “五妹妹,我有话要问你。” 洛婵的脸色却没有她的衣服那般明艳,眼睛里布着血丝,眼眶乌青,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憔悴,她看了看洛樱身边的裳儿和小怜,欲言又止。 洛樱见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心里大约猜到她想问什么,她挥了挥手,让裳儿和小怜退下,洛婵亦禀退了身边的丫头,又命燕语在旁守着,不准让人打扰。 “五妹妹……”洛婵迟疑了一下,定了定心神,婉转问道,“那天……你和云安楠会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果然是为了沈遥而来,洛樱嘴角微微一翘,故作不知反问道:“大姐姐是想问谁呢?我遇到的可不至一个人。” 洛婵心神一抖,咬唇道:“太——师——沈——遥。” “哦,是太师大人哪。”相比于洛婵的憔悴,洛樱的脸上带着锻炼后的红晕,比平时添了神采飞扬之态,一双眼睛像住了星星似的发着光,她隐了笑意,天真的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我记得他当时是约了一个什么公主……” “乐阳公主宋懿如。”洛婵补充道。 “对了,就是叫乐阳公主。”洛樱点了点头,眨巴眼睛问道,“大姐姐,妹妹曾听闻太师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他怎么又和乐阳公主那么亲密呢?” “谁告诉你太师和夫人伉俪情深的?”洛婵下意识的拔高了音调。 “难道那歌谣唱错了,太师大人和夫人竟然不是伉俪情深?” “什么歌谣?” “太师为他的夫人姬长清写的《问月》啊,连乡下的孩子都会唱呢。”洛樱清清嗓子,试着唱了一句,“问一声月儿,你何曾照亮她到过的地方……” “闭嘴!”洛樱刚一开腔,洛婵的脸勃然变色。 “大姐姐,你怎么了?”洛樱不解的看着她。 “……哦,没事,我问你太师和乐阳公主的事,你扯上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洛婵掩过慌张而愤怒的神色,咬着下唇,平复了一下心情。 洛樱看着她,想了想:“我刚刚不是已经回答了,他们两个看上去特别的亲密,若不是卫世子介绍来人是太师大人和乐阳公主,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呢。” “……” 夫妻二字,刺的洛婵心痛的快要死掉。 “好生奇怪,太师明明叫沈遥,乐阳公主为什么要亲密的挽着他的胳膊唤他子越呢?” “……” 洛婵快要死掉的心,仿佛浮在水里的浮尸,泡着泡着,就要爆炸了。 第83章 她比你干净 子越,这是连姬长清都没有呼唤过的名字。 除了她洛婵,没有人能这样亲密的唤他的字。 原以为,打败了姬长清,她就能顺理成章成为沈遥的女人,没想到,让宋懿如这个贱货钻了空子。 “大姐姐,你怎么不高兴了?” 看到洛婵丧魂落魄的样子,洛樱心里一声冷笑,她忽然拍了一下脑袋,“哦”了一声。 “对了,那乐阳公主好生无礼,不知何故就侮骂人,说我跟那个贱人姐姐一模一样,她还说如今谁还敢做她的好姐妹,本宫可不想成为第二个姬长清。” “她才是贱人!就凭她也配当公主,她根本就是下流娼妇生下的来贱种!即使招了驸马,也四处招蜂引蝶……” 听到姬长清的名字,洛婵被刺激的几乎丧失了理智,什么淑女仪态,什么才情满腹,都通通去他娘的。 她恨不得将所有恶毒的词汇都加诸于宋懿如身上,可是骂又有什么用,根本不能伤到宋懿如半根毫毛。 就在昨日,她得到消息沈遥和宋懿如同时出现在乾元茶楼,她气的去找他,他连她的面都不肯见。 若非逼不得已,她何至于丢弃了颜面自尊来问洛樱,她实在想知道,那一天,沈遥和宋懿如同时出现在乾元茶楼到底是做什么去的。 在问之前,她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沈遥和宋懿如只是偶然在乾元茶楼遇见了,可现实如此残酷,他们竟然真的私会了。 从前,沈遥对宋懿如一直是不屑一顾的,哪怕宋懿如再低三下四的勾搭他,都没有用。 现在,他却主动和宋懿如私会了,还允许她亲密的挽着叫他的胳膊叫他子越。 “哼哼!”骂完,她冷哼两声,恨恨问道,“听闻她当街自抽嘴巴,还骂自己是贱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就不信,凭她长陵才女的名声,她会输给一个无耻荡妇。 这件事,很快就会成为整个长陵城的笑话,乐阳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丑,子越一定不会再喜欢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洛樱懵懂无知的摇摇脑袋,“当时情况有些混乱,我站在楼上只看见太师大人抱着乐阳公主上了马车!” “什么,他还抱着那个贱人?” 洛樱眼里崩出凶狠的恶光,这让她平日里看起来楚楚动人的脸显得很是狰狞,她不再是那个人人称颂的名门才女,只是一头被嫉恨之火激怒的野兽。 “大姐姐还有事吗?若没有事我先走了。” “……” 洛婵还沉浸在愤怒之中无法自拔,对洛樱的话置若罔闻。 “大姐姐……” “……哦,你走吧!” 愤怒之后,是无尽的失落和颓然,她感觉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打从第一次见到沈遥起,她就芳心暗许,可是那时沈遥的眼里只有姬长清,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将他从姬长清手里夺过来,她以为她马上就要成功了,结果被宋懿如狠狠的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要报复,她一定要报复,她要让整个皇城的人都知道她宋懿如是个婊子养的荡货。 转身,她像无头苍蝇似的踉跄的走着,宽大的衣摆没入树丛中,“撕拉——”一声,树枝勾住了她的衣服,撕开了一大截。 “姑娘……” 燕语小心的唤了她一声,想要去扶她。 “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洛婵气红了双眼,将燕语奋力一推,然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突然跌坐在地。 她清醒的认识到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沈遥根本不爱她,这是她不愿也不敢承受的事实。 如果他爱她,他就不会对她说出那样一句话:她比你干净! 在沈遥的心里,她始终不如姬长清。 不如姬长清也就罢了,不过是个死人而已,可是为什么,在他的心里,现在连宋懿如都比不上了呢。 她像只困兽一般,被深深困在自己所造的囚笼里。 洛樱走着走着,回头又看了她一眼,望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心中微有快意:“洛婵,你以为这就够了吗?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到了福祥阁,屋里比平日显得更加冷清,洛婵,沈氏,洛玥都没到。 今日,老太太天不亮就醒了,有下人来回禀她,说了六年前洛婵落水的旧事,罪魁祸首孙萍已畏罪自尽。 得知真相,她愤怒不已,恨不能把孙萍弄活了再狠狠的把她折磨致死。 还有洛玥,她更加痛恨,枉她把这个野种当孙女疼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害了婵儿丧失了生育的能力,她要一报还一报,当即就怒不可遏的派人送一碗红花给洛玥。 相反,她对洛樱的厌恶之感减轻不少,不仅如此,她觉得这个孙女乃是所有孙女中,除洛婵之外最聪慧的,竟能借着撕毁平安符之事,一翻六年前的旧案,力证清白。 这样的女子不能送入宫中,为洛家带来至高荣耀,真是白白浪费了。 她有些怨恨沈氏目光短浅,愚蠢无知,为了一个恶毒的乡下野种,竟然弄出李代桃僵之计,刑部尚书的公子虽好,再好也不如皇帝好。 亏沈毓淳还出自书香名门大家,其见识之浅陋鄙薄,恐怕连个乡村野妇都不如,不过沈毓淳再不好,她也是沈家的女儿,即使她与沈家断了关系,血缘也断不掉。 她们洛家并非百年世家,能荣华富贵至此,凭的是洛熙平的赫赫军功,现在军权已解,整个清平侯府也就表面看着荣光,内在却只剩了一座空架子,如果没有强大的后盾做支撑,他们洛府很有可能会坐吃山空。 留着沈氏,也就等于留着沈家,这也算是多留了一条后路。 见洛樱来,她一反常态,对洛樱颇为热心,还特别交待莲枝多拿了一些银两给洛樱,让她有空上街看见什么新鲜的玩意就买。 洛依,洛沁见老太太突然对洛樱如此示好,二人忿忿难平,蔫蔫的请完安,就告辞而去。 老太太又拉着洛樱一起准备用早饭,刚吃了一两口,洛婵所住的芳华苑就有小丫头哭丧着脸,飞脚来报。 “老太太,不好了,大姑娘她……她吐血了……” “什么?” 老太太手中的筷子掉落下来。 第84章 求原谅,受冷遇 听闻洛婵吐血,老太太大骇,哪里还有心思用饭,连忙赶去了芳华苑,还好,洛婵只是一时惊怒过度,呕出血来,无甚大碍,老太太这才放了心。 洛樱回到秋风苑之后,收拾细软,带着秋风苑的丫头婆子一起搬到了世安院。 世安院比秋风苑的条件不知好了多少倍,丫头婆子们个个脸上喜气洋洋,沈氏虽然心情郁结,但也抽空过来看了一下。 洛樱对她的心早已经灰了,见她来了,只当作没看见的样子,该干什么事就该干什么事。 还有,她原先准备送给沈氏的胭脂,此刻再也没有心肠送给她了,她没这个闲心,却讨那份没趣,今早搬家时,就已经送给了自己院子里的下人。 只是卫元极送的胭脂实在太多,即使送出了不少,屋里还堆了一堆,她想着不如干脆等出府将这些多余的胭脂退了或者卖了,这样也不至于浪费。 沈氏见洛樱不理她,讪讪的站在那里,形单影子,手足无措,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精致的小圆盒,盒子里装的是她亲手熬制的琼花糖。 洛玥最喜欢吃她做的琼花糖了,就是不知道洛樱喜不喜欢吃。 曾经,她做过姑娘时,家里的花园也栽种了大片琼花树,每年四五月份,琼花盛开,仿若团团绣球一般,洁白如玉,秀丽纯朴。 娘知道她最爱吃琼花糖,所以每到这个时候,便会吩咐丫头们采摘琼花,亲自熬制琼花糖给她吃。 那个时侯,她总是一脸幸福的依偎在娘的怀里,一边听娘讲故事,一边吃着琼花糖。 她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一辈子,可是却被她自己给作没了。 她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一晚,娘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声泪俱下的劝她。 “淳儿啊,不是为娘看不上洛熙平的身份,娘是看不上他那个人啊,他生性凉薄,根本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犯糊涂。” 她嗤之以鼻,觉得娘不懂她。 现在,想想,她当真是个不孝的傻瓜。 如果可以,她愿意回到那一天,听娘的话,不让娘含恨而终,不让爹恨的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那个家,她再也回不去了。 悔恨的热泪模糊了视线,滴落在小圆盒上,凝聚成一个水珠,沿着盒子上雕刻的纹路滑落在地,很快便归于湮灭。 “夫人,你怎么站在这风口上哭?”秋司见她哭的悲伤,走上前来,劝慰道,“若弄出病来,岂不是让五姑娘心里过不去,既然来了,不如就先低个头,母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呢?哪怕五姑娘一时不能原谅,至少夫人你也不白来这一趟。” 话虽如此,秋司心里却暗自叹息,心中升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如果换作是她,自己的母亲对亲生女儿不管不顾,却视养女如命,她也会心灰心意冷的。 五姑娘小时就被抛弃过一次,在乡下吃尽千辛万苦,若不是遇到陵王好心,五姑娘也不能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夫人还是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养女洛玥,她想,五姑娘虽然表面看着和软,却是个倔强的性子,未必肯原谅夫人。 可是夫人不是个坏人,她待下人极好,她也不想她们母女闹的分崩离析,夫人虽然糊涂,心里还是有五姑娘的。 “嗯。”听到秋司的鼓励,沈氏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颤着嗓音柔声唤道,“樱丫头……” 洛樱此刻正舒舒服服的躺在院前一颗大梧桐树下晒太阳看书,见沈氏走了过来,将书放于胸前,略抬起眼皮问道:“夫人,你有何事?” 听洛樱连母亲都不肯叫了,沈氏心中大痛,握住盒子的手一紧,盒子上凸出的花纹硌的她手生疼。 “樱儿……你这是在怨恨我么?” “怨恨?”洛樱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怨恨你,我与你有什么相干?” “我……我是你的母亲啊?” “母亲?”洛樱冷笑更甚,笑的连胸前的书都滑落了下来,“这天下哪有这样的母亲?弃自己亲生女儿于不顾,偏偏要把一个养女放在心尖尖上,你若真的想做母亲,那好,你让你那个养女跪到我面前来认错,然后再将她赶出洛府。” “你……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沈氏声音颤到不行。 “为难?当初你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冤枉,又被赶出洛府时,就不为难了?”说完,洛樱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她。 沈氏怔了怔,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叹息道:“是啊!大错已铸,还想要求一个和解,这天下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 说完,她紧紧的握着手中小盒转身离去,像朵开败的残花,落魄而飘零。 要她为了洛樱抛弃洛玥,她根本做不到,所谓养恩大如生恩,就是如此罢! …… 又过了一日,因为搬家有些疲累,洛樱特意睡了一个饱饱的午觉,然后神情气爽的带着裳儿出了门。 洛婵心情不好,老太太心中忧虑,没心思管洛樱,就命沈氏多照看洛樱,沈氏和洛樱之间都有了心结,再加上洛玥下身一直出血不止,沈氏疲于照顾,根本抽不开身照管洛樱,就随意指派了两个侍卫跟着。 洛樱哪里能让侍卫一路跟随,可是现在的她受了老太太重视,出门反倒受了限制,如果不让一人跟随,反徒惹人怀疑,正好瞧见吊儿郎当的洛庭尹要出门,她就现抓了一个护卫。 刚出洛府不久,洛庭尹就奔的没影了,那天他被她鞭打的实在太丢脸,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洛樱。 他现在对洛樱又怕又恨,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敬意,这几种感觉掺杂到一起,他一时间也理不清楚。 到了最为繁华的东市街上,洛樱就打发了轿夫离开,自己则带着裳儿一起步行了三四里路,去了西街老赵头的铁匠铺将亲手拓好的烈焰令图案,以及自己绘制的莲花金针图案一并交给了老赵头。 老赵头是个忠厚老实的哑巴,过去,她和他很熟悉,她手上的红缨枪就是他打造的,她对他比较放心。 出了铁匠铺,洛樱顿感心里轻松了许多,幸好,没有再遇到那个卫元极,否则又要耽误事。 “小姐,今天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逛街了?” 裳儿沉浸在迁到新居的快乐之中,只要想到亲手为新居添置东西,她就激动。 “嗯。”洛樱按了按袖囊,豪气的笑道,“今天我可带足了银票,你若喜欢什么,尽管买。” “真的吗?小姐。” 裳儿跟着洛樱打从就穷惯了,连买一个肉包子都得精打细算,从来没有阔绰的时候。 “当然是真的。”顿一下,又伸手指着裳儿背上背的包袱笑道,“不过得先把这些胭脂退了。” “嗯。” 二人兴致勃勃折回东市街,一到香兰坊,那店掌柜就好像看到鬼似的,吓得魂不守舍,探头探脑望了半天,没见卫元极跟来,才放下了心,客气的招待起洛樱来。 又是端茶递水,又是麻溜的命人算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银子就退回给了洛樱。 这下,洛樱和裳儿终于可以悠哉游哉,心无旁骛的逛街了,刚到了沿街一个包子铺,忽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奔的无影无踪的洛庭尹。 “喂,掌柜的,有肉包子吗?” 洛庭尹并没有注意到洛樱朝他走来。 掌柜的热情的招待道:“有有有,不知这位客人要几个肉包子?” 洛庭尹张开五指。 “好嘞,五个肉包子十纹钱。” 掌柜就要命油纸将包子包起来,洛庭尹摇了摇头。 掌柜疑惑道:“难道客官要五十个肉包子吗?” 洛庭尹又摇摇头。 “五百?” “嗯。” 洛庭尹终于点了头。 第85章 十里红妆 掌柜的听洛庭尹说要五百个肉包子,婉惜的摇头:“抱歉,小的这包子铺小,没有五百个肉包子。” 洛庭尹撇撇嘴,“切”了一声道:“什么破包子铺,连五百个肉包子都没有……老子要掀……” 他正想说掀翻你的包子铺,忽一眼瞥见洛樱正朝着他走来,他顿时惊了一下,赶紧埋下头,调屁股就想逃。 洛樱轻喝一声:“洛庭尹,你给我站住!” 洛庭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洛樱,脚上踢了一块石头,没好气道:“怎么又是你啊,阴魂不散的,你叫我做什么?” “你一个人买那么多肉包子做什么,吃得完吗?” 洛樱想起小时候他干的一桩事,那时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气,他接连三天跑到同一家包子铺。 “店家,有三百个肉包子吗?” 店家说没有。 第二天,他又问:“店家,有三百个肉包子吗?” 店家还是说没有。 第三天,他又去了:“店家,有三百个肉包子吗?” 店家欢天喜地的说:“有有有。” “那好,给我来一个肉包子。” 气的那店家拿着擀面杖追着他要打,结果,不仅没打到洛庭尹,反被洛庭尹揍的倒地不起,那店家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一倒,家里四个孩子嗷嗷待哺,上面还有一个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奉养。 店主妻子知道洛庭尹是她的徒弟,拖儿带女的哭着跑到将军府找到了她,她不仅找了郎中替店主瞧病,还罚了洛庭尹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肉包子。 从此以后,这小子只要一听到肉包子三个字就想吐,今儿怎么好好又要买肉包子了,还一买就是五百个,难道他又旧病复发,越活越回去了。 正疑惑着,听到洛庭尹嘴里嘟囔了一句:“管的可真宽,老子买五百个肉包子关你屁事。” 洛樱脸色一沉:“你刚说什么?” 洛庭尹在府里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洛婵想教训他两句,也会被他顶翻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怕洛樱。 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洛樱的时候,他就被她说的话震住了,后来为了洛玥去找洛樱,又被她狠狠鞭打了一顿,洛樱在鞭打他的时候,他几乎产生了异样的幻觉,觉得洛樱被师父上了身,连教训起人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可是师父就是师父,世间只此一人,再不可能有旁人能够代替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洛樱也不行,所以他心里一直怪怪的,觉得不舒服,能尽量躲着洛樱就尽量躲着。 见她又发了怒,他立刻像只被驯服的小狗,耷拉着脑袋,解释道:“我没说什么,我只是说我……我买五百个肉包又没有犯法。” “天啊,少爷,你要买五百个肉包子,能吃得完吗?” 裳儿的耳力远不及洛樱,到现在才听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吃不吃得完,关你屁……呃,关你什么事啊,我又不是一个人吃。” 洛庭尹偷偷的抬起头,瞥了洛樱一眼,见她脸色不大好,赶紧改变了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声音越说越小。 “那你还准备给谁吃?”洛樱打破沙锅问到底。 “给……呀,五姐姐,你快看,有新娘子耶!”洛庭尹手往前一指,洛樱抬眸去看,就看到一队挂着彩绸的长长队伍,吹锣打鼓,浩浩荡荡的朝着街上走来。 一担担,一杠杠都是朱漆髹金,流光溢彩,放眼望去,红妆队伍绵延数里,根本望不到边,浩浩荡荡, 洛樱只定眼看了一下,转头时,就看见洛庭尹脚底生风的又逃跑了。 洛樱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子看来还是欠管教啊,如果她真的死了,也只能闭眼不管了,可是现在,她还活着,她就不能不管。 “哇,好壮观的队伍,好丰厚的嫁妆啊!”裳儿看着那几乎称得上波澜壮阔的送亲队伍,惊讶的感叹,“这是哪家小姐要出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婚礼呀!” “这算什么,当初太师沈遥迎娶我成国第一美人姬长清时,那婚礼才叫一个盛大啊!”买肉包的店家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之中,叹息道,“连地上都铺着红毯,从城南一直铺到城北,那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啊!只可惜……唉……” 洛樱的心被刺激了一下,抽的狠狠一痛:“清妹,待你凯旋归来,我铺十里红妆来迎娶你。” 他的确铺了十里红妆,却唯独没有真心。 没有真心,她要那十里红妆有何用,不过是提前为她姬家送葬的队伍罢了。 “那为什么,我听说太师沈遥背弃了姬长清呢?” 裳儿虽一直生在乡野,对沈遥和姬长清之事却略有耳闻,因为他们的故事都写在那首《问月》里,她也会哼唱两句,有一回,她在和竹娟,小怜聊天的时候,听小怜无意间提起过沈遥休了姬长清,还将她腰斩了。 竹娟一再叮嘱,让她们千万不要再在府里再论及这件事,任何有关姬长清的事,在府里都是禁忌。 店家脸色一变,连忙摇手道:“这件事谁能知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说着,也抬头眺望着凤銮轿。 不知何时,包子铺旁边已渐渐的聚上了一大群人,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也不知这女子得了什么样的福气,皇帝对她一见倾心,连选秀的过程都省了,一入宫就是贵妃。” 有人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啊,福气这么大?” “听说是城东尉迟家的姑娘。” 洛樱一怔,又听有人问道:“是几十顷地都栽种牡丹的那个尉迟家么?” “不是他家,还能有谁家。” “听说他家一共有五个姑娘,到底是哪个姑娘这么有福气啊?” “这我哪里能知道,反正不可能是大姑娘二姑娘,她两个都嫁了人,轿子里坐的不是三姑娘,就是四姑娘五姑娘。” “应该是三姑娘吧,她生的最美,年纪又适中。” 尉迟家的三姑娘,尉迟兰嫣。 会是她吗? 第86章 调戏 想到尉迟兰嫣,洛樱的头突然昏沉了一下。 她对尉迟兰嫣很熟悉,从前感情也很好,后来却决裂了,因为就是她让大哥陷入无尽的情伤和痛苦之中。 论年纪,尉迟兰嫣比自己还要小三岁,比大哥小六岁,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大哥十六岁,尉迟兰嫣才十岁,因为尉迟兰嫣打小总是生病,有高僧算命说,在十六岁之前,她要带发修行才能好,所以尉迟家迫不得已,让她去了离长陵城不远的祥云庵修行。 庵里的日子又闷又苦,尉迟兰嫣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有一回从庵里想逃回家,在半山腰上遇到野狼,被大哥所救,后来,尉迟兰嫣渐渐长大,与大哥互生爱慕之情。 为了等她,大哥推拒了一切上门求亲的人,一直等到尉迟兰嫣年满十六从祥云庵归来。 尉迟兰嫣虽是商户的女儿,但爹娘见他二人真心相爱,再加上尉迟兰嫣性格乖巧温柔,娘亲很喜欢她,所以顺理成章,两家很快就定了亲事。 结果在临近婚期的前三个月,尉迟家突然寻了个理由悔了婚事,二哥和小十,庭尹都气不过,要打到尉迟家去问个明白,大哥不肯让他三人去,自己亲自去找了尉迟兰嫣。 不知道尉迟兰嫣跟大哥说了什么,反正自从大哥找她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消沉了。 他不准任何人再去找尉迟兰嫣的麻烦,自己整日与酒为伴,气的爹爹重重打了大哥一巴掌,即使这一巴掌也没有把大哥彻底打醒。 从此以后,除了带兵打仗,他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更不愿意再谈论婚姻之事。 听说,尉迟兰嫣后来又说了一门亲事,说的是静安候家庶出的四公子季黎川,说起季家,与镇国公府还是亲戚关系,季家老太太是卫元极的姑奶奶。 季黎川虽是庶出,但季家也是侯门世家,难道尉迟家还能再度悔婚不成? 这轿子里坐的人到底是不是尉迟兰嫣? 如果不是她,她的两个妹妹,一个才年满十三,一个才十岁,皇帝会封这么小的女孩子当贵妃吗? 如果真是她,那大哥的一片真心真是错付了,他爱她一生,她却宁愿成为皇帝的女人,那个高高坐在龙椅之上,下旨意命沈遥率领十万大军,将姬家军推入烈火地狱的仇人。 望着渐行渐远的凤銮轿,洛樱心内久久不能平静,若不是她,大哥何至于为情所伤,至死都没有再爱上别的女人。 这夺目如红色长龙的队伍,刺目又刺心,她摇摇欲坠,一下了没站稳。 “小姐,你怎么了?” 裳儿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连忙扶住了她。 “没什么,可能是昨日搬家太累了,还没恢复过来。”洛樱揉了揉太阳穴,“裳儿,这里太拥挤了,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息息。” “小姐,后面不远处就有家茶楼,不如去茶楼坐坐。” “嗯。” 那座茶楼,她过去常去,人不多,但贵在茶好,清静。 二人刚离开拥挤的人群,要跨进茶楼的大门,忽然有人伸手往洛樱肩上一拍:“哟,小美人,喝茶呀,不如让小爷我来请你呀。” 洛樱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生的唇红齿白,流里流气的男子。 只见他身着青中泛灰的蜀锦长袍,发上斜斜的插了一根青玉簪,面如敷粉,唇若染脂,生的倒是挺俊俏,只是一双眼睛闪着淫邪的光,显得十分轻佻。 此男,她认得,正是沈遥左臂右膀之一,洛婵舅舅苏冷唯一的儿子苏治贤,想不到,她交待夜旋舞的事还没完成,事情中的主角之一倒先找上她了。 “放开我家小姐!” 裳儿一见有陌生男人调戏洛樱,立刻上前就要打开苏治贤的脏手。 不料从旁边闪出另一位着宝蓝色锦衣的公子,这公子生的也是油头粉面,颇为风流,跟个小白脸似的,那锦衣公子用手中玉笛打开了裳儿的手,眼里却打量着洛樱,深为不齿的摇了摇头。 “苏兄,你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这样的货色你也调戏?” “江老弟,你懂个什么,美人美人,不仅美在外表,还美在风骨,我看这小美人风骨不错。”苏治贤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又对着洛樱调笑道,“小美人,你说我说的可对?” 洛樱处变不惊,冷笑道:“先把你的脏爪子拿开!” 一个苏治贤,另一个就是洛依的未婚夫江望祖,这两个人蛇鼠一窝,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只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她根本不用怕他们。 “哟荷!这小美人还是个小辣椒啊!”苏治贤眨了眨眼睛,眼睛里意兴更浓,收回了手,搓了搓,笑眯眯道,“我最喜欢你这种小辣椒,上了床,够带劲儿。” 洛樱不想理他们,抬脚就要走,苏治贤两手一张,很是无赖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裳儿见苏治贤一再挑戏,还说出如此不堪入耳的话,她气的不行,伸手就要推开正色眯眯看着洛樱的苏治贤,手刚一伸,江望祖再一次挥笛子朝裳儿的手打来。 洛樱脚步轻移,人已走到裳儿前面,伸手接住打来的玉笛,并将玉笛一把夺了过来。 江望祖哪里能想到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敢夺他玉笛,这支玉笛可是姨娘花了重金买来送给他的,若弄没了,回去姨娘定要生气。 “喂,死丫头,你还我玉笛!” 说完,江望祖双目一瞪,气势汹汹将袖子一掳,就想要上前夺回玉笛。 苏治贤将江望祖挡开,嘻嘻笑道:“江老弟何必动怒,小美人不过是想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江望祖气微微平了一些,双手环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睥睨着洛樱,磨着牙齿道:“看在苏兄的面子,只要你把玉笛还给我,我不与你计较。” 洛樱知道他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扬了扬手中的玉笛,勾唇一笑道:“你想要啊?” 江望祖翻了翻眼:“当然。” 第87章 仗义出手(一更) “那你叫我一声奶奶。” “哈哈……”苏治贤击掌一笑,目色赞赏的看着洛樱,“小美人,有个性,我喜欢。” 江望祖被噎的气怔,扯了扯嘴角愤恼道:“好大的口气,小小年纪就敢口出狂言,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洛樱不屑一顾。 江望祖更气了,威胁道:“告诉你,得罪了我江望祖,我绝对会让你在长陵城混不下去。” “呀!”洛樱惊讶的叫了一声,手一松,手上用了一些力,将玉笛砸落在地,玉笛顿时碎成两截,她拍了拍胸口无辜的看着江望祖,“你瞧瞧,你的名气太大,吓得我不小心失手了。” “我的玉笛。” 江望祖连忙蹲下来,肉痛无比的捡起了玉笛,将断裂的两截一比对,裂缝太大,根本合不上,不仅如此,玉笛裂纹处处,就算他想拿金子镶起来修补都不行。 他又急又怒,干脆将玉笛一掼,“霍”地站起,露出凶恶的样子。 “好一个臭丫头,敢故意摔坏我的玉笛,今日你若不赔个一模一样的给我,你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喂,江老弟,你就不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了嘛。”苏治贤笑的劝道。 江望祖冷着脸:“苏兄,刚刚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想饶她一回,可她不识好歹,摔坏我玉笛,我岂能饶她?” “那我代她赔给你可好?不就是钱的事嘛,不是问题。”说着,苏治贤又色眯眯的看了洛樱一眼,摸着下巴,眯眼笑道,“只要小美人答应今晚陪我,我就帮你赔一支玉笛。” “你不要忘了,今晚还有约。”江望祖闷闷的看着苏治贤。 “哎呀,我差点忘了,好不容易才求得旋舞姑娘一陪。”苏治贤拍了拍脑袋,两手一摊道,“这样吧,小美人,明晚,明晚你陪我可好?” 夜旋舞可是长陵城除了天琴姑娘以外最有名的花魁,轻易不见客,就算见客也需得她自己来选。 他为求见她一面,不知给集芳阁的妈妈砸了多少银子,今晚好不容易才求得美人垂青,不要说眼前的小姑娘,就算是公主今晚要陪他,他也不要。 “你想得美,我家小姐看都不会看你。”裳儿气的叉起了小腰。 “我问你家小姐,又没问你,你起个什么劲。”苏治贤瞪了裳儿一眼,又搓着手,目光十分猥琐的调戏洛樱道,“小美人,你放心,我会很轻很温柔的,绝不会弄疼你。” 说完,伸手就想在洛樱的眼睫毛上摸上一把。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虽脸色不好,眼睛却异常的美丽,睫毛卷卷翘翘,扑扇扑扇,扇的人心里只犯痒痒。 洛樱正想踹他一脚,身旁忽有一道长鞭急闪而来,长鞭凌厉如电,在瞬间缠上苏治贤的手腕。 接着,长鞭被用力往后一拉,苏治贤“啊”的一声惨叫,人已被长鞭带飞,然后“咚”的一声正好砸到对面的墙上,沿着墙壁狼狈的摔落在地。 苏治贤趴在地上哀嚎不已,幸而没撞到脑袋,否则小命休矣。 “是谁敢如此大胆!”江望祖回头一看,一见陵王宋亦欢正威风凛凛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吓得两腿一软,当街就跪了下来,“草民参见陵王殿下。” 洛樱一听是陵王,转过头就看到,一身黑袍的宋亦欢仿若天神般高坐于马上,暮色斜阳透过树叶打在他削瘦的脸上,落下斑斑阴影,一双略显凹陷,锐利有神的眼睛也掩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宋亦欢面无表情,看也不看那江望祖,只是像看只臭虫似的看了苏治贤一眼,厉声道:“下次若再敢当街调戏女子,本王斩断你的手。” 苏治贤痛的龇牙咧嘴,却半点不敢发作,慌里慌张的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道:“草民不敢了,草民再也不敢了。” “滚!” “是是是……” 两个人赶紧爬起来,忙不迭的落荒而逃。 一时间,大街上忽然冷清下来。 他依旧坐于马上,垂眸俯视着她。 她静静立于地,抬眸看着他。 时间仿若静止,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长,也好像很短,宋亦欢终于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洛樱面前抱拳道:“原来是洛樱姑娘。” 下意识的,洛樱回以抱拳之礼:“陵王殿下,幸会,幸会。” 宋亦欢愣了一下,眼神渐转深邃,盯着洛樱一瞬不瞬。 怎么回事? 他怎么又从她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姐姐学武出身,不拘小节,见人一般都喜欢行抱拳礼,为什么洛樱也这样行礼,是因为他无意识的行了抱拳礼,她只是简单的回了礼吗? 见他发怔,洛樱才意识到,她在他面前不自觉的就恢复了过去的小习惯,她暗自叹息一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陵王殿下,你怎么了?” 宋亦欢回过神来,很是坦然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哦。”洛樱心中一悸,知道他说的故人是哪位,她没有再追问,岔开了话题道,“上次的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答谢,今日殿下又仗义出手帮了我,不知可有荣幸,请殿下喝一杯茶?” “好。” 宋亦欢想也没想,直接答应。 第88章 在洛家过的还好吗(二更) 三人一前一后入了茶楼,这间茶楼比不得乾元茶楼有名,位置也偏了些,里面人并不多,不过这间茶楼的茶确实不错。 以前,洛樱和她两个哥哥,一个师兄,以及宋亦欢、宋星辰、沈遥,甚至洛婵,洛庭尹都来过不少次,再来,已经熟门熟路。 洛樱和宋亦欢,裳儿一起上了二楼,一眼就看见当初他们最喜欢坐在临窗的固定坐位,她正想走过去,忽一想,不行! 她早已不再是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太过,正要就近坐下,宋亦欢却伸手一引。 “洛樱姑娘,还是坐那里吧。” “嗯,主随客便。”既然是他主动邀请,她也不用拒绝了。 宋亦欢笑了笑:“该是客随主便吧?” “都是一样的。”洛樱回以一笑。 二人坐定,裳儿站一侧垂侍而立,不一会儿,店掌柜就热情的沏上了茶,又笑着对宋亦欢打招呼道:“殿下有好久都没来小店了。” “嗯,你这里茶的味道一点没变。” 宋亦欢抿了一口茶,细想想,自从姐姐嫁给沈遥之后,他和姐姐就再也没单独来过,算算有三年多了。 “是的,这是殿下和……” 店掌柜略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黯淡,感慨而惋惜的看了洛樱一眼,从前这里坐的是成国第一美人姬长清,如今姬长清已死,陵王殿下身边就换了人。 陵王身边换人无可厚非,他与姬长清本就以姐弟相称,太师沈遥就实在让人想不通,能娶到姬长清那样的女子做妻子还不好,怎么说休就休了? 说什么姬长清与宋景年有染,他实在难以相信。 姬长清被腰斩的那一天,他想去送她最后一程,却没敢去看。 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下旨腰斩那样一个明艳爽朗,为保家卫国,不惜以女儿之身率兵征战离国的巾帼英雄,不要说姬长清,就是姬大将军也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怎么好好的就叛国了? 他心中一时感慨万千,连忙改了说辞:“小的还记得,这是殿下最喜欢的雨前龙井。”说着,又看向洛樱道,“就是不知道这位姑娘喝不喝得惯?” 洛樱端起茶杯尝了一口,笑道:“很好。” “好就好,若殿下和姑娘还有什么要点的,尽管叫小的。”店掌柜笑着退了下去。 “裳儿,你过来一起坐吧。”洛樱并未把裳儿当成下人,见她实在拘谨的很,回头叫了她一声。 陵王在裳儿心目中等同于神,她哪里敢在陵王面前造次,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肯同坐,连忙摆摆手道:“小姐,就让奴婢站着,奴婢喜欢站着。” “这丫头……”洛樱无奈的摇摇头,不再强迫她。 回过头,看见宋亦欢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喝茶,洛樱蹙了蹙眉头,她刚刚就注意过他的表情,就算在笑着时,眼睛里也没有笑,好像藏的许多心思似的,整个人显得很阴郁,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充满阳光的少年。 其实,她知道他早就变了,可她在心中,她一直愿意他还是当初的他。 若是当初的他,一定不会染上姬家人的血,现在的他,她不敢肯定了。 “咳……咳咳……” 不知是他喝茶喝的心不在焉,还是喝的太急了,他一下子被呛的连连咳嗽。 洛樱赶紧递了一块帕子给他,他很自然的就接过帕子,掩在唇边又咳了两声,待拭完嘴角之后,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失礼了,洛樱姑娘。”说完,想将手帕送还,看到帕子上沾着茶渍,急忙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弄脏了洛樱姑娘的帕子,等我洗完之后再还给你。” 洛樱噗嗤一笑:“一块帕子而已,殿下何必在意。” “洛樱姑娘……” “叫什么洛樱姑娘,你直接唤我名字就行了。” “哦,洛樱姑……咳咳……”他又咳了两声调整了语气,突兀的问道,“洛樱,那日你父亲去王府找我,我实在没空见他,你不会怪我吧?” 问出这样的话,他也觉得很奇怪,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而已,他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想法,既然问了,又不能收回。 洛樱愣了愣,洛熙平与小十素无往来,他好好的跑去找小十做什么? 她凝眉疑惑道:“我父亲去找你做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嗯。” 洛樱确实想知道洛熙平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其实……”宋亦欢故意停顿了一下,放松了紧蹙的眉头,眼睛里溢着亮晶昌的笑意,恶作剧似的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哈哈……” 瞧着宋亦欢笑的天真,甚至于带着青涩阳光的味道,洛樱忽然感觉自己又看到了从前的小十,差点就情不自禁脱口唤他一声“小十”。 话到嘴里,她又咽了下去。 “你……在洛家过得还好吗?” 他觉得自己好好的又冒失了,连忙收敛了笑意,认真的看着她眼睛,多问了一句。 洛樱点头道:“我很好。” 她也想问他过的好不好,还想问他宋星辰为什么变成那副病殃殃的样子了,可是她没有立场问,所以开不了口,只能试探性的提起了另外一个她想知道的事情。 第89章 你收了我的定礼 她还是不敢确信,嫁给皇帝的就是尉迟兰嫣,即使尉迟兰嫣和大哥之间早已经成为过去,她依旧想知道答案。 “对了,我刚刚在街上看见了一列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我听人说是皇上迎娶贵妃呢,娶的是尉迟家的三姑娘叫什么……” 她故意点了点太阳穴,装作记不起来的样子。 “尉迟兰嫣!”宋亦欢脸色忽然变冷,薄薄的唇抿起惯有的冷冽弧度,轻嗤一声:“能让皇帝迎娶的只有皇后,她这个贵妃又算得什么。” 洛樱心底一沉,果然是她。 “洛樱,你怎么好像不高兴了?” 看到洛樱突然绷紧了脸,宋亦欢心起疑惑。 尉迟兰嫣本是长安大哥的未婚妻,却无缘无故的就退了亲事,当时他还气的要和长宁哥,洛庭尹一起打上尉迟家,结果长安大哥硬是不给他们去。 因为这个尉迟兰嫣,长安大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蹶不振,借酒浇愁。 从此以后,他对尉迟家就没了好印象,想整一整他家,结果被长安大哥发现,反将他痛骂了一顿,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没想到,到最后,尉迟兰嫣竟然成了皇兄的女人。 说起来,尉迟兰嫣实在是个厉害的女人,只让皇兄在牡丹园里看了她一眼,就迷的神魂颠倒了,皇兄一反常态,不顾太后反对,定要封她为贵妃。 “她高不高兴的,跟亦欢哥你有什么关系?” 洛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个轻飘飘凉悠悠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洛樱心里一沉,裳儿惊的一跳,宋亦欢却依旧稳坐于前,面色动也不动。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明丽绝艳到令天地失色的身影,因为他的到来,整个二楼在刹时间仿佛被明亮的紫光照亮,让人如坠幻境之中。 他停下脚步,双手抱胸,一双绝美的桃花眼含着幽深而危险的光,正冷幽幽的盯着洛樱。 “啪嗒——” 有客人惊艳于他的美,连手里的茶杯掉下来都一无所知,只是痴痴的盯着卫元极。 我的个乖乖,这天下哪有这样好看的人,感情是个神仙吧? “……是他……催命鬼郎君……” 那客人正满腹惊叹,忽然听到有人惊叫一声。 “什么?催命鬼郎君……”盯着卫元极,正发着花痴的客人吓得全身发软,哪里还敢再多看他一眼,连忙捂着肚子痛苦道,“哎哟,我肚子好痛,要上茅房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奔命似的溜走了,接下来,剩余的几个客人也各自寻了理由全都溜了个干干净净。 洛樱摇摇头,这个卫元极杀伤力还真是强大,走到哪儿,哪儿都寸草不留。 “原来是元极啊,过来一起坐吧。” 宋亦欢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同他打招呼。 卫元极冷着一张脸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嚷道:“好渴。” 裳儿一听,忙不迭的跑过来要替他斟茶,他嫌弃万分的狠狠瞪她一眼,吓得裳儿又缩回了手。 “臭丫头,你好没有礼貌,见到小爷来了,也不替小爷斟杯茶。” 洛樱懒怠搭理他,可毕竟拿了他那么多胭脂,只能挤出笑容,替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卫公子,请喝。” 宋亦欢惊疑道:“你们两个很熟吗?” 洛樱:“不熟。” 卫元极:“很熟。” 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完,卫元极转过头,不满的盯了洛樱一眼,眼里似凝了千年寒冰似的,转而换了一副笑脸,故意对着宋亦欢道:“亦欢哥,你不要介意,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害羞了,她人都已经是我的了,还不好意承认。” “……” 洛樱翻了翻眼,还害羞?害羞你娘啊! 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 依她从前的脾气,算了!她现在弱鸡一个,还谈什么从前。 顶多不理他,让他觉得无味。 宋亦欢更加疑惑了,洛樱是候门千金,卫元极却说她是他的人,一个侯门千金当然不可能做人侍女,难道?…… 他伸手指了指卫元极,又指了指洛樱:“难道你二人定了亲事?” 洛樱:“没有。” 卫元极:“定了。” 宋亦欢抽抽嘴角:“到底是定了还是没定?” “没有。” “定了。” 洛樱怒了,拍案道:“卫元极,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和你定亲了?” 卫元极淡然的瞟了洛樱一眼,很是无赖的眨眨眼,煞有介事道:“上次我送你回家时定的。” “放屁!”洛樱忍不住爆粗。 “嗨!你这臭丫头,连我定礼都收了,这会子想不认帐啊?”卫元极也跟着拍案,比洛樱还凶,然后再换一副脸色,颇为无辜的看向宋亦欢道,“亦欢哥,你来评评理,姑娘家家的,有这样耍赖的吗?她明明收了我的定礼,这会子却不承认了。” 宋亦欢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她:“……呃。” 裳儿急忙上前摇手解释道:“陵王殿下,不是这样的,我家小姐真的没有收卫公子什么定礼。” 如果可以选,她觉得小姐和陵王殿下最般配,至于卫元极,美则美矣,只是太可怕了。 “怎么没收?”卫元极薄唇一挑,弧度上扬,像是含着笃定的笑,又像是含着戏弄的讥嘲,“臭丫头,你收了我整整一大包胭脂做为定礼,你若想悔婚,就把所有的胭脂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洛樱:“?” 第90章 龙虎相争(二更) 竟然要她退还? 洛樱在逼不得已收下这么多盒胭脂时,可没想到。 原封不动的还,怎么原封不动,她都送了不少盒胭脂出去了,剩余的全都退回了香兰坊,她拿什么去还。 “怎么,还不了了?” 他挑挑眉毛,得意的嘿嘿一笑。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娶她,他只是觉得这丫头对他太冷,如果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冷,他也就罢了,偏偏她在跟宋亦欢说话时,那样温柔,连眼睛都含着水样的温柔,他当然气不过。 还有,他送给她的胭脂,她怎么不擦,分明就是看不上他送的东西,他恨恨的想要捉弄捉弄她。 洛樱抚了抚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垂头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根雕花玉簪,鸦翅般的长发立刻散落下来,窗口有风吹过,长发飘动,丝丝缕缕,如瀑布一般。 卫元极和宋亦欢双双一震。 只瞬间,洛樱已经拿出一块淡青软帕将散落的秀发绾好了,然后将玉簪递到卫元极面前:“我全身上下,也就这根玉簪值些钱,你拿去,权当我买下了你的胭脂。” 卫元极怔忡着接过玉簪,眼睛还呆呆的停留在洛樱的脸上。 洛樱不再看他,而是对着宋亦欢施了个礼,请求道:“今日斗胆请陵王殿下做个见证,我已经还了他的胭脂钱,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宋亦欢大约已明白事情的大概,依卫元极的性子,必定是他故意为难洛樱,他笑了笑,很是豪气道:“好!” “臭丫头,你说再无瓜葛就再无瓜葛了?”卫元极根本不在意宋亦欢的担保,扬了扬手中的玉簪,像看笑话似的看着洛樱,“你当小爷我是傻子啊,这根破簪子能值几个钱,怎么可能抵得上胭脂钱,再说,就算抵得上,我也不要,我只要你原封不动的把所有胭脂退还给我。” 裳儿急道:“卫公子,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胭脂是你硬要塞给我家小姐……” “啰嗦!” 卫元极十分不耐的又要点裳儿的穴道,被宋亦欢用手挡了下来,他实在看不过眼,沉声喝道,“元极,你够了!这么大个男人,欺负两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宋亦欢!我欺负谁关你屁事!” 卫元极丝毫无惧,一双美眸针锋相对的盯着宋亦欢,不顾身份,直呼其名。 忽然,他脸上的怒色退去,樱花般的唇瓣一勾,勾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这个臭丫头了,亦欢哥……”他笑意更盛,“你心里的那个姐姐一死,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宋亦欢浑身一震,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洛樱甚至能明显的看到他两颊的肌肉在抖。 显然,卫元极成功的戳到宋亦欢的痛处。 只瞬间,宋亦欢大怒,他一言不发,凌厉的拳风直朝卫元极的嘴巴打来,力道之大,恨不能将他的牙齿全部打落。 卫元极不急不慌,身子轻轻往旁边一歪,成功的躲了过去。 洛樱不愿这二人因她而起纷争,急忙阻止道:“陵王殿下,住手!” “洛樱,此事无你无干,你躲开!” 宋亦欢眼里腾着怒火,根本无视洛樱的劝阻。 第二拳又接着挥下,卫元极并不接招,只是一味的躲,一边躲还一边嘻嘻笑:“亦欢哥,生什么气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此话一出,激的宋亦欢更加愤怒,声音如疾风骤雨,带着狂暴之力:“卫元极,你不要太嚣张了!” 话音一落,出的不再是拳头,而是锋利的弯刀,刀风刚劲霸道,直取卫元极咽喉。 卫元极不敢再掉以轻心,他足尖一点,身轻如燕的腾空而起。 宋亦欢不依不饶,紧随而上,刀尖凝聚着狂风般的力道,直袭卫元极胸口,卫元极躲的已有些狼狈,他赶紧抽出腰间长剑,迎上宋亦欢的弯刀。 “叮——” 兵器相击,内力相撞,二人皆被震的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再打了!” 洛樱未料,自己只是想借着宋亦欢与卫元极划清界限,却引来了一场恶斗。 她原以为就算卫元极再臭名昭著,再目中无人,也不会真的敢与宋亦欢发生正面冲突,不说二位身份地位有着一定的差别,论武功,她不相信卫元极能比得过宋亦欢。 此事因她而起,她急于想熄灭这场龙虎之争。 “臭丫头,你赶紧跟爷爷滚到一边去,省得刀剑无眼,伤了你!” 卫元极在力战宋亦欢之余,还不忘抽空提醒洛樱一声。 “小姐,快走吧。” 裳儿已经吓得没了主意,她心里眼里只有洛樱,唯恐洛樱被殃及池鱼,只能以身护在洛樱面前,想把洛樱带走。 “裳儿,你退下!” 洛樱目光如雪,坚定异常。 “唰!” 宋亦欢手中的弯刀带着一股凌厉的罡风朝着卫元极的头顶怒斩直下,卫元极面色一变,足尖点地,身子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啪!” 弯刀将桌子砍成两半。 偏偏这个时候,卫元极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他高高站立在桌上,衣角翻飞,飘逸如神仙一般,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十足的恶魔,他挑着眉眼,又是无赖的嘻嘻一笑。 “亦欢哥,不如你让一让我,让我送你去黄泉陪你的心上人去!省得她一个人在那世孤单,怪可怜的。” 第91章 痛斥 宋亦欢持刀正要再去砍卫元极,忽然听到这句话,他像受了什么重大刺激似的,人一呆,手一松,手上的弯刀重重掉落于地。 缓缓的他闭上了眼睛,苍白的脸上失去了一切血色,他没有再动,而是仰着头,露出皙长光洁的脖子,一副引颈受戮的架势。 “姐姐,如果可以,我愿意赴黄泉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不管你能不能原谅我,我都想亲口对你说。” 他唇角一扬,竟勾起一个奇异的,似解脱的笑,笑中还夹杂着痛苦的幸福。 自从为她奔丧回来之后,他一直力求皇兄和太后给姬长清正名,在他心里,姬长清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他不能让她死后还一直背着莫须有的污名。 他真是没用,当太后以性命相要胁的时候,他就妥协了,他没有办法,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清楚的明白,倘若给姐姐正了名,那就意味着要告诉成国的百姓,整个姬家军的覆灭都是一场阴谋,阴谋一旦公诸于天下,那必然会引起百姓哗然,到时成国内忧外患不断。 他不敢拿皇兄的江山去赌姐姐的清白。 卫元极本是恶意的玩笑,不想从来都是运筹帷幄,被人称颂的玉面战神竟突然犯了傻气。 难道爱一个人真的会甘愿为她赴死? 这个世上还会有这样的爱? 他不相信。 如果宋亦欢真的爱姬长清,就不会看着姬家军被灭,姬长清被腰斩坐视不理。 宋亦欢一定是使诈,想让他放松戒备,到时侯再给他致命一击。 好!他就要试一试他是真想死还是假想死。 “好,既然你找死,那我便好心送你一程!” 不再犹豫,卫元极身躯飞转,手持长剑,整个人好像一道紫色闪电飞袭而来。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杀掉宋亦欢,他再混,也不可能混到拿整个镇国公府来陪葬,他就是想试一试这世间是否真的存在这可笑的爱情。 “不要——” 洛樱急喝一声,此刻,她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个没有恢复武功的弱女子,也忘了她是洛樱。 她只知道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十死在她面前,她不敢再赌卫元极这个浪荡子是不是敢冒着灭门的风险杀掉宋亦欢,因为赌注太大。 万一小十根本没有掺与到姬家军惨案,那她将会悔恨终身。 她不再迟疑,像只小小的白色狸猫一般,身姿灵巧,急如劲风的飞身跑到宋亦欢面前,然后两眼一闭,伸手一挡,挡在了宋亦欢的面前。 “不要啊,小姐!”裳儿惊惧的大叫一声。 就在剑尖快要刺到洛樱胸膛,卫元极急急收回了剑,本来他也没打算杀宋亦欢,所以能及时止住。 他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双眸闪过一片黯然,不可置信的看着洛樱:“为什么?臭丫头,你告诉我为什么?” 裳儿见洛樱没事,连忙拍拍胸口,着实松了一口气。 “卫元极,你混蛋!”洛樱怒不可遏,“你没资格问我为什么!” 宋亦欢睁开眼,用同样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洛樱,也问出了同样的疑问:“为什么?洛樱,你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 洛樱回头,狠狠的瞪了宋亦欢一眼:“你也没资格问我为什么!” 两个男人被她小小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强大能量,再一次震的双双呆住。 三个人的距离近到触手可及,彼此间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洛樱退了一步,拉开一段距离,怒气沉沉的看着两个人。 “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管,因为是我有错在先!你——”他伸手往宋亦欢脸上一指,“堂堂一个大男人,却学得娇弱女子一般寻死觅活,如果换作是我,绝无颜面去见黄泉之下的故人。” 宋亦欢颓然的垮下肩膀,面红耳赤,无颜以对。 卫元极本来还十分失落,听洛樱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宋亦欢,他捂着嘴就想幸灾乐祸的嘲笑宋亦欢一把,嘴刚捂上,洛樱的手指直向他指来。 “还有你,卫元极,你简直就是个最最无耻的混蛋,你觉得戳人痛处很过瘾吗?好!”洛樱怒哼一声,“那我就来戳一戳你的痛处,你!从里到外,无一处不像个女人,若非要挑出哪一点不像女人,那就是女人有的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你一样都没有!” 卫元极脸上的嘲笑立刻僵住了,他恼羞成怒,沉声喝道:“臭丫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我活得好的很,不劳你挂心。”洛樱气极反笑,“你们两个若再要争斗,请出去打个痛快,这茶楼太小,不够两位豪气干云的大侠发挥!” “你?!”卫元极气的想甩洛樱一巴掌,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洛樱,对不起。”宋亦欢深受震动,除了太后,除了姐姐,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教训他,可他偏偏听的很受用,也很汗颜,亏他一个男人,竟不如一个女子有见地,他诚挚的看着洛樱,“今日你救我一命,从今往后,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我一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陵王殿下客气了,那日你救过我,我权当报答你的恩情了,况且若不是我,今日也不会引来这一场殴斗。” “是洛樱你太客气,以后不必叫我陵王殿下,叫我的名字宋亦欢就行。” “嗯。”洛樱点点头,然后福了一福,“那我还是唤你一声宋……大哥吧。” 第92章 剃光你的头发 从来都是他叫她一声姐姐,乍然角色换位,她还有点叫不出口,可他毕竟是陵王,她直呼其名于情于理都不合,就是这声大哥也是僭越了。 不过,能借此接近他也是好事,这意味着,她离太后那个老妖婆,离皇帝那个昏君都更近了一步。 小十,如果你是清白的,有朝一日,希望你不要怨恨姐姐。 “……呃。”宋亦欢愣了一下,挠挠脑袋道,“也好,既然你唤我一声大哥,那我便唤你洛樱妹子吧。” “嗯,宋大哥。” “嗯,洛樱妹子。” 卫元极尴尬的站在那里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压根当他不存在似的,一种莫名的酸涩滋味油然而生。 怎么这两人见面不久就认起了哥哥妹妹?搞的他好像很多余。 又不是亲的,瞎认什么兄妹,这称呼一听就让人觉得暧昧。 这两个人竟然当着他的面暧昧,真他娘的太过分了,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没有,怎么就搞不定这个臭丫头了? “啪!” 玉簪不知何时又重新握到手上,他气愤的将玉簪握断了。 洛樱听到玉簪断裂的声音,不仅不心疼,反而还有点高兴。 “卫元极,你要我原封不动的还你胭脂,我拿玉簪赔你,你不满意,现在……”她眼里露出狡黠的光,垂眸看了看他的手,一字一字道,“现在,我要你原封不动的赔我玉簪,你若赔不了,我们便两清了。” “……” 卫元极低眸看了看手中断裂的玉簪,脸色青白交错。 “殿下!” 恰此时,楼下忽然跑来一个急色匆匆的人,正是顾严。 一看到洛樱和卫元极,他先行了礼,然后多看了一眼裳儿,裳儿脸上微微红了红,然后垂下了头。 顾严急步走到宋亦欢面前,凑到他耳朵旁边嘀咕了两句,宋亦欢脸色顿时一变,转身就要离开,忽一想,洛樱还在这里,又说道:“洛樱妹子,不如我命人先送你回去!” 卫元极立刻反对道:“有我在,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亦欢哥了,反正我送她回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宋亦欢看着洛樱,洛樱见他似有急事,连忙道:“宋……大哥,你有事就先走,我这里无事,不需要宋大哥派人相送。” 宋亦欢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宋亦欢带着顾严大踏步而去,临出茶楼前又细心的丢了足够的银子给店掌柜,除了茶钱,还有损坏桌椅栏杆的钱。 宋亦欢离开之后,二楼就更加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三个人。 卫元极手托着下巴,沉默思考了片刻,盯着洛樱问她道:“臭丫头,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洛樱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卫元极脑门上立马暴出了青筋,将剑架到洛樱的脖子上,威胁道:“难道你真不怕我杀了你?” 裳儿刚刚放松的心,又悬了起来:“卫公子,你有话好好说,放开我家小姐。” 卫元极根本不理裳儿,他觉得洛樱身边这个丫头实在太讨厌,老是像只苍蝇似的围着他和洛樱转,想杀了裳儿吧,又觉得从此后与洛樱就成了彻彻底底的仇人,在没有征服洛樱之前,他不打算动她身边的人。 手指轻轻一弹,隔空点了裳儿的穴。 “你分明已是小爷我的人了,还敢勾搭别的男人,真应该把你的头发剃了,让你做姑子去。”他看着洛樱的眼神变得更加凌厉。 洛樱淡然的瞥了卫元极一眼,没有理他。 他手轻轻一挥,剑锋刮过头发,几缕发丝随剑而落,飘飘扬扬。 “你以为我不敢把你剃成光头吗?那你就好好看着,我是如何把你的头发一根一根削下来的。” “卫元极,你真是一个疯子。” “如你所愿,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疯的。” 洛樱不想再看,双手捂住脸,就在卫元极想要用剑削下她的头发时,他忽然看见她遮住脸的指缝间有眼泪流了出来。 “你怎么又哭了?” 他手中一滞,呆呆的看着她。 “……” 她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哭泣。 这种低低哀哀的哭泣,搅的他心神有些乱:“这会子知道哭鼻子求饶了,刚刚你不是很厉害吗?” 她放下手,抬起头,用一双蒙着水雾的大眼睛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道:“卫元极,没你这样欺负人的,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卫元极顿时有些紧张,手上的剑都不知道收到哪里,嘴上却还是不肯服气的强辨道:“臭丫头,是你过分在先,若不是你……” “……呜呜……你还要说我?” 洛樱的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行了吧。” 他伸手想替她拂一拂眼泪,忽然胸口一痛,人已经像木头似的被定住了。 “臭丫头,你竟然敢点我穴道!” 卫元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 洛樱抹去眼泪,“哈哈”笑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话间,她从卫元极手里夺过长剑,对着卫元极的脸比划了两下子,止住了满脸欢笑,冷悠悠道,“你不是要剃了我的头发吗?那好,我就先剃了你的头发。” 第93章 惩罚你的眉毛(一更) “臭丫头,你敢?” 卫元极嘴里虽凶,身体却很诚实的紧张的有些发抖。 “不喜欢被剃头发吗?”洛樱眯眼问他。 “不喜欢。” “那好,那我就手下留情不剃你头发。” “呼——” 卫元极舒了一口气。 “你这两道眉毛生的很是不错……” 还没等卫元极轻松完,洛樱若有深思盯着他的眉毛看了看,嘴里赞叹一声,忽然,眼里一冷,“刷刷”两下,两弯入鬓的剑眉就这样被洛樱生生剃了下来。 一下子,他的双眉处变得光秃秃的,就算他拥有令上天都嫉妒的美颜,在失去眉毛的前提下,也有点滑稽可笑,也幸好他生的太美,即使失去了眉毛,也是个俊美的翩翩佳公子。 “哈哈……”洛樱将剑丢于他的面前,高兴的拍了拍掌,然后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笑道,“卫公子,实在对不起了,手一滑,不小心就剃了。” “臭丫头,我一定要杀了你!”卫元极几乎要气炸了胸膛。 “唉——”洛樱拍拍手,叹息一声,“你这个人,除了整天喊打喊杀还会干什么?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别人的良苦用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你……” “你什么你,不要以为你武功高,后台硬,就可以顶着催命鬼郎君的名头到处惹事生非。” “我……” “我什么我,这个世上不至你一个人武功高,后台硬,若遇到更强的人,你就等着被人打成肉饼吧。” “放……” “放什么放,你小子就是欠收拾!” “你你你……” “你个屁,我可没空再陪你在这里磨牙了,再见!” 说完,洛樱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走到裳儿面前替她解了穴道,然后拉着裳儿一起跑了,她没有内功,即使点住了卫元极的穴道,不消片刻,就要被他冲破,她还是早走为妙。 “洛樱,你个臭丫头,如果有一天让你落在小爷手里,小爷一定拔光你的毛!” 背后传来卫元极愤怒的咒骂声。 “……” 洛樱皱皱眉,这话说的,听上去好不入耳。 她听说卫元极虽然讨厌别人说他美,其实他最爱美,他应该不太可能顶着无眉的样子跑到大街上找她寻仇。 教训了可恶的卫元极,洛樱顿觉心情大好,走起路都来神采奕奕,裳儿却担心的心神难安。 卫元极杀人不眨眼,还动不动就剜人眼珠,这会小姐剃了他的眉毛,他还不得把小姐大卸八块啊。 呸呸呸!她胡思乱想什么呢,小姐怎么可能会被大卸八块。 “裳儿,你在干什么?”洛樱见她又是自打嘴巴,又是啐的。 “……哦,没什么,我只是怕那个催命鬼来找小姐你寻仇。” “不怕,他连眉毛都没有了,肯定丑的不好意思跑出来。” “可是眉毛总归会长出来的呀。” “嗯嗯。”洛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很是乐观道,“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嘛,裳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哦。”裳儿担心不减。 “我的傻裳儿,现在陵王殿下都认了我做妹子了,那个卫元极哪里敢找我的麻烦。”为了安抚裳儿,她只能搬出宋亦欢。 裳儿皱眉道:“可是卫公子连陵王殿下都敢杀啊!” “傻瓜,他哪里真的敢杀陵王。”洛樱是懂武之人,在她替宋亦欢要挡下那一剑的时候,卫元极及时收回了手,若不是他本无杀人之心,未必能掌控的那么好,就算不伤到她,也至少会刺破她的衣服,她笑了笑又道,“若他真有杀陵王之心,我也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你面前。” “真的吗,小姐?” “真的。”洛樱肯定道,“哎呀,我的好裳儿,叫你出来是逛街的,你就不要再瞎操心了嘛。” “嗯,裳儿相信小姐。” 裳儿的心情复又好了起来,二人走走逛逛,见到新奇的小玩意总要买,不一会儿,就大包小包一大堆了,两人拿不动,就坐在路边的馄饨摊一边吃,一边等洛庭尹。 洛庭尹虽然溜了,可是下午出来时讲好了时间,要在这里等他一起回家,府里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馄饨吃完了,又等了大半晌,眼看约定的时间都过了半个时辰,洛樱担心他会食言。 “小姐,要不我们自己回去吧,我看七少爷可能不会来了。”洛庭尹连溜两次,裳儿对他的人品深表怀疑,又建议道,“要不小姐你在这里先坐坐,我去把马车叫来。” 洛樱眉头紧紧锁着,从前就算洛庭尹会犯混,但一向言而有信,难道他现在连言而有信都做不到了?她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裳儿前脚刚走不久,洛樱就见到洛庭尹跨着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她心上一喜,正要向他招招手,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她,身子一转,就往一条小巷子急步走去。 “店家,待会我的丫头过来,你让她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 洛樱来不及唤裳儿,付了馄饨钱交待了店家个句,就紧紧跟上了洛庭尹。 她武功虽然还没有恢复,但跟踪的人本事还有的,跟了许久,洛庭尹丝毫没有发觉,与大街上的热闹繁华相比,这小巷冷僻清静了不少,只偶有三三两两的人路过。 第94章 他怎么会去迎春楼(二更) 终于,洛庭尹走到一座粉墙黛瓦的房屋面前停了下来,站在屋檐下抬头望了望头顶的一块黑色牌匾,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砰砰砰的敲了敲门。 洛樱的心陡然落了下来。 他怎么会到迎春楼来,这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青楼,名气远不及集芳阁。 他不是喜欢洛玥吗,为什么要来这里,还走了后门,难道他还怕传出去丢了侯府的名声? 稍倾,就有人打开了门,从里面先探出一个女人的头来,然后那女子笑眯眯的迎了出来,只见她穿红着绿,手里还捏着一块银红色软帕,脸上涂的粉都能有三斤重。 看年纪,已经不小了,再多的粉都遮不住脸上的细纹。 帕子往洛庭尹脸上一甩,又伸手在洛庭尹胸膛摸了一把,调笑道:“小哥哥,身材不错嘛,来,快进来,奴奴带你好好玩玩。” 洛庭尹似乎想推开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只是冷着脸任她拉着进去了。 洛樱的心再次下落。 如果他真的犯混,她一定要把他揪回家去,他才十二岁的年纪,怎么能出入这等风月场所。 又是“吱呀”一声,门合上了。 洛樱站在那里,看看高深的围墙,有些无奈,她现在没有轻功,想要翻墙比较困难,她一边走一边寻思,终于让她看到墙壁不远处,生长着一颗树干粗壮的老香樟树。 搓搓手掌,三下五除二她就爬上了老香樟树,然后气定神闲的找了一个枝桠坐了下来,从树上往下看去,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洛庭尹和那女子在干什么。 洛庭尹进了院子似乎不打算进屋,只是杵着直挺挺的身体站在那里,手往那女子面前一伸:“拿来。” 女子踮起脚尖,一条丰润手臂缠上洛庭尹的脖子,眨眨眼睛,狐媚笑道:“小哥哥,别急嘛,让奴奴先陪你快活快活。” “滚开,再不拿来,老子砍了你!” 洛庭尹厌恶的将她推到在地,然后抽出腰间悬挂的镶玉宝刀,直指那女子。 “小哥哥,你怎么的如此凶呢?”女子倒没有生气,只是揉揉屁股爬了起来,手指含在唇间,哀怨的看着他,“今日你若不从我了,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把东西交出来的。” 这样白汪汪,水嫩嫩的绝美少年,好不容易碰着了,不欢好欢好实在太可惜了。 “……” 洛庭尹气的不行。 “来嘛——” 女子走过来,指尖在他胸膛撩拨着,忽然,手一抬,手中又多了另一块朱红色帕子,帕子一扬就要往洛庭尹脸上打去。 如果不是洛庭尹实在太过不解风情,她也不喜欢用媚药玩男人。 洛樱本还想知道洛庭尹到底要什么东西,又怕自己问他,他不肯说,所以一直安静的坐在树上看着,结果看到这女子竟然换了帕子,她为什么要换帕子,难道这块帕子上有什么? 媚药?!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肯定是勾引庭尹不成,想使媚药,也不管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她再忍耐不住,手中飞去一颗小石子,击中了女子的手腕。 “呀!” 女子惊呼一声痛,手里的帕子飘飘悠悠掉落在地。 “谁?” 洛庭尹和女子俱转头一望,就看见茂密的香樟树上坐着一个娇小的碧色人影,头发松松的绾着,落下丝丝缕缕的碎发,暮色斜阳透过树叶打在她的脸上,落下斑点光影,衬的她一双漆黑的眼睛尤为的清澈明亮。 洛庭尹一见是洛樱,顿感自己的隐私暴露于人前,他脸色蓦地一变,羞的无地自容。 “你是谁,坐在那树上做什么?”女子握着手腕痛处,恨恨的盯着洛樱,“莫非你是个贼?” 洛樱晃着两腿,笑道:“这树是你家的吗?我想坐就坐。” 女子被洛樱破坏了好事,又被她击中了手腕,正气不打一处来,听洛樱这样说,她噎了噎,然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洛樱道:“好好好,你愿意坐就坐,可是你刚刚用石头打我做什么?” 洛樱摊摊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用石头打你了。”说着,俯视了一眼洛庭尹,笑问道,“这位小兄弟,你看到了吗?” 洛庭尹羞的几乎不敢再看洛樱的眼睛,只耷拉着脸,垂着头说了一句:“没看到。” “这位老奶奶,你听见没,没人看到。”洛樱撇撇嘴,轻蔑的嗤笑一声。 “什么,你竟然叫我老奶奶?”女人跺脚一跳,指着洛樱的鼻子道,“好你个死丫头片子,你给老娘滚下来,看老娘不抽烂你的嘴巴子。” “喂,你别跳,再跳把脸上的粉都跳没了。”洛樱笑的人畜无害,说出来的话却毒的让人气翻了肠子。 “你你你……” “看看,粉都掉到地上一层了。”洛樱伸手往地上一指,叹道,“唉——也不知这地是遭了什么孽,今日要受这番荼毒。” 女子气结,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 洛庭尹忍不住噗嗤一笑,他还没发现这位五姐姐除了整天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真的跟师父好像好像。 洛樱沉喝一声:“臭小子,你还笑,赶紧给我滚过来!” 这是非之地,还是少待为妙。 “不行!东西没拿到,我不能走!” 洛庭尹坚决的拒绝了她。 第95章 你到底要什么(一更) “臭小子,你——” 见洛庭尹如此执拧,洛樱气乎乎的瞪着她。 “……哈哈。”女子击掌一笑,然后得意的冲着洛樱扬扬眉毛道,“这位小哥哥喜欢我,不想走,我劝你啊,就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呵呵……”洛樱笑的嘴角抽了抽,伸手指了指院子里一口盛着大半缸水的大水缸,“老奶奶,你去照一照。” 女子摸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我为什么要照?” “有句粗话叫什么来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怕让你当众撒尿有碍赡观,所以才特别体贴的让你去水里照一照。”说完,洛樱啧啧的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你这自信是打哪儿来的,小兄弟会喜欢你,我看他眼瞎了吧。” “你!”女子满脸紫涨,气的眼斜鼻歪,大喝一声,“来人啦,给我那个死丫头片子揪下来!” “小兄弟,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你真眼瞎,看上这位老奶奶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她相信洛庭尹不会真的置她的安全不顾,否则她白做了他几年的师父,见他似有犹豫,她高喝一声,“小兄弟,你还不快过来带我走。” 她没有叫他名字,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这种事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有可能人家早就知道了洛庭尹是谁。 “……哦!” 洛庭尹终于反应过来,一个飞身向上,如燕子般掠过树枝,朝着洛樱飞来,手轻轻往洛樱腰上一抄,带着洛樱从树上飞了下来。 二人脚步刚刚落定,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喊打之声。 “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跑!” 洛樱一把拉住洛庭尹的手。 纵使洛庭尹不想跑,此刻也不得不顾忌洛樱的安危,毕竟她是他的堂姐。 有时候,他天真的在想,是不是上天垂怜,师父死了,又送了一个师父来给他。 他“哦”了一声,反握住洛樱的手带着她朝前奔跑。 “哗啦!”门被打开,从里面冲出一群手持长棍,身材魁梧的打手,追在洛樱和洛庭尹身后喊着:“追,给我追!追到了打死他们!” 双方你跑我追,不过一会儿,就追到了大街上,大街上人很多,那伙人却没有一点收手的意思,惊着路人四处躲闪,退避两侧。 洛樱体力不支,渐渐的慢了下来,洛庭尹手往额头抹出一把汗来,冷哼道:“五姐,你先走,大不了老子留下来跟他们拼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且不说洛庭尹是不是这群人的对手,就算他是他们的对手,她若跑了,他打败了这群人,肯定还会耀武扬威的跑回去找他嘴里要的东西。 说到底,他这个鬼见愁徒弟不过就是个单纯无知的孩子,若被那老女人用了媚药……呕……想想就觉得恶心。 “五姐,你疯了,你跟着我就是个累赘!”洛庭尹气的大吼。 “除非你告诉我……”洛樱说话喘吁吁,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追问道,“你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 “……呃。”洛庭尹想了想,反正都已经被她撞破了一切,就算他现在不说,回去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缠着问他,与其到时候麻烦,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他闷哼哼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卖身契。” “啊?”洛樱更加惊疑,难道洛庭尹在洛玥那里受了情伤,转而看上迎春楼哪个姑娘了,想为她赎身? “啊什么啊?你倒是先跑啊!”洛庭尹急呼道。 “追啊,给我抓住他们!”后头几个大汉也跑的气喘吁吁,领头的弯下腰,将手放在膝盖上喘了一会粗气,断断续续道,“谁……抓……住他们,重……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十几个人一听领头人发话,一个个像被注了鸡血似的,举着手里的长棍子精神百倍的追了过去。 “五姐,你快跑!”洛庭尹想要将她推走。 “哈……”洛樱转眼一看,就看到一个卖油郎挑着担子走了过来,她赶紧跑了过去,急慌慌从袖子掏出银子往卖油郎手上一塞,左手右手各拎一桶油朝着追赶的人冲了过去。 “哗啦——” 洛樱将桶里的油倒在了这些打手的脚下。 “扑通,扑通……” “啊啊啊……”‘ 十几个壮汉惊叫着,纷纷滑倒在地,滚的一身的油,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脚下却滑的无法着力,你撞我,我撞你,狼狈的跌倒在地,滚作一团,十分滑稽。 “哈哈哈……” 洛庭尹跑到洛樱身边,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哒哒哒……” 还没笑完,一阵马蹄声急,洛樱抬眼一看,不好!她看见一辆十分豪华宽大的马车急驰而来,马车两边还并行着两列骑兵队。 倘若马车和骑兵队经过油淌过的地面,岂不要打滑,到时人仰马翻,他们惹的事就闹大了。 不作它想,她拼力一边朝着马车跑,一面挥手叫道:“喂,停下,快停下,这路上有油!” 壮汉们的哀嚎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声音太大,盖过了洛樱的声音,马车夫并没有听到洛樱在叫什么,他只看见马路中间有十几个人爬的爬,摔的摔,滚的滚,当即就意识到了危险。 “吁——” 车夫勒紧马绳,马车及时停住了。 两列骑兵也跟着勒马停了下来。 第96章 她竟然又遇到他(二更) 车夫见洛樱跑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立刻将马鞭一扬,厉声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挡……” “好了,刘禄,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低沉沙哑,极富磁性的嗓音从轿里悠悠传来,好像中气不足似的,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洛樱乍然听到这声音,惊呆在那里,脚上好像被压了千斤石似的再无法挪动半步。 宋星辰,她竟然又遇到了他。 他的声音为何如此虚弱无力,难道他真生的了大病么? “回殿下,路上有刁民挡住了去路。”车夫回头恭敬的回答,“地上好像被人泼了油。” “哦,谁敢当街泼油?” 车帘微动,洛樱就看到一双太过苍白,太过清瘦,宛如雪山寒冰雕刻而成的手缓缓掀开了绣着华丽云纹的车帘。 这双手手形极美,却不像是活人的手,白中泛青,血管清晰可见,就连指甲都无半点血色。 掀开车帘,洛樱就看见宋星辰左手支着下巴,斜斜的卧在轿中软榻之上,软榻上铺展着一张厚厚的,十分珍贵的白狐皮毯子,毛色柔亮光滑,如天空飘过的云絮一般,即使没有伸手去摸,也能感觉那份柔软暖和。 他一袭银袍,就如夜晚的月光倾泻而下,蒙蒙的笼罩在他身上,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半掩在宽大的风帽里,落下大片暗色阴影,整个人看上去很冷很阴郁。 洛樱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站在马车前施了一个礼:“这位公子冒犯了,是小女子泼的油。” 她变了,躯壳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虽然还是他,却也完完全全的变了。 所有属于他过去的恣意,放纵,棱角,锋芒都没有了,只剩下颓败二字。 她的心,有些酸,有些痛。 宋星辰身姿未动,只略抬了抬眼皮,语气微凉的问了两个字:“为何?” 洛樱垂眸看着他,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恭敬而生疏的答道:“我和弟弟被坏人追赶,不得已才泼了油。” “这件事不怪我姐姐,是我惹的祸。” 洛庭尹一见是宋星辰的马车被阻挡在街上,反射性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跑,他的确转了身要跑,可是又停了下来。 做为男人,就该敢做敢当,逃跑实在不符合他男子汉的形象,他怕自己跑了之后宋星辰会因此责罚洛樱,只能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又转身跑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宋星辰弯身行了一个礼。 “庭尹见过五师叔。” 虽然师父一直都没承认过五师叔是她的师弟,可在他的心里宋星辰一直都是他五师叔。 “我当是谁,原来是庭尹。”宋星辰似乎有了几分力气,缓缓的坐直了身体,狭长的眼眸带着微宠的笑意,唇却抿成一条流畅的直线,让人看不出他在笑,他的声音颇为严厉:“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若让你师父……” 忽然,他顿在那里,眼里的笑意黯淡下去,话锋一转道:“你又惹什么事了?” “……呃。”洛庭尹不好说他偷偷去了青楼,还惹了青楼的打手,对于宋星辰,他比怕姬长清更甚,他顾左右而言它道,“没惹什么事,我一个人就能摆平,五师叔你就放心的走吧。” “走?”宋星辰皱皱眉毛,“怎么走?” “……呃” 洛庭尹看着地上汪的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刘禄,你带几个人过去找些土盖在地上,再把地面处理干净了。”宋星辰吩咐一声,刘禄领命而去。 那群摔的四脚朝天的人,一见有官府的军爷来,哪里还敢再爬起来追打洛樱和洛庭尹,一个个缩着脖子想逃,连脚都没迈开,就被侍卫控制住了。 宋星辰又看了看洛樱,这一次,他坐在比较高的角度,才看清她的脸,正好看见她一双盈盈妙目正望着自己,这双盈盈妙目虽明澈却又深幽的看不见底,还含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清寂,冰冷。 刹那间,他眼神放空,突然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奇怪错觉之中。 他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见过她,却又好像没见过。 他对她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他凝眉想了想,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是谁?” 恍惚了一会儿,他终于从错觉中回过神来,不自觉的又多打量了她两眼。 她和洛庭尹互称姐弟,洛庭尹的几个姐姐他皆见过,就是这个…… 见过还是没见过?他疑惑了。 “民女洛樱。” “洛樱?” 他疑惑的看着她。 “哦,五师叔,你不认得她,她是我五姐姐,就是我二叔家从前抱错的那个姐姐。”洛庭尹熟稔的介绍道。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宋星辰点点头,目光从洛樱脸上移到洛庭尹脸上,语带责备道,“你既然带着你姐姐一起出来,就该安分守已,怎么反惹出祸事,那些是什么人?” 话题又重新扯了回去,洛庭尹红着脸挠头道:“五师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只要一逛街都会惹出事来,那些人就是些普通的无赖打手。” “殿下,那些人怎么处理?” 洛庭尹刚说完,就有侍卫毕敬毕敬的上前来询问。 第97章 星辰黯淡(一更) “带一个人过来,我要问话。” 宋星辰坐的似乎有些累了,说完,他弯下身,用手支住了额头,闭目养神。 洛庭尹羞躁的站在那里想逃又不敢逃,只是瞪了一眼洛樱,低声埋怨道:“五姐姐,你看看,都是你惹的事,如果你早点跑,老子早解决那群王八蛋了,不,你根本就不应该跟着我。” 洛樱撇撇嘴:“想不到你鬼见愁也有怕的人。” 洛庭尹还想说话,领头的打手已经被带到了宋星辰面前,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宋星辰连头都没有抬,听他说完,摆摆手,就让侍卫将他带下去了。 “庭尹,你去青楼做什么?” 他声音中气不足,又低又沉,压得洛庭尹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五师叔……我是男人嘛,男人去青楼能做什么呢?你应该懂得哈……” 洛庭尹眼珠子一转,迅速找到了说辞,幸好那个打手只知道他得罪了那个老鸨,并不知道他去迎春楼是为了拿卖身契,否则依五师叔的性子,必然又要缠着问一大堆的问题。 “难道你带着自己的姐姐一起去青楼,做男人要做的事?” 宋星辰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他,盯着洛庭尹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这个嘛……” “你若不说实话,今日我便带你一起走。” “啊?五师叔,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宋星辰没有回答他,而是冲他招了招手:“你带着你姐姐一起上来。” 洛庭尹心里咯噔一下,别扭道:“不上来。” “上来!” 宋星辰的声音骤然变得凌厉,因为动了气,他突然咳了起来,越咳越剧烈,他抖动着手拿出帕子掩住了嘴。 “五师叔,你怎么了?”洛庭尹不敢再别扭,赶紧拉着洛樱一起跳上了马车,见他还咳的厉害,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惭愧道,“对不起,五师叔,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 “咳咳……咳咳咳……” 宋星辰咳的无法说话,只能垂着头,摆了摆手。 车帘放下,马车继续前行,这一次走的比较缓慢。 “殿下,赶紧喝口茶。” 轿子里布置的十分豪华,应有尽有,洛樱一上马车,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她不好帮他拍背,只想着能倒点茶给他镇咳,眼睛往下看时,注意到暖榻下有暗格,暗格里存放着书籍,茶具。 她并不知道茶壶里有没有茶,蹲下身拎了茶壶摇了摇,发现里面有茶,就倒了一杯递上前。 宋星辰伸出苍白的手接过了茶,指尖相触,洛樱感觉到一股冰冷渗人的寒意。 怎么会? 他的手怎么会如此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用帕子拭了一下嘴,然后迅速将沾血的帕子握于掌心,喝了几口茶,终于慢慢的止住了咳。 “师父,我只听说你病了,原以为不过是小病。”洛庭尹红了眼圈,声音里带了哭腔,“没想到你病的这么重。”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没病都被你哭出病了。”宋星辰瞪了他一眼,又温和看向洛樱道,“多谢。” 风帽太过宽大,洛樱始终看不清他的眼睛,她颔首道:“殿下客气了。” 忽然,一阵凛冽的冬风刮来,吹开车帘,吹动罩于他头上的风帽。 刹那间,洛樱就看到他斑白的头发。 “师叔,你的头发……”洛庭尹几乎惊的跳起,激动的一把掀开他的风帽,失声大叫道,“你的头发怎么了?” 往昔满头青丝,已白了大半,黑与白交织在一起,融合出一种苍老的灰。 在这一刻,洛樱惊愕的差点失了礼数,不过她到底不是洛庭尹,能在关键时候很好的控制住自己。 “庭尹,你……”宋星辰脸上涌起恼怒之色,不知为何,很快就湮灭下去,他突兀的笑了一声,回答洛庭尹道,“亏你还自诩风流呢,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今年最时兴的发色?” “今年最时兴的发色?” 洛庭尹满心疑惑的瞧着他的头发。 “是呀!”宋星辰笑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眨了眨茶褐色的眼睛,笑道,“庭尹,你要不要也染一个同样的发色?这样会显得成熟一些,当初你师父就是嫌我不够成熟。” 他的笑,落在洛樱的眼睛里是掩鉓不住的惨淡和脆弱。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话,现在她和他不过是陌生人而已,甚至不如她和小十来的熟悉。 洛庭尹盯着他的头发瞧了大半天,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上去确实挺成熟的……不过,好像熟悉的过头了些,要是我染……” 他开始思考起来,如何染的更冷酷,更好看一些,六姐姐为什么一直都不肯喜欢他,还不就是嫌弃他是个小屁孩,如果能变得成熟一点也好,忽一想,不对! “五师叔,你把我当傻子吗?你的头发根本不是染的,还有,你的手,你的身上,怎么这样冰冷?” “……哦。”宋亦欢眼中闪过一抹苍白的疲态,却还要耐着性子和精神和他说话,他想了想,反问道,“难道你没有听过冰肌玉骨这四个字?” “……” 洛庭尹呆愣愣点了点头。 “我好不容易练就了冰肌玉骨,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五师叔,你哄人。” “我哄你做什么,最近我练了一门新的武功心法,此心法名曰:霜绛,才练到第三层,就练出了冰肌玉骨,足可见,我就是个练武奇才。”说着,宋星辰还煞有介事的特意问了洛樱一句,“不知洛樱姑娘可听过霜绛?” 第98章 老实交待(二更) 宋星辰的话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霜绛确实有,不过是女子才能练的心法,此心法已失传多年,相传是萧玉心的独门心法。 萧玉心有两门让世人忌惮的厉害武功,一门度魂引,一门霜绛。 当初姬长清从离国回来中了火胭脂之毒,据说只霜绛心法能解,宋星辰寻寻觅觅三年,一无所获。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要提起这门心法,更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洛樱,仿佛在潜意识深处,有个模模糊糊的执念驱使着他想试探什么。 这一问,让洛樱陷入恍惚之中,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摇头道:“小女子生在乡野,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哦。” 他眼睛闪过一瞬间的失望。 “霜绛?”洛庭尹敲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曾经是听谁提过这门武功心法,他实在记不大清楚了,他半信半疑的看着宋星辰,追问道,“五师叔,既然你练了新的武功心法,就应该变得更加厉害,怎么刚才咳的那么厉害?” “我修练时,太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了,休息两天就好了,不妨事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洛庭尹拂拂胸口,终于放心的吐了一口气。 “所以啊,人做事一定不能浮躁,不管是习文还是习武,乃至在追求姑娘的时候都要学会耐着性子……” 宋星辰打铁趁热,开始说教。 一听宋星辰说教,洛庭尹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将头发一撩,打岔道:“哎,五师叔,五姐姐,你们两个帮我参考一下呗,我这头发究竟是染前面两缕好呢,还是像五师叔这样黑白相间好呢?” 洛樱:“……” 这傻小子,还当真了。 宋星辰摸着下巴,好像看透一切的打量了他两眼,轻笑道:“其实染这样时兴的发色很挑人,像我这样好看的人怎么染都好看,至于庭尹你嘛,我怕你画虎不成反类犬,染的不伦不类。” “……” 洛庭尹被噎的翻白眼,抽抽嘴角,气乎乎的问向洛樱:“五姐姐,你来说句公道话,我和五师叔哪个生的好看?” 洛樱看看你,看看他,笑对洛庭尹道:“你好看。” “哈……”洛庭尹得意之极。 还没哈完,洛樱又道:“他更好看。” 洛庭尹:“……噗。” 宋星辰:“……哈哈。” 这一次,他笑的很开怀,仿佛她刚刚从他眼睛里看到的悲寂与脆弱都是虚幻的,一时间,她鼻子发酸,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动。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道:“不好。” 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了?” 洛樱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都忘了,我的丫头还在馄饨摊等我,到现在我还没回去,她一定急死了。” “这容易,我让人先把你送过去。”宋星辰正要唤车夫停车,洛庭尹立刻拍拍胸脯,“我我我……我正好和五姐姐一起回家。” “不行,我还有话问你。”宋星辰摇摇头。 “不要啊,我一定要送五姐姐回家的,不然等我回去,老太太和二叔一定会责怪我护姐不力。” 洛庭尹生怕洛樱离开之后,宋星辰真会将他带走。 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师父和五师叔,师父还好,至少是个正正经经的师父,五师叔就不同了,他这人一向没什么正形,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歪点子馊主意来整他,经常把他整的有苦说不出。 就算他敬他爱他,也不喜欢跟他一直待在一起,那样他感觉自己会被整疯。 他连忙老实交待道:“五师叔,你要问的话我也知道,我去青楼不是为别的,就是可怜里面的一个姑娘,想为她拿回卖身契。” “……” 宋星辰和洛樱都凝着眉头表示怀疑。 “五师叔,你知道的,如果这件事被老太太和二叔知道,他们一定会气的打断我的腿,所以我也不敢跟他们要银子,只能先将那姑娘救了出来,然后再帮她去索要她的卖身契,不巧,就被五姐姐看到了。” 他把身上仅有的银子都拿出来找了迎春楼的一位妈妈,那妈妈答应他会帮他周旋,好不容易等来了消息,结果那该死的老女人不仅不给他卖身契,还调戏他,真真是不要脸之极。 下次,如果让他再遇到她,一定剁了她的爪子喂狗。 “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家的小庭尹可怜上?”宋星辰眉头一锁,刚刚还带笑的脸上突然乌云密布,伸手就揪上洛庭尹的耳朵,严厉喝道,“你还敢撒谎!” “呀,好疼好疼。”洛庭尹被揪的叫苦不迭,连连摇手道:“没,我绝对没有撒一个字的谎,那姑娘就住离东郊十里地杏花坡的茅草房里。” “杏花坡?”宋星辰默默想了想,手依旧紧紧揪住他的耳朵不放松,“我记得那里不是有个育婴堂吗?” 第99章 不要破坏我的冰肌玉骨 “是是是,五师叔您的记性可真好,那里的确是有个育婴堂。” “难道你今天要买五百个包子,是想送给他们?” 洛樱想起包子之事。 “是啊,那姑娘心善,落了难也不肯闲着,得空时就会去照顾照顾那里的孩子,还说育婴堂的孩子缺衣少食,平常连肉渣渣都吃不到,所以我就想买点包子送过去。”说完,洛庭尹又哀嚎了两声,“五师叔,我说的是真的,你看,连我五姐姐都为我做证了。” “那好,我问你,你是怎么碰上那姑娘的?” 宋星辰松了手,松下手时,他浑身一阵脱力,拢了拢衣袖,挪了挪身体,半倚在马车上。 “还不是江望祖,他说迎春阁新来了一个雏,生的尤为像……”洛庭尹犹豫了一会,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像我六姐姐,我一见,果然像极,所以……才救她的。” 二人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宋星辰又道:“既如此,那还不简单。”他对着车外沉声一喝,“停车。” “吁——” 马画戛然而止。 “刘禄,你告诉赵青,让他到迎春阁去一趟,把那姑娘……”顿一顿,问洛庭尹道,“对了,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高云溪,花名叫云烟。” 洛庭尹不想这一回宋星辰变得如此好说话,喜出望外的连眼睛都在闪光。 “你让赵青把云烟姑娘的卖身契拿来。” “是,殿下。”刘禄跳下了马车。 “哈哈,五师叔,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叔。”洛庭尹激动的一把抱住宋星辰,因为他身上太冷,洛庭尹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 “……咳咳” 宋星辰被他勒的胸口窒闷,连咳了几声。 洛庭尹吓得赶紧松开了他:“师叔,你没事吧?”说完,伸手想替他拂一拂胸口。 “死开!”宋星辰无情的打开了他的手,然后虚弱的抬手掸了掸衣服,不满的冲他翻一翻眼睛,“不要破坏我的冰肌玉骨。” 洛庭尹:“……我怎么就破坏你的冰肌玉骨了?” 宋星辰面无表情道:“你身上太热。” 洛庭尹:“……呃” 洛樱转头深深的看了宋星辰一眼,心里又是一阵悲伤,他还是这么会编故事,说什么冰肌玉骨是因为练了寒绛,寒绛根本就是专门针对女子阴柔体质所创的,他一个大男人练什么。 “咳……”他又轻轻咳了一声,脸色变得正经起来,“庭尹,我要离开长陵一段时间,你还小,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师父她……” 他顿了一下,茶褐色的眼睛里染上浓的化不开的阴翳和忧伤,默了默,他又道,“她当初是怎么教导你的。” “五师叔,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洛庭尹眼圈泛红,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起来,“师父不在了,你也要走了。” “你应该巴不得我走才是。” “……呃,五师叔,你要去哪里呀?” “苍耳山。”他淡声道,说完,又摆了摆手,“你可以回去了,卖身契赵青拿来会交给你的。” “五师叔……” 平时见了他如避猫鼠似的,一听说他说要去苍耳山那么遥远的地方,他竟然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 “好了,我累了。”宋星辰疲乏的揉了揉了眉心。又看向洛樱,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庭尹就交给你。” 洛樱点头:“嗯。” “好吧。”洛庭尹扁扁嘴巴。 二人一起下了马车,马车帘落下的瞬间,宋星辰看了看洛樱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意味难明的困惑。 …… 洛樱还没回到馄饨摊,就看见裳儿满面焦急的在街上一边问人,一边找她。 “裳儿……”洛樱唤了一声。 “小姐,你去哪儿了,急死奴婢了……”裳儿激动的迎了上来,一把握住洛樱的手,“我刚刚听说这边街上有打手追着人喊打喊杀的……” “现在没事了。”洛樱温言安慰一句,又转头瞪了一眼洛庭尹。 洛庭尹撇撇嘴,满不在乎的模样,摸摸肚子道:“五姐,我肚子好饿,不如吃过晚饭再回去。” “不行。”洛樱冷着脸,“我们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 “五姐……”洛庭尹将肚子一挺,很是委屈道,“你听听,我肚子饿的叽里咕噜叫。” “好吧,反正车夫就在馄饨摊等着,你就吃一碗馄饨先垫垫肚子吧。” 洛庭尹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老子出门从来不差钱,吃什么破馄饨,老子要去和丰楼大吃一顿。” 他身上一个子都没了,不过,他又不是没吃过霸王餐,再说有洛樱在,他不愁没钱。 “你吃就吃,不吃拉倒。” 洛樱没心情再迁就他,迈步就往前走。 “七少爷,那馄饨摊的馄饨很好吃的,真的,奴婢不骗你。”裳儿生怕洛庭尹再闹脾气逃走,小姐是他和一起来的,如果不能一起回去,老太太肯定不高兴,就不定还为因此责罚小姐,管弟不力。 “哼!不吃!”洛庭尹将头一扭。 “裳儿,别管他,他若敢耽误我们回府的时间,我让他好看!”说完,洛樱拉着裳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五姐,你等等我啊……”洛庭尹喊了一声,悻悻的跟了上去。 怎么办呢?被洛樱揪住了小辫子,他不得不低头。 今日之事,不能家里人知道半点,他倒不怕,他只怕如果让老太太知道他赎了一个青楼女子,老太太为斩断他和高云溪的关第,肯定会派人去杏花坡把她赶走。 到了馄饨摊,比先前热闹不少,洛庭尹叫了一大碗馄饨坐下来吃,隔壁桌忽然投来几个异样的眼光,有人指指点点道:“这不就是刚刚在街上被人追着打的两个人吗?” “嘘,小点声,你可不认得他。” “他谁啊?难道还是天王老子不成?” “比天王老子还可怕,他是鬼……” 第100章 天下第一号无耻 那人刚说到鬼字,洛庭尹气的拍案而起,装着馄饨的大碗震落在地,溅了油渍和馄饨在洛樱裙摆和脚上。 “我日你奶奶的,吃个馄饨也不能让老子清静清静,老子就是他娘的天王老子!”洛庭尹伸手指着那人的鼻子怒骂一句。 “你谁啊?怎么骂人?”那人很是不服,霍地一跳,站了起来。 “老子是你爷爷!”洛庭尹袖子往上一撸,就想要冲过去将议论他的人痛揍一顿。 “七弟,坐下!”洛樱沉声一喝。 “五姐,这不关你的事,有些人就是欠揍!” “坐下!”洛樱声音变得冷冽。 “五姐……”他还想再反驳,迎到洛樱毋庸置疑的凛冽眼神,最后还是气咻咻的坐了下来。 “哈哈……”那人见洛庭尹忽然怂了,正叉着粗壮的腰要嘲笑,旁边的人赶紧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道,“冯老三,你就老实点吧,难道你没听过长陵有三鬼?” 冯老三一个激灵,脸上的嘲笑顿时僵了,他吐了吐舌头,乖乖坐了下来,悄悄在那人耳边问道,“他是哪个鬼啊?” “鬼见愁。”那人声音小的似蚊子嗡嗡。 “呼……” 冯三吐了一口气,幸好不是那个催命鬼郎君,听闻长陵三鬼,最可怕就是催命鬼郎君,武艺高强,动辄就要取人性命。 “老板,再来一碗!”洛樱看着满地狼籍的馄饨,又帮他叫了一碗,洛庭尹也不说话,气闷闷的坐在那里。 “唉!我刚刚从集芳阁送豆腐回来,那里可发生了一件令人惋惜的事。”那人不敢再议论洛庭尹,把话题转移到另一件令人感兴趣的风月事上。 “什么事?” “听闻有人要花重金为旋舞姑娘赎身。” “什么?” 冯三眼睛忽然黯淡下来,他虽然不住在长陵城内,但也见过集芳阁的花魁夜旋舞,他敢保证,此生他从来没见过那样有风情的美人,自从见了那一面之后,他久久不能忘怀,回去连做春梦梦的都是她。 只可惜,他只是个打鱼的,根本没机会接近夜旋舞。 他总想着有一天,自己发达了,能去集芳阁一亲芳泽,谁知道夜旋舞马上要被人赎身了。 “赎她的是哪家老爷啊?” “听说是武威将军的亲弟弟,叫什么韩勋的。” “……哦。”冯三脸上更添失落,“但愿那个韩勋能真心待旋舞姑娘。” “你小子是不是想着旋舞姑娘啊?”那人挑挑眉。 “去你的……”冯三啐了一声,很是自卑的嘀咕一声,“像我这样的人,哪配得上旋舞姑娘。” “冯老三,你也不要看轻了自己嘛,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你到时会不会飞黄腾达呢。” “三十年?”冯老三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洛樱平静的坐在那里听他二人议论,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冷笑。 旋舞姐姐,今晚,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 马车走到一半,迎面有一辆镶金嵌宝的马车辘辘而来,两辆马车彼此避让,往道路两侧行走。 洛樱透过帷裳,只觉得对面那辆马车有些眼熟,用手撩开帷裳往外一看,蓦然呆了呆,怪道她如此熟悉,原来是太师府的马车。 就在两辆马车交汇的时候,风拂过对面的马车帘,一阵独特的幽幽香味传来,这香味她也很熟悉,是洛婵身上独有的味道。 “咦,七弟,我好像看到大姐姐了。” 对不起,庭尹,师父不得不利用你了。 洛婵与沈遥的暧昧关系,坊间早有传闻,不过这两人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根本没有哪个亲眼见过洛婵与沈遥在一起,所以传闻就变成了谣言。 再加上,洛婵在长陵城素有才女名号,为自己争得不少声誉,自她被腰斩之后,谣言也渐渐止息了。 不想,今日就遇到如此良机,让沈遥和洛婵的关系当众曝光,她不能错过。 “五姐姐,你看错了吧,大姐姐这会子跑出来做什么?”洛庭尹虽不大相信,还是掀开了马车帘朝外看去,只看到一个马车屁股。 “没错呀,里面坐的一个男人我也好像也见过。”依洛庭尹的脾气,恨不能把沈遥宰了,只要提到沈遥的名字,洛庭尹一定会控制不住情绪,她拍了一下脑袋道,“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那个太师……” “什么,是那个天下第一号无耻的王八蛋!”此话一出,洛庭尹果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停车!” “吁——” 马车停了下来。 洛庭尹跳下马车,一个飞身,如白鹤一般掠过半空,直直落在马车前面。 他伸手一挡,暴喝道:“沈遥,你给老子滚出来!” “吁——” 车夫紧急叫停马车,瞪着双目喝道,“臭小子,你可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就敢在这里大呼小叫!” “你他娘的是聋子还是傻子?老子不是叫了沈遥的名字,当然是他的马车!”洛庭尹被怒火烧红了双眼,大叫大嚷道,“沈遥,你个乌龟王八蛋,有本事就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要找你决斗!” 如果五姐看的没错,那就说明大姐真的跟沈遥有染,他想要把马车帘掀开看一看,可纵使他再失去理智,他也没有勇气掀开帘子。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亲姐姐会背叛师父,爱上这么一个无耻小人。 马车内的两个人双双一惊,洛婵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红着眼睛凄楚的看着沈遥道:“子越,是庭尹,怎么办?” 沈遥皱了一下眉头,冷声道:“难道我还怕他一个小毛孩不成?我这就去会会他。” 说完,就要走出马车。 “子越……”洛婵低低的唤了一声,眼中含着水雾般的泪,叮嘱道,“他到底是我亲弟弟,你……手下留情些。” “知道了。”沈遥看见洛婵眼里的泪,不仅没有半丝怜惜,反而觉得厌烦。 若不是洛婵夺命似的派人送信,以死相逼他来见她一面,他也不想见到她。 因为宋懿如,太后终于松了口,答应将苏冷的事先弹压下去,只要太后肯倾力相助,宋亦欢就算搜集到再多的证据也是空忙一场。 他好不容易才缓了一口气,她又来烦他。 他是堂堂太师,犯得着跟一个毛头小孩当街计较吗?对付洛庭尹这样傻头傻脑的小子还不简单,几句话就可以把他怼的哑口无言,若真要动手,洛庭尹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不耐烦的出了马车,冷然的看了一眼洛庭尹,眼睛里充满了蔑视:“洛庭尹,你让开!” 第101章 惨痛 “老子不让,今日老子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找你报仇!” “……呵呵,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找我报什么仇?”沈遥冷笑一声。 “我为我师父报仇!”洛庭尹眉梢一挑,怒声道,“你个忘恩负久的王八蛋,你竟然敢背叛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沈遥明知故问。 坐在轿内的洛婵浑身一抖,咬着帕子默默道:“子越,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你明明知道庭尹的性子,你还故意这样问,难道你连我,连整个清平侯府都不顾了吗?” 她想亲口问他,又不敢下马车,眼泪不停的流啊流。 “成国第一美人,不,我师父是这天下第一美人,巾帼英雄姬长清!” 洛庭尹在提到姬长清时,眼睛里闪光,脸上满满的自豪。 “哦?”沈遥眼里闪过阴冷的光,眸光锐利的盯着他,“洛庭尹,你可知道,今日就凭你这番话,足以让整个清平侯府背上叛贼同党的大罪!” “……”洛庭尹愣了一下,论口舌之辨,他远不是沈遥对手,他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着沈遥,“滚你娘的同党,老子才不信你的邪!” “怎么回事?这鬼见愁是不是傻了,姬长清不是个荡妇吗?什么巾帼英雄?” “对啊,对啊,皇上已下了诏书,说姬家军统统都是反贼,这鬼见愁敢公然这样说,是不是嫌脑袋长得太牢了?” 因为争吵声音太大,不断的有人跑上来围观,沈遥是太师,身份尊贵,所以也没哪个敢太过接近他,只敢站在街边看热闹。 又有人道:“太师大人大义灭亲,力挽狂澜,免我成国受反贼叛乱之苦,真乃大丈夫所为。” “对对对……太师大人英明。”有人竖起了大拇指。 “放屁,你们全都在放屁!”洛庭尹听到议论声声,怒火在眼里燃的噼里啪啦,他冲着路人目赤欲裂的大吼,“你们都是瞎子啊,沈遥他根本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狗贼!” “……” 路人纷纷拿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纷纷摇头不语。 真不知清平侯府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鬼见愁来,一天到晚在外惹事生非不说,还嫌清平侯府过的太过太平,可着劲的把清平侯府推入火坑。 “七弟,七弟……”洛樱和裳儿终于一路小跑,赶了过来,上前要劝。 “五姐,你先家去,老子要打死这个王八蛋!”洛庭尹手一挥。 洛樱心里涌起深深的感动,如今敢这样为她姬长清出头的也只有这个傻徒弟了,可是她还要利用他,她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对不起,庭尹。” 在被他挥开的一瞬间,她故意后退了几步,指尖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寒芒,尖锐的针刺向马身,马儿受惊,前蹄一抬,头往后一仰,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 马车夫一个不设防,从马车滚落下来。 “小姐……” 裳儿惊叫一声,眼看马蹄有踏上洛樱身体的危险,洛庭尹身子一倾,成功的拉住了洛樱。 即使洛庭尹不出手,洛樱自己也能避开危险,可是洛庭尹这一拉,让她心里的负疚感更强了。 她告诉自己,想要报仇,她必须做到断舍离。 “五姐,谁叫你跑出来管闲事了!”洛庭尹瞪着洛樱,埋怨起来。 “……” 洛樱没有说话。 “不好了,马受惊了,快跑,快跑!”受了惊的马,嘶鸣着一路狂奔,越奔越快。 “啊——” 洛婵一个不设防,从车厢坐椅上跌落下来,她惊恐的大叫一声,两手撑开,死死的抓住暖榻。 街上人群立刻混乱起来,马看到混乱的人群,更加受了刺激,发了疯似的狂奔。 “不好,大姐姐……” 洛庭尹听到洛婵发出的惨叫声,顿时呆了,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大姐姐真的跟沈遥有染,那师父的死会不会和大姐有关? 他不敢想,痛恨的死死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去追赶马车。 沈遥镇定的脸色不复存在,如果让人看到马车里的人是洛婵,到时侯必须会流言再起。 “七弟,七弟……危险……你快回来!” 就在沈遥抬脚就要去追马车时,洛樱突然高声一呼,抢在他前面火急火燎的去追洛庭尹。 沈遥脚下一绊,正好踩到洛樱的脚后跟,洛樱失去了重心,往前倒去。 众目睽睽之下,沈遥不可能不顺手拽回洛樱,就是这一顺手,马车又跑了老远。 “救命,子越,救我……” 马车剧烈的颠簸,洛婵被颠的花容失色,左右摇晃,手上滑的再也无法抓住暖榻,她本能的开始哭着尖叫着沈遥的名字。 “……呜呜,子越,你快来呀,我快坚持不住了……” 洛婵的手滑了下来,身子在车厢内被颠散了架,她来回滚着,滚的她眼冒金星,胃里排山倒海的翻滚着酸水,自从知道了沈遥和宋懿如私会,她都没有好好吃一顿饭,想吐只能吐酸水。 她害怕跌落马车,就此殒命,挣命似手撑着爬起来,刚一爬起来又被颠落在地,额头撞出血来。 几番尝试,手才重新握住了暖榻边缘,“可怜”她,十指纤纤,葱管般的指甲掐入暖榻木头缝里,连皮带血的一一折断。 十指连心,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她凄厉的哀嚎一声,手又滑了下来,她本能的四处拽扯,正好扯到车帘。 “刺啦——” 由精美绸缎所织的烟色车帘被扯出了一道裂口。 “大姐姐,你别怕,我来救你!”生死关头,洛庭尹大喝一声。 街上涌来更多的人,纷纷退避两侧,有看好戏的,有好奇的,有同情的,乍一听到洛庭尹喊了一声大姐姐,有人小声议论道:“咦?鬼见悉的大姐姐不是长陵双姝之一的洛婵吗?” “不会吧,洛婵怎么可能在太师大人的马车里?” “……这可不一定,从前不是有传闻说太师大人早就和洛婵有一腿了吗?” “不是说那只是谣言吗?” “谁知道呢,反正无风不起浪。” “……” “……呜呜,子越,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洛婵被颠的大脑几乎成了一团浆糊,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觉得黑暗一片。 恐怖的濒死感觉袭上心头,她绝望的哭泣,喊叫。 又是“刺啦!”一声。 马车帘被彻底扯了下来,洛婵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马车上摔落下来。 “啊——” 街上有人发出了惊呼,有胆小的人甚至捂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第102章 质问沈遥 千钧一发之际,洛庭尹飞身而来,伸手接住了洛婵,因为冲劲太大,洛庭尹抱着洛婵滚了几滚,生怕洛婵再受伤害,洛庭尹死死的将洛婵护在怀里。 虽然,他一向都不喜欢这个大姐,尤其刚刚知道了她竟然会和沈遥在一起,他更是对她失望透顶,可她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不能不管她。 沈遥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其实他刚刚有机会抢在洛庭尹之前救了洛婵,可是他不愿出手,一旦让人看见洛婵滚在他怀里,那他更是有嘴说不清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这种时候非要找他作甚! 这下可好,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他和洛婵孤男寡女同乘一轿了。 他忿恼的飞身向上,去追赶狂奔的马车,一个干净利落的下落,他已坐于马上,伸手抓紧缰绳,两腿夹紧马腹,“吁”的一声,马仰天一声长啸,终于停了下来。 “大姐姐,大姐姐……” 见洛婵额头有伤,脸色煞白,洛庭尹急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脸。 洛婵大脑混沌一片,费力的睁开朦胧的眼,恍恍惚惚的看见一个人影,天空的光亮刺的她眼睛发涨发疼,她又闭上了眼睛,神魂不知的唤着:“子越……子越……” 危急关头,她口口声声呼唤着沈遥,彻底激怒了洛庭尹,他暴吼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惦记沈遥那个王八蛋,大姐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子越,救我,子越……” 洛婵依旧云里雾里的不停呼唤着。 大街上的混乱一平息,洛庭尹的暴喝声,洛婵的呼唤声一字一字钻入人的耳朵里。 刹那间,几十双异样的眼睛齐刷刷的落到洛婵身上。 “哎!”有人小声的嘀咕一句,“原来真是洛婵啊!”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啊,洛婵竟然真的勾搭上了太师大人。” “他们两个人勾搭在一起,到底是在姬长清被休之前,还是之后啊?” “管它之前还是之后,姬长清尸骨未寒,这两个人就搞到了一起,亏洛婵从前和姬长清姐妹相称呢。” “啧啧啧,怪道洛婵年近二十都未嫁人,原来是等着姬长清死啊……” “……” 那些耳朵根子软,左右摇摆的人,心里的想法随着人们的议论悄悄发生了转变。 沈遥勒停了马,并没有走过来,而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静静的站在那里,只是他的眼神与旁观者不同,阴云密布,就算是最明亮的光也照不进去。 此刻,他恨不能立刻甩袖走人,可一旦他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流言只会越传越盛。 如果不走,又有何益,难道他还能光天化日之下,让洛婵和洛庭尹闭嘴不成。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沈遥肺都要气炸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从姬长清死了之后,他就麻烦不断,他这是撞见什么鬼了。 “大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伤成这样了?”洛樱终于追了过来,一下扑到洛婵身上,一看到她十指鲜血横流,指甲剥落,惊恐的呼唤,“大姐姐,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谁,有谁会医术,快来救救我大姐姐。” “……呃,我我我……”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他正好为一个病人治病,回来时途经这里,就看到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幕。 “快,快救我大姐!” 洛庭尹这才从愤怒中惊醒。 “子越,子越……” 在郎中为洛婵诊治时,她依旧昏昏沉沉,本能的呼唤着她最爱的人的名字。 “太师大人,我大姐姐在叫你,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洛樱转过头,哭的通红双眼愤怒的瞪着沈遥。 “……” 沈遥唯恐避之不及,突然被洛樱这样义正词严的质问,他愣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连杀了洛婵三姐弟的心都有了。 “太师大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大姐姐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忍心站在那里任凭她呼唤你的名字?” 洛樱继续逼问,根本不给沈遥喘息的机会。 “……” “太师大人,我姐姐是坐了你的马车才摔成重伤的,你难辞其疚。” “……” “五姐姐,你还叫那个畜牲王八蛋做什么!” 洛庭尹气的浑身发抖。 “看来真的有鬼啊,太师大人如果不是心虚,怎么会不敢扶洛婵?” 洛樱连珠炮似的质问,惹得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正所谓法不责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料想沈遥也不认识哪个,议论声越来越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还长陵双姝,就是不要脸的下作女人,枉姬长清跟她称了那么多年的姐妹!” 街上妇人当中不乏有嫉妒洛婵之人,也不乏有为姬长清抱不平的人。 “像这种两面三刀,专门偷姐妹男人的女人真是可怕,还才女呢,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淫妇……” “……” 架不住众口铄金的流言,沈遥主动走到了洛婵面前,微微俯下身来。 “洛庭尹,令姐出了事,我深表遗憾,我今日只是奉了公主之命来接令姐去公主府一聚。” 万般无奈之下,沈遥想搬出宋懿如,那日在乾元茶楼的事,已闹的沸沸扬扬,与其让他和洛婵之间再起波澜,不如让他和宋懿如之间的流言蜚语再添上一笔。 反正,宋懿如是个蠢蛋,很容易就哄好了。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洛樱故作一副护姐心切的模样,眼里却含着血腥的光芒,当即就打断了沈遥的话,“乐阳公主怎么可能想和姐姐相聚,那日在乾元茶楼,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乐阳公主早就与我大姐姐反目,你说,你到底要接我大姐姐去哪里?是不是你想绑架了我大姐,别有所图?” “你?”沈遥不想一个小小洛樱竟敢如此大胆,当众驳了他的面子,还不停的用语言攻击他,她到底是无知无畏,还是有知无畏,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公主可不至乐阳一个。” “哦?”洛樱语调上扬,声音却冷如冰渣,“小女子虽长在乡野,见识短浅,但也曾听闻过太师大人的名声,太师大人权倾朝野,除了乐阳公主,还有哪位公主能让太师大人您亲自出马去接一个侯府的小姐?” 第103章 这个女孩好生古怪 “洛樱,你不要太过分了!” 沈遥被噎的无法辩驳,眼里的杀气越来越重。 “怎么,太师大人还想威胁我一个小女子不成?”洛樱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恨意太浓,她激动的浑身颤抖,这种颤抖看在旁人的眼睛里,却是对沈遥的畏惧,她咬了咬牙挺身又道,“可纵使我再害怕太师大人,也不能容忍我大姐姐不明不白的因太师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只是个意外!谁都不想。” 沈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随之变得沉重,黑暗眼睛里透出森冷的光,恨不能立刻将洛樱吞噬入腹。 偏偏洛樱不吃他这一套,单薄的唇倔强的抿着,盯着沈遥恼羞成怒的模样,她冷笑道:“好一个意外,若我大姐姐无事还好,若有事,不管是我这个做妹妹的,还是清平侯府,都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 这死丫头真是好大的口气,到底是什么让她有恃无恐,难道是因为宋亦欢? 宋亦欢回来之后,一直在调查他的人,所以他不得不派了眼线盯着,又不敢盯的太近。 据他的眼线回报说,今天下午见到宋亦欢和她一起进了茶楼,难道她真是宋亦欢的人?在弹劾苏冷失败之后,故意让她来设计他的? 疑云顿起,他越想越觉得洛樱和宋亦欢的关系远非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 “这姑娘谁啊,她口口声声叫洛婵大姐姐,应该就是洛家的姑娘,可她刚刚怎么又说她长在乡野?” “这你都不知道啊,洛家二夫人抱错了女婴,这应该就是那位五小姐。” 当年洛家抱错女婴之事,有人故意散播出去,闹的沸沸扬扬,说洛樱是个气晕母亲,陷害姐姐的恶毒姑娘,令洛樱的名声一败涂地,正因为当初的沸沸扬扬,才有许多人知道这桩事。 “对了,我想起来,不过听说那位五姑娘名声不大好啊!推长姐落水,害母亲昏厥!” “我看不太像,你瞧她今日为了维护自己的长姐连命都不要了,当年,她回洛府大该也只有六七岁吧,六七岁的小丫头能有那么坏?” “是啊,这些富贵人家的内宅之事,岂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知道的。” “唉——乡野女子就是乡野女子,不知道太师大人的厉害啊!” 有人唏嘘一声,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洛樱,仿佛已经看到洛樱的未来,被沈遥弄死了。 “洛少爷,令姐伤的不轻,我只能简单处理一下,还需马上将她送到医馆。”郎中帮洛婵止了血,上了药之后见洛婵神智还未恢复,恐她伤到了头部。 “嗯。” 洛庭尹抱起了洛婵,路过沈遥身边时,故意用胳膊肘凶狠的擦过沈遥的胸口,沈遥没有避让,生生受了这一撞。 “沈遥,今天的事还没完,你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 洛庭尹抛下一句狠话,抱着洛婵上了马车。 洛樱和裳儿紧随其后。 沈遥静立于大街上,无视别人的指指点点,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冷肃的审视,一直看着洛樱,只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马车里。 这个女孩,好生古怪…… …… “嗯,好痛,子越……我好痛……” 马车内,洛婵终于醒了过来,身体到处都痛,尤其是十指指尖更是疼到让她全身痉挛,她控制不住的痛苦呻吟。 想睁眼,眼皮重的抬不起,脑子里也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的要命。 她这是在哪里?她是死了么? “子越……子越……你在哪里?” 她伸伸手想要握住沈遥的手,寻求一点安全的力量,动动手指,她什么也没有触摸到。 “咯咯咯……” 坐在洛婵身边,扶着她的洛庭尹听她一声声呼唤着沈遥的名字,心里怒火翻腾,还不能发作,只好拼命的咬着牙。 “七弟,你这样会把牙咬坏的。” 坐在对面的洛樱担忧的望着他。 医馆的大夫说,洛婵只是受了皮外伤,她一时失智,只是因为受了惊吓,魂不附体,没有大碍,所以等洛婵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之后就带着洛婵回府了。 上了马车,洛婵昏睡了一会儿,也不知是马车颠的,还是身上太疼,洛婵很快就醒了,嘴里一直迷迷糊糊的呼唤着沈遥的名字。 今日之事,对洛庭尹来说是巨大的冲击,依他孩子气的脾性,很难接受。 可是,他必须要长大,山雨欲来风满楼,在他的前面还会有更大的冲击等着他。 “……” 就好像没听到洛樱说话似的,洛庭尹埋首,闷声不吭。 “七少爷,喝口茶消消气。” 裳儿小心翼翼的端过茶来。 “滚开!” 洛庭尹红着眼睛,凶恶的瞪了一眼裳儿,吓得裳儿赶紧缩回了手。 “子越……子越,你救我……” 洛婵一遍遍破碎的呼唤如同尖锐的利器,一点点刺穿洛庭尹的心,他终于耐不住大吼了一声,“大姐姐,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猛然的暴吼差点贯穿洛婵的耳膜,强大的刺激让她惊醒过来,她倏地睁开沉重的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沈遥,而是脸色紫涨,青筋暴叠的洛庭尹。 “七弟,怎么是你?”洛婵双眼迷蒙而失望的看着他,眉心轻轻一蹙,扯到额头上的伤,痛的她“咝”了一声,想抬手去揉额头,手一动,钻心的疼痛传来,她惊叫了一声,“好痛!” “怎么不能是我,难道你还以为那个王八蛋会送你回家?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告诉你,那个王八蛋早就弃你而逃了!” 洛庭尹有些心疼洛婵身上的伤,可她的伤都是皮外伤,师父呢?师父被腰斩而死,那有多痛,有多可怕。 “七弟,你……这……这是什么态度?” 她今天突遭飞来横祸,差点死了,她的亲弟弟就是这种态度。 她知道,一定又是为了姬长清。 第104章 姐弟决裂 面对洛婵的责问,洛庭尹不为所动,反责问她。 “大姐姐,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沈遥的马车里?” 他向来是个直肠子,有什么就问什么。 “我……”洛婵心虚的不敢承认,甚至连直视洛庭尹的勇气都没有,眼睛一扫,正好瞧到洛樱和裳儿坐在她对面,她又羞又恼,转移话题道,“你……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洛樱淡淡的看着她,眸底尽是冷然,听她问她,她坦然道:“今天七弟陪我一起逛街,回来的路上恰好就遇到了……” 未待洛樱答完,洛庭尹毫无耐心的打断:“大姐姐,我问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你是不敢回答吗?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在师父被休之前,你就和那个王八蛋好上了?” 洛庭尹满心满口维护姬长清,让洛婵心头的火“轰”的一下窜了出来,她身体微一哆嗦,猛地挣开他扶住她的手,这一挣脱令她手指钻心的疼,不仅手指疼,额头也疼,全身都疼。 冰冷的虚汗,从她的额头滴哒坠落。 她拼力坐直身体,气愤的诘问他:“姬长清,姬长清,除了姬长清,你还知道谁,咳咳……”口水呛到了喉咙,她咳了两声,无比失望的继续道,“难道在你心里,与你血脉相连的亲姐姐还不如一个姬长清来的重要?!” 姬长清,为什么你死了,还阴魂不散。 子越,魂牵梦萦的是你。 庭尹,心里眼里也是你。 凭什么,凭什么,我洛婵连一个死人都挣不过。 “……” 听她如此凄厉不甘的诘问,洛樱冷静的坐在那里,心中冷笑更盛。 亲姐姐? 洛婵,你可不一定是庭尹的亲姐姐。 目光转向洛庭尹,只见他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继尔听他苦涩的冷笑一声。 “是啊,你是我的亲姐姐,师父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的亲姐姐,你还记得吗?一年前,花市街,我被仇人追杀,仇人手里的刀刺向我时,是谁替我挡了那一刀,是你吗?亲——姐姐?” “……” 洛婵一下子愣住了,更加心虚的垂下了眼睑,无法回答。 “那个时候,明明是你离我最近,可是你犹豫了,你害怕了。” “……” “我不能怨你犹豫,怨你害怕,因为是个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犹豫,都会害怕。” “……” “可是师父她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我的面前,那个时侯的她武功尽失,身体不好,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挡了,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洛庭尹。” “……” “所以大姐,从今往后,你不要再把任何人和我师父相提并论,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取代师父的地位,也包括你。” 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是我没用,一点也没用……我就是个窝囊废,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师父,看着师公,师母,看着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看着整个姬家军含冤而死,我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做。” “七弟……”看着洛庭尹自责的不停抽打自己的嘴巴,洛樱心中疼痛难忍,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不要这样。” “不,五姐,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洛庭尹手狠狠一抽,挣脱了洛樱。 “……” 洛樱心里一阵痛,费力的从嘴里发出没有人能听到话,她懂,她什么都懂,只是她无法说出口。 “够了,够了……”洛婵痛苦的摇着头,手疼的剧烈颤抖着,她眼里腾起烈焰,双眼血红盯着洛庭尹,“什么含冤而死,荡妇,荡妇……”牙着嘴唇,咬出血来,她恶毒的大叫,“她姬长清就是个荡……” “不准你侮辱我师父!” 洛庭尹几乎丧失了所有理智,站起身来甩手就狠狠的掌掴了洛婵一巴掌。 洛婵被打的往后一仰,“咚”的一下后脑勺撞到了马车,后脑勺的疼远不及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深感羞辱,抬手要捂住脸,就在手指碰到脸的那一瞬间,触到指尖伤口,撕心裂肺的疼,她“啊”的惨叫一声,赶紧放下了手。 此刻,她的脸色惨白如鬼,一双眼睛睁的极大,难以置信的瞪着洛庭尹。 “你……你敢打我?” 她可是清平侯府的嫡长女,他的亲姐姐,他怎么敢为了一个荡妇打她。 这一巴掌,不仅洛婵惊呆了,就连洛樱和裳儿都一起惊呆了。 “我……” 打完之后,洛庭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整个人的灵魂好像飞离了身体一般,久久未动。 “从今往后……”洛婵眼里所有的愤怒,化作冰冷,她一字一句道,“我洛婵便没有你这个混帐弟弟!” 从小到大,她这个唯一的亲弟弟都不和她亲,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想来想去,只觉得洛庭尹根本就是母亲在死前给她留下的一个讨债鬼。 这一句话成功的刺激到了洛庭尹,他从呆怔中回过神来,用同样冰冷的口吻道:“正好,我也不想有你这样的姐姐。” “……” 洛婵脸上的冰冷木然一僵。 说完话,洛庭尹撩开马车帘,绝决的跳下马车。 “七弟……” 洛樱起身唤了他一句。 他连头都没有回。 “五妹妹,你让他走,让他走,我洛婵没有这样的弟弟!” “好吧……” 洛樱重新又坐了回去。 洛庭尹出去躲一躲也好,否则洛婵因他伤成这样,老太太和洛熙平必定会责罚,不如等这两个人气消了再回来,只是他会去哪里呢? 难道他要去见那个高云溪?一个长得像洛玥的女子。 “……呵呵,五妹妹,这下你可以得意了,我所有的不堪都被你瞧见了。” 洛婵屈辱的抬起眼帘看着她,唇角微勾,像是含着笑,可笑里却全是不甘和阴冷。 从前,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洛樱在她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小人物,连踩死都嫌脏了脚底。 可是现在,这只蝼蚁接连看到她最惨最狼狈的样子,这让她有一种从云端摔到地底的感觉,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被人扒光了所有遮羞的衣服,就这样,她赤果果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第105章 杀意(一更) “你我姐妹,同气连枝,大姐姐何苦这样说。”看着洛婵鬓发散乱,钗落衣破的倒霉模样,洛樱感觉一阵快意,她冷漠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落水狗,“在妹妹心里,大姐姐从来都是那个让人心生‘敬仰’的长陵双姝之一。” “……呵呵,长陵双姝……”洛婵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忽然,她换了一副凶狠的面孔,咬牙切齿道,“说什么长陵双姝,我才不要跟那个荡妇并称长陵双姝。” “可是妹妹听人说,姐姐和姬长清姐妹情深,难道都是假的吗?” “……” 洛婵没有回答,只是眼睛通红的瞪着她,像是恨不能要把洛樱拆骨入腹一般,就这样紧紧盯着不放松。 “大姐,你怎么了?”洛樱无视她眼睛里嗜血凶恶的光,冲她无辜的眨眨眼睛,自言自语道:“难道街上那些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什么意思?” 洛婵突然有了反应,她怎么忘了,刚刚她从马车上摔下来,有没有人看到她和沈遥在一起。 “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听大街上许多人都在议论,说姐姐和姬长清姐妹情深,却……” “却什么?!” “却背叛了姬长清,和太师沈遥在一起。” 洛樱声音又低又细。 “什么?大街上的人都看见了?” 洛婵惊的差点跳起,可是她身上没有丝毫力气,想跳都跳不起来,她手一伸,正要揪住洛樱的衣领问个明明白白,却看见十根手指,根根包裹着纱布,她惧疼,立刻又垂下了手。 完了,这下真完了,子越一定恨死她了。 她脸色惨白如鬼,整个人气弱的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是啊,大街上的人都看见了,可是这又如何,姬不清都已经死了,难道姐姐还不能和太师大人在一起吗?” 洛樱每说一个字,洛婵的心就破碎一分,脸色也更难看一份。 裳儿看着洛婵可怕的脸色,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再说一个字,把洛婵刺激的当场吐血而亡。 “不……不会……不会这样……” 洛婵浑身发抖,抖成一团,连呼吸都痛的要停滞了。 当年,长陵城,谁不知道长陵双姝情同姐妹,好的可以穿一条裙子,所有人都可以和沈遥有私情,唯独她不能。 这么多年,为了维护自己和沈遥的名誉,她只能偷偷摸摸的和他在一起,她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静待时机,等有一天姬长清死了之后,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沈遥。 现在时机未到,她和沈遥之间的私情提前曝光,这不仅仅是她和他之间个人的感情问题,很有可能引来后患无穷。 一来,沈遥年纪轻轻就成为权倾朝野的太师大人,早就惹人眼红,朝中不乏有人想揪住他的错,拉他下水。 二来,姬家军覆灭表面上尘埃落定,其实不管在朝里还是朝外,都有为姬家军鸣不平的人,其中不乏有太后的亲儿子燕王宋星辰,陵王宋亦欢,只是这些人暂时迫于皇权,又或者这样那样的压力,无法找到一个借口。 现在可好,她把这个借口拱手送给到了别人面前,到时候人人都会认为,她洛婵早就勾搭上了沈遥,沈遥为娶她,不惜残害姬长清,更有甚者,有人会认为沈遥借此残害姬家军。 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知道流言的可怕,因为当初她和沈遥就是用这一招成功的让姬长清身败名裂。 怎么办? 她好害怕,好害怕…… 姬长清刚死不久,她不该在这个时候非要缠着子越。 “小姐,我看大小姐不对劲啊,好吓人呀。” 裳儿见洛婵一副魔怔的样子,心中惴惴,生怕洛婵真有个好歹,到时侯她和小姐都脱不了干系。 “大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洛樱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她伸手死死的握住了洛婵的双臂摇了摇,“大姐姐,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了?” 刹那间,她忽然有了一种想立刻拧断洛婵咽喉的杀意,眼睛也随发红,像沾血的刺刀一样死死的盯着她雪白的脖子,就在手伸出去的一瞬间,一个激灵,让她彻底醒来。 不,她还不能杀了洛婵。 至少不能在裳儿面前,在车夫面前杀了洛婵,这样就算洛婵死了,她也不能全身而退。 洛婵只是一个马前卒,她不应该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将复仇的对象放到洛婵一个人身上,她应该利用洛婵这个马前卒当急先锋,掀起更大的风浪。 “……噗。” 忽然,洛婵两眼一直,从嘴里,鼻子里喷出鲜红的血来。 “啊……” 血溅了裳儿和洛樱一脸一身,洛樱依旧冷冷,裳儿却吓得尖叫一声。 洛婵两眼一翻,晕倒在榻上。 第106章 审问(二更) 待洛樱带着受伤昏厥的洛婵回到府里,合府震动,洛熙平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急忙命人去找太医来医治,自己则亲自守在芳华苑寸步不离。 至于老太太,见到洛婵伤成这样,还再度呕血,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 合府熬油点灯,闹了一个人仰马翻。 因为太医说病人需要清静,所以来看望洛婵的人渐渐散了,洛樱也回到了世安苑。 洛婵很快就醒来了,醒来之后,只管流泪,一个字都不说,瞧得老太太和洛熙平心里疼的要滴血。 洛婵性命攸关之际,老太太和洛熙平都没心思审问洛樱,好不容易等到太医说了一句:“此次受伤虽看着凶险,却性命无厂碍。” 这两人才想起来要找洛樱问话。 老太太舍不得离开芳华苑,所以就由洛熙平亲自审问。 洛樱正准备要上床,就有洛熙平身边的丫头来传话,让她去书房问话。 一入书房,就听到洛熙平怒喝一声:“樱丫头,你给我跪下!” “我没有犯错,为何要跪?” 洛樱直直的站在那里,执拧的不肯下跪。 她知道,她现在不是姬长清,而是洛樱,身为女儿,父亲要责罚自己,她必须要听,可是倔强的自尊让她无法在他面前下跪。 若非有必须要跪的理由,她是不可能轻易跪在洛熙平面前。 “你还敢说你没有犯错,你还不从实招来,婵儿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洛熙平愤怒的将桌上砚台往洛樱身上砸去,洛樱身子往旁一闪,虽然避让开来,还是被溅了满身墨汁。 “今日大姐姐和太师同乘一辆马车,结果不怎么的,马被惊了,大姐姐从马车上摔落下来,受了重伤。” 洛樱的声音平静无波。 依洛婵极度自傲的个性,她自己断然不愿再提及今日的丑事,但庭尹当街拦下沈遥的马车,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件事迟早要传到洛府,她能不说就先不说了。 如果真的要说,也要先告诉老太太,老太太心里疼这个孙子,就算到时候洛熙平知道了,她也不会真的许他重罚庭尹,更何况庭尹还救了洛婵。 “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 洛熙平乍然听到这种说法,心里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婵儿不是说她要去寺里烧香拜佛吗,怎么去见了沈遥。 在这紧要关头,他们两个人怎么能见面? 婵儿糊涂,难道他沈遥也糊涂吗,他不知道宋亦欢正在步步紧逼想要扼断他的喉咙吗?好不容易动用了乐阳公主的关系,说动太后弹压自己的亲儿子,怎么又弄出了这样的混帐事。 若无人知道还好,若传了出去,乐阳公主还不要大闹一场,到时侯惹恼了太后,太后撒手不管怎么办? 洛樱无视他的震惊,继续道:“我和七弟正巧在街上遇到大姐姐,是七弟救了大姐姐,即使这样,大姐姐还是免不了受了重伤。” “庭尹也在?”洛熙平更加惊愕。 “嗯,早上老太太让七弟陪我一起上街买东西,可巧就遇见了大姐姐,也幸好遇到了大姐姐,否则……”洛樱咬咬牙,“大姐姐这会子还不知伤成什么样呢。” “沈遥呢,沈遥他是个死人吗?” 婵儿是和他一起出去的,安全自然由他来保护,哦,很可能沈遥为了避嫌,看到有庭尹在,自己没敢出手。 还好,还好…… 洛熙平抹了一把虚汗,看来沈遥和婵儿的事没有公之于众。 “可能是太师大人的身手不及七弟吧,他虽然赶了过来,却没有来得及救大姐姐。” “你什么意思?沈遥也下了马车?”虚汗还没抹完,洛熙平又惊出一身冷汗,他目光一凛,又问道,“那有没有人看到他……他和婵儿在一起?” 看着洛熙平如此一惊一乍的样子,洛樱只觉得好笑,她点点头道:“看见啦,满大街的人都看见了。” “咳……咳咳……” 洛熙平气结难当,连咳了几声。 “唉——”洛樱后怕的叹息一声,“当时好险啊,倘若七弟迟了一丁点,就接不住大姐姐了。” “当时沈遥在哪里?” “他就站在旁边。” “什么?”洛熙平恨恨的咬住腮帮子,“他竟然不肯救婵儿?” 反正都已经公之于众了,沈遥为什么还是不救婵儿,不要跟他说他的身手不及庭尹,洛樱是个无知的小姑娘,他不是。 论身手,十个洛庭尹也不及一个沈遥。 他怎么可能会来不及。 他只是不想救罢了。 此刻,他想想当时的情形就觉得心有余悸,如果真如樱丫头所说,庭尹迟了一丁点,那婵儿岂非要当街殒命了,难道婵儿的性命在沈遥的心里不值一提? “女儿瞧着太师大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不像七弟,是会武功的人,可能不是他不肯救,而是他没有能力救吧?” “你个小丫头能懂什么?” 洛熙平喝斥一声,没有心情再和洛樱说话,挥手让她退下了。 听到这样的事实,洛熙平心里滋生出满满的怒气,想要找沈遥讨一个说法,可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他去讨,又能讨回什么说法。 他心绪不宁,来来回回的不停在书房内踱着。 涂之群,苏冷连连出事,沈遥现在还需要借助乐阳公主牵制太后,再加上姬长清刚死不久,就算为了要避讳流言蜚语,他也的确没办法让沈遥在这个时侯娶了婵儿。 第107章 深夜报复(一更) 洛樱出了书房,天上飘飘扬扬洒下几片雪花来。 先是零星的几粒,接着越来越密。 洛樱在进屋之前,抬头凝望了一眼漫天飘雪的清寂夜空,白色如棉的细雪飘到她的发上,眉间,冰冰凉凉。 夜风凛冽,吹散她鬓角的发,发轻轻拂在脸上,带来丝丝的痛意。 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转身,她跨入屋子,一股暖香袭来,她带着疲惫沉沉睡去。 隐约中,她又回到了那一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突然昏倒在她的马车前。 她赶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额头烫的厉害,她叫了车夫将他抱到马车上,带他回了将军府。 他不爱说话,更不爱笑,对人始终都是一副很戒备的样子,爹娘可怜他,收留他在府里住下,后来还收了他做义子。 慢慢的,他脸上有了一些笑容,话也多了些,不过,他的笑一开始只对她一个人。 知道她喜欢吃菱角,他默默的剥了一整夜的菱角,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她看到桌上满满两碟子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菱角。 他这人做事向来规整,就连摆放菱角也一丝不苟。 她又是高兴又是感动,跑去找他,却看到手指上缠着纱布,她问他:“阿遥哥哥,你怎么了,你的手指怎么了?” 他说:“早上练剑时不小心伤到了手。” 他身边的丫头却说:“哪是呀,遥少爷手指头上的伤明明是剥菱角剥的,连指甲盖都剥掉了。” 她哭的握住他的手:“阿遥哥哥,你真傻,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那么多菱角。” “清妹,你知道的,我马上要跟义父出门了,我恨不能把这么多天所有的菱角都剥出来,又怕剥太多,放坏了。” “阿遥哥哥,你真好。” “我……我不好。” 光影流转,她忽然看到他站在火光里冲着她狞笑。 “姬长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剥菱角给你吃吗?因为我母亲也是这样剥菱角给我父亲吃的,可惜啊,我父亲已经死了,你想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火活活烧死的,很痛是不是,你想不想尝尝这种被火烧焦的滋味?” “不……不要……” 梦如一把被火烧烤的通红利刃,从胸口处一寸寸剜入她的心脏,她闻到一股皮肉被火烧焦的味道,她想推开他,浑身却无法动弹。 彼时,有个黑影仿佛幽灵一般站在她的床前,手上的长剑挑开她的长发,最后悬于她的头顶,握住剑柄的手轻微的颤抖着。 剑不称手,还是用金刀好。 于是,他收起长剑,抽出一柄精巧的金刀,静静的坐于她的床边。 “臭丫头,我说过,我要拔光你的每一根毛。” 都是她害的,他要像个女人一样画个假眉毛才能出门见人。 他用金刀在她头顶和眉上比划了两下,却始终没有下手。 “……不,不要……” 陷入梦魇之中的洛樱,梦呓连连,那把被火烧的通红的刀,刺穿她的心脏,然后抽了出来,来到她的腰间。 刀,沿着骨胳,慢慢划开她腰间的肌肤,一刀刀深刻下去,她感觉自己已经被分成两截了,疼痛让她冷汗涔涔,她感觉浑身燥热,伸手拼命的扯住自己的衣领,脚也不安分的蹬着。 被褥被蹬开,衣领被扯落,露出她精致的锁骨,还有微微起伏的胸部。 “咕噜……” 床边人正思考着是先剃她的眉毛,还是剔她的头发,突然看到这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光,血气方刚的他立刻两眼发亮,喉咙里有水意翻滚,喉结滚动,他吞咽了一下。 他娘的! 他骂了自己一句,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这个臭丫头就算露了胸,也是根干柴,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不要说这个臭丫头,就是天仙站到他面前,也没有他长得好看,与其看美人,还不如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于是,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小铜镜,真的照了起来,照是照了,眼睛还是很诚实的牢牢锁定在她的胸口上。 这又小又干的胸,握在手里还嫌硌手。 握——在——手——里?! 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惊了,手不自主的又抖了一下,手里的金刀差点落到她的头上。 他心中一颤,重新握稳了金刀。 而另一只手上的小铜镜却掉落在自个的大腿上,他有些狼狈的收起了镜子,然后继续盯着洛樱。 “不,你滚开,滚开!” 就在他已经要被春光闪瞎了眼的时候,洛樱还在继续痛苦的扯衣服。 露出的春光越来越多,他的眼睛也越来越直。 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和欲望让他的心狂乱的跳着。 燥热的汗,沿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喉咙里的口水也越来越泛滥。 耳边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你不是要狠狠的报复这个臭丫头吗,不是说要剃光她全身的每一根毛吗?干脆将她剥个干干净净,这样剃起来更方便。” 手,不可控的伸向她的衣襟,刚一触到她滚烫的肌肤,他又慌乱的缩了回来。 他猛地抽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他这是在干什么,怎么就这样把持不住自己了? 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就算她主动脱光光钻到他被窝里去,他也会嫌弃。 他气恼的闭了闭眼睛,耳边那个声音还在说:“卫元极,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连剥光一个臭丫头的勇气都没有。” 第108章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二更) “滚滚滚!” 卫元极更加气恼的甩了甩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才敢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要速战速决,先剃光她的眉毛,再剃光她的头发,以报剃眉之仇。 金刀逼上她的眉毛,他有些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看着她沉睡时,睫毛如停息的蝴蝶翅膀一般,静静的卷翘着,很可爱的样子。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睫毛,倏地,她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把闪着金色锋芒的利刃。 “谁?” 她惊恐的想要大叫。 他立刻收回金刀,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身体不由自主的压了下去,凌驾于她的身体之上。 “……呜呜” 刺目的刀锋忽然消失,洛樱一下子无法适应黑暗,她根本看不清是谁捂住了他的嘴,只能拼命挣扎。 “哟嗬,想不到你这个臭丫头也有害怕的时候。” 卫元极戏谑的嘲笑一声,一双深邃的眼睛,像被勾住了魂魄似的紧紧盯着她。 “……” 洛樱的嘴被他死死捂住,她说不出来话。 原来是这个该死的纨绔,她心头的紧张立刻松了下来,尽管这个纨绔是长陵城臭名昭著的催命鬼郎君,可她一点也不怕他。 她不甘示弱的瞪着他。 “你还敢瞪我,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珠!” 卫元极嘿嘿冷笑,手一点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她的唇很柔软也很温暖,触在掌心有种异样而舒适的酥痒感,他挺喜欢这种感觉。 “……” “你说我是先剃你的眉毛呢,还是先挖你眼珠呢?”另一只手把玩的金刀,在她眼睛上方比划了两下。 “……” 洛樱翻翻眼。 蠢货,你捂住了我的嘴,我怎么说。 他头垂的更低了,唇几乎要贴上他自己的手背,他嘿嘿又笑了一声。 “这样吧,我给你一次机会,把小爷我服侍的舒服了,我就不挖你眼睛。” “……” “不愿意啊!”从她眼中看见她的气愤和针锋相对,卫元极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他顿了一下,叹道,“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双眼睛生的好看些,挖了有点可惜,算了,在挖了之前先让小爷我亲亲。” 说完,他的唇就凑上她的眼睛,轻轻的吻了下去。 “……” 这个该死的卫元极,不仅混蛋,还是个色狼! 心中,漫过羞愤。 她用力将腿一弓,就在膝盖骨要重重顶到他身体的时候,他忽然往后一退,然后站了起来,满是得意的看着她。 “卫元极,你个混蛋!” 洛樱迅速从床上坐起,抄起枕头,朝着卫元极狠狠砸去。 卫元极不躲不逃,而是伸手接住了枕头,眼睛里的笑意更是志得意满,扬了扬手中的枕头,将洛樱从上到下打量一番,戏弄的轻笑道:“你这是在邀请我与你同床共枕吗?” 洛樱垂眸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半解,露出了大片的胸口,她又惊又怒,赶紧将衣襟系好,然后抬头看着他,从牙齿缝里咬出两个字:“淫——贼。” “你的衣服是你自己解的好吧,要淫贼也是你淫贼!” “……” 洛樱将头扭过去,不再看她,只闷闷的一言不发。 “好吧,好吧。”卫元极抱着枕头走了过来,“既然你说我是淫贼,我也不能白担了这个名声。”他坐到了洛樱身边,伸手一把握住她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他似乎已经忘了来的初衷,勾勾艳丽的唇,扬起一个暧昧的笑:“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不如我们一起做一做淫贼爱做的事?” “好啊!” 洛樱语气虽婉转,眼神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婉转,带着一种凌厉的嘲讽。 “……啊?”这样的答案明显不在卫元极的预料之内,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洛樱冷笑一声:“我说好啊,怎么,你怕了?” “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卫元极虚张声势的挺挺胸。 真不知道这丫头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能冷静成这样? 但凡女人,在面对这样的事时,不是应该害怕的全身发抖,然后再磕头求放过吗? 她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洛樱紧抿着唇,不再多说一个字,纤瘦的手臂朝后环上他的颈子,一双眼睛就这样阴冷冷的盯着他。 “你这个臭丫头,怎么敢……” 卫元极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洛樱依旧一言不发,而是跪了起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床,毫无柔情的骑跨在他的身上,手僵硬的伸向他的胸口,小手指轻轻勾开他衣襟一角。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卫元极双手死死护住胸口的衣服。 “服侍你呀!” 第109章 凶杀 洛樱的声音又冷又硬,不带半点感情,一双幽深的眼睛,黑暗的像无底深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卫元极。 这样的眼神看得他很不舒服,从来只有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别人,何时轮到别人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了? “有……有你……这样服……侍人的吗?” 女人在床上不应该是柔媚入骨的吗?哪有她这种样子的,倒像个夜煞。 “看来你不喜欢我这样温柔的。” “……” 卫元极讶然之极,就她这样,还温柔? 如果她不温柔呢…… 那不是要吓死人。 刚想完,她忽然俯下身子,唇印在他的唇上,他浑身一震,几乎就要动情的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像只凶狠的小兽,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唇。 他痛的一惊,伸手就将她推开,樱花般的唇上已被她咬出血来,他惊愕的捂住嘴巴,“咝”了一声,伸手指着她,怒声道:“他娘的,你是属于狗的吗?” “……咦?你怎么又生气了?”她墨色瞳仁里映着他因羞怒而涨红的脸,眼中却没有半丝涟漪,看了他一会,幽凉一笑,“看来卫公子还是觉得我太温柔了些。”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卫元极狼狈的推开她,又狼狈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洛樱拍拍手,淡声道:“你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 “……呵,好困。” 洛樱伸伸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气,往床上一倒,盖好被褥,翻身背对着卫元极,闭上眼睡了。 “……” 卫元极张张嘴,想痛骂她一顿,再把她揪起来痛揍一顿,只是半晌都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他忽然有了一种被女人嫖了,嫖到一半又被嫌弃不要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羞愤难当,同时,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不过一会儿,耳边就传来她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他气的几乎要发抖。 这个臭丫头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他冲上前,就欲将她从床上拎起,她的腿不安的踢了一下,嘴里嘀咕了一句他听不清的呓语。 他摇摇头,喃喃道:“这臭丫头,睡个觉都这么的不老实。” 他并没有拎起她,而是替她掖了掖被子,又百无聊赖的静静坐到她的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良久,他叹了一口绵长的气,起身离去。 身影渐渐淹没在黑暗之中。 雪,下的越发大了。 短短一会儿功夫,地上有了就积雪。 出了洛府,他神思混乱的行走在铺着积雪的大街上,大街上早就没了人影,只看到星点的几盏风灯迎着夜晚孤寂的飘着。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唇上好像还沾着她独有的清冷气息,下意识的,他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害羞的笑。 “哎呀——” 突然脚下一滑,他差点摔倒在雪地,幸亏他身手好,及时稳住了身体。 刚站定,就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然后他就看见有一队皇城禁卫军急匆匆的从街的那头跑来。 他定眼一看,领头的人正是宋亦欢,他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此马是他的坐骑踏雪。 眉毛是假的,嘴唇是破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这副倒霉的丑样子,身子往黑暗处一影,宋亦欢已带着禁卫军急奔而过,朝着花市街的方向扬蹄而去。 卫元极满面狐疑,看向禁卫军离开的方向,这大晚上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能令宋亦欢亲自出动? …… 集芳阁 灯火通明,混乱四起。 重重皇城禁卫军将这烟花之地围的水泄不通,阁内一众妓女婆子,下人小厮纷纷被赶到了院内,一个个惶恐不安,瑟瑟发抖。 火光下,青砖石台阶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怵目惊心。 当中,跪着一名女子,高耸的云髻上插着一枚展翅欲飞的金镶玉蝴蝶步摇,因为哭泣,蝶翼在风雪中凄惶的颤抖着。 她脸色苍白如纸,纤浓的睫毛上沾着水光,水光沿着眼角往下流淌,汇集在下颌,滴落在她怀抱中的人身上。 怀里的人早已气绝身亡,腥红的血沾染在她的身上,手上。 “勋郎,你怎么了,你醒醒……”她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妾身陷入这烟花之地,幸得勋郎你不嫌弃妾身身份卑贱,才盼来为我赎身之日,只是……勋郎,你怎么不醒来,你怎么不带我回家……” 她哭的愈加厉害,嘴唇不断的哆嗦,哀婉凄厉让在众者无不动容。 “勋郎,妾身想听你……听你唤妾身一……声旋舞……” “十爷,卑职已经将集芳阁搜遍了,并没有发现苏治贤。” 说话的是左侍卫顾严。 “再去搜,本王就不信他能插着翅膀飞了。” 宋亦欢站在那里,深邃的眼眸似乎没有丝毫情绪,他冷冷的吩咐一声,然后阴沉着一张,打量着哭泣不已的夜旋舞。 “好一个痴情的旋舞姑娘。”他的语气充满了厌恶和嘲讽。 “……” 夜旋舞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只是一味的嘤嘤哭泣。 “说,苏治贤为什么要杀了韩勋?” 第110章 拍案叫绝(二更,含入V公告) 苏治贤,韩勋。 一个是御史中丞苏冷的儿子,一个是武威将军韩硕的亲弟弟,这两家从前的关系因为清平侯洛熙平,太师沈遥而变得非同一般。 十六年前,黄河泛滥,前朝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为了反抗腐败的朝廷,以佴明忠为首的骑云军在荒泽乡发动起义,此次起义击碎了前朝最后一块救命浮木,随之而来的是各路群豪横空出世,义军四起。 仗打了一年,骑云军在淮江以南势力越来越强大,招来各路义军纷纷归顺,这引起当时另一股势力强大的义军——飞鹰军的忌惮。 飞鹰军首领马啸命旗下一名副将,带领五百精兵偷袭骑云军粮草,此副将正是现在的武威将军韩硕。 韩硕兵败被俘,佴明忠在洛熙平的献策下,不仅没有杀掉韩硕,反而好吃好喝的侍侯着,最后还将他放走了。 此举,引起马啸猜忌,为表忠心,韩硕立下投名状,只带精兵五十趁夜摸入骑云军营地,欲刺杀佴明忠,结果又刺杀失败,韩硕再次被俘,这一次,依旧好吃好喝的伺侯着,然后再将他放走。 韩硕清楚的知道,马啸疑心病重,这一趟回去,必死无疑。 生死关头,其帐下一名军师建议他回去反杀马啸,接手飞鹰军,他思虑再三,采纳了军师的建议。 在接手飞鹰军后不到一个月,他就与佴明忠,洛熙平,军师陈宏宇,也就现在的刑部侍郎在关帝庙前结为异姓兄弟,后来佴明忠为救洛熙平而死,骑云军就交到了洛熙平手上。 早在佴明忠还活着的时候,洛熙平就与韩硕性格不合,二人时常因为一件小事争的面红目赤,佴明忠死后,二人还差点反目,幸而有陈宏宇从中调停,二人才暂时扫除已见,跟随当时中原势力最为强大的宋光兴成就霸业。 两年后,宋光兴建立新的皇朝,史称成国始元帝。 洛熙平被封为清平侯,韩硕被封为武威将军。 在朝堂之上,这两人的不和再度凸显,至于是因为害怕两家交好会引起皇帝猜忌结党营私,还是这两人真的性格不和,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是真不和,还是假不和,这两家都拥有无法剥离,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更拥有共同的强大敌人——姬家军。 姬家军主帅姬南城与始元帝有兄弟之义,无论洛熙平和韩硕如何离间,都不能动摇始元帝对姬南城的信任,这让两家在暗地里更加拧成了一股绳,势要将姬家军覆灭。 终于,他们等来一个契机,始元帝驾崩。 除此之外,他们还等来了一个人,和他们拥有共同目标的人——沈遥。 沈遥利用洛婵结识洛熙平,又利用洛熙平结识韩硕,他们之间的种种勾结,种种丑恶行径,宋亦欢虽不能尽知,但也知道不少,是他们一步步设计,由苏遥为主帅,韩硕为副帅一起出兵覆灭了姬家军。 就算他无法,也不能为姬家军沉冤昭雪,也不可能再任由这一帮小人在朝中兴风作浪。 尤其是太师沈遥,这个人极度无耻,夺了他心爱的姐姐不说,还半点不知道珍惜,若不是他,姐姐怎么可能死的那么惨。 在为姬长清奔丧归来的途中,他偶遇洛樱,知道涂之群贪墨朝廷赈灾银两之事,就利用涂之群成功查到苏冷头上。 本以为可以一举砍掉沈遥的左膀右臂之一,岂料太后中途插手,令他所有的努力几乎要功亏一篑。 不仅如此,太后还命人把他叫到寿延宫臭骂一顿,说他为了一个女人,欲颠覆宋家的天下。 他正愁找不到打击韩,洛,沈三家的借口,竟然出了这桩意料之外的凶杀案,真是天助他也。 韩硕早就在战场上伤了命根,没有生育能力,对其弱弟韩勋深为疼爱,如兄如父,这下韩勋被洛婵的表哥苏治贤杀死,韩洛两家会真正的反目成仇。 而沈遥,不仅是苏家的后台,还是洛婵的情人,洛家未来的女婿,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这桩凶杀案,真是杀的太好了。 宋亦欢不仅拍案叫绝。 “勋郎……勋郎,你醒来啊……” 夜旋舞还在不停的悲伤呼唤。 宋亦欢眼睛里的厌恶更甚,周身寒气逼人:“夜旋舞,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苏治贤为何要杀韩勋?” 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当初他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话, 她与云枫哥那一段轰轰烈烈,挑战世俗的爱情曾让他对青楼女子刮目相看,他以为她有情有义,出淤泥而不染,以为她会和云枫哥走到最后。 可是后来,二人一刀两断,劳燕分手。 不管云枫哥如何努力,夜旋舞都绝情以待,云枫哥带着满身情伤去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云枫哥才死了多久,尸骨未寒,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抱着别的男人了,还哭的如此凄惨,她这是在哭给谁看? 夜旋舞终于转过头来,仰望着他,她双眼红肿,泪迹斑斑,没有人能看到她眼底深处根本连丁点感情都没有。 她拭了一下眼泪,声音哽咽艰涩。 “苏治贤一直……苦苦纠缠于我……我不堪其扰……又……不敢十分得罪他,毕竟他是御史中丞的公子,集芳阁的贵客,谁敢轻易得罪,前两日,他又指名道姓的非要见我,我……不愿相见,他恼羞成怒砸了桌子,还打伤了集芳阁的端茶小厮……” ------题外话------ 亲爱的小仙女们!文文历时三个多月,明天终于要入V啦,感谢大家一路相伴,爱你们,比心心~ 首订活动来啦: 1、明天中午一点抢楼(记住,一定要准时哦!)活动截止到次日中午一点结束。 1楼520币币,2楼288币币,3楼188币币,4~10楼一律68币币,幸运楼层是8,订阅留言逢8奖励28币币,奖励会在第二天依次发放。 2、文文会倒V,如果有全订的小仙女,记得留言哈,奖励168币币,这项活动可以和第一项活动叠加。 3、领取红包区到时会有订阅红包发放,订阅的小仙女可以去领哦。 PS:所有活动只针对正版订阅读者,重复留言只奖励一次,么么哒~ 第111章 自寻死路(求首订) 夜旋舞转过头,又看向跪在那里,缩成一团的集芳阁的人:“这件事,他们都能为我证明。” 集芳阁的老鸨春妈妈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苏治贤前两日的确来闹事的,还威胁旋舞姑娘,说一定要纳她为妾,否则就让她在这长陵城混不下去。” 夜旋舞又哭诉道:“我一个青楼女子,无依无靠,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求助……于勋……郎……,勋郎让我约苏治贤今晚见面,说要好好……跟苏治贤谈谈,结果……结果……” 她的声音越说越悲痛,实在说不下了,“哇”的一声痛哭着将头埋进韩勋的怀里,呜呜咽咽的说道:“勋郎,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妾身就算死……也不会向你说一个字……” 宋亦欢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冷冷的看了夜旋舞好一会儿,忽然,一声粗旷而悲痛的呼唤声传来。 “小勋……” 像是被一记晴天霹雳刚刚击中过一般,来人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他等不急身体站定,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他伸手一把从夜旋舞手里抢过尸体,伸手摸了摸韩勋的鼻息,他悲痛欲绝的仰天痛呼一声:“小勋,我的小勋呀——” 宋亦欢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视线也从夜旋舞身上移到了来人身上,淡漠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冷笑。 “韩将军,令弟之事本王深感遗憾,还请将军节哀顺便。” “苏治贤呢,苏治贤的那个混帐在哪儿?老子要杀了他!” 韩硕痛入心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跟他说话的人是谁,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冲着夜旋舞狂吼一声。 夜旋舞感觉自己的耳膜几乎要被震碎,她掩住心中快意,故作被吓到了模样,瑟瑟发抖的看着韩硕,张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你给老子说清楚!”韩硕眼里染着嗜血的狠,绝望的痛,“是不是因为你这个臭婊子?” “……” “说不说,不说老子杀了你!” “……” 夜旋舞回过神来,哀切而痛恨的看着韩硕,眼睛里忽然溢出一种决绝之意。 她一直没有勇气追随云枫而去,既然自己下不了手自尽,那不如借别人的手,她知道韩硕是个狠角色,知道韩硕对韩勋的看重,更知道韩硕与姬家军是敌人。 只是她敢承认,那他一定敢杀她。 他若敢当着宋亦欢的面杀了她,那他就犯了杀人大罪,云枫生前,她不能为他做什么事,死后,她也不能为他抱仇雪恨,但至少,她要争取一个机会,争取让陵王亲眼见证她是死在韩硕手上。 她能从宋亦欢语气里听出满满的厌恶,既然他厌恶她,应该不会出手阻止,依他和姬家的关系,还有他对长清的感情,他应该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她也不能确定陵王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陵王,毕竟,长清在天牢里关了那么久,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救,却没有救。 但不管如何,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追随云枫到地下,她就不能动摇。 她挺起了胸膛,声音恢复了平静:“是我,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让勋郎来找苏治贤的,将军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臭婊子!果然是你这个臭婊子!” 他放下尸体,向前一把揪住夜旋舞的衣领,一双充血的眼睛凝聚着凶狠的杀气,死死的瞪着夜旋舞梨花带雨般的脸,粗砺的大手往上一移,扼住她的皙长白腻的咽喉。 “啊——” 人群中有胆小的女子惊叫一声,吓得缩作一团。 “不,小姐,你不能杀了小姐……这件事与小姐无关。” 夜旋舞身边的侍女明镜痛哭着跪爬了过来,想要阻止。 “云枫,我来了……” 夜旋舞两眼一闭,眼角滑出眼泪,静静的等待死亡。 强烈的窒息的感袭人,她痛苦的挣扎了两下,感觉自己的咽喉快要被韩硕拧断。 电光火石间,宋亦欢脚轻轻一踢,一个小石头朝着韩硕的手腕激射而去,正好打中,韩硕腕上一痛,手不由的松了。 夜旋舞软软的跌倒在地,人昏了过去 “小姐,小姐……” 明镜哭着爬到了她的面前,扶起了他。 “是谁敢偷袭老子?!” 韩硕捂住手腕,暴怒的跳了起来。 顾严沉声一喝:“大胆韩硕,见到陵王殿下还不下跪!” “……” 处于极度悲痛和愤怒之中的韩硕还没清醒过来。 “看来韩将军是想谋反了,在陵王面前,也敢自称老子!”陈少安凉悠悠的轻笑一声。 “……什么,陵王殿下?”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对于皇室来说,最忌讳谋反二字,这谋反二字,恰如一盘冰水把韩硕彻底浇醒,他揉揉红肿的双目,定眼一看,见宋亦欢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微臣参见陵王殿下!”他立刻跪了下来,“还请陵王殿下宽恕微臣一时失言。” 宋亦欢唇角微微一挑,勾起一个冷傲的弧度,声音却很温和:“今日将军痛失爱弟,其情可原,将军快快请起。” “请陵王殿下为微臣做主,将苏治贤捉拿归案!”韩硕没有起身。 三个月前,他协助沈遥剿灭姬家军叛党,身受重伤,还好没危及性命,在别庄养了一阵子伤,身体已无大碍。 本以为,很快他就可以成功接手姬南城柱国大将的位置,没想到,却接到此等噩耗。 “本王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嘛,本王人的正在满屋子搜查,将军请放心,苏治贤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宋亦欢说完,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夜旋舞。 难道她爱韩勋已爱到愿意为他赴死的地步?还是她本就想死,否则依她的聪明,绝不可能这样随便激怒韩硕。 他伸手指着她,慢悠悠道:“至于旋舞姑娘,他对令弟可真是情深义重啊,将军不该取她性命。” “这个臭……”忽想到,当年因为陆云枫,宋亦欢与夜旋舞有几份交情,他顿时改了口,“这个女人都承认了,是她害了小勋!” “杀了令弟的是苏治贤,与她何干!”不管她是因为何种原因找死,他都不能见死不救,“旋舞姑娘这么说,未免有追随令弟到地下的意思,像这样情深义重的女子,本王怎么能让将军杀了她。” “……” “令弟生前一心想为旋舞姑娘赎身,可见他爱惜旋舞姑娘,若将军真伤了她性命,如何向你泉下的亲弟交待。” “殿下,微臣……” “好了,韩将军,你赶紧起来吧,与其揪住一个无辜的女子不放,不如早日和本王协力一起把苏治贤捉拿归案。” “微臣遵旨。” …… 夜风紧,雪花飘。 卫元极双手抱剑,坐在高高的屋顶上,俯视着地上发生的一切,漆黑夜空下,他一袭紫衣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如鬼魅一般。 风雪不停的吹打在脸上,身上,他丝毫不觉得冷,他的眉头紧紧蹙着,一双阴戾的眼里弥漫着浓浓的疑惑。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与洛樱有关。 因为那一天,他亲眼看见她带着从凤凰树下挖出的盒子去见了夜旋舞,又悄悄说了什么。 如果真的是洛樱,她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她与韩勋和苏治贤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如果仅仅为此,夜旋舞又凭什么听她摆布,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所知的阴谋。 阴——谋? 这个臭丫头长在乡野,日子过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她能有什么阴谋。 想想,又觉得她很不简单。 不说别的,单说他们两个第一次相见,他一剑削下黑风兄弟的头颅,带血的头颅滚到她脚下,她却镇定的不同寻常。 她根本不像普通的乡野女子,倒像个身经百战的冷血女杀手。 作为杀手,她又没有内功,仅会一点投机取巧的点穴门道,这点又法解释的通。 思来想去,他越想越觉得洛樱身上谜团重重,他很有兴趣彻底解开这谜团,征服这丫头。 想到此,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出来,伸手摸摸自己光秃秃的眉毛,他发誓等谜团解开的那一天,他一定要把洛樱剥光了拔毛。 “……呵欠” 夜已深,一阵困意袭上心头,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揉揉眼睛想继续再看。 似乎感受到有人在暗夜中的窥视,宋亦欢抬头遥遥朝着卫元极的方向望了一眼,就看见卫元极正若无其看着他。 隔着这么远,又是夜晚,他不可能看到自己眉毛是画的,所以他才能肆无忌惮的与他对视。 这个卫元极,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他坐在那里干什么,难道这件事和他有关? 应该不会。 卫元极是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他若想杀谁,直接就杀了,哪还需要费这番心思安排这么一出。 他摇一摇头,然后垂下了头,不再看他。 又过了一会儿,搜查的侍卫跑来回禀,说还是没有搜到苏治贤,宋亦欢并不真的关心人犯能不能抓到,遂留下陈少安,带着十来个禁卫军继续把守集芳阁。 余下的禁卫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由顾严带领,护送韩硕带着韩勋的尸体回韩府。 另一部分,他亲自带着全城缉捕苏治贤。 眼看人已散去,卫元极再无兴趣,站起来,又伸个懒腰,飘然远去。 …… 黑暗中,一个人,慌不择路的在僻静的小巷逃跑着,身上被风吹的散发着一阵阵的尿骚味。 因为太过害怕,在杀了人之后,他就吓尿了。 他一边跑,一边惶恐难安的四处张望,忽然,他听到街那边的有人高喝一声:“快去那边看看!” 他吓得赶紧躲到一颗大树后头,浑身抖若筛糠,一双眼睛闪着惊恐的眼泪。 完了,他完了。 他杀的人是韩勋,武威将军的亲弟弟,这下,他一定逃不掉了。 为了镇定了自己恐惧的情绪,他将拳头放进嘴里死死的咬着。 不! 他还年轻,他不想死,他一点都不想死。 武威将军的亲弟弟又如何,他爹还是御史中丞呢,如果御史中丞相官不够大,爹后面还有太师沈遥,那可是凌驾于武威将军之上的正一品大官。 对对对,沈遥权倾朝野,他一定能帮他。 可是不管是回家,还是去太师府求救都必定要经过花市街,花市街不可能没有重兵把守,他怕还没有求到救兵,就被抓了。 不去太师府,也不能回家,他又能去哪里? 他努力的用手捶头,想啊想。 忽然,他灵机一动。 对。 他还有一处可以去,那就是清平侯府,清平侯府不仅与苏府有亲戚关系,他的表妹洛婵还是沈遥未来的妻子。 再说,他从前多有耳闻,洛熙平与韩硕素来不和。 再退一万步说,洛熙平如果不肯救他,还有表妹洛婵,他打小就和洛婵关系要好,洛婵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送上断头台。 打定主意,他抹了一把虚汗,暗自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高兴,听四周好像没有了声音,他才敢偷偷摸摸的从树后边走了出来,四处望了望,然后朝着清平侯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好在,清平侯府离这里不远,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正门,偏门,他一个都不敢走,只敢钻狗洞。 他原想着先去芳华苑找洛婵,可毕竟男女有别,这大晚上他怎么可能能摸到洛婵的闺房去。 芳华苑去不了,又不能肯定今晚洛熙平息在哪个屋里,他怕自己莽莽撞撞被人当贼打了,只能哆哆嗦嗦的缩在狗洞旁边的墙根下等了一夜。 这一夜,几乎不曾将他冻死。 翌日一早,雪停了,到处都是银妆素裹,纯白一片。 洛樱刚刚从福祥阁请安回来,走到梅花园想摘两一些梅花瓣回屋先用糖腌制两日,再做梅花糕。 从前,庭尹最喜欢缠着娘亲做梅花糕吃,她也想试着做给他吃。 还没到梅花园,就看到洛熙平身边的德顺急步往梅花园跑去,自打卸了兵权以来,洛熙平渐渐养成一个习惯,大早上的喜欢在花园里遛鸟。 不仅遛鸟,高兴时,也会练两下武功。 “……咻咻” 洛熙平拿开罩在鸟笼上的布,将鸟笼挂在树枝上,冲着小滑头吹了两声口哨逗鸟。 听芳华苑的人来报,说洛婵早起用了一些米粥,他心情好了不少。 “老爷早上好,老爷早上好。” 小滑头伶俐的叫着,一边叫一边扑扇着翅膀。 洛熙平解开食袋,正要喂食,德顺喘吁吁的跑来。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洛熙平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洛婵和沈遥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了? “苏四少爷把韩少爷给捅死啦。” “哪个韩少爷?” “武威将军的弟弟韩勋。” “什么?这该死的混帐,怎么敢惹出这么大的事?”到底不是洛府的事,洛熙平并没有那么紧张,只是觉得有些生气。 说起苏治贤,比起他家的鬼见愁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鬼见愁不眠花宿柳。 “听说是因为集芳阁的旋舞姑娘。” “夜旋舞?” “对对对,就是她,韩勋要为旋舞姑娘赎身,苏四少爷却几番纠缠不休,也不知道怎么的,昨晚苏四少爷就失手把韩勋捅了。” “……” 还不知道怎么的?很明显,一定是这两个不争气的浪荡子,为争一个婊子,争出了人命。 想了想,他吩咐道:“那我待会要韩府吊唁一下,你去准备准备。” “……这。”德顺迟迟疑疑,仔细斟酌了语句又道,“老爷,这恐怕不是时候吧,再怎么说,苏家与咱们洛家是亲戚关系,苏四少爷人还没抓到,老爷你这个时候送上门,那个武威将军会不会冲老爷你发难啊。” “……” “说不定,他还会以为是老爷你窝藏了凶手,到时找你要人呢。” “嗯,你说的也有此道理。” 与韩勋多年兄弟,他的性子他也了解,虽然这些年南征北战,又经历几朝,性子沉静不少,但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还是性如烈火,刚愎自用。 保不定,他会将满腔仇恨发泄到他身上,尤其是在苏治贤还没被捉拿归案的时候,他仇恨更甚。 可如果不去吊唁,作为昔日兄弟,恐说不过去。 左右为难之际,又见洛婵屋里的大丫头燕语脸色凝重的急步走了过来,冲着洛熙平恭敬的行了礼。 “奴婢给老爷请安,大姑娘想请老爷马上去一趟芳华苑。” “是婵儿怎么了吗?” “不是,大姑娘身体还好,是……”燕语欲语还休,双眼瞄了一下旁边,还是没有说,只支唔着道,“还请老爷马上去一趟,大姑娘有急事。” “嗯,德顺,你照顾小滑头。” 洛熙平交待一声,急急离开。 待他离开,洛樱从树后走了出来,有冰凉晨风刮在脸上,卷着梅花园传来的阵阵梅花香,盈入鼻端,甚是好闻,还令人醒目。 她在心里冷笑,很好,她终于可以挑起韩苏两家的战火了,这战火还远远不够,她还要让战火烧到沈遥身上。 “裳儿,你去我屋里把我昨天做的莲藕糕送给大姐姐尝尝。”说完,她又凑到她耳边叮嘱了两句。 这么一大早,洛婵就这么着急的派人来找洛熙平,肯定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商量。 除了她和沈遥的事,现在最紧急的就是她表哥苏治贤的事。 洛婵父母早死,除了老太太和洛熙平,她最亲近的人便是他的那位三舅舅苏冷了,她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竹娟,你陪我去梅园。” “是。” 一主一仆,脚踏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二人似乎很喜欢听这种声音,一路走一路笑。 走到几十步远,就来到梅园,此时,还未到梅花盛开的时侯,园子里只有腊梅凌雪盛开,一阵阵沁人暗香袭来,令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深深呼吸。 伸手摘一枝,如黄玉般的梅花润滑透亮,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雪,看上去更显冰清玉洁,冷丽孤傲,正如诗中所言“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不知是谁映衬了谁,二者结合的相得益彰。 抬起脚正要再采一枝,忽然传来竹娟一声娇喝:“呀,是谁?” 洛樱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就看到一株梅花树下伸着一条腿。 再走近一看,原来是洛庭尹躺在梅花树下睡的人魂不知,身旁还倒着个酒葫芦。 洛樱和竹娟大惊,洛樱赶紧蹲下来拍了拍洛庭尹的脸:“七弟,七弟,你醒醒。” 他的脸上出奇的冷,洛樱有些害怕他在这里睡了一夜会被冻坏,急着吩咐道:“快,竹娟,你快把手搓热,再帮七少爷搓搓手。” 她一边吩咐,一边自己也搓着手,待手搓热,赶紧放到他脸上去搓,竹娟也帮忙一个劲的搓手。 还没搓两下,洛庭尹忽然伸出了手,将洛樱一把推开,嘴里嘀咕着:“滚开,滚开!别打扰老子睡觉!” 洛樱被推的跌倒在地,同时,心里又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没事。 竹娟来扶她,她摆摆手,自己爬了起来,又拍拍手上的雪,然后继续拍洛庭尹的脸:“七弟,你醒醒,醒醒……” “真他奶奶的讨厌,还让不让人安生了!”洛庭尹说话时,嘴里还带着未褪的酒气,“滚开!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说完,烦燥的又想将洛樱推开。 “七弟,这大冬天的你还敢喝酒睡在这里!”洛樱身子一让,然后拧上他的耳朵,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赶紧给我滚起来!” “我日他奶奶的,再不松手,老子砍死你!” 洛庭尹恼怒的暴喝一声,然后才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看人都是重影的,他揉揉眼睛,定眼一看,才认出是洛樱。 “我日,原来是五姐,你揪老子的耳朵做什么?” 说着,他揉了揉因为宿醉而涨痛的太阳穴。 “七弟,你嘴巴放干净点!”洛樱严肃的看着他,继续拧他的耳朵,“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又怎么会喝醉了酒,躺在这里?” 洛庭尹见她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赌气道:“关你鸟事,你赶紧放开我!” “七弟,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洛樱秀眉紧锁,“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切。”洛庭尹心情糟糕透顶,自从师父死后,他就没一天开心过,特别是昨天知道了沈遥和洛婵的丑事,他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又不能冲到洛婵屋里将她暴揍一顿,他只能借酒浇愁。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怒气冲冲的斜眼看她,然后忽然一把握住洛樱手腕,“不要以为我叫你五姐,你就把自己当颗葱了,老子去哪里,关你鸟事,关你鸟事,关你鸟事!” 他连连重复几遍,声音越说越高,洛樱的耳朵被震的发疼。 “七少爷,你放开姑娘。” 竹娟上前就想要掰开洛庭尹的手。 “滚开!”洛庭尹凶恶狠狠的瞪着竹娟,“你敢碰老子一根汗毛,老子立刻把你卖到藉坊去!” “你就是把奴婢卖到藉坊去,奴婢也不能让你伤了姑娘!”竹娟勇敢以对。 眼看洛庭尹就要动手,洛樱不得不出手欲要点了他的穴道,以免他醉酒伤人,手指还没有碰到他,他忽然两眼发怔,盯着虚空的焦点,嘴里喃喃说了一句。 “师父,你陪我一起去找蓁蓁奶奶做梅花糕吃,我想吃梅花糕了……” 洛樱手一顿,脸色霎时惨白,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痛,痛到无法呼吸,仿佛有无数把刀,将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骨胳,一寸寸凌迟。 她能听到刀切入皮肉的声音,她努力的想要抽出那把刀,奔向那冰冷的石柱,挡开娘亲,可是她无力拔出,只能任由娘亲撞柱而亡。 娘亲,你知道吗?清儿也想吃你做的梅花糕,很想,很想…… 娘亲,清儿盼着你,盼着你能回来叫我一声清儿…… 灼烫的液体自眼睛漫出,一滴一滴,落在雪地,化成一个小小湿圈。 一阵风过,吹落梅花上的积雪,星星点点飘落到她的脸上,身上,她却连一点知觉都没有。 “姑娘,你怎么哭了?”竹娟拿出一块帕子递到洛樱面前,“是不是七少爷刚刚弄疼你了?” “……” “我刚刚也没使几份力气,五姐,你哭什么?”洛庭尹收回眼神,奇怪的看着他。 “我……没什么,风迷了眼。” “……哦。”洛庭尹应了一声,突兀的问了一句,“五姐,你会做梅花糕吗?” “会一点。” “是,姑娘采梅花,就是想回去做梅花……” “哼!就算你会,我也不吃你做的梅花糕。”洛庭尹赌气打断竹娟的话,然后冷傲的扭过头,捡起地上掉落的梅花,呆呆的看了两眼,“在这个世上,再不会有那么好吃的梅花糕了。” 说完,他将头埋进膝盖,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骂自己。 “我没用,我他娘的是个废物!” 洛樱伸手拍了拍他哭的抖动的肩:“七弟,你别伤心了。” “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他抬起头,泪涕横流的瞪着她,“你永远都不会懂!我师父她死了,我蓁蓁奶奶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懂,我什么都懂。 只是师父无法对你言说。 “……呜呜……我要吃梅花糕……”洛庭尹再度放声大哭,正在他哭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哀恸的哭喊声。 “我不要去秋风苑,不要……呜呜……” 洛樱一听就知道是洛玥,今早,洛玥拖着沉重的病体去请安时,老太太余怒未消,当众罚她跪于福祥阁的院门外,并责令她立刻搬到秋风苑。 当年洛婵落水的旧案真相大白,老太太厌恶透了洛玥,若不是沈氏一力求请,洛玥已经被赶出了洛府,现在只是让她搬到秋风苑,已是老太太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知夏,你快去帮……帮我求求娘亲,我不要去秋……秋风苑……” 她病成这样,再去秋风苑那样冷的地方,岂不要被生生折磨死。 “姑娘,夫人为了你已经把头都磕破了……夫人也没办法了……” “不……呜呜……我要娘亲,我不想离开娘亲……” 洛玥将手里的包袱扔到地上,两手捂住脸,哭的更加凄惨。 “六姑娘,我劝你还是消停些吧,快走,快走,老奴还要回去复命!”见洛玥失了势,婆子说话的声音很不客气,“老太太已经格外开恩了,你若再闹,连洛府都待不下去了!” “我……” 洛玥害怕的收回眼泪,不甘的咬了咬唇,万分不舍的朝着沁园的方向望了望,然后收回眼神,可怜兮兮的抹着眼泪对着婆子道:“周嬷嬷,我有件东西忘在兰亭苑了,可否容我去取回来?” 她不要去冰冷偏僻的秋风苑,她一定要再去求求娘亲,哪怕她自己不能去,也要让知夏去。 周嬷嬷嗬嗬冷笑:“六姑娘,不是老奴要说你,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哪来的这么多要求!” 知夏不服气道:“周嬷嬷,不管怎么说,六姑娘也是府里的姑娘,你一个奴才……” 知夏没说完,忽然“啪”的一声,周嬷嬷重重扇了她一巴掌。 “就是有你们这种生事作耗的贱婢,才会挑唆主子做出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周嬷嬷骂的是知夏,眼睛却瞟着洛玥。 敢把大姑娘推入冰湖,在洛府基本上是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再说洛玥和洛府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她才不用怕她。 她盯着洛玥,又是一声冷笑:“什么府里的姑娘,谁不知道你只是个粗鄙的乡下农妇生的。” “你?” 洛玥被她讥讽的双目通红,想反驳,却又被周嬷嬷生生的拿住了七寸,她无法反驳。 她本来就不是娘亲的亲生孩子。 “好了,快走!”周嬷嬷烦燥的一把拉住洛玥的手,就要将她强行拽走。 “你放开我!”洛玥想要挣开她。 “你放开她!”一声怒喝,一个身影急闪而过,已来到洛玥面前。 周嬷嬷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定眼一看,就看见洛庭尹正凶神恶煞的瞪着她,她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松开手。 就这样,洛庭尹也没有饶过她,抬脚就给了她一记窝心脚,她“啊”的惨叫一声,被踹飞了老远,摔到地上时,吐了一口血,就晕了过去。 “七弟……” 洛玥一见到救星来了,哭的那真叫个可怜,唤了他一声,就哽咽的无法说出话来,只睁着两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颤抖着瘦削的肩膀,凄惶无助的看着他。 “六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为什么要让你搬到秋风苑?”洛庭尹被她的凄楚所打动,动情的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不会看着你被人欺负。” “七弟,我害怕……你……你救……救……” 泪水决堤,汹涌的止不住,说话时,腹部一阵阵的隐痛,她轻捂住腹部,嘴唇跟着不停的颤抖,还没哭完,忽看见洛樱带着竹娟缓缓走了过来。 她愣了一下,眼里浮起阴毒的恨意,若不是她,她怎么可能会被人赶到秋风苑。 这个贱人,回来就是要夺走她一切的。 她到要看看,七弟是帮她,还是帮她。 “七弟,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呜呜……你帮帮我……好不好?”她不顾一切的在他面前恸哭哀求。 洛樱见她哭的如此哀恸,不做戏子真是可惜了,也不知这洛府到底是怎么教导女孩儿的,这府里的女孩一个个比一个会装。 唉!偏偏男人还都很吃这一套,这不,她的傻徒弟一听到洛玥在哭,就急呼呼的奔来英雄救美了。 她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庭尹啊,真不知道你哪一天才能真正长大。 “六姐姐,我帮你,我一定帮你。” 洛庭尹根本不知道洛樱的心思,他现在心里眼里都是洛玥,见她哭成这样,急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拿袖子帮她拭眼泪。 “七少爷,奴婢也求求你,去跟老太太求个情儿,老太太她……她误会了姑娘。” 知夏趁势扑通跪于洛庭尹的面前,自打春晓招了平安符之事,就被打了一顿,然后卖掉了,现在姑娘身边也就剩她一个可信的丫头了。 “老太太为什么要这样对六姐姐?” “老太太说大姑娘落水是六姑娘害的。” “这关六姐姐什么鸟事!” 大姐姐落水都是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怎么这会子突然翻了出来,还扯到了六姐姐身上,他实在想不通。 知夏早就注意到洛樱来了,她有些心虚的看了洛樱一眼,不知道如何解释,春晓和孙姑姑在时,挑唆着六姑娘对五姑娘种种陷害。 结果,害人不成反害已。 五姑娘早已不是当初的五姑娘了。 她结结巴巴道:“这件事深……深究起来,还是因……五……五姑娘而……而起……” “不,五姐姐,我没有陷害你,真的,你信我……我没有……呜呜……”不待知夏说完,洛玥眼见洛樱走来,故作惊惧的看着她,拼命的摇着头,钗落了下来都不知道,她苦苦的请求,“五姐姐,我求求你,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帮我去跟老太太求个……情……好不好?” “六妹妹,我可不是七弟,你的眼泪对我没用。” 洛樱皱着眉头,冷淡的看着她,眼睛里冰雪一般,毫无温度。 “五姐姐……”洛玥抽泣。 “五姐姐,你怎么能如此冷血无情?” 洛庭尹知道自从洛樱回来,就时常会欺负五姐姐,他找过她两次,结果不仅没有替五姐姐报仇,连自己也搭进去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怕她。 正因为他怕她,他才知道她的强势,所以更加确信她真的会欺负柔弱无辜的洛玥。 在洛樱的面前,他一向气矮,所以说话时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只是失望的看着质问她:“你就不能消停消停,放过我六姐姐么?” “到底是谁不肯放过谁?”洛樱眼神骤变凌厉,看的洛庭尹和洛玥双双一抖,她冷笑一声,冷漠的看着洛玥道,反问道,“六妹妹,你说要我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让我帮你求情,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可曾想到你我姐妹一场?” “我……” 洛玥缩在洛庭尹身旁,像受惊的小白兔,手足无措的望着她。 “你如果真的想到,就不该让我去求老太太,你在府里待的时间比我长多了,自然知道大姐姐在老太太身中的份量!” “……” “不要说我没有能力帮你求情,就算有,我也不可能被人当成可利用的傻子,去帮你去求情,我已经替你背了那么多年的黑锅,难道你还想让我继续帮你背黑锅,就算不是你有意推大姐姐落水栽脏于我,也是你身边的奴才干的,身为主子,你脱不了干系!你凭什么还有脸来求我!” “……” “还有,你更不该在七弟的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弄得好像是我怎么欺负你了似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想要利用七弟与我对抗吗?” “……” 洛玥被她接连的发问,打的溃不成军,一个字都接不住。 “五姐姐,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洛庭尹虽然知道洛樱说的有道理,可是出于一个保护弱者的心态,最重要的是,这个弱者是他多年爱慕的人,他还是再次站出来维护,“六姐姐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 “哦,那看来七弟你很了解她喽?” “她是我六姐,我当然了解。” “你仅仅只是把她当姐姐?” “……我。”他眼光有些躲闪,继尔恼羞成怒道,“这又关你什么鸟事,你爱帮就帮,不帮拉倒,谁又没求着你,老子自己去跟老太太说。” “你想去闹就去,与我何干!”洛樱冷冷的一甩袖,“不过,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女人的眼泪是男人致命的武器,当一个女人一次又一次的利用眼泪让一个男人去为她冲锋陷阵,她可曾想过,会不会给这个男人惹来麻烦,倘若连这点都没有想过,那这个男人不过就是她手中可操控的傻子……”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精光一闪,看向了一眼躲在洛庭尹身后的洛玥,语气凝重,“但愿你,我的七弟,千万不要被你所谓的感情蒙蔽了心智,有些事,只要你用脑子想一想,就会有答案,怕只怕,你连想都不敢想。” “……” “倘若你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徒弟成为这可笑的傻子!” 说完,她面如冷霜,转身离去。 洛庭尹被她这一句话震的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洛樱的背影快要消失,他才不甘心的黑着脸追了上去,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洛樱,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起我师父?” “就凭我是你姐姐!” “姐姐?”他目光一闪,扼住她的手腕冷笑道,“洛婵才我正而八经,一母同胞的姐姐,你又算得什么?”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洛庭尹虽然对洛樱有畏惧,但始终还是不愿承认他会服她管教。 “七少爷,你放开姑娘!” “竹娟,你去那里守着,想来七弟有话跟我说。” “是。” 看着洛庭尹这样,洛樱不知是愤怒还是恨其不争,她奋力将袖子一扯,正色道:“很好,既然你不把我当姐姐,那我也不必把你弟弟,昨日之事,兹事体大,我思虑了一夜,觉得还是禀报了老太太才好。” 洛庭尹呼吸一沉,刚刚还如斗鸡一般,立刻就败下阵来,他满心憋屈的咬着牙道:“你敢威胁我?” “如果威胁有用,我不介意!” “洛樱,你够了!”洛庭尹的声音阴冷的要滴出水来,“我警告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限!” “原来你还有底限?”洛樱盯着他,“你不要告诉我,你的底限就是洛玥?” “是又如何,她比你好多了,她善良纯洁,从不懂得害人,即使她不喜欢我,对我也一样的温柔体贴,她永远都不会像你这样疾言厉色的吼我,更不会拿鞭子抽我!” 善良纯洁? 就洛玥这样的人,也算得上善良纯洁? 真是可笑之极。 她这个傻徒弟真是被她骗的连起码的心智都没有了,在他心里,不管洛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哪怕她和他的关系已经缓解了许多,一遇到洛玥的事,他就会立刻变得像个不讲理的三岁小孩。 见洛樱没有说话,洛庭尹以为自己成功的打击到洛樱,他好不容易才占了上风,当然不容自己再度气矮,他再接再励,得意的挑挑眉毛。 “怎么,你终于没话说了?你想要抹黑六姐姐,告诉你,没门!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黑就是黑,不需抹!”洛樱恨恨的反击,低沉着嗓音道,“你以为她真的在乎你吗?倘若你什么都不是,我保证她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不仅她,这府里还有外面的那些人,都不会再怕你鬼见愁的身份,你能混帐至今,还被人像凤凰似的捧着,所依仗的不过是你侯府世子的身份!” “……” “有朝一日,当你失去了这个身份,你若还不能自强自立,那你终将变成别人脚下可随意践踏的泥土!” “不!就算我失去一切,六姐姐也绝不出成为你口中的人!” “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见他如此固执已见,洛樱恨不能一脚将他踹飞,她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睁开眼,郑重的看着他,“七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我已经长……长大了。” 怎么回事,他好好的说话怎么又开始结巴了,该死的!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还跟他说这种话,她凭什么这样问他。 “这就是你所谓的长大。”她伸手将他从头到尾指了一番,“你赶紧找个镜子来照照你自己,看看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点长大的样子?” “……” “一遇到事,不是莽撞,就是把自己变成酒鬼,要不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莽撞的酒鬼,别的不说,就说你今天的表现,在你口口声声维护洛玥,又口口声声指责我之前,你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吗?” “……我……我要了解什么,还不是你用阴谋诡计……陷……陷害我六姐。” “我阴谋诡计?好,就算我阴谋诡计,也让你看到了,至少人不伤我,我不伤人,而有些人表面装作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心思却比谁都毒,即使你没有伤害到她,她也会扮猪吃老虎,趁你不备将你推入地狱。” “……” 洛庭尹听的两耳发烫,他怎么觉得洛樱在说的是大姐姐,他不敢想像,如果师父知道自己最亲密的姐妹早就背叛了她,是何等的心痛。 他更不敢想像,他的大姐姐很有可能会参与到谋害师父的过程中,甚至她根本不是别人手上不得已的棋子,而是下棋的人。 “我一回来,珍禽苑的仙鹤就莫名其妙的死了,接着,我又成了替代品,要嫁给那个素有龙阳之好的陈慕升,这还不够,当我生病时,秋风苑的那帮下人可着劲的作贱我,待我病好,又有人迫不及待的陷害我撕毁了送给母亲的平安符,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七弟你仅仅以为只是巧合?” “……我,我不知道。” “你可以选择装聋作哑不知道,我却不能,若我没有半点反击,此刻根本不可能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么多废话。” “……” “七弟,在你维护洛玥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倘若这中间我有一点点的疏漏,早说像七年前一样被赶出洛府了!” “……” “住秋风苑算什么,难道我没有住过?” “六姐姐怎么能……能跟你比……”洛庭尹涨红着羞愧的脸,嗫嚅道,“她从小就娇生惯养了,而你……” “……呵呵。”洛樱失望的冷笑,“她从小娇生惯养,所以就要永远享受尊荣的生活,我从小过着寄人篱下,每日挨打的苦日子,所以就活该永远被人踩在脚底,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 洛庭尹哑口无言,他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问题,他一直都是先入为主站在洛玥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却从来没有站在洛樱的角度去考虑过问题。 想想,好像是有点不公平。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七弟,你不要忘了,她的娇生惯养,她所有的尊荣,都是偷的别人的!她若真的善良单纯,就该把偷来的东西还给别人!” 他张张嘴,想反驳,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嘴角肌肉狠狠抽了两下,他怔怔的看着她。 她看了他两眼,见他面带惭愧的样子,心里泛起些许不忍,重重的叹息一声:“七弟,就算你不能维护我,也请你做一个能独立思考,公平正直的男人,凡事不要只凭一已臆猜,偏听偏信!”说完,她转头唤了一声:“竹娟,我们回去吧!” “是,姑娘。” 竹娟心中对洛樱佩服之极,她就知道,在这府里唯有五姑娘能把七少爷这个鬼见愁治的服服帖帖。 “……” 洛庭尹久久的站在那里发着呆,像是在思考什么,却又像是失智一般大脑放空。 怎么回事?他……他竟然又败给她了,还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凭什么?就凭她会讲这些烦人的大道理? 不! 不是这样。 是凭她讲的大道理其实有道理。 站在远处的洛玥,一直勾着脖子打量着洛庭尹和洛樱双双对执的场面,她并不能完全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偶能听洛庭尹狂吼两声,她以为,洛庭尹一定会为她出气。 结果,她等到了什么,她等到的就是到了最后,他竟然在洛樱面前垂下了头,乖顺的像只小狗。 从前的洛庭尹,除了听他师父的话,就最听她的话,不管她想要得到什么,只要她在他面前提上一句,甚至掉两滴眼泪,他就会想方设法的帮她弄来。 为什么洛樱一来了,就完全变了,他连帮她出气的本事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此刻的她在洛庭尹,洛樱之间,仿佛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局外人,只能站在远处,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说着什么她无法听清的话。 为什么? 洛樱!你已经将我害的够惨了,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害得我从此要像洛婵一样不能生育,难道连洛庭尹对我的最后一丝忠诚也要抢走吗? 冷风刮在脸上,她冻到麻木,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无一处不麻木,麻木到只有微微一动,就会觉得很痛很痛。 她无法抵抗这样的痛,小腹处似有东西在往下坠,下身处一阵湿热,眼前就黑了下来,陷入昏迷。 第112章 窝藏适犯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知夏眼睁睁的看着洛玥软软的昏倒在地,惊叫的痛呼一声,赶紧蹲下来扶住了她。 洛庭尹听到知夏的惊呼声才猛地想起,洛玥还站在寒风中等着他,他立刻收拾了心情急步折了回来,一见洛玥晕倒了,心下大急,连忙从知夏手里接过洛玥,才感觉洛玥身上有些烫,他又痛又怜,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洛玥和他年纪相当,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不比旁人,他喜欢她喜欢了这么多年,不应该仅凭五姐姐的几句话就怀疑她的柔弱善良。 她绝不会是五姐姐嘴里扮猪吃老虎的那个人,大姐才是。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洛庭尹心情又燥又痛,冲着手足无措的知夏大吼一声。 “……哦,奴婢马上就去……对了,敢问七少爷,把太医请到哪个院啊?” “蠢货,当然是兰亭苑。” “可是老太太……” “老太太那里我去说!” 说完,洛庭尹红着眼睛,用额头贴了一下她的额头,试试她有没有发烧,好在,不算太烫,他赶紧抱着洛玥回了兰亭苑。 他这一抱,把合府里的人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都知道七少爷和六姑娘感情好,也有人知道七少爷情系六姑娘,可至少在表面上他们两个都恪守了堂兄妹之间的礼数。 像这样公然抱着洛玥的事还是头一次发生。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气的老太太将手里的拐杖敲的咚咚响,大骂:“孽障,孽障……” …… 另一边,芳华苑 屋内,虽是暖香融融,屋里的人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气氛冷凝的比屋顶上的积雪还要冷。 一众丫头婆子早已退下,只留了洛婵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燕语和莺歌如临大敌似的守在屋门口。 “婵儿,你怎么这么糊涂?”洛熙平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失望和责备眼神盯着洛婵,伸手指着跪在一旁像只落水狗似的苏知贤,愤怒的质问,“你怎么能把这个杀人犯弄到家里?” “二叔,不是我把他弄来的,是他自己钻了狗洞,摸进来的。” 洛婵恨苏治贤的不争气,更恨他惹了大麻烦之后还找上了她。 他不来,她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现在他冻了一夜,找到了她,她怎么能置身事外。 “那你找我来是什么意思?” 洛熙平恨不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立刻扔了,扔的越远越好。 “表妹,救我……救救我……”苏治贤狼狈不堪的拼命磕头,额头早已磕的肿破不堪,“就算你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要看在我爹的份上救救我……救救我……” “你个混帐!给我闭嘴!”洛熙平气愤的恨不得一脚踹死他,声音更加暴戾,他伸手指着他的脸,咬着牙齿训斥道,“你怎么不死在外头,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还有脸跑到咱家来,滚,给我马上滚!” “不……不不,姑父,你帮帮我,帮帮我……”苏治贤痛哭流涕的跪爬过来,死皮赖脸的抱住洛熙平的腿,苦苦哀求,“求求你,姑父,只要你肯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滚!” 洛熙平益发的暴躁,抬起脚来,狠狠的将苏治贤踹倒在地。 苏治贤捂住被踹的发疼的胸口,咳了两声,挣命似的爬起来,又抱住了他的腿。 “姑父,求求你,你一定有办法救我……一定有……” 洛熙平气恨的全身发抖,正要再度踹开他,洛婵忽然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二叔,婵儿求你先冷静下来,再好好想一想对策。” 洛婵血红着双眼,痛恨的看了一眼苏治贤,然后嘤嘤哀求洛熙平。 “自从父亲母亲死后,除了老太太和二叔,也只有大舅舅大舅母待婵儿最好,表哥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若不救,他就死定了,婵儿请二叔来,就是想求二叔帮婵儿想想办法。” “这么说,婵儿你还打算要帮他了?”洛熙平见洛婵如此糊涂,气的眉头几乎要皱的连到一处,到底疼爱洛婵多年,见她满身伤痕,跪求自己,他也实在不忍心一再喝斥她。 可是此事事关重大,弄不好,就会挑起韩洛两家的纷争,依韩硕的性子,不带刀跑到洛家来要人,他就不姓洛。 “还请二叔成全婵儿。” 洛婵颤抖着被纱布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慢慢的弯下腰,磕了一个响头。 “请姑父成全,请姑父成全。”苏治贤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继续抱着他的腿,指天发誓道,“只要姑父肯出手相救,您就是我亲姑父,下辈子侄儿给您当牛做马。” 看着苏治贤腌臜窝囊的鬼样子,洛熙平几乎厌恶的想吐,他冷笑一声:“谁还敢让你下辈子当牛做马,这辈子跟你扯上关系就算我倒霉了,在你拔刀杀死韩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姑父教训的是,姑父教训的是……是侄儿糊涂,侄儿一时被猪油糊了脑袋……”说着,他啪啪啪的开始自抽耳光。 洛熙平更加瞧不上他:“你先下去,你的事我会和婵儿好好商量的!” 苏治贤生怕洛熙平敷衍他,求救似的看向洛婵,洛婵皱了皱眉毛,冲他点了点头,又吩咐道:“燕语,你进来,带表少爷先去东厢房息息。” 燕语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神情忧虑的看了苏治贤一眼,轻唤道:“表少爷,请。” 苏治贤起身时,膝盖发疼,两腿发软,爬了好几回才爬起来,然后跌跌撞撞的跟着燕语走了。 一时间,屋内更加冷凝。 叔侄二人,对视良久,洛熙平无奈的叹息一声,俯身扶她:“婵儿,你先起来。” “不,二叔,你不答应婵儿,婵儿不能起来。”洛婵固执的跪在地上。 她的固执刺伤了洛熙平的心,扶她的手僵在那里,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的收回了手。 此刻,他对洛婵是失望的,他一直以为府里的众位姑娘,论才智,论容貌,无一人能比得过洛婵,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犯糊涂的时候。 “婵儿,你可知道,倘若有一天让韩硕知道是我救了苏治贤,他会马上带兵杀入我洛家。” “难道二叔还怕了他韩硕不成?”洛婵抬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睛似有火光在闪烁,她阴毒的冷笑一声,“他韩硕再厉害有什么用,韩勋死了,韩家就要绝后了,韩将军不是一直称病不朝吗?说不定这次他会悲伤过度而死呢,到时候,谁还能带刀杀入我洛家。” 洛熙平心思一动,眼睛里闪过瞬间的光,又道:“他的病是装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难道装的就不能变成真的吗?” “婵儿,你想的也太简单了,韩硕他绝不像你想像的这么简单。”顿一顿,又补充道,“再说,这件事陵王已经插手,就算韩硕真的死了,陵王也会将苏治贤捉拿归案。” “就算婵儿想的简单吧,但有一件事,婵儿还要提醒二叔一下,太后她对苏家可是不同的。” 洛婵据理力争,她要救苏治贤,还有另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 如果苏治贤能帮她办成这件事,那她今天所担的所有风险都是值得的,不过,她清楚的明白,她的这位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办事根本不可靠,所以她也不能真的指望他。 不管怎么说,有希望,哪怕是芝麻大小的希望也比没有希望好。 看了洛熙平脸上似有动容之色,她增添了几分信心,继续道:“有太后在,陵王他能怎么样,他那样大费周章查我大舅舅,结果呢,太后一出手,他就立刻偃旗息鼓了。” “……” 听到此,洛熙平眉色又动了几分。 “二叔你可曾想过,陵王为什么要亲自带人去捉拿表哥,还不是因为他没死心,想利用表哥大做文章,借此挑拨韩,洛,苏三家的关系,若我们这会子真将表哥交给韩家,二叔你想想,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 洛熙平没有立刻回答,刚开始他只觉得洛婵冒失,现在仔细听她分析,的确有几分道理。 “二叔以为韩硕会感激我们吗?他不会,他不仅不会,还会将苏洛两家视为仇敌。还有,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说,别人不会说我洛家大义灭亲,只会说我洛家为求自保,翻脸无情,连自家亲戚都不顾。” “……” “二叔啊!宋亦欢因为姬长清恨毒了我,要不是有子越在,我洛家焉能完好无损,大舅舅视表哥为心头肉,表哥若死了,大舅舅万一急出个好歹来,到时侯,子越岂不如同失了一条臂膀。” “不说那个沈遥我还不来气。”洛熙平刚刚平复的心又愤怒起来,“姬长清都死了,他都没有给你一个说法,他分明是想过河拆桥。” “不……”洛婵咬了咬牙,心沉沉的一落,“子越他不会过河拆桥的,他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 “你就那么相信他?” “对,婵儿此生非他不嫁,自然要相信他。”她咬了咬牙,心里却是不自信的。 “好好好。”洛熙平无奈的摆摆手,“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要我救了苏治贤,依你之见,该如何救?” 现在为了捉拿苏治贤,肯定全城戒严,就算他想救,也救不了。 不要说送出城,就是送回苏家也要费一番周折。 “婵儿恍惚记得北值门统领谢魁是二叔的属下,北值门离洛府虽有段距离,但幸好有一条僻静的小街可以走到,表哥身形不高也不壮,可以易容成妇人,只要二叔事先派人买通谢魁,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表哥悄悄送出城。” “这……” 洛熙平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心中几番思考,冒这样的风险到底值不值得。 见他如此犹豫,洛婵再接再励道:“二叔,现你无兵无权,只空有侯爷的名头,倘若舅舅倒台了,于你又有何益?” “婵儿,你这说的也太严重了吧?是苏治贤那个混帐杀人,又不是你舅舅杀人。” “婵儿绝非危言耸听,陵王迫于太后的压力,不能在明面上动手扳倒舅舅,所以他一定会利用韩硕扳倒舅舅。” “……嗯,你容我好好想想。” “事不宜迟,还请二叔速下决断。” “……嗯。” 洛熙平带着满腹心思,心烦意乱的离开了芳华苑,刚走到花园,好像听到有一阵呜咽哭泣之声。 “呜呜……怎么办?……怎么办呢?”哭的人是洛沁。 “四妹妹,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这下好了吧,球球把小滑头咬死了。”说话是洛依,声音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完了,完了,呜呜……父亲那么喜欢小滑头,一定要会打死我的……”洛沁哭丧着脸,焦虑难安的看着旁边的佴雅儿求救道,“雅儿姐姐,你帮帮我,我怎么办啊?” 如果一个人都没有,她肯定偷偷跑了,可是洛依和佴雅儿都亲眼看见了,她保不齐她们两个会告密,就算她两个不告密,也保不齐她们的丫头会告密。 佴雅儿瞥了一眼斜坐在风亭栏杆处,正在晒太阳的洛樱,似笑非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主意,原也不是这府里的人,我听说樱妹妹主意大,人又聪明,或许她有法子。” 初见她时,她倒没有料到洛樱的沉府会深至此,后来她鞭打洛庭尹,她才知道她的厉害。 这本是洛府的家事,她管不着,可洛府所有的一切都本该是她佴家的,她无法心平气和的看着这群女人一个个享受从佴家抢来的成果,过着千金小姐的尊荣日子,而她和弟弟却要仰洛府鼻息而活。 更可气的是,就在洛庭尹被鞭打之后不久,老太太找她谈了话,说什么洛熙平念着昔日兄弟之情,为她千挑万选定了一门好亲事,定的是昭王的八儿子宋斐。 谁不知道那个宋斐是个满脑肥肠的痴傻儿,还是庶出的,不要说他是昭王庶出的儿子,他就是龙太子,她也不愿意嫁。 她不好当场发作,只能寻个理由赌气去了城西姑姑那里躲了两日清静,回来时,洛樱已经彻底打败洛玥,咸鱼大翻身了。 洛樱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都能过得比她自在,比她有脸面,她想想就很不甘心。 “她巴不得我倒霉才好,怎么可能会帮我想法子。” 洛沁满是嫉妒的掸了一眼洛樱,同时,心里又矛盾的想着她真能帮忙。 “沁妹妹此言差矣,到底姐妹一场,有难岂有不帮的?”佴雅儿笑着反驳。 洛沁又转头看了一眼洛樱,见她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洛樱可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连管教七少爷的事都交给了她,她又不敢真的拿她怎么着,只能自己气恼的嘀咕一句:“说什么姐妹,都是假的!” 洛依掩唇而笑,落井下石道:“四妹妹,你到现在才知道姐妹是假的啊,你也不看看,六妹妹被她害成什么样了。” “说起玥儿妹妹,也真是可惜了,唉……”佴雅儿满是惋惜,话锋一转又道,“还好七少爷肯出手相助,有他在,我相信玥儿妹妹不会有事的。” “噗嗤……”洛依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提起这件事真真让人脸红,刚刚你们两个可没看到七弟那个样子……” “难道你看到了吗?”佴雅儿新奇道。 “当然,我不仅看到了,还差点被七弟冒冒失失的撞到了呢。”洛依神秘兮兮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凑到佴雅儿面前,低声道,“抱也就算了,还用额头贴着六妹妹的额头,丝毫不顾男女有别。” “啊?”佴雅故作惊讶,“七弟敢这样?” “谁说不是呢。”洛依撇撇嘴。 “好了,两位姐姐,人家要你们帮着想法子,你们提这糟心的事做什么?” 洛沁一心担忧会被洛熙平责罚,没心情谈论洛庭尹和洛玥的闲事。 “死了别的也算了,偏偏是叔父最喜欢的小滑头,我能有什么办法。”洛依毫不客气的堵了她一句,“谁叫你有事无事就喜欢逗弄球球,又不是你养的狗。” 洛熙平循着哭声和争吵声,走近了一听,才听清楚是小滑头死了,他本就心情烦燥,这一听,更加狂怒,顿时就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小姐,老爷过来了。” 风亭处位置偏高,裳儿站在那里一眼就看见了。 “父亲过来正好,她们也不必吵了。” 洛樱唇角闪过一丝冷意,刚刚她带着竹娟正要穿过花园回世安园,还没走多久,裳儿就从芳华苑打听消息回来了。 之所以回来的这么快,是因为芳华苑被守的铁桶一般,裳儿还未见院门,就被人挡了出来,她只能旁敲侧击的向一个婆子打听,那婆子讳莫如深,只咂咂舌说什么一大早的有人在北边墙根子底下抓到一个贼,然后再问,她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她想,能让洛婵紧张至此,苏治贤很有可能已经躲到芳华苑,洛婵一大早的把洛熙平找过去,到底是想救苏治贤,还是大义灭亲,让洛熙平将苏治贤交出去,她不得而知。 如果洛熙平将人交出去,洛苏两家势必会反目成仇。 如果他选择救人,他一定有能力将苏治贤悄然无息的送出城外,到时候,她可以不着痕亦的将这件事抖露出来,韩洛两家也会反目成仇。 至于沈遥,他不仅与苏,韩两家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与韩硕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当初就是沈遥为主帅,韩硕为副帅,率十万大军,将五万姬家军屠戮殆尽。 五万忠魂从此掩埋于虎头湾,再无归来之日。 沈遥该死,韩硕亦该死,只可惜现在的她人微力薄,无法立刻手刃仇人,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筹谋。 韩硕之弟韩勋垂涎夜旋舞已久,为此,几次三番找三师兄的麻烦,后来被三师兄狠狠揍了一顿才肯消停了几日。 几日之后,韩勋又派了杀手刺杀三师兄,害得三师兄受了伤。 后来爹爹知道此事,虽怒三师兄的不争,但护犊心重的他也亲自去了韩府找韩硕,韩硕当着爹爹的面将韩勋痛打一顿,保证不再让韩勋纠缠三师兄。 就在刚刚,她正沉浸在过去,忽听到小滑头冲她骂了起来:“坏人,去死,坏人,滚蛋,滚回你的乡下去……” 恰好,洛沁追逐球球而来,于是,她弄断了树枝,放下了鸟笼。 正想着,争吵声又起。 “三姐,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你正儿八经的妹妹都不作声,还论到我这个堂姐来帮?” “你?” “好了,好了,两位妹妹,别吵了,再吵下去也无济于事。”佴雅儿出面斡旋。 “是啊,出了事吵架能解决吗?”洛樱沐浴着暖阳,伸了一个懒腰,慢悠悠的说道。 洛沁虽对洛樱多有嫉恨,但此刻一心想着能自保,她实在害怕洛熙平的雷霆之怒。 她赶紧问道:“那五妹妹你有办法?” “狗又不是你带出来的,它咬了小滑头,当然要找狗的主人去……”顿了一下,又道,“四姐姐何必在这里自乱了脚阵。” “对呀!”洛沁忽如醍醐灌顶,球球是大姐姐的狗,她只是逗弄追逐了两下,哪知道球球会咬死了小滑头,父亲那么疼爱大姐,肯定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樱丫头,你说什么?”忽传来洛熙平一声厉喝。 “扑通!”洛沁吓得面色全无,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父亲,不……不是我……害……害死……小滑头的,是大姐的狗球球害……害死的。” 在洛沁解释的时候,佴雅儿和洛依也惊住了,不知道洛熙平到底来了有多久。 洛樱神色淡淡,缓缓站起身来,平静的看向他。 此刻的洛熙平仿佛根本已经忘了小滑头之死,眼里也没看见洛沁等人,径直冲到洛樱面前,眼睛里闪着不同寻常的光,急吼吼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女儿没说什么啊?女儿只是说四姐姐何必在这里自乱了阵脚。”洛樱眨眨眼,无辜的看着他。 能引起洛熙平如此大的情绪波动,绝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小滑头,如果仅是为了小滑头,他头一个来质问的肯定是罪魁祸首洛沁,而不是她。 “不是,前一句。” “……嗯。”洛樱想了想,“女儿说狗又不是你带出来的,它咬了小滑头,当然要找狗的主人去!” “对!” 洛熙平一个激灵,伸手搭住了额头,垂眸沉思了下去,久久没有再说话。 他怎么能忘了这件事的关键,苏家可不就是沈遥的狗,狗咬了人,他在这里自乱阵脚做什么。 该把这条狗交给他的主人去! 他的主人救或不救,都不关他的事,他何需自惹一身骚气。 打定主意,他顿觉心头阴霾除掉不少。 “哎呀!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德顺解了个手,又与周姨娘屋里的一个大丫头多说了两句话,回来一看,刚刚还冷冷清清的花园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四姑娘洛沁还抖颤颤的跪在地上。 他赶紧抬眼望向他刚刚挂上鸟笼的树枝,哪里还有鸟笼,低头往地上看去,小滑头竟然死在鸟笼旁了。 他大惊失色,怆惶的跑过去跪在洛熙平的脚下。 “求老爷饶了奴才,奴才刚刚只是去解了个手,回来小滑头怎么就死了?” 洛熙平这才又被小滑头的死勾起了愤怒,他抬腿就踹了他一下:“没用的东西,看只鸟都看不好!” 这一踹,踹在了德顺的身上,仿佛又踩在了洛沁的身上,她更加颤抖不已。 “父亲,真不是我……是球球……大姐姐的球球干的……”她拼命辩解,“父亲不信可以问佴姐姐……还有三姐……” 洛熙平冷斥一声:“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 同为女儿,洛樱遇事镇定,有谋略,这从她审平安符被撕毁之案就充分证明了,而洛沁呢?遇到一点事就吓破了胆子,除了跪就是哭,一点用都没有。 说完,他又多看了一眼洛樱,眼中多了几分特别的意味,或许,以后有事可以跟她商量一下,女人的心思若缜密起来比男人还缜密。 至于眼前的这件急事,他已经有了主意,无需再问谁,况且,现在他还不能完全信任洛樱,这么人命关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想着,他又补了一脚,将德顺踹的滚下了台阶,才迈开大步急匆匆的走了。 一只鸟算什么,当务之急,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之内将苏治贤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沈遥。 洛沁和洛依,佴雅儿彼此对看一眼,面面相觑,难道这件事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 洛沁劫后余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珠子,长舒了一口气,赶紧爬起来,让丫头扶着她走到洛樱面前,高兴的拉住了洛樱的手。 “五妹妹,这次多亏你了。” 洛樱淡笑道:“四姐姐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 “你没做什么,也好过有些人啊……”她故意把音调拉的很长,转头盯了洛依一眼,奚落道,“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比的令人讨厌。” 洛依不服的冷哼一声:“洛沁,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了吗?”洛沁挑衅的挑着眉毛,撇嘴道,“你若不心虚,何必恼羞成怒,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洛依被气了个翻跟头,她冷嗖嗖了笑了两声,“我劝你啊,别上赶着要攀上那高枝儿,小心落得六妹妹那样的下场,到时可没有一个七弟跳出来维护。” “三姐此言差矣,同为姐妹,谁又能比谁高贵点。”面对洛依的讥讽,洛樱神色淡淡的回了一句。 洛依:“……” 自古嫡庶有别,她一向很介意自己的庶出身份,听洛樱说出这样的话,她竟然觉得非常入耳,所以怔在那里无一字反驳。 佴雅儿默默的站在那里,心里冷笑洛樱的虚伪,身为嫡女,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优越感,不要说她,就是在表面上装作温柔淑女的洛婵也难以掩饰身为嫡女的优越感。 “好了,各位姐姐,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洛樱无意与这些人争论长短,说完,便抽开手转身离去,准备回世安苑,刚一跨进院门,老太太屋里的莲枝就满脸急色的跑了过来。 “五姑娘,你快去福祥阁看看,七少爷闹的实在不像个样子了。” 洛庭尹在把洛玥送回兰亭苑之后,发现手上竟然沾了鲜血,逼问之下才知道洛玥被老太太灌了红花,他立马气冲冲的去了福祥阁。 老太太本来气愤他不顾身份礼教,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洛玥,不想见他,他竟然出手就打了福祥阁两个拦路的婆子,硬闯了进去。 “七弟,七弟他怎么了?” 洛樱暗想:这个傻小子肯定是跑到老太太那里替洛玥求情了。 到底要什么时候,他才能断了对洛玥的痴恋。 “还不是因为六姑娘……”莲枝急的不得了,一个劲的催促道,“五姑娘,你快随奴婢去,一边走,奴婢一边跟你说。” “好。” 世安院离福祥阁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老太太颤巍巍,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 “孽障,你这个孽障……为了那个毒如蛇蝎的死丫头,竟然忤逆至此……咳咳咳……” 老太太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捶胸咳了两声,才吐出一口浓痰来,有两个小丫头,一个拿了帕子,一个捧过漱盂来,老太太吐了痰,漱了口,继续哭骂。 “你让我到了那世……如何向你的父亲……母亲交待啊,是我,是我没能教导好你……才让你变成了鬼见愁,混帐透顶……” 洛庭尹梗着脖子,红着眼睛,跪在那里,像头小犟牛似的顶撞道:“就算老太太今儿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能让六姐姐去秋风苑!” “你你你……” 老太太几欲昏厥。 吉祥连忙帮老太太拂拂了气的发疼的胸口。 张氏赶紧走过来,亲自端上茶劝慰道:“老太太,庭尹他还小,不懂事,你喝口茶消消气。” “啪!” 老太太一言不发,手一挥,打碎了张氏递来的茶。 张氏骇的面色一变,也不敢再劝。 “老太太,今天孙儿就跪在这里,随便你打,随便你骂,只要你不答应孙儿的请求,孙儿宁可跪死在这里!” 洛庭尹看到老太太被气成那样,心里也觉得难受,可是只要一想到刚刚洛玥那副凄惨的样子,他的心又硬了起来。 他必须一鼓作气,立刻,马上,让老太太打消让洛玥搬到秋风苑的念头,否则,他怕再而衰,三而竭。 依洛玥的身体现状,住到秋风苑那样简陋的地方,身体肯定会越来越差。 “庭尹,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张氏不敢劝老太太,只能劝洛庭尹,“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经不起你这样的威逼。” 洛庭尹从来不把府里的任何人放在眼里,他瞪着眼睛凶道:“我说什么与三婶婶有何相干,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张氏的脸白了白,被晚辈如此顶撞,她又羞又怒,想了想,还是咬牙忍了下来:“算了,算了,我这个做婶子的也管不了你。” 说完,自动退避到一侧。 “尹儿,你难道连……连我们的祖孙之情都不顾了吗?”老太太老泪纵横,痛心失望的看着他,“还有你大姐姐,你也不顾?她为什么落水,还不是玥丫头害的?” “不,六姐姐没有害大姐姐,她不是这样的人!”洛庭尹挺直胸膛,理直气壮,“这件事我也问了一下,是孙姑姑做的,老太太,你不要忘了,孙姑姑可是你院里的人?” “……” 这一句话,把老太太噎个半死,一个字也回不出来。 “难道我还可以说是老太太害了大姐姐吗?”顿了一下,洛庭尹放软语气道,“老太太,你都已经命人灌了六姐姐红花,害了她一生,你还想怎么样?” “你你你……” 老太太气的两眼倒插。 “七弟,你在胡闹什么?” 一声娇喝传来,洛庭尹回头一看,就看见洛樱满带着难以消融的冰雪之气而来。 洛庭尹的心本能的抖了一下,忽一想,他要怕她做什么,他抬着头虚张声势的瞪着她。 “五姐姐,怎么哪儿都有你?你就这么闲吗?” “给老太太请安。” 洛樱不理他,踏着碎步,从他身边如风拂过一般掠过,走过张氏身边时,跟她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老太太面前行了礼。 老太太一张老脸早已气的通红,扭曲,即使她保养的再好,此刻也难掩苍老之态,她气沉沉道:“我哪里还能安呢。” “七弟,你看看,你都把老太太气成什么样了?”洛樱脸上腾起一股怒意,她怒的不是洛庭尹这样气老太太,她怒的是洛庭尹为了一个不值得被他爱的洛玥这样出头,她咬牙道,“你若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 洛庭尹立刻不服气的打断:“倘若我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我立马以死谢罪!” “樱丫头,你听听,你听听……” 老太太气又开始喘不上来了。 “老太太,气大伤身,七弟他只是一时糊涂了。”洛樱安慰一句,心痛的看着洛庭尹,“七弟,我问你,你这一生只为六妹妹而活吗?” “……” 洛庭尹愣在那里,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所以也不知如何回答。 洛樱垂头看了一眼脚下锋利的碎瓷片,直接用脚踢到洛庭尹面前:“你若觉得自己这一生就只为六妹而活,没有亲人,没有兄弟姐妹,没有朋友,那你现在就去死!” “……” 他是喜欢洛玥,但也不至于真为了她就要死要活,他刚刚只是说的气话,洛樱却拿他的气话来堵他,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弯下腰,慢慢的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老太太急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差点就想出言阻止,还是忍了下来。 “不过你在死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在你死后,我敢保证六妹妹会追随你到黄泉之下。” “啪嗒——”洛庭尹手里的碎瓷片掉落在地,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吼道,“你敢威胁我?” 洛樱深呼了一口气,用力平定了情绪,凉悠悠道:“我也不是威胁你一两回了,有什么不敢的。” 洛庭尹腾的一下一跃而起,直冲到洛樱面前,伸手就想揪住她的领子,手刚握住她的衣领,又放下来了,只睁着一双大眼睛暴吼道:“洛樱,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如果六姐姐有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只要你不插手,六妹妹不会有任何事!”洛樱心情平静了许多,掸一掸衣领,又道,“偏偏你要强出头,你以为这样就是为她好吗?不,你错了,你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什么意思?”洛庭尹一向粗心,做事单凭本心,哪里知道他的行为会有什么不恰当之处,所以根本听不懂洛樱的话。 “即使你和六妹妹是堂姐弟,也该懂得男女有别,刚刚你那一抱已经大失分寸,惹人非议。” “老子才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可六妹妹不能不在乎,你不是一直说她柔弱吗?如她那般柔弱的人,别人的吐沫腥子就能将她淹死。” “……” 洛庭尹顿时又呆住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 “现在,你又为了她,跑到老太太这里来闹,你想把她置于何地?” “……” “我看你根本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你大闹一场,弄得人尽皆知,倘若再把老太太气出病来,别人只会说六妹妹是祸水,是她让你和老太太之间祖孙不睦。” “……” “你还要说什么以死谢罪,倘若你真的为她而死,她才要以死谢罪呢,所以,你若真的为她好,就不要再闹,也不要再轻易说出什么以死谢罪的话,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你堂堂一个男人,就算不能为国为民,征战沙场而死,也不能仅仅因为六妹妹要搬到秋风苑,就以死来胁迫自己的祖母,若你嘴里的那位师父还在,她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自当汗颜!” 她管教徒弟不力,的确汗颜。 “……我。” 洛庭尹被训斥的面红耳赤,满心羞愧,他虽然一向鲁莽混帐,但也绝非不知廉耻,无可救药,洛樱的这番话,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脸上。 第113章 古怪的妇人 他狼狈的站在那里,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汗颜无地,恨不能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可一再被洛樱打压,他心里的那股不甘之气又让他想奋起反抗。 他不想在洛樱面前,变成一只被驯服的小狗。 在他洛庭尹的心目中,除了师父,没有人能让他变成一只被驯服的小狗,他觉得他一再屈服于洛樱是对师父的背叛。 可同时,他又有另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觉得洛樱几乎就是师父的化身,他屈服于她没什么不对。 这种矛盾的感觉撕扯着他的心,让他难以安定,他不知道如何反驳她的话,只能紧咬下唇嗫嚅道:“……那……那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看着六姐姐……被送到秋风苑那种鬼地方去么?” “秋风苑我也住过。” “可是六姐姐……病……病了。”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益发的低了,“她病的很重很重。” “她病的再重也没有我当初病的重,那时我差点死了,如今不也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洛樱见洛庭尹终于被说动,心下叹了一口气,又道,“况且,你一再跟我强调六妹妹是个善良单纯的人,她这样善良,怎么可能会忍心让你为她大动干戈,跑到老太太屋里来闹,你若真心为她好,就不要让她雪上加霜,再添心病,心病可是最难治的。” “……” 洛庭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她,充血的眼里尽显哀伤无助之色,他茫然唤了一声:“五姐姐……”顿一顿,又道,“难道我就不管了?” “过尤不及,有时候管比不管结果更好。” “可是……” “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放手,否则,就变相的证明了流言蜚语不是流言蜚语,而是事实,六妹妹她还没有嫁人,难道你想让她名声尽毁,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 这一句,如雷轰电掣一般,彻底将洛庭尹所有的维护,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服统统击垮。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师父用血淋淋的事实证明了这八个字的可怕。 他彻底呆在那里,张着嘴巴,怔怔的看了洛樱好半晌,最后,整个人全都垮了下来,软软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老太太,对不起,今天是孙儿冒失了,孙儿有罪,任凭老太太责罚,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气才好,也不要因此而责怪六姐姐。” “……你知道错了就好,快些起来吧。” 老太太再度老泪纵横,这一次不是气的,而是欣慰的,虽然他还在为洛玥说话,可是能让他磕头认错已是难能可贵了。 洛庭尹并没有起身,而是转了个方向,向张氏磕头认错道:“三婶,对不起,刚才侄儿多有冒犯,还请三婶婶不要放在心上,你若想责罚侄儿,侄儿不会有丝毫怨言。” 张氏本就不是那种小鸡肚肠,喜欢记仇的人,一听洛庭尹这样说,她连忙走过来扶住他:“庭尹,婶婶不会放在心上,你赶紧起来。” “谢谢婶婶。” 洛庭尹木木的站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洛樱,再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洛樱看着他如此丧魂落魄,知道他的认错,虽有悔过之意,但更多的是想要保护洛玥,他怕自己跟老太太闹僵了,洛玥更没有好果子吃。 她之所以用洛玥来说服他,也是不得已之举,他为了洛玥早已钻入了死胡同,不用洛玥来说事,劝也白搭。 她心中一叹:“庭尹,看来我要尽快让你看清洛玥的真面目了,省得你一再执迷不悟,反毁了自己。” 洛庭尹一走,闹的鸡飞狗跳的福祥阁终于消停下来了。 老太太对洛樱益发欣赏和看重,要留她一起用午饭,因为时间还早,老太太心里还记挂着洛婵,稍作休息,就拉着洛樱的手,带着张氏一起去芳华苑看望洛婵。 对于风华苑藏匿杀人犯之事,老太太和张氏一无所知,洛樱自然也不会说破,她正好借此机会,去芳华苑看看情况,或许是她猜错了也未可知。 早有人看到老太太和张氏,洛樱三人朝着芳华苑的方向走来,赶紧去通报了洛婵,洛婵心里一惊,暗想老太太早不来,晚不来,正好在这要命的关头跑来。 刚刚,洛熙平答应她要将苏治贤送出长陵城,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正要命人把易容成妇人的苏治贤送出芳华苑,老太太就带着张氏和洛樱来了。 “燕语,快,快扶我上床……” 忙乱了一早上,她头又痛,手又痛,实在是无力站住。 燕语生怕触到她手指上伤口,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了床,洛婵又轻声交待道:“老太太和三婶婶五妹妹都来了,表哥那里只有莺歌一个妥贴人,我不放心,你也去看看,务必给我把表少爷看好了。” 她想老太太她们只是来看看就走,她不必急着冒风险立刻把人送走。 虽然老太太待她好,但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不仅有老太太,张氏和洛樱也来了,若不小心闹了出去,那麻烦就大了。 她蓬着鬓发,病气焉焉的躺在那里,心思难安。 不一会儿,门帘一动,洛樱,老太太,张氏三人已经走了进来。 屋里烧着银霜炭,炭气夹杂一股苦涩的药气,迎面扑来。 “婵儿,今日可好些了?” 还没走到洛婵身边,老太太就迫不及待的询问了起来。 “老太太……”洛婵挣扎着要起身相迎,“疏琴,快扶我起来。” 疏琴赶紧将床边绣幔挂好,就要去扶她。 “好孩子,快别起来了,”老太太急步走了过去,一把按住洛婵的肩膀,上下看了几眼,见她一脸病容,额上,手上都缠着纱布,心疼的替她掖了掖了被子,嗔怪道,“你都伤成这样,还忙着起来做什么。” 洛婵强笑道:“也没什么,都是些外伤,养几日就好了。”说着,又冲张氏和洛樱都笑笑,“婶婶,五妹妹,你们也来啦。” 张氏笑道走了过去,“我来看看大姑娘,今日瞧着好像气色好了一些。” 洛樱随张氏一起走过去:“我也来看看大姐姐。” “有劳二婶婶和五妹妹了,快请坐。”洛婵看见洛樱,想到昨日坠落马车,和洛庭尹争吵的种种狼狈之态,很觉尴尬,她扯着嘴角又笑了一声,然后躲闪了目光,转头吩咐道,“望湘,还不倒茶去。” 洛樱看到她眼睛里的躲闪和尴尬,心知她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昨日,她在自己面前仪态尽毁,再见时,肯定心里不舒服。 她不舒服,她越舒服,她笑了笑:“姐姐客气了。” “是啊,大姑娘,你也太客气了,都是一家子亲骨肉的,说什么有劳了。” 张氏笑着坐了下来,正要再说两句客套话,忽然老太太“咦”了一声。 洛婵心里有鬼,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老太太发现什么了? “燕语和莺歌两个跑哪里去了?” 老太太朝屋里四处望望,刚刚在外间堂屋,就没见到这两个丫头。 洛婵身边一共有四个大丫头,莺歌,燕语,疏琴,望湘,平时最近身服侍洛婵的是莺歌和燕语两人,怎么洛婵伤成这样,这两人反没影了。 老太太很不高兴的又说道,“这两个丫头被你宠的不像样子了,都学会拿大了。” 洛婵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我怕额头上疤痕太明显,让她们两个按着太医的方子亲自熬药去了。” “……哦,我说呢,她们两个平日服侍你还算尽心,怎么你伤了,倒不见人了。”老太太沉吟一声,又担忧的看向洛婵的额头,“婵儿,你也不要太过忧虑,张太医说了,即使留疤,疤痕也不会太明显,脂胭就能盖住了。” 洛婵眼神一黯,若能不留疤,谁还愿意有疤,就算脂粉能盖住,也是有了瑕疵。 还有她那双纤纤素手,以后还能不能弹琴都不知道。 如果,她失了美貌,又不能弹琴,子越怕是更加瞧不上她了吧,从前,他身边的姬长清可是美的倾国倾城。 她心里烦乱之极,脸上依旧撑起笑容:“婵儿省得,不会自寻烦恼的。” “还是大姑娘心胸宽广。”张氏赞叹一声,又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好想听说过什么白獭髓是祛疤良药,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洛婵心思一动,继而无奈苦笑:“那样好的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千金难买,我到哪里去弄。” 老太太看她一副明明失意,却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更加疼了:“婵儿,不怕,到时我跟你二叔说一声,让他找去,我就不信,弄不到白獭髓。” “嗯。” 洛婵点点头,心里却不敢抱有太大希望。 不要说她,当年附马气恼宋懿如红杏出墙,借酒壮胆,将酒壶掷于宋懿如身上,酒壶砸碎,在宋懿如胸口划下一道深深血痕,后来就落了疤。 为了祛除那道疤,宋懿如不知寻了多少药,总不见效,如果白獭髓真这么好弄,她早就用上了。 不过,宋懿如那个贱人比她幸运多了,至少她伤在胸口,不像她,倒霉透顶,伤在额头。 想想,她就觉得忿忿不平,难受的直想放声大哭,又怕勾得老太太一起哭,只能拼命的咬牙让眼泪往肚子里流。 忽地,她想起一件事,七年前,洛樱跑到树上掏鸟蛋,被二弟一弹弓打了下来,洛樱摔到石头上,脸颊上落下一道疤。 她仿佛记得,直到她被赶出府,那疤痕也没有消退,怎么现在倒看不见了,难道是她没在意? 她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向洛樱的脸,细细一看,果然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她急忙问道:“五妹妹,我恍惚记得你小时候脸颊上有一道疤,怎么好好的就没有了?” “是啊,婵儿,你不说我倒忘了。”老太太伸手指着洛樱的左脸颊,“樱丫头小时候这里好像是落了一块疤。” 张氏茫然的看着洛樱,那时,她还未嫁入洛府,根本没见过小时候的洛樱。 “……” 久久沉默不语的洛樱,听张氏提起白獭髓,想到了宋懿如也曾花重金四处寻找此物。 白獭髓是否像《拾遗录》里记录的那么般祛疤有奇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倘若有一盒白獭髓在手里,宋懿如和洛婵一定会争破了脑袋抢着要。 听洛婵和老太太一起问她,她抬手摸了摸左边脸颊,懵然问道:“……是这里吗?小时候的事,我还真记不太清了。” “就是你从树上跌下来的那一回。”洛婵生怕洛樱忘了,急忙提醒。 洛樱垂下眼睫想了想,模糊的记起她是从树上跌下来过一回,是洛庭轩说他用弹弓打鸟,不小心误伤了她,当时她连牙都跌掉了,幸好,跌掉的是乳牙,后来牙又重新长了出来。 “哦,姐姐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洛婵眼神一亮:“那你可用什么药了?” 看到洛婵眼里燃起满满的希望,她毫不留情的打击道:“我什么药也没用过,这伤疤自己就长好了。” 洛婵晶亮的眼神顿时委顿下去,希望在瞬间破灭。 老太太不甘心的追问洛樱:“樱丫头,你再细想想,真没有用什么药?” “乡下不比侯府,别说药,能吃一口饱饭就不错了,孙女真的没用什么药。” “……哦。” 老太太的嘴角垮了下来。 见老太太脸色不好,张氏赶紧圆场道:“所以大姑娘你也不用担心,说不定你和樱丫头一样,额上的疤痕自己就消除了。” 洛樱看着满脸落寞的洛婵,眼中掠过难以捉摸的光,徐徐道:“大姐姐博学多识,当知道唐有杨贵妃额上有伤,她在伤痕处绘一朵梅花,不仅容颜未损,反增添了姿色,后来,宫中多有人效仿此妆呢。” “是是是,樱丫头说的有道理。” 老太太生怕洛婵太过伤心,忙接过洛樱的话头,连声安慰。 洛婵听了,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到底意难平。 几人又说会子话,老太太见洛婵似有疲倦之态,实在不忍心太过打扰,遂起身带着洛樱和张氏一起要离开。 三人刚走至紫藤架尽头的月洞门下,洛樱忽发现带着帕子不见了,忙回了老太太和张氏,说若旁的帕子也就罢了,偏是沈氏送她的,上面还由沈氏亲手绣了清雅的竹叶图案。 二人并没有疑到别处,让她回头去找。 洛樱带着裳儿沿原路返回,抬头但见满目枯藤,藤上还有积雪覆盖,倒也别有一番意境。 走过紫藤架,就有一座小木桥通向花园清溪,桥下有细水潺潺流动,冲刷着岸两边的积雪,积雪上,微可见有几簇万年青钻出了尖尖的小脑袋,清澈见底的水里,还有几条小鱼在摇着尾巴游来游去,给万物萧条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生机。 裳儿见小鱼游的有趣,捡了根枯树枝逗弄小鱼,洛樱本意就不是为了寻找帕子,所以并不急,任由她玩了一会,才带着她一起一路看风景,一路踏过小桥,拾了被风吹落到树枝上的帕子,见后花园风景更好,就一路看风景走了过去。 后花园不远处有个门,洛樱想,如果苏治贤真在芳华苑,她一定不敢让苏治贤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应该会走这僻静无人的小门。 刚走到雪松树下,就看见有三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两人一个是莺歌,一个是燕语,还有一个打扮的异常朴素,将发髻绾在后脑勺的妇人,洛樱没见过。 她赶紧拉着裳儿躲到雪松树旁的假山后,然后探出头来继续观望。 只见那妇人弓肩缩背,两手笼在袖子里,垂着脑袋跟在两个大丫头之后,一副极其小心谨慎的样子,看上去说不出的古怪。 洛樱看他虽然身形不算太高,但如果直起身,应该要比莺歌和燕语高出小半个头,度出身形,倒与苏治贤十分接近。 也不知是太紧张了,还是路上太滑,妇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惊的莺歌和燕语二人赶紧弯身扶起了她。 洛樱耳朵一动,这一声“哎哟”分明就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猜的没错。 苏治贤,果然逃到了芳华苑。 “该死,该死!” 莺歌气闷闷的训斥了两声。 燕语伸手掸了掸他衣服上的泥土,又是怨嗔又有点不舍道:“你小心着点,千万不要再磕着绊着了。” 苏治贤刚想回答,莺歌很不客气的指着他,低斥道:“不准再发出任何声音,否则有你好看!” “……” 苏治贤捂住了嘴,不敢再说话,一双贼溜溜,凄惶惶的眼睛不放心的四处看了看,生怕被人发现他躲到这里。 这一看,让洛樱看清了他的样子,洛婵的易容术果然不错,经她一倒腾,油头粉面的苏治贤倒真像个三十岁上下的普通妇人,只是他心虚而猥琐的眼神出卖了他。 “表少爷,你也不用太过害怕,大姑娘都安排好了,我们家老爷又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会有事的。” 燕语见他总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心下不忍,出言安慰。 苏治贤眼里含泪,点了点头。 莺歌盯了一眼苏治贤,冷笑一声:“就怕无事还被你这心虚的样子,弄出事来!” 她是真心瞧不上这位表少爷,一个大男人,遇到点事,就吓破了胆子,尿在身上,想想就觉得晦气肮脏,也就是燕语这个蠢蛋眼瞎,才会看上他,比起二爷,苏治贤真是连提鞋都不配。 想到久未归家的洛庭轩,莺歌的脸上红了红,她捂了捂脸,不耐烦的催促起来:“快走,快走!” 苏治贤为了保命,不要说莺歌给他气受了,就算她让他跪在地上,叫她祖宗奶奶,他都愿意,所以对她的话莫不遵从。 不一会儿,莺歌和燕语就将他送至后花园小门处,燕语又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这里有你喜欢吃的栗子酥和香玉糕,是奴婢亲手做的,还有姑娘为你准备的盘缠,一路上你要小心些。” 苏治贤两眼汪着泪,接过包袱挂在肩上,一把握住燕语的手,热泪盈眶道:“你放心,等我回来,一定纳你为妾。” 他一直都知道燕语对他有情,也与她有过肌肤之亲,只是他一直嫌弃燕语容貌普通,勉强算得清秀,比莺歌还不如,所以只想玩玩,并没有真心实意。 此次落难,倒让他体味出几份患难见真情的感觉,一时感动就许了诺。 莺歌鄙夷的撇撇嘴:“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老爷安排的人还在外面侯着。” 苏治贤抹了一把眼泪,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 燕语红着眼圈道:“记住,你现在只是个哑妇,不到安全的地方,千万不可说话。” “嗯。” 苏治贤含着眼泪走了。 洛樱静静望着小门外,眉心微凝,洛熙平到底是想将他直接送出城,还是要将他交给苏家的主子沈遥? 依洛熙平万事都以已为先的处事原则,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交给沈遥,让自己置身事外。 “燕语,你好糊涂,那样没用的银样蜡枪头,你也巴巴的喜欢?”待苏治贤走后,莺歌恨其不争的训起了燕语。 “你不也巴巴的喜欢二少爷吗?” “你?”莺歌见她拿话堵她,更加气恼,冷哼一声道,“若不是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我才没这闲心来劝你,你爱听就听,不听拉倒,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好了,好了,我的莺歌姐姐,姑娘那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呢。”燕语好脾气的将莺歌推开了。 一时间,整个后花园又宁静下,但闻风吹落雪扑簌簌的声音。 “小姐,还要跟出去不?” 裳儿并不知道洛樱要做什么,她只奉行一条原则,主子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主子若想告诉她,她会忠心倾听,她若不想告诉她,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不用。” 要返回福祥阁自然是走大门最近,如果特意从小门绕道走,让洛熙平安排的人发现反落了刻意。 韩家兄弟二人本就该死,她利用韩勋和苏治贤都好美色的弱点,请夜旋舞帮忙,设下此计,就是想成功挑起韩苏两家的仇恨。 不管是谁杀了谁,苏韩两家的仇是结定了。 苏家的后台是沈遥,所以苏治贤为了儿子,必然会去求权势倾天的沈遥。 到时候,沈遥管或不管,都落不着好,如果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得罪其中一家。 只是在设下此计的时候,她没想到苏治贤竟偷偷跑到了洛府,将洛熙平也牵扯其中,如果洛熙平能从她的那番话里感悟到什么,将苏治贤直接交给沈遥,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沈遥沉府再深,只要他迫不得已亲自接了这烫手的山芋,那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他要交出杀人犯也好,不交也好,必定要与其中一家反目成仇,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得罪了。 …… 福祥阁。 张氏服侍老太太上了暖榻,就先告辞了,本来老太太还想留下等洛樱一起吃午饭,洛熙平却来了。 张氏再留下多有不便。 老太太闭着眼睛,端坐在那里,大约是猜出了洛熙平的来意,她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而是手里捻着菩提念珠,嘴里在念叨着什么,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婵儿平安之类的话。 洛熙平坐在下首略觉得有些尴尬,他正正衣衫,喝了一口清茶,清了一下嗓子很是恭敬道:“母亲,玥丫头病的不轻,能不能让她在兰亭苑多待两日再搬?” 老太太的脸当时就冷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睁开眼睛冷笑道:“你平常疼爱婵儿都是假的?” “婵儿是我的亲侄女,儿子当然真心疼她。” “既疼她,这会子还特特意的跑到我面前来为那个孽障求情……” 老太太又想到早上洛庭尹为了洛玥在福祥阁大闹一场,心里更加生气,一个刚闹完,另一个又来了。 她气闷的捂住胸口,喘了两下,莲枝赶紧奉上了茶,又帮她拂背顺气。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洛熙平一大早就被洛婵叫走了,后来又忙着苏治贤的事,根本不知道洛庭尹把福祥阁闹的鸡飞狗跳。 不过,在来之前,他已经知道老太太肯定会生气,没想到会气成这样。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气终于顺了些:“尹儿年纪小不懂事,我也就罢了,如今你还嫌我过的太清静,巴巴的跑来给我添堵不是?” 洛熙平惶惶然的站了起来,急忙辩解道:“儿子只有一心想老太太好的,哪敢给老太太添堵,老太太若不高兴,儿子再不提玥丫头的事了。” “你有慈父之心,难道我就不想做个慈祥的祖母?”老太太中气不足,说起话来气沉沉的,“自古惯子不成龙,你这慈父也别慈过头,把玥丫头惯的像温室里的娇花,半点风霜也经不得。” “……” 洛熙平不敢反驳,暗中却想:你自个不也把洛庭尹惯成虫了。 老太太见洛熙平满脸惭愧之色,话锋一转,笑着拍了拍额头道:“你瞧瞧,我竟老糊涂了,倒不是你惯,是你媳妇太惯了,惯的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搁在一边不理,是她要你来为玥丫头求情的?” “……嗯。”洛熙平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是。” 其实并不是沈氏让他来的,即使沈氏跪在地上求他来说情,他也不会在老太太的气头上跑来为洛玥求情,这不找骂吗,况且,他也觉得洛玥是咎由自取,老太太罚的并没有错。 是汪碧池眼泪水汪汪的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他。 “老爷,妾身欠了姐姐太多,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不管姐姐如何怨我恨我,妾身都毫无怨言,姐姐她一直视六姑娘为命根子,倘若六姑娘去了秋风苑,姐姐她定要伤心死了,还请老爷看在妾身和妾身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去求一求老太太,哪怕能让六姑娘再多留在兰亭苑两日也好,她现在病的实在可怜……” 他看到如此善良,如此柔弱的汪碧池哭着跪求于他,心就软了,实在不想让她在孕中添太多心病,就硬着头皮来了。 他知道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果照实说是碧池让他来的,老太太一定会责怪碧池多事,他干脆顺着老太太的话,将事情推到了沈氏身上。 老太太没有说话,一双精锐的眼睛直盯着他,洛熙平站在那里,仿佛被看的无所遁形一般,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低眉顺眼的说道:“母亲这里若没事,那儿子先告退了。” 老太太意味难明的笑了一声:“这里可没有老虎要吃你,你不用急着走,我还有话要交待你。” “……” 洛熙平立刻作出一副认真聆训的样子。 “你媳妇虽然糊涂,在管家理事方面也能力平平,但到底是名门大家出身的正经嫡女,该有的分寸她还是有的,她嫁到府里这么多年,谈不上多大功劳,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说着,有些口干,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所以你也不要打那种宠妾灭妻的主意,若传了出去,对你不好,对我们侯府也不好。” 洛熙平急声道:“儿子断不敢做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 老太太本来还不想说破,见他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愤怒起来,将手里的茶往桌几上重重一放,生气道:“好好好,就算我白嘱咐你了。” “老太太,您有气就往儿子身上撒,千万别气坏了自个。” “我虽上了年纪,但眼不瞎心不盲,今天你来为玥丫头说情,当真是你媳妇让你来的吗?”老太太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指着洛熙平的脸,恨恨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不必糊弄我!” 洛熙平冷汗涔涔,羞愧的无地自容,连忙作揖认错道:“老太太教训的是,儿子再不敢犯糊涂了,儿子谨遵老太太教诲。” “你回去告诉汪姨娘,让她好好养胎,不该操心的事就别操心了,心操多了,反惹人厌。” “是是是……”洛熙平连连点头。 “今天你既然为玥丫头开了口了,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就让她再在兰亭苑多留两日,两日之后,务必般到秋风苑去。” 说话多了,老太太有些累,直直了腰,舒展一下,继续教训。 “说句不该说的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玥丫头到底不是咱家的人,樱丫头才是,不说别的,光比心性气度,她哪里有一点能比得上樱丫头,不过就是搬到秋风苑罢了,也能被她闹成这样,想当初樱丫头也在秋风苑住过,怎么没见她闹?” 洛熙平想哄老太太高兴,顺嘴说道:“老太太说的很是,樱丫头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再不像小时候了。” “她的好处,你还不知道呢,我看府里的这几个姑娘,除了婵儿,没一个比得过她。” 说完,她朝后摆了摆手,示意莲枝去门口守着。 莲枝退下,老太太又低声叹道:“婵儿这孩子可怜,落下一身的病不说,还没了爹娘,所以在婚事上,我从不忍心强逼她,只想让她自己做主,幸好,这孩子也是个有主张的,早早就与沈遥定下了。” “……” 听老太太这样说,洛熙平不敢反驳,只敢在心里暗自摇头,老太太真是想的太乐观了,沈遥那里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依沈遥的品貌,倒也勉强配得婵儿。”沈遥再好,也是娶过妻子的人,她的婵儿可是黄花闺女,想想,还觉得有些不平,她又道,“至于樱丫头配了陈家的陈慕升着实有些可惜了,这孩子确实是个可用之人。” “老太太就这么看重樱丫头?”洛熙平面带狐疑。 “她是你亲生女儿,我洛府的正而八经的姑娘,难道你就不看重?我见这孩子你对和你媳妇都是有心的,只是你和你媳妇都被猪油糊了心,尤其是你那个糊涂媳妇,把别人的孩子当亲生的养,结果养出一头白眼狼,害了婵儿,也害了尹儿。” “……” 洛熙平唯唯喏喏的直点头。 “樱丫头就不同了,她身上流着洛家的血,与洛家同气连枝,她若嫁的好,也能给我洛家锦上添花。”忽一顿,她又道,“难道陵王那里真没戏了?” 洛熙平怔了一下,失落的摇了摇头。 谁不知道,当今朝堂之上,皇帝虽然高坐在龙位,真正执掌大权的却是垂帘听政的太后,陵王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再狠,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儿子怎么样。 皇帝纵情声色,为了娶尉迟家的三姑娘,顶撞太后,太后一生气,指不定哪天龙位上的人就换了。 如果能攀上宋亦欢,他当然乐意,可是宋亦欢眼眶太大,瞧不上洛府。 他有他的骄傲和自尊,既然宋亦欢瞧不上,他也犯不着再去找他,况且,就算找了也是白搭。 樱丫头再好,往姬长清面前一站,就如萤火微光比之天上明月,宋亦欢怎么可能在见过天上明月之后,还能注意到这萤火微光。 “罢了,罢了,陈家的门第也算勉强能配得起了。” 老太太心有遗憾,总觉得如果连洛樱都攀不上皇家,其余的两个姑娘就更提不上筷子了,至于洛玥,只是个乡野村妇生的野种,连洛家的姑娘都算不上。 洛家早已今非昔比,空有侯爷的虚名却没有实权,如果不找一颗大树靠着,繁华便会成为过眼云烟。 幸好,婵儿有沈遥。 如果,能再让洛樱攀上皇家,多一颗可以依靠的大树,那就更好了。 唉,可惜了…… 她叹了一声又道:“自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也不要现在就认定了,若还有更高的高枝,你……” 话到一半,就听到莲枝清脆的声音:“老太太,五姑娘来了。” 老太太忙掩了话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喝茶,见洛樱进来了,她脸上溢出一个笑:“樱丫头,你来的正好,你父亲也在这里,快先见见他。” “女儿见过父亲。”洛樱依言上前行了一个礼。 “嗯。” 早上父女二人才刚见过,洛熙平也没觉得洛樱有什么不同,更准确的说,自从洛樱取代洛玥和陈慕升定了亲事,洛樱在他的眼睛里几乎已化成一缕空气,已经没有必要再过多的关注了。 因为陈慕升远没有他父亲的智慧谋略,充其量只是个空有几分才气的浪荡子,和苏治贤,江望祖同属一流,他的才气能用的地方,也只是那些淫词艳曲,在功名上没有半点建树。 文不成文,武不成武。 洛樱嫁给他,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头上能冠上刑部侍郎儿媳妇的名号。 刚刚听老太太一直在他面前夸赞她,再见时,他不由的又开始多注意了她两眼。 只见穿了一身淡粉色蜀锦冬衣,衣领,袖口皆缠了一圈毛茸茸的雪貂毛,衬着两个小包子似的发髻,于清冷之中增添了几分少女的玉雪可爱之态。 洛熙平这才注意到,洛樱在府里养了这些日子,又变了,身形虽然还是显得单薄瘦弱了些,但脸色比从前好了不少,两颊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色红润,还有那一双盈盈佳眸,在望着你时,竟会让你情不自禁的心生疼爱之心。 他忽然想起了沈氏,不是现在的沈氏,而是从前的沈家大小姐,那个让他如仰慕明月一般仰慕的沈毓淳。 那时的沈繁淳明艳动人,国色天香,虽然及不上姬长清的仙女之美,但也是他活到现在,见过的美人中为数不多的极品美人。 最难能可贵的是,年少时的她,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恣意放纵的青春气息。 从见到沈毓淳的第一眼起,他就无时无刻不想摘下这遥不可及的明月,他知道自己与她身份悬殊太大,想要娶到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有挑战性,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征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让她跟着自己过着同样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成功了。 可是成功之后,渐渐的,他发现,她变了,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变得像根木头桩子似的,就算再华美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她如荒漠般无趣的内心。 他一直不明白,当初的明月,怎么好好的就变成鱼目珠子了? 尤其是在床上,千篇一律的姿势让人枯燥乏味,让她换个样子,她就扭扭捏捏的不答应,远不如碧池,人如其名,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永远都如一汪碧池,用柔柔春水荡化你的心。 美丽的女人很多,但美丽又聪明的女人不多,美丽又聪明,还有大聪明的女人更如凤毛麟角,而沈毓淳只空有美貌,相处久了,就如粘在胸口的饭粒,吃了无味,丢了浪费。 比之从前的沈毓淳,洛樱身上似乎又多了一份别样的沉着清冷,聪颖睿智。 正如老太太所想,嫁给陈慕升的确屈才又屈貌了。 “樱丫头,东西可找着了?”心思萦逗间,忽听老太太问了一句。 洛樱扬一扬帕子,笑道:“找着了。” “怎么找了这么会子?” “帕子被风吹到了后花园,孙女和裳儿两个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的。” 洛熙平顿时一惊:“哪个后花园?” 来之前,他就听德顺回报说,老太太带着张氏和洛樱去了芳华苑,来时,不见洛樱,他还以为她顺道回世安苑去了,原来回头找帕子去了。 “芳华苑的后花园。” 洛樱见洛熙平一副惊愕惶恐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她不能主动问洛熙平,苏治贤到底有没有交给沈遥,所以只能让他主动找上她。 唯有这样,她才能借机打探到准确消息,才可以谋划后续事宜。 当然,如果有可能,她最好能用最快的速度取得他的信任,一旦他信任她,她必将知道他更多的秘密,知道锁心钥所在。 “你?……” 有没有看到什么,洛熙平脱口就想问出,见有老太太在,没敢问出来,“咳”了一下,掩了心虚道换了话题。 “你能有心去看望婵儿,很好。” 第114章 上门退婚 “身为妹妹,去看望大姐姐是应该的。”洛樱假意的客套。 提起洛婵,老太太有些黯然,颔首道:“你连你母亲送你的帕子都舍不得丢,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我只盼望着你们姐妹能守望相助,哪怕各自出嫁,也不要忘了你们都是洛家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洛樱点点头:“孙女省得。” “嗯,你站了这会子也累了,快坐到我眼前来。” “是。” 洛樱走过去,乖顺的坐好。 老太太伸手拿了一个剥好的柚子递到洛樱手上,笑道:“樱丫头,你尝尝。” 洛樱尝了一口,笑道:“好甜。” “这柚子不仅味道甘甜,还能清热解毒,消食化气,也难为婵儿在病中还想着我了,她还说下午要送一些到你屋里去,可见她也是很在意你这个妹妹的。” 洛樱心中冷嗤,言不由衷道:“大姐姐一向待人和气,人也温柔大方,待姊妹们更是极好的。” “是啊——”老太太长叹一声,拍了拍洛樱的手背,鼻子一酸,不由的滴下泪来,“可惜了婵儿这么好的孩子竟然要遭这么大的罪。” 说话间,她抹了眼泪,忽然郑重其事的看向洛熙平:“二郎,你赶紧去打听打听哪里有白獭髓卖,不管要多少钱,务必要买回来。” “……哦。”这样难得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就能买到,洛熙平还在担心有没有走漏风声,暂且敷衍道,“儿子马上就派人去打听。” “你去吧!”老太太挥挥手,还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二郎,你务必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女儿家的容貌可是头等大事。” “儿子知道。”洛熙平恭恭敬敬的退下,临行前,又不放心的看了看洛樱,交待道,“樱丫头,你从老太太这里回去时,顺道去书房一趟,咱们家虽不是什么诗书礼仪之家,但身为家里的姑娘,还是多读点书才好,我那里有几本好书,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要送给你。” “是。” 很好,鱼儿终于要上钩了。 …… 下午的太阳比早上多了几分热烈,照在身上暖意洋洋。 从福祥阁出来,越过花园东角,再抄近路穿过梧桐夹道,从沁园正房后面一间小抱厦旁经过,走到垂花门,听到不远处,蔷薇花架下有两个丫头在说话。 “唉——这可怎么办呢?夫人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两边脸颊都瘦的凹下去了。”说话的是秋司。 “谁说不是呢,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六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夫人心里不好受。”另一个是双儿。 秋司摇摇头:“我看夫人也未必全是为了六姑娘。” 双儿反问道:“不为六姑娘,难道还能为五姑娘不成?” 秋司点点头:“……嗯,昨儿夫人还跟我说呢,说她对不起五姑娘,还说她这个亲生母亲不称职……”顿一下又道,“论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该多嘴多舌,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六姑娘为什么要做下那些事……” 双儿放低了声音:“能为什么,还不是害怕五姑娘……”她的声音更加低了下去,洛樱无法听清。 她无意打扰她二人说话,悄悄的拉着裳儿走了。 走至书房,就见一个小丫头坐在门槛上,见洛樱来,忙不迭的起身,笑脸相迎,很是恭敬道:“姑娘来啦,这会汪姨娘还在老爷的书房里呢。” “嗯,那我就先等一会儿吧。” 反正早进去也没用,有汪碧池在,洛熙平不方便问她话。 话刚说完,就见汪姨娘从里面娇弱弱的走了出来,虽怀有身孕,人比却黄花还瘦,走起路来像无根的落叶一样,摇摇欲坠,还需要丫头搀扶着。 似乎哭过,她的两只眼睛红红肿肿,脸上也粉光融滑的,见到洛樱,她勉强打起精神上前行礼。 “妾身见过五姑娘。” “姨娘不必客气。” 对于汪碧池,洛樱内心是不耻的,沈氏救了她的性命,还好心的将她带回府里视为姐妹,她却反过头来抢了她的夫君,这一点,倒与洛婵有臭味相同之处。 淡漠的打了个招呼,她就准备去书房,汪碧池忽然唤了她一声:“五姑娘且慢!” “姨娘还有何事?” “妾身……”汪姨娘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磨蹭了一会儿,紧张的拧着手里的帕子,磕磕绊绊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姨娘请说。” 洛樱维持了表面的礼貌,眼神却是冰冷淡漠的。 自从回到府里,她也就见过汪姨娘两三回,见了面也顶多打个招呼而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今日,她怎么好好的开口求她了。 “……妾身想求……求……求……” 汪姨娘更加难以启齿,结巴了半天,将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捏在手心里,突然就要跪下来。 洛樱一把扶住她:“姨娘有话直说,何须行此大礼。” 汪姨娘眼圈又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鼓起莫大的勇气颤颤道:“妾身想求五姑娘,能和六姑娘和……和睦相处,那样夫人她就不……不用左右为难了。” “……” 洛樱惊异的看着她,她与洛玥和不和睦,关她什么事,如果她真的关心沈氏,也不可能夺了沈氏的男人。 “妾……妾身知道,妾身没有资格这样说,可是妾身实在不忍见到夫……夫人再为此消……消沉,伤……伤心下……下去。” 她越说越紧张,越紧张就越结巴,说到最后,满眼哀求。 洛樱实在听不下去了,冷笑道:“你若真的一心为她着想,当初就不该恩将仇报,抢了她的枕边人!” 汪姨娘浑身如打了一个焦雷,愣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可怕。 “妾身知道……对不起姐姐,才……才想要尽力弥补。” “弥补?”洛樱笑的嘲讽,“倘若你杀了人,是不是说一句弥补就可以让人活过来?” “……” “你姐姐的心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你以为,你一句弥补就能让她的心活过来?真是可笑!我劝你,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 “不……妾身是真心的,妾身敢发誓……” 汪姨娘激动的要指天发誓,以表真心。 “留着你的誓言给自己听!” 说罢,拂袖而去。 汪姨娘呆愣愣的站那里,又抹了一会泪,凄涩的长叹一声,摇摇而去。 洛樱到了书房,洛熙平正在写字,写的是半个忍字,他虽是武将出身,字倒写不错,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见洛樱来了,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沉默的继续写,写好了最后一笔才抬起了眼皮。 收笔之处,用力太过,少了洒脱,多了急躁,恰恰彰显了他的不能忍。 “樱丫头,你在后花园有没有看到什么?” 洛熙平放下手中狼豪笔,盯着洛樱,开门见山的问她。 “看到了。” “哦?”洛熙平心里紧了一下,垂眸沉默了一会,拉长音调道,“那……你说来听听,究竟看到什么了?” “后花园的风景很美,银装素裹……” “我问的不是风景。” 说完,洛熙平又低下了头,铺了另一张宣纸,拿起狼豪笔继续写字。 “那父亲问的是人?” “嗯。” “也没什么人,就看到莺歌和燕语送走了一个妇人,那妇人有些奇怪,女儿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又好像从来没见过。” 洛熙平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墨汁因为这短暂的停留晕成一块黑迹。 其实,他也不怕让洛樱知道,到底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洛府惹上了什么麻烦事,对她有害无益。 怕只怕,洛樱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无意间说了出去,那就麻烦了。 他叫她来,就是想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发现异样之处,如果没发现,那最好,他也不必多废唇舌,如果有,他必须晓之以利害,让她知道,今日所见之事,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看来,洛樱的确发现了异样,他有些庆幸,幸好叫她过来问话。 他重新换了一张宣纸,开始继续写字,一边写,一边“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说说,那妇人有何奇怪之处?” “样子是妇人,声音却是男人。” 洛樱如实回答。 洛熙平写字的手再次顿住,又写坏了一个忍字。 他抬头看着洛樱:“那你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实在生气,那苏治贤真是祸害不浅,让他装哑妇,他还敢说话,在芳华苑说话也就罢了,若跑到外头,也敢说话,让别人发现异常之处,岂不要掀起轩然大波。 现在,大街上到处都张贴着画了他画像的缉拿令。 洛樱坦然的看着他:“就是看着面生,眼神却有些熟悉,只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顿一顿,又道,“瞧父亲如此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跟此人有关?” 听到洛樱问他,洛熙平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此人是个大麻烦,若让人知道他在我们府里出现过,怕是会惹下大祸端。” 虽然他决定将苏治贤交给沈遥,可知道苏治贤来过洛府的人也有不少,至少芳华苑的几个婆子丫头都瞧见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洛樱知道。 洛樱是他女儿,他相信她不会蠢到自惹祸端,可那些婆子丫头就不知道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齐哪天传了出去,他们洛府就犯了窝藏凶犯之罪,到时韩硕还是要跟他反目。 他几经思虑,也没找到万全之策。 “父亲放心,女儿绝不会透露一个字。”对于洛熙平的有所保留,洛樱也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她继续不着痕迹的试探,“既然有惹上祸端之嫌,女儿相信大姐姐屋子里的人也不会乱说话。” “你是我亲生女儿,我自然不用担心,只是芳华苑的那群下人,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说出去。” 洛熙平的眼睛里骤然闪现一道狠意,很快,又无奈的消散了,他总不能为了掩盖秘密就杀了芳华苑的人,那样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惹人怀疑。 “父亲过虑了,且不说大姐姐屋里的人不会说出去,就算万一有人说漏了嘴,父亲是堂堂清平侯爷,也不能摆平吗?” 洛熙平眉色一暗,苦闷的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他心中暗自抑郁:没有实权的侯爷,也就是个花架子,摆着好看罢了。 一旦狂风暴雨袭来,花架子很可能就承受不住被打垮了。 他辞去军权,是害怕自己步姬南城后尘,本就是无奈之举,而韩硕并不懂得这一点,他还在妄想着有朝之一日能取代姬南城,成为神勇大将军。 即使他成了神勇大将军又如何,不过像个阉人一般,就算打下一片江山也后继无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太后和皇帝才没有太过忌惮他。 如今韩勋又死了,韩家彻底绝了后,太后和皇帝更不会忌惮他,反而会怜悯他痛失爱弟,说不定真会赏他一个正一品大将军之位。 如果韩勋不被苏治贤所杀,他可以不在乎韩硕会不会坐上大将军之位,甚至他坐上大将军之位,于自己还有益处,毕竟,在外人的眼里,他们再不和睦,也有兄弟之义。 现在韩勋死了,一旦韩硕登上此位,一定会疯狂的报复,他怕到时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才会将祸端的根源交给了沈遥,让他做这出头鸟去。 正想到沈遥,就听洛樱又问道:“即使父亲不能摆平,那太师大人呢,他不是和大姐姐有交情吗?” 与洛熙平说了这么多,总算可以扯到沈遥身上,为了显得不算突兀,她补充一句,“否则,大姐姐怎么可能和他同乘一车呢?” “他?……” 洛熙平更觉嘲讽,若说从前,他还能相信沈遥对婵儿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可自从姬长清死后,他只字不提娶婵儿的事,昨天婵儿坠马,他却袖手旁观,可见他对婵儿根本无情。 也就老太太那样的深闺老妇,还在幻想着沈遥对婵儿有情。 “难道女儿说错了?”见洛熙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洛樱眨巴着眼睛故作疑惑,“太师大人也不能帮父亲解决这个麻烦?” 洛熙平呵呵的得意一笑:“麻烦交给他了,他不解决也不行。”说着,他收敛了笑容,脸色忽变得郑重,“樱丫头,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世俗人心,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交情,只有永远的利益,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依靠自己。” “……” 后面的话,洛樱并没有听在心上,她听在心上的只有前一句话,麻烦交给他了。 看来,她猜的没错,洛熙平果然将苏治贤交给了沈遥。 见洛樱一副垂首恭听的样子,洛熙平颇为满意,叹了一声,又道:“因为抱错,害得你从小就离开了我和你母亲的身边,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机会好好教导你,樱丫头,你要记住……” 说到这里,洛熙平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叮咛道,“不管你将来嫁到哪里,唯有父母是你最亲的人,唯有家族是你背后的靠山。” “女儿谨记父亲教导。” 洛樱心里只觉得好笑,直到现在,洛熙平还想用家族的利益来捆绑她。 他永远都不会想到,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洛樱。 略顿一下,她福了福身子,用一种崇敬,却崇敬不达眼底的眼神看着他。 “在女儿心里,父亲就是个‘大英雄’,女儿也盼着能时常得父亲教导,若父亲不嫌女儿打扰,女儿很愿意跟着父亲识文学武。” 当然,这大英雄三个字是完完全全的讽刺,洛熙平却一点都没听出来,他只听出了女儿对他的崇拜,顿时自豪起来。 哪个男人,不渴望得到女人的崇拜,尤其是女儿的崇拜。 他嘴角往上一裂,露出愉悦的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赞道:“你有这样的上进心,为父为你高兴,怎么还会嫌你烦。”想了想,又笑着道,“文的你可以向你大姐姐请教请教,至于学武,我可以教你,这样吧,以后你每日五更天起,跟着我习武吧。” “多谢父亲垂爱。” 洛樱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洛熙平更加满意的点点头,收拾了一套文房四宝,然后又转身走到书架前,上下看了两眼,从中抽出了两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看了一下,并着文书四宝一起交到了洛樱手里。 “姑娘家文武双全是好事,但也不忘要姑娘家的本份,你得空时去你母亲那里,跟她学学女工针黹。” 过了年,洛婵就年满二十了,如果沈遥再不肯娶她,那她肯定高不成,低不就,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现在再看看洛家的几个女孩儿,除了洛婵,最出色的就是洛樱。 他真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的就替洛樱定下亲事,应该再观望一年再说也不迟,反正她年纪还小,等得起。 想想,就觉得沈氏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妇,要不是她为了保护洛玥,弄了这么一出,他也不会让洛樱早定了亲事。 不过,凡事也不一定,只要洛樱一天没嫁进陈家,一天都有变数,谁知道洛樱将来会有什么样的造化,能把久失的父女,母女亲情弥补回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因为这样,才能让洛樱更加死心踏地的为洛家所用。 …… 从书房出来,洛樱就径直回了世安苑。 想着飞花银针应该已经打造好了,她寻了个让裳儿出府买办的借口,让裳儿去取了。 在世安苑小憩片刻,刚起身喝了一口茶,就收到了夜旋舞的飞鸽传书。 信上只有一个陵字,这预示着陵王宋亦欢已参与此事。 姬家军的覆灭与宋亦欢有没有关系,她不能肯定,但他知道,宋亦欢从岭南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打击沈遥一党,或许,她可以让宋亦欢帮她做一件事。 这件事,她需要好好筹谋,既不能暴露自己,又要找准时机。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吵大嚷起来。 “不好啦……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啦……” “来人啦,救命啊,快来人啊……” 洛樱听声音离的不远,落水地点应该就在离世安院很近的荷塘,当她披了披风,戴着风帽赶到那里时,就看荷塘边围了一大群人,沈氏哭的跪倒在岸边,大声呼唤,声音凄厉。 “快来人啦,救救玥儿,救救我的玥儿……” 府里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脱了衣裳,迎着寒风,拼了性命,跳入冰冷的荷塘之中。 “夫人,姑娘会没事的,夫人,你别害怕……” 秋司和双儿一左一右扶住了她,不停的劝,一边劝,一边跟着流眼泪。 而知夏,早已瘫软在岸边,像患了失魂症一般呆呆的盯着湖里,嘴里念念有词。 “姑娘,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要有事……” 因为冬天,穿的棉服,能看见洛玥的身体被泡的浮在荷塘中央,人似乎还有知觉,时不时的乱扑腾两下。 沈氏泪如雨下,大声疾呼,嗓子都呼哑了。 “玥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你快回来,快回来啊…你千要不要离开娘亲啊……” 洛樱听沈氏哭的如此嘶心裂肺,眉头不由的皱了皱,自从全家惨死,她重生归来,已炼就一副铁石心肠,洛玥这是自己作死,没什么可同情的。 “都是你……都是你——” 沈氏本还瘫倒在地,一见洛樱来,突然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像注了一剂鸡血似的,挣开秋司和双儿两个人,冲了过去,伸手指着洛樱,血红着眼睛,颤抖着双唇,尖声指责。 “都是因为你回来,才害的玥儿生不如死!” 见沈氏为了洛玥竟昏聩至此,洛樱紧皱了眉头,冷笑一声:“那依你的意思,洛玥不该死,该死是我,你的亲生女儿?” “……” 沈氏一愣,她本无意指责洛樱,她也没有理由指责洛樱,刚刚她只是太着急,太害怕了。 若不是洛樱回来,她的玥儿还会是那个乖巧可人的玥儿,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洛玥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小棉袄,她变得阴险毒辣,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她怨过洛玥,也想着要和洛樱修好,可是当她看见洛玥在冰湖里苦苦挣扎,命在旦夕时,她的心就疼到鲜血淋漓,她再也无法思考,无法分辨洛玥的坏和洛樱的好。 她满脑袋想的只有一个,正是洛樱归来,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切,如果洛玥死了,那她也活不成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所谓的母亲,不盼着亲生女儿好,倒一心盼着她死的?” 对于沈氏,所有感情早已磨成灰烬,她不会再对她有任何感情,可是当她这样责问她,她的心还是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或许这痛来自于洛樱还未肯散尽的魂灵,她潸然一笑。 “你事事以洛玥为重,怎会忘了她水性不错,若真的想死,还不如找一根绳子勒死干净。” “……” 沈氏又是一愣,情急之下,她的确忘了,可是就算水性不错又能怎么样,这可是寒冷的冬天,不要说病体孱弱的洛玥,就算是会水的壮汉掉入湖里,也会冻死。 “是啊,夫人,奴婢记得六姑娘的会水还是在乡下学得呢。”秋司生怕这母女二人再起争端,赶紧抹着眼泪打圆场,“况且还有这么多人去救,六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嗯,一定没事……”双儿附合。 “……啊!”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有人伸手往上空一指,“看哪,那是谁?” 就在一个侍卫伸手好不容易快要够到洛玥的衣服时,一道明蓝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足尖在枯荷上蜻蜓似的轻轻一点,人如闪电,发如流云,潇洒无比的飞了过去。 他身子一弯,徒手揪住洛玥的衣服,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因为洛玥身着厚重的冬衣,吸了水,离开了水的浮力,变得很沉重,那人还没潇洒到底,“哗啦”一声巨响,他一个踉跄被洛玥带着一起狼狈不堪的跌入荷塘中。 “啊——” 岸上的人目睹这一变故,全体惊呼。 “玥儿——” 刚刚眼见洛玥被人救起,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的沈氏心再度骤然下坠,凄绝的大叫一声。 幸好,湖里几个被冰水泡的瑟瑟发抖的侍卫还未来得及离开,几人忍着寒冷费力的将两个人一起救了上来。 洛樱定眼看了看那个想来英雄救美,结果美没救成,反成了落汤鸡的男人,面生的很,根本不是府里的人。 “玥妹妹,玥妹妹……” 那人尴尬的无地自容,水湿淋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不知如何自处,爬起来一看,正好瞧见洛玥就躺在他面前不远处,死人一般。 他赶紧爬过去伸手拍了拍洛玥的脸,呼唤两声,然后伸手探了探洛玥的鼻息。 “玥儿,玥儿……” 沈氏哭着奔了过去,秋司和双儿也赶紧跟了过去,拿一件宽厚的大氅罩于洛玥身上。 地上早已汪了一大滩水。 “慕升,快,你快救救玥儿……”沈氏也探了一下洛玥的鼻息,见她气息微弱,顿时六神无主。 因为事发突然,太医还在路上,沈氏不知道求谁是好。 原来他就是陈慕升。 洛樱早就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了,此时听沈氏唤他名字,才知道他是谁。 他出现的可真是及时啊!害得府里这帮可怜的侍卫救了一个,还要再救一个。 正想着,就看见佴雅儿一行人奔了过来。 “玥儿妹妹,你怎么了,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佴雅儿一奔到这里,看到洛玥死人一般,立刻哭出声音。 她和洛依,洛沁三人正在洛依的房里玩解九连环游戏,听闻消息立马赶了过来,离得有些远,到的迟了些。 “哟,六妹妹不会死了吧?”洛沁难掩眉尖的兴奋,兴灾乐祸道。 她一直都不服气,一个野种,也能踩到她的头上成为嫡女,想想就气,死了正好。 “四妹妹,哪有你这么咒人的?”洛依白白眼。 “陈公子,我记得你略通医术,赶紧救救我玥儿妹妹……”比起洛玥,佴雅儿与陈慕升相识的时间更长,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对陈慕升还算了解。 “陈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救救她……”处于失魂之中的知夏终于惊醒过来,跪求于地。 “嗯,佴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为了挽回颜面,陈慕升麻溜的清理了洛玥嘴鼻里的污泥和水,又急道,“不行,得赶紧把玥儿妹妹的湿衣脱去……我……恐怕多有不便……” “马上回去,马上带玥儿回沁园!”沈氏心急如焚。 “不行,这里离世安苑最近,我看要去世安苑才行。”佴雅儿提议,又问向洛樱,“不知樱妹妹可有异议?” 陈慕升一听,不由的抬头打量了洛樱两眼,怔了怔。 对于洛樱,在来之前他无甚印象,只记得她是个缩头缩脑的黄毛丫头,一点也配不上他,他今天来就是要退婚的,哪知道一来,就见到洛玥落水。 他对洛玥不是毫无感情,虽然他喜欢男人,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女人,要不是洛樱强势介入要抢走属于洛玥的一切,定亲的人怎么可能易主。 就算他和洛玥不能成双,也不可能娶了洛樱那个长在乡下的粗野女子,谁知一看,洛樱竟不是他想像中的模样。 洛樱看也不看他,淡淡道:“救人为先,我能有什么异议。” 她看洛玥虽然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睫毛刚刚却颤动了一下,可见她已经清醒过来,却像上次一样,故伎重施。 这样拙劣的伎俩,洛玥竟然一用再用,可见她的愚蠢和固执。 她冷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救人一刻也不容耽搁,我有良方可以马上救醒六妹妹。” 既然她故伎重施非要装晕,那她就以同样的法子对付她好了。 “什么?”沈氏双目一瞪,神色复杂的看着洛樱,“樱丫头,你真有法子?” 洛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你对我连点信任都没有?” “……不,不是……” 沈氏心虚的低下了头,万分后悔,刚才不该在情急之下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不是就好。” 洛樱的声音更加冷冽,缓缓蹲下身子,从发上拔下一根利簪,要戳向洛玥的人中。 陈慕升将洛玥抱的一紧,瞪着她道:“你这个狠毒的丫头,想干什么?” “自然是替我六妹妹扎穴。”洛樱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一处穴位若扎不醒,就再多扎几处。” “我看你不是想救她,而是想害她!” 陈慕升从洛玥的嘴里听过这位洛樱的名声,是个歹毒的泼辣丫头。 “一针下去,你便知我到底是想救她,还是想害她!”说话时,洛樱脸上带着一股冰冷彻骨的寒冷,震的本就冻的瑟瑟发抖的陈慕升一个激灵。 洛樱不想跟他再多费唇舌,手一伸,眼看尖利的簪子就要扎向洛玥的人中,“咳咳……”簪子刚挨到人中,洛玥咳了两声,吐了两口水,就醒了过来。 她本不想醒来,可着实怕疼。 一开始,她确实一心求死。 老太太和爹爹不是怪她害洛婵落入冰湖吗?那她赔了洛婵这条命就好了,更何况,她成了和洛婵一样的废人,此生怕是无望了。 既然要死,她就要死在离洛樱最近的地方,让她住在世安苑不得安生。 可是当冰冷的池水将她包裹时,她害怕了,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打败洛樱,怎么就狼狈求死了,所以她本能的选择保护自己,根本没有呛到几口水,只是冻的吃不消。 “好了,醒了,姑娘醒了……”秋司和双儿高兴的急呼一声。 “……呜呜,姑娘,你终于醒了……”知夏喜的泣不成声。 “……不……不要……五姐姐,我……我再也不敢了……”洛玥看着洛樱时,眼神很恐惧,只依在陈慕升的怀中,浑身颤抖不已,眼睛里全是泪,咬着唇道,“求求你,放过我,五姐姐你放过我……” 看到怀中的小人儿恐惧脆弱成这样,激起了陈慕升作为男人的保护欲,更何况他与洛玥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情份与旁人不同,他当即怒视着洛樱,正要怒斥,迎面一阵冷风吹来。 “阿嚏——” 一个大喷嚏连鼻涕都打了出来。 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袖子全是水,擦的刚刚被风吹干的脸,更加的疼,更加的冷。 “阿嚏,阿嚏……” 接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方才罢休。 这几个喷嚏喷的洛玥一头一脸的口水,气的洛玥嫌弃万分,想要一把推开他。 陈慕升揉揉鼻子,沉声道:“像你这样的女子不配成为我……阿嚏——” “……噗”小怜只觉得好笑,“头一次听见,竟然有人名字就叫阿嚏的。” 洛樱笑道:“这名字倒很贴切,鼻涕虫阿嚏。” “……你,你们,阿嚏——” 陈慕升恼羞成怒,他本想当众退婚,让洛樱颜面尽扫,谁知话没说出来,反遭了洛樱主仆嘲笑,他欲还以颜色,又实在冷的受不了,赶紧抱起洛玥奔命似的朝着沁园奔去。 所过之处,皆留下一片水渍。 “啪唧——” 脚下太滑,陈慕升抱着洛玥摔了个狗吃屎,洛玥像个大包袱似的,从他怀里滚了几滚,滚出了老远。 “……噗,哈哈……” 小怜和竹娟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又不好真的笑出声音,只能捂嘴自己偷笑。 …… 洛玥的落水闹的沁园人仰马翻,下人们个个忙的脚不离地,请太医,换衣服,洗澡,熬药…… 一番忙乱之后,沈氏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因为太医说了,洛玥虽然落入冰冷的荷塘,所幸得救及时,只是寒气侵体,需得慢慢调养方可,于性命无忧。 安定之后,沈氏忽想到自己刚刚为了洛玥,那样指责洛樱实在太不应该,心头浮起强烈的不安,暗自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低头看了看昏睡的洛玥,她既心疼,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怨。 怨洛玥,也怨自己。 不过就是搬到秋风苑去住,洛樱又不是没住过,怎么轮到洛玥身上变演变成这样了。 到底是她把洛玥养的太娇贵了,经不起半点风雨,稍稍遇到挫折就寻死觅活的。 “唉——”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洛玥,吩咐道,“知夏,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姑娘,我去去就回。” “是。” 沈氏起身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了云晖厅,一路上,她心中疑惑,也不知陈慕升这一趟跑来,郑重其事的请她去云晖厅作甚。 到了云晖厅,就看见老太太一脸阴沉的居于正中紫檀椅上,洛熙平脸色也不甚好看,吊着一张严肃的冷漠脸,笔直的坐在老太太的右边。 二人一见沈氏来,双双露出不满的神情。 因为有外人陈慕升在,他们不好当场发作,指责沈氏教女无方,仅仅只是换个院子居住,洛玥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府里闹出这么多破事。 老太太更气,暗自咒骂,像洛玥这样的白眼狼,养着也是白浪费粮食,还不如干脆淹死了干净。 相比于老太太绝决和冷酷,洛熙平对洛玥心里尚存一份恻隐之心,纵使她犯了大错,他倒不想她真的死了。 而此刻的陈慕升正仰着脑袋,心思难定的坐于下首左边第一张椅子上,他完全不知道洛玥如今在府的境遇,早已一扫狼狈,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长袍。 他与洛庭轩身量相当,穿的是洛庭轩的衣服。 他素来有些瞧不上洛庭轩,觉得他只是个装模作样的书呆子,为了明年的春闱能杏榜提名,竟然躲到寺庙里一心只读他的圣贤书去了。 读书就读书,在哪里不能读,他偏偏要与旁人不同,说府里太吵,寺庙里清静,读书方能读进脑子,这人可不是把脑子都读坏了。 他原本不想穿他的旧衣,可男子汉大丈夫当不拘小节,他只能勉为其难的穿了。 穿是穿了,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见沈氏来,他上前行了个礼:“小侄见过伯母。” 沈氏略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你找我们来,究竟有何要事?” 陈慕升脸色微微一变,眼神躲闪,笑的有些尴尬:“不瞒伯母,小侄此次前来的确有要事相商。” 说完,他看向老太太和洛熙平,拱手揖了揖,万分抱歉道,“老太太,洛伯伯,有关洛陈两家的婚事,本就是从前洛伯伯和我父亲口头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所以慕升此次前来,是想……” 他咽了一下口水,从牙齿缝里咬出两个字。 “退——婚!” 第115章 杀你,脏了本王的手 “什么?” 一听说陈慕升竟然要退婚,沈氏脸色一变,当即张着嘴巴,怔愣在那里。 女孩子家名声最为重要,若这样无缘无故的就被退了婚事,以后还如何能嫁得好人家。 洛樱又不像洛婵,接连被退了四桩婚还有一个沈遥在后面等着娶她。 她气愤的噏动着嘴唇,想出言驳斥,转念一想,若她真出言反驳,倒显得好像樱丫头嫁不出去,非要缠着他陈家似的,她冷哼一声,拂袖坐到一旁。 老太太高坐在上,忽辣辣的听闻陈慕升说要退婚,眉角一跳,眼里立刻盈满愤怒。 洛婵这才刚被退婚不久,如今又闹出洛樱要被退婚的事,若传了出去,清平侯府的颜面还不要被丢尽了。 她确实觉得洛樱订婚订亏了,以陈慕升的人品,根本配不上洛樱,就算要退婚也是洛家去退,凭什么让陈家来退。 这陈家分明是瞧不上洛家。 她正要发怒,洛熙平已急不可耐的抢在她前头动了怒。 “好一个玩笑话!我与你父亲之间的约定怎么就成了玩笑话?” 洛熙平的想法与老太太不谋而合,退婚可以,他甚至还巴不得呢,可是这婚退的伤及他的脸面就不行。 这陈慕升作为小辈,却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无理,分明是不把他这个清平侯放在眼里。 相当初,陈慕升的父亲陈宏宇在四兄弟中排行最小,自从大哥佴明忠死后,陈宏宇就事事以他马首是瞻,要不是他洛熙平,他陈宏宇如何能坐上刑部尙书的位置。 如今可倒好,一见他失了势,就翻脸无情,露出了一副小人的势利嘴脸,竟敢让他的儿子上门来退婚了。 他冷笑两声,阴沉沉的眼睛扫向陈慕升又问道,“到底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陈慕升本来有些惧怕洛熙平,可想着现在的洛熙平早已今非昔比,只空有侯爷的名头,并无实权在手,如何能与手握刑部大权的父亲相比,就算他与父亲有兄弟之情,也不关他这个小辈的事。 这退婚之事,的确是他自作主张,父亲根本不知道,是以,不管他怕不怕洛熙平,心却是虚的。 他咳了一声,掩鉓了自己内心的慌乱,斜睨着眼道:“我能来,自然能代表父亲的意思,是洛伯父先把婚约当成玩笑的,又怎能怨责旁人当成玩笑。” “哦?”洛熙平怒极反笑,“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了,我什么时候把婚约当成玩笑了?” 不说此事还好,一说到订亲对象突然从洛玥变成了洛樱,陈慕升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那时他病的爬不起来,也不会任由洛府一手遮天,出尔反尔,让洛樱取而代之。 就算要娶,也要娶洛玥,从小一处长大,知根知底。 “当初与小侄订亲的明明是玥妹妹,怎么好好的就变成洛樱了,这难道不是洛伯父你出尔反尔在先吗?” “……呵呵,你再想想,这婚约当初到底是订的是谁?” 洛熙平冷笑更甚,他对洛玥已生厌烦之心,赶走吧,有些不忍,毕竟这么多年的父女之情,不赶走吧,让她在眼前晃着看着也心烦。 如果让陈慕升娶了也好,只是婚事一变再变,传出去于他名声有损,早知道当初就不听信沈氏和洛玥的哭诉了,这下子反弄的骑虎难下。 想到此,他恨恨的瞪了沈氏一眼,沈氏正埋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根本没有接收到他愤怒的眼神。 “不用想,就是玥妹妹无疑。” 陈慕升很肯定的仰起了头,用鼻孔看着洛熙平,以提高自己的气势。 “不对……”老太太摇了摇头,垂眸揉着额角想了想,慢沉沉道,“我记得,当初与陈家订下亲事的就是老二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老二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是樱丫头吗,怎么反倒成了我洛家出尔反尔了?” 不甘心让洛樱嫁给陈慕升是一回事,有没有理又是另一回事,在订婚这件大事上,她绝不能让陈家占了理。 “对,当初订下的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左右迟疑之后,沈氏下意识的还是选择了洛玥,她知道洛玥不喜欢陈慕升,好不容易才帮她推了这桩亲事,怎么可能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再说,樱丫头小时名声就不大好,又是在乡下长大的,长陵城的名门公子未必能瞧得上樱丫头,她能做刑部尚书的儿媳妇也不算辱没了她。 只是,这个陈慕升太过荒淫,樱丫头若真的嫁给了他…… 她不敢想像,心里矛盾重重。 陈慕升见三人同气连枝,一致认定当初订下的就是洛樱,心头不禁窜出了火,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今儿就算你们说破大天去,这婚事我也退定了。” 洛家果然一家子厚颜无耻,明明知道他属意的是洛玥,订下的也是洛玥,结果洛樱一回来,就偷龙转凤变成了洛樱,他们陈家可不吃这个哑巴亏。 这洛樱也是个贱丫头,难道她嫁不掉人了吗?非要死皮赖脸的做他的妻子。 要是她有姬长清的容貌他也就将就将就了,偏偏她生的干柴似的,摸上去都嫌膈手,他才不要娶这样无品又无貌的女人。 话音刚落,从门外传来一个清冷如霜的声音。 “退婚是吧?很好!今日不是你向我洛樱提出退婚,而是我洛樱向你提出退婚!” 伴随着清越的声音,笼罩于斜阳光辉之下的洛樱跨过门槛,缓缓走了进来,冷凛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温度,尤其是她的那一双眼睛,深幽而冰冷,带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坚定。 虽是娇美可爱的粉色裙装,穿在她的身上却透着与众不同的沉静高贵,在她踏入陈慕升视线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视线几乎不曾移开过。 这是洛樱? 这就是他刚刚看到的那个面黄肌瘦的洛樱? 这就是费尽心机取代洛玥要嫁给他的无耻女人?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幻觉,她刚刚说什么,她说她洛樱要向他提出退婚? 真真好笑!明明是他先提出来的好不好。 他当真就笑了出来:“……呵呵,洛樱,你竟如此大言不惭,退婚可是我先提出来的。” 洛樱看了他一眼,眸光很淡,淡到仿佛在瞧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蝼蚁。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说你先提出退婚,可有退婚书?” “……” 陈慕升愣在那里,无法回答。 “是啊,当初订婚有聘书,现在要退婚,自然要有退婚书,否则空口无凭,怎保它日你陈家不会反悔。” 洛熙平终于感觉挽回了一些面子,不遗余力的附合洛樱。 刚想再讥讽两句,忽然德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老太太,老爷,夫人,陵……陵王殿下来了。” “什么,陵王殿下突然跑来做什么?” 洛熙平当即唬的一跳,脸色大变,他与陵王素无往来,这会子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 不好,一定是苏治贤的事暴露了。 “奴……奴才也不知道。”德顺气喘吁吁。 洛熙平心神俱颤,好在,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快就镇定下来,敛了衣裳,打起精神,准备迎出府外。 忽又想到洛樱和宋亦欢还算有点交情,他急忙又道:“樱丫头,你随我一起过去。” “是。” 洛樱只能暂且放下退婚之事,随洛熙平而去。 “……喂。”陈慕升见洛熙平和洛樱就这样走了,望着洛樱的背影,不甘的叫唤道,“你怎么走了?退……” “你放心,今日这婚我洛樱退定了。” 洛樱停下脚步,转头冷酷的看了他一眼。 “……” 陈慕升还想再说什么,忽又觉得有些后悔,他不该这么冒冒然,毫无准备的就跑到洛府来退婚,到时万一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如何是好。 若再传到了父亲耳朵里,肯定要被打个半死。 “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和沈氏面面相觑,也无兴趣再和陈慕升做口舌之争。 她们并不知道苏治贤杀人之事,更不知道洛府窝藏过逃犯,所以并不像洛熙平一样如临大敌。 不过,她二人都瞧出洛熙平脸色不太好,也隐隐预感到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媳妇也不知道。”沈氏稳了一下心神,劝慰道,“老太太不必担忧,你且在这里坐坐,媳妇去看看情况就回。” “嗯。”老太太点点头,眼皮忽然一跳,更感不好,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随我先去换了衣服,再去参见陵王殿下,省得失了礼数。” “是是是,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说话间,婆媳二人也一起恐慌慌的离开了。 偌大的厅内,只留下陈慕升一人,连个侍侯在旁的丫头小厮都没有,他深感受了冷落,气愤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 整个洛府,因为陵王的到来,气氛变得不一般的紧张。 因为陵王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几十名威风凛凛,锦衣金甲的皇城禁卫军。 府里的人全都慌了神,尤其是心中有鬼的人,更加担忧是不是陵王得到了消息,洛府窝藏逃犯。 院内,煞时肃穆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齐盯着正门之外,只见两队侍卫簇拥着英武不凡的宋亦欢,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淡淡冬日暖阳下,身材瘦削高大的宋亦欢身着一袭玄色狐裘大氅逆光而来,阳光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一层暗色阴影,更显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肃厉和华贵。 慑人的霸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府里一众人等刚还议论纷纷,此刻已全体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喘。 洛熙平赶紧迎了上去,走到他面前,恭敬的将腰一哈:“参见陵王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侯爷免礼。”宋亦欢站着受礼,然后伸手虚扶了一把又道,“今日本王冒昧前来,叨扰了。” “不敢,不敢。” 洛熙平心里七下八下难以安宁,又转头对着众人道,“陵王大驾光临,还不过来拜见殿下。” 佴雅儿,洛依,洛沁等人无不倾慕宋亦欢,一想到今日得见心中的玉面战神,个个激动不已。 洛依虽定了江望祖,但丝毫不妨碍她喜欢和欣赏别的男子,她激动的忘了矜持,挺身而出,正好与有着同样心思的洛沁撞上了,二人彼此鄙夷而愤怒的对视一眼,忙上前屈身行礼。 “臣女洛依参见陵王殿下。” “臣女洛沁参见陵王殿下。” 佴雅儿也难掩心中澎湃的兴奋之情,放下所有的淑仪,痴慕的盯着宋亦欢。 天——皇——贵——胄! 这才是真正的皇家气势。 这一刻,仿佛周遭一切皆不存在,就连这天上最盛的太阳也不及宋亦欢的光芒,她被这道光芒闪的失去自我,恨不能立刻化作他身上的一件衣服,又或是他的一根头发。 她搔首弄姿的缕了缕鬓边碎发,盈盈上前,恭敬行礼道:“民女佴雅儿参见陵王殿下。” 底下一众下人等纷纷行下跪之礼。 宋亦欢垂眸俯视着黑压压的人头,脸上依旧一派冷峻,略略颔首道:“起来吧!”说完,眼眸投在洛樱身上,多看了一眼,眼神渐转温和。 洛樱迎到他的眼神,二人彼此相望,会心一笑。 洛熙平敏锐的捕捉到了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心里立时掀起一丝希望,忙不迭的笑道:“上次多亏殿下仗义搭救小女,微臣想去府上亲自拜谢,只可惜殿下事务繁忙,未能有空得见微臣。” 说完,他冲着洛樱招招手,语气无比慈和,“樱丫头,你还不过来,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洛樱在佴雅儿,洛依,洛沁万分羡慕和嫉妒的眼神里,慢慢走向宋亦欢,微福一福身子:“臣女参见陵王殿下,多谢殿下……” 宋亦欢哈哈一笑,不等她说完,就伸手扶起她道:“洛樱妹子,你怎的又变得这般客套,还是叫我一声宋大哥就好。” “是,宋大哥。” 洛樱微微一笑,站直了身体。 怎么回事? 佴雅儿,洛依,洛沁三人惊愕当场,虽然她们早就知道洛樱归来是因为陵王派人来送信的,但是未曾想到陵王会和洛樱如此熟稔。 最重要的是,二人竟然以兄妹相称。 这种兄妹不同于真正的兄妹,是最容易演化成情哥哥情妹妹的那种兄妹。 洛依还好,毕竟已许了人家,佴雅儿和洛沁就难以接受了,洛沁本还因为洛樱帮她解了燃眉之急有心示好,这会子已经被嫉妒燃烧了理智,可是不敢当场发作,只敢默默的握住拳头,只捏到指尖发白。 相比于三个女人的嫉妒之心,洛熙平的反应完全相反,他见宋亦欢竟待洛樱如此亲厚,不仅在她面前自称我,还唤她一声洛樱妹子,顿时喜出望外。 原本一颗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他恭敬的笑问道:“不知陵王殿下带兵前来,所为何事?” 宋亦欢收敛笑容,正了脸色,语气亦冷漠下来:“本王奉旨前来你府上捉拿逃犯,还请侯爷行个方便。” 洛熙平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他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引得宋亦欢前来搜查。 他僵着脸色,神情紧张的看着宋亦欢:“陵王殿下说笑了,我洛府怎可能会有逃犯?” “本王无事不敢轻造,有没有,搜了便知!” “陵王殿下……” 洛熙平生怕真被宋亦欢搜出个什么,毕竟苏治贤是真的来过这里,想要阻止,却又被宋亦欢毋庸置疑的冰冷眼神冻结住了说辞,他赶紧转眸冲洛樱眨了一下眼睛,示意洛樱上前说个好话。 他知道宋亦欢的性子,最是铁面无私,不要说洛樱,即使姬长清复活在此,他也未必会卖这个面子,可是不试,他又不甘心,他实在担心洛婵没有把事情处理干净。 “宋大哥,我府里怎么会逃犯,莫不是大哥弄错了?” 面对洛熙平心虚的示意,洛樱不可能无动于衷,毕竟她还想取得他的信任,即使明知宋亦欢是有备而来,根本不可能因为她就改变来意,她也要假意一试。 “不会弄错,有人看到杀人凶犯苏治贤逃往你府上。”宋亦欢语气虽坚定,却是异样的柔和,又生怕吓着了洛樱,安慰道,“洛樱妹子莫要担忧,我只是奉旨搜查,只要你府上没有真的窝藏逃犯……”他突然停顿下来,看向洛熙平,眼中有幽冷的光芒刹那流转,“又何必惧本王来查?你说是不是,清——平——侯。” “是是是……” 面对宋亦欢的铁面无私,洛熙平抹了一把虚汗,只能寄希望于洛婵都处理干净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倒变得越来越惧事了,若是从前的他,定然不会让宋亦欢这样明枪执仗的带人来搜查清平侯府,可是现在,他心中有鬼,反不敢十分阻拦,生怕越是阻拦越是欲盖弥彰。 “清平侯,得罪了,传本王的命令,速速搜查洛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宋亦欢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刻领命而去。 宋亦欢又单独对洛樱道,“妹子稍安勿躁,我的人绝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多谢宋大哥。” 洛樱心里并无半分慌张,只是有些担心宋亦欢行事操之过急,在沈遥还未作出反应之前,就打草惊蛇,乱了她的全盘计划。 恨只恨,她现在无法暴露身份,也无法毫无保留的信任宋亦欢,更无法开诚布公的和他商讨出一个最好的计划。 目前,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宋亦欢目光坦然,说完,转头俯视着众人沉声喝道,“尔等皆留在此处听侯,待本王的人搜查完毕,自会给府上一个交待!” 说完,转身离去。 其实,苏治贤有没有躲到洛家,他根本不确定,他只是听顾严下午来回报,说有人在昨夜看见有可疑人物往洛府的方向逃跑。 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必须带人来搜查,如果苏治贤真逃往洛府,一定会找他的表妹洛婵,一旦洛婵窝藏逃犯,他就可以立马名正言顺的将洛婵关入大牢。 当然,也有可能他会一无所获,到时候必定会惹得太后凤颜大怒,将他狠狠申斥一番,哪怕太后因为乐阳公主对洛婵心生恶感,也不可能不给清平侯府一个交待。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带人来搜查洛府并未得到太后同意,而是瞒着太后向皇兄求了一道圣旨。 他这一查,惊的合府人心慌慌,老太太和沈氏衣服换到一半,听说陵王来不是作客,而是奉了皇帝旨意,带兵前来洛府搜查逃犯苏治贤的,唬的老太太泪涕交流,差点晕了过去。 而一心只想来退婚的陈慕升听闻此等消息,十分后悔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就算他想走,在搜查没有结束之前,他想走也走不掉。 后悔之余,又心生庆幸,若不是洛家犯了事,陵王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带人来搜查,看来此次洛家真的要倒霉了。 这是不是预示着他退婚实乃是明智之举,就算父亲知道他擅自主张前来退婚,也不会申斥惩罚他,说不定还会夸他有先见之明呢。 想到这里,他反倒平定许多。 …… 芳华苑 洛婵正躺在床上养伤,忽听得燕语哭哭啼啼的跑来禀报:“姑娘,不好了,不好了……陵王殿下带人来搜查逃犯了。” 洛婵心头惶惶一抖,到底是谁出卖了她?否则这件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到了宋亦欢耳朵里。 “燕语,你这般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没事还被你慌出三分事来。”莺歌在短暂的惊恐过后,迅速恢复平静,又安慰道,“姑娘,事情都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了,咱们不怕他来查。” “……” 洛婵定了定心神。 对!她这么害怕做什么,按时间推算,苏治贤现在已经逃出了城,她何需畏惧宋亦欢前来搜查。 “对对对,苏少爷他……他一定已……” 燕语紧张的结结巴巴。 “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提?” 莺歌立刻将食指放在唇中示意她噤声。 说话间,就有几个禁卫军冲了进来,不由分说,跑到屋里一顿乱搜乱翻,洛婵气的两眼一竖,伸手指着他们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准许你们来搜查我洛府的!” 清平侯府不是普通人家,不要说宋亦欢,就是皇帝亲自带兵来搜也要有个正当的由头,怎么能仅凭宋亦欢一面之词就让他带兵闯了进来。 自从失了兵权,二叔真是越来越没有刚性。 曾经驰骋沙场的将军,现在却成了个软脚虾。 他可是先帝亲封的清平侯,如今竟被宋亦欢欺负成这样子也不敢作声。 “姑娘有话跟我们王爷说去,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陈少安知道洛婵的身份,回答的还算恭敬。 “宋亦欢呢,我要见宋亦欢。” 在她和姬长清还是好姐妹的时候,宋亦欢只是跟在姬长清屁股后头的一个毛头小子,尽管现在的宋亦欢已经成长为新一代战神,可在她的心里,宋亦欢始终是当年那个莽撞的毛头小子。 她对他还算了解,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不会害怕。 “好个泼妇,我们殿下的名讳岂能容你直呼,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陈少安脸上的那点恭敬立马退却,露出一副凶相,执剑上前,直指洛婵,唬的莺歌和燕语二人连忙护到床前。 “让开!”洛婵素来心高气傲,怎么能容忍被一个小小侍卫如此折辱,她霍地从床上坐起,鬓发未理,直瞪着陈少安,义正词严道,“就算他是陵王殿下,也不能跑到我清平侯府胡作非为!” “好一个胡作非为!”屋外传来宋亦欢一声沉喝,转眼他已经走了进来,漆黑的眼睛似染了一层血色寒光,凶狠的盯着洛婵,冷声道,“本王是奉旨前来搜查,你敢置疑本王,就是置疑皇上!” 说完,他挥挥手,示意陈少安继续带人搜查。 “……呵呵!”洛婵愣了几秒,冷笑一声,“宋亦欢,你何必用皇上来压我,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你不要忘了,你曾也唤我一声姐……姐。” “你这个毒妇,怎么配称本王的姐姐!本王的姐姐只有一个。” “……哈哈哈。”洛婵忽然狂笑起来,笑的五官扭曲而狰狞,她伸出缠满纱布的手,颤颤的指着他,“你果然是为了姬长清而来,你有什么资格为她而来,她被腰斩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全家被灭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 她的话直刺宋亦欢心中要害,他全身一震,血色的眼里夹杂着不可控的痛苦。 看到宋亦欢无法回击,洛婵眼中泛起莫名快意,既然他是公报私仇,那就说明他前来搜查人犯只是个幌子,未必有确凿的证据,他若没有证据,她更加不需要害怕他。 她挺直了胸膛继续刺激他:“宋亦欢,你知不知道?直到最后一刻,你的长清姐姐还心怀希望的等着你去救她呢,可惜啊——” 她故意顿了一下,更加快意的摇头叹道,“你连个影子都没有,不仅你,还有你的那位好哥哥宋星辰,平日里和姬长清称姐道弟的,出了事,一样跑个无影无踪,你瞧瞧,你们皇家人一个个是多么的无情无义。” “……” “怎么,你没话说了?你口口声声骂我毒妇,可你自己也并不比我这个毒妇好多少,至少我这个毒妇在姬长清临死前还去送了一程,你呢?你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轻笑起来,笑的甚为开怀。 “告诉你哦,那刽子手在腰斩她的时候,手不知怎么的就抖的厉害,这刀啊——就这样在她腰上来回的捋啊捋,姬长清叫的那真是惨啊,偏偏一时半会死不了……” “不要再说了!” 宋亦欢无法想像姬长清临死前的痛苦,血色的眼睛里夹杂着不可控的愤怒,既对洛婵愤怒,也对自己愤怒,他突然冲了过去,丧失了理智,一把扼住她的咽喉。 “你不配提姐姐的名字!你这个毒妇,去死吧!” “……你?……呜呜……” 洛婵喉头一痛,已窒息的说不出来话,宋亦欢用的手劲极大,几乎就要在倾刻间掐死了她,她挣扎着用手去捶打他的手,两只杏眼渐渐凸了出来。 “殿下,殿下,你放手,求求你放手。”燕语惊恐的想要去拉,又慑于宋亦欢的威势和冷骇,不敢真的去拉,只敢跪下求饶,“你这样会害死我家姑娘的。” “殿下!”莺歌急中生智,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急呼道,“若姬姑娘在天有灵,绝不愿看到你搜逃犯不成,反让自己变成了杀人犯!” “……” 他的手猛然松了下来。 “……咳咳咳” 洛婵抬手费力的捂住被勒的青紫的喉咙,狠咳了几声,咳的涕泪横流。 “姑娘……” 两个丫头赶紧上前,拍背的拍背,缕胸的缕胸。 稍倾,洛婵终于缓过劲来,目光阴狠的盯着宋亦欢,气息不稳道:“怎……么,你……你不敢杀我了?” 宋亦欢冷笑一声:“杀你还怕脏了本王的手!” “……呵呵,脏了你的手,难道你……以为你的手……是干净的?”她执拧的扭曲着狰狞的面容,森然笑道,“你敢说,你的手上没有沾染过姬家军的一滴血?” 凭什么,姬长清这个贱人,死了还不消停! 子越惦记她,才不肯娶她。 宋亦欢惦记她,才会找了搜查逃犯的借口,带兵冲入她的闺房,恶劣的羞辱她。 生前,姬长清争不过她,她就不信,一具死尸还能争得过她。 “……” 宋亦欢神情一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冷幽幽的笑了一声,抽出腰中长剑直指她的脸。 “既如此,那本王就不用在乎手上再多沾上一滴血。” “……你,你想干什么?”洛婵看到他眼里的戾气,意识到自己真的把他彻底激怒了,她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嗫嚅道,“你……你不要忘了,我……可是皇上亲……亲封的县主,你……你不得无……无礼!” 她额上的伤还不知能不能好,如果再被宋亦欢在脸上划上几刀,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惊恐之下,她两眼一翻,竟然吓晕了过去。 宋亦欢看着她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床上,万分憎恶的冷哼一声:“洛婵,若让本王抓到你的把柄,定叫你生不如死!” 他恨不能立刻划烂她的脸,可理智告诉他,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能拿她怎么样,否则,他就是知法犯法。 “十爷,这里查到一双男人的鞋袜和寄名符,还有一把扇子。” 正此时,陈少安跑了过来,将手中的箱子往宋亦欢面前一放。 搜了半天,除了这些,实在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宋亦欢瞄了箱子一眼,拿起寄名符看了一下,又打开扇子,见扇子落款处盖着苏言德的印章。 “苏言德?”宋亦欢默念一声,这不就是苏治贤吗?他幽冷一笑,问道,“这箱子是谁的?” 燕语吓黄了脸,哭跪着爬了过来:“箱子……是……是奴婢的?” “大胆奴婢,竟敢私藏逃犯之物,说!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宋亦欢沉声喝道。 “殿下饶命,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这是苏少爷从前留下的……”燕语吓得磕头求饶不止。 “来人啦!将这个刁奴带走!” 燕语是洛婵的心腹,他正好将她带走,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撬出点什么。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燕语一听说要被宋亦欢带走,吓得魂飞天外。 莺歌心里咯噔一下,十分怨怪燕语还私藏了苏治贤的东西,此刻,洛婵被吓晕,她又不能出去寻求帮助,万般无奈之下,她惊惶惶的扑通跪于地上。 “殿下,这些东西都是苏少爷昔年之物,算不得私藏……” “事关人命大案,是不是苏治贤昔年之物,还需本王审了这奴才再说!” 宋亦欢直接打断了莺歌的话,挥手命陈少安带着燕语离开了芳华苑。 还未走到府门口,迎面就走来一个胖乎乎,身着紫红宫锦长袍,年过四十的男人,那男人生就一双弯弯的眯眯眼,即使不笑时,眼睛也仿佛含着笑。 “哟,小十,你这是做什么呢,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跑到洛府来寻晦气?” 宋亦欢一见来人正是他的八叔济怀王,他与他交情不错,忙上前笑道:“好巧,八皇叔也在此。” 说起济怀王,是个最闲散荒唐的人,正经事不做一件,专号吃喝玩乐,遛狗逗鸡,赏花钓鱼。 也正是因为他这样荒诞不羁的性子,在外人缘特别好,他交朋友不论身份不论年龄,只论性情,哪怕是个乞丐,只要性情投契,也能和他坐在一起喝酒谈笑。 济怀王摸摸鼻子笑道:“今日约了熙平老弟去西城河凿冰钓鱼,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只能来他府上寻他了。”说着,伸手指了指被侍卫带走的燕语,皱眉道,“怎么,熙平老弟犯事了?” “这倒没有。”宋亦欢很是干脆道,“只是查到他府里的丫头与逃犯苏治贤有关系,要将她带回去审问罢了。” “那熙平老弟是不是马上就可以走了?” “嗯。” “……哈哈,熙平老弟,走,钓鱼去!” 济怀王立刻满面笑容,意兴不减的朝着洛熙平走了过去。 洛熙平眼见宋亦欢要带走燕语,哪还有心思和济怀王钓鱼,从前他与济怀王并无多少交情,也只是辞去军职之后,才着意迎合济怀王的性子,与他走近。 他抽抽嘴角,虚弱的笑了一下,可眼神却是凝重无比:“请王爷稍等片刻。”说完,走向宋亦欢问道,“殿下,这丫头究竟与逃犯有何干系?” “她私藏逃犯的私人物件!” 说着,宋亦欢挥挥手,陈少安就将搜来的东西呈在洛熙平的眼前。 洛熙平见到证物,脸色一变,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恨不得立刻扒了燕语的皮。 “好啦,既然小十说你可以走了,你就随本王去钓鱼嘛!”济怀王似乎没有注意到洛熙平的心情,只高兴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十办事你放心,只要你府上是清白的,他绝不会诬赖于你。” “……” 洛熙平欲哭无泪,如果是清白的,他还担心个屁! “走吧,走吧,再不走天就晚了。”济怀王没心没肺的催促道。 “……这?” 洛熙平进退两难,他实在没心情再跟济怀王去钓鱼,可又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犹豫之际,坐于云晖厅,百无聊赖的陈慕升探头探脑的跑了出来,一见济怀王在此,立刻欣喜的迎了过来。 他喜欢玩小倌,济怀王惧内,虽不敢玩小倌,但最喜欢听小倌唱小曲,二人由此结识,交情不错。 他激动的追了过来,上前唤了一声:“慕升见过八王爷。”说完,又面向宋亦欢,十分恭敬道,“参见陵王殿下。” 宋亦欢对他无多大印象,只略点了点头。 济怀王眯眯眼,笑道:“原来是小升子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呃。”他愣了愣,眸光瞟向远远在站在那里的洛樱,摸摸鼻子,尴尬笑道,“我……我来是退婚的。” 刚刚他差点被洛樱用一纸退婚书拿住了,现在可好,济怀王来了,他正好可以请他做个见证,是他要退洛家的婚,而不是洛家退了他的婚。 “退婚?”济怀王皱皱鼻子,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本王好像听你提起过,你与洛家的那个叫什么……什么的丫头感情甚笃,怎么闹到要退婚了?” 陈慕升一听,立刻委屈满面,不满的看了一眼洛熙平,扁着嘴道:“原先与我订婚的是洛府的六姑娘洛玥,我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结果洛府出尔反尔,用了一出李代桃僵之计,将五姑娘洛樱硬塞给了我。” “洛樱?” 宋亦欢的脸色并未改变,眼里却闪过诧异之色。 “对,就是洛樱。”陈慕升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发泄口,他半点也不知道宋亦欢与洛樱有交情,自顾自说道,“陵王殿下,八王爷,你们来评评理,是不是洛家失信在先?” “……咦,怎么回事?陈慕升今天跑来竟然是为了退亲。” 陈慕升唯恐人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很是洪亮,洛依听到,立刻就幸灾乐祸起来,瞥了一眼洛樱,啧啧两声对着佴雅儿和洛沁,掩嘴而笑道,“这下可热闹了。” 佴雅儿和洛沁正为宋亦欢对洛樱刮目相看,很不自在,听到洛依的嘲笑,忙落井下石一起嘲笑。 佴雅儿斜着眼睛,望了洛樱一眼,婉惜摇头:“樱妹妹,这可真是多事之秋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怎么,我府里出了事,佴姐姐很高兴?”洛樱声音冷如冰渣。 洛沁本还想出言再讥讽两句,见洛樱动了怒,缩了脖子不再言语。 “……樱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府里出事,我又高兴什么?” 佴雅儿一向八面玲珑,不喜欢轻易得罪人,实在是她太过爱慕宋亦欢,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没有发出来。 “不高兴,就闭紧你的嘴巴。”洛樱冷声一斥,“你只是客,我府里的事,与你有何相干!” “……” 佴雅儿不想洛樱当众不给她脸,又羞又气,脸立刻紫涨成了猪肝色,偏偏洛樱说的话没有错,她的确不是洛府的人。 “洛樱妹子,你过来一下。” 这时,宋亦欢突然冲着洛樱招了招手。 他本无意掺合洛陈两家的婚事,可是既然认了洛樱做妹子,他又正好在这里,那他很有必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至少,他不可能偏听偏信,只听陈慕升一个人信口雌黄。 “什么?” 陈慕升完全没有想到,会从宋亦欢嘴里唤出洛樱妹子这四个字,顿时一脸懵然,无法置信的转过头看着洛樱走了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怎么好好的就成了陵王的妹子了? 待洛樱走到宋亦欢面前,宋亦欢凝着眉毛问她:“洛樱妹子,你来说说,这退婚是怎么回事?” “今天,既然宋大哥在此,还请你为我做个见证!”洛樱从袖笼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退婚书,“哗”的一声,展到陈慕升眼前,一字一句,简单干脆,“今日,我洛樱要与陈慕升解除婚约,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116章 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这这这……” 陈慕升呆滞当场,怎么回事?明明是他先提出退婚的,怎么反倒让洛樱占了先机。 洛樱说完,唇角溢出一个清傲十足的冷笑,在一大群人灼目的注视下,将手里的退婚书掷到陈慕升手里。 “好!洛樱妹子,今日我就为你做个见证!”宋亦欢激赏的看着洛樱,然后又转头看向济怀王,脸色颇为郑重的问道,“八王叔,可否请你也一起做个见证。” “……噗。” 一心等着看好戏的佴雅儿等人,见洛樱被退婚,宋亦欢不仅不嫌弃她,反而还为她撑腰,竟然拉了济怀王一起为她做见证,气的差点呕出血来。 再看洛樱时,几人眼里又多了几份深深的忌惮。 济怀王想也未想,呵呵笑道:“小十你都开了口,我当然要做个见证。” “多谢八王爷,多谢宋大哥。” “不谢不谢。” 济怀王笑嘻嘻的摆摆手,看看洛樱,又看看宋亦欢,发现宋亦欢看洛樱时眼里竟然是带有神采的。 除了姬长清,他好像从未看过宋亦欢看谁时,眼里带有神采。 “洛樱妹子,你又客气了。” 宋亦欢扶了她一把。 他不想今日来搜查逃犯,竟意外的做了洛樱退婚的见证人,不知为何,为洛樱稍尽片心,他竟然心生怡然舒畅之意。 “今日真是麻烦二位王爷了。” 洛熙平一张紧崩到几乎要开裂的脸终于松了松。 没想到,退婚之事这么容易的就摆平了,洛樱还为洛府挣足了面子,看来,宋亦欢的确是看中洛樱的。 “……八王爷,这?” 陈慕升接住了退婚书,尴尬万分的愣了半晌,双眼求助的看向济怀王。 济怀王又摸摸鼻子笑着安慰道:“反正都是退婚,谁退结果还不都一样。” “……” 陈慕升苦着脸看着他, 一样个屁啊! 如果传出去,他陈慕升不要被人笑掉了大牙,说他被一个乡下丫头退了婚事。 看到陈慕升眼里的憋闷,济怀王想卖他一个人情,反正成人之美的事他本来就喜欢做,他十分平易近人的拍了拍陈慕升的肩头。 “小升子,你哭丧个脸做什么,身为男人当大气一点,你不是喜欢那个洛……什么,哦,对了,洛玥嘛!这样吧,本王也为你做个主,就让你按照从前的婚约,娶了那洛玥吧。” “……啊?” 陈慕升不想济怀王会突然兴起这样的想法,又呆了。 “瞧瞧……”济怀王眯眼笑指着陈慕升道,“这孩子都兴奋呆了。” 对于济怀王的乱点鸳鸯谱,洛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知道济怀王素来是个喜欢管闲事的热心人,很爱好做媒,看来洛玥忙来忙去,忙到头,婚事还是要落到她头上。 “八……八王爷,我府上的姑娘怎好任由他想娶谁就娶谁?” 婚事又回到原点,按理说洛熙平应该觉着满意,可陈慕升出言顶撞让他脸上无光,他倒不想轻易答应了这桩婚事,至少要拿个侨,让陈家知道他洛家的女儿不是好娶的。 济怀仁皱着眉毛道:“熙平老弟,小升子和洛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不会想棒打鸳鸯吧?” “……” “这样吧,我让小升子先给你这准岳仗道个歉,你再重新接受他做女婿也不迟。”说话间,冲着陈慕升挤挤眼道,“喂,小升子,还不赶紧跟你未来的岳父大人道个歉?” “……” 陈慕升张着大嘴怔在那里,这实在太荒谬了,明明就是洛府的错,凭什么让他来道歉。 “怎么?本王要为你做主,你小子还不愿意了?”济怀王的脸色沉了沉。 “不,不敢……” 虽然济怀王一向平易近人,待人接物从不端架子,可若真惹恼了他,也不玩笑的,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连陵王宋亦欢都要让他五分,更何况他一个邢部尚书的儿子。 他忍着满心的不情愿,憋屈的向洛熙平弓了身子:“今日之事,都是侄儿的错,还请洛伯父海涵。” “……咳。”洛熙平咳了一声,调整了难看的脸色,他本不想轻易原谅陈慕升的无礼自大,可鉴于有济怀王从中调停,他不能不卖他个面子,“罢了,罢了,权当你年少无知,我不与你计较。” 济怀王十分满意的哈哈一笑,击掌道:“好了,好了,两家又是一家了。”说完,又冲宋亦欢飞了个眉毛笑道,“小十,你瞧瞧,小升子年纪还没有你大,媳妇都说好了,你要抓紧啊——” “……” 宋亦欢知道济怀王的意思,他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放在心上啦!”济怀王说话的时候,又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洛樱,又笑道,“熙平老弟,我瞧你家这个丫头……叫什么……什么……来着?” “洛樱。” 洛熙平见济怀王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有要与宋亦欢和洛樱牵线搭桥的意思,他顿时一扫不快,连忙告之。 “对对对,我瞧你家的这个樱丫头就不错,是个清俊聪明的好孩子,关键还很有个性,本王甚喜。”济怀王点点头,问洛樱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洛樱恭敬答道。 “……哦,才十三啦!可曾读过什么书?” “不曾读过什么书,只读过《三字经》。” “《三字经》啊,好好好,这书好啊,读起来琅琅上口。”说着,顿了一下,又问道,“你父亲是武将出身,你会武不?” 洛樱摇摇头:“不会。” 洛熙平连忙见缝插针道:“这孩子好学,今儿下午还跟我说,要跟我学文习武呢。” “哦,好好好。”济怀王又连连道好,然后冲着宋亦欢挤眉弄眼的笑道,“小十,你乃是我成国的玉面战神,得空时,好好指点指点樱丫头。” “作为大哥,我把洛樱妹子当亲妹子看待,得空时,指点妹子是应该的。”宋亦欢着意强调他与洛樱的关系,只限于兄妹,就是怕济怀王不顾场合,牵起什么不该牵的线,到时候,他尴尬,洛樱也尴尬,说完,他拱手道,“八王叔,今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嗯。” 济怀王并不着急牵线搭桥,因为宋亦欢的情况和陈慕升不同。 陈慕升与洛玥两情相悦,他为他做主,是成人之美。 宋亦欢心里有人,他与洛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根本不太清楚,只能先试探试探,也省得太后她老人家每每见到他时,提及两个儿子,总是唉声叹气,说她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荒唐,一个比一个死心眼。 为了一个勾三搭四的有夫之妇姬长清,身为王爷,拖到了这么大年纪,不要说王妃了,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宋星辰也就罢了,得了重病,命不久矣,娶不娶王妃都已经不重要了。 宋亦欢就不同了,他是成国的玉面战神,身体康健,身份贵重,想嫁给他的女子怕是能从城南排到城北还要再绕上几圈,偏偏他一个都看不上。 太后说了,也不拘女子是什么样的人家,只要身世清白,知书达理,哪怕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只要宋亦欢能瞧得上,娶也就娶了。 瞧瞧,太后的要求降的有多么的低,只可惜啊,宋亦欢和宋星辰一样,心里始终忘不掉姬长清,怪道太后会对姬长清恨之入骨,直骂她红颜祸水,这一耽误就是她两个儿子啊。 想到姬长清,他心中一声叹息,望着宋亦欢的背影摇了摇头。 “哎呀——” 正当宋亦欢路过洛沁面前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一声娇呼传来,打断了济怀王的思绪,他转头一看,就见洛沁身子一歪,往宋亦欢面前倒了下去。 “唉——” 济怀王又是长声一叹,摇了摇头,小十最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看来这姑娘要摔惨喽。 果不其然,就在洛沁要跌入宋亦欢怀里时,他却好像没看见似的,加快脚步径直往前走了。 “扑通!” 洛沁未料想宋亦欢会连这点风度都没有,竟然没有停下来扶她,她扑了个空,重重摔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哈……” 洛依正要放声大笑,忽一看,济怀王和洛熙平都在,她连忙掩住了口,再敢在肚子里暗笑。 佴雅儿声色不动,端然站在那里,垂首轻蔑的鄙视了洛沁一眼,复又将目光投向洛樱,恰此时,洛樱也在幽凉的看着她。 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佴雅儿眼中掠过一丝心虚,转过了眸光。 洛樱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刚刚她明明看见佴雅儿想故意摔倒在宋亦欢怀里,不知为何,在倾身时,她忽然改变主意,转而悄悄绊了洛沁一脚,让洛沁出了这番大丑。 佴雅儿与洛沁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她一直认为洛家今日所有的荣光本该都属于她佴家吧!所以,她才会对洛家人心生怨恨。 就如洛玥一样,她抢走了本该属于洛樱的一切,还一直自私自利的认为洛樱的一切本就属于她,这一对看上去甚为亲热的姐妹,还真是臭味相投。 “……呜呜,好痛……是谁,是谁绊我的?” 洛沁狼狈的爬了起来,捂着摔破的嘴唇,嘤嘤哭泣。 “还不快滚下去,成何体统!”洛熙平愤怒的沉声一喝。 “……” 洛沁瘪着嘴,不敢再哭。 “好了,好了,熙平老弟,姑娘家身子弱,站久了头晕目眩也是有的,走走走,钓鱼去。” 济怀王一阵风似的把洛熙平撺走了。 待济怀王和洛熙平离开,陈慕升忿忿的想撕了手里的退婚书,又怕它日传到陵王耳朵里会怪罪,只得收了退婚书,恨恨的想瞪一眼洛樱,结果还没来得及瞪,洛樱已转身翩然而去。 “……哈,这下可好了,婚事又还回去了,这下六妹妹终于得偿所愿了。”洛依瞟了陈慕升一眼,落井下石的笑道。 陈慕升也不理她,也没有心情再去看望洛玥,握着一纸退婚书,脚一跺,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洛依讪讪的“切”了一声,然后伸手指着刚刚爬起的洛沁出言讥笑:“四妹妹,当真是有人绊你吗?我看是你故意的吧?” “三姐姐,你?……” 洛沁恨不能撕了洛依的嘴皮子,嘴巴和身上又疼的受不了,只气的再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沁妹妹,我瞧你伤的不轻,赶紧回去,我替你上药。”佴雅儿扶住了洛沁,将忿忿不平的她劝走了。 一时间,院内,该散的人都散尽了。 …… “婵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燕语怎么会私通逃犯?” 老太太和沈氏受了惊吓,一直待在福祥阁不敢离开半步,待宋亦欢走后,才有人跑去通禀说燕语私通逃犯苏治贤被带走了。 老太太和沈氏不明所以,二人急急赶去了芳华苑想问清楚情况。 许是因为受到惊吓,许是太过愤怒,清醒后的洛婵像被雷打过的一般,双目空洞无神,气弱难撑,只能倚在枕头上勉力坐着。 “婵儿,你说话呀,你这是要急死我呀!” 老太太用力扯了她的手腕,红着眼睛,一个劲的逼问。 经过陵王搜府之事,她忽然想起午饭前,洛熙平听洛樱说帕子落在芳华苑里时的惊愕,暗自忖度,很有可能苏治贤真的来过府里。 私通逃犯非同小可,老太太知道宋亦欢与姬长清的交情好,他正愁找不到借口找洛婵寻仇,如果被他抓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不要说洛婵,或许整个侯府都会受到牵连。 “老太太,大姑娘受了伤,你先不要着急,给她一点时间好好想想。” 沈氏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当看到平日里把洛婵当眼珠子疼的老太太,情急之下,竟忘了洛婵手上的伤,握她握的这样紧,才知道事情或许远比她想像的严重多了。 “……” 老太太这才意识到劲使大了,赶紧松了松手,急眉赤眼的看着洛婵又问道:“婵儿,平日里你是个有主意的,怎么这会子反倒没了主意啊!” 洛婵仿佛一直都没有听到老太太的问话,也感知不到疼痛,只是呆呆的依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凭老太太拉扯她的手腕,一言不发。 完了。 燕语被带走了,只要宋亦欢动用私刑,她不相信燕语能顶得住,到时候,她必会招个干干净净。 苏治贤杀的不是普通人,他杀的是韩硕的亲弟弟,对方来头很大,不是她和二叔就能轻易摆平的。 这个贱婢,亏她对她如此信任,她怎么敢在这种时候背着她私藏表哥的私物。 如果让她抓到她,她一定要扒了她的皮! 可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她该怎么办才能自救? 对! 子越,她还有子越。 她蓦地惊醒过来,抬起头,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莺歌。 “莺歌,你快去太师府……”忽然,她一顿,想了想,摇摇头道,“不,这个时候你去找子越,容易惹人怀疑,你去找个可靠的,不起眼的人去太师府送信,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给太师大人,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奴婢遵命。” 莺歌也深觉事情不好,虽然燕语一向对姑娘忠心,可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抵得过大刑伺侯,到时不仅姑娘,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难逃法网。 一听到这里,老太太意识到了什么,握住洛婵手腕的手明显的僵了僵:“婵儿,这么说,那个苏治贤是真的来过了?” 沈氏的脸色也随之僵了一下。 洛婵见瞒不住过了,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老太太胸口一窒,抬手捶了捶胸口,万分失望道:“婵儿,你好糊涂啊!那个苏治贤杀的可是韩大将军的亲弟弟啊!” “老太太息怒,或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除了劝,沈氏不知道说什么。 “你懂个什么?”老太太两眼一瞪,她向来不太把沈氏放在眼里,所以斥责起来毫不客气,“在你的心里眼里,除了有那个野种之外,还有谁?” “……我。” 沈氏被她骂的面红目赤。 “这件事远非你想像的那样简单,若是旁人来查还好,偏偏来查的是陵王,因为那个荡妇姬长清,他与婵儿之间结下了梁子,怕就怕他拿此事大作文章,到时我洛家岌——岌——可——危矣。” 老太太气不好直接撒在洛婵身上,只能拿倒霉的沈氏出气。 说到最后,她几乎咬牙切齿了。 “……” 沈氏被说的一愣一愣,一句嘴也回不上。 “老太太,你稍安勿燥,有子越在,我相信洛府不会有事的。” 对老太太含沙射影的指责,洛婵很是失望,枉老太太平日嘴上说千般疼爱她,真正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想方设法的护她,而是指责她。 她幽冷一笑,虽然心中没底,但还是虚张气势的说道,“纵使陵王身份再高贵,也不可能只手遮天,将姬长清腰斩于市的不是我洛婵,而是他的亲哥哥,坐在龙位之上的皇帝!” “对对对……我怎么能忘了这茬。”老太太点点头。 陵王因为姬长清的死对婵儿心怀怨恨,就是对皇帝和太后心怀怨恨,纵使他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也绝不会容他为了一个姬长清来残害她们洛府。 就在这时,莲枝脸带焦色的走了进来,她似乎有些犹豫,想说什么,又缩头缩脑的不敢说。 “莲枝,你这是怎么了?” 沈氏正不知如何自处,见莲枝脸色难看,就顺嘴问了一句。 老太太转头一看,冷喝道:“你哭丧着一张脸做什么,又发生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就是刚刚听知夏说,六姑娘醒来之后,听闻她和陈家的婚事又重新敲定了,急昏了过去。” 莲枝为难的看了看洛婵,没敢说,只能拿洛玥的事来顶缸。 就在刚刚,府里派出去采买的两个小丫头回来禀报说,大街上,流言四起,人人都在热议大姑娘和沈遥勾搭成奸,谋害了姬长清。 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又正好撞上陵王搜查洛府,她暗想会不会是陵王故意命人散播的谣言,老爷又不在,她只能来回禀老太太。 “什么?”老太太尤可,沈氏吓了一大跳,“莲枝,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点。” 莲枝一五一十道:“陈少爷非要退婚不可,正好陵王和济怀王都在,二人一起做主,让五姑娘主动把陈家的婚事退了……” “这又关陵王和济怀王什么事?” 老太太听二王竟然会为洛樱作主,觉得里面大有文章,不等莲枝说完,就急不可耐的问了起来。 洛婵听到此,眉毛微微一跳,双眼疑惑的看着莲枝。 莲枝连忙回道:“老太太你可不知道,原来我们家五姑娘和陵王殿下称兄道妹呢,陵王殿下为了五姑娘的颜面,还特意拉了济怀王一起为五姑娘做了见证,五姑娘在老爷面前可得了脸了。” 老太太顿时一喜,看来陵王果真看重樱丫头,那她也不用如此担忧了,只要让樱丫头在陵王面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定陵王和洛家的过节就解了。 最好,能让樱丫头嫁入陵王府,那从此以后,两家结为姻亲,陵王就更不会再针对洛家了。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自得起来。 洛婵一眼就瞥到老太太脸上浮起的喜色,眉毛又是一跳,暗中咬了咬牙。 看来,老太太心尖尖上疼爱的人要换了,不再是她,而是洛樱。 是啊! 过了年她就二十了。 洛樱才十三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啊! 如果子越还不肯娶她,那她就成了真真正正的老姑娘,到时侯还能有什么用处,而洛樱就不同了,论身份,她们同为洛家嫡女,论年龄,她洛婵永远都比不过她。 她顿感心口被刀子扎了一下,疼的她拼命咳了两声,因为咳嗽,震的十指连心,钻心般的疼痛。 “婵儿,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见洛婵满脸痛苦,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洛婵憋红着脸,摆摆手道:“我没事。” “退婚也就罢了,怎么这婚事又落到了玥儿的头上?” 此刻,沈氏关心的不是陵王为洛樱撑腰,她关心的是:好不容易推掉的婚事又重新变了回来,这岂不是把她的玥儿往火坑里推。 “这也是济怀王的好心,他说陈少爷与六姑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就做主让老爷恢复了六姑娘与陈少爷的婚约。” “难道老爷就这样应允了?”沈氏还是不甘心。 “是。” “老太太,大姑娘,我……我先回去了,玥儿她……”沈氏大急,说话都不利索了。 洛婵面色淡淡,毫不在意沈氏的焦虑,更不会在意洛玥此刻的心境,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没那闲心管别人,再说洛玥是咎由自取,活该!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一口一个玥儿,玥儿,你不要忘了,你十月怀胎生下的是樱丫头,不是玥丫头!” “媳妇知道,老太太从前不也很疼玥儿么?” 沈氏只要一想到洛玥此刻的心情,就揪心般的疼痛,她能怎么办?玥儿是她从小拉拔着长大的,不管她犯再大的错,她也不忍心真的弃她不管。 “那时我是被猪油蒙蔽了心,疼了那样一个心思歹毒的白眼狼!”老太太更加生气,看着沈氏时,眼里好像要迸射出火星,“若不是她,婵儿她……” 她转怒为悲,眼含泪光的看了洛婵一眼,气恼的对着沈氏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跟你个榆木疙瘩也说不通,你走吧!” “是。” 沈氏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芳华苑,路过世安苑时,正好见洛樱不知从哪里刚回来,二人几乎要顶头撞见。 洛樱就好像没看见她似的,绕过她,就准备回去。 “樱丫头,且慢。”沈氏见她不理她,悻悻的唤了她一声,张了张口,难以启齿的问道,“樱丫头,你与陈家的婚事退也就退了,为何还要……” 接下来的话,她斟酌一番,最终没有说出口,尽管她心里怀疑是洛樱使了什么计谋,才让婚事又落到洛玥头上的,可这件事从头到尾,原本就是她和洛玥对不起洛樱。 就算洛樱要反击,她也没什么可埋怨的。 洛樱知道她想问什么,心里冷笑一声,压了压略微起伏的心情,冷声问道:“你这般吞吞吐吐,到底想问什么?” “……哦。”沈氏迟钝了一下,揉揉发涨的额头,摇头道,“我没什么想问的。” “五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怎么能……” 忽然一个凄戚的声音传来,洛樱和沈氏抬眸一看,就看到洛玥披头散发,面色如鬼,像患了失心疯似的跑了过来,头上发钗早已掉落一地。 “姑娘,姑娘……” 知夏哭着跟在后面追。 “……” 当洛玥清醒后,从下人嘴里得到有关她婚事的噩耗,就像被重新打回原形一般,她一下子根本无法接受。 在那一刻,她自以为是的认定是洛樱捣的鬼,心里对洛樱的嫉妒和憎恨达到了顶点,这种嫉恨燃烧着她本就因受寒而发热的头脑更加发热,她根本无法思考,只想着跑到洛樱面前讨一个说法。 洛樱退婚就退婚了,为什么非要把她推入火坑! 哪怕和洛樱拼了性命,她也不受这等恶气。 谁知道一跑到世安苑,就看见沈氏在这里,骤然见到沈氏,她愣了一下,一阵冷风吹过,将她发热的头脑吹的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立刻像个委屈的孩子,扑到沈氏的面前,哭跪下来,抱着沈氏的腿哭求道:“娘亲,玥儿知道错了,求求娘亲跟五姐姐求个情,她和陵王殿下那样要好,一定能帮玥儿的,一定能的……” “玥儿,快,快起来。” 沈氏又痛又疼的弯身想要扶起她,她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名门闺秀的淑仪,她哭的浑身颤抖,呼吸停顿,又哭向洛樱道:“五姐姐,纵使妹妹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能……不能把妹妹……往火坑里……推……推啊……” 洛樱冷漠的看着洛玥凄厉的哭诉和哀求,心里激不起丝毫同情,她几次三番陷害自己,她若同情她岂不是有毛病。 “樱丫头,你就……”沈氏见洛玥的小脸烧的通红,心抽的痛,她转头看着洛樱,满脸的惭愧,张一张嘴,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帮……帮一帮你……你妹妹,你们是姐妹……” “当初洛玥撺掇着你把婚事推给我的时候,她可曾当我是姐姐?”洛樱轻笑一声,俯视着洛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这推你入火坑的罪名我可不背。” “五姐……姐……” 洛玥泪光闪烁,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不要叫我姐姐,我与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可是樱丫头……玥儿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的女儿,你们本就是姐妹。” 沈氏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虽然在感情的天平上,她倾向洛玥,可对待洛樱,她并非没有感情。 “女儿?呵呵……”洛樱冷笑连连,“这个时候你倒想起女儿了,在你把我扔到乡下长达六年时间,不管不顾时,你可曾想过我是你的女儿……” “那……那是以前……”沈氏羞愧难言,“以前是母亲错了……” “好,那我就不论以前,当洛玥跳入荷塘的那一刻,你为什么头一个指责的就我,难道是我让她自尽的吗?难道这一切,不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吗?难道她陷害我,你就可以完全漠视,而我想还击一点点,你就立马跳出来要维护她吗?” “五姐姐,你……” “你给我闭嘴,我与她说话,与你何干!”洛樱冷冽一喝,干脆一吐为快,“我知道你视洛玥为命,可是在你视她为命的时候,可曾想过要分一点点的爱给我,在我心怀惶恐的想要靠近你的时候,你可曾给过我一个笑脸,可曾想过要试着接受我?我真的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亲生孩子,却可以如此冷酷的对待。” “……” 洛樱的话犹如一记凌厉的耳光打在沈氏脸上,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未想过要和洛玥争抢什么?是她自己自私自利,自卑自贱,生怕被人抢走了她一点点的东西,她不知道,若人的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更何况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就不是属于她的!” “不——” 洛玥凄绝一喊,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用手撑着膝盖,缓缓的想要爬起来,却浑身虚软的无法站起,知夏走过来想要扶她,她厉声一喝:“滚开!” 吓得知夏,后退两步,不知所措。 沈氏早已羞愧的哑口无言。 洛樱已不想再和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多废话,可是脑海里有个声音淹没了她的思想,那个声音似乎不想停,她只感觉脑袋里乱轰轰的,然后就听到那个声音幽冷一叹。 很奇怪,那个声音却是她自己的声音。 “其实想想,我何尝没有犯过错,我错就错在,这么多年,还心怀希望想要和母亲修好,想要从母亲那里得到一点点可怜的爱,我究竟是妄想了,哪怕洛玥再怎么设计陷害我,母亲也不会因此减少一分对她的爱,增多一分对我的爱,我早该看清了,可又不甘心,总想着我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母亲总会念着一份亲情爱护女儿,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洛樱只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来继续跟她们废话。 “……” “母亲,当初你把婚事推到我身上,是否知道陈慕升病重,是否知道他有龙阳之好?” 洛樱像个被人操控的木偶一样,机械着说着那个声音想要她说的话。 “我?” 沈氏心里一阵刺痛,根本答不上来。 “你知道的,是——不——是?”洛樱紧紧逼问,伸手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心脏口,“母亲,难道你这样对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残忍,觉得心疼吗?” “樱丫头,我……” 沈氏泪如雨下,喉头哽咽。 “还有你,洛玥!”洛樱终于清醒了一些,身体里仿佛住了两个人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一切都跟着纷乱的情绪走。 她话锋一转,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透澈和冷冽,“倘若你真念及一点点姐妹之情,就不会在我一进府的时候就弄出仙鹤之死,更不会撕毁平安符陷害我……” “我……没有……”洛玥咬牙。 “谁都不是傻子,你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母亲心里也清楚。”洛樱嗤笑一声,“又倘若你真念及一点点母女之情,就不该演一出寻死觅活的把戏,你可知道,当时母亲有多担心你?还有,你现在像个疯子似的哭跪在我和母亲的面前,你想干什么?你想置于我何地,置母亲于何地?” “我……我……我……” 洛玥面上作烧,脑袋作烧,丧失了所有抵抗的能力。 “你心虚,所以你答不上来,你摆出这样一副弱者的姿态,不就是想让母亲,让府里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恶毒的,而你却无辜的是不是?” “我……没有……” 除了这句话,洛玥不知道能回答什么。 “收起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吧!”洛樱冷脸一拂袖,复对着沈氏道,“如果我的话令母亲不快,母亲你可以不原谅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 说完,绝然而然的回了世安院。 沈氏惊怔的无以复加,为了阻止眼泪再狂涌而出,她抬起头,闭上眼睛,想让眼泪倒流回去,可是流泪却流到了嘴里,咸咸的,涩涩的。 她自问不是个狠心的人,为什么独独对洛樱这样狠心。 她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娘亲……” 洛玥生怕沈氏被洛樱所触动,惊惶的唤了她一声。 “唉——”沈氏垂下头,怔怔的看着洛玥,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好半晌,失落的说了一句,“玥儿,你这是何苦呢?” “娘亲是在怨我,恨我吗?” “如果可以……”她摇一摇头,抿上了唇,再不言语,良久,叹了一声,“知夏,赶紧把姑娘扶回去吧!” “是。” 知夏陪着小心扶住了洛玥。 沈氏站在世安苑门口呆呆的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暗自淌了一会泪,才转身离开。 洛樱回到屋里才完全清醒过来,她隐隐的意识到原主洛樱的残魂依旧存在,她心情变得复杂起来,原来洛樱她还是这样在意沈氏,越是在意,越是会受到伤害。 幸而,这缕残魂也只是在面对她的家人时才会有激烈的反应,否则,还真有可能会坏了她的事。 听人来回报说,沈氏还站在院门流泪,她也懒得再管,一心只想着如何能将沈遥陷入最大的困境。 正思索着,莲枝来了,她客客气气的请洛樱去福祥阁用晚饭,这一顿饭,老太太虽然没有立刻提及让洛樱去陵王府求情,但也表露了一些意思,想试探试探洛樱的想法。 与老太太周旋一番,回来之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放眼看去,十几盏悬于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来回晃荡,火光摇曳,将整个侯府映衬的更加阴冷,寂寥。 不远处,她看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拉下很长很长的影子,似乎又喝了许多酒,手里还提溜着一个酒葫芦,嘴里唠唠叨叨的说着什么。 “师父,对……对不起,徒儿没用……徒儿就是个混蛋……” “那是七少爷不是?”裳儿覤着眼睛打量。 竹娟道:“好像还真是。” “唉——”洛樱望着洛庭尹幽长一叹,“又不知道从哪里喝醉了回来了。” 倘若让他知道洛玥又重新和陈慕升定了婚,还不知道他又会闹成什么样,这孩子,和沈氏一样,一旦遇到洛玥的事,就昏了头了。 她可以不管沈氏,洛庭尹她不能不管,无奈的摇一摇头,正要上前去扶他,忽然又是个身材高大的黑影走来,洛庭尹一个不小心撞了上去。 “谁?” 那黑影冷喝一声。 “……滚开!哪个混帐敢撞老子?” 洛庭尹迷离着醉眼,气忿忿的望向那人。 那人见是洛庭尹喝成这样,脸顿时拉了下来,训斥道:“你个混小子,整日除了喝酒还知道干什么,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嗝” 酒气上涌,洛庭尹打了一个酒嗝,薰的那人眉头直皱,挥挥手道:“德顺,把这混小子按到那大水缸里去醒醒酒。” 洛樱见德顺真要揪着洛庭尹去醒酒,三步并作两步走过,上前唤了一声,“父亲。”说完,冲裳儿和竹娟示了个眼色道,“裳儿,竹娟,还不把七少爷扶走,省得他薰着了父亲。” 裳儿和竹娟忙上前去扶人,德顺望了望洛熙平,洛熙平点了点头。 “……呵呵,是五姐姐啊,你可能耐了……我都……都怕你……” 洛庭尹斜睨着眼盯着洛樱,嘴角边还有未干的酒水,甚是狼狈。 “好了,七少爷,你喝醉了,奴婢扶你回去。” 裳儿打小做惯了粗活,手上自然有着一把力气,和竹娟一起扶着洛庭尹来并不吃力。 “没醉,老子没……醉……” 洛庭尹醉话连篇的被两个丫头扶走了。 “樱丫头,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洛庭尹一走,空气顿时又安静下来。 “女儿刚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洛樱正愁找不到人问情况,恰好洛熙平回来,她也就毫不避讳的问了,“对了,父亲,今日宋大哥来搜府不会有事吧?” 洛熙平见洛樱面带担忧,以为她是忧心洛府会不会要担祸责,他叹息一声,黯淡着脸色,十分烦难道:“谁知道呢,毕竟……” 他转头四处望了望,又道,“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随我去书房说话吧!” 兹事体大,他必须想法子让宋亦欢放弃追查洛府,否则,燕语一旦招供,洛府窝囊逃犯就成了事实。 这件事,都掌握在宋亦欢手里,只要他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就算洛樱不能说动宋亦欢,也至少可以让她去陵王府试探一下宋亦欢的真实想法,他好应对。 洛樱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他稍加指点,她一定会做的很好。 稍倾,二人一起来到书房。 第117章 洛樱,你是宋亦欢的棋子 书房内虽烧着银炭,暖气融融,气氛却凝滞的如堆了满屋积雪。 洛熙平想了想,开口道:“樱丫头,你明日一早就收拾收拾,去一趟陵王府。” 洛樱故作惊讶道:“父亲,你让我去陵王府做什么?” “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陵王带走了那个贱奴,怕就怕那个贱奴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事已至此,他完全没有必要再对洛樱有什么隐瞒,她是他的女儿,他好,她才能跟着一起好。 “那我去陵王府又能做什么呢?”洛樱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蹙着眉头补充道,“再说,即使我愿意去,也未必能进得了陵王府,要想见陵王,至少要先拜上贴子吧?” “这个你放心。”洛熙平目光笃定的看着她,凝重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些淡笑,“八王爷都替你安排妥当了,明日陵王他必然会见你。” 洛樱更疑惑了:“八王爷?” 八王爷喜欢管闲事她是知道的,但也不能管的如此宽吧,都替她安排好和宋亦欢见面了,难道是洛熙平求的他? 洛熙平笑呵呵道:“他还不是受了太后的嘱托,太后生怕陵王会为了一个姬长清孤独终老,让八王爷瞅着哪家姑娘好,说给陵王。” “……呃。” 看来这八王爷还真是上了心,想着要为她和小十乱点鸳鸯谱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她和小十怎么可能,她一直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的,不过能去陵王府也好,她本来就想去找宋亦欢。 “樱丫头,你到了陵王府需见机行事,如果能劝陵王放了那贱奴最好,如果不能,也务必探听探听他的口风,他是不是……” 说到这里,洛熙平脸上的笑容顿无,转而变得沉重起来,紧紧的咬住了腮帮子道,“他是不是故意想致我们洛府于死地。” “这……不能够吧?”洛樱不相信的摇摇头,转而疑惑道,“陵王与咱们洛府无冤无仇的,他为什么要针对咱们家?” “这里头的原由你就不知道了。” 洛熙平垂下眼睑,盯着桌上的烛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烛火摇曳,映在他的瞳孔里不停跳跃,越发显得他眼睛阴沉沉的。 洛樱道:“女儿愿闻其祥。” “……” 洛熙平目光沉沉的盯着她,迟疑着,没有说。 洛樱唇角一勾,微笑道:“女儿虽识字不多,但也知道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若想说服陵王,或者从他嘴里探听消息,父亲至少要让我知道,他和咱们洛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也能借机行事。” “其实说与你听也无所谓。” 听洛樱说的十分有道理,洛熙平点了点头,有关洛婵和姬长清是姐妹的事,长陵城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只洛樱一直待在乡下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确有必要告诉她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省得她去了陵王府什么都不知道。 “想当初,你大姐姐与姬长清以姐妹相称,后来姬家倒了,你大姐姐也与姬长清决裂了。” “姬长清?女儿听说过她,她是太师大人的妻子。” “嗯,正是因为此,宋亦欢才恨上了你大姐姐。” “这又是为何?” “宋亦欢打小就喜欢跟在姬长清屁股后头,姐姐长,姐姐短的,他与姬长清感情很深,他一直认为你大姐姐为了沈遥,陷害了姬长清,所以想找机会为姬长清报仇。” “原来如此。”洛樱点点头,然后抬起眼眸望着洛熙平,劝慰道,“那父亲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听闻过陵王的威名,最是个公正无私之人,若仅仅只是与大姐姐与过节,他应该不会想置我们整个洛府于死地。”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大姐姐出了事,我们洛府岂能有好?再说……” 洛樱当年被赶出家门,是因为误会了她推洛婵落水,万一她心里不能释怀,对洛婵心怀芥蒂,恐不能单为洛婵一个人经心,他垂下眼睛,思考着要不要把事情说的更严重些。 “再说什么?”洛樱追问。 “再说为父恐陵王殿下误会,你大姐姐陷害姬长清的事,会与我们洛府有关。” “如果只是误会,解开误会便是,父亲何惧?” 从感情上来说,洛樱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洛熙平究竟有没有勾结沈遥残害洛家,但理智告诉她,凡事不能急于求事,否则很有可能打草惊蛇,令自己功败垂成。 能从苏府一个普通侍卫坐到清平侯府的位置,洛熙平肯定是个聪明之人。 除了不着痕迹的试探,她不能问的太过明显。 洛熙平眼神一闪,手指弓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叩着书桌,颔首默了一下,抬眸很不以为然道:“你究竟还小,不知道这世上的许多事,不是想解开便能解开的。” 或许,有一天,洛樱得陵王欢心,能顺利嫁入陵王府,死结就能解开了。 “老爷,老爷……”就在此时,德顺一溜小跑跑了进来,“老太太那里派人来请老爷立即过去。” “又有什么事?” “奴才不知道。” “嗯,我知道了。”被打断了对话,洛熙平很不高兴,可想到老太太这么晚了,还派人来请他,肯定有什么急事,只能暂且先放下与洛樱的谈话,交待道,“樱丫头,明日卯时你在梅园等我,我亲自教习你武艺。” “是。” …… 夜。 深沉。 洛樱回了世安苑,一推开屋门,一阵轻暖的香气迎面扑来,兴许是今日忙的太累,想的太多,暖意一袭,两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她伸伸手,舒展了身体,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就要唤裳儿打水进来梳洗。 忽然,帷幔轻轻一动,似有人影闪过,洛樱揉揉眼看了看,帷幔静然垂挂,并无任何异样之处。 可直觉告诉她,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 “是谁?出来!”她冷喝一声。 “……” 躲在帷幔之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双皙长如玉的手轻轻撩开帷幔,然后站在那里与洛樱静静对视着。 烛火微光下,他的眼瞳亮若春水,灿若星河,眼底深处含了深深的疑惑,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洛樱。 “又是你,你这样不分白天黑夜,阴魂不散的到底想干什么?” 短暂的对视过后,洛樱恼怒的先开口说了话。 她真的没什么心情再来应对他。 对于洛樱的恼怒,他不仅无视,反而用一种更加恼怒的神情对着她:“臭丫头,你就是这么待客的?” “你不是客,你是蟊贼。” “好啊,既然你把我当蟊贼,那你叫好了。”他无赖的白了她一眼,然后十分熟稔,好似这就是他自己的房间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圆桌边坐了下来,自倒了一杯茶,挑剔的喝了一口,“呸”了一下吐了出来,“这什么破茶,真是难喝死了。” “我这里可没好茶招待卫公子,还请卫公子回家喝茶去。” 洛樱心里隐隐的知道卫元极洞悉了她的一些小秘密,就算不能猜到她就是姬长清,也肯定会怀疑她的身份,所以她还真不能喊,否则依他的性子,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她只想让他不声不响的立刻离开。 “怎么,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艳色的唇一边挑起,充满着讥诮,他起身掸了掸衣服,然后抬眸静静的看着她,“让我走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准去。” 洛樱怔了怔:“你什么意思,不准去哪里?” “陵王府,我不准你去陵王府。” “……” 洛樱诧异的望着他,这人什么时候就来了,怎么连她和洛熙平的对话都偷听到了,他就这么闲吗?闲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若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找我,宋亦欢能替你解决的事,我也能。” “你有病吗?” 洛樱皱紧眉头看着他,她实在弄不懂,他为什么要对自己死缠烂打。 他双手抄胸,姿态闲然的看着她,点点头道:“是啊,我有病,你有药啊?” “……”洛樱被噎了一下,恼怒道,“你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你这是在咒我死吗?”他被她的冷漠刺激的有些愤怒,大步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我若死了,你就可以去找宋亦欢了?” “卫元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找不找宋亦欢与你何干?你不要告诉我,你是喜欢上我了。”洛樱冷冷的看着他。 “……噗嗤”他讥诮的嗤笑起来,笑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上下将洛樱好一番打量,嫌弃道,“你以为你是谁啊,小爷我会喜欢你?简直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 “只要是小爷我想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你……”他伸出另一只手,往洛樱的胸口戳了戳,“你也不能例外,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准你见宋亦欢,你就不能见。” “……” 洛樱自问阅人无数,虽然会眼瞎认错人,但从来没见过像卫元极这样自以为是的自大狂。 他当他是谁,天王老子吗? “还有,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做危险的事!” “……” “我这人最爱冒险,危险的事我来做。”他拍拍胸脯。 “……” 呵呵,洛樱想冷笑,对于她来说,他就是最危险的,谁知道哪一天,他哪根神经搭错了线,把她所做的事全部抖露出来,到时旁人必然会怀疑她的动机,继尔怀疑她的身份,她还怎么步步为营的去报仇。 “来,告诉我,你去找宋亦欢,想让他做什么?”卫元极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再不说话,我……”他恶意的挑眉一笑,“我就去告诉宋亦欢,这所有的一切……”他靠近她,俯上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轻吐气,低低道,“都是你洛樱精心设计的,我不能知道你的动机,或许他能知道,又或许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宋亦欢在幕后指使的。” “卫元极,你这样有意思吗?” 耳朵被他吹的发痒,她动了动身子,想要躲开他。 “有意思。”他语气轻佻,透着执扭的坚持,“告诉你,你那天去月老庙,除了要挖走那个破盒子,还想干什么?” 现在,他对她越发的怀疑,因为她所做的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他再也无法肯定那天她是否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原来,卫元极你也有害怕让人知道的隐秘。” 他这样问,等同于不打自招,看来他一直缠着她不放,很有可能那天他在月老庙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所以才跑来一直试探她。 如果他怀疑她,依他的性子,杀了就是,又何苦来纠缠。 她越发的猜不透他了。 卫元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将脸更加的凑近她,几乎就要唇贴唇了:“臭丫头,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秘密,那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设计让苏治贤杀了韩勋,你究竟是谁?” 洛樱不敢再动,怕一动,就真的碰到他的唇,想往后退,他又揽着她腰揽的紧紧的,退不能退,进不能进,她十分火大道:“很抱歉,我对你的秘密一点兴趣都没有。” “……” 卫元极气怔。 “卫元极,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洛樱放软了语气,她的路本就荆棘重生,她不希望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像卫元极这种想甩也甩不掉的大麻烦。 “……你?”卫元极脸上闪过明显的震怒,很快就平静下来,阴恻恻的冷笑道,“很抱歉,我对你的秘密有兴趣,要说井水不犯河水,也必须由我来说,而你,根本没有资格说,告诉我,究竟是谁指使你做这些事的?” 洛樱轻笑一声:“你不是觉得自己特有本事吗?你这么有本事,自己去查。” “好啊!”他伸手缕了缕她额前落下的发,低低的声音满是警告的意味,“我就怕我自己去查,一个不小心就陷你入危局之中了,到时侯你再想求我帮你就迟了。” “……” “洛樱,我相信现在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帮你了,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而宋亦欢不知道,与其花那心思,去找各种理由说服宋亦欢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不如直接找我,多省事。”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宋亦欢和洛樱的关系到底近到什么样的地步,这件事,是不是宋亦欢和洛樱联手设计的,他也不得而知,他这样说,纯粹只是想试探洛樱。 如果宋亦欢知道,那很可能就是他指使洛樱这样做的。 宋亦欢想为姬长清报仇雪恨,就意味着他终将与太后,皇帝站到对立面,到时侯很有可能会掀起新的皇权之争。 皇帝谁来做,他不关心,他只关心他那个榆木脑袋的大哥会愚忠皇上,大哥从小就成为皇帝的伴读,二人性情相投,情份非同一般。 还有大姐卫元琦,身为皇后,她岂能独善其身。 一旦宋亦欢争夺皇权,大哥和大姐,连同整个镇国公府也会被一起卷入。 他不愿看到有这么一天。 他想知道,宋亦欢和洛樱究竟想干什么。 “……卫元极,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帮我的理由。” 不得不承认,卫元极除了是个混世魔王,还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巧妙的试探人说服人,宋亦欢确实不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为了让宋亦欢按她的计划行事,她也确实需要费一番周折,好好谋划。 而卫元极的确是个最适合的人,只是卫元极莫名其妙的非要帮她,反而让她怀疑他的动机。 “来,亲我一下,亲我我就告诉你。” 他放下她,戏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 “觉得亲脸不够亲密吗?好吧,那就改亲嘴吧。”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原本雪白的脸颊不知被暖气薰的,还是被激起了情欲,泛着慑人心魄的粉色光泽,一双璀璨的桃花眼眸挑逗的眯着,美丽魅惑的像个妖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洛樱也不例外。 卫元极的美晃的洛樱有些眼晕,她轻轻的闭了闭眼睛,再看他时,眼神已变得好像在看一颗大白菜。 她踮起脚尖,嘟起嘴唇,试着要想亲他,卫元极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见她真的主动要亲他,一时间心旌神摇,情难自禁的俯下身就来迎合她,就在彼此的唇要贴近的时候,洛樱却退缩了。 “噗嗤”一声,她突然笑出声来。 很明显,这个笑,非常不合适宜,非常的煞风景。 卫元极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我说了,你能保证不生气吗?”洛樱笑眯着眼睛看他。 “快说。”没能与美人一亲芳泽,卫元极心里燥的很。 “那你保证不生气。” “好好好,我保证不生气。” “……我笑你呗。”洛樱唇角勾着狡黠的笑。 卫元极摸摸自己的脸:“我有什么好笑的?” “……哦,我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你生的太过重女轻男了些,所以我实在亲不下去,因为我觉得我是在亲一个女子。” “……你?” 卫元极顿时勃然大怒,伸手就想掐死她。 手还没有碰到洛樱的脖子,洛樱急忙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提醒道:“啷啷啷……你刚刚答应我不生气的,都说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除非你真是个女子。” “……” 卫元极被呕的想要吐血,他讪讪的放下手,脸色比夜晚的天空还要黑上三分。 身为堂堂男子汉,却屡屡被一个女子置疑性别,这本身就是对他男人能力的一种休辱,若放在别人身上,他是万分不能忍的,早被他先挖了双眼,再拧断了脖子。 可是洛樱不同,究竟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喜欢她吧,有一点,反正瞧着这臭丫头不讨厌也就算喜欢了,但也谈不上喜欢到爱上的程度。 对! 好奇和新鲜感。 他对她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这个丫头像个有很意思的谜,一寸寸挑动着他的神经,吸引着他前来揭开谜底。 这给他百无聊赖的人生增添了一种不一样的新鲜感。 为了挽回颜面,他拿出十足的男子气概,再度将她纤腰一揽,迫使她亲密无间的贴着自己。 他龇了龇牙道:“小爷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你试试便知。” 说话间,就想将她拎到床上,狠狠碾压一番,好叫她知道知道他的厉害。 “喂,你又冲动了。”卫元极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洛樱伸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十分嫌弃道,“你一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我怎么能放心的让你去帮我办事。” “……” 什么? 这该死的臭丫头。 刚刚说他是女人,现在又说他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明明是个纯爷们好不好! 他气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揽住她腰的手一紧,直接提溜着她往床边走去:“今晚非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卫元极,你放开我!”洛樱伸手想点他的穴,却被他一把挡了回来,洛樱怒气道,“难道你所谓的厉害,就是想强上一个弱女子?” “就你……还弱女子?” 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三步两步走到床边,“咚”的一声,将她扔到了床上,漆黑眼光里闪着山坳里野狼般幽幽的光,就在手扯上腰间玉带的时候,洛樱爬了起来。 她毫无畏惧的瞪着他,咬牙道:“卫元极,不要让我讨厌你!” “……” 他手一顿,眼睛里激情的幽光忽然褪去,垂着双手,站在那里就这样静静的凝视着她。 别看他平时欺负起人来,从来都是辣手无情,男女不分,可真正遇到男女之事,他还是一只正宗的菜鸟,除了凭着一时被激起的蓬勃欲望和一把着力气霸王硬上弓之外,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不过,有一点他知道。 他不愿意让她讨厌他,在他没有讨厌她之前,他不能允许她讨厌他。 就这样,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对执成僵局。 良久,他咽了一下口水,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算了,算了,小爷我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次就饶了你。” “为什么……” 她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再的纠缠不清。 “怎么,你很失落?”他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眯了眯眼睛,挑起艳色唇角道,“你放心,就你这样的臭丫头还勾不起小爷我的兴趣,你瞧瞧,你浑身上下又瘦又干,我怕压上你,硌疼了自己。” “……” 这个卫元极,他以为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她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一直纠缠我不放?” “……呃。”卫元极脸上的得瑟僵了僵,不高兴的摸摸下巴道,“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遍了。” “可你一次也没有给过答案。”她坐直了身体,两条腿悬于床外,微微晃荡着,又伸手指了指床边的一张圆杌,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可以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话。” “很简单。”他掸一掸衣衫,并没有坐到圆杌上,而是向前跨一脚,与她肩并肩的坐在床沿上,转头盯着她道,“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我的目的?”洛樱疑惑的看着他。 他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更准确的说,我想知道你和宋亦欢是什么关系,你们两个究竟谁是谁的棋子?” “你想的太复杂了,我和宋亦欢的关系正如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谁也不是谁的棋子。” “不!你骗人。”他摇摇头,盯了她好半晌,“那你如何解释,你先是找夜旋舞设计出这么一桩杀人案,后又当街设计让你大姐和沈遥出丑?” “……” 他都看见了,甚至他连她设计沈遥和洛婵的事也看到了。 她感觉自己的秘密几乎在他面前被剥个干干净净,到底是她太疏忽大意了。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宋亦欢让你这么做的,因为他想为姬家军,为姬长清报仇。” 他不再试探,干脆坦然说出自己认为的答案。 “……” 她的手下意识的紧紧一握,握住了床褥一角,他的话好像一条冰凉凉的小蛇在她血液里游走,她感觉浑身寒意四起,冻的想瑟瑟发抖。 这个卫元极真是知道的太多了,这种让人抓住小辫子的感觉很不好。 “洛樱,我不管你和宋亦欢想做什么,但有一点我想提醒你,如果有一天你们敢危及到我镇国公府,我一定让你们两个死的很难看。”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洛樱震惊无比,满脸困惑的看着他。 “你以为我杞人忧天吗?”卫元极平视着她的眼睛,目光轻轻刮过,冷笑道,“不要跟我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依你的聪明狡诈,难道不知道宋亦欢回来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 他冷哼一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一双墨瞳撞进她的眼中:“你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不肯相信我。” 此刻,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从他的话里,她大约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放眼看朝局,表面平稳,实则动荡。 皇帝只是太后手中的傀儡,况且他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后宫佳丽三千,到现在连一儿半女都没生出来。 宫中传言,皇帝有病,生不出孩子,所以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人取而代之,宋星辰病重,最有可能取而代之的就是宋亦欢。 不管宋亦欢有没有野心坐上龙位,如果他真要为姬家军,为她报仇雪恨,那就意味着要直接和太后,皇帝宣战,到时受情势迫使,说不定他真会谋反。 一旦他要谋反,不管是皇后卫元琦,还是身为皇帝身边最信任的重臣卫元则都会卷入皇权之争,若皇帝败了,卫氏一门也就跟着败了。 还有卫元极的祖母,无双大长公主待皇帝与亲孙儿无异,所以才会将自己最疼爱的嫡长孙女卫元琦,嫁给了当时还是睿王的皇帝。 皇帝一登基,立刻封卫元琦为后。 卫元琦与卫元则一母同胞,卫元极是侧夫人生的,而侧夫人与国公夫人是表姐妹,当年表姐妹二人同嫁镇国公还被传为一段佳话。 只可惜侧夫人命薄,生下卫元极之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从此卫元极交由国公夫人亲自教养,听说国公夫人疼爱卫元极比疼爱自己的儿女更甚,但凡卫元极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国公夫人也要去摘一摘。 至于更多的,洛樱就不知道了,她对卫元极本来也不是了解太多。 可是小十,难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难道我不该在遭遇背叛之后,就开始怀疑一切了吗? 你是否真的有心为我,为姬家军报仇雪恨。 还是,这所有一切,仅仅只是卫元极一已臆测的? 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是否该向你坦白一切。 我没有死。 我回来了。 心思浮动间,她唏嘘一叹:“卫元极,不管我想做什么,都无意威胁到你镇国公府。” “……洛樱。”他又盯了她好一会儿,一字一字道,“我该相信你吗?” “若彼此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何谈要帮我做事。” 两个人话都说到了这样的地步,若卫元极真心想揭穿她,早就揭穿了,她干脆如他所愿,直接让他去办。 这样,他至少会认为自己参与其中,会对她,对宋亦欢的动向都有所掌控。 “好吧,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你……” 她凑到他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他认真听着,时而凝眉,时而点头,听完之后,他半晌无语,只是皱着眉头,若有深意的盯着她,突兀的问了她一句:“你怎么回事,我送给你的胭脂你怎么不擦?” “……呃。” 洛樱惊愕当场,这人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她跟他说的都是很严肃的正经事,他到底听没听? 如果听了,他怎么有心思注意到她有没有擦胭脂。 她惊讶于他奇怪的想法,愣了片刻又问道:“你弄错重点了吧,我擦不擦胭脂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不用我送给你的胭脂,就说明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呃,那好吧,我明天就擦。” “这才听话嘛。” 他的脸立刻绽放出孩子气的笑容,纯净而又美好。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陵王府我是必须要去的,如果我不去,无法向父亲交待。” “……”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 “你还说你没看上我,否则我为什么一提去见陵王你就不高兴了?” “谁不高兴了?”他嘴角肌肉抽了一下,磨着牙齿道,“你想去就去,只是不准擦我送给你的胭脂。” “……” 唉!都说女人善变,其实男人善变起来,女人拍马都赶不上。 …… 翌日申时,洛樱按照洛熙平的安排,乘一顶暖轿前往陵王府,裳儿和竹娟两个不能一同入府,只能在府门前等着。 再次踏入陵王府,一样的琉璃碧瓦,一样的飞阁流丹,一样的威严气派…… 什么都没变,什么又都变了。 陵王府有东,中,西三路,早有人引着洛樱从东路往宋亦欢的起居处澄心堂走去,还未进院门,就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衣着青碧色宫装的丫头。 其中一个容长脸面,额间一粒胭脂痣,生的眉清目秀的丫头,洛樱很熟悉,是宋亦欢乳娘的女儿陈幼蓉。 宋亦欢与他的乳娘感情颇深,乳娘临死前将一儿一女托付给了宋亦欢,儿子就是宋亦欢的心腹之一右侍卫陈少安。 另一个圆脸丫头,满团孩子,才七八岁的年纪,洛樱看其模样,竟十分熟悉。 想了想,她蓦地回想起,这孩子不就是那天当街跪倒在宋星辰轿子前的小姑娘吗。 她,怎么会在陵王府? 她在看着这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也好奇的盯着她瞧,又眨巴着眼睛,天真的笑对着洛樱说道:“姐姐,你的眼睛生的真漂亮。” “冬儿,不得无礼。”陈幼蓉温声一喝,又走上前微微一笑道,“这位就是洛姑娘吧?请随奴婢来,王爷还在怡锦园等你呢。” “多谢姐姐。”说完,洛樱冲着冬儿点头一笑。 冬儿初来乍到,虽然蓉姐姐待她很好,可王府规矩大,她不敢再多说话,也回了一笑。 “姑娘客气了!”陈幼蓉笑的谦和有礼,伸手一引道,“姑娘请!” “嗯。” 陈幼蓉在府中地位不同于旁的丫头,宋亦欢几乎拿她当妹妹看待,太后亦喜欢她聪明伶俐,所以小时候她能跟着宋亦欢一起读书识字,十来岁的年纪,便精通诗词歌赋,诸子百家。 若论才华,她并不输于洛婵,只是陈幼蓉素来为人低调,时时刻刻谨记自己的奴婢身份,不管宋亦欢再如何看重她,她待人接物从不拿大,陵王府的下人都很服气她。 洛樱应了一声,便跟着陈幼蓉和冬儿前往怡锦园,一路上沿着漫着鹅卵石子的弯曲小道,绕过亭台楼阁,走过漫漫长廊,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徜徉于园中,仿若漫步在与世隔绝的锦秀山水之中,步步皆景,处处皆画。 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物,洛樱心中感慨,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 她不再是她。 小十还是当初的小十吗? 思虑间,不知不觉已来到那大片的樱花树下,因时节原因,樱树光秃秃的,只剩枯树虬枝,树上还压着薄薄的一层积雪,风吹过,时不时的有积雪飘落。 樱树下,有一座白石亭台,一个白衣男子倚着亭中栏杆,背对着她坐着,斑白的长发没有束起,只随意的散落在肩,任风吹动。 他的身子似乎有些虚弱,坐的时候,就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一样,背微微有些佝偻。 正对面坐得笔直的正是宋亦欢,他一身黑衣,头发用金冠紧紧高束在脑后,剑眉星目,英姿焕发,与宋星辰的萎靡比较起来,益发显得他伟岸挺拔,器宇轩昂。 有淡淡茶香飘来,二人一边品茶,一边正小声说着什么话。 洛樱的心没由来的觉得有些沉重,宋星辰,他不是去苍耳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陵王府? “姑娘,陵王殿下就在那里,还请姑娘自己过去。”陈幼蓉停下了脚步,伸手指了一指,又提醒道,“还有一位是燕王殿下,他刚刚到访,正好撞上了姑娘来,还请姑娘勿要见怪。” 洛樱礼貌含笑道:“不会。”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陈幼蓉福一福身子,又唤道,“冬儿,我们走吧。” 冬儿弯着眼睛崇敬的看了看宋星辰的背影,眼中似有不舍之意,呆了一会儿,便随着陈幼蓉离开了。 洛樱深呼吸一口气,踩上积雪未退的枯草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打破了二人对话。 宋亦欢抬起了头,朝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冲着洛樱招招手,很是熟稔道:“洛樱妹子,快过来坐。” 洛樱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见过宋大哥,见过燕王殿下。” 宋星辰放下手中茶杯,慢慢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好生奇怪,你为什么叫他宋大哥,要叫我燕王殿下?你这丫头,有些偏心。” “……” 洛樱知道宋星辰的性子,时常荒诞无理,没脸没皮。 未及说话,宋星辰将手笼入袖子,笑了一声:“你弟弟洛庭尹称我一声师叔,论理你也该称我一声师叔,可是你又称呼小十宋大哥。”眸光在宋亦欢和洛樱脸上巡视一圈,追问道,“小十,洛樱丫头,这是何道理?” “……呃。” 洛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因为的确乱了辈份。 宋亦欢脸上黑了黑,拿起桌上一块香玉酥起身就往宋星辰嘴里一塞:“七哥,这香玉酥是幼蓉做的,平时你就很喜欢吃,多吃些。” “……咳咳……”香玉酥有些干,咽下去时呛的喉咙作痒,宋星辰咳了两声,吓得宋亦欢赶紧替他倒了一杯茶,“快,七哥,快喝些茶。” 宋星辰抿了一口茶,拂了拂胸口方觉得舒服许多:“小十,你想谋害亲哥啊?” 宋亦欢抽抽嘴角,呵呵干笑一声:“七哥,你想多了,我是怕你唐突了人家姑娘。” 宋星辰不以为然道:“我看是你想多了吧。” 宋亦欢白了他一眼,招呼洛樱道:“洛樱妹子,你千万不要跟我七哥一般见识,他这人就这样,你快一起坐下喝茶。” 洛樱微笑着走了过去,款款落坐,宋亦欢端过一个紫砂茶杯递于洛樱面前,笑道:“这茶是我七哥带来的,你尝尝。” 洛樱端起茶杯,一阵茶香盈入鼻端,甚是清新好闻,不由赞了一声:“这茶好香。” “你若觉着好,待会回家时,就把茶全都带回去。”宋亦欢很是大方道。 “多谢宋大哥,可是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 这茶是上好的大红袍,价值千金,她虽与宋亦欢以兄妹相称,说到底现在的她和他只算萍水相逢,若不是为了取得洛熙平的信任,她也不会来陵王府找他,因为她本来想找他做的事,卫元极已经去做了。 再说,身为女子,怎能轻易接受男子送赠之茶,按成国风俗,收了定茶之礼,就等于定亲了,宋亦欢素性豪阔,不拘小节,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他不在意,不代表洛府不在意。 “洛樱妹子,你我之间就不要可是了,我素来不懂茶,再好茶的给我也如同白开水一般……”宋亦欢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宋星辰打断道:“小十,这茶可不是能随便送的。” “怎么,我送了你的茶,你还舍不得了?” “非也。”宋星辰摇摇头,“若你没有心,就不要送茶礼,否则会让洛樱丫头很为难。” 宋亦欢愣了愣,忽然回转过来宋星辰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脸上红了红,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 “还是七哥你想的周全,倒是我疏忽了。”说完,转头很是真诚的看着洛樱解释道,“洛樱妹子,刚刚实在唐突了,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洛樱淡淡一笑:“宋大哥是不拘小节之人,哪里会在意这么多,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就好,这就好……” 宋亦欢抹了一把虚汗,他虽然对洛樱有好感,但也只是因为从洛樱的眼睛里看到丝许姐姐的影子,对她心生爱护之意,绝不关乎男女之情,更无意娶她为妃,若真把茶送到洛府,让洛熙平误会了他的意思,到时岂不让洛樱为难。 幸好七哥想的比他周全。 转眸看了一眼宋星辰,正要跟他说话,忽见宋星辰眼皮垂了下来,倾刻间,头跟着往下一耷,人已经打起了盹。 第118章 他,死了? 宋亦欢神色一黯,眼里染上痛色,自从姐姐被腰斩以后,七哥突然就白了头发,病成这副模样了。 前几天,七哥说要去苍耳山养病,谁知半道遇袭,他受了一点轻伤,若是过去的他,这点轻伤算不得什么,可现在的他脆弱的像纸糊的一般,一点小伤即可要了他的性命。 他找到他时,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身边还多了一个叫冬儿的丫头,他本想留下刺客活口,被抓住的刺客却咬毒自尽了。 他实在想不通,七哥都已经病成这样了,到底还有谁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取他性命。 太医说,他旧病加新伤,暂不宜车马劳顿再去苍耳山,只待静养些日子之后再看身体情况去山上休养。 这次受伤之后,七哥虽然很快就清醒过来,但睡眠却比以前多多了,前一刻还在跟你说话,后一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而且,他的记忆力也好像也在渐渐衰退。 他有些害怕,他会一睡不起。 今日他来找他,是因为昨日他奉圣旨搜了洛府,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气的太后将他宣到寿延宫又是狠狠一番痛斥。 七哥怕他行事鲁莽,太过急于求成,最终会和闹着母子反目。 “燕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洛樱也注意到宋星辰忽然睡着了,虽然心中担忧之极,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太过担忧的样子。 在没有决定向他二人和盘托出之前,她还是自私的选择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她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这外面太冷,宋大哥,你赶紧扶殿下回屋睡吧。” 宋亦欢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他赶紧起身走到宋星辰面前,正要扶他回房,手一触到他冰冷的身体,他就惊醒了过来,睁开迷离的眼睛,他迷惑看着宋亦欢道:“小十,你这是要干什么?” “……哦,你刚刚睡着了,洛樱妹子说外面太冷,让我扶你回去。” 宋亦欢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感觉,他转过头,让眼泪水回流,生怕自己的悲伤会感染到宋星辰。 “不用,屋子里太闷了,我还是喜欢待在外面。”宋星辰摆摆手,双眼迷离的眺目看了看四周的樱花树,“这里风景最美,我想看看,你们有话自己回屋说去吧!” “我也喜欢这里的风景,不回去。” 宋亦欢固执的以为,他留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就不会睡过去。 他知道洛樱奉洛熙平之命来找他所为何事,他也不打算瞒着宋星辰,反正宋星辰都已经知晓一切了,他很是抱歉的看着洛樱道:“洛樱妹子,你有话直说,七哥在这里不妨事的。” “好。” “那随你们吧!” 坐久了,宋星辰有些支撑不住了,说完,他旁若无人的将袖子一收,双手交叠放于腹部,歪歪的斜靠在铺着厚厚绒毯的栏杆上,半眯着眼无力的望着樱花树发呆。 恰此时,有一片飘雪落到他厚重的眼睫上,他眨眨眼睛,雪盘旋而落,落于他雪白的长袍上,融为一体,再无迹可寻。 看着这样的他,洛樱觉得自己几乎是在做梦,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醒来之后,她还是她,宋星辰还是宋星辰,宋亦欢还是宋亦欢,姬家也是从前的姬前。 缓缓的,她起了身,从亭廊一角拿了一个秋香色软枕,很自然的走到宋星辰面前,柔声道:“殿下,这栏杆又冷又硬,还是垫上软枕舒服些。” 宋星辰抬眸看着她,眼神有片刻的怔忡,继尔唇角噙起一抹苍凉淡笑,点头道:“多谢。” 他稍微动了一下身体,洛樱将软枕在他脑后放好,他舒舒服服的依了下去,眉梢扬起,又打趣的笑道:“还是洛樱丫头会体贴人,小十,你再不开窍,我可要了。” 宋亦欢苦涩笑道:“七哥,你又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她很好。” 宋星辰用力的睁着打架的眼皮,茶色目光轻轻落在洛樱那双如灿花般绚烂,同时又如冰霜般清冷的眼眸上,再也移不开。 他仿如看到了姬长清在世,用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最热烈,最明亮的光驱散他心中所有的痛与暗。 清儿,是你么? 你真的回来了么? 他嘴里呢喃着旁人听不清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盛满希冀,越过轮回。 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手刚伸出,忽然落下。 宽大如白雪的衣袖轻飘飘的垂落下来,任风吹着,浮云一般轻轻飘动。 她回来了,他却连触摸她的力气都没有。 他好累,好累。 轻闭上眼,再无力睁开,他就这样又沉沉睡去。 “星……殿下……” 这样的放手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是不是突然死了,她惊恐的呼唤他,差点当着宋亦欢的面唤出了他的名字,清醒的理智却将她拉回了现实,她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他还有呼吸。 她在慌乱的时候,宋亦欢也处于慌乱之中,所以未曾留意到她的失态,见她探了他的鼻息,他颤着嗓音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我七哥他只是睡着了。” “是,殿下他只是睡着了。” 洛樱点点头,心中却是无限黯然。 低眸看他,一缕斜阳照在他脸上,淡薄的暖光下,他消瘦到凹陷的脸和尖尖的下巴,闪着雪般透明的光,看上去,就像一张白纸,单薄脆弱到风吹吹就破了。 生怕他睡着受凉,宋亦欢立马叫人捧来了紫貂裘替他盖好,这紫貂裘又轻薄,又暖和,盖在身上才不会冷。 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坐到宋星辰脚边,脱了他的鞋袜,将他冰冷的脚放进怀里捂着。 他做这一切都做的顺其自然,太后生的虽是兄弟三人,但相比较而言,宋亦欢与宋星辰兄弟感情更深。 当年,她,宋星辰,宋亦欢,大哥,二哥,三师兄从小一处长大,整日混迹一处,有福一同享,有错一起犯,有罚一起受,好不恣意快活。 而前太子宋景年比他们年纪都要大些,他本身就少年老成,性格沉稳,与他们玩耍的时间远不如教导他们的时间。 至于皇帝,他比宋景年小一岁,因他性情太过阴柔,多疑多思,更与他们都玩不到一起。 后来又来了一个沈遥,沈遥性格内向,寡言敏感,一开始与他们也格格不入,后来在她的带动下,沈遥才肯慢慢融入其中,那时的她不知道,她这是在引狼入室。 她再掩不住内心悲伤,转过头,闭上眼睛,将泪逼回,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定下来。 “洛樱妹子,你的来意我也能猜到几分。”宋亦欢单刀直入,直切话题,“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于公,我不会徇私枉法,于私,我与他并没交情,一切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面对宋亦欢的直接,洛樱并不觉得意外,更不会觉得尴尬和生气。 她客客气气的笑道:“宋大哥果然快人快语,我就知道我肯定会白来这一遭。”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只是我此次前来,确实是因为父亲,也不会全是因为父亲。” “哦?”他本就生的眉目深邃,凝眉时,一双大眼凹的更深,注视着她的眼睛道,“那还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自己喽。”瞧着他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洛樱依旧眉目含笑,“得宋大哥几次三番相助,我早想登门拜访,当面道谢,又怕宋大哥位高权重,事务缠身,没空搭理我。” 宋亦欢哈哈一笑,忽又意识到自己笑的声音高了些,怕惊醒了宋星辰,忙掩住口,转而放低声音道:“我若真没空搭理你,今日怎会见你?” “难道宋大哥不是因为济怀王才见我的?” “虽然是因为王叔,但若是我不想见的人,谁来说情都没用,所以洛樱妹子,我见你,只是因为我把你当妹子。” “为何?我与宋大哥不过几面之缘而已。” 宋亦欢忽然沉默了,深邃的眼眸看着洛樱时,涌起一种捉摸不透的情绪,她问他为何?他也没有答案。 或许人与人之间真存在某种特别的磁场吧,从她睁开眼的那一刻起,他误把她当成了姐姐,也正是这一误,让他对她有了一些印象。 后来在茶楼偶遇,更加深了他的印象,他觉得她很面善,也愿意把她当成朋友。 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的在怀里宋星辰脚踝处的位置轻敲了敲,他两眼放空,似在看着洛樱,又似看着某个虚无的焦点,最后落于那片樱花林中,声音低低沉回。 “或许因为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樱花开的很美吧。” “……” 听到这样的回答,洛樱脸色微微一变,心里卷起伤感的情绪。 宋亦欢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意识到洛樱的失态,他“哦”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你和元极是怎么认识的?” 洛樱如实答道:“就是从青云庵回洛府的那一天认识的,当时因为轿夫脚下不稳,我差点从轿里子摔出来,是卫元极救了我。”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他把你府上两个轿夫杀了。”说着,他突然冷哼一声,言语中颇为赞叹道,“杀得好!” “……” 洛樱震惊了一下,宋亦欢可不像卫元极,是随意就会乱杀无辜的,虽然那两个轿夫受人指使想要害她,但她没事,那两个轿夫也罪不致死,宋亦欢怎么会这样说。 “怎么,把你吓着了?”宋亦欢眉色柔和下来,笑着问了一声,又继续道,“这两人人称黑风兄弟,偷窃扒拿,谋财害命无所不为,本就死有余辜。” “黑风兄弟?”洛樱更加惊愕,她好像曾经听说过他们的劣迹,当年在梅城一带活动,是臭名昭著的贼,不过她记得好像是三个人,怎么只有两个人。 还有,他们怎么会跑到洛府做轿夫的,洛熙平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这些她都不得而知,她蹙着眉头追问道,“难道卫元极杀他们的时候,知道他们是黑风兄弟?” “也许吧,卫元极所杀之人,大多都是该死之人。” “……是这样吗?”洛樱陡然听到这样的说法,还是有些吃惊的,难道她错看了卫元极,可是卫元极的确恶名在外啊,她疑惑不解看着宋亦欢,“那我怎么听说,只因为街上有一个姑娘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剜了眼睛?” “那姑娘也非善类,她是韩将军的远房表妹,仗着将军府的势力,当街鞭打一对不小心撞到她的乞丐母子,辱骂他们瞎了狗眼,正好卫元极路过,她多看了卫元极几眼,就被剜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洛樱对卫元极的印象有些改观,点点头道,“那看来卫元极也不算太坏。” “你这臭丫头,在说我什么坏话!” 来人似乎受了点风寒,声音里带着懒懒的鼻音。 转头一看,不远处,有一人逆着光,衣袂如仙,于渺渺苍穹处缓缓降落,绣着浅浅的银色暗纹,迷蒙若紫色烟雾般飘逸的长袍,随着他缓缓下降笼住了枯色樱树,眺目看去,倒像樱树逢春,刹那绽放出鲜花一般。 他的容颜,是这世间最好的颜色也勾勒不出的绝妙姿容,清若春水,丽若朝霞。 于颠倒众生的绝艳之中又多了几分阴诡的寒冷和放肆的张扬。 洛樱被他夺目而风骚的出场闪的有些眼晕,垂眸让眼睛休息一下,心里叹了一声,这家伙果然无所不在啊! 不过他来的这么快,又瞧他如此得瑟的出场,事情应该是完成了。 “元极,你怎么来了?” 对于他闯皇宫都是旁若无人的嚣张样子,宋亦欢也见怪不怪了。 说完,他用一种通晓一切的眼神看了洛樱一眼,心里明了,卫元极肯定是为洛樱而来。 看来这小子,对洛樱可真是上了心。 这对于洛樱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卫元极拥有惊人的家世,惊艳的外貌,本就是人中龙凤,偏偏他一点都不知道收敛,行事恣意张扬,锋芒毕露,恐今后会惹来祸端。 “想亦欢哥你了呗。” 卫元极一落脚,就缓缓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散漫的神情,连说话都是那么的不经意。 宋亦欢轻嗤一声:“你小子也会想我?” 显然,宋亦欢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看了看洛樱,又对着卫元极道:“你来的不时侯,今天我这里有客人。” 卫元极不以为意的撇了一下嘴,冲着洛樱眨了眨眼睛,眼里光芒闪亮,就连眉梢和眼角都带着得意的光。 他用眼神在说:“臭丫头,快夸我,你交待给我的事情,我完成的很漂亮。” 洛樱这一次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她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心里这才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冲着他微微笑了一下。 看到洛樱对他笑了,卫元极的脸色恰如百花盛开,要多明艳就有多明艳,唇角边含着三分喜气,笑着对宋亦欢道:“亦欢哥,你可真是小气,你请的客人,我又不是不认识。” 说着“咦”了一声,转眸看了看宋亦欢身边躺着的宋星辰,脸上的喜色稍稍散去,他皱着眉毛道,“这……这是……七……七哥?” 对于宋星辰,虽不像和宋亦欢一样熟悉,但也算是比较熟悉的。 小时侯他身体不好,有个臭道士给他起了一个叫阿彘的小名,也未见得身体变好了,当然,当他知道阿彘是何意时,就再不准人叫了。 后来父亲将他送到位于成国边境清源山上的清源教拜师学艺,经过几年苦练,身体才好了许多。 两年前,宋亦欢曾带兵在清源山下驻扎过在一段时间,那时侯,没事两个人就会谈天论地,从他嘴里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姬长清。 宋亦欢每每提起姬长清时,眼睛里就闪着爱慕与崇拜的光芒。 当时他不以为意,说宋亦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姬长清是个丑八怪,只要宋亦欢看上了,也会变成天仙。 为此,宋亦欢说他污辱他的长清姐姐了,两人狠狠打了一架。 男人打架,不像女人,通常过后便忘了,第三天,他记得是腊月初八,师父还命小厨房熬了腊八粥,宋亦欢闲来无事又来清源教找他,身边还多了一个宋星辰。 那是迄今为止,他们三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着腊八粥,痛饮到天亮的日子。 宋亦欢喝酒了说:“元极,你不是不相信我长清姐姐美若天仙吗?那你问问七哥,我长清姐姐是不是美若天仙。” 宋星辰说:“若论清儿之美,这世间无人能及,哪怕是元极你变成女子,也及不上清儿的一根睫毛。” 当时,他气的想揍宋星辰一顿。 姬长清美就美了,与他何干,为什么夸姬长清时,非要把他贬的一文不值。 就凭他的绝世容貌,那姬长清及不上他的一根睫毛才是真的。 直到有一天,他回了长陵,一次皇宫晚宴,他无意间见了姬长清一面,方知宋亦欢和宋星辰所言非虚,这世上当真有那种美到无法形容的女子。 他对姬长清的印象也仅限于那惊鸿一瞥。 当时,宋星辰还在他身边打趣他:“怎么样,傻了吧!我家清儿可是名不虚传的。” 他赌气的回了一嘴:“什么你家清儿,明明是沈家的好不好?” 这一句话,把宋星辰气了个翻跟头。 后来,他们见面的机会不多,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四五个月前,那时的他还是意气飞扬的样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嘘。”听到他问,宋亦欢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示意他小声一些,又道,“七哥睡着了。” “哦。”卫元极摸摸鼻子坐了下来,有些渴,他自倒自饮了一杯茶,然后托着腮,勾起艳艳唇色看着洛樱,放低音量道,“人家都睡着了,你还好意思留在这里打扰,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哈——” 卫元极刚说话,宋星辰忽然又醒了,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 因为刚睡醒,本是浅浅的一层双眼皮,显得很深,再加他瘦的脱形,眼窝深陷,这样一看,眼睛倒与宋亦欢相似起来。 本来,洛樱也没觉得宋星辰和宋亦欢像,虽然他们是亲兄弟,但宋星辰的长像与皇帝和宋亦欢都不相同,皇帝和宋亦欢都生的像太后,而宋星辰生的却像太皇太后,尤其是一双茶褐色的丹凤眼尤为相似。 “咦?怎么一觉醒来,就多了个人。”宋星辰眼里带着醒后的惺忪,还有好像永远也睡不足的疲惫,歪着脑袋定眼看了卫元极一下,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声音沙哑道,“我当是多了一个大美人,原来是元极啊。” 一听到美人二字,卫元极当即垮下脸来,又见他病的实在羸弱,忍耐了性子没有发火,起身恭恭敬敬的跟他行了个礼。 “见过七哥。”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礼,快坐下吧。”宋星辰似乎有了些精神,动动发麻的腿,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被捂在宋亦欢的怀里,他愣了一下,苦笑一声:“小十,你这是做什么,你干嘛把我的脚放你怀里?” 宋亦欢:“你的脚这样冷,怕你冻着。” “这不是冷。”宋星辰强调道,“这是冰肌玉骨,想你个粗人也不明白,元极,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坐下呀。” 宋亦欢:“……” 卫元极:“是。” 洛樱听他这样,想起上次和他,还有洛庭尹三人在轿中时说的话,他哄洛庭尹说自己练了霜绛,练出了冰肌玉骨,这种说辞也只能骗骗像庭尹那样的孩子,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想着,心里又开始觉得不是滋味。 宋星辰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说完之后迅速的抽回了脚,自己弯身拿起鞋子穿好,然后坐直掸了掸衣衫,略略抬一抬眼皮,看了一眼洛樱,又斜睨着眼看向了宋亦欢。 “小十,你真是不解风情,还有美人在此,你这不是破坏……”顿了一下,他撩了一下睡的散乱的头发,“我完美的形象嘛。” 宋亦欢:“……” “以后不准这么着了。”宋星辰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神伤,又拢了拢袖子,漫不经心的笑着对洛樱和卫元极道,“洛樱丫头,元极,你们两个别见怪,小十就是这么实诚,哪里就冻死我了呢。” 卫元极嘴角抽抽,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本也不知道到底在宋星辰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洛樱忍住悲伤,微笑道:“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宋大哥也是怕燕王殿下你受了风寒。” “你这丫头倒是乖觉。”宋星辰笑着叹息一声,“也罢,不计较这些了。” 宋亦欢看见宋星辰明明病的严重,却还要故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下惆怅的点头附合道:“多谢洛樱妹子为我解围了。” “既然要感谢,不如来点实际的。”宋星辰略略想了想,自作主张道,“你也不能让洛樱丫头白来一遭,那个燕语,你让她带回去吧。” “这……怎么行?” 宋亦欢额上青筯一跳,讶然反对。 他好不容易才抓住洛婵的把柄,岂可轻易放下。 就在昨日,太后警告他不要再妄想为姬长清翻案,还责令他立刻放下此案,将燕语交由大理寺审问,或者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交还洛府,他不肯同意,才忤劣了太后。 他清楚的知道大理寺卿是沈遥的人,这件事一旦到了大理寺,就如石头投入湖里,只能激起一个小小涟漪,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沈遥和洛婵勾搭成奸,即使他没有娶洛婵,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洛婵倒霉,他们两个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个小卒而已,你留在手里有什么用。” 在洛樱来之前,他已经跟小十分析了利弊,可小十是个执扭的性子,不肯听。 其实,他知道小十的心思,他也想为清儿翻案,只是现在他们羽翼尚未丰满,朝局都牢牢的把控在太后的手掌之中。 不仅如此,姬家大案牵扯太多,哪怕小十顾及母子,兄弟之情,顾及江山之稳,只是单单的想为清儿报仇,也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为清儿的身后代表的是整个姬家,只要小十想为清儿翻案,那所有人便会认为他想为整个姬家军翻案。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到时侯,沈,韩,苏几家,或许还包括洛家,乃至是太后和皇兄之间都会拧成一股绳,让小十众叛亲离。 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姬家大案是不能触碰的底限,如果要触碰,那就要有绝对的能力对付这盘根错节的强大联盟。 一旦小十败了,最好的结局就是太后看在母子情份上,将他圈禁。 正想着,洛樱惊讶的看着他:“燕王殿下的意思,我府上并没有窝藏逃犯?” 否则,他为什么要让她把燕语带回去?这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想让小十插手此案。 她又看了宋亦欢一眼,见他垂着脑袋,似在思索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宋星辰转过头,茶色眼波里带着七分探究三分思量,若有深意道,“你府上有没有窝藏逃犯,难道你不清楚吗?” “……” 这一下,洛樱倒不知道如何答复了。 “七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卫元极见洛樱脸上似有难堪之色,立刻维护道,“她府上有没有窝藏逃犯,她怎么能知道,你这话说的,弄得好像臭丫头窝藏逃犯一样。” 宋星辰抄手看着他,呵呵一笑:“元极,你激动个什么劲,怎么,你看上这丫头了?要如此维护她。” 卫元极耳根顿时一红,清亮的眼睛下意识的瞥了洛樱一眼,言不由衷的撇了一下嘴,道:“谁会看上这个臭丫头。” 他说的没什么底气,声音比较低。 宋星辰掏掏耳朵,蹙眉问道:“你刚说什么,风有些大,我没听清。” 卫元极又看了洛樱一眼,见洛樱不仅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眼神还落在宋亦欢身上,他顿时来了三分气,咬着牙,加重语气道:“谁会看上这个臭丫头!” “那你忽辣辣的跑来,不是为了找她吗?” “……呵呵,鬼才要找她。”生怕洛樱听不见似的,卫元极特意将头对着洛樱,冲着她再次强调,“这臭丫头一点良心都没有,找她作甚!” 正在做沉思的宋亦欢,听闻此话,突然幽幽的说了一句:“元极,你这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若论良心,洛樱妹子可比你有良心多了。” “还是宋大哥说话公允。” 洛樱感激的点点头,然后又转眸,淡然的瞄了卫元极一眼,没有理他。 卫元极更气,傲骄的将头一扭,也不看她,一个人闷闷的喝茶。 宋星辰古怪的看了看卫元极,又看了看洛樱,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他茫然的看了洛樱一会儿,然后揉揉开始发酸发涨,又涨到发疼的额头,转头对着卫元极道:“元极,你还有事吗?” 卫元极没好气道:“没事。” 宋星辰动了动身子:“那好吧,我觉得有些累了,你送我回燕王府。” “亦欢哥就坐在这里,你为什么非要我送?” 卫元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半是惊讶,半是不情愿的看着他。 “因为你长得比小十好看啊。”宋星辰理所当然道。 “……这是什么鬼道理,难道长得好看就要送你?” “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不例外,我比较喜欢欣赏美的东西。” “小爷我又不是东西。”卫元极将茶一放,挺胸反驳起来,刚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你这小子,还有点自知之明。”宋星辰嘿嘿一笑,便望向洛樱和宋亦欢,“小十,洛樱妹子,我就不奉陪了。” “七哥,你刚说的事我不能答应你。” 宋亦欢见他真起身要走,想了想,还是要拒绝他。 “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跟你说过,你若还要执迷不悟,以后就不要叫我七哥了。” 宋星辰的话虽说的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却是不容人拒绝的坚决。 如果小十继续明目张胆的查下去,很快,他的军权就会被解,太后对小十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七哥,难道你就不想……” 不想为长清姐姐报仇雪恨。 看看卫元极和洛樱双双在此,话在他舌尖转了几转,又转回了肚子里。 宋星辰弯腰捶了捶腿,缓缓起身,并没有看着宋亦欢,好像是自言自语道:“小十,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需懂得退一步方能海阔天空。” “……” “小十,你知道,我夹在中间很难办的,难道你就不能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宋星辰见宋亦欢还是不肯松口,忽然转过头来,神情郑重的看着他,“你放心,很快我就会走了,到时你爱怎样便怎么样。” 他会走。 他要走去哪里? 他是这是在告诉宋亦欢,他要离开人世了吗? 这些问题,一个个缠绕在洛樱的脑袋里,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病情如何。 虽然她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人,早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可从小长大的情份,如烙印一般深深刻入她的骨髓,她无法不关心他的死活。 “燕王殿下很快要去哪里?”情急之下,她脱口问了出来,问出之后,又觉得有些突兀,连忙掩鉓了情绪道,“是去苍耳山吗?” 卫元极发觉到洛樱对宋星辰的担忧,妖精似的眼睛一黯,心里泛起了一阵阵的酸。 “对,还是洛樱丫头最关心我。”宋星辰脸色一松,笑了起来,“小十,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洛樱丫头都亲自上门了,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我……” 宋亦欢此时心绪千端,矛盾百结,其实他知道七哥说的没有错,就算他拿住了燕语,可以治洛婵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然后呢? 然后太后就会解了他的兵权,将他禁足,不准他再触碰姬家的案子。 除非,在太后解了他的兵权之前,他带兵攻入皇宫,夺下那足以俯瞰一切的皇位。 他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了,他怎么能谋反? “你真是头犟牛。”宋星辰无可奈何的伸手指着他,太后只给了他两天时间说服小十,如果小十还是执迷不悟,兵权很快就要被解,他叹息一声,“如果你认为你可以在两天之内,有本事能将天都掀了,那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 将天掀了? 将——天——掀——了。 这四个字如泰山压顶,直接压得宋亦欢喘不来气。 皇权。 他可曾想要得到过? 他问过自己。 却没有答案。 因为他不敢给出自己答案。 “……那——好——吧!” 他终于服了软,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他命人刑审了那个奴婢一整晚,她硬是没吐出一个字,他倒没料到洛婵那个无耻的女人身边还能有这样的忠仆。 原准备他亲自去审问,动用大刑伺侯,说不定能从那奴婢嘴里吐出些什么,可即使她全招了,她所招的事情他大概也都知道。 他将她抓来,只是想拿她作个筏子,名正言顺的将洛婵打入大牢,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洛婵还没被他打入牢房,他就已经被太后禁足了。 说到底,依他现在的能力,还无力对抗太后。 一旦,他失去了兵权,想要东山再起就难了。 “你终于想通了。”宋星辰松了一口气,意态闲散的冲着卫元极伸伸手道,“元极,你还傻坐在那里做什么,快扶我回去。” 卫元极屁股好似长在了石凳上,不愿意动弹,两手有些烦闷的快节奏的在桌沿上扣着,突然“哦”了一声:“七哥,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些事,你让亦欢哥送你回去吧。” 这偌大的陵王府,想派几个人送宋星辰回去还不简单,更何况宋星辰堂堂燕王,又病的这样弱,来时肯定带足了伺候的人,为何单单点名要让他送? 他分明是想制造宋亦欢和洛樱单独相处的机会,嫌他留在这里碍眼了。 宋星辰声音凉凉:“那好吧,既然你这么忙,我也就不打扰了。”说着,看向洛樱,慢条斯理道,“洛樱丫头,今日我送了你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你送我回去可好?” “……好。” 她虽然无意救燕语,可是宋星辰让宋亦欢将燕语交给她带回去,的确是给足了她面子。 宋星辰说要让她送,八层不是真心的,只是想气气卫元极而已。 果然,宋星辰话锋一转,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对着她道:“不过,燕王府离你们洛府有些远,怕你回去太晚不好,不如这样吧,今晚你干脆就留在我燕王府,明日一早……” “哦……我忽然又想起来了。”这一次,还没等宋星辰说完,卫元极大腿一拍,恍然道,“我的事是明天才要办的,今天没事,七哥,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呵呵……” 说完,十分热情的走过去,扶住了宋星辰。 “你这小子……”宋星辰早已看穿一切,弯着一双丹凤眼,茶色眼睛里闪着莹莹光泽,戏笑道,“还有这么一天。” 他对卫元极虽算不得十分了解,但也知道他是个极其自恋的家伙,对自己的美貌不是一般的自信,就算对面站个天仙他也未必会多看一眼。 反之,如果那天仙多看他一眼,他心情不好时,说不定还会把人眼睛剜了,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在意洛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 “七哥,起风了,把衣服披好。” 宋亦欢走过来,为他理了理滑下来的大氅,正要为他重新系一下衣领带子,却被宋星辰一把打回。 “好了,小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宋星辰自己重新系好了,又认真的看向洛樱,浅浅一笑。 “洛樱丫头,告辞了,你多保重,庭尹那小子就交给你了,那小子是个死脑筋,你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千万不要手软。” 第120章 宋星辰的声音低低沉沉,仿若洗净铅华,听在人耳朵里缥缥缈缈的。 洛樱喉咙一哽:“嗯,我会的,燕王殿下,你也保重。” 宋亦欢已经暗自悲伤的说不出来话了。 卫元极看看洛樱,眼底轻轻一颤,她到底是谁? 难道她的幕后主使人不是宋亦欢,而是宋星辰,又或者他们三个人本就是一路的。 只是,她在看着宋星辰的时候,眼神里为什么会流露出担忧? 她……喜欢的人其实是宋星辰吗? 想到这里,心头无端端的烧起一股火,变得心烦气闷起来,催促道:“七哥,快走吧!” “是该走了。” 宋星辰脸上颜色雪白,比之卫元极的透白还要胜上三分,只是眼睛里少了往日神采,多了空蒙的苍凉,厚重的羽睫在风中颤动,脆弱的像断翅的蝴蝶,转眼间便要殒落。 说着,他抬脚离开,离开的时候,一阵腥甜从下往上直冲入喉间,他强忍着喉咙作痒,挺直了身体,像一道白光,越来越淡薄,慢慢消失在光影里。 宋亦欢红了眼眶,揉揉眼睛道:“洛樱妹子,请随我来,我带你去见那个奴婢!” 这是一片净园,姐姐最喜欢这里的樱树,他也喜欢,这里承载了太多太多美好而珍贵的回忆,他不喜欢让肮脏的人踏足这里一步。 “好,多谢宋大哥了。” 洛樱心中的悲伤并不比宋亦欢少,可是她不能像他一样任意的表现出来。 一路跟着宋亦欢来到了西路一处招待客人的小厅,不一会儿,燕语就已经被人带了上来,她受了刑,十指红肿,血迹斑斑,一双手像沾了血的馒头。 “燕语,今日看在洛樱妹子亲自上府来为你求情的份上,本王便饶了你,放你与她一起回去。” 既然要做人情,那不如做足了,燕语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卒,可小卒在某种关键的时候也不能小覤,至少要让她感激洛樱的救命之恩。 “五……五姑娘……”燕语几乎不敢相信,抬起手用袖子揉揉眼睛,再看看,确是洛樱无疑,她扑通跪伏于地,“奴婢多谢五姑娘的救命之恩,五姑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此刻,她的确出自真心,她怎么也无法想到,在她面临绝境,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来救她的人竟然不是她忠心侍奉的主子洛婵,而是洛樱。 或者,是大姑娘请五姑娘来的。 不然,她与五姑娘一向没什么情份,她没有理由要来救她。 很快,她就下了这样的定论。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对洛樱心怀感激是真的。 对于洛婵身边的大丫头,洛樱实在喜欢不起来,不过既然小十要让她做个好人,她不做白不做,她淡淡的“嗯”了一声:“燕语,你要谢也该谢殿下,若他不肯放人,我也毫无办法。” “多谢殿下不杀之恩。”燕语磕头连连。 宋亦欢眉头皱起一个厌恶的弧度:“谢就不必了,你起来吧。” “是。”燕语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因为手上上了夹棍,无力支撑,再加上内心涌着绝处逢生的激动,刚要爬起又跌了下去。 洛樱走过来,弯身扶起她,声音温淡道:“你这一次回去,大姐姐看到了必定高兴。” “是……是大姑娘让姑娘你来救奴婢的吗?” 她红着眼睛,殷切切的看着她,如果不是,她回去,大姑娘会不会怪她私藏了苏少爷的私物? 洛樱愣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是父亲让我来的,我听殿下说你忠心耿耿,面对酷刑绝不肯吐露一个字,心中一时感怀,觉得你是个有骨气的丫头,方大胆求了殿下将你带回去,想必……”顿一下,她容色淡淡道,“大姐姐也是盼望着你能回去吧。” “……” 这么说,并不是大姑娘求五姑娘来救她的。 燕语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煞白的脸色道:“五姑娘说的有理,奴婢打小就服侍大姑娘,她肯定希望……”她说的没什么信心,声音又虚又飘,“奴婢能回去的吧。” “嗯,我看你伤的不轻,赶紧随我回府吧。” 洛樱几乎能猜到燕语回到洛府之后,洛婵的嘴脸。 依洛婵阴毒自私的性子,她心中肯定怨责燕语私藏苏治贤的私物,再加上,昨夜洛熙平被老太太急急找去,是听说了洛婵和沈遥勾搭成奸的事,在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了。 很好,她不过是使了点银子,暗中让裳儿去找了一个说书先生,流言这么快就传开了。 想当初她被流言所毁,而如今,终于轮到洛婵了。 洛婵名声受损,心情烦乱之下,不打死燕语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当然,经过小十这一抓一放,洛婵反而不敢真的打死燕语了,因为她不知道宋亦欢放走燕语的意图,如果打死了的燕语,一来有杀人灭口之嫌,二来驳了宋亦欢放人的面子。 “……是,奴婢遵命。” 燕语心中忐忑难安,她虽逃过一劫,可回去之后又要面临何等处境。 世人皆以为姑娘是温柔贤淑的长陵才女,不知道姑娘狠辣起来杀人不见血。 正所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连姬长清那样出自名门的女将军都被姑娘轻而易举的弄死了,更何况她一个无依无靠,身份低贱的下人。 不,不不不! 姑娘恨姬长清是因为姬长清是沈遥的妻子,而姑娘从第一次见到沈遥就喜欢上他了,她忠心服侍姑娘这么多年,这一次,宁死也不肯招一个字,姑娘不会这样狠心对她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心里终于平静了一些。 “宋大哥,大恩不言谢,告辞了。” 洛樱看到燕语眼里闪过的慌乱和紧张,心中冷冷,看来燕语很了解她的主子,还没回去,已经吓成这样了,她收回神色,福一福身子,向宋亦欢辞行。 宋星辰今日对宋亦欢说的话,她全都听懂了。 小十,如果你真的为了我,不惜忤劣太后和皇上,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只是,星辰说的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在你没有能力掀了这天之前,千万不能莽撞。 否则不仅帮不了我,还要搭上自己。 我绝不愿你这样做,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宋亦欢根本没有听懂她大恩不言谢包含的深意,还以为是因为他放了燕语,不再插手洛家窝藏逃犯之事,他淡淡一笑:“洛樱妹子,客气了。” …… 太师府 青鸾阁。 这里曾是沈遥和姬长清的卧房,暖阁里的一切布置都没有动过,只是许久没有人住,到处都弥漫着灰尘的气息。 东边墙壁上悬挂着一柄垂着淡白樱花流苏的宝剑,剑下摆放着一个紫檀木架,架上美人弧里插着几枝秋菊,因日子久了,菊花早已凋残,花瓣枯到发黑,零零散散的掉落在布满灰尘的架子上,依稀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之气。 木架下首处,倒着一张绘着精美花纹的琴桌,一张黑漆螺钿交椅,还有一把古筝,古筝早已断裂成几截,琴弦也大多断了,以一种卷曲的姿态安静的昭示着它曾经遭遇过什么。 沈遥呆呆的站在那里,望了望墙壁上的宝剑,又皱着眉头垂眸望了望满地狼藉,愈觉心中烦郁。 这里,处处都残留着他们曾经拥有的温存,也处处都彰显着他们最后的决裂。 不知何时,眼睛里滚过一阵热烫。 沈遥吸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慢慢朝着茜纱窗下的暖榻走去,路过梳妆台前,他停下脚步又呆了呆,他仿佛看见姬长清正坐在梳妆台前,他俯身为她执笔画眉,再换笔为她在额间描上花钿。 缓缓的,他俯下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染了粉尘的珍珠盒,拂去灰尘,打开一看,半盒胭脂膏子已经干涸成赤褐色粉状,只是淡淡胭脂香气不减。 他将胭脂盒置于鼻端,贪婪的吸了一口气,似乎能透过残存的胭脂香气,闻到独属于她的芳香。 闻到最后,竟似有情动之处,他骇然的放下胭脂盒,快步走到暖榻前。 榻上有一张方方正正的紫檀小桌,桌上一盘棋局未完。 莹润的棋子早已被灰蒙住了光泽,灰扑扑,死寂寂的。 他负手望着棋局出了一会儿神,鬼使神差的坐了下来,手执起一枚黑棋在指尖细细把玩,棋上的灰尘被拭去,恢复了本有的光泽。 “阿遥,你看那是什么?” “……哈哈,阿遥,我赢了……” 他只是往旁边看了一眼,她就耍无赖的连吃了他几字,反败为胜。 “清妹,你回来,和我下完这一盘棋可好?” 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你赢我一辈子。 心骤然一阵疼痛,手下一滑,棋子落下,砸在棋案上破坏了棋局。 不。 清妹,你回来。 他固执的想要将棋局恢复好,以为只要这里的一切不变,她就会一直在,就在最后一子重归原处时,他的心忽然烦燥,愤怒,悲痛到了极点。 哗啦—— 他奋力的一挥手,棋案连同棋子被掀翻在地,满地黑白棋子咕噜咕噜在地上乱滚,最后归于死寂般的静谧。 清妹,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是姬家人! 他一拳头砸下,生生砸在自己的大腿上,没有感觉到痛,他绝望曲起双膝,双手抱头埋进膝盖窝里,像小时侯那样无助的哀哀哭泣。 他忍辱负重多年,一朝终于大仇得报,可是他却没有一点点报仇后的快感。 有的只是痛苦,孤独。 漫无边际的痛苦和孤独。 “滚开!”门外忽然传一声娇喝,打破沈遥所有的痛绝沉思,“本宫要见子越!” “公主殿下,太师有命,不准任何人打扰。” 与公主发生争执的是沈遥的贴身侍卫赵燕京。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本宫的大驾!”宋懿如素来张狂,更不会把一个小小侍卫放在眼里,若不是因为赵燕京是沈遥的侍卫,她早就拔剑相向了,“本宫有急事要见子越,你若耽误了本宫的事,有几个脑袋来赔!” “公主殿下,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殿下不要为难卑职……” “本宫叫你滚开!” 宋懿如正在气头上,抬腿就踹了一下赵燕京的小腿,赵燕京不为所动,僵直的站在那里,双手拦着他。 “……呵呵。”宋懿如咬牙切齿,“本宫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完,再忍耐不住,提出长剑就要架于赵燕京的脖子。 “吱呀——” 房门被打开,一阵灰尘之气扑面而来。 沈遥一脸怒容,高高立于门口,眉心一扬,沉声一喝:“住手!” 宋懿如见沈遥两眼发红,似哭过一般,她顿时惊怒,咬牙正要质问,见沈遥动了大怒,少不得矮了几分气势,以剑指向屋内道:“难道你到现在还想着姬长清那个贱人?” “公主,请你嘴下留德!” 沈遥的脸色已经乌云密布,黑作一团。 宋懿如收了长剑,冷笑一声:“一个荡妇而已,本宫提她的名字已经是抬举她了。” 沈遥顿时大怒,一个急步上前,伸手就欲朝宋懿如的脸上掴去,宋懿如无法相信沈遥敢打她堂堂公主,她恨极气极挺身愣在那里,避都未避。 就在手要掴上宋懿如红的发涨的脸上,沈遥忽然停了下来,转而逼视着宋懿如,声音冷冰:“我这太师府庙小,容不下公主这尊大佛,还请公主速速离开!” “你……你敢下逐客令?”宋懿如红着双眼瞪他,挑眉冷笑道,“你是想过河拆桥吗?” “臣从未过河,何来拆桥来说!” “好好好……呵呵……当初是谁让本宫去太后那里说情的,难道你都忘了?” 沈遥对宋懿如深为厌恶,只是她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冷静之后,想想,也不能得罪她太过,他不阴不阳的笑了一声。 “臣不敢忘,所以臣才会说从未过河,何来拆桥之说。” 宋懿如眉毛一皱,疑惑深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正在河上,且会一直在河上,自然不会拆桥。” 宋懿如一听,顿时转怒为喜,沈遥的意思是他正和她在一起,并且会一直在一起。 脸上溢起一种娇羞之态,她忙将长剑收入剑鞘,红着脸,软绵绵的往沈遥怀里一倒,伸出玉指纤纤手在沈遥胸口画圈圈,媚态十足的撒娇道:“子越,你真坏,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呢?你这样真是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 旁边的赵燕京早已自觉的退避一侧,听闻此话,也深为感慨,女人一旦主动起来根本让人招架不住。 沈遥伸手拍了拍她,脸上却丝毫没有动容:“公主能好好说话,臣才能好好说话。” “你还一口一口个臣啊臣的,子越,你分明还在我的气。” 宋懿如纤纤绕指柔,在他胸口继续不停的撩拨。 沈遥剑眉一皱,本能的想要将宋懿如推开,又顾及她的体面,没有动作,僵硬着身体冷淡道:“公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语未了,刚还柔媚的要滴出水来的宋懿如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停了手上动作,抬头便冷脸质问。 “子越,我问你,你和洛婵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和你单独待在马车里?”说完,手指往他胸口重重一戳,红着眼泡道,“说,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她?” 比起姬长清一个死人,洛婵更让她忌惮。 死人就是死人,永远不可能从坟墓里爬出来和她争夺子越,洛婵就不同了,她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这个人还悉知她不堪的身世隐秘。 听到宋懿如的连番责问,沈遥眉心修倏地一跳,自从姬长清死后,他就没过过一天清净日子,前前后后大大小小麻烦不断。 好容易摆平了苏冷的事,结果苏治贤又杀了韩勋,这也就罢了,洛熙平那只老狐狸偷偷摸摸的把苏治贤塞到了他的手上。 还有,他和洛婵的谣言传的满天飞,这于他的声誉实在有损,洛婵还有脸让洛府的人跑来找他。 他突然回想起,曾和姬长清出外郊游时,遇到一位游方和尚,那和尚说姬长清龙睛凤颈,贵之极也,只是命里有大劫,若能平安度过,必旺夫益子,世享荣华,若不能平安度过…… 那和尚面色凝重的摇头一叹,没有说破天机。 当时,他和姬长清都不相信那和尚的无稽乱言,所以根本不在意他后面没有说破的话。 现在细细想来,那游方和尚说的也有些道理, 姬长清死了,他的麻烦也就来了,难道她真有旺夫之像? “子越,你怎么不敢说话了?”见他愣在那里,没有回答,宋懿如更觉他心虚,用力将他一推,哭着道,“你……你的心里一定有洛婵那个无耻的贱人,你想娶她是不是?” 沈遥踉跄了一下,随即站稳脚步,眼神阴鸷的看了看宋懿如,正要说话,忽见他身边的另一个侍卫满身是伤,拖着一瘸一拐的步子狼狈万分的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 沈遥见他受伤,微微一惊:“又出什么事了?” 宋懿如见沈遥面色不太好看,满腔的怨气也不敢再随意发作,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沈遥处理正事。 “人……人犯被……被人劫了。” 虽是大冷天,那侍卫急的一头一脸的汗,咸咸的汗流过伤口,腌的发疼,那侍卫连汗也不敢擦。 “什么?” 沈遥更加震惊,这皇城脚下,谁能有这样的胆子和本事劫人? 难道是苏家?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苏冷是他的手下,他对他深为了解,他没有这样的胆量,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疑惑间,他沉住了气,又追问道:“在哪里被劫的?” 有关如何处理苏治贤,他本来没有想好,因为这件事弄不好会同时开罪韩苏两家,他必须要妥善处置,没想到今天早上,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苏治贤在他手上的消息不胫而走,并且这消息很快传到了韩硕的耳朵里。 韩硕立马修书一封,浩浩荡荡的派了一队人马上府来要人。 他当然不可能把人犯直接交给韩府人的带回去,这于法不合,他本想命人将苏治贤押至大理寺,可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宋亦欢在查办,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将人交给宋亦欢。 最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宋亦欢拉下水。 他宋亦欢不是一心想为姬长清报仇吗?他干脆就让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能为她报仇,这样才能迫使他展开更加疯狂的行动。 只要苏治贤落到宋亦欢手里,他肯定会抓住这件凶杀案不放,即使他不能利用此事动摇到他沈遥的地位,也可以成功的除掉他一只臂膀,将苏冷打垮,连带着将洛婵一起打垮。 他亲自带人去搜查洛府,不就是想治洛婵一个窝藏逃犯的罪名吗,后来,他又带走了洛婵身边的丫鬟,谁知道燕语会不会吐出更多的秘密来,到时洛婵的牢狱之灾应该是躲不过的。 虽然他不知道宋亦欢是如何说服皇帝给了他一道搜查洛府的圣旨,但他知道,在此之前,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 宋亦欢自以为踌躇满志,焉知姬家案是太后不能触碰的底限,即使宋亦欢是太后的亲生儿子,太后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他一再胡闹! 他想,太后对宋亦欢已经快忍耐到了极限,一旦宋亦欢再为姬长清做任何事,到时侯这一对母子之间必然会爆发更大的冲突。 宋亦欢兵权被解,指日可待。 至于韩硕来要人,他不必有所顾忌,就算韩硕再想为弟报仇,也不可能公然违抗成国律法,强行逼他将人犯交给他私自处理。 当然,为了显示公正,也为了卖韩硕一个面子,他还特意的让韩府来人一起跟随押解人犯。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怎么会回了这样的意外。 这人犯苏治贤好好的就被劫了。 又听那侍卫磕磕巴巴道:“就……就在快要到陵王府不远的螺狮巷里。” “对方是什么来头,竟然在陵王的眼皮子底下劫人?”沈遥目光一凛。 侍卫说的更加磕巴:“不……不知道。” “你们这帮窝囊废,究竟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连一个活口都没抓住?” 沈遥下意识的认为能在重兵包卫之中,劫走囚车里的苏治贤,肯定不是一个人能干到的事。 侍卫咽了一下发干的喉咙,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劫匪就……就……就一个人。” “一个人?” 沈遥又惊又惧,不要说他派出去的人武功都不弱,单论韩府为摆威风来的八大金刚,个个都身怀绝技,对方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就……就是一……一个人……”侍卫的脸已经颓丧到五官都揪到了一处,心有余悸道,“咱们的人伤的伤,死的死,能……能跑回来的也只……只有卑职了。” 他眉毛本就生的有些耷拉,这一揪,再加上一脸的伤,看上去活像戏台上的小花脸。 “那韩府的人呢?” “一样一样的,伤的伤,死的死。” 侍卫的舌头终于缕平,说出一句流利的话。 “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沈遥的声音骤然提高,他平时是个能忍耐的慢性子,接连遇到各种麻烦,再加上姬长清的死给他带来的疼痛,已将他的好性子磨光,“还不给我去查,哪怕翻出天来,也要将劫匪查到。” “……” 侍卫苦着脸,查? 查个屁啊! 他们连劫匪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只敢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卑职马上就去查。” “赵燕京,你亲自去一趟陵王府,这件事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也有责任一起搜查劫匪。” 计划被打破,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沈遥只感觉自己好似掉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 “卑职遵命。” 赵燕京领命而去。 一时间,空气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遥气的胸口起伏,青筋暴叠,半晌未语的宋懿如早忘了愤怨,转而温柔劝道:“子越,不过是件小事而已,干嘛气成这样?瞧瞧,连汗都出来了。”说着,掏出绫罗软帕要往他额头拭去。 沈遥烦乱的往后一退:“公主,请自重。” “自重,我哪里不自重了?”宋懿如气恼的收回帕子,咬牙冷笑道,“就算我再不自重,也比那个贱人洛婵自重!” “宋懿如!”沈遥再无耐心对待宋懿如,眼里闪出凶光,“你如果是特意跑来气我的,那很好,你成功了!” 看到平时温润如玉的沈遥也有这样凶狠的时候,宋懿如被吓到了,她拧着手里的帕子,嗫嚅道:“人家……人家也是关心你嘛,偏偏你……你一点也不领情。” “好了,公主,我还有事,你就先回去吧!” “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宋懿如乖乖的点点头,满眼柔情的看着他,“不过子越,你要知道,不管你遇到任何事,你身边都有我。” “好。” 沈遥的脸色终于松软了下来,眼睛里的冷意却始终没有消失过。 不管是宋懿如,还是洛婵,在他眼里都是可利用的工具,没有丝毫差别。 …… 另一边,洛府 德顺既惊且喜的跑到书房回报:“老爷,老爷,五姑娘回……回来了。” 洛熙平有些失望,握笔的手顿了一下,连眼皮都没抬:“回来就回来,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虽然,他心里也迫切的想知道洛樱去了一趟陵王府,陵王跟他说了什么,可洛樱去了不久便回来了,可窥见一斑,或许陵王只是看在济怀王的面子上敷衍敷衍。 他特意让洛樱在傍晚去,是有意让宋亦欢留宿洛樱,就算顾及礼数不能留宿,也至少可以留洛樱吃个晚饭吧。 这个点回来,肯定连晚饭都没请。 也是,姬长清才刚死不久,陵王没有心思男欢女爱也在情理之中。 “不……不是的,老爷……”德顺激动的舌头打结,“五姑娘她……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难道是陵王送她回来的?” 洛熙平终于抬起眼皮,眼睛里闪着亮光。 如果宋亦欢肯亲自送樱丫头回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也……也不是。”德顺摇摇头,“五姑娘是带着燕语一起回来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 洛熙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依宋亦欢那宁折不弯的莽撞性子,连太后的面子都可以不卖,肯为了樱丫头,放了燕语? 他实在无法相信。 “真的,老爷若不信,可以去看,五姑娘真的把……把燕语带……带回来了。” “真回来了?” 洛熙平眼睛里的亮光变成巨大的惊喜。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宋亦欢不仅打算不追究洛府窝藏逃犯的事,更说明宋亦欢待樱丫头的确很看重啊! 他激动的将手里的湖笔一搁,袍子一撩,兴冲冲的往外走去。 刚走到通往花园的一座月洞门下,就见门旁围了一群燕燕莺莺,将洛樱围绕住了,还有不少小丫头也一起围在那里瞧热闹。 “樱妹妹,陵王府什么样呀,有没有咱们家府邸大?” 洛沁心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洛樱可以去陵王府不说,还把被抓走的燕语带回来了,可见洛樱和陵王的关系不一般。 她是不是可以借机和洛樱套上关系,说不定能通过洛樱搭上陵王呢? 哪怕只做陵王的一个妾室,她也很愿意。 洛依轻嗤一声,撇嘴道:“四妹妹可真是没见识,堂堂陵王府怎么可能没有咱家府邸大?” 洛樱淡淡笑道:“三姐姐还真说错了,陵王府并没有咱们家府邸大。” 陵王府的前身是前朝一个老王爷的住所,那老王爷爱好清静,所以闹中取静,选了这处不大不小宅子做府邸,后来前朝覆灭,府邸也就空了下来。 直到十几年前,宁烨公主看中这座府邸,收了做公主府,她记得,那会子她们很喜欢围绕在宁烨公主身边,也喜欢怡锦园开放的灿烂的樱花,所以几个人时常一起结伴去公主府玩耍。 谁知道忽然有一天,公主所住的怡兰苑突然大火,宁烨公主被烧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 人人都说这座宅子不吉利,还闹鬼,宋亦欢偏不信邪,在他被封为陵王,皇帝要赐他独立府邸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座宅子。 “真的呀!” 洛沁得意的冲着洛依挑挑眉毛。 “……呃。”洛依被噎了一下,立刻反驳道,“你不过去了一会子,怎么可能走遍了陵王府?” “樱妹妹说的没错,陵王府确实没有清平侯府大。” 旁边的佴雅儿早已嫉妒的心里滴血,说话时却满面春风,甚是柔和的样子。 “难道雅儿姐姐你去过?”洛沁睁大了眼睛。 佴雅儿正要回答,就听到了洛熙平的声音。 “樱丫头,你回来了。” 洛樱本不想与这一群女子再多话,准备离开之时洛熙平正好找来了,她眸光一转,就看见平时脸色很重的洛熙平竟带了少有的春风笑意,笑的眼角褶子都出来了。 “父亲!”洛樱上前恭恭敬敬的喊道。 “父亲。” “叔父。” 洛沁,洛依,佴雅儿也随之恭敬的上前行礼。 洛熙平直接略过这三人,走到洛樱面前,脸上含笑道:“我听闻你把燕语带回来了,她人呢?” 没有亲口听洛樱说,没有亲眼看到燕语,洛熙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回禀父亲,燕语受了些伤,一回来就将她送回芳华苑了。” “好好好。”洛熙平笑的更高兴,“你随我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五姑娘,五姑娘……”恰此时,莲枝又跑了过来,一见洛熙平在,忙不迭了弓身行礼道,“奴婢参见老爷。”行完礼又道,“老太太那里有请五姑娘呢。” 洛樱看了看洛熙平,洛熙平笑道:“也罢,在老太太屋里说话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和洛樱,莲枝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哼!得意什么,不就去了一趟陵王府吗?瞧她招摇的。” 深感受了冷落的洛依望着洛樱好似被众星捧月一般,嫉恨的跺了一下脚。 “有本事,三姐姐你也去一趟陵王府呀!”洛沁嘲笑起来。 “我才不像有些人,一心想着要攀高枝儿。” “雅儿姐姐也去过了,难道雅儿姐姐也想攀高枝儿?” 佴雅儿脸色暗了暗,洛依恨恨道:“你别挑三窝四,我可没说雅儿姐姐。” “好了,两位妹妹别再吵了,赶紧去婵姐姐那里吧,燕语回来了,这会子婵姐姐应该正高兴。” 本来她们三个结伴而行准备去看望洛婵,路走到一半就看到洛樱回来,时间也就耽搁了。 …… 芳华苑。 “姑娘,燕语回来了。” 疏琴话音刚落,洛婵就挣扎着让莺歌扶了起来,当转头看到燕语被人扶进来的那一瞬间,洛婵布着血丝的眼睛里立刻迸射出骇人的火花。 这个贱人! 亏她如此看重她,她却这么的不争气,私藏表哥的东西,害得她受尽宋亦欢的折辱,还被二叔出言责骂。 “奴婢参见姑娘。” 燕语抖豁豁的跪了下来,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忐忑难安,虽然她没有背叛洛婵交待一个字,可她犯了错是真。 莺歌见燕语受了伤,眉心蹙了蹙,然后冲着疏琴眨了一上眼睛,示意让屋里的闲杂人等全部退下。 疏琴会意,招招手,该走的人都小心翼翼的默然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燕语甚至连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燕语,你回来啦,回来就好。”洛婵阴恻恻的笑了一声,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宋亦欢刑审你了?” “姑娘放心,奴婢一个字也没说。” 燕语抬起头,忽然迎到洛婵尖锐而森冷的眸光,她浑身一寒,打了一个哆嗦。 “嗯。”洛樱情绪未明的点了点头,冲着燕语招招手,“你过来,我瞧瞧你伤的怎么样了。” “是。” 燕语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心跳如擂鼓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洛婵走去,终于走到了洛婵面前,她求救似的看了莺歌一眼,莺歌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镇定。 燕语两腿一软,扑通跪于洛婵面前:“姑娘,奴婢的伤不算什么。” 洛婵坐在那里,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燕语,稍倾,她轻笑一声,然后晃了晃自己受伤的手:“瞧瞧,咱们真不亏是一对主仆,都弄的满身是伤。” “……” 莺歌和燕语都不知道洛婵说的是什么,二人俱不敢回答。 “对了,陵王为什么把你放了?”洛婵盯着她一刻也不放松。 “是五姑娘,五姑娘向陵王求了情,陵王才把奴婢放了的。” 听洛婵说话的声调,燕语知她是疑了她,心里越发骇然。 “五妹妹好大的脸面,单凭她就能让陵王放了你?”洛婵继续笑,“是不是你跟陵王招了什么不该招的,或者你答应他为他做什么事?他才肯放了你。” 她是决计不会相信宋亦欢会因为洛樱放了燕语,论容貌,论气度,论感情,洛樱与姬长清相差十万八千里,宋亦欢不可能在姬长清刚死就不久,就看上洛樱,还特意卖了这个人情。 不要说洛樱,就算是姬长清死而复生亲自去向宋亦欢要人,依宋亦欢那种犟头犟脑,不知回转的刚毅个性,也未必肯放人。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宋亦欢为了将她,甚至将洛家,苏家都彻底铲除,所以才恐吓威逼燕语,又或者给燕语许了什么承诺,借着洛樱上门的机会,故意放燕语归来,让她留在洛府成为他的细作。 不是她想的太多,而是在姬家大案上,她的二叔也参与了,说不定宋亦欢早就知道了,更说不定宋亦欢也想得到那把锁心玥,让燕语回来探听消息,伺机窃取也未可知。 她越想越觉得惊悚,越想越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没有,奴婢绝对没有。”燕语惊恐的赶紧伸手指天发誓,“奴婢若招了一个字,定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是啊,姑娘,燕语从小就服侍您,对您忠心不二,她一定不会……” 莺歌念及与燕语的情份,见缝插针的赶紧为她说好话。 “忠心?”洛婵轻蔑的冷哼一声,声音骤然变得凌厉无比:“这世上最难猜的便是人心,若誓言有用,那这天下的人岂不都要死绝了!” 第120章 惊闻噩耗,发疯的洛婵 “姑娘,奴婢真的是对你忠心的,奴婢绝没有招一个字!” 燕语已吓得心神俱裂,纵使她在回来的路上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真正面对洛婵的暴怒时,她还是害怕的浑身颤抖。 她知道,在温柔外表下,洛婵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你这个贱婢,胆敢私藏表哥的东西!你若真的对我忠心,为什么没有如实向我回报!” 在陈少安带人从燕语的柜子里翻出苏治贤私物的时候,洛婵就已经彻底不相信燕语了,她怕走漏风声,不敢留一丁点的证据,千叮咛万嘱咐,她芳华苑不准出现任何有关于苏治贤的东西,结果她深深信任的大丫头这么快就给她打脸了。 正是因为她的相信,她才没有派人搜查燕语,否则,她怎会受辱至此。 不要说窝藏逃犯的事,就是她身边的奴婢和外面的男人私相授受,若传了出去,她这个做主子的也没脸。 “姑娘,私藏苏少爷的东西是奴婢的过错,可奴婢对您绝无二心哪。” 除了哭着表忠心,燕语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洛婵重新相信自己。 “姑娘,燕语和奴婢一起长大,奴婢知道她的为人……”莺歌上前,想要劝解。 “莺歌,你是不是想和这个贱婢一样背叛我?” “不,奴婢不敢。” 莺歌脸色一变,唬的也立刻跪了下来。 “……” 洛婵红着眼睛,没有再训斥,而是埋下了头,陷入沉思。 从宋亦欢带人踏入洛府要搜查的那一刻起,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一开始她以为是宋亦欢想报复她,所以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带人闯入。 后来想想,觉得不对,宋亦欢此人做事和卫家的那个卫无则有几份相似,都是恪守原则,遵循法度之人。 如果他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应该会带人搜查,如果他真得了消息,消息又是谁走漏的? 她怀疑很有可能是自己身边或者二叔身边出了内奸,难道这个内奸是…… 她悚然一惊,抬起眼皮,若有所思的盯着燕语,眼睛时闪烁着阴森森的冷光。 “莺歌,你先起来,把那盘银炭端过来。” “是。” 待银炭端过来时,洛婵垂眸望了银炭一眼,抬抬眼皮道:“燕语,你不是说对我忠心不二吗?” “是,奴……奴婢对姑娘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燕语不知道洛婵要对她做什么,吓得脸色惨白如纸,说话时牙齿打颤。 “好,那你把这炭炉子里的炭吞了,我就信你。” “姑娘……” 燕语哀求看着她。 “姑娘,这炭吞下去人……” 兔死狐悲,莺歌见洛婵如此惩罚燕语,心里不便也有些灰了,她眼圈一红,嗫嚅着嘴唇想劝又不敢。 “好啊,你们两个还真是姐妹情深哪,要不你陪她一起受罚?” 洛婵余怒未消,见莺歌一直为燕语说话,她怒极反笑,打断了莺歌的话,莺歌吓得身子一抖,脖子一缩,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你这贱婢,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炭吞下去!” “姑娘……” 燕语吓得瘫软在地,面色无全,两眼泪汪汪的看着洛婵,洛婵的目光如冰冷如刺,她的心顿感绝望。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还不如死在外头。 洛婵只是冷漠的看着她,好像看戏似的等着她表演一出活人吞火炭的好戏,身后的莺歌看到洛婵冷酷的样子,眼中闪过失望,然后闭上双眼再不敢看。 虽然燕语有错在先,可是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被五姑娘带回来了,姑娘这罚也罚的太重了。 见洛婵无动于衷,燕语无力的流下滚烫的泪水,视线被模糊,可是还能看得见被火烧的通红的银炭。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哆哆嗦嗦的伸出了手,指尖越来越接近炭炉,一股热浪扑到敏感的手指尖,燕语惊恐的想要大叫,终是没有叫的出来。 她更加死命的咬紧牙关,揭开炭炉盖,炭炉内窜出了一股火苗,灼伤到她的手。 她“啊”的一声尖叫,莺歌同情而恐惧的捂住了双眼。 燕语又抬头望了望洛婵,洛婵的脸上毫无放过她的表情,她只能忍着灼烫将手往炉内伸出。 “好了!”洛婵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你的忠心我看到了,你先退下吧。” 就在这短短数分钟之内,洛婵的心思已百转千回,想了无数个问题。 在没有弄清宋亦欢的意图之前,她还不能动燕语,不管是用炭烧了她的嗓子,还是杀了她,都会让人怀疑她想要杀人灭口。 她思来想去,心里烦燥乱安,没有一个主意。 子越,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如果你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束手无策了,甚至连处治一个下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办。 “奴婢谢姑娘恩典,谢姑娘恩典。” 燕语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手上被烫出了一溜燎泡,她还是感恩戴德的磕头连连,原来姑娘只是试探她而已,并不真心想伤她。 同时,莺歌也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惭愧自己服侍姑娘这么久了,还怀疑姑娘对她们奴才恶毒。 “好了,莺歌,你先送燕语回屋,再叫个大夫来给她瞧瞧伤。” 她心中暗想,如果燕语真是内奸,或许,她可以将计就计。 “是。” 莺歌扶着燕语匆匆告退,洛婵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个人呆怔的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伤痕累累的手,又抬头拂了拂额头上纱布。 泪水,夺眶而出。 如果她手上的伤不能好了,她再也不能弹琴了,如果她额上的伤不能好了,她就失去了美貌。 那时侯,子越还会爱她,还会娶她吗? 不,他不会…… 或许,她早就该清醒,子越从来也没有爱过她。 如果爱她,她被宋亦欢如此欺负,她让府里的人去找他,他为什么连见也不肯见? 他的心里一直都有那个贱人——姬长清。 为什么? 她比姬长清好百倍千倍,比姬长清爱子越百倍千倍,为什么子越就是看不到她的好,看不到她的爱。 难道要让她把她的心剖开给他看吗? 子越,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我一直在等你娶我,一直在等。 她颓然的倒了下去,倒在床上,默然流泪。 真正痛的地方,永远都在表面上能看不到的地方。 “咦?大姐姐,你这屋里怎么连一个服侍人的都没有呢?” 洛沁挑开帘子,朝里望了望,除了洛婵,真就一个人都没有。 她和洛沁,佴雅儿早就在外面听到洛婵训斥燕语的声音,不敢立刻进去,怕碰上一鼻子灰,只待看到莺歌扶走了燕语方才敢入内。 洛婵正悲伤着,见有人来,心里虽不高兴,也少不得打起了精神,悄悄拭了眼角的泪:“我当是谁,原来是几位妹妹来了呀!” 说着,就要起身,佴雅儿赶紧急步快走扶住了她:“婵姐姐快躺好。” “雅儿妹妹,这两天你都没来我这里走动,感情是要和我生分了?” 洛婵泪渍未干,虚弱的躺在那里,虚笑了笑。 “哪能呢?”佴雅儿笑的更加客气,“这几日姐姐身上不大好,我怕来会打扰到姐姐休息,让姐姐嫌烦。” “雅儿妹妹客气了,你素来是个好的,我只盼着你来,怎会嫌烦。” 洛依撇撇嘴没有说话,反正在洛婵的眼中,她这个亲妹妹一直就好像不存在似的。 宁愿和外四路的佴雅儿亲热的拉家常,也不和她说话,要不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她才懒得来看她。 洛沁是个心内没成算的,见洛婵双眼通红,她“呀”的一声:“大姐姐,你怎么哭了?” “烟气薰了眼睛,哪里就哭了。”洛婵白了她一眼。 洛沁较真道:“这屋里烧的是上等的银炭,哪里有烟气。”说着,半是故意半是假装关心道,“大姐姐,你莫要忧心,你的事自有老太太和父亲替你兜着,你只安心养病就是了。” “四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洛婵怒了,她虽受了伤,却还没有倒台呢,怎容得一个庶女夹枪带棒的出言挑衅。 “我能有什么意思,现在有关大姐姐的流言都传遍整个……” 洛沁一边说话,一边夸张的双手划了一个大大的圈,以示流言流传之广。 “沁妹妹,你胡说什么呢。”佴雅急忙喝止。 有关洛婵和沈遥的流言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连府里的下人都知道了,只是老太太下了令,不准告诉洛婵一个字,怕她在伤病中承受不了流言打击,偏偏让有头无脑的洛沁说出来了。 洛依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暗中偷笑。 洛婵啊洛婵,亏你还好意思称什么长陵双姝,根本就是一个专门勾引姐妹男人的荡妇。 也就老太太心长得太偏,专疼你一人。 “不,你让她说,什么流言?” 洛婵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灰败。 “就是大姐姐和太师大人的流言哪,现在长陵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洛沁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看着洛婵,不遗余力的要添上一把火,忽然,她捂住了嘴巴,“难道大姐姐你还不知道?” 她表面天真,心里却浸出冷毒的笑意,叫你洛婵得意,现在看你还能得意到哪里去,现在老太太身边多了一个五妹妹,总有一天,洛婵会失宠的,她无需再怕她, “……不!” 洛婵心里最后的侥幸被浇灭了,怪道老太太今日一趟也没有来瞧过她,那两日,一天至少也要来两三遭,必定是生了她的气。 可是怎么会,依子越的能力不应该能轻松摆平那些看客吗?怎么就流言纷纷了。 这下好了,她的名声毁了,子越为了自己的名声,肯定要急着跟她撇清关系了。 不该啊!她不该因为一个宋懿如就那么急燥的去找子越。 “噗……” 痛恨之下,喉咙涌出一阵腥甜,她吐出一口血来。 “婵姐姐……” “大姐姐……” 芳华苑立时忙乱起来。 相比于芳华苑的忙乱,此刻的福祥阁却一派祥和,其乐融融。 屋内地龙烧的温暖如春,老太太打扮的甚是利落,只见她额戴银点翠双喜纹抹额,脑后头插了一支錾金扁方,身穿一件家常的褐色长袄,端端正正坐在铺着烟青色厚绒毯的暖榻上。 她转头,亲热的笼住了洛樱的一双小手,眉眼皆是慈爱之色。 “樱丫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没想到这次为咱们家立了这么大的功,燕语回来了,我这心也安了。” 自从知道苏治贤真在府里躲藏过,老太太心里始终惴惴难安,后来又出了沈遥和洛婵流言之事,更令她头疼不已。 好在,燕语回来了,这着实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都是陵王殿下的恩德,并非孙女的功劳。”洛樱谦虚的笑道,“再说燕语是个有骨气的,宁死也不肯背弃主子,陵王殿下又不那等乱杀无辜之人,与其逼死燕语,不如干脆卖个人情将她放了。” “你这话虽说的不错,可去的人若不是你,怕是连陵王府的大门都进不了。”坐在榻边一张黄花梨束腰小凳上的洛熙平,听老太太盛赞洛樱,又见洛樱如此自谦,满意的摸摸胡须笑道,“他那个人素来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能和你兄妹相称,可见他对你是另眼相看的。” “是啊!”老太太长叹一声,拍了拍她的和,语重心长道,“樱丫头,你要趁热打铁,平常无事多和陵王走动走动,这关系才能更进一步啊!” 因为姬长清,陵王和婵儿有过节,她一直担忧陵王会借着苏治贤的事对付婵儿,差点急出火了,虽然这一次婵儿侥幸逃脱了,但难保有下一次。 如果洛府能和陵王府攀上姻亲关系,哪怕樱丫头嫁过去只能做个侧室也行,至少可以缓解两家的关系。 “老太太,我省得。” 洛樱知道老太太的意思,她故作乖顺的点点头,忽然鼻子一痒,她赶紧背过脸打了一个喷嚏。 “樱丫头,可是受凉了?”老太太对待洛樱是少有的紧张,“是不是在外面冻着了?” “我在乡下长大,哪里就能这么娇惯了。”洛樱吸吸鼻子,转过头来笑道,“刚刚只是鼻子痒痒,无事的。” 真是世态炎凉,看到她有利用价值了,这一对母子的态度立转。 “没事就好,唉——”老太太忽然叹了一声,“说起娇惯,你母亲都不知道把洛玥那个野丫头娇惯成什么样了,樱丫头,你不要放在心上,你母亲她只是一时糊涂,她心里始终都是有你的,毕竟你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女。” “老太太,这些道理我都懂,六妹妹是她亲自教养长大的,她疼爱玥妹妹也在情理之中,我不会放在心上。” “好孩子,还是你心地宽大。”老太太更加赞叹,望望洛樱,又望望洛熙平道,“我看这几个孩子,也就樱丫头最像二郎你,懂进退,识大体,有侯门千金的风范。” 洛熙平顿了一下,笑道:“婵儿也很好。” “婵儿她……”提到洛婵,老太太又是满心的忧虑,“她确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只可惜被耽误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慈和的脸色暗了下去,若不是洛玥,洛婵也不会落下病根,致使婚姻大事拖到现在也没个着落。 沈遥一直迟迟不娶,除了顾忌姬长清才刚死不久,更大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嫌弃婵儿不能生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不能生养孩子的女人几乎形同废人,就算嫁到好人家,也站不稳脚跟。 洛玥真是害了婵儿一生世啊! 正恨得牙痒痒,就见疏琴哭红了眼睛,跑来回报。 “老太太,不好了,大姑娘吐血了……” “什么?”老太太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婵儿她,她好好的怎么又吐血了?” 洛樱能明显的感受到老太太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洛熙平也是惊愕的脸色一变。 燕语已经回来了,按理说婵儿只有高兴的,怎么反倒吐血了。 虽然洛婵最近的表现令他很失望,可是她到底是自己一直疼爱的孩子,她真有事,他也不忍。 难道是因为他苛责了她两句,她就生出大气来,若果真如此,那他真是错疼了她。 他脸色一凝,沉声喝道:“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四姑娘,她跑到姑娘屋里,跟姑娘说流言已传遍长陵城了……” “这还得了,这该死的黑心种子……” 老太太又急又气,起身就要下榻。 她已经千交万待不准有人走漏消息,这洛沁还敢跑到婵儿屋里去说。 “老太太莫急。” 洛樱赶紧将她扶了下来,莲枝连忙拿过拐仗,和吉祥一起扶过了老太太。 几个人急匆匆的去了芳华苑,到了那里,洛婵已经昏了过去,洛沁本来也只是想气气洛婵,没想到洛婵气性这么大。 见老太太和洛熙平一起来了,她吓得苍黄了脸色龟缩一角,连话都不敢说,哪里还有刚来时的得意挑衅。 老太太一来就看见她,眼里恨出毒来,将拐仗狠狠往地上一击,兜脸就往洛沁脸上啐了一口,厉声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丫头,若婵儿有个好歹,我先揭了你的皮,再揭了周姨娘的皮!” 洛沁吓得抖如筛糠,直往后缩。 “婵儿呀……”老太太无心思再理她,痛哭一声,扑了上去,“太医,快去叫太医。” 老太太刚走,洛熙平又走了过来,洛沁害怕洛熙平比害怕老太太更甚,她几乎抖的就要瘫软在地。 洛熙平已然气极,两眼喷火,训斥道:“该死的丫头,竟敢胡说八道,真该割了你的烂舌头!”说着,大力的将手一挥,“来人啦,把四姑娘给我拖出去!” “父亲饶命,女儿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呜呜……” 洛沁一听,以为洛熙平真要割了她的舌头,她吓得涕泪横流,跌跪在地,不停的磕头,又见洛樱正好站在洛熙平身侧,她跪爬过去,一把抱住洛樱的腿。 “五妹妹,求求你,帮我和父亲说说情。” 佴雅儿和洛依二人一起围绕在洛婵身边,装作很是悲伤的样子,陪着老太太一起掉眼泪。 哭着哭着,洛依用帕子遮住眼睛,偷偷的瞧了洛沁一眼,心里暗自称心,这真叫活该! 洛樱对洛沁无感,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尽管洛沁很蠢,可周姨娘不蠢,她顺嘴求一句情,不管洛熙平答不答应,于她也无害。 再说,洛熙平只是吓吓洛沁,他怎么可能真的命人割了洛沁的舌头,她淡声劝道:“父亲若真想罚四姐姐,等气消了再罚也不迟,这会子还是先看看大姐姐要紧。” 洛熙平的确说的是气话,虎毒不食子,再怎么说洛沁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将来还要嫁人的,他就算不看在周姨娘的面上,也会看在他小儿子洛庭信的面上。 他冷哼一声,喝斥洛沁道:“还不快滚出去!” “是是是……” 洛沁唬的赶紧爬了起来,狼狈的退了下去,临离开前又泪眼朦胧的望了洛樱一眼,眼中含着复杂难辨的感激之色。 洛樱已转身随着洛熙平去了洛婵的床边,这次洛婵吐血晕倒不比从前,只见她脸上失去了所有的颜色,牙关紧闭,四肢蜷缩,身体不停的打着颤抖。 怕她伤到自己,莺歌紧紧握住了她的两只伤手。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 老太太和洛熙平急的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洛婵忽然停止了颤抖,四肢也舒展开来,只是闭着眼睛,嘴里无意识的流出了涎水,莺歌终于敢放开她的手,拿着帕子替她拭去涎水,将她扶着躺好。 “……嗯哼哼……嗯哼哼……” 她开始不停的哼哼,声音越哼越小,到最后连声音都没了,气息也跟着微弱下去。 老太太见她这般光景,急的抖衣而颤,扑到她身上,心肝儿肉的放声恸哭。 突然,洛婵睁开了眼睛,直直的坐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像蒙着一层血雾,直愣愣的盯着某个空无的地方,手一伸,她又指向那个空无的地方。 “哈哈哈,姬长清,你个荡妇,你以为你能抢走子越吗,子越是我的,是我的……” “婵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一开始老太太还以洛婵清醒过来,只当她回转了,没想到她竟妄言妄语起来。 “滚开!” 洛婵好似丧失了所有的意识,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狠狠的将老太太一推,老太太往后一倒,差点摔个四仰八叉,幸好洛熙平身手快,又站在她身后,一把扶住了她。 纵使如此,老太太也被她推的心口发疼。 “哈哈哈……”洛婵浑身冷汗,直着两眼继续指着那空点狂笑,“姬长清,你个荡妇,和你娘一样的荡妇,锁心玥……锁的又是谁的心……哈哈哈……锁的……” 洛樱狠狠一震,脸色忽变苍白,锁心玥,又是锁心玥,这锁心玥究竟和娘亲有什么关系? 她身体微颤,站在那里,想要听她说一个明明白白。 “快,快堵上她的嘴!” 洛熙平大惊失色,眼见洛婵脱口就要说出秘密,也顾不得她处于失智状态,随便扯了一块布就要去堵她的嘴。 刚倾身,洛婵忽然两眼一翻,张着大嘴,口流涎水,直愣愣往后倒下,再不言语了。 “婵儿啊,我的婵儿啊……” 老太太哭的愈发大声。 这一次,芳华苑又闹的人口不安,老太太着急上火,又被洛婵推了一掌,到了晚饭时,一口也没吃下,只喝了一口茶,还吐出来了。 到了夜间,昏沉沉的洛婵又突然醒来,不说话,只干瞪着两眼望着帐顶发呆。 这么多年,她心中始终有个心病,就是怕她万般努力,终不能嫁给沈遥。 好不容易熬到姬长清死了,她以为她的爱会有个结果,结果却是沈遥的逃避和疏离,再加上现在流言四起,她嫁给沈遥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渺茫到几乎没有。 多年期盼就要化为乌有,她一时急痛难耐,就失了心智。 老太太本想寸不步离的守着,到了晚上,胸口实在疼的厉害,难以支撑着住,便命张氏亲自照料,自己回了福祥阁。 莲枝和吉祥服侍她睡下,她始终睡的不稳,在洛婵醒来的那一刻,老太太忽然从梦中疼醒,捂住胸口狠咳了两声,咳出几口血痰来。 这一下惊的莲枝和吉祥连夜派人去回禀洛熙平,洛熙平不得不从汪碧池的温柔乡爬起,急匆匆去了福祥阁。 这边洛婵还没好,那边老太太又病重,再加上洛玥醒来之后听闻婚事又重归原点,绝望之下,觅死寻活,把沈氏闹的心力交瘁,焦头烂额。 合宅都闹的不得安宁,再加上之前死了仙鹤,当下就有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相比与旁外的混乱,世安苑反倒宁静祥和。 洛樱从芳华苑回来时,天就已经晚了。 用过晚饭,在院内散了一会步,便回了屋,一时间也没什么睡意,就打发了裳儿她们先去休息,自己则坐在灯下看了一会兵书。 她自幼由父亲亲自教导,父亲见她喜读兵书,便拿来一些经典兵书教她读,后来她长大了些,父亲便和她谈军事韬略,那时娘亲时常会坐一边,安静的做绣活,姬家军的军旗就是娘亲一针一线亲自绣出来的。 有时候,娘亲也会取笑一两句:“瞧瞧,你把女儿都教成什么样了,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一点女孩的样子都没有。” 父亲哈哈一笑:“谁规定女孩不能舞刀弄枪,我们的清儿长大了就是个巾帼女将军,丝毫不比男子逊色。” 娘亲会无奈的笑笑,笑的眼睛里好温柔,好温柔。 “爹爹,娘亲,清儿好想你们……” 眼睛忽然发酸发涩,有泪无声的滴落在书上,沾湿了兵书,晕成一个小小的水迹。 “怎么,想我想的都哭了?” 不知何时,卫元极像入无人之境一般,静悄悄的站在了门口。 他双手抄胸,双腿轻轻交叠搭着,随意往门框一靠,即使是最慵懒的姿态,也是美色逼人。 “你怎么又来了?”洛樱抬头一看。 他嘻嘻一笑:“你这臭丫头,可真是没有良心,人家为你忙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白天,你却安心坐在这里逍遥。” “既然你这么忙,忙完了就该回去好好息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嘴唇一撇,不满的“切”了一声,然后一步步朝着洛樱走来,一张艳光四射的脸被摇曳的烛火照的阴晴难定。 “说你没有良心,还真是没有良心,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却连一个谢字都没有。” “是你自己硬要去做的,又不是我逼你的。” 洛樱不以为然,收回视线,继续看她的书。 “……唉。” 他叹息一声,走到洛樱面前,修长如竹的身影在洛樱身上投下一层浓浓的阴影,遮住了烛火之光,洛樱正要让他离的远些,他忽然一把抽走了洛樱手里的书。 随意翻开看了两眼,然后掷于一旁,坐于榻边,面对洛樱道:“这《太公兵法》有什么好看的。”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洛樱一面说话,一面起身就要将兵书拿起。 忽然,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她就这样直直的撞入他带着外面寒气的胸膛里。 “卫元极,你放开我!” “我偏不放。”卫元极单手握住她挣扎着双手,另一只手往她鼻梁处一点,戏谑笑道,“颜如玉再好看,能有我好看,黄金屋装再多黄金,能有我家黄金多?” 洛樱一抬眼,就看到他光洁下巴勾勒出的完美曲线,说实在的,倘若真有颜如玉,也未必有他生的好看,可是她不想看到他这副得瑟劲,出言讥讽道:“上次说你长得重女轻男了些,你还不服气,现在你倒自己承认了。” 卫元极磨牙道:“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你刚刚自比颜如玉,岂非把自己放在了女子的位置?”她眨眨眼,笑的嘲讽而狡黠。 他脸色微一变,自知自己刚才失言:“好呀,你个臭丫头,竟敢嘲笑小爷,小爷让你好看!”说着,突然松了手,哈了一口气在手上,呵了两口,眯眼笑着,朝着洛樱的胳肢窝袭来。 洛樱一向最怕被挠痒痒,小时候宋星辰有事没事最喜欢挠她痒痒,所以有时候见着他都尽量离的远些。 见卫元极如此,正想躲过,已被他一把捉住,飞挠了几下。 “……哈哈……”洛樱痒的直笑,“卫元极,你放开我,你再挠我,我就恼了,哈哈……” “臭丫头,想要我饶你也行,再不许说我小爷我像女人。”他一边挠,一边自正名声道,“小爷我可是正宗的纯爷们!” “……好好好,你是纯爷们,哈哈……纯爷们……” 生怕自己的笑声被旁人听了去,洛樱还不得不苦苦压抑着声音。 “……不许笑,正正经经的说。” 卫元极挠的更起劲了。 “你……你让我怎么正经?哈哈……你放开我,我才能正经,哈哈……” “好,那我就饶了你。” 卫元极终于放开了手。 洛樱脸上的笑立时停住,眼带蕴怒:“卫元极,你真是太过分了!” 就算是宋星辰,也只在小时候敢挠挠她,长大后,知道避男女之嫌,怎可能再作出孟浪之举。 这卫元极对她而言,远不如宋星辰和她有着一起长大的情份,他这样作弄她,她怎能不生气。 “我饶了你,你反倒发狠了。” 卫元极说着,又要伸手去挠。 “好了,好了。”洛樱只得告饶,只是语气却没有一点告饶的样子,冷生生道,“你若有话就好好说,再这样,我当真恼了。” “嘿!你个臭丫头……” 卫元极欲再要教训她,忽见她星眼微饧,香腮含着一团晕红,一时间神魂驰荡,竟张着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洛樱被他盯的发毛,默默动了动身子,想离得他远些。 “别动!”他忽然将她扶起,一把握住她的肩头,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缓缓荡起异样的波澜,仿佛无底深稠的幽潭,静静的凝视着她,突兀的问道,“丫头,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可好?” “什么机会?”洛樱疑惑的看着他。 “试着认识彼此的机会。”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的深更加的稠,在幽幽烛火下,明昧难定。 洛樱笑了一声:“我们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不,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握住她肩头的手一紧,如玉般无暇的脸上凝起郑重,“我对你有些喜欢,这是你的福气,想必你会很兴奋吧?” “……” 兴奋? 她兴奋什么? 这人到底打哪里来的自信,仿佛全天下的女子都应该要喜欢他似的。 虽然听宋亦欢一言,对他印象有些改观,但根本谈不上喜欢。 她张张嘴正要拒绝他,他却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瞧,你都兴奋的说不出来话了。”睫羽颤了一下,他眨了眨妖媚璀璨的眼睛,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因为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 “……喂!”洛樱一把拉他的手,然后气恼的与他拉开一段距离,瞪着他道,“你捂住我的嘴巴,让我怎么说。” “那你说。”他有些悻悻的,这个臭丫头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所以才捂住了她的嘴,他脸色一冷,在洛樱说话之前威胁道,“不过,你可不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否则小爷我先剜了你的眼睛,再打掉你的牙!” “卫元极,谢谢你。”洛樱淡定的看着他。 “……” 卫元极神情一颤,双眼迷惑的望着她。 “虽然你我相识时间不长,可是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我要谢谢你。” “不——”他摆摆手,“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你这么聪明,肯定明白。” 洛樱挑眉道:“那不中听的话可以说吗?” “不可以。”他坚决的摇摇头。 “那——我无话可说。” “你——” 见卫元极又要发怒,洛樱轻笑一声:“你若真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去逼她。”顿一顿,又道,“所以你并不喜欢我。” “我……”卫元极的怒色凝固在脸上,随即冷哼一声,“是啊!你以为你是谁,还真当小爷我会看上你。” “嗯,不会看上我就好。” 洛樱不再看他,而转头透过窗户看向屋外绵延无尽的黑暗。 天,好黑。 从姬家覆灭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人生便是黑暗。 哪怕报了仇,她失去的家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会亮。 可她的心不会亮了。 卫元极被她不咸不淡的话噎了个半死,偏偏不知道如何发作,只恨恨的用拳头捶了一下床。 “好,我们不谈这个,我只问你,你怎么会有血影门的独门暗器飞花银针?” 那天,她交待他在劫人犯时,给了他一枚银针,当时,他只是有些疑惑,觉着那银针很是眼熟。 回去后,仔细想想,忽然想起,师父留给他一本兵器谱。 他翻开一看,仔细对比,洛樱给他的那枚银针,正是天下兵器谱,暗器篇中排行第四的飞花银针。 难道她是血影门的人? 想想,还是觉得不对,如果她真是血影门的人,没有理由特意暴露自己。 他将前前后后遇到洛樱发生的所有怪事联系起来,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最后他只能偷偷潜入大哥的书房,打开暗阁,找到了所有有关血影门的资料,只可惜资料很少,有关血影门门主的资料更是少之又少。 除了他们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除了知道他们的独门暗器是飞花银针,他一无所获。 洛樱不想他这么快就查到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就平静下来,眨巴着眼睛笑道:“什么血影门,我从未听说过。” “你这臭丫头,还在骗我。”生怕她抵赖,他从袖中掏出兵器谱往她面前一扔,“你自己看看。” 洛樱打开书,随意的翻开看看,就看到有关飞花银针的记录和图案,“呀”的一声,惊奇的捂着嘴道:“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卫元极嘿嘿一笑:“这下你可抵赖不了了吧,臭丫头,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21章 洛玥暴露,沈氏被休 虽然卫元极强势闯入她的生活,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甚至还为她做了如此机密重要的事,可她还是不想与他走的太近。 他这个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她始终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太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听他再度置疑自己的身份,她心里暗暗计较,思忖着该如何回答,卫元极是个极聪明的人,不好唬弄,想了半天,干脆问他:“难道卫公子这么快就忘了那天答应我的事?” “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了?” “你明明答应我,我不说,你不相问。” “……” 卫元极脸色一僵,顿在那里。 “卫公子,你不该招惹我这样的女子,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洛樱见他哑口无言,幽幽一叹。 “你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满腹阴谋,手染血腥。” “正好,我满腹诡计,满手血腥。”卫元极眼中闪过执扭的光,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道,“阴谋诡计,我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对合作伙伴。”洛樱纠正道。 “……伙伴就伙伴吧!反正没有我的允许。”他磨着牙,拔高音量,一字一字道,“不准你拆伙!” “嘘——”洛樱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这里到底是洛府,小心隔墙有耳,若让人听了去,你我之间当真就要拆伙了。” “那好,我不问你,你也不准和我拆伙,七日后我府上设了赏梅宴,你务必要到我家去做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飘着淡淡香气的紫色笺纸,郑重的放到她手上道,“这请柬是我亲手所写,也只有你有这份殊荣,记住,那一天一定要打扮的好看些,嗯,就用我送给你的胭脂,我想让祖母见见你。” 洛樱拿起请柬看了看,抬起眼睛道:“你今晚特意跑来,就为送这个?” “嗯,你不许拒绝,否则我会亲自到你府上来接你。” “可是现在还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贵府为何要设下赏梅宴?” “管它盛开不盛开,小爷我想设宴就设宴。” 赏梅宴其实只是个借口,云安楠这个大嘴巴在祖母面前把洛樱夸成了一朵花,祖母心中有意想要见见洛樱,祖母的意思正中他的下怀,他也就顺水推舟的设了赏梅宴。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了宋星辰,很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在长陵,他想在离开之前,带她去见见家人。 “……” 洛樱哪里知道卫元极的心思,她以为这位小爷想一出就是一出。 “还有,到时候,云安楠也会回来。” 见洛樱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卫元极嘴上虽说的笃定,心里却害怕洛樱会拒绝,于是他搬出了云安楠。 “难道云姐姐不住你们家吗?” 自从那日在乾元茶楼匆匆一别,她就没了她的消息,她以为她一直住在镇国公府。 “不在。” 洛樱蹙眉:“云姐姐不是来你府上做客的吗,难不成她这么快就回去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才来没几天,她还打算忙完这一段事情之后,回请她呢。 卫元极抿了抿唇,自觉有些渴,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拎了拎桌几上的茶壶,摇一摇竟是空了,于是,毫不客气的拿过洛樱面前喝过的茶,端起来就要喝。 “喂——” 洛樱正要阻止,他已经一饮而尽了。 喝完,他笑道:“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放下茶杯,又开始解释起来,“云安楠那个野丫头也不是个消停的,那一天大哥不是着急忙慌的去了宫里吗,云安楠也悄悄的跟着溜进了宫,还差点被当作刺客抓了起来。” “什么,云姐姐进宫了?”洛樱有些惊讶。 “嗯。”卫元极点点头,然后将手肘撑到桌几上,撑腮看着洛樱,含笑道,“本以为会给大哥惹祸,未曾想她竟得了太后的喜欢,太后特意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天,我估摸着这会子她正玩的乐不思蜀呢。” “皇宫那样地方,不过天下最华丽的囚笼,有什么好玩的。”洛樱不以为然。 卫元极右手敲着桌沿,笑道:“你这说法倒挺新鲜,这天下有多少女子都对皇宫趋之若鹜,怎么就你偏偏把皇宫说成囚笼,难道你不想进去逛一逛?”顿一下,又揶揄道,“又或者你自己没有本事进皇宫,才故意这样说的?” “随你怎么说。”洛樱并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眼看天色不早,她也累乏了,于是催促道,“好了,请柬已经送来了,你可以走了。” 卫元极脸一垮,眼一翻:“真是个没良心,没情趣,又没礼貌的臭丫头。” 说着,气愤愤的从榻上跳下来,拂袖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记住,不准不来。” “我知道了。” 洛樱有些无奈的用手揉了揉额头。 那一天,想必镇国公府会很热闹吧,说不定连太后,皇帝都会去。 如果说沈遥是处心积虑谋害她姬家的罪魁祸首,那太后和皇帝便是沈遥背后最大的推手,也是下旨覆灭姬家军,将她腰斩于市的人。 与其说是沈遥利用了他们手中的权力,不如说他们之间相互勾结,各得其所,太后和皇帝早就忌惮父亲功高震主,忌惮废太子宋景年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想除掉姬家和宋景年。 她心中忽然泛涌出巨大的仇恨,如果可以,她恨不能立刻将所有的仇人都杀了,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面对的仇人,全都是成国最威高权重的人。 其前路之艰险,稍不留意,便会尸骨无存。 还有太后和皇帝,一个是宋星辰和小十的母亲,一个是他们的哥哥,到时侯,或许她们终将反目成仇。 想着,心下有些烦乱,下榻走出屋子,站在廊檐下,举目望着漆黑天幕。 李白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就算再难,她也无路可选,唯有踏上这艰难蜀道,才能让姬家军沉冤昭雪。 忽然,她看见天幕的边际亮起了几点繁量,就像是盛开在黑丝绒上的白色丝石竹,她想起了曾经征战离国时,有这一大片草地,青青草地上开满了丝石竹花,那样洁,那样柔,只可惜转眼之间,双方交战,花海变成了一片血海。 突然一阵夜风刮目,洛樱微微打了一个寒噤,将手往袖里笼了笼,正要回屋,就听到一阵轻幽幽的哭泣声传来,她侧耳倾听,那哭声似又不见了。 “开门,五姐姐你开门啦,开门……” 洛樱正疑惑自己是否听错,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洛玥呜咽的哭喊声。 洛樱皱了皱眉头,那哭喊声更加悲切。 洛樱不想理她,转身回了屋,顺带又关上了屋门。 “五姐姐,求求你开门哪,开门……” “五姐姐,你再不开门,我一头碰死你这里也不回去,五姐姐,开门哪……” 哭喊声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世安苑睡的昏沉的人,兰嬷嬷听出洛玥的声音,生怕她真的一头碰死,无端的添了晦气,赶紧打开了门。 一开门,洛玥就像疯子似的直奔洛樱的卧房而来。 兰嬷嬷急的在后面追喊:“六姑娘,六姑娘……五姑娘已经息下了。” 洛玥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一边奔跑,一边哭喊:“五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我……救我……” 裳儿,竹娟,小怜一起都被惊醒,三个人揉揉有些发昏的额头,赶紧从床上跳下了来,就要去阻止。 刚跳下床走了几步远,屋门就已经被洛玥敲的砰砰响。 “五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只求你见一见我……” 兰嬷嬷在后面苦劝:“五姑娘,你不要再闹了,我们姑娘又不欠你的,有事明日再来吧,这会子夜色已晚……” “不,我……一定要见五姐姐,现在就要……立刻马上就要见到她。” 自打听到自己又要嫁给陈慕升的噩耗,洛玥心中愁绪百结,难以排解,就好像油盐酱醋茶倒到一处,滋味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想了好久好久,她好不容易才鼓起莫大的勇气来求洛樱,她害怕自己退却了,就再也没有勇气来找她。 既然她有能力退婚,就有一定有能力帮她退婚,现在的洛樱已经是老太太和父亲眼里的大红人,还和陵王殿下称兄道妹的。 “怎么回事,今晚竟睡的这样死?”裳儿疑惑的揉了揉太阳穴。 “是呀,我今天也睡的好香。”竹娟和小怜两个也揉着额头,竹娟又道,“姑娘,你好生息着,奴婢这就去把五姑娘打发走。” 洛樱看这三个丫头的形状,八层是卫元极那厮下了迷魂香,她冲着裳儿招了招手,然后在她耳边交待了一番,裳儿领命从屋后门离开了。 待裳儿离开了一会儿之后,洛樱算了算时间,然后伸了个懒腰,淡声道:“打开门,让她进来吧!” “姑娘……” 两个丫头面露担忧的看着她,谁知道六姑娘发了什么癫狂之症,这会子跑来会不会伤到自家姑娘。 “无事。”洛樱摆摆手,“让她进来后,你们两个就在门口守着,如果惊动了谁来,速来回报。” “是!” “吱呀——” 门打开了,洛玥一头冲了进来,扑通就跪于洛樱的榻下。 “五姐姐,我知道过去得罪了你……还请你看在姐妹情份上,饶过我吧……” 虽然自尊告诉她不能屈膝跪于洛樱面前,可是黑暗的未来告诉她,唯有她低头求饶,才能换来一线光亮。 她不要嫁给陈慕升,只要一想到陈慕升和男人搞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的想吐,连一天都过不下去。 娘亲虽然嘴上说疼她,却不肯为她去求父亲,哪怕她以死相逼,娘亲也不愿帮她。 她不能再指望娘亲,娘亲怕她自尽派人守着她,她也是趁几个丫头睡着时,才偷跑出来的。 她要亲自来找洛樱,如果洛樱不肯答应她,她就一头碰死在世安苑,让洛樱背上一个恶毒杀妹的罪名。 “六妹妹可真是有意思,我未害过你,又何谈饶?”洛樱目光幽凉的落在她的身上。 “那我和陈慕升的婚事难道……” 不是你搞的鬼吗? 洛玥想这样责问,此刻又有求于她,只得忍气吞声换了另一种说法。 “不管……五姐姐有……有没有害过我……还……还请五姐姐看……看在我们同是一个娘亲的面子上……救救我……” 洛玥抛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洛樱嘴角勾起冷漠的笑:“娘亲?”笑声更冷,“我没有娘亲。” “五姐姐,你说什么,我的娘亲不就是你的娘亲吗?”洛玥眼含水光,怔怔的看着她。 “鸠占鹊巢占的时间长了,还真把自己当成鹊了。”洛樱冷笑一声。 “五姐姐,你?” 见洛樱如此讥讽她,她脸上浮起一层蕴怒。 “你若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立刻从我这里滚出去!”洛樱声音骤转凌厉。 这一下,洛玥彻底被激怒了,她抖着两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眼泪,掩去眼中的楚楚可怜,露出一副凶相。 “洛樱,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这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了,看来你洛玥的演技也不过如此嘛。”洛樱轻嗤一声,“这婚事本来就是你的,如今落到你头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你还有什么可闹的。” 洛玥狠狠咬牙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桩婚事根本就是你捣的鬼?”牙咬的发涨,她顿了一下,气恨道,“洛樱,你退婚就退婚了,为什么偏偏又要将我推入火坑?” “哦,原来与陈慕升定婚叫推入火坑啊?唉——”洛樱冰冷一笑,她唇角满是讥诮,微不可察的转眸一看,就看到烟色帷幕微微一动,她心里暗自一笑。 这七弟果然是个急性子,来得这样快,也省得她再多跟她浪费口水了。 她又凉声道:“在你用了两件衣服,滴了几滴眼泪,就将婚事推到我身上时,可曾想过,你是把我推入了火坑?” 洛玥怔愣一下,随即愤恨的剜了一眼洛樱,狡辩道:“那是娘亲心疼我,主动提出要让你替嫁的,并非我的本意。” “瞧瞧……”洛樱摇摇头,眼中一片冰霜,紧盯着洛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亏你所谓的娘亲那样疼爱你,临到头来,你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你这样的人,还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呢。” “我没有!”洛玥矢口否认。 洛樱话锋一转:“其实,想推掉陈家的婚事,也很简单。” “如何简单?”洛玥眼中亮光一闪。 “嫁给七弟。” 洛玥眼睛顿时暗了下去,坚决道:“不行!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七弟。” “为何不行?你明知他从小就喜欢你,只要你肯,他就算顶撞了老太太也一定会娶你!” “可我不喜欢他。” “难道连一点点的喜欢也没有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洛庭尹看似是表面光鲜的侯府少爷,其实无父无母,根本就是个孤儿,他自己又不争气,一味的瞎胡闹。 从前有个姬长清管束着他还好些,如今姬长清一死,他又故态复萌,比之从前更加的混了。 倘若哪一天老太太一死,洛庭尹还不知要混成个什么样子,她才不要跟着他过胆惊受怕的日子。 洛樱这样说,就是故意不想帮她。 “哼!你不喜欢他,还要利用他!”洛樱眼中鄙夷尽显,“你为了一已私利,一直把七弟当个傻子似的,将他玩的团团转,你还三番五次,用你的眼泪去挑唆他来找我的麻烦,亏七弟一直把你当成心目中最温柔善良的小白兔呢。” “他自己蠢,与我何干!” “他不是蠢,他只是被你楚楚可怜的外表蒙蔽了,更被所谓的爱情假象冲昏了头脑。”洛樱纠正道,“当然,你一直假扮柔弱,假扮善良也假扮的很好,只是不够有耐心,不能假扮到底。” “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的事,你帮还是不帮?你若不帮,我立刻碰死在这里,就算变成了厉鬼也要向你索命!”说着,她忽然阴阴的笑了一声,两只眼睛里崩射出森森冷光,“你不是说七弟打小就喜欢我吗?如果我撞死在你的屋里,你说七弟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为我报仇呢?”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她就不信,刚刚才成为洛府风头人物的洛樱会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她更不信,如果她真的撞伤,甚至撞死在洛樱的屋里,洛庭尹会不为她报仇。 不管洛樱如何出风头,在老太太的心里,她的次序永远都灭不过七弟和洛婵。 “啪啪……”洛樱鼓了两下掌,“你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就是太狠了些,难道你不怕七弟为你报仇,会失手杀了我?” “杀了你正合我心意!”洛玥恶狠狠的盯着她,“黄泉路上,也能拉着你一起陪葬!” “杀人偿命,天地经义,他若杀了我,他自己也活不成了。”洛樱无视她的凶狠,声音不急不徐,“七弟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洛玥,就没有为七弟考虑过一点点?”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又没有逼他,我为什么要为他考虑!”洛玥被刺激的几乎要尖叫了。 “……呵呵”洛樱笑了笑,转头看向卧房隔断帷幕之后,凉悠悠道,“七弟,你还不出来看看你心目中纯真善良的小白兔,是如何被我欺负的?” “……什么?” 这句话仿佛晴天一个焦雷,直击洛玥的天灵盖,将她打了个头发昏。 她身子一软,转过头,不可置信的顺着洛樱的眼神看去,就见洛庭尹灰败着脸色,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在幽幽烛火里,一步步的走了出来。 仿佛忍的很吃力似的,他腮帮子咬的发鼓,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叠的几乎要冲出皮肤表面。 “七……七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玥重重的咬着下唇,恐慌着望着洛庭尹,他从未用这么可怕的眼神望着她。 “……” 就在洛庭尹感觉所有的愤怒充斥胸膛,快要炸裂的时候,他反而平静下来,胸口不再翻江倒海似的疼。 他苦恋洛玥多年,哪怕他隐隐的意识到洛玥利用了他,也绝不会想到她的利用会如此残酷。 她竟然对他一点点感情也没有,甚至连将他置于死地,她都可以说的理所当然。 呵呵……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为什么要为他考虑! 这句话像凌厉的鞭子将他抽醒,他是有多么的愚蠢,被她利用至此,还甘之如饴。 “不……七弟,你不要听她说……她是设套骗……骗我的……”洛玥指尖颤抖不已,惊慌的指向洛樱,“一切都是她设的局!” “是啊,是五姐姐设的局。”他停了下来,身体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寂的盯着她,原本清澈透亮的嗓音变得低沉喑哑,“若不是她设了这一局,我怕要做上一辈子的傻子!这个局……”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字冷笑道,“设——的——好!” “不,七弟,你误会我了,你听我给你解释……” 她盈满眼泪,拼命的向他摆手否认。 在府里,她能依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氏,另一个就是洛庭尹。 现在沈氏不中用了,她至少还有洛庭尹,她不能失去他的庇佑。 “洛玥!”他突然暴喝一声,胸腔里沉淀下来的怒气再度上升,他仰天哈哈大笑了一声,再垂眸看她时,眼睛里所有的亮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的暗,“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从前,当真是我瞎了眼睛!” 说完,他转眸痛苦不堪的看向洛樱,声音有些支离破碎:“五姐,有时候,你真的很残忍。” 看到他的痛苦,洛樱心神一颤,抬头看着他,声音温柔坚定:“今日不残忍,它日会更残忍,七弟,你已经长大了,早该知道这真相本就是残忍的。” “好,很好,哈哈哈……”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不,七弟……” 洛玥不甘心的追上前,一把扯住了他宽大的衣袖。 “放开!” 他待她再不像从前,而是冰冷的叫她心颤,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不,我不放……”她乞求道。 “刺啦——” 他直接挥掌斩断衣袖,决绝而去。 “七弟!呜呜……”她恸哭的跌倒在地,死死咬住下唇,双目通红的指着洛樱道,“洛樱,是你,是你这个……” “玥丫头,这么晚了,你跑到樱丫头屋里来闹什么!” 一声冷喝传来,打断了洛玥的指控。 洛熙平从福祥阁看完老太太回来,正准备回屋去休息,忽然接到小厮来报,说洛玥在世安苑又哭又喊,惊动了大半个府的人都要知道了。 他本就烦燥异常,一听到此消息,当即赫然而怒赶了过来。 “爹爹……”洛玥惊的浑身一抖。 “不要叫我爹爹!”洛熙平脸上凝起了一层厚厚寒霜,厌恶的瞪着洛玥,“我早就跟你说过,樱丫头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又叫的是哪门子的爹爹。” “……” 洛熙平的话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洛玥本就脆弱的心砸了个稀巴烂,她惊怔的看着他,然后咬牙拼命的想要爬起来。 刚爬起来,身子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 洛熙平没有心情再同洛玥说话,要不是洛玥和陈慕升定了婚,他恨不得立刻将她赶出府外,反正她原也不他的女儿。 他闭了一下眼睛,神态间的愤怒转化成疲倦,转过头来,对着洛樱道:“樱丫头,你也是的,她这样胡闹,你还放她进来做什么?” “我若不放她进来,她就要一头碰死在我的院门口。”洛樱神色淡淡。 “别人的家就是别人的家,怎么养都养不熟,反倒还养出了仇恨来!”洛熙平恨的要死,再度转头看向洛玥,冷戾的眼里喷出怒火,暴喝道,“你个下流种子,还忤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我立刻滚出去!” “……” 下流种子,爹爹竟然叫她下流种子,洛玥感受自尊心一再遭受沉重的伤害,她浑身颤抖着,无法还一句嘴,哭着就要退下。 “玥儿,玥儿……” 一个痛惜的带着哭腔的呼唤声传来,让洛玥瞬间找到了救命稻草,她咬着牙想奔跑着扑到来人的怀里,脚下好似拴了千斤重的铁,无法迈动一步。 “娘亲……” 她颤动的双唇唤了一声。 “玥儿……” 沈氏披散着头皮,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外面随便罩了一件大氅,因为跑的太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这两天,她始终无法安定,就是怕洛玥有个好歹,今晚,好不容易才睡了囫囵觉,知夏就急匆匆跑来回报,就洛玥不见了。 当时,她就吓得魂不附体,后来又听说洛玥跑到了世安苑去闹,她又是怨又是痛,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了过来。 为什么?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爱上一个男人,不顾礼教,抛弃一切跟了他,结果他背弃了她。 就在她绝望的时侯,她生下了玥儿,她原以为人生又有了指望,女儿却抱错了,她能怎么办,她付尽心血一手拉扒长大的女儿,她能说抛弃就抛弃不要吗? 哪怕这个女儿再糊涂再不懂事,哪怕她犯了天大的过错,也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教育不力,她还是无法放弃她。 看着洛玥像个受伤的小兽一般可怜兮兮的连站也站不稳,她的内心又崩溃了,她扑向她,在路过洛樱身边时,她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洛玥抱在了怀里。 洛樱心里本来十分平静,有关洛家的一切,除了洛庭尹,都勾不起她丝毫的感情,可是当她看到沈氏在这个时候,还是绝决的选择了洛玥,她的心骤然疼痛了一下。 她疑惑于自己的心,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要疼痛。 沈氏又不是她的娘,她疼个屁! 看来,又是洛樱的残魂。 深呼吸一口气,心绪终于恢复了平静,只见沈氏一边拿手痛捶洛玥的背,一边半是怨责半是疼惜道:“玥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呀,你为什么大半夜跑到你五姐姐屋里来闹?” “娘……亲,对……不起……玥儿也是病糊涂了,玥儿不想嫁……给陈慕升……”洛玥紧紧抱住沈氏,将头搁在她的肩头,委屈的嘤嘤哭泣,“玥儿不……不是来闹,玥儿只是想求……求求五姐姐……” 沈氏鼻子一酸,心中凄楚,她当然没有脸替洛玥再求洛樱,况且就算她求洛樱,洛樱也根本不会同意。 对于洛樱,她到现在都很矛盾。 每每在她想要疼爱她,想要弥补她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她知道自己是个偏心自私的母亲,可是她没有办法。 把洛玥养到现在,她对她的疼爱已沁入到了骨髓里,如果两个女儿真要她选择一个,她只能选择玥儿。 她想把洛玥劝走,还没轮到她再说话,洛熙平看到自个的嫡夫人竟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光着一只脚,毫无形象可言,连同他这个做丈夫的都没了形象。 尽管注意到沈氏的脚破了,他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反而勃然大怒。 他伸手指着沈氏怒斥道:“这哪里像是大家夫人,分明就是个疯婆子,你来的正好,把这孽畜给我带回去!” 沈氏早就对洛熙平灰了心肠,听到此话,转过头来,阴阴的盯着他,冷笑道:“我知道老爷早就烦了我母女两个,也好,我这就带玥儿离了你。” “哈哈……”洛熙平听到此言,叉着腰怒极反笑,“沈毓淳,有本事你就离开洛府,我倒要看看你能去哪里?” 娘家的人早就与她决裂,离开了他,她沈毓淳怕是连口吃的都没有。 “洛熙平,你以为没有你,就没有我沈毓淳的容身之地了?” 沈氏听到洛熙平如此贬低的语气,激起她百折不挠的硬气来,她虽然一向好脾性,但执拧起来也是轻易不会回头,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冷冽的眼神看着他。 她一字一句道:“今日我沈毓淳就要与你和离!” 这件事,倒不是她一时激于义愤才提出的,她早就受够了,婆婆轻易就可以辱骂她,夫君轻易就可以背叛她,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还有,她正愁洛玥会因为婚事再度自杀,她既然辜负了亲生女儿,就不能再辜负洛玥,所以她想干脆带她离开,反正她手里有不少积蓄,就算不能再过大富大贵的日子,也不愁吃穿。 她想,她一旦和离,带着洛玥离开,那就丧失了洛家的权势,到时候就算她不提出退亲,陈家也会提出退亲。 只是,她离开了,樱丫头呢? 她一定会恨透她这个母亲吧? 罢了,罢了! 她这个时候还想这些做什么,凡事都不能两全,两个女儿,她现在只能顾一个,反正樱丫头现在已经变得强大了,她有足够的能力在府里站稳脚跟,而玥儿不同,她那样柔弱,没有她这个娘亲,她会活不下去。 想到此,她红着眼睛看了一眼洛樱,洛樱也正好面带讶异的看着她,沈氏这个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到过去她的行为,如今她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洛玥,主动提出和离也不算太过意外。 洛樱眼里的讶异落在沈氏的眼里,就是另一种情绪了,她以为洛樱是痛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无情,下意识的转过头,心虚的躲开她的眸光。 “娘亲……” 洛玥害怕的紧紧握住了沈氏的手,她不知道如果沈氏真的和离,会给她带来什么的生活改变。 “玥儿,不怕。” 沈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给她安定的力量。 相比于洛樱的小小讶异,洛熙平吃了一大惊,他张着大嘴,怔怔的站在那里,久久不敢相信。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他早已把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驯的服服帖帖了,反忘了,她是有股牛心左性脾气的人,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力顶泰山般的压力,冲破世俗礼教跟他私奔。 和离不要紧,反正这么多年,他也不能指望她娘家半点,所以沈毓淳这个正牌夫子一直是个花架子,没有她,就凭他的样貌和地位还能娶到更好的女子做正妻。 但就算要和离,也不能丢了面子。 他怎么可能让她主动提出,要提也是他提出休妻。 “好。”他眯起一双阴冷的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语气阴森道,“既然你把话说绝了,我也就不难为了你,你想离开也可以,但不是和离,而是休妻。” “洛熙平,你?” “你若不肯,就安安心心给我在这府里待着!再把这小畜牲给我看好了!” “好!”话到说到这样的地步,她再待在洛府今后还不知会被怎样遭贱,“休妻就休妻,只要让我带走玥儿。” 洛熙平愣了一下,心中暗自思忖,如果洛玥一走,洛陈两家婚事必然作罢,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洛玥本也不是他亲生的,就算嫁到陈家,不仅不会帮他,反而还有可能因为怨恨而陷害他。 他一咬牙,一点头道:“这个小孽畜原也不是我家的人,你爱带哪儿带哪儿。”忽然,顿了一下,眼睛里崩射出残酷的冷决,话锋一转,“只是当初,你跟着我时,只带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包衣服,嫁给我时,你沈家没有出一分一毫的嫁妆,这府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洛熙平挣回来的,与你沈毓淳没有半点干系!” “……” 沈毓淳脸上一灰。 洛熙平接着道:“所以你离开洛府,只能带五十两银子和你那一包旧衣服。” “……” 洛樱心中冷寂一笑,这洛熙平果然绝情绝义。 “娘亲……要不,我们不……” 洛玥一听只能带走五十两银子和一包旧衣服,立刻害怕的瑟瑟发抖,这样出去还不穷死啊,她永远都不要再过穷困潦倒的苦日子。 “你?”沈毓淳伸手一指,气的要吐血。 “当然,看在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额外多加你一点,就再多给你一百两银子,也省得你饿死在外头!” “洛熙平,你不要忘了,当初佴明忠如果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怎么可能和你结拜兄弟……” 洛熙平立刻打断,张开五指道:“五百两,这五百两足够在你外头吃喝几年了!” “不行,我要带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否则……”沈氏脸上露出少有的狠辣表情,“你我夫妻多年,你做那些肮脏事我也不是全然无知……” “住口!”洛熙平又是一声暴喝,气的握紧了拳头,只恨不能一拳头砸在沈氏头上,咬牙道,“难道你要将我整个洛府搬走,我也要依你?” 沈氏冷笑道:“你放心,我沈毓淳远没有你洛熙平卑鄙无耻,我只拿走属于我的,其余的,多一个子儿我也不会要!” “……你?” 洛熙平拳头一挥,就要打向沈氏,吓得紧紧依靠沈氏的洛玥尖叫一身,往旁一躲,洛熙平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他眼珠儿一转,摸着胡子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头同意了。 “好,就依你。”说着,赌气唤洛樱道,“樱丫头,拿纸笔来!” “……” 洛樱静默的去准备纸笔,心中暗自猜度,洛熙平突然答应的痛快,估计是怕沈氏在旁人面前拆穿他的真面目,不得已而为之。 依他的性子,很有可能在半道上劫了沈氏的财产。 想着,多看了一眼沈氏,她摇了摇头,眼神随即变冷。 这沈氏也是糊涂油蒙了心的,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要,偏要这恶毒的养女。 活该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醒醒脑子! …… 终于,安静下来。 天空悬上一轮孤月,月光浅浅,洒落下来,给整个世安苑镀上一层淡淡银光,看上去,朦胧而静谧。 洛樱辗转反侧良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长清姐姐,长清姐姐……” 睡梦中,有个缥缥缈缈的声音在轻轻呼唤。 “谁?” 洛樱睡眠本就浅,一听到有声音在呼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是我,长清姐姐……” 第122章 劫你做压寨夫人 洛樱星眼微蒙,恍恍惚惚就看到床边站着一缕比声音还要缥缈的身影,这身影虽然又薄又淡,却很曼纱,看着有些熟悉。 她揉揉了眼睛,再睁眼一看,那身影已经形成了一个更加清晰的模样。 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 应该说和原主洛樱一模一样。 洛樱惊诧的坐了起来,眼中闪动着迷惑的光:“你是洛樱?” 是人是鬼,她已经不怕,反正她也是鬼变成了人。 “是我,长清姐姐。”床边白影点了点头,似乎哭过,眼睛里闪着微微红光,“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 洛樱心绪复杂:“你当真决定要走了吗?” “嗯。”她凄婉的点点头,别在她发间的一朵淡白小花随之微微发颤,“这世间一切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存在,也没有人在意我的离开……” “……” “长清姐姐,其实我早该离开的,只是我……”她清亮绝美的眼眸里隐隐闪动出了泪光,声音变得哽咽,“我脱不开这十丈软红,我不相信这尘世间当真会没有人在意过我,所以才不甘心,非要留下一缕残魂来见见我的父亲母亲,我想着我终归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对我终归会有一点感情,可……” 她顿了顿,哽咽了一下嗓子。 “我想错了,我早该明白,在他们将我赶出洛府的那一刻就该清醒的明白,我这个女儿,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欢愉后的产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 洛樱愣了一下,想不到她一个姑娘家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只是这对夫妻欢愉后的产物,别无其他。 想来,她的心已经被伤的如死灰一般。 “长清姐姐,没有我,你才能活的更自在。”她苦涩一笑,有淡淡月亮斜射进来,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晕成更加惨白的颜色,她摇一摇虚幻的手,“再见了。” “你……要去哪里?” “我去我该去的地方,临别之际,想告诉姐姐一句话‘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她的声音越来越淡,越来越飘缈,“此生不可负……不可负……” “什么,洛樱,你说什么?” 洛樱并没有听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后面的话更是听的不大清楚,还欲再问,忽然惊醒过来,醒来时,浑身一层冷汗。 抹了一把汗,再看看四周,哪里还有那缕白影。 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梦境怎会如此真实? 难道洛樱的魂魄当真离开了。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这一句话是出自李白的一首诗,究竟有什么含义,她又将这一句话仔细在嘴里咂摸了两遍,忽然惊了一下。 星辰无光采,难道意指宋星辰? 想到白天在陵王府见到他的那一幕,她浑身的冷汗又涔出了一层,难道他是真的病入膏肓了么? 还有,洛樱最后说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 她皱紧了眉头,陷入沉思,怎么也无法再睡着了。 到了天近亮时,才眯了会眼睛,醒来时,倒没有一点疲倦的感觉,反而像脱胎换骨一样,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许多。 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去院子里锻炼锻炼,松松筋骨,刚一撩开门帘,就看见沈氏双目肿的桃儿一般,站在门口,迟迟艾艾的想要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样子。 “原来是沈夫人。” 此刻,在洛樱的心里对她再掀不起任何感情。 “樱丫头,难道你连声母亲也不愿叫了么?” 沈氏哪里知道她的亲生女儿已经走了,彻彻底底的走了。 她听洛樱叫的如此陌生,眼里弥漫起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洛樱想到原主离开时忧伤绝望的眼神,不由的替她不值,她冷笑一声:“在你心里唯有洛玥一人是女儿,有她叫你,足够了。” 一语如刀,割的沈氏的心疼痛不已,她捂紧胸口,缓了一会气,哀切的看着洛樱。 “樱丫头,我知道你恨我,我原也不配做你的母亲,我来,只是想在离开之前看一看你。” “你看过了,可以走了。”洛樱眼里一派冷漠。 既然选择了洛玥,在这个时候还多此一举的跑来看她作甚,难道她还想着在她离开之后,让洛樱惦念起她的好? 可惜,她不是洛樱。 沈氏好与不好,与她无干。 “好!”沈氏咬了咬牙,眉宇之间带着愧色,哆嗦着从胸口掏出一团黄绢布包裹的东西,递到洛樱手上道,“樱丫头,即使你再恨我,这个也务必收下,这是我欠你的。” 说完,将东西往洛樱手上一塞,红着两眼急匆匆的离开。 洛樱望着手里的黄色绢布愣了一下,本想退回,打开绢布一看,顿时呆住。 是一枚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这玉被雕刻成精美的风铃花,小巧而别致,仿佛整朵花都浸在清澈的水里一般,通透莹润,水光四溢。 令洛樱惊怔的当然不是这枚玉佩的价值,更不是沈氏突然示好,特意在临行前送给她这么一枚价值不匪的玉佩。 她惊怔的是,夜旋舞身上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她伸手轻轻触摸,玉生温,触在手指暖暖滑滑。 难道仅仅只是巧合而已,这世上本就存在一模一样的两枚玉佩? 她蹙紧眉头仔细端祥,一时陷入了沉思。 “姑娘,你不是要去院子里锻炼吗,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裳儿刚收拾好床铺,准备去小厨房弄些早点过来,就看到洛樱站在那里发呆。 “哦,没事。” 洛樱将玉佩重新收好,然后快步追上了沈氏。 沈氏见她追来,以为她回心转意,眉心立刻露出喜色:“樱丫头,其实你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是不是?” “你误会了。”洛樱声音冷如玉珠落盘,“我只是想问你,你送我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沈氏没想到洛樱关心的是玉佩,心中失意,蹙了一下小山似的眉:“这原是你外婆……” 说到外婆二字,沈氏悲从中来,悔恨不已,若不是她头脑犯糊涂,跟了洛熙平这样绝情绝义的男人,也不会气死了娘,如今想回头都不行了。 想着,她喉咙一阵哽咽,眼中滴下泪来:“是你外婆送我的,我现在留给你也是应该的。” “那这枚玉佩还有同样的另一个吗?” 沈氏疑惑的摇摇头:“不知道。” “娘亲,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氏刚垂泪说完,洛玥就病气秧秧的被知夏扶了过来,许是昨晚哭坏了嗓子,她的声音极为嘶哑。 她哀怨的看了一眼洛樱,眼中充满了不甘的恨意,她并不想抛弃洛家嫡女的身份,至少这样的身份才有可能让她配得起他。 可是,他…… 他的眼中何曾有过自己? 心脏一阵抽痛,她咬了咬牙,又唤了一声:“娘……亲,我们该走了。” 事到如今,就算她有万般不甘,不走也得走了,至少跟着娘亲不会再过从前那种穷苦的日子,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说服娘亲回到外祖沈家,那样,她就可以重新做回千金小姐。 沈氏抹了一把眼泪,依依不舍道:“樱丫头,我走了。” “嗯。” 洛樱淡漠的点了点头,她原以为或许是夜旋舞的风铃花玉佩流落到了沈氏手上,现在看来不是,而且看沈氏的样子,她对这枚玉佩并不了解。 “玥儿,我们走吧。” 沈氏在和洛玥说话时,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洛樱。 洛玥见沈氏如此,心里痛恨万分,虽然娘亲选择了她,可是在娘亲的心里始终有洛樱的位置,万一有一天娘亲后悔选错了女儿,岂不要怨怪是她害她失去洛樱的。 这个该死的洛樱,就像是个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梦魇一般,只要有她在,她就无法安宁。 回头,怨毒的看了洛樱一眼,洛樱已转身离去。 回到世安院,洛樱刚锻炼了一会儿,就见莲枝面带微笑的走了进来,她脸上虽带着笑,眼睛里却是掩不住的倦意。 “五姑娘,老太太让你去一趟呢。” “正好,我还准备用过早饭去给老太太请安。”见莲枝来请,洛樱不得不暂停锻炼,又问道,“听说老太太昨天身体不大好,今日可好些了。” 莲枝叹了一声:“唉……本来是好些了,可是又闹出二老爷和二夫人的事,老太太气的不得了,连早饭都没吃。”顿一下,又道,“不如五姑娘一起过去用早饭,也好劝着点老太太。” “那莲枝姐姐你稍等片刻。” 洛樱赶紧回屋整理一番,又换了衣服,带着裳儿和竹娟,跟着莲枝一道去了福祥阁。 还未进门,就看见洛熙平背着两手,耷拉着脑袋从福祥阁走了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精神不济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刚挨过训的。 洛樱不得不上前行了个礼。 洛熙平黯淡着脸色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凝重了脸色交待道:“老太太身上不大好,又动了气,你要多劝着点,还有她交待你的事,你也务必要尽心尽力的办好。” “是。” “对了,樱丫头,你母亲的事……”是我一时冲动了,这几个字他没有说出来,而是闭了闭乌青的眼睛,换了另一个说辞,“你母亲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没有她在,这府里还能更安宁些,以后这府里就要你多费心了。” 说到底,休妻是大事,沈氏这些年协助老太太管理洛府也算兢兢业业,并没有犯七出之条,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再反悔。 洛樱点了点头,洛熙平唉息一声,负手而去。 洛樱一跨进屋,就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苦涩药味,她略皱了皱眉头,绕过一座宽大的风屏,就看到床上靠着一个人。 只一夜,老太太头发好像白了不少,眉眼间皱纹也加深了几层。 就算她平日里保养的再好,此刻也是掩不住的苍老之态,见洛樱去了,她费力的招了招手。 “樱丫头,你过来。” “给老太太请安。” 洛樱走过去简单的行了个礼,正要坐在床边的黑漆圆杌上,老太太又道:“坐近些,我有话跟你说。” 洛樱只能坐到她床头,老太太顺势拉起了她的手,手背上青筋叠起,一副消瘦憔悴的模样。 “樱丫头,我叫你来不为别的,你母亲走了,我和婵儿又病了,眼见这府也没个当家理事的人。” 屋里地龙烧的十分暖和,老太太只盖了一件薄被,掌心里还沁出了汗意。 她声音沉沉无力,倚在吉祥如意软枕上,又拍了拍洛樱的手道:“这些年,你母亲虽然不济,也能勉勉强强把洛府治理的……”说着,她眼神一暗,长叹一声,摇头道,“现如今我还说这些做什么,你那个糊涂的父亲,随随便便就把你母亲休了,亏他还是个身份贵重的侯爷,整日介的只把孝顺挂在嘴边,其实他分明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休妻大事,连同她这个做母亲的商量都不商量,亏她还以为儿子是个孝顺的,只是没想到,一遇到大事,他就把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在旁边了,她焉能不气。 “父亲只是一时恼了,并不是诚心要惹老太太生气的,刚刚父亲还特意交待要我好好照顾老太太呢。” 老太太面色善了些,脸上有了几分笑容:“也是,这件事,论理你母亲也有大错。”老太太挑目打量着洛樱,更加亲热道,“像你这么好的亲生孩子不要,偏要那个洛玥,你母亲原也只是个糊涂人。” “……” 洛樱没有说话,只是故作黯然模样。 老太太安慰道:“樱丫头,你也不必伤心,你母亲虽走了,还有我疼你,你父亲疼你。” 洛樱敛了敛容色,淡声劝道:“那老太太更要养好身体了,不仅我,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都指望着老太太。” “唉——”气好像叹不完似的,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我老了,不中用了,如今也只能指望你了,婵儿虽好,只可惜她也病了,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就交给你和你小婶子了,你是个妥当孩子,有你管家,我放心。” “老太太,我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张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鬓边插了一支鲜艳的石榴花簪,身上穿了一件朴素的淡色长袄,脸上似乎溢着喜色,又不敢太过喜形于色,见洛樱在此,微笑道:“樱丫头,你也在呀。” “见过三婶子。” 洛樱起身行礼。 “自家人客套什么。”张氏笑的和蔼可亲,又问老太太道,“今日老太太身上可大好了?” 老太太原还对张氏这个媳妇印象不错,今日竟见她头带鲜艳花簪,面带春风之态,心里立刻来了气。 家里闹的人仰马翻,病的病,走的走,偏她知道自己有了当家机会,就这般急不可耐的得意起来。 她没好气的闷哼一声:“还死不了。” 张氏脸上笑容一僵,知道老太太必然是多心了,赶紧摸了摸头上发簪,解释道:“这石榴花簪还是我嫁入府里时,母亲送给我的嫁妆……” 老太太一听,更加不喜,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张氏什么意思,是在暗指她这个做婆婆的没有送珠宝首饰给她吗? “石榴喻意多子多福,我盼了这么些年,这石榴花终于开花结果了。” 见老太太脸色更加不好,张氏并不着急,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什么?”老太太立刻转怒为喜,激动道,“你是说你有喜了。” 张氏羞赧含笑道:“是。” “恭喜三婶婶。”洛樱赶紧笑道,“这下好了,我又要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了,这下府里可热闹了。” “我倒希望能生一儿一女,女儿就像樱丫头你一样聪明俊慧。”张氏笑道。 “那依婶子的意思,这次怀的是双生胎了?”洛樱笑问道。 张氏高兴的点头默认。 “双生胎?”老太太更加高兴起来,高兴不过片刻之间,忽然眉心一蹙,暗自思忖,三郎外放到同州已有小半年,上次回来还是两个月前,回来的日子也不过就有两天,这张氏的身孕? 她赶紧问道:“几个月了?” 张氏笑道:“早上就找了太医来瞧,说有两个月了。” 老太太眉心一松:“你可真是糊涂,怎么两个月自己都不知道。” “媳妇一向月信不准,所以一直未曾在意,直到昨儿劳累了,觉得身上不舒服才一早请了太医来瞧。” 这些日子,她发觉肚子见长,因她本就生的丰润,还以为自己发了胖,可是肚子越长越大,她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得了大病,再想不到孕事上来,毕竟她嫁入洛府两年,一直未育,况且,这小半年和丈夫的房事少的可怜。 上一次,还是两个月他回来的时候,她再想不到会有了孩子,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啊?这还得了!你身子可要紧?” 老太太心里的晦气立刻一扫而尽,连带着脸上也溢出几分精神来,她态度立刻转变,十分关切的看了张氏的肚子。 “媳妇无事,太医开了一些安胎药,让媳妇好生养着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舒了一口气,生怕张氏劳累了,连忙招呼道,“你都有了身孕,还站着做什么?”又急急吩咐道,“吉祥,还不快奉茶来,对对对,孕妇喜食……”说着,一顿,又问道,“对了,你想吃辣的还是酸的。” “媳妇觉得老太太这里腌的蜜杏甚好,还有莲枝自制的辣椒酱也不错。” “酸儿辣女。”老太太嘀咕一句,立刻拍手笑道,“我看这准是一对龙凤胎,哈哈……” 刚笑完,又愁上心头,看看张氏,又看看洛樱很是为难道:“这下你三婶子有了身孕,再不宜劳累,这管家之事……” 偌大的一个家,单交到洛樱手上她实在不放心,可是现在除了洛樱一人,并无旁人可托,洛婵病了自是不行,洛依洛沁又是小鼻子小眼,上不了高台盘的庶女,她心中忧虑重重。 洛樱倒不觉得十分为难,毕竟,她曾做过太师府的当家主母,只是治理家务与行军打仗不同,琐琐碎碎的事很多,她不愿让自己的时间过多的消耗在家事之中。 可是掌家也有掌家的好处,至少可以让她有机会挖掘到洛府更多的秘密,不说别的,光看帐本就能看出许多道道来。 她蹙了一下眉头道:“我过去从未治理过家务,一个人怕会照管不周,到时也法向老太太交待。” “是呀!”老太太更加愁。 “老太太,我看周姨娘还好,不如让她辛苦几天,协助樱丫头照管照管,还有佴丫头也还行,只是不是咱家人。” 张氏见老太太和洛樱都面有烦难,立刻提出了建议。 嫁到府里这么久,说不想掌家那是假话,可如今她怀有身孕,相比于掌家之权,还是孩子更重要。 老太太想了想,首先否决了佴雅儿:“佴丫头再好,也不行,一来不是咱家人,二来这孩子人大心大,上次跟她说了一桩极好的亲事,她仿佛很不愿意似的,赌气就去了她姑姑家。” “哦,老太太还替她说了一桩亲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张氏好奇道。 “昭王的八儿子宋斐。” 一提到这桩婚事,老太太心里就有些生气,宋斐傻是傻了点,可人家身份在那儿呢,那佴雅儿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孤女罢了,能嫁到王府还不是麻雀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她还不乐意了。 “……哦,原来还是皇家。” 张氏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多言语,谁不知道那宋斐是个傻子,以佴雅儿那样的样貌嫁给他,着实有些可惜。 “是啊,偏偏佴丫头心气儿高,哪像咱们家的丫头都是懂道理,知进退的好孩子。”说着,满意的拍了拍洛樱的手笑道,“不知将来哪个有福的能娶到咱们家的樱丫头?” 洛樱笑道:“老太太,你又打趣我。” “这可不是打趣,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但也需得自己努力才行。”老太太意有所指的看着她,也没有说破。 洛樱听明白了其中含义,故作娇羞的低下了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老太太,你一早起来就没用早饭,不如和三夫人,五姑娘一起用早饭。”莲枝见老太太心情不错,见缝插针的赶紧命人顺势上了早饭,又怕老太太还是不肯吃,笑着补充道,“三夫人和五姑娘两个都没用早饭呢。” 老太太本还想说没胃口,一听洛樱和张氏都没吃,连忙点头道:“好!对了,婵儿那里如何了?” 莲枝脸色微一变,继尔笑道:“大姑娘比昨儿好了许多,还说等身体再好些,就来给老太太请安。” “快叫她不要来了,好好养着,莫要再折腾出病来。” “是。” 不一会儿,洛樱和张氏陪着老太太用过了早饭,待漱完了口,老太太说道:“你说的周姨娘我看着也还行,就先试试她吧。” 张氏笑道:“若试着不好,老太太可别揪媳妇的过错呀。” 老太太现在看张氏这个媳妇怎么看怎么顺眼,这府里嫡出的孩子通共就三个,她一直巴望着老三屋里能早日开枝散叶,原还嫌弃张氏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现在好了,老三也盼来了孩子,她又要做祖母了。 她和蔼满面的又看了看张氏的肚子,笑道:“你当我是老糊涂呀,好不好的,是她自己的造化,与你有什么相干。” 说着,开始郑重其事的交待起洛樱,“她毕竟是个姨娘,凡事还是要你自己多拿主意,若实在拿不了主意的,你来问我,我如今虽然病了,也知道这些下人们一个个的都惫懒了,青天白日的偷懒睡觉,一到了夜里就吃酒斗牌,更有甚者闹出一些不体面的事,败坏我洛府的名声,但凡遇到这样人,你必重罚,一个也不要饶过。” 说完,仔细想了想,又事无巨细的交待一番,洛樱一一应了。 待交待完毕,老太太忽感身体发虚,累的不行,莲枝赶紧上前服侍老太太休息,洛樱和张氏便趁机告辞了。 出了福祥阁,张氏一边顺路陪着洛樱一起去帐房,一边道:“樱丫头,有些事论理也不该我这个婶子来说,只是……” 她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停顿在那里。 洛樱笑道:“婶婶有话尽管说。” 张氏踌躇道:“你母亲虽然糊涂了些,其实她也很为难,你不要记恨她。” “婶婶多虑了,我不会记恨她。” 既无爱,哪里来的恨,她现在对沈氏半分感觉都没有,只是那枚风铃花玉佩却勾得她心起波澜。 “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宽仁的好孩子。”张氏感念的握了握她的手,见她头发被风吹了乱,又伸手替她缗了缗头发,然后垂下手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肚子,眼中无限温柔,“樱丫头,等你当了娘亲的那一天,你就会知道做娘的不易,这两年,二嫂她真的过的不容易,孩子不听话,她总不能丢弃不管是不是?” “嗯,我知道。” 洛樱实在无心再同张氏就这个话题谈下去,她知道这妯娌二人平里相处的算是和睦,张氏苦言劝她也是好意。 但是,洛樱身上所承受的痛,别人永远都不能体会,所以她对张氏的话不能苟同,她寻了个理由告辞道:“婶婶,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着去帐房把帐理一理,你得空时就去我屋里坐坐。” “好,你赶紧去吧,正事要紧。” 张氏知道她没有听到心里头,也是,如果换做是她,她的孩子被抱错了这么多年,她再怎么样也要把孩子换回来,这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她更加温柔的摸了摸肚子,满心期待的孩子有一天能降世。 洛樱去了帐房,看了一会儿帐本,周姨娘就来了,她生的并不十分貌美,但也算清媚可人,衣着穿戴与洛沁不同,很是简素,玉盘似的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恭恭敬敬的走到洛樱面前,二人互行了礼。 二人不住在一处,府里有人来往回话不方便,于是二人议定每日一早去议事厅办事。 因为第一次掌家,府里一切事宜还不太熟悉,尤其是洛樱,毕竟刚回来不久,连洛府的丫头婆子都认不太清,幸而周姨娘是个细心妥贴的人,但凡要不到之处,总会小声提点,既不抢了洛樱的风头,也给出了良好的建议。 到了晚饭时间,洛樱想着周姨娘还有洛庭信要照顾,便让她先离开了议事厅,自己则坐在议事厅胡乱对付了一顿晚饭,细细翻起帐本来。 早上她粗略的看了一下,发现洛家与昌隆钱庄来往密切,她想起,当初沈遥也与这家钱庄来往密切。 大户人家,银钱流动频繁,与钱庄来往密切本也无可厚非,昌隆钱庄在长陵城虽不算数一数二的大钱庄,但规模也不算小,而且信誉度也颇高。 可是洛府与沈遥同时与昌隆钱庄都来往密切,这当中是否纯属巧合,还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先前人多事杂,账本那本多,她也无法一一细览,此刻,议事厅人都散尽了,她正好可以静下心下细细查看。 不知不觉,就到了酉时末,洛樱只感觉两眼发涨,颈子发酸,可她还是不愿意放下帐本,揉揉眼,继续翻看。 她发现一个细节,每月十五洛府都会有一笔银钱进入洛家在昌隆钱庄设的户头里,这笔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不算太多,但日积月累,数字也很可观。 最关键的时,从三年前开始,这笔不明收入会不定期的有大笔流出,其中有两笔流出的时候,正好对应着沈府昌隆钱庄进帐的时间。 这两笔她记得特别清楚,是在姬家出事前的两个月,沈遥说这两笔是他的润笔费,因为沈遥其人,不仅武艺高强,书画更是一绝,尤其是在他成为太师之后,书画在世面上甚至能卖到天价。 现在想想,莫非他是借着所谓的润笔费掩盖受贿真相? 而洛熙平或许一直以这种手段向沈遥行贿,亦或这两个人暗中还有什么别的勾结,只是时间久远,沈府其他的进帐她一时也记不起,现在再想翻看沈府帐本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她又揉了揉额头,一阵疲倦袭了上来,屋内炭火渐渐就要熄了,裳儿走过来,拿了一个披风披到了她身上,又替她捏了捏望月。 “姑娘,你已经劳累了一天,也该顾惜着身体,来日方才,这帐明日再看也不迟。” 本来,她过来是想加炭的,可看着天色已晚,又改变主意力劝洛樱去休息。 “嗯。” 洛樱点点头,将手里翻看了还剩两页的帐本看完,便起身离开了。 这一夜,她睡的极香。 到了卯时跟洛熙平练完了功,去了老太太那里请过安,又顺便一起用过早饭之后,就赶着去了议事厅。 忙完之后,已到了下午,她赶紧带着裳儿出了府。 外面虽然寒冷,所幸天空有太阳高挂,披着老太太早上送给她的一件灰鼠毛披风,倒也不觉得冷。 她刚掌家,事务繁重,要花时间出去总要找个借口,早上就跟老太太说好了,近日府里是多事之秋,要去净园寺祈福,老太太深以为然。 净园寺虽不是长陵城最大的皇家寺院,却甚有名,终年烟雾缭绕,香客不断。 这座寺庙就坐落在城西郊的明霞山上,回来时,正好途径老赵头的铁匠铺,是以,洛樱才选择了这里。 走到明霞山脚下,看山景虽不及春夏时分那般绿意盎然,倒也别有一番萧索之美,蔓蔓枯草凄凄,灼灼百花凋敝,恰是一派枯黄寂静。 忽然,一阵白毛风吹过,洛樱理了理风帽,又紧紧了披风,嘴角牵起一抹警觉的冷意。 多年的征战经历,让她感觉到周围潜伏着伺机而动的魑魅魍魉。 不过,这里毕竟是皇城脚下,按理说不可能出现什么强盗流匪,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 正想着,响起了裳儿的声音。 “姑娘,今日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裳儿被白毛风一吹,再看看天边斜阳淡了下去,身上不由的沁出一阵寒意。 “许是今日天气太冷,上山的人寥寥无几。” 话音刚落,忽然,从山里枯草丛中冒出一堆人来,粗略看去,有十来个人,个个都蒙着面,生的很是彪悍的样子,那些人手里还挥舞着大刀。 “不好,姑娘,快走!” 裳儿急的就要拉着洛樱逃跑,还没跑两步,就被这伙蒙面人围了起来。 老太太安排的四名侍卫一见蒙面人围上了洛樱,赶紧拔出腰间的刀跑过来保护,双方形成了一种人数不对等的对执局面。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冲在前头说话的是这群人当中,身量最矮的男子,眼角处还掩着一个长长的刀疤。 “老大,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让我们等到了肥羊。” 这男子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搓了搓手,讨好的看向身边一位身长八尺,生的高大威猛的男人。 “是不是肥羊,抢了才能知道。” 这位被称为老大的男人抄着双手,懒意洋洋的瞄了洛樱一眼,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又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停着的轿子,想着的确是只肥羊。 洛樱一脸平静的抬眸打量着这群蒙面人,本来她还有些慌张,毕竟在荒郊野外,若遇到悍匪也不是玩的,可当她听到这位老大的声音,她的心立刻就松懈了下来。 老大感受到洛樱异常平静的眸光,心内十分诧异,“哟嗬”一声道:“你这小娘子,胆子还挺大,竟敢盯着老子瞧。”说完,有些自恋的伸手撩了一把额前垂下的头发,戏笑道,“莫非你见老子生的英俊,想要嫁给老子做个山寨夫人?” “……哈哈哈……”有人开始起哄,“老大,我看这小美人八层是看上你了,干脆我们劫财又劫色,将这小美人一道劫走。” “还有小美人身边的小美人,也一道劫走。”有人将目光投到了裳儿身上。 “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胆敢……” 裳儿虽然心中发慌,气势却不肯输,双手一张,护住了洛樱,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轰笑起来。 “哈哈,好一个小辣椒,爷爷我最喜欢小辣椒。” “就凭你,也配称爷爷?”裳儿啐道。 “嗨,你个死丫头……”那人将袖子往上的掳,正要开骂,为首的老大喝斥一声。 “双炮,你给老子闭嘴!” 那人一听,悻悻的乖乖闭上了嘴巴。 老大的目光又肆无忌惮的在洛樱脸上扫了一圈,邪邪笑道:“小美人,你是自动把值钱的东西交上来呢,还是非要老子过来抢?” “你是强盗吗?” 洛樱依旧表面平静的看着他,心里却微泛波澜。 厉晧! 厉觉的双胞胎弟弟。 在他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左相府一场大火,襁褓中的婴儿失踪了一个,人人都以为失踪的那个婴孩早已经死了。 直到四年前,她奉旨前往梨花寨剿寇,不小心误着了寇匪头子的道,中了迷香散,被他劫入贼窝。 当她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刻,她着实惊了一下,因为她与左相之子厉觉生的一模一样。 他调戏她,说要娶她做个压寨夫人,却不知道,她暗自运功解了迷香散的毒,她偷袭成功,将他揍了满地找牙。 也正是这一揍,他们不打不相识,他奉她做了老大,她本想兵不血刃的将他招安,可惜当时他没有同意。 她也不着急,回去之后就找了左相夫人,那时左相夫人刚刚痛失爱子,缠绵病榻,得闻此消息,不顾病体缠身,求她带她去了一趟梨花寨。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母子二人相认的感人场面。 七日后,厉晧弃暗投明,认祖归宗。 他虽做回了左相府的公子,身上却难改匪寇习性,为此,时常和左相发生争执,烦难时,他有时会来将军府找她诉苦。 那时侯,在他心里,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老大。 他说:“老大,如果可以,我宁愿做回土匪头子,那时候虽然过着打家劫舍的日子,却自由自在,不用遵受那些破规矩。” 她说:“依你之言,难道连身世,连父母也不想要了。” 他说:“若无他们,老子早就重回梨花寨了。” 她只能无奈摇头。 一旁的洛庭尹却听的好奇的不得了,问他:“梨花寨是什么地方,好不好玩?” 他像是得了知音一般,满怀着对过去的向往,滔滔不绝的说着自己过去在江湖中的快活日子,听得洛庭尹羡慕的不得了,当即就拜他为大哥。 当时,除了厉晧,与他们在梨树花下结拜的还有一个叫秦天赐的书呆子,他们都称呼他秦书呆。 “你这小娘子,是眼睛不好,还是脑子不好啊?”厉晧戏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洛樱的思绪,忽然,他声音一冷,毫不忌讳的拍拍胸脯道,“老子若不是强盗,还劫你作甚!” “既是强盗,敢问是哪条道上的?”洛樱挺直脊背,丝毫不输气势。 厉晧仰天哈哈一笑:“你个小娘子,还真挺有胆识的,敢这样问老子。”他收敛了笑意,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你当老子傻吗,自报本家,好让你去报官?” “哈哈哈……”底下一众土匪一齐哄笑了起来,双炮笑着凑上前道,“老大,这小娘子可不傻,她这是在问夫君的名讳呢?” “对对对……”有人点头附合,“这小娘子一定是看上老大你了……” “小娘子,若你非要献身,老子会勉为其难,娶你做个压寨夫人。” 厉晧摸摸下巴,得意一笑。 “……” 洛樱就像没听见一样,突然眼神放空,似又陷入了回忆,她双眸迷离的看着他的眼睛,心中暗想,这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竟然昔日重演。 一见面,就说要娶她做压寨夫人。 只是他不是已经认祖归宗了吗,怎么又重新做回了土匪,而梨花寨远在离长陵五百多里的梨花上山,他为什么会跑到皇城脚下来打劫? “瞧瞧,这小娘子害躁了……” 那群人见洛樱不说话,以为是害躁了,一起又开始哄笑。 “呸!”裳儿听到一帮强盗出口侮辱她家小姐,立马叉腰啐道,“我家小姐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强盗?” “你家小姐都没激动,你这小丫头激动个什么劲?”那群人不怒反笑,笑的更加淫邪,挑着眉毛道,“莫非你也看上了我们哥几个生的英武不凡,来来来,我兄弟几个任你选,任你挑……” 裳儿气的不行,虽然心里害怕,却凭着一股义愤怒斥道:“你们这些人满嘴胡言,不得好死!” “死有好多种死法……”双炮搓着两手,两只眼睛在裳儿的胸口来来回回扫荡了好几圈,嘿嘿贼笑道,“精尽而亡也是一种死法……” 第123章 仙女出场,谁与争锋(一更) “你?” 被人如此调戏,裳儿羞的无地自容,恨不能一巴掌扇死这帮贼匪。 “好了,裳儿。”洛樱知道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也无益,她皱着眉头看向厉晧道,“你若不肯自报家门也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你想拿走便拿走,只请壮士不要伤及我府上人的性命。” 厉晧虽然身为强盗,却恩怨分明,拥有一股江湖义气,若给了他钱,他并不会再过多纠缠。 “好,小娘子是个爽快人!” 厉晧目露几分意兴盎然之色。 做了强盗这么多年,除了姬长清,眼前的这个小娘子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能如此淡定的。 还未等洛樱自动交上钱财,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一次,我钱也要,人也要!”说着,大手一挥,喝道,“上!” 府里的四个侍卫立刻持刀就要来迎战,洛樱眉稍一挑,沉声道:“慢着!” 厉晧挥出的手顿了一下,那群人得了指令立刻停下,厉晧盯着洛樱,诧异道:“你还想作甚?” “既然你想让我当压寨夫人,至少该有诚意,你不肯自报家门,那便让我先来报,我姓洛,乃是清平侯府的五姑娘洛樱。” 过去,他待庭尹那样好,几乎视他为亲弟,他应该会看在庭尹的面子上放过她。 “你说什么,你是清平侯府的姑娘?”他怔愣了一下,双目定定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怀疑和犀利,“我可没听说过,清平侯府有你这么一号姑娘。” “怎么?这位壮土好像对清平侯府很熟悉?” “……不算熟悉,但听过。” “那壮士可曾听过,清平侯府抱错了姑娘,我就是那位被抱错的姑娘,洛樱。” “……” 厉晧明显的又愣了一下,颔首沉思片刻,想起洛庭尹曾的确在他面前提起过,他暗恋的六姐洛玥和五姐洛樱是抱错的。 若这位姑娘真是庭尹的姐姐,他劫走了,这位姑娘的名声必然坏了,到时岂非辜负了他和庭尹的交情。 况且,他原也没真的看上洛樱,只是度其衣着打扮,就知是个出身不凡的大家闺秀,他正愁闹不出大案子,给皇帝和他老子添一添堵。 犹疑间,双炮搓着两手,战战兢兢的跑上来,凑到他耳边小心翼翼提醒道:“老大,时间不早了,这里毕竟是皇城,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他暗想:这小娘子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她如此镇定,一定是想拖延时间,万一拖着拖着,拖出救兵来怎么办? “想走,没那么容易!” 就在厉晧犹豫的当口儿,一个轻幽冷寂的声音传来。 随着那声音而来的,是天空中飘来的一抹淡紫,如仙如魅如雾。 洛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厮故意跟踪她?不然怎么可能每回都能撞见他。 这下可好,待会她还得想法子摆脱他去拿烈焰令,这厮可比厉晧难缠多了。 “他奶奶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敢……” 双炮张嘴就要骂,骂着骂着,就呆住了。 不仅他,其余的劫匪一个个都仿佛被雷劈过一般,睁着无法置信的大眼睛,如泥胎雕塑般看着来人。 整个下山,再度变得静得可怕。 视线中,一个身着淡紫长袍,生的面如冠玉,艳若桃花的少年从空中缓缓落下,斜阳洒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增添了一个难以言喻,无懈可击的美感。 一样的出场,一样的衣裳,一样的艳惊天下,就算洛樱几乎要看习惯了,视线也不免会被他吸引过去。 忽然,他冲着洛樱勾唇一笑。 光影灼灼,再亮的色彩,也比不过他一个笑容。 这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人。 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劫匪全体看呆了,喉咙里滚出口水的声音,只是没有人敢说一个字,生怕惊扰了这从天而降的仙人。 “老……老大……极……极品啊……” 直到卫元极落了地,双炮才敢揉揉眼睛,确定不是幻觉。 此生,他从未见过如此的美人,下意识的就认定了卫元极是个女扮男妆的美女。 相比于其余劫匪的震憾,厉晧却显得相对平静,就算有震惊,也是因为他没有预料到这劫还没打成,竟然遭遇到了催命鬼郎君。 他警觉的看着卫元极,并没有回答双炮的话。 “我天,仙女儿啊……” 双炮一说话,劫匪们仿佛一个个又回到了现实中,有人咽了一下口水,惊叹不已。 “哧——” 那劫匪还没惊艳完,脖子一凉,剑入肉,割破了他的喉咙,瞬间,血流如注。 他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里的惊艳变成惊恐,手往脖子上抹了抹,然后直直的往后倒下,再无生息。 “……” 所有的人再度震惊,这哪里是仙女,这分明是杀人恶魔啊? 劫匪们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唯有厉晧一动不动。 “臭丫头,还不快过来。” 血延着银色冷剑一滴一滴,滴落下来,卫元极就好像削的是根杂草一样,丝毫不放在眼里,只静然的站在那里,冲着洛樱招了招手。 “……” 洛樱偏着头,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你自己没腿吗?要过来自己过来。” 见洛樱如此冰冷,卫元极脸上怒了一下,随即轻笑道:“你这臭丫头,还是一样的忘恩负义。”说完,又自言自语道,“算了,谁叫爷爷是男人呢,男人才不像你们女人小鸡肚肠。” 他一边说话,一边悻悻的朝着洛樱走了过去。 裳儿从前最怕的人就是卫元极,每每见他如见恶鬼,今日却感觉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腿也不软了,牙也不颤了。 卫元极凶残归凶残,但似乎好像没有伤害过她家姑娘,而这帮悍匪就不同了,若他们将姑娘劫走了,就算姑娘能虎口逃生,回来后,怕是名节也要毁了。 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挺身挡在洛樱面前,而是完全松了一口气。 “你这狂徒,竟然敢杀了我们三当家,上啊!” 此刻,那群被惊退的劫匪再度清醒,摇晃着手中的大刀就要上前砍杀。 “住手!”厉晧沉声一喝,目光落在卫元极丽的惊人的眉眼上,“卫元极,你怎么平白无故就杀我的人?” 卫元极淡淡看了厉晧一眼,浑不在意的笑道:“我杀了他,他该感谢我。” “他就说了一句仙女,你就杀了他,难道他还该感谢你?” 厉晧气愤不已,手已握上了刀柄。 “所以他是个瞎子,活着也是受罪,我送他去投胎,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做个正常人。” “……” 厉晧再不发一言,冷哼一声,眼中杀意毕现,拔了手中长刀,凌空一跃,直朝卫元极砍来。 卫元极狂傲的轻笑一声,将洛樱往后一推,持剑挺身迎来,一时间,洛樱就听到半空中传来刺耳的刀剑相击的声音。 那群劫匪见二人打斗,彼此对视,个个心领神会,朝着洛樱包围而来,欲劫洛樱为人质。 洛府侍卫一见情势危及,大喝一声:“保护小姐!” 眼瞅着这两方就要开战,空气忽然静了下来,不到十个回合,卫元极手中的长剑已架上了厉晧的脖子。 卫元极得意的冷喝一声:“住手!否则爷爷立马削了你们老大的头!” 双炮顿时一个踉跄,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也看错了,先是掏掏耳朵,然后又揉揉眼睛,像个呆头鹅似的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像盯着怪物似的盯着卫元极,手中的长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可能? 他家老大,英明神武,武功盖世,怎么可能在十招之内就被眼前这个天仙似的男子制住了? 不仅他,所有劫匪都发出同样的疑问。 若不是他们亲眼目睹自家老大在半柱香的时间内斩杀了黑马帮三杰,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家老大根本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了。 “厉晧,看来你的武功不过尔尔吗?”卫元极笑的极尽讥讽,“就凭你花拳绣腿,也好意思当土匪。” 厉晧眉头一皱,眼眸清厉如雪,仰头怒喝道:“卫元极,你休要啰嗦,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题外话------ 小可爱们!书城最近会有推荐,编大人说大章不利于推荐,所以伦家分四章节发文哦,总字数还是每天万更,么么哒~ 第124章 卸磨杀驴(二更) 厉晧深知卫元极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他能以催命鬼郎君的名声横行长陵,靠的不仅仅是他镇国公公子的身份,还有他本身强大的武功。 想当初,二人还在同一桌喝过酒,也算是认识,只是他没有想到,卫元极武功竟然高到令他汗颜的地步。 他竟然在十招之内轻易就打败了自己,这实在令他羞愧难当。 “好啊!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送你一程。” 卫元极眯了眯眼睛,似乎已经忘了他们曾在一个桌上痛饮聊天。 “……” 厉晧凛然不惧,眼一闭,脖一仰。 “够了,卫元极,你已经杀了一个人。”洛樱轻喝一声,“就不要再杀人了。” 今日遇到厉晧实乃巧合,他并没有伤她一根汗毛,她当然也不愿意他因她而伤。 “怎么,你个臭丫头,还想做个观世音菩萨?” 卫元极漆黑的眼眸里含了不解和嘲讽,依他对洛樱的了解,这臭丫头也非善类,怎么这会子如此好心了。 “我可没空在这里跟你磨牙,人你放还是不放?”洛樱无法解释,只能强词夺理。 “……” 厉晧睁开眼睛,红着一张羞愧的脸,困惑的看向洛樱。 他要劫财劫人,她怎么反倒要救他? 卫元极并没有放下剑,而是挑着眉稍,眼睛里溢着悠悠戏笑,饶有兴致的看着洛樱。 “你想让我放人也行,叫一声相公来听听。” “你无不无聊?” “你叫不叫?”卫元极动了动手中长剑,威胁道,“不叫我立刻杀了他。” 厉晧并不知道卫元极和洛樱的关系,但看到洛樱似有不情愿的样子,他恭手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姑娘不需要为了在下,为难自己。”说着,又是无畏的将脖子一仰,“卫元极,你何苦逼迫一个小姑娘,想杀便杀。” “哟嗬,这可真是有意思了,也不知刚刚是谁要逼迫人家小姑娘,又是要劫人,又是要劫财的?”卫元极满眼讥讽的看着他。 厉晧脸上更加红了,争辨道:“杀个人还这般啰里啰嗦的,是个男人,下手快点!” “难怪你会做个强盗,原来人命在你眼里不值一提。”洛樱并不接受厉晧的好意,雪亮的眼睛一瞪,冷声道,“叫一声相公,和人命比较起来,孰轻孰重?” “……呃。” 厉晧怔在那里,竟无言以对。 “你说的倒动听,怎么还不叫?” 卫元极又露出了得意万分的神色,侧目催促洛樱。 “相公。” 洛樱抽了抽嘴角,僵硬的叫了一声。 “……哈哈。”卫元极得意的仰天一笑,滴血的长剑已收入剑鞘,“厉晧,今日我就看在娘子面子上饶了你。” 厉晧的目光仍放在洛樱身上,对卫元极的话置若罔闻,他收起刀,恭身朝洛樱施了个抱拳礼。 “洛樱姑娘,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用得着我厉某的地方,尽管开口,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洛樱嘴角微牵,淡声道:“你若真有心报答,只愿你不要乱杀无辜才好,告辞了。”说完,转头对着裳儿道,“裳儿,我们走!” “是。”裳儿点了点头。 二人跨上台阶往山上走去。 “喂,你个臭丫头,这么快就卸磨杀驴啦,等等你相公我。” 卫元极被抛在原地,郁闷不已,又实在拿洛樱没有办法,跺了一下脚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撤——” 厉晧一声令下,手下人马跟着撤了,临离开之际,又忍不住回头朝着洛樱的背影望了一眼,忽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怎么样?今天你相公我表现的还不错吧?” 见洛樱闷着头不理他,卫元极颇有些尴尬的感觉,挠挠头,率先挑起了话题。 “卫元极,你这嘴巴上的便宜也占够了。” 洛樱停住了脚,面容冷峻的看着他。 “我救了你性命,占这点便宜算什么?”卫元极不以为然,又逼近她一步,低沉着嗓音道,“既叫了一生相公,那我终身便是你的相公。” “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卫元极,我还有事,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个臭丫头!”卫元极抬起手,就要打,手忽然在半空停住,神情变得恹恹的,耷拉着眼皮反驳道:“谁跟着你了,小爷我本来就是要去净园寺的。” 洛樱根本不信,冷笑道:“好巧。” “你爱信不信!”卫元极气呼呼的丢开了她,一个人径直往山上走去,又不甘心的回头道,“这山路又不是你家的,你若不想跟我同行,就滚回去!” 洛樱以为他还在闹性子,若她没有正事要办,也就算了,可她此次出来就是为了拿烈焰令的,如果一直和卫元极纠缠在一起,她还如何去拿。 她不耐烦的看着他,冷声道:“好,既然这样,大路朝天,各走各边。” 卫元极冷哼一声:“随你!” 于是,这两人一路别扭着,卫元极走在前面,洛樱跟在后面,彼此闷不吭声的上了山,裳儿见气氛不对,也不敢多话。 一路压抑着,好不容易快走到山顶,抬眸远眺,眼前一片云蔼茫茫,苍苍古树,掩映着佛寺杏黄色的院墙。 一声深沉而悠远的钟鸣声传来,人的心境不由自主的就静了下来。 卫元极终于回过头来,朝着洛樱伸出了手:“这上面台阶有些陡,我搀着你。” 洛樱没有拒绝,拿出软帕递于他:“这样搀着就行。” 卫元极看了看软帕,撇了撇嘴:“你这臭丫头,就是矫情的很。” “……” 洛樱没有理他,并非她矫情,而是她重新修习了爹爹传给她的内功心法,她怕与他太近,他会探出些什么。 卫元极这个人,太让人捉摸不定了。 “切。” 见洛樱不说话,卫元极轻嗤一声,最终还是乖乖的牵起软帕一角,洛樱牵着另一角,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前行。 终于,来到净园寺的大门口,寺院虽不大,却给人一种历久不衰之感,钟鸣鸟语,涤荡人心。 还未见寺门,就看见一个小和尚走了出来,小和尚年纪虽不大,也就十四五左右的样子,却生俊逸飘雅,双目澄净。 他走过来,不急不徐的朝着卫元极和洛樱分别施了个礼,随后又对着卫元极很是熟稔道:“卫施主请随我来,师父等你已久。” “嗯。”卫元极点点头。 “……” 洛樱讶然顿在那里,原来他是真的要来净园寺。 “臭丫头,你若敢趁我不在就跑了,我让你好看。”卫元极又转头恶狠狠的对她说了一句。 “……” “你不要以为我想跟着你,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人救到底,这山路静僻,我只送到你城内就行。” “多谢好心。” 洛樱微微一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愿他言出必行。 “……” 裳儿捂着嘴想偷笑,这杀人如麻的催命鬼郎君也会说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忽一看,寺庙正中间有一座宝相庄严的披金大佛,她也就不敢笑出来了。 待卫元极随着那小和尚离开之后,洛樱便带着裳儿一起入了佛堂,虽然到这里来只是打了个幌子,但也答应了老太太要求平安符回去。 大堂上香烟缭绕,无形中就带给人一种端严圣洁之感,洛樱跪于蒲团之上,静静的望着那尊受世人香烟供奉,顶礼膜拜的佛陀。 “若这世间当真有佛,为何视世道不公于不见?” 从前她不信佛,不信鬼神,可是重生这样诡异而离奇的事却真真实实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方知这世间一切,皆有可能。 她看不到,感知不到的,不代表不存在。 “……” 佛像静默无言。 “若这世间当真有佛,可曾听到姬家军惨死的五万冤魂在饮泣?” “……”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姬长清虽没有这样舍己为人的精神,可是这血仇我一定要报,哪怕手染鲜血,堕入阿鼻地狱也在所不惜!” “哗啦——” 突然,洛樱颈上戴着的一串珍珠项链断裂开来,滚落一地。 “呀!” 裳儿轻呼一声,连忙和洛樱一起,躬身追着滚动的珍珠一一去捡。 不过一会儿,二人捡了将近一半回来,还是不肯放弃,一路往佛像后头寻去。 洛樱倒不是舍不得这串珍珠项链,而是因为珍珠太滑,若落在人走动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滑人一跤。 “嗒,嗒,嗒……” 第125章 金城公主(三更)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音传来,来人似乎气虚不足,走起路来,呼吸急促,脚步也略微有些拖沓,沉重。 洛樱和裳儿对视一眼,看见彼此为寻珍珠都弄得灰头土脸,倒不好意思这会子走出去,干脆躲在佛像背后静待来人离开。 过了良久,也不见来人跪拜,更不听他说话,整个佛堂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洛樱想着莫不是人已经走了,可她分明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似有若无的气息,垂眸一看,斑驳的青砖地上投着一抹暗影。 夕阳斜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她想干脆不如出去罢了,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冲着裳儿眨眨眼,二人正要钻出去,忽然听到一个飘飘若流风清雪般,孤寂而低回的轻叹声。 又听那人问道:“佛家五眼六神通,当知世间一切,难道佛祖你已被尘埃遮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他,宋星辰。 洛樱手一紧,握住的珍珠差点从指缝间溜了出来。 “你若没被尘埃遮住法眼,就请你告诉我,清儿她……她在哪里?” 这一声问,就如石头投进湖里,激起了涟漪,击碎了湖心。 洛樱心中一痛,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想哭,却又根本哭不出来。 握住珍珠的手抖了抖。 “啪嗒……” 一粒小小珍珠滚落下来。 宋星辰,我就在这里。 只是你再也不会认得我了。 “谁?”宋星辰听到声响,淡声一喝,“还不出来。” 洛樱再度要走出去,忽然,又听到一个银铃般脆嫩嫩的声音:“星辰哥哥,是我。” 接着,就看见一个身着艳红衣装,身量娇小的女子像轻燕般从后院门口跑了进来,她张开双手,像燕儿归巢似的想要扑倒宋星辰怀里,宋星辰却不解风情的拿出手中玉笛挡住了。 “嘉鱼,你怎么来了?”宋星辰声音很淡。 “人家不是想一直陪着你嘛。”女子如蜜桃般的小嘴儿一撅,伸手就挽住了宋星辰的胳膊,将脸往他胳膊上一依,娇嗔道,“人家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却偏偏不理人。” “嘉鱼,你离我远些,靠的我难受。” “不嘛,人家就要靠着你。”女子撒娇着将宋星辰搂的更加紧了,只恨不能挂在他身上永远都不离开。 宋星辰抽了一下嘴角,没什么情绪道:“你头太大,又重,搁的我实在吃不消了。” “星辰哥哥,你?”女子气乎乎的松开了他,秀眉一扬,悲愤且委屈的看着宋星辰问道,“你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这么不中听?” 宋星辰面无表情:“我可没请你来听。” “你不气我,难道会死吗?” 女子更加悲愤,更加委屈,眼睛里已经包上了一包眼泪,泫然欲泣。 “嗯。”宋星辰不在意的点点头,“你放心,我很快就不会再气你了。” 女子立刻转悲愤为欣喜,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星辰哥哥……” 你不会对我这么无情的,后面的话,女子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宋星辰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 “我很快就死了。” “不……你不会,你不会死的。” “你真的不想我死吗?” “嗯。”女子坚定无比的点点头。 “那好,你离我远些,这样,我还能活得更长久些。” “你?”女子气的叉住小蛮腰,就要吐血,深吸一口气,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怒转了凌厉的双目,娇喝一声,“大胆小蟊贼,还不速速给本公主滚出来!” 洛樱听了,平静的掸了掸衣衫,和裳儿一起从佛像后面遮着的尘幡里走了出来,女子一见洛樱和裳儿皆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伸手指着她二人哈哈嘲笑道:“星辰哥哥,你瞧,我当是人,原来钻出来两条土狗,你瞧瞧她们狼狈的,哈哈哈……” “嘉鱼,不得无礼。”宋星辰一眼认出了洛樱,冲着她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呀,洛樱丫头。” “洛樱见过燕王殿下。” 既然出来了,那也无需再遮遮掩掩,洛樱大大方方走上前,福身施礼,眼睛根本连看也未看嘲笑她的女子。 此女,她认得,正是东凉国最为刁蛮的金城公主闻人嘉鱼,小时侯,她和她的亲哥哥闻人胜华在成国做过三年质子,那时侯,她和闻人胜华都是不得宠的皇子和公主。 谁能料到,三年后,正是这位不得宠的闻人胜华,回到东凉,用了短短不到半年时间,逼宫成功,顺利登基为东凉皇帝。 闻人嘉鱼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成为东凉皇室身份最为尊贵的公主。 闻人嘉鱼打小就喜欢缠着宋星辰,偏偏宋星辰不爱理她,不过宋星辰和闻人胜华私交甚好,对闻人嘉鱼还算能维持表面上的礼貌。 到于她和闻人嘉鱼,二人过去就很不对付,在宋懿如明里暗里的挑唆下,只要这闻人嘉鱼一见到她,就乌眼鸡似的挑衅,她那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二人狠狠的打过一场架。 正是那一架,把闻人嘉鱼打怕了,从此见到她,反倒避猫鼠似的。 没想到,今日再次遭遇闻人嘉鱼,一见面就被她嘲笑一番,这还真是有“缘”呢。 “星辰哥哥,你怎么认得她?” 见自己的嘲笑没有得到该有的反应,闻人嘉鱼脸上的笑刹那僵住,问完,又狠狠的盯了洛樱一眼。 见她虽然尘土满面,好不狼狈的样子,一双眼睛却生的极清,极媚,极漂亮,即使她生为女子,也不由的被吸引过去。 宋星辰淡声一笑,语气却很是不耐:“我认得谁,难道还要先禀报你一声不成?” “星辰哥哥,你明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闻人嘉鱼委屈的撅起了嘴巴。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宋星辰说完,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一枚雪白的软帕递到洛樱面前,“快擦擦。” “星辰哥哥……” 闻人嘉鱼气愤的不行,想要夺过帕子,又生怕惹宋星辰生气,少不得忍了下来。 “多谢殿下好意。”洛樱并没有接过帕子,而是自己从腰间扯出一块帕子,笑道,“我自己有。” “你这小丫头,见到我还是这么拘泥。”宋星辰无奈的收回帕子,又问道,“庭尹最近怎么样了?” “他……很好。” 洛樱本来想说洛庭尹受了很深的情伤,忽然又戛然而止,见到如此病弱的宋星辰,她实在不忍心再给他增添什么烦恼。 “嗯。”他微笑着点点头,“那孩子打小就不是个省事的,想当初也只有……”清儿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而是顿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道,“把他交给你,真是难为你了。” “我是他姐姐,照顾他是应该的,不难为。” 洛樱诚挚的看着他。 “什么,原来你就是洛庭尹那个臭小子的姐姐?” 感觉自己当了半天隐形人的闻人嘉鱼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从前她星辰哥哥的眼睛里只有个一个姬长清也就算了,因为论武功,论样貌,她没有一样能比得过姬长清。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身娇貌美的姑娘,完全当她这个公主不存在似的,最关键的是,她竟然是洛庭尹的姐姐。 洛庭尹可是姬长清唯一的徒弟,当年为了姬长清,那该死的臭小子还暗算过他,趁着她爬树摘果子时,拿弹弓打中了她的额头,到现在额头上还落下一个小窝,害得她不得不拿头发遮着,想想就觉得气愤难平。 洛樱见她满面怒容,平静笑道:“对,我正是洛庭尹的姐姐,不知你是?” 勾想往日仇怨,又见今日洛樱和宋星辰如此亲密,闻人嘉鱼更加愤怒,她下巴一扬,俯视着洛樱,十分轻蔑道:“就凭你这只土狗,不配知道本公主是谁!” 第126章 卫元极的狂怒(四更) “闻人嘉鱼,你不要太放肆了,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宋星辰沉声一喝,或许是因为动了怒气,刚说完,他就咳了起来,“咳咳咳……” “燕王殿下,你怎么了?” 见宋星辰咳的如此厉害,洛樱的心跟着紧紧一抽。 “对不起,星辰哥哥,是嘉鱼错了,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 闻人嘉鱼也慌张了,她赶紧伸手拍了拍宋星辰的背,宋星辰却伸手一挡,拒绝了她。 “燕王殿下,若不嫌弃,我这里有水。” 洛樱赶紧解下随身携带的水袋,递到了宋星辰面前。 宋星辰接过水喝了两口,觉得嗓子舒服多了,人也咳的缓了过来,抬起眼眸微有失神看着她,茶色眼睛里带着一种深深疑惑和探究,然后将水袋还给洛樱,虚弱笑道:“多谢。” “燕王殿下客气了。” 洛樱看到他眼里的疑惑,并没有刻意回避,而是坦然的正视着他的眼睛,接过了水袋。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曾经在荒漠里她一个人孤独的走了七天七夜,差一点,就渴死在荒漠,是宋星辰最先找到她,随后沈遥和宋亦欢也跟着一起赶了过来。 从那以后,她便养成一个习惯,不管走到哪里,都喜欢随身携带水袋,今日这不经意的小小举动,她怕会暴露了自己。 再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太想了。 任谁,能怀疑她? 哪怕是她曾经最亲近的人,也不可能会想到她会变成洛樱。 宋星辰和洛樱之间的对视,落在闻人嘉鱼的眼睛里就是眉目传情,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满腔妒火,伸手指着洛樱斥道:“都是你,都是你这只土狗子,气到了我星辰哥哥!” 裳儿见闻人嘉鱼一再出言不逊,实在气不过,厉声维护:“这位姑娘,还请把你的嘴巴放干净些,你才是土狗子!” “你……” 身为公主,即使做过落魄的质子,也未曾受过人如此责骂,并且责骂的她还是一个小小丫鬟,她立时怒发冲冠,手紧紧的握上了腰中银鞭。 “裳儿,不得无礼!”洛樱见她握住银鞭,蓄势待发,立刻喝止一声,又道,“你怎么能骂这位姑娘是土狗子呢?” 闻人嘉鱼听到此言,握住银鞭的手松了松,气色也稍微善了一些,正要说话,又听洛樱轻笑一声:“你这样说,是侮辱了土狗。”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野丫头,今日本公主就要打死你!” 话音刚落,闻人嘉鱼迅速的抽出腰中银鞭,银鞭凌厉如风,直朝洛樱的脸上打来。 “丫头,当心——” 宋星辰惊呼一声,他几乎没有思考,一个大跨步就要跑上前伸手接过银鞭,只可惜现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他武功尽失,身体溃败不堪,就连多走一步路都嫌累。 不要说这迅疾如雷的银鞭,怕是一根布条打来,他也是无力抵挡。 即使如此,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义无反顾的挡了过去。 “姑娘……” 裳儿离得远些,想跑过来以身相护,已是来不及。 “燕王殿下,不要——” 洛樱身姿灵巧,再加上过去的武功底子,本可以逃过这凌厉一鞭,偏生宋星辰不知道她懂武功,拼命来挺身相护,眼看银鞭就要落到宋星辰瘦弱不堪的身体上,她急呼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迎着银鞭冲了过来。 这两人都想保护对方,结果反让闻人嘉鱼愈加气急败坏。 她本来见到宋星辰以身来挡,大惊失色,想要收回鞭子,忽又见洛樱冲了过来,她更加气急,不仅没有收回鞭子,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一道紫色身影,以一种快到近乎诡异的速度急飞而来,他一下子接住了银鞭,然后“刷”的一声,银鞭打了一个回旋,往闻人嘉鱼的脖子上缠去。 “啊——” 闻人嘉鱼惨叫一声,银鞭已像一条毒蛇一道一道死死缠上了她的脖子。 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袭来,闻人嘉鱼惊恐的就要扯开银鞭,银鞭的两端已被人死死握住。 “……唔……” 闻人嘉鱼被勒的眼珠凸出,胆裂魂飞的看着来人。 来人的脸色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几乎目眦欲裂,更加凶狠的握紧了银鞭,想要将闻人嘉鱼生生勒死。 “元极,你住手!”宋星辰骇然一喝,“休要伤她性命!” 且不管他与闻人胜华私交如何,闻人嘉鱼是闻人胜华最宠爱的妹妹,东凉国最尊贵的公主,倘若她死在了成国,很有可能会引起两国交战,到时又是血雨腥风,生灵涂炭。 皇族之间,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利益二字。 而他,宋星辰的一双手,已经不能再沾染任何血腥。 他不能送给闻人胜华一个冠冕堂皇,开战的理由 卫元极盛怒之下,哪里肯听宋星辰的话,他下手越发的狠了,转眼间,闻人嘉鱼就要一命呜呼。 “元极,你还不住手……咳咳咳……” 知道卫元极的性子,凶残起来,不要说她,连他亲老子都叫不住,宋星辰一急,又开始狠咳起来。 洛樱虽然不喜欢闻人嘉鱼,但也知道宋星辰为何要出言阻止,见宋星辰急成这样,她心中十分不忍,急声喝道:“卫元极,你住手!” 卫元极一听,手上顿了一下,转过头,冷冷的盯着洛樱,并没有放过闻人嘉鱼的打算。 “卫元极,你要怎样才肯罢手?” 看到卫元极凶狠的眼神,洛樱着实捏了一把冷汗,声音跟着柔了下来,卫元极刚刚才在山下杀了人,他一定不会介意再多杀一个闻人嘉鱼。 卫元极的手终于松了松,一双眼睛充了血,像要吞噬人心的野兽,怒声质问:“臭丫头,我救你,你却要为杀你的人说话!” “这里可是佛门重地,你怎么能在佛祖面前杀人?” 洛樱不知道他这巨大的愤怒从何而来,除非他刚刚已经看见她要维护宋星辰的举动,又或者,他本来就和闻人嘉鱼有仇。 卫元极冷笑道:“小爷我想杀人便杀,难道还要选地方?” “卫元极……” “叫小爷相公!”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下令时,眼光不愤的盯了一眼宋星辰。 “……” 洛樱哑着嗓子张了一下嘴,未发一个音节,就听宋星辰捶捶胸,努力镇住了咳嗽打断道:“元极,今日是什么日子,难道你要让你娘看见你行凶杀人吗?” 卫元极深深一震,握住银鞭的手慢慢的,无力的松了下来。 “咚……” 闻人嘉鱼软软一倒,瘫在地上,也不知是生是死。 宋星辰赶紧走了过去,蹲下身子,伸手叹了叹闻人嘉鱼的鼻息,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这时,本来守在门外的刘禄上完了茅房回来,一回来就感觉出了事,连忙跑了进来,所幸宋星辰没事。 很快,从后院甬道走来两个抬着木担架的小和尚,宋星辰吩咐一声,那两个小和尚七手八脚的将闻人嘉鱼抬到后院去救治。 卫元极只静静站在那里,垂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洛樱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不知道,宋星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难道卫元极的母亲镇国公夫人也来了? “咳咳……” 宋星辰又捂着嘴,轻咳了两声,用手支着膝盖有些艰难的想要站起来。 “燕王殿下……” 洛樱看了一下裳儿,二人一起走上前,想要扶起宋星辰。 刚走到宋星辰面前,洛樱忽然被卫元极一把扯住了胳膊。 “为什么?” “……” “你刚刚为什么要挡在宋星辰面前?” “……卫元极,你疯了!我挡在谁的面前与你有什么相干?” “我是疯了!” 卫元极今天心情本就抑郁,又和洛樱斗了一路的气,更加抑郁在心,刚刚还见到她和宋星辰两个为了彼此都奋不顾身,他更加抑忿到了极点。 上次,为了宋亦欢,她挺身而护。 这次,为了宋星辰,她又挺身而护。 她到底与他们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就这样护着他们两个。 而她,对他一直都是漠视,哪怕,他再强行想要闯入她的生活,想保护她,她都不屑一顾。 可见,她的心里连他一点点的位置都没有,这怎能让他不气愤。 有朝一日,他非要让她死心踏地的爱他上,到那时,他就可以狠狠的抛弃她,让她尝尝什么叫痛的滋味。 他握住她的胳膊,更加用力,欺身上前,逼视她道:“你个该死的臭丫头,在小爷我厌弃你之前,不!就算小爷我厌弃了你,你的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 洛樱痛的皱了皱眉头,没有回应,只拿倔强的眼神瞪着他。 第127章 洛樱,你究竟是谁(一更) “卫公子,你赶紧放开我家小姐……” 此刻,见到卫元极像头发疯的野兽,裳儿对他的恐惧又回来了,她冲过来,就想掰开他手,却被他一把掀翻在地。 “元极,你闹够了没有!你若真是个男人,就不要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 宋星辰终于站直了身体,眉宇间浮着沉沉愤怒。 “丫头也是你叫的?”卫元极一听此话,如火上浇油,他怒张双目,霸道无比道,“她是我的丫头,只能我一个人叫!” “……你喜欢她?” “……我。”卫元极茫然的看了一眼洛樱,怔了一会儿,随即冷笑道,“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我喜不喜欢,都不准别人碰!不要说一个臭丫头,哪怕是我身上的一件衣服,即使扔了,也不准人碰!” “卫元极,你当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吗?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宋星辰看到他眼中满满的自负,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么自负过。 只是他的自负,让他终是痛失了清儿。 卫元极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彼此,彼此。”顿一下,又道,“还有,我答应你的事,作废了。” 宋星辰脸上的神色微微一暗,随即耸肩一笑:“罢了,原也没抱什么希望。” 昨日,卫元极答应亲自送他去清源山,求他师父替他医治,可是清源山比苍耳山远上数十倍之多,所以他今日才会来净园寺,请玄叶大师为他渡真气。 他不至今天要来,可能还要在这里小住上几天,只到他体内的真气足以支撑他走到清源山,谁知竟引出这一段事故。 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忍得了车马劳顿,就算凭着玄叶大师渡给他的真气,他顺利到达清源山,清源教教宗也未必能救得了他的命。 他只是不甘心,这么快就死了,他还什么都没为清儿做。 “什么,什么事作废了?” 洛樱刚跑过去扶起裳儿,忽然听到此言,想到昨天宋星辰特意让卫元极送他回去,不会无缘无故,很可能是请卫元极办了什么事。 “关你屁事!”卫元极咬牙一喝。 “卫元极,你能不能像个真正的男人?”洛樱失望看着他,“男人当一言九鼎,怎可出尔反尔?” “你——”见洛樱一再维护宋星辰,卫元极几乎气个半死,抄着两手,冷哼道,“哼哼,你想用激将法?对小爷我没用。” “洛樱丫头,罢了。”宋星辰无奈的摆摆手,神情恹恹,“这原也不干元极的事,你不用再问他。” “可是……” “好了,洛樱丫头,我有些累了,先去后堂休息一会。” “裳儿,你赶紧扶燕王殿下去休息。” 还好,卫元极手里还有个轻重,裳儿只是受了一点点皮外伤,她生怕卫元极再做出什么伤害裳儿的举动,正好趁机让裳儿扶宋星辰离开。 “……” 卫元极看到宋星辰虚弱的样子,心里蓦然涌起一股不忍,很快这股不忍就被气愤所取代,他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并没有叫住他。 转头一看,却见洛樱的视线还落在宋星辰的背影上。 一种莫名的酸涩感再度袭上来。 洛樱并没有感觉到卫元极的酸涩,她看着宋星辰推开了裳儿的搀扶,慢慢的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身影渐渐消失在斜阳之下,那样枯败,那样颓唐。 宋星辰…… 你一定要好起来。 你不可以死。 “身为女子,就该矜持些,你这样盯着一个男人作什么?”卫元极喝的满坛子醋被打翻了。 “卫元极,这下你满意了!”洛樱瞪了他一眼,咬牙喝道。 卫元极垂眸凝视着她,赌气问道:“怎么,你心疼了?” 洛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心不心疼与你何干?” “你是我的人,你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都与我有关。” 他强势的伸过手,一把握住她的下巴,因为力道太重,洛樱感觉下巴几乎要被他捏脱臼了。 她没有挣扎,只是倔强的对上他蕴藉着愤怒的眼睛,忽然,他手上的力道轻了下来,颇有些哀怨的轻声问她:“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说出讨厌二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像他这样世间罕见,独一无二的男子,多少女子视他若神,哪怕他各种恶名在外,哪怕他一连克死几个女子,主动跑到他家求亲的人也踏破了门槛,偏偏洛樱是个异类。 “是。” 洛栅根本不给他任何面子,想都不用想,直接而肯定的回答了他。 卫元极握住她下巴的手一颤,仿佛是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又仿佛是嘲笑洛樱的不识好歹。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听到这样肯定的回答,他眼里的愤怒化成失落。 “你这个人,不仅臭屁,还非常的自以为是,自私霸道,什么都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洛樱不遗余力的打击他,忽一看,他眼睛里竟闪过幽幽泪光,就像是个不被娘亲肯定的可怜孩子一样,她顿了一下,轻声叹了口气。 “许是这么多年,你活的太好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根本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别人。” “我活的好?”他呵呵笑了一声,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似的,肩膀一个颤抖,握住她下巴的手颓然的松了下来,声音也好似在风中破碎了,“你可知道,当你被最敬爱的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是什么滋味?” “……你,什么意思?” 他用了敬爱两个字,可见他嘴里的那个人应该是长辈。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现在又做出这副关心的样子来做什么?” “谁关心你了,我只是好奇。” “对不起,小爷我不负责满足你的好奇心。” “算了。”洛樱气恼的咬咬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你不肯说就罢了。” “对呀,我有自己的隐私,那你呢?”他忽然又逼上她,“你的隐私又是什么?” “……” “你喜欢宋亦欢吗?” “……” “不,你喜欢的人不是宋亦欢,而是宋星辰,是不是?” “……” “你看,你都不敢回答了,你一定喜欢宋星辰。” “你胡说八道什么?” “看,被我揭破了隐私,恼怒成羞了不是?” “我不跟你说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洛樱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转身就要离开。 她总不可能跟他解释,她不是洛樱,她是姬长清,她与宋亦欢,宋星辰从小一起长大,情份深厚,不比旁人。 “不准走!”他执扭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卫元极,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就想让你给我一个答案。” “你这样有意思吗?” “……臭丫头,你恨不能离我越远越好,是不是?”他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让他感到悲愤的问题。 “我……” “你又无法回答了,难道我卫元极是洪水猛兽吗?就算我是洪水猛兽,何曾想过要伤害你分毫。” 他没有再发怒,眼中哀怨更盛,像个得不到爱,又渴望得到爱的孩子,不甘心的看着她。 “……” 听到他这样问,洛樱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不管她回答是还是不是,他总是有下一个问题纠缠不休。 见她不说话,良久,听到卫元极长长的叹息一声。 “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样怪异的女子,你我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像认识了你很久很久似的。” “……” 洛樱怔了怔,十分不理解卫元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前世,她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他,或许,这只是男人要搭讪女人的一种方式。 “你不是洛樱……”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 洛樱心中一顿,他知道她许多秘密,难道真被他察觉出了什么? “你又是谁?” “……” “臭丫头,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洛樱,洛樱就是我。” “你的回答,很没有诚意。”卫元极摇摇头,一双瞳仁变得更加深沉,直直的凝视着她,似要透过皮骨看穿她的灵魂,忽地,他脸上浮起一个轻淡而又苦涩的笑,“你放心,我不会再问你了,还有,我答应宋星辰的事一定会做到。” “卫元极……” “你不用跟我说谢谢,我不喜欢听到你为了别的男人跟我说谢谢,这原就是我答应他的事,与你无关。” “既如此,那好吧。”她的声音变得平静。 这样的平静,落在卫元极耳朵里就是冷漠。 他原该在说完之后就该立刻离开,反正这样不识好歹,又对他心生讨厌的女子才不会在乎他的好心相送,他何苦自讨没趣。 可是,倘若厉晧去而复返,真将她掳走了怎么办,万一她性情刚烈,不肯倔服于厉晧,一时想不开自尽了怎么办? 嗯,这里是佛门重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这样告诉自己,其实他不知道,他只是在找一个借口,找一个被她打击的体无完肤之后,还要巴巴的上赶着要送她回去的借口。 …… 坐着马车回到城内热闹处,太阳已经西斜的厉害,洛樱正想说要带着裳儿去买点姑娘家用的东西,将卫元极和侍卫一起打发了,还未说话,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救命啊,救命……” 是个女人凄厉的呼救声。 第128章 震惊,女子的脸(二更) “陈伯,外面怎么了?” 洛樱刚问了一声赶车的老陈,忽然那呼救的女子冲了上来。 “救命,救命呀……” “哪个不要命的,敢挡小爷的马车!” 憋了一路,本就心情极度抑忿的卫元极怒不可遏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救……” 一个命字没有说出口,那女子抬头看到卫元极的脸时已是呆了。 “好你个臭婆娘,钱呢,你把钱藏到哪里去了?赶紧把钱拿给老子,否则老子砍死你。” 正此时,后面跟来一个举着菜刀,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男子。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恐惧的回头看了那男子一眼,惊骇的哀求道:“公子,救命,救救小妇人。” “这位大嫂,发生什么事了?” 洛樱和裳儿一起从马车里跳了下来,见那女子胳膊上,背后,都有被刀砍的痕迹,还好冬天棉衣很厚,没有血渗透出来。 “公子,姑娘,救命,我家官人要杀我!” “不怕,他为什么要杀你?” 洛樱见这女子实在唬的可怜,柔声安慰。 “他……天天就知道吃酒赌钱,不管是喝酒了,还是赌钱输了,都会把我往死里打……”女子一行哭,一行啼,“今日他把家底都输光了,女儿也输了,只逼我要钱……我……我我我……”哭的一口气没提上来,哽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又哭道,“我……哪里还有一个子儿啊,他……他就要拿刀杀我……呜呜……” 周围已经围上了好多人,纷纷匝舌摇头。 一个个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女子,然后又用一种愤慨而鄙视的目光看向男子。 “臭婆娘,还敢当街往你男人身上泼脏水,老子今天非砍死你不可。” 那举着菜刀的男子在见到卫元极之后先是一呆,然后听自家女人当街揭他的短,害得自己被众人鄙视,当即怒火焚心,举刀砍来。 “呀——” 围观的人群惊叫一声。 “嘭——” 突然,一声巨响,男子已化作一道抛物线,被卫元极一脚踹飞了,然后砸碎了路边一个卖猪肉的摊子,连同案桌,一起摔到在地,惊的那卖肉的屠夫连连后退好几步。 “好,踹的好!这样的人就该一脚踹死!”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的掌声。 洛樱冲着卫元极点了点头,眼里似有赞叹之色,卫元极顿觉心情好了许多。 “官……官人……” 见男人被踹飞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女子脸上不但全无喜色,反而露出担忧,急慌慌的朝着男子跑了过去,蹲在男子身边,惊恐的摇了摇他。 男子抽搐着身子哼哼一声,然后动弹了两下,突然挣扎要爬起来,刚抬起头,“噗……”的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直喷了那女子满头满脸的血。 “你……你个该死的小白脸!” 吐完血,男子撑着一口气,目眦尽裂嘶吼着嗓子怒骂了一句。 这一句小白脸,把卫元极气了翻跟头,“刷”的一声,手中匕首已如流星一般直朝男子的咽喉袭去。 男子甚至都没有看到匕首袭来,只看到眼前好似有什么东西飞过,然后闷哼一声,脖颈已被生生割断,又是一道血喷溅而出。 男子眼一瞪,脖一歪,竟然死了。 匕首打了个回旋又回到了卫元极手中,血,静静的滴落下来,卫元极拿出帕子将匕首上的血轻轻拭去。 “啊——”女人叫的比先前更加惨烈,扑倒男人身上痛哭道,“官人,你怎么了,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看到女子如此悲痛欲绝的模样,洛樱无奈一叹,怪道这女子会活到如此可怜的境地,原也是自找的。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这样赌钱就要杀妻,还把女儿都赌输的渣渣,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家官人?”女人哭过之后,泪水洗刷了脸上的血迹,露出两道白白的痕迹,更显得其面目血腥而可怕,她忽然站了起来,怒视着卫元极,伸手指着他道,“你将他打一顿也就罢了,怎么下得了这狠手,官人他……他不是真的要杀我……” “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啊,人家帮了她,她还恩将仇报。”人群中有人为卫元极打抱不平。 “唉……这女子当真是个糊涂人……”又有人摇头叹息。 “自甘下贱啦……” “……” 议论声此伏彼此。 只听这女子又哭道:“没有了官人,我一个弱……女子如何独活……呜呜……” 卫元极阴恻恻的冷笑道:“既然不能独活,那你就去死好了。” 说话间,手中刚拭干净的飞刀又重新飞了出去,“哧——”飞刀同样割破了女子的咽喉,女子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脚一软,倒在男子身上,死了。 见女子也死了,刚刚还为卫元极打抱不平的人群纷纷又露出惊骇的神色。 这女子虽然糊涂,但也是个可怜人,罪不致死啊! 刚刚还议论的热闹的人群全体噤声了,大街上忽然呈现出一片诡异的死寂。 “……唉。”洛樱轻轻一叹。 见卫元极杀人的次数多了,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在这个人命如飞蓬的时代,死了这两个无名小辈,也不会给卫元极惹来什么麻烦,况且那男的本就该死。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时间实在不早了,她赶紧道:“好了,卫公子,你我就此别过吧!”说完,又转头对着裳儿道,“裳儿,我们走。” “是,小姐。” 卫元极狠狠的瞪了洛樱一眼,没有理她。 这该死的臭丫头总是这样无情无义,用过了他,说走就走。 唉——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非要跟着她的。 他又厌恶的看了一眼那女人的尸体,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女人也有些像,都自甘…… 下贱两个字,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用来形容自己的。 他更加忿忿的将刀插入刀鞘,然后不再看洛樱一眼,拔脚就走。 人群,终于有人敢发出声音:“他……他连杀两人怎么能……拍拍屁股就走?” 这声音几乎低若蚊声。 “……嘘,你不要命啦,这就是催命鬼郎君……” 这声更低,低到几乎不可闻。 “我的娘呀!原来是催命鬼郎君!” 那人失惊打怪的惊叫一声,脚如踩了火风轮一般,飞也似的逃走了。 这一叫,所有人都听到了,然后大街上再一次展现出所有人都见到了鬼的混乱场面,一个个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混乱的人群四处奔逃着,此刻,正好有一顶并不起眼的青幄小轿朝着洛樱马车的方向缓缓驶来,陈伯正准备打马往边上走,马却被行人冲撞受了惊吓,嘶鸣一声,往小轿冲去。 陈伯顿时大惊,拼命勒住马绳,已是来不及。 卫元极刚走几步远,一见马受了惊,立刻去而复返,飞身上前,“吁”的一声,勒停了马。 虽然马及时停住了,那小轿也被人群冲撞到,轿夫失去了重心,身子一歪,青幄小轿顿时倒在了洛樱的面前。 “啊——” 轿中传来一个女子柔弱的惊呼声。 “虞姑娘,虞姑娘……” 轿外跟随的一个小丫头急忙跑过去,将女子从轿子里扶了出来。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洛樱也不知是自己的马车撞到了小轿,还是行人冲撞,她赶紧走了出来。 “我……我没事……” 女子惊恐之后很快便镇定下来,她抬眸望了洛樱一眼,然后整理了头上戴着的白纱帷帽,纤纤然站在那里。 正是在这女子整理帷帽的一瞬间,让洛樱看见了这女子的脸,这惊鸿一瞥,洛樱顿时如被雷击,浑身一个战栗,然后就呆在那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仅洛樱,就连她身旁的卫元极也在刹那间呆了一呆。 “告辞了!”女子很有礼貌的福了一下身子,转头看了一眼,轿杆已经摔断,她无奈的叹息一声,唤身边的丫头道,“文瓷,我们还是走过去吧。” “是,虞姑娘。” 女子的声线极度柔美清婉,听在人的耳朵里悠悠缠缠,恍若天籁,头上的帷帽虽然遮住了她的绝丽容颜,但遮不住她飘逸出尘的身姿,长发及腰,一袭白衣站在那里,如仙女一般。 有些正在逃跑的男人,听到这样的声音,再看到这样的身姿,身子骨立刻酥倒的拔不动脚了。 第129章 姬长清归来!(三更) 就在女子转身之际,洛樱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一步,不可能,她始终无法相信,她刚刚看到的脸是真的,她有种冲动,想一把掀下女子的帷帽,看清她的脸。 可是,这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她跨出的脚又停滞住了。 见到洛樱的失神,卫元极眼中疑惑更甚。 洛樱为什么比他还要吃惊? 难道过去她也见过她不成? 他可没洛樱这么多顾忌,但凡干什么,想干便干了,不过,他也没真的走上前直接掀了女子帷帽,而是暗自凝聚了一股内力,借着暮色冬风,掀起了更大的狂风。 狂风一吹,帷帽随风而飞,在半空在盘旋成一只展翅的白翼蝴蝶。 没有了帷幔的遮挡,众人顿时看清了女子的脸。 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张无法描绘的脸,配着那一头飘然如云的秀发,美到震憾人心,美到你无法想像。 不仅洛樱和卫元极,街上所有看到此女的人,都忘记了要逃命,纷纷静立下来,侧目注视着她,心脏停止,双目发直。 那些跑的气喘吁吁的人,甚至不敢再大声踹气,拼命用手按着胸口,压抑着自己的呼吸,生怕惊扰了眼前的仙女。 整条街再次呈现一种极致的安静。 天! 这世上竟然如此美丽的女子。 如同一株水中…… 不,应该是天上瑶池盛开的最美的那一支白莲,圣洁而又纯美,美的让人觉得能见她一面已是此生有幸。 若说这世间,还能有谁可以与这女子比美的,也只有站在女子对面,一身淡紫长袍的催命鬼郎君卫元极。 以前常有人想,这天下到底有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卫元极那样的绝代姿容,看到此女,人们仿佛找到了答案。 一紫一白,一艳一纯,珠联壁合,丽影成双,形成这世上最美的一幅画。 除了卫元极,谁都会被这美丽的女子比成尘埃。 不要说人,就算是这天边艳丽的落日和彩霞,也都被这两个人比得黯淡无光。 时间静止良久,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直到那名叫文瓷的小丫头捡来了帷帽,慌里慌张的替她戴好,人们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不能再一睹美人的脸,众人脸上显出失落的神色。 忽然,不知是谁伸手指着女子,惊讶叫了一声:“我见过她,她是成国第一美人,姬长清……”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而洛樱如木桩一样站在那里,早已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竟然在大街上看见了她自己。 真的一模一样。 若非要挑出一点不同,便是那女子的眼神与自己不同。 卫元极的眼光落在女子脸上一会儿,很快就转了过来,只是盯着洛樱,眼中疑云更重,而洛樱忘乎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卫元极的反应。 这臭丫头到底怎么了? 他敏锐的感觉到洛樱的反应不对劲。 虽说她此女像极了姬长清,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可这个臭丫头在面对他这张美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脸都丝毫没有动容之色,怎么见到一个美女,就惊成这样了。 难道她只对美女感兴趣,对美男不感兴趣?是个…… 呸呸呸…… 他在想什么呢。 若细论起来,此女生的还不及姬长清美,姬长清的眼睛明澈灵动,水般潋滟,极富神韵,而此女的眼神怎么说呢? 木了些。 美虽美,却美的好像没有灵魂,看着有些寡淡无味,还没有他家的臭丫头看的舒服。 他摸着下巴,继续打量着洛樱,洛樱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看来,这个臭丫头从前一定见过姬长清。 也是,她和宋亦欢,宋星辰都一副熟络的样子,认识姬长清也不奇怪。 他越来越怀疑,洛樱就是宋星辰和宋亦欢的人,她精心设计了这些事,就是为了替姬长清复仇。 “怎么可能?姬长清已经被腰斩了。” 街上议论声还在继续。 “不对,姬长清被腰斩的那一天我也去看,她……她真的就是姬长清……”又有人想努力证实。 因为像姬长清那样的成国第一美人,让人见一眼便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永难相忘,所以有些人很肯定见到的女子就是姬长清。 “不会吧,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回来,难道是姬长清的冤魂回来了?” “这更不可能,谁见过有冤魂大白天堂而皇之的走在街上……” “难道姬长清没死?” “那更不可能了,我亲眼看到姬长清被腰斩的,死的那真叫个惨哦……” “……” 众说纷纭,在议论声此伏彼此的时候,那名女子已和她身边的丫头已经迈着急匆匆步子走了。 街上的男人们不甘心美人就这样从视线里消失,一个个皆用痴迷的眼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追,又怕自己亵渎了仙女。 很快,女子就消失了在人们的视线当中。 看到女子走远,洛樱蹙眉揉了一下额角,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能相信这世间竟然会有和她生的一模一样的人。 这名虞姑娘究竟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长陵城的大街上? 仅仅只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她心里浮起层层疑云,越积越厚,浓的化不开。 “臭丫头,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认识此女?” 见洛樱脸色不好,卫元极更加肯定洛樱一定认得姬长清,不仅认得,而且还很熟。 洛樱定了定神,放下搭在额头上的手,看向卫元极,脸上浮起苍白一笑:“不认识。” “那你怎么脸色发白,眼神呆滞?” “可能是我今天山路走太多,有些累了吧。”顿了一下,洛樱又道,“哦,对了,刚刚谢谢你。” “谢我?” “谢谢你及时勒住了马绳。” “……哦。”卫元极用胳膊肘捣了捣洛樱的胳膊肘,挑了挑眉稍,挑剔道,“你若真想谢我,就来点实际的。” “什么实际的?” 洛樱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神色,此刻,已经风轻云淡,看不出什么了。 卫元极嘿嘿一笑,凑到她耳边低低道:“僻如亲一亲,抱一抱。” “滚你的!”洛樱冷斥一声,抬脚就狠狠往他脚上一跺,又死命的碾压了几下,然后抬腿道,“裳儿,我们走!” “呀!痛痛痛。” 当洛樱转身离开的时候,卫元极抱起脚跳了起来。 “……噗嗤”裳儿笑了一声,然后紧随着洛樱走了。 卫元极气的跳脚骂道:“好你个臭丫头,小爷我救了你,你又恩将仇报,你这在想谋杀亲夫啊!” 洛樱没有回头,更加加快脚步往街的那头走去。 卫元极失望的松了手,静静的站在那里,沉默的望了洛樱的背影一会儿,想着她一定会回头看他一眼,结果她就这样无情的走了。 不要说回头,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他对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洛樱,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 洛樱拿到烈焰令,回到洛府的时候,天色已晚,刚下马车,就发觉整个洛府气氛诡异的不同寻常。 府门大开,府里却很静,也很明亮。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亮如白昼。 一入府,就看到路两边立着两排侍卫,一边是洛府的侍卫,另一边是身着银色甲胄的侍卫。 这两队人马手执武器,虎视眈眈的望着彼此。 就待谁一声令下,马上就要开战。 洛樱知道那些身穿银衣甲胄的士兵,正是韩硕手下的银狼军,看来韩硕果然沉不住气,找上了洛府。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裳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一个个明火执杖,面带杀气,她吓得浑身一抖,声音也跟着发抖。 四处望望,平时丫头小厮人来人往的路上,除了这两排侍卫,竟连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 “莫怕。” 洛樱淡定的安慰一句,拉起裳儿的手,就好像平常一样,旁若无人的往世安苑的方向走去。 不仅洛府那些本就认识洛樱的侍卫,包括银狼军见到洛樱一个小小女子,走来时面上竟然毫无惧色,彼此疑惑的面面相觑。 要知道,刚刚韩硕带着银狼军冲入洛府的时候,府里的小姐丫头们一个个都骇的鬼哭狼嚎,骨筋松软,到现在才终于安静些。 目送洛樱的背影离开之后,这两队人立马又呈现出一种剑拔弩张的对执。 第130章 血影门门主(四更) 洛樱一边走,一边在肚子里来回盘算,她让卫元极用飞花银针刺伤了韩硕的人,那韩硕肯定会发现。 飞花银针是血影门的独门暗器,沈遥表面上是位高权重的一国太师,其后还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血影门门主。 血影门是江湖上一个极为神秘的杀手组织,她不敢肯定沈遥的背后是否还有别人,但沈遥是血影门门主是不争的事实。 这几年,血影门在成国兴风作浪,杀了不少人,当中有不少身居高位的朝廷命官,就在三个月前,深受皇帝器重的六王爷宋燚晖也被血影门所杀。 皇帝大怒,下令追查血影门,将他们全体剿灭,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终究是一无所获。 其实早在几年前,朝廷就下令剿灭血影门,宋亦欢和三师兄曾联合带兵去追查血影门的下落,到最后好不容易抓到血影门的几个杀手,那些杀手却暗中咬了藏里牙齿的毒药死了。 所以,到最后,连血影门的落脚之处都没查到。 仿佛他们遍布整个长陵城,又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血影门的底细,就连她这个做妻子的,也是偶然发现的。 她记得,在姬家军出事前,有一段日子,沈遥对她特别的好,那种好是不同寻常的好,几乎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那时,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好,是因为她求医几年,还不能怀孕心中郁结,他体贴她的心情,她在幸福的同时,更加觉得对不起沈遥。 有一天,是个闷热的夏夜,她一直无法入睡,就一个人去了府里的观月台想透透气,结果,她却看到集芳阁的天琴姑娘站在沈遥的对面。 下意识的,她就赶紧躲到一边。 说起这位天琴姑娘,还是她征战离国时从敌国贼寇刀口下救的一名女子,想不到,这女子最后竟流落到成国,成了集芳阁的另一块金字招牌。 相比于夜旋舞的柔媚无双,天琴是另一种不同的美,她的美透着骨子里的冷,所以人人都叫她冰霜美人。 在一年一度的花魁大选中,她和夜旋舞各领风骚,天琴连续两年当选花魁,第三年,也就是姬家军出征前的半个月,天琴以一票之差输给了夜旋舞。 就在夜旋舞当选花魁的那天深夜,突然遭遇蒙面人暗杀。 当时,她和三师兄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天琴,只是没有丝毫证据能证明天琴派人暗下毒手,虽然三师兄早与夜旋舞分道扬镳,但背地里,他还是不能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夜旋舞。 三师兄暗中追查,追查的结果是他怀疑错了。 暗杀夜旋舞的并不是天琴,而是肃王妃,因为肃王迷恋上夜旋舞,将她的画像暗藏在王府书房被肃王妃发现了。 肃王得知此事,痛斥王妃,王妃一时没想明白,竟然抹脖子自尽了。 除了这个结果,三师兄还查到一个有关天琴的秘密,她竟然是韩硕的义女,堂堂武威将军的义女为何会沦落风尘? 答案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最有可能的便是:天琴是韩硕安插在集芳阁的探子,集芳阁是长陵最富盛名的青楼,去的大多都是王公贵族,朝廷命官,在集芳阁可以打探到各种各样的消息。 高居将军之位,身边有探子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朝廷中人又有几个没有眼线的,既然威胁到夜旋舞性命的人已经解决了,他们后来也没有再追查下去。 这天琴怎么会深夜和沈遥私会? 难道他二人? 不,她告诉自己沈遥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疑惑中,只听天琴说:“门主,肃王就在春风楼,不过他身边一直跟着夜狐,属下怕不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沈遥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在思考着什么。 她心中更加奇怪,这一声门主究竟是何意思,天琴不是韩硕的义女吗,她怎么又会是沈遥的手下,这个天琴究竟是谁的人?她想听个明白。 沈遥沉默了一会儿,方低沉道:“我血影门还怕他一个夜狐不成?” “是,属下明白了!” 很快,天琴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她,听到那声血影门,顿时目瞪口呆。 她最爱的夫君,打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人,怎么可能是血影门门主?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可纵使无法相信,沉痛的回忆也毫不留情的翻涌上来,她记得一年前二嫂死的时候,用血在地上写了一个三点水。 当时没有人能明白这三点水是什么意思。 如今细细想来,难道二嫂是想告诉他们,杀她的人是沈遥?只是她力气用尽,无法把字写完整。 她想上前问个清楚,刚抬脚,就不小心撞到了台下摆放的花盆。 然后,后面的事她就记不得了,她恍惚间只闻到一阵香风,然后就人魂不知的晕了过去。 第二天,她听说了肃王被血影门的人杀死在春风楼,当时,她只觉得有些恍惚,却怎么也想不起天琴和沈遥的那段对话。 前世,这段记忆因为那阵香风,消失了。 直到再世为人,重生在洛樱身上,那段缺失的记忆才找回来。 记忆是找回来了,可她还是不知道天琴究竟是沈遥的人,还是韩硕的人,又或者沈遥和韩硕本就是一路人? 不过,有一件事她可以肯定,韩硕视他亲弟如命,不管是谁,暗中劫走了杀害他亲弟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如果是后两种可能,那韩硕一定知道沈遥是血影门门主,所以她才会用那根飞花银针去试探。 走到云晖厅时,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她不由自主的抬眸朝里看了一眼,就看见洛熙平和韩硕两人正面对面的正襟危坐。 “三弟,你这样明目张胆,带兵闯入我洛府究竟意欲何为?” 洛熙平眼睛里隐着喷薄怒色,只是顾忌厅外有重兵,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韩硕双手抱胸,垂眸扫视了一眼洛熙平,冷笑道:“你我本是结义兄弟,说话何必遮遮掩掩,我为何而来,二哥你还不知道吗?” 第131章 先拿你来祭刀(一更) 洛熙平额角青筋微不可察的跳了一下,他知道韩硕必然是为苏治贤而来,他思忖一会儿,脸上浮起一个僵硬的笑。 “不管为了什么事,三弟想来,我必打开大门相迎,只是你不该带这么多兵来,不要说你,... 第132章 让他们狗咬狗(二更) 洛熙平,沈遥,苏冷,这本就是一丘之貉,他必须用先武力逼迫洛熙平去找沈遥,到那时,他留在太师府的细作才有机会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或许错了,他不该逞一时之勇,莽撞的带... 第133章 娶了媳妇忘了娘(三更) 洛樱怕竹娟和小怜两个在屋里担心,让裳儿先回了世安苑,然后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让她再去一趟芳华苑。 洛婵一直以为洛熙平把苏治贤送出城外了,结果洛熙平调脸就将人送到了沈遥手上,给沈遥惹... 第134章 落胎(四更) 待洛樱离开之后,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怕洛熙平和韩硕再生龃龉,赶紧吩咐了屋里的一个二等丫头去看看情况。 铃香领命而去,韩硕早就带兵撤了,云晖厅和府门口哪里还有洛熙平的人影,一打听才知道洛... 第135章 入宫(一更) 洛熙平一来,就看到汪姨娘凄惨兮兮的倒在青砖地上,顿时急痛攻心,大呼一声,及至跑到汪姨娘面前一看,只见她下身全是血,他两眼一花,差点昏倒。 “汪姨娘……” 莲枝一看果然不好,连忙蹲下身子想和汪姨娘身边的小丫头一道将她扶起,却迎来了洛熙平狠狠的一记窝心脚。 “滚开!不准碰池儿!” 洛熙平正睡的香,就有小厮飞脚去告诉了德顺,说老太太罚汪姨娘跪在地上,德顺不敢有丝毫耽搁,赶紧去叫醒了还在睡梦之中的洛熙平。 他赶来时,就见到这样惨烈的一幕,心中对老太太陡升怨怒之气,先是恨恨的盯了一眼老太太,到底不敢真拿老太太怎么样,只能将满腔悲痛和愤怒发泄到莲枝身上,可怜莲枝被踹成一个虾米,飞下了台阶,重重摔倒地。 “池儿,池儿……” 洛熙平心痛万分的抱起汪姨娘,将脸搁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汪姨娘额头一片冰冷的粘湿。 老太太本来见到汪姨娘流了血还有些理亏,如今见洛熙平一来就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她,还用脚踹了她最贴心的大丫头,顿时怒上心头。 “老爷的气性可真大,为了一个姨娘,连我的人都敢打。”老太太怒哼一声,又伸手指着汪姨娘,声音颤颤,“为了这个低三下四的汪碧池,你休了发妻还不够,如今还敢打到你老娘的头上了!” “老太太,就算你气儿子,也不能将气撒在你孙子身上,有什么冲我来就好了!”若非气急,痛急,洛熙平也不敢如此疾言厉色的对待老太太。 从来,在老太太面前他都是极为恭敬孝顺的。 说完,他心急如焚的抱着汪姨娘走了,一边走,一边大叫:“德顺,你快去找太医,快去——” “好好好!”老太太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将手里拐杖敲的笃笃响,悲伤而愤怒的盯着洛熙平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的灰了,泪如雨下道,“我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好儿子啊……” 在悲伤中,老太太等来的是汪姨娘落胎的消息,她心中后悔之余,又深觉自己被汪姨娘骗了。 或许汪姨娘早就知道胎儿保不住,特意借着孩子来挑拨她们母子关系。 退一步说,就算汪姨娘没有故意,却只跪了一盏茶就小产了,可见这胎儿本身发育就不好,这一次不小产,下一次也可能会小产,即使勉强生下,这孩子也未必是个健康的。 这样安慰了自己之后,老太太心中就释怀了,又见洛熙平不分昼夜的守在汪姨娘床边,她对汪姨娘的厌恶更深。 …… 三日后 洛樱奉太后口谕入宫。 她出门的时候,风很大,仿若一把最凛冽的刀,吹在人的脸上刮肉似的疼。 天空,一轮白汪汪的太阳,空有明亮,却没有力气,没有温度,像是一块冷掉的大煎饼。 到了宫门口,洛樱一下轿,就看到有个老太监缩着脖子,手执麈尾等在那里,将竹娟和裳儿挡在了宫门之外。 再度踏入这幽幽深宫,仇恨,如烈烈火焰要将洛樱燃尽。 引路太监将她引到了光华门前,就换了引路宫女,走到畅心园,就有另一位身材高挑,面相和善的宫女迎了上来,先是微微打量了洛樱一眼,又笑道:“洛樱姑娘是吧,太后正在畅心园等你,你快随奴婢来。” 看着眼前颇为熟悉的宫女,洛樱平静的点点头,随着她一起入了畅心园。 一阵淡淡花香飘来,循着花香,洛樱远远看去,就看到不远处有座微微高起的小山,小山上种植大片大片的山茶花,花开如锦,层层叠叠。 跟着宫女往上走,穿夹道,过花海,洛樱终于在花海的尽头看到了一座耸立的白色石亭,那石亭坐落在一方碧池之上,四面皆用巨大的琉璃屏围了起来,坐在里面的人又能晒到太阳,又不受风吹,正是个最享受的所在。 还未到石亭,洛樱忽然听到一阵娇软的笑声:“皇上,你快看,动了,鱼儿上钩了,鱼儿上钩了。” “嘘……嫣儿,你小声些,莫把鱼儿吓跑了……” “不嘛,人家偏要大声,鱼儿鱼儿你快快跑,莫要成了皇上的盘中餐。” “嫣儿,你呀,真是调皮……” 听到这对话,洛樱满心狐疑,没想到皇上和尉迟兰嫣竟然也在,只是太后那样刻板而讲究宫规的人,怎么能忍受一个妃子,当着她的面和皇帝如此放肆的调笑? “……咳……” 正想着,就听到了太后清嗓子的声音。 “洛姑娘,你且在这里等着,奴婢先去禀报太后一声就回。”宫女微屈了一下身子,就要离开。 “啊哈……樱妹妹,我总算把你盼来了。” 一声叫唤恰如黄莺出谷,只见云安楠笑靥如花,像只黄色蝴蝶飞了过来,一张小脸染着薄薄阳光,益发衬得她明艳活泼。 “云姐姐。” 看到云安楠,洛樱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唤了一声,还没等迎上去,只听到“扑通”一声响,云安楠被脚下长裙羁绊,人往前一栽,就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云姐姐……” 洛樱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要扶她,她已经拍拍双手站了起来,丝毫也不觉得难堪,只是嫌弃的掸了一下裙子,吐了吐舌头笑道:“这宫装穿着就是麻烦,连走个路都不方便。” 洛樱又替她掸一掸衣服上的尘土,笑道:“幸好云姐姐身手好,否则这样摔下来,连牙都要栽掉了。” 云安楠嘴一裂,露出一排洁白的糯米牙,用手敲了敲笑道:“你瞧瞧,我的牙牢着呢。” 旁边的宫女仿佛司空见掼了云安楠的冒失,捂着嘴笑了起来,打趣道:“云姑娘还是这么着顾前不顾后的,赶明儿真栽掉了牙,太后宫里那么多好吃的,你就一个也吃不上了。” 云安楠笑着捏上了宫女的小嘴:“我看你还敢笑我,我倒要看看你的牙牢不牢?” 那宫女笑着讨饶道:“都是奴婢说错话了,还求求云姑娘饶了奴婢。” “罢了,罢了,今儿我樱妹妹来了,我高兴,就不与你计较了。”说完,伸手一拉,握住洛樱的手,笑道,“樱妹妹,你再不来,我就要闷死了,走,我带你去见太后。” 从云安楠的语气里,洛樱能感受到她似乎和太后很熟络,她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只能笑笑同她一起走了。 “太后,我樱妹妹来了。” 太后正脸色阴沉的端坐在那里喝茶,而皇帝和尉迟兰嫣则旁若无人,头挨着头,肩挨着肩,背对着太后临窗垂钓。 站在洛樱的角度,能看到太后看着尉迟兰嫣时,眼里射出的阴冷的光。 很显然,她十分看不惯皇帝和尉迟兰嫣亲昵的样子,只是一时又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干眼瞪着。 有件事,她十分不明白,皇帝从来都唯太后之命是从,怎么为了一个女子,就敢公然对抗太后了? 要知道,皇帝虽然是皇帝,垂帘听政的却是太后,他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看来,没有哪个人甘心当傀儡,傀儡做久了,也会心生反叛。 太后一听云安楠的声音,眼里的阴冷稍稍退去,转过眼睛,清锐的眸光直投到洛樱身上,眸光里浮起微微讶色。 “你就是洛樱?” 原以为就算洛樱是侯门千金,但她长在乡野,身上自然该有一股子乡野气息,她想她的儿子之所以对洛樱另眼相待,说不定也是因为洛樱身上的乡野气息。 没想到,一见真人,还真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臣女参见太后。” 再见这位最后将姬家军送上地狱之人,洛樱只感觉呼吸在骤然之间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也随之停滞不动。 她再恨太后,也不及对沈遥之恨,连沈遥她都忍得,更何况太后这个老妖婆,她深呼吸一口气,盈盈走上前,跪下行礼。 “嗯。”瞧着洛樱不卑不亢,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太后深觉满意,她又看向皇帝,“咳”了一声道,“皇帝,兰贵妃,还不快过来见见洛家的姑娘。” 皇帝慢慢转过头来,眯眼打量了一下洛樱,似乎对洛樱没什么兴趣,只是略略点头,应付道:“太后,你忙你的,权当我和嫣儿不在这里。” 尉迟兰嫣却连头都没有回,只笑拉着皇帝道:“皇上,你看,你看,又有鱼儿要上钩了。” “皇帝,你……” 太后见这二人竟公然不给她面子,当即大怒,想要出言斥责,忽又觉有外人在此,还需顾着皇家颜面,就强行忍下了。 “臣女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洛樱心中更加觉得奇怪,依她对尉迟兰嫣的了解,她虽然有些女孩子的小脾气,却蕙质兰心,从来没有这样孟浪的时候。 第136章 太后母子针锋相对(二更) 尉迟兰嫣不是蠢人,为什么一入宫,就要如此肆无忌惮的竖太后这么一个强敌,难道她不知道这宫里是谁在做主? 像她这样,等同于作死。 正想着,尉迟兰嫣终于转过了脸,墨黑的眸子里含着媚若春水的娇柔,带着一种审视,上上下下将洛樱打量了一番。 她在看着洛樱的时候,洛樱也在看着她。 许久未见,她生的越发的美了。 她的美,第一眼看上去,不算惊艳,但很耐看。 她的母亲是江南女子,她与她母亲生的极为相似,身上拥有一种江南女子独有的娇俏玲珑的美,就连肌骨里都透着江南春水般的温婉与娇媚,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迷蒙之中带着伤感的情调。 不要说男人看了会心动,就是女人看了也难免会心生爱怜之意。 “起身吧!”尉迟兰嫣冷冷的抬了抬手,然后便不再看洛樱,而是蹙紧了秀致的眉头看向皇上,声音恹恹道,“皇上,钓了这会子鱼,一条也没钓着,臣妾觉得好没意思,不如……” 一语未了,忽一阵风刮来几叶红色茶花瓣落于碧清的池水之中,尉迟兰嫣望着落花池水怔了怔,眼睛里透着无尽的凄迷。 她幽幽一叹,念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皇帝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爱妃何苦作此叹,朕又不是那无情流水。”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臣妾不过是万花丛中一点红,看久也就腻了。” “纵使后宫佳丽三千,也抵不过爱妃你一人。” “皇上,你又说假话哄臣妾开心。” 皇上一把捉住尉迟兰嫣的手,往自己滚烫的胸口一放:“若朕说了半个字的假话,你就拿刀剜了朕的心。” 太后见他二人如此放纵,气的脸色铁青,想发作,又深知皇帝被尉迟兰嫣迷了心窍,如果此时出言申斥,皇帝必定会维护,到时候弄的母子脸上都很难看。 云安楠见气氛不好,也不敢多说话,只能朝着洛樱吐了吐舌头。 洛樱从疑惑中收回神思,和云安楠对视一眼,正要默默退居一旁,就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谨言朝着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暂且回避。 “皇上,你这样说,臣妾可当不起。”尉迟兰嫣眼角余梢微瞥了太后一眼,娇软一笑,笑容里始终有凄离之色,尤其是她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让人始终看不清迷雾之下究竟是什么,说完,她垂眸望向水中落花,自言自语道,“刚刚看这里的景致甚是无趣,如今添了这落花反倒好看了。” “爱妃想看落花还不简单。”皇帝一听,立刻吩咐道,“来人啦!把那园子里的茶花全都给朕摘来,扯成花瓣扔到水里去。” 听皇帝为了尉迟兰嫣竟然要糟蹋自己最心爱的这片茶园,太后再忍不住愤怒,厉声喝斥道:“皇帝,花有何罪,你摘它为何?” “花开不过是为了让人赏心悦目,摘了也是为了让人赏心悦目,能让朕的爱妃喜爱和欣赏,就是这些茶花的福气,朕摘了它有何不可?” 皇帝终于转过脸,正眼看向太后,细碎的阳光透过琉璃屏照在他雪白的脸上,非但没有增添一丝一毫的温暖,反让他整张脸更显阴冷。 他生的与宋亦欢有七分相似,同样的高眉深目,同样的瘦削下巴,只是皇帝生的更为阴沉,一双眼睛里似隐着冰冷的刀锋,只是刀锋许久未用,生了铁锈似的,失了锋芒,多了混浊。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你摘了它便是毁了它。”太后的话虽对着皇帝说的,眼睛却阴冷冷的看着尉迟兰嫣,“哀家听闻兰贵妃家以种花为生,想必兰贵妃应是个惜花之人,断不忍皇帝你为了让美人一笑,就毁了这些无辜的茶花。” “太后所言极是,这茶花开的如此美丽,臣妾怎忍心毁了。”尉迟兰嫣转过身子朝着太后盈盈一福,垂眸认错道,“都是臣妾之错,不该一时兴起,说什么落花的景致好看,还请太后责罚臣妾。”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维护道:“爱妃说景致好看有何错,要错也是朕的错。” “好好好。”太后闻言,气的冷笑连连,“身为皇帝,当以国家社稷为重,怎么能整天围在一个女人的屁股后头转?这些日子,你每日在宸华宫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连早朝都不上了。” 皇帝笑的更冷:“有太后在,朕还要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太后眼中浮起一瞬间的阴暗和怒气,很快,又平静下来,嘴角牵起一抹冷寂的笑:“皇帝,你这是在怨哀家么?” “儿子不敢。”皇帝低下了头。 太后冷哼一声道:“你还不敢,你若是敢,岂不要翻天了?” 皇帝依旧垂着头,重复着同样一句话:“儿子不敢。” 太后见皇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加生气,伸手指着皇帝,怒道:“身为皇帝就该有个皇帝的样子,你瞧瞧,你如今为了一个女人都变成什么样了?” “太后息怒,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与皇上无干。”见太后真动了大怒,尉迟兰嫣这才有些慌了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若因为臣妾闹得太后和皇帝母子失和,那臣妾便犯了大错,就算太后要臣妾死,臣妾也绝无怨言。” “嫣儿,你说什么胡话?朕怎么舍得让你死。”皇帝一下子变了脸色,抬起头盯着太后,眼睛里带着非常矛盾的叛逆和畏怯,“太后,身为皇帝,难道想博心爱的女人一笑也不能?” 太后冷沉沉道:“难道皇帝还想做个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就算儿子想做周幽王,也做不了,儿子连摘朵花都要受到太后的训斥,怎么能烽火戏诸侯?” “皇帝!”太后声音骤然拔高,“你竟然说出这样昏聩无知的话,你真是太令哀家失望了。” “儿子怎样才能令太后不失望,做个明君,太后就不失望了,亦或只做个昏君,太后就不失望了?” “……” 太后听他的话,抽动了一下嘴角,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母子二人无声对峙。 半晌,皇帝突然笑了一声。 “其实比起明君,太后更愿意儿子做个昏君,不是吗?” “……” “既是昏君,就该有个昏君的样子不是?”他不再看太后,而是俯身朝着尉迟兰嫣伸出了手,声音渐转温柔,“嫣儿,你起来,身为皇帝,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守护,那朕还做什么皇帝!” “皇上……” 尉迟兰嫣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声音婉转无比,她有些害怕的看了太后一眼,迟疑着要不要起身。 “嫣儿,起来。”皇帝的声音益发温柔。 “谢皇上圣恩。”尉迟兰嫣终于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搭上了皇帝的手。 “太后,你不是说儿子怠政吗,儿子这就回去处理政事,就不打扰太后的雅兴了,儿子先告辞了。” 说完,皇帝就冷着一张脸,拉着尉迟兰嫣的手径直离开了。 太后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和愤怒,只气的捶椅子扶手,侧目对着她身后的嬷嬷道:“阿润,这就是哀家养的好儿子,哀家一手将他扶上龙位,就是让他这样对待哀家的?” “太后息怒。”阿润柔声劝解道,“皇帝年轻,心性不稳,宠爱兰贵妃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从前皇帝不也是很宠爱郑贵妃,曦夫人么,现在不也一样的抛之脑后。” “不,阿润,你不知道,这一次和从前不同,绝不是皇帝一时兴起,他对那个尉迟兰嫣的确动了几分真心。” 太后的眉头深深皱起,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出来的三个儿子,个个都不让她省心,倒想生了三个讨债的。 原以为只有星辰和亦欢两个是情种,没想到如今连最听话的皇帝也为了一个女人,一再的忤逆她。 身为母亲,绝不愿自己的儿子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尤其是身为皇帝,更不能因女子误国。 她早有除掉尉迟兰嫣之心,对于她来说,想要除掉她,本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可事情难就难在,皇帝为了保护尉迟兰嫣竟然和她一起吞下了同命盅。 从此以后,皇帝与尉迟兰嫣同心同命,他这是拿他自己的性命来要胁她这个做母后的。 这样的行为,无疑于是在用刀子在狠狠剜她的心。 她这是做错了吗?可是如果不扶持他登上皇位,她又能扶持谁。 她心生烦燥,揉了揉涨的发疼的额角,摆了摆右手道:“罢了,罢了,不谈这些糟心事,谨言,你赶紧将洛家姑娘和安楠再宣进来,哀家倒要好好看看那洛家姑娘的品性如何,别再是另一个尉迟兰嫣,亦或是姬……” 后面的字,她没有说出来,便停住了口。 “是。” 很快,洛樱和云安楠再度随着谨言来到亭内。 第137章 宫规(三更) 这一回,没了皇帝和尉迟兰嫣,周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许多,太后冲着云安楠招招手,慈蔼的笑道:“安楠,还不到哀家身边来坐着。”说完,又看向洛樱道,“洛家姑娘,你也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洛樱掩下心中滔滔巨浪般的仇恨,盈盈走到太后面前,太后携了她的手,对着亮处仔细瞧了瞧,叹道:“倒是个齐全孩子,只是这手上怎么生了粗茧?” 说着,太后松开她的手,慢慢的抬起眼皮,看着洛樱,声音不冷不热的问道:“你在乡下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洛樱据实答道:“是,臣女从小养在乡野,做惯了粗活。” 太后顿了一下,心中有些惋惜,本是好好的侯门千金,偏抱错成了乡下丫头,不过还好,现在训练还来得及,她嘴角上扬,笑了笑道:“安楠总说在宫里闷得慌,不如你就留下陪她一起,哀家马上让司礼监的嬷嬷来教一教你二人,这宫里的规矩。” 洛樱心里并不觉得奇怪,入宫之前,她听到老太太和洛熙平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知晓太后召她入宫所为何事。 他们以为小十对她有意,拼命的想将她塞给他。 这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依小十的性子不等她开口拒绝,他也会严词拒绝,所以她心里并不担心。 她只是有些担心,那个突然出现在大街上的虞姑娘究竟是谁。 她的长相,她的出现,到底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如果有人故意安排,究竟想把她安排到谁的身边,她细细想来,如今还在意她姬长清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 星辰病成那样,庭尹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剩下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小十,他身居高位,手握重兵,是某些人最大的威胁,那些人想要对付小十,很有可能会使一出美人计,而那个美人还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但愿是她想多了,她未及回答太后的话,忽然听到云安楠“啊”的一声。 听到太后说要训练宫规,云安楠顿时急了,伸手摇了摇太后的胳膊求道,“太后,安楠不要学什么宫规礼仪嘛,我很快就要回去了,学了半吊子宫规也没用处。” “你这么快回去做什么,又想找借口来糊弄哀家。”太后伸手往云安楠额头上一戳,笑道:“前段日子,你惫懒也就混过去了,如今你洛樱妹妹来了,你该做个好榜样。” 云安楠嘴巴一撅:“安楠可没有糊弄太后,卫府设了赏梅宴,那天,我是一定要回去的,至于太后想让安楠学的规矩,安楠永远都学不会。” “那你不想吃阿润做的马蹄糕,栗子糕,枣泥糕…。若不想吃,这规矩也不用学了。”太后说出了一大串糕点的名字,勾的云安楠吐吞了一下口水,太后又笑道,“即使到时你要回镇国公府,哀家也不会拦着,只是,你还想不想做卫家的好媳妇了?” “……” 一提到做卫家的好媳妇,云安楠用手戳着额角想了想。 洛樱见太后和云安楠竟是亲昵至此,心中十分讷罕,本以为太后喜欢云安楠或许别有目的,可如今瞧太后看云安楠的眼神竟带有宠爱之色,这样的眼神在宋懿如身上似曾有过。 太后绝不是什么温和慈祥的老太太,她一向面硬心冷,杀伐果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宠爱一个陌生的姑娘。 “洛丫头,你过来。”太后似乎对洛樱还算满意,见她一直毕恭毕敬垂首侍立的样子,招手笑道,“你初入宫中,也不要太过拘礼,和安楠一起坐到哀家身边来。” “臣女遵旨。” 太后虽然满脸和蔼之色,洛樱心中却很不自在,垂眸一看,太后身侧并无位置可坐,正不知如何落坐,已经有小宫女端过来锦凳。 洛樱刚坐定,云安楠就冲她挤挤眼道:“樱妹妹,你来宫中,家里人一定很担心吧,他们一定等着你早些回府吧?” 洛樱知道云安楠肯定是害怕她留下来,她二人会马上被逼着一起学宫规,她笑了笑,正要说话,太后却伸手往云安楠额头上又是一戳。 “你这丫头,这般刁滑,自己不想学规矩也就罢了,还窜掇着洛丫头替你打马虎眼。” 云安楠揉揉额头,扯着太后的衣袖撅着小嘴,满脸不情愿的撒娇道:“我家樱妹妹好不容易才来宫里一趟,不说要带她四处逛逛,看看这宫里的风景,一来就逼着她和安楠一起学宫规,太后,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嘛。” “洛丫头,你听听,你的这位姐姐嘴是刁也不刁?”太后说话时,眼中含笑。 洛樱见太后对云安楠如此纵宠,忍住心中疑惑,笑道:“云姐姐是心直口快之人,她无拘无束惯了,让她学宫规的确为难。” “还是樱妹妹你最了解我。”云安楠又开始摇着太后的衣袖道,“太后,你就饶了安楠吧,只要一想到那些规矩安楠就头大,好不好嘛?”说着,可怜巴巴的眨眨眼睛,哀求着太后,“太后,好不好嘛?” 云安楠一唯的撒娇,倒让太后真有些招架不住,她笑的无奈:“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想学,哀家也不想枉做了这恶人,就随你吧!” 本来,她也无意让云安楠学什么规矩,她喜欢云安楠也是因为喜欢她身上那股子天真烂漫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原不属于深宫中的女子,所以会显得尤为的难能可贵。 想当初,她何尝没有天真烂漫过,看到现在的云安楠,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她也不忍心让云安楠沾染上死气沉沉的宫中习气。 她这样说,不过是找个由头让洛樱跟着一起学罢了。 哪怕到最后亦欢还是想着姬长清,不肯娶洛樱,让她学些宫规也没什么害处。 “真的吗?”云安楠眼睛里闪过惊喜的神色,将头往太后肩上一靠,亲热的蹭了蹭,十分高兴道,“太后,你真是太好了,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好的人了。” “……” 洛樱听了这样的话,心中只觉得讽刺无比,她不知道云安楠是如何入了太后的法眼,她只知道太后绝不是云安楠口中的好人。 第138章 宋懿如的妒火(四更) 相反,太后是个权欲薰心的女人,为了权力,不惜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傀儡,为了权力,不惜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将满门忠烈送上黄泉。 如今她站在权力之巅,脚下却踩着累累白骨。 “樱妹妹,你放心,太后她最慈祥最和善了,她不会逼我,也不会逼你学规矩的。” 高兴之余,云安楠还不忘照顾一下洛樱的情绪,可是,她哪里会懂洛樱的心情。 洛樱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干笑一声:“太后的确很慈祥很和善。” “真拿你这丫头没有办法,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太后望着云安楠,笑着叹息一声,又转头对着洛樱笑道,“洛丫头,你可不要学安楠,泼皮破落户似的,一点规矩都不懂,连哀家都拿她没办法,赶明儿叫她得个厉害的婆婆,看她怎么办。” 云安楠一听,顿时羞红了脸。 洛樱笑道:“云姐姐单纯天真,这样的性子才叫人喜欢。” “是啊。”太后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宠爱的看了云安楠一眼,叹道,“人总要保留一份纯真的天性,若学得那些阴谋诡计反不让人喜欢了。” “太后说的极是。” 洛樱附合的点点头,其实她根本不相信太后说的话。 “你若真不想留在宫中学规矩,哀家也不勉强。”太后垂眸想了想,又道,“这样吧!等过些日子,哀家会让司仪监的秦嬷嬷去你府上,你跟着她学些规矩必能受益匪浅,正好,让你府上的姑娘跟着一起学。” “多谢太后美意。”洛樱恭敬回道。 云安楠一听,反对道:“太后,你不是说不让我樱妹妹学规矩了吗?” “哀家何曾说过这句话了?”太后蹙着眉头,反问云安楠。 “……呃。” 云安楠想了想,好像太后的确没答应过她,她立刻摇摇太后的衣袖,就想替洛樱求情,太后却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哀家瞧洛丫头沉稳安静,不像你,没笼头的马一样,她学起规矩来,肯定比你上心多了。” “是这样吗?”云安楠懵懵的睁着一双扑扇的大眼睛,问向洛樱道,“樱妹妹,你真的愿意学那些破规矩吗?” 洛樱不置可否,只笑着点了点头道:“但凭太后吩咐。” 云安楠脸色一垮,满是抱歉道:“那好吧,辛苦樱妹妹了。” 若不是她整天说要见樱妹妹,太后也不会宣召樱妹妹入宫,那樱妹妹自然也不必学规矩,樱妹妹性子不像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肯定是怕太后不高兴,才勉强答应学的。 “启禀太后,乐阳公主来给太后请安了。” 云安楠正感觉抱歉,就有宫女走进来禀报。 太后听闻,脸色当即暗了暗:“这会子乐阳怎么来了?哀家不想见到她,你叫她立刻滚回净园寺去!” 那宫女听了,正要出去打发宋懿如,忽然太后又改了主意,叫了一声“慢着!”声音矮了下来,叹道,“你让她进来吧。” 倾刻之后,洛樱就看见宋懿如缓缓的走了进来,这一次,她一反从前的艳丽之态,只着了一件素色宫装,头上斜插着一支淡雅的青玉菊花簪。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饰物,倒衬得她如清秋素菊,添了几份难得的淡雅之姿,只是脸色苍白,眼眶乌青,似有病态。 宋懿如一进来,一眼就瞥到洛樱和云安楠在此,眼睛里有隐隐妒火闪过,拳头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她走到太后面前,恭恭敬敬的给太后行了一个礼:“儿臣给太后请安。” 洛樱和云安楠见公主驾到,只能双双起身,给宋懿如行了礼,宋懿如也不瞧她二人,只是冷哼一声:“本宫可受不起。” “怎么,你去了净园寺一趟,还是这么的沉不住性子?” 太后见宋懿如脸色难看,自己也沉了沉脸,声音甚为严厉。 她一向宠爱宋懿如,对她的胡作非为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纵到最后竟让堂堂一国公主当街自抽嘴巴,骂自己是贱人,这大大损毁了皇家颜面,她一时大怒,便罚她去伴青灯古佛,好好沉一沉性子。 结果,时间还没到,她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擅自提前回来了。 回来也就罢了,说起话来,还是这么夹枪带棒的,她怎能不生气。 “儿臣不敢。” 宋懿如说话时,目光狠狠的落在云安楠身上。 从前,比起云安楠,她更讨厌洛樱,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就在她去净园寺的日子,云安楠已经取代了她在太后心目的位置。 她本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她只是苏家不要的孤女,亲生母亲的身份还那样的不堪,她今天所有的尊荣都是太后赋予的,怎么能让一个外四路的野丫头夺走了太后的宠爱? 于是,她迫不及待的杀回来了,她害怕自己再不回来,云安楠会完全取代了她。 太后冷哼一声:“你还不敢!”说着,伸手往宋懿如脸上一指,“没有哀家的允许,谁让你回来的?” “儿臣思念母后,日日夜夜都想见到母后,所以儿臣回来了。” 宋懿如跪俯于地,泪水涟涟。 太后心中一动,却还是狠下心肠,冷笑道:“从前可没见你如此想着哀家,但凡你心里有哀家,也不会仗着哀家的宠爱,一错再错!” “都是儿臣的错,儿臣自知有错,所以在佛祖面前日夜惭悔。”宋懿如深深的磕了两个头,然后抬起头,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太后,“母后,纵使儿臣有千错万错,但儿臣的心里始……始终……” 一语末了,宋懿如忽觉眼前一暗,竟一头栽倒下去。 “懿如……”太后急唤一声,又吩咐道,“快,快传御医。” 一下子,琉璃亭内慌乱起来,太后也无暇顾及云安楠和洛樱,只吩咐了云安楠一声,让她带着洛樱去御花园逛逛,又命两个宫女跟随,自己则守在了宋懿如身边。 离了太后,两个宫女又因为云安楠素来不喜有人近身服侍,所以跟的比较远,二人正好畅所欲言。 一边往御花园的方向走,洛樱一边问道:“云姐姐,你是怎么来到宫里的?” 早上凛冽的冬风已小了许多,带着淡淡阳光的暖意吹在脸上倒也不觉得多冷。 云安楠拉着洛樱的手笑道:“还不是那天在乾元茶楼,我听你提及乐阳公主的厉害,实在担心表哥入了宫会受到什么责罚,所以假扮成小太监悄悄跟进宫里,结果刚跟到寿延宫就被人识破了身份,当成了刺客,差点就被杀了。” “啊,那云姐姐你有没有受伤?” 虽然早听卫元极提起过,可如今听来,洛樱还是觉得心惊。 皇宫守卫森严,不要说云安楠,就是真正的高手私闯宫中也不是玩的,须臾之间便可丢了性命。 “嗯,背后中了一箭。” “什么,你真受伤了,要不要紧?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第139章 我请皇帝下旨赐婚(一更) “如果要紧,我怎么能好好的站在樱妹妹你的面前。”云安楠为了证明自己无事,松开了洛樱的手,胳膊抡了一圈,笑道,“你瞧瞧,我好的很,就是这样抡胳膊,伤口一点也不疼。” “我的好姐姐,你别再扯到伤口了。”洛樱生怕她触到伤口,赶紧握住了她的手,又问她道,“这皇宫守卫森严,姐姐又是怎么逃脱的?” 问到此,云安楠眉飞色舞起来,笑着拍拍胸脯吹嘘起来:“那还不是因为姐姐我轻功厉害。” 洛樱笑而不语的看着她,一副看透她吹牛皮的样子。 云安楠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嘻嘻一笑:“被樱妹妹你看出来啦,这皇宫里的侍卫可真是厉害,姐姐我这么厉害的轻功都逃不掉,幸亏表哥及时赶来,否则你再也不看到姐姐我喽。” “难道卫世子没有因此受到牵连?”洛樱微微蹙眉,试探性的问道。 “一开始太后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后就不生气了,还好心的命人将我抬到寿延宫,传了御医来为我诊治,只是大表哥他……” 云安楠的眼神忽然暗了暗。 “卫世子怎么了?” 洛樱心中甚觉奇怪,就算有卫元则护着,太后也不可能轻易饶过云安楠,更不可能好心的将她扶入寿延宫医治。 太后一开始很生气应该是正常反应,后来突然不生气,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突然不生气的? 云安楠眉尖凝上一层愁闷之色:“他生我的气了,总也不来看我。” “卫世子公务繁忙,得空了,他一定会来看你的。”洛樱安慰一句,怕云安楠伤心,岔开话题问道:“姐姐,你的伤口怎么样了,会不会留疤?” “伤口不深,疤是一定会留的。”云安楠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过我不在乎,不过是再多添一道疤而已。” “再多添一道疤?”洛樱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难道姐姐背后还有别的伤疤不成?” “小时候被火烫伤过,留了一块很难看的疤。” 提起小时候的事,云安楠已经不记得了,就是这块伤疤的来历,也是母亲跟她说的。 “咦,臭丫头,你怎么也在这里?”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一缕淡紫轻然飘了过来,二人转头一看,就看见卫元极一脸惊诧的看着洛樱。 “我奉太后懿旨入宫。” 洛樱也不知道和卫元极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走到哪儿都能遇到,再在皇宫遇到他,反而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卫元极奇道:“好好的,太后召你入宫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洛樱白了他一眼。 “哦,我知道了,必定是云安楠捣的鬼。”卫元极自以为是道。 云安楠见到卫元极来,眼前一亮,勾起脖子满怀期待的朝卫元极身后望了望,眼神黯淡下去:“怎么大表哥没跟你一起来?” 卫元极双手抱胸道:“你当我大哥跟我一样无事忙?他哪有空过来。” 云安楠半是失落半是赌气道:“这么多天他都没来看过我,以后也别来了。” 卫元极勾勾唇角,嘲笑道:“你每天在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玩的乐不思蜀,你若真想他,怎么不见你回去?” 云安楠撇撇嘴:“他不来接我,我才不回去。”说着,眼神忽然又是一亮,“你个大闲人,今日怎么好好的入宫,难不成是大表哥让你来接我回家的?” “你想的倒美,我可没空接你回去。”卫元极说话时,眼睛不自觉的又落在了洛樱脸上,挑眉笑道,“我的娘子在此,我自然是来接她的。” “你说话注意些,谁是你的娘子。”洛樱没好气道。 “当然是你了,臭丫头。”卫元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连相公都叫了,难道现在又不想承认了?” “……” “怎么,你心虚了,没话说了?” “狗咬我,难道我还要咬狗不成?”洛樱不欲再理卫元极,反正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头道,“云姐姐,我们走吧。” 云安楠眼睛里的亮色在卫元极回答的那一刻又彻底黯然,她气蔫蔫的点了点头,怅然所失的往前面走去。 “喂,臭丫头,你不准走!”见洛樱先是骂他狗,然后还敢若无其事的离开,卫元极火大起来,“你不承认是吧,好!今日我就请皇上下旨赐婚!” “不行!”洛樱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他,语气坚定无比,“卫元极,你疯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得你自己作主。” “什么狗屁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元极突然上前,一把握住洛樱的手腕,“我的婚事由我作主,臭丫头,我说你是我的娘子,你就是我的。” “你放开!” “元极,你干什么又来欺负樱妹妹,你放开她!” 云安楠从失落中回过神来,见卫元极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敢在皇宫公然逼迫调戏洛樱,她立时气愤难平。 卫元极嘴角勾起讥诮的冷笑:“你有空管我,还不如去管管我大哥。” “你……” 云安楠被气个半死。 “你再不放开,我叫人了。”洛樱厉声一喝。 “好呀。”卫元极松开手,双手抄于胸前,很是无赖的看着她,“有本事你就叫,最好闹的皇宫人尽皆知,反正我是无所谓,到时顶多娶了你就是了。” 洛樱气愤于他的无耻,一时间倒不知拿什么话去堵他,只能恨恨的瞪着他,而卫元极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艳绝天下的脸上带着戏谑而得意的笑。 看到这样的他,洛樱更是气愤,她磨了磨牙,冷声道:“我不嫁无耻之徒。” “好,樱妹妹,这一次姐姐我支持你。”云安楠伸手往洛樱肩头一拍,然后看着卫元极道,“元极,你真是太过分了,想追姑娘也不是这么追的。” 卫元极眉一挑,否认道:“谁想追她了。” 云安楠不以为然的撇嘴“切”了一声:“这话可是你说的,既然你无意,那就不要再欺负我樱妹妹了,樱妹妹,我们走!” “嗯。”洛樱答应一声,二人扭头就走。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卫元极顿感颜面扫地,怒声一喝。 “皇宫禁地,何人敢在此大声喧哗!” 话刚落音,就听到一个十分尖细的声音,说话时,像捏住了嗓子似的。 卫元极正堵了一口闷气在心头,见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走过来,没好气的冲着他发火道:“你眼睛瞎了吗?没见到是爷爷我?” 那小太监一走过来,见到是卫元极和云安楠,哪里还敢生气,忙笑脸迎上:“奴才当是谁呢,原来是卫公子和云姑娘呀。” 卫元极怒气未消,站在那里不说话。 “哟,卫公子喂,是不是宫里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着您了,告诉奴才,奴才这就替您教训他。” 小太监似乎有些抖豁卫元极,并不敢真的上前,只是原地不动弓着身子站在那里,他想卫元极不常来宫里,一定是哪个宫女见他生的美貌,不小心多看了两眼得罪了他。 卫元极冷笑一声,伸手指着洛樱道:“就是这个不长眼的臭丫头得罪了我。” “哎哟,奴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姑娘是……” 小太监一来就看到一个面生的姑娘和云安楠十分亲热的站在一起,暗自料想,应该就是今日宣进宫的洛家姑娘。 刚刚听到皇上和兰贵妃提到这么一嘴,说太后有意让洛家姑娘嫁到陵王府,哎呀!那这姑娘可不就是未来的陵王妃?再加上她与云安楠如此要好,他怎么敢得罪半分,要知道如今云安楠可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 心中虽然早已猜到洛樱的身份,嘴上却故作不知。 “哈哈……说你眼瞎你果然眼瞎的厉害。”卫元极听他如此说,忽然转怒为笑,伸手指着洛樱道,“就她这小身板还泰山?干柴还差不多。” “……呃。” 小太监嘴角一抽,眉眼纠结着拧出一个难看的笑,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搭腔。 “小顺子,这是我樱妹妹。”云安楠先是白了卫元极一眼,然后拉着洛樱的手介绍起来,“清平侯府的五姑娘,洛樱。” “哟,原来这就是云姑娘时常提起的洛樱姑娘呀。”小顺子笑堆了满脸,忙伶俐的弓身给洛樱行了一个礼,“奴才见过洛樱姑娘。” 洛樱淡淡一笑:“公公客气了。” “洛樱姑娘初来乍到,不知这会子要去哪里呀?”小顺子陪着小意的笑道。 第140章 元极与姬长清孰美(二更) 洛樱淡声道:“太后命云姐姐带我去御花园逛逛。” 卫元极本来还要狠狠的怼小顺子两句,一听洛樱说要去御花园,他脸色又是一变,挑眉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也要去御花园。” 洛樱当他胡说八道,理也不理他。 “元极,如今你撒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你没事跑到御花园去做什么。”云安楠也压根不信,只觉得卫元极是故意找茬,想跟着洛樱。 其实,她也很愿意看到洛樱能和卫元极成为一对,她气就气在卫元极的嚣张态度。 “爷爷我用得着撒谎吗?皇上召我去的。” “你无官无职,皇上召你做什么,可见你就是撒谎。”云安楠针锋相对。 “云姑娘,还真是皇上召卫公子进宫的。”小顺子更加陪着小心,不过云安楠在宫里混了几日,人缘很是不错,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喜欢她,他怕的并不是她,而是眼前的催命鬼卫元极,他对着卫元极谄笑道,“这会子皇上正在御花园等着卫公子呢。” “……” 云安楠嘴角微微一抽。 卫元极冷哼一声,然后得意的将头一仰,大步一跨,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经过洛樱身边时,用手肘碰了碰她:“臭丫头,还不跟着小爷我走?” “……” 洛樱依旧不理他。 “樱妹妹,如果你不想看到这混小子,不如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云安楠,你敢违抗太后懿旨?”卫元极不等洛樱回答,抢白道,“又或者,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了小爷我了?” “去就去,谁怕谁?”很显然,云安楠很容易被激将成功,她神色凛然的拉住了洛樱的手就走,边走边道,“御花园大得很,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全占了。” …… 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嶙峋怪石,金麟铜像…… 御花园风景处处。 刚走到东南角的绛云轩,就听到一阵婉转娇媚的调笑声,洛樱仔细一听,正是刚刚从茶园离开的尉迟兰嫣。 “卫公子,皇上就在绛云轩呢。” 小顺子站在卫元极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喘,他虽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可也怕这催命鬼朗郎君卫元极。 谁知道什么时候说错了什么话,会不会惹恼了他而丢了性命。 卫元极回头看了洛樱一眼:“臭丫头,你在御花园等着我,到时我送你回家。” 洛樱淡声道:“不敢劳烦卫公子,我府里有人在宫门外接。” “让你等就等,废什么话!”卫元极傲然的一转头,径直往绛云轩走去。 “切!樱妹妹,别理他,这混小子就是欠揍。” 云安楠朝着卫元极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想想,自己也打不过他,如果能打得过卫元极,早狠狠修理他一顿了。 “他……的确欠揍。” 洛樱深以为然的握了握小拳头,等她武功恢复了,非痛扁他一顿不可。 小顺子看看洛樱,又看看卫元极,度其情形,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传闻卫元极对任何女人都不感兴趣,今日他却看见他待洛樱很是不同。 难不成他看上洛樱了? 洛樱可是太后中意要嫁到陵王府的人。 想着,卫元极已经走远了,小顺子暗自舒了一口长气,回头又笑对着云安楠和洛樱道:“不知云洛二位姑娘要去哪里逛逛,用不用奴才引路?” 云安楠笑着拒绝道:“不用,你且忙你的去吧。” “是。”小顺子恭敬的退下。 “樱妹妹,走,我带你去梅心斋逛逛,那里的早梅开的正好。” 云安楠热情的伸手一指,就在绛云轩的正对面,遥遥可见有几枝红梅从宫墙探出头来。 “好。” 洛樱本无意逛御花园,逛哪里都是一样,见云安楠如此高兴,她也不忍扫她的兴,随着她一起去了。 …… 绛云轩。 虽是万木枯败的冬天,这里却处处花草香,风拂过,掀起阵阵花浪,这些花被栽种在精致的白玉瓷盆中,全都是清一色的寒兰。 据说,皇上为了迎尉迟兰嫣入宫,特意从南方运了一匹寒兰过来,运输过程中还不准掉一花一叶,为此,斩杀了十余人。 平时,这些寒兰都被精心养护在挡风遮雨的琉璃亭内,刚刚风停了,外面的太阳又好,宫人们才敢把寒兰搬出来晒晒太阳。 花开虽美,却早已因为人为而沾染了血腥。 路过这片寒兰时,卫元极微微吸吸鼻子闻了闻,甚觉宜人,很适合制香。 很快,就走到皇帝面前,卫元极不急不徐的行了礼:“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是元极呀,起身吧。”皇帝的声音半是热情,半是冷清,充斥着矛盾的情绪。 卫元极站起身来,皇上又道:“元极,你坐下说话。” “谢皇上。”卫元极见皇帝的西侧有空位,就坐了下来。 皇上看了卫元极两眼,眼神有过一瞬间的迷离,继尔笑道:“一些日子没见,元极你生的越发好看了。” “皇上谬赞了。” 卫元极笑的有些勉强。 “元极,你谦虚了,如果你是个女子,那必定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姬长清,可惜了,你这样的美貌,偏生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皇帝冰冷的嘴角浮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 “……” 卫元极听到皇上这样的话,胸腔里已窜出火来,可是顾忌帝王之尊,他还是忍下了。 “嫣儿,你来瞧瞧,元极与姬长清孰美?” 皇上似乎并不在意卫元极的愤怒,不管这个催命鬼郎名声有多么的可怕,在他面前,君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 尉迟兰嫣神情始终恹恹,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听皇上提起姬长清,她心中泛起淡淡痛意。 “皇上,你何故把卫公子和姬长清相比,且不说卫公子是个男子,就算他是女子也比不得,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姬长清如此,卫公子也是如此。” 皇上愣了一下,忽尔伸手捏了一下尉迟兰嫣挺俏的鼻子,笑道:“嫣儿说话就是有道理,在朕的心里,嫣儿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皇上,你可真是会打趣臣妾。”尉迟兰嫣瞄了一眼卫元极,娇滴滴的笑道,“还有外客在呢。” 皇上在尉迟兰嫣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元极是自家人,算不得外客。” 见皇上和尉迟兰嫣一直打情骂俏,卫元极早已不耐烦,他问道:“不知皇上今日召元极入宫所为何事?” 第141章 霸王硬上弓(三更) 皇上转过头来看着他,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雅安国新进贡了一匹香料,其中有一味香叫如意七香,薰之可提神醒脑,朕用了一月,的确提神醒脑,但这两日却忽觉头发沉,胸发闷,御医也查不了个所以然来。” 说话间,皇上抬了抬手,就有太监端上了一个掌心大小的锦盒,递于卫元极面前。 卫元极拿过锦盒,还未打开,就闻到了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甚是好味。 皇帝继续说道:“朕知道你精通香料,所以特意召你进宫看看这香有没有问题。” 卫元极打开盒子一看,就看到一块用的凹陷下去的黄色块状物,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又拿了银箸夹了一块,再次闻了闻,取了一块白帕子将香块置于软帕之上,用银箸压成粉末,凑近看了看,大概已猜出是哪几味香。 “皇上,但凭鼻子闻,元极也不敢断定这香料是否有问题,需得好好验一验。” 卫元极心思极度敏感,暗自猜想,若皇上真的怕有人暗算他,怎么会在御花园这样敞亮又人多的地方召见他,难道他不怕被暗算他的人看了又听了去。 又或者,皇上验香是假,另有目的是真? “好,元极你尽管验。” “去取些清水,拿根蜡烛过来。” 很快,清水和蜡烛都取了过来, 卫元极又夹了一块香料投于清水之中,将装着清水的瓷瓶置于烛火上烤,不过一会儿,就一阵异香扑闻传来,随着水温度的升高,水上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油状物。 “皇上,这香果然有问题。”卫元极用银箸挑起一层薄油,闻了闻,又细细看了看,确认道,“这上面的就是魅草粘液。” “魅草?”皇上大惊,“此为何物,朕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此物产自西域,有催情助孕之效,虽算不上剧毒之物,但长久用此香,日积月累,也可致命。” “皇上,难道是雅安国心怀鬼胎,想要害你?”尉迟兰嫣吓得不轻,惊的手中的茶杯“啪嗒”掉落在地。 “不,应该不会。”皇上连连摇头,“雅安国在北方,离西域甚远,或者有人调换了雅安国的贡品,元极,这魅草是否很容易就能弄到?” “魅草生于沙漠,极为稀有,不容易弄到。” “那在哪里才能买到此物?” “元极曾听闻安都镇砗磲街,地下鬼市有的卖。” “查,朕命你即刻前往安都彻查此事。” “可是皇上,前往安都镇来回需得六七日,元极已经答应七哥护送他去清源山,顶多三五日就要出发。” 皇帝顿了一下,垂头想了想道:“七弟那里,朕让十弟护送也是一样的。” “这……” 卫元极望着皇上时,眼中闪过刹那间的疑惑,可看着皇上震惊的样子,又不像在装模作样。 皇上说的没错,由宋亦欢护送宋星辰去清源山也是一样,到时他只需写一封亲笔信,师父应该不会拒绝宋星辰。 可是,皇上突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件事,是否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着意借此事调走宋亦欢,意欲何为? 朝廷上的事,他没兴趣,管他谁当皇帝,可是大哥就不同了,他对皇帝忠心耿耿,如果这个时候他不答应,皇帝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大哥说服他。 到时,从大哥嘴里必然又会说出一大套大道理,他听着就心烦气燥。 “卫公子,事情有轻重缓急,皇上龙体关乎社稷,还望你能尽心尽意为皇上早日找到真凶。” 见卫元极一脸迟疑,尉迟兰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元极,只要你为朕查清此案,朕重重有赏。” “元极不在乎什么赏赐。”卫元极皱起眉头想了想,话锋一转道,“不过,皇上若真想要重赏元极,就把洛家那个丫头赏赐给元极吧。” 皇帝一听,不由的怔了一下:“洛家哪个丫头?” “五丫头,洛樱。” 皇帝更加震惊:“什么,元极你竟看上了洛樱?” 依卫元极的品貌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什么会看上洛樱,刚刚他略略掸了一眼洛樱,实在记不清她长什么模样,反正肯定不算太出众,否则他不会注意不到。 “谁看上她了?她不听话,元极只是想把她拘在身边,教她学会听话。” “什么事朕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恐怕不行。”皇帝为难的摇了摇头。 “那恕元极无礼了。” 卫元极不想皇帝连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再加上皇上先前的打趣,他心中的火又陡然窜了出来。 他无官无职,本也没有义务要替皇帝办这趟差事,说完话,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皇帝脸色一变,怒了:“卫元极,朕的命令你敢不听?看来朕平素真是太纵着你了!” 如果卫元极不肯听令,他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且不说他现在只是个傀儡皇帝,无法动镇国公府的人,即使有朝一日,他真正掌了权,也不会轻易动镇国公府的人。 不看别的,只看元则和卫元极母亲的面子,他也不会真的治卫元极的罪。 “皇上这是要拿圣威来压元极吗,难道我镇国公府有大哥为皇上鞠躬尽粹,死而后已还不行?”卫元极逞一时之气,毫无畏惧的站在那里,“元极本就是不堪重任之人,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是不会查案。” “你?!”皇帝气的颤着手指指着他的脸。 “皇上息怒,莫要伤了您金尊玉贵之体。”从前,尉迟兰嫣只听说过卫元极此人胆大包天,无所不为,没想到他竟敢抗旨不遵,眼见气氛紧张,忙柔着嗓音劝道,“卫公子,非是皇上不肯应允你,皇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说的那位洛樱姑娘,太后有意将她说给陵王殿下,你知道的,太后的决定,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违抗。” “什么,娘娘此话可真当?” 尉迟兰嫣肯定的点点头:“千真万确,否则,今日太后也不会特意召她入宫了。” 卫元极心猛地一缩,肩膀也跟着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洛樱入宫,原来不是因为云安楠,而是因为宋亦欢。 “我这就去找太后问个明白。” 说完,他袖子一甩,转身就要走。 “卫公子,且慢!”尉迟兰嫣急喝一声。 卫元极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声音急躁道:“贵妃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若你就这样去问太后,置洛樱姑娘的颜面于何地?更何况这件事也没说死,不过是太后的想法,陵王和洛樱姑娘同不同意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是啊,元极,这件事你不应该问太后,你去问问十弟就行了,他若不同意,谁也不能强迫他。” 皇上对宋亦欢还算了解,这件事或许只是太后剃头挑子一头热,宋亦欢的心思应该还停在姬长清身上,否则他一入长陵搞出那么大的动作做什么。 “如果他同意呢?”卫元极一颗心动荡不安。 他可不敢赌宋亦欢未必就没有此心,在他眼里,洛樱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所以一厢情愿的认为,在别的男人眼里,洛樱也是特别的。 见他为了区区一个洛樱竟如此激动,皇帝脸色一松,意味深长的笑道:“那你正好让他护送七弟去清源山,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多月吧,这一个多月你想做什么还做不成?” “……” 卫元极动荡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沉静了下去,也是,如果给他一个多月都不能搞定这个臭丫头,那他也太无能,太没有魅力了。 安都离长陵虽远,比起清源山来却近了许多,待他六七之后回来,他有的是机会。 再不济,他就霸王硬上弓,将生米先煮成熟饭,他就不信征服不了那个臭丫头。 皇帝看到他被说动了,嘿嘿一笑:“元极,在朕的面前你还嘴硬,你明明是看上那丫头了。” “皇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她是我的人,谁都不能抢走!” “你这性子……” 皇帝摇摇头,心中暗想,卫元极这样张狂自负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惹出大祸。 到那时,他当如何? 或许,他已经等不到那时了。 想到此,他心中掀起一股莫名的暴燥和焦虑。 忽然“哗啦”一声,宫女见风又起大了,要将寒兰搬回琉璃房,因太过紧张,失手打碎了一个花盆。 第142章 皇后卫元琦(四更) 打碎花盆的宫女顿时吓得骨筋酥软,她慌忙跪于地下,也不顾地上还有残瓷片,连忙磕头,哆嗦不已的哭求起来。 “皇上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尉迟兰嫣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只瞬间,不忍已化作苍白的冰冷。 皇上揉了揉额角,垂眸淡声道:“来人啦,拖下去砍了。” “皇上饶命啊,贵妃娘娘饶命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宫女吓得面如死灰,碎瓷片透过厚厚的棉裤扎入肌肤,她已经恐惧的不知道疼了。 很快就跑来两个太监要将她拖下去,路过卫元极身边时,她突然拼尽所有力气,大力的挣脱开来,哭着一把抱住卫元极的大腿。 “卫公子,求求你,救救奴婢……” 卫元极正是心烦不已,哪有心情搭理这宫女,欲要一脚踹飞,不知为何,低头看这小宫女一眼时,见她两眼含泪好不可怜的样子,竟让他忽然想起了洛樱的那双眼睛。 莫非洛樱一直不肯接受他,是因为嫌他杀人太多了。 想想也是,一见面他就在她面前杀了人,可是这臭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人哪,他杀人至少有形,她却杀人于无形。 不过,她杀人一定是有理由的,许是她真的不喜欢他乱杀无辜吧,罢了,今日就破天慌的做一回好人。 想着,他没有再抬起脚踹人,而是笑了一声:“这可真是奇了,竟然有人向我求救。”说着,转头看向皇帝,“皇上,看在元极头一次救人的份上,你就饶了她性命吧。” 宫女一听,于绝望之中生出意外之喜,她在求卫元极时根本不敢抱什么希望,只听说催命鬼郎君会杀人的,没听说他会救人的。 她连忙松开手,朝着卫元极深深磕了一个响头。 皇上阴沉着脸色抬头看了卫元极一眼,默了默,然后继续垂头揉着额角,声音淡淡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砍了她的双手。” 宫女一听,几乎吓晕了过去,想要再度去抱住卫元极的腿,人已经被太监拖了出去,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宫女一双玉腕被齐生生的斩断下来。 “嫣儿,风又起大了,不如朕陪你回去。” 面对宫女的惨叫声,皇上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情宠爱的看着尉迟兰嫣。 尉迟兰嫣柔柔一笑,点了点头,温顺的将手放入皇上的大掌中。 “元极,朕跟你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办砸了差事,这赏赐也就没有了。”临离开之际,皇上的目光又停留在卫元极的脸上,幽幽道,“就算没有十弟,这宫里宫外还有大把的好儿男等着娶妻生子。” “元极知道了。” 卫元极知道皇上这是在威胁他,他若办不成事,即时洛樱不能嫁给宋亦欢,皇上也会将洛樱指婚给别人。 “对了,皇后近日身体不大好,你难得来一趟,有空就去看看她,她对你很是挂念。”皇帝似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是。” 皇帝不再多言,亲密的拉着尉迟兰嫣的小手离开了。 “皇上,这样的机密之事,您为何不秘密宣召卫公子,反公开的在御花园召见他?”卫元极耳边传来尉迟兰嫣轻悠悠的声音。 “这宫里到处都有她的眼线,朕公开召见,就算有人看到,也只当朕找他只是说说闲话。” “可是验香之事怕是……” “好了,嫣儿,有朕在,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二人对话声随着走远,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卫元极再无法听见。 出了绛云轩,卫元极眺目望望,也未见到洛樱和云安楠的身影,料想这二人不肯听话,必定是野到哪里去逛了,欲寻二人,又想到皇上说皇后身子不好,心中添了担忧。 一个人闷闷的往皇后所住的昭阳宫走去,而此刻的昭阳宫正是莺声燕语,环佩叮当,众妃子坐在下首纷纷围住皇后卫元琦,七嘴八舌的抱怨着什么。 皇后居中,端然而坐,虽身着华锦美服,生的也是清雅秀丽,十分美貌,却掩不住满脸的疲惫与病态。 一绿衣妃子道:“皇后,自从那尉迟兰嫣来了宫里,皇上日夜与她厮混在一处,连早朝都不上了。” 一粉衣妃子,正是前一阵皇上曾经宠爱过的郑贵妃,就在昨日已降为嫔位。 她捂住脸,双目哀切而悲愤道:“是啊,皇后娘娘,臣妾不敢求皇上能雨露均沾,但也不能把那个尉迟兰嫣宠到天上去。”说着,落下泪来,松开手将右侧脸庞偏了过来,指了指脸道,“昨儿臣妾一时气不过,与那尉迟兰嫣争辨了两句,结果不小心让皇上看到了,皇上一来,不由分说,就狠狠扇了臣妾一巴掌,还下旨降了臣妾的位分。” 若不是被逼到了一定的份上,她怎么可能抛却自尊,当众说出自己被皇上打脸。 皇后看着她雪白的脸杠起五指高的肿痕,蹙眉叹息一声,有气无力道:“太后尚且管不着,本宫又能有什么办法?” “皇后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不能不管哪,否则照这样下去,您……”另一位蓝衣妃子,是皇上的另一位宠妃曦夫人。 她更是义愤填膺,顿了一下,紧紧咬牙道,“您皇后的地位也未必能保得住。” “曦妹妹多虑了……” 皇后的声音很是淡漠,这些妃子从来都是明争暗斗,谁也不肯让谁,如今为了一个尉迟兰嫣,倒让她们一个个化敌为友,一致对外了。 她苦笑一声又道:“本宫自会尽心规劝皇上。” “单单规劝皇上有什么用,皇后娘娘也该拿出后宫之主的威风狠狠压一压兰贵妃。” 皇后冷笑道:“若本宫记得没错,三个月前,皇上也是独宠曦妹妹你一人,怎不见曦妹妹让本宫来压一压你的威风。” 她的声音虽然极淡极轻,却自带一股凛冽的威严。 “……” 曦夫人被堵的张口结舌,想想还是不甘心,正要说话,皇后不耐烦的摆摆手:“今日本宫不适,各位妹妹跪安吧!” “可是……” 曦夫人开口还想说什么,就有小太监上前来禀报说卫元极在宫外求见。 曦夫人一听说卫元极来了,脸上不由的红了红,小心脏也跟着突突的跳了起来。 想赖在这里见一见卫元极,皇后却下了逐客令,若再留下反落了刻意,她捂着胸口颇为不舍的离开了。 一时间,众位妃子都散了,皇后疲累的揉了揉后颈,如今人病了,连头上紫金凤冠的重量都承不住了。 身后的大宫女瞧见了,忙上询问了一句,然后替她卸下了凤冠。 待卫元极进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素色家常长袄,一见到卫元极,她眼里立刻涌上欣喜之色,于欣喜之外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悲伤。 “元极参见皇后娘娘。” 卫元极快步走到她面前,撩开袍角拜倒在地。 “元极,快,快起来吧!”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却能听出皇后对卫元极的宠爱与喜欢。 “皇后……” “元极,你怎么也变了?变得这般拘礼起来,我还是喜欢听你叫姐姐。”说着,又回头吩咐道,“红叶,还不快把元极最爱的樱花酪端过来。” “姐姐还记得。”卫元极看到皇后脸上带着笑容也掩藏不住的苍白憔悴,眸色动容道,“听皇上说姐姐不适,姐姐一向身子很康健,怎么就病了?” “元极放心,就是受了点风寒,不是什么大病。”皇后亲热的招呼卫元极坐下,又问道,“安楠妹妹都来了有一些日子了,怎么不见元则来接她,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祖母还好吗,父亲母亲还好吗?” “他们都好,大哥这阵子太忙了,我在家几乎都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好就好,好就好……”皇后拂拂心口,又笑道,“元则哪像你,整天不学无术的,他公务繁忙也是有的,元极,你也该收收性子了,不要再一味的姿意妄为。” “姐姐教训的是。” 卫元极有些悻悻的垂下了头。 见他好像不高兴了,皇后连忙换了个话题,笑道:“我听说过两日府里要举办赏梅宴,到时侯我若有空,必定回去。” “姐姐早该回去看看了,一天到晚闷也宫里也是无趣。” 皇后听了,眼神黯然,一入深宫深似海,就算贵为皇后又如何,一样的没有自由,甚至因为她身为六宫表率,比寻常妃子更应恪守宫规,哪里说能回家就能回家的。 她叹息一声:“后宫虽不比前朝,但也事务缠身,我一时间抽不开身。” 刚说完,大宫女红叶就亲自将樱花酪端了过来,她连忙收拾好黯然心情,温柔的笑道:“来,元极,快尝尝。” 卫元极端过绘着金边的汝窑莲花碗,拿小勺尝了一口,由衷赞道:“还是姐姐的手艺好,除了姐姐,别人也做不出来这样好的味道。” 皇后感叹了一声:“我听说今日皇上召你入宫,特意准备好了,就怕你要来看我,又怕……” 第143章 宫中谋杀(一更) 皇后顿了一下,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眼睛里隐着哀伤之色。 “又怕什么?” 卫元极眨眨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又怕你忘了姐姐,不来看我了。” 她待他如姐亦如母。 从小到大,她姐弟二人关系非常亲厚,只可惜她与他年岁相差较大,早早就嫁到了睿王府,再无机会亲自教导他。 再加上元极因为身体原因去了清源山,他姐弟二人见面就更少的可怜,直到近两年元极归来,见面的次数才略微多了一些,就算多,一只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 皇后之尊,给她,以及整个镇国公府带来莫大的荣光,也带来了极大的束缚,若她可以选择,她绝计不愿当这个皇后。 “我的傻姐姐,我难得入宫一次,怎么可能不来看你。”卫元极心中所感,想起姐姐出嫁那一日与他挥泪告别,只觉得鼻子发酸,勉强笑道,“就算不为了看姐姐,单为了吃姐姐做的樱花酪也要来。” “你呀,还和从前一样的贪嘴,樱花酪虽好,却寒凉,这大冷的天,你少吃些,从前燕王和陵王两个人贪吃,双双拉了整整一夜的肚子。” “七哥,十哥他们两个也爱吃?” “是啊……”皇后的眼神突然放空,似沉浸在某种美好的回忆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清浅的温柔微笑,又收回神思,静静的看着卫元极温声道,“所以呀,我只做了这一碗,你慢些吃,吃完了就没了。” “干脆姐姐教我做吧,以后想吃自给自足就行。” 在清源山,他不知听谁说过这么一句话,想要留住一个男人就先留住他的胃,他想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 樱花酪这么好吃,做出来的成品还这么漂亮,他就不信他做给了那个臭丫头吃,她会不喜欢,会不感动。 皇后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元极,你什么时候改性了?竟然想学做樱花酪。” 说起这樱花酪,她还是跟姬长清学的,只可惜啊,她学会了她的樱花酪,却永远都无法像她一样能紧紧栓住一个人的心。 卫元极脸上竟露出少有的羞躁之色,连耳朵根子都红了,满足的将樱花酪咽了下去,嘿嘿一笑道:“有个臭丫头特别的可恶,我想做一碗有毒的樱花酪毒死她。” “我们元极什么时候长大了,也知道喜欢姑娘了?”皇后一直忧心无人能管束得住卫元极,以致于日后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祸端。 如果有个温柔善良的姑娘能管束他,她也可以放心了,她连忙又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让我们元极另眼相看?” “还不是……” 一语未了,宫外忽然一阵喧哗之声。 “不好了,皇后娘娘不好了,云姑娘落水了……” “什么?” 皇后心口一跳,猛地站起来时,忽然眼前暗了暗,差点栽倒下去,卫元极见状赶紧扶住了她。 “元极,快,安楠不惯水性,你快去看看,我……我随后就到。” 母亲虽然一直不喜欢云安楠,觉得她的性子与元则不相配,做不了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可是她却很喜欢云安楠,不仅仅因为她是她的表妹,更因为云安楠拥有一颗难得的赤诚之心。 想当初,她为了整个家庭的利益,不得已嫁给了皇帝,她不希望自己的亲弟弟不能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姐姐,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看看。”将皇后扶着坐好,卫元极急步就要离开。 皇后叮嘱一句:“元极,天冷,你也一定要当心。” “嗯。” …… 一盏茶前。 御花园。 半月池,一片混乱。 咕噜咕噜…… 池水不停的泛着泡泡,洛樱渐渐沉入了水底,冰冷的池水将她整个人死死的包围住了,岸上传来两个宫女的呼救声,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她几乎已经快听不见了。 只微微的听到跟来的两个宫女还在拼力的嘶喊:“来人啦,救命啊,云姑娘落水啦,云姑娘落水啦……” “露珠,快,你快去寻人来救云姑娘和洛姑娘……” “是是是……” 两个宫女已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在出去寻求帮助的时候,还滑了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半月池坐落在离梅园不远处的西北角,通往城外的护城河,是个相对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来的人很少。 刚刚,就在她和云安楠在池边逗锦鲤的一瞬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横冲直撞的人,将她和云安楠双双撞入池水。 一开始她并不害怕,因为自己熟悉水性,她只怕不懂水性的云安楠会出事,所以拼命的游向她,想将她救起,就在她快要接近她的时候,脚下却被死死缠绕住了。 缠绕她的不是水草,而是人。 她没有想到,头一次入宫就有人想要谋杀她和云安楠,同时恨她们两个的人,想来想去目前也只有宋懿如了。 池水浸得她全身发寒,厚重的衣服裹的她难受,再加上脚下的人一直不停的将她往水深处拉扯,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让她有了一种濒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不是第一次有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她还是会觉得害怕,更多的是不甘心。 越沉越深,她忽然模模糊糊看见不远处,有人在不停的扯着云安楠,而云安楠似乎已经一动不动了。 不! 她不能死在皇宫,她和云安楠都不能死在这里。 她拼命的想往上游,一边往上游,一边朝着云安楠的方向游过去,就算她想救人也得露出水面呼吸一口气才行。 可脚下的刺客却像沉石一样,拖的她无法再游动半分。 脚奋力的往下一蹬,欲争脱那人的桎梏,那人却往上一挣,一只手上亮起雪亮的锋刃欲要割破她的咽喉。 她惊的往后一退,那人却不依不饶,手持锋刃再度袭来。 她往旁边一闪,身子如滑溜溜的小鱼,从刺客身旁绕过,只游到了他的背后。 刺客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在水里淹了这么久之后,还能逃脱,他转身就欲寻找她。 说时迟,那时快,洛樱一个腾空向上,伸手就点向刺客颈后要穴,只可惜水中浮力太大,她本身又虚脱了,这力道和速度就变得微乎其微,也只让刺客浑身酥麻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刺客手中的的刀掉落下去,洛樱顺势捡起了刀,也不管是刺客身体的哪个部位,手一伸就狠狠捅了下去。 血,在水中蔓延开来。 刺客被刺中了大腿,就在洛樱感觉自己能有机会逃脱时,先前拖住云安楠的刺客游了过来,洛樱几乎再没有思考的能力。 她只知道,云安楠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所有的意识在这一瞬间被冰冷的池水吞没,唯有空白一片。 很快,就有两个人双双缠上她的身体,勒住她的脖子,她不停的拍打着水想要挣扎,可是无论她如何挣扎,她都无法挣脱半分。 死亡,不过是瞬间。 “来人啦,救命啊,快救救云姑娘,快救救云姑娘……” 两人在水里淹了这么久,又是大冷的冬天,岸上的宫女变得无比恐惧起来,洛樱还好,云安楠深得太后宠爱,若她死了,不仅她们活不成,甚至连家人也会跟着一起被赐死。 此刻,她们只能求着能先把云安楠救上来了。 好不容易,等来了几个侍卫太监,有三个会水的,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跳入了水中,只是池水冰冷,这三个人跳下去就是一阵哆嗦。 “云安楠在哪里?”终于,卫元极用轻功以最快的速度飞来了,忽一想洛樱和云安楠在一起,怎么不见她人,他顿时大急,揪住那宫女的衣领,几乎目眦欲裂,“洛樱呢,洛樱在哪里?” “洛……洛樱姑娘她……” 那宫女刚要脱口说出洛樱也落入了池水,转念一想,瞧着卫元极这副焦急万分样子,若他先救了洛樱,不救云安楠怎么办? 生死只是一线之间,只能先救一人。 除了乐阳公主,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个姑娘如此得太后喜欢的。 云安楠的命,比洛樱重要多了。 就是这一转念,让她撒了谎:“奴婢不……不知道,快,快救云姑娘,她……她就在哪里?” 她伸手指向先前云安楠扑腾的地方。 人命关天,卫元极不疑有它,扑通跳入了池水,朝着云安楠的方向游了过去。 水下刺客见有人过来了,并不敢再滞留,两个人双双像鱼一样,朝着通往护城河的暗道溜走了。 没有了刺客的纠缠,洛樱顿感觉自己的身子轻了,她不知道自己要飘浮到哪里,她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 忽然,她看到一道白光。 第144章 是你救了我吗(二更) 有一双手柔柔的从她背后伸了过来,那只手从她的胳肢窝轻轻穿过,然后她整个人就被稳稳的扣住了。 她静静的闭着眼睛,随着那人飘飘荡荡。 她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安全的力量。 …… 迷迷糊糊间,洛樱不知是谁救了她,也不知被谁带到了什么地方,当她一觉醒来时就看见有张熟悉的面容正紧张的面对着她。 窗外薄薄的阳光斜射进来,照的她的眼睛有些发疼,她动了动手,想抬手去遮挡太阳,手却被人轻轻按住了,很快就有人帮她拉上了窗帘,屋子里立刻暗了下来。 “臭丫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有水从发上滴落下来,洇湿了衣衫,还没有长好的眉毛经水一洗,洗掉了眉笔描的黛色,让他惊艳绝伦的面容在此刻显得有些狼狈可笑。 “是你,卫元极……”在大冬天被冰冷的池水泡过,此刻洛樱的脸是苍白而虚浮的,就连声音也虚浮的没有丝毫力气,低沉而嘶哑,“云……姐姐呢,她……在哪里?” 她想起了云安楠当时被刺客袭击,飘在水里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 “她没事了。”卫元极红着眼睛,声音是少有的温柔,“有姐姐亲自在照顾她,你不用担心。” “姐姐?”洛樱忽住了。 “哦,就是皇后娘娘。” “云姐姐没事就好。”洛樱忽地想起,皇后正是卫元极的姐姐,云安楠是她的表妹,有她照顾想来不会再出什么差错,她舒了一口气,目光诚挚而又疑惑的看着卫元极,慢慢问道:“刚刚,是你……救了我吗?” 卫元极顿了一下,拳头随之死死握紧,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涌上懊恼的神色,他摇了一摇头:“不,不是我。” 当时,他听了那小宫女的话,以为只有云安楠一人落水,根本没有想到洛樱也一同落了水。 再说,不管是岸边的那个小宫女,还是来报信的小宫女,嘴里都只喊着救云姑娘,根本没有人在意洛樱的生死。 千钧一发之际,他顾及云安楠的性命,根本没有多加思考就跳入水中,他在水中救人的时候,恍惚又听到岸上有人在呼喊:“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他还奇怪来着,云安楠与宋星辰没多大的交情,宋星辰怎么可能拖着病入膏肓的身体跳入池中救人。 奇怪归奇怪。 人命当前,他依旧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救活云安楠,幸好,他很快就找到了云安楠。 当他将云安楠从冰冷的池水里救出来时,宋星辰也将洛樱救了出来,那时候他才知道,当臭丫头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完美的错过了。 想想也是,洛樱初次入宫,那些宫人们或许根本不认得她,她的命对于宫人们来说远不及云安楠重要,因为云安楠现在深得太后的宠爱,所以那些人才会拼命的叫着要救云安楠,却忽视了洛樱。 宫人们忽视本在情理之中,而他的忽视,就不可原谅。 若没有宋星辰,他不敢想,现在他是否还能看见她安稳的躺在自己面前。 “那……是谁救了我?” 在卫元极游神的一瞬间,洛樱骤然回忆起,丧失意识之前,她看到了一缕白光,那白光朝着她游来,她能从那个人身上感到一种很熟悉很安心的气息。 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是燕王宋星辰。” “什么,真是他?” 虽然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从卫元极嘴里得到证实,她非但没有从鬼门关捡回性命的庆幸,反而感到心惊胆颤。 他的身体已经病成那样了,如何能经得住冰冷的池水泡。 她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急迫的追问他:“他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他……” 卫元极本来想安慰一下洛樱,骗骗她,可是宋星辰的身体情况想必洛樱也了解,他说没事,她怎么可能会相信。 一时间,他倒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你怎么不说话,他是不是出事了?” 卫元极越是支支唔唔不回答,洛樱越是感觉不好,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原来虚浮的身体骤然间有了力量,她猛地将被子一掀,就要从床上跳下,却被他紧紧按住了。 “臭丫头,你赶紧给我躺好,御医说你受了很重的寒气,需要好好养着。”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洛樱固执的想要挣脱他。 在这个黑暗的世上,她的亲人朋友已经不多了,除了洛庭尹,也只有宋星辰和宋亦欢,而相比于宋亦欢,她更加信任的人是宋星辰。 “他在太后那里!”虽然宋星辰于洛樱有救命之恩,可是见到洛樱为了宋星辰激动至此,卫元极心里还是很不好受,他死死的握住她的双臂,拔高了音调道,“你又不是御医,你跑过去有什么用?再说,这会子太后心情极差,你跑过去不是找死吗?” 不管太后是否真的想将洛樱嫁给宋亦欢,此刻,宋星辰是为救洛樱而危及性命的,虽然宋星辰本来就命不久矣,但太后不会这么想。 太后只会认为,是洛樱害了宋星辰。 倘若宋星辰因此死了,太后在极度悲痛之中,绝对会牵怒到洛樱。 太后这个人面硬心冷,一旦牵怒,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疯狂而残忍的事来。 洛樱忽然停止了挣扎,双目却泛着血红,执着的盯着他。 “卫元极,你放开我,我一定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里,我一定要亲眼看见他没事。” 在卫元极眼里,洛樱是个冷静,聪明而狡诈的丫头,他从未见过洛樱有如此失去理智的时候,他早就怀疑她和宋星辰之间关系不简单,如今看来,他的怀疑没有错。 他肯为她去死,她肯为他甘愿冒着被太后责罚的风险非要去见他。 若说他二人之间没有感情,他不能相信。 而他…… 在她心里,又算得了什么? “若他有事呢,难道你还准备一直守着他不成?” 他望着她的眼睛,心里泛起一阵阵的酸意。 “不,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这样说,可是她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她几乎要哭了,在他的面前却倔强的不肯掉下眼泪。 看着她如此坚持,卫无极也只能气的干瞪眼。 人家要去见自己的救命恩人本也无可厚非,他非要在这里强行拦着做什么。 握住他肩膀的手松了松,他有些犹豫该不该放她走。 “元极,既然洛姑娘有这份心,你就让她去寿延宫看看吧。” 恰此时,一个十分温柔和软,微带着沙哑的嗓音悠悠传来。 洛樱抬眸一看,就看到一个淡淡的素色身影正站在珠帘之外。 转眼间,已有宫女掀了珠帘,女子不急不缓的走了进来。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整个人看上去如一鸿清泉,波澜不惊,端庄典雅,无端的就给人一种安静的力量。 皇后,卫元琦。 她与她算不得熟识,但她曾跟她学做过樱花酪,也算得是旧相识吧。 “姐姐,这会子怎么能让她去寿延宫,太后那个老妖婆还不要吃了她啊!”卫元极一时心急,忘记了自己身在皇宫,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皇后脸色微微一变,语调嗔怪却又温柔无比:“元极,你又口无遮拦了,这宫里不比别处,你需得处处小心谨慎。” 卫元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嘴上却不承认,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姐姐,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我不能让她去寿延宫,我要马上带她回去。” “唉——”皇后无奈的悠悠一叹,伸手指着他道,“你这孩子就是急脾气,她奉太后懿旨入宫,岂是你说能带走就带走的。” “卫元极,我不会跟你回去。”洛樱坚定的拒绝了卫元极,然后从榻上走了下来,朝着皇后盈盈一拜,“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起身吧!” 皇后的声音依旧婉转柔和,听在人的耳朵里仿若春风,她看了一眼洛樱,眼中含着捉摸不定的复杂之色。 第145章 哀家让她陪葬(三更) “敢问皇后娘娘,云姐姐她……” 皇后微微一笑:“你和云妹妹感情倒是好,她刚刚一醒来就问你,本宫好不容易才哄着她又睡着了,她没事。”顿一顿,她的眼睛里忽然浮上一层奇怪的神色,像蒙着水雾般让她瞧不清她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她眼中莹光一闪,淡声问道,“你和燕王是旧相识吗? ”也算不得旧相识,只有过几面之缘。“洛樱的声音很淡,心里却很焦虑。 ”哦?“ 皇后根本不相信洛樱的话,仅仅有过几面之缘,就能让宋星辰跳下冰冷彻骨的寒池去救她? 除非宋星辰和洛樱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可是太后明明有意将洛樱嫁给宋亦欢,她又怎么会和宋星辰扯上关系。 还有她的亲弟弟元极,为什么会对这个丫头如此上心? 想着,她不免又多看了她两眼,落水之后的她,面色苍白无华,衬着刚刚新换的淡青宫装,更显得脸色青白,就连唇瓣也是失色的。 这样看上去,洛樱算不得人间绝色,只是她一双眼睛却生的不同寻常,极清,极丽,还带着一种幽深的清冽,无端的吸引着人想不断的探知下去。 ”臣女的七弟唤燕王殿下一声师叔,七弟的师叔也算是臣女的长辈,如今她救了我的性命,此等大恩,我焉能不去看他。“ 洛樱知道皇后的疑惑,因为宋星辰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舍已为人的人,他今日救她,必然引起合宫猜疑,人人都会疑惑她和宋星辰之间是否有什么,不要说旁人,就连卫元极不也一样怀疑她和宋星辰之间的关系么? ”是了。“皇后忽然想起,洛樱的七弟正是姬长清唯一的徒弟洛庭尹,心中疑惑稍稍减了些,到底还是不能疑虑全消,她又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这样吧,本宫派人送你去寿延宫。“ ”不用派人,我送她去。“卫元极自告奋勇。 皇后看着她,蹙了蹙眉头道:”你若想要她好好的,就安心留在本宫这里等她回来。“ 卫元极不服道:”姐姐此话何意?“ ”你的性子无事还要惹出事来,本宫可不放心你去寿延宫。“ ”姐姐……“ ”好了,元极,你就听姐姐一回。“ ”……“ 卫元极动了动唇,想反驳,又觉得皇后说的在理,在某些时候,他的确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晴霜,你送洛樱姑娘去寿延宫。“在卫元极哑然失语的时候,皇后转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宫女,吩咐道,”记住,要好生伺侯着。“ ”奴婢遵命。“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洛樱不知道皇后为何会派贴身宫女送她去寿延宫,此刻,她也无暇顾及皇后是否有意图,她只想尽快见到宋星辰,确认他没有事。 很快,她便随着宫女晴霜走出了寝殿,卫元极呆呆的站在原地,透过窗户黯然失神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俊美的脸上笼着乌云密布般的黑暗。 皇后看见他竟连洛樱的背影也舍不得放过,暗自伤神,叹息一声道:”元极,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这一次,卫元极没有反驳,而是冷笑了一声:”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皇后见状,正色道:”你知道就好,切莫为了一个女子轻易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他似乎没有听到皇后的劝告,一双迷离的桃花眼带着似有若无的忧郁和不甘,一直停留在洛樱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回神。 原来,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并不是他卫元极想要得到就能得到的。 …… 洛樱跟随着宫女晴霜,由昭阳宫一路往寿延宫走去,三绕四绕,路过漫漫长廊,长过郁葱花园,终于走到寿延宫。 宫门外有人见昭阳宫宫女晴霜带着洛樱来求见燕王宋星辰,那人神色有异的看了洛樱一眼,然后急忙忙回去禀报了太后。 太后正在小佛堂为宋星辰念经祈福,刚念完经,就听说皇后宫中派人送洛樱过来,她顿时怒从心头起,恨不能手刃了洛樱。 若不是洛樱,她的儿子怎么会跳入冰冷的池水中,到这会子人都没有醒过来。 御医们束手无策,她只能来求满天神佛,盼望着能出现奇迹,让他的儿子平安渡过此次劫难。 恨只恨,她今天不该把洛樱召进宫来,否则,绝不可能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御医说,老七本就寒气侵体,命不久矣,加上这一次的跳湖救人之举,令他本就溃败的身体更加溃败。 她的儿子,很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个儿子,虽然对她多有忤逆,但他终归是她的亲儿子,如今他连命都要没有了,她怎么能不伤心,不愤怒。 ”母后……母后,不好了,不好了……“ 太后正处于极度的焦虚和愤怒之中,就见宋懿如红肿着双眼,哭丧着脸跑了过来。 在被囚入净园寺的这段日子,宋懿如的心情一直很糟糕,导致身体也不是很好,刚刚进宫,她一怕太后责罚,二也是真的病了,就顺势假装晕倒,想借此引起太后的恻隐之心,收回成命,放她回到公主府。 当她听闻洛樱和云安楠两个人双双跌入了半月池,心中暗自叫好,只盼着她两人一起去见了阎王爷,哪晓得突然冒出了宋星辰和卫元极,将这两个祸害女人救了出来。 两个祸害没死,倒害得宋星辰快死了。 她心中发虚,假意醒来之后,一直守在宋星辰的床边,盼望着他能好转,即使他真的要死,也不能因此事而死。 好不容易才等宋星辰悠悠转醒,人还没说一句话,就开始疯狂的呕血,这把她吓坏了,她几乎要魂飞魄散。 一旦宋星辰身死,太后肯定要彻查此案,到时侯她…… 她不敢想像,她只是太后抱养的女儿,再受宠爱也灭不过她几个儿子的次序。 ”懿如,你在佛堂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太后厉喝一声。 ”母后,七……七弟他……他……“宋懿如心中十分害怕,说话时,牙齿颤的咯咯响。 太后浑身一抖:”老七他怎么了?“ ”他吐血不止,御医说他……他快不行了……呜呜……“ ”什么,这还得了!“ 太后脸色惨白,浑身一阵阵的颤抖,手中缠绕的佛珠不知何时散开,一颗颗凤眼菩提佛珠顿时滚落于地,散开四处。 虽然早就做好了要失去这个儿子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她慌的赶紧就要抄近路,从佛堂后门走去看宋星辰,身旁来回禀的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后,那洛……洛樱姑娘怎么……办?“ ”既然她想见星辰,那便让她来见,如果星辰有事,哀家就要她陪葬! 急痛攻心之下,太后根本已经忘了洛樱是她看中要嫁给宋亦欢的人,此时此刻的她,只执拧的想着,洛樱是要带走宋星辰性命的人。 说话时,一双凌厉的凤眸里腾起愤然的杀意。 “奴婢遵命。” 那宫女见太后动了大怒,唬着浑身颤抖,她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很快便来了寿延宫外。 晴霜一见宫女面带惊恐之色,心知不好,忙问道:“芝树姐姐,太后怎么说?” 宫女芝树打了一个抖,低着嗓子道:“太后已准许洛姑娘去西侧殿暖阁见燕王殿下,只是……”她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晴霜悄悄褪下腕上玉镯,不着痕迹的塞到了芝树手里。 “只是燕王殿下不好了,听说吐了很多的血,太后这会子又急又怒,你们需得小心些。” 收了晴霜的玉镯,芝树说话利索多了。 “……” 洛樱闻言,如雷轰电掣,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然后反翻昏旋,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第146章 推宫换血(四更) 洛樱心中惶惶,随着晴雪一起急步跨入寿延宫,一入宫内,夹道两旁遍种梧桐,已是冬天,梧桐叶落,只留下零星的叶子坚强的悬于树枝,和密密匝匝的树枝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遮挡住了薄薄冬阳。 一阵风刮来,枝叶翻起彼伏的细浪声,如有人在在细细低吟,无端端的会让人觉得寒冷而阴森。 洛樱本就因落水而寒气侵体,再加上心情焦虑,又受这风刮,浑身冷汗一收,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头昏沉沉的疼。 从寿延宫宫门外走到西侧殿暖阁并不远,洛樱却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走的格外艰难,她渴望能快点走到他身边,又害怕快点走到他身边。 每走一步,她的心脏便漏跳一拍,她害怕当她走到他面前时,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好不容易,在晴霜的搀扶下,她强撑着一口力气终于看到那狭长甬道尽头处的西侧殿。 他就在那里,生死未卜。 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他为什么会救她。 深呼吸一口气,她鼓足勇气加快步伐走向那里。 刚入暖阁,帘子还未掀开,洛樱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血腥气夹杂着药的苦涩气味兜头兜脑的袭上来,洛樱感觉又是一阵眩晕。 “你们这帮混帐庸医,哀家养你们有什么用,今日若不能把燕王给哀家救回来,你们通通给他陪葬!”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臣等已竭尽全力……” 御医们匍匐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崔思呢,他在哪里,哀家传他他怎么没来?” “他……他他……”跪在地上的首席御医惊惶的抹了一把涔涔冷汗,“他说要找一味药,耽搁了。” “这该死的东西,用着他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太后恨恨的咒骂。 “来了,来了,微臣来了。” 说话间,一个微胖的身影几乎是滚进来的,擦过洛樱身边时,卷起一阵风,差点不曾将洛樱撞倒。 “快,快救老七。” 太后一见他来,眼睛骤然一亮,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崔思来自民间,两年前他揭了皇榜用了一剂猛药救了皇帝性命,皇帝便将他留在宫中成为御医,只是他性子古怪,又出自民间,在太医院待了两年,还受宫中受众多御医排斥。 “臣女参见太后。” 洛樱艰难的走到太后面前,微微一福。 崔思的医术她还是知道的,想当初,沈遥受了重伤,御医都说没救了,是他妙手回春,救了沈遥性命,他还没有替宋星辰诊治,就代表宋星辰还有救。 只是这个崔思…… 洛樱皱了皱眉头。 他与沈遥的关系不同寻常啊! 不过即使他与沈遥关系不同寻常,料想他也不敢不尽力救治宋星辰。 刚刚一颗沉落的心因为崔思的到来又燃起希望,她朝着宋星辰床边望了望,宋星辰被崔思胖圆的身体遮挡住了,她根本无法看到他的脸,只看到床褥上洇着大片血迹,怵目惊心。 太后一见洛樱,勾出恨来,垂着眼睑凶狠的盯着她:“想不到哀家今日宣你入宫,竟招惹出此等大祸,害得老七躺在这里生死未知!” “洛樱,你还敢来,若不是你,我七弟怎么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这个祸害!” 宋懿如冲到宋星辰床边看了一眼,然后灰着脸哀哀哭泣,见到洛樱来,立刻将满腔愤怒和惶恐宣泄到洛樱身上。 说着,她张牙舞爪的伸出双手,以掩饰内心的恐惧,冲上前来就想要来撕扯洛樱。 “够了,你还嫌哀家这里不够乱么,滚出去!” 对于云安楠和洛樱的突然落水,太后心里存了疑惑,只是现在的她根本无心也无力去查证。 虽然没有查证,心里也隐隐觉得这件事或许与宋懿如有关系。 “母后……” 宋懿如不敢相信的看着太后。 太后怒到了极点,从牙齿缝里咬出一个字:“滚——” “哼!”路过洛樱身边时,宋懿如冷哼一声,手肘狠狠的往洛樱身边擦过。 洛樱已无心顾及太后的愤怒和宋懿如的陷害,她只在意宋星辰的生死,她不自觉的又朝床上看了一眼,面带忧色,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噗”的一声,宋星辰又呕出一大口血。 “老七……” 太后见状,悲痛欲绝,哪里还顾得上责骂洛樱,一声急呼就跑到了宋星辰的床边。 “为什么,星辰,你为什么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半月池?你一定不要有事。” 洛樱一步一步走向宋星辰床边,这才看清了宋星辰的面容,此刻的他脸上染血,双目紧闭,双手卷曲成一个鸡爪的形状,以一种痛苦而别扭的姿态握于胸前,嘴里不停的有鲜血溢出,在又喷出一口鲜血之后,牙关忽然紧闭。 他只是落水,为什么会呕血不止,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洛樱看到他痛苦至此,心紧跟着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只痛到无法呼吸。 “太后,快,快宣陵王殿下入宫,兴许还能有救,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崔思急忙捏开宋星辰的嘴巴,硬塞了一粒乌色药丸到宋星辰嘴里。 “老十又不懂医术,宣他有什么用?”太后几乎要歇斯底里,一把揪住崔思的衣领,怒张双目,嘶声力竭道,“再说他此刻未必就在陵王府,若不在,难道你就无法救老七了?” 自从老十归来,一直想为姬长清沉冤昭雪,为此,不惜公然与她作对,她怎能容得,所以用雷霆手段将自个的儿子镇压下去。 好不容易才消停了点,又闹出苏治贤杀死韩勋之事,这下可好,老十再度蠢蠢欲动,要借此事大作文章,竟混帐的跑到洛府大肆搜查一番。 老十混帐,皇帝也一样的混帐,如今皇帝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若无他的圣旨,老十也无法带兵公然闯到洛府。 她之所以要急于为老十找一个女人,就是想让他忘掉姬长清。 “燕王殿下血里有热毒,一时无法凝固,必须要有人推宫换血压制他体内的热毒,方能止血。”崔思急急解释,“否则,不消一个时辰燕王殿下就会失血过多而死。” “推宫换血?”太后深深疑惑,她从未听过有些疗法,虽然崔思医术高超,可她还是不能相信,“那老十为他推宫换血,岂不连老十也要中了热毒?” 崔思急了:“太后,这推宫换血之事太过复杂,臣一时也解释不清,反正臣能担保不会危及陵王性命,只是会于身体有损,不过陵王殿下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壮,就算身体受损也是有限,太后,您看?” “宫里这么多人,为何要让老十来推宫换血,来人啦!给哀家去找……” 一来未必能及时找到陵王,二来太后不想因为一个儿子,再伤害另一个儿子,宫中身强体壮的侍卫那么多,随随便便就能宣来一群人,何必去找老十来。 “太后哎!”崔思更急了,急的冒汗,打断了太后的话,“宫里人虽多,可是推宫换血之人须与燕王殿下血脉相通,否则便会产生排斥,一样的性命不保。” 皇上龙体贵重,他当然不敢提出让皇上来推宫换血,而太后虽与燕王殿下血脉相连,可太后与皇上一样,凤体贵重,他怎敢提出。 细量再三,唯有陵王最为适合。 当然,陵王的合适,也在有些人想要他合适的。 太后一惊,张了张嘴,顿在那里。 依崔思之言,那她作为老七的亲生母亲也可以推宫换血,只是推宫换血有损身体,她贵为当朝太后,一旦身体亏损,如何理政? 她不行,那皇帝? 她心思一动,皇帝身为天子,龙体自然是一样的不可损伤。 “太后,臣女在乡下时,曾看到一游方郎中要为病人推宫换血,那位病人并无至亲兄弟,父母又垂垂老矣,臣女记得,情急之下,是那位病人的妻子主动提出推宫换血,没想到竟救活了那位病人。” 在太后犹豫的瞬间,洛樱心中浮起一层深深的寒意,作为母亲,在儿子生死存亡之际,竟然在犹豫。 第147章 你该醒来了,清儿(一更) 太后可以犹豫,可是她姬长清不能犹豫。 不过,她听到现在,更加怀疑崔思的用心。 到底是这位崔思别有用心,还是他医术并没有精通到神医的地步。 当年,她征战离国归来途中身中剧毒,宋星辰驾马三天三夜,为他寻来神医叶凌风,叶凌风说需要找到和她血型相同之人为她推宫换血。 血型是什么意思? 他们根本不懂,亦未曾听闻过有什么血型一说。 当时二哥就在她身边,叶凌风却说直系亲属之间不宜推宫换血,而沈遥当时不在,即使他在,他也定然不肯为她推宫换血,因为毒就是他下的。 后来,是宋星辰为她推宫换血的,她虽然武功尽废,命却捡了回来。 既然宋星辰能为她推宫换血,那她也应该可以为他推宫换血,只是她不知道重生在洛樱身上,她的血型是否还能和宋星辰一致。 如今宋星辰命在旦夕,她已经无法思考太多。 前世,她就欠了他太多太多,今生,她不能再让他为了自己殒命。 她无法肯定自己的血就一定可以,但情况危及至此,她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当然,她不可能提及此事,只能随便找了一个游方郎中的借口。 “你说的当真?”太后心中复又燃起希望,看到洛樱时,眼睛里的杀气已消减许多。 “当真。”洛樱点头。 “大胆崔思,你何故非要找老十来。”太后听闻还有这种法子,顿时心生疑窦。 毕竟老十搬师归朝之后,动作太大,得罪了一大匹人,连同她这个母亲在内,她害怕有人想借机谋害老十。 “太后明鉴。”崔思唬的立刻跪下,“这位姑娘说的话的确属实,但推宫换血自然是亲……”他有些难以为继,只硬着头皮道,“自然是亲兄弟最为保险,至于旁人,臣不敢保证是否血液相同,不过,微臣可以用清水试试,二者是否会溶血或凝血,不过……” 崔思已是汗涔涔,说话时也有些磕巴了,“不过臣医术有限,就算验了能用,微臣还是不敢保证就一定能行。” “罢了,罢了,来人啦,去陵王府宣陵王入宫。”太后听到崔思的解释,想了想,还是不敢轻易冒险,既然不伤及性命,也只能等老十来了。 为了以防万一,太后决定双管齐下,命崔思取了洛樱和宋星辰的血置于清水之中,静待变化,太后唯恐不行,又传了几个宫人过来,一一验血。 若非时间不允许,太后恨不得将满城宫人都找来验血。 崔思忙的满头大汗,同时他的心里也发着虚,燕王是快死的人,就算这次能侥幸逃过,终逃不过早死的结局。 所以,燕王死不死于大局无碍,只是不能成功的挫伤陵王,他有负于人所托,唯今之计,先暂且救了燕王以保住性命再说。 只是,燕王的情况很是凶险,未必是他想救就能救的,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她的血可以,只是……” 崔思来来回回看了几看,手颤抖指向了洛樱。 “只是什么?”太后急眉赤眼,“你若再敢吞吞吐吐,哀家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只是这位姑娘没有深厚的内力护身,恐于她身体有大损。” 推宫换血之术本来就是极为罕见的医术,不管是至亲兄弟,还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只要血液相同皆可,只是至亲兄弟之间反而容易生出危险,这一点,他始终都没有想通。 他没有想到一个黄毛丫头会听说过此医术,弄得他很是被动,他本就心虚惶然,听洛樱说的有鼻子有眼,也不敢十分反驳,生怕再引起太后的猜忌,到时不仅他性命不保,他的家人也保不住了。 “我不怕。”洛樱坚定的看着崔思,“只要能救回恩人性命,我什么都不怕。” 不管崔思怀着何种目的,让太后宣召小十入宫推宫换血,她料想,此刻的崔思并不敢真的谋害宋星辰的性命。 倘若他真的受人指使,肯定意在小十,小十不出现,星辰反而能保住一条命。 洛樱话音刚落,太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生怕崔思不够尽心,又添上了一句。 “崔思,今日若你救不回星辰,哀家定要诛灭你九族!” 崔思吓得身上一颤,面色如土,忙躬身应道:“臣定当尽毕生所学,救燕王殿下一命。”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只是事情还未到那一步,她并不肯冒风险先让洛樱推宫换血,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实在等不得了。 太后不停的观察着宋星辰的动静,见他吃了崔思喂的回魂丹之后似有平静之态,可到底不敢久等,问崔思道:“老七还可以撑多长时间?” 崔思颤着牙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罢了,洛丫头,你准备好了吗?”太后深吸一口气,一双精锐的眼睛带着几分疑惑,几分审视,几分肯定,静静的看着洛樱。 “臣女已经准备好了。” 洛樱早就等的急不可耐了,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太过,况且,她为宋星辰推宫换血未必就能救回他,所以她的心底也是有迟疑和焦虑的。 “刚刚崔太医说了,推宫换血于你身体有大损,你当真不怕?” “臣女不怕,臣女是的命是燕王殿下救回来的,不要说推宫换血,就是要臣女赴汤蹈火,臣女也在所不惜。” “好一个有情有义的洛樱。” 此刻,太后对洛樱的印象又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像这样冷静稳重,又有情有义的女子,倘若真能给老十做媳妇,也算是一桩好事。 只是老七竟然为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怎么想来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和老七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姬长清,祸害她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祸害她两个儿子? 不,不会。 就凭洛樱的相貌,也只一双眼睛生的漂亮,跟姬长清比起来,简直连她脚底的泥都算不上,凭什么能勾引到他两个儿子。 更为重要的是,相比于老十,老七对姬长清更加深情到不可自拔,否则,也不会在姬长清死后,就突然病成这样。 老七的病是心病,无法排解也无法治愈的心病。他不可能在姬长清死后不久,就转而看上洛樱。 对, 老七救她,一定是为了洛庭尹。 姬长清死了,也只有洛庭尹这个所谓的师侄能令他放在心上,他舍身救了洛樱也不是没有理由。 亦或者,老七他自己不想活了。 “太后,推宫换血断不能受半点打扰,还请太后……” 崔思话没有说完,太后无力的摆摆手,转眼间,拥挤的暖阁内已空荡一片,只留下洛樱,宋星辰,崔思三人。 “洛姑娘,请吧。” 崔思将消好毒的刀递到了洛樱面前。 洛樱平静的接过刀,在左右掌心各自划下一道深深的血口。 “星辰,你救我的命,我来还你。” …… 这一天,大雪。 凛冽朔风回荡在灰暗阴沉,森严巍峨的皇宫内,发出呼呼响声,吹动漫天飘雪,簌簌飞舞。 一片片雪花粘到窗上,倾刻间就化成了水,如晶莹的泪珠儿一般,一滴滴沿着窗户格上镶嵌的明瓦无声的流了下来。 相比于屋外的严寒,屋内却烧着地龙,很是温暖。 屋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而厚重的紫檀木雕花床,床四周悬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一个娇小的女子正安静的闭着双眼,卧于床上。 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睑上,落下一层暗色剪影,很美,她很颓靡。 她的脸色很苍白,唇色也很苍白,仿若屋外飘舞的雪,没有一丝颜色,若不是鼻息间还有呼吸,会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 有个人,静静的坐在床沿,不知坐了多久,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僵直,却始终保持一种姿势,低垂着头,呆呆的望着床上的女子。 他的眼神,出奇的温柔。 “哔啵……” 红箩炭发出细碎的声音,添了暖意,也这让沉寂的屋子多了一丝生气。 “你都睡了两天了,该醒来了,清儿……” 终于,他动了动唇,发出一个破碎的呢喃声。 第148章 相认(二更) 不管他的声音有多么的温柔,温柔到令人心碎,床上的人却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唉——”他痛楚的叹息一声,蹙紧眉头,伸手轻抚上她苍白的脸颊,和三天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温度,“清儿,你又和从前一样贪床了,听话,快起来吧,我还等着你给我打络子呢……” 如果可以选择,就算是死,他也不愿意让她为他推宫换血。 因为,他终归是要死的。 他绝不愿再伤她分毫。 她还样的年轻,这样娇弱,又这样的充满生命力,他怎么舍得伤害她一点点。 在听到她落水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仿佛听到宿命在召唤,召唤他义无反顾的跳下池水救回了她。 他没有想到,她会反过来再来救他。 当她身体里的血液沿着她的掌心缓缓流入自己身体的时候,那丢失的记忆像打碎的瓷片,又渐渐的重新凝固起来,记忆在刹那间被开启,他终于知道,为何他们相见不过短短几面,就会有那样强烈而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她不是她。 她是她。 清儿。 她终于回来了。 只是当他认出她时,她却为他倒下了。 从前,他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伤害,如今他却伤害她至此。 终究是他太过无能。 前世,无法护她周全。 今生,他亦无法守护她。 这两日,很短,又很长。 长到,他仿佛已等待了漫长的一生。 拂上她睫毛的手颤了颤,他收回了手,喃喃自语。 “清儿,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醒来。” 接下来,又是许久的静默,连同整个屋子再度静默到没有生息。 这就样,他又守了她整整一天,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冷,他害怕她的身体一直冰冷下去,冷到再也没有任何温度。 顾不得男女有别,他扶起了她,从背后将她抱到怀里,双拉过厚厚的锦褥盖将她紧紧捂好。 他身上的温度,还是用了她的热血温的。 只可惜,这样的温度治标不治本,持续不了几天。 到了晚上,他身子太过疲乏,实在撑不住,就抱住了她依靠着睡着了。 于洛樱而言,当她坚持到最后一刻昏厥之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沉睡之中。 三天时间,短暂到睁眼闭眼之间。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身子很瘦弱,瘦弱到几乎已经脱了形,重重衣衫下,隔不住他嶙峋的骨骼。 不用看,她已经知道抱着她的男人是谁。 她和他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也曾亲密无间过,可是长大之后,从未如此亲密的依靠在一起,这让她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她动了动身体想要推开他,却怕一动就碰碎了他纸糊似的身体。 还好,他还能抱着她,这至少说明他暂时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紧紧抱着自己,这于理不合,于情也不合。 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不,不会。 她是洛樱, 他怎么可能认出她。 可是,如果他没有认出她,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要抱着她? 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她轻轻唤了两声:“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他似乎睡的有些沉,没有动静。 她不得不轻轻动了一下身子,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你……放开我。” “唔……” 他终于有了反应,从嘴里轻吟出一声,似乎有些不愿醒来似的皱了皱眉头,呓语道,“清儿,别闹,不要搅了我的好梦。” 清儿? 她竟然叫自己清儿。 他究竟是醒着,还是在梦中。 她震惊在那里一动不动,经过短暂的安静,她从被窝里伸出缠绕着纱布的手,想要掰开他交叉握在自己腹部的手。 手刚触上他温暖的指尖,他不满的睁开了眼睛,刹时间,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他在她背后欣喜的唤道:“清儿,清儿你终于醒了。” “燕王殿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清儿,我是洛樱。” 在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清醒之前,洛樱下意识的选择了自我保护。 她一把拉开他的手,转头一看,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斑白的头发,竟然全白了,白到她找不到一根黑发,就连他微蹙的眉毛,也是白的,配上他枯瘦的面容,深陷的眼窝,失色的唇,一夜之间,整个人又老了好几十岁。 怎么会。 她不是救回了他吗? 他为什么会颓败成这样。 她看了他好半晌,才敢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声音如掉落在冰雪之中的雏鸟,孱弱到瑟瑟发抖。 “燕王殿下,你还好么?” 他忽然一把握住她手,她很不适应的想要抽回手,他却紧紧握住不放手,温润而疲倦的琉璃眼眸里盈满了笑意。 “师姐,你还装,我看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什么师姐,谁是你师姐?” 被拆穿了身份,洛樱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唉——”他悠凉的叹了一口气,“想不到师姐你如今倒学会演戏了,只是这演技嘛……”他调侃的笑了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你演戏才不怎么样。” 洛樱微有气恼的伸手推了他一把,然后用力的抽开了手。 “清儿,你……” 一语未了,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然后整个人呼吸不过来似的抽了两抽,然后就沿着床栏软软的倒了下去。 “星辰,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 他倒下的那一刻,就像一只断翅的白色蝴蝶,奄奄一息的样子吓坏了她,她忽然感觉这天地间只剩了她一个孤魂野鬼,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害怕的伸手推了推他,呜咽着呼唤他的名字。 “星辰,你醒醒,你快醒来,对不起,我再也不在你面前演戏了,再也不了……” “……噗,哈哈……”他实在忍不住的笑了出来,笑的身体微微颤抖,睁开眼看着她,得意的挑眉笑道,“师姐,这才叫演技,懂不懂?” “你,你竟然骗我。” 洛樱赌气在他胸口捶了一把,然后往床里坐了坐,离开他一段距离,别过了脸面对着床里,不再看他。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他。 因为她怀疑过他,也怀疑过小十,她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到底还有谁可以相信。 如果非要让她选择相信一人,她想她还是会选择宋星辰。 可是,即使她相信他又能如何,他的皇兄,他的母后都是她的仇人。 她和他之间,注定殊途,却不能同归。 “咳咳……”他捂着胸口咳了两声,从床上爬起来坐好,好脾气的朝着她作揖道歉道,“清儿,我的好师姐,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嘛,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你不该拿你的性命开玩笑。”洛樱终是不忍心,转过了头,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郑重道,“不管在任何时候,永远都不要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说完,鼻子一酸,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他胸口一窒,呆呆的看着她,虽然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可清儿还是清儿,他从小喜欢到大,不曾有一天改变过的清儿。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身带红花,手牵大红绸绳,绳的那一端牵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他将她迎娶过门。 融融月光下,暖暖烛火中。 他握着一杆喜称,怀揣着一颗狂喜的心,缓缓挑开遮住她脸的喜帕。 她望着他,倾城一笑。 那一笑,足以倾倒他一生。 只可惜。 梦是泡影般的虚幻。 每每梦醒之后,他就被打回了原形。 他清醒的知道,清儿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因为她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男子。 那个人,就是沈遥。 在清儿嫁给沈遥的那一天,他告诉自己,只要她能幸福,哪怕他不能娶她,他亦欢喜,只是这样的欢喜在不久之后,就被残酷而血腥的现实彻底击碎了。 他恨自己的左右为难,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的犹豫迟疑,恨自己的无知无觉…… 到头来。 姬家军彻底覆灭。 而清儿落了个被腰斩的结局。 他的人生跟着就此灰暗,了无生趣。 幸好,老天爷还没有完全瞎了眼睛。 清儿,她还能回来。 她如今正好好的坐在他的面前,与他近在咫尺,他可以触摸到她的发,她的脸,她的眼睫毛,他也可以和从前一样和她开着玩笑,说着话。 天知道,这一刻,他有多么的欢喜。 欢喜的时候,他又害怕,这又是另一场美梦。 “啪嗒——” 第149章 二十三年的等待(三更) 有滚烫的液体湿了眼眶,滴落下来,宋星辰的视线随之越来越模糊,伸手抚上她同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哽塞。 “清儿,是你吗?” “是我。” “清儿,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我。” “清儿,真的……真的……是你吗?” “真的真的是我。” “清儿,真的真的真的是你吗?” “真的,真的,真的是我。” 他终于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又不放心的唤了一声:“清儿,你……咬我一下,要狠狠的咬。” “星辰?” 她以为,这一生,只要她不说,没有人可以看穿她的身份。 没想到,她成了洛樱短短不过一月,宋星辰就认出了她。 相认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也说不清这种变化,只觉得她像茫茫大海里独自飘零的一叶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着陆的岸。 “快点呀,咬我一下,我看疼不疼。” 他固执已见的将手放到了她的唇边。 他的手很白,很瘦,青筋暴叠。 洛樱看着这样的手,实在咬不下去。 “清儿,有你在,我才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可是我做了无数次你回来的梦,这一次,你总要证明我不是在做梦吧?” “好了,好了,真是服了你了。” 她知道他的性子,一旦他想要做什么事,非得缠着你粘着你不放松,她若不答应,还不知道他要痴缠到什么时候。 张口开,啊呜一口咬上了他的手侧,留出两排月牙型的牙齿印。 “好痛,原来我真不是在做梦。”他吹了吹手上的伤口,满足的嘻嘻一笑。 “这下你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泪水未干,还在眼眶里打转,她哽咽一声,凝重道,“哪怕遇到危险的人是我,也不准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你若下次再敢这样,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好。” 只是一个字,他的心却在不可控的颤抖,能再次找到她,他恨不能用一生去守护她,只是,不能够了。 “清儿,不哭了,你哭起来的样子和从前一样,真的好……”他停顿在那里。 在他心中,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都是最美。 她吸吸鼻子,对上他发怔的眼睛,追问道:“真的好什么?” “好……”他扯扯嘴角,违心笑道,“好难看。” “切,难看就难看,你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啊。”他落寞的垂下眼睑,忽尔一笑,“你瞧瞧,我们两个人走出去,说是祖孙恐怕都有人相信。” “对不起,星辰,我不该这样说你。” 看到宋星辰白发苍苍的样子,她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可是从前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毫无顾忌,想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现在他变成这样,她还和从前一样口无遮拦,却忽视他敏感而脆弱的内心。 “不,清儿,你永远都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他握住了她的手,眼角带着和煦的微笑,“在我面前,你和从前一样就行。” “我……还能和从前一样吗?”她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清儿……一切总会过去的。” “可是现在才刚刚开始。” “清儿……你……” 他怔了怔,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于深邃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凄楚的无奈。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姬氏一族,惨遭灭门。 她曾经率领的姬家军,在虎头湾惨遭屠戮,魂魄无所归依。 她的心里怎么能不恨,怎能不想着要复仇。 或许从她遇到小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设局了。 所以,她才会说,现在才刚刚开始。 “你……是想阻止我吗?” 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无奈和犹豫,毕竟她想要报仇的对象还有他的皇兄,他的生生母亲。 “不,清儿,这一世,你想要做什么便去做,我不会成为你的碍脚石,只是……”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绷紧了脸色严肃道,“只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着,一直活到一百岁。” 洛樱笑道:“一百岁,那我还不成老妖婆了。” 他低低一笑,松开手,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即使你成为老妖婆,也是这个世上最美是可爱的老妖婆。” “好,我活到一百岁,你也要活到一百岁。” “那你陪我。” “好呀,我陪你。” “清儿,你不要急着承诺我,我说的陪……”他冲着她挑挑眉,眼睛里浮出促狭的笑意,“你懂得。” 洛樱愣了一下,立刻抽开了手:“人家跟你说正经话,你却这么的不正经。” 他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然后定定的望着她,语气无比凝重道:“清儿,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正经过,我这一生都在盼着能和你白头到老。” 洛樱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看着他时,像隔了千山万水般的迷茫,愣了一会儿之后,她纠正道:“你才多大,人生还很漫长,就敢轻易的说出一生。” “无论人生长短,有你,才能快活,清儿,你答应我,倘若我不死,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哪怕,他知道她不爱他,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是强弩之末,他还是无法控制的想要得到她的心。 “……” 她又震了一下,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有的只是从小到大积累下的深厚亲情,就如她和三师兄,小十一样的感情。 她想拒绝,可是看到他那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神,她又无法狠得下心拒绝他,因为她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即使她暂时挽救了他的性命,也不能保他长久。 信念,对于一个身染重病的人来说是一种重要的支撑。 倘若,连活着的信念都没有了,那人也会很快的没有了。 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终于轻轻的点点头。 “嗯。” “清儿,你答应了,你终于肯答应我了?” 他的脸上掀起一阵狂喜,因疲惫而布血的眼睛看着她时,熠熠生辉,他高兴的握住她的肩膀,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听错了。 “嗯。”她又点了点头,“只是你要保证,你的手上没有沾染我姬家人的血。” “清儿,没有……我没有……” 他高兴的将她拥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插入她的发间,一只手轻楼住她的腰,激动的像个孩子似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第一次与她相见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而他,只有两岁。 两岁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后来他长大了些,最喜欢跟在她屁股后头不停的叫她清儿,清儿,你等等我。 就这样,他像扭股糖似的,只要看到她,就死死缠着她,哪怕她烦,哪怕她骂,他都不想松开。 可是缠的越紧,越想让人逃离。 就如手里握的沙子一样,你越是握的紧,越是握不住。 只可惜,当初他年少无知,不懂这样的道理。 他以为他可以缠她一辈子,哪怕明知后来的她喜欢上了沈遥,他也没有觉得自己会真的失去她,直到她嫁人的那一天,他才深切的感受到,他终究是失去了她,真真实实的失去她了。 二十三年的等待,在今日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尽管这个结果还包含着太多不确定的意外,可是他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 洛樱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头虽然深深依靠在他的胸膛,真切感受到他的温暖,可她还是不习惯和他这样的亲昵,双手一直僵在那里无处安放。 不过,她能看到他如此开心,就像枯木逢春,重新绽放出生机一般,她由心的觉得高兴。 眼泪,汹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衫,打湿了他垂在胸前的白发。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痛快的哭。 …… 夜,无尽的黑。 细碎的白雪,霰雾般的四处飘飞。 屋外,有个人像被冰雪凝结了一般,变成了一个雪人,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唯有一双痛楚阴沉,闪着森森幽光的眼睛,在苍茫黑夜中昭显着他还是一个活人。 第150章 卫元极的嫉妒(四更) 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乃至每一处血管都已经凉透了。 看到屋里的两个人相认,相惜,相拥,他几乎有一种想要冲进去,一掌劈死他们两个人的冲动,可是真的要杀了他们,他还是犹豫了。 他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前所怀疑的,所想不明白的,到现在,他终于全都明白了。 宋星辰和她之间拥有他无法企及的深厚感情,他们肯为了彼此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他,他卫元极又算得了什么。 怒,无从怒。 恨,亦无从恨。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原该马上离开,可是那种叫嫉妒和失落的情绪烧的他无法不怒,无法不恨。 原来,他当真是个局外人。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走进过她的心,甚至连她到底是谁都没有弄清楚。 如果,当时他没有急着去找姐姐,而是先去梅园找到她…… 如果,当时他知道落水的不至云安楠一个,还有她…… 如果,当时宋星辰没有来,又或者他抢在了宋星辰之前先救了她…… 如果,当时他一力阻止她去寿延宫,哪怕打昏她,也要带走她…… 那情况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是,没有如果。 再提当时,已是惘然。 错过就是错过了,再也不能回头。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别的男人相拥相偎,互诉衷肠。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可笑的傻子,一直想强行挤进她的生命里,却不知她的生命里早已经有了一个宋星辰。 男女之间,本就容不下第三者。 他不想成为这可笑的第三者。 所以,他冲进去又有什么意思,他是她的谁,而她又是他的谁? 动了动冻的僵直的双腿,他艰难的转过身,朝着无尽黑夜走去。 宫灯摇晃,拖出瘦瘦长长的影子,影子一步一个踉跄,萧索而寂凉,就如苍茫天空落单的孤鸿,迷迷茫茫,不知哪里是归处。 “星辰,外面好像有人。” 直到卫无极丧魂落魄的离开,洛樱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暗夜在注视着她和宋星辰。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时受情绪所控,忘乎所以的就和宋星辰相认了。 若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那必然会引起巨大的祸端,到时不要说报仇雪恨了,连保住性命恐怕都难。 她推了推他,他笑了一声,放开了她。 “清儿,你想多了,这里不会有人。” 她还是不放心的朝着窗外暗处看了看,除了树影乱摇,雪花乱飘,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或许有可能吧。 现在的她已经警觉到杯弓蛇影了。 她又转过头,慢慢的环顾一下陌生的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寿延宫的西侧殿,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星辰,这是哪里?” “慈安宫。” “慈安宫,太皇太后住的地方?” “嗯,这里清静,也没人来打扰,我正好可以安心留在这里守着你。” 当他知道了她是谁,当他不确定她是否能醒来时,他必然要守在她身边,可是又怕从此宫中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他可以不在乎名声,清儿就不同了。 所以,他只能是暗中命人悄悄前往慈安宫求助太奶奶,太奶奶一出马,就有人将他和洛樱一起抬进了慈安宫。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清儿身体受损,经不得车马轿颠,若想移动,也只能近距离移动,这偌大的皇宫,也唯有慈安宫能让他觉得安全。 期间,小十来过,云安楠来过,卫元极来过…… 但凡来者,无论是谁,都一概被御医和慈安宫人挡了回去,只说他和洛樱推宫换血,需要绝对的静养,倘若受到半点打扰,二人都会有性命之忧,这才挡住了众人的步伐,得到了清静。 “真亏你想的出来,把我弄到慈安宫来。” 听他之言,洛樱已猜到了他的意图,若非他想守着她,也不必废这番功夫,请动了久已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 宋星辰嘿嘿一笑:“我聪明吧。” “……呵呵”洛樱干笑两声,“你好聪明。” …… 翌日一早,就从慈安宫传来了好消息,一直昏迷不醒的洛樱和宋星辰双双脱离了危险,清醒过来。 太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云安楠那时正喝着热茶,一听此好消息,一口热茶灌入口中,烫的她“噗”的一声吐了出来,直拿手当扇子一边扇,一边直呼好烫。 虽然烫着了,她的内心却欢喜雀跃,不等有人将洛樱送回来,就忙不迭的跑去了慈安宫。 宫中人纷纷感觉到了洛家的五姑娘救燕王殿下有功,眼看着就要崛起,一个个纷纷以各种名目前往慈安宫送礼。 太皇太后不喜热闹,同时又担心洛樱和宋星辰两个人大病初愈,身体受不住,将闲杂人等一律挡在了宫门之外。 当然,这些闲杂人不包括太后,皇后,云安楠人等。 这一次皇后亲自来探视,倒让洛樱觉得有些意外,依她的身份,还不足以劳烦皇后亲自来探视,想来,或许是因为卫元极吧。 又或者,皇后根本不是来探视她的。 听宋星辰说,在她昏迷的这几天,卫元极来过好几趟,有一次差点要强行闯入,后来还是太皇太后亲自出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了他,才让他离开。 她以为,卫元极听到消息应该会立刻赶来,谁知从早上到晚上,连宋亦欢都带着洛庭尹来了,都没有见到卫元极的身影。 洛樱觉得有些疑惑,她倒不是一心盼着卫元极来看望她,只是她心头那隐隐的疑影没有去掉。 虽然慈安宫因为她和宋星辰的到来,守备比过去更加森严百倍,可是依卫元极的身手和他目空一切,肆无忌惮的性子,他若想来,没有人可以阻挡。 她有些担心,她的杯弓蛇影不是杞人忧天。 宋亦欢带着洛庭尹是下午时分来的。 这一次见到宋亦欢,洛樱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不同,眼睛里焕发出新的神采,那是一种缺失已久的神采,仿佛他又回到了过去,变成了从前那个欢乐明快的小十。 可令人奇怪的是,在他神采奕奕的表像之下,她又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若有似无的阴郁的伤,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而矛盾的感觉。 而洛庭尹却和宋亦欢有着相反的变化,经过那一晚被洛玥深深刺激的情伤,他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说起话来不似从前那样莽撞无知,她心中微觉安慰。 就这样又在慈安宫休养了一日,洛樱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精神也恢复了不少。 既然身体恢复,她就没有理由再在皇宫待下去了,况且,她也很不喜欢这不知埋葬了多少枯骨的皇宫。 她向太皇太后辞行,太皇太后担忧她大病初愈,身子吃不消,又苦留了她多休养了两日。 堪堪光阴,飞逝而过。 两日不过是眨眼之间。 因为云安楠说要与她一道出宫,再加上太后一早起来身子不适,洛樱辞别了太皇太后之后,就去了寿延宫,一来探视,二来辞行,再和云安楠一道回去。 刚到寿延宫宫门口,就有宫女芝树前来相迎,和上次的态度截然不同,芝树的脸上挂着和颜悦色的笑,生怕得罪了她似的,连说话都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很快,便到了寝殿,还未入殿,就听到太后的咳嗽声,掀了珠帘走进去,洛樱就看到太后半靠在暖榻上,脸色不太好,嘴唇也微有干涸。 屋内很暖和,太后齐胸盖了一层薄薄的绛紫色锦被,放在锦被外的手泛着淡淡的蜡黄之色,手上还缠着一串凤眼菩提佛珠。 洛樱立刻上前行礼:“臣女参见太后。” “洛丫头你来啦。”太后转过头看着她,又冲她招招手,“你过来些,让哀家瞧瞧你气色好不好?” 洛樱依言走了过去,太后直起身子,携了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笑的颇为慈祥。 “病了这几日,你清瘦了许多,不过这脸上的气色瞧上去倒好了许多,咳咳……” 太后身后的大宫女谨言赶紧上前,在太后背后轻轻拍了两拍:“太后,这屋子里香气太重,薰得您嗓子又不舒服了。” 太后止住咳,喘了两口气:“我怕这屋子里药味太重,薰着了洛丫头,所以才命人另薰了百合香。” “太后凤体为重,怎可为了臣女伤了自己的身体,况且臣女素来不喜薰香,不如撤了吧。” 第151章 太后的试探(一更) 对于太后瞬息万变的态度转变,洛樱并不觉得意外,纵使太后是个阴毒而嗜权的女人,在对待儿女之事上终归还存了那么一点点柔情。 如今,她为宋星辰推宫换血暂时救了他一命,太后自然会在表面上对她好,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她的好,也落了刻意。 “还是洛丫头会体贴人哪。”太后虚弱的笑道,“谨言,既然洛丫头不喜欢薰香,就撤了吧。” “奴婢遵旨。”谨言命人先撤了香,又打开窗子透了会气。 “太后,前儿在慈安宫看到您,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太后又咳了一声,垂下眼睛,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稍倾才叹道:“老七病成这样,哀家怎能不心焦,虽然这一次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下次呢……”说着,太后竟湿了眼眶,声音哽咽,“哀家根本不敢想像下一次会怎么样。” “太后放心,臣女相信燕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一定会没事的。” 星辰,你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儿子。 虽然你说你不会阻止我做一切事情,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洛樱的心里忽然涌起无奈而悲切之感。 “承你吉言,哀家也一心盼着老七能恢复康健,对了……”太后忽然顿了一下,又问道,“你和镇国公家的二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臣女归府时,得遇他救过一回。” “哦,怎么说?” 洛樱原原本本将那天归府时的情景跟太后说了一遍,只是未提及卫元极杀人之事。 太后眼里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脸上却笑的很是欣慰:“那孩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刺头儿,不惹事生非就算好了,想不到他也会做好事。”说着,又回头对着身后的嬷嬷笑道,“阿润,你说这可是件奇事?” 阿润笑道:“太后怎么忘了,云姑娘就是他救上来的,想来,他做下的也不全是恶事。” 太后笑笑:“是了,我倒想错了他。” “……” 洛樱并不知道太后对卫元极到底怀着什么样看法,亦不能猜到太后这话究竟是褒是贬,她也无意想这些。 来了这么一会子,太后迟迟不问落水之事,那么明显的谋杀她都不问,想来,她一定是想保护谁。 不用想,那个人必定是宋懿如。 正想着,太后就问了:“这些日子你病着,哀家也没机会问你,听安楠说,那一天你们落水是被人撞下去的,安楠还说,水里也不知水草还是水鬼缠着她,哀家想细问她,她又说当时受了很大的惊吓,记不大清了。”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时眼神变得闪烁不定。 “洛丫头,你性子比安楠沉稳,你来说说那天你和安楠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女。” 洛樱垂下头故作回想的样子,其实她是在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她必须要仔细斟酌太后的意图,她要不要和盘托出,还是像云安楠一样做个糊涂人。 “好孩子,不用怕,有什么尽管说,哀家一定会替你和安楠做主。”说话时,太后的眸光又转了几转,明明暗暗,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见洛樱垂着头一副在努力回想的样子,太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仿佛想穿透她的身体,看见她的灵魂。 有关落水这件事,她早已知道是谁做的了,因为这样的谋害伎俩实在太过拙劣,她根本不用花心思去猜。 堂堂一国公主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公然在宫里谋杀大臣之女,不仅如此,还害得燕王也差点身亡。 这样的事情若传了出去,还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不仅皇室颜面大损,她这个太后脸上亦无光。 毕竟,是她纵坏了宋懿如。 所以,这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她现在问洛樱就是想试探她究竟还记得多少。 如果洛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那她…… 是一劳永逸的杀了她。 还是假意彻查,再找一个替罪羊出来顶罪。 “臣女也记不甚清了,只记得当时确实有人撞了臣女一下,然后臣女和云姐姐双双落入池中,池水很冰凉很冰凉,臣女那时好害怕好害怕,想拼命的往上游,脚下也不知是什么缠住了臣女的腿,好像是人,又好像是水草……” 想了想,洛樱还是决定做个糊涂之人。 就算她说出来又能怎么样,依太后的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与宋懿如有关,太后绝不可能因为她而真的处罚宋懿如,就算要处罚也必定会私下处罚。 这件事,终究不可能公之于众。 她说与不说,都不能让真正的恶人得到惩罚。 顶多,太后随便找一个背黑锅的来顶罪。 况且,在这凶险的深宫,说太多还不如不说来得安全。 听了洛樱的回答,太后的面色松了松,拍着洛樱的手安慰道:“幸好你福大命大,被老七救了,否则哀家如何向清平侯交待,这件事哀家在彻查清楚之后,一定会给你给清平侯府一个交待。” 刚说完话,外面就有人来禀报说乐阳公主来探望太后,太后眼睛一暗,隐上几分戾气,颇为厌烦的抬手揉了揉额角:“哀家这里病气重,你叫她回去吧。” “母后,难道儿臣想来看看你都不行吗?” 前来回禀的人还未退下,宋懿如就径直冲了进来,满声的哀怨。 太后见她竟然不经传就直接闯入,顿时怒了,可是有洛樱在,她少不得先忍了下来,抬起眼皮,面带怒色的扫了一眼宋懿如。 “懿如,你真是越来越不守规矩了,谁准你闯进来的!” “母后……” 宋懿如一眼就看见洛樱正亲昵的坐在太后身边,顿时妒火中烧,前几日她害怕宋星辰推宫换血之后不能醒来,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个隐形人,让太后注意不到她,更不可能有胆子敢擅自跑到太后身边来叨扰,好不容易等到宋星辰没事了,太后又病了。 她正好借着来探病的理由,在太后面前拆穿洛樱水性杨花的真面目。 她先是恨恨的盯了一眼洛樱,然后眼圈儿一红,软着嗓子轻呼一声,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说着,她神情关切的急步上前,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扑向太后。 “儿臣一听说您病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规矩,儿臣就是想来看看母后,哪怕母后责罚儿臣,儿臣也一定要来亲眼看看母后有没有事。” “哀家又不是什么大病,也值得你这样。”太后依旧面色不悦,语气却和缓了一些,“你若真有心孝顺哀家,少做些让哀家头疼的事吧。” “母后,儿臣不敢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太后当着洛樱的面指责她,这让她很没面子,她又眼神尖锐的盯了洛樱一眼,见洛樱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好像在看她笑话似的,她恨得牙直痒痒。 “好了,你看也看过了,可以回去了。”太后冷淡的冲着她摆了摆手。 “母后,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么?” 太后如此不待见她,更让她觉得脸上无光。 “哀家是你的母后,你是哀家的女儿,何来客之说!”太后气沉沉的看着她,怒气骤然又上涨,“可见在你心里并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不……母后……”宋懿如顾不得在洛樱面前失了公主的身份,扑通跪倒于地,“在儿臣的心里,唯有母后是这个世上最最重要的人,母后怎么能说儿臣心里没有您呢。” “有没有,不在说,而在做。” 宋懿如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她待她却胜似亲生,给了她连自己亲生儿子都没有的纵宠。 或许,是她错了。 她不该这样宠着她,宠的她放荡形骸,胡作非为,做下那么多丢了皇家体面的丑事。 旁的也就罢了,至少可以捂得住,也没有人敢置喙到她这个公主的头上,可是她当街自抽嘴巴,骂自己是贱人,闹的整个长陵城人人皆知,不要说她是太后,她就是天后,也捂不住。 她罚她去净园寺面对着佛祖静思已过,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半点收敛,一回宫,就设局谋杀安楠和洛樱,简直太可恨了。 她欲要狠狠发怒,给宋懿如一个深刻的教训,在迎到宋懿如那双垂泪的双眸时,心内突然就软了两分,转头对着洛樱道:“洛丫头,安楠还在西暖阁收拾行李,她素来爱丢三落四,你去帮她看看,勿要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 洛樱起身就要告退。 “收拾好了,再到哀家这里来,哀家还有话要交待你们两个。”太后又叮嘱道。 “是,臣女告退。” 在洛樱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她能感受到宋懿如投来的如刀子般的眸光。 阿润和谨言立刻挥退了殿内其他宫人,寝殿大门随之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而苍老的“吱呀”声。 第152章 被打的落花流水(二更) “母后,儿臣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宠爱这个洛樱。”洛樱一离开,宋懿如终于憋不住满心嫉恨了,她跪在那里,忿恨的咬着牙齿道,“她不过是来自乡下的一个野丫头罢了,何德何能,能得母后你青眼相加。” “来自乡下又如何?”太后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英雄不问出处,富贵当思原由。” 宋懿如并没有听出太后话里夹带的警告之意,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出身,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似的,顿时从鼻子里嗤了一声,语调尖锐:“就凭她一个乡野丫头,也配称英雄?母后,你真是太抬举她了。” 太后见她如此愚钝,眉头一挑,冷笑更盛:“懿如,哀家是想告诉你,做人永远都不要忘了本原。” “……” 宋懿如狠狠一震,这才回过味来,原来母后这是在指桑道槐,借着洛樱来提醒她,永远都不要忘了自己低贱而卑微的出身。 有关她的出身,是横亘在她心头最尖锐的一根刺,不能触碰。 一旦触碰,便会让她疼的失去理智。 “凭什么,那个贱丫头凭什么能得到母后你的欢心?母后,儿臣知道,你看重这个丫头,想把她说给十弟,可是母后,你可知道,那个贱丫头勾三搭四,根本就是个水性阳花的贱货!” “身为公主,你一个一口贱字挂在嘴上,你学的那些礼仪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亏你还是个公主,你瞧瞧你自己,浑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知女莫若母,太后深知自己的这个女儿嫉妒性极重,她说的话,不足为信。 又听她说话如此粗鄙,太后顿时大怒,阴沉着一张老脸,冷冷的看着她,厉声责骂,骂到最后,气喘的不行。 一直安静立于她身后的阿润赶紧替她拂了拂胸,忍不住插话道:“公主,说话当有凭有据,莫要凭白冤枉人家一个清白的姑娘,还惹得太后动了气。” “她公然在乾清楼与卫元极打情骂俏也算清白?”宋懿如说的振振有词,“我可是亲眼看见,他们两个手拉手儿,很是亲密的样子,不仅我瞧见了,子越也瞧见了。” “这件事哀家听安楠提起过,是她约了洛樱去乾清茶楼喝茶,当时卫元则和安楠都在。” 听宋懿如说的有鼻子有眼,太后心里犯了嘀咕,开始怀疑起来。 “儿臣敢发誓,绝没有一个字的假话!”宋懿如跪在那里,信誓旦旦,“云安楠和洛樱本就是一伙的,她的话母后怎么能信,依儿臣看来,洛樱和卫元极根本就有私情,而云安楠和卫元则是替他们打马虎眼的。” “……呵呵。”太后听了她这番话,反而笑出声来,只是笑的很冷,她又慢慢直起身来,眼睛里带着一种深切的失望,静静的看着宋懿如,意味不明道,“懿如,你可知道,有些时候话说多了,反不如不说。” “……” 宋懿如疑疑惑惑的看着太后,根本不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 “卫元则是什么样的人,安楠又是什么样的人,哀家比谁都清楚。” 若说卫元极和洛樱有私情,或许她可以相信,可是她绝对不会相信云安楠和卫元则两个人会替人打马眼。 尤其是云安楠,她虽然和她相处的日子不算太长,却又感觉像是相识了很久很久,她那样简单纯真的性子,如果真要替人打马虎眼,早就在她问她话的时候就说出来了。 再说,卫元极和洛樱男未婚,女未嫁,即使洛樱和陈慕升有过婚约,那也已经退了,若二人真有私情,卫元极大可以去洛府求亲,何必弄的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 可见,宋懿如是故意把脏水往洛樱身上泼,她不仅要诬蔑洛樱,还要诬蔑安楠。 “母后,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儿臣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宁肯相信别人,却不肯相信儿臣?!”感受到太后对她深深的不信任,宋懿如心里委屈之极,悲愤之极。 太后面色一沉,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质问哀家,你说卫元极和洛樱有私情,那哀家问你,你对卫元极又怀了怎样的心思?” “儿臣……”宋懿如心虚的一抖。 “这些年,难道你闹的还不够吗?即使嫁为人妇,也不肯消停,整天香的臭的都往自己屋里拉,连你公主的名声,连皇家的体面都全然不顾了。” “不,儿臣没有。” “可见你已经说谎成性,自己做下来的事都敢矢口否认,你当哀家的眼瞎耳聋了么?” “儿臣不敢。” 宋懿如被太后的话打的落花流水,伏在地上磕头连连。 “宋懿如,你记住,不要一再挑战哀家的耐心!” “……” “更不要一再肆无忌惮的消耗哀家对你的宠爱!” 这一句话,像是一记重捶,狠狠的击在宋懿如的心里,她这才感觉到深深恐慌,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看来母后有了云安楠,果然开始厌弃她了。 不,她不服气! 她直起身来,红着双眼对上太后肃厉的眼神,她狠狠的咬了咬牙,争辨道:“好,就算你不肯相信儿臣说的话,那洛樱和七弟呢,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否则,七弟怎么可能冒着生命的危险跳下半月池去救她?” “那依你意思……”太后顿了一下,脸色越来越沉,灰心的盯着她,“哀家还真是个瞎子喽?” “不,母后,儿臣没有这样的意思,儿臣只是性子太直,不会说话……” 宋懿如苍白着脸,惊惶的看着太后。 “……呵呵。”太后脸上浮起冷笑,“性子直,并不是你愚蠢无知的借口!更不是你任意中伤他人的借口!” “……” “你不要忘了,你是成国的乐阳公主,不是什么没有教养的刁妇!” “……” “老七为什么要跳下半月池救洛樱,哀家比你清楚!” 她原本也怀疑过,可是那天洛庭尹来,她特意派人暗中监视,洛庭尹跪在老七的面前,替他姐姐谢救命之恩时也问过老七同样的问题。 “五师叔,你和我五姐不过几面之缘,你为什么要冒死救她?” “因为她是你的五姐。” “那依五师叔之言,我五姐还是托了我的福了?” “不,更准确的说,是你托了你师父的福,当然,你五姐也确实是个值得人去冒死相救的好姑娘,我救了她,她也救了我。” “……” “庭尹,清儿她唯有你一个徒弟,你也该争气些。” 姬长清,又是姬长清……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的两个儿子怎么就被姬长清缠住了魂,勾住了魄,就算她死了,还要把他两个儿子的魂魄也一起带走。 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恨了。 即使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以解她心头的恨。 “可是……” 宋懿如依旧不死心,她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她弄不死云安楠也就罢了,她就不信她连洛樱都对付不了。 谁知,说了大半天,她屡战屡败,还惹得太后动了大怒。 “够了!”太后愤怒的喝止一声,突然将榻上案几上的茶盏拂了下来,茶盏打到宋懿如身上,咕噜滚落在地,宋懿如动也不敢动,“宋懿如,你心怀嫉妒,命人将安楠和洛樱推入半月池,哀家还没有找你算帐,你还敢跑到哀家的面前来谗言,你真的以为哀家不会动你!” “……” 这一下,宋懿如彻底僵住,她瞪大眼睛惊惧而怆惶的看着太后,顾不上身上溅了茶水,抓住太后的衣袖,胆怯心虚的为自己辩解。 “没有,儿臣真的没有……” 太后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用力将袖子一扯,截断她的话。 “你还敢狡辩,好!哀家这就命人去彻查,哀家倒要看看这凶手是何等面目,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杀人,哀家看她是不想活了!” “不……不……不……” 宋懿如感觉到了太后的决绝,吓得心里头伪装的那点强势全线崩溃,她匍匐在地上,颤抖着,哭诉着,哀求着。 “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一时被鬼迷住了心窍,求母后看在母女的情份上网开一面,饶过儿臣,儿臣再也不敢了……” 第153章 做哀家的媳妇(三更) 宋懿如拼命的将头在地上磕的砰砰响,磕的额头上全是血。 “唉——”阿润无奈的叹息一声,劝道,“太后,奴婢瞧着公主她知道错了。” 在宋懿如不停的磕头求饶时,阿润看出了太后心思,她其实是心中不忍的,况且太后有心将这件事掩盖过去,若不是乐阳公主太过愚蠢,一再触怒太后,想来太后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发作出来。 看着宋懿如磕的满头鲜血的模样,太后心里滋味苦楚而愤怒,心中一灰,已滴出泪来,她这哪是养女儿,分明是养了一个蠢钝无知的祸害。 她真不知道,像若若那样玲珑剔透,美好温柔的女子怎么会生下这样一个女儿。 若说宋懿如还有哪里像若若,也就是她的一张脸了。 “母后,你原谅儿臣,求求母后原谅儿臣……” 太后一直不发话,宋懿如心中更加惊惶难安,除了求饶,她不知所措。 “唉——”太后拭了眼泪,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声,伸手指着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安楠她到底有什么罪过,你非致她于死地不可!” “……” “你命人将她推入半月池还不够,还派人在水下伏击她,若不是卫元极,你已经害了她的性命!” 此话一出,宋懿如煞时止住了哀求,抬起头,瞪着悬泪的双眼,无法置信的看着太后。 “不,儿臣没有,儿臣没有这样歹毒的心思,儿臣只是想让人把云安楠和洛樱推下水,让她们吃吃苦头……儿臣绝没有……” “够了!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哀家不想再听你说一个字,滚——” 好话,歹话说了这么多,宋懿如还在一味的抵赖,这让太后实在愤怒到了极点,她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不,母后,你听儿臣说,你听儿臣说啊……” 宋懿如膝步上前,涕泪交加,死死扯住太后的衣袖。 “来人啦,给我把乐阳公主拉下去,禁足公主府,没有哀家允许,此生不准迈出公主府一步!” “不要,母后,你不能这样对待儿臣,儿臣冤枉,儿臣真的冤枉啊……” “宋懿如!”太后脸上没有半分动容,霍地站起,“你若敢再多说一个字,不要怪哀家不念母女之情!哀家可以将你捧为公主,也可以将你打回原形!” “……” 最后四个字,瞬间将宋懿如击垮。 打回原形?! 是啊,她本就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她的原形只是妓女所生的野种。 当了这么多年的公主,她仗着太后的宠爱为所欲为,她几乎快忘了,太后不仅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还是这成国最有权势最为狠辣的女人。 她掌执生杀大权,不要说她,就算是皇帝,如果真的触碰到太后的底限,一样的要死。 身子一软,她像条死狗似的瘫软在地。 就在殿门被打开,有两个宫中嬷嬷要进来将她拖走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找回了力气,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掸掸衣服,然后抬头,眸色复杂的看了太后一眼。 “母后,儿臣有脚,自己会走!” 一拂袖,她强撑出一副傲然的气势,转身离去。 哪怕是死,她宋懿如也不能丢了骄傲和自尊。 两个嬷嬷彼此对视一眼,又看看太后的神情,没有敢上前去拖宋懿如。 太后望着她凄惶而绝然的背影,愤怒的眼睛里忽然泛起迷离而悲痛的神色,良久,幽幽一叹。 待宋懿如离开寝殿之后,太后拂着胸口又狠咳了两声,阿润上前赶紧替她拂了拂背,温声劝道:“公主还年轻,行事确实鲁莽了一些,但对太后的心是好的,奴婢相信,经过这次教训,她会懂得太后用心良苦的。” 太后仰起头,闭上眼睛,让将要流出的眼泪倒了回去,然后扶着阿润的手缓缓坐下。 “……不,知女莫如母,她不会懂得。”太后无力的摇摇头,叹息道,“到底是哀家纵坏了她,如今再想约束,已是难了。” “奴婢觉得公主说的也未必全是假话,难道太后就这么相信那个洛樱?” “不是哀家相信洛樱,是哀家不能容忍她如此善妒,谋害安楠,她到底不是哀家亲生的,怕就怕有朝一日……”太后说着,停了下来,然后疲倦的摆摆手,“罢了,罢了,哀家累了。” 阿润不敢再打扰,和一直默默侍立于侧的谨言一起,服侍太后安寝之后,安静的守在一旁。 又过了两个时辰,洛樱和云安楠一起来跟太后辞行。 云安楠见太后病成这样,眼中有依依不舍之意,可是宫中她也确实待够了,还差点丢了性命,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落水之后,卫元则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若不是因为洛樱生死未卜,她不能放心,她早就跟表哥一起离开了皇宫。 三个人说了一会话,就听有人来通报说,卫世子已经来了。 云安楠高兴的跑出去一看,只见到卫元则一人,却不见卫元极,她心中暗自失望。 她一直以为洛樱病愈,头一个来看洛樱的一定是卫元极,结果卫元极没有来,如今都要离开皇宫了,他还是没来。 亏他那天还非要拉着洛樱说,她是他的娘子,他要送她回家之类的话,关键时侯,连个人影都没有。 男人的话,当真不可信。 当然,除了她的元则表哥以外。 太后见她离开,也不嗔怪她的失礼,只是无奈的冲洛樱笑笑:“这孩子,一听到卫元则的名字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洛樱没有说话,只是陪着笑了笑。 太后又打量着洛樱,问道:“不知洛丫头你可像安楠一样,有心上人了?” 洛樱脸色微微一红,其实心中并无半分羞臊,她低下头,默默的不说话。 太后以为她害臊了,笑着道:“你这丫头,在哀家面前还不肯说实话吗?” 洛樱抬起头,看着太后,摇了摇头。 太后脸上依旧带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这样的好孩子,若是能成为哀家的媳妇就好了。” 洛樱羞红了脸,故作恭谨道:“太后谬赞了,臣女多谢太后垂爱,只是臣女何德何能,能成为太后的媳妇。” “做人谦虚是好,但也不能妄自菲薄,就凭你的人品,样貌还有身份,哀家说你可以就可以。” 太后以为洛樱这样说,只是姑娘家的矜持,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女子,有哪个不想嫁入皇室成为人上人的。 尤其是老十,那可是整个成国千万少女心目的玉面战神。 要不是老十心里一直还惦记着那个姬长清,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洛樱。 在太后心目的顶级香饽饽,在洛樱眼里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她并不想就这样的话题谈下去。 从小十眼睛里的光彩,她可以看到,或许,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女子。 那天小十来看她时,还打趣她和星辰,依他的性子,他对自己无意,是绝对不会接受这门亲事的。 所以,这只是太后的一厢情愿,根本无需她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来推辞,一旦太后真的开了口,小十自己就会拒绝。 “能得太后如此抬爱,臣女惶恐。”她诚恳的看着太后,诚意却不达眼底,忽然,她“哦”了一声,扯开话题道,“对了,臣女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太后眼里立刻警觉。 “就是臣女说的在乡下遇到那个游方郎中,说的推宫换血之事。”她凝眉想了想,斟酌了词句缓缓道,“臣女记起那游方郎中曾提起过,推宫换血之术,用至亲父母,亦或兄妹姊妹的血反会增加危险性,这点好像跟崔御医说的有所不同,臣女也不知到底是谁说的对。” “洛丫头,你……此话当真?” 第154章 她是虞凤莲,不是姬长清(四更) 太后身体一凛,她心里本也有所怀疑,只是看崔思为老七医治的十分尽心,也就忘了这桩事,如今又听洛樱提起,心头的疑影又被勾了出来。 “反正那游方郎中是这么说的,不过也有可能他的医术不及崔御医,话不一定可信。” “未必……” 太后的眉色暗了下去,耷拉着眼皮,颔首沉思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倘若崔思真的别有用心,那他想要谋害的就是她两个儿子,崔思只是一介御医,他与老七老十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所以他肯定是受人指使。 崔思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正想着,云安楠已经跑了进来,冲着洛樱眨眨眼睛,示意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宫了。 太后一改沉默之态,笑道:“瞧瞧这丫头,卫元则一来,她就急不可耐的想离开哀家了。” “太后,人家哪有。”云安楠撅着小嘴跑到太后身边,拉着她的衣袖道,“人家才舍不得离开太后呢,是太后嫌弃安楠,被安楠聒噪的受不了了,安楠才要离开的,若太后想要安楠留下,安楠二话不说,立马让表哥自己回去。” “瞧瞧你这张小嘴,说的哀家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太后见她娇憨之态十足,眼睛里涌起喜爱之色,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你这丫头的确聒噪,留在这里吵的哀家头疼,哀家还想好好清静几日呢。” “樱妹妹,你听听,太后当真嫌弃我了。”云安楠的小嘴翘的更加厉害了。 洛樱笑道:“太后不是嫌弃你,太后是喜欢你。” 太后点头微笑:“还是洛丫头知道哀家的心思。” “太后当真喜欢安楠吗?”云安楠复又开心的眨眨眼睛。 太后点头:“当真。” “那安楠真的不走了,哪怕太后嫌弃了安楠,安楠也要留下来一辈子都守着太后。” 太后眼中一热,想到她要走,心中竟升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她不由的握了云安楠的手,似有不舍道:“你已和卫元则订了婚事,左不过等上个一年半载的你就要成亲了,哪里还能一辈子守着哀家,对了,不如哀家为你们选一个黄道吉日,让你二人早日完婚可好?” 云安楠脸色立刻红了,眼睛里却闪烁着光,颇为激动的点点头:“好呀。” 她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嫁给表哥,生一堆胖娃娃,然后带着胖娃娃吃遍全天下。 “这孩子……”太后开怀一笑,“真是一点矜持都没有,还是洛丫头稳重。” “我和樱妹妹一动一静,相得益彰。”云安楠冲着洛樱眨眼笑道,“樱妹妹,你说我说的可是?” “是是是。”洛樱笑着点头。 有云安楠在,欢声笑语总是多些。 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刻,洛樱自然没有丝毫感觉,可是云安楠却红了眼圈,拉着太后的衣袖依依不舍。 洛樱只能暗自摇头一叹。 不久之后,便出了宫中,虽有太后派人相送,洛府还是派了人来接。 裳儿,竹娟两个人早已勾着脖子,搓着两手,激动难耐的等了好半天。 不仅她两个人来了,洛庭尹也来了。 三人一见到洛樱,终于放下了心,洛庭尹一扫之前的消沉之态,急步迎了过去。 “五姐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嗯。” 洛樱点点头,抬头望一眼苍茫天空,眼神空蒙。 回家? 她已经没有家了。 她再也回不去了。 刚回到洛府,如流水般的赏赐就源源不断的随之送了过来。 老太太,洛熙平,张氏,周姨娘等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围着洛樱嘘寒问暖。 到了晚上,洛樱终于清静下来,又休养了一日,洛樱开始重新管家。 与此同时,她命烈焰门的人去打探消息,当中有几件让她十分疑惑的事。 一件是有关于洛家大夫人棺中产子,以及陆家走失小儿子之事。 一件是有关于昌隆钱庄是否是沈遥和洛家秘密受贿行贿,暗中交易之地。 一件是有关于当年太后的第四胎,产下死婴之事。 另一件是有关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虞姑娘。 很快,在当天晚上,便传来其中一件事的消息,那个当街出现的虞姑娘被人金屋藏娇了,藏她的人就是陵王宋亦欢。 洛樱终于明白宋亦欢眼里的神采来自哪里了。 至于虞姑娘的身份,暂时还没有查清楚。 原来,这位虞姑娘竟真是冲着小十来的。 屋内炭气烧的太暖,洛樱觉得有些闷,透过窗户能看到今晚月色极好,洛樱下了榻,走到屋外,抬头,一轮如眉般的玄月挂于天空,散发着幽冷的光,悄然倾泻。 嘭—— 忽见远处,有绚烂的焰花在夜空中骤然绽放。 烟花瞬息万变,一朵消失之后紧接着又绽放出另一朵烈艳而华美的花。 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璀璨了整个夜幕。 …… 城郊。 含烟山庄。 “殿下,这焰花好美!” “焰花再美,也没有你好看。” 宋亦欢看着她时,眼睛里带着一种痴迷的神色,于痴迷之外又多了两分淡淡的哀愁和抑郁。 小时候,姐姐就像个男孩子一样,最喜欢和他们在一起放爆竹烟花,看着升上天空绽放的焰花,他们会高兴的一起拍手叫好。 七哥曾说:“焰花虽美,只是太短暂,绽放之后只留空寂。” 姐姐却说:“刹那芳华也是芳华,管它短暂不短暂,轰轰烈烈的绽放过一回就行。” 他那时还小,不懂那么多,他只知道他喜欢和姐姐在一起放焰花。 焰花美不美他不在乎。 能和姐姐在一起就行了。 如今想来,姐姐这一生果如烟花。 轰轰烈烈的绽放了一回,然后归于湮灭。 姐姐她…… 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前的她虽然长得和姐姐一模一样,却永远都不会是她。 她是虞凤莲,不是姬长清。 当他见到虞凤莲第一眼时,天知道他有多么的震憾,多么的欢喜,他以为上天又把姐姐还给他了,结果是他想多了。 外表一样,灵魂却不同。 忽然, 又是嘭的一声。 烟花绽放。 照亮了虞凤莲美的惊心动魄的脸。 朵朵焰花在她清澈的瞳仁里跳跃又熄灭,熄灭又跳跃,仿佛流星落入夜空,她高兴的眼角一弯,勾唇一笑。 刹那间,这满天烟花都失了颜色。 “姐姐,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姬长清重生归来,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双眸迷蒙的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失落的暗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殿下,你又认错人了。” “……哦。” 最后盛开的焰花熄灭了,她眼里的光也跟着熄灭了,他痴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丢开了她的肩膀,抬头看向寂静的天空,唯有一轮孤月还在散发着淡薄而清冷的光。 光轻柔的打在他的脸上,柔化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眼睛越来越暗。 “唉——”虞凤莲温柔的将头伏于他的肩头,也跟着望向天空叹息一声,“烟花虽美,只是太过短暂,就如妾身,在殿下心里怕也只是刹那一现吧。” “这个世上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恒,不管是你,还是我,不过都是沧海一栗罢了。”他静静的开口。 坐在高坡上看烟花,风吹的有些冷,她动了动身子,更加小鸟依人的紧贴住了他,轻声叹道:“浩浩苍穹,人不过渺小如蝼蚁,可即使是蝼蚁也有存在的意义,妾身存在的意义就是遇上了殿下你。” 他伸过手,揽住她的腰:“凤莲,你就是你,不是依附于任何人而存在的。” “以前在家时,常听母亲说,男人是树,女人便是依附于树上的藤,看来母亲说错了。” “或许你母亲有她自己的活法吧,可是凤莲……”他忽然转过身,垂眸认真的凝视着她,“我不希望你依附谁而活着。” 她茫然的看着他如寒玉雕琢的脸孔,点了点头。 “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了,这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多月,你不要轻易离开这里。”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他抚了抚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温声道:“我要送七哥去清源山。” “那妾身和你一起去。” “不行,昨儿你的脚才受了伤,如何经得车马劳顿,你乖乖的在这里等着我回来。”他的声音更加温柔起来,“你放心,我派了人在这里保护你。” “……那好吧,殿下你一定要早些归来,妾身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第155章 门主不好当(一更) 虞凤莲勉强的点点头,然后将头依偎到他温暖而宽阔的怀里。 月影浮动,暗香萦绕,他有些动情的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和姐姐的头发一样,如丝缎一般柔软,闻起来,还香香的,很好闻的味道。 ……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洛樱就醒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名的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昨夜有一双冰凉凉的手在她的脸颊拂过。 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已经分不清了。 摇了摇头,她用手在脸上拍了两下,让自己更清醒的下了床,起床后去花园和洛熙平一起练了会武,然后又回到世安苑换衣准备去福祥阁给老太太请安。 这天,福祥阁出奇的热闹,就连洛婵也养好了身体过来了,只是她额头的疤痕还很明显,虽然梳了流海,却依旧遮挡不住。 她的脸上摆着和从前一样的笑,举手投足间也像从前一样高贵中不失亲和,眼睛里的哀伤和自卑却是掩藏不住的。 看到洛樱仿佛换了一个人,端庄大方的坐在那里,像个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一般,气度从容,落落大方,她心中忽生酸涩,暗自咬了咬牙。 她才是洛府的嫡出大小姐,从来,所有的荣光都应该属于她,她怎么能被人抢夺了光芒,只是她现在容貌有损,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损伤,也是不可抹灭的瑕疵,她无法容忍却又不得不无奈的接受。 如今,连洛樱都有着落了,而她和子越之间却越来越远了。 不过,洛樱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 宋亦欢爱慕了姬长清这么多年,就算她嫁过去也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他的爱,想着,心里又觉得平衡了些。 洛樱感受到她一直在默默打量自己,朝她看了一眼,红唇微微一勾,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洛婵,既然你如此在意自己的脸,那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洛婵以为她在和自己打招呼,也礼貌的回了一笑,只是笑容也是冷的。 这二人之间的暗自交锋,旁人根本没有注意到。 老太太的心情是一等一的好,洛樱得了太后封赏,就等着赐婚圣旨一下,就一跃而上,成了陵王妃了。 一旦洛府和陵王结了姻亲,她就不用担心陵王会因为姬长清和洛家对立了。 还有张氏有喜,府中要添人丁,洛婵的伤又大好了,件件都是喜事。 老太太心情一好,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轻松了许多,尽管洛依,洛沁,佴雅儿都对洛樱嫉妒的要命,可在表面上还是做出了恭维的样子。 一时间,屋子里欢声笑语。 就在大家说的热闹的时候,有人来报说二老爷过来了,老太太正奇怪,这二郎为了汪姨娘的事跟他一直憋着劲,今儿一早怎么来了。 疑惑间,就听到洛熙平大笑的走了进来。 “……哈哈,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众人正奇,什么找到了,洛熙平已经满面春风的大步跨了进来。 老太太见洛熙平如此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更加高兴起来,母子间的嫌弃好似一瞬间就化解了,她笑着问道:“二郎,你究竟找到什么好宝贝了?” 洛樱心中了然,洛熙平找到的东西,就是白獭髓。 洛熙平卖关子道:“老太太你猜猜。” 老太太笑着摇头:“你越大倒越成个孩子了,我可猜不着。” 洛熙平故作神秘的又看向洛婵笑道,“那婵儿你来猜猜。” 洛婵听他又特意问了自己,心中一喜,眼睛闪亮:“难道是白獭髓?” 洛熙平哈哈一笑:“还是婵儿你聪明。” 得到确定的答案,洛婵喜不自禁,激动的从榻上走了下来,屈身就要跪下感谢洛熙平。 自从出了苏治贤的事,后来又知道了洛熙平并没有把苏治贤送出城外,而是交给了沈遥,洛婵心里就深深埋下了一根刺。 洛熙平心里感慨万分,他知道因为苏治贤的事,婵儿总是有意无意的疏远他,这一下,他们的关系终于破冰了。 还有他和老太太之间,虽然他心存怨恨,可孝道不能不尽,只是这么多天一直憋着一股气,母子之间就算见了面也是冷漠无话的,今天恰是一个缓和母子关系的时机。 他心情大好,上前一把扶住洛婵,笑道:“一家子骨肉亲的,婵儿你何必如此客气。” “若非二叔将婵儿的事放在心上,怎么能帮婵儿寻得白獭髓。”洛婵感动的要落泪,容貌对于她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 虽然伤大好了,可她一直郁郁寡欢,就是怕疤痕不能好,沈遥会更加嫌弃她。 “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老太太也激动的热泪盈眶。 旁人有跟着真高兴的,也有跟着假高兴,唯有洛樱心内始终一派平静。 “父亲,女儿还从来没有瞧过白獭髓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让女儿瞧瞧。”洛沁在嫉妒之余,实在好奇极了。 “……呃”洛熙平顿了一下,“我一得到消息就赶着来告诉老太太和婵儿,我立刻去南柯岛将白獭髓买来。” “那你快去快去。”老太太立刻催促。 “听说白獭髓很是名贵,父亲你一定要带足了银两。”洛樱淡笑着提醒了一句,意味深长。 “对对对,二叔,你一定要带够银子。”洛婵连连附合。 本以为白獭髓已经到手,结果听到了根本都没有买来,洛婵的心又立刻紧张起来。 想想,还是觉得不能放心,补充道:“要不我随二叔一起去吧。” 洛熙平立刻摇头:“那南柯岛可不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你放心,二叔已经下了定金了,就等回来拿了银子过去取。” 洛婵听说下了定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洛樱看到洛婵如此急切的样子,心中暗笑。 “很好,她马上就可以狠赚一笔了。” 自从接手了烈焰门才发现管理烈焰门,并不比管理军队轻松多少。 不过,执掌烈焰并没有她一开始想像的那样艰难,她以为三师兄死了,烈焰门必定成为一盘散沙,她要想重新建立庞大的情报网络一定会遭遇重重困难。 没想到,虽然三师兄死了,烈焰门还有副门主霍麒麟暂为代理,只是霍麒麟为人一向懒散随意,不惯拘束,如今烈焰门交到了她的手上,他却卸了包袱云游四海去了。 如今,她掌执烈焰门。 别的不说,银子就需要一大把。 很好,马上她就可以狠赚一大笔了。 还没笑完,洛庭尹就进来请安了,见众人都在此,他一反常态,很有礼貌的一一行了礼。 洛熙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到十分令他讨厌的洛庭尹也顺眼起来,笑的十分和蔼可亲,还不忘伸手拍了拍洛庭尹的肩膀,夸奖道:“庭尹,你终于长大了,懂礼数了。”说完,还不忘叹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啦。” 洛庭尹不像洛婵,他对洛熙平无甚感情,只是礼貌的回了一句:“多谢二叔夸奖。”说着,连忙冲着洛樱挤挤眼道,“五姐,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洛樱连忙起身,就要和众人告辞,随洛庭尹一道离开。 这几日,她一直未见到卫元极,所以也无法得知卫元极明明已经答应她,亲自护送宋星辰去清源山,为什么护送的人又突然换成了宋亦欢。 难道那晚他真的去了慈安宫? 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不得而知。 洛熙平疑道:“樱丫头,你和庭尹要去哪里?” “难道父亲忘了,今日是……” “哦。”洛熙平打断洛樱的话,猛地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我怎么倒忘了,你们两个快去,莫要耽搁了时间。” 老太太心知肚明,知道洛樱和洛庭尹要去为燕王和陵王送行,心中自然赞同无比。 …… 和洛庭尹驾马赶到长陵城东门时,就看到两队排列整齐的队伍,宋亦欢迎着晨光坐在马上,看上去身躯高大伟岸,威风凛凛,他的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里坐的人正是宋星辰。 “洛樱妹子,庭尹,你们两个来啦!”宋亦欢一见二人扬眉一笑,又回头对着宋星辰道,“七哥,有人来送行了。” 宋星辰立刻一改颓靡之态,倾身掀开了马车帘,朝着洛樱和洛庭尹招了招手。 “樱儿,庭尹,你们两个快过来。” 宋亦欢噗嗤一笑,打趣他道:“如今都开始叫人家樱儿了。” 第156章 卫元极,还是来了(二更) 宋星辰白了他一眼:“怎么,我是长辈,他两个是小辈,叫一声樱儿也是应该的。” “……” 宋亦欢不再言语了,提起这件事就觉得有些郁闷,他认洛樱做妹子时,根本没有想到洛庭尹称呼他一声叔叔。 如今可倒好,生生比七哥矮了一个辈份,弄的七哥有事没事就打趣他。 “来,小十,叫一声七叔来听听。” “宋大哥。”洛樱跳下马来,先是跟宋亦欢打了声招呼。 想到长陵城突然冒出的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虞凤莲,就和小十在一起,她心中隐忧重重。 “亦欢……”洛庭尹挠了一下脑袋,哈哈笑道,“我到底是该叫你叔,还是哥呢?我看我还是叫你叔叔哥吧,哈哈哈……” “去去去……什么叔叔哥?”宋亦欢笑着的拿过马鞭,在他脸上比划了两下,“再胡乱叫,信不信我抽你。” 洛庭尹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和洛樱一起钻到了马车里。 三个人在马车里说了一会话,洛庭尹就嫌马车里的炭炉烧的实在太热,又闷得慌,他急着就先跳出了马车,骑上了自己的马。 他正好要去杏花坡,与他们还能同路一段时间。 车内就留下洛樱和宋星辰二人。 “我也该走了。” “清儿,等我回来。” 他留恋万分的看着她,声音低低柔柔,还带着一种能摩擦到人心的沙哑感。 经历生死,再度重逢,他恨不能时时刻刻将她拘在自己的身边永远也不放手,只是他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他却无法陪在她身边。 “好。” 她正起身要走,忽然,她右眼皮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莫名的袭上心头。 她又重新坐了回去,宋星辰疑惑的看着她,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你想多了。”洛樱翻翻眼,神色变得认真道,“上次你去苍耳山遇袭,这一次你这样大张旗鼓的走……” “你看看,分明就是舍不得我,担心我,还不肯承认。”宋星辰倾过身,笑着伸手往她鼻子上轻轻一刮,“你放心,有小十在,我不会有事的。” 洛樱还是心存担忧,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蹙眉道:“可是我眼皮一直在跳。” “你呀,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有的没的了。” 他柔柔的看着她,用手指轻轻拂了拂她的眼皮,她本能的往后退了退,却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他的手很瘦很瘦,握在她的手上,能强烈的感觉到全都是骨头。 她想抽开手,想想,既然答应了他,又何必如此矫情的拒绝他,便任由着他握住了,又听他温柔的笑道:“这样吧,反正我们正好也顺路,不如你再送我一程,到时侯你就知道了。” 洛樱咬咬唇,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来,点头道:“好吧。”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得更近了一些,声音喑哑。 “清儿,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好好保护自己,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好。” “若遇到难事,你就去找赵青,不可一个人冒险行事。” “好。” “从小到大,你最喜欢吃红烧肉,记得一次不要吃太多,容易腻,也容易撑着。” “好。” “你一向贪凉畏热,天冷了,记得要多穿衣服,还有睡觉时不要踢被子。” “好。” “……” 他絮絮的说了一大堆,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缥缈,听在耳朵里越来越不真切。 忽然,他的头一歪,倒在她的肩膀上,强撑着精神问道:“清儿,等我回来,做一碗樱花酪给我吃,好不好?” “好。” “那你一定,一定要乖乖等我……回来……” 就这样,他依偎在她的肩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睡着了,唇边还挂着甜甜的幸福微笑。 马车内,一片沉默,只听到马蹄声声,和马车轮在地面滚动的摩擦声。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突然调转了一个方向,在风吹帷裳的那一瞬间,洛樱看到另一辆同样的马车从窗前闪过。 难道宋星辰要让她看的就是,他们故布疑阵,事先已经找好了另一个替身? 正想着,忽然听到“吁”的一声,宋亦欢勒马停了下来。 “元极,你怎么来了?” 洛樱浑身一震,还未来得及掀帘去看,宋星辰已经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宋星辰睡的还有些迷糊。 “是卫元极,他来了。” 从前一直如影随形的人突然消失了几天,洛樱也不知道卫元极此次前来究竟意欲何为。 “咦,他怎么来了?” 宋星辰疑惑的揉揉眼睛,撑着身子,倾身想要掀开马车帘,只是刚睡醒,浑身上下仿佛一团棉花似的,竟连掀开车帘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别动,我来吧。” 当洛樱掀开马车帘的那一刹那,就看到卫元极正静静的立于马队前,一阵风吹来,他的黑发紫衣被风吹得肆意飞舞。 一看到洛樱与宋星辰亲昵的坐在一起,卫元极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身躯一震,眼睛里的刹那流光在瞬间化作黯淡。 他一向不喜欢掩鉓自己的情绪,漆黑的眼眸就这样紧紧的盯着洛樱,仿佛结了千年寒冰般的冷,要连带着她一起冻结。 “卫元极,你……怎么来了?” 洛樱看到他那样可怕的眼神,愣了一下,声音微有颤抖。 忍住满腔的愤怒和失意,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看她时,眼中冷意未减,声音冰凉道:“答应你的事,我总要做到。” …… 卫元极他还是来了。 他来履行对洛樱的承诺,护送宋星辰前往清源山。 当洛樱辞别了他们,又与去杏花坡找高云溪的洛庭尹分别之后,就换了男人的装束,带着烈焰门的暗卫阿沉去了南柯岛。 所谓的南柯岛,就是坐落在长陵城外二十里地,明镜湖中央一座孤岛上的三座小楼。 每座小楼,分门别类,又隔开成十二坊,每座坊里买的东西都不一样。 别看这里很偏僻,平日里来来往往的人却很多,这里可是长陵城最大的销金窟。 一入岛,洛樱和阿沉就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面具。 因为到这里来的人,做什么事的都有,所以还是以面具示人方便些。 面具可以自带,也可以在接驳的船上租。 来人不需要怀疑租面具的商家会泄露信息,尽管这里鱼龙混杂,但凡在这里做生意的都必须都谨守两个原则,一是保密,二是货真。 一旦违规,被人查到,便会死的很惨。 到了第三座挂着清宴阁匾牌的小楼,洛樱径直去了芙蓉坊的二楼雅间,这间雅间位置十分的好,既隐密,又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一楼小厅的动静。 要等的人还没来,洛樱悠然的靠在竹椅上品茶,一杯茶还没喝完,忽然看见一个衣着十分考究,生的蜂腰猿背的人走了进来,因她生的太过丰满,即使一身男装也掩不住女子体态。 她脸上戴着一枚精致的金蝴蝶面具,走到柜台前,问道:“坊主,听说你这里有白獭髓卖,我买了。” 说完,就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随从,那随从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银票,随意的往柜台上一放,好像她们掏出来的不是银票,而是一堆纸。 那坊主定眼看了一下桌上的银票,连忙陪笑道:“哟,这位公子,真是不巧了,这白獭髓是紧俏货,昨儿晚上已经有人先定下了。” “任他是谁定下,也是我的。”那人似乎很生气,猛地将桌子一拍,命令道,“今天你必须卖给我!” 洛樱淡淡一笑,很好,烈焰门刚放了消息出去,没想到宋懿如竟然亲自来了,她现在可是被太后禁了足。 看她这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在公主府呢,在这里,人人都戴着面具,不管你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价高者得。 “谁这么大的口气,也敢在这里撒野,这白獭髓我已经定下了!” 第157章 竞价(三更) 说话间,洛樱又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背略微有些弓的男人负手走了进来,这个男人就算戴着面具,她也熟悉无比,正是洛熙平。 洛熙平眼见有人要来争抢白獭髓,连忙跨大步向前,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把银票往桌上一放:“坊主,这是余下的银两,你马上把白獭髓交给我。” 宋懿如一听,哪里肯相让,她被太后禁足在公主府,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才偷偷摸摸的跑出来,回去还不知会不会被人发现,若被人发现,太后必定会加重惩罚,她绝不可能无功而返。 她又看了后面的随从一眼,那随从会意,立马又掏出厚厚的一打银票。 宋懿如从随从手里夺过银票,往坊主眼前一扬:“做生意,利益为上,自然要价高者得。” 那坊主一看,被银票迷了眼睛,立刻见风施舵的附合笑道;“这位客官说的在理,自然是价高者得。” “这个人出了多少银子?”宋懿如傲慢的指了指洛熙平。 坊主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这位客人出价一千两。” 宋懿如睥睨着洛熙平,得意笑道:“那好,我出三千两。” 她堂堂公主银子多的如流水一般,直接就报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她不就信谁敢与她争锋。 洛熙平惊愕的瞪着她,有些肉疼起来,昨天明明说好一千两就能买到了,结果一下子被人竞价竞到了三千两。 肉疼归肉疼,东西还是要买的。 他咬咬牙:“四千两。” 宋懿如还未再竞价,从二楼传来一个冰冷如霜的声音:“我家公子出五千两。” 宋懿如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拦路虎,气的一跳,想也不想:“六千两!” 洛熙平有些抖霍了,并不是他拿不出这六千两,而是觉得不值当,仅仅为了额头上的一块小疤,就要他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况且这白獭髓虽然难得,但也不值六千两。 在他犹豫的瞬间,楼上又叫价了:“七千两。” 洛樱只管悠闲的喝着茶,洛熙平或许会退缩,但宋懿如绝对不会退缩。 “一万两!” 宋懿如几乎气个半死,报出了另一个天价,坊主已经兴奋的两眼放光了。 这一次洛樱没有说话,坊主开始数数了。 “一万两一次,一万两次,一万……”老坊主摸着白胡子,高兴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万零一百两。”洛熙平犹豫来,犹豫去,狠狠心,还是叫了价。 毕竟他在洛府众人的面前夸下了海口,若买不回去,岂不要丢尽了脸。 最重要的是,他欲与洛婵修复关系,买不回白獭髓,他和洛婵的关系又会重新降到冰点,甚至更差。 宋懿如听洛熙平只敢加一百两,心里更加志在必得。 她满脸鄙夷的嗤笑一声:“切,瞧你这小家气的,本……”一个宫字没说出来,身后的随从赶紧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她立刻改口道,“老子出一万三千两。” 她就不信,这价格还有谁敢跟她争。 洛熙平惊呆了,他噏动着嘴唇,站在那里,气愤的盯着宋懿如。 “哈哈,这白獭髓是我的了。”宋懿如见洛熙平被价格吓住了,得意非凡的大笑一声。 “不行,坊主,做生意贵在诚信,这白獭髓我昨晚明明已经定下了,连定金都给你了。” 洛熙平没有想到今天会遇到如此棘手的人物,好像钱不值钱似的,就算他想再加点,他也无法猜到来人到底会加多少价,他总不可能为了洛婵额头上的那点疤痕花如此大的代价。 竞价失败,他只能另寻他法。 老坊主不以为然的呵呵一笑:“这位客官,在我们南柯岛,只要不触犯保密,货真两条规矩,一切皆可变通,再说,我这个人还是比较讲诚信的。”他打开抽屉,拿出三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洛熙平手上,“按规矩,我违约在先,赔偿你三倍订金。” 三倍订金只有三百两,傻子也会算,到底哪个更划算。 洛熙平掩在面具下的脸已黑如锅底,他嘴角肌肉抽动,站在那里,并没有伸手接银票,而是用一种要杀人的眸光盯着宋懿如。 “坊主,还不把白獭髓交出来。”宋懿如见洛熙平像只斗败的公鸡,她又得意的往二楼看了一眼。 “慢着!” 就在宋懿如眸光投来的一瞬间,洛樱摆了摆手,阿沉又报出了另一个高价。 “我家公子出一万五千两!” “什么?”这下轮到宋懿如震呆了,她心里一急,仰着头,脱口骂道,“什么狗屁公子,像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那里做什么,有本事给本宫滚出来!” 这一次出来,她只带了一万五千两银票,再想竞价也没有了,她气急败坏,连本宫二字都说了出来。 洛樱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栏杆前,垂眸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宋懿如,淡声道:“难道这位公子不知,在南柯岛买东西,从来都是价高者得,莫非你没有钱了?” 在洛樱说话的时候,洛熙平好奇而愤恼的朝上望了一眼,心中暗自猜想,也不知这位公子是何等人物,竟然为了一盒白獭髓花这么多钱。 正想着,忽听洛樱幽幽冷笑一声。 “还有,我要提醒你一句,在这里没有本宫,只有客人!” 刚刚宋懿如说出本宫二字的时候,洛熙平还没有注意到,现在听洛樱又说了一遍,浑身一凛。 一双眼睛带着疑惑,从上到下,打量了宋懿如几眼。 能自称本宫的人…… 他将脑海里敢如此自称的人过了一遍,刹那间,他反应过来,跟他争夺白獭髓的不是宋懿如又是谁? “好!你不是说价高者得吗?今日我倒要瞧瞧谁能争得过我!” 宋懿如争强好胜惯了,哪里肯认输,任她是谁,哪怕是皇后娘娘也得让她三分,她怎么能让一个寻常公子打败了。 不要说是她求之不得的白獭髓,就算是一根稻草,只要她想要,就没有人能跟她争抢。 她气的脸色发白,眼中迸射出雪亮的忿恨,从腰间解下一枚雪白润莹的玉佩,连同她所带的所有银票一齐往柜台上一放。 “这枚玉佩,价值连城……” 后面的宫女上前在她耳朵边小心翼翼的低声提醒道:“公主,这枚玉佩可是太后……” “你懂什么,滚一边去!” 提到太后,她就气愤,为了两个贱人,竟然将她禁足在公主府。 气归气,太后送给她的东西,她并不敢真的拿来买白獭髓。 她气焰万丈的瞪了一眼洛樱,然后转头又补充道:“坊主,这枚玉佩,我暂时抵押五千两白银,你好好保管,明儿我再来赎。” “好好好。” 坊主乐不可支的拿起玉佩,他的眼睛本就小,上了年纪皱纹也深,这会子两只眼睛已经笑的快没有了,脸上的褶子更是堆城了波浪。 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的睁大眼睛,拿着玉佩对着光仔细端祥一番,然后笑问道,“楼上的那位公子,这位公子已经出到了两万两,您看看您还要竞价不?” 洛樱故作焦急的看了一眼阿沉,阿沉冲她无奈的摇了摇头,洛樱失望的叹息一声:“罢了,看来今日我是白来这一遭了。” 宋懿如见洛樱认输了,眼睛里愤怒的火光化作张狂得意的笑:“哈哈……还敢跟我争,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争,滚一边待着去吧!” 洛樱不欲再与她争执,摇摇头,复又坐回了坐位,心里却畅快之极。 宋懿如以为洛樱被她彻底打败了,她像只骄傲的公鸡,从坊主手里接过了白獭髓。 洛熙平只能眼睁睁看着快要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心里暗自焦虑,回去不知该如何交待。 他甚至已经想到洛婵那张失望而悲痛的脸,想到老太太的训斥,想到众人的嘲笑…… 心里突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 …… “公子,这是您的一万两。” 待宋懿如和洛熙平走后,坊主笑眯着双眼,恭恭敬敬的将一打银票奉到了洛樱面前。 洛樱理所当然的接过银票,然后放在袖子里收好,笑道:“今日多亏了老先生,在下在此谢过了。” 第158章 宋懿如被抢(四更) 白獭髓是她命烈焰门的人寻来的,幸亏烈焰门的情报网络还在,很快就找到了白獭髓,因为陆云枫在世时,与芙蓉坊坊主颇有交情,洛樱干脆就将白獭髓拿到这里来寄买。 所得银两,五五分帐。 “哪里,哪里。”坊主连连摆手,笑道,“若不是公子,小老儿哪里能赚这么一大笔养老钱,下次公子若还有好货,小老儿很愿意为公子效力。” 洛樱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上次听老先生说,当初来长陵城是为了寻找孙女的,不知可找到了没有?” 店掌柜转喜为悲,眼圈一红,泪水就出来了,抹了一把眼泪道:“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兴许再也找不到了。”说到此,店掌柜悲从中来,“如今我年纪大了,总想着能找到孙女落叶归根,可事事难如人愿,到时侯怕只有我一个人能回去了。” “不知老先生是哪里人?” “小老儿乃是江州人氏。” “江州……”洛樱愣了一下,沉吟道,“那是个山青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是啊!小老儿已经整整十五年都没有回去了。”店掌柜眼中闪着依稀的泪光,喃喃自语道,“我也该回去了。” “难道老先生想离开这里吗?” 其实,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听说坊主准备回归故里养老,将这里盘出去,她有意接手这里,因为这里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做,是个绝佳的打探情报的据点。 “是啊,小老儿准备再等一段时间,如果孙女实在没有音讯,就准备回江州老家去了。”说着,坊主环顾了一下四周,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小老儿在这里守了整整十五年,如今想着要走,还真有些舍不得。” “老先生如果舍不得,回去看看,还可以再回来。” “不了,不了。”坊主无比遗憾的摇摇头,“如今我年纪大了,还不知能活几年,一旦回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顿一下,眼睛里含了一份希冀看着洛樱道,“小老儿经营这里多年,总想着离开时能找个妥当之人接手这芙蓉阁,不知公子可否有意?” 洛樱本就想洽谈此事,一听坊主主动提起,自然乐意,她笑着点了点头。 “那小老儿就可放心了,只是我那孙女……唉……”坊主失落的长长一叹,“小老儿只盼着她,能落到一户好人家,哪怕此生都不能相见,只要她好好活着就行。” 洛樱感慨道:“吉人自有天像,相信令孙女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承公子吉言,承公子吉言了……”坊主泪水涟涟。 二人又谈了一会,洛樱便告辞而去, …… 另一头。 “公主,您花了两万两就为买这白獭髓,若让太后知道了,怕是……” 宋懿如回头瞪了她身边最为得力的宫女赛金一眼,不耐烦的打断道:“你不说,本宫不说,太后怎么会知道。” “可是两万两不是小数目。” 公主从小到大都过惯了奢靡浪费的日子,不当家哪知柴米贵,如今公主府早已不复从前的光鲜了。 前两年,有太后的宠爱还好些,不仅太后赏赐源源不断,就连那些看中了公主权势的人都洑上了水,什么样的奇珍异宝都往公主府送。 公主府财大气粗,自然不在乎这区区两万两。 可是现在境况不同,公主当街闹了大笑话,丢了皇家体面,先是被太后罚到净园寺,现在又被禁足,那些势利眼见公主失了势,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如果公主还这样奢靡浪费下去,公主府怕是要芨芨可危,很快就会捉襟见肘,闹大亏空了。 宋懿如顿时大怒,若不是看在她伺侯自己这么多年还算贴心的份上,她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难道本宫的美貌,本宫的面子还不值区区两万两?” “公主……” “够了,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 赛金莫可奈何的垂下了头,不敢再劝。 很快,一主一仆就登了岸,怕有人跟踪,泄露了从公主府逃出来的消息,宋懿如特地选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上岸时,岸上连一个人都没有,一阵白毛风卷着湖水的冷刮到宋懿如脸上,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大好的心情被破坏,宋懿如双手抄在暖和的狐毛袖子里,烦燥的埋着头径直朝着马车停留的方向走去,这一次,她并不敢带一个侍卫,就连马车也是临时租来的。 赛金默默的跟在后头,又不敢跟得太近。 还没走几步远,忽然有个灰衣蒙面人从天而降,赛金大叫一声:“公主,当……” 话未说话,忽觉颈后一痛,人已经晕了过去。 宋懿如惊恐的想要逃跑,那蒙面人已经追了上来,干脆利落的一记手刀,将宋懿如砍昏过去。 …… 七日后。 芳华苑。 洛婵静静的坐于妆台前,燕语站在她身后,战战兢兢的替她梳着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 洛婵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脸,伸手摸一摸额头,虽然还有些许的不平,额上的疤痕已经快淡不可见了。 白獭髓果然是妙药,只用了七天,就能达到如此效果,相信再过两天,连那点丝许的不平也能彻底消除了。 “咝——” 忽然头皮被扯的一痛,洛婵气恼的喝斥一句。 “蠢货,连个头发梳不好,滚一边去!” 燕语吓得面如土色,怆惶的正想退下,忽然洛婵回头一看,见她手里拿的象牙梳上竟缠了几根落发,洛婵顿时大怒,站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燕语跌倒在地。 “你个贱婢,真是越来越不中用,来人啦,将这贱婢拖……” “姑娘,这好好的又是怎么了?”洛婵话没有说完,莺歌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低头看了一眼燕语,劝慰道,“太师大人今晚就要来了,这府里除了燕语的巧手,谁还能梳得出流星逐月的发式,姑娘你就让她将功补过吧。” 洛婵依旧怒气不解,伸手指着燕语道:“我看这个贱婢分明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不,奴婢不敢,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只有盼着姑娘好的,哪敢盼着姑娘不好,还求姑娘给奴婢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燕语惊恐万分的爬起来,匍匐在地,磕头连连,因为浑身到处都疼,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 并非她不想服侍好姑娘,而是自打她被五姑娘从陵王府带回来之后,姑娘待她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非打即骂。 姑娘爱惜名声,自然不肯让人说她苛待下人,所以她受得伤都在暗处,每每姑娘生气时,总会拿针亦或簪子扎她的身体,除了脸和手,逮到哪里扎哪里。 她的手腕昨晚被扎了十几针,到现在都痛的钻心,才会失了手,扯到了洛婵的头皮。 “姑娘,你就再给燕语一次机会吧。”莺歌同情的看了一眼燕语,小心翼翼的劝着。 她与燕语服侍洛婵这么多年,燕语只是犯了无心之错,就受到如此对待,难免会叫人心生唇亡齿寒之感。 想当初,她和燕语可是姑娘的左膀右臂,不管姑娘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会忠心耿耿的办好,哪怕是伤天害理的事,也要硬着头皮去做,没想到燕语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倘若有一天她犯了错,那她…… 她不敢想像。 “哼!”洛婵就像看老鼠臭虫似的,十分厌恶的瞪了燕语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梳不好,休怪我这个做主子的无情。” 若不是子越好不容易来一趟,若不是她想以最美的样子见子越,她才不会给这个贱婢第二次机会。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燕语拾起象牙梳,颤着身子战了起来,重新替洛婵梳头发。 她死死的咬住牙,忍着疼,控制自己的手不发抖,因为恐惧和疼痛,脸上浮起湿腻的冷汗,好不容易帮洛婵梳好了头发,她才敢抹了一把汗,又讨好的拿了另一面铜镜往后一照。 “姑娘,好美啊!”莺歌半是恭维,半是真心的赞叹道,“不要说咱们府里,恐怕就连皇宫也找不出这样的巧手,这流星逐月的发式梳的当真好看的不得了,依奴婢看啊,宫里的那些娘娘和公主加起来都不及姑娘美。” 洛婵爱惜的摸了摸头发,左瞧瞧,右瞧瞧,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她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头怒瞪了一眼莺歌,阴阳怪气道:“那依你这小蹄子的意思,我的美全靠这发式,脸反倒生得不好看了?” 第159章 反击(一更) 莺歌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吓得脸色一变,连忙狠狠的自抽了一耳光,然后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拍起了马屁。 “若姑娘这般的花容月貌都说不好看,那这个世界上哪里还能有好看的人,这流星逐月的发式于姑娘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洛婵被恭维的甚是得意,面色稍霁道:“如今就连你这小蹄子也学得油嘴滑舌了。”说着,盯了一眼举着铜镜的燕语厉声呵斥道“你还忤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是是是……” 燕语畏畏缩缩的放下了铜镜,转身抹了一把眼泪,急步退出了屋外。 刚走到屋外,迎面就撞见了洛樱。 “奴婢见过五姑娘。” “燕语,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洛樱淡淡问了一句。 “奴婢……”燕语茫然无措的看着洛樱,欲语还休,“奴婢……被……风迷了眼睛。” “五妹妹,你来啦,怎么还不进来?” 燕语刚说完,就传来了洛婵的声音。 洛樱又看了一眼燕语,然后便进了屋,一进屋,洛婵就笑脸迎了上来。 “五妹妹,如今你可是府里的大忙人了,想求你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洛樱一来就看见今日洛婵打扮的彩绣辉煌,美艳无双,尤其是她发上插的七颗用蓝色水晶打造的星星状簪子,甚是夺目,恍的她用手遮挡了一下眼睛。 “姐姐说的哪里话,不知你找我来有何要事?” “来,妹妹快先坐下。”洛婵热情的招呼,又看了一眼莺歌道,“你个小蹄子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倒茶去。” 语毕,二人一起落坐,刚一坐下,洛婵就凑过头来,神秘兮兮的说道:“五妹妹,昨儿我去净园寺烧香,你猜我在路上看到谁了?” “……” 洛樱摇摇头。 “我好像看到二婶婶了,就在螺蛳巷看到她的。” “……” 洛婵听了,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 见洛婵的反应竟如此平静,洛婵脸上闪过一丝愕然的表情,心中暗想:这洛樱的心果然坚硬如铁,听到自己亲娘的消息,竟然一连反应都没有。 她脸上浮起一丝细微的冷笑,继续道:“说来也奇怪,我只看到了二婶婶,并没有看到六妹妹。” “哦。” 洛樱只是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洛婵悻悻的摇头一叹:“六妹妹,你可不知道,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只穿了一只鞋子走在雪地里,还穿的破衣烂衫的,我瞧着倒像个乞婆。”顿一顿,补充道,“我顾及五妹妹你的体面,才单独找你过来,将此事告诉你。” 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继续打量着洛樱的反应。 即使洛樱与沈氏母女之情破裂,但沈氏的身份对于洛樱来说依旧重要,若沈氏真落魄成了一个乞丐婆,那洛樱的脸上也不好看,甚至走出去都要被人嘲笑。 果然,洛樱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姐姐今日叫我来,就是想告诉这些的?” 沈氏走时带走了足够的银两,她怎么会混到洛婵嘴里的样子,看来,洛熙平或许真的派人劫了她。 像洛熙平这样的人真干得出这样的事,若不是他够无耻,怎么会化成蒙面人,劫走了宋懿如花了两万两银子买到的白獭髓。 生怕这件事被宋懿如知道,洛熙平一回来就特意叮嘱了老太太和洛婵,让她们守口如瓶。 他不知道,他的抢夺反倒让宋懿如暂时躲过了一劫,而洛婵…… 想着, 她不由的抬头,若有深思的看了一眼洛婵额上的疤痕处,唇角勾起一抹淡到看不见的冷笑。 “……呃。” 还是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洛樱顿觉无趣,觉得自己真是白找了她一趟,她本想看着她深受休辱,亦或惊愕,痛苦的不能接受的样子,谁知什么也没有。 她讪讪的抽了一下嘴角,莺歌已经端上了茶,洛婵说了一句“请”,然后自己端茶喝了一口,似笑非笑道:“看来二婶婶当真伤透了五妹妹的心,是以,听到她的消息,五妹妹竟半点也不关心。” “大姐姐此言差矣。” “哦?”洛婵来了两分精神,“难道五妹妹心里还想着二婶婶,只是不好说出来,毕竟二婶婶对妹妹确实……” 洛樱冷笑一声,打断道:“你一口一口二婶婶,难道你忘了她早就与你二叔和离了吗?她与洛府已无干系,你若一心还惦记着她是你的二婶,在你遇见她时,怎么不上前相认?” “我……” “你是怕跟一个乞丐婆说话,失了你尊贵的体面么?” “不……不是……我只是不敢确认,怕自己瞧错了。” 洛樱又是一笑冷笑:“你自己都不能确认的事,如何又这般煞有介事的告诉我了。” “……” “我现在很忙,若无事,就先告辞了。” 洛樱冷漠的拂拂袖,站起了身。 忽然,她“哦”了一声,站在那里冷冷俯视着洛婵,淡淡道,“我昨儿去找云姐姐时,在路上也看见一个人了,大姐姐可知我看见谁了?” “谁?” 她脸上微带着一丝蕴怒,警觉的看着她。 “太师大人。” 洛婵立刻变了脸色,心里骤然凉了一下,却还是强作了镇定,冷嗤道:“你在路上看见他有什么可奇怪的。” “是呀,有什么可奇怪的。”洛樱幽凉一笑,“反正第一回见他时,他就和乐阳公主在一起。” “什么?”洛婵矍然变脸,“你是说他和乐阳公主在一起?” “大姐姐何故如此大的反应,你不是说没什么可奇怪的吗?” “不,你回答我,是不是?” “是。” “不,不可能,乐阳公主被禁足公主府,她怎么可能会和子越在一起。”她死死的攥紧拳头,霍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睛近乎偏执的盯着洛樱,咬牙道,“可见,你根本就是撒谎的!” 看到洛婵明明已经相信,却无法接受的痛苦样子,洛樱冷酷的逼视着她发红的眼睛,低幽幽的冷笑道:“你,到底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是不敢相信我的话?” “……不,你骗人……一定是你骗人……” “……或许正是因为禁足,乐阳公主心情不好,所以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让太师大人抱着她走呢……”洛樱的声音越说越凉,凉的直让洛婵的心也跟着凉透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洛婵痛苦万状的用手抱住了头。 洛樱静静的看着她痛:“当时我恍惚的听到乐阳公主说‘子越,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一人了……’” “不,别说了,别说了……” “既然大姐姐不想听,那我就不再多言了,告辞!” 说完,洛樱一拂袖决然而去,她的脸上尤为的平静,看不到打击洛婵后的得意,也不看到她满腔的厌恶与仇恨,唯有平静,空寂幽冷的平静。 “不,不会的,子越他不会这样待我的……” 洛婵还深深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她绝望而愤怒的摇着头,发上光彩夺目的星状水晶簪也跟着她凄惶的颤动着。 忽然,身子一晃,踉跄的差点要跌倒,莺歌急忙上前扶住了她:“姑娘……” “滚,滚,全都给我滚!” 洛婵尖厉的大叫一声,狠狠的将莺歌推倒在地,然后双手猛地一挥。 “哗啦——” 桌上的茶壶茶杯打碎了一地。 “啊——” 莺歌一声惨叫,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尖锐的碎瓷片已经飞蹦到她的脸上,从左额头到左眼角拉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不,我不能认输,宋懿如那贱货算个什么东西,子越是我的,子越永远都是我的……” 洛婵丝毫不在意莺歌受的伤,她呆呆的盯着某个空无的焦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一定会从宋懿如手里将沈遥夺回来。 她就不信,她能打败姬长清,就打不败宋懿如那个货真假实的荡妇。 …… 眼看见天就要黑了,府里陆续点上了灯笼,一派明亮。 花厅里,摆着三张八仙桌,桌上佳肴美酒,应有尽有。 第160章 狂生(二更) 因为沈遥和洛婵的流言满天飞,最是需要二人避嫌的时候,所以洛熙平本来只想秘密宴请沈遥一人来府上作客。 一来,他想试探一下沈遥对洛婵的态度。 二来,就在前天,尉迟兰嫣顶撞太后,太后怒不可遏,赐了尉迟兰嫣黥面之刑,也不知皇帝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赶过去维护尉迟兰嫣,到最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帝竟然一反常态,对太后拔剑相向。 眼看,这母子二人的矛盾已达到了将要彻底破裂的临界点。 陵王和燕王又不在长陵,很有可能这皇城的天就要变了。 他虽与沈遥有矛盾,但都是关乎儿女情长的小矛盾,大局方面,他二人也算是利益共同体,所以他更想试探沈遥对朝局的态度。 后来,洛婵在他面前提了一嘴,说打败流言的最好办法,便是无惧流言,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 他想想也是,正好早上和济怀王一起凿冰钓鱼,难得钓到了肥美的大鱼,还接连钓了两条。 济怀王一时高兴,要杀鱼设宴,又畏惧王妃骂他整天不务正业,尽结交些狐朋狗友,正犹豫的要在哪里设下宴席,洛熙平就主动提出选在洛府,济怀王欣然接受。 济怀王本就交友广阔,到最后竟乌乌泱泱的招来了三大桌客人,客人从一品大员到平民百姓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渔夫,那渔夫就是那日在馄饨摊议论夜旋舞,又差点跟洛庭尹打起来的冯老三。 这反倒大大出乎了洛熙平的意料之外,他知道济怀王为人荒诞不羁,只是没想到济怀王会荒诞不羁到如此程度,这哪像一个清贵的王爷能做出来的事。 清平侯府是何等尊贵之地,招待王公贵族也就罢了,怎么连低贱的贫民渔夫也要招待。 可是已经应承了济怀王,洛熙平不敢轻易得罪,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了。 济怀王坐于上首,端着一杯刚刚烫好的热酒,一副主人的架势,热情的招呼着。 “来来来,今日好不容易钓到两条大鱼,得借熙平老弟府上设宴款待大家,大家不必拘束,一起同坐,开怀畅饮,吃好喝好……” 洛熙平颇为尴尬的坐在那里,好像他已经成了完完全全的客人,而济怀王才是洛府的主人。 慑于济怀王的身份,他自然不会说什么,反而一个劲的附合。 “哈哈,王爷,今日借了您老的光,能让我等见识了清平侯府这样的朱门大户,还吃到您老亲自钓的鱼,当真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冯老三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飘飘然的就要敬酒。 “是啊,是啊,今日承蒙八王爷不嫌我等身份卑微,能让我在等这富贵繁华之地走上一遭,小人给王爷敬酒……” 说话间,纷纷站了起来。 济怀王高兴的哈哈一笑,一饮而尽,一杯热酒下肚,脸上益发的红光满面,又开始热情的介绍起来。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师沈遥,这位就是这清平侯府的主人熙平老弟,这位是苏冷苏大人,这位是陈宏宇陈大人,这位是……” 在济怀王介绍的时候,这些朝廷大官各人脸色各不相同。 有不以为然的,有轻蔑傲慢的,有哭笑不得的,有假意应承的…… 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沈遥端坐在那里,脸上一直保持着虚伪而客套的笑容,不管是面对朝廷大员,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 而他身边坐着的苏冷则是满面愁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的独子苏治贤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他焉能不愁。 他旁边坐的则是刑部尚书陈宏宇,听说沈氏和洛熙平和离,带着洛玥离开了洛府,如今母女二人不知所踪,他正在想着,要不要悔婚。 他本来就对洛玥的身份不甚满意,到底是个假货,洛樱才是真小姐,所以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洛家李代桃僵。 没想到,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跑到洛家一闹,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原想着有济怀王作保也就算了,结果洛熙平夫妻和离,洛玥就再也不是清平侯府的小姐了。 他陈家绝不可能娶一个没有身份的乡下丫头做媳妇。 正忖度着要如何向洛熙平开口,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太师秉社稷之重,总百僚之任,还能于百忙之中与我等微末小民同桌共饮,实乃三生有幸。” 当中有个头戴青缎小帽,身着布衣蓝衫,年纪约摸十六七岁,书生模样的男子,酒酣耳热的站了起来,又端了一杯酒对着沈遥先是一番恭维话。 忽然,话锋一转,正了脸色问道:“听闻太师大人通今博古,才高八斗,小人才疏学浅,有一句话不明白是何意思,还请太师大人赐教赐教。” 众人一听,纷纷拿好奇的眼神看着他。 沈遥淡声道:“不敢当,这位先生有话请讲。” 那人将酒杯里的酒仰头喝了,醉眼迷离的问道:“小人听闻过一句话,‘夫孝,德之本也’,不知此话何意?” 坐在他旁边的冯三满脸疑惑的推了推他道:“秦先生是个文人,这句话连我这个粗鄙莽夫都懂,先生何以不懂了?” “你懂,太师大人未必懂。”秦先生眼光定在沈遥身上,嘿嘿一笑:“烦请太师大人不吝赐教。” 沈遥见此人见有挑衅之意,脸色不由的黑了几分,欲待发作,又顾及这人是济怀王请来的客人,他将酒杯放下,双目阴沉的看着他,缓缓道:“孝是一切道德的根本……” 话未完,秦先生噗嗤一笑:“原来太师大人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呀,那小人斗胆再问一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又是何意思?” 众人再听,回转过头,这位布衣先生根本就是故意来找岔的刺头儿。 沈遥的脸彻底黑了:“我看这位先生是喝醉了,满嘴的胡言乱语!” 洛熙平呵呵一声干笑,打圆场道:“对对对,这位先生喝醉了,快快快,将他搀扶下去息息。” 到底是济怀王请来的客人,虽然闹的很不像话,洛熙平说完还是看了济怀王一眼,结果济怀王竟自醉倒,倒头伏在了桌上打了瞌睡。 冯三上前就要搀扶,那秦先生仗着醉酒,益发大胆起来,他将手一挥,仰头问天。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世道啊,忠烈含冤,小人得志,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好个大胆狂徒,连个王法规矩都不懂,快快快,还不赶紧将这胆大包天的东西拉下去……” 苏冷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若再不阻止,还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话来,他一扫愁闷之态,立刻挥手让人强行将秦先生拉了下去。 “奸佞小人不死,忠烈冤屈不得昭雪,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痛骂之际,秦先生已被人拿布堵住了嘴,拖往柴房。 半途中正好遇见从议事厅回去的洛樱,洛樱一见有两个小厮捆绑着一个呜呜乱叫的男人,透过明亮的灯笼一看,暗自一惊。 这不是庭尹和厉晧的结义兄弟,秦书呆吗? 这书呆子怎么跑到洛府来了,难不成今日济怀王宴请的人也有他。 她立刻清喝一声:“站住!” 两个小厮停下脚步来,洛樱问道:“今日府上大摆宴席,怎好好的捆起人来了?” 其中一个小厮小上前恭敬的答道:“也不知济怀王从哪里请来了这不知死活的穷酸秀才,灌了几口黄汤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竟敢当众辱骂太师大人。” “什么,在这个世上,竟还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敢辱骂太师大人?”裳儿十分好奇的看了一眼秦书呆。 秦书呆还在呜呜挣扎。 另一个小厮回答道:“裳儿姐姐你可不知道,这人满嘴胡言问太师大人,知不知道什么夫孝,德之本以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洛樱静静的听着,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秦书呆,未再发一言,径直往世安苑走去。 刚走几步远,正在思量着如何悄悄的将这书呆子放走,就听到一声冷喝。 “站住,你们两个马上把人给我放了!” 回头一看,洛庭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两个小厮一看来人是洛庭尹,惊怔当场,愣愣的看着:“七少爷,这……” 第161章 杀了他(三更) “放——人!” 洛庭尹狠狠的从牙齿缝里咬出两个字。 “不行啊,七少爷,这狂徒得罪了太师大人,苏家老爷命小的绑了……” “滚开——” 洛庭尹哪耐得住性子听这二人解释,不由分说的走上前,左一脚,右一脚,将两个小厮踹倒在地,然后扶过秦书呆,一把扯开了塞在他嘴里的破布。 秦书呆半醉半醒,醉眼朦胧的看了看洛庭尹,打了一个酒嗝,嘴里喷出了一股酒气:“呵呵,是你呀,三……三……呵呵……” “喂,秦二哥,你怎么好好的跑到我府上来了,喝成这副鬼样子,还得罪了什么太师……” 洛庭尹皱眉挥了挥手,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杏花坡,根本不知道府里大肆宴请宾客之事,刚说了太师两个字,突然惊醒过来,眼睛里立刻腾出火,勃然大怒的转过头,问向小厮道,“你说什么,沈遥那个无耻的奸贼来了。” 小厮吓黄了脸色,结结巴巴道:“来……来了……” “我操他奶奶的,他还敢跑上门来送死,看老子不把他跺碎了喂狗!” 说完,松开秦书呆,拔脚就要走。 “庭尹,站住——” 眼看洛庭尹又要闹事,洛樱不得不折返回来。 洛庭尹脚一顿,斜睨着眼睛道:“五姐姐,这不关你的事,今日我必定要杀了那奸贼!” “难道你想做那撼大树的蚍蜉?”洛樱一字一句,问的清晰。 “老子才不是蚍蜉,那奸贼也不是大树。” “好,你非要以卵击石,我也拦不住,只是我需提醒你一句,现在府里高朋满坐,侍卫林立,不要说一个太师,就算是那些侍卫你也对付不了,你这样莽莽撞撞的跑过去无疑就是找死!” “……” 洛庭尹紧咬着腮帮子,倔强的仰着头,可是又说不过洛樱,他只能沉默,两只拳头握的咯咯作响。 洛樱说着,伸手指了指秦书呆:“难道你要像这位先生一样,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却要枉丢了性命!” “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你区区一个小女子又懂什么?” 秦书呆本就存了两分清醒,再加上出来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他不服竟被一个黄毛小丫头出言讥讽,立刻睥睨着洛樱,争辨起来。 “对,秦书呆说的对,五姐姐你只是一个深闺女子,哪懂得这些大事大非。” 从来都说不过洛樱的洛庭尹一听此话,好像找到了帮手,也不管秦书呆说的有没有理,立刻了附合赞同。 洛樱见这两人竟拧成了一股绳,想到从前他二人绊嘴的样子,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唐有魏征冒死直谏太宗皇帝,难道先生你认为自己可比魏征?武将们为守土卫国,征战沙扬,马革裹尸,难道你们认为自己可比这些为国为家的将士?” “……” 这番话说的让二人双双抽抽嘴角,羞愧的低下了头。 “先生你这番言论,庭尹你这番冲动,于国于家有何益,难道仅凭你们几句辱骂的话,仅凭莽莽撞撞,喊打喊杀就能还天下太平了?” “……” 二个人的头垂的更低了。 沉默了一会,秦书呆又抬起头,只是不复先前的睥睨之态。 “那依姑娘之意,若遇到了不平事,难道只能做个缩头乌龟吗,若果真这样,这世道还有何公正可言?” “这世道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正,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固然是好,但也不能莽撞行事,不懂得自保,若因此而危及性命,甚至祸及人家,对你的家人来说就公正吗?” 若遇明君,得天下太平,又何来文死谏,武死战,又何需乱世出英雄。 在这人命如飞蓬的时代,天,该变了。 “在下真是枉读了圣贤书,今日多谢姑娘一番教诲,秦某铭记在心。”秦书呆终于无话可说了。 “你也别忙着谢我了,你还想着如何保命吧。” 洛樱本就有意要救他出去,就算沈遥不亲自开口说处治他,苏冷为了讨好沈遥,也一定不会给秦书呆好果子吃。 她原还想着要把事情做的保密些,如今被洛庭尹一闹,再想保密基本不可能了。 正想着,忽见济怀王身边的扈从再带两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见洛樱和洛庭尹在此,顿了一下,呵呵笑道:“秦先生毕竟是王爷请来的客人,他口无遮拦得罪了太师大人,自然该交由我家王爷来处罚。” 那两个小厮早就爬了起来,望着扈从为难道:“可是苏大人……” 那扈从将头一仰,用鼻孔看着两人道:“什么苏大人,见到我家王爷也不得恭恭敬敬的行礼,休要再啰嗦,将人交给我!” “是是是……” 两个小厮本就有些担心他们若再强行带走人,洛庭尹会抢人,见济怀王人的来了,正好将这烫手山芋扔了。 洛樱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了。 济怀王有意救人,她就不用插手了。 …… 月色如霜,照在人身上,冷汪汪的一片光。 “小姐,好像在人在跟踪我们。” 裳儿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后头看去。 “没事。” 洛樱镇定如常,继续往前走。 又走两步,身后忽传来一个微带醉意的呢喃轻唤。 “清妹——” 洛樱怔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留。 “不要走,清妹……” 这一次,洛樱定下了脚步,压抑着满腔的恨意翻涌,回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沈遥:“这不是太师大人吗,怎么醉成这样了?” “……” 沈遥的眼里骤然闪过失望,却又不甘心似的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 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声音,什么都不一样。 “阿遥哥哥,你终于回来啦,快,快来看看你临走时种下的小树已经长高了很多呢。” “阿遥哥哥,你看看,这一对小人像不像你和我?” “阿遥哥哥,你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坐在这里,来,笑一个嘛,清儿喜欢看你笑。” “阿遥哥哥,你怎么不吃呀,你不吃,清儿也不吃……” “……” 他恍惚的摇了一下头,却怎么也甩不开她的一颦一笑,他也曾动摇过,也曾想为了她放弃心中所有的恨。 可是那些仇恨就像烙印,深深烙进了他的骨髓,他的血液里。 他不能忘,也不敢忘。 他想时间是最好的治伤良药,待她死了,他会一点点的忘掉她,直到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她的影子。 他错了,他不仅没有忘,思念反而愈加蔓延了。 心魔,从当初遇到那个小女孩开始,他就已经一眼成魔。 就在刚刚,他出来小解之后,想顺便吹一吹风,月色下,他恍惚看到了她的背影,他难以按捺住心跳如狂的惊喜,脱口唤出了她的名字。 当她转过身来,他看到她的容貌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又做梦了。 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原来是洛樱姑娘,在下不胜酒力,刚刚冒犯了。” “太师大人客气了。”下意识的,洛樱握了握暗藏在袖子里的刀,一步步朝着他走来,一边走,一边冷幽幽道,“太师大人醉的如此厉害,要不要我派人送你过去?” 如果可以,她想现在就杀了他。 她的手暗暗的握成了拳头,握的指尖发白。 在她缓缓走向沈遥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眼神竟似曾相熟,想当初,清妹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忽然,一阵冷冽的夜风刮来,他回过神来,抬手道:“不敢劳烦洛樱姑娘,这回席的路我还是认识的。” 眼见沈遥转身离去,心中终归不甘,她一边说话,一边加快了脚步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敌在明,她在暗,敌人又喝醉了,还落了单,倘若她现在就出手,未必不能杀掉他。 手已握上刀鞘,只待刺向沈遥的背,从背后直刺入他的心脏,忽然,一个暗色人影从雪松树后头闪了一下,刹那间,洛樱被仇恨燃烧的几乎要发狂的心骤然冷却。 手,颓然松开。 那个人影她虽然没有看清,可是在清冷月光下,她看见她发上闪亮的星星簪。 洛婵精心打扮,等到现在,眼看宴席就快要散了,还不见沈遥去,果然按捺不住了。 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她看着他的背影问道:“难道太师大人不去芳华苑吗?你若不去,大姐姐又该伤心了。” 第162章 洛婵的绝杀(四更) 沈遥听洛樱提起洛婵,忽勾起上次当街丢脸之事,这个洛樱正好也在,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脸色阴沉如霜。 “洛樱姑娘误会了,我与你大姐姐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 洛樱已走了他的面前,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皱皱眉道:“我又没说太师大人和大姐姐之间不清不白,太师大人何必急于自证清白。”顿一下,笑的冷寂,“身正才不畏人言,莫非太师大人你其身不正,想要攀上公主的高枝?唉,枉费了大姐姐的一片真心啊!我真是为她感到不平。” 沈遥冷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伶牙俐齿?” “论伶牙俐齿,我怎敢在太师大人面前班门弄斧,听闻太师大人可是学富五车,满舌生花呢。” “……” 沈遥见洛樱敢如此大胆的讥讽自己,脸色更加难看。 “太师大人莫要以为我是故意针锋相对,我只是觉得太师大人你一表人才,与大姐姐天生绝配。” “你休得胡言!” “莫非我看错了?太师大人你的心里并没有大姐姐!”见到沈遥的窘迫,洛樱一双眼睛熠熠生光的盯着他,步步紧逼,“我真是不懂,大姐姐要才有才,有貌有貌,比起那位公主丝毫不差,到底有哪点配不上你,难道你的心里连她一点点的位置都没有吗?” 沈遥冷哼一声,从嘴里咬出几个字:“就凭她,不配——” 说完,袖子一拂,抬脚就走了。 躲在树影后的人如雷打的鸭子,就要倒下,她艰难的扶住树干倔强的想要站稳,终究支持不住,沿着树干软软的跌坐在地。 子越啊,子越…… 今晚,我本已退缩,想给你,也给自己留有一份颜面。 可是,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 “子越,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这是一座僻静而优雅的水阁,水阁四周皆用淡青色的帷幔遮挡。 帷幔低垂,美人斜倚吉祥如意蜀锦引枕,发如流星逐月,夺目异常,面如三春桃花,娇媚无双。 一件薄薄纱衣笼不住曼妙的身躯,看了便会让人遐想连篇,见沈遥走来,她单手支颐,以一种慵懒而妖娆的姿态侧躺在香榻。 香榻四周,还围了一层茜色纱帐。 “洛婵,你疯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入水阁,沈遥就闻到了一股暖意融融的甜香气息,气息扑在脸上,混着酒气带来的骚动,他竟有浑身灼热之感,明明是满腔不耐,此时却生出了异样的情欲。 今晚洛府大宴宾客,他本不会来见洛婵,只是芳华苑的丫头来找他,说今晚洛婵要与他做个彻底的了断,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洛婵并没有约他在芳华苑见面,而是约在了他们初次相遇的水阁,这让沈遥放松了警惕。 他不会想到,他一见水阁,就看到这样一幅活色香生的美人图。 “子越,你当真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了吗?”帐内人声音柔媚而凄楚,说着,玉臂一抬,她冲他招了招手,“子越,你过来,你过来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洛婵,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沈遥心里突突乱跳,摇了摇被暖香薰的发晕的头,又用手敲了敲脑壳,才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与理智。 这微弱的清明和理智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想走,脚步却诚实的根本拔不动。 “子越啊,人家只是想跟你做个了断,何曾耍什么把戏了。” 她哀哀一叹,坐直了身体,皓玉般的柔胰缓缓撩开了轻纱帐,朝他露出一个苍白哀怨的笑。 他没有看到她的笑,一眼瞥见她黛色薄纱裙下一痕雪脯,亮的刺眼。 “你……有话快说。” 刚刚恢复的片刻清明刹时间又混沌下去,他呼吸急促的看着她,声音也跟着不坚定起来。 笋尖般的玉足轻轻往地上一点,洛婵下了地,盈盈向他走来,性感和妖娆的彤体在薄纱裙下若隐若现,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她胸口处绘着一支盛开的妖异金莲。 喉咙有水意在翻滚,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还是想离开,却更加舍不得离开。 “子越,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只等到你愿意娶我的那一天,子越,不管你爱不爱我,此生,我只有你一个男人……” 说话间,她人已走了过来,玉臂轻展绕到了他的后颈,她将身体半吊在他的身上,抬着一双水般眼眸柔情万种的看着他,气息如兰,轻柔的吐在他的颈上。 颈上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感,他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强撑着最后的理智道:“既然决定要了断,就不要再说出这样的话!” “子越,你可以不爱我,可以不见我,却不能阻止我爱你。”她站了下来,柔若无骨的小手从他的后颈,拂到他的胸口,“相信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再也不会与你相干。” “……” “子越,你不信我吗?我可以发誓,用我整个洛府,用我洛婵的性命来发誓……” “不,婵儿……” 沈遥身体因为不可控的欲望而紧崩着,她的手仿佛带着星火,所到之处燃烧一片。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叫她发誓。 “来,子越,跟我来……” 她轻轻握住他腰间玉带,轻声的蛊惑他。 “子越,了断之前,求求你给我最后一次温存……最后一次……” 沈遥已目眩神迷,像个被牵了线的木偶,任由她引领着踏上地上软毯,一步步走向他曾与她共享云端的香榻。 烛火幽幽,随着她手指的撩动,他身上衣衫渐解,露出大片蜜合色的紧致肌肤。 人影重叠,春光旖旎。 忽然“啪”的一声,不知是谁走了进来,打碎了手中茶碟。 随着有人走进来,一阵冷风灌入,屋内的香暖之气立刻消散大半。 沈遥惊的转头一看,就看见莺歌伸手指着他,目露惊恐,失声叫道:“太师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家姑娘,你这是要毁了我家姑娘的名节啊!” 沈遥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洛婵一把掀翻在侧,洛婵慌乱的从榻上爬起,随手抄起两件衣服往身上一披,然后缩在榻上一角,将头搁在膝盖上,用同样惊恐的眼神瑟瑟发抖的看着他。 “太师大人,你……你……呜呜……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婵……婵儿,你这是何意?” 沉溺在酒精和情欲之中的沈遥,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清醒。 “你……你……”洛婵泣不成声,悲愤交加,“你……怎么能对我做……做出这种事?呜呜……我还如何能有脸活着啊……” 说完,从头上拔下一根利簪,就往自己的胸口刺去,刹那间,利簪刺入胸口,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姑娘,姑娘……来人啦,救命啊!”莺歌唬的脸色大变,一边惊叫,一边跑过来扶住洛婵,拿过锦被披于她的身上,大声指责沈遥,“想不到堂堂太师大人竟如此无耻龌龊,你毁了我家姑娘名节,还要害我家姑娘性命,你……来人啦,救命啊……” 又是一阵冷风灌入,沈遥已醒了大半,在阴谋诡计中沉淫中多年的他在瞬间反应过来,他被洛婵设计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洛婵会做出这样的事,用不惜毁掉自己名声的代价一起毁了他。 “洛婵,你……” 一语未了,已惊动府中其他人纷纷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席上众人以为出了什么人命大事,惊得跑过来看,就连醉酒不醒的济怀王也被惊醒了过来,歪歪倒倒的跑过来瞧热闹。 待跑过来一看,就看到这么一副香艳刺激的暧昧画面。 “这……这……这……” 洛熙平想破脑袋也不可能会想到洛婵和沈遥竟会如此大胆,公然在水阁行出这样的丑事,他红着一张老脸,狠抽着嘴角,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苏冷和陈宏宇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苏冷没有说话,陈宏宇则拿手遮住了眼睛,连连说话:“唉,真是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咕噜……” 突然,有人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那冯老三何曾见过像洛婵这样的名门千金,还是如此香艳刺激的千金,顿时就身下一紧。 他这一声咕噜明显的不合时宜,众人转过来,若有深思的看了他一眼,他吓得连忙低下了头。 一时间,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忽然又有人“哈哈”击掌一笑:“熙平老弟,你瞧瞧,多好的事情,不用你废力,你侄女就给你找了一个现成的侄女婿!” 第163章 逼婚(一更) 洛熙平一听,顿时就想要发怒,可说话的人是济怀王,他只能当他说的是醉话,心里到底觉得难堪之极。 他局促的站在那里,一张老脸更加涨的通红,又由红变紫,最后变成泛着铁青之色的黑,他伸手一指怒喝道:“莺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莺歌一边扶着洛婵,一边哭道:“今晚姑娘在这水阁赏月,也不知怎么的,太师大人仗着酒劲就闯了进来,奴婢过来时,就看到太……太师大人强……强迫姑娘……” “不,莺歌,你不要再说了!噗……” 洛婵羞愤难当的大叫一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晕倒在莺歌的怀里。 “姑娘,姑娘……” 莺歌吓得惊恐的呼唤着。 沈遥转过头冷冷的盯了一眼莺歌怀中的洛婵,眼睛里闪过愤怒的杀意。 这个女人下贱至此,当真可恨! 他一声不吭,整理了一下衣衫,霍地站了起来,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抬脚就要离开。 “太师!你不把说话清楚,不能走!” 洛熙平感到平生的面子都在这一刻丢尽了,他隐隐的感觉到,这件事洛婵未必有莺歌嘴里说的那么干净。 如果真的是沈遥酒后乱性,强迫了她,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也绝对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事已至此,他必须要沈遥给一个交待,否则,不仅是洛婵,就连整个清平侯府都无颜立足于长陵城。 沈遥掸了掸发皱的衣袖,冷冷的看了一眼洛熙平,声音阴厉。 “清平侯,不要连最后一丝体面都不留。” “分明是你欺辱了婵儿,怎反倒打一耙,难道太师大人想不认帐吗?” 若放在平时,洛熙平未必有这样的胆量,敢当众指责沈遥,今日是酒壮怂人胆,再加上他已经羞愤到了极点,一心只想着要挽回颜面。 哪怕他对沈遥有所顾忌,此刻也什么都顾不上了,甚至连洛婵自尽吐血昏死在那里也顾不上。 苏冷见洛熙平大有不依不饶之态,他赶紧默默上前,扯了扯洛熙平的衣袖,在他耳朵边小声提醒道:“洛兄,有话咱们私下里好好商量,何必当着这么多的人面闹大……” “苏冷,你不要忘了,婵儿可是你的亲外甥女!”洛熙平冷冷的一拂袖,沉声道,“枉婵儿她一心看重你这个舅舅,你不肯为她做主,我这个做叔叔的却不能不为她做主。” “你……”沈冷不想洛熙平连半点面子都不给他,气结当场,“罢了,罢了,你这般不识好歹,我也管不了了。” 说完,冷着脸,拂袖站到一侧。 “姑娘,姑娘……”莺歌还在嘤嘤哭泣。 “来人啦!赶紧把姑娘送回房里。” 莺歌的哭声让洛熙平更加烦燥,说完,就有两个婆子跑过来和莺歌一起慌手慌脚的将洛婵扶走了,洛熙平又沉声一喝,又对着沈遥据理力争道:“身为女儿家,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太师,今日你必须给婵儿,给我洛府一个交待!” “你想让本太师如何交待?”沈遥脸上寒气逼人。 “好啦,好啦……”济怀王笑着伸手往洛熙平肩上一拍,吐着酒气,从中调停道,“熙平老弟,瞧瞧你,着急个什么劲嘛,太师又不是那种不负责的无耻之徒,他与令侄女闹出这样的事,自然不会甩手不管,顶多娶了令侄女不就行了。” 说完,又迷离着醉眼,打了一个酒嗝,看向沈遥东倒西歪的呵呵笑道,“小……小遥子啊,若……你不……不嫌本……王多事,本王今日就……保了这桩……媒……媒……可好?” 沈遥心中恨透了洛婵的卑鄙无耻,知道她是想孤注一掷的借此来逼婚,此刻迫于情势,又有济怀王从中横插一脚,他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万般不愿的从嘴里咬出一个字:“好!” 洛熙平脸色稍霁,正要说话,沈遥忽然话锋一转:“只是昨儿本太师算了一卦,近一年内暂不宜娶妻生子,否则克妻克子,若侯爷你真心顾及令侄女的性命,一年之后,本太师再请八王爷保媒,来贵府提亲。”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苏冷眼看事情有了转寰的余地,一扫气恼之态,赶紧见缝插针道,“婵儿生为侯府嫡长女,这婚事自然也不能马虎了,需得一年来准备准备。” 说完,不停的朝洛熙平眨眼睛,示意他有个台阶就该下了。 “……” 洛熙平暗自一想,沈遥虽是拿借口搪塞他,但目前他二人的确不宜成婚,否则就证明流言并非是流言,到时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一年时间虽然不算太长,可是沈遥明摆着就没有诚意,如今洛婵清白被毁,难不成还要让她,连同整个清平侯府被吐沫腥子淹没一年。 稍作犹豫,他看了一眼济怀王,济怀王站在那里竟闭上了眼睛,打起了呼。 苏冷生怕事情再有变,又默默扯了扯他的衣袖,陈宏宇咳了一声开口劝道:“二哥,这里都是见证人,既然太师亲口答应了,他必不会反悔,更何况还有八王爷为你保媒,你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 洛熙平黑着一张脸,郁忿积满胸口,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一场宴席,吃到这样的地步,大家再待下去也徒觉尴尬,眼见事情暂时解决,有想看戏的也没戏可看,一个个急忙告辞了。 洛熙平闷了一肚子邪火由德顺扶着前往汪姨娘所住的荷香苑,刚走到院门口,想到汪碧池小产之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心情益发的郁闷烦燥起来,遂改变主意去了周姨娘所住的存菊苑。 自从有了汪碧池,周姨娘就失了宠,哪晓得洛熙平这时候会去,洛熙平一走到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他竖起耳朵再听,竟是洛沁在笑,他心里的邪火当即就烧的更旺了,不准人去通报,手撩袍子径直往里急步冲了过去。 “姨娘,真真好笑,枉大姐姐平时装的跟着淑女似的,其实就是个无耻下作的淫荡女人,哈哈哈……看她以后哪还有脸见人。要换作是我啊,早一头碰死了。” “我的小祖宗,这种话切莫再说,若让人听了去……” “姨娘,这有什么好怕的,她能做出来就不怕人说,我倒要看看今后老太太和父亲还怎么宠着她,真真叫人痛快,哈哈……” 洛熙听到这里已经气的面如金纸,他一脚踹开屋门,怒发冲冠的冲了进去,不等洛沁反应,一巴掌将她扇翻在地,厉声喝道:“孽障,你大姐姐出了事,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我洛熙平怎么能生出你这样愚蠢无知的女人,今日打死了干净!” 说完,抬腿就要踹上洛沁的心窝。 周姨娘大惊失色,奔过去一下挡在了洛沁的面前,生生挨了洛熙平一脚。 顾不得疼,她赶紧爬起来扑通跪于地上,一把抱住洛熙平的腿,哭求道:“四姑娘还小,不知道轻重,她只是一时口无遮拦,还求老爷饶她一命,饶……饶……噗……” 一语未了,吐出了一大口血。 周姨娘的苦求就如火上浇油,洛熙平丝毫不顾念她多年的服侍,愤恨的再将她周姨娘踹翻在地,大声喝斥道:“都是你这个贱人平日里纵的,如今你还敢来替这个孽障求情!” 洛沁本来对洛熙平极为恐惧,今日说了这番话被他当场撞见,心里自是怕的要死,可是当她看见周姨娘为她被洛熙平踹翻在地时,心里升起一股莫大的勇气。 “姨娘,姨娘……”她哭着爬到周姨娘面前,将她扶了起来,见周姨娘被踹的脸色苍白,吐血不止,她骇的面色全无,仰着瞪着洛熙平质问道,“父亲,都是女儿的错,你为什么要打姨娘?” “我今天不仅要打死她,还要打死你!”说话间,洛熙平又抬起脚。 “不要,老爷——” 周姨娘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就看见洛熙平又飞脚踢来,几乎下意识的,她奋力脱开洛玥的怀抱,起身去迎。 “呜呜……姨娘……姨娘……” 千钧一发之际,洛信庭被惊醒过来,一边哭,一边从碧纱厨内走了出来。 洛熙平脚一滞,没有再踢下去。 “呜呜……姨娘……你怎么了,你怎么流了这么血?” 洛庭信吓得扑到周姨娘身上大哭。 看洛庭信哭的可怜,洛熙平心里一灰,向后跌坐在长椅上。 “父亲,难道为了一个洛婵,你要杀了我们三个人才够吗?到底谁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第164章 愤怒的质问(二更) 从小到大,洛沁一直对洛婵深为嫉妒,不仅仅因为洛婵是府里的嫡长女,更因为他夺走了老太太和洛熙平所有的关爱。 老太太宠爱洛婵也就罢了,可是她十分不明白她的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向着洛婵,她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呀! “……呜呜……父亲,父亲,不要杀姨娘,不要杀姐姐……”洛庭信哭的可怜巴巴的看向洛熙平,“信儿害怕,信儿害怕……呜呜……” “……” 洛庭信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可以不在乎洛沁,可儿子不能不在乎,听他这么一哭,他眼里流出了灰败的泪。 “父亲,大姐姐犯下如此大错,你为什么不去责问她,反而要来怪罪女儿和姨娘,难道在父亲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大姐姐吗?” 洛沁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捂着被扇的红肿的脸,一行哭一行啼,恨不能将这么多年以来所受的委屈,所积压的不满一鼓作气的发泄出来。 “不,四姑娘,别再和你……父亲……顶撞了……” 周姨娘捂住胸口,挣命似的想要爬起来捂住洛沁的嘴,服侍洛熙平多年,她对他的性子还算了解,他根本就是个无情之人,她实在害怕他真的不顾情面。 “姨娘,就算女儿从不敢顶撞父亲,也一样的被他嫌弃,被他漠视,在父亲心里,我不过是草芥一样的存在,难道仅仅因为我是从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庶女吗?” 这一句话,击的周姨娘狠狠一颤,她痛苦的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洛熙平恨洛沁的愚昧和自私,他红着眼睛盯着她,冷笑道:“同为洛家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以为你大姐姐名节被毁,你就可以出心中一口恶气了?” “……” “告诉你!她名节被毁,你也一样的脸上无光!” 说着,他重捶了一下椅子扶手,忽地站起身来,颤抖着手指指了洛沁两下,想再说什么,又气的说不出来话,最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出了菊苑,经冷风一吹,洛熙平心头的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如星火燎原越烧越旺,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今晚之事就是洛婵故意设计的。 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大的侮辱,哪怕当年去沈长林面前提亲,被沈长林出言休辱时,也没有这样的耻辱之感。 今晚,他感觉自己被人当众剥光了所有的衣服,赤果果的站在人群中任人肆意的嘲笑和践踏。 那些人即使脸上没笑,心里也肯定在笑,尤其当中还有济怀王请来的那些贫贱之民。 想他堂堂侯爷,竟要被这些贫贱低微之人笑话,尤其是那个叫冯老三的,见到洛婵时差点连口水都流了出来,想想就觉得恶心无比。 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一路迈着急步走向了芳华苑。 此刻太医还未来,幸而洛婵胸口那根利簪插的不深,洛婵只受了一些皮外伤,至于她嘴里吐的血,只是为了装的逼真,事先弄的血浆。 莺歌和望湘帮她上好药之后,便被她打发出来在屋外守着。 洛婵躺在床上,想到刚才种种,羞耻,愤怒,悲哀,后怕…甚至还夹杂着一种报复的快感。 种种怀绪在心头翻腾,搅得她心神难安。 子越,不要怨我,是你逼我的。 若不是你一直逼我,我怎么会如此自甘堕落,赔尽名声设下此局。 很好,你终于给了我一个承诺。 终于给了…… 一年,我洛婵还等得起。 姬长清不是我的对手,那个贱人宋懿如更不是我的对手。 哈哈…… 我赢了,我又赢了…… 她笑的痛苦又绝望。 “老爷,姑娘还未醒来,这会子恐不能受到打扰……” 屋外,莺歌一见洛熙平气色不善的冲了过来,赶紧跑上前,张开双手阻挡。 若是平时,她绝不敢阻止,可是今日事态之严重绝非从前的任何时候可比,虽然她对洛婵有所寒心,可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狗奴才,给我滚开——” 洛熙平一脚踹开莺歌,望湘和疏琴两个本还想上前帮忙,一见洛熙平怒气冲天的模样,吓得瑟瑟一抖,不敢再上前阻止。 “砰——” 门,被一脚踹开,因为洛熙平习武出身,用得力道又大,好好的一扇雕栏玉漆的朱门生生被他踹出一个大窟窿来。 疏琴和望湘一看,方知事情严重的远非她们所能想像,二人吓得慌得神,莺歌气喘着悄悄叮嘱道:“快,快去请老太太……” 望湘正慌里慌张的要走,莺歌断断续续道:“对……还有……还有五姑娘也一起请来……。” 反正今晚之事有目共睹,想瞒也是瞒不住,老爷正处于盛怒之下,老太太年纪大人,昨儿还说受了风,身子不舒服,若再听闻此事还不要气晕过去,倘若她真的气晕又如何阻止愤怒的老爷。 有洛樱在,事情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来她是府里当家主事之人,深得洛熙平和老太太的信任,二来她很有可能是未来的陵王妃,老爷就算再气,也要卖她两份面子。 望湘迟疑道:“请……五姑娘?这……这不好吧……” 疏琴附合道:“是啊,莺哥,我也觉得不好,请老太太一人就好了。” 二人一致认为,出了这样的丑事,只有避的,哪还能找五姑娘来,现在唯一能求的人只有老太太。 “听我的……快,快去……将她们一……一并请来……” 莺歌坚持已见,望湘和疏琴两个人方疑疑惑惑的分两个方向跑了。 “婵儿,你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熙平一进门,见洛婵睁着一双大眼睛正瞪着帐顶,哪里是莺歌嘴里的昏迷不醒,更加愤怒。 洛婵微微转过头,眼睛里竟无丝毫惧意,唇角微微向上一勾,竟笑了一声。 “二叔,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气大伤身啊!” “婵儿,你不用再跟我打马虎眼,今晚的事是不是你做下的?” “莺歌不是解释过了吗,是他沈子越强迫我的……” “婵儿,直到现在,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以为我会轻易的被你胡弄过去?” 洛熙平见洛婵做下如此丑事,竟还像个没事人似的不知悔改,他更加克制不住自己,不管他再疼爱她,她自毁名节害得他颜面尽损,就绝不能容忍。 “二叔,你想听什么样的实话呢?”她动了动身子,因为胸口的痛,她痛苦的皱了一下眉毛,却没有哼出来,双手撑住床,她坐了起来,幽幽沉吟,“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成了定局,二叔你何苦还要争一个真相,子越他答应娶我了,不是正如二叔所愿吗?” “我是盼着沈遥能娶你,可是你……你……”他沉痛的伸手指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也不能如此下作,如此的不知廉耻!从今往后,你让人如何看你,如何看我清平侯府,早知道啊,早知道……”他流出痛悔的眼泪,“早知道今晚我就不安排这一出了。” “……呵呵,二叔,你这是后悔了吗?可惜,后悔也迟了。”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一心为你,你却丝毫不顾我的颜面,难道你就不能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等……”洛婵的眼神骤变凌厉和绝狠,“二叔,你还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十二岁,二叔你到底还想要我等到什么时候,要我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吗?” “就算此生你都等不到,你也不能像个青楼娼妓一样……” 洛婵立刻截断他的话,嘶哑着声音道:“青楼娼妓又如何,那个宋懿如还不是青楼娼妓生下的野种,凭什么……”说到这里,洛婵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凭什么她能做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凭什么她就高我一等,又凭什么她能凭着这公主的身份,来抢走我的子越!” “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为了一个沈遥连礼仪廉耻都全然不顾了!” “哈哈哈,我是疯了,若不是疯了,我怎么能作贱自己至此……”洛婵忽然仰头对着帐顶狂笑一声,笑的眼睛里全是泪,双手紧紧扯住锦褥一角,不停的撕扯,“二叔啊二叔,在这个世上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哪里有什么身份之说,就如二叔你,当初不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你凭什么坐上今天清平侯的位置,难道你就顾礼仪廉耻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 第165章 洛婵的身世(三更) 洛熙平不喜欢被人提起过去落魄潦倒的日子,他自所以在发迹之后对沈氏产生冷淡之心,除了沈氏是个木美人,还因为她见过他最落魄潦倒的样子。 “就算是二叔你也有不堪的过去,也做过许多不堪的事,又何必来指责我的不堪,难道二叔你非要把我的伤口,再血淋淋的撕扯开来吗?” 洛婵瞧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即觉得痛快,又觉得悲哀。 “……呵呵。”洛熙平气到极点,反而呵呵冷笑,“亏我一直把你当女儿待……” “当女儿待?”洛婵紧紧盯着他,再一次截断他的话,“什么叫当女儿待,难道我不是二叔你的女儿吗?” “原来你早……” 洛熙平惊愕的看着她。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我也一直以为二叔待我真心,可是这点真心,在你的利益,你的脸面之前不值一提。” 她更加用力的撕扯着锦褥,受伤的指甲刚刚新生出一点,她所着力的地方全是嫩肉,可此刻,她已经感觉不到疼。 在她决定设计沈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她凄厉的问他:“枉你口口声声说疼爱我,可是你却一再的欺骗我,你骗我说将苏治贤送出了城,却把他交给了子越,害得子越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你叫子越如何不生气,如何不迁怒于我?!” “你还一口一个子越,难道你刚刚没有看到他对你有多么的冷酷无情,多么的不屑一顾吗?” “他无情也好,有情也罢,反正这一生,他非我莫属!” “难道就为了你心里的这一点点偏执的私欲,就要毁了我整个清平侯府的名声?” “哈哈……说到现在,二叔也只是为了那点名声,在子越面前,名声算什么?”洛婵松开双手,缓缓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没有意识到两条腿早已经麻木,她刚想下地,腿下一软,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婵——” 洛熙平正想急奔过去接住她,在喊了一个字之后,又冷着心肠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一双暗沉沉的眼睛闪过瞬间的动容之后归于冰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跌下床来。 “扑通!” 洛婵狼狈的跌在地上。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在屋外急的团团转的莺歌听到屋内动静太大,再也顾不得这些话本不该是她一个奴才该听的话,她用力吸了一口,拼着性命冲了进去,哭求道,“老爷,息怒……姑娘她受了伤,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奴婢求……” “莺……”屋外,一直站在暗处的燕语想跑上前阻止莺歌,已是迟了。 “该死的狗奴才!滚——” 若没有这些狗奴才暗中挑唆和安排,洛婵也做不出今天这样的丑事,洛熙平暴怒之下,抄起手边的椅子就砸了过去,这一下正中莺歌,将她砸倒在地,人昏了过去。 洛婵连看都没有看莺歌一眼,她双手撑地,爬了起来,咬着牙望着洛熙平,像个受了刺激的疯子嗬嗬冷笑。 “难道你要让我和你一样,一辈子思念一个人,却不敢说出口,二叔啊,二叔,你是多么的残忍,你明明不爱沈毓淳,却为了你所谓的那点男人的征服欲,哄骗她和你私奔,在得到她之后却又将她弃之如敝履。” “……” “你明明不爱我母亲,却为了一已之欲,背叛了自己的亲哥哥,可怜父亲他在临死之前,还用生命来护住这个背叛他的人,而母亲自知无颜苟活于世,带着腹中孩子抹脖子去了,让我成了一个孤儿……” “不……别说了,我不准你再说!” “你明明也不爱我,却摆出一副疼爱我的样子,你也不爱洛樱,洛玥,洛沁,他们都不过是你争夺利益的筹码,当有一天,筹码失去了他们的利用价值,你便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住口!” “二叔你说,你到底爱谁啊,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不……不不,你还爱一个人。”洛婵眼睛里忽然冒出毒辣的光,“你爱那个女人不是吗?只可惜那个女人和姬长清一样,都是勾三搭四,不要脸的贱货!” “……” 洛樱刚走到屋外,忽听此言,立时顿在那里,她不动,几个丫头也不敢动。 洛婵嘴里的那个女人究竟谁? 是娘亲吗。 不……不会,娘亲绝不会和洛熙平这样的男人有瓜葛。 “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 洛熙平被她逼的几乎要发狂,他冲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起来,手恨不得立刻移到她纤细的脖子上,狠狠扼死她,只是他内心的软弱让他下不了手。 “锁心钥,锁的是谁的心啊……呵呵……二叔啊二叔,你以为她只锁了你一个人的心吗?你可知道元琦,元则,元极……你可知道他们的名字为什么都有一个元字么?” 此时的洛婵已近癫狂,她眼球突出,就这样死死盯着这个从来也不敢承认他是她女儿的自私卑劣的男人。 “这一个元字可不是因为辈份,而是因为她姓元,名……” “……” 就在洛樱要亲耳听到从洛婵嘴里说出自己娘亲的名字时,洛婵的声音忽然停住了。 “闭嘴,我叫你闭嘴……” 洛熙平嘴里不停的重复这句话,手已经无法控制的扼上了她细嫩的咽喉。 “……唔唔唔……” 洛樱耳边只传来洛婵痛苦窒息的呜咽声。 怎么可能? 卫家三兄妹的名字,竟然和娘亲有关。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婵儿啊,我的婵儿……” 老太太年纪大,睡得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莲枝吉祥早就得了消息,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惊动老太太。 老太太是在睡梦中被望湘哭求着惊醒的,望湘不敢提及半点洛婵设局的事,只说二老爷气势汹汹的冲进了芳华苑,连门都踹散了架。 老太太顿时大惊,连衣服都没带得及穿好,披了一件貂皮大氅就被人扶着急步跑过来了。 洛樱本无意救洛婵,她来也只是想火上浇油,让这洛婵和洛熙平彻底翻脸,没想到,不需她说一个字,洛熙平竟然要杀了洛婵。 看来,在洛熙平的心里,洛婵并没有那么重要。 一见老太太来了,洛樱知道洛婵肯定是死不掉了,其实就算老太太不来,洛熙平也未必有这样的胆量和狠心真的杀了洛婵。 她定一定心神,不再迟疑的回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你也来了。” “樱丫头,快,你快进去看看婵儿怎么了?”老太太拿起拐杖气喘吁吁的指向屋内。 洛樱只能加快脚步往屋内走去,一眼就看见莺歌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离莺歌不远处又看见洛婵头发散乱,紧闭着双眼,像个破旧的布娃娃,奄奄一息的瘫软在地,而洛熙平像个傻子似的,面色惨白的站在那里,怆惶而惊愕的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洛樱心中一声冷笑。 他果然没有这份狠劲杀了洛婵,和沈氏一样,都拿不起,放不下。 “父亲,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她急步走了过去。 “……” 洛熙平还在看自己的手,没有回过神来,连他都不知道他今晚来责问洛婵,竟会闹到了要勒死她的地步。 “父亲……” 洛婵又重复唤了一声。 “樱……樱丫头,你……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洛熙平终于惊醒过来,一见是洛樱,顿时一个激灵,霍然瞪大眼睛盯着她。 有关洛婵的身世本是清平侯府最大的丑闻,连老太太都不知道,原以为这些年,大嫂死了,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岂料竟被洛婵当面揭穿。 “是大姐姐身边的丫头去叫我的,我也刚刚才到。” 尽管心里对锁心玥好奇的要死,恨不得马上就着洛婵的话题问下去,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是洛熙平内心深处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秘,她在这个时候问显然很不合适。 “你……” 有没有听到什么? 第166章 忘恩负义的逆子(四更) 洛熙平张张嘴,刚说了一个字,老太太已经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洛婵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这一下把把她惊的非同小可,她一边哭喊着洛婵的名字,一边心痛的扑了上去。 “快,快传太医……” 老太太急声大呼,赶紧将洛婵扶着依在自己怀里。 “不……老太太……不要……我……我没事。” 洛婵用力的睁开了眼睛,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她还冲着老太太挤出一个虚弱而难看的笑。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老太太见洛婵醒了过来,心下虽然松了口气,可她看到洛婵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心下又惊又痛。 洛熙平一向很疼爱洛婵,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疼,若非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洛熙平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 “……” 洛婵嘴角上的笑顿时僵住,双唇颤了颤,然后闭上双目,只管流泪。 “老太太,地上凉,快把大姐姐扶到床上去吧。”洛樱走过来,劝了老太太一声。 裳儿和吉祥两个人听了,赶紧上前来扶人,老太太望着洛婵苍白的脸,哀叹一声,在洛樱和莲枝的搀扶下,颤着两腿缓缓的站了起来。 “洛熙平!”老太太气的直呼了洛熙平的名字,浑身抖的厉害,颤着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道,“不管婵儿犯了什么错,你该想想你大哥大嫂是怎么死的……”说到这里,老太太勾起往事,伤心的泪如雨下,“若你今日害了婵儿性命,待他日到了地下,你怎么有脸去见你大哥大嫂?” “……” 洛熙平脸色一僵,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你这忘恩负义的逆子,你不是要打死婵儿吗?”见洛熙平不说话,老太太更加来气,她暴跳如雷的走向洛熙平,大声道,“今日干脆连我这个母亲也一起打死了!打死了我们,方能干净!” “老太太……”洛樱假意欲要相劝。 “樱丫头,你不要再劝我。”老太太不待洛樱说完,手一挥,冷哼道,“要怪就怪我没能生出一个好儿子来,在外面屁本事没有,只敢拿家里的孤儿寡母出气!”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不敢当。” 洛熙平听老太太说的实在不像话,还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如此轻贱自己,又想到若不是老太太,碧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没了。 他心中又是羞惭又是愤怒,先是忍着,又实在忍不住了,霍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像利剑般犀利盯着老太太。 老太太从来没见过洛熙平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当即一惊,继而是失望和哀伤,最后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她拿起手中拐杖击打在洛熙平的胸口,怒气沉沉道:“好好好,你当真是厌恶我们祖孙了。”说完,又转眸,泪涕横流的看着洛樱哭道,“樱丫头,我看你也不别把这个父亲挂在心上,它日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你呢。” “不,老太太,你一定是误会了,父亲一向孝顺你,他不会的。” 洛樱心中冷冷,可是倘若这个时候她能维护洛熙平,就更能得到他的信任。 “樱丫头,你还小,不懂人心啦!他若真的孝顺我,怎么敢这样对自己的亲生母亲……” “老太太,你够了!”洛熙平突然暴喝一声,打断了老太太的哭诉,他伸手指着刚刚被安置在床,一味装可怜的洛婵,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洛婵今晚做了什么吗,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她?” 老太太声音抖的厉害:“你倒说说,婵儿,婵儿她……她到底做……什么了?” “为了一个沈遥,她不惜做出丧德失行的丑事来,公然在水阁脱……” 脱光了衣服勾引沈遥,惹得众人争相观看,这样的事,令再度羞躁的无地自容,他实在说不出口来。 “你……你说。” 老太太听到这里,差不多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还是不敢相信,她的婵儿是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的侯门闺秀,绝不会不顾身份当众做出不为不耻的丑事。 不要说她一个侯门千金,就是稍有节气的青楼女子也断然行不出这样的事。 她这样告诉自己,脸上肌肉却不可控的颤抖,跟着,她的身子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几乎马上就要支持不住。 “这样的事,儿子也说不出口,反正她做下如此丑事,就该被浸了猪笼!儿子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不,婵儿她不会的……” “老太太,你该醒醒了,她做没做,这府里的人都看见了!” “不……”老太太无法接受的看了看洛樱,“樱丫头,你告诉我,你看见了吗?” “……” 洛樱摇摇头。 “莲枝,你看见了吗?”老太太又转过头,惶然的看了看莲枝。 莲枝脸色一白,为难的看着老太太,然后咬牙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有看见,她只是听说的。 “吉祥,裳儿,你们两个看见了吗?” 两个丫头又一起摇摇头。 “洛熙平,你看看,她们都说没有看见。”老太太好像找到了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凄惶的双眼乍然变得坚定起来,只是这份坚定又透着矛盾的虚软,“你还有何话说?我看你是黄汤灌多了,灌出这满嘴胡言来!” “……呵呵,老太太,你如今年纪大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你这样问她们,她们敢说实话吗?” “你……你……” 老太太气血上涌,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牙关一咬,身子突然往后仰去,便不再言语了。 “老太太……” 莲枝和吉祥双双惊呼一声。 洛熙平一见老太太被气得晕倒了,心头的那口恶气也凉了下来,他先是一惊,然后慌里慌张的命人将老太太扶回了福祥阁,本想跟着一起去福祥阁守着老太太,酒气上头,头忽然炸辣辣的疼了起来。 这一夜,求医问药,再加上流言纷纷,整个府里像油溅入水中,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第二日一早,洛熙平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一下,他的酒彻底醒了,回想昨晚之事,虽然有些模糊,但大体还能记得,他心中自是后悔不迭,连忙派人去福祥阁打探消息,万幸,老太太人已经回转过来。 …… 堪堪又是几日光景,因为周姨娘被洛熙平踹的不轻,一时半会无法协助洛樱管理家事,洛府所有的家事都落到洛樱一个人头上,虽然有些繁重,但也能勉强对付过去。 这几天,府里的气氛凝重而怪异,洛婵闭门不出,不肯见任何人,老太太也同样的闭门不出,除了洛樱来回报家事,其他人等一略不见。 至于洛熙平,他又愧又悔,又怒又恨,生怕因为洛婵之事祸及洛樱的亲事,想去问济怀王,又怕落了刻意,反叫人笑话他洛府的姑娘嫁不出去。 这一等,又是两日,本来太后说要请宫中教习嬷嬷来教洛樱规矩,到现在却一直没有下文,他心中惴惴,担心洛婵的事已经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实在按捺不住去了济怀王打探消息。 济怀王说太后这两日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去打扰,洛熙平悻悻的从王府回来了,回来途中遭遇大雨,受了风寒,竟也病倒了。 洛熙平仗着自己素日身子强壮,原也没将这小病放在心上,结果病越来越重,到最后畏寒发热,连尿都变成了浓茶之色,请了太医来一瞧,太医连连摇头,讳莫如深的说洛熙平得了很严重的肝病,会传染。 此话一出,惊吓的那些想来探望洛熙平的人也不敢来了。 甚至于,连老太太也借口病体未愈,不得前来。 唯有洛樱和汪碧池无所顾忌,汪碧池一直守在洛熙平身边侍疾,而洛樱该来探病的时候绝不推辞,唬的那些要来禀事的婆子丫头到了议事厅总是离洛樱远远的。 …… 这一天,她难得抽空约了云安楠喝茶逛街,虽然卫元则因政务缠身没有来,云安楠依旧兴致不减,拉着洛樱从街头逛到了街尾,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只是没有一件是她自己的,全是给大长公主,镇国公府夫人买的。 云安楠是骑马来的,没想到自己一买就刹不住脚,洛樱正好坐了马车,绕了点路将她送回了镇国府。 云安楠极力相邀她去府里坐一坐,她借口天色已晚,婉言谢拒了。 毕竟云安楠也是镇国公府的客人,她若随随便便的进去,恐让人觉得云安楠不懂为客之礼。 待云安楠回了府,洛樱重新坐回马车,她撩开帷裳看着镇国府雄伟气派,写着烫金大字的匾额,不由的回想起洛婵所说的话。 元琦,元则,元极…… 他们三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个元字。 正想着,忽见有一个衣着简陋的妇人从蔼蔼暮色蹒跚走来,也不知是跛子,还是脚受了伤,她的脚步深一步,浅一步。 ------题外话------ 评论区要长草了,搞个小活动哈。 小可爱们!来猜一猜出现的妇人是谁,在评论区留言,猜对了奖励26XXB,奖励后天发放,欢迎参加哦,么么哒~ PS:正版读者才会有奖励。 第167章 见识洛玥的真面目(一更) 越是接近镇公国府的大门,妇人的步履越是沉重,拖沓,最后干脆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胆怯,又似乎有些犹豫,她抬起头神情紧张的朝着镇国府的牌匾望了一眼,然后怔怔发愣。 站了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手缩到了袖笼里,畏畏缩缩的继续朝前走来。 大冷的天,她只穿了一身灰不灰,黑不黑的粗布棉袍,袖口洗破了,露出了一块烂棉絮,一双半旧不新的棉布鞋里套着洗的发了黄的长袜子,袜子没了松紧,无法固定,只能用草绳一圈圈的缠上。 迎着暮光,洛樱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脸,她的脸微带着死灰一般的颜色,显得有些呆滞而麻木,一双眼睛像是熬了许久未睡似的,眼睛凹陷,眼眶乌青,一副十足的落魄潦倒的样子。 虽然不至于像洛婵嘴里说的是个乞婆,但离岂婆也不远了。 即使落魄潦倒至此,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 “小姐,这不是……” 在洛樱认出沈氏的时候,裳儿也同样认出了她,刚想再说什么,忽又想到她从前在府里时,待自家小姐的冷酷无情,心也就冷了。 “……裳儿,不用管她。” 对于沈氏,只是陌路,她没有必要因为她的落魄就心起怜悯。 “也是,她眼里没有小姐,小姐自然不用管她!” 见沈氏这副倒霉模样,裳儿虽然觉得奇怪,心里却觉得有些痛快。 “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 沈氏掸了一下衣服,局促的蹭到角门前,她并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人,先是怆惶顾盼了一会,然后鼓起勇气,羞怯不安的看着守门小厮。 不等沈氏说完,那小厮十分不耐烦的挥手道:“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婆子!” 沈氏害怕的往后一缩,受个受惊的孩子一般怆惶着脸色,咬了咬牙,又唯唯喏喏的哀求道:“求求这位小哥了,就麻烦你去通报一声,说沈家的……” 不知是害怕,还是寒冷,她冻的瑟瑟发抖,声音也跟着一起颤抖。 “什么深家浅家的,这里可不是你讨饭的地儿!” “不……不是深家,小妇人姓沈,名毓淳,和国公夫人……”她有些难以启齿的嗡声嗡气道,“有姐妹之情。” “哈哈哈……”那小厮忽然嘲讽的大笑起来,指着沈毓淳的脸,笑对着旁边的几个守门小厮道,“你瞧瞧,这乞丐婆子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我家夫人的姐妹,她若是夫人的姐妹,那我还是龙太子呢。” “哈哈哈……”其他人跟着一起哄笑起来。 那小厮挥手又来驱赶她,其中一个老年人往北边指了指道:“这里可不是你讨饭的地方,你往那边走,那边有镇国公府设的粥棚,总不至于让你饿死街头。” 沈氏面色一灰,嗫嚅着嘴唇想再哀求,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说完,她哽咽着喉咙,抹了一把眼泪,凄惶惶的转身离开了。 “陈伯,走吧!” 洛樱已没有任何兴趣再看,对着马车外轻唤一声。 “是,小姐。”陈伯不敢再耽搁,扬起马鞭,“驾——”的一声,马车从沈氏身旁急驰而过。 马车过时,激起一阵风,风卷的单薄的沈氏一个趄趔,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她又呆呆的朝着镇国公府望了最后一眼,然后消失在暮色苍茫里。 …… 天,全暗了。 一轮孤月悬上天空,在漆黑夜幕上留下一个淡白光晕。 不染纤尘的月光倾泻下来,冷漠无声的照耀着大地。 月色下,有一座冷冷清清,萧杀败落的破庙矗立在荒草凄凄的山坡上。 远处,有个颓败的人影手里拎着个破了的油纸包,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费力的朝着破庙走来。 今天,除了要了这个肉包子,她一无所获。 而这个肉包子,还是被人沾了她的便宜才要到的,她饿了一天,舍不得吃一口,就急慌慌的赶回了破庙。 没办法,玥儿受了伤,她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她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将自己收拾一番,厚着脸皮去求见从前与她要好的镇国公夫人吴晴,她明知如今的自己早已不是清平侯夫人,而是像个乞丐一样,根本见不到她,可她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玥儿的脚伤如果再不医治,很有可能就要落下残疾,她已经被老太太害的没了生育的能力,倘若再成了个残疾,那她一辈子就完完全全的毁了。 想着,不由的辛酸万分,泪不自觉的又流了出来。 “娘亲……娘亲……是你回来了吗?” 屋内的洛玥听到了脚步,警觉的缩进了又湿又霉的稻草堆里,再听,这脚步声很熟悉,她才敢嘶哑着喉咙喊了两声。 “玥儿,别怕,是我,是我……” 沈氏听到呼唤声,赶紧用袖子将眼泪拭净,打起精神抱着油纸包一瘸一拐的跑进了破庙,然后将扬起手里的油纸包,从唇角边努力挤出一个苦涩而勉强的笑。 “瞧,玥儿,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自从遇到劫匪,被劫走了所有的银两以来,她和洛玥都没吃过一顿好饭,她不得不变卖了衣服和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鉓。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敢吃一个肉包子,因为洛玥的腿被劫匪砍伤,她需要大量的药医费,所以她们只能租住最便宜的房子,吃最简陋的食物。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几天前,她拿着变卖衣服的钱想去找长陵城有名的郎中来给玥儿治腿时,遭遇了小偷,她带的钱被小偷摸走了。 当她反应过来时,她追了小偷整整一条街,鞋子追掉了,脚踩到尖锐的石头戳伤了,钱却没有追回来。 没了钱,她们被房东扫地出门,最后只能搬到这破庙里来住。 “娘亲,镇国公夫人答应见了你,是吗?” 洛玥望着沈氏手里的油纸包两眼放光,以为她弄来了银票。 沈氏脸色一黯,悲伤的摇了摇头,一边朝着洛玥走去,一边哀声叹道:“没见着,这里面是肉包子。”说着,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将油纸包打开,然后拿起肉包子递到洛玥手上,“来,玥儿,快吃,你一定饿坏了吧?” 洛玥大失所望,哪怕是当初被换到乡下,也没有过得这样凄苦,看到沈氏带来的竟然不是她渴望的银票,而是肉包子,她近乎崩溃。 她愤怒的大力一挥,将肉包子挥的老远,她嘶声力竭的对着沈氏大声哭喊。 “没有钱,我的腿就残了,若腿残了,我还活着做什么?我宁可死了,也不要做一个瘸子,呜呜……” “肉包子,我的肉包子……” 沈氏呼喊着跌滚到肉包子面前,从烂泥地上捡起了摔的露出肉馅的包子,见肉包子上沾满了泥灰,她心疼的用手拍拍,然后又用嘴吹了吹。 “……” 洛玥缩着身子,用手抱着膝盖,只管呜呜哭泣。 “玥儿,你知道吗……”沈氏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油腻而乌脏的肉包子,失望而无奈的看着洛玥,泣诉道,“你知道这肉包子是怎么来的吗?” “是你,都是你!” 洛玥霍然抬起了头,伸手指着沈氏,一双泪眼绝望而冷酷。 她根本听不见沈氏的哀声泣诉,也根本不会在乎一个肉包子是怎么来的。 她只知道,她跟着沈氏出来受到了莫大的苦,平生所未受到的苦,哪怕让她住在秋风苑里,也比这里好,都是沈氏,若不是她自作聪明的说什么和离,她和她也不会一起被扫地出门,落到如今这样的困境。 “玥儿……”沈氏的身躯狠狠一震,无法相信的看着洛玥,咬着下嘴唇,直到咬出血来,一字一句问她道,“你……是在怨恨我吗?” “对,我恨你,我恨透你,你分明这样无能,还非要逞能,将我带出来!” “……” 她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拉拔长大的女儿竟然说恨她,恨透了她。 哈哈哈……她突然想笑,疯狂的想笑。 第168章 惨烈的代价(二更) 为了洛玥,她抛弃了她亲生的女儿洛樱。 为了洛玥,她抛弃了清平侯府当家主母的身份。 为了洛玥,她抛弃所有,落了个众叛亲离。 她现在却跟她说,她恨她,她恨透了她。 这是有多么的可笑,她沈毓淳就是这天下最大的傻瓜。 “我让你去投靠江州外祖父家,你不肯听我的劝,非要去什么安都镇,安都与江州南辕北辙,若不是你一味的固执已见,我们怎么会遇上劫匪?我的腿又怎会被那些恶贼砍伤!是你——”洛玥大声的尖叫起来,满腔的怨恨,“是你让我变成一个残废,残——废!” 说到残废时,洛玥的银牙几乎要全部咬碎。 “……” 听到洛玥的声声指责,嘶心裂肺般的痛苦排山倒海的向沈氏袭来,即使到了这时,她也舍不得丢掉手中的肉包子。 她没有说一个字来反驳她,而是握紧肉包子,直到把肉包子捏成一块肉瓶,她拖着受伤未愈的脚,一步一步,慢慢的朝着洛玥走来,走到她面前,她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蓄到了手上。 扬起手,她一巴掌就要扇来下来。 洛玥,没有丝毫的退让,而是瞪大了血红的双眼,近乎疯狂的瞪着她。 看到洛玥这样的眼神,沈氏的心再一次被撕裂的粉碎,瞬间,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手在离她脸颊零点一公分时,又颓然的放了下来。 “娘亲,你打啊,你怎么不打了,你干脆打死我得了!”洛玥偏执的盯着她,一个劲的挑衅,“我知道,你是后悔了,你后悔选择我,放弃了洛樱,是不是?” 洛玥每说一字,就如一刀,狠狠的将沈氏的心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的凌迟。 “对,我后悔了,我的确后悔了。”沈氏从来没有这样痛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哪怕被洛熙平抛弃也没有这样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她绝望的望着她,呵呵冷笑一声:“洛玥,你以为选择去江州的路,就不会遇到劫匪了吗?” “当然不会!” 听到沈氏肯定的答案,洛玥深感自己遭遇到了狂风暴雨般的袭击,她,到底还是很在意洛樱的,哪怕孤注一掷的带她出来,心里也还有洛樱那个贱人。 凭什么,洛樱可以做个高高在上的侯门千金,而她洛玥却落到如此惨境,她不服,既然当初抱错,就该一错到底。 “……呵呵,你可真是比我还要愚蠢啊,你也不想想,那些劫匪为何直冲着我们而来?” “……”洛玥愣了一下,然后回嘴道,“这有什么可想的,是我们倒霉。” “……不,不是我们倒霉,那些劫匪根本就是有备而来,难道你没听他们说,只准劫财,不准劫色么?他们……他们一定是洛熙平派来的!” 想到那一天,沈氏就觉得后怕,当时,她还有些庆幸劫匪们只是图财,没有毁了她和玥儿的名节,也没有害命,后来仔细想想,觉得不对。 她虽不能完全肯定就是洛熙平下的手,却了猜到了十之八九。 “不……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一定是你不肯为我的腿伤负责,不肯承认自己的固执愚蠢,故意找的借口。” 洛玥拼命的摇头,虽然洛熙平的确不是个好人,可他是堂堂侯爷,不应该会做出这样卑劣无耻的事。 “洛玥,事到如今,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沈氏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安静的仿佛被冰雪凝结住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垂眸冷冷的看着她,“做为母亲,我倾尽一切,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洛玥,我不欠你什么。” 话虽说的平静而绝决,心里却还是翻江倒海的痛。 她已经悲伤绝望到了麻木,感知不到其他任何的情绪。 也好,她背弃了一切,却一无所有也好。 洛玥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确实固执愚蠢,今天,她要为她所坚持的固执愚蠢,付出这惨烈的代价。 她又颓唐的往后退了两步,手一松,手中被捏成的肉瓶掉落了下来,她好像没看见似的,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不……娘亲,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洛玥见沈氏真要被她气走,才突然意识到倘若沈氏走了,她就彻底的无依无靠了,她恐惧的跌爬过去,一把扯住沈氏的裤腿,“都是玥儿的错,一切都是玥儿的错……” “……” 沈氏脚一滞,想再迈开,仿佛脚底生钉一般,迈不动了。 “娘亲,你原谅玥儿,玥儿实在太害怕了,才会口不择言,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求求你原谅玥儿,都是玥儿的错。” “……” 沈氏灰心绝望的心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回头。 “娘亲,你买的肉包子玥儿吃,玥儿喜欢吃……”洛玥一手不敢放松沈氏的裤腿,一手够过被捏的稀烂的肉包子,然后顾不得肉包上又沾了泥,一把塞进嘴里,吞咽道,“娘亲,玥儿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走……” “唉——”沈氏死灰般的脸上终于有了动容之色,“玥儿,你没有错,错的全都是我。” 她这一生,全都是错。 一错,她不该不听父母的话,非要跟洛熙平私奔。 二错,她不该软下心肠救了汪碧池,若不是因为救汪碧池,她也不可能在逃难的时候耽误了功夫,就因为那两个时辰的耽搁,天降大雨,她不得不带着汪碧池去破庙躲雨,最后动了胎气,同时与在破庙里躲雨的农妇产下孩子。 三错,她不该在知道孩子抱错后,还自欺欺人的把洛玥当成心头肉,把洛樱当成外来的孩子。 四错,她不该在上天重新给了她弥补机会的时候,她又选择了洛玥,抛弃了洛樱。 错错错…… 她一错再错,错无可恕。 此刻的她,再也不会想到,她错已至此,还会因为自己的一念之仁而犯下更大的错。 这个错,给她的人生画上了惨烈的符号。 “娘亲……对——不——起。” 洛玥抬起头,满眼是泪的看着沈氏,嘴里的肉包子还没能完全咽下去,塞的两嘴鼓鼓的。 “我说了,你没错,何必要说对不起。” 沈氏的冷漠令洛玥更加害怕,她紧紧抱住她的腿,用最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娘亲,你不会离开玥儿的,你一定不会离开玥儿的,是不是?” “离开你,我又能去哪儿呢?” 到现在,她才发现天大地大,竟连她的容身之地都没有,哪怕她愿意抛却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怀着一颗虔诚的惭悔之心,回到了沈家,也没有一个子儿的盘缠。 如今,她一文不名。 还有什么资格谈自尊。 生存,才是首要。 她缓缓的转过身子,无力的俯下身子,扶起了洛玥。 就这样,她们又在破庙里艰难的度过两日,没有饭吃,沈氏只能卷起裤腿跑到附近的河里去摸鱼,从前养尊处优的贵夫人哪会下河摸鱼,差点掉到河里淹死,幸而被一个路过的樵夫救了,樵夫见她实在可怜的很,又给了她几块饼。 靠着这几块饼,母女二人撑过了两日。 这两日洛玥异常的乖巧,她会温柔的依偎在她的身边,说最动听的话给沈氏听,虽然沈氏被她伤到了心,形容间总是冷冷的,可是她并不气馁。 当沈氏累时,她会表现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为她捏肩揉背,为她按摩洗脚。 当沈氏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她会紧张万分的将沈氏带血的手指含到嘴里,给她止血。 仿佛从前那个贴心的小棉袄又回来了,只是每每当沈氏睡着时,她总是会默默的看着她,眼睛里闪出阴冷而复杂的光。 到了两日后的夜晚。 这一晚,月黑风高,天上连一个星子都没有。 因为早上下过雨,破庙里湿腻腻的,散发着一股潮湿而腐朽的难闻气味,尽管条件艰苦至此,沈氏还是睡着了,因为她实在太累了,只是寒冷和饥饿让她睡的不甚踏实,她卧在稻草上,将身子紧紧的缩成一个虾米,在凄冷中微微颤抖。 蒙蒙之间,她忽然感觉到黑暗中有一双眼睛,一双恶狼般的眼睛在盯着她…… 第169章 被亲手养大的毒蛇噬咬(三更) “咕噜,咕噜……” 那恶狼手里拿着松油火把,紧紧的盯着眼前美丽脆弱的小白兔不放,喉咙里时不时的还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沈氏吓得猛地睁开眼睛,迎面就看见一个脸上长着许多麻子,牙齿崎岖发黄,生的油腻猥琐的中年男人正狞笑的看着她。 他的一双眼睛,就像山坳坳里饥饿已久的饿狼,散发着绿莹莹的光。 她惊慌的想往后退:“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人笑着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哈哈,果真是个绝色,这脸摸上真像一块嫩豆腐,滑滑软软的,老子还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绝色……” “滚开,你给我滚开——” 沈氏惊恐的伸过手,想要一把推开这个令她作呕的男人。 “哈哈,美人儿,你叫吧,你越叫老子越兴奋……” 男人将手里的松油火把往旁边一个破瓷罐里一掷,然后猴急的将腰带一扯,突然扑了过来,狠狠的将沈氏压到身下,任凭沈氏拼命的厮打,她还没有丝毫的反抗力气。 就在男人的臭嘴拱向沈氏的嘴时,沈氏拼尽力气,狠狠的用牙齿咬去。 “咝——” 男人痛呼一声,放开了沈氏,然后坐直身子,狠狠的一巴掌打在沈氏的脸上,沈氏被打的歪在一边,血瞬间从嘴里流了出来。 “贱货,你这个贱货,敢咬你男人!” “不,你不是我的男人,你滚开,玥儿,玥儿,快来救救我……” 沈氏哪里能顾得上疼,她惊恐的睁着双眼,四处寻搜洛玥的身影,忽一眼看见洛玥缩在墙角,正瑟瑟发抖的看着她,嘴里不停的上下噏动,也不知她在说着什么。 “哈哈哈……你这贱货,你女儿已经把你卖给了我,我冯老二就是你的男人!”男人狞笑着抹了一把唇上的血,一把又扼住了沈氏的手腕。 “不……玥儿不会这做,不会……”沈氏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极力的睁大眼睛朝着洛玥的方向张望,“玥儿,你告诉我,你不会这样做,你不会……” “娘亲,对不起,玥儿也不想……”洛玥紧紧的抱住膝盖痛哭出声,“可是玥儿也不想一直……一直做个残废,对不起,娘亲……玥儿需要钱,需要钱……”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若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她也不会卖掉沈氏。 绝境之中,她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只有娘亲的美貌。 “不,玥儿——”沈氏彻底被击垮,发出凄厉的惨叫。 这一刻,她恨透了洛玥,也恨透了自己。 为什么,她为什么还要心存一念之仁留下来照顾这条毒蛇。 这个世上,还有比她更蠢的人吗,她抛弃亲生的女儿,倾尽心力,养大的竟然是一条剧毒的蛇。 哈哈哈……活到现在,她才知道,愚蠢是有多么的可怕,她亲手葬送了自己。 “娘亲,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洛玥慌乱的摇头。 “洛玥,此生我最大的错,就是——”她双目崩射出血腥的痛恨和后悔。 “哈哈……大美人,我来啦!老子让你快活快活。” 男人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迫不及待的重新压上了沈氏的身体,堵住了她的嘴。 一阵剧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沈氏大叫着,拼命的张开双手四处抓挠。 “啪——” 又是重重一巴掌。 “你个贱货,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一巴掌将沈氏彻底打懵,重重的身体再一次如泰山般压来,她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然后歪着脑袋,睁着空洞的双眼,就这样,一直,一直死死的盯着洛玥。 忽然洛玥的身影在眼前晃动起来,越晃越厉害,直到她再也看清她的嘴脸,她只看到面前罩起迷迷茫茫,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黑色浓雾,她怎么也无法走出去。 绝望,如毒蔓一样将沈氏缠绕,直将她缠绕的失去了呼吸了力气。 …… 此时,世安苑。 “姑娘,韩硕要见你。”说话的是个女子,女子的声音极其清冷,就像屋上的寒霜,没有一丝温度。 这女子正是烈焰门的暗卫之一阿凉。 接手烈焰门之后不久,洛樱便寻了个理由让阿凉成了自己身边的侍女,这样有什么消息传递也方便些,毕竟阿凉的身手极好。 洛樱身边的暗卫远不止阿凉一人,宋星辰离开之前,就送了四个暗卫过来,这些暗卫平日里从不会出现,就像影子一样,默默守护着洛樱的安全。 是以,世安苑现在连只苍蝇飞进来,洛樱都能知道。 “他要见我?”洛樱端住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丝淡笑,“很好,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他约姑娘明晚酉时在集芳阁相见。” “哦?这倒有些意思。”洛樱喝了一口茶,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问道,“他有没有说,见我作甚?” 韩硕要见她,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他选择了在集芳阁见面,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只说了三个字,血影门,还说门主对此事一定很感兴趣。” “嗯。”洛樱点了点头,“你告诉他,明晚让他带足银两,我烈焰门的情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的。” “是,对了,姑娘,还有一件事,奴婢觉得十分奇怪。” “何事?” “烈焰门的人得到消息,陵王殿下并没有离开长陵城。” “怎会?”她是亲眼看见宋亦欢和卫元极护送宋星辰前往清源山的,难道小十他又撤了回来,他偷偷摸摸的撤回来又是为了何事,她放下茶杯,目露担忧道,“那卫元极呢,他没有回来吧?” 就在她和庭尹辞别了宋星辰之后不久,宋星辰的马车就再一次遭遇到了伏击,所幸他们事先准备了偷天换日之计,宋星辰才得以安然无恙。 她不知道,也一直无法查到,宋星辰都已经病成这副模样,到底还有谁这么迫不及待的盼着他死。 “姑娘放心,卫元极一路护送燕王殿下很是尽心。” “那就好。”洛樱终于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陵王是在含烟山庄吗?” 有关那位虞姑娘,她已经查到了她的来历和落脚之处,她叫虞凤莲,本是东凉国御营兵马使虞斌的独女,因她打小就生的美貌异常,再加上她体弱多病,所以一直养在深闺,并没有多少人见面她的面容,其父准备待她长成之时,献给东凉国皇帝。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虞斌终于觅得良机,说动公主要将此女带到皇帝面前,突然全家获罪,虞斌被叛充军,在途中,虞斌染病身死,而虞凤莲则流落到了长陵。 当然,这只是她表面的身份,至于她真正是谁,又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小十,她不得而知。 阿凉摇了摇头:“不在,不仅殿下不在,那位虞姑娘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洛樱还想再问什么,忽然小怜前来回禀,说洛熙平要见她。 洛樱赶紧收拾收拾,就带着裳儿和阿凉二人一起去了洛熙平养病的宁心苑,洛熙平说单独见洛樱,所以就将裳儿和阿凉留在了屋外等候。 还没进屋,就看见汪碧池揉着通红的眼睛出来了,洛樱也不理她,径直撩开竹帘,一进屋,幽幽烛火下就看到洛熙平满脸病容的半躺在铺着软垫的春藤椅上,虽然屋内烧的很暖和,他还是很怕冷似的,盖了厚厚的锦被。 他闭着双眼,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养神。 似乎没有察觉洛樱已经进来了,他依旧闭着双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洛樱缓缓的走到他的面前,也不过才病了几日,倒好像病重已久似的,原本总是容光焕发的脸此刻蜡黄如桐油,嘴唇也干涸的裂开了许多细小的口子,一双手像鸡爪子似的搁置于锦被之外。 “父亲……”洛樱见他不动,轻唤了一声,“你怎么能睡在这里?” “……嗯。” 洛熙平终于有了反应,他轻轻哼哼了两声,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更是黄的可怕。 因为太过虚弱,他苍黄的眼珠在看向洛樱时转动的极慢。 半晌,他嘶哑着嗓音道:“樱丫头,你来啦。” “父亲,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睡在藤椅上,我扶你去床上息着。”说着,洛樱俯身就想去搀扶洛熙平。 “不了。”洛熙平费力的摆摆手,叹道,“整日躺在床上,我也躺烦了,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第170章 锁心钥(四更) “是。”洛樱帮洛熙平掖了掖被子,慢慢坐了下来,一双清亮的眼睛在幽幽烛火下闪着冷冽而异样的光,轻声问道,“不知父亲找我来有什么话要说?” 洛樱心底跳动着一种希望,她希望洛熙平立刻告诉她锁心玥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纠缠着她,让她始终难安。 可是,不管她怎么做,她都没有等来他的完全信任,再加上烈焰门搜寻有关锁心玥的情报失败,所以,她下了一剂猛药。 这剂猛药不会要任何人的性命,却能让洛熙平在病重之际看清人心。 “……” 洛熙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重新闭上眼睛,沉默着养了一会精神。 洛樱安静的坐那里,等着。 终于,洛熙平睁开了眼睛,仍旧沉默的看着洛樱,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嘴唇才微微张开,长长的叹息一声。 “唉——经此一病,我方知谁待我是真心,樱儿……”他头一次这样呼唤洛樱的名字,“你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 “父亲,这茵陈大枣汤是太医特意吩咐熬的,于你病情十分有益,你先喝点汤润润嗓子再说话。” 洛樱顺手端来事先温好的药膳汤,送到他唇边,拿勺子喂了他一小口。 洛熙平咽了一口,然后目色动容的看着洛樱:“这种时候,除了池儿,也只有你肯尽心服侍我这个重病之人了。” “这都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父亲不必挂在心上。” “……呵呵。”洛熙平伤感而悲愤的冷笑两声,因为悲愤刺激的他有了几分力气,他的手在胸口处捶了捶道,“我倒有女儿儿子侄女侄子,除了你一人,他们一听说我得了此病,一个个都恨不得离我有千里远。” 说到这里,洛熙平眼睛里不由的流出了灰败的眼泪,果然是落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 现在他身边只有洛樱和汪碧池了,旁人也就罢了,唯有洛婵最让他寒心。 平常,他那样疼爱洛婵,就算那天他喝了酒闯到芳华苑伤害了洛婵,那也是事出有因,洛婵怎么能为了那一晚的事,就完全否定了他这么多年来对她的宠爱和付出。 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为了名声,他不敢相认,但他待她比谁都好。 到头来,她却如此绝情绝义,知道他得了这样的病,连头都没有伸一下。 “大姐姐病了,三姐姐,四姐姐和八弟也都……” 洛樱并没有兴趣听洛熙平抱怨这些话,可是又不能直接问她想要问的问题,只能耐着性子劝慰洛熙平。 “罢了,樱儿,你也不必为她们开解了。”洛熙平不等洛樱说完,就烦燥的摆摆手,又黯然伤神道,“我这病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还一天重似一天,樱儿,我怕我命不久矣……”说到这里,嘴唇颤抖的厉害。 征战沙场多年,见惯了生死,如今真要叫他去死,他心里却是害怕的。 只要有一线活着的希望,谁会想死,只是这样的身体拖的他已经没有信心了。 “父亲何苦这想说,太医说,你好好养着,左不过明年春天就能好了。” 药是她好不容易才弄来的,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洛熙平其实根本没有得什么肝病,只是中毒,这药毒性并不大,不会要人性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里就能这么快好了……” 洛熙平以为洛樱说的不过是安慰话,他叹息一声,眼里流露出悲伤而绝望的神色。 说着,他抬起手颤颤的指着东侧墙壁一副绘着月下桃花的卷轴画。 “樱儿,你去……去把……那副画取下来给我。” 洛樱不知洛熙平意欲何为,愣了一下,还是起身去帮洛熙平取了画细心卷好,然后递到了洛熙平手上。 洛熙平像抚摸什么绝世珍品似的,在画上来来回回轻轻抚摸了好几遍,缓缓沉吟起来。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洛樱听得顿时一惊。 蓁蓁…… 娘亲生前最爱桃花,难道这副画跟娘亲有关。 “樱儿,你可知道这幅画里有什么?”就在洛樱震惊的时候,洛熙平忽然郑重其事的问了她这么一句。 洛樱疑惑的回答道:“这幅画里有桃花,有月亮。” 洛熙平抱着画卷,摇了摇头道:“不是……” “……” 洛樱脸上露出更加疑惑的神情,倘若这幅画真的跟娘亲有关,很有可能就跟锁心玥有关,眼见答案呼之欲出,她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来,樱儿,你打开这画的卷轴看看里面有什么。” 他有些迟疑,还是将画递到了洛樱手边,在他死之前,他必须要将锁心钥交给他相信的人,这样,才可以让洛家富贵长存。 洛樱拿过画,疑惑的看了洛熙平两眼,手指了指轴干,问道:“父亲说的是打开这里吗?” 洛熙平轻轻点了点头。 洛樱小心翼翼的拧开轴干上的盖子,里面是中空的,她将卷轴竖起,从里面倒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紫金锦盒。 锦盒捧在手上沉甸甸的,上面雕刻着肋生双翼似蛇似龙的图腾,连双翼上的筋络都雕刻的纤毫毕露,可见其做工精湛。 洛樱顿时心中一紧,几乎认定这锦盒里装的就是锁心钥,因为这图腾是平城元家的象征,而她的娘亲元蓁就是平城元家的大小姐。 尽管她难耐激动,可是洛熙平没有发话,她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就打开锦盒,她将锦盒递到洛熙平面前,小心问道:“父亲,这里面是……” “一把钥匙……” “钥匙?” 洛樱皱皱眉,故作疑惑的看着洛熙平。 她不能在最后关头露了马脚,就算她能得到锁心钥,也不知锁心钥到底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她只能从洛熙平嘴里得到答案。 “对,锁心钥。”缓缓说到锁心钥三个字的时候,洛熙平的脸色竟荡出异样的温柔。 “锁心钥是什么样的钥匙?” 这一下,洛樱终于可以问出纠缠她已久的问题。 “……” 洛熙平又沉默了起来,就这样一直凝视着洛樱,双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陷入了某种令他沉迷的回忆。 昏黄的烛火照在他的眼睛里,让他苍黄的瞳仁有了异样的明亮。 渐渐的,他看着洛樱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突兀的从嘴里呢喃一句:“樱儿,其实你的眼睛长得和她很像。” 洛樱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惊讶的看着他,试探道:“父亲是在说我的眼睛像母亲吗?” 洛樱的眼睛本就生的像沈氏,可她知道洛熙平嘴里的那个她绝不是沈氏。 洛熙平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算是否认了洛樱的话。 沈毓淳也不过有她的星点影子,就是这一双眼睛长得最像她,正因为这点相似,让他在见到沈毓淳第一面时,就怦然心动,就想要得到。 可是沈毓淳终究不是她,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和她相比,若说他的心中还有那么一丁点净土,那便是他曾经在平城元家做马夫的时光。 那时候,天那样蓝,云那样柔,阳光那样温暖。 他的内心也如蓝天白云一样明净,如阳光一样温暖。 没有其他纷繁复杂的想法,也没有鸿鹄般的雄心,他每天要做的事就是帮大小姐照顾好那匹叫白雪的骏马,每当他将白雪牵到大小姐面前,看到大小姐潇洒的骑上马背,露出明丽一笑,他也会跟着一起开心。 是的,那时的他,开心就是这样简单。 简单到,每天日复一日的过着枯燥的马夫日子,他也甘之如饴。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轻易就失去了这样的简单,踏入永远也回不了头的黑暗血腥。 “父亲,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见洛熙平一直不说话,还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洛樱实在捉摸不透此刻的洛熙平在想什么。 “……樱儿,你刚刚说什么?” 洛熙平从回忆中回转过来,刚刚洛樱问他的话他没听清。 洛樱不得不重复一句:“我是问,我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 “……哦,没有。”他的眼睛慢慢的移转到洛樱手上的紫金锦盒,“樱儿,你先打开看看。” 第171章 洛婵是贼(一更) 洛樱缓缓的打开了盒子,原以为里面一定会躺着一把钥匙,结果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洛樱顿时震惊在那里,好一会才回过神,问道:“父亲,这里怎么什么也没有?” “什么,不可能?” 听到这样的消息,洛熙平比洛樱更加震惊,他霍然瞪大眼睛,然后掀开锦被,坐直身体,从洛樱手里夺过锦盒。 定眼一看,果然空无一物。 “不……不可能……” 蜡黄的脸色骤变惨白,他无法相信的摇着头,一边说,一边不甘心的将锦盒里铺着的红丝绒软垫掀开找。 锦盒就那么小,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不可能……” 洛熙平声音破碎的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一双发黄的眼睛已变得血红,找遍了锦盒都没找到,他还是不甘心,他从藤椅上跳了下来,从桌上拿起画,里里外外的找了一遍。 “父亲……你怎么了?” 看到洛熙平深受打击发狂的样子,洛樱心里也觉得很是失落,锁心钥从前世纠缠她到今生,眼看就能亲眼得见,却是空的。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洛熙平根本听不到洛樱的话,固执的寻找着,画找完了,他又拼命撑着一股力气去挂着画的墙壁找,找不到,他蹲下身子,又钻进了案底找。 “父亲,这锁心钥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在意?” “……” 洛熙平依旧没有听到洛樱的话,他几乎失去了任何反应,只是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转,四处寻找。 洛樱眼中失落更甚,同时,她心里升起巨大的疑惑,看洛熙平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况且,他也没有理由在她面前这样装,唯一的答案就是,锁心钥真的不翼而飞了。 可是锁心钥被洛熙平藏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就连她和阿凉都曾偷偷来找过,都没有想到洛熙平会将锁心钥藏里画轴里,还有谁能将锁心钥盗走。 洛婵? 一个名字猛然闯进她的脑海里。 “对,洛婵,一定是洛婵……”就在洛樱反应过来的时候,洛熙平也突然回过了神,想不到他信任多年的洛婵竟是个贼,他蓦地站了起来,然后大喝一声,“来人啦,给我把洛婵带来!”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充血的眼睛里闪过狠戾的杀气。 杀气也只瞬间,很快,他就被卸了所有的力气,甚至连灵魂也跟着一起卸了。 “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口血,人摇摇如残破的风筝软软往后跌去。 “父亲——” 洛樱惊呼一声,正要上前,就见德顺身影一闪,人已经跑了进来,一下子扶住了洛熙平。 …… 芳华苑。 洛婵由望湘和疏琴服侍梳洗,只穿了一件贴身亵衣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觉得额头有些痒,她伸手抓了抓,指甲没长好,抓的很不过瘾,越抓越痒。 “望湘,你过来,看看我的额头怎么回事?”她烦燥的厉喝一声,涂抹了白獭髓这么多天,额头上的疤痕早就没有了,怎么好好的这么痒。 正要帮洛婵放下纱帐的望湘赶紧凑上前,就着烛火看了看,洛婵光洁的额头上除了被她抓的有几道细微的红印子以外,别无其他。 因为现在的洛婵性情大变,动辄发怒,望湘跟她说话时十分警慎小心。 “姑娘,奴婢看不出有什么啊。” “没什么,怎么还这么痒?”洛婵还在烦燥的抓着,还是不过瘾,仰头对着望湘道,“你有指甲,帮我挠一下。” “……这” 望湘惊的想抖,她家姑娘连掉一根头发都要打骂燕语,她若抓重了,留下痕迹,还不要被姑娘打死。 若不是因为莺歌被二老爷砸成重伤,她也不用这样战战兢兢的贴身服侍姑娘,从前,她还有些嫉妒莺歌和燕语得宠,现在恨不能她们两个永远都得宠,让她远离着些洛婵才好。 “你这该死的贱婢!让你抓就抓!” 洛婵只感觉痒的钻心,见望湘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加烦燥。 “是是是,奴婢这就帮姑娘挠挠。”望湘抖抖霍霍的伸手帮洛婵挠了挠,也不敢用力,只敢轻轻的挠。 这一挠,就像隔靴搔痒,弄得洛婵更加来火。 “滚——”她厉喝一声,抬脚就将望湘踢到一边,又沉声喝道,“疏琴,你过来帮我挠。” 疏琴见屋内气氛不好,正端着刚刚洗漱完的脸盘要悄悄退下,洛婵这一叫,她吓得差点抖到了手里的脸盆,还好,手稳住了。 将脸盆往架上一放,她连忙跑到了洛婵面前,和望湘一样,也小心翼翼的帮洛婵挠了起来。 “你个贱婢没吃饭吗,用点力!” “哦。”疏琴稍稍用力了一点,洛婵还是觉得不舒服,喝斥道,“再用力些。” 疏琴哪里还敢用力,连忙劝道:“乐阳公主约了姑娘明日见面,若抓重了恐落下抓痕,到时侯岂不让那个破公主笑话。” 洛婵本来还要再发火,一听疏琴的话,深以为然。 那个宋懿如要见她,必定是听说了子越许诺一年之后要来洛府提亲,她正想好好嘲笑打击宋懿如一番,出出胸中的一口恶气,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了。 只是这额头上的伤疤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会这么痒,难道…… 她惊的一跳,一把打开疏琴的手,大声一喝:“快,快拿镜子来!” 很快,疏琴就从妆台上拿来了一面钿螺雕花铜镜,洛婵对着铜镜细细一照,还好,额头上除了有几道轻微的挠痕,光洁如玉,她的心立刻定了定。 “姑娘,姑娘……” 这时,燕语怆惶的跑了进来,此刻的她已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惊弓之鸟,缩着身子站在角落里也不敢上前。 她想,如果此刻她被罚去洗马桶,都是高兴的。 可是洛婵偏偏不放过她,让她每天近身伺侯,梳掉一根头发就扎一针,她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好的地方了。 “你个贱婢,这么晚了,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洛婵一见燕语来,顿时火冒三丈。 “老爷派人来说,让你立刻去……去宁心园……” “这个时候去宁心园做什么,就说我病的厉害,不能去!”在洛熙平的手扼上她咽喉的时候,就已经扼断了他们之间所有情份。 不管是父女,还是叔侄,她对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个时候,他还想卖惨,让她去看他,她才没有这么贱,要去看望想杀她的人。 再说,洛熙平得了会传染人的肝病,她才不想没事去找死,也就洛樱每天一副讨好巴结的样子,她若被传染了才叫大快人心。 “恐……恐怕由……由不得……姑娘……”燕语说的结结巴巴,然后胆怯的回头朝着屋外看了看。 一语未了,就从屋外闯进来两个人膀粗腰圆的婆子,二人俱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冷声道:“大姑娘,二老爷有请,走吧。” 洛婵揉揉额角,露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告诉二叔一声,我病着,不能去。” “今天姑娘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你们什么意思?”在府里,还没有哪个下人敢对她洛婵如此无礼,她顿时勃然大怒,伸手指着两个婆子大声喝斥道,“望湘,疏琴,将这两个以下犯上的老货赶出去!” 还没等到两个丫头上前驱赶,两个婆子就冲了过来,一人押住洛婵的一只胳膊,架起来就要走。 “姑娘,姑娘……”望湘和疏琴想拦又不敢拦,疏琴又道,“桂嬷嬷,老太太身体不好,若这会子惊动了老太太……” 桂嬷嬷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就是搬出天皇老子来也没用,老爷的话,谁敢不听!” “大胆,你们好大的胆大,来人啦,将这两个婆子拖出去打死!”洛婵愤怒的挣扎着,大叫着。 两个婆子不为所动,随便扯了一块布,强硬的往洛婵嘴里一塞。 “……唔唔……” 任凭洛婵如何挣扎,她还是被带到了宁心园。 到了宁心园,洛婵就被两个婆子一把掀到了洛熙平面前,“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第172章 审问(二更) 顿时,一股浓烈而难味的药味扑到了洛婵的脸上,她嫌弃的挥了挥手,然后定眼一看,就看到洛樱正盈盈的站在一侧,而洛熙平则依靠在春藤椅上正静静的打量着她。 她看不出洛熙平脸上有什么情绪,她只看见,烛火下,他一双发黄的瞳仁,带着一种骇人的枯败死色凝视着她,下意识的,她惊恐的捂上了口鼻。 她的这一举动深深刺激到了洛熙平,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椅子扶手,若不是病的没了力气,扶手已经被他捏成碎蔑片了。 “二……二叔,这么晚了你找我来做……什么?”她掩着口鼻,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恨不能离洛熙平十万八千里。 “……” 洛熙平冷幽幽的盯着她,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洛樱淡淡开口道:“大姐姐莫要紧张,父亲找你来,只是有话要问。” “你滚开!我又没有问你。” 她恨极的瞪了洛樱一眼,若不是洛樱非要装出一副孝顺的样子,洛熙平怎么派人将她强行带来。 一定是洛熙平气愤她这么多天都没来看过他这个二叔……不……他是她的亲生父亲。 又或者,根本就是洛樱挑唆着洛熙平命人将她带来的。 骂完之后,她又赶紧重新掩好口鼻。 洛樱没有再说话,而是不落痕迹的看了她的额头一眼,然后垂下双眸,安静的站在那里。 是时候了,最迟不过明早,洛婵视之如生命的美貌就会出现裂痕。 “婵儿,樱儿说的对,你不用紧张。” 洛熙平明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还是努力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了下来,现在,他没有一点证据能证明锁心钥是洛婵偷的,万一她就是咬死不承认,他也没有半点办法。 他只能耐着性子,先哄。 “我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来过宁心园?” 洛婵莫名其妙的看着洛熙平:“二叔,你问这个做什么?” 洛熙平脸色一暗,还是尽量柔软了声音:“也没有什么,你回答就是。” 洛婵一心想着能早点走,心烦意乱的想了想,回答道:“就在二叔生病的前两三天吧。” “你来宁心园做什么?”洛熙平继续问。 “我来宁心园拿董源的《夏山图》,子越喜欢,我准备临摹一份送到太师府。” 这些天,她与沈遥之间的关系仿佛结了一层无法解冻的冰,他再也没有来找过她,她让莺歌带着她的亲笔信去找他,他就是闭门不见,她心中害怕他会恨毒了她。 毕竟是她设计了他,虽然她是被他逼的,可她还是有错。 只要一想到那一天,她就脸上作烧,有些后悔不该逞一时冲动做下那样的事,后悔之余又觉得若不是她这破釜沉舟的一举,也不能让子越许诺一年后来娶她。 为了缓解和沈遥的关系,她想来想去,借着闭门不出的日子,着手准备临摹《夏山图》,只是现在画作还未能完成。 病了这么多天,洛熙平根本没注意到《夏山图》被洛婵拿走了,他益发坚定了心里的猜想,看了看洛樱,又道:“樱儿,你大姐姐来了这么会子,你怎么不替她倒一杯茶。” 洛樱笑了笑道:“是。” 就算她倒,洛婵也不敢喝。 她倒了好茶,唤了一声:“大姐姐,请喝茶。” 果然,洛婵像看毒药似的看了看那杯茶,摆手推辞道:“五妹妹客气了,我不渴。” “罢了,你不喝也罢,除了《夏山图》,你还动过别的画没有?”洛熙平见她不肯喝茶,知道她必然是嫌弃,脸色更加暗了。 其实,他早就应该看透洛婵的无情,只是心里还存了一分念想,总想着,他们到底是亲父女。 “二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洛婵从洛熙平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审贼似的眼光,终于警觉的反应过来,她羞愤的竖起眉毛,锐声道,“难道二叔还怀疑我偷了你的画不成?” 洛熙平冷笑道:“那《夏山图》你不是也不声不响的拿走了?” “……” 洛婵脸色一白,顿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从前,她要在二叔这里拿什么没有,寻常字画,根本不需要通报一声,想要什么便直接取来,她知道《夏山图》不是寻常字画,按理,应该先通禀他一声,可是自从那一晚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几近决裂,她自然不肯主动先低头,只是习惯性的来到宁心园取了《夏山图》。 这是她这么多天闭门不出以来,唯一一次的出门。 她只是要临摹,又不是偷,他为什么要为了这副画,把她当成贼审。 “婵儿,你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动过我的《月下桃花》图了?”洛熙平几乎要失去了耐心。 “二叔,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动过你的《月下桃花》图了。”洛婵惊愕而羞恼盯着他。 “你来过宁心园,不是你动的,又是谁?” “她……”洛婵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冤枉似的,气的连口鼻都忘记捂了,伸手指着洛樱道,“她天天都来,你怎么不说是她动的,为什么要赖在我头上?” “……” 洛樱依旧安静的站在那里,不辨也不澄清,因为没有必要。 洛熙平立刻维护道:“樱儿她不会。” “……呵呵。”洛婵咬牙咯咯冷笑,“她不会,我就会吗?难道我洛婵在你的眼里就是个贼,还有汪姨娘,她也整天待在宁心园,焉知不是她拿的?” “够了!洛婵,你再不从实招来,休怪我不念叔侄之情!” 洛熙平被成功的激怒,脸色已由黄变青,由青变紫,浑身的冷汗也浸了出来,他狠狠的击了扶椅一掌就要起身,刚起到一半,却又轰然倒回椅上,他伸手指着洛婵想再说话,却气喘太急,说不出来话。 “父亲,息怒。”洛樱的声音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伸手为洛熙平缕了缕胸口,淡声劝道,“那东西再重要,也不如父亲的身体重要,或许大姐真的不知道。” “……” 洛熙平还在不停的喘气,喘的眼睛里全是混浊的泪。 “洛樱,你不要假惺惺的装好人,我看锁心钥就是你拿的,你分明是贼喊捉贼!” 在洛熙平提到月下桃花图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洛熙平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对于洛熙平来说,最至关重要的便是锁心钥。 脱口说出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怔愣的站在那里,目色惊怒的盯着洛樱。 “父亲还没说要找的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是锁心钥了呢?”洛樱慢悠悠的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漠的看着她,“看来我就是想为你说话,也是无法了。” “不——我没有拿,你血口喷人!” 洛樱的声音骤变冷冽:“你若没拿,何必恼羞成怒!” “没拿,我敢对天发誓,我洛婵没有动过月下桃花图,更没有拿过锁心钥!”说完,洛婵就要指天发誓。 洛樱冷笑道:“我记得,曾经大姐你说过这么一句话,若誓言有用,这世上的人还不都死绝了。” “你?” 洛婵气目眦欲裂,胸口起伏难平。 “够了!洛婵!”洛熙平终于从喘息中镇定下来,他双手撑着扶手,一双眼睛看着洛婵时如刀锋般闪着骇人的寒芒,“你只知道锁心钥是她的东西,你可知道锁心钥关乎着什么,你若再不交出来,我洛家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 听洛熙平把后果说的如此严重,洛樱微微怔了一下,难道这锁心钥当真如此重要。 细细想来,洛熙平的话或许不完全是危言耸听,单纯的想要吓唬洛婵,在她临死前,太后还派人来索问她锁心钥的下落,倘若让太后知道她苦心寻找的锁心钥被洛熙平秘密收藏,可想而知,到时候洛熙平会落下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不……不可能,一把破钥匙而已,怎么可能会让我洛家倾覆?”洛婵根本不相洛熙平的话。 有关锁心钥的事,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她连沈遥都没有提起过。 “沈遥,你一定是把锁心钥偷给沈遥了,是不是?咳咳……” 第173章 打的就是你(三更) “没有,我没有,就算今天二叔你杀了我,我也只有三个字,我没拿!”洛婵抵死不认。 “你——”洛熙平被气的几乎要窒息,他奋力的在胸口捶了两下,等缓过气,厉声一喝,“来人啦,给我把这孽障拖下去杖责三十!” 人还没来,洛婵的尖锐的大叫一声,直呼其名:“洛熙平,你敢!”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 洛熙平瞪大眼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他惊愕的盯着洛婵。 她刚刚喊他什么,她竟然敢直呼他的名讳! “我洛婵是未来的太师夫人,不是你洛熙平可以随便处置的阿猫阿狗。”洛婵毫不犹豫的截断洛熙平的话,眼睛里闪着母兽般的狠光,她挺直了胸膛,忽然笑了一声,“明日宋懿如那个贱人还约了我见面,倘若到时我不去赴约,依她的性子必定会打上洛府来,你怎么解释?” “……” “洛熙平,你刚刚不是说了,锁心钥可以让我洛府在旦夕之间倾覆,你说,到时侯要不要我告诉宋懿如这个秘密?” “洛婵,你放肆!噗……” 又是一口暗色的血喷了出来。 “哈哈,除非你今晚就打死我,否则,你若再敢动我分毫,我立刻让长陵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洛熙平暗藏锁心钥的事!” 见洛熙平被气成这样,她已经开始相信,或许锁心钥的秘密远比她知道的还要多,还要令人震惊。 “你——”洛熙平挣命似的坐了起来,伸手指着她,忽然身子一晃,一头栽倒下去。 “父亲——” 洛樱眼见洛熙平被气倒,急呼一声。 在洛熙平和洛婵这场父女的争斗之中,她本不需要插手,她待在这里,只是想知道锁心钥的秘密。 听洛婵说的话,她未必知道锁心钥真正的秘密。 或许,只有洛熙平知道。 “……哼哼,还想跟我斗!”洛婵鄙夷的看了一眼洛熙平,语气冰冷,又瞪着洛樱道,“还有你,洛樱,不要以为老太太看重你,让你当了家,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洛婵,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是你!”洛樱脸色阴沉的看着洛婵,脸上并没有多少怒气,有的只是冷,沁骨入髓的冷,“你以为你就坐定了太师夫人的位置吗?”她伸手往上指了指,冷笑更甚:“不要忘了,你的上头还有一个乐阳公主!”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娼妓生的野种!” “……呵呵,你看你,竟连一个娼妓都比不过,若不是你施了下三滥的手段勾引沈遥,你以为你能让沈遥放弃宋懿如公主的身份,转而答应娶你?” “你放屁!就算我不这样做,子越也不可能会娶宋懿如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光衣服爬到沈遥的身上?看来,你的贱是骨子里带来的!”洛樱轻笑了一声,声音渐转缓慢,“也是,也只有沈遥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你洛婵。” 洛婵本已气的浑身颤抖,突然听到洛樱这样说,她愣在那里,瞪着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洛樱睥睨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补充一句:“双‘贱’合并嘛!” 洛婵依旧愣在那里,忽然,她反应过来洛婵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巨变。 “洛樱,你不过是乡下来的一个野丫头,不要以为当了几天的家,这洛家就是你的了。” 说到这里,血气上涌,双目通红,洛婵积压着满腔怒火,破口大骂。 “你个贱人!得志便猖狂!洛家,还不是你的天下,也永远不会是你的天下,今日我洛婵若不给你点教训,就不姓洛!” 她再顾不得形象,本来她也没有了形象,一迈腿,气势汹汹的就朝着洛樱冲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不停的骂着:“贱人,贱人——” 洛樱也不相让,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洛婵气急败坏的样子,等她走到了自己面前,不待她先动手,自己就扬手狠狠的先扇了她一巴掌。 “啪——” 就如一刀拍下大蒜,洛婵被打了一个大趄趔。 “你个贱人,敢打我?”洛婵被打的猝不及防,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跟,她用手捂着疼的火辣辣的左脸,不可置信的瞪着洛樱,声音尖厉,“你竟然敢打我?我可是清平侯府嫡出的大小姐!” “打的就是你!”洛樱冷冷一笑,“清平侯府不需要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嫡出大小姐!” “洛樱,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洛婵被气的发狂,她伸出两手张牙舞爪的朝着洛樱的脸上抓去,还没有接近洛樱的脸,却被洛樱反握住了手腕。 “洛婵,我劝你从今天往后都要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你会连人都没得做!” 说完,她狠力的一甩,洛婵又是往后一个趄趔。 “洛樱——” 她没有想到,洛樱看上去那么单弱,瘦小,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她愣在那里,一双眼睛恨的要滴出了血,死死的盯着洛樱。 洛樱立刻打断,大喝一声:“来人啦,大姑娘大逆不道,先将她拖下去!” 话音刚落,那两个婆子就冲了进来,架上了洛婵,洛婵气愤的大声叫嚷:“洛樱,你不要得意,我一定会让老太太看到你的真面目!” “洛婵,你已经身败名裂,对于老太太来说,你就是洛家的耻辱!你若还有脸去找她,我洛樱奉陪到底!” “你——” 洛婵回过头,双眸喷火的看向洛樱。 忽然,她看到洛樱一双本是清冽的眼睛里跳跃着好似从地狱燃起的森森鬼火,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不再是普通的小姑娘,而是从地狱时爬出来的厉鬼。 她不由的惊的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的,声音吞回了肚子里。 …… 翌日一早,洛樱刚准备去议事厅,就有莲枝面色凝重的前来传话,说让她立刻去一趟福祥阁。 自从洛熙平生病以来,老太太就找了个借口,说她每日事务繁重,不必再去福祥阁请安。 一般情况下,若遇到不能抉择的大事,她才会去一趟福祥阁,就是去,也是口戴纱罩,站在离老太太远远的地方。 她知道老太太是忌讳她与洛熙平走的近,会被传染上肝病。 今天忽然派莲枝来找她,看来洛婵昨晚一定跑到老太太那里恶人先告状了。 到了福祥阁,老太太再不像从前在屋内见她,而是安排在了正厅,厅内薰着很浓重的用于消毒的雄黄和醋味道。 洛樱依旧口戴纱罩,也不十分走近老太太,只远远的站在门口,福一福身子请了安。 老太太病了这么些日子,再加上府里状况百出,她心中着实忧虑,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就是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老态龙钟之感。 见洛樱给她请安,她先是没有说话,而是神色难明的看了她一会儿。 “给老太太请安。” 洛樱不得不重新请一次安。 老太太眼神一闪,终于回过了神,掩唇轻轻咳了一声,抚住胸口,若有深意的问道:“樱丫头,近日这所有的家事都落到了你一个人头上,怕是为难你了吧?” 洛樱听老太太之言有想收权或分权之意,她微微恭身,淡淡道:“老太太交待的事,只有尽心尽意的办好,没有为难。” “嗯。”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语气婉转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细心的好孩子,能将这府里管理的妥妥当当,只是你又要管理家事,又要给你父亲侍疾,我瞧着实在不忍,这样吧,婵儿身体也大好了,身为府里的嫡长女,她为府里做事责无旁贷。” 老太太特意咬重了嫡长女三个字,就是想提醒洛樱,永远都不要忘了谁才是这个家里最尊贵的姑娘。 第174章 同母异父(四更) “一切听凭老太太吩咐。” 洛樱对洛家的管家之权没有丝毫的兴趣,她肯接受管家,除了受情势所迫,最重要的是,她想查清昌隆钱庄之事,如今事情查的已经有了些眉目,她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手。 就算老太太有心让洛婵来管家,她也绝对没有这个机会,所以她根本无需担心。 “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见洛樱竟如此乖顺,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今儿婵儿还有事,这样吧,明儿一早,你和她一起到我屋里来,我有话要叮嘱你们两个。” “是。” 洛樱始终是一副静淡如水的样子。 老太太又咳了一声,抿了一口茶又交待道:“樱丫头,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和婵儿同为洛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若不好,于你也没什么益处。”说着,本已昏花的眼睛里闪过一轮精光,若有深意的问道,“樱丫头,你说我说的可对?” “老太太的话,自然是对。”洛樱知道老太太是想警告她,她平淡的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反问道,“只是,我想问老太太一句,若大姐姐对父亲出言不逊,还气的他吐血,我是不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如今府里病的病,伤的伤,老太太自己精力也不济,根本找不到任何人来完全取代洛樱,所以她本不想当面揭破昨晚的事,就是想给彼此留一个颜面,但心里的那口气却一直憋着。 不过才管了几日的家,就敢欺负侮骂婵儿,还将她的脸打成那样,若不是她现在病着,她立刻就收回洛樱手中的权力。 权力,真可薰坏一个人的心,也薰坏了洛樱的心,让她狂纵的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她想暂且先哄着洛樱,先移交一部分管家之权给洛婵,待洛婵完全上手时,她再将洛樱彻底架空。 不料,洛樱竟然主动提及昨晚之事,老太太有些惊讶且愤怒的看着她,还未说话,先沉沉的咳了一声,方冷着嗓子道:“依我对婵儿的了解,她绝计不会对她二叔出言不逊,还将他气到吐血!” “老太太真的了解大姐姐吗?”洛樱淡声问道。 老太太脸色僵了一下,沉着眉头,吸了一口气道:“婵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了解。” 洛樱轻笑一声:“大姐姐有没有出言不逊,有没有把父亲气到吐血,老太太去问问父亲便知,父亲现在虽然口不能言,但有些话老太太还是可以问出来的,大姐姐她可是连父亲的名讳都敢直呼!” 老太太听洛樱言之凿凿,心口跳了一下,难道洛樱说的都是真的?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即使婵儿和老二闹了脾气,生了嫌隙,可他们毕竟有着多年的叔侄感情,婵儿打小就敬爱依赖老二,不会这样没有分寸的。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必忌讳什么了。”老太太干脆挑破这层窗户纸,“昨晚婵儿去看望她二叔,却无故挨了你的打,樱丫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婵儿可是你的大姐,这府里的嫡出大小姐!” 老太太再次着重强调洛婵的身份和地位。 “……呵呵”洛樱冷冷一笑。 “你笑什么?”老太太更加生气。 “我笑老太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这件事很容易就能查清,老太太也不必问我,派人去一趟宁心园,一切自然分晓。” “……” 纵使她再心硬,再不喜欢老二,他到底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生儿子。 这些天,她不是没去过宁心园,她站在宁心园门口,想着里面的人,对着院门口不知洒了多少眼泪。 她再怎么生二郎的气,那也是她含辛茹苦带大的孩子,他得了重病,她这做母亲的岂能不焦急忧心。 她没有真正的迈进宁心园去看望他,一来是太医千叮呤万嘱咐,说她年纪大了,这几天又劳神体虚,比寻常人更容易被传染,二来张氏突然害喜害的厉害,三郎不在,她还要时不时去探望张氏。 她的命是小,三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是大,否则,若老三回来,她怎么交待。 可是,身为母亲,这么多天都没有亲自去看望他,实在有些说不过去,眼见张氏害喜好的好了一些,再看看洛樱,好像也没有任何被传染的迹象,她心思一动,默默的垂下了头,想了好一会儿,方重新抬起头。 “这样吧,樱丫头,你先回去,这件事我自会弄个明白。” “是。” “若你有一句虚言,你该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我并无一句虚言,无惧承担任何后果。” 说完,洛樱便转身离开,刚走到月洞门下,拍拍胸口,呼吸了一口冬日凛冽又清新的空气,突然发现脖子上系着得一块玲珑玉佩不见了,若是寻常玉佩也就罢了,那是宋星辰临行时送给她的,他若回来发现玉佩丢了,岂不又要缠着问上大半天。 阿凉被她安排了别的任务,今日随行而来的是裳儿,她带着裳儿又折返回去,寻找玉佩。 及至走到刚刚经过的一颗大桂花树下,垂眸一看,就看见树根下躺着一枚闪着莹润白光的玉佩,正是她丢失的玲珑玉佩,她心中一喜,赶紧蹲下身来捡起,刚要起身,忽然听到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太太,您真的要去宁心园吗?”说话是莲枝,声音里颇为担忧之意,“你的身体还未大好,昨晚又被大姑娘闹的几乎一夜未睡,就算要去,也该息息再……” “唉——”老太太叹息一声,打断了莲枝的话,“我不过是把老骨头,生也罢,死也罢,随他去吧,只是我不信婵儿真会像樱丫头说的一样……” “老太太若真不信,何苦现在巴巴的跑过去,奴婢去问也是一样的,等老太太养好精神,再去看二老爷也不迟。” “婵儿做出了那样大的丑事,我日夜担心捂不住,哪里还能有养好精神的时候。” “老太太何必担忧,太师大人不是已经允诺了一年之后上门来求娶大姑娘吗?还有济怀王保媒。” “你懂个什么,沈遥若真有心,何必要等一年之后,正所谓夜长梦多,谁知道一年之后会生出什么变数,说起来,这几个丫头也就樱丫头最让人省心,只是她锋芒太过,不知收敛,刚掌权就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许是五姑娘护老爷心切。”莲枝刚说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这样说,无疑于是肯定了洛樱的说话,她吓着赶紧掩住嘴。 “任凭她有什么理由,婵儿也不是她想打就能打的!” 洛婵犯了错,她可以教训,身为长辈的二郎,三郎都可以教训,就是轮不到一个小小洛樱来教训。 最重要的是,洛婵是杰儿的女儿,她绝不能容忍有人欺辱杰儿的女儿。 她本也是乡宦人家的姑娘,家中虽然算不上十分富贵,但也是本地的望族了,十六岁那年,她风风光光的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王文博,王文博在十四的那一年随着父亲升迁迁到了外地,所以她也算是远嫁了。 婚后,二人夫妻恩爱,琴瑟和谐,两年后生下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杰儿,那时候杰儿姓王,不姓洛。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杰儿八九个月大的时候,她和夫君带着孩子千里迢迢回娘家,结果在路上遭遇一伙匪贼,可怜夫君被匪贼一刀砍死,而她被匪贼劫上了山寨,污了名节。 若不是因为想保护孩子,她早就咬舌自尽随她的文哥一起死了,她一直千方百计的寻机想要逃走,好不容易在一年之后才寻得机会带着杰儿逃回婆家。 只可惜,一切早已物事人非,婆婆早在得知夫君身死时,大病不起,不久就死了,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婆婆死后不久,王家一场大火,被烧成了一片瓦砾场,公公也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王家一门彻底败落,她只能带着杰儿回娘家求助,结果娘家兄嫂嫌弃她是不洁之身,不祥之人,连门都没给她进,就要将她赶走。 当时,她和杰儿整整两天都没有米水沾牙,昏倒在娘家大门口,还是她的亲妹子实在不忍她受苦,偷偷拿了自己的体已钱,安置好了她和杰儿母子。 在此后的一个月里,她和杰儿一直靠着妹妹的接济过活,为此,妹妹也不知受了兄嫂多少指责。 她实在不想牵累妹妹,再加上她发现自己竟然怀了那匪贼的孩子,所以又带着杰儿回到了山上,将杰儿改姓了洛,全名洛熙杰。 那匪贼见她怀了他的骨肉,倒也高兴,待她母子还算不错。 七个月后,她生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洛熙平,她非但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反而觉得耻辱之极。 为了生存,为了杰儿,她背叛了文哥,背叛了自己的内心,委身于强暴她的人。 后来,她又为那匪贼生下第三个孩子,老三洛熙光。 第175章 洛婵毁容(一更) 三个孩子,她最疼爱的就是洛熙杰,因为杰儿才是她与文哥生下的孩子,对于老二老三,她在爱中总带着隐隐的恨,恨孩子,恨那匪贼,也恨自己。 期间,有很多次,在那匪贼的睡梦中,她持刀想要杀死他,又想着若他死了,她三个孩子便无所依仗。 就这样,在矛盾和痛苦之中,她与那匪贼做了整整五年的夫妻。 五年后,她最终还是下了手,她虽然没有亲手杀死那匪贼,也设局让他死在了另一个匪贼老大的手上。 直到现在,她都不愿承认她曾与一个叫洛关东的匪贼做过夫妻,在她心里,没有洛关东,只有匪贼。 婵儿是杰儿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文哥的第一个孙女儿,所以她宠她,爱她,更不要说婵儿的母亲还是她亲妹妹的女儿。 纵使婵儿犯下天大的错,也不是洛樱能随便打骂的。 她拄着拐杖,加快脚步匆匆往宁心园走去。 老太太一离开,洛樱和裳儿才从树后头走了出来。 裳儿心中很为洛樱报不平,气愤的啐了一口:“老太太可真是偏心,到现在还护着大姑娘。” 洛樱无所谓道:“管她护着谁,咱们自己护着自己就行了。” 裳儿面色稍霁,心中终究还是不平:“真该叫那个催命鬼郎君来教训教训大姑娘。” “你这丫头,越来越口没遮拦了!” 洛樱笑着伸手往裳儿嘴上捏了一下,主仆二人边说边笑,一起去了议事厅。 去议事厅,最近的路,要途经芳华苑的后院门口,主仆二人走到后院门口,就看见燕语拿着一个药罐子,正往院门口的大树根下倒药渣子,一股浓重的药味迎着风,顿时扑面而来。 燕语一见洛樱来,局促的提着药罐子就跑上前来行礼:“奴婢见过五姑娘。” 洛樱伸手指了她手中的药罐子,问道:“你病了?” “不是奴婢。”说话间,燕语眼圈已经红了,可怜巴巴的望着洛樱,期期艾艾道,“是莺歌,她……她伤的很重,大姑娘嫌屋里有药味,将她赶到了院后头的杂物间来住……” 说着,燕语突然扑通跪了下来,那一跪,倒像是地上有针扎到她似的,她痛的惊呼一声,又吓得赶紧掩住了嘴,冲着洛樱磕头连连道,“五姑娘,求求你,救救莺歌吧,哪怕帮莺歌找一个好大夫来看看也行,她……她快要死了……” “燕语,你起来说话。” 洛樱略皱了皱眉,脸上并没有什么同情的神色。 身为洛婵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若说她们没有参与到洛婵的那些阴谋诡计中是不可能的,在她还是姬长清的时候,不管是莺歌还是燕语,都帮着洛婵设计过她。 所以,她对这两个丫头同情不起来。 不过,这两个丫头知道洛婵太多的隐秘,她倒不介意伸一下援手,笼一下她们的心。 “不……五姑娘,你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来……”燕语还在哀哀哭求。 “好了,燕语,小姐让你起来,你就起来说话吧。” 裳儿俯身就要去扶她,手刚碰到她的胳膊,燕语好像被火星灼了一下,惊的往后一退。 “燕语,你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裳儿并不知道洛樱和洛婵的过往,对燕语倒有两分同情之心,见燕语如此,赶紧轻轻将她扶起,又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往上一撩,顿时大惊。 只见燕语细柔的胳膊上,大大小小青紫瘢块无数,针眼也无数,有的针眼还冒着未来得及凝固的血,有的针眼处血已结痂…… “……” 听到裳儿问,燕语畏惧的垂下了头,复又抬起头看着洛樱,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这都是她扎的?” 洛樱伸手往洛婵的闺阁指了指。 她知道洛婵一直虐待燕语,倒未想到洛婵会下这么重的手,怪道燕语刚刚跪下时惊呼痛,看来,她的身上已没有什么好的地方了。 燕语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真是太过分了!”裳儿本就对洛婵一肚子气,又见她如此狠毒的虐待下人,气上加气,气的鼻子里喷出了火,“这天下哪有这样恶毒的主子,走!我带你去评理!” “……” 燕语还是不敢说话,见裳儿拉她袖子,吓得直摇头。 “好了,裳儿!”洛樱淡喝一声,“你这丫头又冲动了,你是我的人,怎么能带着她的丫头去找她评理。” “小姐,难道就任由她这样虐待燕语吗?” “她是老太太的心头肉,不要说虐待了,就算她打死一个丫头,老太太也不会说一句话。”说着,洛樱看了一眼燕语,慢慢说道,“我尙且要让她几分,更何况裳儿你,老太太刚刚不是还说了,要让她掌家呢。” “……” 燕语一听,脸色顿时大变,暗暗握紧了拳头。 “难道小姐就要任由她肆意枉为?”裳儿激动道,“真是天道不公。” 洛樱从燕语的行为动作,看出她心中对洛婵已生恨意,她无声一笑:“这天道本就不公,你以为你带燕语去找她评理,燕语就能得到公平?不,她只会得到更加残酷的虐待。” “……” 燕语萧瑟一抖,眼中的恨意益发的深了。 洛樱转过头来看着燕语:“燕语,我可以帮莺歌找一个好大夫来,只是你能保证那大大夫能入得了芳华苑的门?” “……” 燕语眼中恨意化作凄茫绝望,渴求的看着洛樱。 “若想让人救,必先学会自救,燕语,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说完,抬头朝着洛婵的绣房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的看不见的冷笑,然后转头唤了一声,“裳儿,我们走吧!” “小姐……” “好啦,我的好裳儿,大夫会我一定会找来的。” 裳儿喜道:“哈哈……我就知道我家小姐最好心……” 燕语站在那里,呆呆望着这一主一仆亲密无间的样子,她突然十分羡慕起裳儿来。 她何曾与姑娘如此亲密过,哪怕在她和莺歌最受姑娘宠信的时候,姑娘也只拿她们当听话的狗。 就算是狗,相处久了也就感情吧,可是姑娘她为什么要如此无情,待她和莺歌这样恶毒狠绝。 恨,在她的眼睛里一点点凝结成冰。 “燕语,快,姑娘起床了,快去伺侯她梳洗……” 身后响起了疏琴紧张而急促的声音。 燕语转过身,麻木的跟着疏琴一起去了二楼洛婵的绣房,二人准备好了洗漱之物,端到了绣房时,洛婵还没有起床。 望湘走到床边撩开纱帐,洛婵伸了一个懒腰,从床上坐起,一抬头,望湘忽然“啊”的一声惊叫。 “望湘,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一大早大呼小叫什么!”洛婵不悦的瞪了一眼望湘。 望湘大惊失色的指着洛婵的额头,磕磕巴巴道:“姑娘,你的脸……你的脸……” 洛婵面色一骇,下意识的就往额头上一摸:“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昨晚,她从老太太那里回来之后,额头上又痒了一会儿,她心烦气燥的让望湘挠了一会儿,才睡着。 一大早起床,听望湘这么一叫,她的心差点跳出了嗓子眼,摸到额头上似乎有一道长长的裂口,这裂口摸上去竟然一点痛感都没有。 她吓得顶梁骨走了真魂,赤脚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妆台前对着镜子一瞧,顿时晴天一个霹雷打下,脑袋里空白一片,她像失了智一般,愣着两只眼睛无法相信的盯着镜子。 只见昨晚还光洁如玉的额头,从发际线到眉骨处拉下一道长长的伤痕,这伤痕不似刀伤,亦不似磕的碰的,就好像一块上好的绸缎被什么腐蚀性的东西烧灼了一个破洞,露出了里面发红而溃烂的血肉,看上去面目狰狞,十分可怕。 愣了好长一会儿,她才木讷的摇头着,指着镜子尖声道:“这镜子有问题,这镜子一定有问题!” 望湘和疏琴吓得缩在那里,想上前安慰,又不敢。 燕语却反常的冷静,虽然眼睛里惧意还在,眼底深处却闪过雪亮的痛快之意。 突然,洛婵又是一声大叫:“拿镜子来,再拿一面镜子来!” 三个丫头连忙去找镜子,待新的镜子拿到洛婵面前,她一把夺过镜子,并不敢立刻来照,而是紧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不——不可能——” 当看到镜子里的伤口还是那样的狰狞可怖,洛婵凄厉的大叫一声,将手里的镜子狠狠砸向妆台上的铜镜。 “哗啦——” 铜镜相撞,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了几道长长的裂缝,妆台上顿时一片狼藉。 这一砸,震的三个丫头骨头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不,不要,我的脸,我的脸……” 容貌被毁,如同天塌,洛婵根本没有办法再思考,只是睁着惊恐而绝望的双眼,用手捧着自己的脸,疯狂的摇着头。 “姑娘……” 疏琴终于鼓起勇气,战战兢兢的走上前,轻唤了一声。 “是你,一定是你害我毁了容貌——”洛婵突然停止下来,转过头,眼球凸出,恶狠狠的盯着疏琴。 疏琴吓得连忙摇头:“不……不是奴婢。” “不是你,那就是你——”洛婵就像个完完全全的疯子,将手伸向望湘,“昨晚,就是你帮我挠痒的!” 望湘唬的骨筋松软,瘫跪在地,连连否认:“奴婢没有,奴婢对姑娘忠心耿耿。” “那一定是你这个贱婢!”洛婵的手又指到了燕语的脸上,“一定是你这个贱婢心怀怨恨,故意下的毒!” 燕语惊得一跳,只觉得一阵寒意渗骨,冻的她连反应都没有了。 “你个贱婢,不敢说话了,你一定是做贼心虚了。”洛婵崩溃的冲过去,狠狠握住燕语的肩膀,疯狂的摇着,“说,你是不是宋亦欢派来害我的,是不是?” 燕语在暂短的惊恐之后,心里反而镇定了下来。 “不,奴婢没有,姑娘,你的脸,或许还有救……” 因为被洛婵摇晃的太厉害,燕语说话时像嘴里含着一股风,口齿模糊不清。 “什么,你说什么?”洛婵一听此言,立马停止了疯狂的动作,血色眼睛闪着一丝希望的光芒,愣愣的盯着燕语,“你说我的脸还有救?” “……” “好燕语。”洛婵见燕语满脸惊恐的样子,连忙转换了一副语气,“你若能帮我恢复容貌,我必然待你和从前一样,不,我会待你更加的好,就像亲姐妹一样。” “……” 亲姐妹?她一个丫头可当不起,想当初姬长清就是被她当成了亲姐妹,落了一个腰斩的结局, 听到这样的话,她只觉得深深的恶心,甚至反胃的想吐,又怕得罪了她,努力的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转头看了看望湘和疏琴。 洛婵会意,赶紧一挥手:“望湘,疏琴,你们两个退下。” 望湘和疏琴如得了命一般,脚底抹油的跑了。 “燕语,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姑娘,难道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让太师大人相信姬长清和废太子有染的?” 第176章 赴约(二更) 洛婵所做的许多不堪之事,除了她和莺歌,连望湘和疏琴都瞒着。 “燕语,你什么意思?” 洛婵听她突然提起姬长清和宋景年,顿时一个激灵,带笑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奴婢的意思是……”燕语又紧张的深呼吸一口气,从牙齿缝里咬出四个字,“人皮面具。” 洛婵眼中闪过深切的失望和愤怒,扬手就狠狠的扇了燕语一巴掌。 “你这贱婢,出的什么馊主意,难道你要让我戴着姬长清的人皮面具活着!” 当年,若不是她戴着姬长清的人皮面具,借着上香的机会去了香叶寺找了宋景年,并在那里待了整整一晚,也不能让子越相信,姬长清真的和宋景年有染。 燕语被打的一个趄趔,她也不捂脸,而是木然的跪在地上。 “姑娘,人皮面具可以是姬长清的,自然也可以是你的。” “就算是我的,那也是假的,假的——” 说到最后两个字,洛婵嘴里喷出了愤怒的口水。 “虽然是假的,但也可以让姑娘先把今天对付过去。”燕语就像个机械似的,不动感情的说着话,“姑娘,你不要忘了,今天你还要去见乐阳公主。” “……” “奴婢看姑娘额头上的伤口也不算太重,请太医亦或再用白獭髓未必不能好,只是不能让宋懿如那个破公主今天得意了去。” “……白獭髓?” 洛婵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转身,赶紧冲到妆台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未用完的白獭髓,神思疑惑的盯着它。 难道是这白獭髓有问题? 可是逍遥岛不是从不卖假药吗? 这白獭髓是洛熙平从宋懿如手上夺过来的,洛熙平还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说出去,难道宋懿如事先窥破了抢夺的人是二叔,故意下毒的? 都怪她,对二叔弄来的东西确信无疑,根本没有找太医过来验。 “姑娘,这白獭髓有没有问题,请来太医一验便知。”看穿了洛婵心里的怀疑,燕语木着脸继续游说,“只是今天要先对付过去,姑娘,你看……” 洛婵俯视着燕语望了她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很是无奈道,“你赶紧让望湘把太医找来,至于人皮面具,你知道在哪里能弄到,你去办吧,对了,不准再叫一个人知道,否则,揭了你的皮!” “是……” 燕语眼里有冷光闪过,弓着腰身,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人皮面具,最不透气。 于伤口恢复有害无益。 …… 午后,阳光躲进了云层,天空立刻暗了下来。 小睡初醒的洛婵为了下午能在宋懿如面前好好的耀武扬威一番,特意命燕语为她精心妆扮。 早上太医来过,说白獭髓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时也没瞧出洛婵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还说他开的除疤药皆不如白獭髓有效果,只开了一些内服清火消毒的药。 连太医都找不出原因来,洛婵更加忧心忡忡,同时又庆幸,白獭髓没有问题,她还可以用。 申时,是她和宋懿如相约见面的时间,就算她的脸毁了,她也绝不能在宋懿如面前落了下风。 素手缓缓的在额上抹上了白獭髓,然后垂头看了看桌上放着的人皮面具,她压抑住内心痛苦的波动,冷冷道:“燕语,开始吧。” 燕语小心翼翼的捏起面具两角,缓缓的罩上她的脸,很快,面具就戴好了,因为本就是同一张脸,所以戴上去特别的服帖,哪怕近距离看,若不十分仔细的看,也端祥不出来脸是假的。 洛婵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脸,拿起眉笔,和从前一样描眉,化妆。 不一会儿,镜子里就呈现了一张娇媚无双,如花似玉的脸。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却是假的。 洛婵想到此,心里又开始痛的滴血。 “姑娘,今天想梳个什么样发式?”燕语站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就梳我去岁生日时的那个发式吧。” “是。” 燕语取了沾着淡淡牡丹花香头油的篦子开始轻缓的帮洛婵梳着如瀑布般的秀发,空气中顿时氤氲起淡淡的牡丹花香。 洛婵深吸了一口气,她自带体香,所以无需薰香,可是今天见宋懿如不同往日,子越已经答应一年后要娶她了,她一定会借此狠狠的将宋懿如打击的溃不成军。 她宋懿如不是自诩牡丹吗,就凭她一个肮脏的荡妇野种也配! 她今天就要让宋懿如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牡丹国色。 没有了姬长清,就再也没有人能把她洛婵轻易的比下去。 …… 申时。 乾元茶楼。 云安楠托着腮帮子闷闷的坐在那里,也不吃东西,一只手无聊的转着手里的空杯子,一圈又一圈。 洛樱见她这样,笑问道:“云姐姐,难不成你今天约我来,就是想看你转杯子?” “唉——”云安楠长叹了一口气,停住了杯子,然后蹙着眉头愁闷看着洛樱,“樱妹妹,你说男人为什么整天只顾着政务,政务,永远都忙不完的政务呢?” 洛樱笑道:“感情卫世子冷落了云姐姐?” “是呀,我都已经三天没见着他人影了,从前他至少还能早出晚归,这三天人竟然都没有回来,我一个人待在卫府好生无聊……元极又不在,我益发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了。”说着,云安楠顿了一下,问道,“樱妹妹,元极离开的这段日子,你可曾思念过他?” “……” 洛樱望着她,摇了摇头,除了心怀感激,她对他确实没有思念,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反而觉得很清静。 “唉——”云安楠又长叹了一声,脸色更加愁闷了,“樱妹妹,你不知道,我还幻想着咱们能做个妯娌呢,这下好了,幻想果真成了幻想了。” “……呃” 洛樱有些无语。 “啊?云姑娘,你还想着让我们家小姐嫁给那个催命鬼郎君不成?” 裳儿瞪大了眼睛,虽然卫元极没有伤害过小姐,可动不动就杀人,还是让人觉得很可怕的。 “是啊。”云安楠认真的点点头,“只是即使樱妹妹真能嫁,我们也未必能做得了妯娌,姨妈她素来不太喜欢我,若不是为了表哥,我压根也待不下去了。” “你说镇国公夫人不喜欢你?” 洛樱从来也没听云安楠跟她道过这样的烦难,初听她这样说,甚觉惊讶。 “嗯。” 云安楠失落的点点头。 裳儿惊讶的一顿,咽了嘴里的糕点道:“怎么可能,云姑娘你这么漂亮又可爱,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也就裳儿你觉得我漂亮又可爱。”云安楠失落的嘟起了小嘴,“旁人可不这样认为。” 洛樱在她圆嘟嘟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我也觉得云姐姐漂亮又可爱呀。” “唉,如果姨妈像你们一样就好了,她说我性子太野,当不了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就在昨晚,她无意中听姨妈和大长公主提起,说表哥年纪大了,也该成亲了,当时,她心中一喜,以为姨妈要给她们操办喜事,毕竟她和表哥是有婚约的,听下去却根本不是。 姨妈说:“安楠那孩子好是好,就是性子太野,人也太单纯,当不了镇国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 大长公主说:“可是安楠毕竟和元则有婚约,难道你还要毁婚不成?” 姨妈说:“为了镇国公府的未来,哪怕得罪了自家姐妹也无妨,再说我妹妹是个通情达理的,若我好好跟她说,她必不会纠缠。” “我实在不明白,安楠是你的侄女儿,这亲上加亲的好事,你为什么非要反对?” “……” 后面的话,因为姨妈刻意放低了声音,所以她压根没听到,她只听到大长公主最后叹了一句:“也罢,就随你吧!” 她的心,在那一刻,坠落在地。 她想找姨妈问个明白,又觉得索然无味,想找卫元则,却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她心思烦难,除了洛樱,她在长陵城也没什么好朋友,所以便约了她出来道道烦难。 洛樱一听此言,更加震惊了:“你不是和卫世子有了婚约吗?” 不仅如此,太后如此喜爱云安楠,就算镇国公府夫人不想让云安楠嫁给卫元则,看在太后的面子,她也不可能会轻易毁婚。 云安楠气乎乎道:“婚约也不过是一张纸罢了,若真想毁,撕了便罢。” 说完,眼圈一红,几乎要哭了。 洛樱赶紧安慰道:“云姐姐先别伤心,这件事还有卫世子,我不相信他会毁婚。” “是呀,卫世子是个君子,他绝对不会辜负云姑娘你的。”裳儿附合一声。 云安楠扁扁嘴,声音已带着哭腔:“可是我连他人都见不到,樱妹妹,裳儿,你说表哥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呀?” “这个应该不至于,许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吧。” 洛樱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镇国公夫人想要毁婚的理由是什么,若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卫元则未尝没有理由躲着云安楠。 “放心吧,云姑娘,卫世子他绝对不会。”裳儿没有想那么多,她见过卫元则,印象里他就是个磊落的君子,所以她很肯定的拍了拍云安楠的手。 一语刚了,忽然楼下传来一阵轰闹之声:“来来来,李先生,今天要给我们说一段什么奇闻轶事呀!” 那说说书先生摸摸胡须,咳了一声,故作正经说道:“要说奇闻轶事,还真有一桩,只不过这件事嘛……” 说书先生神秘莫测的看看周围,摸摸下巴,笑的隐晦而暧昧。 第177章 身败名裂(三更) “李先生,今天怎么卖起关子来了,到底什么样奇闻轶事,还不快说来听听。” “哈哈哈……我看这里还有孩子,这件事可是孩童不宜,孩童不宜呀……” 一听此话,几乎所有人的眉尖都掩上了心领神会的兴奋之色,有那急性子的人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喂,那个带孩子的,赶紧把孩子带走,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茶……” 带孩子的原是一家三口,男人听到有人喝斥,原还想争辨,可又掩不住满心好奇,想了想,还是冲着自家婆娘吼了一句:“喂,臭婆娘,听到没,还不赶紧把孩子带走。” “你个死鬼……” 那女人嘟嘟囊囊的将孩子带走了。 “李先生,这下可以说了吧……” “快说,快说……” 客人们开始哄闹起来,云安楠一向喜欢热闹,尤其喜欢听书,只是今日心情不好,一开始也没什么兴致,忽然听到此处,耳朵还是不由的竖了起来。 不仅她,连洛樱和裳儿都觉得有些好奇。 洛樱好奇的是,这乾元茶楼在长陵城算是很高档的茶楼,平日里就算有说书先生来说书,也不可能会讲什么荤段子,怎么今日反其道而行之了。 只听那说书先生又咳了一声,然后喝了一口茶,笑道:“且说长陵城有位富户人家的小姐,生的那叫个花容月貌,风姿绰约,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是高逸清雅,不仅如此,她还弹的一手好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了,前往她家求亲的人原该被人踏破了门槛,可是也怪了,她却被接连退了四桩婚事,各位说奇不奇?” 洛樱一听,这位说书先生难道说的是洛婵? “说书的,快说,快说重点……” 有位听客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只因为那小姐早已心有所属,喜欢上了一位青年才俊,只是那才俊家中早已有了美若天仙的妻子,那妻子和这位小姐还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话还未完,又有听客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话语间颇有些愤愤难平。 “李先生,我当你说的什么稀奇事,这不是洛婵和姬长清的故事吗,我们啊,不知听过多少遍了,那洛婵以为姬长清死了,她就能得到沈……呃……”说到沈遥的名字,到底心中有些畏惧,那人顿了一下,还是掩住了口,改口道,“她就能得到那青年才俊了?我呸,真是不要脸!” 又人义愤填膺的附合道:“就算那青年才俊想娶,我看他也没那个胆量,就不怕这长陵城的吐沫腥子将他们一起淹死。” “哈哈……”说书先生一笑,“你们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位青年才俊已经答应娶这位小姐啦,各位可知道这位小姐用了什么法子,才让青年才俊甘冒天下大不韪,彻底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 说书先生眨眨眼睛,笑的更加暧昧了。 “快说,究竟是什么法子?”人们感觉到重点就要来了,一个个的瞪着激动的双眼,有人还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 听到这里,洛樱已经知道这位说书先生究竟想说什么事了。 她只是将那晚发生的事情悄悄让人散播了出去,特别散播到了她想散播的人的耳朵里,她本还想找个说书先生来说说,有人就比她还迫不及待的想让洛婵彻底身败名裂了。 “说到这里就连老朽都觉得脸色红啊,这一天,月色正好,那富户家大摆宴席招待宾客,岂料这位小姐却在水阁又设下美人盛宴,大冷天的冬天,她只穿了一件……嘿嘿……等于什么也没穿的轻纱……” 说书先生说的那叫个滔滔不绝,吐沫横飞,将那天发生的事细无巨细,甚至连洛婵身上画了什么样的金莲都说了什么出来。 一时间,整个茶楼,吞咽口水的声音此伏彼此。 二楼的云安楠和裳儿早已听的羞红了脸蛋,双双捂起了耳朵,洛樱却是一脸平静。 就在此时,忽然,隔壁爆发出一个尖锐而愤怒的叫声:“宋懿如,你好卑鄙!” 洛樱愣了一下,这可真是太巧了,她只知道今日洛婵和宋懿如有约,也能猜到宋懿如约谈洛婵的目的并不简单。 只是没有想到宋懿如会约在了乾元茶楼,还坐在了她们的隔壁。 宋懿如上次在乾元茶楼出了大丑,害得她成了整个长陵城街头巷尾的笑话,她竟然还会再来。 “……呵呵,你再叫,叫高点,最好让这乾元茶楼所有的人都听到你个无耻的淫妇就在这里!” “是你……那个该死的说书先生是你找来的?” “是本宫又如何,本宫就是要让长陵城里所有的人都看看你洛婵是个什么样贱货!” “你才是贱货,你就是个婊子养的贱货!”洛婵的声音几近崩溃。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她脸上已挨了重重一掌,她捂着脸,羞愤的瞪着她,“宋懿如,你敢打我?” 她实在想不通这件事怎么可能会传的这么快,子越和二叔,还有舅舅不是已经想办法封了那些人的口吗,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她好后悔啊,她千不该万不该,听了洛樱和子越的那段对话就一时失了心智,设下那样的局。 “本宫打的就你,敢抢本宫的男人,你就该死!” “子越不是你宋懿如的,他爱的是我洛婵,要娶的也是我洛婵!” “就凭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若不是你使出这样无耻下作的手段,怎么可能迫使子越答应娶你,你以为子越真的会娶你吗?做你春秋大梦去吧!” “……呵呵,宋懿如,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信不信,我马上就下楼告诉所有人,你根本不是什么公主,你只是个婊子生的野种!”洛婵冷笑连连。 “你已经身败名裂,你以为你的话还能有人相信?”宋懿如的笑更加的冷。 她今天不惜踏足这个让她丢尽脸面的地方,就是因为这里是长陵城最热闹的茶楼。 “哈哈……我身败名裂,你宋懿如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上一次是谁在这乾元茶楼一边抽打自己大嘴巴,一边骂自己是贱人……” “洛婵,你个贱人,给本宫闭嘴,本宫打死你!” “来呀,我跟你拼了……” 说着,两个人竟然丝毫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像两个泼妇似的厮打起来,旁边的丫头宫女一起跑上前去拉架,而洛婵只带了燕语一人,渐渐势单力弱。 “樱妹妹,隔壁的那位不是你大姐吗?” 云安楠听了半天,一开始还不好意思问,怕洛樱脸上也跟着难堪,听到后来,感觉不好,宋懿如是何等凶悍泼辣的人,又仗着公主的身份,洛婵跟她打,必定被打成落水狗。 不过,洛婵此人,实在为人不耻,挨了宋懿如的打,倒也觉得痛快。 虽心中痛快,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到底是洛樱的堂姐。 洛樱喝了一口茶,淡声一笑,慢悠悠道:“的确是她。” 看到洛樱如此淡定的反应,云安楠愣了一下:“那樱妹妹可要过去……看看?” 裳儿撇撇嘴,“切”了一声道:“看她作甚,如今叫她得到些教训才好。” “哦,我知道啦……” 云安楠终于反应过来,洛樱肯定和洛婵的关系不睦,她伸手往隔壁指了指,正想再说,忽然,从隔壁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鬼呀,鬼——” 这一声尖叫惊动了楼下所有的客人,这些人刚刚听完书,还觉得意尤未尽,忽然听到一声有人叫鬼,惊的人纷纷往楼上跑去看热闹。 “不,我的脸,我的脸……” 洛婵在与宋懿如厮打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她扯下了人皮面具,此皮面具连带着额上伤口处的皮肤跟着一起撕落下来,看上去好不可怖。 洛婵吓得脸色发白,一边用手遮住额头,一边去抢夺宋懿如手上已经被撕的破损的人皮面具。 “……哈哈……”宋懿如很快就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扬了扬手中纸般薄的人皮面具,大笑起来,“洛婵啊洛婵,想不到你连脸都是假的,今日叫我撕下这画皮,你说让子越见到你这张鬼一样的脸,会不会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什么,那洛婵的脸是假的,她到底是怎么画皮的,我倒要去看看?” 云安楠没心没肺的好像已经忘了心里愁苦,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往外面跑出,一不小心撞到了洛樱坐的椅子。 “云姐姐,你小些……”洛樱见她这样好奇,不由的摇头一叹。 云安楠皱着眉头“咝”了一声,然后吐吐舌头笑道:“走,樱妹妹,裳儿,一起去看看。” 洛樱见她兴致这样高,点头笑道:“好吧!” 于是,三人往外面走去,刚掀开隔断竹帘,“哗啦——”一声,就看到钗横鬓乱的洛婵一把掀开竹帘,抬手用袖子遮住了额头从里面冲了出来。 燕语追在后头喊:“姑娘,姑娘……” 洛婵置若罔闻,横冲直撞的撞到了一个生的痴肥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哎哟”一声,正要骂,忽然一看撞到他怀里的人,竟好似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再吸吸鼻子一闻,一股诱人的牡丹香扑入鼻子,他情不自禁的哼哼两声。 他刚刚才听了那等刺激的风月情事,本来就心猿意马,忽然又有个香喷喷,软绵绵的娇躯扑到自己怀里,立刻下身一紧。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大手一伸,先在洛婵的胸上狠狠的捏了一把。 洛婵从来都只有沈遥一个男人,哪里受过此等调戏和侮辱,她顿时大怒,几乎已经忘了额头上的伤,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男人的脸上。 “你这个无耻之徒,敢休辱……” 那男人被打懵了,定眼一看,只见洛婵额头上的肌肤烂了好大一块,好不恶心,未等洛婵骂完,先叫了一声“娘哎”,然后指着洛婵的脸道:“我日你奶奶的,原来是烂了脸的丑八怪!” 众人一起围了上来,个个都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洛婵,洛婵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脸被人看去了,惊恐的脸徒然变成灰黄之色,赶紧将手重新罩上脸,见围观的人群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失声尖叫。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姑娘,姑娘……”燕语吓得直哭。 站在里面的宋懿如如战胜的公鸡,让身为的宫女替她理了理秀发和衣襟,骄傲无比的大笑一声,从里面走了出来,不遗余力的嘲笑洛婵道:“洛婵,你让大家伙见见你的真面目啊,什么长陵双姝,本宫看根本就是长陵双鬼!哈哈哈……” 此话一出,人群哗然,各种议论声纷至沓来。 “什么,她是洛婵,她就是那个背叛姐妹的,脱光衣服勾搭姐妹男人的洛婵……” “我的天啊,那青年才俊口味真是有够重的,连这等货色都要……” 议论归议论,还是不敢直呼沈遥的名讳。 “不对呀,我从前看过洛婵一次,脸滑滑嫩嫩的,不是这样的呀……” “八层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了。” “对,这种下流无耻的女人就该被浸猪笼……我呸!”不知是谁,仗着人多,仗着洛婵捂着脸看不到自己,竟然朝洛婵身上吐了一口口水。 “呸……” “呸呸……” 墙倒众人推,这一个人吐了口水之后,很快就有别人来吐口水,尤其是被洛婵打的那个痴肥男人,朝洛婵身上狠狠吐了几大口浓痰。 “滚开,滚开,不准你们欺负我家姑娘……” 燕语慌乱的护在洛婵身前,没有人注意到她眼睛里的冷。 第178章 死了,尸首也要抬来(一更) “不……不要……走开……都给我走开……” 洛婵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嚣张和尖锐,此刻,她就像只被拔了光的母鸡,鲜血淋漓的将自己所有的不堪都曝露于人前,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正急速往黑暗的深渊坠落,恐惧将她死死包围,她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洛婵啊洛婵,你也有今天……哈哈……” 因为太过得意,宋懿如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刚笑完,忽一眼瞥见她所憎恨的云安楠和洛樱竟然俏生生的站在人群之中看热闹。 她脸上的得意一僵,眼睛里迅速闪过一道光亮,伸手直指洛樱,阴阳怪气道:“咦,洛樱,你怎么也在这里,难不成你是专门来看你大姐姐笑话的?” 众人的眼神顺着宋懿如手指的方向,瞬间落到了洛樱脸上。 同为姐妹,一个身败名裂,另一个脸上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樱妹妹才不是来看什么笑话的,是我约了她在这里喝茶,偶然遇见的。”洛樱还没有回答,云安楠已经急不可待的上前维护。 “是呀,我家小姐和云姑娘约在这里喝茶,偶然撞见,哪像公主你专门等着看人笑话!” “你个贱婢,本宫说话,你插什么嘴,还有你,云安楠,本宫又没问你,你又插得什么嘴!” 宋懿如恨透了云安楠,虽然她人是离开了皇宫,可太后还时不时会提起她,她正不知如何发落她,见她主动撞到枪口上,她立刻冷笑起来。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你云安楠也是个不知廉耻的,人还没嫁到镇国公府,就倒贴的天天赖在他们家不走了。” “你——” 云安楠气的上前就要打,被洛樱一把按住了手。 洛樱上前,冷冷的的瞥了宋懿如一眼,云淡风轻道:“公主此言差矣,云姐姐住在自己姨父姨母的府邸有何不妥?有些人呀,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 宋懿如被噎了一下。 “啊——”忽然洛婵疯狂的尖叫一声,从发上摸下一根尖锐的利簪,冲着人群乱挥,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滚开,都给我滚开——” 众人见她发狂行凶的模样,反被吓住了,一个个竟自动让开一条小道。 洛婵像只狼狈无措的落水狗,崩溃的朝着楼下奔去。 洛樱冷漠站在那里,像是欣赏她崩溃绝望,落荒而逃的样子,黑沉沉的眼睛里冷的一丝光都没有。 就在洛婵还有几级台阶就要下楼时,忽然,一脚踏空,“咕噜,咕噜……”沿着楼梯滚到了地上。 “姑娘……姑娘……” 燕语追了下去,慌忙扶起摔的眼冒金星的洛婵,主仆二人朝着街上奔逃而去。 “……哈哈哈,你们瞧瞧她那副德性!”宋懿如高高的站在二楼,指着洛婵的背影捧腹大笑不止,“这哪里是什么长陵双姝,根本就是条落水狗,不,落水狗都比她长得好看,哈哈……” 忽然,飘来洛樱冷寂寂的一句话:“乐阳公主,你不要忘了,我听她提起过,你和她也是姐妹呢……” 宋懿如刚刚被洛樱出言讥讽,本来还想在嘲笑完洛婵之后,再狠狠教训洛樱,让她和洛婵一样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忽听她突然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她本心虚,这句话成功的戳到了她的痛脚,脸上的大笑顿时僵住,然后龟裂开来,她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洛樱,冷哼一声。 “洛樱,你给本宫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这个公主,是不是上次在街上一边骂自己是贱人,一边打自己耳光的乐阳公主?” 宋懿如一走,马上就有人大起胆子,议论上了她。 “不是她,还能有谁,这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人,在公主府大肆淫乐,气死了附马,听说她和太师也是不清不楚的……” “哦,那么说,今天她们是狗咬狗了……” “对对对,不过洛婵的那位妹子也实在是个无情的人,见她姐姐那样竟全然无动于衷……” 议论的话题在瞬间又扯到了洛樱身上,再看时,洛樱已经和云安楠,裳儿一起下了楼。 “啧啧啧,有这样的姐姐真是脸上无光啊,也难怪她不敢管,丢人啊,实在太丢人——” “也是,也是,看来这清平侯府的家风着实令人堪忧啊……” “……” 茶楼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洛樱对这些议论却全然不在乎,她不再是前世的姬长清,不会为旁人的流言所扰。 刚走出乾元茶楼,就听到一个温醇的声音响起。 “安楠……” 三人转头一看,就看到街的那头走过来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身影笼在斜阳光辉下,带着融融暖意。 “表……”云安楠正高兴的要迎过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小脸一垮,小嘴一撅,然后转过头不理他。 洛樱笑道:“云姐姐,你日也盼,夜也盼,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怎反倒不理了?” 云安楠赌气道:“才不要理他。” 裳儿哈哈一笑:“云姑娘你口是心非哦。” 说话间,卫元则已带着笑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件毛色亮丽的狐毛披风,先跟洛樱行礼一笑:“洛樱姑娘,真是麻烦你了。” 洛樱笑道:“卫世子此言何意,我有什么可麻烦的?” 卫元则道:“安楠心情不好,多亏你陪着她了。” “哦……”洛樱若有所意的笑了笑,然后将还在赌气的云安楠轻轻往卫元则身旁一推,笑道,“那我现在就将这个麻烦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樱妹妹,你?”云安楠羞红了脸,回头轻轻瞪了洛樱一眼。 洛樱笑着告辞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了。” “樱妹妹,你不许走。” “好了,安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对着云安楠说话的时候,卫元则的声音异样的低柔,“这么冷的天,你还穿的这样单薄,来,披上吧。” “你走,你走,我永远都不要再理你啦!”云安楠气恼的捶打着他的胸口,“你忙你的政务去吧,我明天就家去了。” “安楠,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你骗人,你的家才不是我的家……”她继续捶打。 他突然痛的皱了一下眉毛。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 洛樱又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看他们二人言归于好的样子,嘴唇轻轻向上一扬,露出会心一笑。 此刻的她,没有想到,卫元极为了对她信守承诺,亲自护送宋星辰前往清源山,令皇帝大怒。 皇帝一怒之下,下旨召卫元极速速归陵,施以重罚,卫元则为了替弟求情,生生挨了皇帝一剑,皇帝这才肯罢休。 …… 酉时未至,天却已经慢慢黑下,集芳阁内灯火辉煌,欢歌艳舞。 经过苏治贤杀人一案,集芳阁的生意不但没有清淡下来,反而愈加红火,满朋高座无虚席。 洛樱来的甚早,她早已换了一身男人装束,戴了一枚淡银色面具,安静的坐在韩硕早已预定好的二楼贵宾厅自在饮茶。 忽听楼下老鸨笑了一声,那笑里带着一股颤抖:“哟!韩大将军大驾光临,您的客人正二楼雅间等您呢。” 洛樱视线微微向下看去,就看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须,面带煞气的男人走进来,在老鸨说话时,他也抬头望了一眼。 二人视线相撞,韩硕冲洛樱点了点头,又听他沉声道:“速速叫夜旋舞去楼上给我们唱小曲儿。” 老鸨一听,脸上肌肉顿时一抖,讨好的笑道:“韩将军,今日实在太不巧了,旋舞姑娘病了,不能见客。” 韩硕脸色一变,一把揪住了老鸨的衣领,满脸凶相:“不要说她病了,就算是死了,也要把尸首抬到本将军的面前来。” 老鸨吓得瑟瑟一抖,强颜欢笑道:“哟,将军大人,你可别生气呐,旋舞病了,还有柳叶姑娘,不如……” “你这老东西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今天本将军只要夜旋舞陪!”韩硕气恼的将老鸨一推,“若她不来,本将军一把火将你这集芳阁烧了。” 第179章 毒杀(二更) “是是是……” 那老鸨子一听,唬飞了魂,吓得抬腿就跑了。 很快,韩硕就上了二楼,一见洛樱恭身抱拳道:“韩某来迟了,失敬失敬。” 一边说话,一边不着痕迹的看着洛樱的眼睛。 洛樱起身,回礼一笑:“韩将军客气了,是在下来早了。” 韩硕哈哈一笑:“阁下,快请坐。”顿一下,又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叫我沐公子就行。”洛樱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清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上了酒菜,韩硕并不先说来意,而是热情的招呼着洛樱喝酒吃茶。 忽见裙袂一闪,夜旋舞捧着一把古琴盈盈而来,走到韩硕和洛樱面前,福了福身子:“旋舞见过二位爷。” 韩硕的脸色先是一沉,随之不动声色的看着洛樱,笑道:“这位旋舞姑娘色艺双绝,今日就让她为公子助兴,公子意下如何?” 洛樱同样的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将军美意,自然笑纳了。” “哈哈哈……”韩硕又是哈哈一笑,眼底却是一片阴沉,伸手指着夜旋舞粗声道,“那就请旋舞姑娘先唱段小曲来听听……” 夜旋舞放好古琴,调了调音,十指纤纤,拨动琴弦,琴声悠扬凄婉,如行云流水,只听她细细唱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去中谁寄……” “去去去,谁叫你唱这些劳什么子了,本将军最不喜欢听,唱首《十八摸》来听听。”说完,冲着洛樱嘿嘿一笑,“还请沐公子不要笑话本将军粗俗,本将军本就是个粗人,实在听不惯那些咬文嚼字,酸文捏醋的东西。” 洛樱看了他一眼,声色淡淡:“韩将军实乃真性情之人。”说着,看向夜旋舞,星子般的眼眸轻轻一动,问道,“不知旋舞姑娘可否一唱?” 夜旋舞雪白的小脸微微一僵,颇为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洛樱:“公子,不是旋舞不愿意唱,实在是不会唱,也弹不出这样的曲子。” 韩硕原本挂满笑的脸顿时一变,眼睛里喷着轻蔑和怒火,盯着夜旋舞冷声道:“不过就是青楼里的一个娼妓,装什么高贵,清纯,本将军让你唱就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旋舞连歌词曲调都不会,韩将军,你让旋舞如何唱?” 夜旋舞拒绝的虽然坚决,但到底是风月场中人,说话时,声音又柔又媚,像是撒着娇一般。 若是一般男人听她这样说,早舍不得强迫她了,可韩硕不同,因为韩勋的死,他对夜旋舞很有偏见,他之所以选在这里与烈焰门门主见面,除了想休辱夜旋舞之外,还想试探烈焰门门主。 他的义女天琴在临死之前,曾对他说过,夜旋舞似与烈焰门门主有暧昧,至于他二人究竟是何关系,天琴一时也没有查清。 他很是怀疑,夜旋舞就是烈焰门留在集芳阁的情报探子,若果真如此,怕是韩勋的死不那么简单。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 有了猜测,才会试探。 听夜旋舞再次拒绝了他,他顿时大怒,猛地将桌子一拍,霍地起身就要冲过去教训夜旋舞,却听洛樱轻声一笑。 “既然旋舞姑娘连词曲都不知道,不如韩将军你把词儿和曲调都写出来,再叫旋舞姑娘唱也不迟嘛!” 韩硕脸色一僵:“沐公子可真是会开玩笑,我一个大老粗,如何会写词谱曲?” “怎么,将军觉得很为难吗?” “……” “那你让一个人唱她不会唱的曲子,不也是为难吗?” 韩硕冷呵呵的一笑,眼睛里透出一股肃杀之意:“看不出,沐公子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这世上,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又何至这一桩。”洛樱慢慢的抬起眼皮看着他,唇边浮起一个旁人看不到淡淡冷笑。 韩硕想什么时候来找夜旋舞的麻烦不成,偏偏要在她的面前故意这样做,不就是自作聪明的想试探她。 看来,他对夜旋舞和烈焰门的关系知道点什么,又不能完全知道,亦或仅仅只是知道一点虚无的影子,想要捕风捉影而已。 “罢了,今日权当看在沐公子的面子上,饶你一回,这样吧,你跳支舞来助助兴。” 他实在看不清洛樱面具之下的表情,只看到她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幽沉幽沉的,莫名的给人一种压力之感。 “那还请二位允许旋舞下去换身衣裳。” 稍倾,再出来时,她已换了一身水绿色长袖舞裙,衣袂飘飘,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小蛮腰,随着她的舞动,恍若一支纤纤玉立在碧波上的清荷随风而动。 韩硕看得眯起了眼睛,怪道小勋如此迷恋于她,这女子跳起舞时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虽然媚,却媚而不俗,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摄人魂魄的入骨风情。 渐渐的,她的身子越转越快,绿色身影似要腾云而飞。 突然,“呀”的一声,她脚下一滑,倾身朝着韩硕跌来,韩硕几乎就要伸手去接,忽然想到韩勋的死,他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挺直身体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对于夜旋舞突如其来的举动,洛樱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依夜旋舞的舞艺功底,是不太可能出现失误的。 “将军,今日旋舞身体不好,扫了您的兴致……”虽然韩硕没有伸手接,她依旧倒伏在了韩硕的怀里,微微喘息一会,伸手在韩硕坚硬的胸膛轻轻撩过,她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声音柔媚的似汩汩春水,不由的叫人软了心肠,“将军,旋舞给您陪罪了。” 韩硕只感觉她的手像羽毛似的,撩拨的他身体酥痒,却依旧僵直着身体,没有接酒,只是看了一眼洛樱,笑道:“这旋舞姑娘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没见贵客在此,若要陪罪自然先给沐公子陪罪。”说完,端过夜旋舞手中的酒杯,递到洛樱眼前,“沐公子,你先请!” 夜旋舞的脸色在刹时间煞白如雪,心同时跟着漏跳了一拍,张嘴道:“不……” 洛樱若有所思的看了夜旋舞一眼,就在刚刚,她端起酒杯时,她注意到她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在酒水里沾了一下,如今再见她这副紧张心虚的神色,眼前的这杯是毒酒无疑。 她心中喟叹一声:旋舞姐姐啊,就算你真想杀了韩硕为三师兄报仇,也不能如此耐不住性子。 韩硕虽然是个莽夫,疑心病却重,他能混到如今的位置,怎么可能一点心计和手段都没有。 你这样做,报仇不成,反连累自己丢了性命。 韩硕的脸色顿时凛冽如霜,转头盯着夜旋舞怆惶失措的脸,眉心狠狠一皱,冷笑道:“旋舞姑娘究竟何意,难道本将军说错了?” 夜旋舞慌忙收拾好惊惧心情,转而唇角一扬,露出一个几乎带着小意讨好的笑。 “将军误会了,各人都有各人的习惯,旋舞只是怕……”她顿了一下,看了看洛樱,又柔柔道,“只是怕这位公子不习惯用旁人的杯子,旋舞还是另斟一杯给公子陪罪吧。” “哦?”韩硕忽然一把握住夜旋舞的手腕,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睛里杀机毕现,“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这样吧,你干脆再斟两杯,这一杯……”他倏地递到她的唇边,冷冷道,“你喝了!” 夜旋舞的小脸更加惨白无比,慢慢的伸出了颤颤的手指,接过了酒杯。 “……” 洛樱始终安静的坐在那里,像个冷漠的看客,一言未发。 夜旋舞又看了洛樱一眼,眼睛里似有疑惑,似有期待,似有柔光,更多的是赴死的决绝。 迎到这样的眼神时,洛樱的心痛了一下,眼看夜旋舞脖子一仰,眼一闭就要将毒酒饮下,洛樱忽然冷喝一声:“慢着!” 韩硕听到洛樱竟然出言阻止,更加相信烈焰门门主与夜旋舞之间有暧昧,他立刻调转过头,双眼犀利如刀的盯着洛樱。 “啪啪啪……”洛樱淡定的看了一眼韩硕,突然击掌冷笑,“韩将军,你今天表演的已经够了,再演,戏就过了。” 第180章 谈判(三更) 韩硕的脸色矍然一变,似乎感觉到被洛樱看穿了什么,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脸上浮起虚张声势的愤怒,将桌子一拍,沉声道:“沐公子这是何意,本将军又不是戏子,要演什么戏!”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既然韩将满心猜忌,一再试探,你我之间也无话可谈。”面对韩硕的愤怒,洛樱表现的更加愤怒,拍拍屁股站起身来,转头喝了一声,“阿沉,我们走!” 烈焰门门主和洛樱是完全两个不同的身份,当她以门主身份显人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带着裳儿和阿凉。 洛樱的愤怒反倒让韩硕有种被拆穿之后的心虚和尴尬,他脸色又是一变,呵呵笑道:“沐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韩某找你来,自然是相信公子的,还请公子坐下说话。” 洛樱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夜旋舞,挥手道:“我和韩将军有要事商量,还请旋舞姑娘赶紧退下。” “是……” 夜旋舞心神一恍,打落了酒杯,酒杯沾湿衣裙,她凄惶惶的退了下去。 “沐公子,刚才多有得罪。” 韩硕心里对洛樱和夜旋舞之间的关系怀疑愈盛,脸上却恢复了镇定的表情。 “其实,将军的怀疑也并非无的放矢,毕竟天琴姑娘……”她看了一下韩硕,只见他听到这个名字时,肩膀颤了一下,她自斟了一杯酒,缓缓又道,“她与旋舞姑娘当初同是集芳阁的金字招牌,她能知道旋舞姑娘的事也不足为奇,她知道了,将军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呵呵,沐公子这话倒奇的很,本将军与天琴姑娘……”韩硕白着脸色,欲要狡辩。 “难道她不是你的义女吗?”洛樱打断了他话。 他愣了一下:“……呵呵,想不到烈焰门连这件事都能查到。” “若烈焰门连这点事都查不出来,还何以在江湖上立足,将军也不会找到我烈焰门。” “那沐公子与旋舞姑娘……” “旋舞姑娘名震长陵,在下自然仰慕的很,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洛樱无比失落的哀声一叹,“旋舞姑娘早已有了心上人,任凭我再努力,也是枉然。” 韩硕心中疑惑顿减不少,笑道:“谁不知道当年她和陆云枫的那点破事,倒让多少男儿害了单相思。”说着,转笑为悲,叹道,“可怜我的小勋,因她枉丢了性命。” 洛樱跟着一叹:“杀弟之仇,不共戴天,怪道将军会找上我烈焰门。” “那沐公子可能查出血影门门主是谁?” 洛樱幽幽一笑:“韩将军你何必明知故问,不就是……”说着,食指沾了一滴酒,在桌上写了一个沈字。 “……哈哈,烈焰门果然厉害。”韩硕一开始还怀疑烈焰门的实力,现在一看,烈焰门果然不同凡响,连这样隐秘的事都能知晓,“只要烈焰门能搜集到足够的证据,沐公子要多少钱,都可以。” 洛樱摇头一叹,眼光黯淡下去:“这件事恐怕不太容易。” “怎么,难道连沐公子都没有办法?” “一则,将军既已疑了我烈焰门,就算查出来,你也未必肯信,二则,血影门是江湖中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不要说我烈焰门,就算是朝廷也拿他们毫无办法,我烈焰门若想搜到实证,恐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只要你烈焰门能查得出来,我就相信,不管是多大的代价,我韩硕都能负责。” 韩硕豪气的将胸脯一拍,他急于求成,恨不能抓住沈遥的软肋,迫使他交出杀弟仇人。 洛樱冷笑一声:“难道将军以为自己是皇帝,什么代价都能付得起?”顿一下,又道,“就算是皇帝他自己也不敢这么说。” 韩硕脸上的豪气顿时僵了僵,目光变幻不定看着洛樱,冷声道:“看来沐公子并无诚意与我合作。”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这天下哪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将军何妨换个角度想一想。” 韩硕听的云里雾里:“沐公子此话又是何意?” 洛樱又用食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下一个“赵”字。 韩硕更加一头雾水,懵懵的盯着洛樱,洛樱见他竟如此的不开窍,不由笑道:“难道将军不知如今安都府库……” 韩硕顿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道:“难道沐公子说的是赵越山,苏家未来的亲家?” “正是。” “可是这又与血影门门主有何关系?” “关系大了,我刚刚不是跟将军说了吗,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要想击溃你的敌人,就先击溃他手下的那些爪牙。” 韩硕立马来了几分精神,将头凑向前,极其认真的盯着洛樱:“还请沐公子细细说来。” 洛樱闻言反倒止住了口,拿起筷子,悠哉悠哉的吃了一口菜,吊住了韩硕的胃口,待啃完一块排骨,方道:“将军该知道我烈焰门的规矩,从来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多少的银子,就有多少的情报。” “知道,知道。”韩硕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大沓银票,往洛樱面前一摆,笑道,“只要情报是本将军想要的,多少钱都付得起。” 洛樱淡漠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银票,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难道将军以为扳倒那个人,只付这么一点银子就行了?” “难道沐公子提供的情报,足以扳倒那个人?”韩硕的眼睛几乎开始闪亮了。 洛樱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这要看将军有多大的能耐了。” “怎么说?”说着,韩硕拿起桌上的银票往洛樱手上一递,“沐公子放心,这些只是订金。” “那……好吧。”洛樱颇有些嫌弃钱少的样子,回头唤了一声,“阿沉,先将订金收下。”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手里的东西越是卖的贵,他越是觉得这东西有价值。 阿沉走过来收了订金,二人又窃窃私语了一会儿,那韩硕越听眼睛越亮,激动的几乎以为自己马上就能看到沈遥倒台了。 与韩硕周旋完毕,从集芳阁出来时,已是繁星满天,明月高悬。 抬头望天,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弯玄月,但总有月圆的时候,可是她的人生,也再无法圆满了。 星辰…… 不知你现在怎么样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可是,当你回来,当你有一天亲眼看到我将仇恨的屠刀举到你亲人头顶的时候,你将如何? 还有你,小十。 你又将如何? 望着月亮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便和阿沉一起骑马赶往清平侯府,每每她出来行动时,总是阿沉将她安全送回府中。 二人刚骑马走到上次吃馄饨摊的地方,洛樱突然听到一声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二弟,三弟,双炮这笑话说的真是太有趣了,你们两个怎么不笑?” 洛樱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厉晧,他口中的二弟三弟不会就是秦天赐和庭尹吧,转头一看,果然见洛庭尹正弯着腰坐在那里吃馄饨,而秦天赐凝着眉毛,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洛庭尹抬起头道:“这笑话我早就听云溪讲过了,再听,自然笑不出来了。” 秦天赐又道:“奸佞当道,国将不国,没心情听笑话。” 厉晧讪讪的摸了一下下巴道:“你们两个家伙真是扫兴之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个个的都吊着个脸子,来,双炮,还有笑话不,再讲一个给老子来听听。” 双炮连忙谄媚笑道:“还真有一个笑话,不过这个笑话有些冷。” “哦,说来听听。”厉晧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这天下竟然有人买通土匪,抢劫自己妻子,女儿的钱财,老大,你说说这个笑话冷不冷?” “哦,这天下还有这么无耻之极的男人,竟然让人抢劫自己的妻女?真是缺了大德了。” “谁说不是呢,可怜那对母女被劫的一毛不剩,估计娘儿俩只能出去讨饭喽。” 第181章 让天下人看看你的嘴脸(四更) 厉晧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把揪住双炮的衣领:“难不成是你小子背着我去劫的?” 双炮连忙摆手:“老大,没有你的命令,我哪敢呀,这不是我从前的发小,柱儿他们劫的人嘛!”顿一下,两眼闪光的笑道,“听柱儿那一对母女生的极美,尤其是那个当娘的,美得真叫个销魂,害得柱儿他一时没憋住,当场就想要来个霸王硬上弓,结果反被他老大狠狠的揍了一顿。” “……呵呵,看来这老大还有点良心。”厉晧松开了手。 “哪是呀,他是拿了人家的钱财,答应绝不污了两个女人的身子。” “这可真是新鲜了,这男人是不是有毛病,既要无情的劫了妻女的钱财,还故作有情的叫人不要劫色。” 双炮咂咂舌:“谁知道呢。” “喂,秦书呆,庭尹,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直闷闷不乐的。”说着,冲着洛庭尹挑挑眉笑道,“难道你还在惦记着你的那个玥儿姐姐?” “滚你的,谁惦记她了。”洛庭尹翻翻眼睛。 “嗨,这可巧了,我听柱儿说他劫的那个女子也叫个玥儿。” 洛庭尹一惊,嘴里的馄饨滑到了喉咙里,他狠咳了两声,呸的吐出了馄饨,然后一把揪住双炮道:“你刚说什么?” 双炮莫名其妙道:“我说柱儿说他劫的那个女子也叫个玥儿。” 洛庭尹脸色大变,追问道:“另一个呢,另一个叫什么名儿?” “娘亲,叫娘亲。”双炮眨巴着眼睛。 洛庭尹揪住他衣领的手突然松了下来,喃喃自语道:“劫就劫了,关我什么事。” 屁股刚重新落到板凳,他忽然又起身,再一次揪住双炮的衣领:“什么时候,在哪里劫的人?” “好……好多天前了,就……就在城……外五里坡……” 洛庭尹身子一软,跌坐在板凳上,即时他赶到那里早已来不及了,虽然他对洛玥早已经灰心绝望,可是二婶婶一向待他不错,不想二叔竟如此无情,竟派劫匪将她们抢劫一空。 想到这里,他忽然猛地将桌子一拍,秦书呆正好要低头吃馄饨,这一拍,一口馄饨没吃到,反溅了一脸的汤。 “喂,三弟,你疯啦!” 秦书呆狼狈的抹了一把脸。 洛庭尹一言不发,转身骑马就走,厉晧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喂,三弟,你要去哪里?” “回家!” 洛庭尹丢下两个字,绝尘而去,很快就赶上了洛樱骑的马。 突然,他回过头,朝着洛樱看了一眼。 他在看洛樱的时候,洛樱也在看着他。 “阿沉,调头,我们抄近路回去!” 洛樱看他一副怒气冲冲,要兴师问罪的样子,生怕他会闹出事来。 若是一般的事,几个丫头和阿凉完全可以挡回去,可现在洛熙平病重,若再经洛庭尹一闹,恐生大事端,到时,必然会有人跑去世安苑找她,她若一直不出现,情理上解释不通。 …… 宁心园。 洛熙平正紧闭双眼躺在临窗炕床上,一边眼角默默流泪,一边抖动着嘴唇,嘴里念念有词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恨不能立刻再将洛婵抓来,哪怕动用私刑,也要逼问出锁心钥的下落,只是他现在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老太太一大早就来问他话了,他勉强用睁眼闭眼回答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最后却撂下一句寒透他心的话。 “二郎,你永远都不要忘了你大哥大嫂是怎么死的,不管婵儿犯再大的错,你只能选择原谅!” 看来,在老太太的心目中,偏爱的人永远只有大哥,哪怕婵儿如此目无尊长,出言顶撞将他气的吐血,他也必须只能选择原谅。 呵呵…… 这可真是好笑,倘若让老太太知道,婵儿根本不是大哥的女儿,而是他洛熙平的女儿,她的脸色一定会很好看吧! 他的女儿,他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明明知道他把锁心钥看的比性命还重要,她却要偷走它。 他根本不相信洛婵的话,从他怀疑洛婵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认定是洛婵为了讨好沈遥,特意偷走锁心钥,送给沈遥。 “七少爷,老爷已经睡下了,还请七少爷回去!有事,明日再说不迟。” 正在他沉痛之际,忽然,屋外响起一阵喧哗声。 “滚开!”洛庭尹怒喝一声,将德顺一脚踹的老远,然后顺脚又踹开了房门,狠狠的将青竹软帘一掀,就看到洛熙平已经睁开了双眼,在黑暗之中幽沉沉的盯着他。 他不动,也不能说话。 洛庭尹这几日一直厮混在外,大多数时间都在杏花坡帮高云溪一起照顾育婴堂的孩子,他只知道洛熙平得了传染之症,并不知道他病的连话都不能说了。 他一下子冲了过去,因为太黑,撞翻了椅子,他跳脚揉了一下膝盖,渐渐适合了黑暗,这才看清洛熙平正睁着眼睛盯着他。 心头的怒火又窜了出来,他站直了身体,怒视着他的眼睛:“二叔,你真是太卑鄙无耻了,二婶婶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怎么能派人去劫了她的钱财。” “……” 洛熙听嘴角僵硬的肌肉立时一抖,这件事他做的很机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洛庭尹知道,倘若他将这件事大肆宣扬,他洛熙平还要不要做人了。 他喉咙口里呜呜的想否认,依旧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挣的脸上青筋暴叠。 “七少爷,七少爷,老爷病的很重,你有话等老爷好了再说也不迟……” 德顺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命人赶紧去通知老太太和五姑娘,自个则捂着腹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劝。 “老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你个狗奴才,滚开——” 洛庭尹大掌一挥,把德顺打了一个大踉跄。 “二叔,你以为你不说话,就能抵赖这件事了。”洛庭尹涨红着脸色,声音突然拔高,沉声喝道,“告诉你,你抵赖不掉的,我有人证!” “……” 什么?他还有人证! 洛熙平急怒攻心,两只眼睛里逼出泪来,他欲驳斥,嘴里却无法说话,急的他只能伸出颤抖而僵硬的手指指着他。 “你指着我也没用,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派人马上找到二婶婶,把属于她的钱还给她!” “……” “你若不答应,到时,我必宣告天下,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二叔你的嘴脸!” “……” 洛熙平气的脸红脖子粗,德顺赶紧跑过去替他顺气。 “七少爷,老爷怎么可能派人劫了夫人,一定是误会,误会呀……” 德顺一边帮洛熙平顺气,一边劝。 “……呵呵,误会。”洛庭尹冷笑一声,伸手指着自己脸,对着德顺道,“你当我是傻子么?怎么可能是误会!连劫匪的名字我都知道。” “老爷是什么人哪,他能做出那样的事么?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老爷,栽脏嫁祸给他的!” “他是什么人?哈哈……”洛庭尹痛苦的仰天长笑一声,直笑的眼睛里流出了泪,“你问问他是什么人,他分明就是这世上最最无耻的小人!” “七少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这么多年,若不是老爷抚养你,你还能好好做你的少爷吗?” “他抚养我?”洛庭尹更加生气,狠狠的跺了一下脚,呸的一声道,“老子宁可饿死,也不用他来抚养,若不是他,老子何至于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 一股滚烫的热血从下至上,直冲到洛熙平的脑袋,盛怒之下,竟然被逼出了话。 “老爷,你……你能说话了?” 德顺在为洛熙平打抱不平之余,听到洛熙平开口说了话,竟然喜之而泣。 洛熙平气的胸膛气伏难定,脸上崩紧的肌肤几乎马上就要龟裂开来,他根本没听到德顺在说什么,只是死死的咬着牙,极度愤怒的从牙齿缝里崩出几个字。 “你这个孽障!孽——障!” “我若是孽障,二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洛庭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和悲痛,忽然凄凄的冷笑起来,“……呵呵,父亲可真是傻呀,为了你这个背叛他的小人付出了性命,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 “你——胡——说!” 洛熙平几乎又要吐出血了。 “我没有胡说,大姐姐是谁的女儿,二叔你比谁都清楚!” 这是埋在他心里多年的秘密,也是一直让他觉得羞耻难言的地方。 第182章 老太太惊知真相(一更) 洛庭尹一直不能明白,哪怕他的母亲对父亲再深情,也不能不顾及腹中之子的性命选择殉情,他想,或许在母亲心里,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并不重要。 但不管如何,至少母亲对父亲是深情的。 可是,在他八岁的那一年,因为淘气,他躲进了洛熙平的书房要让合府的人都找不到他,却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老爷,如今大小姐和姬长清并称长陵双姝,足可见老爷你教导有方啊,能教出大小姐这样优秀的女儿。” “这也是婵儿她天姿聪颖,跟我这个做叔叔的无关。” “老爷天纵英才,才能有大小姐这样的女儿。” “……唉,可惜啊,为了维护彼此的颜面,这么多年我都不能认她。”洛熙平惋惜一叹,“每每看到婵儿时,总想听她唤我一声父亲,只是又深觉对不起大哥……” “老爷不必嗟叹,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虽然不能相认,却胜似父女了。” “……” 当时,他直感觉有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他的头顶。 怎么可能?大姐姐怎么可能是二叔的女儿。 他的母亲,对父亲那样深情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和二叔有染,生下了大姐姐。 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真实,更无法向他人言说,只能一直深埋于心底,任它生根发芽,长出带毒的藤蔓。 “洛……庭……尹,你……” 心中隐藏多年的丑事被洛婵拆穿也就罢了,洛婵原也是他的女儿,可是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被洛庭尹当面揭穿,洛熙平的羞愤不比洛庭尹少多少,他涨红着脸,气的再度说不出话。 “七少爷,这话可不能胡说啊,你大姐姐当是你父亲的女儿了。” 德顺听了,脸色一白,慌忙解释。 “大姐姐根本就是你洛熙平的女儿,不是我父亲的女儿!” 洛庭尹将胸腔里憋着的一口气,发泄了出来,说话时,是暴怒的狂吼。 “咚——” 屋门口,传来一阵木头掉落地面的声音。 老太太仿若晴天霹雳,惊的几乎不能站立,手里的拐杖掉落在地,莲枝和吉祥惊呼一声,赶紧上前扶住,洛樱则静静立在莲枝身侧,眼中闪过一丝微痛。 原来,庭尹他早就知道了。 她早在洛庭尹之前就回来了,只是她一直在等洛庭尹回来,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也未见他来,却等来了老太太院子里的吉祥,说老太太传她有急事。 她一去福祥阁,就看到老太太气黄了脸色坐在那里,原来宋懿如在晚饭前派人封了一样东西送过来,送来的东西却是破鞋一只。 老太太怒气冲冲的正要问她什么,就听到有人急急来报,说几日未归府的七少爷满脸怒气的回来了,直冲宁心园而去。 于是,很快,她就和老太太赶到了宁心园。 还没进屋,就听到了洛庭尹的暴喝声,洛樱看老太太的反应,方知她根本不知道洛婵真正的身世。 “尹……尹儿,你……你说什么?” 老太太无法接受的瞪大了眼睛,只感觉天地旋转,眼前发黑。 洛庭尹一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方知自己刚才失言了,他急忙忙的迎了出来。 “没……我没……说什么……” “退下,你们都退下!” 老太太在震惊的瞬间抽回理智,她愤怒的抽开手,大喝一声。 “老太太……” 莲枝和吉祥怕老太太一离开她们的搀扶,会站立不住。 “退下!”老太太沉声一喝,又冲着洛庭尹道,“尹儿,你过来扶着我。” 洛庭尹自知犯了错,垂着头,心虚的跑过去扶住了老太太。 洛樱见老太太连莲枝都一并赶走了,可见此事对她的冲击力很大,她自然也不好再留下,带着裳儿和竹娟先行离开了。 “尹儿……你刚刚说你大姐姐……” 老太太脸色灰败的看着洛庭尹,洛庭尹能深深的感觉到她握住他的手在颤抖,剧烈的颤抖。 “没……没有,老……老太太你……听错……” 洛庭尹心虚不已,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大耳光,他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尹儿,你老实告诉我……”老太太气喘的更加厉害,“你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躺在床上的洛熙平见老太太如此问洛庭尹,早已羞红了一张老脸,惭愧的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了,德顺则垂着头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我……” 洛庭尹自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是不是真的?” 老太太的脸色忽然变得狰狞而疯狂,说话时,差点咬断了牙齿。 洛庭尹从来也没见到老太太如此悲痛的样子,吓得像个犯错的孩子,手足无措,惶惶的望着她,摇了摇头:“不……不是……真的……是孙儿胡……胡说的……” “对,洛……洛婵……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和苏悦君的……女儿!” 这一句话,几乎是耗尽了洛熙平所有的力气喊出来的,喊出来时,泪水也跟着决堤而出。 多年的偏爱让洛熙平尝尽了说不出的苦楚,每每他只敢在深夜里躲在被子里哭泣,他实在不能理解,同为儿子,为什么母亲要那样偏爱大哥。 小时候,他们的日子过的并不好,虽有姨母接济,却依旧过的捉襟见肘,但凡有一点好吃的,有一件新衣服,母亲总是会先紧着大哥,而他和三弟通常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他记得,有一次大哥远行,母亲日也盼,夜也盼,终于得到消息说大哥第二天一早就到家,母亲高兴的连夜蒸起了肉包子。 他和三弟闻到那肉包子的香味实在馋的很,母亲却说肉精贵,白面也精贵,硬是不给他们吃一个。 到了后半夜,他实在馋的受不了,偷偷爬起来,吃了两个肉包,结果被母亲发现了,挨了好一顿毒打。 他更记得,那一年家里走水,母亲几乎想也不想,先抱着大哥冲了出去,而他和三弟害怕而无助的被困在火中,痛哭着喊母亲。 若不是好心的邻居相救,他和三弟早就烧死在火海里。 在他十一岁的那一年,他饭量暴增,为了少一个人吃饭,他被送到了平城元家当了马夫,而大哥和三弟得以留在了母亲的身边。 尽管母亲如此偏心,可他还是做好一个儿子该做的事,他从不敢忤逆她,一心孝顺她,还为她争来光宗耀祖的侯爷之位,让她的后半辈子过的荣华富贵。 结果呢,结果在他得了重病,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她却避着自己。 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不在乎,不可能不怨恨。 所以,他要争,他要抢,在他有能力的时候,他要抢夺大哥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 大哥的确是为救他而死,可是这种救不是大哥主动的,而是被他拉过来挡刀的! “你……你……” 只瞬间,老太太被击的溃不成军。 怎么会,怎么能? 她的侄女儿苏悦君是那样一个温柔知礼的大家闺秀,她怎么可能与二郎有私情,还生了婵儿? 一定是二郎,一定是他强逼所致!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匪贼的儿子就是匪贼的儿子,不!他比那匪贼还要可恶可恨,连自己的亲嫂子都不放过。 她的杰儿是她和文哥的孩子啊,在她发现自己又怀了身孕,走投无下之下准备去投靠那匪贼时,她去了文哥的墓前,发下毒誓,一定会替他报仇血恨,替他将杰儿好好养大成人。 哪怕她迫不得已委身于那匪贼,生下两个孩子,杰儿始终在她心里最重要。 她视他如命,可是最后却没有护住他的性命,杰儿死了,为救他同母异父的兄弟而死,而他的兄弟却在他背后狠狠插了一刀,这一刀,足以让她的杰儿蒙羞一生。 文哥,杰儿,他日待我死后入了黄泉,如何有脸再去见你们啊! 她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耳朵边轰轰的,眼睛前黑黑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嗬嗬……” 她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古怪的声音,然后就翻了眼睛,抽搐了两下,往后一倒,再没了声息。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83章 易子而食之(二更) 福祥阁,东配殿暖阁。 洛庭尹不敢打扰太医医治,直直的跪倒在屋外,一张脸苍白无华,写着满满的自责。 “七弟,你跪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起来吧!” 洛樱看到他的样子,心里不忍,伸手想要扶起他。 她刚回到世安苑,还没进院门,吉祥就哭着跑来,说老太太晕倒了,她又不停息的跑来了福祥阁,一来就看见洛庭尹红着一双眼睛跪在这里。 洛庭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僵硬着身体跪在那里。 “七弟,难道你不觉得你跪在这个地方,很碍事么?” 她知道这孩子有几份左性,此番老太太被气成这样,他一定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拦了。 都怪她,到现在也没有查清庭尹的身世,可即使查清了他的身世,老太太养了他这么多年,感情一定是很深厚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 听了她这句话,他终于有了一丝反应,挪了挪身世,膝行到不挡住门口的地方。 “唉——” 洛樱无奈一叹,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屋外等消息。 过了一会儿,太医终于脸色凝重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洛庭尹立刻跳起来,扑上前,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急喝道:“老太太怎么样了?” “……咳咳咳……” 他太过大力,太医被他勒的喘不住气来。 “庭尹,你松手!” 洛樱走过来拉了他一把。 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手,又追问一句:“老太太怎么样了?” 太医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老太太风邪入中,经络痹阻,阳脉浮而大……” “谁问你这个了,你只说是什么病,要不要紧?” 洛庭尹哪里能听懂得太医那一套,顿时又揪住了他的衣领。 太医见这位小爷如此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白了脸色,连连道:“要紧,要紧,是中风之症!” 洛庭尹一听,脚下顿时一软,手上滑力,松开了太医。 他听云溪说,她的奶奶就是得了中风死了,他不敢想像,老太太也要死了。 “太医,不知此病是否可医?” 相比于洛庭尹的崩溃和激动,洛樱则平静了许多。 太医摇摇头:“我也只能先开个方子试试,能不能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是什么尽人事听天命!”洛庭尹又暴跳起来,再度揪住太医的衣领,可怜太医领上的扣子都被他扯掉了,他大声吼道,“你必须要治好老太太!必须治好!” “……” 太医又被他勒的几乎窒息,耳朵也被震的发疼,瞪着一双眼睛,哪里还能说出话。 “庭尹,你住手!”洛樱大喝一声。 洛庭尹根本没有听到,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自责里,手上的力道越发狠了起来:“你若救不了老太太,老子杀了你全……” 一语未了,洛樱果断出手,点了他的穴位,他顿时一木,已如泥胎雕塑。 “裳儿,你带李太医去开药!”洛樱吩咐一声,又转头对着屋外喝了一声,“三顺,快将七少爷带回去!” 好不容易,福祥阁才清静下来,洛樱打发了太医之后,又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一直未醒,她待了一会儿,也就离开了福祥阁。 她一心担忧洛庭尹会钻了牛角尖,离开福祥阁之后,就赶往洛庭尹所住的墨书斋。 到了那里,洛庭尹穴道未解,依旧像个木头似的,以一种张牙舞爪的姿势躺在暖榻上。 洛樱吩咐人掌了灯,让裳儿和竹娟两个在旁守着,自己则坐在他暖榻边的圆杌子上。 “庭尹,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何苦要这样?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放过自己?” 洛庭瞪着一双充血的,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她。 “你是在怪我吗?若不我点了你的穴,还不知你要闹的怎么样。”洛樱看到他的愤怒,更加无奈,声音柔和道,“你五师叔临走前,还一再交待我要好好管束你,难道你忍心让他失望?” “……” 洛庭尹依旧气乎乎的不理她。 不管洛樱怎么说,都盖不过一个事实,若非他这一闹,老太太也不会病成这样。 “这本是上一辈人犯下的错,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 “纸包不住火,就算你今日不说,老太太总有一天会知道真相。” “……” 接下来,无论洛樱如何劝,他始终用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她。 到最后,洛樱说干了口水,也怒了,她干脆一伸手就解开了他的穴道。 他愣了一下,然后动动身子,骤然从床上跳起,一把握住洛樱的手腕。 “洛樱,你凭什么点我的穴道,凭什么跑来跟我说这么多大道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要听!老太太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七少爷,你放开小姐……” “七少爷,姑娘她一心为你……” “裳儿,竹娟,你们两个退下!”洛樱冷喝一声,盯着洛庭尹发红的眼睛冷喝道,“洛庭尹,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明儿老太太就死了,你也要跟着一起死了不成?” “对,我以死赎罪!” 说着,他激动地将桌子一拍,破碎的茶杯在他的掌心碎裂开来,流下一片殷红血迹。 “……呵呵。”洛樱失望的冷笑,“原以为这些日子你变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懦夫。” “你说谁是懦夫?”他几乎目眦欲裂。 “你,你就是个十足的懦夫,一遇到事情不想着如何解决,只想着逃避,要不就是轻言去死,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赎罪,真真可笑,你连自己的命都丝毫不珍惜,还能珍惜别的人性命?” “洛樱,你——” “有本事,你现在就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去就知道了。” “走就走!” …… 黑夜狂肆,紧紧拥抱着苍茫大地,不给大地一丝喘息的机会。 黑魆魆的城墙像打了败仗的残兵,破败嶙峋,蜿蜒曲伏的遮挡开城内城外两个世界。 天空,没有一颗星星,也没有一丝月光。 夜仿若巨大的怪兽,想要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吞没。 洛樱高高坐在残破的城墙上,用了好久,才努力适应了黑暗,而坐在她身侧的洛庭尹则是冰着脸,一头雾水。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往下看。”洛樱伸手往地下指了指。 洛庭尹俯身一看,黑暗之中仿佛看到几个人头,依着城墙挨挨挤挤的睡在一起。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些难民?” “你再望那边看……”洛樱又伸手往东边的方向指了指。 洛庭尹努力瞪大了双眼,才看到一个身着破衣烂衫的人,抖抖缩缩的走了过来,他手上好像还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定眼一看,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黑暗中,他看不清那孩子的脸,只是看到孩子穿了一件露出烂羊油一样棉絮的破棉袄。 因为棉絮还微带着白的本色,在黑暗中才显得打眼。 很快,那人往城墙根下走了过来,伸腿踢了踢其中一人的身子,低声叫道:“喂,起来,起来。” 墙根下的人揉揉眼睛醒了过来,道了一声:“你家婆娘同意了?” 那人嘶哑着嗓子道:“她哪肯同意,这不趁着她睡着了,才把孩子带过来。” “她……不同意,怎么行?”墙根下的人似乎很是犹豫。 “你这人怎么这般蘑菇,换不换,不换我找别人换去了。” “慢着,唉——”那人极度悲痛的叹了一声,垂头望了望,“换,我换……” 稍倾,洛庭尹就看到城墙下的那人也抱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两个人彼此交换了孩子。 “五姐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们是人贩子?” 洛樱摇摇头,声音悲怆:“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84章 你没有资格死(三更) “什么,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还能有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 洛庭尹的胸腔里立时积起一股莫大的悲悯和愤慨之心。 他以为育婴堂的孩子够可怜了,没想到还有更可怜的孩子。 “今年靖绥,江直一带大旱,颗粒无收,灾民纷纷逃往长陵寻求一线生机,皇帝下令,不准一灾民进入城内,否则格杀勿论,这些灾民被杀的被杀,饿的饿死,如今为了活着,只能易子而食,所以……”她顿了一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染着悲怆的颜色,郑重的凝视着洛庭尹,“庭尹,你没有资格死,甚至连轻言生死的资格都没有。” “……” 刹那间,洛庭尹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 “你以为杏花坡的那些孩子吃的是什么,朝廷拨下来的善款?不,你错了,那是你五师叔拿出来的银两,只可惜,受灾受难的人太多,就算你五师叔散尽家财,也是杯水车薪。” “……” “所以庭尹,你尚且不如秦书呆,他至少还存有一份报国之心,报国不是报效坐在那龙椅之上的昏君,而是百姓,这成国万万千千的百姓。” “……” 洛庭尹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大的震动,除了师父,没人跟他说过这些,而五姐姐,不仅跟他说了这些,还亲自带他来看了这世间最惨绝人寰最黑暗的一面。 他忽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直接冲到那抱着孩子的人面前,那人吓了一大跳,惊惶的盯着他:“你……你是谁?” “我不准你吃了这孩子!” “你是谁,你凭……凭什么管我?” “我不准你吃了这孩子!” 他坚定的重复了一句。 争论声让孩子在熟睡之中惊醒过来,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哭泣,许是因为饿的太久了,孩子的哭声嘶哑而无力,就像刚出生的小猫儿在叫。 “来人啦,救命啊,有强盗!有强盗要抢孩子啦……” 那人大声呼救,也是因为太饿,他叫喊了几句,再加受了惊吓,身体就开始轻飘飘的站不住了。 不一会儿,洛庭尹就被人群围住了,只是那些人也不敢真的上前,一个个的都穿着破衣烂衫,腰间扎着草绳,有的脚上穿着草鞋,有的干脆赤脚。 大家都虚弱无力的站在那里惊恐而又慌乱的看着洛庭尹。 洛庭尹环视一看,大多是老弱妇孺,有几个男人,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瘦骨嶙峋的,连站都站不稳,不要说打架了。 “这位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有个稍有力气的男人走上前,气虚的问了一声。 “我不准你们吃孩子!” “我们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啊,若不是走投无路,马上就要饿死了,谁愿意吃自己的孩子呀……” “是呀,是呀……”人群里有人哭了出来,“朝廷又不管我们这些灾民,任凭我们在外面饿死冻死,这城墙脚下每天都有大堆大堆的尸体被拖走焚烧……” “给,给你们,全给你们……” 洛庭尹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然后又搜遍全身上下,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谢谢这位大爷,谢谢这位大爷……” 人群纷纷跪了下来。 “奶奶,饿……好饿……我好饿。” 有个小姑娘哭了起来。 洛庭尹挠了挠头,他可没带吃的,忽听洛樱唤了他一声:“庭尹,还不过来帮我搬东西。” 洛庭尹忽然想起,洛樱出来时去了厨房一趟,出来时,就多了两个麻布袋子,他还觉得莫名其妙来着。 这会,他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一跃而上,帮洛樱从马上解下两个麻布袋。 二人抬着麻布袋,双双从城墙上飞了下去,因为轻功不济,又负了重物,洛樱飞下去时,已是气喘的不行。 打开麻布袋,是两袋米,米袋上还绑着一个稍小的袋子,是洛樱从厨房顺走的馒头,估计明儿一早,府里就要说失盗了。 很快,馒头就被分发了下去,洛樱生怕那些人饿极了,一下子吃太多反会撑死,所以每个人先发了一个。 她自所以选择这里,因为这里只有老弱妇孺,没有暴民强盗,否则这好事也做不成,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因为抢夺而闹出人命来。 大灾之年,灾民处处可见,烧杀抢夺,欺负弱小已是常态,不是她仅仅两袋米,两袋馒头就能救人于水火之中的。 那些人吃了馒头,又见还有米,一起跪伏于地,高呼遇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先前那交换孩子的男人,一看到有吃的分,连忙向洛樱讨了两个馒头和一些米,千恩万谢之后,赶着回去送给他婆娘和饿的快死的三个孩子吃了。 “老婆婆,我听说城外西郊设有粥棚,你们怎么不去?” 她也是在今晚在回洛府的途中,无意间提阿沉提起一件怪事,说有人在城外西郊设了粥棚,粥棚却冷冷清清,竟无人去,实在令人奇怪。 “去不得,去不得哦……”老婆婆哀哀摇头。 “怎么了?”洛樱满眼疑惑。 “听说那里的粥都是用发了霉的米熬的,会毒死人的……” “怎么可能?”洛樱满心疑窦,若真有毒,那设下粥棚的人意欲何为? “姑娘,这是真的……”先前另一个交换孩子的男人,立刻变得义愤填膺起来,“我婆娘妹妹一家就是吃了那里的粥毒死的。” “这还得了,老子这就去掀翻他的粥棚!”洛庭尹激于义愤,立刻就跳了起来。 “慢着,七弟!”洛樱深觉事情有异,又忙问那人道,“你可知是谁设下的粥棚?” “听说是陵……陵王殿下设的,亏他还是个战神呢,竟如此歹毒,无故荼毒灾民的性命!” “不,绝不可能。”洛樱坚定的摇摇头。 洛庭尹的满腔义愤也突然熄了,一起摇摇头,直呼不可能。 “五姐,不如我们马上去那粥棚探探究竟?” “不,不行,太晚了。” 这一趟出来,他顾及洛庭尹的心情,知道他本来就讨厌人跟着,如今心情极度悲伤,定是更加讨厌人跟着,所以连阿凉都没带来。 当然,她知道,即时阿凉没来,宋星辰留下的四大暗卫也一定会潜伏在周围保护她和庭尹,只是毕竟已是深夜,万一那粥棚真有古怪,到时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就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马还在城内,光凭她们两条腿走去,到了那里估计天也快亮了。 “五姐……”洛庭尹胸中被一股义愤所激,见洛樱不同意,又急了。 “明天,我明天一定带你去,到时让阿凉跟在身边,遇到事时我也好有个帮手。” “那……好吧。”洛庭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 现在他对洛樱的敬佩之心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在他整日为感情的背叛所扰时,他并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有易子而食这样的事。 …… 暗夜中,无人的小巷之中,狂风吹着路两旁栽种的整齐的树枝,耳朵边传来一阵阵风的呼啸,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两声犬吠。 “姐姐,你看这里的人这么可怜,不如我们明天把府里的粮食全都运出来给他们。” “你这傻孩子,这样怎么能行?” “为什么不行,反正我家有的是钱,难道还养不起这十来个灾民吗?”洛庭尹不赞同撇了一下嘴。 “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你知道这次逃难来的灾民有多少人吗?” “多少?” 洛樱勒停了马,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万。” “什么,有这么多?”洛庭尹也跟着勒停了马。 “所以,庭尹,就算把咱们家搬空了也不抵事,退一万步说,就算咱们真能搬来这么多粮食,若无足够的人负责看管分配,必致暴民来抢夺,到时很可能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再说,这城里城外有不少流氓懒汉,一旦他们听说有粮食发,一定会假扮灾民前来冒领,真正的灾民反而得不到。” 洛庭尹眨巴着眼睛半是认真,半是虔诚的看着洛樱:“五姐,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些。” “你想知道吗?” “想。”他更加认真更加虔诚的点点头。 “那你就以后好好的跟在我后头学!驾……” 洛樱笑了一声,驾马而去。 …… 刮了一夜风,幸而没有下雪。 洛婵一夜也没睡几个时辰,天刚蒙蒙亮就醒来了,她禀退一切侍侯的人,自己点了一支蜡烛,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妆台前,托着腮帮子对着不会说话的铜镜发呆。 她的眼神是虚空的,好像在照镜子,又好像飘到了空无的地方。 忽然,有个细条条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她没有丝毫反应,那身影走到她面前,很是恭敬的轻唤了一声:“大姐。”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85章 沈遥的秘密(四更) 身后人的呼唤,洛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经过昨天的疯狂,虽然她已经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的痛却没有减轻半点。 镜子里的脸,因为被宋懿如硬生生的撕下了人皮面具,连带着破损的肌肤一起都撕了下来,此刻,她额头上瘦瘦长长的伤疤变成又大又圆的一块,破溃之处化脓结痂,细看,还有脓水往外渗出,当真丑陋之极。 她的脸,算是彻底的毁了。 哪怕有白獭髓…… 忽然,她慌乱的伸出手在妆匣内拿出装着白獭髓的盒子,一双眼睛又开始盯着盒子发呆。 太医说这白獭髓没有异样,就算能用,这么严重的伤疤还能恢复吗?她一点信心都没有。 宋懿如,都是这该死的贱人宋懿如。 她的脸毁了,她也一定要毁了她的脸,她要让她比她丑陋千万倍! “大姐,你怎么了?” 身后的人见她不是望着镜子发呆,就是望着手里的圆盒子发呆,略微将音量提高了一些。 这哪里还是当初他所看到的美丽大方,有杀伐果断的大姐,这分明就是个容颜被毁的疯婆子。 见她还是不理他,他皱了皱眉毛,他的额心本天生一道川字形,眉头一皱,川字型就更深了。 拿手捂着嘴咳了一声,又道:“大姐,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我查探的消息终于有一点眉目了。” 洛婵握住锦盒的手一顿,突然,转过身来抬头盯着他:“二弟,你说什么,你终于查到了?” “嗯,就在前天晚上,他终于去了南山寺,见了南山寺的住持。” 这几年,他借口家里闹得慌,不利于他专心读书考取功名,所以躲到了南山寺,在南山寺待的时间长了,他仿佛也成了寺里的一份子,打探起消息来自然更简便。 他想要打探的消息,都是洛婵交给他办的。 蛰伏几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眉目。 “那你快说给我听听。” “我也只是偷听了一点,原来沈遥并非我成国人士,他是赢国人,他的父亲好像还是什么赢国大将……” 洛婵眉心一蹙:“赢国不是早已经被灭国了吗?” “所以,他非要灭了姬家军,连姬长清也不肯放过,他一定是想报灭国之仇。”其实,他听到的内容并不多,不过这不多的内容,已足够他推断出所有。 “难怪啊,难怪……” 沈遥跟她说过,他是成国临安人氏,五岁那年,父母被兵匪所杀,他就成了孤儿。 当时她对他的说辞也就信了,她一直以为他非要诛杀姬氏满门,应该是因为他和姬南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血海深仇,当时,她猜想,或许沈遥嘴里的兵匪就是姬南城带领的姬家军。 如今想来,这或许不仅仅是家仇,还有国恨。 “……哈哈……”她忽然痛快的笑了起来,垂下头,自言自语道,“子越啊子越,你说,若让当朝太后和皇帝知道你是赢国人,会当如何?” 太后一定会认为,他坐上太师之位不是为了效忠皇帝和她,而是别有用心的意图颠覆整个宋氏江山。 因为为了复仇,沈遥连养育他一十六载的姬南城都杀了,甚至还腰斩了他最心爱的姬长清,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沈遥做不出来的。 很好,真是太好了。 就在她昨天在乾元茶楼出了大丑,以为沈遥定要找此理由要拒婚的时候,洛庭轩就给她带来了这么重大的消息,不要说她只是额头上有伤疤,就算整张脸都毁了,子越也不敢不娶她。 因为,她知道了他的秘密,就等同于拿住了他的把柄,足以致他于死地的把柄。 幸亏,两年前她多留了一个心眼,特意派了洛庭轩去南山寺。 “难道大姐要向太后揭发沈遥吗?” 洛庭轩听她如此说,甚为疑惑的看着她,她不是一直深爱着沈遥吗,为了沈遥,她无所不用其极。 “我那么爱子越,怎么舍得揭发他呢,只要他能履行他的诺言,一年之后,来沈府娶我过门,打死我也不会去揭发他。” “大姐姐对太师大人真是一往情深。” 洛庭轩感慨一声,心里却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她分明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惜子越不知道……”洛婵眼神黯然,伸手往自己伤口边缘轻轻碰了碰,“再说,我如今变成了这样模样,连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如果让他看见,他一定会厌恶我的。” 洛庭轩看了她额上疤痕两眼,问道:“大姐,这是怎么弄的?” 洛婵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睛里喷出恨毒的光:“宋懿如,都是宋懿如那个贱人!” “乐阳公主?” “对,就是她,总有一天,我要她千百倍的偿还!” “可她是一国公主,大姐若想对付她,需得小心。” “呸!”洛婵怨毒的啐了一口,“她算个什么破公主,我马上就会让全长陵城的人都知道,她是我三舅和一个娼妓生下来的野种。” “大姐,你冷静些,你也不想想,你现在正和她闹的不可开交,若传出这样的消息,你说太后头一个怀疑的会是谁?” “……” 洛婵重重一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什么十年,我等不到十年,我恨不得立刻扒了那贱人的皮,抽了那贱人的筋!” 洛庭尹刚开口劝,就被洛婵愤恨的截断。 洛婵的怒火还在燃烧,就听到洛庭轩幽幽冷笑了一声,问她道:“扒了她的皮之后呢,之后大姐姐如何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 她又是一滞。 “大姐姐也没有办法自保是不是?”他冷静的替她分析着利弊,说到最后,又道,“大姐姐,你是洛府的嫡长女,也该拿出和从前一样的嫡女风范,如今老太太和二叔双双病重,你就应该打起精神,将整个洛府撑起来。” “……” “就算你日后嫁到太师府,也需要有强大的娘家来做后盾不是,否则,你若受了委屈,谁又能为你撑腰?” “……” 洛婵心思一动,突然想起了沈氏,虽然沈氏的娘家是大族,可她与娘家决裂,才会在洛府无所依靠,最后被洛熙平扫地出门。 “听三妹说,如今洛府的大权已落到洛樱手上,大姐,你怎么能甘愿将整个洛府交到一个乡野丫头的手上?” “……” “难道你要让洛家成为她洛樱的天下,大姐姐,你该醒醒了,当务之急,你要收回大权,不要等到无力回旋的时候再清醒,那就迟了!” “我……” 她蓦然惊住,就在她纠缠于沈遥,纠缠于容貌,纠缠于对宋懿如的恨,她已经在无形之中被洛樱彻底架空了。 洛樱,这个来自乡下的野丫头,也是个十足可恶的东西,她竟然敢打她,那一巴掌的仇恨她还没有来得及报,她就在乾元茶楼出了那样大的丑事。 而这个野丫头,当时就站在那里,像个旁观者一样,尽情的看着她的笑话。 不,她比那些嘲笑她,侮辱她的旁观者更加可恶,更加可恨。 她恨绝的厉声一叫:“不,绝不——”她死死的握住拳头,脸色涨红,咬着牙道,“在扒了宋懿如那个贱人的皮之前,先把这个野丫头的皮扒了。” “……哈哈,大姐姐,你终于想通。”洛庭轩眉色一松,笑了起来,“终于让我看到从前那个杀伐果绝的大姐!” “二弟……”她忽然定定的盯着他,眼睛里光影闪烁不定,意味难明的问道,“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一点点恨我,三妹,她可是打心眼里妒我恨我呢?” “她是她,我是我,在大姐你帮我杀了那对狗男女之后,我便决定要一生效忠大姐。”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无尽的黑暗。 “嗯,我信你。”洛婵眼中怀疑稍稍退却,仿佛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还有两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他微微俯身,低低道:“粥棚的事不用我们出手,有人抢在我们前面出手了,至于另外一件事,大姐姐放心,我已经办的妥妥当当了。” “很好。”顿一顿,又问道,“那粥棚的事是谁做的?” “我估摸着可能与太师大人有关。” “……这个未必……”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86章 日薄西山的光景(一更) 沈遥和宋亦欢是死敌,的确有嫌疑陷害宋亦欢,可也正因为他们是两个水火不容的关系,他才不会轻易出手。 就如她恨透了宋懿如,现在却不能轻易出手是一样的道理。 或许,是有人想一食二鸟,借子越的手,令宋亦欢名声尽毁,而现在的宋亦欢正护送宋星辰去了千里之外的清源山,他就是想挽回名声,也鞭长莫及。 想到了这里,她又叮嘱洛庭轩道:“二弟,有关子越的身世,还需你多费心再查,最好能查出他的父亲母亲是谁,那样,我才能真正将他掌控在手中。” “好。” “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去福祥阁看看老太太,我稍后就到。”她脸色一冷,“也是时候该会会那个野丫头了!” 老太太已经答应她,先将洛樱的管家之权分一半给她,只是昨晚七弟那个混帐东西,不知为了什么事,跑到宁心园大闹一场,老太太跑去劝,也不知当中发生了什么事,就传来了老太太被气的中风的消息。 老太太能醒来最好,有她在,洛樱不敢不交出管家权,若她不能醒来,她也不怕,她是府里的嫡长女,掌家理事理所应当,洛樱没有理由不交出。 况且,她还有二弟的支持,二弟虽然是庶出,却是洛府长孙。 至于洛熙平,她根本不用怕他,反正他已经病的口不能言,就是躺在宁心园里的一个废人。 待她掌权,她要将府里的蛇虫鼠蚁都一扫而净。 尤其是洛樱,她一定要将她赶出洛府。 不!她看到她所有不堪的一面,在赶走她之前,她要挖瞎她的双眼,毒哑她的嗓子! …… 洛樱来到福祥阁时,就听到一个男人悲痛欲绝的哭泣声,那声音却不是洛庭尹的,她正奇怪,莲枝就红着眼睛迎了出来。 一问莲枝方知洛家的二少爷洛庭轩听闻洛熙轩病重,星夜兼程,骑马从南山寺赶了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又听说老太太亦病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先跑到了福祥阁来看望老太太。 在洛樱的印象里,洛庭轩是个模糊的存在,她几乎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只依稀记得他生的长胳膊长腿的。 只听他絮絮哭道:“老太太,你怎么病成这样了?都是孙儿不孝,一心想着要光宗耀祖去南山寺读书,未能在老太太身边尽孝。” “……” “老太太,孙儿一定会守在您身边服侍您,只等你好的那一天,孙儿再去南山寺读书也不迟……” “……” 洛樱原先还觉得他哭的甚为动情,如今听他一边哭一边说话,倒觉得此人有些可笑。 她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垂眸先朝床上望了一眼,只见老太太枕在高高的玉枕上,脸色灰败如土,鼻眼歪斜,瞳仁里透着混浊的死色,一副日薄西山的光景。 听洛庭轩哭的如此“情真意切”,她的脸却僵硬的连半点表情都做不出来,唯有眼角默默淌下的泪,无声的表达着她心中的羞愤,痛苦,绝望……的情绪。 看到洛樱走进来,她的眼珠子慢慢的转动了一下,只是动作太过缓慢,缓慢到你看不出她在动。 洛樱走了过来,轻轻的唤了一声:“老太太,你怎么了?” “……” 老太太的眼珠又缓慢的动了一下,说话是不能够了,不仅不能说话,她一侧身体偏瘫,想抬根手指都难。 “莲枝,这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无法回答,洛樱又看向了跟进来的莲枝。 莲枝摸了一把眼泪道:“今早起来,老太太虽然醒了,可是就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吉祥站在旁边跟着一起淌眼抹泪。 对于老太太的生死,洛樱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洛庭尹会一辈子都有愧疚之心,虽然,她带他去见了那些灾民,可倘若老太太真的就这样了,甚至于死了,洛庭尹心里的内疚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拂平。 不管老太太是好人,是坏人,又曾经做过什么,对于庭尹来说,她是在这个世上最疼爱他的人。 “你……你就是洛樱……” 在洛樱唤了老太太一句之后,洛庭轩缓缓的转过了头,一直冷冷的打量着她。 洛樱对他没什么印象,同样,他也对洛樱没多大印象,只记得她是个面黄饥瘦的野丫头。 没想到今日一见,洛樱倒出落的美人儿一般,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度其样貌,长成之后,定然不比洛婵差,因为她生的极像她的母亲沈氏。 沈氏虽然没什么大用,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 “是。” 当洛樱看到他的脸时,还是微微觉得有些惊讶,听说大老爷生的仪表堂堂,比洛熙平生的还好,姨娘白雨更是生的温柔漂亮,只比沈氏略次一等。 倘若,她听说的没错,那这个洛庭轩生的真是太其貌不扬,不,连其貌不扬都达不上。 就算她再没什么印象,也依稀记得七年前,他长得好像还算好吧,怎么长着长着就长歪了。 额头虽高,却高过头了,让人误以为他年纪轻轻就谢了顶,上眼纹高耸,瞳仁倒是乌黑,眼睛下面的鼻子又扁又平,鼻孔轻微外翻,嘴唇轻薄,嘴型凸出,从侧面看出,活像她去往净园寺路上看到的野猴子。 如果她听说的没错,可能这洛庭轩完完全全继承了他父亲和姨娘所有的长相缺点。 “原来是五妹妹,我是你二哥洛庭轩。” 见洛樱容色淡淡,洛庭轩压抑中心中不满,自我介绍起来。 洛樱微微冲他施了个礼,唤了一声:“二哥。” 他冷漠的“嗯”了一声,复又转过头,扑在老太太的身上继续痛哭,洛樱更觉得他滑稽可笑了,这人变脸还变得真是快。 这时,铃香红着眼睛,捧着一碗乌沉沉的药走了过来,洛樱刚要伸手接过药来亲自喂老太太,洛庭尹已经一阵狂风似的跑了进来。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洛庭轩的存在,直扑到老太太面前,一看老太太的样子,顿时面色大变,心神俱痛,灼热的泪水滚落下来。 “老太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尹儿的错,都是尹儿错,你打死尹儿吧!” 至少昨晚,老太太还没有这样鼻眼歪斜。 老太太眼睛里的泪流的更加狠了,她努力的动了动手指想要摸一摸洛庭尹的脸,想要问他一声。 “尹儿,你是杰儿的孩子吗?” 在惊闻洛婵是洛熙平的女儿时,她所有认定的事实在瞬间被推翻,她甚至开始怀疑起洛庭尹的身世来。 可是想想,二郎待庭尹远不及婵儿,她甚至能感觉到二郎很不喜欢这个孩子。 由此可见,尹儿才是杰儿的孩子。 她可怜的杰儿,被自己的亲弟弟休辱背叛,到头来,丢了性命不说,还只有尹儿一个嫡子。 “老太太,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只要你能好起来,尹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洛庭尹满眼痛苦,他如何能接受,疼他爱他,一手将他拉拔长大的老太太会因为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 老太太只能一味的流泪。 尹儿啊!不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 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要这样自责,都是你母亲和你二叔犯下的大错。 我已经日薄西山,不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你是杰儿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我只盼着你能好好的。 “庭尹,你这样哭,不是让老太太心里更加难过吗。”洛樱端着药碗走过来,温声劝了一句,“听话,你先坐到一边,待我喂……” “喂药的事,就不劳烦五妹妹了!” 洛樱话未说话,洛婵就高仰着头缓缓走了进来,两只眼睛早已哭的桃儿一般。 尽管她双目红肿,整个人也再不是昨天狼狈倒霉的模样。 相反,她的脸已恢复了从前的美丽,梳着高高的飞仙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身着一件端庄华贵的宝蓝绣折枝花卉长袄,袖口戴着厚厚的紫貂皮袖筒。 若不是眼底深处隐着掩鉓不掉的憔悴与颓丧,你几乎以为昨天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加快脚步,三两步她便走了过来,不等洛樱说话,她将袖筒脱下递给了燕语,直接从洛樱手里夺过药碗,又对着洛庭尹喝斥一句。 “你个没眼色的东西,若不是你,老太太何至于此,你不好好的面璧思过去,一大早的就跑过来哀嚎痛哭,没的让老太太添了烦心。” “……” 洛庭尹气愤的动动嘴,想反驳,却又惭愧的无从反驳。 洛婵又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她真是不明白,这个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跟她这个亲姐姐亲,倒跟洛樱亲,想到此,就气不恨,她又对着洛樱道:“还烦请五妹妹让一让,老太太由我来服侍她才觉得安心。” 洛樱见她如此笃定的样子,心料她肯定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老太太喝退了所有人,只留了几个知道秘密的人,这件事不会在一夜之间就传了出去。 洛庭尹因为这件事闯了大祸,他是万不敢再轻易提及这件隐秘丑闻。 想到此,洛樱安安静静的站了起来,自动退避到了一侧。 洛婵没想到那晚还凶神恶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的洛樱,今日会变得如此乖顺,她愣了一下,然后俯身对着老太太温柔道:“老太太,昨儿听说你被气病了,婵儿哭了一夜,才来迟了。” “……” 老太太眼珠艰难的转动,死死的盯住她,越盯越觉得她生的根本不像杰儿,而像洛熙平。 她疼爱了这么多年的亲孙女,竟然是她二儿子和大媳妇生下的,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 她的心里到现在都气难平,不仅现在,哪怕日后死了睡到了棺材里这口气也平不下去。 虽说,不管洛婵是谁的女儿,反正都是她的亲孙女,可不是杰儿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来,老太太,婵儿喂你吃药……”洛婵拿了一块帕子垫在老太太的下巴处,然后拿勺子在药碗里搅了两搅,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递于老太太的唇边,“老太太,慢些喝,仔细烫。” “……” 烫勺送到老太太嘴边时,她死死的咬住牙关,就是不张嘴。 “老太太,吃药了。” 洛婵耐着性子,又试着想喂她吃药,她就是死死的瞪着大眼,用力咬住牙,死不张口。 从前怎么看怎么爱的孙女儿,如今怎么看怎么都是杰儿身上难以抹灭的污点。 更何况,洛婵还做下伤风败俗的丑事,以前,她可以原谅,现在,却无法原谅。 “老太太,你怎么了,你吃药呀,你怎么不吃药。”洛庭尹急的在旁边苦劝。 “是啊,老太太,你吃了药,病才能好呀。”洛庭轩一起劝。 “二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洛庭尹这才注意到洛庭轩回来了。 洛庭轩冷笑一声:“七弟的眼力可真是好,到现在才发现我在这里。” “我不跟你争。”洛庭尹继续苦劝老太太,“老太太,要不要尹儿喂你吃药?” “……” 终于,老太太张大的双目眨了一下。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87章 争权(二更) “大姐,把药给我,老太太要让我喂!” “……” 洛婵端住药碗的手颤了颤,无法相信的盯着老太太,在老太太眨眼的那一刻,她的心就粉碎了,原来不是老太太喝不了药,而是她不愿意让她喂。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对了,一定是昨天在乾元茶楼的事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她生她的气了。 想到昨天,她的脸上作烧,隐藏在人皮面具之下的伤疤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大姐,你还愣着做什么,把药给我。” “给你。” 洛婵忍住疼痛,难堪的将药递给了洛庭尹。 洛庭尹笨手笨脚的,好一番忙乱,总算给老太太喂完了药。 老太太吃完药,洛婵理了一下衣襟,“咳”了一声对着洛樱道:“五妹妹,老太太说今天一早让你把府里的帐本交给我。” “老太太都病成这样了,大姐姐你还有心思在这个时候跟我要帐本?” 洛樱冷笑一声,故作讶异的看着她。 洛婵阴冷道:“怎么,五妹妹是想忤劣老太太的意思,霸占着管家之权不放手了?” “大姐姐言之差矣,只要老太太同意,我没意见。”洛樱微微向前跨了几步,走到老太太面前,俯身低柔的问了老太太一句,“老太太,现在可否将帐本移交给大姐姐?若不能,你就眨一下眼睛,若能,你就眨两下眼睛。” “……” 洛婵只觉得洛樱问的十分可笑,她缓缓挺直身体,十分自信的看向老太太,这还用问吗?简直化蛇添足,多此一举,老太太早就看不惯你洛樱的狂样子。 “……” 老太太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不再眨第二次。 “老太太,你再眨一次,你明明跟婵儿说好了的。” 洛婵脸上的自信顿时瓦解,她满脸惊愕,无法相信的盯着老太太,老太太就是不眨眼。 “五妹妹,你在玩什么把戏,必定是老太太眨眼睛眨的累了,没有力气再眨第二下。” 洛庭轩见状况似乎不太对劲,连忙反驳。 他本以为老太太最疼爱洛婵,洛婵夺回管家之权是板上钉钉的事,老太太为什么又突然反悔了,还有她刚刚不肯让洛婵喂她吃药,明显就是对洛婵不满,这当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你放什么屁,你眼睛瞎了吗?老太太就是不同意把管家权交给大姐!” 洛庭尹毫不犹豫的挺身维护洛樱,气的洛婵恨不能把这个弟弟的嘴都撕了。 洛婵还是不能相信老太太会反悔,哪怕昨天在乾元茶楼的事真传到了老太太的耳朵里,她也不应该会反悔,她连忙赞同洛庭轩道:“二弟说的对,五妹妹,你就不要废话了,赶紧把府里的帐本全部交给我!” “大姐,你如此迫不及待,到底想要做什么?”洛樱不急不躁的又问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既然大姐二哥这么说,那就反过来,若能,你就眨一下眼睛,若不能,你就眨两下眼睛。” “……” 洛婵和洛庭轩再盯着老太太的眼睛时,双双紧张的倒吸了口凉气,生怕老太太会眨两下眼睛。 老太太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下一眼睛。 “大姐,二哥,这下你们无话可说了吧,老太太不同意移交管家之权。”洛樱的声音依旧从容淡然。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洛婵的自信彻底崩塌,她用一种失望到近乎痛恨的眼神狠狠剜了老太太一眼,然后转过头死死盯着洛樱厉声道,“老太太肯定是病糊涂了,她眨眼睛根本不能作数,洛樱——我才是这洛府嫡出的大小姐,你今日不想交也得交!” “老太太病的这样重,难道大姐姐认为这个时候在这里争论管家之权好吗?” “正因为老太太病的太重,我才必须拿回管家权,省得它朝鸠占鹊巢!” “看来大姐对老太太的孝顺都是假的呢。”洛樱冷笑道:“我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难道大姐姐还想用强不成?” “用强又怎么样?老太太中风,二叔重病,三叔外放,这洛府就该由我洛婵来当家!” “对!这府里就该由大姐来当家,哪轮得上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在这里吆五喝六的!”洛庭轩霍地站起来。 洛庭尹也跟着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够了,这家里就应该是老太太说了算,不是大姐二哥说了算!老太太说让五姐当家,就是五姐当家。” “滚——”洛婵近乎失控的暴吼一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整天除了惹是生非还知道什么,老太太就是被你气的,你有多远滚多远,若老太太死了,你就该到地底下给她赔罪去!” “大姐姐,你……” 洛庭尹肩膀一垮,眼睛里流了痛悔的眼泪。 “五姑娘,奴婢可否斗胆请求你,老太太病成这样,再经不起搓磨,你们若有事,还是出去谈吧。” 莲枝看到老太太面对几人的争执,只能无助的流着悲伤的流泪,却说不出一句话,实在不能忍心。 “嗯,我马上就出去。”洛樱答应一声,又对着洛庭尹道,“庭尹,你留下来照顾老太太,切记,不要再一味的痛哭,空惹老太太伤心。” “是……五姐姐……”洛庭尹声音哽咽。 “二位,有话出去谈吧!”洛樱转身就要出屋。 “不行!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洛婵断然拒绝,气势赫赫的扯着嗓子道,“今天,必须在老太太面前把事情给我解决了!” 反正看老太太的样子也活不长了,她完全不需要再顾忌老太太,她必须要在老太太面前拿下管家之权。 她就是要让老太太这个老糊涂看看,即使没有她的同意,她洛婵也有能力夺取管家权。 “原来大姐姐探望老太太是假,想要夺权是真!”洛樱顿时拉下脸来,冷声一斥,“就算老太太病了,不能说话,府里还有父亲,还有三婶,轮不到你洛婵在这里发号施令!” “五妹妹,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不罚酒!”洛婵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眼光落在洛樱的身上,狠戾毕现,突然,她对着门口厉喝一声,“来人啦,将洛樱给我拿下!”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她在府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小姐,可不是白做的! 洛婵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几个婆子小厮手持棍子一起冲了进来,福祥阁的丫头正急着要拦人,他们却丝毫不留半点情面,直接将阻拦的人一脚踢开。 这些人深知老太太重病,眼看着就要倒了,今后府里当家作主的人是洛婵。 只瞬间,洛樱已经被这些人围了起来,当这些人持棍冲进来的时候,阿凉亦冲了进来,挡在了洛樱的面前。 洛樱面色巍然不动,就凭洛府的这些小喽罗,根本不是阿凉的对手。 她没有让阿凉动手,就是让洛婵可着劲的闹,她越是闹的厉害,到最后越是众叛亲离。 算算时间,洛熙平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他应该会来看看洛婵的嘴脸吧! 若不来,倒也有些可惜了。 “……” 了不得了,这可真是了不得了! 老太太不想洛婵为了争权竟早有准备,她气的挣扎的要想起床,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身。 “老太太,别怕,有孙儿在,不会让大姐姐伤着你。”洛庭尹看到老太太眼睛里的愤怒和担忧,他先是安慰一声,然后转过头,突然弹跳而起,将袖子往上一掳,沉声喝道,“洛婵,你疯了,你若敢伤老太太,伤五姐姐一根汗……” 一语未了,他身子忽然一僵,竟站在那里不能动了。 洛庭轩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捂着嘴阴阴笑道:“七弟,我真是不知道你这脑袋里装的是什么,难道你的脑袋被驴踢过了,你怎么能一直胳膊肘往外拐呢?不要忘了,大姐才是你的亲姐姐。” “……” 洛庭尹这才意识到,他被洛庭轩点了穴道,此刻的他就像老太太一样,不能说话,只能将眼睛瞪的极大,以示他的愤怒和不满。 “二弟,你跟这蠢货讲什么道理,他永远都不会懂!”洛婵冷喝一声,看向洛樱冷笑道,“洛樱,看在你我同为姐妹的份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交还是不交?” 洛樱唇角勾起一个冷冽而嘲讽的弧度,从贝齿里吐出两个轻幽幽的字:“不——交!” “好,给我把洛樱拖下去!” 洛婵喝向那群手持长棍,蓄势待发准备扑向洛樱的鹰犬。 那些人正要动手,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暴喝声:“谁敢?” 说话的人,似带着病气,语气里虽含着愤怒,却后继无力,刚说完,就咳了起来。 洛婵一听声音,惊惧的立刻变了脸色,呆在那里。 怎么可能,洛熙平不是快病死了吗,他怎么会来? 不……不可能…… 那晚,她明明看到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怎么可能恢复的这么快?她已经和他闹到了决裂,他一定会帮洛樱那个贱丫头。 不仅他惊惧,旁边的洛庭轩也是一样的惊惧,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怎么会一再出了岔子。 从洛樱归来之后,这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仅老太太,连二叔都要维护洛樱,他们从前不都把大姐像眼珠子一样的疼着吗? 在二人双双惊惧的时候,面色蜡黄的洛熙平已经被德顺搀扶了进来,因为他的到来,几乎所有人都恨不能退避三尺,生怕被传染上病。 洛婵和洛庭轩两个人早已拿袖子捂住了口鼻,那些婆子小厮纷纷面面相觑,全都变了脸色,哪里还敢再拿洛樱,都纷纷屏住了呼吸,仿佛他们每呼吸一口气,都是洛熙平呼出来的毒气。 洛熙平虽然天生有些弓背,却不减英武之态,虽然已过四旬,却很显年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如今再一看,只见他背弓的更加厉害了,发丝散乱,脸上带着病后的姜黄,就连平日时看着英挺的眉毛,此刻也耷拉下来,看上去倒像过知天命的年纪。 “洛婵,你好大的胆子,你带这么多人冲进老太太的屋子究竟想做什么?” 他紧皱眉头,冷冷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像把刀似的,带着看穿一切的犀利,说着,他伸头朝着老太太床铺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骤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二……二叔,我……我……” 大庭广众之下,洛婵当然不敢再向那晚一样当面与洛熙平顶撞,她被犀利的眼神看的不知所措,垂下脑袋,嗫嚅着双唇,不知如何解释。 “还有你,洛庭轩,你不是在南山寺读书吗,你又跑到老太太屋里来做什么?”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88章 惨败而归(三更) 看到洛婵的困窘之态,洛熙平心中泛起复杂的痛意,亏他疼了她这么多年,她却恨不得气死自己,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想着,转头又看向洛庭轩。 “二叔,侄儿听说您病了,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就是想探望你,不想一到府里,就听说老太太中风了,侄儿……” 洛庭轩被洛熙平一喝斥,赶紧慌张的解释。 “……呵呵,你倒是有心。”洛熙平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喝道,“现在你人也看过了,还不马上给我滚出去!” “二叔……” “滚——”洛熙平已是勃然大怒,若不是他身上没有力气,早走过去狠狠踹了洛庭轩一脚,他用手抚胸喘了一下,又对着众人喝道,“还有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那些婆子小厮巴不得能早点离开,听到洛熙平一声令下,一个个如获特赦令似的,飞也似的跑了。 洛庭轩虽然心中不甘,可他素来畏惧洛熙平,看了洛婵一眼,就缩着脑袋悻悻的离开了。 “德顺,你让人进来,把大小姐带下去!”洛熙平的声音平缓了一些,“将她关到梨苑,让她好好的静思已过!” “什么,二叔,你说什么?你竟然要把我关到那种下等的地方!” 洛婵惊怔在原地,气的脸色惨白,浑身作抖,连站都站不住,她堂堂一个嫡出大小姐,竟然要被关到那样的地方去。 梨苑是什么地方,那是比秋风苑还不如的地方,当初父亲喜欢听戏,所以在府里养了一帮下九流的戏子,这梨苑就是戏子们住的地方。 自从父亲去世后,府里就遣散了那些戏子,梨苑渐渐的败落下来,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屑去住那样的地方。 洛熙平冷笑起来:“什么人配住什么样的地方!” “二叔,你什么意思?”洛婵的脸上露出难看而狰狞的样子,冲着洛熙平大吼,“难道在二叔的眼中,我就是戏子!” 洛熙平早已对洛婵伤心透了,失望透了,他恨她不仅翻脸无情,还盗走了他珍爱如命的锁心钥,没有锁心钥,就等于切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继续冷笑:“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十足的疯婆子,根本连戏子都不如!” “不——” 先是被老太太背叛了,如今又被洛熙平如此看轻,她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当初,他们两个可是最疼爱最重视她的人啊,蓦地,她一眼瞥到一直泰然站在那里的洛樱,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手指着她的脸,大声嘶吼。 “洛樱,都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施了什么样的妖法?迷惑了老太太和二叔的心!” 洛樱声音淡淡:“若真有妖法,那便是真心二字,父亲病重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老太太病重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 “在你眼中,亲人算什么,姐妹算什么,一切都不过是你手中可利用的筹码,有用便捧之,无用便弃之杀之。” “放屁!你放屁!” “洛婵,今日你所有的伪善都被你自己彻底揭露了,就如你脸上的这张画皮,总有一天也会被撒扯下来!” “……你……你……” 洛婵伸手捂住脸,羞愤而难堪的瞪着洛樱,在看到洛樱尤如被冰封住的眼神时,她莫名的颤抖了一下,结结巴巴,不知所言。 “好了,樱儿,你何必再跟她浪费口舌,德顺,还不叫人把她带下去!” “是!” 只是片刻,就有两个人冲了进来,这一次来的不是小厮婆子,而是府里的侍卫。 “……不,二叔,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你的……” 就在侍卫要过来押她的时候,洛婵垂死挣扎的大叫起来。 “洛婵,你的名声早已被你亲手毁了,你若再想毁一次,也无妨。”洛熙平喝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威胁道,“只是,你要好好想想,若让沈遥知道,一年后他将要娶的人是个见不得光的……” “不要……”眼看洛熙平就要吐出私生女三个字,轮到洛婵不淡定了,倘若连她的身世都这么的耻辱,将来,她还如何面对子越,她失控的尖叫,“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洛熙平冷笑道:“原来你还有怕的时候。”说着,摆摆手,声音冷酷而疲倦,“拖下去!” 一场闹剧,洛婵狼狈退场,满盘皆输,在她以一种胜券在握的姿态来的时侯,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福祥阁终于恢复了平静,洛熙平禀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和老太太待在一起,待了好半晌,没有人知道他和老太太说了些什么。 …… 因为天气不好,不到酉时天空就暗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天空飘下一片雪花,接着,飘下更多的雪花。 一片一片,想用她的纯与白掩盖住世间一切罪恶与黑暗。 只是黑暗始终是黑暗,即使被掩盖住了,它也不会真的消失。 洛庭尹急不可耐在洛樱的屋门外来来回回不停的踱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这五姐姐怎么还不回来?眼看着雪都要下大了。” 今天府里被洛婵闹了一场,洛樱忙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洛樱得空,又被洛熙平叫去了。 小怜的头都要被他转昏了,端了一杯热茶上前劝道:“七少爷,奴婢估摸着姑娘一会儿就能回来了,有什么事,你先到屋里来等吧。” 洛庭尹烦燥的摆摆手:“去去去,你忙你的去,不要管我。” “那你把这杯热茶喝了吧。”小怜递上了茶盅。 洛庭尹接过茶杯,仰头一口就喝了,然后继续烦燥不安的踱来踱去。 那些灾民只能睡在墙根子底下,不下雪还好,下了雪,就算暂时有粮食可以对付,也会冻死。 好不容易等来了洛樱,他激动的迎上前:“五姐姐,你可终于来了,快,我们快些出发。” 洛樱笑道:“你这孩子,果真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顿一顿,又问道,“吃过晚饭了没?” 洛庭尹急道:“还吃什么晚饭呀,时候不早了,路上带两个包子吃吃得了。” 洛樱摇头一笑:“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本来她想秘密带着洛庭尹出去,因为这个时间段并不是出去的好时机,可是洛熙平找她谈了话,叮嘱她要想方设法从洛婵嘴里套出锁心钥的下落。 她再度试探,锁心钥究竟是什么,洛熙平却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痛哭起来,哭到最后,只对她就此事说了一句。 “樱儿,既然锁心钥丢了,有些事,你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一切,等找到了锁心钥再说吧。” 他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不能再追问下去。 后来,他突然对她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樱儿,你有空派人去一趟城外西郊的粥棚,查查那粥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她很是惊讶,原来即使在洛熙平病重的时候,他的耳朵眼睛也盯着外面的世界。 她更加惊讶的是,她只是个闺阁姑娘,掌家理事还能说得过去,洛熙平怎么可能冒冒然的叫她去打探这样的消息,他凭什么认为她有这样的能力。 她正惊讶着,他又听道:“你也不要觉得奇怪,我知道陵王人虽然离开了长陵,他却留下了人护着你,你去查,就等于他身边的人去查。” 从前,他就对宋亦欢和洛樱的婚事抱有很大的期望,现在,他失去了锁心钥,就更加重视起这桩婚事来。 “宋大哥留下人护着我?” 她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亦或,他知道了四大暗卫的存在,或者,他知道阿凉的过去?她都不得而之,只能试探。 “你这傻丫头,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你身边的那个阿凉其实是陵王派来的人。” “……呃,她受了伤,我救了她,她怎会是陵王派来的人?” 她有些无语洛熙平的自以为是,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因为她曾是陵王府的丫头。” 她又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原来洛熙平说的竟是这个。 她把阿凉弄进府里,为了掩人耳目,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阿凉过去的确在陵王府待过,只是待的时间很短,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成了三师兄陆云枫身边的人。 她问过阿凉,宋亦欢知不知道她是烈焰门的暗卫,阿凉摇了摇头。 “……怎会?” 听到洛熙平这样,她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若不信,就去问她。” 她自然不用再问阿凉,既然洛熙平开了口,她也不用藏着推掖着了,干脆大大方方的提出亲自带着阿凉去查。 “樱儿,你办事我放心,只是外面毕竟不比家里,你凡事要小心,若事情办的好,也成全了你和陵王殿下的一番交情,以后,你嫁入陵王府,他才会更加看重你。”顿了顿,又道,“哪怕退一万步说,你最后不能嫁给陵王,办好了这件事,也是送了一个大人情给他。” 最后,还不忘叮嘱她一句:“倘若查出这件事跟沈遥有关,速速回来告诉我,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洛熙平这只老狐狸,果然还真有点不简单,不仅知道阿凉在陵王府待过的那点细枝微末的小事,还想借她的手笼络宋亦欢,打击沈遥。 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手,肯定是他不想淌这趟浑水,只是他认为锁心钥被洛婵偷给了沈遥,又一心想着要捏住沈遥的把柄,逼他交出锁心钥,所以就想借阿凉的手去查。 在他认定的想法里,阿凉去查,宋亦欢就不能置身事外,若事情失败,至少还有宋亦欢挡在前面顶着。 …… 风雪越来越大,白毛风刮的正紧。 到了晚上,长陵城外西郊的荒坡上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火,那些灾民或三五个,或七八个围在火堆旁边取暖。 虽然这里搭了几十个帐篷,可是帐蓬的质量好像不太好,用了没几天,就被风吹破了,四处漏风,再加上今晚大雪,许多灾民实在没了地方躲避,纷纷都涌向了这里。 粥,他们怕有毒,不敢喝。 可是帐篷不可能有毒,能暂时避一避风雪也是好的。 谁知道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来人的就多了,人一多,帐篷就住不下了,那些看守的士兵也不管,就有那些强势凶悍,欺软怕硬的流民赶走了胆怯弱小的人,霸占了帐篷,致使真正老弱无助的灾民无处躲避,只能捡起枯柴,在荒坡上燃火取暖。 当中有些人在被驱赶出帐篷的时候挨了打,其中还有不少是孩子,这些人挨饿挨冻,还挨了打,又受了惊吓,其状真是惨不忍睹。 洛樱,洛庭尹,阿凉三个人都乔装成了灾民,混在灾民堆里,他们本是坐了马车来的,因为想多带些御寒的棉衣棉被送给昨天在城墙下看到的那些灾民,结果,赶到那里,才发现那些灾民全都走了。 他们只能暂且将所有的东西先找地方放好,然后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西郊设立粥棚之地。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89章 夫妻相见不相识(一更) 眼见灾民生活的如此凄惨,洛庭尹早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悯与愤怒,若不是洛樱拦住,他早就大打出手,将那些躲在帐篷里,正在吃酒赌钱的士兵痛揍一顿了。 灾民之中有一群人,坐在最角落,最不挡风避雪的地方,洛樱走近一看,看着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竟是昨晚在城墙下看到的几个灾民,他们拥挤的笼在一起,围住了被风雪吹的摇摇欲灭的火堆,其中还有一个妇人拿着一个破碗装了雪,放在火上将雪烧成水。 尽管环境严酷成这样,有好多人都已经睡着了,你根本看不出他们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沉睡中死去了。 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她昨晚问话的老婆婆,那个老婆婆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双眼乌青,额头流血,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断了似的无力的耷拉在地,人躺倒在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的怀里,痛的直哼哼,一边哼还一边咳着嗽。 洛樱脸上抹了黑灰,在黑夜里,这些人也认不出她,她走到那群人面前,看了看那可怜的老婆婆,问道:“这位婆婆怎么了?” 抱住老婆婆的小姑娘,抬手指了一处帐篷,悲伤的哭哭啼啼:“我们来的早,住到了帐篷里,不想来了一群恶人,将我们都赶出来不说,奶奶还被那些恶人打成了重伤,眼睛也看不见了。” “……” 洛樱顺着小姑娘的手指看向那顶帐篷,眉头深深皱起,眼睛里闪过愤怒的火光,不要说洛庭尹,此刻就连她也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只是再不能忍,也必须忍,若查不清事实的真相,乱象只会演变的越来越厉害。 “可恶!” 蹲在洛樱后头,穿得叫化子似的洛庭尹气的狠狠的捶了一下冰冷的地面,地上白雪沾到他的拳头上,被鲜血融化了。 “娘,来,喝点热水。” 正此时,那位将雪烧成水的妇人,端着破碗转过身来,扶过了老婆婆。 老婆婆又哼了两声,闭着眼睛,张开了干到开裂的嘴巴,喝了一口水,水刚咽下,她突然重重的咳了起来,咳出了好大一口血。 “娘,你怎么了……” 那妇人吓得赶忙将破碗放下,伸手拂了拂老婆婆的胸口。 “呜呜……奶奶……奶奶” 小姑娘吓白了脸色,呜呜哭泣。 “老婆婆,我这里正好有治疗内伤的药,你赶紧服下……” 洛樱赶紧拿出帕子帮她拭了嘴上的血,又塞了一粒药丸到老婆婆的嘴里,用破碗里的温水送服下,老婆婆咳的终于好了些。 虽然她不懂医,但过去征战沙场哪能不受伤,处理伤口的基本方法她还是会的,至于她喂老婆婆吃下的药丸,名为救魂丹,还是叶凌风当初给的方子和熬制方法,她让裳儿到药店买了药材,亲自制作的。 喂完药,她又唤道:“阿凉,你过来帮我一把。” 阿凉赶紧走了过去,二人仔细帮老婆婆检查一番,所幸老婆婆胸口挨的那一脚不算太重,不过她一只胳膊脱了舀,阿凉帮她正了骨。 洛庭尹看呆了眼,蹲在一旁,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了洛樱和阿凉救人,此刻,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好不容易老婆婆安静下来,那妇人和小姑娘感恩戴德的就要跪下给洛樱和阿凉磕头,被二人一把扶住。 过了一会儿,几人攀谈起来,洛樱问那妇人:“不知这位大嫂是哪里人氏,家里可还有人?” 那妇人抹了一把辛酸的眼泪,哀叹道:“小妇人乃是黔州人氏,此次逃难原是想投奔孩子她爹来的,没想到连长陵城都进不去。” “哦,你丈夫在城内,姓甚名谁?在哪里供职,或许我可以想法子帮你找找。” 洛庭尹顿时眼睛一亮,别的他帮不了,帮这妇人寻夫君,他还是能做的。 “真的?”那妇人一喜,正要说话,忽然眼睛又暗了下来:“你我同为灾民,也进不得城,如何去寻?” 洛樱劝慰道:“人多办法也多些,大嫂子尽管说来,或许还有希望可以找到。” 那妇人眼圈一红,几乎又要哭了:“我那夫君姓韦,名小虎,三年前,他前往长陵谋生计,来了一封家书说在什么沈府沈大老爷家做了马夫,一开始,他还托人带了些银两回来,可也只带了两回,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已经整整三年没见他的人影,也不知他是生是死,如果是生,他怎么不回来看我母女……” 说着,悲伤难耐的看了闭着双眼,好似睡着的老婆婆一眼,哽咽道:“就算他不管我母女,总不能不管他娘吧,他……他……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说完,便泣不成声,那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嘤嘤哭泣。 老婆婆听了,暗自流下了眼泪。 “喂,出来,出来,全都给我滚出来!” 忽然,前方一阵骚动,从帐篷里跑出来十几个士兵,很快便排好了队,只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听那领头的小校拍打着手里的鞭子,对着众人威风八面的喝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耷拉着脑子像什么鬼样子,拿出你们吃酒赌钱的精神气来,赵统领马上要带人来巡视了……赵统领可陵王……” 说到陵王,生怕人听不见似的,那小校故意拔高了声音,也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嗓子本来就有问题,这一拔高,就破了调了,很是难听,惹得底下那群士兵哈哈大笑。 “闭嘴!”小校气恼的大喝一声,“谁再敢笑一声,给我滚到灾民堆里当灾民去!” 这一下,所有人都掩住了口,不敢再笑,又人道:“赵统领隔三岔五的就来,不过就是走走过场嘛,大人你何必如此认真。” 那小校喝道:“就算赵统领天天来,时时来走过场,你们也得给我打足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要是你们给我捅出什么漏子,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间,就见到一群士兵簇着那位身着铠甲的赵统领走了过来,那小校连忙哈着腰,一脸恭敬的走到他面前先行了个礼,然后谄媚笑道:“赵统领瞧瞧,今日这里可是挤满了灾民。” 那赵统领回头一看,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灾民多了,粮食可充足?” “充足,充足……”那小校点着哈腰道。 管它粮食充不充足,反正全都是发了霉了,也没人敢吃。‘ “这粥棚可是陵王殿下设下的,你们给我仔细着点,办不好差事,陵王要了你们的命!”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瞬间惊得那妇人呆住了,从嘴里呢喃的唤了一声:“虎……虎哥……” “……” 洛樱疑惑的看着这妇人,又看了那赵统领一眼,因为看到的只是后背,她并不能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小十的人,即使是小十的人,她也不可能全部认得。 可不管她认不认得,刚刚那小校分明唤的是赵统领,而这位妇人的夫君却姓韦,难道是她认错了人。 正想着,只见那妇人忽然直直的站了起来,像似被牵了线一样,一步一步,缓缓的朝着赵统领走去。 那赵统领毫无知觉,还在训导着士兵,忽然身后响起一个激动而悲苦的声音。 “虎哥……” 赵统领虎躯一震,有一刹那间,他甚至连转过身的勇气都没有。 “去去去,什么虎哥豹哥的,再胡乱认亲,小心老子打死你!” 小校见赵统领脸色不好,以为他生气了,顿时走上前,挥鞭就往那妇人身上抽了一把。 那妇人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望着赵统领的背影,眼中泪水决堤而出,哭喊道:“虎哥,我是兰花啊,你怎么不认得我了……娘也来了,宝儿也来了……” 妇人的哭喊引来了群人围观,那老婆婆也听到了,激动的让洛樱和她孙女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赵统领内心的慌乱已达到了极点,他欲张口让人将她们拖下去,又有些不忍心,闷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小校本还想再强行鞭打驱赶,见赵统领阴着脸,不发话,心里反倒嘀咕起来,再不敢轻易行动,万一真是人家的家人,他的命也到头了。 “虎儿啊……是虎儿吗……” 老婆婆终于跑了过来,睁着一双失去光明的眼睛,迷茫的四处张望。 “娘,是虎哥,是虎哥……”妇人抹着眼泪,指向赵统领。 “爹爹……爹爹……” 小姑娘已经兴奋的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赵统领的后腰。 赵统领虎躯又是狠狠一震,然后凶狠的扳开小姑娘的手,痛的小姑娘啊的叫了一声,惊恐的退了几退,正好撞到洛庭尹身上,依靠着他呜呜哭泣。 洛庭尹连忙哄道:“乖,不哭。” “呜呜……哥哥,爹爹好凶,爹爹好凶……”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洛庭尹终于控制不住,转身怒张双目,瞪着赵统领。 赵统领缓缓转过身来,自动忽略了洛庭尹,冷着脸,故意压低了嗓子,变了一副腔调,对着那妇人道:“这位大嫂,你认错人了。” 他这一转身,洛樱才看清他的脸,果然是小十的手下,姓赵,名启白,说起这个赵启白,和星辰的贴身侍卫赵青还有点渊原,二人是同乡,又是本家,所以平常关系不错。 难道这妇人真的认错人了? 她转头看向那妇人,只见那妇人满脸是泪,无法接受的往后退了两退,差点跌倒在地。 “对……对……对不起……” 怎么会?小虎的声音就算化成了灰她也不会听错,还有他的身形也是一样的,可是他的样子,五官瞧着和小虎有些像,却又不是一个人。 “不——”老婆婆突然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你就是虎儿,你是娘的虎儿啊……娘不会听错的……”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90章 黑暗中的冷箭(二更) 老婆婆扶着洛樱的手,颤抖着身子走了过来,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耳朵变得特别灵敏,她不会认错的。 又听她一边走,一边哭道:“娘盼了你三年啊,你怎么能三年都不回家啊,你知不知道兰花她有多苦啊,好服侍你病重的爹爹归了西,还要服侍我这个糟老婆子,还有宝儿……” 在众许多都是灾民,听了无不动容,纷纷掩面低泣,可是又实在恨这帮官差无情无德。 “来人啦——”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赵统领的牙齿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而且挤的极艰难,“把这几个刁民拖下去!” “虎儿啊,你不认娘不要紧,你不能不认兰花和宝儿呀……”老婆婆又痛哭起来。“她们可是你的妻儿啊!” “本官跟你说认错人了,就是认错人了!”赵统领恼羞成怒,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与她们毫相不干,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的光,咬着牙齿,“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抽二十鞭子!” “虎儿啊,你个忘恩负义的……” 老婆婆哭喊的更凶了。 “打,给我狠狠的打!该死的刁民!” 那小校见赵统领发了话,立刻凶相毕露,手一挥,就有几个士兵一起围了上来,自个也亲自上阵,挥了鞭子就往那老婆婆的脸上抽来。 那些灾民早就被吓怕了,见到官兵打人,一个个吓得退避三尺,站在那里瑟瑟发抖。 “谁敢打人?” 洛庭尹哪里还能再忍耐得住,暴喝一声,一个飞身上前,一把接住了小校挥来的鞭子,夺过长鞭,然后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那小校直接踹飞了。 小校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赵统领大惊,手持腰刀直指洛庭尹,大喝一声:“你根本不是灾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老子是你爷爷!” 洛庭尹怒骂一声,足尖往地下一点,一个倾身,像猎鹰展翅,挥鞭往赵统领的脸上打来,长鞭卷起一阵冷风霍霍,甚为凌厉。 赵统领也不躲,挺刀疾刺,直接削断了洛庭尹手里的长鞭,洛庭尹没了长鞭在手,又见此人刀法凌厉,难以抵挡,他不由的往后一跃,狠狠的倒退了几步。 “就凭你这蟊贼,也敢自称爷爷!” 赵统领见洛庭尹步伐已显凌乱,步步紧逼,刀法越加凌厉凶狠,竟朝着洛庭尹的胸口刺来。 小姑娘惊恐的大叫一声:“哥哥,当心!” 洛庭心下惊惧,却也不肯轻易认输,竟不再退避,而是强行去迎战,洛樱脸色一变,转眸看了一眼阿凉,阿凉已如劲风飞出。 千钧一发之际,洛樱只听到铛的一声锐响,阿沉手中的匕首与赵统领手中的腰刀相击,那赵统领竟被击退了好几步远。 他顿时面色一骇,沉声一喝:“来人啦!将这些暴民,不,将这些细作抓起来,生死勿论!” 很快,一群士兵都围了上来,那些灾民眼见又要刀光血影,混战再起,生怕被误伤,吓得纷纷就要逃窜,当中也不乏有热血者,早就看这帮朝廷鹰犬不顺眼,手持捡来的长棍,欲要加入混战。 只是,众人没想到,战斗还没有拉响,忽有个黑衣人蒙面人从天而降,众人根本没看清那黑衣人究竟使了手法,甚至连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没有看清,他手上的刀已经架上了赵统领的脖子。 挥刀霍霍,正想准备大开杀戒的士兵们身体一滞,纷纷愣在那里,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让你的人退下去!”黑衣人声音又冷又硬。 赵统领不为所动,气愤的脸上青筋暴叠,冷喝道:“我可是陵王殿下的人,你们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 黑衣人一句话不说,手上微微一用力,血从赵统领的脖子上渗了出来,赵统领这才害怕起来,连忙挥了挥手:“退下!” 灾民们见赵统领竟然被轻易制住,群情激愤,一个个心中暗暗叫好,有那大胆的竟鼓掌叫好。 又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杀了他,杀了这些陵王的走狗!” 老婆婆和妇人听了,双双震颤,白了脸色。 一个人喊出,就有人呼应起来:“亏他陵王还是什么战神,我呸,什么狗屁战神,竟然让手下鹰犬残害成国的百姓!” “不可能,我亦……”洛庭尹见人如此辱骂宋亦欢,脸色气的通红,立马就想维护。 “……” 就在洛庭尹差点叫出宋亦欢名字的时候,洛樱赶紧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冲他摇摇头,又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刚刚听那个两个人声如洪钟,听上去中气十足,循声看去,果见人群中有几个男人长得身魁力壮,虽然同样穿的衣衫褴褛,却根本不像饱受苦难的灾民。 “阿凉,你看着他。” 洛樱实在不能放心洛庭尹,叮嘱一声,然后静静的走向赵统领。 妇人一个人认错还能说得过去,老婆婆怎么会认错亲儿子,这实在太巧了,洛婵可以画上画皮,这赵统领未必就不能。 而那些混在人群中口口声声辱骂小十的人,分明就是想故意激起民愤,毁灭小十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果然,她一走到那赵统领的面前,混在灾民之中,别有用心的人就开始蛊惑哄闹起来,引得灾民纷纷跟着一起叫嚷。 “杀了他,杀了陵王手下的走狗,杀了他……” 洛樱看了一眼蒙面人,摇了一下头示意他不要杀人,这黑衣人就是四大暗卫之一,在暗卫之中排行第二,身手果然了得。 四大暗卫的名字十分简单,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挺符合宋星辰的风格,但凡他给人取名字,总是用数字来编排。 洛樱抬头,认真的看了看赵统领的脸,那赵统领被她盯得莫名其妙,恨不能一巴掌将洛樱拍死,偏偏脖子上架着刀,他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冷声喝道:“你这女子当真奇怪,这样盯着本官做甚?” 洛樱没有理他,而是仔细端祥,左看看,右看看,红唇微勾,勾出一丝冷笑。 她往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他,冷幽幽的问道:“你当真是陵王的手下?” 赵统领莫名的颤了一下:“当然!” 说完,他不由的垂下眼眸打量了洛樱一眼,只见她虽然满脸污脏,脏的连五官都看不清楚,偏生她一双眼睛甚是明亮,盯着他时,冷冰冰的,冷到竟让他有种看到鬼的感觉,没有丝毫的人气。 他不由的又颤了一下。 洛樱冷笑了一声,缓缓伸出了手,朝着他的脸摸去,他本能的想要后退,后退时,刀锋略过渗血的伤口,疼的他不敢再退。 忽然,洛樱的手摸到了他的耳朵根处,这双手,虽然很柔,他却感觉似一柄锋利的钢刀,正在一寸一寸将他的肌肤凌迟。 他已是浑身震颤,一双眼睛瞪的极大,瞳仁里散发着深深的惊恐和慌张。 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止,当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洛樱到底要做什么,纷纷用一种万分疑惑的眼神,盯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身影。 而有些人的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 “嗞——” 洛樱用力一扯,一整完整的人皮面具已被撕了下来。 “哈哈……原来是个冒牌货!”洛庭尹顿时高兴的哈哈大笑,对着灾民道,“大家伙看看哪,他分明是个假的,他根本不是陵王殿下的人!” 灾民全体呆住,那妇人却更是呆如泥塑,好半晌,才噏动着嘴唇轻唤了一声:“小虎……” “说,你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你来假冒陵王手下,败坏他的名声!” 洛樱扬一扬手上的人皮面具,声音骤冷。 韦小虎眼见面具被揭,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慌乱,却还是犟嘴道:“我叫赵启明,就是陵王派我来的!” 洛樱冷哼一声:“面具都被揭了,还在这里狡辩,你不说,我来说。”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妇人,伸手指向她道,“你是这位大嫂的夫君,名叫韦小虎,在苏冷苏中丞府里做过马夫。” “……” 妇人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睛是闪过愤怒,惊怔,怨痛的光,到最后所有的怨恨都化成了一种痛彻心肺的不忍。 她噏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洛庭尹却抢在了她的前头说话,他立刻跳脚道:“苏冷,那不是沈遥沈太师的人吗?” 生怕人听不到沈遥的名字似的,洛庭尹喊的格外大声。 灾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他不是……他不是……”突然,妇人哭着摇头否认,“他不是我的夫君韦小虎……” 虽然夫君薄情寡义,可他到底是宝儿的爹呀,她实在不忍心当众拆穿他的真面目。 “娘,他真不是我爹爹吗?” 宝儿一脸的懵懂和疑惑。 妇人愣了愣一下,咬唇哭着道:“不……是。” “兰花,你糊涂呀……他明明就是虎儿,你为什么说他不是。”老婆婆气愤的跺了一下脚,一双失去光明的眼睛迷茫的张望着,想要看见她的儿子在哪里,却只有一片黑暗,她哭道,“虎儿啊,你告诉大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韦小虎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露出极为痛苦挣扎的表情。 “你的娘亲,你的妻子,你的女儿都在这里……”洛樱见韦小虎似有犹豫之色,循循善诱道,“韦小虎,你看看,你的娘亲都被人打成什么样了,她的眼睛被打瞎了,胳膊被打折了,倘若你还有一点点的良心,你就应该听你娘的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真相,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 韦小虎脸上的肌肉又抽了一下。 “虎儿啊,男儿在世,当顶天立地,哪怕是死,也不能丧尽天良啊!” 老婆婆恸声悲哭,语气却是铿锵。 “说!”暗卫十二冷喝一声,“再不说,我立刻削下你的脑袋!” “是……是……”韦小虎犹犹豫豫。 突然,“咻”的一声,一支利箭急如流星从黑暗的远处激射而来,精准的射在了韦小虎的眉心,韦小虎闷哼一声,双目圆睁的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箭之快,之准,连身为高手的暗卫也着实惊出一把冷汗。 百步穿杨,箭穿透了坚硬的颅骨,从眉心直灌入后脑勺,倘若这支箭射在了洛樱的身上,他不敢想像。 此箭一出,躲在暗处的另外三大暗卫纷纷从黑暗中飞出,护在了洛樱的周围。 “啊——”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吓得大叫一声,“杀人啦,有刺客,有刺客……” 灾民们开始慌乱起来,纷纷开始逃窜。 “小虎——” 妇人眼睁睁的看着思念了三年的夫君就这样死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朝着尸体狂奔而去。 “兰花,兰花……”老婆婆看不见,她甚至不知道自个的儿子已经死了,可她还是预感到了什么,痛呼一声,“虎儿——” “呜呜……娘亲,娘亲……” 宝儿害怕的追向妇人。 “咻咻咻……” 又有几支冷箭激射而来,冷箭好似没长眼睛,却又好似长了锐利的眼睛,射倒的不仅有灾民,还有好几个士兵。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91章 打草惊蛇(三更) “宝儿,当心!” 眼看一支利箭就要刺穿小姑娘的胸膛,洛庭尹一个飞身,抱过了她,然后二人一起滚到雪地上,打了几个滚。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 阿凉急呼一声,手持匕首去挡流箭。 “十二,阿凉,你们两个快护送姑娘先撤,这里有我们。” “不行,庭尹,还有庭尹,还有这些灾民,他们是无辜的!” 洛樱是习武之人,知道那些流箭的厉害,这些躲在暗处的弓箭手不是普通的弓箭手,而是百步穿杨的绝顶高手。 “十四,你去保护洛庭尹!”十一一声令下,十四就领命而去,他又对着洛樱道,“姑娘,这些人的目标并不是灾民,只有我们离开,灾民才不会受到牵连!” 阿凉附合道:“对,姑娘,我们还是赶紧先撤吧!” “那好。” 洛樱见这些流箭看似无的放矢,却明明有目标,这件事的真相肯定不至韦小虎一个人知道,否则,单凭他一人,做不成这件事,在事情败露之后,他们不过是想杀人灭口罢了。 果不其然,在洛樱被十二和阿凉护着突出重围之后,躲在暗夜里的弓箭手也退了,洛樱没想到她今天一来就打草惊蛇,知道真相的人全都被杀,线索断了。 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揭开了韦小虎的真面目,挽救了小十的名声,只是这样远远不够,想要扭转灾民对小十的看法,这粥棚必须办好,真正的为灾民们解决吃饭和御寒的问题。 只是,小十明明折回了长陵城,他为什么不管,难道这粥棚并非他派人所设,或者,他还不知道粥棚有毒之事,又或者,他秘密返回是有什么事情,他不能出现? 心中疑惑太多,她暂时理不出一个头绪,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星辰肯定知道小十回来了,他离开时,说让她有什么急事就去赵青,一旦让赵青知道此事,小十很快就会知道了。 即使赵青不能通知到小十,他也会带兵接管这粥棚,这样至少能保证这群灾民不再流离失所。 她赶紧吩咐十一,让他去找赵青,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 回到家时,已近亥时,这一夜,洛樱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实在无法安睡,只到丑时十一传来消息,说赵青亲自带领燕王府的人接管了粥棚。 不仅如此,他还带去了大夫和药品,现在灾民皆已被妥善安置,洛樱才着实松了一口气,快寅时方才睡着。 睡梦之中,有冰凉的手指慢慢的在她脸上游走,划过眉尖,轻抚脸颊,最后停留在她温软的红唇上。 这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她想醒来,却又醒不来,不安的动了动身手,伸手一打,却扑了个空,她又不安的动了一下,嘴里喃喃呓语道:“卫元极,别闹……你再这样,我就……削了你……的手……” 停在她红唇上的手指滞了一下,默默叹息一声,低回而缥缈,似梦非梦,似真非真。 第二天早上醒来,洛樱怔怔的坐在那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想了想,然后又摇头一笑:“怎么可能,卫元极明明护送星辰去了清源山,他怎么可能来过,一定又在做梦了。” 不一会儿,裳儿和竹娟进来服侍她梳洗,竹娟又回道:“姑娘,今儿是发月钱的日子,一大早旺儿媳妇来请示姑娘,梨苑的那位……” 裳儿不满的撇了一下嘴:“那旺儿媳妇也是个糊涂人,这样的小事来回禀我们小姐做什么。” 竹娟笑道:“你就是性急,她不过是怕日后白担了什么干系罢了。” 洛樱笑着叹息道:“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洛婵到底是府里的大小姐,说不定哪天就翻身了,她是怕凭白得罪了洛婵,若按定例发了,又怕得罪了我。” “哦,她怕得罪人,就让小姐你来得罪呀!”裳儿快嘴道。 竹娟接口道:“我们家姑娘是什么人,若一味的怕得罪她,也不会在老太太屋里据理力争。” “所以啊,既然得罪了,也不怕得罪个彻底,依奴婢看,一个子儿也不给她。” 洛樱笑道:“就依你的意思,一个子儿也不给她,竹娟,你出去告诉旺儿媳妇一声。” “是。” 这边竹娟刚退下,那边小怜又掀帘而入:“姑娘,老爷那里刚刚派了人过来,说让你得空时,马上去宁心园一趟,老爷有话要问你。” …… 宁心园 洛熙平静静的依在春藤椅上,注视着挂在墙上那一幅月下桃花图,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悲伤,带着虔诚的悲伤。 “大小姐,你为什么要选择姬南城,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啊!” “……呵呵,姬南城得到你了又如何,你终归还是我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锁心钥到底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回锁心钥,不惜任何代价,你就在那里好好的安睡吧,待我死去,我们同穴而眠,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老爷,汪姨娘来看你了。” 德顺见他盯着桃花图,一盯就是半个时辰,也不敢打扰,可是来人是洛熙平最宠爱的汪姨娘,他不敢不回。 洛熙平不耐烦的摆摆手:“不见,除了樱丫头,谁来也不见。” “可是汪姨娘她……” “她怎么了?” “她说她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老爷。” 洛熙平眉头一皱:“她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好吧,你让她进来!”洛熙平想想,还是应允了。 稍倾,就见一身素色的汪姨娘肿着两个眼泡急步走了过来,一见洛熙平,她忙拿帕子拭了脸上的泪痕,上前屈身福了福道:“妾身见过老爷。” 洛熙平坐直了身体,转头看着她哭哭唧唧的样子,心头没由来的就是一阵烦闷,可想着自己在病重之时,除了洛樱,也只有汪碧池最贴心小意的伺候着,他心里又动了几份情,声音温软的问道:“池儿,一大早的你怎么哭成这样了,又有谁给你气受了?” 汪碧池哽咽了一下,动了动唇想说,却没敢说出来,轻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口:“老爷,昨儿丽鹃出门采买时,看……看到一……一个人了……” “池儿,你这般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直说,到底看到谁了?” “看……看到姐姐了……” 洛熙平顿时浑身一震,脸上刚刚浮起的柔情立刻阴沉下去,冷喝道:“池儿,你当知道,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 汪碧池见他脸色大变,吓得扑通跪于他的面前,抬起一双梨花带雨的眼睛,哀求的看着他:“老爷,姐姐她很可怜,听丽鹃说,穿的跟个叫化子……” 洛熙平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手重重的击在扶手上,打断她道:“闭嘴!你若再敢提她,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老爷,你就不能看在昔日夫妻的情份上,伸手帮一帮姐姐么?” 汪碧池伸手扯一扯他的袍角。 “我与他已经和离,夫妻情尽,早已没了半点情份!” “可是老爷,姐姐她真的很可怜,她被一个男人当街暴打……” “够了!” 洛熙平咬着腮帮子发鼓,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见洛熙平如此气愤,汪姨娘想退缩,可事已至此,她不能退缩,这么多年,她心中一直有个结,这个结不解开,她永远都无法获得真正的平静。 她对不起沈毓淳,她一直想弥补,真心的想要弥补,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姐姐都不肯原谅她。 她知道自己伤她太深,不配得到她的原谅,可她还想为她做最后一点点事,以赎自己的罪孽。 她挺直胸膛,眼睛里散发着难得的坚定之意,定定的望着洛熙平道:“老爷,即使你不能把姐姐接回来,也……” “来人啦,将汪姨娘带下去!” 见素日里温柔小心的汪姨娘竟为了沈氏不惜一再触怒于他,洛熙平怒火中烧,沈氏的钱是他派人劫的,洛庭尹为此还跑到宁心苑来大闹一场,气倒了老太太,他怎么可能去帮沈氏,这个池儿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想想,又暴怒的补充了一句。 “将那个乱嚼舌根的狗奴才丽鹃,乱棍打死!” “不……老爷,丽鹃跟了妾身这么多年……”汪姨娘没想到会牵累到丽鹃要被打死,她惊恐的一下子战栗起来,浑身抖若筛糠,上下牙齿相击,仿佛要击碎了似的,她无法接受的瞪大眼睛看着洛熙平,“老爷,求求你,求求你,饶了她,一切都是妾身的错……” 洛熙平哪里肯听汪姨娘的哭求,很快,便有人将她拖了下去,在汪姨娘被拖出门外的时候,正好洛樱来了,汪姨娘泪水涟涟的眼睛里忽然闪起了一丝光。 “五姑娘,快去救救你的母亲,救救她……妾身的人看到她被一个男人在螺蛳巷殴打啊……” 洛樱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这汪姨娘虽然可恨,她倒没有想到,她竟然敢为了沈氏顶撞洛熙平。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进了屋里,洛樱就看到洛熙平满面怒色的坐在那里,她正要上前请安,就听到洛熙平阴冷冷的问了一句:“樱丫头,连你也怪我无情吗?” 因为声音太过阴冷,好像凝结的冰,马上就要破碎掉一样。 洛樱微微沉默了一下,缓步上前,淡淡道:“父亲想多了,我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刚刚汪姨娘不是跟你说了,你的母亲被人当街殴打!” 洛樱轻笑了一下:“应该不会,她和洛玥离开府时带足了银两,还有秋司和双儿两个丫头跟随,我听说双儿身上还有些功夫,她素来忠心,怎么可能让她被人当街殴打,想来是汪姨娘的人看错了也未可知。” 一切都是沈氏咎由自取,她无心去救人,可倘若在得到消息之后真的不管不顾,难免会引起洛熙平的猜忌,觉得她无情无义。 洛熙平自己无情无义可以,他这样疑心病重的人,断不能容忍他身边的人无情无义。 “嗯,还是你想的周到。”洛熙平点点头,咬牙道,“定是那狗奴才看错了,回来挑唆着池儿来闹,这些日子,你来闹,他也来闹,是该好好的整饬一番了,对了,樱丫头,粥棚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洛樱皱了一下眉毛,叹息道:“打草惊蛇了。” 洛熙平脸色一沉:“怎么说?” 洛樱言简意骇的将粥棚所发生的事说给洛熙平听,说到韦小虎曾是苏府的马夫时,他晦暗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待洛樱说完,他冷笑一声:“果不出我所料,这件事必与沈遥有关。” 洛樱趁机试探道:“那韦小虎在苏府做过马夫,不知父亲可曾见过?” “一个马夫而已,我怎么会见过,不过……” 洛熙平忽然不说了,而是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九零军嫂有空间 墨少,亲够了吗 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狂医废材妃 大讼师 特工重生:快穿全能女神 盛世娇宠之名门闺香 侯门弃女:妖孽丞相赖上门 暗黑系暖婚 第192章 洛熙平与姬长清的前缘(一更) 洛樱并没有打扰他,而是安静的等待,良久,洛熙平才又抬起眼睛看向洛樱,微微眯着眼睛里折射出一种忧虑而迟疑的光。 “樱丫头,我们到底还是不能确定锁心钥就在沈遥手里,若查来查去,最后不在他手里,岂非白忙活一场?” 洛樱见他有退缩之意,再次试探道:“若真在他手里呢,父亲敢与他为敌吗?” “与他为敌?”洛熙平的眼眸暗了下去,再度陷入沉默。 “难道父亲是顾忌着大姐姐?” “她?”洛熙平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樱丫头,你这般聪明,怎么还看不透,那沈遥若真有心娶洛婵,怎么可能推迟到一年之后,一年之后,谁能保证他不会另寻理由拒了婚事?” “那父亲是忌惮他的身份权位?” 洛熙平点一点头,眼光变得阴冷起来:“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还一举歼灭了五万姬家军,其沉府不容小觑,若没有一击击中的本事,就不能公然与他为敌,我之所以让你搜集他的罪证,并不是真的想现在就与他为敌,我只是想和他做一个交易。” 洛樱从不曾从洛熙平的嘴里听到有关姬家军的任何只言片语,如今好不容易听他提起,连忙说道,“我在乡下时,曾听过姬家军的威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怎好好的就被沈遥灭了?” 洛熙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光,冷笑道:“你以为单凭他一已之力就可以灭了姬家军,还有……” “还有……谁?” 洛樱感觉全身的血液开始燃烧,她几乎克制不住要揪住洛熙平的脖子,逼问他是否也参与其中,可是理智叫她冷静下来。 “韩硕,苏冷,秦立仁……” “韩硕与父亲是结义兄弟,苏冷又与洛家是亲戚关系,不知父亲你可参与其中?” 听到这样的答案,洛樱心中失望,这样的答案于她而言,毫无意义,因为苏冷和户部侍郎秦立仁正是沈遥的左膀右臂。 她去见韩硕,就是想利用韩硕的手,先将户部侍郎秦立仁最得力的下属赵越山铲除掉,然后利用赵越山牵出秦立仁。 上一次,小十想借着涂之群贪墨赈灾银两之案,牵出苏冷,结果急于求成,被太后一力弹压,导致功亏一篑,最后的结果不过是斩了涂之群做了替罪羊,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沈遥躲过第二次。 除了这几个已知的,她想要知道的更多。 洛熙平又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透出来的冷光更甚:“樱丫头,你一个姑娘家,关心这些做什么?” 洛樱见他似有疑心,不急不徐的回答道:“若父亲只把我当成一个姑娘家,就不会让我去查粥棚案,身为洛家人,自然该为洛家的未来的着想,而不是只考虑眼前。” “哦?这可奇了,这与洛家的未来何干?” “即使父亲不说,我也知道锁心钥的重要,倘若锁心钥真在沈太师手上,就算父亲能抓住了沈太师的把柄,也未必能逼迫他交出锁心钥。” “……” 洛熙平越听,眉头皱的越深,眼神也越暗。 “父亲可曾想过,沈太师能用非常手段一举歼灭了五万姬家军,就能用非常手段来对付我洛家,倘若因为此事惹急了他,到时候,我洛家的下场未必能比姬家好多少。” “……” 洛熙平浑身一震,身上浮起冰凉的冷汗,他从来没想过沈遥有朝一日会消灭掉他洛熙平,因为他可是他的财神爷。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只要他沈遥得到了锁心钥,他就拥有了巨大的财富,尽管这么多年,他没能破解锁心钥的秘密,没能找到宝藏,可他不能保证沈遥找不到。 如今,他失了兵权,手里的财富又越来越少,一旦在失了势之后又没了钱,对于沈遥来说就会成为完全的废子,惹急了他,保不齐就在某个时候丢了性命。 见洛熙平似有动容的样子,洛樱再接再励:“倘若父亲你也一起参与其中,那就和韩硕,苏冷,秦立仁一样,成为沈太师的同盟,甚至左膀右臂。” 说完,她便停住不再往下说,再往下说,就会落了刻意。 这样点到为止,洛熙平应该会联想到更多。 如今,朝中局势已有所变动,不再是沈遥一人的天下,而是他与厉相分庭抗礼,因为沈遥近日麻烦接连不断,不断有人上奏弹劾他,引起太后强烈不满,所以沈遥才会主动找上宋懿如,让她去周旋。 现在宋懿如又失了太后的宠爱,再加上沈遥当众答应一年后娶洛婵之事,传到了太后耳朵里,这让太后更加不满,着意抬举厉相。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或许其中还有烈焰门未曾打探到的内幕。 不管内幕如何,有一个事实却是真的,沈遥现在泰极生否,更加需要有人来支持他。 而洛熙平的情况与韩硕不同,他不像韩硕那般喜欢逞匹夫之勇,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他越发的谨慎小心,又在乎名声,绝不愿让人知道他也参与其中,所以才会一直闭口不言有关姬家军的任何事。 况且韩硕亲自带兵攻打姬家军,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无需隐瞒任何人。 倘若洛熙平真参与其中,他又怕人知道,沈遥完全可以利用这件事拿住他,只要他主动示好,沈遥不至于在自己处境艰难的时候动他。 洛熙平再度沉默了许久,一直呆呆的望着那副月下桃花图出神。 屋子里霎时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洛樱静静的站在他身边,忽然,她看到他肩膀萧瑟了一下,又听他幽幽叹息一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生所……” 一个沉重的爱字,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洛樱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果然与他有关,胸口跳动的仇恨如地狱燃烧的烈火滋滋炙烤着她的心,眼睛里也随之浸出一层雪亮的恨意。 这种无法抑止的恨,让她有了一种想手刃他的想法。 正此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眼睛时竟闪着一星半点的隐隐泪光,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洛樱的情绪变化,他也不可能会想到洛樱就是姬长清。 很快,他又转过头,重新盯着那幅画,幽幽问道:“樱丫头,你可知这幅画是谁所作么?” “谁?” 尽管洛樱极力隐忍,声音却是冷的。 “元蓁……” 在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洛熙平的声音尤为的缠绵,于缠绵之中又夹杂着一丝柔情,柔情之中又带着复杂的恨意。 洛樱胸口又是一跳,她不是没见过娘亲画画,可娘亲的画法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疑惑的看着他:“元蓁……是谁?” “成国第一美人你可听说过?” 埋藏里心底早已被尘封的往事再度被开启,他也想找一个人来倾诉他心内的纠结和苦闷,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能够倾听他说话的人。 女人,他有几个,哪怕是他最喜欢的汪碧池,也不能真正的走进他的内心,这让他有一种深切的孤独感。 曾经,他视这种孤独感为荣,就如皇帝自称孤家寡人一样,站得越高,越是孤独。 可是,一场大病,让他想通了许多,也看清了许多。 人为什么要生活在一起,为什么要有家庭,为什么要生儿育女,那是因为人需要感情,需要找到归宿感和安全感,需要在快乐的时候有人一起分享快乐,需要在痛苦的时候有人一起承担痛苦。 否则,一切的努力就没有意义。 又曾经,他深信洛婵是最聪明,最孝顺她的孩子,可现在他才看清,他身边的亲人只有洛樱和汪碧池值得信任,只是汪碧池头发长,见识短,远不如他的女儿洛樱站得高,看得远,更不如洛樱与他之间有着血浓于水的父女之情。 “就是那个被腰斩的成国第一美人,姬长清?” 在亲口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洛樱有种恍然隔世的疼痛感。 “对,就是她。”洛熙平点点头,又指着旁边的椅子道,“樱丫头,坐下说吧。”说着,他自己先坐了下来。 洛樱依言而坐,虽然这时候的她表面上还能维持平静,心却越跳越快,她坐在那里,将手套入袖中,努力控制住指尖的颤抖。 “……呵呵。” 洛熙平忽然笑了两声,这声音不冷却也不热,一双微微发黄的眼睛看着洛樱时,闪过一瞬间的恍惚,其实细看看,洛樱的眼睛与元蓁有些像。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初正是因为沈毓淳拥有这样一双相似的眼睛,才会让他一见钟情,视她如天上月光。 他顺手端过藤椅边的一杯茶,小啜一口,继续道:“说起那孩子,她来到这人世间,睁开眼第一个见到人还是我呢。” “……” 洛樱又是一惊,他竟然如此温柔的称呼姬长清为那孩子,还说她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 又听他絮絮道来:“姬长清出生的前几天恰逢赢国余孽前来寻仇,姬——南——城……” 说到这个名字时,仿佛带着刻骨的恨,恨到想用牙齿将这个名字连同他的人一起嘶咬成碎片。 “这个无能的东西,亏他还自诩为战神呢,他有什么资格成为战神,堂堂一个男人,竟连怀孕的妻子都不能保护,任她落入敌人之手,是我……是我不顾一切,冒着生命的危险将元蓁从龙潭虎穴里救出来的,那时的她已近临盆,我又为她找来了产婆,她生了一天一夜,方才生下了姬长清,姬长清出生的时候……晚霞如火,火中竟有凤凰腾飞而出……异象,异象啊……” 说着,他恨的发红的眼睛陷入空蒙蒙的回忆,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又仿佛隔了很远很远的时间,远到有些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 洛樱听完,已震惊的说不出来一个字。 第193章 你一定要杀了她(二更) 她曾听爹爹娘亲提起过她出生时候的事,那时候确实有一帮赢国余孽前来刺杀爹爹,爹爹为了护住怀孕的娘亲和两个哥哥身中毒箭,昏死过去。 待爹爹醒来之后,娘亲已经被赢国余孽掳走了。 据娘亲的回忆,她昏昏沉沉时,看来一个戴着奇怪的青牛面具的人救了她,后来,她在一户农家生下了她,娘亲醒来之后,那戴着青牛面具的人就不见了,为此,娘亲一心想寻找此人以报救命之恩,只是寻了二十几年也没有寻到。 难道这个戴着青牛面具的人就是洛熙平?她心中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可就算不愿意,洛熙平也没有理由跟她撒下这样的谎言。 没想到呀,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竟然就是洛熙平。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他刚刚分明又说了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他而死。 他到底是仇人,还是恩人? 她的心沉下又跳起,跳起又沉下,始终难以安定,屋子里燃着银炭,她的手笼在袖套里,很暖很暖,根根指尖却浸出了冷汗。 洛熙平说着,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沉浸在回忆之中,缓缓说来:“那孩子出生时,没有一点动静,产婆只说生下的是个死胎,当时元蓁不能承受,大出血昏了过去,任凭我怎么叫她都叫不醒,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害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使劲拍打着那孩子的屁股,终于,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之后,竟然睁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能拥有那样漂亮的眼睛……” “那她知道是你救了她吗?” 洛樱的声音几乎哽咽,此刻,她的心绪已经复杂到了极点。 他眼神一暗,落寞的摇一摇头:“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救了她,还不叫她知道?” “……” 洛熙平面色突然沉冷下去,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是父亲你一个人单枪匹马救她出来的吗?” 洛樱见她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轻声的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愣了一下,眼睛里的阴翳更深了,似乎还在出神,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扶手,过了良久,他摇一摇头,“不是……” “那还有谁?” “我……不知道。” “那锁心钥是和元蓁有关吗?” 洛熙平转过身,目光投在她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透出一丝凝重:“正因为和她有关,才不能提,若传了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洛樱紧拧了眉头,她当然知道洛熙平的意思,能让太后都盯上的锁心钥,对于洛熙平来说,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念想,锁心钥的后面肯定关乎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她一再试探,洛熙平却一直守口如瓶,这让她有种更加迫切想要找到锁心钥的想法。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洛樱离开时,只感觉心绪万千,乱成一团麻。 回到世安苑时,她欲派阿凉去粥棚一趟再看看情况,洛庭尹一早就等在那里,非要闹着一起去,还一再的保证绝不会再捅出什么漏子,洛樱想,现在由赵青接手,一切会慢慢步入正轨,他去也未尝不可,所以便任由他和阿凉一起去了。 这一次去,光明正大,连乔装打扮都不用。 赵青是打着陵王殿下的名义去的,所以那些灾民纷纷改变了对陵王的看法,而沈遥却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但凡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必要先吐上一口口水,以视鄙夷和愤慨。 堪堪又是几日光阴,这几日,洛樱过的甚为平静,就连洛婵那里也没传来任何动静,周姨娘的身子也好了些,可以协助她管理一些家事,她倒轻松了一些。 这一天早上,莲枝兴冲冲的跑来跟洛樱说老太太的身子能动了,还能开口顺溜的说话了,洛樱赶紧收拾收拾,披了一件银灰鼠皮子白狐里子的鹤氅就去了福祥阁。 一到福祥阁,就看到洛庭尹扑在老太太的身上,欣喜而自责的哭道:“老太太,都是尹儿的错,这下好了,您终于能动也能说话了,尹儿任你打任你罚。” 说着,真的拿住老太太的手,作势要打自己。 老太太背靠着青灰色引枕,半依在床上,好像特意收拾过一番,头发梳的服贴整齐,用一块绣着富贵花纹的绛色抹额围住了,一双深陷的眼睛里带着几缕亮光,慈爱的看着他,疲倦的笑道:“真是个傻孩子,我病倒跟你有什么相干,哪有往自己身上揽错的。” “是尹儿的错,全都是尹儿的错,从今以后尹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尹儿一定听你的话。” “好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老太太泪光闪闪,十分爱怜的看着他。 “老太太……”洛樱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又笑道,“一早就听莲枝说你身子好了许多,果然,连脸上的气色都好了。” “樱丫头,这些日子多亏你了,否则我也不能好。”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慈蔼目光看着她,忽然,眼神暗了暗,叹息一声,“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病了这一场,我也不能知谁是真心真意谁是虚情假意。” 想到洛婵,她的心不免又痛了起来。 把她当眼珠似的疼爱了这么多年,在那日亲眼看到她的绝情时,她的心如刀剜一般的痛。 “老太太,不管发生任何事,有尹儿,有五姐姐,你不用担心。”洛庭尹回头看了一眼洛樱,含着眼泪的双眸满是赤诚。 “对对对,樱丫头,你过来坐,我有些话要嘱咐你。” 老太太动了动手指,想招招手,手还是虚软无力的抬不起。 “尹儿,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要和樱丫头说。” 洛樱见老太太如此,忽然发觉,她并不是好了,而是有了一种回光返照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原本她对老太太也没什么感情,只是如果她就这样死了,那庭尹…… 她转眸看了一个还处于欣喜之中的洛庭尹,心中暗自一叹。 只听洛庭尹不满的摇摇头道:“老太太,你好偏心,有什么话只能单独对五姐姐说,却不能让尹儿听到的?” 老太太笑道:“我只是和你五姐姐谈论一些家事,她年纪轻轻就掌家理事,难免会有不周到的地方,我病了这些日子,未能仔细问她,你若想听,也可以留下,顺道跟你五姐姐学习学习如何掌家。” “啊?”洛庭尹立刻睁大眼睛,摇摇头道,“谁愿意听这些,好生无聊。” 洛樱笑道:“也不知刚刚是谁说老太太偏心的?” 洛庭尹朝她吐了吐舌头,然后轻轻放下老太太的手,又替她掖了掖被子方才离开。 一时间,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少了人气,反而觉得屋子里的药气更重了些,混着银炭的暖气,扑在人的脸上,让人觉得头脑发沉的感觉。 老太太的眸光一直盯着洛庭尹背影消失的竹帘,看了好久好久,原本含笑慈爱的神情,染上一层阴冷,变得悲伤而落寞起来。 洛樱看不出她在想什么,正起身要端一杯茶给她喝,她忽然说话了。 “樱丫头,不必忙了,你好好坐着,咱们祖孙说说话。”转过头看着洛樱时,她哀伤的眼神变成肃穆,说了一句话,有些气力不济,深深的喘了一口气又道,“从今往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老太太如今都大好了,以后这个家,还指望着老太太呢。” “我是不中用了。”老太太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老太太何苦这样说,你的身子都已经快要好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樱丫头……”说着,她突然沉默了。 “老太太有何吩咐,尽管说。” 老太太缓缓的张开了嘴:“不管婵儿她犯了再大的错,她……她也是你姐姐……”说到这里,老太太忽然涨红了脸色,内心升起一种强烈的羞辱感,这种羞辱感折腾的她连下去见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她现在还不能见她的文哥和杰儿,她想活下去,也需要活下去。 那一晚,二郎跟她说了许多,她知道她对二郎和三郎都是有愧的,尽管有愧,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她的心里永远都迈不过那道槛。 尤其是二郎,不管是心性脾气还是外貌身材,他都像足了那个毁了她一生的匪贼。 她若待二郎三郎和杰儿一样的好,那便是背叛了文哥,背叛了她自己的心。 尤其是二郎,他着实可恶,竟然背叛自己的亲大哥,做下那样的丑事,她永远都无法原谅,不过二郎是二郎,洛婵是洛婵,她终究对婵儿无法彻底恨下心肠。 她无奈而痛苦的叹息一声,继续道:“樱丫头,你要记得,你始终都要记得,同为姐妹,同气连枝,如今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有空劝劝你父亲,让他不要太过绝情,毕竟他们是……骨肉至亲。” 洛樱心中一冷,淡淡问道:“父亲一向孝顺,老太太怎么不亲自交待他?若老太太亲口交待,父亲必然会听。” “……呵。”老太太冷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他若真的孝顺,也不会闹到如今这样的地步……”说到这里,她顿住了。 这件事,她不想再提,永远也不想再提,仿佛每提一遍,就给他大儿子身上泼了一个肮脏的污点。 “……” 洛樱安静的看着她,知道老太太必定是难以启齿。 “如今你父亲对你很是信任,你的话他或许会听,还有尹儿,我还要把尹儿托……托付……给你……” “老太太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庭尹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 这个回答,洛樱是真心的。 老太太感动的看着洛樱,忽然伸出了手,倾身过来想要握住洛樱的手,洛樱连忙过去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她混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来,声音微喘:“在这个世上,我最……最不放心的就是尹儿,我知道,你待尹儿是极好的,只是这孩子被我纵坏了,不知仕途经济,只知惹是生非,你一定要让他走向正途啊……” “会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让他走向正途。”洛樱诚挚的点点头。 老太太安慰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眼睛里忽然露出凶光:“还有,你一定要……要杀了那个该死的贱丫头?” 说话时,洛樱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手抖的厉害,她疑惑的看着她:“杀谁?” 老太太恨极道:“就是那个生的像……像洛玥的贱丫头!” “……” 洛樱怔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老太太说的人是高云溪,她竟然知道高云溪的存在,有关高云溪她也只见过两面,貌一看,眉眼之间确实和洛玥有些相似,再细看,却又不那么相似。 论样貌,她生的比洛玥标致,只是左手缺了一根小手指,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点缺憾,所以不会刻意隐藏。 正想着,老太太握住她的手更加颤抖了:“樱丫头,你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这是我托付给你的最后一件事。” “老太太,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她不可?” 第194章 秘密的勾结(三更) “她出自青楼,我……我怎么可能让她将尹儿带到歪路上去,毁了他的前程。” “可她并没有罪,我不能杀一个没有罪的人。” 至少从目前看来,高云溪是个善良纯朴的姑娘,她怎么可能动手杀一个无辜的人。 “不——”老太太愤恨的吼了一声,因为这一吼,扯到了嗓子,她狠狠的又喘了起来,洛樱伸手为她缕了缕背,好半天,她才回转过来,然后死死的盯住洛樱,眼中愤恨不减,“她有罪,她的罪就是她下贱的身份,下贱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自不量力的勾引尹儿。” “……” 洛樱越听,心里越冷,老太太就是老太太,对待亲人尚且无情,更不用说对待旁人了。 “尹儿那孩子是个实心肠,我不能让他毁在那个贱丫头手里,所以……樱丫头,你务必要帮我除掉她!” 洛樱声音凉凉道:“难道老太太就不怕我和庭尹姐弟决裂?” “不,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生了一副七巧玲珑心,知道如何做,能让他永远都不知道真相。” 洛樱的心机和沉府早已超出了她的想像,她绝对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在乡下长大的丫头,她这才回府多久,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还获得了二郎的信任。 有时候,她细想想,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可怕,同时,她又心生庆幸,庆幸她们洛府还有洛樱这样又聪明,又有能力的丫头。 对于洛樱,她既忌惮,又盼望有朝一日,她能给洛家带来繁花着锦的未来。 正因为她的忌惮和不信任,她才想逼着她去做这件事。 这本就是一食二鸟之计,既可以帮她除掉那个可恶的小贱人,又可以凭着此事,拿住洛樱的把柄,他日若她敢不听话,她完全可以以此事掣肘洛樱。 洛樱冷静的看着她,若老太太真想动高云溪,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她虽然病的厉害,却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未必没有动手的能力。 她如此固执已见的非要陷她于不义,她到底是真的想维护洛庭尹,还是怀抱着其他的目的。 想了想,她缓缓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太太让我做这样的事,就是断了我和庭尹的姐弟之情,甚至断了我的未来,害了我的性命。”顿一下,又问道,“想当初,老太太可曾想过,要脏了大姐姐的手?” 老太太顿了顿,突然松开她的手,冷笑着问道:“那你又可曾想过,依尹儿的性子,终有一天,他会不顾一切的娶了那青楼女子,到那时……”她用力的捶了一下发闷的胸口,气沉沉道,“尹儿就毁了,当年她母亲能生下他根本就是一个奇迹,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怎么能让他毁了。” 洛樱眉心一蹙:“老太太说的是当年大伯母棺中产子之事吗?我实在不能明白,当年大伯母即将临盆,她怎么舍得连孩子都不顾了?” 有关庭尹的身世,查到现在,基本没什么进展,可是她大胆猜想过一件事,身为母亲,都会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哪怕她与洛熙杰夫妻情深,又哪怕因为她和洛熙平之间的私情,她对洛熙杰心生愧疚,也不太可能在孩子将要出生的时候,连孩子也一起杀了。 除非,她腹中的孩子出了问题,她万念俱灰,才选择了自尽。 老太太不想洛樱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眉心皱出一道深深的皱褶,叹道:“她是个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只要她报了必死的决心,谁也拦不住她,好了,樱丫头,不扯过去的事了,我想你和我是一样的心思,断不忍看到尹儿毁在一个青楼女子的手上。” “老太太,我看你是想多了,庭尹只是可怜高云溪的遭遇而已。” “不,我没有想多,想当年,尹儿的三舅就是为了一个青楼娼妓,一步一步跌入深渊的。” 还有姬南城的徒弟,姬家军副帅陆云枫,当年为了一个夜旋舞闹的众叛亲离,被赶出了陆家,最后死在了虎头湾,男人,尤其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人,一旦被女人迷住了心窍,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而她的尹儿更是个牛心左性之人,又没了父母的管教,若她再死了,她实在不敢想像。 说着,她突然悲伤的捶了捶床,双目含泪道,“樱丫头,不是我非要逼你,而是我已经病入膏肓,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你父亲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一向不喜欢尹儿,怎肯为他做任何事,婵儿我是指望不上了,所以,除了你,我别无选择。” 呵呵…… 好一个别无选择。 洛樱听了只是想笑,却根本笑不出来,她不想再与老太太就这个问题过多纠缠下去,虚与委蛇道:“老太太,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你容我好好想想。” 老太太眼睛里闪过一道希望的幽光,打起精神重新坐好,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眼圈发红道:“那好,只是我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你不要想太久。” “是。” 临开之前,洛樱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老太太,或许,她想错了。 老太太并不是回光返照,而是她根本就没有病的这样严重。 又或者,她的病只是让她看清人心的手段。 否则,一个将死之人,依她对洛庭尹的重视,不会没有孤注一掷亲手除掉眼中钉的勇气,她非要借自己的手,一是不想将来与洛庭尹闹的祖孙决裂,二是想将来控制住自己。 她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惊了一下,出了屋,抬头望一眼天空,发现今天的太阳格外的明媚。 回头望了一眼,才发觉这样的大晴天,屋子里却是暗沉沉的,充满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 …… 因今日府里的事有些多,太阳又好,洛樱干脆让人在议事厅后院的小花园水榭一座石亭里摆下午饭,裳儿,竹娟,小怜三个丫头伺侯在侧,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洛樱并没动筷。 她没什么胃口,正托腮凝眉望着水池里的枯荷想着什么,就在从福祥阁回来的途中,阿沉将打探到了消息传递给了阿凉,她终于找到了洛府,昌隆钱庄,沈遥之间银钱往来的秘密。 为了获得确切的证据,她又让阿凉和阿沉两个一起去查了。 在过去的两年内时间,洛熙平提供了大量的钱财给沈遥,这官与官之间的贿赂与勾结本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洛熙平怎么可能能拥有那样的巨额财富。 尤其是在最近的半年内,他前后提供了黄金二十五万两给沈遥,到底是什么的利益驱使,肯让他这么看重钱的一个人,花这么大的代价。 最后一笔钱,正好是在沈遥和韩硕率兵前往虎头湾攻打姬家军的前五天。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沈遥攻打姬家军所需的军资,很有可能不仅仅有朝廷拨款的银两,还有洛熙平的资助。 正想着,有个小丫头急吁吁的跑来:“五姑娘,五姑娘,府外有个姑娘要见你。” 洛樱收回神思,疑惑的问道:“谁?” “那位姑娘说她姓云,叫什么安楠的。” 云姐姐,她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她连忙道:“快,快请她进来。”说着,又对着裳儿道,“裳儿,你去接她。” 裳儿一向很喜欢云安楠,听到洛樱吩咐,忙不迭欢欢喜喜的跑去接她了。 “小怜,你去让厨房再多加两个菜。”知道云安楠喜欢吃,洛樱连忙吩咐起来,“对了,竹娟,上次我带了一罐你做的豆豉,云姐姐说很好吃,还想着再要一罐,你赶紧去准备一下。” “是。”两个丫头急急而去。 不一会儿,云安楠就跟着裳儿走了过来,这一次的她不复从前的活泼开朗之态,反而鬓发散乱,双眼红肿,很是狼狈伤心的样子。 洛樱一见,忙迎了过去,云安楠唤了一声:“樱妹妹……”然后,先一步扑了过来。 洛樱急忙扶住了她,柔声问道:“云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安楠抓住她的手,眼圈一红,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滚落下来,声音哽咽道:“樱……妹妹……” 说着,她就扑倒洛樱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也不说话。 洛樱摆摆手,让服侍的人一起退下,只留了裳儿一人在侧,她看了裳儿一眼,裳儿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樱不再问她,只是温柔的拍了拍云安楠的背,任由她先哭了个够。 好不容易等她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她时,洛樱才拿了帕子要替她拭泪。 看到洛樱胸前被她哭的狼藉一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指了指她胸前被泪水和鼻涕沾湿的大片水痕:“樱妹妹,对不起,我一时失态,弄脏你的衣服了。” “一件衣服又算什么。”洛樱一边替她拭泪,一边问她道:“云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樱妹妹,我要走了。”她抽泣一声,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走去哪里?” “回家。” “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上一次不是听你说,要等卫元极从清源山回来重开赏梅宴吗?” 她忽然记起,当初,卫元极特特意的送来一纸请贴,后来因为落水之事就耽搁了,没想到,镇国公府的赏梅宴竟然没开。 想起那一晚卫元极来送请贴时的情景,她心中微觉得有些抱歉。 “不了,不等了,明儿一早我和娘亲就出发了。”云安楠的眼神更加凄楚。 洛樱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知道她哭了很久,能让她伤心的要立刻离开长陵,恐怕也只有卫元则了。 她问她道:“那卫世子送你们回去吗?” 果然,一提到卫元则,云安楠眼里立刻露出愤怒的神情,咬牙道:“我才不要这个狠心短……”命字停留在齿间,又吞了回去,语气却依旧愤怒,“我才不要他送!” “难道你二人吵架了?” 洛樱一边说话,一边携了云安楠的手坐了下来,裳儿赶紧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云安楠面前,又帮洛樱换了一杯热茶。 云安楠没有心情喝茶,而是红着眼睛望望裳儿,又望望洛樱道:“樱妹妹,裳儿,你们两个说说,难道这世间的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吗?” 裳儿懵懂道:“男人,有坏的,自然也有好的吧。” 洛樱跟着点头道:“裳儿说的对,云姐姐你不能一棍子打死,有薄情寡义的,也有情深义重的。” “表哥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认识了他这么多年,我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了,或许……”她更加悲伤,叹气道,“从头到尾,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 “是不是你在卫家受了气,他没有护着你?” 云安楠委屈的点点头,又道:“这也就算了,他竟然答应姨母明天去见厉家的姑娘,我一气之下说要回家,他竟然说好。” “厉家的姑娘,是相国大人家的千金吗?” 她记得厉晧有个妹妹叫厉醒,是庶出的,虽然是庶出,却生的千娇百媚,才华横益,深受厉相的疼爱,在家中地位不比嫡女低,但这只是在家中,在外面,她依旧顶着庶女的名头,卫元则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和厉醒相亲? 难道他是想拉笼厉相?他想拉笼,也就是皇帝想拉笼。 皇帝让小十去送星辰,他想干什么?依皇帝那样冰冷暴戾的性子,他不会有多么的在意星辰的生死。 莫非…… 第195章 老子没发育好(一更) 洛樱心头忽然浮起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难道皇帝调走小十,就是想在这个时候发动政变,从太后手里夺回皇权? 若果真如此,云安楠离开长陵反而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牵连到她。 可是,这只是她单方面的猜想,这当中存在各种不确定性。 小十人已经回到了长陵,只要他出现,皇帝就不敢和太后宣战,他一直不肯出现,难道他想坐山观虎斗? 正想着,又听云安楠赌气道:“就是那个什么相国大人的千金,叫什么厉醒的,哼……”她冷哼一声,紧紧握住洛樱的手,眼中悲伤更甚,“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来这个破长陵了,只是樱妹妹,我舍不得你,我怕我这一离开,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洛樱伸手捂住了云安楠的小嘴,摇摇头道:“不,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定,不管你离不离开长陵,我们总有机会见面的。”说完,看了看桌上散着热气饭菜,又道,“云姐姐,你一定还没吃饭吧,不如我们一起吃。” 云安楠愁苦的看了看满桌饭菜,摇了摇头:“我没胃口。” 话虽如此,嘴巴却很诚实的啃了整整大半只盐酥鸡,只是这大半鸡是她含着悲伤的眼泪啃下的,若不是洛樱怕她心情不好,吃太多撑坏了胃,她连一整只盐酥鸡都要啃了。 “云姑娘,这是姑娘让我准备的豆豉,让你带回去吃的。” 吃过饭,竹娟捧上了一罐封存好的豆豉。 云安楠揪着眉毛,愁闷的看着那罐豆豉,叹道:“我马上要家去了,以后再想吃也没有了,我娘亲也爱吃呢。” 洛樱笑道:“这还不简单,竹娟,你把厨房里的豆豉全都装好,给云姐姐带回去,这东西耐存放。” 竹娟见有人如此欣赏她做的豆豉,顿时有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笑着点头答应了。 又过了一会儿,就和裳儿,怜儿三个人捧来了整整六罐豆豉,云安楠感激万分道:“多谢几位的盛情了,这一次来,倒好像我是来搜罗你们府上的豆豉的。” 洛樱笑道:“几罐豆豉算什么,若姐姐喜欢,不如把家中地址留下,日后若有机会,我让人送过去。” 云安楠感激满满道:“东西是小,樱妹妹的情义是大,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想着妹妹的,我……”她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的告辞道,“我就先告辞了。” 洛樱急着款留道:“姐姐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何不去我屋里坐坐?” 云安楠遗憾道:“我倒是想,可是我马上还要赶去南柯岛一趟。” “姐姐去南柯岛做什么?” “听说那里有种特别的药,叫做忘忧花蜜,吃了,就可以忘记一切想要忘记的人和事。” “可是那南柯岛龙蛇混杂,姐姐怎么能一个人去?”云安楠虽然会武功,只是武功不高,现在她又刚刚失恋,心情郁结,一个人去她实在不能放心,又提议道,“不如等阿凉回来,我陪你一起去。” 她听说过忘忧花蜜,确有奇效,只是云安楠真的和卫元则闹到了无法转寰的余地吗? 不过,暂且让云安楠忘记烦恼也未尝不可,因为忘忧花蜜有两种,一种是用花瓣制成的,药效较小,有解药可以回转,另一种是用花蕊制成的,一旦服用,再无解药。 “可是樱妹妹,我听说那不是女孩子该去的地方,我素来不在意这些,如今更不在意了,你却不同。” “有何不同,顶多换一身男装去就行了。” 云安楠还是有些犹豫,正巧阿凉就回来了。 …… 洛樱和云安楠在马车里换好男人的衣服和冠巾到达南柯岛时,已近申时,一缕斜阳,照耀着南柯岛三座雕栏玉砌的画楼熠熠生辉。 云安楠第一次来,一张隐在面具下的俏脸上写满了好奇,亮晶晶的眼睛左顾右盼。 “樱妹……呃……”云安楠一顿,忙改了口,换了称胃,“洛兄弟,原以为长陵城内的花市街够热闹了,没想到这南柯岛更是个一等一的繁华靡丽之地。” 南柯岛毕竟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每个人之所以会戴上面具,也是为了隐藏身份,她们之间不能再以姐妹相称。 “是呀,当真是个热闹所在。” 洛樱对南柯岛的繁华靡丽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看到云安楠好不容易兴致高涨的样子,不忍扫了她的兴。 “洛兄弟,你看,那里有好大一颗大槐树啊!”云安楠新奇的伸出纤纤玉指,指向第一座楼前的一颗巨大的槐树,“这槐树至少要三四个人围在一起才能抱的过来吧。” 洛樱笑着点了点头,云安楠忽然“哦”了一声道:“我倒想起一个典故,说唐有个姓淳于名……” 手在太阳穴点了点,敲击着面具发出橐橐的响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典故里的人叫什么了。 洛樱笑道:“云大哥想说的是南柯一梦的典故吗,那个人姓淳于名棼。” “对对对,说的就是他,相传他嗜酒任性,不拘小节,有一天在门前大槐树下摆宴和朋友饮酒作乐,醉倒后被友人扶到廊下小睡,迷迷糊糊中,有紫衣使者请他上车,到了‘大槐安国’,国君将公主许配于他,并委任他‘南柯郡太守’之责,这个淳于棼把南柯郡治理得井井有条,上获君王器重,下得百姓拥戴,在那里过的好不快活,只可惜后来有檀萝国入侵,淳于棼率兵征战却输的惨败,金枝公主又不幸病故,淳于棼心中悒悒,返回家中,却见自己竟然睡在廊下,方才知道是梦一场,他将梦境告诉众人,众人称奇,一起寻到大槐树下,挖出一个很大的蚂蚁洞,梦中南柯郡,槐安国,皆在此。” 她语速之极,说完,嘴巴发干,咽了一下口水,指着大槐树道:“洛兄弟,要不我们去挖一挖那大槐树下有没有蚂蚁洞?或许那蚂蚁洞里也是个南柯郡,槐安国。” 洛樱无奈的摇头一笑:“你呀,倒似个孩子了。” 就连素来沉默寡言的阿凉也跟着笑了一声:“云公子的想法倒真是别具一格,来这里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一个想着要去槐树下挖蚂蚁。” 云安楠瘪瘪嘴,正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一个十分爽朗洪亮的嘲笑声。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的想法还真是清奇的很,别人来不是看姑娘,就是买东西,他可倒好,要捣蚂蚁窝!” 三人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个身形矫健,挺拔高大的男人踏着一股罡风而来,只见他脸上戴着一枚青面燎牙的铁制面具,单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旁边还跟着两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一个穿着青衫布衣,另一个穿着衣着考究绣着云纹的蜀锦长袍,外面还披了一件华丽丽的孔雀裘。 这孔雀裘洛樱认得,不是洛庭尹又不是谁。 而那个说话的男子就是厉晧,至于另一个猜猜也就知道了,不出意外就是秦书呆。 厉晧来这样的地方她还能理解,只是像秦书呆那样迂腐刻板的书呆子,怎么肯踏上南柯岛这样的地方,还有庭尹,他这样小的年纪跑到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来做什么? 但愿他们要去的不是逍遥坊那样依红偎翠的地方,否则,她一定要拧下他的耳朵。 “喂,我捣不捣蚂蚁窝干你甚事!谁是你小兄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比你年纪小了?” 洛樱正想着,就见云安楠已经不满的叉起了小腰,对着厉晧沉声一问。 厉晧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大笑一声道:“就凭你长得这细胳膊细腿的,就比我年纪小。”顿一顿,摸摸下巴,看看云安楠,又看看洛樱和阿凉,戏谑的笑道,“瞧你们这几个娘娘腔的样子,莫非是娘们假扮的?” “放屁!”云安楠气的冷喝一声,伸手指着厉晧道,“老子是纯爷们,你才是娘们!” “……哈哈哈……”厉晧笑的更大声了,“二弟,三弟,你们两个听听,这个细腰屁股圆的小娘们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她是纯爷们……真是笑死我了,她要是纯爷们,这世上的人全都是纯爷们了。” 洛庭尹根本没在意厉晧笑什么,他一直在打量着洛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觉得她好生熟悉,尤其是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在望着他时,无端端的就让他心生畏惧之意。 秦书呆扯了扯厉晧的袖子道:“好了,大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人,你跟女子……” “你说话注意点,谁是女子了!” 云安楠气的立刻打断了秦书呆,然后抬脚就跺在了秦书呆的脚上。 “……呀,好痛!” 秦书呆立刻抱脚跳了起来。 “哈哈哈……二弟,你可真……” 厉晧正要嘲笑,云安楠又是一脚狠狠的跺在了他的脚上。 跺完,她还不忘添补一句:“死娘娘腔!踹死你!” 这一句死娘娘腔把厉晧气的不轻,他素来不在乎什么名声,立刻将面具一扯,睁着一双大眼怒视着云安楠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子才是纯爷们,有本事,你也摘下面具让老子瞧瞧,到底是个爷们还是娘们!” “……” 云安楠迎面就看到一张俊朗非凡的脸,张一张嘴,顿在那里。 厉晧一摘面具,反而成了异类,路过的人纷纷拿异样的眼神盯着他,不过大家都是行色匆匆,看一眼也就离开了。 “喂,大哥,见好就收,走吧走吧!” 洛庭尹越是打量洛樱,越觉得她就是自个的五姐。 若让五姐姐知道,今天他和大哥二哥一起来看南柯岛逍遥坊新来的头牌凤凰姑娘,还不要把他的耳朵拧下来,他赶紧伸手扯了扯厉晧的衣袖,就想开溜。 洛樱见洛庭尹一副做贼心虚想要逃跑的样子,猜到他必然是认出了她,否则,依他天不怕地不怕性子才不会退缩。 正想着,就见秦书呆哀怨的看了一眼云安楠,然后放下了脚,附合洛庭尹,一老一实道:“是啊,大哥,今日我们是来看逍遥坊的……”忽然,他停顿一下,看了一眼不停朝他使眼色的洛庭尹,奇道,“二弟,你眼睛抽筋了吗?” 洛庭尹气的要命,换了一副腔调,气忿忿道:“没有。” “那你一个劲的朝儿我眨眼睛做什么。”秦书呆摇摇头,然后又对着厉晧继续道,“我们还是赶紧去看凤凰姑娘吧。” “……” 果然是来逍遥坊找姑娘的,洛樱虽然没有说话,眼神杀已经准确无误的狠狠射了过去,洛庭尹顿时打了一个寒噤,心虚的埋下了头,然后微不可察的往后挪动了几下脚步,待退到一定的距离,调屁股就想跑。 “喂,三弟,你怎么了?”秦书呆见他要跑,懵逼的问了一句,“你不会想要临阵脱逃吧?” “尿急,我尿急。” 洛庭尹两腿一夹,作出一副尿急的样子,先是扭着两腿慢慢走,忽然,就撒开两腿,急步快跑。 “三弟,三弟……” “二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婆婆妈妈,二弟尿急,你想憋死他啊,憋死了还如何和凤凰姑娘嘿嘿哈哈……” 厉晧暧昧的挑了挑眉毛。 “……” 秦书呆掩在面具的脸红成了煮熟悉的虾米。 洛樱见洛庭尹临阵脱逃,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转眸看了阿凉一眼,阿凉会意,立刻去追洛庭尹。 这南柯岛是什么地方,无声无息的死一个人就如死了一只蝼蚁似的,她哪能真让洛庭尹一个人跑了。 “对,还是凤凰姑娘温柔又美丽,哪像这个小娘们,母夜叉似的。” 厉晧挑衅的盯了一眼云安楠。 “你是聋子吗?老子跟你说过了,老子是纯爷们,纯爷们,纯爷们!” 为了证明是个男人,云安楠挺胸抬头,着重强调了三遍。 她今天的心情本就糟透了,所谓近乡情更怯,她本来是抱着坚定的信心来的,可是一上岛,就有些犹豫起来。 她,并没想好,要真的彻底忘掉卫元则,忘掉她和他所有的过去。 哪怕做不成夫妻,她也不想忘掉,她不好意思跟洛樱和阿凉直接挑明,才找了一个挖蚂蚁洞的理由,想给自己一个下定决心的时间。 结果,就被这可恶的男人嘲笑了。 “有本事你把面具摘下来,老子就相信你是个纯爷们!” “鬼才要你相信!除非你肯叫我三声爷爷!” “叫就叫!你若不敢摘,就跪下来叫我十声爷爷!” 厉晧赌定云安楠是个女子,而南柯岛对于女子来说几乎是个禁区,没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来,她肯定不敢摘下面具。 “云大哥……” 洛樱正要出言阻止,云安楠已经气乎乎的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 白瓷一般的脸,因为生气,两颊透着粉嫩的红,梳着干净利落的男人发式,更衬托的她一张脸圆乎乎的像只苹果,一双亮如弯月眼睛镶嵌在脸上,黑白分明,好不清纯可爱。 厉晧唇边挂着的嘲笑顿时僵住了,他望着她的脸,呆了一呆。 云安楠得意的一挑眉毛:“来呀,乖孙儿,快叫三声爷爷。” 厉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嗫嚅着嘴唇道:“你不是爷们,你……你没有胡子。” “老子年纪小,还……还没发育好。” 厉晧目光下移,朝她胸口看了两看,又嗫嚅道:“是……是没发……发育好!” 云安楠顿时抬手将胸口一捂,怒斥道:“你个流氓!” “哈哈哈……猪鼻子插大蒜,装什么象!” 突然,一个放肆的嘲笑声传来,洛樱转头一看,就看见有四个身着胡服,身材魁梧雄壮的男人簇拥着一个身形玲珑,戴着紫金凤凰面具,披灰鸭毛裘面白狐狸里鹤氅的女子,站在那里看云安楠笑话。 洛樱听这人声音有些熟悉,蹙着眉头,再定眼一看,就见这人穿了一双挖金流云纹鹿皮小靴,靴口四周绣着一圈莹润浑圆,瑰丽多彩的南珠,十分惹眼。 第196章 公子,帮我看她的后背(二更) 洛樱忽然想起,那天在净园寺看到的闻人嘉鱼,不就是穿了这么一双珍贵无比的鞋子吗,没想到,今天这么巧,不仅撞见庭尹,还撞见了闻人嘉鱼。 闻人嘉鱼似乎笑的还不过瘾,又抽出腰间鞭子指着云安楠的脸道:“你们汉人就是虚伪矫情,明明就是个女人,非要硬充臭男人!” “关你屁事!” 云安楠竟然和厉晧异口同声的冲着闻人嘉鱼骂了一句。 云安楠气的脸上一红,又瞪了一眼厉晧,骂了他一声:“这又关你屁事!” 厉晧缩缩脖子,怂的不敢再言语。 “云大哥,既然来到南柯岛就要遵循这里的规矩,赶紧带好面具。” 洛樱并不怕闻人嘉鱼,但也不想惹事,因为云安楠身边跟着的四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东凉四大勇士。 想必,上次她差点被卫元极杀了,再不敢轻易单独出行。 “这劳什子面具戴的难受……”云安楠拒绝,可是见洛樱坚定,她也只能乖乖的改口说了声,“那好吧,就依你。” “哈哈哈……瞧瞧你们戴的什么破面具,不是木头的,就是铁的,贱民就是贱民!” 闻人嘉鱼笑的更加嚣张跋扈。 “这位公子,你嘴里放干净些,人本无贵贱之分也,不管你是什么达官贵人,前身亦有可能是贱民也……” 秦书呆一听她无端端的就骂人贱民,立刻挺胸上前,据理力争起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本公主滚到一边去!” “什么狗屁公主,满嘴喷粪!”云安楠大怒。 “好个大胆的刁民,敢出言侮辱本公主!”闻人嘉鱼顿时怒火中烧,喝斥一声,“武大,给我打死她!” 其中一个侍卫立刻应声飞出,身形一闪就站了云安楠对面,抬手一掌就要拍到云安楠的天灵盖上! 洛樱面色一变,说明迟,那时快,阿凉已追了洛庭尹折返回来,她正要飞出袖中暗器救云安楠一命,厉晧已经迅速的将云安楠往后一拉,武大拍了一个空。 即使拍了一个空,强大的罡气击的地下一个大坑,厉晧和云安楠被这股强大的罡风震的连连后退几步,二人嘴角都溢出了血。 而站在旁边的秦书呆早已经被这股强风,震飞了老远,然后狼狈的跌倒在地,“咔嚓”一声,面具碎了。 洛樱脸色又是一变,好刚猛的内力,见云安楠受了伤,她赶紧跑过去扶过了她。 这样霸道的内功震的那些本来想看热闹的人,纷纷退避三寸,生怕自己脸上的面具被震碎了。 “大哥,二哥……”洛庭尹见这帮穿着胡服的人如此嚣张,立马吐了一口口水,摩拳擦掌的就要去迎战,“他奶奶的,区区番邦鸟人,也敢跑到我成国地盘来撒野!老子让你们永远都留在这南柯岛上!” 洛樱转头冷喝一声:“住手!” 依洛庭尹的身手,根本不是这个武大的对手,更不要说,她身边还有三个高手。 “……哈哈,你们这帮贱民,怕了吧!”闻人嘉鱼见洛樱喝止住了洛庭尹,得意和轻蔑再次浮到脸上,用鞭子指着洛樱斥道,“跪下,你们全都给本公主跪下磕头,本公主就饶了你们的狗命!” “在这里没有公主,没有贱民,只有客人!” 忽然一个苍老而又浑厚的声音传来。 众人齐齐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身着灰布棉袍,背有些微驼的老者背着两手迟缓的走了过来,他的脸上并没有带面具。 稀疏的白眉毛,稀疏的白胡子,一双眯眯眼镶嵌在沟壑重生的脸上,眼睛里散发生意人才有的精光。 洛樱愣了一下,她倒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敢仗义执言的人竟然是芙蓉阁老坊主。 闻人嘉鱼见来者竟然是个年愈六十的老头,眼中轻蔑之意更甚,怒斥道:“老东西,这里有你什么事,本公主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坊主并不理会闻人嘉鱼的无理,而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云安楠,眼中竟有稍纵即失的惊异和泪光闪过。 “老东西,找死!” 闻人嘉鱼见坊主完全无视她的话,长鞭一挥,就朝着坊主的头顶打来。 众人俱是一惊,眼看长鞭就要落到坊主的头顶,他却伸手轻轻一接,就像接一张飘来的薄薄纸张,毫不费力的握在了掌心。 洛樱惊愕的看着他,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芙蓉坊坊主竟是个内家高手,反应这样敏捷,这是她当初找他托买白獭髓时没有想到的。 坊主轻轻放下鞭子,微微一笑,很好的保持了生意人和气生财的样子:“这们客官,若是来买东西的,我们南柯岛欢迎,若不是,还请哪里来回哪里去!” 闻人嘉鱼惊的无所不以,羞愤着一张通红的脸:“武大,武二,给我上,本公主就不信了。” 武大武二领命,在坊主出手的那一瞬间,二人就敏锐的感觉到他们遇到了高手,他们分左右两个方向,运足了内力向坊主肋下猛击过来。 坊主稀疏的眉毛一挺,站在那里巍然如泰山一般,一动不动似要生生挨了那武大武二两掌。 厉晧,洛庭尹虽然名声不好,作恶许多,但二人都有一副侠义心肠,见这老者仗义执言,怎忍得让他被人打死。 厉晧想也不想,脚一腾空就飞了过去。 “老爷爷,当心!” 云安楠吓得脸色惨白,急呼一声。 坊主转过头,又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慈蔼而笃定的笑。 “对不起了,五姐,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洛庭尹在心里默念一声,正待一起飞出,去救坊主,就见武大武二二人不知怎么回事,发出的内力突然消失在无形之中,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并不敢再强行进攻,而是揪着疑惑的眉毛,双双退了下去。 在众者,没有人感觉到从坊主身上散发什么骇人的内力,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感觉到,仿佛他身上笼罩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和武大武二安全的阻隔开来。 洛樱更加惊异的看着坊主,他轻易的就能将这样霸道强大的内力,不动声色的化解于无形。 若她没有看错,他使的应该是弥影踪。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使陆家的弥影踪,难道他是陆家人?陆家人素来清傲,他为什么甘愿在芙蓉坊做一个坊主,一做就是几十年。 既然隐藏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出手,难道仅仅只是仗义执言…… 还有,他刚刚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云安楠…… 无数个问号一起向她涌来,却一个答案都没有。 “呼!”云安楠先是松了一口气,又问道,“樱妹妹,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个恶人怎么好好的就收手了。” 因为没有人看到坊主出手反击,是以,在众者有许多人都以为是武大武二突然收手。 “这个……我暂时也不是很清楚。” 洛樱若有所思的看了云安楠一眼,又看向坊主,她确实不能完全肯定他使的就是陆家的弥影踪 “怎……怎么回事?”闻人嘉鱼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身边的两员大将竟然轻易的撤退了,她又是一声暴吼,“武大,武二,你们两个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武三,武四,你们两个给我上!” “公主,今日这里有高人,不可再造次。” 武三并没有领命,而是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什么狗屁高人,不过就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闻人嘉鱼气的脸如猪肝,还要逞强,武四又道:“出来时,皇上叮嘱过,公主的安全才是第一,若公主执意不听劝,那就恕属下得罪了。” 闻人嘉鱼冷哼一声,恨恨的瞪了二人一眼,骂了一句:“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 骂完,带着四个侍卫灰溜溜的离开了。 闻人嘉鱼一走,看热闹的人自动就散了,坊主的脸上又恢复了精明势利的笑容,走到云安楠面前说道:“这位客官,你受伤了,小老儿在芙蓉坊卖药,不知客官可否赏脸光临。” 云安楠笑道:“当然可以。”又转头问洛樱道,“樱……哦……洛兄弟,不如我们先去芙蓉坊。” 洛樱点头道:“好。”又转头看了一眼洛庭尹,低声训道,“你给我跟紧了,若再敢胡闹,要你好看。” 洛庭尹苦着一张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可真是倒了血霉了,好不容易跑到南柯岛来逛一趟,就被五姐给逮了。 其实他对那凤凰姑娘没什么兴趣,是大哥把凤凰姑娘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说凤凰姑娘虽然瞧着年纪稍长了一些,却生的极为美丽,极有风韵。 论及她的美丽和风韵,全长陵城的青楼头牌,哪怕是集芳阁最有名的花魁夜旋舞都比不过她。 夜旋舞他见过,还很熟悉,是三师叔的心上人,虽然比不过师父绝世无双的仙人之姿,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了。 至于秦书呆,他每每见到夜旋舞就变成了结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呆着呆脑的说什么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他们两个都不肯相信,二人一起跟大哥打了赌,特意来瞧一瞧这逍遥坊新来的凤凰姑娘长什么模样。 “我……我和我二弟都受伤了,我们也一起去芙蓉坊买药。” 厉晧连忙扶过了被震的云里雾里的秦书呆,笑嘻嘻的看着坊主。 坊主笑弯了眉眼:“好好好,有生意上门小老儿求之不得。”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跟着坊主去了芙蓉坊,这一次洛樱上岛,并不是以烈焰门门主身份来的,所以没有刻意隐藏,至于坊主有没有看出来她的真实身份,她就不得而知了。 坊主先是热情的招呼厉晧和秦书呆,喂了秦书呆吃了一粒药丸,秦书呆才从云雾里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就十分耿直的问道:“这里是逍遥坊吗,凤凰姑娘在哪里,我要见凤凰姑娘。” “……” 众人嘴角齐齐一抽。 厉晧很不仗义的忙着撇清道:“喂,小娘们,我可不是他那种人,什么凤凰,乌龟的,老子可没一点兴趣。” 云安楠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管你有没有兴趣,与我有什么相干!” “二哥,你怎么回事,明明是你把凤凰姑娘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还和我们打赌,说她长得比长陵城所有青楼的头牌都要好看,特意带我们来看她,怎么这会子说没兴趣了?”秦书呆茫然的看着他。 “……呃。” 厉晧嘴角抽的更加厉害了。 “哈哈哈……” 众人一笑。 “三位客官,这边有请。” 坊主又招呼了洛樱,云安楠和阿凉,伸手往右边房间指了指。 厉晧奇道:“你这人做生意怎的还分人,为什么只招呼她们去不招呼我们去。” 坊主摸摸胡子,意味深长的笑道:“男左,女右,那半边都是女子服用的药物。” “……呃,呵呵……” 厉晧讪讪的傻笑了一声。 …… “这位客官,不知可否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是哪里人氏?” 坊主一边热情的介绍着铺子里的各种药品,还有一些美容圣品,一边不着痕迹的问道。 “长陵。” 洛樱微笑的回答道。 此刻,洛樱已经猜到他为什么会出手,又为什么会打听,他肯定是怀疑云安楠就是他丢失的孙女。 “安都。” 阿凉是万年不变的冰霜脸。 一向快言快语的云安楠却想了好半天,方笑着答道:“应该算是金陵人氏吧。” 坊主疑惑的皱起了眉毛:“客官为什么要说应该二字?” 云安楠嘻嘻一笑:“我爹爹是金陵人氏,我却出生在漠北,七岁时……”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落寞,又道,“爹爹没了,我跟着娘亲去了平城,却是连一天的金陵也没有待过。” “七岁?” 坊主突然愣了一下。 “老爷爷,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坊主回过神来,又问道,“再容小老儿斗胆问一句,公子今年多大了?生辰几何?” 云安楠不疑有他,很是爽快的答道:“我今年十四了,出生在丁未年五月初五。” “……” 坊主又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虽然年纪能对得上,生辰却跟小小姐根本对不上。 可是这位姑娘生的如此像小姐,还有她的脸模子,虽然人长大了,容貌有所变化,可还是依稀能看到小时侯的影子,尤其是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太像了。 他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缕希望的曙光,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了,生辰有可能记错了,也有可能是假的,唯有身上的印记是真,可是他一个老头子,如何去查看一个姑娘背后的印记。 想着,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洛樱一眼。 “老爷爷,你这里卖的东西可真多呀,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 云安楠原以为卖药的地方就像药铺一样,没想到一见来就看到满目琳琅。 她顿时兴致勃勃起来,低头又看到一个规规整整的琉璃柜里摆放着一个十分精致的黄缎锦盒,锦盒是打开的,盒子正中间凹槽处嵌着一个莹光润滑的细口白玉瓶,她顿时惊讶的问道:“老爷爷,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怎么包装的如此精贵?” 坊主顿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指着琉璃柜上方:“客官请自己看。” 云安楠这才注意到琉璃柜上面镶嵌着一块雪白的贝壳,贝壳上刻有说明,云安楠默默的念了出来:“金风玉露。” 听云安楠这样念叨,洛樱也不由的低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得此露者,逍遥九天。 洛樱心中会意,这是一种催情药物。 不过包装的如此精美,可见绝非是普通的催情药物。 云安楠看了却十分不解,忙问坊主道:“老爷爷,这上面写着得此露者,逍遥九天究竟何意,难道吃了这个药,还能飞上天不成?” 坊主又顿了一下,脸上尴尬更甚,摸摸稀落的白胡子,咳了一声,干干笑道:“这……这是用情花之蕊提炼而成的……呃,催……催情之药,呵呵……” “啊,你这里还有这等药物卖?”云安楠脸上微微一红。 “当然,这可是……”本想说金字招牌的,想想,还是算了,又改口道,“小老儿这里应有尽有。” 说完,顺手从一个楠木格子里拿了一个乌黑的小瓶,递给云安楠道:“客官,这是专治女子内伤的复元丹,你赶紧先吃一粒。” 云安楠接过来,倒了一粒就往嘴巴里一丢,待咽下药,果然感觉胸口处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她伤的本就不重,这一减轻,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我天,这天下还有这样的灵药,一吃立马见效。”她不由的竖起了大拇指赞叹起来,又问道:“老爷爷,这药这么灵,一定很贵吧?” 坊主连忙摇头笑道:“不贵,不贵,今日与客官有缘,小老儿就将此药赠送给你了。” “……” 洛樱看了看他,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可阿沉阿凉两个过去跟着三师兄时,跟他打过不少交道,是个绝对的生意人。 若说他送给云安楠的药是普通的药还说的过去,这复元丹名字虽听着平平无奇,却价值百金,看来,他是真的把云安楠当成他的孙女了。 “我们还什么都没买呢,老爷爷你怎么就赠送起来了?”云安楠满是疑惑。 坊主笑指着对面道:“你那几位朋友一看就财大气粗,一定会让小老儿赚个盘满钵满的。” 云安楠噗嗤一笑,然后拿着药瓶,看向洛樱道:“洛兄弟,你瞧,这位老爷爷可真是会做生意,今日来了若不多买一些,我倒不好意思走了。” 洛樱笑道:“难得来一次,那就多买一些。” “可是……”云安楠迟疑的看着她,挠了挠太阳穴有些为难道,“可是我今天就带了买忘忧花蜜的钱……” 洛樱正想说,没关系,我这里有钱,忽听云安楠又哈哈笑了一声:“今天老爷爷帮了我们大忙,还送了这么好的药给我,我一定要把钱都花在老爷爷这里,那个忘忧花蜜下次有机会再买吧。” “……” 洛樱讶然的看着她,怪道她一来,又是说南柯一梦的典故,又是要挖蚂蚁,原来是后悔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挑明,只能先找个借口对付过去。 “楼上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呢。”坊主往前指了指,笑道,“那里有楼梯可上二楼,吃的,玩的,用的,样样齐全。” “真的呀,那我且去逛逛……” 意识到被洛樱看穿了小心思,再加上强烈的好奇心,云安楠将药瓶往袖子里一塞,兴冲冲的往二楼跑去。 洛樱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摇头一笑,正要追上,却听坊主小声的在她耳朵边说了一句:“这位客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嗯。”洛樱点了点头,又吩咐阿凉道,“你去跟着云大哥。” “是。” 待阿凉离开,坊主将洛樱引到里边一间屋,忽然朝她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公子!” 洛樱讶然道:“坊主这是何意?” 坊主直起了腰,面带着慈和的微笑看着洛樱:“公子,明人不说暗话,小老儿知道公子是谁,所以今天斗胆想求公子一件事。” “……什么事?” 他果然早就认出了她。 “不瞒公子,小老儿觉得跟着公子一起来的云姑娘很像小老儿丢失的孙女,可是小老儿与孙女失散多年,她失踪时只有七岁大,小老儿实在不敢仅凭样貌就认定她是小老儿的孙女。”顿一下子,他一双精明的眼睛变得极其诚挚,“小老儿想问问公子,能不能帮小老儿看看那云姑娘的后背。” “后背?” “对,小老儿孙女的左肩胛骨上有一块掌心大的红色胎痣。” “左肩胛骨,红色胎痣?” 洛樱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 ------题外话------ 推荐半笔浮生2p文《陛下太宠,皇后很愁》 pk中福利多多! 【双洁+宠文+权谋+宫斗】 陆娇穿了,遇到了谢君欢。 打从被他掳走,她无时无刻不计划着逃跑,却从未有一次逃离过他掌心。直到他成为那人上之人,她才明白自己与他之间隔了不止山高海阔。 初时,他勾唇邪魅一笑:“做我的女人,许你一世荣华,如何?” 彼时她不屑。 后来她离不开他,他却嗤之以鼻:“世上怎会有你如此离经叛道的女子,合该让本世子好好调教!” 最后她心灰意冷,他却死也不肯放手。他牵着她的袖,笑得一脸无赖而荡漾:“娘子,为夫错了,请娘子好好调教调教为夫!” 某女:“算了,还有好多人等着我调教呢……” 某男冷笑:“来人,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统统给朕砍了,不,剁了喂狗!” 第197章 沦落风尘(一更) 好巧,庭尹的红色火形胎痣就长在肩胛骨上,不过不是长在左边,而是在右边。 而云安楠…… 她的后背有一块小时候烫伤的疤痕,她还看过那块伤疤,因为那时候她怀疑太后突然对云安楠那样好,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块疤痕让她以为她是谁。 那块被烫伤的疤痕有手掌那么大,正好就是在左肩胛骨上。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难道公子见过?” 见洛樱愣在那里,坊主的眼睛里立刻闪出希望的光芒。 洛樱摇一摇头:“没有。” 她本想说出云安楠后背伤疤之事,可这本就是云安楠的隐私,未经她同意,不可随便对人言,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对这位坊主根本不了解。 坊主眼里的光立刻黯淡下去:“那还烦请公子帮小老儿看一看。” “这原也不是难事,可是……”洛樱干脆开门见山,“老先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并不是普通的生意人,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坊主笑了一声,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小老儿乃是江州……” “喂,你们买完了没有!”坊主刚说了几个字,就听到厉晧洪亮的声音响起,声音一到,人也跨着大步子冲过来了,手里还捧着刚买好的东西,一边走,一边抱怨,“娘们就是麻烦,买个东西要这么长时间,老子早就挑选好了。” 坊主忙掩了口,不敢再谈论这个话题,赶紧请洛樱一起从里间走了出来,洛樱若无其事的装作挑选东西的样子,厉晧一见她,立刻换了一副笑脸:“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呢?” 洛樱没好气道:“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坊主笑着迎上道:“那位客官正在二楼挑选呢,你莫急,莫急。” 厉晧往楼上看了一眼,嘻嘻笑道:“那我再去挑选挑选。” “……客官,这里卖的可都是女人的东西。”坊主无奈的提醒一声。 “怎么?”厉晧两眼一瞪,“我给我娘买的不行啊。” 坊主:“……” 洛樱轻嗤一声:“想不到你还挺孝顺。” 厉晧将胸脯一拍:“老子当然孝顺。” 洛樱白了他一眼:“若真孝顺,怎么还能跑到这里来寻花问柳,看什么凤凰姑娘!你就不怕气坏你娘。” 厉晧被噎了一下,随即驳斥道:“我娘开明的很,才不会像你这么小鸡肚肠,在意这些小事。” 一语刚了,就听到秦书呆站在屋门头扯着嗓子喊道:“喂,大哥,时候不早了,赶紧看完凤凰姑娘就回去吧,若回去晚了,让你娘知道,还不气的把你耳朵都拧下来。” 洛樱呵呵一笑:“你娘果然开明的很。” “……” 厉晧狠狠的盯了门外一眼,气的捶了捶胸口。 …… 另一边,逍遥坊 一个姿容明丽的女子身着水红色宽松的丝质长袍,痛苦的爬在床上,汗,一滴一滴,不停的流下来,沾湿了新换的衣袍。 另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女子手里拿着一根纹身针,正一针一针戳在那女子的肩膀上,是纹了大半的凤凰花。 血珠沿着针一颗一颗冒了出来,衬托着女子雪般的肌肤,分外妖娆。 中年女子将纹身针横着含在嘴上,拿了旁边洁白的软帕为她拭去血珠,然后继续纹。 “红姑,求求你,求求你饶过我吧……” 趴在床上的女子实在受不了这疼,痛苦的哀求。 “凤凰,你若连这点疼都受不了,今后还怎么在逍遥坊混下去!” 红姑无动于衷,只是认真的盯着她手里的活。 “不……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一天也不要待在这里……” “……呵呵。”红姑冷笑一声,“凤凰,凭你这样的年纪,一来就做了逍遥坊的头牌真是撞了狗屎大运,你还不愿意了。” “不愿意,我不愿意。”凤凰挣扎着想要逃跑,可是全身虚软无力,除了还能说话,根本动弹不了,她含着眼泪苦苦哀求道,“红姑,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红姑冷笑更甚,手里的针突然往更深的血肉刺去,凤凰疼的惨叫一声,红姑却一把揪过凤凰的头发。 “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贱货,你还以为你是什么黄花闺女吗?在老娘面前装什么纯情!” “……” 凤凰只感觉头发连带着头皮要一起被撕裂了,为了减轻痛苦,她不得不极力的将头往后仰去。 红姑冷哼一声,猛地一松手,她的头栽倒在枕头上。 “想想,我还真是不服气呢。”红姑的声音变得阴冷,手上的利针慢慢的在她的肌肤上游走,“你瞧瞧,这肌肤,这……”纹身针游走到她的脸上,“还有这脸蛋,当真是个活色生香的妙人,比十六七的小姑娘还要勾人魂魄……” 凤凰恐惧的睁大了眼睛,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她手中的针肆意在她身上游走。 又听红姑郁结的叹息一声:“论年纪,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为什么我就成了昨日黄花,而你却成了逍遥坊的头牌呢。” “……” “你说,要不要我在你脸上纹个钟馗,那样连鬼都能吓死。” 红姑手中的针突然在她的眼下停了下来。 “……也好。” 凤凰闭上了惊恐的眼睛,竟变得出奇的平静。 她的平静反而招来了红姑更大愤怒,她几乎就要将针刺入她的眼睛,却及时收回了手。 针离开了她的脸,她才现她握住针的手在颤抖,她嫉妒的盯着她,咬牙道:“以你的年纪,风光不了几日,今晚就要好好的把握时机,接客吧!” “不,我不要接客,不要……” “哈哈……都不知被多少个肮脏的男人上过了,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不要接客!”红姑尖着嗓子无情的嘲笑,“我劝你好好享受这短暂的逍遥时光吧,等到了以后,就算你哭着喊着要接客,也没哪个男人会看上你这个老女人!” “我老女人?”这一句话激起了凤凰的勇气,她咬着牙冷笑道,“论年纪,你好像还比我长几岁吧。” “你——” 红姑气的浑身发抖。 “至少我还能做逍遥坊的头牌,而你呢,就算你倒贴给男人,也没有人会要!” “凤凰,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好你个贱人……” 红姑狠狠的咬住了银牙,双目充血的盯着她后背的凤凰花,一针一针,深深的扎了下去。 “唔唔……” 她忍着剧痛,死死的咬住了身下的锦被,连头发丝都在颤抖。 越是疼痛的厉害,时间越是漫长,漫长到仿佛熬过了痛苦的一生,如果她的人生就这样过去了,也就罢了,可是这痛苦远远没有结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反正就是麻木的任人摆布,红姑走后,近身服侍她的丫头又走了进来,侍侯她梳妆打扮。 “凤凰姑娘,你真是好美,今晚一定能艳惊全场!” “……” 她已经麻木到不想再说一句话。 她来逍遥坊已有三日,第一晚就已经艳惊全场,获得了头牌的地位,可是这对于她来只是痛苦和耻辱,今晚,更是让她感到绝望的日子。 接客…… 她沈毓淳,在这样的年纪,竟然沦落成了妓女。 呵呵…… 其实在来逍遥岛之前,她的身子就已经脏了,那个令人作呕的男人把她当作发泄的工具,不分日夜的任意蹂躏践踏,后来那个男人赌输了钱,就要将她卖掉。 在那个男人出去寻找买家的时候,她终于找了机会逃跑,结果被他捉住了,当街殴打,那时有位嬷嬷出手相助,还给了那个男人二十两银子。 原以为她终于得以走出狼窝,没想到又入了虎穴,那位嬷嬷是逍遥坊的人。 洛玥啊—— 你害我至此,倘若我沈毓淳不被折磨至此,总有一天要找你讨回一切! “凤凰姑娘,该出场了!” 一个容长脸面,面薄纤腰的小丫头走过来催促一声。 “……” 沈毓淳还是没任何反应,可是她心里却清楚的知道,从此以后,在这座南柯岛只有凤凰,再也没有沈毓淳了。 “凤凰,你个贱人,给我滚出来,竟敢抢我的场子!” 就在沈毓淳被人扶着站起来的时候,一声清厉的喝斥声如疾风一般直灌入耳朵。 她身边的小丫头脸色一变,撇了一下嘴道:“得瑟什么呀,不过就是仗着和坊主有私情罢了,其实坊主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那面薄纤腰的丫头冷着嗓子道:“娇容,你和一个糊涂人计较什么,凤凰姑娘,我们还是从后门走吧,等到了正厅,有坊主在那里,她就不敢闹了!” “随你吧!” 沈毓淳终于说了三个字。 从后门走到正厅,需要出逍遥坊,从后面花园绕过,沈毓淳由那小丫头领着,一路走来,虽有浓荫滴翠,遮住斜阳,却依旧汗湿重衫,倒不是路走多了热的,而是因为她的心中充满了紧张,恐惧,羞耻,茫然,犹豫…… 各种情绪交织一处,让她心中惶惶。 “大哥,这凤凰姑娘不看也罢,反正我本来也不想看。” 就在这时,沈毓淳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她心神一动,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转眸去看,就看到花坛那边走来一行人,除了当中一个身材最高大的人没有戴面具,其他几个人的脸上皆戴着面具。 “三弟,你说这酸话给谁听,还不想看,我看你分明是想看而不敢看!”厉晧背着一个个大大的包袱,转头嘲笑。 “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明明是你想看而不敢看!” “我操你奶奶的,你个死书呆子,今儿一再拆你大哥的台……” 沈毓淳浑身一震,激动的说不出来话,她原先还不敢肯定第一个说话的人是洛庭尹,再一看到厉晧的脸,她完全就可以确定这三弟就是洛庭尹。 庭尹…… 第198章 亲亲抱抱举高高(二更) 沈毓淳几乎就要迈步上前去求救,忽然脚步停住了。 她已经变成了庭尹嘴里的凤凰姑娘,还有何脸面去见他,更重要的是,这南柯岛是什么样的地方,她若冒然求救,很可能会害了庭尹的性命。 她这一生已经被彻底的毁了,就算她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她也不能害了他。 她痛苦的咬住了下唇,没敢让自己发生任何声音,眼泪却静悄悄的流了下来。 “洛哥哥,我听话吧!” 泪水肆溢中,她又看见洛庭尹狗腿似的跑到另一个身形娇小的身影面前。 “回去再找你算帐!” 洛樱瞪了他一下,他立刻像只小巴儿狗似的耷拉下脑袋,乖乖退了两步,跟在了她身后。 当沈氏看到那这抹娇小瘦弱的身影时,整个人僵硬了一下。 樱儿…… 是不是樱儿…… 不,樱儿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一定是眼花了,抬起袖子拭了一把眼泪,身边的丫头问道:“凤凰姑娘,你怎么哭了?” “……哦,被风迷了眼睛。” 从前,她没有好好疼爱过洛樱,如今,她再想好好疼爱她已经迟了,因为现在的她肮脏不堪,已经成了洛樱的耻辱,就算洛樱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也没有脸见她了。 她这样的人,原也不配做洛樱的母亲。 “咦,那里好像有个美人。” 云安楠走在最边上,转头一看,就看到一抹艳色身影正俏然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云安楠一看来,吓得沈氏连忙拿袖子掩住脸,转身就落荒而逃。 待洛樱转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衣裙飘飘的艳色背影急匆匆的往那边走去,许是走的太急了,即使有人扶着还是踉跄了一下,那抹身影往左一转,很快就消失在红墙的尽头。 她刚要转过头,就见红墙的那头又走出来一个细细长长的身影,那人走的似乎很急,一转眼,就进了第二座挂着万象楼牌匾的楼里。 洛樱愣了一下,看身量,这人有点像洛庭轩,如果真是洛庭轩,他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吗,来这万象楼做什么? 未及深想,便随着一行人离开了南柯岛。 …… 今晚,注定又是一个雪夜。 雪花纷飞,飘洒如絮,不过下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将整个洛府染白,屋檐下,灯光微微,在大雪中飘飘荡荡。 “小姐,这么大的雪,怕是明儿一早云姑娘走不了了。”说话时,裳儿拢了拢炭火。 “是啊!”洛樱正托腮欣赏窗外雪景,“云姐姐若走了,倒觉得有些孤单。” “干脆把云姑娘接到咱家来住吧。” 洛樱转过头,笑着看她:“你这傻丫头,她和她娘亲在一起,接到咱家来,算什么。” 裳儿吐吐舌头,眸色一暗道:“奴婢只是舍不得她离开。”略顿一下,又问道,“小姐,那卫世子当真是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么,奴婢瞧他的样子实在不像。” “这个……我也不知道。” 洛樱摇了摇头,若卫元极在,她还可以直接问他。 想到卫元极,她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大雪,眉头凝起一层愁思。 “星辰,你那里是不是也下了这么大的雪?” 重病之后,他很畏寒,这样的大雪不知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小姐,阿凉回来了。” 说话间,就见一身黑衣的阿凉披着一身的寒凉走了进来。 裳儿赶紧走上前,替她掸了掸身上的雪,阿凉急步上前道:“姑娘,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卫元极他离开了。” “什么?”洛樱顿时一惊,小十已经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倘若连卫元极也走了,那星辰怎么办,她急问道,“卫元极他为什么要离开,他去哪儿了?” “姑娘莫急……” 阿凉正要解释,就听到一个凉凉的声音传来。 “怎么,臭丫头,你想我了?” “……” 卫元极! 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洛樱急的胸腔里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并不是因为思念他,而是因为担忧他离开之后,宋星辰的处境。 “你,怎么进来的?” 听到卫元极的声音,阿凉也是一惊,他来了,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她警觉的就要抽出腰中长剑,洛樱摆摆手道:“阿凉,你先下去,莫要再让一个人进来!” 说完,她从榻上跳了下来,循着他声音的方向走去,刚走两步,就看到他从珠帘那端缓缓走来,明亮的紫,像盛开的花,飘飘若清风回雪,一寸一寸拂过黑暗,带着盈盈笑意走到了她的面前。 一些日子没见,他瘦了,眉宇之间隐着丝许憔悴和疲惫,更多的是小别胜新婚式的兴奋和激动。 也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看着眼前的她,他觉得她长高了许多,人也更飘逸了,尤其是一双眼睛,比人前更加清亮美丽。 他几乎就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却从她的眼中看到责备和失望,他一颗炙热的心陡然冷了下去。 “卫元极,你说你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做到,你为什么要食言?” 她不敢想像,没有卫元极护送,又没有宋亦欢,病体沉重的宋星辰如何独自面对重重危机。 卫元极的眼角顿时抽了一下,黑曜石般的眼睛随之黯淡下去,变得比屋外的冰霜还要冷。 “臭丫头,你果真是个最没良心的,我一来,你不问我过的怎么样,只关心我有没有履行对你的承诺。” 就连他的声音也透着料峭的寒冷。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声音,弄得洛樱感觉自己像个负心汉似的,她哑了一哑,然后焦虑道:“你好好的站在我面前,不需要我问你过的怎么样,燕王他……” “宋星辰,宋星辰……”他突然怒着打断了她的话,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你就知道惦记着他,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卫元极,你……” “我知道,我根本就不应该来。” “……” “可是怎么办呢,这些天没见你,我挺想你的,想亲亲你,抱抱你。” “……” “难道这就是……”他的声音变得喑哑,沉默了一会儿,又喃喃道,“单……相……思……” 说到这里,他忽然偷袭,在她脸上亲了一小口,然后将她狠狠的拉进怀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将她紧紧抱住,兴奋的举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 “卫元极,你干什么,你赶紧放开我!” 洛樱被他转的有些头晕。 此刻,她关心的不是卫元极的单相思,她关心的只是宋星辰如何了。 他为什么要回来,宋星辰有没有跟他一起回来,如果宋星辰也回来,是不是没救了。 “阿樱,你不要说话,一会儿,就抱你一会儿!”面对她的挣扎,他的声音变得异样的温柔,“你的身上好暖好香……” “……” 洛樱听了,没有再挣扎,因为挣扎也是徒劳,她现在只想知道真相,不想与他争吵。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放开了她,一双眼睛映着身后摇曳难定的烛火,跳跃着她看不清的情愫,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道:“这下你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唉——”他郁闷的叹了一口气,“很简单,宋星辰不需要我护送了。” “他身体那么弱,千里迢迢,怎么会不需要?” “算他幸运,刚走到平城就遇到了我大师兄,二师兄,有他们两个,我就成了多余的人。” “你大师兄,二师兄?” “你放心,他们两个武功都比我强,尤其是我的大师兄,他可是我师父第一得意门生,不仅武功高强,还医术精深。” 原——来——如——此。 洛樱拂拂胸口,刚刚还揪得紧紧的心松懈下来,她虽然对清源教不太了解,但也知道清源教教宗是个传奇人物,不仅武功高深,还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医术更是一绝。 想必他的大弟子医术肯定不会差,一路上有他照顾,比卫元极还要稳妥些。 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她略有惭愧的看着他,唇边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你怎么不早说?” 看到她的笑,卫元极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揶揄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小爷我为了见你跑死了一匹马,你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对……对不起嘛。” 刚刚,的确是她太着急了,才误会了他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你这句对不起一点诚意也没有。” 他很是嫌弃的看着她。 “那要怎样才算得有诚意?” 他慢慢的俯下身子,一张绝艳的脸在明灭烛火的映照下,更是美的不似凡人,渐渐的,他将她小小的身影完全笼罩起来,沾染了风雪的发丝垂下来,拂到她的脸上,丝丝凉凉。 她动了动脚,想往后退,他却一把揽住她的小蛮腰,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这个人喜欢实际的,来,亲亲我,亲我我就原谅你。” “那算了,你还是不要原谅我好了。” 洛樱毫不犹豫的拒绝。 卫元极受到了伤害,嘴角抽了一下,磨了磨牙道:“你就算想亲小爷,小爷还不稀罕呢。” 洛樱戳了戳他揽住自己腰的手臂:“那你还不放开我。” 卫元极抑郁的“切”了一声,真的放开了,洛樱也不再理他,而是走到桌前,沏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的手上:“这杯茶权当我给你赔礼了。” 卫元极垂头看着她,并不接茶:“我手冻僵了,拿不了茶杯,你喂我,我才喝。” “算了,算了,越大就越跟个孩子似的,来,姐姐,喂你!” “不是姐姐,是娘子。” “来,小……娘子,我喂你吃茶。” “是娘子,不是小娘子。”他认真的纠正道。 “好,娘子,来喝茶。” 他终于满意的喝了茶,她收回茶杯,噗嗤一笑:“卫元极,你终于承认你是女人啦。” 他一顿:“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她笑道:“刚刚是谁要我叫你娘子的。” “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气的嘴角又抽搐了两下,欺身向上,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威胁道,“你若再敢取笑我的性别,我会立马让你知道什么叫爷们!” 呃,玩笑似乎开的有些过了,洛樱见好就好,连忙道:“不敢再取笑了。”说完,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燕王殿下他怎么样了,你大师兄有没有帮他诊治?” “暂时死不了,也治不好。” 卫元极见她一心只关心宋星辰,心里又吃味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她和宋星辰之间的关系,是现在,又或许是永远,他卫元极都无法企及的关系,可是喜欢这种事情,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 他原来都准备黯然退场了,可是依宋星辰的状况,他压根给不了洛樱幸福,若他真爱洛樱,就应该放了洛樱。 宋星辰给不了的,他卫元极可以给。 他没有理由退出,因为他还没有进入,何谈退出。 “治不好?”洛樱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看到她眼睛里深深的失落,他想发火,不知怎么回事,却变成了温柔的安慰:“你不要太担心,我大师兄医术虽高,却还没有青出于蓝,他没有法子,不代表我师父没有法子。” “真的吗?” 洛樱心里又燃起希望。 “真的。”他的声音更加的温柔,叹息一声道,“什么时候,你能像关心七哥一样关心我就好了。” 下意识的,他伸出冰凉的指尖,想抚上她的唇角,她往后一躲,他的手落了空,顿时尴尬的停留在那里。 他尴尬,洛樱也觉得尴尬,一时间二人陷入凝滞的僵局。 第199章 老太太之死(三更) 最后,还是卫元极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只是他的话让二人陷入了更大的僵局。 “阿樱,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 “……”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你也喜欢我了。” “卫元极,你误会了,我并不喜欢你。” “你……”卫元极眼睛里渐渐烧出火来,忽然,轻笑一声,“你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终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 “天下的女人这么多,爱慕你卫元极的女人也很多,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 “可是洛樱只有一个!” “……” 听到他如此坚定的回答,洛樱的呼吸滞了一下。 既然无意,那她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和他说的清清楚楚。 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凄厉惨叫。 “杀人啦,杀人啦,老太太被杀了……来人啦!杀人啦——” …… 半个时辰前 福祥阁 炭盆里的银炭正燃烧的旺,时不时的爆出哔啵的声音,混着屋里苦涩的药草味,混合成一种刺鼻的,让人发闷的味道。 老太太头发散乱,病气沉沉的躺在那里,虽然她的病并没有表面上看去的那样严重,可到底病了这些日子,形容间已经憔悴不堪,两只眼窝深深陷下,更显得眼皮松驰,苍老。 她双目紧紧闭着,却没有睡着,手里在默默的捻动着佛珠,嘴一动一动,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老了,即使能逃得过这次大病,也未必能逃得过下次,这个家,她必须要找一个妥当的人来当家,她不能让洛家败落在她的手上。 毫无疑问,洛樱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虽是最好,却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在感情上来说和她不是那么亲近,她让她去杀了高云溪,她却迟迟不肯答应,可见她并不是真真正正的为尹儿着想,倘若,她真的待尹儿如亲弟弟一般,就绝不会让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来祸害尹儿。 可即使这样,又能如何呢,洛婵倒是从小被她宠到大的,结果宠出这么一个没良心的种子。 相比于洛樱的虚情,洛婵却是绝情绝义,在她病重之际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体,带人闯进她的屋子,叫嚣着要夺权。 呵呵…… 她还没死呢,洛婵就敢闹成这样,倘若等她死了,这家里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 洛婵可以没良心,她却不能没有。 不管怎么说,洛婵也是她的亲孙女,还是尹儿同母异父的姐姐,她不可能真的让她一无所有,至少要给她留一份嫁妆,这是她一个做祖母的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至于洛樱,她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掣肘她,省得她独掌大权得意忘形。 正想着,忽然门帘微微一动,老太太警觉的叫了一声:“莲枝,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老太太睁开双眼,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就看见眼前一闪,一个淡碧色身影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托着红漆长盘的丫头,丫头的神情有些紧张,东张四望的。 老太太定眼一看,脸色微微一变:“你不是被关在梨苑吗,怎么出来了?” “婵儿想给老太太尽孝,二叔总不能挡着婵儿进孝不是?” 洛婵笑着走了过来,看着老太太时,眼底深处一派阴冷诡秘。 “这么晚了,不敢劳烦你来。” 老太太心里对洛婵始终介怀。 “老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婵儿可是你最疼爱的孙女呢,即使现在老太太不再疼爱婵儿了,婵儿也不能忘记老太太对婵儿的好。” 洛婵眼睛里的笑更加阴冷,回头看了一眼燕语手里端着的青花缠枝莲纹碗,然后转过头,阴森森的看着老太太。 “这不,婵儿想着老太太这几天胃口不好,特意熬了一碗清淡的碧涧羹来给你尝尝。” “你有心了,这会子过了用晚饭的时候,我也吃不下了。” 老太太总觉得哪里不对,警惕的看着她。 “唉——”洛婵惨然一叹,“看来老太太是真的生婵儿的气了,婵儿知道,那天是婵儿不对,可是老太太你也不能怨怪婵儿,婵儿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继续朝着老太太走过来,走到她面前,也不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仿佛每一根血丝都要化成一条可怕的赤练毒蛇,老太太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心底深处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咳了一声,叫唤道:“莲枝,吉祥……” “老太太,有婵儿在这里服侍你,还要那两个贱婢做什么。” 洛婵唇角牵起一个笑,因为脸是假的,所以笑的特别的僵硬怪异,这样的怪异益发的让老太太心里发寒。 她盯着洛婵,声音沉冷道:“洛婵,你究竟想干什么?” “老太太,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婵儿不想干什么呀,婵儿只是想尽一份孝心。”洛婵脸上笑容更加僵硬怪异,一伸手道,“燕语,还不把碧涧羹端来。” 燕语低着头,畏畏缩缩的将碗端到了洛婵面前,洛婵端起汤碗,打开碗盖,静静的坐了下来,然后拿了一把宝镊,从碗里夹住了一个绿色的还在蠕动的活虫子,喂到老太太的唇边:“来,老太太,快尝尝。” 老太太大惊失色,本能的就往后躲:“洛婵,这是什么?” “哈哈……老太太,这是碧涧羹啊。”洛婵勾起唇畔,笑的阴阳怪气,“你瞧瞧,碧绿碧绿的,多新鲜哪,还活蹦乱跳的。” “来人……来人啦……” 老太太看到那条虫子几乎想要呕吐,她害怕全身发抖。 “燕语,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洛婵脸上的笑突然死死的僵住了,“还不把老太太给我按住。” 燕语努力控制住瑟瑟作抖的身子,眼一闭,心一横,跑到老太太面前,一把按住了她的两臂。 老太太本就病的弱不经风,这一按,几乎要按断了她的骨头,她张嘴想要大声呼救,可眼看着虫子就在嘴边,又吓得不敢开口。 “老东西,不要敬酒不吃罚酒!” 洛婵厌恶的看着她,突然,伸过手狠狠的捏开了她的嘴,将虫子硬塞了进去。 “呜呜……呜呜呜……” 老太太只感觉有个软绵绵滑腻腻的东西进入了嘴里,然后迅速的从嘴里爬到了喉咙里。 一种强烈的恶心感袭来,她拼命的呕了起来,想要将虫子呕吐出来 “哈哈……成功了。” 洛婵将宝镊往长盆上一扔,然后得意的拍了拍手。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老太太呕的满脸是泪,除了苦水,什么也没能呕吐出来。 “老太太,你这么害怕做什么。”洛婵奇怪的盯着她,冷笑道,“这虫子是二弟花了大价钱从南柯岛弄来的呢,你老吃了可以延年益寿,说不定,还可以长生不死呢。” 老太太满脸的惊恐:“不……你不会这么好心,洛婵,看在我疼你一场的份上……” “你疼我……哈哈……你说你疼我……”洛婵仰头大笑,笑的满目狰狞,笑的泪水涌出,“燕语,你听听,她竟然说疼我?” “……” 燕语害怕的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话,只是陪着小意跟着呵呵假笑一声。 “不——”她突然停止了狞笑,嘶哑着嗓子厉声叫道,“你就是这样疼我的,夺了我的权,还任由他洛熙平将我关到梨苑那样下等的地方!老东西,收起你那副虚伪的面具吧!不要叫我看着恶心!” 老太太气的脸皮紫涨,挣命似的爬到床边,想要扯住洛婵的衣衫。 洛婵往后一退,冷冷的瞥着她,老太太抬起筋皮爆涨的脸,指着洛婵咬牙切齿道:“孽种,你当真就是个孽种!” “孽种?哈哈……就算我是个孽种,也是你亲生儿子做下的孽!你放心,到时候我还会再送给你儿子一只新鲜的盅虫!” “你……你……”老太太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血液,血液喷到了洛婵的衣裙上。 她伸手抹去了唇上的血,拼命的抬起头,盯着洛婵,“你若想杀我,干脆就痛痛快快的杀了,何苦折磨我!” “老太太,你又误会了,我怎么会杀你呢,我还要你做我的傀儡呢。”洛婵阴阴冷笑,然后嫌弃的用帕子拭了拭沾在衣裙上的黑色血迹,将帕子往燕语手上一丢,又道,“不消片刻,你就会被这盅虫所控,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呵呵……” 若非盅虫珍贵,好不容易才买来这一个,她恨不得买上十个八个,让这府里所有的人都变成她洛婵的傀儡。 “毒妇,你这个阴险的毒妇!” 老太太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亏她还对她存了一不忍之心,为她留下了一份嫁妆,她却狠毒至此。 活了这一生,临了,她才知道,人心可以可怕到如此程度。 这个可怕的人,竟然还是她一手养大的亲孙女。 报应,真是报应啊,想当初,为了报仇,她引来另一伙土匪血洗了整个山寨,连无辜的孩子都没有放过。 哪怕她每日每夜吃斋念佛,佛也不会饶过她曾犯下的杀孽。 这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洛婵……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呵呵……你也一样逃不掉天惩! 渐渐的,她的脸上泛起奇异的光晕,紧跟着,她的意识开始越来越模糊,眼睛开始变成混浊的颜色,眼前越来越昏暗,她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 她痛苦的抠着喉咙处,在床上打起了滚,干枯的手指狠狠的掐进脖子里,只把脖子掐出血来,唯有痛,才可以让她保持这最后的清醒。 她不要变成别人手中的傀儡,绝不—— 洛婵冷冷的站在那里,欣赏着老太太的痛苦,心,突然揪的疼了一下。 若不是老太太绝情,她也不会如此绝情,都是老太太自找的! 还有洛樱,她一定不会放过她,若不是她回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洛婵还是洛家最温柔贤淑,端庄美丽的大小姐。 老太太的眼睛已经看不到洛婵,在这个时候,她能记得的只有她最恨的和最爱的人。 洛关东……你个杀千刀的东西,你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我的文哥,毁了我的杰儿啊… 杀了他……她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刮…… 她胡乱的摸着,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摸到了一个冰凉锋利的东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狠狠的扎入了他的太阳穴,血瞬间迸射出来! 她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定是洛关东在惨叫。 哈哈哈…… 她终于手刃了洛关东这个十恶不赦的匪贼,她终于大仇得报了…… 可是她怎么这么痛……她的头好痛好痛…… 文哥,杰儿,你们等等我,我马上就来了。 一阵急促的大喘气之后,老太太的身体抽搐了几下,身上一冷,握住刀柄的手耷拉下去,怒睁着双眼,再无声息。 太阳穴处,有血,汩汩流淌。 染红了锦褥,怵目惊心。 “怎……怎么办,姑娘……怎么办啊?” 燕语在尖叫之后,回过神来,她面如土色,目光呆滞的看着老太太,吓得心殒胆落,抖如筛糠。 第200章 暗夜中疯狂的刺客(一更) 洛婵大脑一片空白,和刚刚来时的笃定与狠决已判若两人,此刻的她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所有的报复过后的快感和疼痛在瞬间龟裂,然后重新凝结成深深的惊恐。 她站在那里,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太阳穴处插着匕首,血流了满脸的老太太,不敢动,也不敢言,甚至连思考都会觉得害怕。 不……不能…… 她明明就要成功了,老太太怎么能摸出一把刀来自尽了。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她并没有想杀她呀,她只是想利用盅虫控制她,只要她成功的控制了老太太,她就能轻易的夺回管家之权,夺回洛家的家产,哪怕是洛熙平,也不敢再轻易违背老太太的意思。 她怆惶的像只过街老鼠,仿佛已经看到人人举着武器喊打喊杀,她逃来窜去,却不知道要逃向何方。 不,不行,她不能让人抓住! 杀害亲祖母,那可是要凌迟的死罪呀! 她不要被凌迟,那太痛太痛了,她还没有嫁给子越,她怎么能这样死了。 “大……姐,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守在门外望风的洛庭轩,在听到燕语的一声尖叫之后,就觉不好。 他没敢立刻进来,而是四处张望了几下,确认还没有惊扰到人过来,才敢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这血腥而惨烈的一幕,他木木的盯着老太太,颤着牙问道:“怎么会这样?” 他并不心痛老太太的死亡,他只是觉得功亏一篑的滋味让人很抓狂,好不容易去南柯岛弄来了这么一只稀罕的盅虫,什么作用还没发挥,就没了。 最关键的是,弄巧成拙,反现在就害死了老太太,原想着在利用完老太太之后,让她死的不声不响,反正府里人人都知道老太太得了重病,命不久矣,她病死了也是正常。 这下可好了,人人都知道老太太死于非命,这件案子一定会惊动官府,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依旧死死的占据着洛婵所有的思维,她几乎无法站立,只能将手搭在同样抖的厉害的燕语肩上,“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大姐,快走,莲枝和吉祥都中了迷药,这会子还没人知道你来过,我们马上离开!” 洛庭轩一把扶过了他,然后架着她虚软的身子,带着燕语一起,从后门怆惶落逃。 …… 漆黑的夜,雪白的雪。 夜色中,魑魅魍魉和暗夜融为一体,隐隐蛰伏在屋顶,仿佛已经融合成屋顶的一块瓦片,任片片白雪将身体慢慢覆盖。 有人轻轻一抬手,蛰伏的几十个魑魅魍魉猫起腰身开始行动,他们的脚步很轻,像猫儿一样,踩在屋顶的积雪上,发出一阵几乎细不可闻的咯吱咯吱声。 洛樱听闻老太太遭遇刺杀,赶紧带着阿凉,裳儿,竹娟一行人一起往福祥阁的路上赶去,不仅他,府里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 刚走到离福祥阁不远的蔷薇花架下,一阵冷风卷着大雪刮来,洛樱浑身一个激灵,前世的征战生涯让她对危险有着分外的警觉,她能深深的感受到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抬头朝着暗夜中的屋顶看去,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凛冽的白光,那道白光几乎和雪光融为一体,可是她能清晰的看到,那不是雪光,而是刀光。 刺客—— 而且还不至一个。 到底是谁? 她来不及作任何思考,冷喝一声:“阿凉,有刺客!” 话音刚落,刺客已如最疾的厉风从屋顶一跃而下,很快就有人尖叫起来:“刺客,有刺客啊!” 变故来的如此突然,在刺客飞下来的那一刻,洛熙平才感觉到了危险,他顿时大喝一声:“何人敢夜闯我洛府!” 不仅他,刚刚到家没一天的三老爷洛熙光见此情形,也吓傻了眼睛,下意识的,他就躲到了张氏的身后。 而张氏,脸在这一刻惨白如纸,双眼不敢相信的瞪大。 生死关头,她的夫君不仅没有护着她,反而还躲到了她的身后。 “来人啦,有刺客,保护老爷,保护老爷……” 府里有人大叫大嚷起来。 那些刺客根本不说一句话,手持大刀直朝洛樱和洛熙平砍来,不管是谁挡在他二人的面前,见人杀人。 洛樱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躲藏的时间,几乎只有零点零一秒,有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已闪到洛樱的面前,手里的长刀带着一股杀气腾腾的凛冽罡风直朝洛樱砍来。 “姑娘,当心!” 裳儿和竹娟双双吓得大叫,下意识的,二人就想要扑上前去替她挡刀,却根本来不及。 电光火石之间,阿凉挥剑直迎长刀,只听到铛的一声,是激越的刀剑相击的锐响之音,阿凉手中的长剑竟硬生生被刺客手中的长刀砍成两截。 刹时间,剑尖化作一道闪电,直朝着裳儿的眼睛飞来,洛樱几乎来不及呼喊,一把拉过裳儿,剑尖从裳儿的脸颊划过,割下几缕细碎的长发。 裳儿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几乎吓呆。 可危急的情势不会给她半点发呆的时间,她一眼就看见就另一个刺客从洛樱的身后直袭而来,而阿凉被刚刚那个砍断她剑的刺客缠住,根本抽不开身,只能以肉身徒手相搏。 “姑娘……” 裳儿大叫一声,奋不顾身的飞扑到她的身后。 洛樱根本没有想到,这帮刺客的武功会如此厉害,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高手了,这些人都是顶尖杀手。 她哪能让裳儿替她挡刀,一掌推开她,在刀锋袭来时,她一个利落的倾身,已有人飞过来一把拉过她的手,带着她直往后飞了好几步远。 “十二,你保护姑娘!”说完,十一就冲了出去。 刺客不想洛樱身边还隐藏着高手,他冷哼一声,持刀再度袭来,忽见黑暗中又飞来两个身形矫健,快如猎豹的身影,二人如蛟龙出海,双双持剑直朝刺客胸膛袭去。 刺客一惊,被强大的剑势逼退了两步远,他又是一声冷哼,毫无畏惧的持刀来迎战,霎时间,刀光剑影,团团森寒,混着府里的尖叫声,哭喊声,喊打喊杀声,嘈杂一片。 很快,府中侍卫力不能持,已死伤一大片,四大暗卫,阿凉和刺杀缠斗在一起,斗了几十个回合,也渐渐落了下风。 洛熙光只是个文弱书生,看到眼前的一切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一味的躲在张氏身后,几乎要吓尿了。 “二哥,救命,救命……” 眼见有刺客朝自己的方向飞来,他惊恐的将张氏推了出去,朝着洛熙平的方向狂奔而去。 “啊——” 张氏尖叫一声,正好前面有洛依怆惶跑来,她一下撞到了过去。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刀森冷的刀光劈下,洛依就倒在了血泊之中,张氏吓得两腿发软,人往地下倒去,又怕伤害了腹中孩子,下意识的就用手去撑地。 还没等她安稳落地,眼前又是一道夺目的刀光闪过,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二哥,救命,二哥……” 就在这个时候,又响起了洛熙光惊恐的求救声,刺客忽然调转了方向,收刀朝着洛熙平的方向飞去。 洛熙平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求救声,他眯着眼睛朝洛樱的方向看了看,满脸的疑惑,他以为洛樱身边只有一个阿凉,没想到还有这几个暗卫,难道这些暗卫也是宋亦欢留在洛樱身边的? 正想着,已有两个刺客从前面杀来,他刚要上前迎战,忽然手上一滞,已被洛熙光扯住了袖子。 “二哥,救命,救救我……” 洛熙光已是满面泪光。 “没用的东西!” 洛熙平冷喝一声,正要抽开身,刺客一刀砍来,正好砍在他的臂膀上。 “啊——” 洛熙光吓得尖叫一声,往后一跌。 洛熙平闷哼一声,捂住带血的胳膊,连连往后退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还没有转头,就已经感觉到身后一阵寒凉。 心里,掠过一丝恐惧。 冷汗,沿着额头流了下来。 他虽武功不弱,可是大病初愈,战斗能力大减,现在还受了伤,若再和这些刺客硬拼下去,很有可能会丢了性命。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又看了看洛樱,想要带她一起走,可他离她有一段距离,他过去不容易,再说洛樱身边有阿凉和暗卫护着,未必会有危险,而他却是命在旦夕。 情急之下,他不敢再有丝毫犹豫,眼珠儿一转,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盒子,从圆盒里抓了一把红色粉末就往刺客的脸上抛去。 围上来的三个刺客脸色一变,以为洛熙平撒来的是毒粉,下意识的就捂上了眼睛。 其实,这红色粉末是洛熙平特意上街买来送给汪碧池的香粉,他还没来得及给她,就出了这样的事。 洛熙平趁着这短暂的空档捂着胳膊,急忙朝着宁心园的方向跑去,刚跑到几步忽然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不要……不要杀我!” 那软软的东西吓得抱头求饶。 洛熙平定眼一看,原来是洛沁和洛庭信两个人躲在此处。 “呜呜……父亲救命,信儿好害怕……” 洛庭信哭了起来。 “父亲?”洛沁这才敢抬起头,一见果真是洛熙平,眼睛里溢满了喜色,“父亲,救我。” 洛熙平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和痛意,顿了一下,弯身一把抱起了洛庭信,继续朝着宁心园的方向狂奔,跑到不到几尺远,忽然,身子一闪,就无影无踪了。 “父亲——” 洛沁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急速消失,想喊,却又跑过来一个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吓得转头一看,原来是周姨娘,两个人抱在一起惊惶的缩在假山后头瑟瑟发抖。 “阿凉,十二,快,快带着姑娘先撤!” 因为洛熙平的突然消失,让刺客针对洛樱的刺杀行动更加疯狂起来,竹娟和裳儿已经被刺客冲散,这些刺客几乎不知道怎么回事,洛熙平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杀了她,一定不能再让她跑了!” 这些刺客已经杀红了眼睛,完不成任务,他们回去不好交待。 话音刚落,飞来四个刺客,立刻将洛樱,十一,阿凉人等团团包围起来,其中三个刺客纠缠住十一和阿凉,让他们两个分不开身保护洛樱。 另一个刺客飞身而上,然后一个转身,手中冷光一闪,对着洛樱的天灵盖直劈而来。 下意识的,洛樱抬头一看,瞳仁中倒映着森森寒芒,她顿时大惊失色,虽然她现在的武功只是花拳绣腿,毕竟前世做过女将军,应变能力并没有随着武功的薄弱而彻底变弱。 她身形陡然一闪,脚随着冰雪地往后一滑,滑出了几尺远,手飞快的从发上拔下一对利簪,挥手间,一支利簪直刺向刺客的眼睛。 刺客不想她一个小姑娘竟会发射暗器,身子在半空中翻一个滚,躲过了利簪的袭击。 洛樱正欲挥出手上的第二根利簪,忽然,一道紫光,仿若神邸自茫茫苍穹高处笼罩而下,袭卷着冷风冰雪的气息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同他说一句话,就看见他手中冷剑气势如虹的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然后就听到刺客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第201章 逼供(二更) 刺客手里的钢刀被强大的剑气所震,掉落在地,有血,从他的眼睛里汹涌流出,罩在他脸上的黑布也被一剑刺成两断,迎着风雪,如同黑色蝙蝠一般盘旋着飞舞落下。 瞬间,鲜血染红了他的脸。 他痛苦的捂住双眼跌倒在地,就在此时,有另一个刺客从他二人身后狠狠砍来。 裳儿和竹娟这才找到了洛樱,二人一起吓得在身后大叫:“姑娘,当心!” 卫元极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带着洛樱飞身转了一个圈,趁着转圈的空档,洛樱惊疑的问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刚刚一听说老太太出了事,她赶紧就让卫元极离开了,她以为凭他的轻功这会子人早已离开了洛府,没想到他又回来了。 卫元极嘿嘿一笑:“我可不想一辈子打光棍。” “……” 听懂他话的里意思,洛樱只能无语。 在他回答的时候,手中的长剑已经割下了那刺客的头颅。 头颅滚到雪地上,血浆飞溅,迅速将洁白的雪染成一朵刺目的血花。 那些刺客眼见成功在即,没想到会突然飞来这么一个狠角色,一剑刺瞎一个人的眼,一剑割下一个人的头颅,他们杀气腾腾的眼睛里纷纷露出惊骇之色。 好强的武功,好狠的招数! 那些刺客无法相信的盯着痛苦哀嚎的同伴和身首异处的同伴,然后所有的眼睛都落到了卫元极的脸上。 望到他第一眼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美。 即使是在最深的黑夜里,也没有掩盖他的美。 刺客们面面相觑,在来之前,没听说过洛府还有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不过本来有些事就出乎他们的意料,僻如这四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暗卫,幸好,来的都是顶级高手,还可以游刃有余的应付。 可是这个身着紫衣,生的绝美的男人究竟是谁。 已经折损了两个兄弟,他们是要战,还是撤? 为首的一个人恍惚了一下,沉声一喝:“你是谁?” 卫元极将洛樱搂的更加紧密,像个救美的英雄似的,得意的挺胸道:“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卫元极!” “……” 洛樱正想伸手捂住他的嘴,手还没触到他的唇,他已经自报家门了。 这帮刺客来历不凡,她不想因此让卫元极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 为首的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大掌一挥:“撤!” 这些人全都是轻功高绝的人,一听命令,立刻像黑色的大鸟展翅,腾空飞去,卫元极冷笑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急速流光直朝为首的刺客背后刺出。 “咚——” 那为首的刺客闷哼一声,从空中坠落在地。 “左护法!”有人急呼一声,大喝道,“奶奶的,杀!” 所有的刺客又折返了回来,这让惊魂未定的众人又吓得脸色惨白,一个个抱头腿软的缩在地上。 接下来时间,仿佛成了卫元极一个人的表演场,连精通武功的洛樱都几乎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她只听到耳朵里传来一声激越的锐响,刺客袭来的钢刀竟被卫元极用指尖硬生生的折断。 刀尖擦过一个黑衣人的胳膊,刺入另一个黑衣人的眼睛里。 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浆,卫元极根本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他越杀越兴奋,一双妖艳的桃花眼里闪着嗜血的亮光,仿佛他杀的不是人,而是微末的草芥。 血…… 洛樱只看到满眼的血飞溅在大雪里。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在所有刺客死的死,伤的伤躺在雪地上无力反抗的时候,他拿起削铁如泥的宝剑直指那个被他刺瞎双眼的刺客。 “……呵呵。” 那刺客捂着眼睛,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狠命的一咬牙,一口毒血喷出,人倒地死了。 “真是敬酒不吃罚酒。”卫元极脸上浮起一丝恼意,低头看了看,他刚一时杀猛了,除了那个瞎眼的刺客,只有一个活口了,不能再叫他也咬毒死了,转头冲着洛樱挑眉一笑,低低道,“阿樱,把耳朵捂好了。” 洛樱怔愣了一下,他已经拿出上次在乾元茶楼吹奏的玉笛,玉笛在雪夜中散发着幽寒莹润的冷光,看着让人莫名的有一种骇然之感。 她脸色微微一变。 度魂。 他这是要用度魂控制这些刺客,令他们吐出真相。 可这些刺客不同于宋懿如,宋懿如只是个娇公主,毅志力薄弱,武功底子又差,很容易就可以用度魂来控制,可这些刺客是经过炼狱般的训练才能培训出来的,他们通常都拥有常人不能企及的非凡武功和超强毅志。 他们宁可死也不肯吐露一个字,卫元极若想用度魂控制他们,很有可能会被度魂反噬,除非他操控度魂曲的能力远超过她的想像,甚至已经达到了萧玉心的水平。 可是,她不敢赌,反射性的,她急步上前阻拦他道:“不要!” “你……知道……这是什么?” 他扬了扬手中玉笛,疑惑的看着她。 如果她不知道度魂曲的厉害,她为什么要阻止他。 “我……” 洛樱不知道如何解释,她也没有时间解释,她根本不能确定那晚在寿延宫是否有人去过,就算有人去过,她也不能确定去的人就是卫元极。 “你这臭丫头,始终不肯相信我。”他举起玉笛在她头上轻轻打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在雪光中投下一层阴翳,他无所谓的笑笑,“你放心,我没事。” 这些刺客来势汹汹,若不能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他又不一定能时时刻刻守在这臭丫头身边,最好找到幕后主使,一锅端了以绝后患。 就算不能一锅端,至少可以做好防范。 玉笛横在嘴边,一个个美妙而又奇异的音符从笛孔里悠扬飘出,仿佛跳动的精灵,丝丝缈缈飘入人的耳朵,再从耳朵钻到人的身体里。 所有人,不同程度的都出现了幻觉,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无一例外的,每个人的嘴边都浮起奇怪的笑容,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美梦之中,在梦中他们可以幻想他们想要幻想的一切。 就连捂着耳朵的洛樱,也在跳动的旋律里陷入回忆,一幕一幕,都是她围绕在爹爹娘亲面前的场景。 她看到,那年也是一个雪夜,除夕的雪夜,她穿的洋洋喜气,是娘亲亲手缝制的红棉袄,她拉着大哥,二哥,三师兄一起跑到院里子放焰花。 爹爹和娘亲站在屋檐下笑容满面的看着他们。 “砰!” 一团美丽的彩色在天空乍然盛开,最后变成无数个星火般的亮点消失在夜空中,接着,又亮起无数烟花,将整个天空燃亮成一片花海。 好美啊! 她站在那里高兴的拍手欢呼。 忽然,光影流转,她又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喜床上,面前燃烧的大红喜烛像野兽充血的眼睛,她掀开盖头忽然看到沈遥正拿着长剑对着她狞笑。 “哈哈哈……姬长清,你想看看你爹娘兄长是怎么死的么,你想看看五万姬家军是怎么死的么,你想看看你自己是怎么死的么?哈哈哈……你看,你看……” 她看到满眼的血腥杀戮,看到五万姬家军在血海里拼命厮杀,看到爹爹兄长被利箭射穿了胸膛,看到娘亲撞柱而亡。 最后,她看到自己在大雪天里被人押到了刑场,沉重的大刀一刀一刀斩断她的腰。 不……不要…… 好痛,她的头好痛…… 她捧着头,脸上露出巨大的惊恐,眼睛虽然睁着,却根本看不到这现实的世界,只是沉沦,一直沉沦在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 卫元极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疼痛,忍不住放下玉笛,走到她面前点了她的昏睡穴,然后抱着她盘腿坐在雪地上,重新将他扶好,让她舒服的窝在自己怀里。 她身上散发出一阵阵好闻的淡淡樱花气息,他闭上眼,沉醉的吸了吸鼻子。 睁开眼,就看到满眼痛苦在地上打滚的人群,这时候已经不分刺客和府里的人,人人都抱着脑袋沉浸在痛苦的幻觉里。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吹着未完的曲调,在吹奏度魂曲的时候,他还不忘用内功护住她的心脉,以免她沉溺在昏睡之中,醒不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吹出这样的度魂曲调,因为这个刺客的毅志力实在太强,而他的度魂曲学的还不够炉火纯青,所以无法收放自如。 以前用来捉弄捉弄人还能轻而易举,现在想要完全控制刺客的思想,他不仅要耗上他的五六层功力,还无法顾及其他人。 可是洛樱,他不能不顾及,既然他打定主意要得到她,就应该有保护她的能力,否则,她还要他这个男人做什么。 他可不是宋星辰,在关键时刻只能让身边那几个窝囊废来保护她。 笛声悠悠扬扬,忽婉转如燕啼燕语,忽澎湃如碧海生潮,忽激越如急风暴雨,听在人的耳朵里恰似魔音灌耳,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在下一刻便要爆开。 突然魔音又停住了,所有人还停留在幻觉里未能回转,卫元极用玉笛指着被他砍杀的遍体鳞伤的刺客,冷幽幽的问道:“到底是谁派你的?” 那刺客慢慢的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看着卫元极像呆滞的木偶,他嗫嚅的嘴唇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小……姐。” “小姐是谁?” “莲……” 第202章 蹊跷的死亡(三更) 刺客刚说了一个莲字,忽然从暗夜里飞来一支流箭,箭正中刺客的太阳穴,刺客闷哼一声,倒地而亡。 卫元极转头一看,就看见大雪中,有个黑色身影正手持弯弓直朝他激射而来,他顿时一惊,来不及收回内力,抱着洛樱一个闪躲,射来的箭落了空。 那个人似乎不敢轻易靠近卫元极,而是继续站在屋顶,手中弯弓又搭上三只羽箭,在黑夜之中,再度精准无误的朝着卫元极直射而来,卫元极已来不及拔剑抵挡,他顾着洛樱的性命,只能用手中玉笛去挡。 他一向横行霸道,唯我独尊惯了,自从从清源教回来之后还从未遇到过敌手,所以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玉笛击落两支流箭,第三支利箭擦过他的臂膀,划破他的衣衫,在胳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那人似乎并不恋战,纵身一跃,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箭上淬毒,再加上卫元极动了真气,奏响度魂曲被人打断,遭了反噬,他立刻呕出一口血来。 流出的血,是带着剧毒的黑色。 他看着怀中昏迷未醒的洛樱,赶紧抬起袖子拭去了唇边的黑血,然后轻轻拍了拍洛樱的脸。 “嗯……” 洛樱轻哼一声,抬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他白雪般的脸。 “卫元极,你有没有事?” 洛樱的声音有些虚弱。 卫元极故作得意的笑道:“小爷我是什么人呀,这些小蟊贼怎么能伤得了我。” “不是,我是问你……” 她想问他什么?她竟然想不起来了。 她抬手揉了揉涨的发昏的脑袋,迷茫的看着他。 他笑嘻嘻道:“这样看着小爷我做什么,莫非你看上我了?” “去你的!” 洛樱伸手推了他一把,忽然感觉手掌心里有粘腻之感,定眼一看,竟是血,她慌忙的看向他,只见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胳膊上的衣服好像还划破了。 她惊呼一声,“卫元极,你受伤了?” 卫元极白了她一眼:“你眼睛有毛病啊,我身上的血明明是那些刺客的。” 她指了指他的胳膊:“你这里受伤了。” “你这臭丫头,真是啰嗦,爷们受这点小伤算什么?”说着,忽然嘿嘿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关心你相公吗?” “你?” “好了,好了,女人就是麻烦!小爷我还有事呢,没空跟你扯。”说话间,他拿着玉笛在阿凉身后击了一下,“喂,丑八怪!还不醒来!” 阿凉抱着头还处在迷幻之中,被他这一拍,猛地惊醒过来,转过头,双眼迷迷瞪瞪的看着他。 卫元极将洛樱往她身上轻轻一掀,恶狠狠的对着她道:“照顾好你家主子,再出一丁点差错,弄死你!” “……” 阿凉还是没有完全清醒来,听他这样的说,只是木木的点了点头。 “臭丫头,我走了。” 将洛樱交给阿凉,卫元极转身就走,并不是他真的想走,而是再不走就装不下去了。 “卫元极……” 洛樱担忧的唤了他一声。 他脚步一滞,回过头来无所谓的嘻嘻一笑:“怎么,你舍不得我走了?” “你……真的没有事吗?” 洛樱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只问了她想问的。 “我像有事的样子吗?”他得瑟的拍拍胸脯,“你个丫头真是婆妈!” “好吧,今天谢谢你了。” “你是我娘子,谢什么。”他冲她眨眨眼睛,然后便抬脚离开了,正好路过十三,十四的身边,伸手往他二人肩上一拍,“喂,两个蠢货,你主子在那里。” 十三,十四这才惊醒过来,二人疑惑的看了一眼卫元极,然后对视一眼,赶紧朝着洛樱直奔而去。 卫元极离开时,又吐了一口黑血出来,他若无其事的拭去黑血,足下轻轻一点,以一种他自认为的最潇洒而又最轻盈的身姿,飞到了洛樱看不到的地方。 她朝着他消失的方向呆呆看了看,暗自道:他还能有这样的轻功,应该没事。 她不知道,在他耍了最后一个帅之后,很快就狼狈的跌在了雪地里,吃了一嘴的冰雪。 他努力的爬了起来,告诉自己他卫元极是不会轻易倒下的,他找了一块空地依着一颗大梧桐树坐了下来,他现在还不能走,至少在确认在她安全以前,他不能离开。 可是他好冷。 这该死的破天气。 为什么要这么的冷。 臭丫头,你来抱抱我可好?从今往后,你只能抱我,不准抱那个宋星辰! 他怀着这样的意念,竟然靠着梧桐树昏昏睡了过去。 “姑娘,属下无能,不知姑娘有没有伤着?” 十三,十四是满脸愧色。 洛樱摇头道:“我没事,你们可好?” 二人松了一口气,忙说无事,这时十一,十二也醒了过来,二人俱中了刀伤,还好都未伤到要害。 受伤的还有竹娟,她不小心被刺客砍伤了后背,幸好,只是外伤,洛樱赶紧让人将竹娟扶回了世安苑医治。 很快,其他人依次醒了过来,看着满地的尸体,一个个惊魂难定。 忽然,洛樱发现地上竟有几支流箭,箭头在雪光的照映下闪着绿莹莹的寒光,她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蹲下来,捡起流箭仔细看了看,陷入了沉思。 这箭无论是式样,还是做工,乃至于箭尖抹的剧毒都与那晚在粥棚射出的流箭极为相似,更重要的是,刚刚在打斗的过程中,她并没有看到刺客用箭。 这几支流箭是哪里来的?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三姑娘,三姑娘,来人啊,救命啊——” 回头一看,原来是在刚刚的混战中,洛依被刺客一刀齐肩斩断了左臂,人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洛依身边的丫头清醒过来,就看到这可怕的一幕,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这一夜,整个洛府陷入空前的危机和慌乱之中,虽然刺客全部被杀死,可府里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再加上老太太被刺身亡,合府人心惶惶,胆战心惊。 洛熙平不知从哪疙瘩又冒了出来主持大局,急忙忙带着洛熙光,洛樱一众人等赶紧去了福祥阁,一到福祥阁,就看到老太太太阳穴上插着一把刀,血浸染了锦褥,人早已经死透了。 洛樱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不由的惊了一下,想不到老太太竟死的如此惨烈。 “母亲……母亲啊……” 洛熙平和洛熙光两兄弟扑上前,痛哭不至。 “老太太……老太太……” 劫后重生的张氏,周姨娘,洛沁人等一齐跪倒在地,也跟着哀嚎不止。 而此刻在梨苑却爆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因为梨苑地处偏僻反躲过一劫。 “哈哈……二弟,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大姐吉人自有天相,没想到今日竟突遇刺客,这下老太太的死我们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了。” 洛婵忽然抬起双眸,阴恻恻的盯着洛庭轩:“二弟,你刚说什么,老太太的死跟我们有关吗?” “……哦,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洛庭轩迅速的反应过来。 “走,我们也该去好好哭一哭老太太了。”洛婵站了起来,又皱起了眉头叹息一声,“真真可惜,洛樱那个小贱人竟然没死。” “大姐何必叹息,看来有人比我们还想要她死,此番刺杀不成,一定还有下次。”顿一下,又道,“对了,大姐姐你自己先去福祥阁吧,若我与你一起去,反惹人怀疑。” “也是。” 洛婵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燕语,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在她带着燕语去给老太太下蛊的时候,便决定要除掉她。 这个燕语,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她不能再留着一个不忠心的奴才。 她也没有耐心再试探她是不是宋亦欢的细作,今日,正好趁刺客来袭,让洛庭轩结果了她,这样除了她和洛庭轩,就再也没有知道老太太真正的死因。 她冲着洛庭轩眨了一下眼睛,洛庭轩立刻心有灵犀的点点头。 …… 福祥阁,哭声震天。 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因为老太太病重,后事一早就预备好了,不至于在老太太死后,府里一片忙乱,只是老太太死的蹊跷,不仅洛樱看出来了,就连洛熙平也看出来了。 将莲枝和吉祥叫过来问话,二人哭哭啼啼的说只闻到一阵香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才发现老太太被人杀死在床上。 这样的说法,更令洛樱和洛熙平觉得奇怪,若真是刺客所为,依他们的残酷手段,根本不需要使用迷药迷晕两个丫头。 洛熙平痛抹了一把眼泪,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洛樱,毕竟大难临头时,他只带着洛庭信一个人跑了,不过当时情况很混乱,洛樱也未必瞧见他落荒而逃的样子。 洛樱看着这样的洛熙平,只想冷笑,生死之际,他竟然落荒而逃,虽然带走了洛庭信,可是若他没有碰巧遇到洛庭信,他也不会特意去救他。 像这样将自己的性命看的比谁都重的人,若说他当年为了娘亲单枪匹马闯入虎穴去救人,她还真有点不能相信。 这时,洛熙平嘶哑着嗓子开了口:“樱儿,老太太死的不简单,你赶紧派人…” 他正想说,将太医和仵作一起都找来,就听到一个哀痛不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呜呜……老太太……老太太……” 洛樱转头一看,就看见洛婵手拿着帕子,哭红了双眼,急急而来,一身月白衣衫衬得她如一株生长在水中刚刚开放的水仙,楚楚动人。 眼光向下移,注意到她淡色绣鞋上沾染了星点的淡褐色的污迹,瞧着倒有点像血迹。 洛樱眉心微微一蹙,正在思考着什么,忽迎来洛婵阴冷冷的眸光,然后她便擦过她的身体,复又拿起帕子捂住了脸悲悲哭泣。 “老太太,你怎么了,你怎么能死的这样惨……” 她一边哭,一边奔到了老太太的面前,伏在她的身上痛哭起来。 洛沁见她来,不屑的切了一声,本来她是不敢再针对洛婵的,可是洛婵在老太太病重之际,为夺管家之权大闹福祥阁,洛熙平一怒之下将她关入梨苑,她算是彻底众叛亲离了。 于是她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她抹了眼泪,吸吸鼻子撇着嘴道:“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洛婵忽然转过头,红着眼睛愤怒的瞪着她,立刻打断道:“四妹妹,你是什么意思,谁是猫,谁又是耗子!” “……” 洛沁被她一问,立刻张口结舌,她总不敢说老太太是耗子吧。 “老太太没了,谁不伤心,唯独你,还敢出言侮辱老太太!” 见洛沁被堵了个结实,洛樱又是一声冷斥。 “我……没有……” 洛沁压根不是洛婵的对手,被她一声喝斥,根本不知道如何反击。 “这是你们闹的时候吗,沁丫头,还不给我滚出去!”洛熙平睁着血红的眼睛,怒瞪了一眼洛沁,又问洛婵道,“婵儿,是谁准许你出来的?” “父亲……” 洛沁还想争辨,周姨娘赶紧抹着眼泪走过来,默默将她拉到了屋外。 “怎么,难道连老太太死了,我都不能来送她最后一程吗?” 听到洛熙平这样的质问,洛婵的脸上立刻生出一层寒霜,眼睛里迸射出深切的痛意。 看到她憔悴的面容,痛哭的眼睛,洛熙平心里软了一下:“我并不是这样的意思,只是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洛婵咬牙道:“现在如何,当初又如何?” “现在你的伤心老太太看不到了,当初你的狠绝老太太却看的真真的,她疼了你这么多年,也是白废了心肠。” 他可以原谅洛婵对老太太的狠,却无法原谅洛婵盗走了他的锁心钥。 这番话,也是他想对洛婵说的。 “二叔,你……” “好了……”洛熙平不耐烦再和她说话,默默叹息一声,用手抚住额头,悲伤的对着洛樱道,“樱儿……庭尹呢,你赶紧派人将他找来。” 他本想再提找太医和忤作之事,细一想,不行,若老太太不是死于刺客之手,那很可能就死在府里某个人的手上,若他在众人面前交待洛樱,难免会打草惊蛇。 “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此刻,洛樱是庆幸的,幸而今天从南柯岛回来时庭尹没跟着她一起回来,否则,她不知道刺客会不会伤到他。 “嗯。” 洛熙平疲倦的点了一下头。 “父亲,老太太的死不像刺客所为,要不我马上派人将仵作找来……” 洛熙平顾虑太多,没有再提,洛樱却提了出来。 第203章 引蛇出洞(一更) 此话一出,洛婵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一颗心咚的一跳,就要从胸膛里蹦了出来。 不等洛樱说完,她突然转过头,目光如钉子一般,狠狠的钉在洛樱的脸上,凄声道:“五妹妹,你不要太过分了,老太太尸骨未寒,你怎么能让贱民来验尸,你究竟怀着何等样恶毒的心思?要这样来侮辱老太太!” 在成国,仵作的身份极其低微,都是由贱民来担任。 “老太太死不瞑目,能查清她的死因,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洛婵的激烈反应,让洛樱心里生起层层疑影,她又垂眸看向洛婵的鞋子,这一次,她是故意看的。 这一看,让洛婵骤然一惊,她回去只换了衣服,并没有换鞋子,难道她鞋子上有什么?下意识的,她垂眸看了一眼,然后心虚的将鞋子往裙摆里缩了缩。 她下意识的躲闪,更加坚定了洛樱的怀疑,她忽然想到她在南柯岛看到的洛庭轩,难道…… 不等洛婵说话,她赶紧唤了一声:“阿凉。” 说着,在阿凉耳边低语了几句。 在她交待阿凉的时候,洛婵恨不能将耳朵贴过去听,果然听到了三个字:“南柯岛!” 洛婵惊骇之极,几乎忘了要和洛樱争执,更忘了要在老太太的尸体前假意痛哭以示悲伤,她只感觉心底深处最隐秘的东西被人抓住了,骇的她从里到外无一处不抖。 看到她心虚到了极点的模样,洛樱几乎可以肯定老太太的死与洛婵和洛庭轩有关,南柯岛三个字是她故意说出来试探的,说不定可以引蛇出洞。 就算她让阿凉去查,也不能轻易查到洛庭轩去万象楼做什么,因为南柯岛做生意的首要原则就是保密。 “啊——”正此时,忽然传来莲枝惊恐的尖叫声,“虫子,有虫子……” “啊,虫子——” 张氏身怀有孕,又兼受了惊吓还被洛熙光伤透了心,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突然见到有只碧绿的软虫子从老太太的嘴里爬了出来,再也支撑不住,顿时就吓晕了过去。 “虫子,真的有虫子……”接下来是洛熙光惊恐的叫声,见张氏晕倒了,他又连忙叫了一声,“缱儿,快,快来人,赶紧将夫人扶下去。” 很快,就有张氏身边的丫头走过来,慌里慌张的将张氏搀扶走了。 “什么?” 洛熙平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倏地一个大跨步,就跨到床边。 洛婵的心在这一刻骤然停止,整个人紧崩到了极致,浑身的每根筋几乎都要拉断了,她害怕的转过头去看。 就看到,她喂下的盅虫竟然慢慢悠悠的爬到了老太太的下巴处。 怎么会? 洛庭轩在弄来这只盅虫的时候并没有跟她说过,人死了,盅虫会自己爬出来。 可是,当初她们想要下盅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老太太自尽身亡。 逃,她要马上逃!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她踉跄了一下,然后微不可察的挪动脚步,想要往后撤退,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大姐姐,你慌什么?站稳了!” 她惊惧的盯着她:“洛……洛樱,你想干什么?” 洛樱唇角勾起诡秘的冷笑:“我只是想扶住你,大姐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我没有紧张,老太太死了,我只是太过伤心罢了。” “竹娟,裳儿,大姐姐伤心过度,你们两个将她扶好了。” 洛樱一声令下,迈步走到老太太面前,那条绿色小蛊虫似乎并不惧怕,依然旁若无人,悠哉游哉的在爬。 没有一个人敢触碰那条小蛊虫。 当洛樱看到那蛊虫顿时一惊,绿衣蚕。 想当初,宋景年的母妃,朝阳公主楚翎就是被人下了这样的蛊,她并非死于重病,而是死于蛊虫。 在绿衣蚕将要蚕食掉楚翎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她耗尽功力,震碎心脉而亡。 眼前这只堂而皇之在爬的绿衣蚕只是幼虫,而楚翎中的盅虫是母虫,母虫控制人的能力比幼虫厉害百位,价格也要贵上百倍。 即使楚翎拥有百毒不侵的身体,也未能逃出盅毒,也正是因为她拥有百毒不侵的身体,还能残存了最后一丝理智选择了自我了结。 难道老太太她…… 也是自尽而亡? 在她震惊不已的时候,洛熙平比她还要震惊,除了震惊之外,他眼睛里竟然还闪着旁人不可察及的兴奋。 他几乎忘乎所以,张着大嘴,直愣愣的盯着那只蛊虫,忽然,他大喝一声:“快,快取宝镊来!” 很快,有就人拿来了宝镊,他像是夹什么宝贝似的,生怕伤着了这只绿衣蚕,撕了一块软帕,分开缠到宝镊的两端,然后小心翼翼的夹起,将绿衣蚕慢慢放到了一个高腰白瓷瓶里。 做完这一切,他“吁”的一声吐出一口长气。 一只绿衣幼蚕价值五百两黄金,如果能成功将它养大,待变成母虫,那便能卖到五万两黄金,乃至更高价格的黄金。 只是绿衣幼蚕极其难养,百只才能长成一只母虫,否则母虫也不至于卖到如此高的价格。 不管困不困难,有绿衣幼蚕在手,他就有希望在一年之后能得到一大笔财富。 洛樱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看他如此珍视的模样,他定然认出这是绿衣蚕,不过过去的他征战四方,见多识广,能认得也不算稀奇事。 “二哥,你这是做什么?”洛熙光见他对一只恶心的虫子竟如此珍视,又惊又疑,“这到底是什么虫子?” “是谁,是谁要毒杀老太太?!” 洛熙平并没有回答洛熙光的话,生怕绿衣蚕爬出来,又生怕在瓷瓶里被捂死,他用食指按压住瓷瓶口,只留了透气的缝隙,一双眼睛来来回回在众人的脸上巡视起来。 “二哥,你是什么意思,老太太不是一刀毙命吗?”洛熙光满脸是泪的看着他,“肯定是那些凶残的刺客干的!” “不,一刀毙命只是假象,老太太应该是中毒而死,因为刚刚那条绿色虫子根本就是一条毒虫!” 绿衣蚕太过珍贵,洛熙平并不打算告诉洛熙光,可是明显就有人想下盅毒控制毒害老太太。 洛樱心里一声冷笑,这个洛熙平还真是护食儿啊!看来,他对洛熙光很不信任,不过洛熙光其人也确实是个渣,危急关头躲在女人的背后不说,还把身怀有孕的张氏推了出去。 想着,不由的又看向洛婵,只见洛婵缩着脚,缩着肚子,缩着头,抖抖缩缩的站在那里,就差施个隐身法将自己隐身了,偏偏她被竹娟和裳儿两个看住了,想逃也逃不走。 而跟着她来的两个丫头,望湘和疏琴也不敢上前,只敢畏畏缩缩的站在角落里。 对!燕语! 虽然洛婵对燕语多有虐待,可是自从她毁了脸,到哪里带的人都是燕语,而非这两个丫头。 她心头浮起一丝警觉,冷幽幽的问道:“大姐姐,你身边的燕语呢?” 洛婵惊的一颤,颤着发上米粒般的细珠子颤颤晃动,她咽了一口吐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痛恨的凝视着洛樱道:“真真好笑,她是我的丫头,她在哪里,与你何干?” 洛樱淡悠悠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寻常都是她跟在大姐姐后头,今儿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怎不见她来。” “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又死不瞑目,你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一个奴婢!”洛婵驳斥道。 “是啊,樱丫头,你怎么回事,老太太他……他……”洛熙光几经疑惑,又开始泣不成声了,“她死的这样惨,你……你不想着抓住凶手,还在关心一个奴婢……” “三叔,若抓住凶手,你当如何?” 洛樱冷冷的瞥了一眼洛熙光。 洛熙光恨恨的咬住牙齿,涕泪横流的看着老太太,紧紧的握起拳头,一字一字很是用力:“我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刮!” “那好,我问燕语自有我问的道理。”洛樱不再看他,又对着洛熙平道,“父亲,那些刺客的手段你也看见了,他们若想杀害老太太,不需要又是迷药,又是毒虫,又是匕首的,所以,杀害老太太的人就是府里的人,而且还是对福祥阁十分熟悉的人,否则,他们不可能轻易避开福祥阁的守卫,迷倒了莲枝和吉祥,悄无声息的进入老太太的屋子,不仅燕语,这府里的丫头婆子,侍卫小厮都要仔细盘问。” 洛熙平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凝视着洛婵,阴沉的问道:“樱儿说的对,婵儿,燕语呢?” “燕语她……她去看……莺歌了,也不知这会子有……没有回来,又兴许在回来的途中遇到了刺客……” 在洛婵支支唔唔回答的时候,洛熙平的眼睛如刀一般缓缓她的脸上刮过,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愿相信。 虽然,他与洛婵已闹到决裂的地步,可终归有多年的养育之情,最重要的是,如果老太太的死跟洛婵有关,一旦被官府追责,洛婵很可能要被凌迟处死。 锁心钥还没有下落,他不能让洛婵被关押天牢,甚至于死了。 不过,如果真是洛婵干的,那燕语很有可能就是证人,他将燕语牢牢控制在掌心,并以此为要胁,很有可能可以迫使洛婵说出锁心钥的下落。 想着,他急喝一声:“德顺,你赶紧派人去找燕语!” “是。” 洛婵的脸色已苍白如纸,这么长的时间洛庭轩应该得手了吧?只要燕语死了,就算他们知道老太太被人下了盅又能如何,他们没有人证。 对,南柯岛,她必须要提醒洛庭轩,一定不能让南柯岛的人吐露秘密, 虽然南柯岛的人做生意要遵行保密的原则,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洛樱出更高的价格,难保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不会挺而走险出卖秘密。 不管花多少价钱,她一定要让洛庭轩彻底封住那些人的口,又或者,她可以让洛庭轩去找子越,可是子越会帮她吗? 不,他恨透了她,一定不会出手相助。 不过,她手里还有沈遥的秘密,她不怕他不帮,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是不能轻易的去找子越。 对对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慌了神,她应该先告诉洛庭轩,让他派人去查探一下情况。 正在洛婵心乱如麻的时候,就听到了洛庭轩痛哭的声音:“老太太,老太太……” 随之,洛庭轩捂着肚子,跌跌滚滚的跑了进来,众人一看,只见他胳膊上中了一刀,腹部好似也中了一刀,鲜血不停的往外流着。 他一进屋,忍痛先是看了洛婵一眼,不着痕迹的冲她点了一下头。 洛婵会意,心中积郁的惊恐,怆惶立时被压下一半,连呼吸都变得通畅了许多。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 她故作关切的问了一句。 “刺客,我被刺客砍昏了过去,这会子才醒来……老太太,老太太……” 说话间,他捂着鲜血直流的肚子,迈着艰难的步子,一步一步往老太太的床边走去。 脸上混着泪水,血迹,好不狼狈。 第204章 卫元极惨挂暴室(二更) 众人见洛庭轩伤的如此之重,不疑有他,因为刺客出现的实在太突然了,你根本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刺客又将谁伤了,甚至杀了。 老太太惨死,在刺客被全部杀死之后,几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到了老太太身上,虽然派了人在府中清理,可黑暗之中,到底死了多少人,一时也未能完全清点出来,只给了洛熙平和洛樱一个粗略的伤亡字数。 死了六个侍卫两个丫头,重伤两人,其中有一个就是洛依,其余轻伤者有十余人。 直到现在,洛熙平都没有抽开空来问洛樱身边突然出现的那些暗卫是怎么回事,还有后来出现的卫元极,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卫元极出现,可是府里许多人都看见了,也有人听见他自报名号。 正是因为卫元极的出现才一举歼灭刺客,挽救了整个洛府人的性命。 洛樱到底和卫元极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出现? 这些问题,他都没有来得及问洛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洛樱和卫元极的关系不简单,甚至是过命的交情,否则依卫元极臭名昭著的名声,他是不可能这么好心来洛府救人的。 卫元极是镇国公的爱子,无论是身份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镇国公公子到底不如陵王,更重要的是,卫元极天生是个祸头,敢把天捅一个窟窿。 谁知道他哪一天会惹下什么样的弥天大祸,大长公主,皇后和镇国公总不能护着他一辈子。 这样的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他深深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洛樱,少与他走近为妙,否则传到了陵王和太后的耳朵时,二人必然会以为卫元极和洛樱有私情,这样洛樱和陵王之间铁定要黄了。 “老太太……老太太,孙儿来迟了,来迟了……” 洛庭轩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一声又一声的传来,众人被他的哭声感染了悲伤的情绪,再度齐齐痛哭哀嚎。 燕语死了,洛婵有了底气,挣命似的挣脱了竹娟和裳儿,和洛庭轩一起扑到老太太身上哭的昏天暗地,直到哭昏了过去。 她刚昏倒,德顺就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燕语的尸首已经找到了……” 这个答案在洛庭轩一来,和洛婵眼神交汇的时侯,洛樱就已经猜到,所以她并不觉得有意外。 现在人证已死,她只能多派些人在南柯岛盯着,既然洛婵知道了她派阿凉去南柯岛调查真相,就不会没有行动,她只要静待时机就行。 “死……了……她怎么死的,又是在哪里发现她的尸首的?” 相比于洛樱的平静,洛熙平却是一派失望,眼看就要抓住洛婵的把柄了,一下子又没了,他忽然又觉得束手无策起来。 “就在去芳华苑的路上,被乱刀砍死的,连头都被人一刀斩掉了。” …… 天,很快就亮了。 风雪依旧肆虐着大地。 整个洛府素幔白帏,灵幡飘飞,府里人从上自下,不管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一个个都痛哭流涕。 洛庭尹一大早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一醒过来,就听闻洛府遭遇刺客,老太太身死的噩耗,他不敢相信,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袄,跨马飞也似的奔回了洛府。 一到家,就看到满眼白,比满天飞舞的白雪还要白。 他被震的脑袋一片空白,其悲痛难以名状,伏倒在老太太的灵前,痛哭的几乎不醒人事。 对于老太太的死,洛樱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伤心,本来她就对老太太没什么感情,在老太太临死前逼着她杀了高云溪的时候,她对她更加没有感情了。 只是看到洛庭尹哭的如此伤心,她的心里会觉得微有酸痛。 酸痛的同时,她又觉得有些庆幸,幸好老太太不是死于中风,而是死于谋杀,否则洛庭尹当真难以走出自责的阴影。 看着他哭到喉咙嘶哑,她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任由麻木的泪珠毫无感情的流着,这个时候,她不好劝,也劝不好,唯有让他将所有的悲痛在泪水中发泄出来。 她旁边跪着一身素缟的洛婵,因为昨晚昏死过去一回,今日的她尤为哀切憔悴,弱不禁风的随时就能倒下。 身后跪着洛沁,时不时的哀嚎一两声,拼命的想要挤出眼泪来以示哀伤,其实她和洛樱一样,并无半点哀伤,至于洛依,被斩断一只胳膊,万念俱灰,躺在屋子里养伤,根本没有出来。 其余人者,乌乌泱泱跪了一地,连有些日子未再踏入洛府的佴雅儿也来了。 老太太是皇封的诰命夫人,但凡长陵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来吊唁了,因为洛府遭遇了刺客,老太太死于非命,弄得整个长陵城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洛熙平和洛樱商量之后,请了百余禅僧在大厅拜大悲忏,超度亡魂,另在福祥阁设下一坛,请了九十九位道士,要做足七七四十九日水陆道场。 洛府遭遇刺客之事,惊动了太后和皇帝,皇帝命掌宫太监备了祭礼前来上祭,另又派皇城禁卫军统领带兵前来查案,直把洛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乱哄哄的一片。 云安楠本来预备一大早就要离开长陵,突然获知洛府遭遇刺客之事,她一心担忧洛樱,哪里还能安心的走,一得到消息就要到洛府来看看洛樱是否安好,可是她与洛府无亲无故,冒然前来似有不妥,正好镇国公夫人要派人前往洛府吊唁,她顺便跟着一起来了。 一见到洛樱安然无恙的跪在那里,她的心才落了地,知道洛樱此刻忙着没有机会和她说话,她也不敢上前打扰。 洛樱原说好今日一早要去给云安楠送行,没想到出了这样的祸事,她事务缠身出不得府,忽见云安楠来了,她正好趁着府中几个执事来领牌支取东西时,找云安楠说了会话。 她问云安楠,卫元极有没有回家,云安楠顿时惊讶,她根本不知道卫元极去而复返,已经回到了长陵,也没有听哪个说昨晚卫元极有回来过。 洛樱听了,心里慌慌,她始终觉得那几支毒箭射的诡异,想到卫元极离开之前胳膊上受了伤,心中着实担心他中了毒。 她暂且抽不开身,只能托付云安楠和阿凉一起去寻找卫元极,在没有找到卫元极之前,她的心始终难安。 …… 另一边。 皇宫,暴室。 一个披散着湿漉长发,遮盖了容颜的男人,双手锁了铁链,被挂在暴室中央的水牢里,只留有齐胸以上的部位在水面之外。 冰冷的空气好像一根一根最锋利的寒针扎入肌里,随着血液游走至全身每一处,他几乎已经冻到麻木,却还是在极度的冰冷刺激中醒了过来。 缓缓的,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头发缝隙,他看到正对面正襟危坐着一个男人,五爪龙袍在身,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通透无双的翠玉扳指,折射着水光,在黑暗的暴室中散着莹莹冷光,刺的他眼睛有些疼。 反射性的,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他才能适应那缕幽光。 他摇了摇脑袋,逼着自己清醒起来,想起昨天在洛府院墙根一颗梧桐树下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只听到洛府哭声震天,一会儿就有人窸窸窣窣的前来搜查,他趁着清醒赶紧翻出洛府院墙之外。 沿着高墙,走了没几步,他就倒在风雪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来,他真的很倒霉,竟然被皇帝抓了。 他违抗圣命在先,如今被抓,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又看了皇帝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怎么,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卫元极也有不敢说话的时候?” 皇帝狭长的凤眸似深冷幽潭,阴鸷的盯着卫元极。 他谋划了整整半年,好不容易等到老七病的快死了,他又借着老七调走了老十,还调换了皇城内九门的侍卫,准备和太后殊死一博,从她手中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结果就因为卫元极的出尔反尔,功亏一篑。 他虽身为帝王,却被太后压制多年,成为傀儡,但凡是人,谁愿意做个傀儡,这机会来之不易,却让卫元极生生破坏了。 这让他怎能不恨,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若不是因为卫元则,他早就命人召回卫元极,治他一个重罪。 如今卫元极虽然提前回来了,可老十在他之前就回来了,他一直隐在长陵城不出现,他根本不可能再动手,否则他和太后这场皇权之争,就是为老十做了嫁衣裳。 听皇帝这样问,卫元极动了动冷的发白的唇:“元极有负圣命,无话可说。” “那好。”皇帝慢慢的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向了他,阴暗的光影下,他的眼睛闪烁着阴冷而愤怒的光,一边走,一边又问道,“今日就算朕处死了你,你也无话可说了?” 卫元极抬起头,像是冷笑了一声:“你是皇帝,想要谁的脑袋,谁的脑袋不得搬家。” “可朕这个皇帝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呵呵。”卫元极又冷笑起来,漆黑的眼睛映着身下明晃晃的水光,像是有颗星星殒落在眼睛里,一张明艳的脸,在此刻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你由不由得自己,与我何干!” “卫元极,在朕的面前,你还敢如此猖狂!” “难道我不猖狂,皇上你就会放了我了?” “……” 皇帝脸色一变,摇了摇头。 “反正都是死,那我为什么不猖狂!” 皇帝脸上又是一变,看着卫元极时眼神冷的可怕,虽然他不打算放过卫元极,可也不会真的杀了他。 杀了他,他就会失去卫元则,失去皇后,失去整个镇国公府! 这样的代价太大,他输不起。 “元极,若朕真想要你死,也不会亲自来见你。”他脸上怒色没有变,语气却轻柔了一些,“朕想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第205章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三更) “哦?”卫元极的语气带着讽刺,“皇上会有这样的好心?” “怎么,在你心里,朕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昏君?” “……” 这皇帝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昏君,只是比起皇帝,他卫元极也好不到哪里去,半斤对八两,他无法评论,也没那心情评论。 “同为兄弟,你为什么和元则如此不同,他对朕忠心耿耿,而你却要忤逆朕。”见卫元极不说话,皇帝更加生气。 “……呵呵,真是好笑。”卫元极笑的肩膀耸动,冰冷坚硬的铁链硌的他手腕有些疼,不过比起浸骨的寒冷来,那样的疼痛不算什么,他冷幽幽的看着他,笑道,“竟然能从皇上的嘴里听到兄弟二字,难道皇上你以为,你和宋星辰,宋亦欢都是一样的?” “卫元极,你……”皇帝气的浑身发颤,狠狠的一拂袖,冷声道,“朕不与你争这些无谓之事,你若想活命,有两件事,只要办成一件,朕让你得偿所愿,永享富贵荣华。” “……” “一件,娶了离国安阳公主楚盈。” 成,离两国交战多年,因为楚翎和亲换了几年和平,待楚翎身死,宋景年做了和尚之后,两国再度摩擦不断。 后来因为姬家军联合宋景年叛乱,两国更是势如水火,若不是有东凉,西凉两国伺机渔翁得利,成,离两国早就开战了。 如今成国国库空虚,内斗不乱,不是发动战争的好时机,所以他派人去离国和谈,离国答应和亲,不过和亲是有条件的,安阳公主指名道姓一定要嫁给卫元极。 他想,离国聂太后因为外孙宋景年的死定是恨透了太后,若卫元极能娶安阳公主,于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卫元极此人极度张狂,狂傲起来,谁的话都不听,他心中既已有了洛樱,定然不肯好好的娶那安阳公主,所以他才会命人将他捉来,以命相胁。 他就不信,卫元极狂纵到连命不要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所以才会给他第二条路选择,省得把话谈死了,下不来台。 “不娶。” 卫元极毫不犹豫,断然拒绝。 那个破公主,他看着就讨厌,连他家臭丫头的脚底泥都不如。 “……” 皇帝脸色一暗,气的磨了磨牙。 这该死的卫元极,果然不识好歹。 他定一定,压制住澎湃的怒火:“另一件,抢在太后之前找到锁心钥给朕!” 卫元极的眼神震颤了一下,随即道:“锁心钥什么东西,我找不到。” “卫元极,你该知道,惹怒朕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卫元极再度毫不犹豫的拒绝,让皇帝觉得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他忽然伸手一把捏住他冰冷的下巴,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卫元极,一字一句道,“你生的这样好看,倘若毁了,朕余心不忍,倘若不毁,朕又忍不下这口气!” “……” “你说,要不要连那个洛樱也一起毁了?” “你敢?”卫元极的眼睛倏地睁大。 “哈哈……”皇帝笑了起来,松开捏住卫元极下巴的手,转而在他的脸上拍了拍,“卫元极啊卫元极,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天王老子了,在朕的面子,你永远都是奴才,你竟然敢威胁朕?” “不敢,也已经威胁了。” “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 “……” “朕若倒了,你卫氏满门也跟着一并倒了,你应该学学元则,如何尽好一个臣子该有的本份!” “是啊……”卫元极心中动了一下,不可否认,皇帝的话没有说错,他大姐是皇后,大哥是皇上的心腹之臣,若皇帝倒台,他卫氏一门也会跟着一起倒台,他叹了叹,又道,“皇上,你满嘴说的都是道理,可若你真心看重我卫家,又怎么会将元极绑来这里,施以威胁?” “因为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不,元极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纨绔,元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 “唉——”皇帝黯然一叹,“倘若让你娘听到你这样的说辞,定要气的重死一次!” “难道皇上能让我娘活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 “既不能复生,如何重死一次。” “卫元极,你不要逼朕杀了你!” 皇上心头的火气被熊熊燃烧起来,他素来不是个宽仁的性子,被太后压制多年,更加喜怒不定。 “皇上,皇上……”正在皇帝怒火交加的时候,一个太监手执麈尾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皇……皇后和卫世子来了。” 皇帝目光一凛:“告诉他们,朕不宣召,不准进来!” “皇上……”皇后痛呼一声,人已经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卫元极惨兮兮的被吊在水里,心中又痛又急,走到皇帝面前,直直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求皇上饶过元极,纵使他犯下大错,也不能气坏了您的金尊玉体,若要教训,臣妾愿意帮皇上狠狠教训他。” “皇后,谁准许你进来的!”皇帝怒容更甚。 “臣妾有罪,还请皇上责罚,只是求皇上饶了元极性命。”皇后伏地磕头。 “大姐……”卫元极满眼痛色的看着她。 “元极……”皇后呼唤着他的名字,失声痛哭起来,“你下次可都改了吧!不要再任性了……” “皇上,一切都是微臣管教不力,微臣甘愿代元极领一切责罚!”卫元则一进来,先是看了卫元极一眼,见他还能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跨大步走到皇上面前,挺身跪在了皇后的身后。 “大哥……”卫元极眼中不仅有痛,还掺杂了愧意。 “不要叫我大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卫元则冷着脸喝斥一声,又对着皇帝道,“微臣自知元极犯下大罪,即使皇上要元极死,臣也不敢说一个字,臣愿意和元极共领死罪!” 皇帝震怒的俯视着他:“元则,连你也要逼朕?” “不,臣不敢,臣愿为皇上甘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是元极是臣的亲弟弟,他违抗圣命,臣罪责难辞。” “元则……”皇帝眼中的震怒化作无奈和悲伤,“你起来吧。”说完,又看向皇后,“皇后,你也起来吧!” “皇上这是答应饶了元极吗?”皇后哀求的看着他。 皇上叹息一声:“一个是朕的结发妻子,一个是和朕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一个是朕的……”他抬起眸光,幽冷而锐利的看着卫元极,“一个同是朕的小舅子,朕怎能不放人,只是,元极,朕要问你一句,难道这就是你想要坚持的?你坚持让你的大哥大姐为你下跪求饶,你坚持让你的家人日复一日的为你担心,担心你哪一天会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弥天大祸,到时侯连朕都救不了你!” “……” 话如惊雷,一击击中,卫元极呆呆的看着皇帝,又垂下眼眸看了看皇后和卫元则,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惭愧的红色,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的惭愧与皇帝无关,他只是觉得对不起爱护他的大哥大姐,还有爱护他的祖母。 他的确不是个好人,可皇帝更不是个好人! 这样的人,值得他卫家如此效忠吗? 好累,好冷…… 他想的头也好疼。 渐渐的,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三个人的身影在瞳仁里变成轻薄而虚幻的影子,他只想睡觉,睡着了,就不用想这些了。 人还是活得简单些好。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讨厌什么就直接拒绝,拒绝不掉直接灭了。 这样的人生,多么的快活。 可是他快活过吗? 好像也没有真正的快活过。 因为最想要的他都没有得到。 臭丫头,倘若你可以心甘情愿的嫁给我,我就快活了。 最后一丝意识停留在这一声臭丫头,然后他就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 依旧,还是在暴室。 皇后带着昏迷的卫元极离开了,他和卫元则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那里,眼神复杂的看着卫元则,情绪难明道:“元则,你来的好快啊!” “皇上这是在怀疑臣吗?” “若连你都要怀疑,朕还能相信谁。” “皇上,臣不敢有所隐瞒,臣之所以知道元极被关在这里,实在……”卫元则想解释什么。 皇上打断道:“好了,元则,你不用跟朕解释什么,朕信你,朕会一直信你。” “皇上……”卫元则的眼睛里闪着动容之色。 “元则,今天将元极抓来,朕也是无奈之举。”皇帝的眼光一刻也不曾从他的脸上移开过,声音喑哑且低柔,“朕不想寒了你的心,也不想寒了皇后的心,更不想寒了皇姑奶的心,可是,朕有朕的难处啊!” “臣都知道。” “元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亲,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吗?”皇上逼近了他一步,声音变得更加喑哑。 “皇权,真正的皇权!”卫元极声音平静无波。 皇帝顿了一下,低声叹道:“是啊,朕渴望皇权,渴望不再受太后一丝一毫的压制,朕是皇帝,是天子,朕一定能得到梦想要的一切。” “臣愿意陪着皇上实现梦想。” “真的吗,元则?”皇上的眼睛里闪过如墨般浓重的暗色,“哪怕让你放弃云安楠,娶了厉醒也可以?” 卫元则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痛的瞳仁一缩:“为了皇上的大业,臣做什么都可以。” “元则,朕知道委屈你了,你放心,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你娶了厉醒,一样可以纳云安楠为妾室。” “不,安楠她不会答应。” “她不是一心爱你吗?” “正因为爱,才容不下任何人。”卫元则悲伤的看着皇上,“既然给不了她幸福,臣只能给她自由。” 皇帝皱起了眉毛:“倘若一个人心的被囚禁了,又怎会获得自由?”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臣相信,她会忘了臣。” “或许是吧……”皇帝的目光忽然投向远处,怔怔的发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对了,皇上,臣还有一件急事要禀报。”卫元则打断了他放飞的思绪。 皇帝愣了愣:“何事?” “用于镇压靖绥,岭西一带暴民造反的十五万两军饷在安都边界的玉关峡被人劫了。” “什么?”皇帝眉心倏然一跳,“何人敢如此大胆?” “这件事臣还在查,一旦有了消息,臣会立刻回禀皇上。” “若抓住此人,朕一定要诛了他的九族!”皇帝气的咬紧了腮帮子。 “皇上……”卫元则斟词酌句,甚为严谨道,“与其用武力弹压,不如施以怀柔,将他们招安,那些灾民只是想吃一口饱饭而已,皇上不如下令开放城门,让那些灾民……” “元则,你昏了头了,那些人是灾民吗,他们分明都是犯上作乱的暴民,一旦放他们进入长陵城,这长陵还不乱了!” “皇上,暴民当中也有真正的灾民,不是吗?”卫元则目含悲怆的看着他。 皇上眼睛里的阴郁越积越深,他定定的看着卫元则咬牙切齿道,“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些乱臣贼子,朕一定要剿灭,绝不手软,更不可能会招安!” “皇上……” “够了,朕的身边不需要那些不听话的人!元则,朕限你十天时间,一定要查清军饷被劫案!” “臣……领旨。” 卫元则默默的转身离去,忽然皇上又叫了他一声:“元则……”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农门辣妻:神秘夫君有点甜》飘絮纷飞 简介: 孟云舒穿了,从星际战神女汉子穿越到小白菜软包子,附带痴呆夫君一枚 面对欺上门的人,女汉子很惆怅 好吧,既然不怕死,那就往死里揍! 一直揍到服为止 只是……只是,这个呆子是肿么回事? 她只想收个小弟耶,可没想要个夫君 泥奏凯点! 痴呆夫君勾唇一笑:已盖章,概不退货! PS:开挂的人生,无需解释 第206章 纳洛樱为妃(一更) 卫元则回过头疑惑的看着皇上,二人沉默的站在那里对视了一会儿,只听皇帝压抑着情绪,怆然叹道:“在朕的心里,你是对朕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不要让朕失望。” “是。” “好了,你下去吧。” 皇上挥了挥手,一个人静默的站在那里,朝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怔愣了许久,直到暴室外传来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娇柔声音。 “皇上……”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个楚楚动人,柔媚似水的身影,一袭白狐裘衣映衬着黑的发,雪白的脸,在暴室这样阴冷昏暗,充斥着血腥气息的地方,显得那样的纯,那样的白,那样的美好。 “嫣儿,你怎么能来这样的地方?”看着这样的她,皇上郁结的眼神里闪过动情之色,他走上前,携了她的手,“你瞧瞧,你的手这样冷。” “有皇上握住臣妾的手,臣妾一点儿也不冷。”她乖巧的依偎进他的怀里,另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扶上他的胸口,弱弱道,“刚刚臣妾做了个噩梦,臣妾梦见自己变成一个丑八怪……” “不,嫣儿……”她说话时,连呼吸间都带着令人迷醉的幽幽香气,他身体一紧,将她更深的抱进怀里,手摩挲着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不会的,朕不会再让太后欺负你的。” “真的吗,皇上?” 她抬起一双翦翦秋水般的眼瞳,含着蒙蒙雾气看着他。 想到那天,她被赐了黥刑,她就觉得后怕,只要皇帝再去迟一点点,尖就要扎进她的肌肤。 皇上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好似染了花间雨露的脸,湿热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心里莫名的掀起一股冲动:“真的,朕是皇帝,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 “皇上,臣妾信你……”她的声音柔媚到了极点,一张本是雪白的脸,因为动容染上一层娇艳的红色,说着,她反握住他的手,“臣妾那里还准备了皇上最爱吃的松子百合酥,皇上,我们走吧。” “嫣儿……”他站在那里没动,而是深深的看着她,眼睛里溢着暧昧的情欲,“朕……想要你。” “可是这个地方……”尉迟兰嫣顿时惊了一下,然后转眸环视了一下四周,很是嫌弃的皱皱眉毛,“好脏,臣妾不喜欢。” 皇上薄薄的唇角微微一扬,挑起一个魅惑的笑容:“朕从来没在这样的地方宠幸过谁,朕想着一定会……”唇角暧昧更深,“别样的刺激。” “皇上……” “嫣儿……” 他不再容她说话,狠狠的将她拥进怀里。 衣衫窸窣,抵死相缠,不知过了多久,尉迟兰嫣娇弱的吟哦了一声,轻闭的双眼有一滴泪从眼角无声的流了出来,不知是悲伤,还是快活。 “皇……” 外面,忽然有个声音响起,却很快被人按了下去。 那人面带急色,却也不敢入内,只能按捺住焦急在外面乖乖等着,又过了许久,皇帝终于携了尉迟兰嫣的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餍足之色。 那人正要上前回话,忽一眼瞥见尉迟兰嫣面色酡红,压倒桃花,当即心里一酥,表面却不动声色:“皇上,不好了,城外闹瘟疫了。” “什么,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瘟疫?” 皇帝不可思议的皱起了阴郁的眉头。 “陵王殿下在城外西郊设了粥棚,引得灾民争相前来,这些灾民之中有人一开始鼻塞流涕,引发头疼高热,抽搐致死,疫病一传十,十传百,弄得城外人人自危。” “这个该死的老十,还真是会给朕惹麻烦。”皇帝眉头一紧,冷着脸颔首沉吟了一会儿,沉声道,“传朕旨意,立刻封锁城门,不论灾民与否,不许任何人再进入城内,至于那些感染了疫病的灾民,全都烧了。” 那侍卫吓了一跳,青灰了脸色,为难道:“皇上,这……” 皇帝眼睛里立刻闪烁着暴躁的阴戾之气:“你敢违抗圣命,来人啦……” 那侍卫一听,吓得扑通跪于地上,正要求饶,尉迟兰嫣扯了扯皇上的袖子,声音轻柔道:“皇上,臣妾正打算明儿一早去皇觉寺为皇上祈福呢,怎能见血光,那些灾民也是可怜见的,皇上不如改杀为救,好不好?” “……” 皇帝暴躁的神情软和了一下,却不置可否,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 “皇上,你就答应臣妾的请求嘛。”她撒娇似的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双情潮初褪的眼睛望着他,闪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动人柔光,又补充道,“这好人也不能让陵王一个人做了去,皇上才是万民之主。” 皇上又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笑道:“还是嫣儿想的周到,天下是朕的天下,子民是朕的子民。”说着,垂头冷冷的看着那侍卫一眼,沉声道,“没听到贵妃的话吗,从宫里找两个御医去看看情况。” “是。” 侍卫如获新生,高兴的起了身。 皇帝又道:“那两个御医出去了,暂时就不要回宫了,若他们不能成功的控制住疫情,朕就把他们的脑袋送给那些灾民。” “卑职遵旨。” 侍卫抹了一把汗,皇上下这个旨意,有哪个御医敢去。 他正想着要退下,尉迟兰嫣却笑了出来,这笑恰如燕啼婉转,带着一丝娇俏的慵散:“皇上,你这样说,估计太医院没一个人敢去了。” “那依嫣儿的意思……”皇上眯着眼睛看着她。 “臣妾听闻太医院的刘太医最擅长治疗时疫和伤寒之症,还有崔思崔太医,更是术精岐黄,命他二人去必能控制疫情。” 皇帝轻笑一声,伸手往尉迟兰嫣瓷玉般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你个促狭鬼,好,就让这两个讨人厌的老东西去。” 刘,崔二人是太后的人,为了解他和嫣儿身上的同命盅不遗余力的日夜研究,正好将这两个人打发出去,看他们怎么研究。 他二人此次出宫是为了医治灾民的疫病,是关乎民生社稷的大事,量太后也无法回绝。 说话间,二人相携离开了暴室,一起坐上了御辇,皇上身子一歪,将头放到尉迟兰嫣的大腿上,舒服躺在那里眯上了眼睛。 尉迟兰嫣伸手抚了抚他整齐如刀锋般的鬓角,淡淡问道:“皇上,你今日把那个卫元极抓到暴室来作甚,既抓了,为何又轻易的放了?” “提起这个卫元极朕就一肚子气,他违抗圣命,朕若不施以惩戒,今后他更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皇帝突然睁开了眼睛,瞳仁里又透出暴戾之气,只是瞬间,就暗沉了下去,叹道,“只是他到底是皇后和元则的亲弟弟,朕不可能真的把他杀了,不杀,就只能放,到现在,朕胸口的一口恶气都不得出。” “皇上想出气还不简单。” “哦,嫣儿你有何高见?” 尉迟兰嫣噗嗤一笑,眨眨眼睛道:“依臣妾之见,皇上不如纳了那洛樱为妃,到时一定能气死那个卫元极。” 皇帝哈哈一笑:“你这主意倒是不错。” 尉迟兰嫣脸色一暗:“看来皇上果真是看上那个洛樱了。” “瞧瞧,吃醋了不是。”皇上伸手在尉迟兰嫣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嫣儿,你放心,朕有了你,这世间所有的女子皆不会再入朕的眼睛,再说,那洛樱是太后看重要嫁给老十的人,朕对她可没兴趣。” “且不说她祖母惨死,需得守孝,难道皇上没有听说过,长陵城又出了一个姬长清。” “什么,姬长清?”皇上猛地坐了起来,因为起得急,差点撞到了尉迟兰嫣的下巴,他面色阴诡的看着尉迟兰嫣道,“姬长清不是被腰斩于市了吗,哪里还能再出一个姬长清?” “这臣妾就不知道了,是臣妾的母亲昨儿入宫探望臣妾时偶然提起的,还说当时大街上很多人都看见了,确实和姬长清生的一模一样。” 皇上沉思了一会儿,忽尔哈哈一笑:“好,这个姬长清出现的好!这样的稀奇事,也该让老十和太后一起知道。” 为了一个姬长清,太后和老十闹的几乎母子反目,当初,他下旨同意老十去搜查洛府,就是想更加激化老十和太后之间的矛盾,只可惜老七从中调停,老十最终选择了服软。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重新激起太后和老十的矛盾,这姬长清就来了,老十如果见到了一个和姬长清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还不视她如珠如宝,而太后,生恨姬长清,她一定会不择手段的除掉这个女人,到时一个要杀一个要保,母子之间还不闹翻。 “皇上,你怎么如此高兴?” 尉迟兰嫣表面一副疑惑的神色,心里却明白的很。 太后,这个一心要致她于死地的女人,她也一心想致她于死地。 还有皇上…… 皇上? 她望着他时候,眼神变得更加迷蒙更加复杂了。 …… 清平侯府。 到了下午时分,前来祭奠的人终于少了些,洛樱除了要在老太太的灵前哭,还要负责府里一应事宜,幸而有周姨娘协助,否则,她定要忙的脚不沾地。 云安楠回了卫府一趟,回去时,正好撞见卫元则带着卫元极一起回家,她不肯与卫元则说话,只问了卫元极一些话,卫元极一副笑的轻松的样子,她见卫元极没事人似的,又返回洛府一趟,将此消息告诉了洛樱。 洛樱终于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卫元极他没事就好。 二人刚谈了一会话,阿凉就走了过来,在洛樱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莲月教。” 洛樱顿时一惊,她在查看那些刺客的尸体时,无意间在一个刺客的脚底板看到一种月牙型符号,当时,她还以为是什么胎痣,即至脱下所有刺客的鞋袜,才发现每个人的脚底板都纹有那样的符号。 她立刻让阿凉找到阿沉,阿沉带着烈焰门的人去查,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有关莲月教,她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这是个流传于民间的秘密组织,亦正亦邪,其总坛设于南台山,入口甚为隐秘,在百姓中拥有一定数量的信徒。 她自问与莲月教无怨无仇,那些人为什么要刺杀她,还有洛熙平,难道他曾与莲月教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 这一切,她不得而知,只能暂时让烈焰门的人先收集有关莲月教的一切情报。 …… 长陵城外,华盖山顶。 莲月教,分坛 千峰万壑,迭嶂层峦。 轻薄的烟雾缥缈笼罩着漫山积雪。 飞崖上,有鸟扑腾着翅膀凌空略过,绝壁之巅,坐落着一座黑瓦白墙,屋檐尖尖的古宅。 古宅两侧,立着一脸庄严肃穆,面无表情的侍卫,都是一清色的红巾黄衣。 屋内,布置的十分简素精雅,烟色鲛绡纱幔随风四处飞舞。 三尺台阶上,立着一位容颜娇好的中年女子,头戴红巾,身着白衣,满月般的脸如白玉雕成一般,高高在上,不可逼视。 第207章 莲月教教主(二更) 女子眉尖飞入鬓间,凝着盛怒之气,正冷嗖嗖的看着跪在台下的黄衣女子。 “洛玥,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偷了我的令牌,派人去洛府行刺的!” 洛玥俯首跪在坚硬的青砖地上,身体冻的瑟瑟发抖,慢慢的抬起眼皮,眼睛里盛着深深的恐惧,颤抖着嗓子道:“徒儿该死,徒儿被仇恨蒙蔽了心智,还请师父开恩,饶徒儿一命。” 女子笑的森冷,从高台之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了下来,走至洛玥面前,慢慢的倾下身来,伸出葱管般长的指甲在洛玥柔软的脸上划了划,最后猛地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 “洛玥,不要以为你生的和我的徒儿有几分相似,就真成了我的徒儿了。” 女子一用力,尖锐的指甲便掐进了她的肉里,她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是双目盈出眼泪,惊恐的看着她。 就在她卖掉沈氏得了银子,从破庙逃出来找了郎中替她医治腿伤之后,她遇到了莲月教的人,那人见她长得和圣姑从前的徒弟有几分相似,就将她带到了圣姑的面前。 圣姑对她一直都很好,还收了她为徒弟,所以她的野心开始慢慢膨胀,膨胀到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借着莲月教的势力,将洛府所有的人都杀个干干净净。 尤其是她最痛恨的洛樱和洛熙平。 一个是夺走她一切,将她逼到绝境的贱人,一个是绝情绝义,抢走了她和娘亲所有钱财的人。 她怎么能不恨毒了他们,她时时刻刻在都恨,时时刻刻都想报仇。 就在昨天,她终于得到了机会,趁着圣姑醉酒之际偷走了她的令牌,调动人马去洛府行刺。 原以为,就算洛府的人不被杀个干干净净,洛樱和洛熙平一定会死。 没想到啊!洛樱和洛熙平屁事没有,莲月教派出的杀手却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她实在不甘心哪! 到底是谁? 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将她派出去的杀手赶尽杀绝,如果让她知道那个人,她一定将他剥皮抽筋,千刀万刮。 可是,她还能有命吗? 大仇未报,她还不能死,她抖瑟的如在隆冬季节落在水里的母鸡,不停的嗑头求饶:“徒儿该死,徒儿该死!” “你的确该死!” 圣姑盯着洛玥惶恐的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难道师父真的要杀了徒儿吗?”圣姑绝情的话,让洛玥彻底绝望,眼中的惶恐化作不甘和怨恨,她死死的盯住她,“师父当初是怎么答应徒儿的,师父说过,终有一天,你一定会为徒儿报仇的!” “啪!”的一声,洛玥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锐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落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洛玥啊洛玥,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不管我曾答应过你什么,现在你偷了我的令牌就是死罪!” 洛玥捂住脸颊,痛苦的哀求起来:“师父,难道你就不能放徒儿一条生路么?” “若不是你的这张脸和溪儿有几分相似,我早就按教规处置了你。” “……” 洛玥听她这样说,心里立刻又有了希望。 “不过……”圣姑突然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秦五,将她拖下去,关进水牢!” “多谢师父……” 不杀之恩四个人含在嘴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忽然从门外响起一个阴幽而凉薄的声音。 这个声音非常的冷,冷到会让你以为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身为圣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徇情枉法了?” 不仅洛玥,就连圣姑听到这声音也吓得浑身一抖,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个身罩重黑色大氅的华美身影。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他不仅罩着黑色风帽,脸上还戴了一面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漆黑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洞似的眼睛,你甚至无法看到他的眼睛,因为在他面前,你会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这股压力压的你根本没有与他对视的勇气。 “教……教主。”从来都是受教徒万分敬仰的圣姑,此刻已屈下她高贵的头颅,扑通跪于教主面前,“属下有罪,属下有罪。” 洛玥自来以后,从未见过教主,只是听人提起过教主的威名,在提到教主时,人人脸上俱带着一种极致的崇拜和敬畏之色,仿佛教主是比皇帝还要至高无上的存在。 她总想着从别人嘴里听来的话总是言过其实的,教主未必有他们说的那样厉害,可此刻,她才深深的感受到那些人并没有言过其实,这个教主很可怕。 她不用抬头看,就已经感觉到一种强烈的阴冷之气,这种阴冷之气笼罩的她几乎快要窒息了,仿佛他所到之处,即使是最炙热的阳光也无法照射进来。 她吓得匍匐在地,面如土色,浑身的冷汗一阵又一阵的几乎要浸湿了里里外外所有的衣服,她的舌头已恐惧到僵硬麻木,一个字都说不出。 “来人啦,将这个该死的东西丢到蛇窟里去!” 教主的声音更加阴冷。 “……” 洛玥顿时脑袋一片空白,就如雷霆霹雳打到天灵盖上了,连头骨都要被击的粉碎了。 她恐惧的瘫倒在那里,陷入无穷尽的冰冷黑暗,这黑暗仿似一张巨大的口,要将她一点一点连皮带骨的吞噬。 不要,她不要被丢到蛇窟里去。 从小到大,她最害怕蛇了,蛇窟里有各种各样的毒蛇,她宁可马上死,也不要被毒蛇缠绕噬咬。 她想跪着求饶,舌头却依旧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教主,求你看在属下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命!”圣姑狼狈的膝行到教主面前,哀求道,“属下已经失去了溪儿,属下不想连最后一丝念想也一并失去了。” “不就是一张面皮嘛!”他笑的残忍,说的轻松,“这样吧,本教主就勉为其难的动动手指替你剥下她的整张面皮,送给你戴着玩,思念你的溪儿时,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就行了。” “……” 圣姑失落的看着他,张张嘴,想说又将话咽了下去,洛玥再像溪儿也不是溪儿,她不可以再执迷下去。 “不……” 洛玥恨不能立刻吓死过去,死了,她就不用再受到这些可怕的惩罚了,蛇窟,被剥了脸皮,不要,她不要。 巨大的恐惧终于激得她僵硬的舌头灵活了,她突然惊醒过来,努力挺起软成烂泥的身体,想要博出一丝生机,她咬牙道,“教主,属下知道一个大秘密!” “哦?说来听听。”他有了几分兴趣。 “锁……锁心钥。” 洛玥根本不知道教主对锁心钥有没有兴趣,也不知道锁心钥真正的秘密,她只是无意间听洛熙平和洛婵的谈话,才知道锁心钥的存在。 能让洛熙平那样惜命的人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锁心钥,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至于秘密是什么,她无从知晓,这会子她说出来,纯属是想瞎猫逮个死耗子,赌上一把。 赌,她还有机会获得一线生机。 不赌,必死无疑,而且还要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中死去。 果然,教主平静无波的漆黑瞳仁微微泛起一丝涟漪,他挥了挥手,让殿内众人一起退了下去,独留下圣姑和洛玥。 他一直阴冷的声音里涌起一种不明的情绪:“锁心钥在哪里?” “就……就在……”洛玥心底深处微微舒了一口起,看来她是赌对了,她依旧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垂着头,噤若寒蝉的抖着声音道,“在属下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不知可否求教主给一个恩典,饶属下一命?” 教主虽然可怕,但听人说他一言九鼎,只要他肯答应,她的命就能保住了。 “你倒会开条件。” “不,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想求教主给……一条生路。” 圣姑站在一旁,只默默的看着洛玥,眼神越来越复杂。 教主阴沉着眼睛,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好吧,本教主就给你一条生路。” “多谢教主不杀之恩。”洛玥顿感窒息的心脏又松快了两分,她连忙道,“锁心钥就在洛熙平的手上。” “洛熙平?”他似乎有些意外,“你此话可当真?” 洛玥点头道:“属下不敢说一个字的谎。” “很好,你还算有点用。” “教主谬赞了,属下只是想效忠教主。”说完,洛玥看了圣姑一眼,见她脸上有几分难看,必然是怨怪自己没有将秘密先告诉她,她立马表忠心道,“效忠师父。” 圣姑冷冷道:“洛玥,你说错了,莲月教上下所有人能效忠的唯有教主一人。” “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谨记。” 教主没什么耐心听洛玥说这些,他又幽幽问道:“你可知道洛熙平将锁心钥藏在哪里了?” “这……个。”洛玥仔细斟酌着词句,生怕一句话没说好,会受到严惩,想了想,她摇了摇头,“属下不知,不过,只要教主肯给属下时间,属下一定能帮教主找到锁心钥。” “就凭你,你不是已经离开洛家了吗?” 教主对她的话充满了怀疑。 第208章 死亡笼罩(三更) “属下……属下还可以再回去。” 面对教主的怀疑,洛玥煞白着脸,声音颤抖不止。 圣姑疑惑道:“洛玥,你不是说是洛府无情,将你赶出来的吗,如何能回得去?” 洛玥想到当初离府时的情景,心里便被浓浓恨意烧灼的痛:“师父放心,徒儿自有徒儿的办法。” 她与陈慕升有婚约,只要她找到陈慕升,她一定有办法让他不会毁婚,只要洛陈两家婚约还在,洛熙平就一定会接受她回来,因为洛熙平根本就是个拿不起,也放不下,唯利是图的小人。 啖以重利,她不愁洛熙平不接受她。 “那本教主就给你一月时间,一月之内,你若拿不回锁心钥,你该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就算知道锁心钥在洛熙平手上,他欲要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打草惊蛇不说,还很有可能让那些觊觎锁心钥的人纷纷前来争夺。 “属下一定不负教主所望,帮教主拿回锁心钥。” 话虽这样说,洛玥的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不过既然她能赌对这件事,就说明上天不想亡她,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未必就拿不到锁心钥。 再说,一个月若真拿不到,在教主处罚她之前,她还可以选择自绝,至少不会死的这样痛苦。 “记住!”教主半眯起了眼睛,眼睛里荡着森然的狠意,“那个洛樱不是你能动的人,你若再敢伤她一根汗毛,本教主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洛玥轰然懵在那里,唯有震颤的眼睫在表达着她内心强烈的不甘和疑惑。 为什么? 怎么会? 教主为什么不准她伤害洛樱,洛樱那个贱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就连莲月教教主也要护着她! 不—— 她不要—— 这样,她还如何能报仇? 她慢慢的抬起头,拼尽全身所的力气和勇气想要问教主一句为什么,想要看一看教主到底是谁。 可当她的眼睛对着教主那双漆黑的眼睛时,她浑身一个激灵,惊惶惶的垂下了眼睛。 她,还是不敢看他。 甚至,连跪伏在他面前呼吸,都带着莫可名状的恐惧。 她再次匍匐跪在他的面前,从嘴里咬出四个字:“属下遵命。” “嗯,你可以滚了。” 教主声色极淡,却也极冷,仿佛一把由冰雪凝结的柳叶刀随时可以割开你的喉咙。 洛玥听在耳朵里,只觉得不寒而栗,她慢慢的爬了起来,失魂落魄的退下。 “未晚,灾民瘟疫之事你办的很好,接下来就该你大显身手了。”他眸光幽幽又看了圣姑一眼,“还有长陵城出现的那个姬……长……清……”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一直阴寂的眼睛里终于碎裂出一道异样的暖光,转瞬便又变得冰冷如初,“你查到她是什么人了吗?” “回禀教主,属下只查到她是东凉国御营兵马指使虞斌的独女,名叫虞凤莲。” “嗯,你继续查,这天下不可能有生的一模一样的人。” “属下遵命。” 说话间,圣姑只感觉面前一阵轻缈缈的阴风刮过,随即便随着教主的离开,风过无痕。 …… 三日后,城外西郊 到处都是痛哭的哀嚎声,每天都有不断增加的尸体一板车一板车往更远的乱葬岗拖去,先是用大火烧成灰烬,然后再掩埋在土里。 虽然乱葬岗隔着粥棚的地方有些远,可依旧能看到冲天的黑色烟雾,能闻到尸体被烧焦的味道。 西郊方圆二十里地,分隔成东西两块,一块地专供那些新来,未得病的灾民使用,因为疫情肆意蔓延,陵王宋亦欢终于出现了,他命顾严,陈少安亲自带人在东边另设了粥棚,那些还未得病的灾民们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只是刚安置好了一天,东边又传来消息,那里也有人感染了疫症,死亡的阴影笼罩四处,人心惶惶。 而当初洛樱来的那个粥棚,作为疫病的重灾之地,已经被严密的隔离开来。 粥棚内要不就是患病的,要不就是家中有人患病,家人愿意冒死留下来照顾病人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绝望的悲伤和空洞,他们甚至不用挪动脚步,一抬头看那黑烟,一吸鼻闻那尸焦味,就能看到自己的明天。 乱葬岗,就是他们的归宿。 看到眼前一幕幕悲惨,凄凉的景象,洛樱的心不由的跟着揪紧了。 今天一早,她得到消息,赵青也染上了疫病。 赵青,是前世救过她一命的人,尽管是因为星辰的命令,他救过她是不容置疑的。 所以,在他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她不能不管他。 浸了冷水的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不消片刻,就染了滚烫的热度。 “裳儿,快,换帕子。” 她急呼一声,裳儿已经将浸好的软帕递给了她。 本来竹娟也一定要跟来,可是老太太刚死不久,府里还在办着丧事,杂事繁多,她一旦出了城,暂时就无法再进城了。 竹娟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来之前便将府里的事都交待给了她。 至于阿凉,正在照顾那个叫宝儿的小姑娘,她的奶奶和娘亲已于昨日在疫病中双双没了。 昏迷中,赵青还一声一声的咳着,只是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就连气息也跟着微弱起来。 忽然,他的头往旁一搭,洛樱伸手往他鼻息探了探,发现他连呼息都没有了,她脸色一变,急呼一声:“赵青……” “快,你快给本王救活他,否则本王砍了你的脑袋!” 洛樱来之后,宋亦欢也亲自赶来了,来不及和洛樱细述他何时归来,他又急又怒的一把揪过了崔思,将他推到了赵青面前。 崔思抹了一把冷汗,赶紧跪了下来,替赵青诊了脉,然后又慌忙从药箱里取了一粒药丸,塞到赵青的嘴巴里,赵青的呼息渐渐回转过来。 宋亦欢心里升起希望,问道:“崔思,你是不是有办法救赵青了?” 崔思哭丧着脸道:“多则三五天,少则一两天,微臣也无力回天啊!” 皇上只给了他和刘太医五天时间,眼看已经过了三天,若他和刘太医还没研制出疫病的解药,恐怕两日后他们就要被砍了脑袋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开了对症的药,结果那些病人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疫病蔓延的也越来越厉害。 另一个刘太医揪着眉毛,坐在诊台前,正为一个病人诊脉。 灾民们似乎对这两个御医都失去了信任,主动前去诊脉的人寥寥无几,人们更加怨声载道,报怨皇帝昏庸无道,只派了两个庸医来,咒骂昏君的声音不绝于耳。 有关庸医之说,灾民们的确想错了,不管是崔思,还是刘太医,都是皇宫内一顶一的国医圣手。 连他们都束手无策,可见这场疫症有多么的可怕。 “殿下,不好了,殿下……”忽见一个侍卫满面急色的跑了过来。 宋亦欢急忙问道:“又怎么了?” “……刚刚安哥派人来说,严哥……他也染上疫病了。” “……” 洛樱和裳儿听了,两个人的心同时一沉。 “什么?”宋亦欢脸色大变,“我早上来时,他明明还好的。” 那侍卫苦着脸说:“这疫病来势汹汹,严哥说病倒就病倒了。” 宋亦欢急得焦头烂额的揉了揉头发,红着充血的眼睛道:“你速速多带些人,去城内张贴榜文,若有谁能解疫情,本王赏他黄金万两。” 他已经派人四处张贴榜文,又派人去寻叶凌风,只是根本没有叶凌风的半点消息,虽有人揭了榜文来,可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如今,最近的地方,也只有长陵城内没有进得去了。 “殿下,难道您忘了,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城外所有人等,一率不得进入城内,如今恐怕连只鸟都难飞得进去。” 宋亦欢愣了一下,从腰间扯下一块玉牌:“拿本王的令牌去,若有谁敢阻挡,格杀勿论。” 侍卫又愣了一下,方敢接过令牌,只是还是迟疑的没有离去:“殿下,这是公然违抗圣命,闹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宋大哥,他说的有理。”洛樱赶紧出言劝阻。 就算有宋亦欢的令牌,也入不了城,到时势必会引起双方交战,且不说宋亦欢的人能不能战胜守城士兵,就算冲进城去,张贴文榜,也未必能觅得比崔思和刘太医还要医术高超的良医。 “洛樱妹子,依你之言,本王就只能干眼看着?” “不,宋大哥,与其公然违抗圣命,不如趁夜派人偷偷潜入城内张贴榜文,到时就算皇上知道是宋大哥你所为,没有与皇城侍卫正面冲突,或许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宋亦欢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了,顾侍卫那里恐无妥贴的人照顾,要不裳儿……”洛樱看了裳儿一眼,“你去照顾他。” “可是小姐这里……” 裳儿想起当初他和洛樱在破庙落难时,顾严好心好意的送给了她一块鸡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自然愿意照顾她,只是她又放不下洛樱。 “我这里还有阿凉,你放心吧。”洛樱握了握她的手。 “正好,本王马上要过去看看,你就跟本王一起过去吧。”说完,宋亦欢皱着眉头,眼神颇为愧疚的看向洛樱,“洛樱妹子,七哥将你托付给了我,在你危难之际,我却没有照顾好你。” 就在三天前,洛府遭遇了一群疯狂的刺客,若非卫元极及时出现,想来他现在也未必能看到洛樱了,每每想到此,便觉心中有愧。 不仅仅是因为负了宋星辰所托,更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洛樱有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特别感情。 虽然,他人早就回来了,可是当时他怀有私心,他想隐在长陵城坐等太后和皇兄争斗,待他们双方斗的两败俱伤时,自己再迅速带兵闯入皇宫,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可是凤莲失踪,他已经失去了姐姐一次,他不想再失去一次,至少凤莲她长得和姐姐一模一样,尽管他尽量隐藏自己去寻找她,还是暴露了行踪,致使皇兄还未开战,就已经偃旗息鼓了。 也好…… 他本来就没有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 “宋大哥,你客气了,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人来照顾。” 洛樱看到他脸上的愧疚之色,心里隐隐有些感动,却也有些复杂。 那几天,他不肯出现,现在又被逼的不得不出现,这当中的隐情就算不派人去查,她约摸也能猜到几分。 但不管怎么说,小十与他那个昏君哥哥完全不同,在百姓遇到灾难的时候,他冒着身染疫病的危险,选择了挺身而出。 若不是他带兵在这里维持,她不敢想像那些灾民会凄惨到什么样地步。 “不,洛樱妹子,我不该让你来这样的地方。”他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看着她时,带着十足的赤诚,“你热孝在身,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况且你一个姑娘家,身子本就柔弱,我马上命人将你送回城里,至于你父亲和你家人那里,我会派人去说一声,想来你父亲应该不会怪罪于你。” 虽然皇帝下旨,不准人进城,可护送洛樱一人进城,他还是有办法的。 “……” 听宋亦欢说要护送她回城,洛樱心中又添了几分感动,因为在这个非常时期,护送她回去是要冒风险的。 老太太刚死,她这一趟出来,本就不合理数,惹人非议,但洛熙平却是允许的,还说了一番慷慨激昂舍小家为大家的话。 倒不是因为洛熙平心中有灾民,真的想让她出一份力,而是洛熙平想借着此事更加拉近与宋亦欢的关系。 既然出来了,她暂时就不打算回去,她刚要开口拒绝,忽然听到宋亦欢咳了一声。 第209章 双双身染疫病(一更) 接着,宋亦欢又狠狠咳了两声。 洛樱顿时紧张起来,在这非常时刻,咳嗽很有可能就意味着已经染上了可怕的疫病。 “宋大哥,你怎么了?” “咳咳……”宋亦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仗着自己身体素来强健,不肯相信自己已经染上疫病,他拿袖子遮住了嘴,摆摆手道,“我没事。” “崔……” 洛樱刚急得想喊崔思,忽然想起推宫换血之事。 对,她怎么能忘了,崔思很有可能就是沈遥的人,他若想不声不响的让小十染上疫病,是件很简单的事。 可是,崔思他真的有这个胆量敢致小十于死地吗? 她警惕的眯起眼睛,眼中满是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崔思迎到她带着审视的凛冽眸光,没由来的萧瑟了一下,他主动提出道:“陵王殿下,让微臣替你看看。” “本王没事!咳咳……” 宋亦欢固执的拒绝了他,下意识的,他想往后退一步,离得洛樱远一些。 忽然,眼前一暗,他身体摇摇欲坠,如泰山轰塌,往后倒下。 “宋大哥!” “殿下!” …… 洛樱不知守了多久,反正从天亮守到天黑,宋亦欢都没有清醒过来。 至于赵青那里,总算有了一点点好消息,他的热退了些,人也清醒过来,但还是未能脱离危险,现在由阿凉守在他身边照顾。 在宋亦欢倒在那一刻,崔刘二位太医一起为他诊了脉,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都说陵王殿下这次染的疫病很严重。 对于崔思,洛樱不敢相信,可是刘太医她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洛樱实在撑不住,摸了摸宋亦欢的额头,依旧烫的可怕,她实在怕宋亦欢出了什么状况,想走出帐篷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好继续守着她,刚起身要走,忽然有人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 “……” 洛樱心中一颤,回头看他,却见他双眼紧闭,还在昏睡之中。 “姐姐,对不起,你不要走……” 他在昏睡之中,喃喃呓语,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啪嗒……” 一滴眼泪从洛樱眼睛里流了出来,看着这张熟悉万分的脸孔,她哑着嗓子唤出一个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 “小十,姐姐就在这里……” 无需冷风,瞌睡虫已随着她眼里的这滴泪被成功的赶走。 她缓缓的坐了下来,他却依旧抓住她的衣袖不放松,又听他呢喃道:“姐姐……其实我……我很喜欢你……” “……” 除了心酸,洛樱不知道说什么。 “姐姐,不要走,你不要走……” “……” “不,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骤然高了起来,仿佛被什么恶梦魇住了一般,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宋大哥,宋大哥……” 看到他在睡梦之中苦苦挣扎的痛苦模样,她轻轻唤了他两声。 “不,姐姐——” 他松开她的衣袖,转而猛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倏地睁开了两眼,眼睛里布满着血丝,茫然而空洞的看着帐篷顶。 “宋大哥,你终于醒了……” 洛樱看见他睁开了双眼,喜极而泣,刘太医说,若今晚他清醒不过来,一直高烧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缓缓的转过头,眼睛里带着未褪的迷茫,嗓子干哑,有些吃力道:“洛樱妹子,你怎么在这里?” “宋大哥你病了,我在这里守着你。” 洛樱的手还被他紧紧的握着,她动了动手,想要抽出手来。 虽然,他们过去有姐弟之情,现在又称兄道妹,毕竟男女有别,她可以像他小时候一样,生病时陪伴他照顾她,可她还是应该要注意分寸。 过去,是她忽视了,他早就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了,他已经长大了。 理虽如此,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她还是不能完全用理智来面对他的病弱和无助。 她心痛的想哭,病了这么多人,到现在死了几百号人,死人的数量还在不断的增加,没有一个被治好的。 星辰已经病成那样了。 她害怕,连小十也死了。 原来,她的心从不曾坚硬如铁,哪怕她怀疑过他,直到现在这种怀疑也没有能完全消除,看着他病成这样,她还是会心痛,会无法接受。 “……呃,对……对不起……洛樱妹子……咳咳……” 意识到自己紧紧攥着洛樱的手,因为发热而烧的通红的脸更加红了,他赶紧放开她,结结巴巴的道起歉来。 在放开她手的一瞬间,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宋大哥,没事。” 看到他局促失措的样子,洛樱想到从前的他每每犯了错时,便是这样,那时候通常都会挨她一通揍,现在她就是想揍他,也不能够了,她起身端过一杯茶来,递到他唇边,想要扶起他的头喂他喝水。 “不……不用……我自己来。” 他挣扎着想要起床,头却沉重的抬不动,浑身筋骨更是难受的厉害,最后没办法,还是洛樱扶着他喂了水,他涨红着脸,都不敢再看洛樱。 “宋大哥,你素来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怎么这会子反倒拘起礼来。”洛樱无奈一叹。 “……”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能在内心深处他对洛樱是有一点想法的吧,同时,他又抗拒着这种想法,所以在这种想法刚刚要萌芽时,他就人为的想要掐灭。 “殿下……” 忽然,帐篷外响起一个近乎撕裂的嗓音,虽是声音嘶哑,却依旧能听出这声音的本来极为柔美动听。 刹时间,昏沉窒闷的帐篷因为她的到来,瞬间被点亮了。 她的样子很是狼狈,头发被凛冽的寒风打散,脸被吹的红通通的,尤其是鼻尖冻到发紫,一双如花般娇嫩的唇被风拉开了细裂的口子,仿佛刚刚淌过泥水地,她长裙的下摆沾满泥泞,失去本身洁白的颜色。 尽管如此,她站在那里,依旧是最耀眼夺目的一道光,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掩盖她惊人的美丽。 “凤莲……”宋亦欢脸上闪过明显的震惊,这样的震惊让他烧的发昏的头脑清醒起来,“你怎么来了?” “殿下……”虞凤莲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滑落下来,如天上瑶池里最清澈的水滴,她看了洛樱一眼,然后梨花带雨的扑到宋亦欢面前,轻伏到他的身上嘤嘤哭泣,“凤莲来迟了。” 宋亦欢努力的抬起手,伸手抚了抚她沾染了冰冷寒气的柔软长发:“凤莲,你不该来的。” “……” 看到眼前的场景,洛樱选择默默的退下。 这里,已不再需要她。 只是这个虞凤莲生的和曾经的她一模一样,总会让她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刺痛感,看到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可明明她根本不是自己。 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有人生的相似不算稀奇,僻如洛玥和高云溪,眉眼之间就有那么点相似。 可相似到她和虞凤莲这样的,哪怕是双生子,也不一定能长得一模一样,她甚至会感觉自己是在照镜子。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觉。 这种感觉是她自己的,与小十无关,如果虞凤莲不怀任何目的接近小十,真心待小十,她很愿意祝福他们两个。 走到帐篷外,抬头看,天空有月色朦胧,星子点点。 只是这月色,这星子,怎么也掩盖不了无边的黑暗,低头四处看看,凛冽的夜风刮过,到处都是无望的死寂。 突然,从一个帐篷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哥哥……哥哥……” 这样的哭声,预示着又有人在病痛中悲惨的死去。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忽然,一阵冷风刮来,吹的身上一冷,她情不自禁双手抱住胸口。 “姑娘,这么晚,你怎么出来了?” 一袭披风罩下,洛樱竟然没有感觉到阿凉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她,只觉得眼睛有些重影,清清嗓子想说话,嗓子有些干疼。 她嗽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道:“阿凉,赵青和宝儿怎么样了?” “赵青刚刚又睡着了,宝儿一直没有醒过来。” “我去看看他们。” “不,姑娘,你应该休息了,千万不要熬坏了身子。” “嗯,看他们一眼,我就去休息。” “是。” 风刮在耳朵边,呼呼的,她的脑袋开始昏沉起来,阿凉说话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看完赵青和宝儿,从帐篷里出来之后,她眼前一暗,竟然昏了过去。 时间仿佛很长,又仿佛很短,洛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就看到面前一张苍白憔悴到如死人般的脸。 “……卫……元极……” 开口说话,有些艰难,她哑着嗓子试了试,从喉咙口里发出一个破碎的声音。 “阿樱……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缥缈到像来自九天外的世界,刚刚睁开的发红的眼睛立刻涌上温和的笑容,失色的唇也恢复了一丝血色,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吐了一口长气,“终于不烫了。” “我……怎么了?” 她愣愣的看着他。 他温暖的眼睛里立刻盛上了一丝怒气:“你这个傻丫头,还敢问我怎么了,谁让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到粥棚去的?” 洛樱这才陡然想起,疫病之事,她焦虑的想要撑起身子,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肩头。 “你放心,亦欢哥没事了,赵青也没事……灾民们也都得救了……”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等她问,他就先回答了她。 说完,他转身端过一碗茶色药来,将她扶起,让她依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喂她喝了一口药。 “咳……好苦……” 洛樱尝了一口,苦的五官纠结到了一处。 “乖,良药苦口。” 他轻声哄着她喝了下去,喝完药,他顺势取过小碟子里装着的梅子,喂进了她的嘴里。 她含着梅子咬了咬,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酸酸甜甜的味道,就像她小时候生病不肯喝苦药时,娘亲用这样的梅子来哄她。 心,骤然也跟着酸酸的想哭。 人病了,总是容易脆弱,她也不例外。 她不惧病痛,她只怕想起过去。 有时,她恨苍天,为什么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不能让她重生遇到沈遥的那一年,那样,她就不会将他带回洛府,她会斩草除根,杀了他。 有时,她又感激苍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报仇雪恨,否则,她被腰斩而死,一柸黄土埋身,什么都没有了。 “卫元极,他们真的没事了吗?” 梅子含在嘴里,酸甜之气弥漫到喉咙里,她顿时感觉疼痛好了一些,她还是不敢相信,令崔思和刘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疫病会轻易就解决了。 “你这傻丫头,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想着别人。”他无奈的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将手心放置她的唇边,又道,“都没事了,已经有了治疗时疫的方子了。” 洛樱这才完全的松了一口气,垂眸疑惑的看了看他放在她唇边的手,虚软无力的问道:“你把手放在我嘴边做什么?” “傻瓜,等你吐梅子核啊。” “……呃。”洛樱愣了一下,“你把手拿开吧,怪脏的。” “你放心,我不嫌你脏。” “你误会了,我嫌你的手脏。” 她知道如果她不这样说,他一定不会听话。 “你个臭丫头!”他又要发火,忽然声音又柔了下来,“算了,瞧你病的可怜,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伸手够了一个小碟让她吐了梅子核,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好,自己又坐在床边守着。 “卫元极,你脸色不大好,你也病了吗?” 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洛樱心里觉得抱歉。 “我好的很。” “那你一定是累了,你去休息吧。” “就我这身体,再熬上个三天三夜都没有问题,我不睡,我就陪着你。”卫元极为掩去疲惫而病弱的样子,连话都说的铿锵有力起来,突然,他嘴一裂,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挑着英挺的眉毛,嘿嘿一笑道,“除非,你答应我和你睡。” “你这人?”洛樱哭笑不得,最后,无奈的笑了一声,看了看陌生的四周又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第210章 一言不合就强迫(二更) “你现在才知道问哪里。”卫元极嘻嘻一笑,“这是爷爷我的房间,从今往后,就算你想逃也逃不掉啦。” “……哦。”洛樱反应淡淡,转眸看了看,皱着眉头道,“这房间好是好,就是像姑娘家的闺房。” 她平淡的反应反而让卫元极觉得有些悻悻的,这丫头当真是个怪人,按照正常来说,不应该是羞涩的不行吗,就算不羞涩,至少该给个稍为激动的反应吧,结果,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唉—— 古人诚不欺他,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人。 他真是猜不透这女人的心。 他扁扁嘴道:“你这丫头,当真一点意思也没有,这是我娘从前在郊外的别庄。” “……” 洛樱这才用心的打量起来,因为床四周罩了帷幔,她无法看到屋子里的全景,眼所及处,皆是用雅致的竹子布置的,就连那巨大的屏风,四周也是竹子所制的边框,中间用一层雪白的鲛纱蒙着,鲛纱上绘着清新典雅却又不失生动活泼的鸟语花香的图案。 可能是年岁久远,鲛纱微微泛黄,但闻着却有一股淡淡竹子的幽香,想来,这屋子的原主人也是位清妙的佳人。 “怎么,你喜欢这座屏风吗?”看着洛樱望着那副屏风出神,卫元极有些得意起来,“若喜欢,就长住在这里,天天看。” “卫元极,你又胡说八道了。”洛樱白了他一眼,然后动了动腿,微微“咝”了一声。 卫元极紧张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腿麻了。” “这还不简单。” 卫元极眉头一松,殷勤的帮她捶起腿来,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着,仿佛敲到了洛樱的心里。 过了一会儿,他问她道:“好些了吗?” 一道暖色阳光斜射进来,打在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笼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像是随时要羽化成仙,她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个人,还是从前那个嚣张霸道,不可一世的卫元极吗? 此刻的他,竟是如此的温柔体贴。 她有过一瞬间的闪神,很快便恢复过来,点点头道:“嗯,我好了,你不用再敲了。” “难得能照顾娘子一次,就让我再表现表现嘛!”他没有停手,眉眼间融着明媚而戏谑的笑。 “我可不是你娘子。”洛樱极其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卫元极,你不应该对我这样好,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答应了星辰,不管他身体会不会好,她总归会等他回来的。 他身体微微一僵,眼睛里的笑意消失了:“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宋星辰。” “你……” “好了,阿樱……”他伸手掩上她的唇,一双眼睛带着岩石搏击海浪般的坚定,“不管你心里的人是谁,反正我一定要得到你。” “为什么,我实在不明白我到底有哪里好的?” 她是真的不明白,论样貌,比她美的女子比比皆是,论脾气,她对他一直都是凶巴巴的,难道这个人喜欢找虐,对他好的他偏偏不要,得不到的拼命想要。 “阿樱……”他轻唤了她一声,苍白的脸色微微泛起了淡红色的光晕,像是春日的早上,承着雨露的花苞初次绽放它的美丽,有些娇涩,亦有些小心翼翼,却美的连它自己都不自知,他苦涩而迷惑的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明白你有哪里好,似乎哪里都不好,又似乎哪里都好,反正我从前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 “……” “阿樱……”他又轻唤了她一声,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当有一天宋星辰会离开,由我来守护你可好?” “不,他不会离开。”洛樱心中一痛,眼睛里闪过一瞬的软弱和迷茫,她再次挣扎着要起身,“我……我该走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布下的局有没有到收线的时候,她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做,不应该在这里和卫元极再虚耗下去。 “你不要想逃,你也逃不掉!”他的脸上恢复了从前张扬跋扈,一个倾身,展开双臂撑在她身侧,整个人笼罩而上,就这样近距离的死死盯着她,眼睛里闪着执着的狠光,“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 “你……总是这样。”面对他自以为是的霸道,洛樱有些生气,可看到他因为照顾她而疲惫的面容,她又不忍心,这种矛盾的心情纠结的她反而平静下来,她平静的对视着他的眼睛,叹息道,“一言不合就强迫别人。” “……” 他刚刚不是一直很温柔吗?结果也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如果温柔有用的话,他还用得着强迫吗? 他依旧恨恨的盯着她。 “好了,卫元极,我真的还有事,我必须马上回洛府了。” “反正你都已经在我这里睡了三天了,再多睡几天也无妨。” “什么,三天了?” 洛樱顿时大惊,她还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天,她再也顾不得卫元极有没有欺身在上,撑起身子就要起来,直到头撞到他的额头,他也没有移开。 她痛的咝了一声,放软了语气:“我真的还有急事,你让开一下。” “不让!” 她气的脸色发红,声音陡然一凛:“卫元极,你给我让开!” 因为大病初愈,声音嘶哑,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让。” “让开!” 她几乎要暴吼了,扯到嗓子,她痛苦的咳了起来。 “好嘛,下来就下来,瞧你这小气样。” 卫元极心中一软,悻悻的下来了,然后伸手要替她拍拍胸口,被她一把挡了回来,他又悻悻的端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面前。 洛樱接过水喝了一口,暖暖的,甜甜的,是蜂蜜水的味道,从喉间流过时,她瞬间觉得舒服了好多。 “阿樱,你……不生气了吧?” 他接过茶碗,声音竟然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有些不能理解自己,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这个臭丫头过河拆桥,病好了就不再需要他了,他为什么会反过来陪着小心。 “嗯。”她歪着头看着他,又问道,“卫元极,疫病的方子是谁研制出来的?” 连崔刘二位太医都没有办法,难道小十找到了叶凌风? “你……唉……”卫元极摇了摇头,“你怎么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是莲月教的圣姑。” “莲月教?” 洛樱疑惑的深深皱起眉头,那些刺客不就是莲月教的吗? “是啊,如今这城外的灾民,不至城外,就连长陵城内的许多百姓都视莲月教为圣教,纷纷成了他们的信徒。” 洛樱心中的疑惑更深,说起来,这场疫病来得实在奇怪,虽是大灾之年,但正处于严寒的冬季,按理说不是疫病爆发的季节,不过这也不能排除,真的有疫病发生。 若莲月教真救千万灾民于水火之中,那他们不应该会是邪教,可若他们是扶危济困的正派教别,为什么要派那么一大匹杀手血洗清平侯府。 难道真的是仇杀? 可她又得罪了莲月教的谁? 还有那几支流箭,如果是同一人所为,那应该都是莲月教的人,既然莲月教的人不顾灾民的死活,用发霉有毒的米来陷小十于不义,他们又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肠再来救灾民。 重重疑影笼罩心头,她不得而知,她又问道:“莲月教的圣姑是谁?”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她,不过福九见过她,说是每次出来都弄得神神秘秘的,戴着个红色面纱,谁也没看过她的脸。”顿一下,又挑眉笑道,“不过,如果阿樱你想见,我可以一试。” “如何试?” “直接打昏,将人绑到你面前来。” “……呃。”这还真像卫元极的行事风格,她摇了摇头,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见她作甚,没兴趣。” 如果她点头同意,保不齐卫元极又要去惹事,莲月教的圣姑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角色,她断不想卫元极为了她再挺而走险。 “……” 卫元极讪讪的闭上了嘴巴,这女人还真是难哄,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心总是瞬息万变的。 “对了……”洛樱犹豫了一下,怕问的太过突兀,开口道,“云姐姐呢,她离开长陵吗?” 先是一场大雪封了路,后来瘟疫肆虐又封了城,在她昏迷之前,云安楠还没有走。 “走了,就在今天早上刚刚走的,走之前,她还来看过你一趟,哭的稀里哗啦的,还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她怎么……真的走了?”洛樱心里微有失落,想到云安楠所受的情伤,心中难免忿忿,冷笑了一声道,“看不出来,你大哥可真是个无情之人,云姐姐那样一心一意的对他,他却无情的辜负了她。” 不管卫元则有任何原因,他伤害了云姐姐和他这么多年的感情是真的。 “我大哥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连家都没回过,哪有空管这些儿女情长的。”看着洛樱面有不虞之色,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跟我大哥不一样。” “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对了,你大哥有什么可忙的,连云姐姐都不管了?” 第211章 别有用心的归来(三更) “朝廷丢了军饷,皇上限期十日让我大哥破案。” “……” 洛樱心思一动,蹙起了眉心,果然这件案子最终还是落到了卫元则的头上。 军饷是韩硕派人劫的,因为涂之群贪墨一案,朝廷正在大力盘查各地府库,她特意留心了沈遥一党的人,所以才会命人着意去调查赵越山,果然很快烈焰门就传来了情报。 安都府库早已空虚,赵越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筹钱,却依旧捉襟见肘。 他一向好大喜功,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敢往户部侍郎秦立仁那里去报,更不敢直接去找他背后所依靠的大树沈遥,所以这时候谁有一大笔银子借给他暂且逃过盘查,他一定会来者不拒。 韩硕劫走的银两就是为赵越山而准备的,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借到赵越山的手里,到时候再坐实赵越山抢盗军饷的大罪,那背后的秦立仁和沈遥一个也逃不掉,因为赵越山是苏冷未来的亲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也是沈遥一党。 安都府库空虚,除了赵越山自己贪了一部分,有很大一部分应该落到了沈遥和秦立仁的口袋里。 她就不信,沈遥能逃得过上一次,如今麻烦缠身的他还能逃得过这次,朝廷昏暗,贪墨之事比比皆是,敢劫军饷的却没几个。 一旦查到是赵越山劫走了军饷,那太后和皇帝势必会怀疑沈遥才是主谋。 卫元则到现都没能破了案子,可见韩硕还没有找到时机将军饷案引到赵越山头上。 看来,她有必要推波助澜一把,让卫元则早日找到军饷的去处。 她要除掉的不仅仅是沈遥,还有韩硕。 在韩硕选择抢劫军饷,意图栽脏给赵越山的时候,他就已经踏上了不归之路。 卫元极看着她蹙眉沉思的样子,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喂,臭丫头,你在想什么,难不成这件事又与你有关?” “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和我有关。” 她白了他一眼,心却是虚的,想想,其实也无所谓,他已经知道了她太多的事,还拼命将她从刺客手里救了出来,她不应该对他防备太过。 “啷啷啷,你刚刚眨眼睛了,可见你这臭丫头一定又干坏事了。” 他漆黑的眼睛透出一种看穿了她之后的得意,得意之外,又觉得有些生气,她什么事都瞒着他,像是要惩罚她似的,张开手指就捏住了她脸颊两侧,将她的小嘴捏成一个肉嘟嘟的O型。 他刚要说话,看到这张肉嘟嘟的小嘴,忽然觉得可爱之极,出于本能,他一个激动就要亲了上去。 她伸手一挡,将他嘴隔离在了掌心之外。 他的唇就像最柔软的清风,印在她的掌心,暖暖的,痒痒的,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唇上细致的肌理,红着脸,她唔唔说了一句:“喂,你放开我!” “求我啊,求我我就放开你。” “……唔,求你,求你好了吧。” “嗯,这才听话。” 他终于肯放开了她,一双漆黑的眼睛却舍不得放开,于是,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也不说话。 洛樱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她并没选择回避,赌气的,回视着他。 就这样,两个人彼此对视,直到把对方看的融进了自己的瞳仁里。 “喂,你这臭丫头,一直盯着爷爷做什么?” 终于,卫元极被她打败了,他红着脸讪讪的收回了目光,又觉得下不来台,恶狠狠的问了一句。 “……” 洛樱依旧盯着他,就是不理他。 他更加讪讪,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你……饿不饿?” “……” “我帮你准备了小米粥,莲肉粥,冰糖燕窝,还有樱花酪……” “樱花酪?”洛樱望着他,呆了一下。 “对呀,我跟姐姐学的,很好吃的,你想吃吗?” “嗯。” “你等着,我帮你去热一下。” 他高兴的走到桌子,从一堆汤碗里面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盅,过了一会,就端了一盅散发着淡淡热气和香气的樱花酪。 “来,我喂你。” 他坐到她的面前,声音甚是温柔。 她伸手来接;“不,我自己来。” “听话,快张开嘴巴。” “……”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张开了嘴巴。 他的动作更加温柔,喂到她嘴里,她细细品味一下,突然,心底的某个地方触动了,像是神思游魂,她不由的回想起过去,宋星辰生病时,缠着她喂他吃樱花酪时的情景。 深深从心底叹息出了一声,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不好吃吗?” “不,很好,就是……” 就是樱花和乳酪,还有糖的比例没有放好,她想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停顿在了那里。 “就是什么?”他问她。 “……哦,没什么,就是特别的好吃。” 他的眉眼一弯,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得像个纯真的孩子似得,一双眼睛像是住进了星星一般,带着纯粹而又令人向望的光芒,看到这样的的笑容,洛樱心里又涌起一阵温暖。 其实他不气焰嚣张,大开杀戒的时候,也挺可爱。 喂洛樱吃完了樱花酪,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洛樱虽然没说军饷一案与她有关,却告诉了卫元极破解此案的方法。 卫元极听完默思良久,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两个人之间渐渐的形成了一种默契,她不愿说的,他就不再问。 …… 待卫元极送洛樱回到洛府的时候,天已近黑。 原本卫元极想再留洛樱一晚,怎耐争不过洛樱,还是乖乖送她回来。 他发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几乎每次与洛樱对决,他都是失败的一方,这让他觉得既憋闷又有一丝矛盾的甜蜜。 此番回来,洛樱身体依旧虚弱,洛熙平按耐住性子没有问她话。 洛樱被传染了疫病昏倒的那一天,是陵王的手下来传的话,当时,他以为洛樱是被陵王府的人接走了,既觉得忧虑,又觉得安慰。 忧虑的是,陵王和洛樱双双染了疫病,怕是命不久矣,没有了命,对于洛府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安慰的是,如果陵王和洛樱能逃得过此次劫难,那他们的感情一定会更深一步。 所以,直到疫情被解这后,他都没有急着派人去将洛樱接回来。 谁曾想,送洛樱归府的人竟然会是卫元极,他又想到那一天刺客来袭,卫元极突然出现的事,心里开始七下八下起来,总觉得洛樱和卫元极走的太近了些。 第二日一早,洛樱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感觉身体松快了好多。 大病初愈,人虽然消瘦了一些,精神却不错,在院里子活动了筋骨之后,阿凉便来禀报:“姑娘,洛庭轩的人该怎么处置?” 这几天,又是疫病,又是封城,洛婵和洛庭轩又生怕洛樱真派人去南柯岛来个瓮中捉鳖,再加上洛庭轩是洛府长孙,老太太死了,他自然走不开。 是以,洛庭轩一直没有亲自去南柯岛,而是派了亲信永泰拿了钱,去封万象楼百虫坊坊主的口。 永泰被烈焰门的人拿住了,面对各种逼供,却死活不肯开口,洛樱昏迷了几日,烈焰门人也没有接受到新的命令,只能暂时扣押,并未处置永泰。 如今洛樱归来,阿凉一早就来请示,洛樱颔首想了一会儿,在阿凉耳朵边低低交待了几句,阿凉领命而去。 “姑娘,姑娘,六……六姑娘回来了。” 阿凉刚离开,就见小怜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什么,她不已经跟着二夫人离开了,怎么又回来了?” 洛樱还没问,拿着热毛巾,正准备递给洛樱擦汗的裳儿快言快语的先问了出来。 疫病肆虐的那几天,她被小姐派去照顾顾严,哪晓得第二天一早突然接到噩耗,洛樱也病倒了,当时她心急火燎的跑回来想守着洛樱,小姐却被卫元极紧紧抱在怀里。 她从来没见过卫元极那样焦急的样子,当时的他几乎就像个疯子,差点一剑削了崔刘二位太医的脑袋。 后来,他将小姐带到了她和阿凉都不知道的地方,为此,她终日忧心忡忡,幸而云姑娘那里传来了消息,告诉她卫元极把小姐照顾的很好,她才松了一口气,自己继续守在顾严身边照顾。 又后来,出现了一位莲月教的圣姑,是她救灾民们于水深火热中,所有没有病死的人,基本上都得救了。 如今,城内城外,许多百姓都视圣姑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现在,大家都好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原以为从此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谁料洛玥又回来了。 “说是听闻老太太死了,回来吊丧的。”小怜苦着个脸,她也很不喜欢那个洛玥。 “她回来了,那二夫人呢?” 洛樱蹙眉想起了那天在镇国公府见到沈氏最后一面时的情景,还有汪姨娘跟她说的话,此番,洛玥无缘无故的回来,难道是沈氏在外面过不下去,心生悔意,想回来求洛熙平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这个奴婢不知道,没见到二夫人,只有六姑娘一个人,是陈家的陈公子送她回来的。” 裳儿气乎乎道:“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回来一定没什么好事。” 刚刚走出来的竹娟不无担忧道:“她若真的想吊丧,何必让陈公子送她回来,看来她是想留在洛府了。”叹一叹道,“看来又要平地起风波好。” 洛樱赞同的点点头,凡事还是竹娟看的比较透彻,洛玥为了解除和陈慕升的婚约花了多少功夫,甚至不惜选择自尽。 如今她主动找上陈慕升,一定会让洛熙平认为她还有可利用的价值,只要有价值,她就可以留下来继续做洛府的六姑娘。 “小姐,她早就不是洛府的人了,洛府无需再留她,最好,连门都不要给她进!”裳儿义愤填膺道。 “你们在说谁呢,不给谁进门?” 这时,响起一个略显沙哑疲倦的声音。 众人抬眸一看,原来是洛庭尹,这些日子,因为老太太的死,因为洛樱的病,他着实瘦了好几圈,整个人行走的时候,就像个挂衣服的架子,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是空荡荡的飘着。 “还能有谁,六姑娘回来了。”裳儿依旧气愤难平。 洛庭尹先是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瞬间的痛楚,随即摇头否定:“怎么可能,她早就和二婶婶……” 刚提到二婶婶三个字,他忽然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他想,一定是二婶婶在外头过的穷困潦倒,过不下去,所以就回来了,他实在不愿二婶再被洛熙平无情的赶走,就算真的要走,也该把银子还给她。 …… 此刻,洛府大门外。 喧哗一阵。 洛玥是被赶走的,她又不洛家正而八经的姑娘,如今突然回来,虽然有陈慕升陪着,守门的侍卫还是不敢随便放她进来。 自打出了刺客事件,府里戒备森严,更不敢轻易放进一个人来,即使前来祭奠老太太的人,也要一一查证了身份才能放入。 不仅洛府,整个长陵城的高门大户,乃至于皇宫都一样的戒备森严,因为直到现在朝廷也没查出那一帮刺客的身份,弄得人人自危。 为了慎重起见,侍卫立刻差人去禀报洛熙平。 洛熙平听了,只说了一句话:“这不孝女还回来做什么,老太太断不想见到她,赶出去!” 侍卫得令,拦下了洛玥,这引起了陈慕升巨大的不忿之意,于是,在府门口大声吵嚷起来。 “你去告诉洛伯父,就说我陈慕升来了,难道他也不肯放人?” 第212章 美人计(一更) 侍卫看了看趾高气扬的陈慕升,又看了一眼洛玥,冷冷道:“陈公子你可以进去,但她不可以。” 被小小侍卫如此看轻,洛玥心中升起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她死命的咬了咬嘴唇,眸中含泪娇怯怯的看着陈慕升道:“慕升哥哥,父亲无情,玥儿不能无情,你替我进去多跟老太太磕几个头,就说玥儿回来……看……看她了……” 她越说,哭的越是悲伤。 此刻的她一身孝服,发上首鉓全无,只戴了一朵白色绢花,哭的时候,肩膀微颤,发上绢花也跟着一起颤动,恰似一株在风中弱弱飘零的小白花,好不楚楚可怜。 陈慕升的心差点就被她哭化了,他忍住满脸的忿忿不平之意,手按在她颤动的肩膀上柔声安慰:“玥儿,你等着我,我一定叫洛伯父亲自出来接你!” “慕升哥哥……” 洛玥感激涕零的看着陈慕升,眼中泪光闪闪。 “玥儿,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陈慕升一撩袍子,挺直脊背,轻蔑的藐视了一眼左右守门的侍卫,大步跨入门槛。 陈慕升前脚刚走,洛庭尹后脚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因为伤心过度,体质有些虚,所以跑的时候,身体打飘。 突然,他看到一个白色的,怯弱的身影,满面憔悴悲伤之态,亭亭玉立,就如风中野花柔美且脆弱,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纤弱的身体吹走了。 洛庭尹的胸口顿时一滞,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停的太急,没停稳,还向前踉跄了一步。 “七……七弟……” 在洛庭尹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洛庭尹,一见到他,满是泪痕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痛楚和可怜,似受了无尽委屈,她张张口,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诉述她的委屈和抱歉。 看着这样柔弱可怜的她,洛庭尹在刹那间几乎就要心软了,忽然,他想到那一晚,洛玥对洛樱说的那些绝决的狠话,他的心再度变得坚硬起来。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七弟。”他声音冷酷,看着她时,眼睛里带着刀锋般的凛冽,“我二婶婶呢,她人在哪里?” 不提沈氏还好,一提到沈氏,洛玥悲痛的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两行热泪像关不住的水闸,哗哗流淌下来。 “娘亲……娘亲她……呜呜……” 她泣不成声,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快说,二婶婶她到底怎么了?”洛庭尹急不可耐的冲了过去,一把握住洛玥纤弱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痛……七弟,你弄的我好痛……”洛玥痛苦的皱起了眉毛。 洛庭尹意识到自己行为失态,赶紧放开了她,声音不再那么冷硬:“你说,二婶婶她到底怎么了?” “娘……娘亲她不见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怎么会,她怎么会不见了?” “七弟,你……不知道……我和娘亲离开没多久,就……遭遇了强盗,他们……劫走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我……我的腿……” 她动了动自己的腿,垂眸看了看,泪顺着瘦瘦的脸颊和下巴滑落在地。 “我的腿也被强盗砍伤了,娘亲为了找郎中帮我治腿,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连衣服都卖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没有钱,甚至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后来……我们被房东赶了出来,无处可去,就住到一座破庙里,娘亲每天都会出去弄吃的给我,有一天……她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虽哭的极度悲伤,心中却无半点悲伤,她只是想抓住洛庭尹这个蠢货的软肋。 本来她对沈氏还有所怀念,所有亏欠,可是想想,如果沈氏还活在世上,只会成为自己身上的污点,成为他日指控自己的证人,所以她不能允许她活着,只是沈氏就像针落入了大海,音讯全无。 “……” 洛庭尹充斥在胸腔的怒火,一点点散尽了。 原来,她们过得这样苦。 “七弟,我找不到娘亲,找不到她,你帮我找她,好不好,好不好?” 她低下了所有身段,扯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他。 “我……” 洛庭尹的心软了。 “七弟,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娘亲她……她没有对不起你呀……七弟,父亲不肯见我……只有你能救娘亲了。” “……” “哪怕你要我的……命都可以,只求你……求你派人把娘亲找回来,我不能没有娘亲……求你了……” “……” 听她声声哀求,洛庭尹无措的站在那里,已没有了招架之力。 “洛玥……哦,不,我应该叫你李玥……” 抱错的那户农妇家就姓李,小时的洛樱除了一个李姓,连名字都没有,因为上面还有三个姐姐,招娣,盼娣,望娣。 到最后生下了她,又是一个女儿,干脆连名字都没有了,家里人就叫她丫头,当洛樱有记忆的时候,只记得她是在无穷尽的饥饿和打骂中度过的。 家中本来就穷,想要吃饱就要靠抢,她年纪最小,又最懦弱,压根就抢不过三个强悍的姐姐,永远都只能吃她们剩下的残羹冷炙,有时候连残羹冷炙都没有,若不是邻居大娘可怜她,她早就饿死了。 在那个家中,男人喝醉了酒就打女人和几个女儿,可是女人受了气,只打她一个人,后来三个姐姐相继出嫁,她就成了完完全全的出气筒。 最可怕的是,在她六岁的那一年,男人喝醉了酒回来,将她压在身下…… 幸好,隔壁邻居大娘的儿子哥哥来找她,她才躲过一劫。 这一段记忆,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小,又或许是因为洛樱下意识的抗拒,她从不愿回忆起。 不回忆不代表不记得,反而这一件事深刻在她的脑海里,成了她短暂人生中挥之不去的可怕阴影。 她微蹙着眉头,先是看了一眼洛庭尹,然后又看向了洛玥,冷笑道,“你的未婚夫君陈慕升手眼通天,四通八达,有他在,还用得着你跑到七弟面前来苦苦哀求?” “五姐姐,你……你什么意思?” 见到洛樱被几个丫头簇拥着走来,洛玥脸上的哀泣立时僵住了,心虚的闪躲着她的眸光。 只见她一身素缟,发上簪了支精巧别致的白绢花,打扮的与自己无甚差别,只是一些日子未见,她发现洛樱生的比之前更加清逸高贵了,晨光照在她的身上,笼着一层金色光华,光华流转,映衬着那一双潋滟水光,清冽绝美的眼睛,不可逼视。 莫名的,她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她的腿伤虽然治好了,可还是落下了一点残疾,正常走路看不出来,一旦走快了就会露了异样。 这一点,她没有敢告诉陈慕升。 因为男人都喜欢美色。 她残了,可洛樱却益发的美丽了,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若非洛樱,她还安安稳稳的做她的洛家六小姐,她还是娘亲最宠爱的玥儿,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最可恨的,教主竟然说:“那个洛樱不是你能动的人,你若再敢伤她一根汗毛,本教主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贱人在抢夺了本属于她一切之后,还能活的风声水起,而她,如果完不成任务,很快就要凄惨的死去。 她实在不服。 恨,一点点汇集成滔天巨涛,充斥在她的胸腔,她全身的每一根血管,几乎要爆炸。 可她还是必须要忍着。 “七弟,你还不给我滚过来!”洛樱并没有理洛玥,而是冲着洛庭尹冷喝一声,洛庭尹似从梦幻之中惊醒过来,浑身一个激灵,待他走到洛樱面前,洛樱伸手就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掌,“你昏头了吗?轻易就被别人的眼泪拿住了!” 声音不大,却异常凛冽,还有这一掌拍下去,是半点情面都没给他留,她实在生气,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洛庭尹在认清了洛玥的真面目之后,竟然还是被她装可怜的样子给迷惑住了。 她一哭,他脑子就被哭没了。 也是,一个美人,在你面前哭的梨花带雨,不要说洛庭尹这么一个外表强悍,内心却单纯炽热的孩子,就算是成熟的男人,也不一定能招架的住。 眼泪,本就是女人,尤其是美人,最厉害的武器。 “五姐姐……我……”洛庭尹羞愧的面红耳赤。 “你马上给我滚回去,三十六计里你可以侧重看看美人计。” “洛樱,你什么意思,谁用什么美……人计了?”洛玥恼羞成怒,哭的声音嘶哑,“七弟,我……我没有。” “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吧!七弟早已不是当初任你搓圆捏扁的七弟。”洛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顿一下又道:“我有说你用美人计了吗?看来,你是不打自招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洛玥眼含悲愤的眼泪,期盼的着看着洛庭尹,见他竟然低下了头一声不吭,没有半点维护自己的意思,气的浑身发抖。 裳儿走上前,嫌恶的瞥了洛玥一眼,不屑的冷笑起来:“你的罪不用别人来加,你的所作所为,早就暴露了你歹毒的真面目。” “一个贱婢,也敢在我的面前撒野!” 第213章 打脸(二更) 洛玥终于忍不住要爆发了。 侍卫轻贱她,她容忍了,洛樱讥讽她,她容忍了,洛庭尹任她被欺辱,她也容忍了,她如何还能再容忍一个贱婢休辱她! 就算她离开了洛府落魄了,她也是圣姑的徒儿,莲月教的小姐,她依旧身份高贵,只是为了锁心钥,她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已。 洛樱她不能动,总有一天,她要剥了这贱婢的皮。 “你才是贱婢,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被赶了出去,还死乞白赖的非要进门!”裳儿言词更加激烈。 裳儿对她的厌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那些阴谋诡计,更因为她的存在,让洛樱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不要说我是老太太曾经疼爱过的孙女儿,就算是一个曾经相识的人,来祭奠老太太又有什么错!” “你……”裳儿睁大了眼睛,却无法反驳她的这一句话。 “好了,裳儿,你何必跟这种人争短长,气坏了自个不值当。”竹娟走过来劝了一声,又平静着脸色对着洛玥道,“李姑娘,你是老太太曾经疼爱过的孙女不假,可你又是怎么恩将仇报的,你若还心存了一点点的感恩之心,今日就不该站在这里大叫大嚷,吵得老太太的灵魂不得安息。” “……” 洛玥从前只认为裳儿处处掐尖要强,伶牙利齿,竹娟是个木讷沉静的性子,没想到她不说话则已,一说话竟是如此的牙尖嘴利。 她努力搜索着大脑里的词汇,要出言反驳,又听到竹娟不咸不淡的声音静静响起:“李姑娘,老太太生前厌恶了你,死后是绝不会再想见你的,死者为尊,你就放下你的孝心,成全了老太太,千万莫再污了她的眼睛。” “你……” 洛玥浑身震颤,气的几乎要绝倒。 洛樱心中暗笑,不亏是竹娟,果然厉害,她将洛庭尹拉到一旁,趁热打铁道:“七弟,你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她刚才的样子,可有半分柔弱,半分可怜,半分无辜?” “……” “你若再犯糊涂,就不要再叫我姐姐了。” “我……只是担心……二婶婶。”洛庭尹的声音细若蚊声。 “如果你只是担心她,你以为我会生气?”洛樱看穿了他内心的虚弱,默默叹息一声,又道,“你敢说,你刚刚没有对李玥心软?” “我……”他更加心虚的垂下了脑袋,然后又抬起头,目光诚挚的看着她,“对不起,五姐姐,我又犯糊涂了,可是,五姐姐,你难道不担心二婶婶吗?她可是你的母亲。” “母亲?”洛樱冷冷一笑,“从她选择李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她这个母亲了。” “……” “你觉得我心冷吗?” “……”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对我好的,我真诚以待,对我不好的,我若还要对她好,那就是作贱自己!庭尹,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五姐姐。”洛庭尹的头埋的更深了。 “那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嗯。”洛庭尹转身离开。 他刚离开,就传来了洛熙平的声音:“是谁在这里……”洛熙平刚想出言教训,一看洛樱站在这里,声音顿时软了几分,“原来是樱儿啊,昨儿你回来的晚,我还没来得及去看你,你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父亲关心,我好多了。” “好就好,好就好。”洛熙平点点头。 “玥儿……” 见洛玥明显受了欺负的委屈样子,陈慕升叫唤了她的名字,然后又仰起鼻孔瞪了洛樱一眼,路过她身边时,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急步走向了府门外。 洛玥一见他和洛熙平都来了,就像见到了救星,热泪盈眶的看着洛熙平,仿佛带着无限感情唤了一声:“爹爹。” 洛熙平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要叫我爹爹,我根本不是你的爹爹。” “不,爹爹……”洛玥对着他扑通跪倒在地,“就算你不肯认玥儿,玥儿也会永远都把你当作爹爹,因为是你将玥儿养大的。” “……” 洛熙平的心软了软,却还是不肯原谅洛玥,直接背过了脸。 “洛伯父,玥儿妹妹一心孝顺你和老太太,她有什么错,你为什么……” 陈慕升见洛熙平对待洛玥竟如此冷漠,气的打抱不平。 “不……慕升哥哥,你不要再说了……”洛玥抬起头,眼泪汪汪的拉了拉陈慕升的衣袖,“一切都是玥儿的错,一切都是玥儿的错。”说完,又朝着洛熙平深深磕了一个头,“爹爹,玥儿知道错了,玥儿想回家,想和从前一样陪在爹爹身边……您,能给玥儿一个重新回家,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她已经在教主和圣姑面前夸下海口,说一月之内必能拿到锁心钥,此番不要说让她跪求了,就算洛熙平拿鞭子抽她,她也必须要留下来。 否则,一个月之内,她根本没有机会能拿到锁心钥。 见她一副真心悔过的样子,洛熙平的心又软了软,连眼圈都红了,就算他可以无情的派人劫走了她和沈氏所有的钱,但见面总有三分情,转念一想,想到过去她和沈氏在府里的各种闹腾,又觉得闹心。 他虽然心软,却并不想接受洛玥回来,如今洛府祸事连连,风雨飘摇,他不想再多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洛玥。 但是,陈慕升刚刚跟他说了,陈家认定了这门婚事,还许以很重的财礼,说开了年就挑好黄道吉日,二人完婚,他的心又动摇了。 顶多再让洛玥在府里多留几个月而已,几个月就可以捞到一大笔银子,这买卖很划算。 不过,陈慕升的话也不能全信,这件事陈宏宇没有开口,都是变数,他为难的看向洛樱,眼里带着犹豫的征询:“樱儿,你说呢?” 洛樱和洛玥早已闹翻,他不得不顾忌洛樱的想法,就算陈洛两家联姻,真能给他带来利益,将来能撑起洛府门面的只会是洛樱,而不是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洛玥。 哪怕陵王真不能和洛樱好,退而求其次,还有卫元极呢。 只是卫元极那样的性子,实在让人觉得不放心,就好像头顶悬了一枚火药,不知哪里一天连同自己都被炸的粉身碎骨了。 如果他的性子稳重些,没有陵王,他也算是个上上选的乘龙佳胥了。 “……” 洛玥怔怔的看着洛熙平,怎么回事,像洛熙平这样专横独断的人为什么要问洛樱的意思,难道在她离开之后,洛樱平步青云,只手遮天,已经能左右洛熙平的想法了? 都怪她行事不够周全,在来之前没有十分打听清楚,她只知道洛樱管家理事,不知道洛熙平会连这点小事也要问洛樱。 完了! 看来这一次她要失算了。 她一颗砰砰乱跳的心陡然一落,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洛樱几乎要被洛熙平气笑了,这个人总是拿不起,放不下,永远都在计算着他的那点小利益,难道他看不出来洛玥回来是别有用心的吗? 这点,从她能找到陈慕升就可以看的出来,想当初,为了推掉和陈慕升的婚事,她费了多少心思,可见她回来的目的性很强。 这次,她不会让她进门,如果她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她一定会另寻他法回来,她要逼她到绝境,看看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到时,她只要派人悄悄跟着她,就可以掌握她在府外的动向。 打定了主意,洛樱冷笑道:“她说她是回来吊丧的,那就要看看老太太答不答应了。” 洛熙平奇道:“老太太都已经去逝了,她如何还能说话?” “老太太不需要说话,她生前对待李玥的态度足以表明一切,若非对她失望之极,痛恨之极,她怎么可能……”她目光幽幽看向陈慕升,看得陈慕升浑身发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道,“在知道李玥被人灌了红花,永绝子嗣之后无动于衷呢。” 她没有说出是老太太命人灌的红花,就是想给死者留一份体面。 这时,洛熙平立刻惊愕的看了洛樱一眼,眼中全是不满,她这样说,就等于断了陈洛两家的联姻,他到哪里再去弄那么一份厚丰的财礼。 不满归不满,他不好当众发出来。 “什……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此话一出,陈慕升立刻像雷打的鸭子,惊怔不已,他今日也正好穿了一件灰鸭子毛的披风,他无法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呆呆的盯着洛樱。 “难道李玥没有告诉过你,她不能再生育了吗?”洛樱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神情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嘲讽,“看来她真的是很看重陈公子,看重到以后要为你多纳几房美妾呢,否则你就要绝后了。”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他和父亲大闹一场,甚至以死相逼,才逼得父亲同意不来退婚,当然,父亲也未必全是为了他,他一定是权衡了利弊之后才肯同意的,但不管怎么样,他都达到了自己想要目的。 他的确是喜欢洛玥,二人知根知底,还有从小长大的情份,而且洛玥温柔善良,宽容大肚,才不会整天纠着他的错不放。 他娶她做个正妻,可以省去很多烦恼,最重要的是,她身边有一位像画里走出来的干弟弟,那孩子,他真是无法形容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娶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为正妻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他可以纳妾,但生出来的都是庶子庶女,他不能没有嫡子。 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骗,他愤怒的指着洛玥道:“玥儿,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慕升哥哥,我?” 洛玥怆惶无措拧着手里的帕子,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怎么也无法想到,洛熙平会不肯做主,更不会想到洛樱当众揭露此事,红花是老太太命人灌的,说出来就是将老太太置于恶毒的境地,不过,这个贱人当真聪明,她并没有攀扯到老太太,却成功的让陈慕升知道了真相。 面对陈慕升的无情质问,她仿佛被打了一记凌厉的耳光,这记耳光打下,连她的皮骨都要打穿了,她羞愤的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求助的看向洛熙平,他却像个冷漠的看客,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任凭洛樱作威作福,肆意践踏她的尊严。 这是她在来之前,绝没有想到的局面。 “……呵呵,洛玥啊洛玥,你竟然骗我?”洛玥的惶恐和无言以对已经表明了洛樱所言非虚,他连连冷笑两声,翻脸无情的对着洛熙平道,“洛伯父,刚刚我跟你说的都不作数了,我们陈家不会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做媳妇,当然,如果洛玥愿意做小,侄儿还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 洛熙平一听,脸色难堪之极:“你娶不娶她,与我洛家何干,她姓李,不姓洛!”说完,恼羞成怒的将袖一甩,“将这个女人赶出去,从此以后,不准她再出现在我洛府的大门口!” “爹爹……” 洛玥内心的羞愤之情达到了极点,若不是为了锁心钥,她根本不可能再如此卑贱的跪在洛熙平面前苦苦求他,为了保命,她垂死挣扎的又用饱含的感情的声音,呼唤了他一声。 第214章 木椟和珠玉(三更) 洛熙平冷哼一声,连头都没有回,只是阴沉着脸看了洛樱一眼:“樱儿,你随我到书房来!” “……” 洛樱知道洛熙平的愤怒不仅仅来源于洛玥,还有她,她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的跟在了他身后。 “走走走,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侍卫开始驱赶洛玥。 洛玥就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狼狈的看向陈慕升,陈慕升冷哼一声,绝情的拂袖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又回头道:“把无双给我,我还可以纳你为妾。” 洛玥涨红着脸色,紧咬着下唇,然后高傲的抬起了头,嘴里迸出悲愤的一句话:“我洛玥绝不与人为妾!” 陈慕升这条路走不通,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她本来就觉得这个人恶心,怎么可能还会自降身份,做他的小妾。 她,只能另寻它法了。 说完,她转头又朝着府门里望了一眼,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洛樱,你个贱人,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的!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还不走!” 忽然有个侍卫大力的推搡了她一下,她脚下一个大踉跄,“呀”的一声尖叫,竟然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哟,这不是六妹妹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洛玥的头顶响起,“好好的怎么从台阶上摔下来了?” 洛玥抬头一看,原来是洛婵,只见她肿着一对眼泡,憔悴不堪,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雍容高贵的大小姐,不过她打扮的倒挺用心的,虽然因为热孝在身,穿的素净,但细节处却很讲究。 发上簪的白花,是上好的羊脂美玉雕刻而成的,耳坠上带的耳珠,是用两颗圆润晶莹的南珠精雕细琢成白莲花的形状,就连白绣鞋上也用银线绣出了一朵出水的莲花。 只是打扮的再好,也掩不住她周身散发出来的倒霉模样,可见她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大姐姐……” 她艰难的要从地上爬起,洛婵却蹲了下来,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扶住了她,她虽然讨厌又看不起洛玥,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更加憎恨洛樱,恨不能挖其心,拆其骨!她相信洛玥和她一样的恨洛樱。 “六妹妹,走,既然来了,就随我一起进去。” “不了。”洛玥难堪的摇了摇头,“爹爹不准我进去,还有五姐姐她……” “那个贱人!”洛婵眼睛里崩射出恨毒的光,“如今她在府里呼风唤雨,横行霸道,一定是她挑唆着二叔不给你进府的是不是?” 若不是洛樱要派人去南柯岛查,她也不用大出血,花了一千两银子让洛庭轩身边的永泰去找百虫坊的坊主,结果可好,她人财两空,永泰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吓得如惊弓之鸟,心中很是怀疑是洛樱派人干的,恰好洛樱染了疫症,当时,她高兴的不得了,以为洛樱死定了,没想来半道跑出来一个狗屁圣姑,解了疫情。 当得知洛樱疫病有救的那一刻,她无时不刻不在做噩梦,她害怕老太太的死因会被人查出来,眼看着洛樱回来了,逼不得已,她亲自去找了沈遥。 在沈遥那里,她再次自取其辱,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 洛玥悲楚的看着她,无声的点点头。 “我就知道一定是那个狐媚子霸道的贱人,对了,你回来了,二婶婶呢?” “娘亲她……她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 “唉——”洛婵故作同情的叹了一声,又道,“二婶婶她会不会回沈家了?” “……” 沈家二字如醍醐灌顶,激得洛玥浑身一震。 对,她还有沈家。 “大姐姐,你说的对,我应该去沈家找找……”说完,她爬了起来,急匆匆的告辞而去。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浪费不起丁点时间。 洛婵望着她的背影,阴冷一笑,忽想到永泰失踪之事,脑壳子又剧烈的疼了起来。 子越啊子越,你为什么如此无情。 我这么爱你,你却见死不救。 你知道吗,我若要死,一定会在死之前拉你陪葬,咱们在黄泉路上做一对鬼夫妻。 所以,你千万不要再逼我了。 我真快坚持不住了。 …… 书房。 静的连一片树叶飞进来都能听见。 洛樱静静的站一座摆放着各色古董玉器的百宝阁下,不动也不说话,只是垂着头等待洛熙平的质问。 洛熙平铁青着脸色,背着手在屋里来回不停的踱着,似乎在给自己平复心情的时间。 终于,他停了下来,心里终归有气,所以语气并不好:“樱儿,你刚刚怎么回事,就算不想让洛……哦,李玥进门,也不用说出那样上不了台面的事,到底很不体面!” 洛樱一脸的平静淡然:“父亲你生气的恐怕不是这个吧?” “你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提醒父亲,有没有想过李玥为什么突然要回府。” “……” “为了回府,她甚至找来了陈慕升,父亲,你可不要忘了,当初为了拒婚,她费了多少心机,甚至以自杀来对抗。” “……” “可见,她这一次回府另有目的,难道父亲想引狼入室,陷洛府于危境之中?” “……” 洛熙平眼皮猛地一点,这点他倒没有想过,他只是认为肯定是洛玥在外面吃足了苦头,才想着要回府,怕洛府不接受她,又拉来了陈慕升撑腰。 他没有想过,她回府会陷洛府于危境之中。 “就算陈洛两府真能联姻,给洛府带来的未必是利益,很有可能是祸端,李玥从小是你一手养大的,她的性子你应该了解,一旦她手中有了可以对抗洛府的能力,你以为她是以德报怨,还是恩将仇报呢?” “这……” 洛熙平脸上压抑的愤怒已变成迟疑,他的确没有想这么多。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罢了,回到洛府还能有翻江蹈海的能耐? “最为关键的是,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沈氏……”她早已经不愿意再提及母亲二字,沈氏原也不是她的母亲,她停顿一下,又道,“却失踪了,这当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甚至是罪恶的勾当,父亲你可曾想过?” 听到这里,洛熙平益发的心惊。 沈毓淳视洛玥为命根子,她绝不可能抛下她不管,那她很有可能遭遇了不测,这当中存在很多种无法预测的可能性,但也有一种可能性,不是沈氏抛弃了洛玥,而是洛玥抛弃了沈氏。 沈氏生的那样美貌,她的美貌便是她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 她会不会…… 他无法再想像下去。 洛樱又继续道:“所以,在父亲想要让李玥回府之前,至少要弄清楚沈氏失踪的原因,否则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对对对……还是樱儿你想的周全。”洛熙平终于赞同的点点头,脸色彻底和软下来,手指着百宝阁对面的一个紫檀小椅道:“樱儿,你坐下,我还有话要问你。” 待洛樱坐定,洛熙平也在书案面前坐了下来,很是自然的拿过书案上的一串日常所戴的刻着福禄寿三字的琉璃珠串把玩起来,抬眼问道:“樱儿,你和那个卫元极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是他送你回来的,却不是陵王派的人?” 洛樱轻嗤一笑:“难道父亲还以为我和陵王殿下有什么?他视为我义妹,我视她为义兄,仅此而已。” 洛熙平脸色一变,就想发火,却还是忍住了,不过声音却变得沉冷起来。 “太后召你入宫,你就该知道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莫非你想违抗太后懿旨,攀上卫元极不成?” 顿一顿,怒火还是窜了上来,觉得自己若不即早点醒了洛樱,怕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陷越深。 不待洛樱回答,握玩手串的手重重的在书案上捶击了一下,因为用力太过,一颗琉璃珠裂开了细纹,他并没有注意这些,继续道,“但凡女儿家,谁不想嫁给陵王为妻,你可倒好,大好的时机不知道要把握,竟想抛弃珠玉,选那木椟。” 虽然他言过其实了一点,可是卫元极的身份的确比不过陵王,这还在其次,他催命鬼郎君的名声才是要命。 最最重要的是,他与镇国公之间有过节。 当然,如果没有陵王这个珠玉在前,卫元极也未尝不能选择,他和镇国公之间的过节未尝不能解,只要洛樱能够降得住卫元极,卫元极也算得珠玉。 不过,这样的想法,他暂时是不会跟洛樱说的。 洛樱更觉好笑,这洛熙平也够了,为了能攀上小十,简直不遗余力,就差腆着脸将她塞到小十的怀里,跟小十说一声:“陵王殿下,小女十分爱慕你,你就立刻娶了小女吧!” 她当真又笑了一声:“父亲,宋大哥并不是你想像的珠玉,卫元极也不是你想像的木椟,他二人与我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洛熙平压根不信,用一种自以为洞悉洛樱的眼神眯眼看着他,摆摆手道:“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为父只劝你一句,身为女子,名节第一,既然太后已经属意你和陵王,你就不要再三心二意,妄想其他。” “难道父亲还不知道,宋大哥身边已经有人了?” 小十病重,是虞凤莲一直在守着他,她昨天听裳儿说,虽然虞凤莲后来一直带着面纱,却没有刻意的避讳旁人,就算刻意想避,也避不了,人来人往,住在粥棚的都人看见了。 这件事,瞒不住,太后一定知道了,因为在小十得病的第二天早上,太后又多派了四个御医过来,并且调走了崔思,新来的四个御医连同刘太医一起会诊,都束手无策。 当时,那些太医也见到了虞凤莲,只是不知道她面纱下的脸长什么模样。 太后肯定会查虞凤莲的底细,一旦知道虞凤莲和从前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到时小十和太后之间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平时消息灵通的洛熙平竟然还不知情,自我想像她和小十能成为一对,真是太可笑了。 看来这场疫病当真隔离了城内城外两个世界啊! 洛熙平一听,顿时不能接受了,以为洛樱在说谎,连忙道:“怎么可能,我从未听说过陵王殿下身边有什么人。” “父亲若不信,去城外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太后的赐婚懿旨一直不下,应该也就早知道,唯有父亲你还蒙在鼓里。” “怎……怎么会这样,那你身边的那些暗卫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陵王派来保护你的么?” “当日陵王与卫元极发生争斗时,我曾挺身护过陵王,他派人保护我,也算是礼尚往来,是父亲你想多了。” 暗卫是宋星辰的人,她并不想再牵扯到宋星辰,让事情越变越复杂,而且,她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洛熙平真相。 洛熙平这下幻灭了,他颓然的搭下脑袋,沉吟了好半晌,忽然又抬起了头。 “陵王的事,我自会去济怀王那里打听打听,至于卫元极……呃,咳咳,他对你,对洛府都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千万莫要忘了这份恩情,得空,我会亲自去镇国公府登门道谢。” 洛樱说的言之凿凿,容不得他不信,就算去问济怀王,九层九是一场空,于是,在洛熙平的心里,卫元极瞬间从木椟提升为珠玉。 洛樱对于他变色龙一样的转变,极度无语,实在没有心情再和他说话,随便敷衍了两句之后,便回了世安苑。 下午,周姨娘来看望了她一趟,顺便和竹娟一起将这些天府中之事捡了重点一一向洛樱汇报,洛樱交待完二人,便觉得乏累。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刚用过晚饭,阿凉就回来了,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姑娘,洛庭轩已经坐不住了,他去了梨园。” 第215章 惊弓之鸟(一更) 洛樱唇角勾起一丝笃定的冷笑:“很好,你再去盯着他。” …… 梨苑 “姑娘,二少爷来了。” 洛婵正在用晚饭,这几天府里办丧事,大摆宴席,她吃的倒不差,一听疏琴前来回报,拿住筷子的手滞了一下,惊疑的问道:“他不是要守孝吗,这个时候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心突突的跳了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个奴婢不……不……知道。”疏琴磕磕巴巴的回答道。 她明明看见二少爷脸色不好,却也不敢跟洛婵说,现在洛婵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迁怒于她和望湘。 有时候,她还真是羡慕莺歌可以继续留在芳华苑养伤,虽然住的是破屋子,又受了重伤,但至少不用天天担惊受怕了。 刚说完,就见洛庭轩跨着大步,一脸急色的走了进来:“大姐,不好了!” “啪嗒——” 洛婵眼皮一跳,手中的筷子掉落下来,挥了挥手让疏琴退下,然后急忙问道:“到底怎么了?” “永……永泰有……有消息了。”洛庭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脑子不能连惯,说话也跟着断断续续,“他……他……他……” “哎呀,你快说话呀!” 见洛庭轩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洛婵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洛庭轩走到桌边,端起一杯茶一口灌了下去,说话终于利索了起来:“他被人绑了,对方开价五千两银子叫咱们去赎人。” “什么,五千两?”洛婵大惊失色,恨得重重往桌子上一拍,震一个碗掉落在地,她红着眼睛,恨的咬牙切齿道,“到底是什么人绑了他,开口就是五千两,一定是洛樱,一定洛樱那个贱人干的!” “大姐姐,你冷静一些。”见到洛婵遇事如此的惊惶,洛庭轩反而平静了下来,没办法,总要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他垂着阴云笼罩的眼睛想了想,又道,“我看这件事未必是她干的。” “不,不可能,一定是那个贱人!” 洛婵伸手朝着世安苑的方向指去,眼睛里盈满噬血的恨意。 “大姐,你细想想,若果真是她,怎么这么多天都没有一点动静。”洛庭轩细细分析起来,“她早就应该用刑讯逼供,让永泰招出咱们两了,还用得着把自己弄成绑匪?” 洛婵心思一动,凝眉沉默了好半晌,摇摇头道:“你说的也不对,说不定是刑讯逼供失败,永泰宁死不肯招供,她这才扮成了绑匪,银子,谁不爱,那个贱人也不例外。” “如今她掌管着整个洛府,犯得着冒着毁了自己名声的风险,就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洛庭轩又暗中盘算一番,继续分析道,“我看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百虫坊坊主干的。” “怎么可能,永泰失踪了好几天,若真是他干的,为什么到现在才送信来?” “因为疫病,这些日子一直封城,谁敢冒这个风险,挑这种时候来送信,如今疫情一解,他自然才能派人送信过来。” “这……”洛婵再度陷入了沉默,良久,点点头,“这也有可能,但还不能排除是那个贱人做的手脚。” “不,你看这封信……” 洛庭轩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信纸,递到洛婵面前。 洛婵接过信纸,左看右看,就是一封普通的勒索信,看不出其它异样来。 洛庭轩提醒道:“你问问味道。” 洛婵将信纸放在鼻端闻了闻,疑惑道:“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带着一种特殊的药香…”突然,眼睛一闪,“好像是绿衣蚕身上的味道。” “对,就是这种味道。” “那你凭什么认为这味道就来自于坊主,二叔收走了绿衣蚕,那贱人未必没碰过。” “二叔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得了绿衣蚕那样的宝贝还舍得给别人碰,再说了,绿衣吞本身并没有味道,而是拿它练盅时沾染了药气的味道,二叔得的那枚绿衣蚕过了这么多天,身上的味道不会再这样重,就算他继续练盅,药方配比有一丁点不同,这味道也不能相同。” “……” “所以这信纸上的味道应该不可能是二叔拿走的那条绿衣蚕的味道,因为绿衣蚕很珍贵,只有百虫坊坊主那里还有一只母虫,坊主珍爱异常,若不出重金购买,根本连碰都不许人碰。” 想到那一天,他去百虫坊买绿衣蚕的场景,就觉得来火。 他只是对那只母虫好奇,想看一眼能卖到六万两的虫子长什么模样,就被那该死的坊主狠狠的嘲弄了一番,说先拿六万两来再看。 他有毛病才花那钱,看一眼六万两,怎么不去抢,可见那坊主是个极度贪财的人。 他气不恨的又说道:“除非洛樱拿了六万两去买,可是六万两绝对不是什么小数目,她病了这么多天,并不在府里,到哪里弄六万两黄金去,所以,八九层就是坊主干的。” 听洛庭轩分析的头头道道,洛婵不免的相信起来:“那依二弟你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那坊主只想要钱,不然咱们就给他五千两,这一次,我亲自去办。” 洛婵想了想,摇摇头:“不行,谁敢担他下一次不会再狮子大开口,不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他可是南柯岛的坊主,谁有能力在南柯岛轻易杀人?”如果能杀了,当然是一了百了,最好连永泰一起除掉,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证明是他买的绿衣蚕。 “子越,对……子越可以做到。” “大姐,他都不肯见你。”洛庭轩脸垮了下来。 “不,这一次,他一定会见我。”洛婵眼睛里冒出决绝的狠光,咬牙道,“否则,大家一拍两散,我要让他赢国人的身份曝光!” …… 夜,又是大雪落下。 寒风呼呼咆哮,蛮横的卷着轻飘飘的雪,四处飘飞,不一会儿,大地穿上一层洁白的衣裳,而天空,却如一个探不到边,望不底的大黑洞,张着大嘴,吞噬一切。 整个长陵城异样的沉静,若不是还有那等灯红酒绿的地方传来一阵阵肆意的调笑声,你几乎以为这是一座空寂的死城。 南城,矗立着一座高大威严,沉寂凝重的古宅,因为有了年代,像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在风雪中尤显得颓败寂寥。 屋檐下,一排排绢黄灯笼被吹的霍霍作响,灯火明明灭灭,似乎马上就要被风雪撕裂成碎片。 “太师大人,卫元则已经查出了是谁劫了军饷。”沈遥的贴身侍卫赵燕京满脸凝重,满腹愁思。 沈遥正站在西壁墙下设的沙盘旁,沙盘上插满着旗子,他正俯身凝视着沙盘发呆,眉心紧紧的皱成一个川字,听到了赵燕京的话,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语调上扬的“哦”了一声,问道:“是谁?” 赵燕京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是……赵越山。” 沈遥虎躯一震,终于转过了头,目露惊疑的盯着赵燕京:“怎么可能是他?” “卫元则已经带人从安都府库里搜到了刻有江州锭的银子,这些丢失的军饷恰好就是今年回炉重造的加刻了年号的江州锭,正好一十五万两,赵越山身边的一个亲信小厮也已经招了,人脏俱获,都被卫元则拿了,现如今都关在刑部大牢里。” “好个大胆的赵越山!”沈遥顿时怒不可遏,“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劫军饷?” “因为涂之群贪墨案,朝廷盘查府库,安都府库早已空虚,为了应付盘查,赵越山就打上了军饷的主意。” “……” 沈遥没有再说话,而是沉下了眼眸,垂着头思索起来。 “军饷在是在玉关峡被人劫的,玉关峡……”看到沈遥脸色难看的样子,赵燕京的声音变得艰难起来,顿一下,他继续道,“地处安都,临水,江直三地的交界,那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常有悍匪出没,抓到的那个和赵越山勾结的悍匪头子……” 又看了看沈遥脸色,赵燕京便不敢再往下说了。 沈遥依旧沉默,说起悍匪头子与他还有一点关系,是他曾经一个门下的乳娘的儿子,虽然这弯弯绕的关系扯得远了,但一旦查到军饷在赵越山那里,卫元则肯定会怀疑劫军饷之事与他有关。 依卫元则的手段,很可能会审出悍匪与他的丁点关系,再加上他与秦立仁,赵越山的关系,到时太后和皇帝联想的就多了。 自打出了涂之群贪墨案,他真是麻烦一桩接着一桩,如今,他走到门外,人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有关他和洛婵的流言,已经传遍了长陵城的大街小巷。 更有甚者,有淫乱书生将那一夜在洛府设宴,洛婵施计陷害他的事,图文并茂的绘制成了风月插画本,让他颜面尽扫。 还有,城外的那些灾民更是把他说成了十恶不赦,下毒毒害灾民的大恶人,而他对他那些灾民根本什么事都没有做。 不…… 不对! 沈遥默默摇了摇头。 赵越山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敢瞒着他和秦立仁去劫军饷,就算朝廷盘查安都府库,不被逼到死境,他也没有必要挺而走险去劫军饷。 若不是赵越山劫的,那就是有人设局陷害。 他身上忽然浸出一身冷汗,仿佛背后早就有谁设计好了所有的一切,张开无形的大网,直等他跳入网中,再也无法脱身,而他到现在,竟然连幕后撒网的人是谁都不清楚。 他一直怀疑宋亦欢,可依他对宋亦欢的了解,行军打仗他是一把好手,精密布局这些阴谋诡计他却未必如此擅长,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派人盯着宋亦欢,并未发现宋亦欢与任何超出他掌控之外的异动。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一定要揪出他,否则,他将永无安宁之日。 他默默的叹息一声,疲惫的用手撑住太阳穴揉了揉:“燕京,你赶紧通知秦立仁,让他速速派人去刑部大牢……” 一语未了,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二人暂且收了话题,沈遥狠皱着眉头,冷喝一声:“进来!” 门“吱呀”一响,走进来一个灰衣小厮,谨小慎微的弓着腰身回禀道:“太师大人,洛姑娘求见。” “她又来做什么,不见!” 沈遥一听洛婵竟然又来了,本就心情烦闷的他更加烦躁透顶。 这个女人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旦粘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太……太师大人,她……她说你见了这个,一定会见她。” 小厮小心翼翼的将手上火漆封缄的信递到了沈遥的面前。 沈遥疑疑惑惑的接过了信,打开一看,心猛地往上一提,眸色沉冷下去,狠狠的将信捏进了掌心里揉的稀烂,他阴冷着脸,语气发寒道:“你让她进来!” 第216章 死也要做鬼夫妻(二更) 稍倾,就看见洛婵娉娉婷婷,如弱柳扶风一般的走了进来,走进屋子,一阵暖意袭身,她立刻解下了沾染了风雪的披风,递于身后的疏琴,然后摆了摆手让她出去静侯。 因为在路上偶遇舅母,耽搁了一些时间,她方来的晚了,怕他早已睡下,还好,他还在书房。 沈遥沉默的坐在书案前,一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跳动着危险的火光,阴沉沉的审视着盈然走来的洛婵,并没有开口说话。 “子越……”还未走到他面前,洛婵已经柔柔的唤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哀怨,“想见你一面真的好难。” “洛婵,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阴幽幽的开了口。 洛婵满面哀伤的走到他面前,眼睛里泪光融融:“子越,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沈遥冷笑一声:“想见我,所以就要威胁我?” “不,子越,我绝没有威胁你的意思。” “洛婵,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沈遥冷笑更甚,“你以为凭你捏造的事情,就能拿住我了?” “不……子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拿住你,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柔情,有的只是令人绝望的冷漠和嫌恶,洛婵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她是真的爱他啊,全心全意的爱他。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她便决定此生只做他沈遥的女人。 她废尽心机,以为自己终于能得到他了,结果得到的却是他的憎恨和嫌弃。 她怎能甘心。 她哭着说话,然后走到了他的身后,将手搭在他的宽阔而肌肉紧崩的肩膀,刚要俯下身从背后抱一抱他,他却忽然站了起来。 起身太急,沈遥大腿撞到了桌案,他却半点不觉得的疼,他一把推开隔在两人中间的楠木椅,手狠狠的扼向她的喉咙,眼里的戾气和厌恶化作最深最暗的黑洞,欲要将吸入黑洞,撕碎她的灵魂,让她永不能翻身。 “洛婵,你一再挑战我的底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唔唔唔……” 洛婵抓住他扼住她喉咙的手呜咽着挣扎了几下,待他的手稍有松懈时,她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子……子越,你……你以为,我……我会找死来吗?” “你什么意思?”他的手又松了松。 “只……只要”她挣红着脸蛋,额上青筋暴起,从人皮面具中凸了出来,扭曲成蜈蚣的形状,看上去十分狰狞,一双哭的发红的眼睛里纠缠着爱与恨的毁灭,唇角却勾着难看的笑,“我一死,保管明儿一早你是赢国人的秘密就传遍整个长陵。” “毒妇!” 他愤恼的将她猛地一掀,她弱不禁风的身体骤然倒地。 “……呵呵,毒妇?”洛婵颤抖着用手撑住冰冷潮湿的青砖地面,艰难的爬起来,转过头,嘲讽一笑,“子越啊子越,我这么爱你,到头来你却说我是个毒妇,论狠毒,我洛婵尚不及你万分之一呢。” “……” “姬南城夫妇收养你,视你如亲生子,姬长安,姬长宁视你如亲兄弟,姬长清更是把你当成了她一生的依仗,而你呢,哈哈哈……”洛婵暴发出一阵怨毒的大笑,“你沈遥不也一样狠毒的将他们全部送进了地狱!” “……” 沈遥瞳仁又是一缩,心中却翻涌起难以消除的痛。 他可以痛恨这世上所有一切,却唯独一个人除外。 对于姬长清,他做不到只是单纯的痛恨。 爱之愈深,恨之愈深,恨之愈深,爱之愈深…… 从他跟着她踏入姬家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是他生命里不该出现的意外。 很好,这个意外没有了。 呵呵…… 没有了。 天人永隔,他再也不用见到她了。 “子越,其实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不是吗?其实你和我才最相配,不是吗?” “……” “唉——”又听洛婵无尽凄凉的叹息了一声,大笑变成了凝滞在唇角的冷笑,“只是你不肯认清你自己,事到如今,我洛婵对于你来说成了没用的废子,所以你想连我也一并除去了。” “……” “子越,我如此爱你,能死在你手上,我得偿所愿,只是有一件事我不甘心……”她从地上狼狈的爬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沉如黑水的眼睛盯在他朗月风清的脸上,她幽幽道,“我还没有成为你的妻子,所以,若你非要我死,我会带着你一起到黄泉路上做一对鬼夫妻,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说完,她探出手想要抚一抚他的脸。 明明伸出来的是纤纤玉指,落在沈遥的眼睛里却比恶毒的蛇还要令他恶心,他嫌恶的往后一退,冷冷的拉开一段距离,问道:“洛婵,你究竟想干什么?” “子越,我需要你帮我这一次。”她的声音恢复了柔软,竖起食指满是乞求的看着他,“只是这一次。” 若能活着,谁想去死。 姬长清被腰斩而死。 她不能比姬长清死的还惨。 按成国的律法,杀害祖母罪大恶极,要受凌迟之刑。 她无法想像,当锋利的刀一片一片割下你的肉,还不让你立刻死了,是何等样的痛苦。 “你……又惹什么事了?” “我……”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撮其要,删其繁的将老太太的死因跟沈遥说了一遍,说到最后,眼里凶光毕现,“所以,子越,我求你帮我杀了百虫坊坊主,最好,连那个永泰也一起除掉!” 一事不烦二主,如果沈遥肯出手结果了百虫坊坊主的性命,让他结果永泰也是顺手的事,也省得她和洛庭轩再顶着风险出手了。 听她说的如此轻松,好像杀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尤其杀的人还是南柯岛的一个坊主,沈遥就觉得可笑。 若在从前,他派血影门的杀手去杀人的确不算难事,可现在情况逆转,祸从天降,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可能在这种时侯拔草寻蛇,惹上南柯岛的人。 可是,若不答应洛婵,她肯定会狗急跳墙,将自己的是赢国人的身份暴露出来,一旦他真实的身份暴露,他对姬家军的所作所为,落在天下人乃至太后和皇帝的眼里,就是报国仇家恨。 当初,就是姬南城带领十万姬家军颠覆了整个赢国,让赢国彻底消亡在五国之中。 姬家军的覆灭,太后乐见其成,更是幕后的一个重要推手,但她如果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绝不会容忍,到时候,他在成国卧薪尝胆,苦心经营了这多年的成果,瞬息间毁于一旦。 对于他的身份,洛婵究竟知道多少,除了她,还有谁知道,这些他不得而知,他必须先安抚住她,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再将所有知道秘密的人一网打尽。 他在心里好一番盘算,冰冷的眼睛泛起一丝无奈:“婵儿,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我现在的处境,已经是刀悬于顶了。” 洛婵心一沉,压根不相信他的说辞,笑的失望而阴冷:“直到现在,你还在找借口,难道你堂堂太师大人连杀一个小小坊主的能力都没有?” “太师又如何?”沈遥冷笑着摇头,“自古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今日的太师就会变成明日的阶下囚,婵儿,你可知道,这些天我为什么不肯见你?”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朝不保夕,再与你在一起,只会害了你。” “不……这怎么可能?” “你做的那些事,让我成了众朝臣口诛笔伐的对象,弹劾我的奏折如山一般堆在皇帝御案上,我不能再出一丁点的差错,还有……” 顿了一下,他用手撑住额头,闭着眼睛,养了一会神。 他是真的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是有好多天了,准确来说,自从姬长清被腰斩之后,他就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睡过一次好觉,就算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 他本已心力交瘁,还要应付那些源源不断,从暗处射来中伤他的冷箭。 体息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你去城外打听打听,那些灾民提起我沈遥的名字是何等样的愤慨,我现在几乎被逼到了绝境,婵儿,你可知道,有人早已布下了惊天陷井,正等着我沈遥一步步往里跳,我已四面楚歌,倘若这个时候,我再惹上南柯岛的人,岂不是自掘坟墓?” “不……不会的……” 在洛婵心里,沈遥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人物,哪怕泰山崩于顶也能面不改色,他筹谋多年一举灭掉了军功赫赫的战神姬南城,而一个百虫坊坊主比起姬南城来,简直就是蚂蚁比大象,她以为求他做这件很简单的。 沈遥目露悲怆,步步紧问:“你可知道刚刚赵燕京跟我说了什么?” “不……我不知道。” 洛婵惊惧的睁着大眼。 “他说卫元则查清了军饷案,是赵越山干的。” “……” 洛婵面色灰败,额头上冒出了冷汗珠,除了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越山是谁,你应该知道吧,这件军饷案直指谁,你也应该能猜的到吧?” “不,赵越山他不敢这么做。” 她自然认得赵越山,是他舅舅苏冷未来的亲家,是子越的人。 很明显,他们是冲着子越来的。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子越会面临这样险恶的处境。 “谁管他敢不敢,如今人脏俱获,他百口莫辨,到时候,真正的幕后主谋一定会趁机污蔑是我沈遥命他劫了军饷,劫军饷,可是杀头的死罪!” “子越,对不起,这些我都不知道……”洛婵流下了悲痛而无助的眼泪,“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麻烦你的,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谁去啊!” 第217章 燥热,孤夜难熬(三更) 见洛婵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了,沈遥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话虽然有些是言过其实了,可也是真的,如果他不把事情往严重了说,洛婵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来烦他。 他实在不希望再见到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 她,就如她人皮面具之下的脸。 腐烂溃败,丑陋不堪。 他眼中又掠过一丝厌恶之情,随即便隐藏起来,想了想又道:“婵儿,你要记住,绿衣蚕是洛庭轩从南柯岛买来的,人证燕语已死,这件事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洛婵心思活泛了一下:“即使没有燕语,还有二弟,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沈遥阴冷一笑:“你先不要插手,让他自己带着赎金去赎人,若他能顺利将人赎回,这件事也就了了,若闹了出来,到时你想个法子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他一人头上,让他顶了罪便可。” “让他顶罪?” 洛婵犹豫了一下,她不是没有办法说服他,只是这么多年他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又是姐弟,让他去死,她还真有点余心不忍。 可如果不这样做,她这会子逼死了子越,这一辈子的梦想就成空了。 子越。 洛庭轩。 对她来说都是重要的人,但更重要的是子越。 况且,这件事的结果未必有她想的这样坏,说不定百虫坊坊主拿到银子就放人了,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想了想,她沉痛的点了点头,心里到底觉得伤心,忍不住多日思念一下子扑倒了他的怀里:“子越,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婵儿,我知道,我都知道……难为你了。” 他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然后才张开拳头,慢慢的伸手在她背上拂了拂,说话的语气虽然还算温柔,却是冷的没有丝毫感情。 她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呜咽道;“子越,今晚我想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乖,婵儿,出了赵越山的事,我马上还要出去一趟……” 他虽然没有看过她面具之下的脸,却听过宋懿如得意洋洋的在他面前描绘过。 只要一想到她面具之下的脸,他就再也无法与她亲热的下去,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抱着的就是一具行尸腐肉。 “子越……” 她抬起头,不舍的看着他。 “好了,婵儿,一年很快,一年之后,我必定会去洛府提亲,让你成为我的人。” 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赶她离开。 “嗯……子越,我等你……” 纵然知道,他未必是真心,可是她偏爱听这样的话,哪怕是骗她的话,她也愿意当真。 依依一番惜别,洛婵终于离开了,离开之后,沈遥一张清朗的脸瞬间恢复了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阴寒。 …… 另一边,清竹小院 铜壶漏尽烛花残。 卫元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会儿闻闻枕头,一会儿拉过锦褥放在鼻子下闻一闻,一会儿又将头蒙进被子里,到处都有她的气息。 淡淡的,樱花香气。 温香残存,飘入鼻端,深入肺腑。 他被这股气息弄的心旌心摇,浑身燥热,身上浮起粒粒汗珠,他猛地一把掀开锦褥,露出了脑袋,深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 天天想着这丫头,她干巴巴的像根枯柴,抱在怀里都嫌硌手。 硌手吗? 不,仔细回味,其实抱她入怀的感觉是软软香香的。 软软香香? 嗯。 他刚刚冷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幻想起一些令他心跳加速的画面…… 为了压抑这种想法,他又开始否定她。 她长得又不漂亮,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生的差强人意,哪儿哪儿都不美。 浑身上下? 嗯。 他好想看看。 于是,他不但没压抑住自己,幻想反而愈加的少儿不宜了。 没办法。 一个正常的爷们,对女人,尤其是喜欢的女人,总归会有那么点春梦式的想法。 到最后,他干脆一掀被子下了床,走到屋外,一阵风雪灌来,将他燥热难耐的身体一下子吹冷了,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然后将双手笼进袖子里,就地跺了两下脚,以恢复身上的热度。 抬头望一天乌沉沉的天空,雪如鹅毛,纷扬落下,入眼处倒是美丽的景致。 也不知那个臭丫头有没有睡着。 不用想,这个时候,那丫头一定睡的比猪还香,才不会想到他是不是在这里孤夜难熬呢。 他睡不着,也不准她睡着。 他有了一种想要立刻去见她的念头,“咳……”忽然,他咳了一声,眼神一暗,耐不住寒冷,又原地跺了两下脚。 不得不承认,某些时侯,他自信过了头。 那一曲度魂,不仅没逼问出刺客的幕后主使,还让自己中了毒箭,又遭到度曲魂的反噬,屋漏偏逢连夜雨,那该死的破皇帝又将他抓到了暴室的水牢里关了起来。 就算,他是铁打的身体,也抗不住了。 再加上,为了照顾洛樱,他三日三夜废寝忘食,虚耗了体力。 这一下,他变成一只弱鸡了。 正常走路还行,若再强行运功,飞檐走壁恐怕会跌的比那天还惨。 想想,还真他娘的火大。 “哟,二爷,这大雪夜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负责守夜的福九烫了一壶酒来正准备喝着暖暖身体,就看见卫元极衣衫单薄,正站屋檐下跳脚取暖。 他赶紧放下手里烫的温热的酒壶,快步走了过来,急急道:“二爷,外面冷,快点回屋吧!” 卫元极烦燥的摆摆手:“屋子里太闷,我在外面透透气。” “可是,二爷,你的身体……” “去去去,一个人男人也学得女子那般啰嗦,休要打扰我赏雪。” 福九不敢再多说,连忙跑回屋里拿了一件厚实保暖又轻便的狐裘披于卫元极的身上,见卫元极只管瞧着大雪发愣。 他搓了搓冻的发红的手看着卫元极,陪着小心的问道:“二爷这是在想洛姑娘了?” 卫元极轻嗤一声:“我想那臭丫头做什么。” 福九撇了撇嘴。 明明就是想,还不承认。 估计这会子巴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那洛姑娘的身边去。 他从小就跟在卫元极身边,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也就洛姑娘头一个得了这份殊荣。 也正是奇了怪了,二爷这样一个邪魅狷狂,桀骜不驯之人,竟然被那洛姑娘吃的死死的,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将来谁会降住了他,他开始遐想起来,忽然脑海里跳出一个清秀可爱的面容。 如果二爷能和洛姑娘好也好,这样,他就有很多机会可接近那个可爱的裳儿姑娘了。 “二爷,今儿下午我上了一趟山,得了一个漂亮的小家伙。”福九咧嘴一笑,“你送洛姑娘,说不定能让她喜欢。” “你是聋子还是傻子,爷爷都说不想她了,才不会送给她什么漂亮的东西。” “……哦,好吧,那属下马上把它放了。”福九故作要走的样子。 刚转身走了两步,卫元极忽然急喝一声:“回来!你得什么好东西了?” 福九笑道:“二爷,你刚刚不是说才不会送给洛姑娘吗。” 卫元极抽抽嘴角,伸手往福九头上拍了一把:“你傻呀,我自己留着不行啊!” “……哦,原来二爷要自己留着,属下这就把那小家伙带过来给二爷瞧瞧!”说着,福九殷勤的跑走了,不过一会儿,拎了一个铁笼子过来,“爷,你瞧瞧,漂亮不?” 卫元极定眼一看,只看到铁笼子里一团毛茸茸的雪白,映着雪光,它竟然比雪还要白。 屋外黑,那团雪白用蜷缩着身体,将头埋进了长长的尾巴里,他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二爷,屋里亮堂,你进屋里来看!” “嗯。” 福九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个小爷哄到屋里头了,他又殷勤的拿剪子剪了茧芯,屋子就更加亮堂了,卫元极再一看,那团雪白被暖气一袭,似乎觉得舒服了些,动动毛茸茸的脑袋,继续睡觉。 卫元极可没那耐心等着小东西醒来,直接伸腿一踢,那小东西受到了惊吓,突然全身的白毛一炸,从笼子里跳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狠狠的瞪着卫元极,弓背龇牙,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原来是一只小雪狼,卫元极见它生的通体雪白,毛色水光柔滑,在幽幽烛火下散发着一层淡白色的光晕,一双眼睛像琉璃宝石,晶亮晶亮的,实在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只是样子凶猛了一些,恐怕不好驯服,伤着了臭丫头。 小雪狼瞪着他,他也瞪着小雪狼,又恶意的踢了一下笼子,恶狠狠的威胁道:“再瞪你爷爷,爷爷将你炖成一锅汤。” “……嗷呜” 小雪狼吓得身体颤颤一抖,却倔强的露出更凶狠的样子冲着卫元极嘶吼。 “乖,小家伙,别动!”福九见自家小爷一见小狼就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立刻蹲下身子,轻轻在铁笼上拍了一拍,声音温和之极,就像哄孩子似的,“这是我的主子,以后也是你的主子,听到没?” “……嗷呜……嗷呜……”小狼收起一脸的凶相,走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福九的手,露出一副温驯可怜的模样。 福九冲它温柔的笑笑,然后抬起头对着卫元极道:“二爷,这小家伙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要再吓唬它了,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家伙,你怎么舍得?” 卫元极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福九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还……还有,二爷,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话?” “就是你刚刚对这小家伙说,再瞪你爷爷……”福九有些紧张的挠了挠脑袋,吸吸鼻子,又咽了一下口水道,“这小家伙是头小雪狼,按理说,它爷爷也是头雪狼,二爷你怎么可能是它的爷爷嘛……呵呵……” 卫元极抽抽嘴角,抬腿就要踢向福九。 “嗷呜……” 刚刚收回了利齿的小雪狼忽然又冲着卫元极嘶吼起来,想要维护从猎人手下救它性命的福九。 卫元极脚下一滞,气乎乎的瞪了小雪狼一眼,小雪狼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一人一狼,又对执起来。 福九将手伸进笼子里,拍拍小雪狼的头,微笑道:“小家伙,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二爷是你的主子。” “嗷呜……”小雪狼叫了一声,满是不情愿的调过了头。 “……” 我操,他卫元极今天竟然被一匹小狼给嫌弃了。 卫元极气的挥了挥拳头。 又听福九道:“二爷,其实这小家伙很温驯的,它又长得这么可爱漂亮,你送给洛姑娘,她一定会喜欢。”说着,挑了挑眉毛,掂量一下说辞,嘿嘿一笑:“以后你想见洛姑娘,也不愁没有借口不是?毕竟现在你是这小家伙的主人了。” 卫元极手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主意的,甚好,甚好。” 以后,只要他想见洛樱,完全可以打着想见小雪狼的名义去。 想到这里,他看小雪狼的眼神立刻和善起来,走到笼子面前,蹲下身来,冲着小雪狼吹了一声口哨,命令道:“喂,小家伙,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去阿樱那里,你给我机灵着点!” “……” 小雪狼傲娇的背着脸不理他。 卫元极又磨了磨牙:“好了,福九,好生照看这小家伙,明儿一早……哈哈……”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容,“就去洛府找那个臭丫头。” 第218章 丈母娘看女婿(一更) 翌日一早,雪意外的停了,东边竟隐隐的探出了太阳的脑袋,虽然这太阳犹报琵琶半遮面,但有总比没有好。 虽然晚上失眠,将近丑时末才睡着,卫元极还是一大早就醒了,虽然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却被满心的兴奋冲淡了疲惫。 就像小孩儿要献宝似的,他的心里既激动又害怕对方根本看不上。 麻利的将自己收拾到最佳状态,他带着小雪狼和福九,坐上了华丽丽的豪华马车来到了洛府,因为来的比较突然,他又生的太美,再抱着一只雪雕玉琢般的小雪狼,几乎闪瞎了那些守门侍卫的眼睛。 守门侍卫在见到他从马上跳下来的瞬间,齐齐都呆住了。 只见他一身华美的紫貂裘在身,一头漆黑如牙翅般的长发用紫金冠松松扣住,落下的长发随风飘飞,衬着那一张惊艳到让人无法形容的脸,当真是好看的天下无双。 他们只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上飞下来的神仙,连他怀里的小雪狼也跟着变成了神兽。 其实,昨天卫元极就送洛樱来过,只不过侍卫是轮班的,今天的侍卫已经换了一波,他们只听说了卫元极的美貌,并没有真的看到。 怔愣良久,就连德顺拿着拜帖走过来时候,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只到德顺递上了拜帖开口道:“这是我家二爷的拜帖,还麻烦进去通报一声。” 一个侍卫愣愣的接过了拜贴,打开一看,卫元极三个字赫然撞到了眼睛里,那侍卫立刻变了脸色,才意识到卫元极又来了,他拿着拜帖赶紧去禀报洛熙平。 卫元极,但凡长陵城的人都听过他可怕的名声,但就是这个可怕的催命鬼郎君挽救了整个洛府人的性命,他们岂敢不重视,再说,即使卫元极没有救过洛府的人,只凭他的身份,特意要上门拜访,他们也不敢不重视。 过了一会儿,就见洛熙平竟然急匆匆的亲自迎出了大门外,满脸的笑容可掬,真有一种丈母娘见女婿,越见越欢喜的样子。 就在昨天晚上,他见了济怀王一次,才知道洛樱所言非虚,陵王殿下身边果然有了女人,而且那个女人深得陵王殿下的欢心。 最关键的是,那个女人长得和死去的姬长清一模一样。 当时,他的心就凉透了,知道洛樱再也无法和那个叫虞风莲的女子争长短。 总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吧,没了陵王,幸好还有卫元极这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所以,他今天待卫元极的态度大不相同。 卫元极几乎没有听洛樱谈论过洛熙平,可是出事的那一晚,洛熙平抛下自己的女儿逃跑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打心眼里是看不起洛熙平的。 纵使看不起,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毕竟他还不能知道洛樱对洛熙平真正的态度,万一洛樱对洛熙平有父女之情,到时洛熙平很有可能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初次正式见面,起码的礼貌还有要有的。 看到洛熙平笑的和蔼的样子,卫元极脸上也浮起了笑,将小雪狼塞到福九怀里,走上前行礼道:“元极见过侯爷。” 洛熙平笑容满面道:“哎呀,世侄,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快,快请进!” 卫元极高兴的随着他进了府门,又听洛熙平客气道:“我正想等樱儿养好了身体,带她一起去贵府表达谢意,世侄对我洛府有救命之恩,这样的大恩大德,我洛熙平没齿难忘啊。” 卫元极客套的笑道:“侯爷客气了,我与阿樱是好朋友,应该的。” “阿樱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她的福气,也是我洛府的福气,否则那一晚,我洛府就惨遭灭门了。” 想到那一晚,洛熙平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而且这种恐惧并不能随着刺客的死亡而消除,因为他并不知道那些隐在暗处的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就像躲在暗夜的恶狼,随时能扑上来咬断你的咽喉。 想到恶狼,他有意无意的瞟了福九手里抱着的小雪狼,刚刚卫元极抱着时,他就已经注意到,心下奇道:这卫元极上门就上门了,好好的带一头狼来做什么。 不过瞧着小雪狼的样子,实在稀罕的很,不会是送给洛樱的吧。 正想着,卫元极谦虚的笑道;“侯爷高看我了,那一晚,若无贵府的那些侍卫以命和刺客相博,我也不能轻而易举的杀了那帮刺客。” “世侄谦虚了。” 洛熙平笑的更加和蔼,从前他不是没见过卫元极,虽然他与镇国公有过节,沈毓淳却与镇国公夫人吴晴关系极好,所以两府不是没有往来。 不过因为卫元极一直在清源山,直到近两年才回来,回来之后,他又喜欢四处游荡,惹事是非,所以他在镇国公府见到他的次数不多,也就两三次。 印象中,这小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猖狂样子,没想到今天竟然这样礼貌谦虚,看来樱丫头调教的不错。 卫元极这小子真是个可造之材。 越想,他看卫元极越加顺眼起来,又看了看小雪狼问道:“这可是雪狼?” “是呀,漂亮吧!”卫元极得意洋洋,“我特意送来给阿樱的,她见到一定喜欢。” “连我看着都喜欢,不要说她们小女儿家了,最喜欢这样毛茸茸又可爱的小动物了。” 二人正说着话,卫元极忽然眼前一亮,就看到洛樱从皑皑白雪里踏风而来,一身孝衣裹住她曼妙的身躯,衬得她与平时不一样的柔媚,清丽。 两弯烟眉,带着湿湿的寒气,就如被瑶池的净水洗过的柳叶,一双清眸,蕴着蒙蒙的水光,就如暗黑天空里最闪亮的星星,还有她的唇,虽然有些失了本来的颜色,在他的眼里,却像是三春枝头开放的脆弱的樱花,于脆弱之外,又透着一种倔强的坚定。 才一日未见,已如隔了三秋。 “阿樱,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看着这样的洛樱,他先是呆了一呆,然后立刻从福九手里抱过小雪狼,献宝似的快步奔向了她。 洛樱只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团雪白,还未来得及看清,他就迫不及待的将小雪狼往她面前一抱:“当当当,你瞧瞧,这就是我送你给的小雪狼。” “……” 当洛樱看到这只小雪狼时,煞时睁大了眼睛,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涌起一丝激动,只呆呆的望着小雪狼说不出话来。 十二岁那一年,她和宋星辰,陆云枫,沈遥一起上山打猎,救了一只小雪狼,样子和卫元极怀里的这只一般无二。 后来,那只叫小白的小雪狼跟了她整整两年,两年之后,她将小白放归山野,一开始,她很舍不得,几乎每个月都要上山去看小白,后来小白成了狼王,有了自己的家,她去的就少了。 再后来,小白变成了老白,她记得她最后一次见它,它中了猎人的陷井,当她将伤痕累累的它从陷井里救出来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 就这样,小白死在了自己怀里。 没想到,卫元极竟然送她一只小雪狼,忆起往事,她又是心酸,又是激动。 几乎就要唤出小白的名字,可是她知道,这不是小白,小白已经死了。 “怎么,你不喜欢?” 卫元极见洛樱一副惊愕的样子,以为自己送错了礼物,心下立刻失落起来。 “不,很可爱,我很喜欢。” 洛樱眼神发亮,高兴的伸手想抚一抚小雪狼的脑袋,小雪狼好奇的盯着她,见她的手伸过来,本能的将小脑袋往里一缩,想要躲避。 “喂,小家伙,叫你机灵点的呢,不听话,爷爷我打死你!” 卫元极难得见到洛樱如此高兴,刚刚失落的心复又兴奋起来,见小雪狼很不给他面子,他伸手就要往它脑袋上打去。 这小雪狼一大早的就惹他生气,一只不肯给他抱,后来还是福九好说歹说,他又耐着性子好好哄了它一番,它才肯让他抱。 真他奶奶的累,哄孩子都不带这么累的。 不过,只要洛樱喜欢,他做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的手还没有打到小雪狼的头顶,洛樱突然急喝一声:“住手!”说完,立刻将小雪狼从卫元极手里抱了过来,一双眼睛瞪的比刚才还要大,带着薄怒之气盯着卫元极道:“卫元极,谁准你打它的!” “……” 卫元极嘴角抽了抽,无法接受的看着洛樱。 怎么回事,阿樱竟然为了一只初次见面的小雪狼训斥他。 这本末倒置了吧? 小雪狼明明只是他拿来想让要洛樱高兴的小玩意,怎么洛樱反倒把小雪狼看得比他还重。 这臭丫头,简直太没良心了,在她面前,难道他活得连只狼都不如了。 他忽然有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洛熙平傻了眼,见洛樱竟然为了一只小牲畜当众对卫元极无礼,生怕得罪了这位性格可怕的小爷,迈腿上前一步就要说洛樱两句,却被福九拦下来。 洛樱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小雪狼柔软的脑袋,声音顿变温柔:“小雪狼,你莫怕,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的。” “……嗷呜。” 小雪狼睁着懵懂的琥珀眼看着洛樱,又皱皱可爱的小鼻子闻了闻洛樱身上的味道,像是很喜欢似的,它冲着她轻柔的叫唤了一声。 “……” 卫元极更加欲哭无泪,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奶奶的,一大早的,他冒着寒风兴抖抖的将小雪狼送到了洛樱面前,结果搞的他好像成了欺负弱小的恶霸了,明明是他被欺负了好吧,真是太可气了! “……嗷呜,嗷呜。” 小雪狼亲昵的将头往洛樱的身上蹭了蹭,又冲着卫元极咧了咧嘴,竖起了毛,摇摇尾巴叫唤两声,然后眼一撇,脸一调,露出十分得瑟的神态来。 狼,果然是白眼狼,一翻脸就不认原主子了,气的卫元极伸手又要打它,洛樱眼一瞪,语调上扬的“嗯”了一声,卫元极立刻讪讪的收回了手。 洛熙平在一旁张着嘴,嘴里好似吞了一枚未剥壳的大鸡蛋,嘴张的极大。 这是传说中的催命鬼郎君吗?若不是他认识卫元极,打死他都不信,这分明就是一只忠犬啊……呸呸呸……哪有说未来的女婿是犬的。 “卫元极……” 洛樱又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小雪狼,看到卫元极满脸不高兴的站在那里,她唤了他一声。 卫元极双手抄胸,气乎乎的背着脸,不理她。 “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把小雪狼送给我。” “……呃,呵呵,不用谢,阿樱你喜欢就好。” 卫元极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他堂堂一个爷们,自然不会跟女人斤斤计较,都没有做半点思想斗争,就重新堆出一个笑脸。 “它有名字吗?” “哦,还没有,就等着阿樱你帮它取名字了。” “它长得跟一团雪似的,又是卫元极你在这冰天雪地送来的。”洛樱睡眸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么,心思一动,拍板决定道,“就叫花花吧。” 第219章 变脸(二更) 卫元极听到这个名字,嘴角抽的更猛烈了一些,刚刚听她那样说,还以为会取出一个什么好听且有记念意义的名字来,结果取了这么一个土得掉渣渣的名字。 花花…… 跟长得一团雪似的有毛关系,跟他卫元极又有毛关系,况且这小雪狼明明是只公狼,取花花这样女里女气的名字,不是明摆着要把它养成娘娘腔嘛。 真不知道这丫头脑子是怎么想的,叫白眼还贴切些,这小雪狼根本就是个白眼狼嘛。 洛樱脸色微微一沉:“怎么,你有意见吗?” 尽管卫元极对这个土掉渣的名字嫌弃万分,却还是言不由衷的笑道:“没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花花……呵呵,这名字很……别致……” “花花,你喜欢这个名字吗?”洛樱不再看他,而是喜爱的看着小雪狼。 “嗷呜……嗷呜……” 小雪狼似乎很满意的朝洛樱点了点头,愉悦的叫了两声。 对于小雪狼来说,就算取个最高端最有文化的名字,和翠花之类的效果也差不多,没什么特别意义,只是一个代号而已,重要的是它喜不喜欢这个新主人。 卫元极暗自瞟了小雪狼一暗,很是鄙视的嘀咕一句:“真是个没骨气的娘娘腔。” 洛熙平在外面站得久了,有些冷,又怕怠慢了卫元极,笑眯眯的走向前,先是跟洛樱施了个眼色,示意她对卫元极热络些,又伸手引路道:“世侄,外面冷,快里面请。” 话刚落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一声妇人的喝斥声:“洛熙平,你可真是当的好二叔!” 说话间,那妇人已经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洛熙平回来一看,来人竟是苏冷的夫人诸葛雯,论起诸葛一门,想当初也是长陵城内赫赫有名的七大门阀世族之一。 自打新帝登基,太后掌权以后,诸葛一门有渐渐衰落之势,又兼家中子孙安享眼前富贵者多,运筹谋画将来者无,铺张浪费,坐吃山空,更加速了诸葛府的衰败。 衰败归衰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以,诸葛雯气势不减,更何况,她上头有六个哥哥,下头有一个弟弟,独她一个女儿,在家中就当珍宝似的养的,脾气自然横行霸道了些,在家里连苏冷都怕她。 她只生了苏治贤一个儿子,一直盼望着能生个女儿,这么多年总没个动静,如今上了年纪更没那份想头了,所以一直待洛婵甚是亲厚,心疼她没爹没娘。 结果苏治贤惹下滔天大祸,到现在生死未明,她每日在家悬心不已,烦燥时,便跑到苏冷面前骂几句,说他无能,连儿子都护不住。 苏冷怕了她,借着公事天天息在外头养的小老婆那里,她哪能容得,昨儿带了一帮子人去捉奸,谁知在半道上遇到了洛婵,瞧着洛婵的可怜模样,她逼问了半天,才知道她在洛府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其实,老太太死的第二天,她和苏冷都来过吊唁过老太太,只是当时府里一片忙乱,洛婵又跪在老太太的灵前悲痛欲绝,她也没有机会问她的近况。 没想到啊,她的外甥女如今在洛府过的连下人都不如,她的父亲母亲为救洛熙平而死,结果这个洛熙平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东西竟然把洛婵赶到了梨院居住。 退一万步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洛婵到底是苏冷的嫡亲外甥女,再怎么说洛熙平也不能这样苛待她,当他们苏家人都死光了吗? 苏冷那个窝囊废不肯来,她是一定要来帮外甥女出口恶气的。 还有那个洛樱,当真是个心如蛇蝎的小贱人,夺了洛婵的管家之权也就罢了,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还要夺走婵儿所有的一切,若不是她一味的挑唆离间,洛熙平对洛婵的态度也不可能发出这么大的转变。 想到洛樱,她不由的转头去看,看到洛樱怀抱着一只狗不狗,猫不猫的白色小动物,正俏生生的和一个身着紫貂裘的男人站在一起,她看不到那男人的样子,只看到他的背影,不过看其穿着打扮,就知其身份定然贵重不凡,心里立时恨出火来。 她倒有心思在这里招狗逗猫,勾搭男人,可怜她的外甥女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洛熙平见她一来就出言不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面色铁青的看着诸葛雯,忍耐住性子冷声道:“原来是嫂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诸葛雯冷笑一声:“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嫂子,想当初是谁救了你的命,你倒恩将仇报,虐待起婵儿来!” 洛熙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嫂子若上门做客,我欢迎,若这样夹枪带帮的上门来寻晦气,还请嫂子速速离开,切勿惊扰了老太太的亡灵。” 说完,他冲着洛樱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将卫元极带走,省得他在一个晚辈面前丢了脸面。 洛樱和卫元极刚抬脚要走,就听到诸葛雯怒喝一声:“洛樱,你给我站住!” 洛樱脚步一滞,正要转头看她,卫元极按了按她的手,凑到她耳朵边低低道:“这种小事,哪还能劳烦阿樱,我来。” 诸葛雯见洛樱不仅漠视她的话,还只顾着和一个男人窃窃私语,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她顿时就想要出口骂一声不知廉耻。 “你个不……” 嘴巴里刚吐出三个字,在卫元极转头的一瞬间,她顿时唬得脸上改了样子,脸上哪里还敢有半点愤恨和嚣张,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两颊肌肉猛地一抽,随之松垮垮的垂下,一张本就显得宽阔的嘴张得像碗口那么大,她害怕的咽了几口口水,嗓子里却越发的干涩,下意识的,她就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的娘哎! 竟然是这个要命的催命鬼郎君。 两年前,她出门上香,前方驰来一辆马车,因为路面狭窄,不够两辆马车同时通过,凭她的身份,她自然是不可能让的,偏偏对方是个刺头,也不肯让。 她就让身边的侍卫出言教训了几句,立刻就有个生的跟天仙似的紫衣少年郎从马车里跳了出来,那少年郎不由分说,一剑割下了侍卫的头颅,还有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不过多看了他两眼,就被他一剑刺瞎了双眼。 当时,她吓得瑟瑟作抖,几乎要磕头求饶,那少年郎也没有肯放过她,刷刷刷几剑将她剃了个大光头,害得她大半年都没敢出门。 本来,她还想报仇,结果一查,得知他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大长公主的亲孙子,镇国公府也就派了卫元则上门来致了歉,这件事就不了了知了。 后来,她听说长陵城内出了一个催命鬼郎君,杀人不眨眼,还最爱剜人眼睛,她就感觉后怕不已,幸好当时她没有亲口训斥他,否则就不是被削了头发这么简单了。 直到现在,她见到卫元极都会有一种反射性的恐惧。 卫元极不高兴的瞟了她一眼,语气森冷:“丑老太婆,谁准许你对着我家阿樱大呼小叫了!” “……” 丑? 还老太婆? 她哪里丑了,哪里老了,虽然她的确上了年纪,但还未过四十,素日保养甚好,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丑老太婆。 她放下一只手,捶捶气的发涨的胸口。 对了,他叫洛樱什么,阿樱,还是我家的阿樱。 难道洛樱和卫元极是一对? 怎么可能? 就洛樱这样一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也能配得上卫元极,不管卫元极如何臭名昭著,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份,他的容貌,都是上上之选。 若不是他名声太坏,爱慕他的小姑娘至少不会比爱慕陵王的少,即使他名声烂透,一连克死几个未婚妻,这长陵城依旧还有许多名门闺秀梦想着要嫁给她。 不说别人,她家那几个眼皮子浅的庶女一提到卫元极的名字,都是两眼放光,就差求着老爷主动去镇国公府提亲了。 她嘴角肌肉猛烈的一抖,又换了一副表情,努力挤挤,从唇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萧瑟着身体,看了一眼卫元极,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尴尬的抖着嗓子呵呵笑了一声:“卫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樱丫头病了这些日子,身体可大好了?” 洛樱:“……” 这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站在旁边的洛熙平也是无语之极,这变脸真比翻书还要快。 忽然,又听诸葛雯故作关心的模样,问洛樱道:“樱丫头,你病了这些日子,舅母一直未曾能来看望你,这不,听说你回来了,舅母就想着来看望看望你。” 说话的时候,还用眼角余光瞥着卫元极的反应,生怕哪里说错了话,他突然拔剑相向。 “……噗。” 洛樱听她如此亲热的自称舅母,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是哭笑不得。 “咦,五姐,你手里抱着什么东西?” 这时,正好洛庭尹踹着雪,咯吱咯吱的走了过来,一见洛樱手上抱着小雪狼,立刻就被勾住了视线。 “雪狼,我送给阿樱的小雪狼。”洛樱还没有说话,卫元极已经得瑟的开了口。 “呀!好漂亮,好可爱的小东西!”洛庭尹伸手就要摸向花花的头顶。 “咳……”洛熙平拿手掩口,轻咳了一声。 洛庭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给洛熙平行了个礼:“庭尹见过二叔。”说完,又看见诸葛雯一脸窘迫的站在那里,他又淡漠的行了个礼,“大舅母好。” 第220章 悲伤的真相(三更) “原来是庭尹啊。”诸葛雯形容淡淡。 “大舅母,你怎么站在大门口,快随婵儿进去。” 恰此时,洛婵又走了过来,她知道今天早上诸葛雯要来,所以特地迎了出来,没想到一出来,府门口围了一群人。 最令她意外的是,卫元极竟然也在,还和洛樱如此亲密的站在一起,想想就觉得忿忿不平。 一个乡下来的贱丫头,凭什么轻易而举的就能勾搭上宋亦欢和卫元极。 宋亦欢也就罢了,卫元极是什么人,那就是长陵城的一个大祸害,偏偏这祸害家世显耀。 仗着自己逆天的容貌和显赫的家世,在长陵城内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人都说长陵三鬼,唯催命鬼穷凶极恶,实乃祸首。 他向来目高于顶,似乎什么样的女子都不能入他的眼,没想到他竟然对洛樱另眼相看。 真不知他是什么眼神,家世显赫,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压根就是个瞎子,才会瞧上洛樱那个土妞。 她对卫元极有所畏惧,所以并不敢对洛樱出言不逊,甚至连瞪她一眼都不敢,只是急步迎向诸葛氏。 路过洛熙平身边时,她一张冷漠脸,行礼道:“婵儿见过二叔。” 洛熙平也是一张冷漠脸,淡淡的“嗯”了一声。 有洛婵来接,诸葛氏终于找到了台阶下,原本窘迫尴尬到要抽搐的脸终于浮上几分笑意,主动牵着洛婵的手爱怜的叹道:“婵儿,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 “舅母,我们回去再说。” 洛婵苦涩一笑,挽着诸葛氏的手往梨苑的方向去了,因为有卫元极在,诸葛氏暂时连洛熙平的麻烦也不敢找,像是后面有鬼在追着她,拉着洛婵的手加快脚步离开了。 洛樱若有所思的朝着诸葛氏的背影看了一眼,她十分不解,按理说洛庭尹也是洛熙杰和苏悦君的孩子,为什么诸葛氏如此区别对待。 若说当初的洛熙平区别对待庭尹和洛婵,还有理由,可是诸葛氏又有什么理由,当初苏悦君棺中产子,就是苏冷将孩子抱回来的,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隐情。 她越想眉头皱的越深,直到卫元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樱,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 洛樱又若有深思的看了洛庭尹一眼。 洛庭尹看到小雪狼简直爱的不行,立刻索求道:“五姐姐,能把小雪狼送给我吗?” 卫元极嗤了一声:“你想得倒美,这是我送给阿樱的,你滚一边待着去。” 洛庭尹扁扁嘴:“真是个小气鬼。” “一个男人,只知道跟姑娘家抢东西,有本事自己弄一只来。” “切,弄就弄,有什么难的。” 在二人争闹声中,一行人往云晖厅的方向走去,洛熙平怕云晖厅太闹,自个又忙着另寻清静的地方去安排宴席了。 几人刚走到离宁心园不远的一颗梧桐树旁,小雪狼花花忽然不安的嗷呜嗷呜叫了起来,洛樱以为它是初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害怕,正想摸摸它的脑袋以示安慰,花花一下子从她的怀里串了出去。 “花花……” 洛樱惊呼一声,就和卫元极,洛庭尹一起追了过去。 刚追了几步远,就看见花花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假山洞口,不安的用爪子刨了起来。 卫元极和洛樱对视一眼,那夜刺客来袭时,洛熙平带着洛庭信突然消失,消失的地方就是朝着宁心园的方向。 通常情况下,动物拥有比人更敏锐的警觉,难道这地下有什么…… 二人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生怕花花打草惊蛇,赶紧抱着花花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刚到云晖厅,找了一间安静的内厅坐定,喝了一杯茶,就有丫头跑来回话,说陵王府的左侍卫顾严来了。 洛樱回头看了一眼裳儿,别有深意的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也来,他也来的。” “……” 裳儿脸上红了红。 洛樱又笑道:“裳儿,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顾大哥可是我府上的贵客,还不迎接去。” 裳儿脸更加红了;“小姐,你又打趣奴婢,既是贵客,哪有一个奴婢相迎的道理。” “你这样说就是看轻了你自己,在我眼里,你不是奴婢,而亲人,相信在顾大哥眼里也是一样的。”洛樱笑着摆摆手,“快去吧,莫要怠慢了客人。” 裳儿红着脸,含羞带臊,又隐着一丝欢喜雀跃的跑了出去。 待裳儿离开,卫元极冲着洛樱眨眨眼睛,单手托腮,目含期盼的问道:“阿樱,在你眼里我是你的什么人啊?” 洛樱垂着眼眸抚摸着花花,浅然一笑:“你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卫元极眼神黯了黯,不甘道:“仅此而已吗?” 洛樱抬起眼皮,想了想,又道:“你还是送花花给我的人。” “还有呢?” “朋友。” “可以在朋友前面加一个字吗?” “什么字?” “男。” “……”洛樱愣了愣一下,干巴巴的笑了一声,“不是男,难道你还是女么?” 卫元极立刻来了精神,正欢喜的要说话,坐在一旁的深感自己受到冷落的洛庭尹,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喂,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啊!” “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份,一边去。” 卫元极觉得这洛庭尹忒没眼色,连裳儿那个跟屁虫都走了,偏他跟屁股生了钉似的,就是赖着不走。 “切,走就走,还当谁稀罕似的。”洛庭尹当真赌气的撩袍子就走了。 这一下,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卫元极挑挑眉毛,嘿嘿一笑:“阿樱,我就当你答应我了,从此以后,绝不准你反悔。” “……” 洛樱奇怪的看着他,觉得卫元极有些莫名其妙,她答应过他什么了? 看到洛樱发怔的样子,卫元极竟然觉得很是可爱,他心中一动,就想摸摸她的小手,正好,她的右手就搭在桌子上,他微不可察移动手指,修长的手指就像跳动的小妖一步步跳向洛樱的手。 彼时,洛樱正好又垂下头专注的逗弄着怀里的花花,根本没有注意到卫元极伸过来的手,就在卫元极的手指要搭上洛樱的手时,洛庭尹又去而复返了。 “喂,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我干嘛要走!”说话间,洛庭尹就走到了原来的位置,一屁股落座。 “……” 眼看就要摸到洛樱的小手,却功亏一篑,卫元极气红了脸,暗中捏紧了拳头,将牙磨的咯咯作响。 洛庭尹不解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想上茅房?” “不想。” “那你做出一副憋不住的样子做什么?” “……” 卫元极牙磨的更厉害了。 我忍,我忍,我忍忍忍。 要不是看在你是阿樱堂弟的份上,爷爷立马把你丢进茅坑里洗澡。 他气恼的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以压住胸中怒火。 洛庭尹见他脸色挣的更加红,牙磨的更加厉害,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语重心长道:“卫大哥,你都憋成这样了,还敢喝水,佩服,佩服,忍功得了。” “……” 卫元极终于忍不住,脑门上青筋暴了起来,“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抬手就想将洛庭尹一巴掌拍成肉饼。 “卫元极。” 洛樱急忙抬起头喝止一声,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卫元极已经变成了一个弱鸡,生怕他这一掌拍下去,真把洛庭尹拍出个好歹来。 卫元极借机冷哼一声:“看在阿樱的面子上,今天不跟你小子计较。” 呼…… 他舒了一口长气,默默了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差点忘了,依他现在的身手,稍微力大魁梧的人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更不要说身怀武功的洛庭尹,到时,拍人不成,反被拍,那脸就丢大了。 洛庭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小白牙一龇,毫不避讳的挑衅道:“都说长陵有三鬼,我五师叔就不说了,论人品和武功,那是一等一的好,就是不知卫大哥你是不是徒有虚名?” “……” “当然,论人品,你是不会徒有虚名的,论武功就不知道了。” 卫元极眼一翻:“怎么,你小子还想挑战我不成?” 洛庭尹失落的叹息一声:“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已经厉害到精通天下的武功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仅卫元极疑惑,洛樱也觉得疑惑,不知道洛庭尹到底想问什么。 “唉——”洛庭尹重重的叹息一声,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他认真的看着卫元极,问道,“霜绛,霜绛你听过没?练了霜绛是不是就会有冰肌玉骨了?” “……” 洛樱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露出哀伤,已然知道洛庭尹的意思。 “霜绛?”卫元极脸色微微一变,“听过,这门武功的确能让人冰肌玉骨,不过这玩意儿是女人练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什么,女人练的,男人难道不能练么?” “男人怎么练,就算挥刀……”意识到洛樱坐在这里,说自宫两个字实在不恰当,他连忙换了一种方法,“就算是宫里的太监也练不得,这霜绛只适合女人的阴柔之体,男人练了十死九伤。” “果然,果然五师叔是骗我的……” 洛庭尹像似受到了什么打击,念叨一句,丧魂落魄的站了起来,然后又丧魂落魄的走了。 他就觉得不对劲,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冷成那样,五师叔说练了霜绛,他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听过霜绛这门武功,今日从卫元极这里得到答案,五师叔果然是骗他的。 难道真如他们说的,五师叔根本不是练了什么绝世武功,而是得了绝症,快死了么。 不,不会的。 他去了清源山,他一定会有救。 “庭尹……”看着他丧魂落魄的样子,洛樱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疼的一抽。 “……” 洛庭尹却好像没听见,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着。 不过短短不到半年的功夫,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个的都死去了,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他不想到最后连五师叔也要失去。 “他……怎么了?”卫元极望着洛庭尹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 “因为燕王殿下曾经跟他说过,他是练了霜绛才能拥有冰肌玉骨,他本来还不知道燕王殿下是得了重病……这下,他知道了……” 她的眼睛里跳跃着哀伤而又疼痛的光,就像茫茫山岚中无处归依的小兽。 星辰,但愿你能好好和活下去。 “……” 提到宋星辰,卫元极的心陡然沉落下去,连呼吸间都溢出一股透心凉的气息,回想到那一晚,他在寿延宫看到的,听到的,他心情变得有些沮丧起来。 沮丧之后,他又燃满了斗志。 不管洛樱和宋星辰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宋星辰无法陪伴洛樱一生是真,甚至连短暂的陪伴都给不了洛樱。 宋星辰给不了的,他卫元极可以给。 第221章 暗生毒计(一更) 两个彼此静默了一会儿,裳儿就带着顾严进来了,虽然宋亦欢和洛樱之间无望了,洛熙平内心深处很失望,可对于陵王派来的人,在表面上,他还是很周到的招待了。 宋亦欢还特地让顾严备了一份祭礼,在来之前,顾严已经去老太太的灵前拜过了。 顾严本来准备告辞而去,可洛樱心里有事想要拜托宋亦欢,只是这件事到现在还没个准,所以就款留了顾严先留下来用午饭。 按洛熙平的想法,顾严虽然是陵王府的人,到底是个下属,说白了就是一个奴才,依他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和卫元极坐一桌,他本想另行安排,卫元极已经不拘小节的招呼着顾严一起坐了。 既然卫元极不介意,洛熙平自然也不好太落了介意,最后大家都坐在了一桌,一顿饭倒也吃的和谐。 洛樱并没有作陪,她出府门口迎接卫元极,后又在云晖厅招待他本就不合礼数,只是卫元极对她有救命之恩,对整个洛府都有救命之恩,她迎接招待恩人倒也说得过去,若再陪着吃饭喝酒那就说不过去了。 况且,有洛熙平和洛熙光作陪,她也不喜欢那种场合。 自己刚在世安苑用过午饭,洛庭轩那里就有了动静,他和洛婵商议一番,要准时亲去南柯岛赎人。 洛樱立马修书一封,让顾严带了回去,大理寺卿本是沈遥的人,可皇上有意与太后争权,寻了个理由撤换了大理寺少卿,架空了大理寺卿。 新任的大理寺少卿傅涛她也认得,小十当年于他有恩。 皇帝这样安排,目的并不单纯,或许,他想给小十和太后之间的内斗再浇上一桶油。 天子脚下,洛府遭遇刺客一案,轰动朝廷,老太太的死因就算洛熙平想捂也捂不住,朝廷正派人调查此案。 若非洛熙平内心深处有意维护洛婵,她完全不必借用小十的手去抓住真凶,直接说动洛熙平去南柯岛来个瓮中之鳖就行。 …… 另一边。 梨园。 “婵儿,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想当初,你在这府里是何等的尊贵!府里的这些姑娘,谁敢灭了你的次序。”诸葛雯皱着眉头,环顾一下四周,嫌弃的挥挥帕子,“再怎么说,洛熙平也不该让你住到这样的地方来。” 洛婵亲自端上了一杯茶,递到诸葛氏手边,叹息道:“如今都让洛樱那个乡下野丫头当了家,这家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诸葛氏接过茶正要喝一口,忽然低头一看,只见茶色混浊,她立刻将茶放下,惊异道:“婵儿,这是什么茶,怎么是这样的成色?” “大舅母你就将就点吧,洛樱苛刻我的月银,一两银子都不发,这是我这里最好的茶了。” 先花了一千两,这会子还要再花五千两去赎人,想想,就肉痛的紧。 “那个贱人当真狠毒!”诸葛氏气的捶桌,“哄的那个忘恩负义的洛熙平只把她一个人当成宝。” “洛熙平也就罢了,他和老太太一样,都是把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洛婵气的咬住嘴唇,恨恨道,“我只是不明白七弟,她明明是我的亲弟弟,按理说没了爹娘,他和我应该相依为命吧,偏偏这个混帐东西一味的胳膊肘往外拐,只知有洛樱那个堂姐,却不知有我这个亲姐姐。” “……” 沈氏的眼神颤了颤,似乎想躲避什么,低下头没有言语。 洛婵没有注意到沈氏的变化,更加痛恨的咬牙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母亲的儿子,怎么母亲死了还要生下这么一个祸害给我!” “……” 沈氏的眼神更加剧烈的颤了颤,咬咬牙,想说什么,还是没说。 “大舅母,有时候我真的想离开这里,搬到你那里去住,这个鬼地方,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洛婵一把握住诸葛氏的手,咬着朱唇,布满着血色的眼睛里闪着悲伤的水光。 “这……” 诸葛氏露出为难的神情,她疼爱洛婵不假,可是现在的洛婵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名声早已毁了,她是恨铁不成钢,想不管她吧,又念及往日情份,有点舍不得。 更令她气愤的是,洛熙平一点面子都不给老爷,但凡他给苏府一点面子,也不会将婵儿关在这里,更不会为了明哲保身将贤儿交给沈遥,这是令她最痛恨洛熙平的地方。 沈遥是老爷的后台不假,但这件事明明可以不用惊动沈遥,倘若当时按照婵儿说的,直接将贤儿送出城外,就不会惹出后面这么多事来了。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是洛熙平故意走漏了消息给韩硕,否则,韩硕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带着人逼上太师府要人。 洛熙平和韩硕可是兄弟。 尽管有种种原因让她想维护洛婵,但她还没傻,依洛婵现在的名声住到苏府,那只会给苏府抹黑。 “怎么,难道连大舅母也嫌弃了婵儿吗?” 看到诸葛氏的犹豫,洛婵深感受伤,她已经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唯一的亲人也只有舅舅舅母了。 “……哦。”沈氏顿了顿,随即拍了拍她的手,违心的劝道,“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嫌了你,舅舅舅母也不会嫌你,舅母只是想着洛家家大业大,你若在这个时候离开,不是将这所有的家业都拱手让给那个小贱人了吗?” “舅母说的很是,是婵儿思虑不周。” 就算舅母肯收留她,她也未必肯去。 一旦她走了,就意味着府里的一切都要归洛樱了。 如今,洛樱春风得意,没了陵王,又来了卫元极,那卫元极可是个最大的刺头,到时候这两人要霸占洛府的财产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怎么可能甘心让洛樱夺走一切,这一切本该就是属于她的,她才是嫡出大小姐。 而且,洛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到时侯,她就坐山观虎斗,让她们斗个你死我活。 怕就怕,这个洛玥是块朽木,和从前一样表面看着聪明,其实是个蠢货,这一次被赶出去,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办法再回来。 倘若洛玥没本事回来,她也不能一直被动挨打,总要想个法子对付洛樱才行。 “婵儿啊,舅母也很想让你陪在舅母身边,如今贤儿一点消息也没有……”说着,诸葛氏的眼圈就红了,拉着洛婵的手,滴下泪来,悲伤道,“家里那几个上不了高盘台的庶女跟我这个嫡母又不亲,唯有你还能体量舅母的心,舅母巴不得你能陪在我身边,可是舅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一无所有的从洛家走出去,退一万步说,这洛家的家业也有你父亲母亲的一份,怎么能都让洛樱一个人霸占了。” 洛婵也跟着红了眼睛,心酸不已道:“舅母,你说的婵儿都知道,只是洛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污蔑我的名声,夺了我的管家权,背后还有宋亦欢和卫元极给她撑腰,婵儿就是想对付她,恐怕也不能够了。”说着,更加伤心起来,“舅母,你瞧瞧,我还没拿她怎么样,就落到了这般田地,若与她公然为敌,婵儿怕是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诸葛氏拿帕子擤了一把鼻涕,冷哼道:“婵儿,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怎么说,你是府里的嫡长女,那贱丫头算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到处勾三搭四,她可以陷害你,污蔑你,难道你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治身?” 洛婵收住眼泪,发愣的看着诸葛氏:“难道舅母你有什么办法?” 诸葛氏眼珠儿一转,想了想,说道:“你二叔那个人近年来益发迷信那些鬼神方术,我听你大舅舅说,他还结识了什么方士,要烧丹炼汞,既然他相信这个,我看不如……”眉毛沉了沉,凑到洛嫌耳边耳语了几句。 洛婵听了颇为心动,挑了挑眉梢,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就依舅母你说的办。” 如今,她已经被洛樱快要逼到了绝境,再不绝地反击,只能等死。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待诸葛氏走后,洛婵吩咐疏琴道:“去,把莺歌接回来。” “姑娘怎么好好的想起莺歌来了?” 疏琴心里咯噔了一下,若在从前,她一定会以为是姑娘开恩,想起了和莺歌的主仆之情,可是现在,她是万不会再有这种想法。 莺歌被二老爷踹成重伤,姑娘就将她赶到堆入杂物的耳房去居住,对她的伤更是不闻不问,若不是有燕语照顾莺歌,估计莺歌都已经死了。 后来姑娘倒了霉被赶到了梨园居住,除了燕语能偶而去看她,根本没有人管她死活,到现在,还住在芳华苑后院的耳房里。 其实,她本来是有些羡慕莺歌的,至少她不用再心惊胆颤的侍侯在姑娘身边,没想到,姑娘突然又想起莺歌来了。 洛婵脸色一冷,不耐烦的斥责道:“让你去就去,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奴婢遵命。”疏琴小心翼翼的退下,转身就要怆惶逃走。 忽然,洛婵叫了一声:“慢着!” 疏琴苍白着脸上,战战兢兢的看着洛婵:“姑娘你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告诉二少爷一声,让他去接人。” 莺歌伤重,她一直没管她,恐早已寒了她的心,怕是不能再为已所用,不过莺歌一直爱慕洛庭轩,只要洛庭轩假意柔情,莺歌定能和过去一样死心踏地。 洛婵听了诸葛氏的话,心中虽然有了计较,到底烦燥难安,她走出屋子,站在廊檐下呆呆的朝着世安苑方向的天空望去,目光阴冷而怨毒。 在洛樱回来之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她是洛府最高贵的嫡出大小姐,姬长清终于死了,眼看着她就有望能和子越在一起了。 结果后来发生了好多事,将她和子越推入了可怕的舆论风暴,她迫不得已,不惜施下那样下作的手段设计子越,为的就是能永远和他一在起,结果,她身败名裂,成了整个长陵城的笑话。 现在,她脸也毁了,名也毁了,马上命也要毁了。 她是人人赞誉的长陵双姝啊,是多少男人心目中的白月光,怎么就沦落成这样了。 是洛樱,一切噩运都是从洛樱回来之后才开始的。 洛樱,你给我等着,你加诸于我身上的一切,我洛婵一定会百倍千倍的还给你! “阿嚏——” 正准备出屋送卫元极离开的时候,洛樱忽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小姐,莫不是着凉了?”因为洛樱大病初愈,裳儿异常的紧张。 洛樱揉了一下鼻子,摆摆手道:“无事,就是鼻子痒痒。”说完,又吩咐道,“竹娟,小怜,你们好好照顾花花,它若醒了,千万不要叫它乱跑,我去去就回。” 本来准备带花花一起去送卫元极,结果这小家伙吃饱喝饱之后就睡了,她只能自己去了。 说着,主仆二人出了屋子,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卫元极笑脸盈盈的站在那里等着了,正好洛樱要出去帮花花买一个小窝,二人就一起上了街。 卫元极自然是求之不得,带着洛樱去了城东五里屯一带,这里市廛栉比,店铺星罗棋布,热闹比起城中心的花市街不遑多让。 第222章 天下无双(二更) 百艺杂耍,各色地摊,地摊上摆着洮砚、端砚、歙砚,各种古董花瓶,名人字画,还有从海外舶来的香料,宝物,皮货,食品,什么南瓜,玉米,番薯应该有尽有。 卫元极并不喜欢逛街,不过看到洛樱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也跟着高兴,鉴于他从前的劣迹,所到之处风声鹤唳,几乎寸草不生,洛樱让他戴上了面具,这样也不至于会吓到了人。 卫元极本不愿意戴面具,可是他若不戴,洛樱就不准他跟着,最后,只能服软。 几人信步走着,忽然听到前方拥挤着一群人,大声喝彩叫好,洛樱抬眸一看,想起头一次和云安楠在花市街看杂耍时的情况,不觉有些恍然之感。 好像在昨天,又好像云安楠已经走了好久。 她带着满心伤痕而去,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她若真能放弃,去南柯岛买忘忧花蜜的时候也不会那样迟疑。 想着,心中喟叹一声。 裳儿一见杂耍,又引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小姐,我想过去看看。” 卫元极巴不得这个跟屁虫有多远走多远,按他的想法,压根就不想带着碍眼的裳儿出来,还是福九有眼力见,不该出现的时候绝不出现,该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一听,立刻摆手道:“快去,快去!” 裳儿眨巴着眼睛,只看着洛樱,洛樱点头笑道:“去吧,尽情的玩。” 毕竟年纪小,又和洛樱从小一起生活在乡下,吃足了苦头,这城里的富贵繁华总是很吸引人的。 “谢谢小姐!” 裳儿高兴的答应着,然后一溜小跑,奔到了人群堆里,就挤了进去。 卫元极弯了弯唇角,伸手往东边指了指,笑对着洛樱道:“阿樱,要不我们去那里逛逛,那里更热闹。” 洛樱摇了摇头:“还是等裳儿一起吧。” 卫元极扁了扁嘴,“切”了一声,嘀咕道:“人家只是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嘛。” 洛樱没听清他的话,此刻,她的眼神正落在裳儿的方向,见那边一颗大槐树下有个石墩子,正好累了,就要走过去休息。 忽然,她看见有双手摸到了裳儿的屁股后头,原以为那人是个登徒子,想趁机揩油,却见他手速极快的一转,就摸到了裳儿挂在腰间的钱袋子。 “有贼!” 洛樱正要喊,就见人群里有人先喊了出来,是个姑娘的声音。 那姑娘穿着一身藕合色的蜀锦长裙,正好挤在裳儿的旁边看热闹,回头一看,就看见有小偷在偷钱,她立刻大喊一声。 裳儿立刻警惕的摸了摸腰间,发现钱袋子没了,大叫一声:“有贼,抓贼呀!” 众人听说有贼,立马惊慌的看看自己的钱袋子有没有丢失,又有人惊叫起来:“坏了,我的钱,我的钱没有了。”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的钱也被贼偷了,这可是我辛苦了一年的钱啊……” 那贼趁着人多,将钱袋子往怀里一塞,心虚的就想挤在人群里伺机逃跑,刚调过脸来,忽然被人一把从人群里揪了出来,那人狠狠的将他的手腕往背后一拧。 那贼痛苦的求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快把钱交出来!” “是是是,爷爷,你轻点,我马上就交出来!”说着,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钱袋子。 裳儿气愤的骂了一句:“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个贼!”说完,从贼手里夺过钱袋,又抬头对着抓贼的人笑道,“谢了,福九哥。” 一声福九哥,听的福九骨头有些发酥,他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局促道,“裳儿姑娘客气了。”说完,重重的在那贼的头上抽了一巴掌,“还偷了谁的?一并交出来!” 那贼吓得一股脑儿的将偷来的钱袋子一起掏了出来,丢了钱袋子的人拿回了钱袋子,连连感谢福九。 福九从来不曾在裳儿面前如此英雄过,一高兴,就将那贼胖揍了一顿,打掉他四颗牙,方放了他离开, 众人齐齐喝彩:“好,打的好!” 那贼抱头鼠窜,逃走时又回过头来狠狠的盯了一眼。 这时,洛樱和卫元极都走了过来,卫元极冲着福九笑道:“今儿你可终于威风了一把。” “……呵呵,不敢,不敢。” 从前,跟着二爷从来没有表现的机会,但凡二爷所过之处,不用动手,甚至不用说话,只凭他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就有人能知道他是谁,只要人群里有一个人喊出催命鬼郎君几个字,就可以立刻把人吓得弃甲丢盔,逃之夭夭。 即使有那不长眼的上前来找岔,还不等他动手了,已被二爷一剑咔嚓了。 跟在二爷身边,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花瓶架子,只是撑撑门面而已。 今儿,有洛樱在,他可不敢跟的太近,以免打扰了人家说悄悄话,所以跟得老远,不想,还有这意外之喜,能在裳儿面前表现一把,他心里美滋滋的。 卫元极又冲他眨眨眼,示意他赶紧把裳儿有多远带多远,他偏偏没有会意,恭敬笑道:“那这里没有属下的事了,属下先撤了。” 话音刚落,人一闪,就没了影踪。 “……” 卫元极气的直磨牙。 裳儿上前,向那姑娘道了谢,那姑娘手里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总着两角的小男童,穿了一身宝蓝起花锦袄,长得就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童。 洛樱一见这小男童生的如此可爱,心中不由的有了几分喜欢,想起过去她为了生孩子吃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胎死腹中。 “咦,这位哥哥,你为什么要戴个面具呀?” 男童一见卫元极脸上戴着一枚银色面具,觉得十分稀奇,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充满着孩童独有的天真。 在卫元极眼里,小孩子就是个麻烦的存在,他一向不甚喜欢,听他问,撇撇嘴:“喜欢戴就戴,关你个小屁孩什么事。” 小男童眨巴眨巴天真的眼睛,“哦”了一声道:“我知道啦,一定是你长得太丑,不敢见人。” “无双,不得无礼!”姑娘娇斥一声。 “本来就是嘛,姐姐,这里人人都以真面目示人,偏偏这位哥哥要戴个面具,要不就是长得不好看,要不就是坏人。”小男童仰着小脑袋振振有辞的反驳。 卫元极气的要死,想想,他这么个大老爷们,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况且,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用上街戴着破面具。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舍弟……”那姑娘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的想要道歉。 卫元极很没风度的打断:“喂,丑八怪,你挡我的路了,滚一边去!”说完,就拉着洛樱要走。 姑娘顿时羞的满面通红,拉着小男孩子的手讪讪的就要闪到一边,洛樱无语的白了卫元极一眼,向前道:“这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他今天生姜吃多了。” 卫元极瞪眼道:“我什么时候吃生姜了?” “你没吃,怎么说话这么呛?”洛樱回瞪了他一眼。 “……哦。”卫元极立刻怂包了。 姑娘对着洛樱温和的笑笑:“没事。” 小男孩捂着嘴“噗嗤”一笑:“原来哥哥怕姐姐呀。” 卫元极冲着他扬扬拳头,他也不怕,扯了扯洛樱的衣袖,委屈巴巴的眨眨眼睛道:“姐姐,那位哥哥又凶我?” 洛樱回头看了卫元极一眼,卫元极立刻收回了手,弯着眼睛冲洛樱笑笑,心里却在骂:这该死的臭小子,哪天让爷爷捞到了,一顿胖揍。 “好了,无双,不要再打扰哥哥姐姐了,我们该走了。”姑娘摸了摸小男孩子的头,又笑对着洛樱和裳儿道,“二位姑娘,我先告辞了。” “姐姐,这里坏人太多,我看这位姐姐是好人,不如让她陪我们玩吧。”小男孩又扯扯洛樱的衣袖,“姐姐,你可以陪我和我姐姐玩吗?” 洛樱不忍拒绝,反正她自己逛也是逛,遂点头同意了,正好那位姑娘也没什么事,大家就一起逛了,一路上,小男孩一边拉着洛樱的手,一边拉着姑娘的手,兴奋的唧唧喳喳个没完,反倒跟在洛樱身后的卫元极彻底沦为了陪衬。 卫元极那个气呀,可是面对一个小屁孩子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心里暗想,若有一天他娶了阿樱,再生下几个这样的小屁孩,那还不要被彻底冷落了。 不,一个都不想要,还生几个。 可是,如果阿樱非要生孩子呢,那他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如果再要多生几个,嗯嗯,他也可以再勉为其难几次,嘿嘿…… 想着,就好像成了真,唇角暗自牵出一个憧憬的笑来。 “对了,姐姐,我叫无双,沈无双,你叫什么名字呀?” 几人走到一个露天茶馆就坐了下来,小男孩似乎话说多了,渴的很,连喝了三杯茶,方才想起和洛樱一起逛了大半晌,竟然连人家名字都不知。 “我叫洛樱。”洛樱笑眯眯的答道。 “洛樱?”姑娘听了这个名字时,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惊讶道,“可是清平侯府上的那位洛樱?” 第223章 全部杀了,一个不留(三更) “是呀,不知姐姐是?”洛樱疑惑的看着姑娘。 “我是江州沈家的沈无忧,江州沈家你知道吗?”沈无忧放下茶杯,脸上带着一丝激动之色。 “江州沈家?” 那不是沈氏的娘家吗,没想到她竟然在大街上碰到了沈氏的娘家人。 “嗯,你的母亲就是我毓淳姑姑,此番我们前来,就是想找到姑姑,接她回去的。” “……” 洛樱愣了愣,沈敬林共有一子三女,看来沈无忧,沈无双是沈毓淳大弟的子女,只是自从沈毓淳和洛熙平私奔以来,就和沈家彻底断绝了关系,他们怎么还会来接沈毓淳。 在洛樱思索的时侯,裳儿颇是激动的笑道:“小姐,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巧遇,竟然是表小姐和表少爷。” “原来姐姐就是樱表姐啊,怪不得我看你就觉得很亲切,很喜欢。”沈无双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糯声糯气的笑道,又问卫元极道,“那这位哥哥,你是我的表姐夫么?” 洛樱摇摇头,刚要解释,卫元极立马兴抖抖的点了头。 “是呀,无双真是聪明又可爱,还很有眼力见。”再看沈无双时,卫元极的眼神也跟着喜欢起来。 洛樱白了卫元极一眼:“无双,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是我的朋友。” “哦,哥哥,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呀?”沈无双伸手指了指他的面具。 卫元极本来还高兴,听到洛樱否认他的话,气闷闷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悻悻的解下了面具,这面具透气性不太好,本来就捂在脸上不甚舒服,这会子坐下来喝茶,解开一小会,应该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沈无双一看到卫元极的脸,顿时“哇”的一声,然后惊的捂住了小嘴:“天啊,原来不是哥哥,是姐姐呀,神仙姐姐。” 不仅沈无双,就连沈无忧也惊艳了一下。 她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尤其还是个男人。 卫元极嘴里正好含着一口茶水,噗嗤就喷了出来,洛樱和裳儿一起憋笑的看着他,洛樱看向沈无双,眼里带着柔软笑意,又解释道:“无双,他是哥哥,不是姐姐。” 卫元极正想出言教训,见洛樱替他解释了,便悻悻作罢,气闷的坐在那里又喝了一口茶清清火气。 沈无双不敢相信的嘟起了小嘴,摇摇头:“怎么可能?这天下哪有这么漂亮的哥哥,樱表姐,你一定是被他骗了。”沈无双托起了腮帮子,再三盯着卫元极看了几眼,突然,伸出白嫩嫩圆嘟嘟的小手指,指着卫元极道,“哦,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女扮男装的。” “噗……” 卫元极嘴里的茶又喷出了来。 洛樱:“……呃。” 裳儿:“……噗哈……” 刚哈了一声,忽然看到卫元极杀人的眼神,吓得又把后面的哈吞回去了。 沈无忧连忙按下沈无双的小手,教训道:“无双,不得无礼,这明明是位哥哥,你怎么能胡言乱语,赶紧给这位哥哥道歉。” “我没有看错呀,为什么要道歉,话本里头不是有写嘛,哪家哪家小姐女扮男装,偷偷溜到了大街上,然后遇到了一位清俊的公子……” “无双,你若再不听话,我要生气了。”沈无忧急的打断。 沈无双扁扁嘴“哦”了一声,自己嘀咕了一句:“女人动不动就爱生气,真是麻烦!” 说着,小短腿往下蹭了蹭,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卫元极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对不起,哥哥,我不该说你是女扮男装。” 卫元极抬起手撑住额角,另一只手摆了摆:“罢了,童言无忌,我不与你计较。” 他是真的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否则要换成别人,早把他头削下来了。 “多谢哥哥。”沈无双又施了个礼,然后吭哧吭哧又爬到了坐椅上,捡了碟子里的一颗蚕豆吃,边吃边愁着小脸问道,“樱表姐,你知道毓淳姑姑在哪里吗?我们都来了三天了,也没有找到她。” 长陵城好玩是好玩,就是太可怕了,有很多坏人,来的第一天,他贪玩偷偷的跑了,结果差点被一个长得人模人样,看上去像好人的小姐姐给骗了,幸亏他机灵才逃了出来。 洛樱不无遗憾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顿一下又问道,“你们都来了好几天,为什么不去洛府?” 沈无双皱起小眉头道:“去过啊,大哥差点和当初拐走淳姑姑的那个洛……” 说到这里,沈无双想不起来洛熙平的名字了。 不要说洛熙平,对于沈毓淳这个亲姑姑,他也是没有半点印象的,因为从来就没见过,他只是从别人的嘴巴听说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大姑姑。 沈无忧叹息一声,望了洛樱一眼,他们沈府的人虽然都十分憎恨洛熙平,但他毕竟是洛樱的父亲,何况当年是姑姑一心非要跟他,她也不是没有错。 这些年,祖父虽然伤透了心,心里其实还是牵挂姑姑的,不然也不会悄悄派人来长陵打听姑姑的消息,知道她一直过的好,也就安心了。 谁料前些日子,姑姑身边一个叫秋司的丫头跑到沈府,说姑姑被洛熙平无情的赶出了家门,后来半道又遭遇了强盗,她和另一个丫头被强盗掳走了,好不容易从贼窝里跑了出来,方得了机会去沈家求助。 洛樱虽是姑姑亲生,却因打小抱错,并没有养在姑姑身边,看她刚才说到姑姑时平淡的样子,也知道母女二人关系并不亲密,她稍微斟酌了一番道:“大哥性子急,与你父亲争辨了几句,一言不合,差点打了起来。” “这,我倒没听他提起过。” 或许,在洛熙平心里,他并不愿意提起沈家人吧。 沈无忧又叹息道:“虽然当年毓淳姑姑伤透了祖父的心,可是当祖父得知她遭了难,心里终究放不下,这才让我和大哥一起来长陵城找她回家,谁料……”她伸手戳了戳沈无双,“无双淘气,知道我和大哥要出来,竟然事先偷偷藏在了马车底下,幸亏大哥发现的早,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沈无双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做了个鬼脸。 洛樱无奈的摇头,看着沈无双,眼神里微带着责备之意:“这是真的够淘气的,若从马车底下摔下来,那还得了。” “樱表姐,我很厉害的,我会武功,怎么可能从马车底下摔下来嘛。” “是啊,你会武功,你厉害,一来长陵就被人……” 沈无双一听自个的姐姐要揭他短,立刻从碟子里拿了一块糕点,探着身子,伸长了手臂,将糕点塞到沈无忧的嘴巴里:“姐姐,这糕点好好吃,甜甜糯糯的,你多吃点,呵呵……” 卫元极瞥他道:“我压根就没见你吃一口,你怎么知道甜甜糯糯,很好吃?” 沈无双巨有道理的反驳道:“我眼睛很厉害的,看一眼就知道好不好吃。”顿一顿,补充道,“就像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其实是女扮男装。” 卫元极:“……” 刚抄起筷子想打他一下,忽然听到一个漏风的骂人声:“就是他们,就是这一帮恶贼打伤我的!” 说话间,就围上来一群人,一个个卷着袖子,凶神恶煞,手里拿着大砍刀,冲在前头的一个正是刚刚被福九痛揍了一顿的小偷,找了同伙前来寻仇。 沈无忧吓得脸色一变,赶紧将沈无双搂进了怀里,洛樱安慰道:“姐姐莫怕,皇城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量他们也不敢行凶!” 其中一人一手叉腰,一手举刀,扬脸喝斥道:“什么皇城脚下,你也不打听听我们老大是谁,在五里屯我们老大郑西霸就是王法,就是天。” 此生生的满脸麻子,露出来的两排牙齿肮脏发黄,正是冯老二,他卖了沈毓淳得了钱,去赌场输的一毛不剩,还欠下一屁股债,遭人追债,躲到了五里屯来,结识了飞蛇帮的人,从而又结识了帮主郑西霸,成为他手底下的人。 他刚入伙不久,自然想好好表现一番。 忽然,听到一个冰凉入骨的声音:“什么郑西霸,爷爷看是郑王八才对。” “什么,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敢……” 冯老二话没说完,就看见卫元极缓缓的抬起头。 “当……” 就听见,有人手里的砍刀掉到了地上。 “当当……” 又有人手里的砍刀相继掉落在地。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所有目光的焦点都定格在了卫元极的脸上,一群人眼睛逐渐放亮发光。 这样的美人还从来没见过,如果就这样打伤或者打残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更可惜的是,美人好像是个男人,如果是个女人那该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偷回家去当个老婆,让他当皇帝老子都不做。 为首的一个生的高大健壮,浓眉大眼的人正是冯老二嘴里的郑西霸,他的眸光从卫元极的脸上,缓缓移到了洛樱的脸上,眼睛里闪过一道疑疑惑惑的光,觉得这姑娘很是面善,似曾见过。 感受到有人投来注视的目光,洛樱警觉的回视过去,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耳朵,脑海里突然闯入一个人。 小耳朵哥哥。 就是当初在李家时,那个时常救济她的邻居大娘家的儿子,因为他有一只耳朵上生了一个肉肉的小疙瘩,所以她就称他小耳朵哥哥。 虽然她对这位小耳朵哥哥的记忆有些模糊,这个小耳朵却记得很清楚,不过,生着这样耳朵的人也不至他一个人,更何况印象里的小耳朵是个善良腼腆,乐于助人的男孩,怎么可能会成为鸡鸣狗盗之徒。 这时,不知是谁抖着嗓子喊了一句:“这个美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娘哎,是……是催命鬼郎君卫元极……”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唬得脸色大变,一群人的气势在倾刻间就矮了到地底,全都萎靡了下来,冯老二更是当街直接吓尿了裤子。 想逃,腿却抖的发软。 “福九,还不给我滚出来。”卫元极冷喝一声,福九不知从哪疙瘩冒了出来,卫元极声音冰冷,“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是!”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冯老二两腿一软跪下求饶。 其余人也都腿软的跪下来磕头求饶,唯有郑西霸还站在那里,满头满脸的冷汗,他不是没听说过催命鬼郎君的名声,可是让他磕头求饶又太没骨气了,从今往后,他还怎么在五里屯混。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哪怕死,他也不能做个软骨头。 眼见福九冲了过来,虽然心里发寒,却激起了一股勇气,举刀就要来挡,却忽然听到一声清厉的急喝:“慢着!” 福九和郑西霸双双停顿了一下,洛樱慢慢的起身,卫元极拉着她,满脸疑惑的问道:“阿樱,你想干什么?” 洛樱没有回答,而是问向郑西霸:“你是小耳朵吗?” 第224章 教主与卫元极(一更) 听洛樱竟然问一个陌生的地痞流氓是不是小耳朵,卫元极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郑西霸虎躯一震,怔怔的看着洛樱,眼里闪过动容之色,只瞬间,一种强烈的羞耻感油然而生,他心虚的低下了头。 “小姐,难道他就是你小时候时常念叨的小耳朵哥哥?”裳儿也是满脸错愕,然后不可思议的看向郑西霸,嘀咕一句,“怎么可能?” 小姐小时时常会提起小耳朵哥哥,在她的嘴里,小耳朵哥哥和梨花大娘就是这个世上最最善良的人,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手举砍刀的恶人。 洛樱还没有回答裳儿的话,郑西霸赤红着一张脸,连忙否认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小耳朵。” 丫头,她竟然是丫头,怪道觉得熟悉,只是他已经不是他的小耳朵哥哥了,他现在只是为祸一方的恶霸。 “你认识梨花大娘吗?” 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洛樱缓缓的站了起来,径直朝着他走过去。 沈无忧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正想唤她,卫元极已经默默的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沈无双惊讶的看着卫元极,刚刚还嘲笑女扮男装的他,此刻对卫元极充满了好奇,还夹杂着一种敬佩,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在听了他的名字之后吓得尿裤子。 难道这位美人……呃,他到底是姐姐还是哥哥呀,这么厉害的人物不会真是个哥哥吧? “什么梨花大娘,我……我不认识。”郑西霸更加心虚的低下了头。 “不认识也好,梨花大娘是个最最善良的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踹死,怎么可能会认识你。” 洛樱眼含失望,不管怎么说,没有梨花大娘和小耳朵哥哥,她早就死在了李家。 倘若洛樱那时候就死了,不知道她姬长清的魂魄又将归依何处。 “哟,洛樱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恰此时,就看见厉晧嘴里叼了个牙签,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一见洛樱顿时满脸笑容,又转头四处看看,除了卫元极和洛樱身边的丫头,并没有云安楠的身影,他有些失望,对着卫元极道了一声,“好巧,卫元极,你也在。” 卫元极不冷不热道:“我跟我娘子一起逛街有什么巧的。” 厉晧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什么娘子,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想出言讥讽两句,又怕卫元极翻脸。 这会子他还有事,没空在这里和卫元极耗下去,见他要找的郑西霸就站在这里,又看见脚下跪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人,心下有几分了然,问道:“西霸,你是不是惹着不该惹的人了?”说完,若有所指的回头又看了一眼卫元极。 郑西霸涨红着脸道:“他……他们的人……行凶……”说着,看了一眼洛樱,更加心虚道,“作……作恶,无……无缘无故打掉了石头的牙齿。” 其实,从他认出洛樱就是李家丫头时,他就已经怀疑石头的说词了,在他的心里,丫头是个怯弱,单纯,善良的小姑娘,绝不可能行凶作恶。 洛樱蹙眉看他,心中有些疑惑,他究竟是颠倒黑白,还是被那个小偷唬弄住了,不管如何,眼前的这个郑西霸已不是当初洛樱认识的小耳朵哥哥了。 “你还敢恶人先告状,他是小偷,不打他打谁。”裳儿嫉恶如仇的伸手指着跪在那里,缩得像只鹌鹑似的石头,怒声道,“想不到,这该死的小偷还敢带人来寻仇!” “……没,我没……有……你血口喷人……”石头舌头打卷。 卫元极早就没有了耐心,正要吩咐福九直接杀了,就看见沈无双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沈无忧急忙在后面追。 “你就是贼,你明明偷了好几个人的钱。” 郑西霸神情一凛:“石头,你是不是又偷东西了?” 他虽是为祸一方的恶霸,却也有自己的底限,手下不准抢劫老弱妇孺,不准偷盗平民百姓,否则必会受到严惩。 石头从前是个贼不假,但后来跟了他之后就金盘洗手,答应再也不偷了,还立下誓言,说再偷东西就砍了自己的左手,他只说在大街上不小心撞到一伙恶人,不由分说就将他打了,所以他立刻带着一帮弟兄来寻仇。 “我……我没有……”石头惊慌失措,转了转眼珠,慌不择言的指着沈无双道,“你个小毛孩,可……可不要血口喷人……” “我娘亲告诉我,做人一定要诚实,我才没有血口喷人。” 沈无双气乎乎的叉起了小腰,然后蹭蹭蹭往回跑去。 “无双……” 沈无忧在后头追的气喘吁吁,不一会儿,沈无双就从人群里拉过来一个人。 “这位伯伯,你说,刚刚你的钱是不是被他偷了?” 被他拉来的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就是这个小贼。”说着,看向福九道,“刚刚还多亏了这位好汉拔刀相助,帮小老儿追回了银子。” 石头满脸煞白的瘫软在地,郑西霸顿时大怒,将手中的刀掷于地上,冷声道:“石头,留下你的左手!” “老大,求求你……求求你饶……” 一语未毕,忽然一道寒光闪下,剑已经割破了石头的喉咙,血汩汩的流了出来,石头睁着惊恐的双眼,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闷哼一声,倒地而亡。 “啊——” 沈无忧哪见过这样可怕的事,吓得尖叫一声,几乎就要昏厥过去,幸而裳儿早对卫元极杀人有了一点抵抗之力,伸手扶住了。 洛樱未料卫元极会出手这么快,她想阻止根本来不及,更何况这个石头着实可恶,福九已经放了他,他还带人来寻仇,可见并非善类。 她赶紧将苏无双往身边一拉,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种太过血腥的场面实在不适合看,很有可能会留下难以抹灭的阴影。 “真他娘的啰嗦,跟这种人渣废什么话!” 杀人之后,卫元极收回长剑,拿一块帕子轻轻拭去了血迹。 今天他已经很有耐心了,若不是因为没了内力,一剑就割下了他的头。 底下跪着的人一见石头惨死,一个个吓得匍匐在地,恨不能立马刨个地洞钻到土里去,让卫元极看不到他们。 郑西霸也惊呆了,惊呆之后是愤怒:“你凭什么杀我的人!” “就凭爷高兴!” “你……” “好了,西霸……”厉晧知道卫元极的厉害,他立刻从中调停道,“这石头原也该死,今天被人杀了,也算帮你除了一个祸害了。” “可是……” “好了,我找你还有急事,你快随我走吧!”厉晧一把拉住郑西霸。 “去哪?” “莲月教啊,那里正在招蓦人才,你不是一直苦于投靠无门吗,如今朝廷昏庸无道,弄得民不聊生,那莲月教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但凡有志之士,谁不想投个好去处,建立一番功业,这莲月教就是最好的去处。” “……” 洛樱蓦然一惊,又是莲月教,这莲月教教主和圣姑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厉晧这样满身匪气的人甘心去投奔。 正想着,忽然一阵阴风刮过,洛樱身上一寒。 不仅她觉得冷,就连卫元极也萧瑟了一下,赶紧解下身上大氅披于洛樱身上。 刚披好,就看见大街远处,不知何时走出两行人,准确的说是飘出两行人。 两行人清一色的红巾黄衣,行走如风,一个个表面木讷,像个木偶似的无半点生息。 又是一阵阴风煞起,暮光隐限。 一朵朵艳丽的红色曼陀罗花在半空中飞散开来,花散成瓣,零落成雨。 妖异,阴魅。 大片的红色遮挡住人的视线,每个人的眼前就看到大片大片盛开的艳色红花。 轻轻吸吸鼻子,可闻到一股令人迷醉的馥郁花香。 花尽头,又走来四个人,手里抬着一顶乌檀木轿。轿子柱上雕刻着墨色游龙,轿顶上镶了一颗硕大的黑色宝石,散发着幽暗的光芒,轿四角还捶着铜铃。 风起,铜铃声阵阵,带着一种诡异的清脆之声,像是在为谁招魂。 乌黑的帷裳随风轻飘,却没有人可以看见帷裳之后坐着的人是谁。 忽然有人高呼一声:“参见教主。” 这一声之后,几乎街上所有人都匍匐跪于街两侧,高呼:“月莲教主,法力无边,圣火昭昭,赐我光明。” 就连厉晧也拉着郑西霸匍匐跪于地下,嘴里喊着口号。 洛樱和卫元极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一顶黑轿,只感觉一股强大的阴气压迫而来。 忽然,洛樱手牵住的沈无双不小心往前趄趔了一下,“咕噜……咕噜……”沈无双手里拿着的一颗圆圆的弹珠滚落出去,滚着滚着,滚到了轿前停止住了。 “呀,我的弹珠。”沈无双立刻抽开手,就要去追弹珠。 “无双——” 洛樱和刚刚回转过来的沈无忧异口同声的急喝一声。 轿子在这个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一个阴幽而慵懒的声音是从轿内传出:“阿烈,把那孩子带过来我瞧瞧。” 教主一说话,所有的高呼声瞬间停止。 穹苍大地,嚷嚷街区,立刻寂静一片。 “是。” 说话间,一个红巾黄衣的人冰冷如霜的朝着沈无双走了过来,洛樱和沈无忧立刻将沈无双护住,裳儿也是紧张的砰砰心跳,默默的上前一步,挡在了洛樱的前面。 “几位姑娘让一下,我们教主想见一见这个孩了。” 说话的语气比他的脸还要冰冷无双,哪里有商量的余地。 从来不曾有人敢在卫元极面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若只是对他说,他没了内力,可能会忍,可是是对着洛樱说的,他就不能忍。 他几乎忘了,现在的他只是个弱鸡,刚刚能一剑杀掉石头,一来是他拥有流光宝剑,二来是趁其不备。 他冷哼一声,上前维护道:“管你们教主是谁,我们家无双可不是他说想瞧就能瞧的。” 阿烈脸色一冷,就要用强,却听教主说道:“若这位公子也想给本教主瞧瞧,本教主不介意。” 卫元极气个半死:“你不介意,小爷我介意。” “那请这位公子克服一下。” 卫元极更是怒火攻心,刚欲说话,忽然胸前一痛,人已被阿烈点住了要穴,只听阿烈冷冷道:“公子,请吧!” “二爷!” 福九拔剑就要刺向阿烈。 “福九,住手!”打架,他卫元极从来不曾退让过半分,更没有输过,可此人一出手就点了他的要穴,福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他强行争斗,倾刻间就可毙命。 他虽失了内力,却依旧能从阿烈身上感觉到强大的内力,一个下属尚且如此,可见那位教主有多么厉害。 当然,也不能排除属下厉害,主子怂包的,但教主绝不是个怂包,他站在这里,就能感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阴气。 不要说现在的他,就算是从前的他,武功大概也只能和这个叫阿烈的人相当。 他若不随此人去,闹起来,又恐洛樱跟着他一起遭殃,遂忍着满心憋愤,回头看了一眼洛樱:“阿樱,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第225章 教主的举动匪夷所思(二更) 一向自信心爆满的卫元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并没有底。 至少,在万一的情况下,他能用最后一招九魂绝杀拉着那破教主一起升天,他才不相信莲月教是什么圣教,不过他们既然打着圣教的牌子,应该不至于当街做出什么杀害人命的事来。 “卫元极……” 洛樱只感觉有说不出的阴诡,她实在不放心,急唤了一声。 “乖,我一会就回来。” “洛樱姑娘,你放心,教主绝无恶意。” 厉晧急忙抬头提醒一声,心中暗自道:洛樱平时看上去挺机灵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么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呢,弄得好像教主是什么恶人似的,需要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吗? 谁不知道,教主救万民于疫病之中,人们视他为神,他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孩子有恶意,不过对卫元极就说不定了,天生一个刺头,不知杀了多少人,难道教主是想…… 为民除害? 想着,他浑身一阵冷汗。 “……” 洛樱无语的看着他一眼,她才不会相信厉晧所相信的,她总觉得这个莲月教太过诡异,轿子里的莲月教教主更加诡异,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还有他!”阿烈冷冷的指了指沈无双。 “不行!”卫元极断然拒绝。 “元极哥哥,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怕。”沈无双像个小男子汉似的拍了拍胸,又指着落在轿前的弹珠道,“我还要去捡回我的小弹珠呢,那可是娘亲送给我玩的。” “无双……”沈无忧担心不已。 “姐姐,有什么可怕的,刚刚那些人不是在喊什么圣火昭昭,赐我光明吗,既然光明,就像那个哥哥说的,应该不是坏人吧。” 说完,他牵上了卫元极的手,仰头软软一笑:“元极哥哥,你莫不是害怕的不敢去了吧?刚刚明明还很厉害的。” “谁怕谁。” 一大一小,手牵着手走了过去。 他软软的小手牵在卫元极掌心的时候,卫元极竟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孩子的手,好暖。 二人一起走到轿前,沈无双先是高兴的捡起了弹珠,起身时就看到一双雪白皙长,手形十分漂亮的手掀开了帷裳。 顿时,一股巨大的低气压笼罩而来。 连卫元极都感觉到了,偏偏沈无双一个小孩子没有半点感觉,他只是好奇的盯着轿子里的人:“咦,这位教主,你的脸上为什么也要戴个面具?” “也?”教主皱了皱掩在面具下的眉毛。 “对呀,元极哥哥也戴的,元极哥哥戴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难道教主你也长得太好看了。” 教主愣了一下,转而呵呵一笑:“一般好看。” “一般好看?到底是好看呀,还是不好看?”沈无双揪着小眉头,垂下眼眸默默思索起来。 “你,见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卫元极站在那里,俯视着教主。 听他问,教主转过头幽幽的看着他,没什么情绪的冷笑了一声:“你就是卫元极?” “对。” 卫元极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死死的盯住他的眼睛,想要透过这一双眼睛看穿他是谁。 他的眼眸,充满了萧索的冷漠,阴沉的寒冷,更带着一种未知的神秘。 只一眼,他就能感觉这是个极其危险,性格极其复杂的人,他根本不能从他的眼睛里看穿他半分,反而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 教主冷笑道:“若让人知道你身中剧毒,失去了内力,你说会不会马上就有人要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 卫元极动辄杀人,为祸四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除掉他,只是惧于他强大的背景和骇人的武功,没有人敢去主动招惹他。 一旦有人知道他失去了内力,估计仇家就如过江之鲫,争先恐后的前来寻仇。 卫元极瞳仁一缩:“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我和你师叔有几分交情,既然有缘碰见了,当然要送你一个见面礼,也省得他日碰到你师叔,她怪我小气。” “见面礼?” 卫元极微眯着眼睛,满腹怀疑的看着他。 “这是我们莲月教的圣水,可解你身上的毒,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本教主,也可以不喝。”教主慢悠悠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瓶递给了卫元极,说完,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沈无双一眼,问道,“小家伙,你想要吗?” 沈无双眨着纯真的眼睛懵懂道:“药也能混吃吗?” 教主笑笑:“此药可解百毒,可令人起死回生……” 卫元极接过药,蹙眉看了看,撇了一下嘴道:“你就吹吧,反正小孩子很容易唬弄。” “你若不信,试试便知。”教主并没有因为卫元极的出言嘲讽而生气,又悠悠道,“当然,或许你也没有这个胆量试。” 说完,便不再看卫元极,又对着沈无双道:“小家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想要吗?” “可是娘亲告诉过我,无功不受禄。”沈无双听教主说的那么好,不由的有些心动,想了想,还是坚贞的摇了摇头。 “好吧,那本教主就不勉强你了。”教主若有所思的又看了看沈无双,挥了挥手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 什么,这就让他们离开了? 卫元极深感意外,觉得这教主实在莫名其妙,搞半天,这教主真的只是为了送他一瓶药,他真有这么好心? 他可从来没听师叔说过,她和莲月教的教主有什么交情,不过,师叔那个人很古怪,阴晴不定,一般事也不会跟他说的。 还有,他要见沈无双是什么意思,难道见他生的漂亮又可爱,真的只是见一下而已? 这个教主当真令人匪夷所思。 他拿着药瓶,牵着沈无双的手云山雾罩的回来了。 很快,轿子继续前行,群人又伏地磕头,崇敬万分的高声喊起了口号。 “莲月教主,法力无边,圣火昭昭,赐我光明……” 轿子渐行渐远,人们的高呼声才渐渐停息下来。 …… 待教主走后,厉晧崇拜不已目送轿子离开,又游说卫元极和洛樱要不要成为莲月教的信徒,卫元极嗤之以鼻,洛樱不以为然。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厉晧气乎乎的拉了郑西霸辞行而去,洛樱一行人继续逛街,逛完街大包小包放了满满一车,辞别了沈家姐弟,卫元极送洛府回到洛府时,天已黑了。 洛樱一回到洛府,就有张氏身边的小丫头怆惶来报,说三老爷不知发了什么疯,和三夫人大吵了一架,三夫人肚子疼,三老爷却说她是装的,硬是不给请太医来。 洛樱想起刺客来的那一夜,洛熙光的所作所为,便深深皱起了眉头,她与张氏虽然算不得多亲厚,但也相处和睦,连忙赶去了张氏所住的怡风苑。 到了那里,就听到洛熙光摔桌子打板凳的声音:“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我怎么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 老太太死了,他本就心情悲痛,还要丁忧守制,眼看着马上就要高升的官职凭白就飞了,他的心情更加烦燥。 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大哥独得老太太欢心,二哥白手起家,凭着自己打下一片天,撑起整个家业,独独他百无一用,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本事寒窗苦读,考取了举人,博了一个功名,结果老太太又死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郁郁不得志,老太太从来都没有夸过他一句,即使老太太不喜欢二哥,也会在人前夸二哥是个文武双全的将才,而提起他,总是这么一句。 “我们家的老三啊,生的单弱,胆子又小,读个书还能把自己读病了,将来恐文不成,武不就啊。” 即使他呕心沥血考了上举人,老太太也只是撇撇嘴,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不过就是个举人而已,能当的官有限,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也罢,我跟你二哥说说,让他给你谋个好官职。” 他一直想证明给老太太看,他洛熙光也是个有用之材,结果,在他凭着自己能力要升官的时候老太太死了,他证明给谁看。 “……痛……好痛……孩子……我的孩子……”里面传来张氏的痛呼声。 洛熙光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刚才张氏骂他就是个窝囊废时的情形,又狠下心将顺手从百宝阁上抄到了古董瓷瓶,看看贵重了些,然后又换了一个便宜些的摔打了地上,痛恨的骂道:“刚刚骂人还精神头十足,这会子装死给谁看!” “三叔,你还是个男人吗?” 洛樱义愤填膺的冲了进来,冷着脸当头就喝斥质问了他一声。 “我可是你的三叔,你父亲就是教你这样目无尊长的!” 被一个晚辈如此厉声喝斥,洛熙光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臊的痛红,刚要再张口教训,忽然想到洛樱和卫元极之间的关系,心里顿时又打了一个咯噔。 若惹恼了这个丫头,就等于惹恼了卫元极,那他的头倾刻间就要掉了,下意识的,他惊恐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神思恍惚间,洛樱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了里屋。 “三婶婶……” 一进屋,就看到张氏双手捂着肚子在痛苦呻吟,暖香混着微微的血腥味冲到鼻子里。 第226章 春心荡漾(三更) “樱丫头,樱丫头……” 一见到洛樱,张氏红着眼睛,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伸手朝着洛樱的方向抓去。 “三婶婶,你不用害怕,太医马上就来了。” 洛樱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丝安定的力量。 张氏痛的抽搐,用力的反握住洛樱的手:“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会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救你,太医马上就来了。” 在太医来之前,她能给她的只有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终于急匆匆的赶来了,当一盆血水端了出来,洛熙光才猛然惊醒,原来张缱儿不是装的,他的孩子当真就要没有了。 他被她一句窝囊废刺激的想要发狂,还说他自私无耻,竟然在生死关头,将自己的妻子推了出去,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妻子说成窝囊废,他当时羞愤的恨不能掐死他。 他站在那里浑身颤抖,念念有词:“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孩子一定不能事。” 张缱儿可恶,可是孩子无辜,他恨的自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终于,屋子里平静下来,太医抹了一把汗:“这孩子虽然暂时保住了,但还是有小产的危险,这位夫人需得静心休养,切不可动气,这一个月内最好不要随便下床走动。” 洛樱微微松了一口气,命裳儿跟着太医去开了药,看着张氏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她正要站起身来告辞,张氏哑着嗓子哽咽的唤了一声:“樱丫头……” “婶婶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不,我只是想说,谢谢你。”她的眼睛在感激里蒙着一层轻雾般的悲伤,“若无你,也没有了我们母子。” “三婶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洛樱心有所感的握一握她的手。 一个女人若是嫁错了男人,很可能就会造成一生的悲剧。 她是如此。 张氏,恐也是如此。 就算孩子能保住,以洛熙光那样极度自私自利,懦弱无能的性子,她和她的孩子未来也堪忧。 身为女人,为何要把自己的命运附着在男人的身上,为什么要奉信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狗屁道理。 “樱丫头,这一份恩情……”张氏的眼睫悲伤的颤了一下,噏动着嘴唇,有些吃力道,“我总会记下的。” 在张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洛樱不知道,这是她对她的一个承诺,在未来的某一天,张氏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三婶婶,我知道,太医说你要好好静养,你赶紧先休息休息。” “嗯。” 张氏疲倦的闭上了双眼。 看着张氏安静的睡下,洛樱方出了屋,一出屋就看见洛熙光紧张兮兮的站那里:“樱丫头,你三婶婶她……” 洛樱憎恶透了这样的男人:“若三叔对三婶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一点的感情,就请你做一个男人!” “什么?”洛熙光眼角抽搐了一下,“你说这是什么话,我本就是个男人!” 洛樱冷笑一声:“一个男人,若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也不配做个男人!” 说完,甩袖便离开了。 “你——” 剩下洛熙光窘迫的站那里,望着洛樱离开的背影,气得胸痛不已,嘴里蹦出一个字,想说什么,又害怕说出来会引来什么可怕的祸端。 这个洛樱得罪不起。 不过他得罪不起,不代表二哥不能出面,像这样目无尊长的丫头合该要被好好教训一顿,想着,就气咻咻的去找洛熙平了。 彼时,洛熙平正在书房和汪姨娘说话,因为晚饭喝了两口小酒,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搂着汪姨娘扑到桌案上就要求欢,两人腻腻乎乎正要入港,就有来人报说三老爷怒色冲冲的来找他了。 洛熙平顿觉扫兴,随即身子疲软下来,意兴不满的说了一句:“让他等着!” 汪姨娘连忙穿戴好了解散的衣衫,又理了一下头发道:“老爷,妾身先告退了。” “嗯。” 汪碧池急匆匆的往门外走去,刚走到屋外,忽然不防头一下撞到了洛熙光身上,洛熙光只觉得一阵香风袭上心头,身子酥了酥,恨不能将这温香软玉抱在怀里好好温存一番,却又顾忌着二人身份之别,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想当初,沈氏将汪碧池带回洛府,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觉得很喜欢,那时的她脆弱可怜的就像风中独自飘零的柳絮,无根无叶,无处归家,他想好好呵护她,给她一个安定的家。 为了娶到她,他在老太太那里打了多少饥荒,偏偏老太太说她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孤女,配不上侯府的门弟,转眼间,汪碧池成了二哥的女人,彻底断了他和汪碧池之间所有的可能。 后来,老太太另配了张缱儿给他,虽然张缱儿生的不比汪碧池差,家世比汪碧池也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却比汪碧池缺了一种独特的女人味,心中到底意难平。 人都说他只娶了张缱儿一个妻子是专情,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汪碧池,有个妻子帮他传宗接代就行了,他再无心思纳妾。 汪碧池一见撞的人是他,羞红着脸儿,施个礼,飞也似的跑了。 洛熙光望着她怆惶落逃的背影呆了呆。 他咳了一声,以掩鉓内心春水波动的情绪,走到了书房内,洛熙平冷声问道:“老三,你这么急匆匆的找我有什么事?” “二哥,你还不去管教管教你的那个好女儿,如今她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洛熙光心里窝着一团火。 洛熙平本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左不过就是樱丫头得罪了老三,做长辈的不和晚辈计较也就过去了,偏偏老三是个量小之人,像个女人似的,这点小事还跑到他的面前来告状, 他脸色一沉,故作不知的皱着眉头问道:“你说是哪个?” “除了樱丫头,还能有哪个敢如此狂纵,连自己的亲叔叔都不放在眼里。” “她怎么了你?” “刚刚他跑到我屋里,对着我就是一顿喝斥……” 洛熙平没耐烦的打断:“我不要听你说这个,我只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洛熙光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又道,“我和缱儿闹了点矛盾,这本是我夫妻之间的事,她一个小辈插什么手。” 洛熙平有意无意把玩着手里的琉璃串,冷笑道:“樱丫头的确口角锋芒了些,可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否则这家也不能让她管的井井有条。” “二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那是不讲道理的人!” 洛熙光见洛熙平竟然如此护短,偏私,气的脸红脖子粗。 “你讲道理,刺客来袭的那一晚,你把你妻子推了出去?” “……” 洛熙光顿时臊的满面通红,若他知道洛熙平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一定会出言反驳,只是那晚太过混乱,后来,他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三,你房内的事我做二哥的本来也不好管,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妻子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若你自己不能护着,难道樱丫头还不能护?” 刚刚他就听说,老三在屋子里打鸡骂狗,然后和张氏发生了争执,他想夫妻之间的事,他也不好管,就随他们去了。 必然是张氏遇到了什么事,求助无门,樱丫头一回来就被她的丫头请去了,否则,樱丫头好好的跑到他们两口子的屋里去做什么,她没那么闲。 “……” 洛熙光更加臊的连立足之境都没有了,看来在他来之前洛熙平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他着力维护洛樱,还不是因为洛樱和卫元极,陵王的关系。 二哥啊二哥,枉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凡事我都听你的,连池儿都拱手相让了,到头来,你却连一点尊严都不肯给我,让你的女儿爬到亲叔叔的头上来作威作福,这是何种道理?! 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洛熙光含羞带辱,悻悻的告辞而去,一路上失魂落魄,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就走到汪碧池所住荷香苑。 他站在荷香苑的后门口,朝里张望了几下,见后门竟然虚掩着,悄悄推开门,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来。 一路走到汪碧池所住的西次间,驻足在那里,勾着脖子朝里望着。 从蒙着明瓦的窗户口看到一个前凸后翘的妖娆剪影,屋里烛火幽幽,蒙在那道剪影身上,散发着一种诱惑人想要犯罪的明明暗暗的光。 想进去,又不敢。 离开,一时间又不知道去哪里。 在外面待的久了,回到家反而会觉得不适应,除了张缱儿,他又没有美妾相伴,温柔以待。 “姨娘,今日你也乏了,赶紧歇息吧!” 屋里传来一个丫头的说话声。 “唉……”汪姨娘凄婉一叹,“自从得知姐姐落了难,一天之中囫囵也只能睡着三四个时辰,息下也睡不着。” “姨娘也该为自己想想,好不容易怀上了,还掉了,你就不要再为夫人的事一再触怒老爷了,再说,即使夫人知道了,也不会领你的情。” “可是姐姐她……”汪姨娘语气不忍,“说到底,还是老爷太薄情狠心了。” “姨娘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万一让老爷听到了,连他重病时你照顾他的那点情份也没有了。” “情份,呵呵……在他打死丽鹃的时候,我和他的情份就已经淡了……” 话虽如此,心里却垂死挣扎的不愿意相信洛熙平会在某一天,像对沈毓淳一样无情的对她。 此生,她只有他作依靠,他应该对她还保留了一份真心吧。 “姨娘莫要伤心,老爷待你还是有情份在的,他虽然生气,不也很快就解了你的禁足,只要你能笼络了老爷的人,不愁以后没有孩子。” “唉……孩子……我怕是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 她的叹息声虽低,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洛熙光听的心内一阵窃喜,原来池儿对二哥也有怨恨,若他纳了池儿为妾,绝不会让她对着蜡烛空悲切。 他恨不能立刻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将她揽入怀中,把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爱恋说给她听。 想着,他冲动的往前迈了一下。 只一下,就停了下来,默默站在院子里头的一颗大树下伫立良久,只到屋子里的蜡烛熄灭了。 “谁,是谁站在那大树下头?” 忽然,有人惊呼了起来。 洛熙光煞时一惊,左看右看,欲避无计,原来是守门的婆子赌钱输了,要回来拿钱,一回来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惊的她一跳。 “出来,再不出来,我喊人了!” 婆子抄起墙脚下摆的一把笤帚,弓着身子,抖抖霍霍的朝着洛熙光的方向走来。 “是我。” 生怕婆子真喊出来,到时他的脸就丢尽了,洛熙光掩着心虚,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原来是……”婆子觑着眼睛上前一看,原来是三老爷,她是何等精明,说了三个字,立刻就改口道,“原来没有人……真是人老昏花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说着,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嘀咕着走了,走到墙角边放下笤帚转身就跑了。 洛熙光松了一口气,不敢再待下去,因为惊动了人,他警觉的四处看看,急忙忙的落荒而逃,直走到了花园,一颗心还砰砰跳的厉害,既害怕,又觉得有些刺激兴奋。 他记得,有一次见到汪碧池在月下赏梅,那样的场景是何等的美,想着,他就沿着石子漫的小径,踏雪往梅园方向走去。 夜幕下,一轮清月悬于枝头,照着枝头上的雪,亮汪汪的。 “不……不要,少爷……” 忽然,在梅园深处传来一个女子欲拒还迎的娇呼声。 第227章 恩将仇报(一更) “莺歌,你不是一直想做我的女人吗,这会子还装什么,你就从了我吧……” 洛熙光是过来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本就心猿意马,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就往梅园深处走去,忽然见到一株大雪松下的枯草丛在动。 这里地处花园西北角,平时甚少有人来,这大冬天的晚上更加不会有人跑到这里来了。 他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一双眼睛闪着幽幽亮光盯着那地方,喉咙里有水意不停的泛滚,只见一双雪白的玉臂从枯草丛里伸了出来,在月光雪色的映衬下十分惹眼,玉臂微微痉挛的颤抖着,忽然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枯草。 “不……不要,少爷,五姑娘对我有恩,我……我不能……这样做,你不要逼我……” “莺歌,你不要忘了,大姐才是你的主子,你不能因为她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背弃了主子……” “可是……” “没有可是,你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唯有你能模仿她的针脚,别人也做不来……” “少爷……其实我……我已经做好了……” “你这丫头,明明做好了,还要哄我来……说,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这样对你这样了……” “少爷……我……唔……” 月光下,洛熙光就看到两条起伏交叠的身影,听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女人似痛苦似欢乐的吟哦声…… 他吞了一下口水,正想…… 忽然,听到男人一个泄气的闷哼声,然后就软趴趴的不动了。 洛熙光心中里暗自嘲笑,这洛庭轩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不,也不中看。 连这样的男人都抢着要,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了,这个莺歌也就罢了,姿色也就中上之姿,当初洛庭轩带回来的那个叫芙蓉的丫头可真是美极了,他原还想着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结果芙蓉就勾搭上了她的表哥,八层是嫌弃他既不中看又不中用。 想着,差点噗嗤就笑出声来。 暗处,有另一个修长窈窕的暗色身影羞红了脸,她本来还想回避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草草结束了,洛庭轩涨红着脸色穿好了衣服,整理一番就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转身就要走。 莺歌忍痛坐了起来,用衣服遮盖好白花花的身体,羞红着脸唤了一声:“少爷,你这就要走么?” “我……还有急事要办,明儿再来找你。” 洛庭轩觉得丢脸之极,撂下一句话,软着两腿,狼狈而去。 …… 世安苑。 “姑娘,洛庭轩已经出了府,有阿沉在外头盯着他了。” “嗯。” 洛樱正坐在灯火下,拿了下午刚买的小梳子轻轻的帮花花梳理皮毛,花花舒服的躺在她的大腿上,半眯着眼,打个瞌睡,时不时的还嗷呜两声。 “姑娘,属下听到洛庭轩对莺歌说……”说到这里,阿凉的脸上又红了红,呼了一口气,稍作平定又道,“你是个心灵手巧的丫头,唯有你能模仿她的针脚。” “……” 洛樱静静的听着。 “莺歌先是说姑娘你对她有恩,后来又说已经做好了。”阿凉将听到的一字不差的禀报给了洛樱。 洛樱蹙了眉头,淡声道:“看来他们还想垂死挣扎,也罢,不管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到时见招拆招就行。” 这时,裳儿掀帘端着茶走了过来,走到了阿凉面前,觑了觑,然后又觑了觑:“阿凉,好好的,你的脸怎么红了?” 正在旁边作绣活的竹娟脖子发酸,正揉着,听了,转过头对着灯下一瞧,附合道:“是有些红,外面冷,被风吹着了?” 阿凉脸上微露尴尬,咳了一声道:“是,外面是很冷。” “那你赶紧先喝口热茶,去去寒气。”裳儿殷勤的将茶递了阿凉,又跑到旁边火盆里拿钳子拨了拨火盆里埋着的番薯,吸吸鼻子道,“哇,好香啊!也不知熟没熟。”说着,迫不及待的火钳戳了一下,“阿凉,等会吃了这番薯保管你就不冷了。” 说话间,就要流口水了。 洛樱笑道:“是啊,一会儿大家都尝尝,这还是在五里屯买来的西洋舶来品,闻着倒香,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除了番薯,还买了一大堆西洋舶来的新奇玩意,尤其是墙壁上挂着一个青铜镀金的自鸣钟最是稀奇,竹娟和小怜刚听到声音时,还唬了一大跳。 裳儿盯着番薯,咽了一下口水道:“一定好吃。” 说完,用火钳将番薯从炭盆里夹了出来放到了长盘里,吹了一会儿,拿起来就要剥皮,“呀”的叫了一声,“好烫。” 甩着手想扔却又舍不得,左右手来回的滚着番薯,引得屋子里的人一起笑,就连花花也凑热闹的嗷呜了两声。 洛樱笑道:“若云姐姐也在,定也是和裳儿一个模样,都是极爱吃的。” 想到云安楠,又想到了芙蓉坊坊主,后来她让阿凉去了一趟芙蓉坊,才知坊主果然是陆家人,这又勾起了前尘往事,她心中好一阵感慨。 她将坊主找孙女儿的事告诉了云安楠,但没有完全说破,她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云安楠的身世有什么异常之处。 如果她是卫元则的亲表妹,就绝没有可能是坊主的孙女儿,这件事也就陷入了僵局。 再后来,又出了种种事故,云安楠走的时候,她还在昏迷之中,连送都不能相送。 正想着,裳儿已经将剥好的,闻着香喷喷,看着金灿灿的番薯端到了她的面前,吹了吹:“小姐,快尝尝。” 洛樱拿勺挖了一小口吹了吹方才敢吃了,连忙夸赞道:“真好吃,你们快一起尝尝。”顿一下,又道,“小怜,待会你拿一个给兰嬷嬷去。” 小怜高兴道:“好。” 人人都分到了一个,因为太烫,都拿嘴不停的吹着,唯有裳儿最耐不住性子,皮一剥就忍不住咬了一口,又是“呀”的一声,滚烫的番薯烫的她舌头发麻,打个滚,就直接咽到了肚子,连个味也没尝到。 “姑娘,你看裳儿姐姐急的,哈哈……”小怜只捧着肚子笑。 大家又跟着一起哈哈一笑。 在笑闹声中吃完番薯,小怜高高兴兴的拿着番薯去找兰嬷嬷了。 洛樱见花花困得厉害,让竹娟带着花花去新买的小窝里睡觉,自己刚漱了口,洗了手,就有人前来回报说莺歌来了,洛樱和阿凉双双顿了一下,心道:来的好快! 说话间,就看到着了一身湖绿,面带酡红的莺歌掀开散花软帘,小心小意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暖香夹杂着一种特别的香气,她从来没闻过这样的味道,闻着倒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和洛庭轩厮混许久,她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回去之后心慌意乱的扒拉了两口汤饭就来了世安苑。 洛樱此刻正坐在临窗暖榻上,穿着一件青白色家常袄,发上簪着白花,米粒般的珍珠耳坠颤颤垂了下来,笼着烛光,散发着蒙蒙冷光。 莺歌一颗心扑扑乱跳,踌躇了一下,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姑娘。” 洛樱打量了一眼莺歌,淡声问道:“今儿你怎么有空来了,你身体好了?” “回姑娘的话,奴婢身体好多了,奴婢来,就是想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说着,莺歌跪了下来,“奴婢的命是姑娘救的,下辈子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这辈子,她只能对不起她了。 下辈子,她真心愿意做牛做马。 按她的本心,她不想害她,她也早对洛婵冷了心肠,可是她心心念念喜欢二少爷,就算她亲眼看见二少爷杀了燕语,她还是喜欢他。 她既喜欢他,又害怕他,因为她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了他和洛婵的手上,她不能不来。 阿凉冷漠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洛樱淡声一笑:“要谢,你也该谢谢燕语,若不是她求我给你找大夫,我也不能知道你的境遇。” 提到燕语,莺歌脸色骤然惨白,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当”的一声脆响,她本就心虚,这一下,吓得惊声一叫:“啊——” 然后,转头一看,就看到墙壁上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铜匣子,底下坠着一个小秤砣,在那里左右摇摆,她惊奇不已,“当……当……”又是接连有节律的几声,吓得她黄了脸色,指着道,“这是什么,怎么自个就会动会响了?” “哈哈……”洛樱和阿凉还未来得及告诉裳儿,她不明所以,见莺歌被唬的变了样子,裳儿哈哈一笑,笑指着道,“这叫自鸣钟,是今儿下午在五里屯逛街买来的。” 莺歌拂拂胸口,惊叹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东西,不知有甚用。” “就和铜漏一样。”裳儿笑着解释,“一开始听了,竹娟和小怜两个都吓了一大跳。” “原来是这么个稀罕物件。” 莺歌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再细听,自鸣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一声一声,竟好像在她的心上不停的敲打,敲的她心绪不定,心脏突突乱跳。 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恭敬的奉上:“姑娘,奴婢别无长物,也就针线活还拿得出手,这是奴婢为姑娘绣的荷包,里面装了今年新摘的蜡梅花制成的梅香,还望姑娘笑纳。” “你起来说话。”洛樱抬抬手。 裳儿正要上前接过荷包,阿凉已经拿了荷包看了看,然后送到了洛樱面前,洛樱看了看,只见荷包上绣着喜鹊梅花图,不由赞了一声:“好精细的活计,这喜鹊毛丝颂顺,栩栩如生,这梅花活色生香,尽态极妍,府里也只有你能绣得出来了。” 莺歌听她如此称赞,心里益发的慌了,吃吃道:“姑娘……谬赞了……”咽咽口水,想要缓解紧张的情绪,却益发的紧张了,“姑娘……若喜欢,要多少……奴婢都愿意……绣……” 洛樱哂然一笑:“你有心了。”顿一下,抬手捶了捶肩膀,“今儿逛了一下午倒乏了,你先回去吧。” “是……” 莺歌说着,忽然咝的痛呼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胸口。 洛樱看着她道:“你怎么了?” 莺歌被她看的如芒刺在背,结巴道;“奴……奴婢没事,就是伤还没好全……” 洛樱正要叫裳儿留下照顾,正好小怜送了番薯回来,洛樱道:“小怜,莺歌身体不适,你留下照看着她,等她好些你送她回去。” “是。” 说完,洛樱便下榻往里屋走去,裳儿和阿凉一起跟随而去,莺歌见留下的小怜,一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了地。 洛樱身边的四个丫头,阿凉武功高深,竹娟心思缜密,裳儿心直口快,小怜懵懂无知。 说起来,还是裳儿和小怜容易对付些,两人再比较,最容易对付就是小怜。 小怜看莺歌痛苦的样子,赶紧扶着她坐了下来,莺歌轻易寻了个理由支开了小怜,将事先缝好的布娃娃,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到了暖榻的锦罽之下。 第228章 自食恶果(二更) 洛樱睡到后半夜,忽然府里闹腾起来,有人大喊捉贼,很快就捉到了蒙面贼,众人将他按在地上好一顿打,那贼痛呼救命,撕开蒙面巾一看,原来是世安苑的一个打杂小厮。 侍卫抖开他偷盗的包袱一看,竟是一个桐木偶人,上面刻着生辰八字,侍卫一见非同小可,连夜禀报了洛熙平。 洛熙平惊的从床上爬起,待侍卫将桐木偶人交到他手里时,他一看,大惊失色,正是他自己的生辰八字。 他顿时大发雷霆,审问小厮,小厮先是抵死不说,只到动了大刑,才肯招认,原来是洛樱想独霸洛家所有的家产,欲要用巫盅之术咒死洛熙平,洛熙光,洛婵三人,还说老太太之死,就是洛樱用巫盅之术咒死的。 他将刻着洛熙光,洛婵二人生辰八字的桐木人偶分别埋到了梨园和怡风苑,正待要埋在洛熙平所住沁园,就被人捉住了。 彼时,洛婵忽然披头散发,赤着双足,只穿了一身单薄小衣,手里举着一把桃木剑四处乱砍,她两眼发直,嘴里流着涎水,胡言乱语大声叫嚷:“鬼,有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们……” 众人本就惊闻有巫盅之术,见洛婵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更加惊慌不已。 洛熙平本来对那小厮的话还有所怀疑,见洛婵这样,就信了两分,忽然又从怡风院传来消息,说三老爷洛熙光正在书房,好好的大叫了一声:“小鬼,哪里逃!”然后,又叫了一声,“我去黄泉路上也要杀了你!” 说完,纵身一跳离地四五尺高,然后仰头就倒在地上,咬紧牙关,口吐白沫,这会子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这一下,洛熙平已信了八九分,又听那小厮供出,说洛樱还做了布偶人,用五鬼掖在床头。 洛熙平气的浑身乱颤,若不是这小厮被捉,这个时候他岂非也像洛婵和洛熙光一样了,知道洛樱身边有人护着,立马带着德顺和府中众侍卫冲到了世安苑。 黑暗之中,四大暗卫从天而降,挡在了门口, 洛熙平以为这四大暗卫是宋亦欢的人,且武功高强,他并不敢轻举妄动,但用巫盅之术来诅咒他,任凭他是谁,都不能容忍。 一时间,双方陷入对峙状态,浓浓的火药味在周围弥散开来。 洛樱已然惊醒,忽见有人急急来报,说洛熙平要带人冲进来,洛樱平静如初,就连眼睛里也没有一丝波澜:“阿凉,你让十一他们退下,他想搜查让他搜查便是!” 很快,洛熙平就带了五六个婆子进来,到底是少女闺房,若无必要,自然不能让侍卫进来搜查。 洛熙平满脸乌云,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亲自盯着。 一会儿,洛樱悠悠走过来,眼里却含着冰霜般的冷:“想不到,父亲倒来抄自己的家了?” “樱丫头,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你竟然用巫盅之术来诅咒自己的亲生父亲。” 洛熙平越是年纪大了,越是忌讳这种事,这几乎是他不可触及的逆鳞,此刻,他气的已经没有办法冷静思考了。 那五六个婆子其中有一个是洛婵的人,她径直往暖榻下走去,伸手一翻,空无一物,她呆了一下,然后又掀开一点,还是空无一物,她更加呆了,最后将整个锦罽都掀开了,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惊的无所不已,浑身冷汗,心道:完了,必是五姑娘精明,发现了什么。 幸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姑娘还有准备,想着,她默默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事先准备的纸铰的鬼和纸人,原也是想着要双管齐下,万无一失,刚从袖子里露出半点行迹,被人猛地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 阿凉冷喝一声,那婆子抖了三抖。 说完,阿凉将那婆子一把揪到洛樱面前,掀倒在地,从她袖子里搜出了纸鬼和纸人,洛熙平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原是老奴做的玩的……”婆子吓得想尿。 洛樱冷笑道:“玩的,你也真是会玩。” 婆子抽搐着颤抖的肌肉,抹着冷汗,呵呵笑道:“老奴闲来无事,做着给家中孙儿玩的……” “你孙儿有你这样的祖母可真是倒了霉了,阿凉,你去告诉十一,十二一声,立刻去把他孙儿带来给我瞧瞧。” 婆子一听,吓得顶梁骨走了真魂,那几个暗卫的厉害,刺客出现的那一天,大家可都是瞧的真真的,而且洛樱背后还有卫元极。 现在她事发被抓,洛樱这分明是拿她孙儿的性命来威胁她,不仅是她的孙儿,一旦卫元极出手,她全家老小还不被杀个干干净净啊! 她不过拿了洛婵五十两银子,在答应做这件事时,也万料不到轻易就被识破了,她以为只是悄悄塞个纸人罢了,混乱之下,断不会有人发现,谁知道竟然失手了。 她不能葬送孙儿和全家人的性命,她立时磕头认罪道:“五姑娘饶命,老爷饶命,老奴也是逼不得已啊,是大姑娘,都是大姑娘逼迫老奴做的,老奴若不做,大姑娘就要杀了老奴全家啊……” 洛熙平听了,突然暴怒起来,大掌重重的在椅子扶手上一击,暴喝道:“好个阴私狠毒,忤逆不教的孽种,竟然行出如此歹毒之事!” 想一想,还有洛熙光肯定也跟洛婵勾结了,又厉声大骂道:“还有那个混帐王八糕子,我只当是个窝囊废,没想到也是如此歹毒之辈!” 刚骂完,其他几个婆子就来复命了,见洛熙平如此震怒,一个个唬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垂着头回话,说什么也没有搜到。 洛熙平轰然从暴怒中惊醒过来,讪讪着脸色,万分抱歉的看着洛樱,仿佛变成了一个口吃:“樱……樱丫头,今天的事……是……是为父的错,为父受小人蒙蔽才误会了你,你……你不要介怀……” 洛樱冷冷道:“还望以后不要轻易被小人设计才好。” 洛熙平连连点头:“绝对不会了。”说完,脸上重新布满乌云,几乎就要雷电交加,暴喝道,“将那两个装疯卖傻的东西给我带来!” 他怕父女之间生了嫌隙,遂想让洛樱发落了他们,又怕耽搁了洛樱休息,脸色立刻雷雨转晴,陪着笑脸看向洛樱:“樱丫头,你若想亲自审他们就将他们带来,你若觉得乏了,为父替你审问清楚。” 洛樱幽幽道:“既然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自然要还自己一个清白,还有,洛婵能用巫盅之术陷害我,未必她自己就没有怀这样的心思,父亲你还是派人去搜一搜她的房间,说不定还真能搜出什么。” 在找到莺歌放在暖榻之下的布偶之后,她才能确定洛庭轩让莺歌做的到底是什么,原来是让莺歌模仿她的绣工,做了三个专门用来诅咒人的布偶,莺歌不亏手巧,模仿的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她绣工并不好,甚少做绣活,做的也仅有几个荷包,几块帕子,送给沈氏装平安符的荷包就是她自己绣的,还有一块帕子丢了,也不知拉在哪里,想来是上次燕语求她是落下的也未可知。 她本来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临时模仿洛婵的绣工肯定来不及,但模仿笔迹就很简单,所以她剪了三个纸人,模仿了洛婵的笔迹,写下生辰八字,准备让阿凉塞到洛婵的床底下。 结果阿凉去了梨园一看,洛婵正拿着针拼命的扎小布偶人,扎了她的小布偶人,然后又扎了洛熙平的小布偶人。 得,也不必阿凉再费半点神。 洛婵自己就把脏物准备的一应俱全了。 很快,洛婵就被人带了过来,连同她做的两个小人也一起带到了洛樱和洛熙平的眼前。 “鬼,有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恶鬼!”洛婵被两个婆子制住了,她拼命的挣扎着,一双眼睛淬着血色的光,眼球凸出,愤怒而又惊恐的狠狠瞪着洛樱,大声叫嚷道,“杀了你,你是鬼,你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的恶鬼啊——” 洛樱连看都没看她,只是看了一眼被搜出来的小人,也无兴趣多看,小人就交到了洛熙平的手上,洛熙平看了小人,果真是洛婵的绣工无疑。 想不到啊,洛婵竟然恨自己到这样的地步,恶毒到这样的地步,亲手绣了布偶来诅咒他死。 他气的腮帮子发抖,怒火在他胸腔里如万马奔腾,冲破了他的肺管,直喷而上,他两眼圆瞪,将手里扎满了针的小布偶人狠狠砸到洛婵的脸上,暴喝道:“孽障,你个心思歹毒,大逆不道的孽障,竟然用巫盅之术诅咒……咳……” 说到激愤之处,呛到了喉咙,洛熙平狠咳了一下,咳的太用力,扯着胸一阵尖锐的疼痛。 第229章 垂死挣扎(三更) “鬼,有鬼,你是鬼,你也是鬼,你们都是鬼啊……” 从洛婵被带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事情败露了,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继续装疯卖傻。 “你——” 洛熙平弓着腰身,不停的拿手捶着胸口,气的说不出来话。 洛樱冷喝一声:“来人啦!撕下她脸上的画皮,我倒要看看她是装还是不装?” 洛婵的脸色煞时惨白,双眼狠狠剜着洛樱,嘴里念念有词:“鬼,你是鬼,你是最恶毒的厉鬼……” 洛樱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很快,就走过来一个婆子,一把捏住洛婵的下巴,伸手就要往她的耳朵根子后头撕去,洛婵突然崩溃的大叫一声:“不——不要——” 即使装疯卖傻,狼狈至此,她也绝不能让她看到她面具之下越来越可怕的脸。 她是洛婵,是人人称道,多少男人仰望的长陵双姝之一,姬长清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掩盖她的风华,她不能让人看到她丑陋的真容。 “一个失心疯,还知道维护自己的脸,看来你疯的不够厉害!”洛樱声音冷冷,说着,她慢慢的走到了洛婵的面前,冰凉的指尖如凛冽的刀锋从她的耳朵根后头划过,“洛婵,你好大的胆子,栽脏污蔑我不算,还用巫盅之术,想要咒死我和父亲。” 洛樱只感觉耳朵后有冰腻而可怕的毒蛇在爬,她浑身惊怵,拼命的摇头,却被婆子大力捏住了下巴,禁锢住了脑袋,她挣的满眼是泪,惊惶的盯着洛樱:“不,不要……不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安排的天衣无缝,明明就能从洛樱的房间里搜出和洛樱绣工一模一样的小布偶人,结果怎么搜到了她的屋里。 不,不应该会是这样的结果。 洛樱是鬼,她一定是鬼。 否则,她怎么可能洞察先机。 她更加惊惶的看着她,咬牙道:“你是鬼,你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我明明都……都安排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能逃过。” 洛熙平还在捶胸口,听到洛婵亲口承认了,失望和恨极的眼睛往外喷着熊熊火焰,嘴里一阵阵的喘着粗气,伸手指着洛婵道,“孽障,该死!该死——” 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恨不能让洛婵嚼碎。 “我该死……哈哈……我该死?”洛婵每说一个字,眼睛里就恨出一分毒,“洛樱,若不是你回来,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二婶婶和洛玥不会走,老太太也不会死,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呵呵。”洛樱冷笑着摇了摇头,厌恶的眼神看着洛婵时就像看一只招人恶心,想一脚踩烂的蟑螂,“过了年,你就二十了吧,也是,都成老姑娘了,你若再不花点心思,怎么能嫁得掉,所以你就做出那样的事来,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连累整个洛府变成了长陵城的笑话,老太太就是被你气死的,又或者……”她冷笑更甚,“是你心怀怨恨,像诅咒我和父亲一样,把老太太诅咒死的。” “……” “还有你的脸……”她摆摆手,让捏住洛婵下巴的婆子退了下去,“不撕也罢,否则让人看着只会觉得恶心。” “你……你……” 青春,美貌,是她最大的弱点,她都没有了,整个人好像被疾雷打中,无法思考用什么话才能驳斥洛樱的话。 “至于李玥,她和你是一样的人,只会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的身。” 洛婵的嘴唇肌肉狠狠一抽:“不……我没有……” “老爷,三老爷带来了。” 洛熙光被两个侍卫架了过来,鼻眼歪斜,口吐白沫,还在装晕。 洛熙平气恨恨的走过去就狠狠踹了他一脚:“叫你个该死的东西装死!” 洛熙光死命的咬住牙,不敢醒来,在知道事情暴露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后悔了,千不该,万不该,被洛婵一说,就动了心思,答应和她一起合作了。 要怪就怪这洛樱太嚣张跋扈,眼里没有他这个二叔,否则,他怎么可能来淌这趟浑水。 洛熙平见他就是不醒来,更加生气,抬腿又踹了他一脚,痛的洛熙光在心里直哼哼,发颤的牙咬到了舌头,痛的又是一惊。 “看来你真是昏死了,连痛都不知道,来人啦!”洛熙平知道他胆小懦弱,最怕疼痛,这番定是忍耐到了极致,毕竟是他的亲兄弟,若真踹死了传出去也不好听,他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在地的洛熙光,冷声道,“听说有一种放血治病的法子,来人啦,拿刀来!” 一听说洛熙平要拿刀,洛熙平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能再装的下去,急忙爬起来,一把抱住洛熙平的腿:“二哥,饶命,饶命……”说完,伸手往洛婵身上一指,“是她,都是洛婵,是她指使我装的!” 洛婵脸上的惊恐,愤怒,不甘……已经凝结成僵硬麻木的表情,被他指控,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转过头,轻蔑的盯了他一眼,骂道:“脓包!” “三弟,你真是该死!” “不,二哥,我什么也没做,只是装病而已,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洛熙光抬起涕泪横流的脸,拼命的拉扯着洛熙平的衣裳,拼命的求饶。 “拖下去——” 洛熙平一声令下,洛熙光像条落水狗一样被人拖了下去。 洛熙平又道:“将洛婵绑起来!” 两个婆子将洛婵五花大绑,绑得像个粽子一样掀的跪倒在地,洛熙平禀退了除了洛樱以外的所有人,一时间,喧闹的屋子静了下来。 洛樱静静的坐着,只听洛熙平阴沉沉的问道:“洛婵,锁心钥在哪里?” “……” 洛婵垂着头,没有回答。 “洛婵,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锁心钥在哪里,我饶你一命。” “……” “我不仅可以饶你一命,我还可以让你做从前的婵儿。” “……” 沉默,依旧是死寂的沉默。 洛熙平见洛婵油盐不进,愤怒的一拍桌子,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他还是忍了下来,咬住牙齿道:“洛婵,你不要逼我,你是不是要让我把沈遥找来,让他亲眼看看你面具底下的真面目!” 其实,他也不知道洛婵面具底下的脸到底怎么样了,他也没有勇气去看,有关洛婵毁容的消息从乾元茶楼传出来,闹的整个长陵城差不多都知道了。 洛婵终于有了反应,她倏地抬起头,睁着血红的眼睛:“不,不要找子越来。” 她更加不能让沈遥看到她真实的脸,在子越面前,她是美丽的,永远都是美丽的。 “那好,你说出锁心钥的下落。” “不,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洛婵摇头否认。 “洛婵,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没拿,我就是没拿!”洛婵愤怒的大叫,忽然,她盯向洛樱,“是她,一定是她偷了你的锁心钥!” 洛樱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洛熙平已经怒不可遏了,他愤怒的从椅子上跳下,一步跨到洛婵的面前,揪住她的衣领,因为太过激愤,说话时,口水喷了洛婵一脸。 “你还敢诬蔑樱儿,你再不说,我杀了你!” 洛樱才回府多久,她不可能会知道锁心钥的存在,在整个洛府,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和洛婵,连老太太都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相信洛婵的话。 “杀了我……哈哈……你要杀了我……你竟然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还敢说你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世上有你这样的亲生女儿吗,用恶毒的巫盅之术想要咒死自己的父亲!” “父亲……呸!”洛婵啐了一口浓浓的痰吐到了洛熙平的脸上,“就凭你这样的人也配做父亲!” “你……我杀了你!” 洛熙平恼羞成怒,手扼上了洛婵的咽喉,想要一把拧断,却没有勇气,他的手停顿在那里,洛婵得意的咯咯笑了起来。 洛樱一直静静看着他二人对执,她的心里越来越疑惑,难道锁心钥真不是洛婵拿的? 正想着,忽然洛婵说了一句:“对,锁心钥就是我拿的,你若敢杀我,你就永远也找不到锁心钥了,哈哈……” “……” 洛樱更加疑惑,这未尝不是洛婵保命的借口,可倘若不是她拿的,锁心钥究竟被谁拿走了,藏的那样隐秘,还没有任何翻动过的失窃痕迹,可见来人很熟悉洛熙平,至少应该是府里的人。 除了洛婵,她实在想不到还能有谁。 “你,赶紧将锁心钥交出来!” 洛熙平终于听到了一丝希望,重新揪住了她的衣领。 “交出来我还有命吗?”洛婵眼睛里没有丝毫动容,用讥嘲的冰冷眼神看着洛熙平,“在确保我是否安全之前,我是绝不会交出锁心钥的。” “洛婵,你……” 洛熙平一下子没有了主意。 让他真杀了洛婵,锁心钥没有了下落不说,他根本下不了手,说到底,她是他的亲生女儿。 “又或者……”洛婵欲言又止,故意顿了一下。 洛熙平眼神一亮;“又或者什么?” “又或者你杀了洛樱那个贱人,只要你杀了她,我立马将锁心钥双手奉还!” 洛婵阴嗬嗬的冷笑着,眼神恶毒的盯向洛樱。 第230章 太师轻薄兰贵妃(一更) 听到洛婵开出的条件,洛熙平的心陡然一惊,转头看了一眼洛樱,眼里闪过一丝迟疑,随即摇头道:“不……不可能。” 洛樱捕捉到他眼睛里的迟疑,心中一声冷笑,她抬眸平静的看着洛婵,问道:“你知道锁心钥是什么吗?” “……” 洛婵愣住了,她只知道锁心钥和姬长清的母亲元蓁有关,一开始她以为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念想之物,后来她看到洛熙平丢失了锁心钥之后的种种反常表现,她才知道锁心钥绝不是个普通的念想之物。 锁心钥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到现在都不能知道。 “就敢拿来,以我的命作为要胁?”洛樱继续说道。 “……” 洛婵又愣了一下。 而洛熙平明显的颤了一下,若论重要,锁心钥的确比洛樱的性命还要重要,只是他不能确定锁心钥就在洛婵手上,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句就动手杀了洛樱。 这根本就是洛婵用来欺哄他报复洛樱的借口。 “你若真的想以此威胁,至少该证明锁心钥就在你的手上。” “对,洛婵,你怎么证明锁心钥就在你手上?”洛熙平无时无刻不在想锁心钥的事,更加急于知道锁心钥到底在不在洛婵手上,说着,又逼问一句,“你是不是送给沈遥了?” “……” 洛婵刚想矢口否认,还没说一个字,忽然眼珠儿一转,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倘若她这会子抵死不认,洛熙平会不会真的在一气之下杀了她,就算洛熙平不杀她,洛樱这个贱人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撺掇着洛熙平杀了她。 一旦她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子越,可是她身边的人全都被控制住了,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去送信,就连洛庭轩也不在。 对,还不知道洛庭轩那里怎么样了,他有没有顺利的赎回人质,再将人质灭口? 万一被人抓住了,他会不会供出自己? 想到这里,她冷汗涔涔,心惊肉跳。 不会的,在去之前,洛庭轩在她面前发过誓言,他说,在她替他报了仇,杀了那对狗男女之后,他的命就是她的了。 若出现了意外,他会一人揽下所有罪责,他绝不会出卖她的。 但是,凡事都怕万一,万一他违背誓言,只能让子越去除掉他,所以,她必须要见到子越。 沉吟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牙齿咬着下嘴唇,直到咬出血来:“对,锁心钥我送给子越了,你将他找来见我,我一定有办法能让他交出锁心钥。” “什么?”洛熙平惊的一跳,脸色灰败如土,“你个孽障,你交给他,你果然交给他了!” 沈遥是什么人,锁心钥到了他的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洛婵怎么可能有本事能让沈遥将吃下的东西吐出来! 她若真有这样的本事,也不用把自己弄的身败名裂逼沈遥娶她了。 失去了…… 他真的失去了锁心钥! 不,他不能失去,锁心钥本来就是他的,他一定要重新夺回来。 在没有想好怎么从沈遥那里夺回锁心钥之前,他还是不能打草惊蛇,忽然,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脊梁骨,他瞬间虚软下来,无力的挥一挥手:“来人啦,将洛婵关进柴房!” “不,洛熙平,你找子越来,你马上就把子越找来,我一定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锁心钥!” 在洛婵被拖下去的时候,她拼命的挣扎起来。 如果子越不来带她走,她怕自己很快就会被人害死在柴房里,她大叫起来:“洛樱,你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若死了,一定就是你害的!一定是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洛熙平用手撑住桌沿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聚集了一些力气,抬起一个疲倦而悲伤的手势:“樱儿,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 洛樱眼中全是冷漠:“是。” 尽管闹腾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洛樱还是醒来了,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用冷水洗了脸,激的清醒了许多,照例去院子里练了几套拳法,大病之后,还是头一天练拳,不过一会儿,浑身就出汗了。 一阵汗被早晨凛冽的冬风一吹,人倒精神了起来。 打完拳,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了脑袋,只是有些羞涩,半明半暗的隐在云层之中。 正准备再小跑两圈,就有阿沉的消息从府外传来,昨晚在南柯岛瓮中之鳖,洛庭轩和所谓的绑匪以及永泰的对话,已经证明他购买绿衣盅毒害老太太的事实。 因为有陵王口谕,是大理寺少卿傅涛亲自带人去的,连夜带走洛庭轩提审,他一字不说,被关进大理寺牢房等待再次提审。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洛熙平的耳朵里,他先是惊了一下,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本来就怀疑盅虫之事跟洛婵有关,而洛庭轩是洛婵身边的狗腿儿,他受洛婵指使干下这样的事并不稀奇,稀奇就稀奇在,他这么快就被抓了,还是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傅涛带人去抓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傅涛是陵王的人,看来这一头把火会烧到了清平侯府。 怀疑成真,他还是觉得齿冷,回想老太太之死和巫盅之事,觉得后怕不已,倘若,他还不能发现洛婵的阴谋,很可能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这简直太可怕了! 这么多年,他竟然亲手养大了一条可怕的毒蛇。 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再加上锁心钥的事没着没落,留洛婵在手,至少还有一个线索,他根本不可能去主动揭发她的罪行,除非洛庭轩自己招供。 同时,他心中又有些隐隐的担忧,洛庭轩和洛婵走的那么近,他会不会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僻如他和沈遥之间大量的银钱往来,又僻如…… 他突然不敢想了,浑身不寒而栗,后悔不及,当初不该那样信任洛婵的。 再想想,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沈遥不倒,就不会牵扯到他。 但是,据他得到的最新消息,连着几桩大案都跟沈遥有关,再加上沈遥现在的名声,他已岌岌可危,危如累卵,只要他一倒,难免自己不会跟着遭殃。 思来想去,益发的坐如针毡。 …… 另一边。 皇宫,御书房。 “元则,这一次你做的漂亮!” 皇上坐在御案前,目带欣赏的看着卫元则,于欣赏之外又夹杂着一种淡而朦胧的异样情绪。 “你务必要从赵越山嘴里揪出幕后主使,朕一定要将秦立仁那个老……” 王八两个字没有骂出口,说到底,秦立仁也是太后的娘家人,他的表舅,骂他王八好像也骂了自己。 他改口道:“那个老东西千万万刮!朕不过在早朝上提了一句秦保生办事不力,朕欲将他撤革职查办,他就带头极力反对,连半分颜面都不给朕,后来厉相出来给朕打圆场,说只是革职留任,那老东西当即就将厉相顶了回去,说他是奸佞之臣,陷害忠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连瘦削的下巴都染上了浓烈的杀气,又问道:“元则,你说说,这老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就是仗着太后撑腰罢了!” 卫元则蹙着眉心,一副忧虑在心的样子,虽然军饷案有了进展,可是安楠却走了。 那一天早上,安楠走的时候,他去送了,到现在,他脑子里都盘旋着她当时悲伤绝望的样子。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垂眸劝道:“皇上息怒,除了尚书大人,这件军饷案好像还跟武威将军韩硕有关。”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没有说沈遥,因为皇上以为沈遥表面是太后的人,暗中是他的人,其实,沈遥根本就是个圆滑狡诈的两面派,不管皇帝和太后之间的内斗谁输谁赢,他都想高坐在他的太师椅上。 近日,沈遥惹了许多麻烦事,皇上对他大为不满,已有心想要动他,结果就在军饷案查出来的第二天皇帝又改了主意。 在国库空虚的情况下,皇帝固执已见,非要耗巨资给兰贵妃打造一座牡丹盛开的神女楼,引得太后震怒,朝臣反对,就连他和厉相也是持了反对意见,还受了皇帝好一顿训斥,唯有沈遥暗中支持皇帝。 “什么?”皇帝听了他的话,顿时一惊,“连韩硕也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这件事还没能完全查证,不过后来经臣勘察现场火药残余,发现其中一片残片上印有狼头,臣找人来反反复复,仔细比对查验,确认那是韩硕手底下银狼军独有的火雷弹。” 皇上脸色阴沉下去:“查,你给我查清楚这件事,朕倒要看看这背后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卫元则恭手道:“臣遵旨。” “皇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皇上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从殿外跌跌撞撞的跑来一个太监,用他公鸭般的嗓子急道,“兰贵妃娘娘自尽了……” 卫元则微微吃了一惊,心中暗忖:莫不是太后下的手?这母子之间迟早有一战,若不是元极,这一战早就打响了,只是不知战后坐在龙位上的人会是谁。 “这还得了?”皇上瞳仁一缩,慌的立刻跳了起来,厉声喝道:“到底是什么回事?” “说……说是太师大人轻……轻薄了娘娘……” “这该死的东西!” 皇上眼睛漫上一阵血腥的愤怒,大袖一挥就急步走了,不小心踹到袍角往前踉跄了一下,然后什么都顾不得的朝着尉迟兰嫣所住的宸华宫跑去。 卫元则更加吃惊,沈遥怎么可能敢轻薄尉迟兰嫣,合宫谁不知道尉迟兰嫣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连太后动了她,皇上都要拼命,他敢在这种时候动尉迟兰嫣,除非他真的嫌自己活的太好太长了。 他心中疑窦丛生,一个人默默的出了御书房。 御书房离宸华宫并不远,皇帝嫌步辇太慢,是飞脚跑过去的,宸华宫人知道皇帝一定会来,合宫人都在仪门等侯,见到皇帝赶紧行礼,皇帝理也不理,焦急着脸色飞奔到寝殿。 一进去,早有太医里头诊治了,幸好伤的不深,太医已经帮尉迟兰嫣将伤口敷了药包扎好了。 皇帝大跨步跑到床前,就看到尉迟兰嫣紧闭着双眼,气息弱弱的躺在那里,额头上缠着一圈白色纱布,有血透过纱布渗了出来,氤氲成一朵血色红花,一张娇媚可人的脸上泪痕未干,整个人就像被狂风吹落的残花,好不可怜。 皇帝心痛不已,一把揪过太医来问:“贵妃她怎么样了?” 太医战战兢兢道:“回皇上,贵妃娘娘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无甚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娘娘素习体弱,此番又受了惊吓,恐要好好调养一些日子方能大好,微臣这就去开药方。”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松了下来,一把推开太医,暴躁的挥手道:“那你还不快滚下去开药!” 第231章 夜探地下秘室(二更) “是是是……” 太医抹着冷汗,心惊胆战的退了下去。 “嫣儿,嫣儿……” 皇上坐在了床边,眼睛里浮出温柔的光,伸手轻轻拍了拍尉迟兰嫣满是泪痕的小脸。 尉迟兰嫣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见到皇上,泪如雨下,悲痛的唤了一声:“皇上……” “嫣儿,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想不开,难道你要让朕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世上吗?” “不……皇上,臣妾没脸见你……” 尉迟兰嫣一双泪眼带雨含烟。 “你说,沈遥那个该死的东西到底怎么你了?” “皇上……”尉迟兰嫣沉浸在痛苦之中,像是不愿意再回忆似的,说着就害怕的全身发起抖来,“他……他……” “皇上……”旁边侍立的宫女扑通跪了下来,是尉迟兰嫣从家中带来的丫头,名叫锦绣,深得尉迟兰嫣的信任,“你一定要为娘娘做主啊。” “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到尉迟兰嫣害怕成那样,皇上也不忍再逼问她,只好问锦绣。 锦绣义愤填膺道:“就在刚刚,娘娘要去御书房给皇上送参汤,恰好卫世子与皇上商谈政事,娘娘不敢打扰,就将参汤交给了小德子,自己去了绛云轩赏寒兰,恰好遇到太师大人,他说有要紧事有求于娘娘,娘娘想着往日与他还有几分交情,便禀退了宫人……结果……” 锦绣更加气愤,几乎咬牙切齿。 “结果太师大人见色起意,强行就要侮辱娘娘,若不是娘娘拼死撞柱保住了清白,此刻已……已经被那无耻淫贼得手了……” “那你呢,出事时,你又在哪里?朕不是让你们守着嫣儿寸步不离吗?” “奴婢有罪,娘娘说梅园的梅花开得好,想摘两枝回来插瓶,奴婢想着梅园那么近,片刻不到就能回来,谁能料到太师敢如此大胆。” “杀了他,朕一定要杀了这个畜牲!” 皇上突然重重的在床上捶了一拳,恨不能立刻将沈遥抓过来将他碎尸万断! “不……皇上……不……” 尉迟兰嫣痛苦的伸出柔弱的手指扯了扯皇上的衣袖。 “怎么?他这样对你,你还要为他求情?”皇帝愤怒的挥手,顿一顿,又道,“朕怎么倒忘了,当初你与姬长安相好时,与姬长清沈遥他们可是打得火热,说……你离开了姬长安,是不是因为和沈遥有私情?” 皇帝的声音从暴怒变得阴冷,冷得渗到人的心里直发毛,一双眼睛盯着尉迟兰嫣时浮起一种诡谲骇人的光,尉迟兰嫣只感觉周身笼罩了一层渗入骨髓的寒意。 皇上是宠爱她不假,可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允许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染指,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坐拥天下的皇帝。 即使女人是受害一方,一旦被染指,那也会遭到男人永久的嫌弃,甚至会处死她。 虽然,她并没有被染指,但在皇帝的心里肯定会埋下一根刺,皇帝性格喜怒无常,疑心病极重。 爱你时,将你捧到天上,厌你时,倾刻间便会将你打入地狱。 所以,这一招,是步险棋。 果然,他开始怀疑自己了,而且是这样无端端的怀疑。 她悲痛的表情冷漠下来,变成巨大的失望,一双哭的发红眼睛直直的盯着皇上。 “皇上,你怎么能这样怀疑臣妾?”说着,冷笑了一下,“若你疑了臣妾,还请立刻处死臣妾。” “你……”皇帝语气蓦然变得无力,握住她的手,心头漫起一阵春水般的怜意,叹道,“你明明知道朕爱你如命,你还这样逼朕,朕信你,只要你说的,朕都信。” “皇上……”尉迟兰嫣的声音柔软起来,“臣妾只是想说,太师权倾朝野,深得太后信任,你若杀了他,太后一定不会答应,臣妾……不想……皇上为臣妾与太后再度反目……所以,皇上,忍一时风平浪静呀。” “太后,又是太后,沈遥做下这样的事,难道她还敢袒护?” 元则一直提醒他,沈遥并非真心效忠于他,而是游刃在他和太后之间的墙头草,他本已对沈遥有了疑心,可是在朝臣反对他的时候,是沈遥立排众议支持他,还说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他筹备银子。 不,不对,沈遥支持他是因为要建造神女楼,难道根本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忠心耿耿,而是早就对嫣儿怀了不轨心思? 杀了他,他一定要杀了他,可是他和太后再闹的不可收拾,不是正合了老十的意么? 如今,老十为了一个虞凤莲和太后也闹的不可开交,他必须耐下性子,等老十和太后反目。 在这场生死权力的角逐之中,谁是最耐得住性子的那个人,谁就是最后的赢家,他不能自乱了阵脚。 不过,不正面和太后发生冲突,不代表他只能被动等待,对,军饷案,他一定要利用军饷案堵住太后,以及太后一党的嘴。 反正弹骇沈遥的奏折已经堆积成山,到时数罪并罚,他定要打得沈遥永世不得翻身。 “皇上,你知道太后对臣妾深恶痛绝,她怎么肯相信臣妾的话,她一定相信太师,说不定…”尉迟兰嫣又颤抖了一下,脸色变得比雪还要苍白,“沈遥跑到太后那里恶人先告状,到时,臣妾怕……臣妾害怕……” “不,嫣儿,你不要怕,有朕在你这里,朕会护着你……”他轻轻的将她扶起来,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给朕一些时间,朕一定会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除了皇后之位,朕什么都能给你。” “臣妾谢皇上恩典……”她悲伤的眼色里全是迷茫。 皇上,你为什么要对臣妾这么好,为什么? 不是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么? 你为什么不怀疑臣妾,难道你真的爱臣妾爱到无条件相信了吗? 你可知道,你的好,会让臣妾一点一点慢慢沦陷,会让臣妾一点一点失去自己。 如果就像刚刚,你一直怀疑臣妾下去,臣妾也不会如此心痛了。 …… 冬日的深夜,总是这样凛冽刺骨。 狂风吹动树枝上的积雪朝着洛樱直袭而来,积雪打落在脸上,冰冷,还带着一种微微的刺痛感。 她朝着那天花花燥动不安,不停用爪子刨雪的假山口望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朝着那个地方走去,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地下掩埋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今夜,洛熙平不在,她被集芳阁的柳烟姑娘绊住了,根本回不来,所以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带着阿凉准备一探究竟。 二人放轻脚步走到假山口,里里外外看了遍,四处摸摸,并未发现有任何异样或者机关,就在二人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头顶忽然有一滴水滴落在洛樱的额心。 一阵冰凉的感觉从额心直灌往入脑袋,洛樱一个激灵,抬头望去,黑暗之中,她只能看到浸在假山顶壁上水珠反射出来的冷冷白光。 她蹙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对着阿凉道:“阿凉,你说这上面会不会有机关?” 阿凉拿出腰间悬着的长剑:“试试便知。”说着,便拿剑鞘往上面碰了碰,果然,一块石头似乎微有晃动。 二人对视一眼,有古怪,看来这就是机关。 阿凉再用力,那石头还是微有晃动,并不能完全触动机关。 阿凉干脆凝聚了内力附着于剑上,忽然,轰的一声,从地上拉开一个大大的黑洞,黑洞就像一个无尽的深井,洛樱正好站在黑洞边沿,差点直接掉了下去,幸而阿凉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住。 二人低头朝里望去,这黑洞就巨兽的大嘴,里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俯身用剑往里面探了探,竟似有台阶,因为洞口仅够一个人下去,阿凉便先试探着走了下去,洛樱随之也走了下去。 轰的一声,洞门口又合上了,里面更加黑的一点光都没有,阿凉吹亮了手里的火折子,里面才亮堂起来,再往下看去,是无尽的台阶。‘ “姑娘,你小心些,千万莫要触动墙壁。” “嗯。” 这里一切都是未知,洛熙平能将机关设的这样隐密,还费了阿凉三层内力才能打开,这洞里很可能还有机关,她们每走一步都必须要小心,尤其是墙壁上有没有什么凸起,凹陷的机关。 一路向下,终于走到了台阶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墙壁四周龛窟上嵌着青铜烛台,边上还有一排石头建筑的百宝架,上面摆放着各种珍奇宝物,每一件都珍贵不凡之物。 想不到,洛熙平在大量贿赂了沈遥之后,还能有这么多奇珍异宝,只是这些奇珍异宝到底是哪里来的,难道是当初征战四方时抢夺掳掠而来的? 若是朝廷赏赐之物,他根本不需要藏在这样隐秘的地方。 就着火折子,她拿起石制百宝架上的一个古董瓷瓶细看了看,只见瓶底印有一个花字,洛樱满心疑惑,又拿起另一个在黑暗中散发着莹白光泽,白洁无暇的玉兔,这玉兔是用十分珍贵的羊脂美玉精雕细琢而成,精光内蕴,栩栩如生。 拿在手上触手生温,有掌心那么大,往底部一看,上面赫然印有一个花蕊二字。 洛樱讶然一惊。 花蕊。 这不是夜旋舞的名字吗,而她正好属兔。 第232章 有鬼(三更) 难道这里都是花家的东西,怎么可能,花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这些东西早已不知失踪,怎么会在洛熙平的手上? 忽然,一阵冷风灌来,卷着一股幽幽梅花香气,香气又卷着冷风萦绕入鼻,沁入心脾,激得洛樱一个激灵。 洛樱更加觉得莫名的诡异,这秘室怎么会有梅花香气。 她又拿了古董玉器看了看,几乎都印有花字,她的心里越来越惊,惊疑难定之下,她放下这些奇珍异宝,和阿凉一起朝着梅香袭来的方向走去。 越是往里走,梅花香气越是浓烈,气温也变得越来越低。 外面已经够冷了,这里面却还要比外面冷上十余倍,不要说洛樱,即使内功深厚的阿凉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发抖,阿凉将披风解下要披于洛樱身上,洛樱只不愿。 最后,二人肩并肩,搂在一起,一边相互取暖,一边朝着花香袭人的尽头缓步而去。 又是一阵冒着白色烟雾的冷气刮来,这股冷气扑打在人的身上,几乎在瞬间就能将人凝结成冰,阿凉手中的火折被这股冷气骤然扑灭了。 刹时间,又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唯见前方有薄薄如云絮般的冷雾一阵阵侵袭过来。 洛樱几乎支持不住,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面墙,墙上穿凿着寒光闪闪的利刃,穿透白雾直袭洛樱和阿凉而来,阿凉抱着洛樱往旁边一滚,好不容易才躲过这片利刃密布的墙,又从另一个方向飞来一面墙壁。 阿凉和洛樱狼狈的在地上又滚了一滚,阿凉急忙道:“姑娘,此地不宜不久留,我们赶紧撤!”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们要应对这极寒之气已是勉强,尤其是洛樱,内力尙浅,无法抵挡,如果再有重重机关暗器,怕是还未走到底,就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至少,在来之前,她们应该准备一下御寒之物。 “嗯。” 即使她满心好奇,也不能在危境下不顾生命。 二人又狼狈的就地滚了好几圈,终于撤了出来,幸好阿凉袖子还藏了一根火折了,二人重新点亮,更加不敢碰触墙壁,回头时,还看到暗处有几缕寒芒隐隐闪亮,二人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翼翼的沿着台阶无功而返。 其实,也不算无功而返。 至少,洛樱发现了那些印有花家字样的奇珍异宝。 可见,当年花家的灭门惨案,很有可能很洛熙平有关。 回到世安苑,洛樱和阿凉收拾收拾就上床睡觉了,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始终难眠,想着地底下的那些珍宝,想着那股幽幽梅香,她实在不能解,那团冷气之后究竟是什么。 屋外,白毛风越刮越厉害,一阵阵呼啸吹在耳畔,到最后呜呜咽咽,仿似人的凄凉哭声。 好不容易到了天快亮时,洛樱才睡着了,只是睡得不甚踏实,第二天醒来时,眼眶乌青,似有疲惫之态。 今天天气极好,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青砖碧瓦之上,映着瓦上未消融的积雪,反射出玲珑剔透的光,刺的人眼睛有些疼。 屋檐下垂挂的冰柱仿佛一根根水晶宝剑,闪着凛冽寒光,啪嗒啪嗒,冰化成水,一滴滴往下滴落。 去议事厅吩咐完所有的事,就顺便和周姨娘一起去了存菊苑,自从刺客来过的那一夜之后,洛庭信便得了风寒之症,还伴有小儿惊悸,每每到了夜里就会哭闹,这几日,方才安稳些。 一开始,洛樱以为洛庭信是受了刺客惊吓所致,截至昨晚她和阿凉去了地下秘室方才知道,洛庭信的风寒很可能是因为秘室里浓重的寒气。 到了屋里,洛庭信正晃荡着两脚坐在榻上,看洛沁解九连环玩,看得好奇,就急着伸手:“四姐姐,给我,给我,我会解。” 洛沁不耐烦的一把打开他的小手:“连我都解不开,你个小笨蛋更解不开,一边待着去!” “不行,我要玩,姐姐给我玩。” “就不给你玩。” “呜呜……姐姐坏,姐姐是大坏蛋……” 两个人争吵,洛庭信哭闹起来,一见洛樱和周姨娘走了进来,洛庭信立马委屈的从榻上爬了下来,哭着扑到周姨娘的怀里:“姨娘,四姐姐又欺负我。” 周姨娘叹息一声:“八少爷,乖,快见过你五姐姐。” 洛庭信从周姨娘的怀里探出了脑袋,一双圆又大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又躲到周姨娘的怀里不说话,一个劲的蹭在她身上,想让她抱。 周姨娘抱起了洛庭信,抱歉的看着洛樱:“五姑娘,八少爷自打病了以来,除了妾身和四姑娘,见了谁都是这样。” 洛樱温和的笑笑:“没事。” 周姨娘又对着洛沁道:“四姑娘,八少爷病了这些日子,你也该让让他,到底你是姐姐,他是弟弟。” 洛沁撅着嘴儿想说什么,见洛樱在这里,又偃旗息鼓不敢说了,自从洛樱掌家以来,她对她除了羡慕嫉妒恨,还有点敬畏。 羡慕嫉妒洛樱比她年纪小,却凭着嫡女的身份和自个的本事,独揽洛府的掌家大权,还有陵王那样令人仰望的战神做她的兄长,卫元极那样残暴好看的人做她的护花使者。 敬的是,在姨娘被父亲踹伤之后,人人都以为姨娘和她都失了宠爱,府里的人就开始捧高踩底,给她们脸子瞧,而洛樱却不一样。 她待她们和从前一样,不仅为姨娘找来了太医,还信任姨娘,继续让她协理管家,这才使得府里的那些势利眼重新洑上水来,一个个忙着巴结奉承他们。 畏的是有洛玥和洛婵的前车之鉴,且不说洛玥,只说洛婵,过去在府里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太太和父亲更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多么风光精明的一个人,说倒就倒了。 虽然她一向心气儿甚高,也有一点自知之明,论身份,容貌,才学,计谋,无一点能比得上洛婵,连洛婵都被洛樱斗倒了,她可不敢戳老虎的鼻子眼去。 再说洛婵完了,洛依残了,如今府里除了洛樱,最有脸面的姑娘就是她了,她何必费那心思再强压洛樱一头。 乖乖顺顺的走到了洛樱面前,二人互相施了礼,忽然,有丫头手里拿了一枝如琥珀雕琢的蜡梅走了进来,一阵清幽而淡雅的梅香扑来,小丫头笑盈盈道:“姨娘,奴婢见这蜡梅开的甚好……” 一语未毕,洛庭信忽然惊恐的哭闹起来:“拿走,拿走,不要,不要……呜呜……” 周姨娘急忙着道:“快,快拿出去。” 小丫头吓得连忙拿着梅枝跑了出去。 “呜呜……姨娘,信儿害怕,有鬼,有鬼……呜呜……” 洛庭信趴在周姨娘的怀里害怕的直哭,小手儿不安的紧紧搂上她的脖子。 周姨娘连拍带哄:“没事了,没事了,姨娘在这里,你四姐姐,五姐姐都在这里,没有鬼,没有鬼……” 洛庭信又呜咽两声,小脑袋蹭到了周姨娘的颈窝上,一双盈着泪珠的眼睛朝着小丫头刚刚站的地方瞧了瞧,眨巴眨巴眼睛,眨出一颗眼泪掉落在周姨娘的肩头,然后又头埋进周姨娘的颈窝蹭了蹭眼泪和鼻涕。 “……” 洛樱心里疑惑重重,洛庭信为什么对蜡梅如此抵触,还有说鬼,想到地下秘室浓郁的梅花香气,她心头一凛,难道洛庭信看到了什么。 “这么大了,还整天趴在姨娘的怀里装哭。”洛沁伸出手指在脸上刮了两刮,“羞羞羞,不知羞!” “呜呜……姨娘,四姐姐坏,四姐姐是大坏蛋,你叫她走,叫她走。” 洛庭信更加扭股糖似的粘在周姨娘身上撒娇。 周姨娘为难的看了看洛沁:“四姑娘,这……” 洛沁冷哼一声:“走就走,当谁稀罕跟你完。”说着,又对着洛樱道,“五妹妹,你在这里坐坐,我先告辞了。” 洛樱点点头,洛沁又瞪了洛庭信一眼,气乎乎的离开了。 洛庭信吸吸鼻子,终于安稳的趴在了周姨娘的肩头,周姨娘叹息道:“风寒虽好了,这惊悸之症却未见大好,总说有鬼,再问他,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说着,就有小丫头端上了热茶,洛樱接过茶,喝了一口,微微颔首道:“八弟受了那样大的惊吓,恐要些日子才能好,姨娘这些日子多费心了。” “唉——”周姨娘又是一声叹息,满含感激的看着洛樱,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拍着洛庭信的背,“若不是得五姑娘抬举,妾身也不能有今天,怕是此刻想把八少爷留在身边照顾都不行。” 洛樱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姨娘客气了,若没有姨娘,在我得了疫病的时候,也没有看管着家里。”顿一下,又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姨娘呢,在封城的时候,还惦记着我的安危,想着要派人去给我送衣送药。” “妾身只知道,人对我好一分,我便要对人好三分,五姑娘待妾身好,妾身做这点事实在不足挂齿,况且……”周姨娘面带惭愧之色,“这衣物和药物也未能送到姑娘手上。” “不管收没收到,这是姨娘的一片心意,只是可惜碧珠了。” “唉,二少爷见妾身派碧珠出城给你送东西,心里有气,他捏不到妾身的错处,只好拿碧珠开刀,说起来,碧珠也是代妾身受过了。”说着,眼里一红,垂下泪来,见洛庭信睡的熟了,叫来了乳娘将他抱走了,自己抹了一把眼泪道,“妾身一直派人在外面寻她,连她老家都去过了,只是没寻着人。” “姨娘放心,我已派人去寻她了,相信会将她寻回来的。” 洛樱心有所感,不管怎么说,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肯出城去给她送东西,是冒着传染疫病,回不来的风险的,她一直待在卫元极那里,并不知道这件事,回来之后还是听竹娟提起的。 “多谢五姑娘了。”周姨娘感动的点点头,又咬牙道,“说起二少爷,当真是罪有应得,心思那样狠毒,竟然下盅毒毒害老太太,只是他……”说着,周姨娘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迟疑,想了想,又道,“他未必是主谋。” “哦,姨娘有何见解?” “我……” “不怕,你有话尽管说。” “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分明是大姑娘在背后指使的,只是二少爷素来对大姑娘忠心耿耿,想来,就算受刑,也绝不肯供认出大姑娘的。” 洛樱眉色动了动,奇道:“说来也是奇怪,洛庭轩与三姐才是一母同胞,按理说他二人才更该亲厚些,怎么反倒他和洛婵如此亲厚?竟肯帮她做下这样罪大恶极的事。” “五姑娘你不知道,这当中还有个缘由……” 第233章 我来你家提亲(一更) 周姨娘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三年前,洛庭轩带回来一个叫芙蓉的姑娘,那姑娘生的十分美貌,人都说连府里的大小姐洛婵都不及她的美貌,洛庭轩一心喜欢她,便将她留在身边做了贴身服侍的丫头。 那时候,洛庭轩已到了说亲的年纪,虽然是个庶子,却是府里的长孙,老太太十分重视他的婚事,精挑细选不知为他选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偏偏洛庭轩一个都看不上,非要娶芙蓉做正妻,为此顶撞了老太太,还以绝食相要挟,老太太才对他寒了心。 后来,洛婵为洛庭轩说情,老太太才肯做了让步,就在洛庭轩以为自己抗争得胜,欢天喜地的梦想着要娶芙蓉的时候,却当场抓到了芙蓉与一个男人通奸。 原来那个男人正是芙蓉的乡下表哥,二人早就有了首尾,芙蓉之所以做了洛庭轩的丫头,还一力的勾引他,就是想骗光洛庭轩的钱,然后带着这些钱和表哥私奔。 争执之下,洛庭轩被芙蓉的表哥打成重伤,然后带着芙蓉跑了,而洛庭轩在府里足足养了三个多月才能下床,洛婵派人去捉拿芙蓉和其表哥,再后来,听说芙蓉和他表哥双双坠崖身亡了。 至于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旁人不得而知,反正从这件事之后,洛庭轩就唯洛婵马首是瞻了。 洛樱听完之后,沉默思索良久,虽然过去来洛府时从来没和洛庭轩说过话,不过那个芙蓉她倒见过一次,那时洛婵还说:“论标致,这府里所有的丫头加起来都不及她。” 当时,她略看了一眼,确实生的极美,其余的就没多在意了。 没想到,她和洛庭轩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她死的蹊跷,应该是洛婵为洛庭轩报了仇,他才会对她忠心的吧。 可是芙蓉当真背叛了洛庭轩吗? 这件事她不得而知,反正联系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她对洛婵和老太太的了解,不排除是她二人共同设计陷害芙蓉,以彻底断绝洛庭轩娶芙蓉的念头。 今天早上,阿沉又递来消息,洛庭轩在大牢里受尽酷刑,就是不肯招,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审讯陷入了一个僵局,这件事是不是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从存菊苑出来,洛樱立刻吩咐阿凉去查一下当年芙蓉之死,自己带着裳儿要回世安苑,刚走到世安苑院门口,就看到一抹紫色身影,见她走了过来,脸上溢出一个流光溢彩,夺人心魄的笑来。 “阿樱,回来啦!” 洛樱被他明媚灿烂的笑容照的有些恍神,怔了片刻,抽抽嘴角道:“你怎么又来了?” “……”卫元极脸上的笑立刻暗了下来,什么叫又,说的好像一点也不欢迎他来似的,不高兴的撇撇嘴角,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来看我儿子的。” “你儿子……”洛樱有些懵,“你哪来的儿子?” “花花啊,花花就是我儿子。”卫元极转头朝院子里一看,叫唤道,“喂,花花,你个该死的不孝子,见到你老子来了也不知道出来迎接。” 洛樱:“……” 裳儿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嗷呜……嗷呜……” 花花果然欢喜的迈着小短腿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因为生的圆滚滚的,跑起来就像一团雪球在地上打滚,憨态可掬,好不可爱。 卫元极从来不曾遇到过花花如此热情的对待,激动的张开手:“知错就改还是个好儿子,来,花花,快到爹爹怀里来。” 花花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坚贞的转过头,又是一声“嗷呜……”,直接略过卫元极,扑到了洛樱怀里,十分亲热的蹭了蹭。 卫元极讪讪的收回手,双手抄胸,恶狠狠的盯了花花一眼,抽着嘴角骂道:“你个小白眼狼,有了娘就不要爹了。” 洛樱脸上蕴起一层薄薄怒色:“卫元极,你再胡说八道,我下逐客令了。” “阿樱,我可没胡说八道,等我选个黄道吉日就来你家提亲。” “提亲?”洛樱心里一急,压低嗓子沉声道,“谁准你来提亲的,我才不会嫁给你。” “阿樱,那你到底要怎么才肯嫁给我?你瞧……”他一脸的幽怨之色,伸手指了指花花,“我们两连儿子都有了,你怎么还不肯嫁给我。” 洛樱怒极反笑:“那好,你十月怀胎再生一个花花给我,我就答应嫁给你。” 卫元极:“……” “嗷呜……” 花花探也小脑袋,冲着卫元极龇了龇牙,好像在说,有本事你生一个弟弟妹妹给我呀!哈哈…… 卫元极气的冲着花花挥了挥拳头,磨着牙道:“阿樱,你这不是为难人吗,说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比这个可行些。” “什么太阳打西边出来啊!”只见洛庭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卫元极时,眼睛里立刻溢出笑来,“难道元极哥你已经知道了?” 卫元极一脸疑惑:“知道什么?” “你出名了啊,现在满大街的都在议论你。” 卫元极不以为然的用一种自以为最帅的姿势伸手挑了一下头发,冲着洛樱眨眨美绝的桃花眼道:“小爷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本来就很出名,有人议论我,有什么可稀奇的。” “……” 洛樱送他一个大白眼。 洛庭尹笑道:“现在满大街的都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嚣张跋扈,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催命鬼郎君一遇到莲月教教主就成怂包了,在教主面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连句屁都不敢放。” “什么?”卫元极一听,剑眉倒竖,一双美眸里含了熊熊怒火,脚往地狠狠一顿,恼羞成怒道,“哪个王八羔子说的,爷爷我这就去灭了他全家!” “刚刚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满大街,满大街的人都在说。”洛庭尹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凑到卫元极的面前,眨着眼睛半是玩笑半是挑衅的笑道,“那看来元极哥你是要屠城了。” “……呃”卫元极愣住了,想了想,抽抽嘴角,干干一笑,“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么,流言而已,小爷我走自己的路,才不会在意那些流言。”说着,冲着洛樱眨眨眼,拍着胸脯笑道,“阿樱,你是知道的,我卫元极是个大气的男人,呵呵……” “……” 洛樱又送他一个大白眼。 “……哦。”洛庭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他道,“那怂包哥……” “啪!”的一下,卫元极抬手一掌就拍到洛庭尹头顶,“你叫我什么?” 洛庭尹揉揉脑袋,委屈巴巴的说:“你刚刚不是说走自己的路,才不会在那意流言吗,流言说你是怂包啊,我叫你怂包哥有什么错?” “……” 卫元极一张雪白的脸气的发绿。 “噗……哈哈……”裳儿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一看卫元极气的脸色铁青,慌忙摆手解释道,“对不起,卫公子,我不是笑你,真的不是笑你,我只是想到一个好笑的笑话而已。” 洛庭尹兴致勃勃的又凑到裳儿面前:“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呃。” 裳儿为难的看着洛庭尹,脑海里迅速搜索着曾经听过的笑话,只是一急,一个笑话都想不出来,只能求助的看着洛樱,微不可察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洛樱还没有来得及帮裳儿解围,就听到卫元极冷哼一声:“庭尹,你若喜欢听笑话,每天跟这个裳儿待在一起就行了。” 洛庭尹奇怪道:“为什么?” “因为她长得就是一个笑话。”卫元极毫不留情的打击。 洛庭尹:“……呃” 裳儿:“……” 洛樱气的抬脚就狠狠往卫元极脚上一跺,娇斥道:“这就是你的大气,欺负一个小姑娘叫大气?”说完,将花花往地下一放,“花花,咬他!” 花花得令,迈着短腿跑到卫元极脚下,“嗷呜……”龇出雪白的牙作势要咬卫元极,卫元极正要发怒,它却跑过去,轻轻的咬了咬他的袍角,然后松开口回头冲着洛樱眨眨漂亮的眼睛,吐出粉粉的小舌头,“嗷呜……” 一副求饶的样子。 仿佛在说:福九大爹爹跟我说,元极二爹爹也是我的主人,让花花一定要效忠元极爹爹,比效忠福九大爹爹还要效忠。 虽然花花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又凶恶又臭屁的元极爹爹,可是我还是不能咬元极爹爹,求求阿樱娘亲原谅花花,花花做不到啊! 洛樱瞧着它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无奈的叹息一声:“过来吧,花花,真是为难你了。” “嗷呜……” 花花高兴的摇了摇尾巴,扑了过去。 卫元极感动的差点就要抹出一把辛酸泪来:“这儿子,真是没白养,爹爹刚刚误会你了。” 洛樱摸了摸花花,正要带着它一起回屋,忽有人来报,说府门口有个叫沈无忧的姑娘闹着非要见洛樱,因为上次沈家来人和洛熙平发生过不很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侍卫压根不给她进门。 她不肯离去,只是站在门外哭。 一个美人哭的梨花带雨,把侍卫的心都哭软了,答应派人来回禀洛樱。 洛樱大惊,沈无忧言行举止就是个大家闺秀,能让她这般在洛府门口哭着非要见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来不及作它想,她连忙抱着花花飞跑了过去。 第234章 罪恶(二更) 卫元极本来还想找洛樱单独说说话,这下又泡汤了,他心中悻悻,同时又隐隐的担忧是不是沈无双出了事,赶紧跟着洛樱一道去了府门口。 洛庭尹压根不知道沈无忧是谁,心里好奇,也跟着去了,几人一到府门口,就看到沈无忧六神无主,满眼是泪的站在那里,翘首朝府门内焦急的望着。 “表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洛樱急步迎了过去。 沈无忧一见到洛樱和卫元极,像见到了救星,一个趄趔激动的跑了过来,声音焦急而哽咽:“樱表妹,无双……无双他不见了…” “什么,无双怎么会不见了?” 虽然昨天只是见了短暂的一面,不知为何,洛樱对沈无双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没由来的就想保护他。 沈无忧一把抓住洛樱的手,洛樱感觉到她的手冰冷而又颤抖,听她一行哭一行啼。 “今早我带着无忧去离客栈不远的馄饨摊吃馄饨,付钱的时候,一转眼无双就不见了,我……赶忙找人,压根……没有无双的影踪,听一个吃馄饨的人说,见到一个妇人将无双抱……抱走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遇到人贩子了?” 洛樱大急,可是一大早的敢在大街上公然把无双拐走,这人贩子也太明目张胆了。 “呜呜……我……我也不知道……大哥还没有回来,我在长陵城……人生地不熟,除了你,我……我实在不知道找谁,樱表妹,求你,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无双……” “表姐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找他。”洛樱也是心急如焚。 “哪个天杀的敢掳走无双,让爷爷抓到他,一定灭他满门!”卫元极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福九,还不给爷爷赶紧滚出来!” 只瞬间,一个灰扑扑的人影闪了出来,卫元极喝令道:“快去集结人马,等我命令,哪怕把整个长陵城翻了,也必须给我把无双找出来!” “是!” 又只瞬间,灰扑扑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沈无忧好似见到了一道光,眼含热泪,真切的感谢道:“谢谢卫公子了,卫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 卫元极十分不耐,一挥手道:“你谢我作甚,要谢就谢我家阿樱,若不是看在阿樱的面子上,爷爷才懒得管你的闲事。” 沈无忧眼睛里的热泪悬在眼眶,一时间怔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感谢卫元极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子,说他没风度吧,他又挺仗义,说他有风度吧,就连对待女子都是动辄就骂人家丑八怪,丝毫不给半点面子。 或许,他的风度只是对樱表妹一人吧。 忽然,心里头涌起淡淡的羡慕之情,仅仅只是羡慕而已,她没有时间消化这样的情绪,紧紧握住洛樱的手:“樱表妹,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要告诉你……” 无双第一天来长陵城,和她逛街时一时贪玩和她走散了,在路上遇到一个生的十分清秀面善的小姐姐,那个小姐姐主动说带他去找姐姐,找了大半天都没有找到。 眼看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小姐姐邀请他去酒楼吃饭,还给他喝了两杯甜甜的糯米酒,后来又来了一个大哥哥,他觉得那个大哥哥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老是盯着他看,看得他很不舒服。 那个大哥哥色眯着眼睛又倒了一杯酒给他喝,他觉得不对劲了,于是,他干脆装模作样又喝了两口,其实都暗暗吐到帕子上,然后装醉酒睡着了。 谁知道,也不知是前两杯糯米酒后劲大,还是后一杯酒里下了迷药,虽然他没有咽下去,脑子还是迷糊了。 在昏迷之前,他听那小姐姐哭的好伤心,对大哥哥说:“如今我身边也只有无双了,虽然我和无双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他孤苦零丁,我亦孤苦零丁,我们二人相依为命,结为姐弟……” 小姐姐话还没说完,大哥哥就激动的一把握住了小姐姐的手说:“不,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孤苦零丁……” 再后来,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布置的十分精雅小屋子里,或许是小姐姐没有料到他会醒的这么快,所以当时并没有人看守他,他吓得悄悄逃了,因为四处都是高高的院墙,只能狼狈的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这件事,让沈无双觉得很丢人,认为以自己的绝顶聪明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所以昨天沈无忧提起时,他立刻拿糕点塞住了沈无忧的嘴巴。 洛樱连忙问她,知不知道那小姐姐和大哥哥生的什么模样,沈无忧复述了沈无双跟她形容的,说大哥哥身材中等,生的油头粉面,那个小姐姐身高跟洛樱差不多,样貌清秀,眼角处有一颗红色泪痣,楚楚动人,看上去很像个好人。 红色泪痣…… 这四个字一语惊醒梦中人,洛玥眼角就有一颗红色泪痣,而陈慕升长得油头粉面,还有龙阳之好,喜欢花大价钱卖一些漂亮的男童回去养。 有了目标,行动相对就变得简单起来。 …… 此刻,流苏帐暖,月牙金钩。 沈无双正躺在一张豪华的象牙床上安稳合目而眠,床边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的眼睛看着他时流露出近乎贪婪的神色,想伸手摸摸他晶莹剔透的小脸蛋,又怕太珍贵,一碰就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小男孩,倘若长大,怕又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卫元极。 卫元极那厮,长相与性格实在不相匹配,生了那样一样美貌无双的脸,却是杀人如麻的残暴狂徒,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招惹他,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没想到,洛玥竟然有这么一个干弟弟,见到无双的第一眼,他就沉沦了,有了比较,才知道自己费心费力搜罗来的那些孩子,都不如无双的脚下泥。 有了无双,他还要那些泥巴做什么,赶明儿全部以高价卖给别人,说不定还能从中赚上一笔。 洛玥不肯将干弟弟交给他,弄得他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难受,天天派人打听无双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今天一早传来消息,见到无双和一个女子从天澄客栈出来,他心喜难耐,立刻派人用了蒙汗药把无双弄了过来。 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找了一个有些手脚功夫的妇人。 据他派去到天澄客栈的人打听,原来无双是和他哥哥姐姐一起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孤儿,想不到,这个洛玥竟然又骗了他,真真该死! 幸好,无双只是个外乡人,将他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只要这段时间将无双藏好,他的哥哥姐姐找不到他,应该就会回乡去了,即使不回乡他也不怕,倘若真走漏了什么消息,两个外乡人客死异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要他好好的把无双养着,他一定会视自己为亲人,等他长得稍大时,他…… 他简直激动兴奋的无法把持住自己了。 不,无双还太小,现在对他又太陌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一定好好稳住自己,因为无双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天下无双,他实在太珍贵了。 搓了搓手,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知看了多久,反正怎么看也看不够,看的他终于无法把持自己,俯下身…… 这时沈无双有了一点动静,轻轻的“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如帘幕一般缓缓的往上打开,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反正睡的特别的沉,连梦都没有做,迎面一看,就看到一张油光粉面的男人脸,脸上镶嵌着一双不大不小的三角眼,眼睛就像大野狼见到小白兔一样,闪着可怕的绿盈盈的光。 正是那天见的那个让人极不舒服的男人。 沈无双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根本动不了。 完了,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他又再陷狼窝了。 “无双,你醒啦。” 陈慕升抹了抹嘴,调整了坐姿,生怕说话声音大了,把沈无双吹化了。 沈无双吓得想哭,可是他是男子汉,遇到危险一定不能慌张,绝不能流无用的眼泪,想着,他小小心脏镇定了一些。 眨巴眨巴眼睛,满脸无辜看着陈慕升:“这位哥哥,是你请我来作客的吗?” 陈慕升讶异的看着他,本以为他醒来一定会哭闹,没想到不仅没哭,还用这纯真可爱的眼神看着他,他激动的点点头:“是呀,上次没有好好招待你,这一次哥哥想带你去玩长陵城最好玩的地方,吃长陵城最好吃的东西。” “可是……哥哥……” 他动了动身体,用更加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怎么去吃最好吃的,玩最好玩的?” “无双放心,等你休息好了,明儿就带你去。” 看他可怜的小模样,他几乎忍不住要给他吃解药了,又怕他像上次一样,偷偷的溜走了。 “可是现在我好饿哦,哥哥,我想吃好吃的。” “好,无双,你等着,哥哥立马拿好吃的给你。” “嗯。” 陈慕升立马兴抖抖的走了,沈无双暗自松了一口气,晶亮的小眼珠转了转,他死命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顿时一股腥甜弥漫在唇齿之间,他痛的皱起了小眉毛。 随着血液灌入喉咙,流入腹中,他的身上终于有了力气,悄悄的摸摸袖囊,幸好他带的辣椒粉还在,自从被小姐姐骗过之后,他就在身上藏了辣椒粉,专门用来对付大坏蛋的。 这时,陈慕升笑眯眯的端了一碗碧粳粥来:“来,无双,你身上没有力气,哥哥喂你。” 沈无双躺在那里,装作无力的样子,扑扇着眼睛,“嗯”了一声。 陈慕升高兴的将粥碗放在床头的桌几上,然后坐在床头,俯身就要扶起沈无双,忽然,沈无双小手一挥,陈慕升只感觉眼前一片红光,“啊”的一声,他被呛的狠咳了几声,眼睛,鼻子,嘴巴,被辣的痛的受不。 下意识的,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沈无双也被呛的咳了两声,掩住口鼻,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就要逃走。 “咳咳……来人啦,快抓住他!”说话时,喉咙被呛的火辣辣的疼,又叫道,“不要伤了他的小脸,千万不要伤了他的小脸……” 倾刻间,就有四五个侍卫奔了进来,沈无双像条灵活的小鱼一样,左躲右闪,那几个侍卫生怕伤到了他,所以并不敢十分用强。 沈无双躲闪了十几个会合,终究人小力微,眼看就要被一个侍卫抓住了,沈无双吓得大叫:“救命啊,救命啊……姐姐……” 到底是个小孩子,到最后还是禁不住惊慌了。 舌头受了伤,大声叫喊的时候撕裂般的痛。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惊叫。 “少爷,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催……” 第235章 爷杀人不喜欢废话(三更) 下面的字他没有机会再说,福九手中一把飞刀飞过来,直插入他的眉心。 “怎么啦,外面又发生什么事啦!”陈慕升无法睁开眼睛,涕泪横流,大声叫嚷道,“打水来,快打水来……” “催……催……” 就在一个侍卫跑出去看情况的时候,忽一眼瞥见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骇的面色惨白,舌头打结,磕磕巴巴刚说出两个字,甚至都来不及做多余的反应,卫元极手中流光剑挥下,一剑封喉,他大步流星,带着福九和一群人冲了进来。 “不好了,少爷,是卫……卫元极来了……” 其中一个侍卫结巴的叫嚷一声。 “什么?!” 陈慕升惊的浑身猛烈的一抖,两腿发软,几乎就要当场瘫倒在地。 卫元极怎么可能来? 他自问自己是从来也不敢招惹他的,两个人应该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来。 “元极哥哥……” 沈无双一看到卫元极,就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激动的眼泪花花,几乎连舌头上的伤痛都忘了。 “……” 这一下,陈慕升惊的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沈无双竟然叫卫元极,无极哥哥,这怎么可能呢,他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能和卫元极攀上关系? 完了,完了。 他踩到火雷上了,他死定了。 用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一睁开又痛的闭了起来,眼泪汹涌的流。 侍卫听了沈无双一声呼唤,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一把就要抓住沈无双做人质,就在他的手伸向沈无双肩膀时候,福九手中的刀已经飞了过来,正中心口,他闷哼一声,倒地而死。 “无双……” 卫元极走过来一把抱起了沈无双。 无双幸福的依靠在他的怀里,泪中含笑道:“元极哥哥,你来了,太好了,呜呜……”哭着,鼻子里翻出一个大泡泡,“啪”的一声又炸了,溅到了卫元极华丽丽的紫貂裘上。 卫元极脸色一变,露出万分嫌弃的样子,立刻就想将沈无双丢到福九手上,沈无双哇哇一哭:“呜呜……好痛……” “你弄脏了爷爷的衣服,还敢说痛,你哪里痛?” 沈无双默默的伸出小舌头,卫元极看到上面一道深深的咬痕,上面还有血迹,心里一软,又抱紧了他,脸上凝起寒霜:“怎么弄的,是不是那个该死的臭东西伤了你?爷爷我立马割下他的舌头。” 沈无双摇摇头,口齿略有不清:“不是,是我自己咬的。” “哦。”卫元极脸上的寒霜融化了一些,摆摆手道,“福九,这里就交给你了,一个不留!” “是!” “不,卫元极,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死亡的恐惧贯穿了他整个身体,陈慕升感觉连血液都凝固了,他甚至忘了自己还身怀不俗的武功,即使他记起来也没用,虽然卫元极内力没有恢复,他也根本不是福九的对手。 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卫元极没了内力,在心理上早已经被击溃,连殊死一博的勇气都没有,怕自己会死的更快,死的更惨。 卫元极压根不理他。 他又惊恐的大叫起来:“卫元极,你不要以为在长陵城你……你可以只手遮天,我可是刑部尚书的儿子,你若敢杀我,你也活不成,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卫元极停顿了一下,在来之前,洛樱叮嘱过他,一定不能乱开杀戒,陈慕升死不足惜,可是他若这样杀了陈慕升,真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毕竟,陈慕升不是普通人。 可是若杀绝了这里的人,这里地处偏僻,谁能知道是他卫元极干的,像陈慕升这样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人渣,他怎么可能放过他! 眼底划过一丝冷酷的血腥,他幽冷一笑:“爷爷杀人从来不喜欢废话!”说完,手一挥,抬腿绝然而去。 “不……不要……” 陈慕升的舌头已经被恐惧冻结的僵硬了,他用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最后一眼,血色中透过一道骇人的白光。 刀落,人亡。 一个不留。 待洛樱和沈无忧迟了一步赶来时,偌大的一个别庄血气弥漫,尸体满地,真的一个活人都没有了。 若不是她担忧无双的安危,怕陈慕升会对他做出什么非人道的事来,她是不会让卫元极先赶来的,她已经再三叮嘱他了,卫元极到底没肯听她的话 洛樱心头凝上一层忧虑,陈慕升该死,她可以用别的方式送他去死,卫元极却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法送他去死。 看来,她必须要马上搜集陈慕升的罪证,这样,即使事发,卫元极也是为民除害。 幸而这里地处偏僻,应该没有人看到是卫元极血洗林远山庄,她还有时间。 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就在离开的时候,忽然从寂静的山庄里听到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呜咽哭泣声。 洛樱的心突突一跳,难道还有活口? 她循声一步步朝着屋内走了进去,忽然被人一把拉住。 “阿樱,你疯了,你还回去作甚?” 洛樱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听。” 卫元极竖起耳朵听了听,果然似有人在哭,声音很轻很轻,一抹阴戾从卫元极眼中划过,他冷哼一声:“想不到还能有活口,我这就去杀了。” 他吩咐手下,先让人将沈无双姐弟俩送走,自己和福九,洛樱一起折回了屋子。 屋里子一片血腥和死寂,除了死人和周遭的摆设,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三人更觉奇怪,掀开水晶珠帘朝着东次间走去,东次间是个书房,除了布置的相对豪华了些,并无异样。 “呜呜……救命……呜呜……救命……” 竟然有救命声从墙的那头传来,三人顿时明白,这间书房一定还有机关暗阁,果然,推开其中一扇书架,轰的一声打开了另一个门。 就在卫元极想要杀人灭口的时候,他的手蓦地停顿一下,黑暗的屋角蜷缩着五六个孩子,当视线适应了黑暗,发现都是清一色的小男孩。 这几个小孩子一见到有人进来,害怕的瑟瑟发抖,面色惨白,更紧密的缩到一处。 其中有一个衣服破了,衣服上还沾染了斑斑血迹,他与别的孩子不同,望着来人时,目光空洞,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任凭人将他挤在中间。 卫元极的心彻底震怒了,不仅他,就连洛樱和福九此刻胸中也燃烧着熊熊怒火。 不用想,也已经知道这些孩子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一剑杀死了陈慕升,当真是太便宜他了。 这个禽兽人渣,真该千刀万刮了。 本来回头是要杀人灭口的,结果成了救人。 从暗室里出来后,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书架,架上一樽百宝镶嵌玉花瓶眼看着就要砸到一个孩子的头顶,洛樱惊的就要拉开那孩子,福九真要上前接,卫元极已经抢在他前头一把接住了。 洛樱抹了一把虚汗,定眼一看,那花瓶的底部竟然也印着一个花字。 她当即愣了一下,救人要紧,她再不敢多作滞留,带着几个孩子一起撤出了林远山庄。 临行前,卫元极实在气不过,挥剑刷刷刷,把陈慕升的尸体划得血肉模糊,最后又气愤的朝着他吐了一口口水。 马车上,问了这几个孩子家里在哪,父母是谁,不是孤儿,就是外地人,有的根本什么都说不清楚,至于那个眼神空洞的小男孩子则一句话都不说,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哑巴。 见他衣服破了,身上伤痕累累,洛樱就想帮他检查一下,顺便给他上点药,他却忽然有了反应,像只受伤的小野兽一样,警惕而惊恐的盯着洛樱,嘶吼一声,扑上来就要咬人。 毫不犹豫,卫元极一抬手就将他一掌劈昏,洛樱白白眼,虽然觉得卫元极劈的重了些,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多了几个孩子,带回家肯定不方便,顺道去了一趟位于杏花坡的育婴堂,将孩子交给了高云溪,高云溪略通医术,当她为那个昏迷的小男孩检查之后,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云溪,那孩子怎么样了?” 洛樱看到高云溪出来时,一张秀丽的脸带着泪痕,心不由的揪了一下,虽然那男孩子要咬她,可是她一点也不怪他,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樱姐姐,你说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连个六七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难道?” 洛樱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心头悚然一惊。 高云溪红着双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 洛樱的心在愤怒的同时,又很后怕,倘若没有这么快找到无双,她真的不敢想像他会遭遇多么可怕的事。 人心,到底能可怕到什么样的程度?! …… 心绪满腹的回到了洛府,刚到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洛庭尹一脸怏怏的垂头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见卫元极送她回来了,刚激动的想要站起,想想,又坐了回去,托着腮帮子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 “庭尹,大冬天的,你坐在这大门口做什么?” 第236章 血书(一更) 洛庭尹抬起头,半是羡慕半是不满的朝着卫元极瞥了一眼,然后吸吸鼻子问道:“五姐,那个沈无双找到了吗?” “找到了。” “……哦。” 洛庭尹耷拉眼皮,复又垂下头眉头深锁。 卫元极轻嗤一声:“你小子怎么窝窝囊囊的坐在这里嗐声叹气?” 洛庭尹突然气愤的跳起:“谁窝囊了,你才窝囊!” 卫元极见他如此无礼,就要发怒,忽然看到洛庭尹竟然哭了,这一下,他愣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好好的,你哭什么?” “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洛庭尹委屈的冲着他吼了一声,然后委屈的看着洛樱质问道,“五姐姐,你是不是打心眼里看不起我?” 洛樱一头雾水,摇摇头道:“没有呀。” “那你为什么不准我去救沈无双,却让卫元极去!”说着,洛庭尹更加委屈了,眸光幽怨的看着洛樱,巨有道理的控诉道,“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在你的眼睛里,只有卫元极最厉害,他无所不能,而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酒囊饭袋。” “……” 洛樱怔愕在他面前,方才明白他为什么会闷闷不乐的坐在这里,原来是因为没让他参加营救沈无双的行动,当时,洛庭尹很积极表示要跟着一起去,可是洛庭尹性格鲁莽冲动,卫元极又专制霸道,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容易发生争吵。 救人之事,几乎是卫元极全权负责,到时侯若洛庭尹不服他调遣,两个人再争吵起来怎么办。 若是旁的事还好,救人是十万火急的事,经不起哪怕半分时间的耽搁,当时,她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太多,现在细细想来,好像确实没顾全到他的心里。 “……”卫元极听了他的控诉,先是默默点了一下头,暗自想,这小子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嘛,想着,他伸手往他的肩膀拍了拍,语重心长且带着三分得意,“庭尹,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 洛庭尹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有些意外,又有些隐隐的期盼,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 “至少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 洛庭尹眼里的光顿时灭了。 “所以,你就接受现实吧!” 卫元极最后又在他的肩头拍了一掌。 洛庭尹本能的握紧拳头,就想要将卫元极暴揍一顿,忽然,拳头又松了下来,黯然神伤,默默无言。 他确实不如卫元极,不说其它,只论武功,一招之内,估计就被卫元极打趴了。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真如卫元极说,至少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站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威风凛凛的卫元极其实就是个弱鸡,若真要打,没有流光剑在手,卫元极恐接不过洛庭尹十招,当然,他还有一招绝杀之技,是绝不可能用在洛庭尹身上的。 “好了,庭尹,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洛樱看到洛庭尹深受打击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我不让你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觉得你年纪尚小,心性不稳,需要历经几年方能出息。” 洛庭尹抽了一鼻子,很是颓废的“哦”了一声。 洛樱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咳了一下,拿出一副家长的语气,又道:“还有,身为一个男人,心胸当开阔些,不要动不动就钻牛角尖,动不动就落泪,成何体统!”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卫元极附合着沉吟一声,对着洛庭尹道,“男人嘛,就要拥有广阔的胸襟和海纳百川的气度,千万不要学得女人一样小里小气的。” 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描补道:“阿樱,你除外,呵呵……” 这时,不知有个什么东西滚到了卫元极的脚下,从街那边跑来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姑娘:“银子,我的银子……” 在看到卫元极的瞬间,人已经呆住了,根本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捡银子的。 卫元极被她花痴一样的目光瞧的发怒:“看什么看,再看爷爷把你的眼睛剜了!” 姑娘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刚想蹲下来捡银子,已被卫元极一脚踹翻在地。 姑娘狼狈的跌在地上,又是疼痛又是窘迫,洛庭尹走过去,将银子捡起来递给了他,然后转头对着卫元极呵呵一声笑,撇撇嘴道:“元极哥,你的胸襟和气度可真够广阔的。” 卫元极:“……” 洛樱默默摇头,走过去将姑娘扶起,只见她身着绯绿窄袖胡服,腰间蹀躞带上丁丁当当的悬挂着香囊,玉佩,还有水袋,打扮的与长陵城内人的姑娘不同,生的甚是清秀。 姑娘用一种微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洛樱一眼,委屈的道了一声:“多谢。” 起身后,不敢再作片刻停留,拍拍屁股,拿着银子就跑了。 洛樱虽然觉得这位姑娘出现的有些奇怪,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奇怪,并没有多在意,和卫元极道别之后,自己就回了府。 一回了府,就听人说下午时分,太后派人送来了赏赐,正当洛樱疑惑满满时,就被洛熙平叫去了。 洛熙平满脸的纠结之色,眼睛里还夹杂着一种异常的兴奋,于兴奋之外又带着为难,搓着两手,在洛樱眼前来回踱了几步。 “樱丫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事了。” “……” 洛樱根本摸不着头脑,不过太后送来裳赐,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太后命德公公送来了赏赐,还说明儿就派司礼监的教习嬷嬷来咱家教你宫中的规矩礼仪。” “……” 洛樱更觉奇怪,小十身边不是已经有了虞凤莲吗,太后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洛熙平又搓了搓手,唇边挤出一个似哭又似笑的神情,也不知他是欢乐还是痛苦:“我跟德公公打听了一下,说明儿一早,太后的赐婚懿旨就要下来了。” 洛樱蓦然一惊:“怎么会?” 洛熙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这件事太过突然,所以找你来商量商量。”顿一顿,又猜度道,“或许正因为那个虞凤莲的出现,太后急眼了,所以才想着要给你和陵王赐婚,以绝了他对那个虞凤莲的念头。” “……” 洛樱默然的点点头,这也确实有可能。 依太后对她的痛恨,她是绝计不会允许虞凤莲和小十在一起的,所以要拿她先来做个挡箭牌,一旦赐婚懿旨下来,再想悔婚势必就难了。 看来她有必要去找小十商量一下对策。 洛熙平更加纠结道:“只是卫世侄那里怎么办?他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他那样的性子,我实在忧心的很。” 事情又回到了他本来想要的样子,他应该是欢天喜地的,可是他既然已经默许,甚至是鼓励洛樱和卫元极在一起,倘若让卫元极知道这件事,那还不要闹翻天了。 依他无所顾忌,残忍可怕的性子,说不定直接闯到洛府来,不等他解释,就将他咔嚓了,他一直在想着,要不要等明儿接了懿旨,就找个理由出去,暂且避避风头。 “卫元极不会对父亲怎么样的,你且放心。” 知道洛熙平怕死,洛樱随便的敷衍了一句,眼看时间不早,她并没有心思应付洛熙平,又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书房回到世安苑。 到了世安苑,看到桌上堆放的赏赐之物,虽然都是珍贵之物,她却觉得烦闷,稍作休息之后,便去了陵王府找宋亦欢,宋亦欢却根本不在。 她不知道,那时的宋亦欢正忙着将虞凤莲安置到秘密的地方去,直到凌晨时分才回到陵王府,回来之后,他似乎也不着急,并没有想着去找太后理论,而是一个人心绪不宁的从凌晨枯坐到了天亮。 他一直在思索一件事,思索一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在太后要说赐婚时,他心里竟然有一种隐隐的期待和欢喜之意,他被这种想法惊呆了。 若不是有虞凤莲的出现,他想或许他真的会动摇。 到了第二天早上,洛熙平怀着一丝丝的激动,一丝丝的焦虑,忐忑的等待太后的赐婚懿旨下来,结果从早上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日落,再从日落等到夜晚,也没有等来赐婚懿旨。 他想或许是太后那里有事耽搁了,于是第二天再等,第三天又等,等到了第三天傍晚,就像猫抓心似的,他实在耐不住性子,去了一趟济怀王王府,济怀王也是云山雾罩,不明就里。 这一下,洛熙平彻底的懵住了,一颗心七上八下,难以安定,生怕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后,太后反悔了。 若果真如此,那清平侯府岂不要大祸临头了。 他这边像七八只猫抓心似的,洛樱却气定神闲,虽然她不知道小十最终用了什么办法,令太后收回懿旨,反正危机解除了。 这天晚上,终于查清了当年芙蓉死亡的真相,果然是洛婵下的手,而有关她和她表哥的私情,不过是老太太和洛婵为了断绝她和洛庭尹的关系故意设下的局。 原来芙蓉是罪臣之女,家中人死的死,散的散,而芙蓉被充做官妓,受不了凌辱,跳水自尽,正好被洛庭轩给救了。 老太太和洛婵不仅查到了她的身份,竟然还找到了芙蓉的亲弟弟,并拿他的命相要挟逼芙蓉就范,当时,没有人知道芙蓉面临什么样的挣扎和煎熬,临死前,她留下一封血书交给了自己的乳娘孔氏。 这么多年,这封血书一直都在孔氏手上,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敢拿出来过,只到阿沉找到了她。 洛樱让阿凉带着血书去天牢找了洛庭尹,洛庭尹看到血书久久没有说话,到最后只是请求阿凉带一句话给洛樱,请洛樱务必去牢里见他最后一面,他才肯将洛婵招认出来。 第二日下午,洛樱在宋亦欢的安排下去了大理寺监狱,按照成国律法,杀害祖父母是穷凶极恶之徒,所以洛庭轩是被单独关押的。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死亡之气,时不时的有老鼠,蟑螂窜来窜去,好似见惯了人似的,老鼠并不怕人,看到有人走过来,眼睛滴溜溜的看了洛樱一眼,然后哧溜一下窜走了,不过一会儿,又重新窜了回来。 这样的天牢,洛樱待过,所以并无半点害怕,站在牢门口,可以看见洛庭轩一身破烂,满身伤痕,正垂着头,赤着沾着鲜血的脚缩在墙角,手紧紧的捂在胸口,就像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守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哗啦——” 牢门铁锁被人打开。 洛庭轩慢慢的抬起了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视线,洛樱只看见他一双木讷而绝望的眼睛透过沾血的发丝,正阴幽幽的盯着她。 第237章 杀人罪行曝露(二更) “你……还是来了。” 洛庭轩的声音就像金属刮过明瓦,有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破音的啸鸣之声。 洛樱静静的站在那里,俯视着他,淡淡问道:“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轻声的冷笑一声:“你赢了,你终于可以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看我的笑话了。” 洛樱眼中一片坦然:“说到底,我与你并不熟悉,所以没这份闲心来看你的笑话,是你说要见我最后一面的。” 他又轻笑起来,手死死的按按了胸口,空洞的眼睛弥漫起一层悲哀的光:“比起洛婵,你对我做的又算什么,是她,她毁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哈哈……” 他忽然按住胸口,仰头大笑起来,笑的破音,刺的人耳朵有些疼,“这个世上还有比我愚蠢的人么,我竟然把仇人当恩人,像条狗似的为她效忠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我的芙蓉是含冤惨死的,笑话,我这一生就是笑话……哈哈……” 洛樱淡淡的看着他崩溃的样子:“你在南山寺两年多,也是为她办事的?” 洛庭轩停止了狂笑,手重重的往铺着发霉的稻草上击了一掌,激起一阵难闻的尘灰:“是她,是她要我去查沈遥的。” “……”洛樱心中猛然一惊,脸上却丝毫不肯显露,声音依旧淡淡,“这可真是奇怪,洛婵明明那样爱沈遥,自然信任沈遥,她要你去查他作甚?” “信任?”洛庭轩冷笑起来:“她那样的人会信任任何人么?她怕沈遥甩了她,一心想着要拿捏住沈遥的把柄。” “哦?沈遥是当朝太师,权倾天下,他能有什么把柄落会落在南山寺?” “他是赢国人,和南山寺的住持有来往。” “……” 洛樱心里又是猛地一惊,羽睫颤动了一下。 当时阿凉听到洛婵恶狠狠的说,否则,大家一拍两散,我要让他的身份彻底曝光,她一直以为洛婵说的是沈遥血影门门主的身份。 没有想到,沈遥竟然是赢国人。 似乎所有她从前想不开的谜团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从沈遥昏倒在大街上,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便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当年,爹爹率二十万大军,吞并赢国,让赢国彻底消失在五国之中,而沈遥,那时也不过是个不满五岁的孩童,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仇恨之心,利用她,踏进了她们姬家。 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记忆,就算有记忆刻在幼小的心灵,凭他一个几岁的小孩恐也难以设局,他的背后肯定还有人。 “你似乎对沈遥很感兴趣。” 在洛樱沉思的时候,洛庭轩突然冷冷的说了一句。 洛樱瞬间回过神来,眼中的震惊已变得平静无澜:“洛婵一心相致我于死地,凡事她喜欢的,我自然感兴趣,否则,我怎么能抓住她的弱点。”顿一顿,又道,“当年,洛婵若不是抓住了你的弱点,又怎么可能牢牢的控制住你,让你甘心为他卖命。” “……” “所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唯有利用她喜欢的人,才能让她尝到这世间最毒的痛,你当初,不也深深体会过这种痛吗,难道你不想将这种痛加诸到她的身上?” “……”洛庭轩瘦削的肩膀狠狠一颤,抬着头,恨恨的叹息道,“可惜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查到他是一个赢国大将的儿子,其余的恐怕只有南山寺的住持知道了。” “知道这些已经够了。” 没想到,她今日来一趟还有这样意外的收获,赢国人,沈遥竟然是赢国人,她忽然想笑,她和他一起长大,竟然连他真正的身份都不知道。 “洛樱……我找你来只是想求你一件事。”他的眼神变得惨然,甚至是用一种乞求的眸光看着她,“我想死后,可以和她合葬在一起。” “她生前,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给过她,死后,你有资格和她葬在一起吗?” 虽然她并不认识芙蓉,可是芙蓉血书的内容她知道,最后,她对洛庭轩是失望的。 “我……” 洛樱无情的打断:“她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竟然鞭尸。” “……” 洛庭轩整个人忽然垮了下去,那时候,他真的是太恨了,在养好了身体之后,他的恨依旧不能消除,所以他亲自挖开了她的坟墓,将她鞭尸。 “所以,你没资格和她葬在一起,倘若你心中对她还有一点的愧疚,就应该为她报仇,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谈条件。” “对,我没有资格,没有资格……” 他凄楚而绝望的惨笑了两声,泪滑落下来,在血污的脸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泪痕,这使得他的样子既悲惨又有些滑稽,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我终究是妄想了,你走吧,我该见见那个傅大人了。” 结束了。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芙蓉,我来了。 哪怕坠入阿鼻地狱,我也想有机会可以亲口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 洛府。 柴房门紧闭,一股刺鼻的味道充斥其间,一双沾染了污泥的手捡起了手边的一块碎瓦,用力的在墙壁上划下一道横杠。 这里永远都是黑漆漆的,不见天日,就连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户也被草垛挡住了光亮,她唯有用这样的方法才能知道自己被关了几天。 每划一下,她都恨不得能狠狠划在洛樱的脸上,让她的脸比自己的脸更加丑陋不堪。 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洛樱回府,遭受了毁灭性灾难的人不是洛玥,而是她。 就在她用一种旁观者的冷眼姿态看洛玥和洛樱斗的你死我活,又看着洛玥落败,灰溜溜的和沈氏离府时,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坐在这里想了好几天都没有想明白,洛樱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她才回来多长时间,怎么就成了洛府的掌控人了,还害得她成了囚徒。 她的悲剧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从洛樱回到洛府的那一天便开始了么? 许多事,看上去貌似都与洛樱无关,再想想,似乎这所有的事都是环环相扣。 她当街跌下马车,不仅让她和子越名声受损,她还损毁了容貌,为了恢复美貌,她用了白獭髓,结果脸却毁的更加厉害了,她害怕,她着急,她唯恐子越不再爱她,所以在听到洛樱和子越的谈话之后,才会孤注一掷的设下那不堪入目的一局。 她身败名裂,子越也身败名裂,可是她的悲剧远远还没有结束。 夺权失败,她众叛亲离,被赶到了梨苑,她不服,所以才会给老太太下蛊,她真的没有想要立刻弄死老太太,只是想要老太太成为她的傀儡,从洛樱手里夺回管家权,没想到老太太自尽了。 她更加不服,精心设计巫盅之祸来报复洛樱,却把自己报复到这暗无天日的柴房里来。 她被人严密看守起来,哪怕想派个人传递消息给子越,让他来救她都无计可施。 除了等待,令人绝望的等待,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还有洛庭轩,那就是悬在她头顶一柄带毒的刀,随时都可以夺走她的生命。 不,她不能这就样认输,她绝不能让洛樱那个小贱人得意洋洋的站在高处,看她的笑话。 忽然,柴房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那声音根本不像每天来送饭的小厮的脚步,她骇的一抖,警觉的缩成一团。 很快门上铁锁链被解开,有一道夺目的光线从门外直射进来,下意识的,洛樱抬手遮挡了一眼睛,然后才敢放下手,眯眼看着来人。 是两个男人,更准确的说是两个衙差,洛婵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下子睁的极大。 “不,不要……” 洛婵吓得跪爬着朝着墙角躲去,却一下狼狈的跌倒地上,额头撞在铺着一层薄薄稻草的砖头地上。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她害怕的灵魂几乎出了窍。 一定是洛庭轩招供了,否则,来带走她绝不会是衙差。 “将她带走!” 一声令下,两个衙差上来就拖住了她,像条死狗似的,想将她拖出柴房外。 “不,我是清平侯府的大小姐,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她惊恐的大叫,拼命的挣扎。 其中一个衙差冷笑一声:“管你从前是谁,现在你就是个罪大恶极,杀害亲祖母的杀人犯!” “我没有杀人,没有……我没有——” “这些话你还是跟我们大人去说吧!” “不,我要见我二叔,我要见我二叔……” 洛婵急了,心胆俱裂,慌不择路。 不管洛熙平对她再狠心,她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她相信只要他肯来,她一定有办法说服他,救她一命,哪怕他明哲保身不肯为她想办法,至少也可以通知子越来救她。 两个衙差一脸冷漠,不为所动。 就在洛婵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一眼瞥见站在门口开门的小厮,眼睛里崩射出垂死挣扎的光:“去,你去告诉我二叔,他想要的我给,我马上就给。” 第238章 最后的挣扎(三更) 锁心钥就是她手里唯一的筹码,虽然她真的不知道锁心钥在哪里,但只要她一口咬定锁心钥就在她手里,在得不到锁心钥之前,洛熙平就绝不会让她去死。 那小厮听了脸色一动,走上前对着两个衙差恭恭敬敬的说道:“还烦请二位官爷行了个方便,稍等一会,等我回了我家老爷,让我家老爷再见大姑娘最后一面再带走也不迟。” 两个衙差对视一眼,洛婵并非普通人家的姑娘,她是侯门千金,况且只是她一个犯罪,与府里其他人无甚干系,洛熙平还是侯爷,这点面子还是要卖的。 想着,二人心有灵犀的点点头,一个人说道:“我等还有公务在身,请速去速回。” 小厮连忙道了谢,飞脚就跑了。 恰好洛熙平不在府里,小厮急的没法、洛熙平一再叮嘱他,若洛婵有任何异动,就立刻回禀他,若他不在,还有五姑娘。 对,小厮一个激灵,老爷不在,还有五姑娘。 就在洛婵翘首以盼,以为等来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洛熙平的时候,她看到的却是她最不想看到人。 唇角肌肉猛地一颤,她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眸光像是一把刀,恶狠狠的刮到洛樱的脸上:“怎么是你?” 洛樱冷淡的一笑:“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不,我要见二叔。”她伸手指着洛樱,痛恨的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绝望和恐慌,咬牙道,“你出去,你马上给我从这里滚出去,我要见的人是二叔。” 洛熙平来,她还有能一线生机,洛樱来,她绝无生机。 “二位衙差大哥,我还有话要问她,烦请你们在门外等一会儿。”若非锁心钥,她没这闲功夫来见洛婵。 两个衙差又对视了一眼,默默的退了下去。 洛熙平的面子不能不卖,洛樱的面子更不能不卖,在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这位洛府的五姑娘与陵王关系不简单。 “不,我没有话和你说,洛樱,你个贱人!就是你这个贱人害我至此——” 洛婵愤恨的扯着嗓子厉声一喝,忽然,冲上前来就要抓向洛樱的脸。 “咚!” 洛婵根本没有机会碰到洛樱,已被阿凉一脚狠狠踹飞,撞到墙壁上,狼狈的砸落在地。 “洛婵,其实锁心钥根本不在你手上,是不是?” 直到现在,她依旧不能确定锁心钥到底是不是洛婵偷的,她这样说,只是想套出她的实话。 “不……”洛婵痛苦的捂住了肚子,挣扎着爬起,一双浮肿发红的眼睛迸身出近乎狰狞的凶光,嘴角边溢出了一丝鲜血,“锁心钥就在我手上,我若死了,你永远也得不到!” 洛樱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声音平淡:“你以为仅凭一个锁心钥就可以救你的命,不,你错了,锁心钥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洛婵瞳仁怔忡的一缩,随即冷笑起来,“若锁心钥对你来说不重要,你还来见我做什么!难道你就是为了来看我笑话的?” “你说对了,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我不仅要看你的笑话,我还要看着你被凌迟,一刀一刀,一共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不——”洛婵凄厉的惨叫,她害怕的用又手紧紧蜷住了自己,全身痉挛,怆惶的摇着头,“不会的,子越不会看着我死的……不会的……” “呵呵……”洛樱只觉得可笑,抬步缓缓的走到她的面前,冷冷的俯视着她,“直到现在,你还在指望沈遥,洛婵,你醒醒吧!在他眼里,你就像这地上的稻草,不值一文。” “洛樱,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你根本不了解子越,我的子越,他不会这样待我的,一定不会的!” “做人愚蠢到你这个份上,当真是可悲,你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不要听你说,不要……”洛婵狂乱的摇着头,伸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洛樱的声音轻幽的就像无孔不入的风,吹进了洛婵的耳朵里:“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和他见面的机会。” “不可能,你不会这么好心!”她骤然抬眸看她。 “只要你能证明锁心钥在你手上,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满足你的。” “……” 洛婵身体一僵,证明,她怎么证明,因为锁心钥根本不在她的手上,她这么说,无非就是想保命而已。 “你无法证明是不是?因为锁心钥根本就不在你手上!” 此刻,从洛婵的反应看来,她几乎可以确认,锁心钥真的不是她偷走的。 如果真是她拿的,在这样的绝境之下,她不可能一点证明的办法都没有,她这样说,只是想骗洛熙平过来。 “……” 洛婵身子猛地一僵,仿佛此刻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透明之人,在洛樱面前无所遁形。 “既然不在你这里,我和你之间也没什么好说了。”在来之前,她还是抱了星点的渺茫希望,如今这星点的希望没有了,寻找锁心钥又成了一件毫无头绪的事,她转过头,淡声道,“阿凉,我们走!” “不,你不要走,你叫二叔来,你叫二叔来见我!” “他不会来见你的。”洛樱冷冷的转身离开。 “洛樱——”洛婵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挑唆二叔不让他来的,一定是你。” “……” “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要害我,我自问和你无怨无仇,你个贱人,为什么要害我?!” 洛樱停下脚步,慢慢回过头,眼中掠过蔑视与痛恨,声音冷的不像这世间的人:“因为你该死!” 洛婵,我会让你尝到凌迟之痛。 还有你,沈遥。 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洛樱,就算我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一定会化作厉鬼,来向你索命,我一定会来向你索命的……哈哈哈……” 洛婵狠毒的盯着洛樱的背后,眼睛里含着噬骨的恨,绝望的大笑起来。 洛樱轻轻冷笑一声:“你这样的人,一旦下了地狱,就永无翻身的可能,想找我索命,痴心枉想!” “不——” 洛婵还想再笑,可是内心令她近乎绝望的恐惧让她再也支持不下去,她像一滩软泥烂似的,软软的跌倒地,看看眼前那片锋利的碎瓦片,她颤抖着青筋暴跳的手想去握住那片碎瓦片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至少,这样可以死的痛快一些。 可是,在碰到瓦片的那一瞬间,仿佛被火灼了一般,她迅速的收回了手,她竟然连死自我了结的勇气都没有。 对,她还有子越。 如果子越知道她被抓了,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哪怕他不爱她,他也会害怕她会将他的身份暴露。 子越,你一定要来救我! 否则,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陪葬! …… 果然如洛婵所想,当沈遥得知洛婵被关于大理寺牢房的时候,他再也坐不住了。 洛婵死了,他求之不得。 怕就怕在傅涛提审她的时候,会招供出他是赢国人的身份。 若是从前,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只说洛婵是因爱生恨,诬蔑于他,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他本已面临重重危机,谁知还要雪上加霜,尉迟兰嫣竟然会撕了自己的衣服来诬蔑他,虽然太后不信,又有宋懿如挺身作保,但皇帝肯定想要他的命,只是忌惮于太后的权势暂时不敢动手。 若在这个时候,洛婵跟傅涛说出他是赢国人的事,那他真有可能会万劫不复,毕竟傅涛是宋亦欢的人,层层查下去,还不知道会查出多少,甚至于连他所有的秘密都会查出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本想派血影门的杀手直接杀人灭口,可是又不能确认除了洛婵以外,究竟还有谁知道真相,又知道多少。 女人,哄一哄,就行了。 不过,洛婵现在身处绝境,一旦说错话激怒了她,她很可能会选择鱼死网破,想到那晚洛婵来找他时,跟他说的话,他忽然觉得心惊肉跳起来。 不到最后一步,他不会选择撤出成国,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他要做的事情绝不仅仅只是覆灭姬家军那么简单。 他必须马上去见洛婵,尽管现在大理寺卿已被架空,凭他的能力秘密去大理寺牢房见洛婵并不难,难就难在,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洛婵对他说真话。 自从被洛婵设计陷害之后,他就已经完全不能信任她了。 站在牢房外,看到洛婵时,他才真正的发现,过去那个才华四溢,雍容美丽的侯门千金真的不存在了,他从来也没见过洛婵落魄狼狈至此的样子。 整个人就像个破烂的麻布袋,蜷缩在牢房肮脏的一角。 “唉——” 他发出一声碎裂而轻薄的叹息,尽量用最悲怆而又最温柔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婵儿……” “谁?”洛婵有些恍惚,抬眸一看,就看到一个身着灰色大氅,头戴风帽掩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她颓败的眼睛里立刻闪出激动的光,“子越,是你吗?子越……” “是我,我来看你了。” 他缓缓的掀下了风帽,露出一张虽憔悴却不减俊朗的脸。 “子越,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 她更加激动,虽然身体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奔来,从栅栏内伸出手想要握一握他的手,本能的他想要后退,理智却让他握住了她的手。 “子越……” 压抑的委屈,恐惧,愤怒,绝望在此刻如放开水闸泄洪,泪水就这样奔腾而下。 沈遥的心里没有半点动容,只是觉得厌烦,转头看了一眼狱卒,狱卒会意,打开了牢房门。 “婵儿,我进来和你说话。” 他还是尽量温柔的哄她。 “嗯。” 她满含感动,是有多久,她都没有见过如此温柔待她的子越了,哪怕上次她在深夜里去见他时,他也没有如此温柔过。 仿佛,她和他已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每每想起,嘴角都会牵起一缕幸福笑容的过去。 她的子越,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 她松开了他的手,他赶紧走了进去,一进去,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嘤嘤抽泣:“子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他声音喑哑,伸手抚了抚她哭的颤动的背,眼睛里却连一丝一毫感情都没有,落在牢房冰冷的墙壁上,像是沁着冰雪一样,冷的渗人,“我怎么可能会不来看你,婵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真的吗,子越……这是真的吗?” 她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激动的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沈遥冲着她淡淡一笑,然后拿出帕子拭了拭她脸上的泪水,“瞧你,哭的像个小花猫一样。” 忽然,他手一顿,整个人惊怔了一下。 就在手中的软帕擦过她的鬓角,他看到她鬓角处微微卷曲的皮肤。 第239章 洛婵的结局,凌迟(一更) “怎么了,子越?” 在沈遥惊怔的瞬间,洛婵敏锐的反应过来,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当她的手触到面具快要脱落的边缘时,她惊惧的往后一退,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子越,你走……吧……你走吧……我……我不能……不能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睛里盛满了惶恐和羞愧。 她无颜以对,她绝不想让子越看到她面具之下的脸,可是她内心又充满了矛盾,她既不想让他看到,也不想真的让他离开。 “婵儿,你别害怕……” 来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他当然不能离开,他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她吓得直往后退。 “子越,求求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婵儿,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当初的婵儿。”他大步走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难道在你心里,我沈遥就是那等好色之徒?” “不……子越……”她还是不敢松开手,只敢睁着眼睛透过手指缝隙看着他,“我不是这样的的意思,我只是害怕……” “好了,婵儿。”他轻声打断,“如果你还把我当作你的子越,就请你不要再退缩,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她蓦地一惊,松开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依旧死死的按在鬓角,以防人皮面具真的脱落下来,她睁大了眼睛问她,“子越,你是什么意思,你怎么没有时间了,你怎么会没有时间?” 沈遥眼睛里涌出无限的悲凉:“或许,很快,我就要和你一样成为阶下囚了。” “……” “也好,我们总算可以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了。” “不,子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有人密报皇帝,说我是赢国人,再加上如今弹骇我的奏折已堆成了山,我怕……”他停顿下来,俯身在她耳朵边,冰冷的唇擦过她的惶然颤动的发丝,低低说道,“不管怎样,婵儿,你放心,就算我死,也要先救你出去。” “不……不……”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了一下,痛的一抽,她无法相信的摇头。 怎么会这样,如果子越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管她曾经不择手段的对他做过什么,她是真的爱他的呀,她做的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为了得到他,为了能和他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子越,不可能,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婵儿,你都能知道的事,别人未必不能知道,更何况,你也不能保证你所信任的人不会说出来!”他继续哄骗。 “我哪里有什么信任的人,我信任的人只有你啊,子越,我信任你的人只有你啊!”她抓住他的肩膀, “除了我,除了洛庭轩,除了那个住持,根本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根本没有人……” “……” 沈遥一惊,洛庭轩,他还没来得及灭了他的口,他会不会已经招供了? 他一边抱着洛婵,一边默然回头看了一直静立于门外的赵燕京,将手横于颈前,朝他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姿势,赵燕京会意,立刻急匆匆的离开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又问道:“那会不会是洛庭轩招供了,婵儿,你告诉我,他究竟知道多少?” 洛婵复又抬起头:“他只知道你是赢国人,其余的他都没有来得及查清就回来了。” “……” 这一刻,沈遥的心陡然松了下来,就像搁浅在沙滩的鱼又重新游回了水里,呼吸瞬间变得通畅起来。 原来他们也只是知其大略,根本未曾深入了解过,仅凭他们空口无凭指认他赢国人的身份,没有实证,还不能将他怎么样。 他缓缓的放开了拂住她后背的手,只瞬间,就换了一副脸色,忽然冷冷的将她一把推开。 她愣了一下,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哪里还有半点温柔,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还有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只是瞬间,他好像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子越,你……你怎么了?” “……” 他一脸的冷漠,连装都懒的再装一点。 “子越,你到底怎么了?” 她害怕的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惶惶的想要扯一扯他的衣袖。 他猛然往后一退,冷声道:“不要碰我,我嫌脏!” “什么,子越,你说什么,你竟然嫌我脏?”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心里却明白发生了什么,原来他刚刚的温柔只是用来套她实话的伎俩,心肝儿一阵疼痛,她失望的盯着他,重复了一遍,“你竟然嫌我脏?!” 沈遥的脸上还是一样的冷酷,唇角勾出一丝轻蔑之极的冷笑:“你本来就是这个世上最丑陋最肮脏的女人!” “……哈哈……”她疼的大笑起来,伸手指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是你却睡了这个女人呀!在你睡这个女人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她是丑陋肮脏的?” 沈遥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眼中的冷酷化作落寞,兀自叹息一声:“是呀,所以我也是肮脏而丑陋的。” “……” 洛婵突然僵住了,她想起姬长清被腰斩的那一天,他对她说的话:“她比你干净!” 她像是被触怒的母老虎,忽然变得狂躁而愤怒,嘶哑着嗓子大声质问:“难道这个世上只有她姬长清是最干净的?” “不准你再提她,你不配提起她的名字!” “我偏要提,姬长清,姬长清……”她几乎要将喉咙叫破,“贱人,她就是个贱……” “啪——” 猛烈的一掌扇在她的脸上,她被扇的一个踉跄,重重的跌倒在粗粝而冰冷的地面。 他愤怒的沉声一喝:“不许你再提她的名字!” “哧——” 脸上传来人皮面具撕裂的声音,她的脸从中间撕开,迅速的向两边卷曲,露出她血肉模糊,溃烂不堪的脸。 其实若她不是太过在乎自己的容貌,一直戴着不透气的人皮面具,她额上的伤痕并不会腐烂浸蚀成这样,只要不继续使用白獭遂,也顶多,只会在额头留下一块伤疤。 看到她面目狰狞的脸,沈遥不由的倒吸了一凉气。 洛婵看到他眼睛里的震惊,吓得立刻抬手用袖子遮挡住了脸,忽一想,他早已厌恶了自己,她在他面前还如此在乎容颜又有什么意义。 哪怕她还是从前那个美丽的洛婵,他一样会对她绝情绝义。 慢慢的,她放下了自己的手,呵呵冷笑道:“怎么,我的脸吓着你了?” “比起你的脸,你的心更加的丑陋。” 洛婵冷哼一声:“难道你不就怕我说出你的身份。”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说?”沈遥阴森一笑。 洛婵目光一凛:“你……你还敢杀了我不成?” 她就不信,他敢在天牢里杀了她,这样无疑于是向旁人宣告,他要杀人灭口。 “杀你,还怕脏了我的手。”他眼底溢起一丝无情而诡异的冷笑,“你的罪孽,连凌迟尚且不够,我怎么会让你死的这样轻松。” 原来他也无意真的要致她于死地,可是她却偏偏在洛府宴会的那晚设下那样的局,害得他当众出丑,身败名裂,她竟然还痴心枉想的逼着他娶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从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一定要杀了她。 想让她说不了话,写不了字,他有的是法子,根本不可能愚蠢的现在就杀了她。 “你……你就这样的恨我?” 这样的冷笑仿佛寒针一样刺在洛婵的心底,几乎让她跌入万劫不复的冰冷地狱。 “恨你?哼哼……”他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洛婵,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既无爱,哪来的恨。” 她浑身抽搐了一下,不甘心的问他:“难道你真的对我连一点点,一点点的爱都没有过?” 至少,他曾经应该对她动过心啊!难道当初所有的温柔缠绵全都是假的么?可是明明那些温柔缠绵都是真的呀! 她还记得当初他对她说过的那些情话,他说:“婵儿,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美丽的女子,唯有你,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是在活着。” 他说:“婵儿,我要守护你一生。” 他还说:“婵儿,待她死后,我必娶你为妻。” 假的,难道全是假的? 不,她不相信,她乞求的看着他。 “没有,半点也没有。” “……” 洛婵眉心骤然一跳,只感觉这一句话像五雷灌顶,击碎了她的灵魂。 这么多年,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全都成了最愚蠢的笑话。 从头到尾,她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不带任何感情的棋子。 不,她连棋子都不如,至少棋子不会让他如此厌恶嫌弃。 机关算尽,不过就是落得一场空而已。 她木然的瘫软在地,心在这一刻如死灰一般绝望。 他无视于她的绝情,迈着冰冷的脚步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一把捏开了她的嘴巴,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一颗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她发出呜呜的呻吟,挣扎着想要吐出来,他猛地一托她的下巴,药丸从咽喉滚到了肚子里。 “你……” 她扯着嗓子想要说话,却发现一声之后,她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只能用一双睁大的血色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几乎要沁出了血。 他厌恶的将她一推,拍拍手起了身:“洛婵,留着性命,好好享受你的凌迟之刑吧!” 一拂袖,转身冷绝而去。 她左手捂住喉咙,一双眼睛盯着他的后背瞪的更大,好像马上眼球就要掉了下来,右手用力抓着地面,直到把指尖摩擦出了血。 子越,我洛婵就算对不起这世上所有的人,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的狠,到最后,连一丝尊严,一丝希望都不给我留,哪怕你能给我个痛快的死法,我也不会这样恨你! 若有来生,她再也不要先爱上一个人! 谁先爱上,谁就输了。 沈子越,我诅咒你,诅咒你和我一样的死去。 哈哈哈…… …… 这一天,天晴朗,梅花儿翘首绽放在枝头,就连天空飞的鸟儿也应景的栖息在树枝上欢唱。 看上去,是多么美好吉祥的一天。 这一天,却是洛婵被凌迟的日子。 本来,她还不用死的这么快,可是盼着她死的人太多,有心想救她的人几乎没有。 除了毒杀祖母这一项不可饶恕的重大罪名,还查出来当年她为了让自己美貌更甚,竟然听信妖道所说,以无辜孩童的血为药引,制作美颜丸,还指使洛庭轩杀害其丫头燕语。 其他还有大大小小的几项罪名,都不及前两项重,而洛庭轩早在牢里畏罪自尽。 就像姬长清被腰斩的那一天,长陵城的大街小巷,就连边边角角巷子里的人都走空了。 城内出奇的安静。 若论现在长陵城谁最出名,那就是洛婵和沈遥,他二人已经成了风月话本里的主角,因为沾染了风月的色彩,自然更加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其出名程度已经远远超越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卫元极,甚至于超越了近日在长陵城名声雀起的莲月教。 如今,她被判凌迟,立刻就轰动了整个长陵城。 人们怀着无比激动和愤慨的心情迎着冬日暖阳,踏着冬日难得的清风,纷纷奔赴西市口菜场刑台,是当初腰斩姬长清的地方。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当初姬长清死的时候。 有人说:腰斩姬长清的时候,大雪纷飞,那是老天爷在给她喊冤。 有人附合:凌迟洛婵的时候,暖阳高照,那是老天爷开了眼,让罪有应得的洛婵自食恶果。 有人说:是姬长清的冤魂在报仇,洛婵被叛凌迟之刑,沈遥的死期也不远了。 又有立刻警告:小声些,不要命了。 …… 种种议论声起。 人们纷纷想拍手欢呼,就在押解洛婵的囚车缓缓而来的时候,所有的欢呼声都禁了口,一个个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不管是见过洛婵的,还是没有见过洛婵的,又或者曾听闻过洛婵被毁容的,都没有亲眼见到她的模样来得震憾。 整个就像一块早已腐烂的肉,被架在囚车上,稀稀拉拉的落下来的散发,遮挡不住她可怕的脸,有那胆小的甚至吓得闭上了眼睛。 就在沈遥走后不久,宋懿如又跑了过去,她素来喜欢落井下石头,嘲笑别人的失败,和洛婵争夺了这么多年,眼见洛婵惨败,岂能不去看望看望她,这一看望,让洛婵本就满面伤疤的脸上,又添了无数道伤疤。 爱惜容貌如命的洛婵,此刻已无法再顾及自己的容貌。 她双眼绝望而空洞的呆呆望着远方,她不能说话,也动不了,整个人像一只安安静静待宰的家禽,可是她的心里却害怕的颤抖,若不是身体被架在刑架上,她早已经瘫软下来。 哪怕是被叛斩刑,又哪怕和姬长清一样,被叛腰斩,她也不会如此的害怕。 前面等待她将是万劫不复的恐惧和疼痛。 她无法想像,那种万劫不复的疼痛到底会有多痛。 忽然,人群中有人愤怒的叫喊了一声:“打她,毒妇!” 一颗臭鸡蛋朝着她的脸砸来,啪的一声,正中她的脑袋,蛋壳碎裂,黄黄的蛋液沿着额头缓缓的流了下来,一阵难闻的味道冲入鼻间。 “打她,打死这个臭毒妇,丑八怪!” “毒妇,婊子,丑八怪……” “淫妇,毒妇,荡妇,下流卑鄙无耻的臭婊子,去死吧,去死吧……” 接着,就引起群情激愤,各种难听的咒骂声此伏彼起,不断有臭鸡蛋,烂菜叶,烂果子什么的一起往洛婵的身上砸。 原来她以为自己被关在牢里已经够狼狈了,原来狼狈也是没有底限的。 当初美丽温柔的洛婵。 变在了今日的毒妇丑八怪。 走向死亡的路很短,却又很长,在众人的打砸欢呼声中,洛婵终于被带到了刑台。 那一刻,她心中的恐惧到达了顶点。 第240章 揭开锁心钥的秘密(二更) 三名刽子手轮番上阵,十刀下去,她疼痛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盼着自己赶紧死去,可是刽子手刀法甚好,她就是不死。当她快要陷入昏迷时,立刻就会有人对着她大声吆喝,将她惊醒。 凌迟之刑,共持续了两天,洛婵经历了她人生中最黑暗最恐惧最悲惨的日子。 常说度日如年,她是度秒如年,她从来没有这样盼着这时候能有个人走过来,给她痛快的一刀。 血流在刑台,沿着台阶往下流着,如同下了一场血雨,有那胆小的早就没有勇气再在第二天跑来看了。 最后,她在极致的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老爷,洛婵已经伏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德顺看着洛熙平苍白的脸,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每每想到洛婵死前的惨状,他到现在都觉得浑身寒毛倒竖。 洛熙平迎风站在书房门口,朝着西边菜市口的方向黯然流下了一滴眼泪,脸色愈加的苍白了。 他悲怆的哽咽一声:“婵儿,你不要怪父亲无情,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父亲已经尽力了……” 哪怕洛婵罪恶滔天,哪怕他对这个女儿痛恨,寒心,可是当他得知她被判了凌迟之刑时,他的心还是颤抖了,颤抖到发软。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救她,哪怕改凌迟之刑为斩刑也好,可是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当一个人从高处跌落下来的时候,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人却很多。 当中,跳的最高的当属乐阳公主宋懿如,其实她和婵儿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因为两个人争斗沈遥,才结下了梁子。 没想到,这个宋懿如如此狠毒,在他想要花银子走关系的时候,却被她一力挡下。 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一心想要他死的女儿,冒太多的风险。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她被凌迟的这一天,这一天,他是绝对没有勇气亲自去为她送行的,所以他才让德顺去了。 眼不见为净,他就当她悄悄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过,那个该死的宋懿如,只要有机会,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只当他为洛婵做最后一件事了。 “二叔,二叔,你看我今天写的字有没有长劲?” “嗯,婵儿,你的字写的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二叔,这风筝怎么飞不起来,你帮我修一修嘛。” “好啊,二叔帮你修一修。” “哈哈……二叔,二叔,你看呀,你看风筝飞的好高好高呀……” 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她小时候天真单纯的样子,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变了。 他记得,有一天,她撅着小嘴很不高兴的回来了,就像受到了什么沉重的打击一样,她问他:“二叔,我长得好看么?” “婵儿当然长得好看,婵儿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 “不对,二叔,你骗人,我今天见到一个美人,她叫姬长清,她才是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人,凭什么,凭什么她能长得这么好看?” 或许,从见到姬长清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里就埋下了有毒的种子。 后来,她又见到沈遥,从此以后便踏上一条不光彩的路,连同他也跟着她一起陷入了泥潭。 “二叔,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除了子越,我谁都不嫁。” “婵儿,这世上的好男儿千千万,求亲的人都快踏破了我洛府的门槛,你为什么非要一个沈遥?他可是有妇之夫啊!” “就算这世上的男人多的像天上的星星,子越却只有一个,二叔,难道你想让婵儿和你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双宿双飞吗?” “……” 他甘心吗?他从来没有甘心过,每每看到元蓁和姬南城伉俪情深的样子,他的心便痛的滴血,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从姬南城的手里夺过元蓁。 “二叔,如果姬长清的娘变成个傻子,你还会爱她吗?”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爱她。” “好,二叔,这世上有一种药叫断魂,只要你帮子越杀了姬南城,再让元蓁服下断魂,她就可以永永远远陪在你身边了。” 又后来,他真的找到了这种叫断魂的药,当他拿着断魂药去找元蓁时,他却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手中断魂掉落在地,碎了,毁了。 他的魂也断了。 爱毁了,彻底毁了。 忽然,闻得一声笛声呜呜咽咽,袅袅如风的传了过来,声音凄凉悲怨,洛熙平本就伤感,乍然听到这样悲伤的笛音,忍不住心酸,又落下一行泪来。 “德顺,是谁在吹笛子?” “回禀老爷,是七少爷。” 洛熙平奇怪道:“这个不务正业的东西,整天除了走鸡逗狗,惹事生非,什么时候学会吹笛了?” “奴才好像看见卫公子教过他,应该是跟卫公子学的。” 洛熙平心中一动,如今沈遥已如秋后的蚂蚱,好像蹦跶不了几天了,当然也不排除,沈遥能绝处逢生,只不过这种机率太小了。 沈遥死不死,他本不关心,更何况最后沈遥对洛婵如此绝情绝义,他是巴不得他死的。 他只是担心沈遥到时侯狗急跳墙,将他资助他巨额军资攻打姬家军的事咬出来,他倒不是怕太后和皇帝会为姬家军昭雪翻案,因为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他只是害怕,沈遥会咬出他贿赂他的事,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是相当可观的资产,若让太后和皇帝知道了,说不定会怀疑他和沈遥在谋划什么,这对母子都是多疑多思之人,更说不定会给他扣上一顶谋反的大帽子。 还有,他的财产从哪里来的,就算皇帝不派人去查,太后那个精明的老妖婆也一定会派人去查,到时候恐怕会牵扯当年的那件旧案。 他的心惊颤不已。 老太太死了,洛婵死了,沈毓淳走了,锁心钥没了。 他忽然发现整个洛家已经风雨飘摇了。 心思悲凉间,忽风一个素白身影迎着暖阳踏风而来,他眼神一动,对,他还有洛樱这个女儿,只要好好培植她,洛家就还有复起的希望。 “见过父亲。”洛樱走过来,盈盈一施礼,直起身子抬眸问道,“不知父亲这么急派人叫我来,有甚要紧事?” “……哦。”他顿了一下,眼角余稍皆是疲倦,“其实也无甚要紧事,你且随我进来。” 说话间,二人回了书房,德顺垂着侍立在门口。 洛熙平身体有些软的发虚,坐在椅子上时,不像从前正襟危坐,而是将整个身体都依靠在椅子上,似乎想要找到一种力量来支撑住他。 习惯性的,手里把玩的琉璃手串,微咳了一声,目光复杂看向洛樱,语气却很是温和:“樱儿,婵儿被带走的那天晚上,是你去见的她,她当真没有说出锁心钥的下落?” 洛樱摇摇头:“没有,我虽不知道锁心钥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可是父亲你如此重视,可见它非一般之物,若洛婵有锁心钥在手,或许,她不会死的这么快。” 洛熙平略一思索,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但凡知道锁心钥秘密的人,谁不知得到,如果锁心钥真在洛婵手上,只要她有心放出消息,太后肯定会找上她,那样,至少她可以有个谈判的筹码,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凌迟了。 要不就是锁心钥确实不是她偷的,要不就是她真的给了沈遥,根本拿不回来了。 他虽然一次也没去过天牢看她,却也知道,后来她根本连话都不会说了。 可想而知,一定是有人不想让她开口。 他益发的怀疑是后一种可能。 “父亲,难道你还不肯告诉我锁心钥到底是什么吗?若锁心钥真在沈遥手上,他会不会献给太后或者皇上?” 她心中清楚,锁心钥在沈遥手上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她这么说只有一个目的,不着痕迹的让洛熙平说出真相。 洛熙平的呼吸沉了一下,用手撑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微微欠起身子,冷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舍得?”又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抬起眼皮目光凝重的看着洛樱,“樱儿,你知道吗?得到了锁心钥就等于找到了打开巨额宝藏和度魂秘术的钥匙,若得这两样,天下唾手可得。” 他的孩子本就不多,洛婵死了,洛沁愚蠢,庭信又还小,现在,他的身边只有洛樱了。 “宝藏和度魂秘术?” 洛樱一惊,疑惑重重的看着洛熙平。 锁心钥关系宝藏她倒不会觉得惊讶,她惊讶的只是锁心钥竟然关系到度魂秘术。 这个度魂秘术,难道是度魂曲? 可是,度魂曲不是由赢国公主萧玉心所创吗,和外公家有什么关系? “是啊。”洛熙平一脸的黯然神伤,“你年纪还小,可能没听说过平城元家,平城接连成,赢,楚三国要地,不受任何一国管辖,进可攻,退可守,在平城,元家就是独立的王,拥有巨额的财富和庞大的军队,当然,元家能在三国夹缝中傲立几百年不倒,凭的不仅仅是财富和军队,还有可怕的度魂秘术。” “度魂秘术究竟是什么?” “相传这世间有两种毁天灭地的秘术,一是平城元家的度魂秘术,一是江州陆家召唤凶兽火璃的秘术。” “传闻怎么能信?” “我起先也是不信的。”洛熙平凝起眉头,陷入了往事,“可是当年赢国公主萧玉心仅凭一曲度魂,致使成国二十万大军铩羽而归,我就不能不信了。” “那赢国人怎么会元家的度魂秘术?” “我曾在元家待过几年,对元家还算有些了解,元家虽然自立为王,只可惜嫡系一族人丁不太旺盛,到了元铎这一代,虽有几房妻妾生了七八个孩子,但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元家大少爷元斐和大小姐元蓁,元斐后来恋上赢国公主萧玉心,这度魂秘术就落到了萧玉心的手上,只是她并没有拿到全部。” “……” “至于她的度魂曲终究占了度魂秘术的多少,我就不得而知了,她仅凭着一曲度魂,引发成赢两国大战,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元斐自知自己酿下大错,最后自杀以谢天下,从此以后,度魂秘术便成了元家讳莫如深的禁忌,没有人敢再提起度魂二字。” “……” 听到这里,洛樱不由自主握起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连呼吸都跟着要窒息住了。 怪道从来没有听娘亲提起过锁心钥,原来竟是这样,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萧玉心的度魂曲竟然不是她独创,而是她用尽手段偷来的。 又听洛熙平说道:“再后来,元蓁就跟姬南城好上了……” 他心中抽的一痛,夹杂着深深的不甘和恨意,话又停住了。 若不是元蓁选择了姬南城,赫赫扬扬几百年的元家不会就这样倒了,元斐死了,元蓁就成了元家唯一的继承人,她选择了姬南城就代表整个元家选择了姬南城,选择了臣服于成国。 若不是她帮姬南城破解了萧玉心的度魂曲,姬南城怎么可能在五年后一雪前耻,灭了赢国。 只可惜啊,元蓁一腔热血空付了,到头来,害了自己,也害了整个元家。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倘若当初大小姐选择了他,他是绝对不会让她走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异样的沉默,让洛樱更觉得心中窒息的难受,在等待洛熙平说话时候,她的心在窒息中回到了过去。 尤记得,小时候和娘亲一起回到元家,外公那样一个赫赫威严的人,见到她总是一副亲切慈爱,笑容满面的样子。 那一年,院子里的桃子熟了,她够不着,外公将她扛在肩上让她摘桃子,那时候大哥二哥可羡慕死了,说他们从来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外公对他们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只要外公咳一声嗽,他们都会抖上三抖。 那时,她总是会得意的仰着小脸儿笑:“外公当然最喜欢我啦,谁叫我长得这么可爱。” 只可惜,在她十四岁的那一年外公离她而去了,她哭了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吃饭,在她心里,她一直觉得外公能长命百岁的。 倘若,外公真的长命百岁,当他看到后来的惨烈,他一定会心痛死了。 外公他…… 看不到也好。 看不到就会如此的痛了。 “唉——” 洛熙平终于收回了思绪,仰起脸叹息一声,眼神看着洛樱些有些涣散。 “姬南城利用元蓁破解了萧玉心的度魂曲,他才能大获全胜,一战成名,靠着女人成名算什么本事!”说到这里,他近乎咬牙切齿了,恨恨的又嗐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樱儿,你想想,萧玉心仅借凭一部度魂曲就重创成国二十万大军,若得到完整的度魂秘术和元家的巨额财富,那天下岂不尽收囊中,不仅我,但凡这天下相信有度魂秘术存在的人,谁不费尽心思想要得到。” “……” “所以,锁心钥曾在我手上的事绝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我洛家危矣!” 洛樱的心还在剧烈的起伏着,痛的好像有刀在绞,她强忍着翻腾的情绪问道:“那父亲既然已经得到了锁心钥,怎么不拿回宝藏和度魂秘术?” 洛熙平的眼皮跳了一下:“锁心钥只是一把钥匙,想要找到宝藏和度魂秘术还需要归藏图。” “归藏图?” “对,这些年我一直寻而不得,只空有一把锁心钥,如今连锁心钥都没有了,怕是此生无望得到了。”说着,洛熙平呆呆望了望墙上挂着的月下桃花图,眼里只剩下无尽落寞,轻轻叹了口气,“樱儿,如果我不能找到,还望你能有机会能找到,哪怕只找到锁心钥也行,至少在我死后可以带着锁心钥去见她。” 语毕,忽一阵风吹过,透过窗户,吹落书案美人弧里插着的浅黄梅花瓣,飘飘悠悠,正好落在案上雪浪纸上,他伸手拈起梅花看了看,悠悠一叹:“其实,她最喜欢的是桃花,只可惜现在还没到桃花开放的时节。” “……” 洛樱的眼睛沉寂下去,她忽然又想起了秘室里的幽幽梅香。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洛熙平便觉得困顿疲倦不堪,洛樱不便再打扰,很快便离开了书房。 一路上,洛樱心思难平,刚走了不多远,就听到一阵笛声悠场,听在耳朵里甚是悲凉,循着笛音走过去,她就看到池畔旁,枯柳树下,洛庭尹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临水奏笛。 洛樱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刚走到洛庭尹身后,笛声突然停止了,他缓缓转过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盈着泪水的眼睛看着她。 “五姐,你怎么来?” 看见他眼里还悬着泪,正默默无声的往下滴落,洛樱拿出软帕,俯身递给了他。 他吸了一下鼻子,正要摇头拒绝,用袖子拭泪,忽然注意到帕子上绣的歪歪斜斜,针脚粗糙的小猪,忽然顿了一下,“这帕子……” “这些日子,你倒是乖了,只是天天闷在家里一个人伤心,连杏花坡都不去了,这是云溪亲手绣的,让我带给你。” “也只有她才能绣也这么丑的小猪。”洛庭尹撇撇嘴,很是嫌弃的看了帕子一眼,话虽如此,他的手却伸手的极快,像是得到宝贝似的,伸手在小猪身上摸了摸,又道,“实在是太难看了,比五姐你绣的还要难看。” 洛樱撇嘴道:“嫌难看就还给我,我再还给云溪。” “不行。”洛庭尹赶紧将帕子藏到了袖子里,“看在她辛苦一场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了。” 洛樱无奈一笑:“你呀,也该打起精神来去帮帮她,她在那里忙的分身乏术,你却在这里空对着一汪池水奏笛。” “……” 他转过头,垂下眼睑,看着池水,没有说话。 斜阳微风,池水泛着粼粼波光,映着西边的云彩,像是有一颗颗七彩的水晶在跳跃。 美景如斯,他的心却感觉不到一点的美。 沉默良久,他对着池水,却是在问洛樱:“五姐,你说人心为什么能如此可怕?” 他和大姐洛婵一母同胞,不管他如何怪她,恨她背叛了师父和沈遥勾搭在一起,他都无法相信,她会毒杀老太太。 可是,面对强大的事实,他又无法不相信。 她被判凌迟,虽是咎由自取,可他的心却是痛的,她到底是他的大姐,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 他的姐姐勾结他的哥哥,一起杀害了他的祖母,这是怎样残酷的现实,他真的转不过弯来,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有可怕的人心,就有美好的人心,庭尹,你应该在疼痛中学会长大。” “长大?”他眼中露出深深迷茫,转过头抬眸看她,“我已经长大了。” “不,有些人年纪再大,心里也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 “难道五姐姐觉得我就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吗?” “你说呢?”洛樱温柔的反问他。 他顿了一下,有些泄气的道:“难道我长大了,人心就会变得美好吗?” “不,你长大了,至少有分辨人心的能力。” 人心,永远是这个世上最让人猜不透的东西,哪怕她重生为人,她依旧无法看透人心。 可是,她始终坚信,这个世上还有美好而善良的人心。 他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眼里依旧迷茫:“五姐,你说人长大了,就真的能看透人心吗?” “……” 她顿住了。 “南城爷爷,蓁蓁奶奶,还有我师父,他们都是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人,为什么他们也看不透人心呢,难道他们没有长大?”说着,他悲伤的脸色突转愤怒,霍地站起,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愤世嫉俗道,“这本就是个黑暗的世界,没什么道理可讲。” “……”洛樱又顿了一下,叹道,“就像白天和黑夜,即使白天有再明亮的太阳,也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即使黑夜没有一颗星星,也有会发光的地方,只要人心中住着光明,哪怕在最黑的夜,也能驱散黑暗,如果人心中住着阴暗,哪怕在最明亮的白天,光明也会消失。” “……” “所以,庭尹,不管能不能看透人心,人的心里至少要住着光明。” “……” “否则,人生便是永远的暗无天日。” 洛庭尹震动了一下,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郑重的点点头道,“五姐,你说的,我都懂了。”眼里涌上些许迷离,他声音变得有些飘缈,“五姐,你知道吗?其实,你和我师父有些像。” “……” 洛樱面色微微一变,心头亦是震动了一下,一时无言的看着他。 不是像,她就是姬长清。 这时,有个愤怒的声音直压而来:“庭尹,你大姐死的那样惨,你还有闲心跟她的死对头在这里亲亲热热的谈笑风声!” 第241章 厉鬼(一更) 二人转头一看,原来是诸葛雯,今日她的打扮与上次的艳丽奢华不同,头上发饰皆是素白银器,身着青白缎袄,外罩青缎披风,一张如银盘的大脸布满了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今日,特地打听了一下,卫元极不在,她才敢稍稍发泄心中的悲愤,话虽然是对着洛庭尹说的,眼睛却是盯着洛樱,步履带风的走过来,又继续质问洛庭尹。 “庭尹,你还有良心吗?婵儿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就该为你大姐报仇血恨!否则,她死不瞑目!” 洛庭尹向来不喜欢这个舅母,和她从来都不亲近,听到这样的质问,明摆着就是挑拨离间他和五姐的感情,大姐确实是死的惨,他也很悲伤,可是他知道,大姐罪行昭昭,死有余辜。 他胸口激起一阵愤怒,涨红着脸刚要出言反驳,却听到洛樱冷笑一声:“说的好像你有多么心疼洛婵似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她亲舅母,我不心疼她,谁心疼。” 到底对洛樱有所忌惮,她并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也就逞口舌之快罢了,当然,如果能挑动洛庭尹和洛樱反目那是最好的结果,可恨就可恨在洛庭尹这小子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畜牲,也不知道养到最后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这一趟过来,原也不是为了教训洛庭尹,只是碰到了,实在忍不住气愤。 洛婵一死,洛庭尹又是个忘恩负心的白眼狼,大房就等于绝了,洛熙平待洛婵那样绝情绝义,一点叔侄之亲都不顾,她不能在洛婵死后,还让本该属于大房的财产全部落入旁人的口袋。 这样,洛婵更加死不瞑目。 且不说旁的财产,当年苏悦君嫁到洛府时,就带来了不菲的嫁妆,想到苏悦君,回忆她死后的惨状,为了弄出她肚子里的孩子,几乎血流成河了,她心里顿觉惊悚。 “你的确是心疼洛婵。”诸葛雯心里正不甘着财产就要旁落,耳边又传来洛樱比冰雪还冷的声音,“心疼的跑上门来献计,将她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诸葛雯惊的眉心一跳。 “若不是你献计,洛婵未必会想起用所谓的巫盅之术来陷害我……” “……” 洛庭尹这才惊醒过来,原来是这老巫婆挑唆着大姐做下的,他气愤的挥起拳头想要将她痛揍一顿,手忽然又放了下来。 若不是大姐心思歹毒,有害人之心,她怎么可能听诸葛雯的挑唆。 一切,都是大姐她自己选择的,在她选择背叛陷害师父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更何况,她还用毒杀了疼爱他的老太太。 想当初,老太太有多么疼爱他,就有多么疼爱洛婵,结果洛婵恩将仇报,他实在不明白她怎么能下得了手。 “不,你血口喷人!”诸葛雯心虚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洛庭尹抬起又放下的手,她生怕洛樱会说出那天的事,立刻跳脚打断。 说起这件事,她着实后悔,自己的本心是想帮着洛婵将洛樱除掉,谁知道洛婵那么不中用,害洛樱不成反害了自己,被洛熙平关了起来,以致于消息闭塞,连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机会都没有。 洛樱冷笑:“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顿一下,声音更冷,冷得像是从地狱是飘出来的一样,她幽幽道,“我奉劝你一句,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诸葛雯身形晃了一下,强辨道,“你不要危言耸听,这世上哪来的鬼?” 洛樱不置可否,忽然紧张的“呀”了一声,指着诸葛雯的身后道:“你身后怎么有个鬼影子!” “……”诸葛雯惊恐的一跳,睁着血红的眼睛疑疑惑惑转头去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气愤的又转过头盯着洛樱,“红口白牙的,大白天你说什么胡话!” 洛樱轻笑一声:“你不是不相信有鬼吗,刚刚怎么吓成那样?可见你亏心事做多了,怕鬼来敲你的门!” “一派胡言!” “我可没有胡言哦,我刚刚真的好像看到一个鬼影跟在你身后,看来这鬼怨气很重呢,大白天的就敢出来……” “不……你胡说,我可没有空听你胡说八道。” 诸葛雯听她说的这样真切,惊的连同眼皮,眉心都跟着一起跳了起来,她一边说话,一边惊惶的落荒而逃。 回头望时,忽见她刚刚站的梧桐树下,笼上一层黑暗的阴影,阴影中一道白光倏地闪过,她惊悚的浑身都凉了。 …… 诸葛雯和洛熙平谈判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开始,为了财产,她还能耐住性子和洛熙平左右迂回,后来见洛熙平始终油盐不进,她愤怒了,最后两个人闹的不欢而散。 冬日天气短,从洛府出来时,天就已经全黑了。 今晚的天气也是奇怪的很,白天明明是那样一个艳阳天,到了晚上,天上竟连一颗星子也没有,黑漆漆的苍穹笼罩着大地,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洛府在城东,苏府在城西,两府之间几乎隔着一座长陵城,走到半路,忽然刮起了大风,吹得街两边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摇摇晃晃像是鬼火一样。 车帘被风吹开,冷风直灌入诸葛雯身上,她冷的一个颤抖,透过车帘,她就看到街角有鬼火在迎风飘动,她吓得变了脸色,头皮跟着一阵阵发麻,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着,她双手环住臂,身体缩了起来,颤声叫道:“李大,快走,快走!” 车夫刚要甩鞭子让马儿跑的快些,诸葛雯忽然又改口道:“慢着!停车!” “吁!” 车夫勒停了马车,又听诸葛雯沉声喝道:“去,让金锁,巧心一起过来!” 她一向注重身份,哪怕是最贴身的丫头也不配和她同乘一辆马车,是以,她带回来的丫头都坐在后面的小马车里。 很快,两个丫头就走了过来,她连忙让两个丫头上了马车陪她,马车里多了两个人,她的心安了些。 “驾!” 马车急速奔驰在大街上,风越起越大,街上的人都跑光了,越往前走,越是黑暗僻静,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似女人哭叫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黑夜,听在人的耳朵莫名的诡异。 狂风拍打着车帘,卷着街两边的树枝乱摇乱晃,就像群魔乱舞。 “呀,有鬼!”金锁骇的大叫一声,手直愣愣的指着车帘外,“有鬼!” “放屁!” 诸葛雯先是惊的发慌,随之又震怒的张开五指就扇了金锁一个大巴掌,金锁被她一巴掌扇偏了头,头正好撞到了车帘上,透过车帘缝隙,诸葛雯就看到一个阴森森的白影在风中来回飘荡,她吓得骨寒毛竖,两眼发直。 另一个丫头巧心也看到了,她惊骇着张着嘴正要叫,又害怕被诸葛雯扇一个大嘴巴子,忽然诸葛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巧心,快,坐的离我靠近些。”说着,又看着刚刚挨了她一个大嘴巴的金锁,颤抖道,“金锁,你也坐过来。” 三个人挤挤挨挨的缩在一起,害怕的浑身都是冷汗。 “有一轮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上,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它想照亮每个人的前方,可惜它不是太阳……” 忽然,又传来一个女人阴幽而凄厉呜呜咽咽的歌唱声,那声音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苏悦君,竟然是苏悦君,这是她当年做姑娘时,最喜欢唱的一首歌。 她来的,她真的来找她了。 恐惧就如无孔不入的风,侵入诸葛雯的骨髓和血液,她骇的下身一阵潮湿,身上的冷汗一层披着一层浸透小衣。 紧紧握住两个丫头的手,想要给自己一丝脆弱的力量,两个丫头自己却害怕的全身发毛。 “痛啊,我好痛啊,为什么……为什么死了都不能让我和我的孩子在一起,为什么……” 歌声化作哀怨而凄厉的质问,诸葛雯已经害怕的要想发疯。 “鬼,有鬼,有鬼……”两个丫头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呜呜喊了出来,突然两人双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金锁,巧心,你们怎么了,醒醒,快醒醒!”诸葛雯脸色大变,声音早就失去了本有的语调,颤抖的不像话,她大叫一声,“李大,李大,快,快走!” 没有人回应她,她这才感觉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想掀开帷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却根本没有勇气看个究竟。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凄厉的鬼魂。 她惊骇的几乎要想狂叫,又生怕她的狂叫声将鬼魂招来。 颤抖…… 不停的颤抖…… 她害怕的将两个丫头推开,然后蜷缩到车椅下,然后用力的将两个丫头拽过来,遮挡住她的身体。 “诸葛雯,你知道母子分离的痛苦么?” 鬼魂的声音越来越近,周身笼罩上浓重的阴冷气息。 诸葛雯满头满脸的汗,不敢看,只敢蜷在那里发抖。 “我的孩子原本可是安安稳稳的待在我的肚子里,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苏冷要强行将我的孩子剥离母体,为什么?” “……” “你知道吗?我的孩子在哭,他说他很痛,他不想离开他的娘亲,不想离开……” “……”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找一个陌生的孩子来冒充我的孩子……为了达了你们目的,竟然连我死后都……都不放过…硬生生的将的孩子儿从肚子拽了出来……为什么?” 说话时,忽然一只惨白而枯瘦的手从缝隙中伸出过来,冰冷的手指沾染着死亡的腐朽气息轻轻撩上诸葛雯的头顶,诸葛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她噏动着嘴唇,开始结结巴巴的求饶。 “不,你……饶了我……饶了我……悦君,我没有害你……的意思,不是我干的,不是……你若恨,就去找……找你大哥……” “哈哈哈……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要我去找我大哥……诸葛雯,你好歹毒的心肠啊!哈哈哈……” 鬼魂狂笑之后,愤怒的一把将两个丫头掀开,将诸葛氏直接拎了出来。 诸葛氏尖叫一声,骤然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张惨白而恐怖的鬼脸,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有血从眼角流淌下来,虽然鬼脸可怖至此,她还是能一眼认出苏悦君的样貌。 她瞳仁惊乱的一缩,看过一眼之后,再无勇气看第二眼。 “说!你为什么非要找一个陌生的孩子来冒充我的孩儿?” 第242章 长清,我回来了(二更) “因……因为他是江州陆家的孩子,他是江州陆家的孩子……”极度惊恐之下,诸葛雯吓得什么都说,“他的身上有召唤……召唤凶兽火璃的印记……” 鬼魂惊了一下,继尔愤怒道:“这又与我何干?” “我……我只是想保护婵儿,对,我只是……想保护婵儿……”惊恐慌张之下,诸葛雯以为终于想到了可以说服鬼魂的说辞,“只要有这个孩子在手,婵儿就拥有的这个世间最……最利害的武器……直待他……他成年之后,解开封印,就可以召唤……召唤火璃……到……到时候天下就是……就是婵儿的了……” 鬼魂冷笑的阴森,像是沁过了幽幽深井中最阴冷的水:“可是婵儿已……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我我我……” 诸葛雯这才反应过来,洛婵已经被凌迟而死的事实,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解释,骇到几乎要昏倒,偏偏她素习体质强壮,越是想昏的不醒人事,越是昏倒不了。 “所以,你们根本不是为了婵儿,而是为了你们自己。” “不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悦君,我可是你的大嫂啊……悦君……” “想不到呀,他苏冷竟然有这样大的野心,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想要利用一个孩子召唤火璃,争夺天下。” “……” “可是他怎么知道,那个孩子能召唤火璃?” “因……因为那孩子的肩胛骨上有块火……火形胎痣,相……相传,陆家世……世代守护凶兽火璃,唯有身带火印者可以召唤火璃。” “……” 原来如此,鬼魂眉心一松,困扰她的谜团解开了,庭尹他当真是陆家的孩子。 三师兄,你听到了吗? 庭尹他真的是你的亲弟弟。 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痛,三师叔他再也听不到了。 “为了你们的一已私欲,就可以偷走别人的孩子,诸葛雯,你当真该千刀万刮!” 若不是丢了孩子,三师叔的母亲怎么会没出月子就死了。 “啊!”诸葛雯狂乱的尖叫,“饶了我,悦君,你……饶了我……” 话未说完,她忽然抽搐了两下,两眼怔怔,口吐白沫,打了两个冷嗝,终于成功的晕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有人流言从苏府传出,说大夫人在路上撞到了鬼,被吓疯了,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捧着个尿壶当茶壶。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洛熙平的耳朵里,他当即拍手叫好,这个该死的女人还枉想着谋夺洛家的财产,当真是痴心枉想的厉害,活该疯了。 …… 这一晚,大雪之夜。 雪花成团,琼玉狂舞,连日来的疲累,洛樱早早就息下来,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更鼓声透过茫茫雪夜,似有若无的一阵阵传来,更显得暗夜的寂静无边,睡到后半夜,有些不安起来,梦里面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压着她,想跑,两腿软的跑不过,想睁开眼睛,眼皮千斤重似的抬不起。 怎么,都无法醒来,她只是一直在梦中挣扎。 黑暗中,没有一缕光线,一个阴幽的黑影子孤伶伶的站在那里,整个人好像黑夜里的幽灵,无声无息,却又透着无处不在的令人压抑的阴诡气息。 他的黑眼珠比旁人更显得黑,里面没什么光亮,像是黑洞一般,深深的凝视着洛樱,看到洛樱在睡梦中痛苦挣扎的模样,他的瞳仁微微闪了一下,只瞬间便恢复一片漆黑。 缓缓的,他坐了下来,就坐在她的床头,忍不住伸手抚一抚她温暖的脸,指尖上移触到她如蝶翼般睫毛,睫毛微颤,像冥世飞来的黑蝶。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我本是魔,你却渡我成佛,我放下屠刀,却入烈火地狱。 这一次,我要重执屠刀,引你入魔。 无间地狱,我自等你。 “长清,我回来了。”他幽幽一叹,声音像来自飘缈的九幽地底,“只是我已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 指尖停留在她的眼睫,俯身在她的额头是轻轻一吻,吻冰凉如水。 第二天一早洛樱醒来,茫然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感觉在梦中似有冰冷的指尖拂过她的脸,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不舒服,仿佛在黑暗中一直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窥视着她。 她甚至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醒着的。 直到竹娟打了洗脸水进来,她才惊醒过来,原来天真的亮了。 恍恍惚惚的起了床,和平常一样的梳洗打拳吃早饭,然后去议事厅议事,忙完一切时间尙早,风雪又停了,洛樱隧去了南柯岛。 因为昨晚阿沉递来消息,芙蓉坊坊主已决定过两天就回乡了,请洛樱过去谈谈接手事宜。 到了芙蓉坊正是午饭时间,洛樱和阿沉正要先找个地方先吃饭,忽然一眼瞥见一个明艳的紫色正朝着司情楼走去,洛樱脸色微微一变,连忙拉着阿沉走了。 随便找了一家面錧,二人吃过饭就去了芙蓉坊,到了那里,坊主已经收拾的妥妥当当,一摞帐本子整整齐齐的叠在柜台上,一见到洛樱进来,坊方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 “公子这会子来,可曾用饭了没?” 洛樱微笑着点了点头,坊主又热情的倒了一杯茶,邀请洛樱入座,忽然,他起身朝着洛樱深深的鞠了一躬,洛樱赶紧起身,虚扶了他一把:“老先生这是何意?” “这芙蓉坊老小老经营了这么多年,多亏公子接手,小老儿也可放心了,还有……”坊主停顿了一下,满眼郑重的看着洛樱,“小老儿想托你一桩事。” “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尽所能。” 坊主复又招呼洛樱坐下,看着洛樱时神色颇有些复杂,沉吟了一会儿道,“小老儿想请公子日后能够多照顾照顾云姑娘。” “难道老先生还以为云姐姐是你的孙女儿?” “不管她是不是,小老儿瞧着和她有缘,心里就把她当作孙女儿了。”坊主目露微微的黯然之色,然后又苦涩的笑了一下,“如果她真的是,即使不能相认也罢了,只要知道她还活着,活得很好就够了。” 洛樱心中感慨,端起茶用茶盖轻轻撇起浮沫,吹了吹,饮了一口叹道:“云姐姐若能知道还有老先生这么惦记着她,她一定高兴。”顿一下,又道,“对了,老先生说年后还要回乡的,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坊主眸中暗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笑道:“眼看就要过年喽,小老儿还是想着能赶在过年之前回家最好。”说着,手指微颤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包袱,郑重其事的放到洛樱面前,“还请公子把这个交给云姑娘。” “这是什么?” “公子可以打开看看。” 洛樱解开包袱,就看到一只雕得神气活现的小猴子,又听坊主徐徐说道:“我孙女儿属猴,这还是她小时候小老儿亲自雕刻的,她很喜欢,就连睡觉也要抱着小猴子,丢失的那一天,这个小猴子遗落在草丛,小老儿又捡了回来,如今送给云姑娘,全当小老儿给自己留个念想了。” “老先生有心了,我一定带到。”说着,洛樱郑重的将小猴子重新包好,妥贴的放入袖囊之中。 “多谢公子。” “老先生何必客气,有一件事,我还想问问老先生。” “公子有话请讲。” “老先生是陆家人,不知可曾听说过陆家守护凶兽火璃的传闻?” 坊主瞳仁微微一缩,眉心皱起几道深壑,垂眸似在沉思,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睛里,神色有些涣散,默默的点了点头,有些出神道:“确实有这么一桩传闻,相传陆家身带火印者就凶兽火璃的守护人,是陆家未来的家主,而且……”他迟疑了一下,又道,“而且一代只能出一个守护人。” “……” 洛樱顿时惊讶了一下,一代只能出一个守护人,庭尹身带火印,不出的意料之外,坊主的孙女儿肩胛骨上的印记也应该是火印,否则一开始也不会在他提起的时候有隐隐的隐晦。 如果当真如此,出了两个又会如何呢? 她陷了短暂的沉思,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坊主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苍老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未名的沉痛,沉吟着重复着他的话:“一代只能出一个守护人。” “所以……倘若有另一个,那另一个就必须得死?” “……对。” “所以,老先生的孙女其实是火璃的守护人,陆家未来的家主?” 坊主脊背震的一直,忽尔淡淡一笑:“看来都让公子猜到的。” “因为老先生并没有真的想隐瞒我,否则,我根本不可能会能猜的到。”顿了下,语气诚挚的问道,“不知老先生为何肯相信我?” “他说过,未来的烈焰门门主只能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信任的人小老儿自然也会信任。” “老先生说的是烈焰门上一任门主陆云枫?”提到这个名字,洛樱的心里狠狠的痛了一下。 “是。” “还有一件事我不能明白,陆家既然守护凶兽火璃,为何到最后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第243章 天煞孤星(三更) 坊主的目光变得更加沉痛,提起来就好像舌头含着千钧之力,极沉重缓慢:“因为那一代的守护人一出生就死了。” “死了?” “嗯,这世上许多人总爱追名逐利,争斗权势,陆家人也不例外,谁身带火印谁就是陆家命定的家主,可是谁又能真正服气,谁又不想坐上陆家家主之位,所以那一代,坐上陆家家主之位的人身上并没有火印。” “……” “这本应该是一件秘闻,如果能一直隐瞒下去,陆家或许不会倒,只可惜他们自己勾心斗角,这件事终究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说着,他的目光又沉了下来,忆及往事那样清晰,清晰让人觉得刺痛,他眉心蹙紧,继续说道:“谁不忌惮陆家召唤火璃的秘术,尤其是高坐在朝堂之上的皇帝,他早就对陆家心生忌惮,当他知道陆家这一代人没有一个有能力召唤火璃,就迫不及待的抄了陆氏满门。” 洛樱头一次听说,意外之余又有些震动。 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陆家成于召唤凶兽火璃的秘术,也败于召唤凶兽火璃的秘术。 怪道,三师兄从不愿意主动提起陆家事陆家人,哪怕因为他担忧丢失的幼弟,偶然提起,也总是眉头深锁,怏怏不乐的样子, 这样的百年世族大家,从外头来杀一时是杀不死的,自杀自灭才会让大厦一朝倾覆。 她抬头问他:“老先生的孙女莫不是在那个时候走失的?” 坊主眼里忽然燃起一团火,摇了摇头,冷哼一声:“她一个女娃生下来就带着火印,陆家当家主母岂能容她成为陆家未来的家主。” 说到这里,洛樱一切都明白了,又是为争夺权势的内斗,永远休止的内斗。 胸口忽觉得有些窒息,她吸了口气,胸腔里灌入一股凛冽的空气,方觉得好些,又问道:“如果老先生真的找到了令孙女,会不会带她回陆家,夺回家主之位?” “不,我只愿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就好,没有那些肮脏的勾心斗角,没有背负着那些所谓的责任,只是简单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 坊主一袭话让洛樱听了很是震动,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虽然还不能清楚的了解当年坊主和那个小女孩遭遇了什么,但从他的话语里,她已经感觉到了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担心坊主心中还有怨恨,当有一天知道庭尹就是陆家另一个身带火印的孩子,会对庭尹不利。 “其实,身带火印的不至小小姐一个。”他的称呼已经改了,似乎要知无不言,言不尽,继续道,“还有二夫人当年生的一个男婴也身带火印,只可惜他一生下来也不见了,四公子寻他多年不得,也不知是生是死。” 洛樱心头一震:“倘若那个男婴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坊主瞳仁又是一缩,声音有些无奈,有些忧虑,有些悲凉,再次重复了一句:“一代只能出一个守护人。”说着,眼睛里忽然染着某上希冀,“我只愿他们可以打破这个规则。” “是呀,这样的规则本身就太过残酷。”洛樱喟然一叹。 尽管现在还没有证明,倘若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云安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不能想像她和庭尹之间只能活一个人。 或许,坊主说的对,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这样才能活得简单而快乐。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找个适合的时机,告诉洛庭尹他真正的身世了。 正想着,又听坊主重重一叹:“唉,那个男婴,不仅身带火印,还是命定的天煞孤星。” “什么,天煞孤星?” “是啊,命犯天煞孤星,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难道老先生也相信天煞孤星之说?” “这世间的事总是玄妙,由不得小老儿不信。” “可有解?” “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顿一顿,又道,“倘若已犯杀孽,无可救药。” “……” 洛樱的心颤抖了一下。 与坊主又谈了一会儿,待交接完所有的手续,洛樱便和阿沉一起离开了芙蓉坊,离开时,又回头望了一眼,明儿一早,阿沉就地接手这里,成为新的坊主。 事情好像都是朝着她想的方向在发展,可心却是沉重而艰涩的。 其实,重生以后,她的心从来就没有轻松过,就算有一天,她大仇得报,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轻松。 因为,失去的一切都回不来了。 还有庭尹,他真的是天煞孤星吗,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心绪纷扰的走出了清宴阁,洛樱就准备回去了,脚踏白雪刚走到万象楼,迎面突然闪过来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紫衣人,他双手抄胸,挡在她的路面前,一双熠熠美眸正满含抑郁的看着她。 “昨天我约你出来,你说没空,今天你却一个人偷偷的跑了出来。” 唉! 怎么又碰上他了。 洛樱心里无奈一叹,手穿过面具,揉了一下有些胀的发紧的额角,声音懒懒的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他答非所问,用一种十分揶揄的腔调反问道:“你会来,我为什么不会来?”说话间,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说,你跑到这种地方,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僻如去逍遥坊看看美男之类的……” 娘的!他刚刚还听说逍遥坊来了一个极清俊风雅的小倌,勾得多少女人连名声都不顾了,偷偷女扮男装,戴上面具跑来一睹他的风采。 现在逍遥坊高朋满座,满室胭脂香气,恐怕来的女人比男人还要多。 “……” 洛樱着实无语。 他又上前一步逼近她:“不许你看美男,也不准你和美男说话!” “……” 洛樱听完,一句话不说,抬脚就要走,他气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喂,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洛樱转头看他,淡声问道:“你是男人吗?” 卫元极立刻道:“当然是男人。” “那你长得很丑吗?” “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哪里还能找到比小爷我还好看的男人!”他自负满满。 “……哦。”洛樱若有所意的点点头,“那刚刚是谁说不准我和美男说话的!” “……呃。”卫元极噎住了,忽一眼瞥见洛樱身后捧剑站立的阿沉,生得高高瘦瘦,身材平板,很是陌生,也不知是男是女,反正肯定不是洛樱身边的侍女,他立刻心生警惕,伸手指着阿沉问洛樱道,“她是谁,男人女人?” “女的。”洛樱没好气的答道。 “……哦,原来是个女人。”卫元极摸摸下巴,松了一口气,又打量了一眼阿沉,讥嘲道,“生的太重男轻女了些。” “……” 阿沉面具之下的嘴角抽了抽。 洛樱想起上次她说他生的重女轻男,想不想这家伙活学活用,拿来嘲笑阿沉,她气乎乎抬脚就要跺上他的脚,他脚往后一缩,轻轻一抬,洛樱的脚落了空。 卫元极得意的笑道:“哈哈……小爷我吃一堑,长一智……” 洛樱瞧他得瑟的样子,也不再理,径直往前走去,卫元极的笑容僵在唇角,悻悻的追了上来:“阿樱,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南柯岛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洛樱继续往前走,并不看他,反问道:“那你先告诉你为什么会来?” “……哦,我啊……”他想了想掂量着说辞。 那个鬼里鬼气的教主给他的什么圣药,他当然不敢随便吃,为了慎重起见,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派人去一趟清源山找师叔求证一下,毕竟,他还是想着身上的残毒能尽快的解了,这样弱鸡似的内力,很不匹配他卫元极的外表和名声。 没有解药,想要恢复内力,估计至少还要等上个一年半载,如果教主的药是真的,那他吃了也无妨。 在此之前,他也不能全指着那瓶所谓的圣水,南柯岛芙蓉坊有种百毒丹可以暂时缓解他体内的剧毒,本来不需要他亲自来的,只是在家闲着无趣,老是想跑着去找洛樱,又怕自己主动过了头,反招人厌烦丢了面子,就亲自跑到南柯岛来逛逛的。 想想,心里还真是郁闷透顶。 这天下,只有他嫌人,没有人嫌他,偏偏洛樱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是个例外。 一来,他没有先去芙蓉阁,而是先去了司情楼的百宝坊,挑选了一件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十分新奇漂亮的礼物要送给洛樱,待他买好礼物从司情楼出来要去芙蓉坊时,正好就撞见了洛樱。 虽然,她戴着面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本来这礼物是想给洛樱一个惊喜的,结果他又找不到说辞,自己变弱鸡的事,他可不想让洛樱知道,正当他要将礼物拿出来送给洛樱时,忽然听洛樱说了一声:“看,那个人的身影像不像无忧表姐和无痕表哥?” 卫元极顺着洛樱的眸光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确实与沈无忧很像,她身旁还有一个身着墨蓝文衫,身形修长如玉竹一般的男人,看上去也与沈无痕契合。 说起沈无痕,那天他和洛樱救回无双之后,他特地在长陵城最豪华的酒楼设下宴席,宴请他和洛樱以表达感情之情,结果两杯酒下肚,人就倒了,害得他还要送他一家子回客栈。 他点点头道:“确实像。” “走,我们赶紧过去。” 洛樱抬脚就要走,又被卫元极一把拉住。 “但凡到南柯岛来的人,为什么都要戴面具,还不是因为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卫元极很有道理的分析起来,“你并不知道他们来是要做什么的,这样忽辣辣的跑过去,岂不让人尴尬,你若担心他们,我们悄悄跟着便是。” 洛樱想了想,觉得卫元极说的很有道理,遂采纳卫元极的建议,一路微不可察的远远跟在沈无忧兄妹俩后头,最后来到了逍遥坊,看到他们二人找了二楼一个雅间坐了下来。 洛樱更觉得奇怪,好好的他们两个跑到逍遥坊来做什么,如果是沈无痕单独一个人来还可以理解,男人嘛,总是喜欢逛这种烟花之地。 她和沈无痕接触不多,那日宴席之后又只见了一面,瞧着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其实对他并不了解,不过沈无忧也跟来了,可见绝不是寻花问柳来的。 找了一间和他们斜对面的地方坐了下来,卫元极朝着两兄妹的方向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茶,笑道:“看不出来呀,这兄妹二人还有这等爱好。” 洛樱盯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他又接着笑道:“到这等地方来能干什么,不是找美人,就是找小倌。” 洛樱瞪了他一眼:“依你之意,你是来找美人,我是来找小倌的?” “……呵呵,我们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的,阿沉,去给他找十个八个美人来。” 阿沉道:“是。” “再给我找十个八个小倌来。” 阿沉嘴角抽抽:“……呃。” 第244章 姑侄相见(一更) 在阿凉领命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卫元极急喝一声。 “站住!”说完,看着洛樱一本正经道,“你胡闹!” “那你还胡说!” “……哦,好吧……我不说了,我这就闭紧嘴巴。” 说完,他怏怏的用筷子夹了一颗花生豆丢进嘴里,嘎嘣嘎嘣气不忿的咬着,为什么,他在她面前最后总是落了下风。 罢了,罢了,他一个大男人不跟小女子计较,总有一天,等他娶她了,一定要男上女下,占尽上风。 正此时,忽闻到一股幽香袭来,香味馥郁甜美的让人如坠云雾,云雾里开出百里七彩烂漫之花,让人情不自禁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一口气。 伸手间,仿佛能触到万花丛中蹁跹起舞的美丽蝴蝶。 卫元极好侍弄香,所以对香特别敏感,仅仅只是一闻,已能知道这香味是由何种香料配制而成,当中有一味迷情醉,虽然算不得是催情药味,却也可以调动人的情绪,勾起人的欲望。 想着,他看了洛樱一眼,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着融融浅光,像是春风拂过的清澈水面,涤漾着人的心肠。 心,怦然一跳。 幸而,脸上还有一层面具,可以将一切心思隐藏。 随着花香而来的是一阵琴声悠扬,有几个环佩叮当的舞伎扭着纤细性感的腰肢轻盈而来,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舞虽好看,洛樱和卫元极却看得兴致缺缺,二人的目光时不时的会注意到沈无忧和沈无痕。 三首曲子之后,琴声再度停止,忽然整个大厅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芒,死死的盯着舞台中央。 香味益发的浓烈,弥漫了整间逍遥坊,一道柔白的光从舞台上方蒙蒙打下来,寂静之中,就看见一个女子面带红色纱巾,身着艳色如烈火的衣裳,赤着双足,踏着缠了凤凰花的秋千翩然飞来。 花儿朵朵,如天上的星星一般,和着秋千架上烈火似的美人一起燃烧成浴火凤凰。 舞台下,依旧一片漆黑,台上的人只能透过微微烛火的光亮,看到一双双充满兴奋,玩味,欲望的眼睛。 圆润而精巧的足尖轻轻一点,她从秋千架上飞了下来,这时琴声再度悠扬而起,伴随着琴声,她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腰肢上缠着的铃铛和着琴声清脆响起。 一双妩媚的眼睛从场下的人脸上扫过,每个人都以为美人儿看到了自己,一个个激动的难以自持,恨不能立刻掀开罩在她脸上的面纱,一赌她的娇容。 舞台上相继亮起了一盏一盏的烛火,美人舞蹈的身姿越来越清晰,转身间,可以看见她白皙的肩上纹着得妖艳而美丽的凤凰花,凤凰花染了她的妩媚,她的鲜活,好像也有了生命,肆意绽放她的美。 她的舞很美,眼睛里却是绝望的哀伤,正因为蒙着这层绝望的哀伤,更增添了她的风情万种,媚惑人心的美丽。 二楼的洛樱微微怔忡在那里,她只觉得这个美人有些眼熟,可是根本不敢确认。 她又转过头看了沈无忧和沈无痕一眼,只见他们两个人好像入了定似的,一瞬不瞬的盯着台下美人。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琴音进入尾声,台下美人飞速的旋转起来,像浴火凤凰展翅高飞。 忽然,她脸上的面纱飞旋着掉落下来,底下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之声:“凤凰姑娘,凤凰姑娘……” 洛樱从怔忡变成惊诧,没有想到上次庭尹他们要看的凤凰姑娘竟然就是沈毓淳,更没有想到,往日端庄荣华的清平侯夫人也能如此的妖冶无双,媚惑众生。 不可否认,以她这样的年纪,还能成为逍遥阁的头牌,可见她有多么的美。 倘若,让洛熙平看到现在的她,不知会做何感想。 “怎么会是她?”卫元极意兴阑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别的情绪,他看了看洛樱,有些难以为继,“阿樱,她……” 怪道沈家兄妹二人会来,他们一定是打探了沈毓淳的下落,想要带她离开的。 只是,想从南柯岛逍遥坊带走一位姑娘,还是头牌,绝不是件容易的。 “她对说我来说只是凤凰姑娘,没什么特别。” 真正的洛樱离开了,沈毓淳对她而言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卫元极笑笑:“你不介意就好,反正我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洛樱声音冷冷:“管你介不介意。” 卫元极一腔热情又被泼了一盆冷水,气闷闷的正要说话,底下忽然响起一个激动的叫价声。 “我出五十两,让凤凰姑娘陪我一晚。” 台上走了一个花枝招展的老鸨,拿着帕子掩嘴噗嗤一笑:“这位客官,你还不知道我逍遥坊的规矩吧?想要竞拍凤凰姑娘起价一百两哦,今晚竞价最高者得凤凰姑娘陪一晚。” 不管凤凰有多美,有多媚,年纪在这里,注定她花期很短,很快就会凋敝,自然要在花儿开放的时候卖得高价。 那人讪了一下,旁边有人鄙夷的切了一声,暗自骂了一句“穷鬼”,然后叫道,“老子出两百两。” 先前的那个人听了抖了一下,讪讪的垂下了头,又咬咬牙叫了一声:“我出两百五十两。” “五百两。”又有个身体圆圆滚滚的肉墎子跳起来竞价。 而沈毓淳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麻木的站在舞台中央任人竞拍。 下面开始叫价声不断:“五百五十两” “六百两。” “……” 眼看价越叫越高,卫元极陪着小心问道:“阿樱,要不要竞价?” 不管怎么说,沈氏和洛樱的关系是不能忽视的,沈氏被人当众竞价,他若一点表示都没有似乎不太好。 如果洛樱同意,他就叫个最高的价,保管没有人敢抢,哼! 洛樱兜头又是一盆凉水泼了下来:“竞你个鬼,你若竞个高价,那表哥表姐怎么办?” 很明显,今天沈无痕和沈无忧是为沈毓淳而来,相信最后他们应该会竞价,如果卫元极从中插一杠子,对方又不知道他们是谁,到时侯说不定会竞出了天价来。 “……呃,也是,还是阿樱你想的周全,呵……” 卫元极还没呵完,果然见沈无忧站了起来,装作一副男人腔调:“我出两千两。” 台下纷纷抬头侧目而看,有人咬了咬牙,鼓气一番勇气,叫道:“我两千一百两。” 沈无忧气愤难耐的直接报出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五千两。” 这下人全体噤声,所有人呼吸都顿住了了,纷纷用一种异样而复杂的眸光盯着沈无忧,即使当中有人故意在哄抬竞价,但在面对这样的高价时,也不敢再轻易竞价。 我的娘啊!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买一个婊子一晚,不要说她不是真的仙女,就算她是真的仙女,也不值当啊! 况且,今天竞不成,以后还有竞价的机会,她又不是个雏儿。 群人暗自忖度:这个要出五千两的人不是钱多的烧的慌,就是个傻子。 此言一出,再无人敢来竞价,就连见多识广,看惯了有钱人花钱如流水的老鸨也惊喜不已,肯花下五千两包一个姑娘一晚的是极稀有的事,关键凤凰又不是黄花闺女了,今晚拍的又不是她的初夜,那就更稀有了。 她兴奋的眼睛闪光,挥着帕子朝着沈无忧笑道:“这位爷,今晚凤凰姑娘就是你的了。” 沈无忧微微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觉得悲伤,终于得见姑姑一面了,她却沦落至此。 今晚,她一定将她带回去,而不是让她继续沦落在风尘,任人竞拍。 洛樱讶了讶,她知道他们一定会竞价,只是没想到最后竞到这么高的价格,看来沈无忧和沈无痕是志在必得,在什么情况还未明的情况下,就先花了五千两。 若真要赎人,依沈毓淳现在的身价,没有黄金千两以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 很快,老鸨热情满满的带着沈氏上了二楼雅间,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又冲着沈氏努努嘴,示意她务必招待好贵客。 沈氏向沈无忧和沈无痕行了礼,又引他们去了自己所住的天香院,她现在逍遥坊的头牌,居住环境自然是一等一的好,豪华奢靡程度不亚名门千金的闺房,只是住的虽好,心里却是一片荒芜贫瘠。 “公子,请坐。” 沈氏依礼请沈无忧坐下,又唤了丫头过来端茶倒水。 见沈无忧一直不说话,也不喝茶,只是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着她,看着她时,眼里似有微微水光。 沈氏心里有些奇怪,蹙眉问道:“难道是妾身招待不周,惹得公子不快?” 沈无忧只是觉得心酸,虽然对这个姑娘没多少印象,毕竟是他们沈家走出去的姑娘,怎能沦落成风尘女子,她沉吟一下,摇头道:“凤凰姑娘误会了,你招待的很好。” 说完,解开面具,露出一张玉洁冰霜,秀丽绝伦的脸,沈氏一惊,胸中满是疑惑,这分明是个女子,为何要花重金包她这一夜。 虽看出沈无忧是女子,她却不动声色,拿起桌上玉碟里的蜜桔,剥了起来,一边剥一边闲聊道:“不知公子来自哪里?听口音好像不是长陵人氏。” 沈无忧缓缓的从嘴里吐出四个字:“江州沈家。” 第245章 收起假惺惺的嘴脸(二更) “咕噜……” 沈氏脸色骤然大变,手里剥了一半的蜜桔掉落在桌上,又沿着桌子滚落到地上,脸色一点点变得雪白,就连艳丽的唇也失了颜色。 “姑姑……”沈无忧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唤了她一声,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是无忧啊,你还记得我吗?” “不……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姑姑……” 沈氏手足无措,内心羞愧的几乎想死,她慌张的抽出手,想要逃跑,却又被沈无忧死死握住了。 “不仅我来了,大哥也来了……”说着,沈无忧对着门外唤了一声,“大哥,你还不进来么?” “……” 沈氏惊愕的朝外看去,视线的终点就看见一个一身墨蓝如青山远黛的男人走了过来,走过来时,他顺手解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五官柔和,俊朗不凡的脸,年纪大约二十有余。 生的与她的大嫂像是一个模子时刻出来的。 “姑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无痕啊!” 姑姑离家时,他还只有五岁大,对她的记忆是模糊的,却依旧记得,她拉着自己的小手带自己去花园里捉蛐蛐玩。 沈氏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不,你们认错人了,认错了,我不认得你们是谁。” 她更加想要逃走,因为她实在无颜以对。 沈家的脸都被她一个人丢尽了。 “不,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大姑姑沈毓淳。” 沈无痕迈着大步走过来。 “不是,不是……” 沈氏凄惶惶的一步步后退。 “姑姑,你知道吗,这些年祖父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暗地里却派了人来长陵看你,见你过的好,也就心安了。”沈无忧生怕她真的逃走了,走上前,捉住她的手,更加紧的握住,红着眼睛道,“我和大哥这一次来就是奉了祖父之命,要带你回去的。” 沈毓淳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她一直以为父亲恨透了她,再也不想见到她这个不孝女了,没想到这些多年父亲还记挂着她,在她落难的时候,还想着让侄儿侄女来接她回家。 可是,她怎么还能有脸回去,她回去只会让沈家蒙羞,哪怕现在让她死,她也绝不能回沈家。 这么多年,她到底做了什么呀? 她对沈家到底做了什么呀? 她还是人吗,为了一个无耻之徒洛熙平,气死了自己的母亲,害得父亲抑愤多年,如今她又沦为娼妓,给沈府的门楣抹上了最大的污点。 她就是沈家的耻辱,她宁愿在外面自生自灭,也不要让父亲知道这个耻辱的存在。 更何况,她身陷南柯岛,想要带走她,绝非易事,她不能在毁了自己之后,还害了大哥的一双儿女。 “姑姑,不管花多大代价,我们一定会带你回家,你放心。” 见沈氏惊惶成这样,沈无痕心里只觉得酸痛,如果让祖父知道姑娘沦落成这样,不知他会有多么的伤心。 “不,我不回去,我绝不回去!”沈氏怆惶的眼睛里冒出坚定的光,“我生是逍遥坊的人,死是逍遥坊的鬼。” “姑姑,为什么?”沈无忧失望看着她,“难道你愿意在欢笑场中任人肆意作乐,也不愿意跟我们回家?” “那个家……我恨透了……”沈氏忍住心中的万般疼痛和不舍,作出一副绝决的表情,恨恨的咬牙道,“我永远都不想再回去了,你们回去告诉沈长林,在他跟我断绝父女关系的时候,我沈毓淳就再也没父亲,再也没有家了。” 沈无忧浑身一颤,露出深深的失望,手缓缓的松了下来。 沈无痕不甘道:“姑姑,若你有什么苦衷,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沈氏的声音变得坚硬如冰,一甩袖冷哼道:“收起你们那副假惺惺的嘴脸吧,难道你们敢说一丁点也不嫌弃我是个娼妓?” 沈无痕:“……” 若说没有一丁点那是假的,他内心的愤怒就代表了一切,可是更多的是心痛,但凡女人,有谁愿意沦落风尘,他相信若不是姑姑被逼到绝境,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所以,他是真心想要带她脱离苦海,哪怕她不肯回沈家,将她安置在别处安稳过日子也可以。 沈无忧亦是无以对言。 沈氏冷笑道:“看,你们都说不出来话了,可见你们来接我不过是怕我侮辱了沈家的门楣,其实,不用麻烦的,从我离开沈家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再是沈家人,所以不会再侮辱你们清高的门风。” “……” “还有,我在这里过得很快活,所有男人都视为我高高在上的女神,我特别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我回沈家做什么,难道想让我过清心寡欲的无聊日子,不,历过如此繁华,那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我喜欢这里,一天都不想离开。” “姑姑……” 沈无忧失望到了极点,她们千里迢迢赶来,几次遇险,好不容易找到姑姑,她却如此的绝决。 “不要叫我姑姑,我说过了,我沈毓淳再也不是沈家人,所以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侄子侄女!” 心里明明痛悔的撕心裂肺,却依然要装作冷酷无情的样子,否则,她不知道要如何让他们离开。 她根本不配沈家的任何一个人来寻她。 “好了,我累了,二位若执意要留下,我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你们花了真金白银,若想立刻离开,自然更好,我再也不想见到沈家的任何一个人,也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挥袖间,她冰冷着脸色,朝着里屋走去,只留下沈无痕和沈无忧失落的站在那里。 没有人能看到,当她走到了里屋,整个人已经被痛悔所吞噬,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没有力气再支撑住,背倚着墙面缓缓的瘫软下来,连泪都不敢流出来。 只到沈无痕和沈无忧悲伤而失望的离开,眼中的泪才敢汹涌的流出来,她双手抱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着。 一开始她哭的撕心裂肺,渐渐的,她哭泣的声音小了,只是呜呜咽咽的抽泣,到最后,眼泪哭干了,红肿的双眼变得空洞无神,她慢慢的爬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吩咐服侍她的小丫头打来了一盆冰凉浸滑的洗脸水。 当这股冰凉激在她的脸上,直冲入她的脑子时,她的神思才清明些,越是清明,越是疼痛,疼痛到最后依旧是麻木。 洗过脸,她坐到妆台对镜理妆,看到镜子里尤带着泪痕的脸,依旧美丽,可是她的心却已经腐朽了。 回不去了,她沈毓淳再也回不去了。 明天是灰暗的,她以后的人生也是灰暗的,只直她死的那一天,这种灰暗的色调都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这原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她只能受着。 …… 洛樱和卫元极并没有立即离开,毕竟沈无忧兄妹二人是外乡人,又来到南柯岛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想要带走逍遥坊的头牌,若无法出一个令坊主满意的天价,恐会惹上麻烦。 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两人花了整整五千两,仅仅只是见了沈氏一面,二人悒悒不乐的带着随行侍从离开了南柯岛。 他们离开之后,洛樱和卫元极也随之离开了,逍遥坊依旧繁华而热闹,新来的小倌引起了新一轮争先恐后的竞价。 第二天一早,沈无忧兄妹二人便带着沈无双上门来辞行,沈无双舍不得离开,非要拉着洛樱叫上卫元极陪他一起逛遍长陵城。 因为沈无忧兄妹二人离开之前还有事要办,最后将沈无双暂且交给了洛樱和卫元极,沈无双欢喜不已,对于他来说,就是来玩的,至于那个活在别人嘴里的大姑娘,他是没什么感情的。 人没成功的带回来,他只是有一些小小的失望,不影响他玩乐的心情。 小孩子精力无限,逛的洛樱和卫元极都累了,沈无双还是兴致勃勃,不一会儿就买了大包小包一大堆,又说这个是送给爷爷的,这个是送给爹爹的,这个是送给娘亲的…… 反正,能想到的都买了礼物。 忽然,看到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只见捏泥人的手指飞快捏弄,就像变戏法似的,不一会儿手里的泥,就变成了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小老虎。 沈无双看得得趣,奶声奶气的问道:“老爷爷,你这么厉害,可以把我们三个人都捏出来么?” 捏泥人低头一看,就看见一个仙童似的小男孩,又抬头看了看洛樱和卫元极,十分和气的眯眼笑道:“当然能喽,只是那位公子脸上戴着面具,怕是……” 话还没完,就听到一个带着童音的娇喝声:“喂,捏泥人的,马上给我捏个小像!” 三人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年约六七岁,生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仰着鼻子走了过来,只见这小姑娘打扮的十分华贵,身着粉色锦缎皮袄,颈子上围着一圈白貂云肩,云肩上镶着一圈明珠,颗颗明珠有小指头那般大,映射着阳光,熠熠生辉,夺目异常。 捏泥人的笑指着沈无双道:“小姑娘,是这位小公子先来的,待小的帮这位小公子先……” 不等人把话说完,那小姑娘倒竖柳眉,厉声打断:“凭他是谁,你都必须先给我捏!不然我砸了你的摊子!” 捏泥人的见这小姑娘穿着不凡,又如此嚣张,最重要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心下有些抖豁,有些为难看的看向沈无双:“这位小公子……” 沈无双也来了气,扬眉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偏不让!” 捏泥人的更加为难了,恨不能生出四只手来,只能躬身陪笑,求助的看向洛樱和卫元极,谁知洛樱还没开口说话,卫元极就怒了。 也不管对方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恶狠狠道:“谁敢跟我们家无双抢,真他娘的活的不耐烦了!”说着,冷喝一声,“喂,捏泥人的,你看着爷爷干什么,马上给我家无双捏个小像出来!” 捏泥人的吓得浑身一惊,心里暗叫:娘唉,他这是倒了什么霉哦,两伙人看上去都很不好惹。 “不行!我先!”小姑娘气愤的小腰一叉,指着卫元极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挡本公主的道!给本公主滚到一边去!否则本公主打掉你的牙!” 洛樱本来还想劝卫元极不要跟一个毛孩子计较,见这小丫头竟然口出恶言,皱皱眉,深以为这小丫头该被狠狠教训一顿。 只是她自称本公主,皇宫里并没有这么一位公主,度其打扮也不像是成国人,应该是别国的公主。 卫元极见她如此无礼,正待大怒,却听沈无双掏掏耳朵道:“你说你是个公主?” 那小姑娘立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将头一仰,鼻子都要对上了天,说话时一团白白的热气喷了出来:“怎么,怕了吧?” 沈无双失望的嗐了一口气,嘀咕道:“原来公主就长这样啊?” 那小姑娘眼一楞:“这样是什么样?” 第246章 卫元极的青梅竹马(三更) 沈无双撇着嘴道:“像个母夜叉。” 小姑娘听了,脸色一红,更加怒不可遏,娇喝道:“昆奴,给本公主好好教训教他!” 昆奴刚跨步上前,忽然又传来另一个娇喝声。 “昆奴,住手!”说完,那娇喝声突然一软,就变成了娇滴滴软媚媚的声音,“元极哥哥……” 卫元极听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洛樱自认识卫元极以来,从来不曾听到有姑娘如此亲热的叫卫元极,元极哥哥,她好奇的抬眸去看,就看到年约十五六岁,生的肤白似雪,十分貌美的姑娘雀跃的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头上压着一串明珠串成的额饰,当中有一颗最大的明珠正悬在眉心上方,随着她的跑动,明珠带着耀目的光,来回跳动着。 洛樱微有诧异,这姑娘她认得,宋景年的表妹,离国公主楚盈。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洛樱定眼一看,正是那天突然出现在洛府门口,说掉了银子的那个姑娘。 那丫头见了她和卫元极,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很快,楚盈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先是瞪了那小姑娘一眼:“媛儿,不得无礼!” 楚媛儿委屈的扁扁嘴,冷哼一声,撅着小嘴儿扭过了头。 楚盈满面春风的跑到了卫元极面前,伸手就要挽住他的胳膊,卫元极拿出玉笛一挡:“喂,你谁呀你,不要跟小爷我套近乎。” 这该死的楚盈,眼瞎吗,没见到我家阿樱就在这里吗,小爷我可有名草有主的人了。 楚盈满脸的春风突然变成了灌穿而过的冬风,瘪着嘴看了一眼洛樱,然后转眸眨巴着一双委委屈屈的眼睛看着卫元极道:“元极哥哥,你得了失魂症吗?才半年未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你才得了失魂症。”卫元极没好气道:“小爷我记性好的很,你不就是那个整天拖着鼻涕,非要跟在我屁股后头的鼻涕虫吗?” “……” 她堂堂公主竟然被他说成鼻涕虫? 楚盈一脸的愕然和尴尬,然后转过头气愤的盯了洛樱一眼,那天她突然发现有个人的背影很像卫元极,他正和一个姑娘亲亲热热的站在一起,她本想亲自去看,又怕失了身份,才让身边的丫头去的。 没想到还真是元极哥哥,和她站在一起的姑娘她派人打听了一下,叫什么洛樱,生的也不怎么样。 她正想指着洛樱质问,就听到沈无双捂着小嘴儿“噗嗤”笑了一声。 楚盈立刻指着沈无双道:“你是谁,笑什么?” 沈无双眨眼笑道:“我是你元极哥哥的小舅子。” 楚盈脸上一白:“什么小舅子?” 沈无双蹭蹭两下跑到洛樱和卫元极面前,然后挤到二人中间,一手牵了一人,得意的挑着眉稍道:“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姐夫,我可不就是你元极哥哥的小舅子喽。” 咔嚓嚓—— 如有一道天雷直劈在楚盈的头顶。 洛樱垂眸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沈无双,着实无语,卫元极却大为高兴,转过身揉了揉沈无双的小脑袋笑道:“乖,再叫一声姐夫来听听。” 沈无双龇牙一笑,甜糯糯的唤了一声:“姐夫。” 卫元极得意的又看了看洛樱,见洛樱一脸平静,半分欢喜都没有,他心中微觉悻悻,调过脸看向楚盈:“听到没,小爷我是有家有室的人,你少跟我套近乎。” “……” 楚盈的嘴巴委屈的抽了抽,抽出一个想哭的样子来。 “哈哈哈……八姐,你不是说非你的元极哥哥不嫁吗?”这下轮到楚媛儿得意了,她先是看了洛樱一眼,又嘲笑楚盈道,“看来你要做一辈子老姑娘啰。” 楚盈一张小脸气的通红,瞪着楚媛儿身后的侍卫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她给我带走!” “八姐,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再敢说一个字,我立刻派人将你送回去!” “……”楚媛儿闭口不言了,小嘴儿撅的能挂油瓶,冷哼一声,跺脚道,“走就走!” 临走前,又冲着沈无双瞪了一眼:“臭小子,你给本公主等着,敢跟本公主抢泥人,总有一天本公主要把你揍成泥人!” 沈无双冲着楚媛儿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楚媛儿气愤而去。 “滚,你也给我滚!”楚盈羞恼万分的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丫头,然后用一双嫉愤的眼睛,盯着洛樱:“你算什么东西,你根本不是元极哥哥的妻子,你们都还没有成亲!怎么就有家有室了?” 她根本没听说过卫元极成亲了,两国联姻,她是和亲公主,要嫁给卫元极的只能是她。 洛樱平静的看着她,声音淡淡:“我并没有说过我是他的妻子。” 听洛樱这样说,楚盈眼睛里复又燃起希望,这希望还没持续一秒,就听到卫元极凉悠悠的声音飘来:“阿樱,未婚妻也是妻子。” 洛樱:“……” 楚盈气的要吐血。 “咦?”一个讶异的声音传来,就看到洛庭尹,厉晧两个人雄纠纠气昂昂,仰首阔步的走地过来,洛庭尹又道,“元极哥,你什么时候和我五姐订亲啦,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卫元极脸色一黑,心道:这死小子怎么来了,专门来拆他台的。 刚想着,就听到厉晧哄亮的一声笑:“卫元极,洛樱妹子,你们两个人也太不够意思了,订亲了也不请我喝酒。” 洛庭尹立刻纠正道:“大哥,我五姐根本没订亲,她若订亲,我能不知道!恐怕是元极哥在做他的大头春梦呢!” 卫元极的脸色更黑了,摩拳擦掌的想揍他。 楚盈没了希望的脸上又有了希望,她回头看着洛庭尹,趾高气昂道:“你是何人?” “老子是什么人,关你屁事!”洛庭尹横了她一眼,顿一顿,又补充道,“身为一个姑娘家,一点也不懂得矜持,有这样盯着一个大老爷们看的吗,还这么主动的问爷们是什么人,难道你想打听清楚老子的家底,嫁给老子?我劝你收收心吧,老子是看不上你的!” 楚盈哪里受过旁人这般羞辱,立时气噎,翻了一下白眼,猛咳了两声稍缓过来,一下子冲到洛庭尹面前,一把揪住洛庭尹的衣领,踮起脚尖,让自己尽量显得高些。 她气愤不已的盯着洛庭尹,咬牙一字一字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看不上本公主,本公主还看不上你呢,我看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不对!”她重重的呸了一口声道,“叫你娶个猪才好。” 洛庭尹一根根扳开楚盈的手指头,额头青筋暴叠而起,想也不想,口不择言的回嘴道:“这位姐姐,你怎么能管自己叫猪呢,总不能你长得像什么就叫自己什么吧!”顿一下,摇头一叹,“唉,就你这副尊容,简直是侮辱了猪。” “你——”楚盈气的血气上涌,伸手指着洛庭尹,“你别拐着弯的骂人,就算这世上的男子都死绝了,我楚盈也不会嫁给你这种又毒舌又不要脸的黄毛小子!” “我呸!”洛庭尹捋了捋了额前碎发,“像我这样风流倜傥的男人,你想也别想!” “就凭你,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忽然楚盈蹲下身子捂住脸,将头埋进膝盖上当街放声痛哭了起来。 她一个公主千里迢迢偷跑出宫,历经千辛万苦跑到长陵城来找卫元极,结果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眼见她被男人欺负,卫元极根本连一点保护她的意思都没有,不仅不保护她,还合着别人一起伤害她。 原来,他当真不喜欢她。 她这一哭,洛庭尹顿时傻眼了,他只是见不惯这女子对他的五姐出言不逊,看着楚盈哭的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有发间颤动的明珠,他一片茫然。 这公主看上去挺强悍的,原来色厉内荏,和人争辨几句就成软脚虾了。 突然,厉晧朗声一笑,大手往洛庭尹肩上猛地一拍:“喂,臭小子,瞧把人家小姑娘吓得,还不快哄哄。” “喂,你……哭什么?” 洛庭尹脸色变了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 楚盈只顾哭,不理他。 洛庭尹嘴巴往下一撇,讪讪道:“你不说话就拉倒,谁稀罕,老子走了!” 说完,抬腿就要走,洛樱轻喝一声:“庭尹,你要去哪儿?”又警惕的看了厉晧一样。 从前,厉晧是土匪还好些,至少有副侠义心肠,喜欢劫富济贫,现在他信奉莲月教都要走火入魔了,游说郑西霸入了莲月教不说,还游说了秦书呆,她实在怕连洛庭尹也一起游说了。 她对那个莲月教总有种隐隐排斥的感觉。 厉晧觉得洛樱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好像看他是个拐卖小孩的人贩子似的,他十分奇怪道:“洛樱妹子,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洛樱将沈无双交给卫元极,自己急步走过来,一把拉过了洛庭尹,面带不虞之色的盯着厉晧道:“以后,你少跟我们家庭尹来往!” “为什么?” 厉晧不解的看着她,从前和洛庭尹在一起时,也没见洛樱持反对意见,今天这好好的是怎么的。 他好像也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啊?见到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洛樱冷声道:“你自信奉你的去,不要想来游说庭尹。” 厉晧目光闪了闪,气鼓鼓道:“我可游说不了三弟。” 本以为二弟是个迂腐之人,不想三弟更加迂腐,任凭他怎么说,就是不肯信奉莲月教。 洛庭尹见洛樱对厉晧态度突变,一开始也觉得奇怪,听到这里明白了,他噗嗤一笑:“五姐,你可真是会杞人忧天,任凭大哥说破了嘴皮子,我也不会信奉那个莲月教。” 且不说五姐不喜欢那个莲月教,就是云溪也跟他说过,一定不准入莲月教,他又不是傻子,敢在这两个女人头上拔毛,就算是平日里瞧着温顺的云溪,发起怒来,也跟母老虎一样,跟五姐有得一拼。 卫元极正带着沈无双去捏小泥人,听到这里,沈无双回头眨巴着眼睛问洛庭尹道:“尹表哥,你说的莲月教是不是那个连逛个马路,都要洒的满天都是花瓣,弄得特别招摇的教啊?” 洛庭尹点点头,沈无双晃着小脑袋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息道:“若不是太过招摇,其实我觉得那个教主挺亲切的。” 厉晧一听,立刻抖耸起了眉毛,嘿嘿笑道:“还是这位小兄弟有见识……” 他的语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真要再说,你们这些人目光浅陋,都不及一个孩子,又听沈无双话锋一转说道:“只是他让我元极哥哥成了怂包,这实在太可恶了,可见根本就是个邪教,我元极哥哥明明就是个大英雄,顶大顶大的大英雄!” 第247章 地下秘室的神秘尸体(一更) 厉晧嘴角猛地抽了一下。 “……” 卫元极揪紧了五官,哭笑不得。 “对,就是个邪教!” 洛庭尹一力附合。 洛樱摇摇头,走到沈无双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温声教导道:“无双是个聪明的孩子,能明辨是非,只是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僻如莲月教是邪教之类的话,切不可胡乱说出,尤其是在长陵城。” 现在莲月教教徒众多,几乎无所不在,无双又是个孩子,公然说出莲月教是邪教,恐招惹口舌是非,引起公愤,他们马上就要离开长陵城了,她希望他们可以平平安安的离开。 “哦。” 沈无双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说话间,一个小泥人就捏好了,恰似一个神气活现的小无双,沈无双高兴不已,又叫着再捏一个洛樱和卫元极,这样三口之家才能完整,弄得卫元极感动的差点要眼泪花花,洛樱却哭笑不得。 正好,卫元极要作东邀请大家一起吃午饭,洛庭尹和厉晧也就留了下来一起等着,虽然厉晧与他们信仰不一致,但朋友还是朋友,总不能因为别人不信奉他所信奉的就不做朋友了,这也违背了他信奉莲月教的初衷。 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蹲在那里哭的稀里哗啦的楚盈。 最后,还是洛樱忍不住走上前递了一方软帕给她,毕竟她是宋景年的表妹,小时候,她来长陵时,宋景年待她甚好。 见有一方软帕伸过来,楚盈顿时转悲为喜。 “元极哥哥,你终于……” 抬起眼皮一看,原来是洛樱,她脸色再度转喜为悲,顿时泄了气,一双哭的发红的眼睛像是兔子的眼睛,气的鼓起两腮。 “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难道你是耗子?”洛樱蹙眉问她。 “……呃” 她被噎了一下,想起刚刚说的话好像骂了自己是只耗子。 “好了,你蹲在这风口哭也无济于事,这里风大,恐染了风寒。” “……”她愕然一下,随即打开洛樱递来的帕子,“我染不染风寒与你何干,你抢走了我的元极哥哥,你把他还给我……” “是你的想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卫元极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他自己,所以我无法还给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 “喂,阿樱,你快过来看啊,这个小泥人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啊!”不远处,传来卫元极兴奋的声音,他早已经忘记了楚盈的存在,转头看到洛樱俯身在跟楚盈说话,方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兴冲冲的走过来,将小泥人往洛樱眼前扬了扬:“瞧瞧,像不?” 不待洛樱说话,楚盈已经失望万分的站了起来,看着面具之后,美的惊世骇俗的脸,她的小心肝重重的抖了抖。 她的元极哥哥真是从小好看到大啊,她虽有几个哥哥都长得很好看,除了哥哥们,也见过不少生的俊俏的男人,只是所有人男人只要一站到元极哥哥面前就失去了光彩。 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比她的元极哥哥好看。 她满是幽怨的诘问道:“元极哥哥,再怎么说,我们两个也算是青梅竹马的长大,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念旧情,亏我千辛万苦的从离国追到这里来找你。” “青梅竹马?”卫元极愣住了,“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我什么时候和你青梅竹马了?” “难道我们小时在清源山的时光你都忘了?” 卫元极噗嗤笑了一声,笑的手里小泥人跟着抖了一下,一不小心抖掉了泥人头发上簪的玉冠,倒不是捏泥人的手艺不好,实在是看到了卫元极的真容,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吓得两手瑟瑟发抖,能捏成这样已实属不易。 “操你奶奶的,捏了个什么破玩意。” 卫元极气恼骂了一声,正要回头找人算帐,被洛樱一把按下。 “行了,没把你捏成一个烂泥巴已经很不错了,一个老人家讨生活也不容易,你莫要仗势凌人,以强欺弱。” “哦。” 卫元极没有丝毫反抗,很听话的闭上了嘴巴。 楚盈从来没见过卫元极在谁面前如此乖顺过,就是在他敬仰的师父面前也会顶几句嘴,没想到才半年不见,他轻易的就被一个小小洛樱给拿下了,她像喝了一大缸陈年老醋似的,酸的连嘴巴里都要吐出了酸水儿。 “元极哥哥,刚刚你笑什么,难道在清源山的时光你都忘了?” 她又不甘心的重复问了一遍。 卫元极不以为然道:“我和你在清源山有什么时光,你才在清源山待了多少天?” “……呃。”她的眼神闪了一下,默默的伸出张开十指,哑着嗓子吃吃道,“十……十天……零三个时辰。” “有十天零三个时辰就长大的青梅竹马吗,你家的青梅竹马长得这么神速啊?” 其实他根本不记得楚盈当初在清源山待了几天,印象里好像待了蛮长时间的,反正他一直觉得她特烦,总喜欢拖着两道鼻涕跟在他屁股后头缠着他。 后来长大后,她好像又来过清源山几次,具体几次,他根本记不清了,他能记得清的就是半年前他去离国时见过她一次。 “……” 楚盈被他的话噎了个翻跟头。 卫元极再也没耐心跟她说话,一把拉住洛樱催促道:“走啦,阿樱,该捏你的小像了,大家还在等着你呢?” 洛樱转头一看,果然看见沈无双,洛庭尹,厉晧三个人正眼巴巴的望着她。 大家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又不好意思说。 洛樱无奈一叹,告辞道:“那公主,我先走了。” “……” 楚盈愣着眼睛委屈而愤恼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卫元极也不看她,很没风度的拉着洛樱就走了,洛樱边走边道:“卫元极,你这个人,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我要对别人解风情做什么?”卫元极很快的反驳她,说着,挑一挑眉稍道,“我只对阿樱你一个人解风情,嘿嘿……” 这句话幽幽的飘到了楚盈的耳朵里,刚刚被风吹干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坚强的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心中凄苦悲伤的转过身要离开时,没注意到脚下的积雪已凝结成冰,滑了一下,差点栽到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她狼狈万分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又听到洛庭尹哈哈一声笑:“元极哥,你把那个破公主伤的不轻啊,连路都走不稳了,要不要去扶扶人家?” 楚盈的脚步又停滞住了,从小到大都喜欢卫元极,一直将他视为未来的夫君,此番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心里依旧有些不甘,竖起耳朵想听听卫元极会说什么,只听到他气愤愤的一句:“扶你娘个大头鬼啊!” 呜呜……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流出来了。 …… 今夜,又是一个寒冷的夜,万物仿佛都被冻僵凝固了,唯有风吹着树叶在动。 壶漏将尽,烛火昏昏。 洛樱吹灭了烛火,和阿凉一起前往地下秘室,这一次,她们是有备而来,洛樱相信,她一定可以揭开那幽幽梅香所为何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相对简单了许多,虽然也遇到了和上次一样或一不一样的机关,但都轻巧的躲过,越往深处,冷气越盛,梅香越香。 再往里面,道路突变狭窄,二人一前一后,谨慎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眼前一片阔朗,重重白雾之中,恰似走入花海,花是腊梅花中最珍贵的素心腊梅,在茫茫白雾中静静吐露芬芳。 二人俱是一惊,想不到这地下秘室竟有如此妙境,这里反倒没有那么冷了,府里虽有蜡梅花开,像这样珍贵品种的蜡梅只有一株,且花刚打了花骨朵,还未盛开,也不知洛熙平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素心腊梅花。 从花海之中徜徉而行,走了百余步,二人忽然停了下来。 只是花海正中间摆放着一座透明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床,床中间躺着一个人,洛樱看到那人的脸时,她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她清醒过来,这不是梦,是真的。 她恨不能立刻飞扑到她的怀里,脚步却不听使唤的突然变得凝滞,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巨石,原本鲜活跳动的心脏在这个时候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窒息的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屏住了。 娘亲,竟然是娘亲。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纵使亲眼所见,纵使证明并非在梦中,她还是无法相信。 泪,不由自主的就淌了下来,她的心脏仿佛又有了跳动,挥挥手让阿凉退避到几尺远之外,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的娘亲正静静的躺在冰床上,真的只是好像睡着一样,头发很黑很黑,像瀑布一样铺满在冰枕上,肌肤很白很白,像满天飞舞的冰雪一样,白到近乎透明,睫毛很长很密,像是黑蝶的翅膀,轻轻一扇就能睁开眼睛。 若没有额上留下的淡淡伤痕,她的脸完美的几乎没有一点瑕疵。 眉目清晰,如静默的画,红唇轻抿,仿佛一张口就能说话。 一切都好像娘亲睡着的样子。 她心里升起隐隐期盼,会不会娘亲真的只是睡着了,她没有死,没有真的离开自己。 怀着激动的心,她情难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她静静放置于胸前雪白纤长的玉手,她又是骤然一惊,这一刻,所有的期盼在瞬间被毁灭,她悲痛的连三魂七魄都仿佛要飞走了。 没有温度,没有一点点活人的温度,洛樱只感觉冷,沁人骨髓沁入血液的冷。 即使宋星辰在病重时,也没有这样的冷,娘亲的手甚至比屋外的冰雪还要冷。 不,不要这样,她不要这样。 娘亲,她回来不了,她永远都回不来了。 “娘亲,你回来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清儿就在这里啊……” 她的娘亲拥有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眼睛,她好想看到她能睁开眼睛看她一眼。 “……” 没有一丝回应。 “娘亲,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怪清儿,怪清儿引狼入室,毁了姬家,毁了姬家军啊……” “……” “娘亲,对不起,对不起,清儿对不起你,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大哥,二哥,还有师兄,更对不起五万姬家军的忠魂……” “……” “娘亲,你醒来好不好,你醒来,清儿任你打,任你骂,只要你能醒来,清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娘亲,你怎么还是不肯醒来,如果你能醒来该有多好,至少不要让清儿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世上。” “……” “清儿好累,清儿厌倦透的那些尔虞我诈,可是清儿没有办法,若不能为爹娘兄长报仇,为五万姬家军昭雪沉冤,清儿又要枉活一世了。” “……” “娘亲,你可不可以告诉清儿,告诉清儿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回来,让爹爹哥哥们,让五万姬家军全都回来。” “……” “哪怕清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只要有办法,清儿不管是任何办法,清儿都愿意一试。” “……” “娘亲,你不说话,你怎么还是不肯说说话,你是想告诉清儿,一切都再也回不来了吗?” “……” “不,不要这样,清儿不要这样。” 第248章 情敌打上门(二更) 洛樱黑亮的眼睛闪着痛不欲生的光,连眨一下眼睛都舍不得,生怕一眨眼睛,连眼前的娘亲也没有了。 任凭她如何痛彻心肺的呼唤,忏悔,哀求,她面对的始终是一俱冷冰冰的尸体,不可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有一种错,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有一种错,一旦犯下,一生都无法挽回。 很不幸,她犯的是后一种错误。 她想永永远远的都待在这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的陪在娘亲身边,静待死去,死了,她就可以和娘亲,爹爹,哥哥们团聚了。 可是,她却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娘亲,你等等清儿,你让爹爹和大哥二哥一起等等清儿,待清儿大仇得报,就来找你们谢罪。 清儿想你们,清儿很想很想你们…… 她不知待了多久,只待到肢体麻木,待到眼泪干涸,出来时,天空又飘下雪来,新雪旧雪堆积在一起已有寸许深。 寒风一样的凛冽,吹打着风枝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益发衬得四周死寂的就像是一座巨大的荒冢,而她只是荒冢里的一缕幽魂。 因为恨意深深,这缕幽魂不甘的留在人间飘荡,不肯踏入轮回之路。 回头又看了一眼,她默默道:“娘亲,清儿还会再来看你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洛樱的眼睛有些发红,眼眶乌青,脸色也很苍白,神情里带着一种无法掩藏的哀伤和疲惫,平时,不管她再累,除非病的爬不起来,也会去院子里练武。 今天,她却感觉自己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屋子里烧的炭很温暖,她身上始终冷冰冰的,冷之外还感觉有些发酸,浑身都不得劲儿。 裳儿打了一盆热水进来,见她两眼发直呆呆坐的那里,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关切的问了一句:“小姐可是没睡好,不如今天就晚些再起。” 老太太一死,老爷好像昨儿一夜未归,反正也不需要向谁晨昏定醒,多睡会也无妨。 洛樱几乎就要重新躺下了,忽然一个激灵,激出了一丝力气。 她怎么能如此颓废? 她是罪人,她不可以如此颓废。 突然,她一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裳儿被她举动惊了一下:“小姐,起床不能太猛,容易头晕。” 话刚说完,洛樱果然眼前发黑,晕了一晕,整个人又重新跌回到床上。 “小姐……”裳儿急步跑过去扶她,她以手扶额,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我没事。” 这时,竹娟掀帘进来了,见洛樱似有不适,赶紧走过来替她按揉了一会儿,她手法甚好,按了之后,洛樱果觉好多了。 起身梳洗,当冰冷发白的指尖浸到温热的水中,才感觉手上有了一点温度。 “姑娘,府外头又来了一个姑娘非闹着要见你。”小怜嘟囔着嘴巴走了进来,“那姑娘凶的狠,还大言不惭的说姑娘你不去见她,就灭了我洛府满门。” 裳儿奇道:“这一大早的谁这么不长眼,跑到别人的府上来撒野。” 沈姑娘昨天下午就走了,肯定不可能是沈姑娘,而且沈姑娘很温柔,一点都不凶,和小姐又是关系要好的表姐妹,绝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竹娟又问道:“那姑娘有没有说她姓甚名谁,多大年纪了?” 小怜摇摇头道:“没说,只听她自称本公主,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什么疯公主。” 洛樱听到这里,已然猜到来的人肯定是离国安阳公主楚盈,她倒没有想到她会找上门来,难道是因为卫元极来专程来找她麻烦的。 楚盈是个刁蛮的性子,和那个闻人嘉鱼比起来不遑多让,她若不见,还不知她会闹成什么样,也罢,她收拾一下,带着满脸倦容去了府门口。 一到府门口,就看到细细飘雪中,楚盈一身艳色胡服,长发随风雪飞舞,瞧着倒像风雪里怒放的一朵带刺的蔷薇花。 她一脸怒色,手里提着一根长鞭气势汹汹的站在那里,嘴里正喊着:“洛樱,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当看到洛樱走过来时,楚盈立马拿着鞭子指着洛樱,斜睨着眼睛道:“洛樱,你个缩头乌龟,你终于肯出来了!” 洛樱眼神淡然,像是平静无波,掀不起一丝波澜的古井,轻缈缈的俯视着她:“你找我甚事?” “我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哦?”洛樱蹙起了眉头,“什么明路?” “只要你离开我元极哥哥,金银财宝,如云美男任你挑选。” 洛樱冷笑道:“金银财宝我并不缺,如云美男你留着自己用吧!” “你——” 她思虑了一夜,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的,她又命人打听过洛樱的底细,听说当初抱错了,从乡下回来也没多少日子,所以,她和元极哥哥过去肯定不相识。 她勾引元极哥哥在一起,无非就是图钱,要不就是图元极哥哥长得好看,她气的咬牙又道,“你好不识抬举!” 洛樱凉凉看了她一眼,声音清冷:“不识抬举的是你,这里是成国,并非是你离国。” “我是离国的和亲公主,马上就要成为镇国公府的二夫人了。” 洛樱轻笑一声,脸色骤厉:“和亲公主,不过是平衡两国利益相争的牺牲品,一个牺牲品也敢跑到我的面前来叫嚣。” “你——” 楚盈这下要气炸了,从小到大,她都是皇宫最娇惯的公主,除了卫元极,还没有哪个敢给她这样的气受,昨儿,有元极哥哥在,她已经选择容忍退让了。 今日,她纡尊降贵亲自登门来找她,还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任由洛樱来选,结果洛樱一再不给自己面子不说,还敢出言讥讽她只是个牺牲品。 她握住鞭子的手紧紧了,愤怒的挥出手中银鞭,愤怒的往地上一抽,“啪”的一声,激起一阵积雪,她红着眼睛盯着洛樱道:“本公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下一鞭子抽的就是你的嘴!” 洛樱懒怠再理她,手一挥道:“阿凉,送客!”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洛樱,你不许走!”楚盈又狠狠的往地下甩了一鞭子,刚要直冲洛樱而去,忽然听到一个嘲笑声。 “哟,这不是那个破公主嘛,昨儿哭的跟鼻涕虫似的,今儿还有脸打上门来!这脸皮真真比城墙还要厚。” 楚盈定眼一看,就看到一个风姿俊逸的少年走了过来,正是昨儿跟她吵架的洛庭尹,她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竟然又听他说她是鼻涕虫。 鼻涕虫,鼻涕虫…… 她最讨厌这三个字啦! 柳眉一竖,眼睛里腾起愤怒的火焰,挥鞭子就朝洛庭尹抽来:“该死的臭小子,本公主先抽烂你的臭嘴!” 洛庭尹眉稍一挑,身子往旁一倾,躲过直袭而来的银鞭,又是一个闪身,速度极快,人已经闪到楚盈面前,还未等楚盈反应过来,一把从她手上夺过了银鞭。 跟随楚盈而来的两个侍卫见势不对,立刻就要上前保护楚盈,楚盈怒喝一声:“这是本公主自己的事,不许你们插手!” 两个侍卫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停下了脚步。 “嗨,想不到你个破公主还有两分血性嘛。”洛庭尹拿着抢来的鞭子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又挑眉戏笑道,“就是太蠢了些,比猪还要蠢,就凭你这花拳绣腿的三脚猫功夫,还敢对你爷爷挥鞭子,我看你该改个名儿,就叫个猪不如吧。” “如果本公主是猪不如,那你就是不如猪。”楚盈快嘴的反驳,又觉得自己的话哪里说的不对,她没心思再想,对着洛樱喝道,“洛樱,我要和你决斗,谁胜元极哥哥就是谁的。” 看洛樱长得就跟个豆芽菜似的,必然不是她的对手,高手之间都喜欢用决斗解决问题,她虽不是什么高手,但对付洛樱肯定绰绰有余。 况且,决斗是最公正的方式,大家都是各凭本事赢的。 洛樱觉得十分好笑,她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个楚盈也是有意思,竟然想起决斗,尤其她的武功这么烂,连庭尹这样的身手都可以一招致胜,她就敢跟人提出决斗。 她刚要说话,洛庭尹叉腰哈哈大笑起来:“猪不如,倘或明儿有个生的比猪还丑,比猪还胖的人想要娶你,是不是他决斗赢了,就可以娶到你了。” “……” 楚盈眨巴眨巴眼睛,愣在那里,忽然,她摇头道:“不可能,比猪还丑,比猪还胖的才不可能打得过元极哥哥。” “说你蠢,你还不相信,元极哥对你根本没有意思,他才没那闲功夫去决斗。” “你……你胡说……”她颤着嗓子,底气开始不稳。 “唉——”洛庭尹摇头一叹,“真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难怪元极哥一点也看不上你。” “你——” 楚盈涨红了脸,气恼间,一滴泪水就滴了出来。 渐渐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沿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也不抬手拭泪,只是任由泪水哗哗的淌着,在寒风中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洛庭尹被她哭的有些心软,颤颤牙道:“你……你怎么又哭了?” “呜呜……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楚盈伸出手指四处指了一通,最后手指落定在洛庭尹的脸上,她悲愤的控诉道,“尤其是你,你还骂本公主……呜呜……你一个大男人,还欺负本公主一个弱女子……呜呜……” 洛庭尹脸色一红,拿着鞭子挠挠脑袋,咳了一声讪讪道:“我……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收回我刚刚说的话,你不……是猪不如,你当然如……如猪,不对,你比猪强……” “你……”楚盈气怔,泪水哗哗淌的更汹涌了,感觉鼻下一痒,似有鼻涕拖了出来,生怕再被嘲笑,她连忙吸了吸鼻子。 洛庭尹连忙摆手,结巴道:“不……对,还……还是不对,你……不能和猪比,我怎么能拿你和……和猪比呢。” “你,呜哇哇……” 楚盈哭的蹲了下来。 “噗嗤……” 众人已经有种抑止不住想笑的感觉了。 笑了到最后,洛樱摇头一叹,她过去和楚盈接触不多,只知道她和闻人嘉鱼一样都是刁蛮任性的公主,今日一看,她与闻人嘉鱼很不相同,她没有闻人嘉鱼凶狠,就从她挥出鞭子只是先打在地上,并没有一来就直接抽到人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难怪当初沉着稳重的宋景年也会发出这样的慨叹:“我的那个盈表妹当真是泪水里拧出来的。” 她这一哭,把大家的火气也哭没了,见她哭的实在可怜,洛庭尹好心好意的俯身想要扶起她,手还没触及她的身,她忽然伸手就捞了一把,捞到洛庭尹的袍角,往自己脸上擦了两把,然后抬起了头,蹲在那里,十分认真的看着洛樱又十分认真道:“洛樱,我要和你在一起!”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在风中凌乱了。 第249章 奇葩姐妹花(三更) 洛庭尹嘴角抽的厉害,惊的手上的鞭子失手掉了下来,在雪里砸出了一道深痕。 顾不上嫌弃她留在自己袍角上的鼻涕眼泪,伸手戳一戳她还在颤抖的肩膀,神色震惊道:“喂,就算你受了刺激,失去了元极哥,你也不能转而看上我家五姐吧?我五姐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清清白白,没有不良嗜好,她只对男人感情兴趣,对你这种女人可没有半分兴趣呀。” 洛樱:“……” 楚盈忽然跳了起来,纵身离地有三四寸高,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了洛庭尹的脑袋上:“你这个人的思想怎能如此肮脏。” 洛庭尹痛的龇牙咧嘴,反射性的,也想还给她一记爆栗,转尔看到她梨花带雨的脸,手又缩了回去:“你什么意思?老子的思想纯洁的很。” “纯洁的人会想到那种肮脏的事?本公主只是说要跟洛樱在一起。” “对啊,两个女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嘛!” “说你思想肮脏你还敢狡辩,我跟她在一起,只是想弄明白,她到底有哪里好,凭什么元极哥哥喜欢她不喜欢我,待我知道她哪里好,我就能做的比她还要好,到时候元极哥哥还不是手到擒来。”在遭受了一系列情伤之后,楚盈还是坚强的开始重新树立了信心,说着,又抬手拍了洛庭尹脑袋一巴掌,“这叫知已知彼,百战不怠,懂吧,蠢猪!” 楚盈终于感觉报了仇,骂了一声蠢猪之后,觉得十分解气,竟有种通体舒泰之感。 洛庭尹:“啊?” 追男人还有这样追的,先和男人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这公主实在是朵奇葩。 就这样,洛樱身后多了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楚盈虽然没有住在洛府,却天天都来,而且怎么都赶不走,通常一来就是一整天。 有时候,不仅她来,她也会带她的妹妹楚媛儿来。 这两姐妹堪称两朵奇葩,一个是从泪水里拧出来的,一个是从泥巴里拧出来的,楚盈特别爱哭,动不动就哭的呼天抢天,搞的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楚媛儿特别爱玩泥巴,玩的整间屋子全是泥巴。 这两姐妹几乎天天都要拌嘴,没什么事情能达成一致意见,结果因为花花,头一次达成了共识。 她们一来就对花花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偏偏花花傲娇,压根不搭理这姐妹二人,于是,这姐妹二人整天凑着头在一起鼓捣着要怎么把花花弄到手。 终于有一天,她们两个人合伙麻翻了花花,想要将它从府里偷出去,刚偷偷走到府门口,楚媛儿忽然想起她留在屋子里捏好的小泥人忘记拿了。 若是别的小泥人也就罢了,偏偏捏的是沈无双的小像,她对沈无双恨的牙痒,经过不断的努力尝试,好容易才捏出一个稍微像他的,她当然要带走,等回去之后好好将小泥人揍一顿。 她要回去,楚盈当然不同意,于是,她姐俩在府门口大吵了起来,这一吵惊动了旁人,也惊醒了花花,搞的花花见到她们两个都有心理阴影了。 有时候,卫元极会来,这时,楚盈就会忘记花花,转尔默默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眨巴着眼睛观察洛樱和卫元极是如何相处的。 洛樱倒还好,她本来对卫元极就是一副平常心,多一个楚盈少一个楚盈也没有什么,卫元极就不同了,他恨不能立刻捏死楚盈,当他用一双凶恶的眼神瞪着洛樱时,楚盈总会用一双天真的笑眼看着他,声音小心翼翼的压得很低。 “呵呵……元极哥哥,你继续聊,继续聊,就当我不存在……” 如果这招行不通,那就是一个字“哭”,边哭还边拉着洛樱:“小樱子,元极哥哥这么凶,分明就是嫉妒我和你关系要好,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洛樱会很无奈的耸耸肩:“卫元极,你看小盈子都哭的这么伤心了,你一个大男人和小女子计较什么?” 搞的卫元极也没了脾气,可是心里还是气的要命,恨不能立刻将楚盈扔出长城陵。 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观察,楚盈总结出几点: 一,洛樱女红不行,她也不行,这一点打平了。 二,洛樱剑术不错,她剑术也不错,这一点打平了。 三,洛樱会弹琴,会画画,字写的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下棋和跳舞,就算她会,她自认为自己也不会比洛樱差,这几点也打平了。 都打平了,她实在想不通卫元极为什么选择洛樱不选择她,论容貌,论身份,她觉得自己还在洛樱之上呢,到后来,又经过她缜密的观察和分析,总结出至关重要的一点。 洛樱在卫元极面前从来不会小心小意,更不会主动,也不会迁就卫元极,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张,而且通常她都是坚定不移的,不会因为卫元极的反对改变初衷。 反而是卫元极处处陪着笑脸,即使卫元极有生气的时候,最后也会选择先低头认错。 由此可以看出,卫元极是受虐体质,不喜欢追着他跑的女子,反而喜欢那种欺负他,不在乎他的女子。 她为自己得出这至关重要的一点感到很欣喜,心想,卫元极一直不待见她,就是因为她一直在他面前表现的太过主动了,有时候近乎是讨好,这样很掉身价,很容易让男人瞧不起。 为了慎重起见,她还特意将这一发现与洛庭尹探讨了一番,洛庭尹猛地一拍大腿,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真是变聪明了,不说我还没发现呢,这样细想想,我也觉得五姐确实一点也不主动,都是元极哥没脸没皮的整天追着她跑,男人嘛,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得到。” 得到洛庭尹的肯定,楚盈心里乐开了花,她深感得了其中窍门,离卫元极更近一步了。 这一天卫元极来时,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眼睛里不再带着仰慕和惊艳的闪亮目光,而是用一种很平淡的眼神,看到卫元极时,就好像没看到一样,弄得沈媛儿很是奇怪。 “八姐,今天你看着你的元极哥哥时,怎么不像从前一样像是大灰狼看到了小白兔,猴急猴急的,你今天看到他,怎么好像在看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倭瓜。” “男人不过是一件消遣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本公主才不放在眼里。” 说完,还不落痕迹的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卫元极,想看看他的反应,结果好像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心里甚是失落,告诉自己,追求爱情的道路总是艰辛的,她需要打的是一场旷日持久战,不能还没战就先撤退了。 在洛樱和卫元极说话时,她不再死死的盯着,而是和楚媛儿在隔壁厅内下棋玩,人虽然在下棋,耳朵却竖的尖尖的,刚刚她已经用一种看倭瓜的眼神看着元极哥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和小樱子提到她。 耳朵竖了半天,啥也没听到,她兴致缺缺,棋子都被楚媛儿吃了都不知道,忽然,楚媛儿气愤的将棋一掀。 “不玩了,不玩了,八姐你的全付心思明明都在你那个……” 楚盈已经不停的给楚媛儿施眼色,又拿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她还是巴拉个没完,特意对着厅内拔高小嗓门道:“明明都在你那个元极哥……呜……” 慌乱之中,楚盈捂住了她的小嘴巴,又压低着嗓子威胁她道:“再敢胡说八道,我立刻将你送回去!” “……” 楚媛儿气愤又委屈的冲着她眨了一下眼睛,两人收拾棋盘重新要下棋,楚盈实在耐不住性子,寻了个理由装作不经意的走到了厅内,眼里好像还是没有卫元极似的,不动声色的直接略过他的身边,走到洛樱面前。 “小樱子,刚刚那盘棋少一个子儿,在不在你这里?” 洛樱摇头正要说不在,楚媛儿蹭蹭跑了过来:“八姐,你到底还不下不棋啊,不下棋我去后院捏小泥人去了。” “去去去,我在找棋子。”楚盈觉得这个妹妹甚是不懂事。 楚媛儿眨巴着眼睛道:“不少啊,一颗棋子都不少。”说着,又蹭蹭蹭再跑上前两步,走到卫元极面前,小腰一叉,凶狠道,“喂,你抬起头来,让我八姐一次看个够!” “……” 卫元极磨磨牙想揍她。 “……” 楚盈气的臊红了脸。 楚媛儿又对着洛樱扬着下巴,趾高气扬问道:“还有你,我八姐要看他,你不介意吧?” 洛樱淡声道:“不介意。” “来,八姐,你尽管看吧,就把他想像成一个紫色的大倭瓜,看到想吐为止。” 楚盈:“……呃。” 洛樱噗嗤一笑,卫元极的脸上立刻罩上一层寒霜。 楚媛儿晶亮的眼睛暗了一暗,又道:“小时候,母妃嫌我长得胖,不给我吃我最爱吃的红烧肉,她越是不给我吃,我越是想吃,后来母妃干脆罚我吃了整整十天红烧肉,早也吃,晚也吃,吃到我现在见到红烧肉就想吐,永远都不想再吃了。” “……” “所以,八姐,你可以学学我嘛,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永远都不想再看了。” 楚盈不以为然的反驳道:“那我问你,如果你母妃只给你看整整十天红烧肉,却不给你吃一口,你是不是更加想吃了?” 楚媛儿立刻惊愕的捂住小嘴巴,瞪着一双滴圆的眼睛盯着楚盈,然后看向卫元极道:“感情八姐你赖在这里这么多天,就是想吃他,早也吃,晚也吃,吃到吐为止?” “……” 楚盈的脸顿时红成了煮熟的虾子,恼羞成怒的挥出拳头就打向楚媛儿,楚媛儿吓得尖叫一声,调屁股就跑了,楚盈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一溜烟也跑了出去。 卫元极唉叹一声,颇有些忿忿难平的样子:“阿樱,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对奇葩姐妹像两只苍蝇吗?整天嗡嗡嗡的赖在这里不肯走,小爷我真是烦透了。” 按他的意思,直接将这一对姐妹丢到大街上去,尤其是那个鼻涕虫,回回想和阿樱说个悄悄话都不行,哪怕去外头,她也要跟着,偏偏阿樱还爱带着她。 从前,以为裳儿是个最没眼色的,自从有了楚盈,他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洛樱放下手里的茶杯,叹息一声:“她只是喜欢你而已。” 卫元极的心没由来的痛了一下,放下捧住茶杯的手,一把住她的手:“你为什么要把喜欢我的人留在身边,难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将我推出去?” 他的手掌带了茶杯上的温度,异样的温暖,甚至有一点发烫,烫的她的手背起了细细的汗毛粒。 她的手颤抖了一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清澈的眼睛对上他漆黑明亮的眼瞳:“卫元极,其实你的执拧和她的执拧是一样的。” “阿樱,你——”卫元极被深深刺激了一下,眼眸因愤怒和失望变得有些发红,尽管在他内心深处知道,她一直都是拒绝他的,可是他就是不甘心,他将愤怒和失望的情绪隐回眼底深处,看着她,用一种异常认真的声音说,“不管你怎么说,你是我的,你也只能是我卫元极的。” “不,我只是我自己的。” “……” 他失落的咬牙,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她的话。 她叹息道:“卫元极,楚盈对于你来说,就像你对于我来说,是一样的道理。” 第250章 天人交战(一更) 不论她如何拒绝卫元极,哪怕拒绝的让他再生气,隔天,他的气就消了,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依旧可以若无其事的来找她。 她这一生,没有资格再爱上任何人。 不仅仅是因为对宋星辰有承诺,更因为她没有力气再谈情说爱了。 这或许对宋星辰来说是不公平的,可是她只是想让他好好活下去。 没有痛失过亲人,就不会知道生命有多么的可贵。 在这个世上,失去了什么都还有机会可以找得回来,哪怕机会渺茫,至少还有等待的希望,唯有生命,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哪怕真有轮回之说,下一个轮回之后,你也不再是你。 就像她,带着完整的记忆重生在洛樱身上,她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姬长清了。 “……” 卫元极重重一滞,一颗滚烫的心又被她一盆冰水浇的冰凉彻骨,难道宋星辰在她的心里真是无可替代的,哪怕他要死了,她也不肯接受别的男人。 他的心立刻变得有些颓丧起来,或许,正如她所说,他就是另外一个楚盈,只是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或者说,就是发现了也不愿承认。 “卫元极,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待我做完我该做的一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唯独感情除外。” 她的声音明明如此清晰,脑子里却有一些混乱,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在一面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时,哪怕是被动的享受,她也确实受到了他的恩惠,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在那次刺客夜袭洛府时,她就已经遇刺身亡了。 一面还要冷酷的打击他,拒绝他,她没有办法不自私,她不是洛樱,她只是寄生在洛樱身上的一缕幽魂。 她不知道,哪一天,这缕幽魂就要飘走了,因为她要做的事,有一丝半点的疏漏,都有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而他不同,他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忽然,卫元极重重的捶击了一下桌沿,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有些无力,亦有些不甘的看着她,神色间交织着犹豫和挣扎。 像是有两个声音在脑海里打架,打的不可开交,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不喜欢你,她只喜欢宋星辰,哪怕宋星辰重病而亡,她也不会接受你的,所以你就不要再自作多情的整天缠着他。 离开她吧,离开她吧,做回过去那个潇潇洒洒的卫元极。 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凭什么,凭什么他要离开,他头一次喜欢一个女人,为她付出了这么多,他不能半途而废,他势必要得到她,哪怕她不喜欢他,先得到她的人也行,得到了她的人,再慢慢图谋她的心。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留下就还有希望,转身离开,他在这场感情中就彻底的输了。 脑子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他的眸光变得凝重起来,眼睛里只剩下最后近乎执扭的坚定。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你。” “……” “所以,阿樱,你不要再试图说服我,没用的。” “这天下的女子很多,你何必执迷不悟。” “天下的女子多不多与我何干,阿樱你却只有一个。”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当然。” “可是真正的喜欢不就是成全吗,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 “……”他又重重滞了一下,脸在瞬间变得苍白,单薄的唇挑起一个冷酷的弧度,露出一抹冷酷却又夹杂着苦涩的笑,“阿樱,请原谅我的自私,在成全你之前,我必须先成全我自己。” “你……” “在这个世上,没有我卫元极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例外,阿樱。” “你真是疯魔了。” 她的身体里忽然升起一股沁入肌理的无力感,从未见过如此自负,又如此执扭的人。 这世上得不到的东西有太多太多,更不要说一个人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屋里暖香袭在脸上,她感觉脸上发烫,起身想要到屋外去吹吹冷风,吹散她心头的闷气,刚起身,他就走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头。 力道用的有些大,手指似要陷入她的肌肤里,再融化进去。 “为了你,疯魔一回又如何!” “……”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 两人互相对视,又陷入僵局。 “呜呜……”僵持时,忽然传来一阵悲伤的哭声,“不甘心,我……不甘心,呜呜……” 屋外,楚盈倚着墙然,颓然的滑到在地,她蹲在那里,将头埋进膝盖呜咽哭泣。 为了你,疯魔一回又如何。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如果,这些话是元极哥哥对她说的该有多好,她一定会高兴的扑到他的怀里,马上就答应嫁给他。 可是,无论她如何努力,他的眼睛里都没有她,虽然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觉得洛樱人不错,可感情是有排他性的,她可以和洛樱做朋友,却无法接受她成为元极哥哥喜爱的女子。 她不接受又能如何,元极哥哥也不会因此而多看她一眼。 就算她真的去效仿洛樱对待元极哥哥的态度,恐怕那也是东施效颦,空惹人笑话吧。 身体仿佛被掏空,她陷入了深深的气馁和挫败之中。 旁边,楚媛儿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刚刚还一副凶神恶煞要打她的样子,现在就哭成泪人了。 她真是不明白,父皇后宫三千,卫元极家里有钱,当然也可以娶很多很多女子,八姐和洛樱一起嫁给卫元极不就行了。 有必要哭成这样吗,好像死了爹一样。 呸呸呸…… 她怎么能诅咒自己的父皇,想着,百无聊赖的转身去后院挖泥巴,捏她的小泥人去了。 还是小泥人好,放在掌心里怎么捏都成,还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 “咦?泪猪,你怎么又哭了?” 这时,洛庭尹在屋外草地上蹭了蹭脚下的泥巴,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自从楚盈每天都赖在洛府不走之后,他益的发现她愚蠢得像猪,还是个特别喜欢哭的猪,所以他给她吃了个外号叫泪猪,当然,楚盈是不知道的,她一直以为他叫她泪珠。 还有楚媛儿,也实在是个奇怪的小姑娘,一般小姑娘都喜欢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她却最喜欢玩泥巴,自从她来了以后,可苦坏了世安苑的丫头小厮们,整天不干别的了,光忙着打扫了。 这一对姐妹又都是很不自觉的人,整天赖在这里不在,都快把这里当成自个家了。 也就五姐好性,肯容忍她们,要换成她,早一脚将她们踢到府门外了。 “呜呜……要你管!你马上给我滚!” 楚盈忽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嗨,有没有搞错,这里可是我家,你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要滚也是你滚,滚滚滚,立马给我滚——” 虽然两个人也有谈的投机的时候,但吵的时候居多,总的来说,见了面就是一对乌眼鸡。 “走就走!还当谁稀罕似的。” 楚盈受了巨大的打击,打击的她连旷日持久战都忘记了,像是突然注了一剂鸡血似的,她猛地跳起,袖子往脸上一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斜眼看了一眼洛庭尹。 鉴于她之前闹过几次离家出走,当然,这根本不能算是她的家,洛庭尹生怕她故伎重施,从鼻子里嗤出一声:“泪猪,你的脸皮都快比城墙还要厚了,有本事你真的走,不要像上两次一样,走着走着又回来了。” “本公主受够这破地方了,这就走,马上走!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你用八抬大轿去抬本公主,本公主也不会回来,哼!” 脚用力一跺,一阵风似的忿忿的朝着门外走去。 “切……” 洛庭尹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还八抬大轿呢,可美死她了,这个泪猪真是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五姐,忙什么呢,该走了!”他勾着脖子朝屋里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 洛樱从僵局中抽了回来,答应一声,正要抬手理一理发鬓,卫元极却手快的伸了过去,将鬓角散落的头发拂过了耳后。 说话间,二人一起从内屋走了出来,一出来,洛庭尹就看向卫元极,撇着嘴角道:“元极哥,你可真是个香饽饽啊,看把人家泪猪气的,得,气走了也好,这个泪猪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 卫元极轻飘飘的睨了他一眼:“其实,我觉得这个鼻涕虫和你挺配。” 洛庭尹立刻气的跳脚:“元极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 “主?”顿一下,“哪个主?” “当然是我小溪溪啦。” 洛庭尹扑闪着眼睛,眼睛里溢出一丝幸福的笑。 他这样的年纪,对待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受了洛玥的情伤之后,很快又被高云溪填补了。 “……” 卫元极的眼眸突然沉了一下,想说什么,哑了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倘若,他是洛庭尹,绝不会因为高云溪的身份而有所改变。 就像洛樱,她身上笼罩着太多的秘密,可是不管她是谁,他都不会改变。 “好了,五姐,快点,云溪肯定等得急了。” 今天,洛樱和洛庭尹约好去育婴堂送些钱和物资,再顺便看看那几个从陈慕升所打造的魔窟里救出来的孩子。 其他的孩子都还好,虽然还是有些胆小陌生的样子,却勉强能慢慢的和育婴堂的其他孩子融入到一起了。 唯独那个受伤的孩子,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不管是谁,想要接近他,总是一副很警惕的样子,就连送饭给他吃,也要远远的放着。 林远山庄的血案在第二天就闹了出来,还闹的沸沸扬扬,几乎轰动了整个长陵,弄得是人心惶惶。 刑部尙书陈宏宇万分悲痛的向朝廷请命,一定要抓住凶手。 结果,太后派小十去查,短短两天时间,就查出陈慕升贩买贩卖,虐待儿童之事,因为洛婵在几天之前,才因为毒杀祖母,掳虐儿童两项大罪被凌迟,陈慕升的事正好出在风头之上。 就算他不被卫元极杀了,也会被施以重刑。 陈宏宇丢尽了脸面不说,还被追责,罢了官职, 当然,血案不会因为陈慕升的罪恶而停止查办,小十还在查,只是一时没有查到卫元极这里,不知道他是真的没有查到,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 当初,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来查案的竟然是小十,她并不知道小十是如何和太后缓解关系的,反正来人是小十就好办多了。 她不用再兜什么大圈子了,悄悄命人将烈焰门搜来的有关陈慕升的罪证送到了小十那里,这么多年,陈慕升买卖残害的小孩子远不止那几个,这当中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罪恶关系网。 只是陈慕升一死,这网就断了,她们暂时也没能查到更多。 至于育婴堂的那几个孩子,根本没有什么人会去关注,仿佛那是世界另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第251章 震惊(二更) 从杏花坡育婴堂离开之后,卫元极就准备送洛樱回府,刚走到杏花坡坡下,就有镇国公府的一个侍卫,骑着一匹枣红大马,满头大汗的急急找来,禀报说皇后病重,急召卫元极入宫。 卫元极大急,辞别洛樱飞马往宫城的方向激奔而去。 洛樱并没有立刻回城,而是坐着马车赶往南山寺,她早就想去南山寺一探究竟了,只是听闻南山寺住持一直在清修,不见外客。 南山寺座落在长陵城外最南侧的南山上,紧与东边的净园寺遥遥对望。 前朝时期,南山寺香火极盛,又兼素斋有名,连外地的贵人也会慕名而来,只是因为在新旧王朝生死对决的关头,南山寺救过前朝的一位王爷,还因此遭了战火,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先帝登基大赦天下,南山寺复又重新修葺,只是再不复往日鼎盛时光。 这一次,她名义上是烧香祈福的,实则还是想见一见住持,前世,她从未来过南山寺,根本不知道沈遥竟然会和南山寺住持有来往。 山上白雪皑皑,沿着山路,一路蜿蜒而上,朔风起,卷落夹道两旁大树上积雪肆意乱飞,漫天飘舞,像是白雾一般。 洛樱的脸上被冷风吹的通红,喘气时嘴里喷出白气阵阵,还需小心着地滑。 南山寺又地处偏僻,平时来的香客并不多,再加上天寒地冻,台阶上覆盖着积雪凝结成冰,来的香客就更少了,但稀稀落落的还是有人会来,所以沿途可见,有寺院内的小沙弥会拿着扫地,铁锹将台阶的冰雪铲了,铺上稻草,以防人滑倒受伤。 将至到了山上,只听到寺里钟声悠扬,梵音阵阵,昔日巍峨的正殿修葺之后,也带着一种抹不去的战火烧毁过的痕迹,显得有些颓败寂寥。 偶尔有几个提着篮子的香客进进出出,给这荒芜寂静的古寺增添了一丝丝活气。 终于,爬完了最后一级台阶,就在洛樱拂去额头上的汗珠时,忽然飘来一阵悠扬飘缈,呜咽清冷的萧声,萧音划破寂静的天空,惊起树上飞鸟,扑愣着翅膀,呼啦啦的朝天空飞去。 又是一阵残雪飞舞而起,有散落的雪朝着洛樱的脸上飞来,洛樱眯起眼睛,抬手去遮,飞雪已迷住了眼睛。 揉一揉眼睛,循着箫声去睁眼看去,就看到一颗巨大的大雪松树下站立着一个人,峨冠博带,风姿迢迢,风吹衣飘,大有一种玉树临风之感。 修长的指尖来回跳跃,流淌着悠悠箫音,他凝目远望,望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山。 沈遥,竟然是他。 洛樱的脸色顿时一变,清冽的眼睛里骤然染上仇恨的血色红光,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将他燃成灰烬,就在拳头紧紧握起的那一刻,她的手又松了。 仇恨并没有完全燃烧她的理智,她明白,此刻她只能平静以待。 或许,洛婵曾经有一句话说对了:“你越是恨一个人,越是要对着她笑,否则,你如何能够不声不响的给她致命一击,将她彻底打入地狱永不得超生呢。” 这句话,是对着她说的。 就在她只当作没看见,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沈遥忽然收了玉箫朝着她走了过来,微微一施礼淡笑道:“好巧,原来是洛姑娘。” 洛樱淡淡的看着他,平静的脸色根本看不出来一丝丝的恨意,一些日子未见,想不到他竟鬓染白霜,人也消瘦了许多,眼底深处隐着疲惫和焦虑,看着她时,还夹杂着一种复杂的疑惑。 看来,他的日子很不好过。 “洛樱见过太师大人。”她依礼福了一下身子。 沈遥苍白一笑:“客气了,这冰天雪地的,不知洛姑娘专程跑到南山寺来做什么?” 洛樱冷笑一声,反问道:“既然是冰天雪天,太师大人又专程跑到南山寺来做什么?” 沈遥气息微微一顿,漆黑眼睛闪过一道异光,淡笑道:“到寺里来能做什么,无非就是烧香祈福。” “一样,我也是来烧香祈福的,难道太师大人觉得奇怪吗?” “……哦,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娇弱女子冒着冰雪……” 洛樱打断了他的话:“我打小长在乡野,并不娇弱,爬这么点山路对于我来说如履平地。” 沈遥情绪未明的呵呵笑了一声,盯着她时,眼睛似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心底。 “我怎么倒忘了,你并非深闺里养大的寻常千金,你一回来,整个洛府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樱笑的更冷:“怎么,太师大人是在为洛婵抱屈么?” 沈遥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一下。 “太师大人若真的为洛婵抱屈,就该为她在太师府立个长生牌位,这样才可了太师大人的一片赤诚之心。” 沈遥听她句句讥讽,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逼近她一步,目光变幻不测的看着洛樱,冷声道:“本太师与她无甚交情,没这份闲心替她抱屈。” 洛樱明里暗地对他排斥和讥讽,他可以理解,不说洛樱,现在整个洛府都对他有很大的不满,包括洛熙平在内。 他无法理解的是,仅凭一个乡下来的小小洛樱,如何在短短的几月时间之内,翻手云,覆手雨,将整个洛府掌控于股掌之间。 她,应刻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而且她的野心远不在于洛府。 如果她的野心与自己无关,他也不需要多关注,可是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小小女子背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 那双手,不应该是卫元极。 卫元极充其量只是个作恶多端的浪荡子,他对内宅争斗,朝廷政事都不关心,不应该会参与其中,就算他对洛樱有意,曾帮洛樱做过什么,他也不会是她背后的那双手。 除了卫元极,洛樱和宋亦欢,乃至于宋星辰的关系都非比寻常。 宋星辰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早就去了清源山,远离了朝堂。 所以,洛樱背后的那只手应该就是宋亦欢。 宋亦欢早就恨不得能致他于死地,而洛樱有可能是宋亦欢安插在洛府的细作,她今日特意跑到南山寺来,难道宋亦欢已经开始怀疑他是赢国人? ……呵呵。 就算怀疑又如何,他们要找的人很快就会不存在了。 想到这里,他以为早已变得冷漠荒芜的心泛起一丝痛意,其实,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这样做。 多情总比无情苦,若他能做到真真正正的无情,也不会过得如此辛苦吧。 正想着,就听洛樱幽冷一笑:“无甚交情,太师大人可真是撇的干净,那晚,是谁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一年之后上洛府来提亲的?” 提到那一晚,是沈遥最觉羞愤的一晚,他恼羞成怒的几乎就发作,却硬是忍了下来,可脸上还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他冷笑一声:“那晚的事,分明就是洛婵设下的局,我那样说,不过就是想顾全大局!维护你洛府的名声!” 洛樱从鼻子里轻嗤一声:“太师大人何必把自己说的这么高尚,你想维护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名声!”话锋一转,冷笑道,“只可惜,你把自己的名声弄得更糟了,太师大人,你知道吗?洛婵死后,长陵城最出名的人就是你了。” “你——” “好了,烧过香之后,我还要去收拾一下洛庭轩留下来的遗物,就不打扰太师大人了。” 洛樱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色,心中隐觉有一丝的畅快。 沈遥将要爆发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洛庭轩的遗物他都已经派人来搜查过了,并无异常,她前去收拾也无甚要紧。 同时,他心里也隐隐的松了一口气,或许是他想太多了,想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洛庭轩是她的堂哥,他唯一的亲妹子洛依又残了,她来替他收拾遗物也无可厚非,毕竟洛庭轩是清平侯府的长孙,遗留下来的不仅仅有衣物,书本,还有一些贵重的玉器字画。 不过,那些贵重的玉器字画早在他派人来搜查时,已经全部拿走了,洛樱这一趟来顶多能带回些破衣烂衫。 说完,洛樱冷冷一拂袖,转身而去。 沈遥望着她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她的背影看起来很瘦弱,很娇小,也很单薄,可是他却莫名的能从她身上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就好像清妹一样,明明表面上看去是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弱女子,在战场上却不输任何男人。 清妹…… 他这是怎么了,他怎么能拿洛樱来和他的清妹相比较。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和她比,也没有一个女子配和她比。 她是这世上唯一的清妹,失去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不知是悲伤,还是复仇后的快感,他嘴角牵出一个似笑又似哭的神情,随后,落寞的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 暮色蔼蔼,洛樱烧香祈福之后,就有一个穿着木棉袈裟的和尚走过来,双手合十朝她施了一个礼,然后引路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有请!” 这和尚法号慧园,和洛庭轩有几分交情,再加上洛樱非普通女子,身份贵重,他自然极是尊重。 洛樱也双手合十向他行了礼,然后一路跟着他去了洛庭轩曾住过的禅房,收拾好遗物,慧园又领了洛樱去了一处清静素雅,过去用来专门招待贵妇千金的庭院喝茶用斋。 洛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是虔诚的问道:“素闻住持大师是得德高僧,能知人三世因缘,小女子心中有惑不能解,不知可否得见住持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这……”慧园颇为迟疑。 “莫非慧园师父有为难之处?” “这倒也不是,只是住持还在清修这中,不轻易见外客……”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小僧为姑娘去通报一声,见不见,全看缘分了。” 洛樱感激的微笑道:“多谢慧园师父。” 不一会儿,就见慧园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说洛樱是有缘人,佛渡有缘人,住持大师愿意为她指点迷津。 洛樱不想住持真同意见她了,意外的同时,又有些惊喜,不管这一次能不能得到什么她想要得到的内幕,至少她距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 这是一间极为简仆的禅房,正中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位似乎已经入了定的僧人。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微微佝偻的背,他很瘦,着了一件十分宽大的黄色僧袍,整个人看上去萧索而空荡。 “洛樱见过住持大师。” 她的声音不大,在异常静谧的屋子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阿弥陀佛……”沉默了一会儿,他口念佛号,缓缓的转过身来,“不知女施主为何事所扰,尽管说来,贫僧愿引女施主慈航渡苦海。” “……”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洛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比在地下秘室亲眼见到娘亲还要让她震惊。 这一刻,她的大脑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仿佛整个人已经变成了泥胎雕塑,她就这样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瞪着一双极清澈的眼睛惊愕的望着他。 第252章 你的心,不会痛吗(三更) 怎么可能? 三叔,竟然是失踪了整整五年的三叔姬怀章。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形容枯槁,满面皱纹,像是花甲老人,可是她不会认错,她怎么也不会认错。 从小到大,三叔都很疼她,会牵着她的小手去街上看花灯,会带着她一起骑马去城外的山上打猎,会帮她做坐在上面摇啊摇的小木马,知道她喜欢吃糖葫芦,便学着在家自己做糖葫芦给她吃…… 好像从来不都知道愁苦一样,在她面前,三叔永远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当年,他追随父亲出征攻打倭寇,遭遇敌军追杀,从山崖坠落,父亲带兵到山下遍寻不得,家里人都以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为什么,他会成为南山寺的住持? 为什么,他明明就在长陵城却整整五年都不肯回家? 为什么,他会和沈遥之间还一直有来往?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沈遥的身世,却选择了隐瞒一切? 难道,他早就想着要帮助沈遥谋害姬家了吗?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无数个疑问撞进她的脑子里,她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看着她震惊的样子,姬怀章略显昏暗混浊,泛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光,随即就归于静谧。 脸上浮起一丝慈和的淡淡笑容,这样的笑容让他本就慈祥的脸更显得慈眉善目:“女施主,你怎么了?” 洛樱骤然清醒过来,声音里添了一丝悠凉和冰凉:“佛是否能解这世间千般苦,渡世间万般厄?” “佛在心中,无不可解,无不可渡。” 他的声音平静慈和的让人听了有一种宁静之感,可洛樱无论如何也无法宁静下来。 这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昔日的亲人变成现在的“仇人”。 她心中冷笑,又问出另外一个问题:“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何恶人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而好人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 住持眼里带着一丝悲悯:“佛说因果,能放下屠刀之人,前世修过多少,女施主你可知道?所谓屠刀,不过是执念于人心中的贪,嗔,痴,若能放下心中的屠刀,便能立地成佛。” “那住持大师可曾放下过贪,嗔,痴?” 住持愣了一下,眼中溢出一丝悲凉,下意识的叹息了一声,感慨道:“贫僧尚在红尘之中,今日得见女施主一面,尘缘已了。” 洛樱心中微惊,不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疑惑的看着他:“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女子与住持只见一面,何以有这样的感慨?” “前尘往事,不过是镜花水月,女施主何苦执着于心中的贪,嗔,痴,放下心中屠刀,方得解脱。” 洛樱更是惊愕,莫非被他看出什么来了,可是这怎么可能,未必不是三叔故弄虚玄。 她冷笑道:“大师乃是修习佛法多年的得道高僧,尚且不能放下,更何况我一个红尘俗世中的小小女子。” 说着,她的眼睛忽然暗了下去,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尤记得小时,隔壁邻居大娘家夜里来了一个盗贼,盗贼被抓后,哀哀哭求,说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他自己又身患疾病,不能做苦力活,实在没了办法,才会偷窃,求大娘饶过他,否则他家中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小儿就要饿死了……” “……” “大娘一时心软,不仅说服丈夫放了他,还送给了小偷几个白面馒头,要知道,那几个白面馒头可是大娘忍饥挨饿节省下来,留给出门在外要归家的儿子吃的。” “……” “谁料,小偷不仅没有丝毫感恩之心,还在一个雨夜,带着另一伙盗贼折返回来,说大娘家能吃得起白面馒头,一定有钱。” “……” “可怜大娘的丈夫在那一夜被这伙盗贼砍死,前来相救的邻居家大叔也被砍死。” “……” “这倒底是行善还是作恶?” “……” “在这世上,有多少愚昧无知的善良,就会有多少卑鄙无耻的罪恶!对恶人的善,就是对善人的恶!” “女施主……”他昏花的眼睛红了红,轻呼一声,斑白的眉毛耷拉下来,声音悲悯而哀伤,耐心劝导道,“今生种种皆是前世因果,缘起缘灭,不外如是,施主若不能放下心中执念,手执屠刀,犯下杀孽,死后便是无间地狱!” “……哈哈哈。”洛樱忽然大笑几声,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禅房里,入耳甚是凄厉,有风刮来,吹散屋内幽幽檀香,她定定的看着住持,脸色冰冷如霜,“纵入地狱,又有何妨!” “……” 他的眉毛更加耷拉下来,垂下眼眸,心中一声唉叹。 “大师,你认识沈遥吗?” 她终究无法相信那个疼她宠她,每天都笑嘻嘻的三叔会背叛姬家,他没有理由要背叛姬家。 或许,她先入为主,被自己所知道的情报误导了。 “认识。”他坐定的身体颤了颤。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洛樱的心落了下来。 “知道。” “他是谁?” 他又颤了一下:“请恕贫僧无可奉告。” “好一个无可奉告。”洛樱按捺中心的失望和愤怒,冷笑着问道,“大师是佛门中人,死后可能登西方极乐世界?” 能让三叔维护到背弃整个姬家的人,想来关系非比寻常。 就算她再怎么问,恐也问不出什么了。 住持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默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完,他似又入了定,像一尊佛像一样静静的坐在那晨,任凭洛樱再和他说什么,他也没有再回答一个字。 很快,就走进来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就将洛樱引了出去。 心,好像沉落到茫茫死海之中,淹不死,却也游不上岸。 当你快要筋疲力尽,从远处看到一艘划过来的船,以为自己要得救时,才发现,原来那只是大梦一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这个结果。 谜团没有解开,她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谜团。 胸口处一阵滞闷,她丧魂落魄的脚步有些踉跄,阿凉见她如此,十分不放心她,想要搀扶着她步下台阶,她摆了摆手,看了看蜿蜒而下,望不到尽头的台阶,仿佛她心中望不到头的未解之惑。 一阵冷风刮来,吹的她萧瑟一抖。 天快黑了,她不敢再耽搁半刻时间,迈下台阶,一步步往下走去。 有道:“上山容易,下山难。” 不仅她的步子有些不稳,心也是不稳了。 刚走到半山腰,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钟响,然后又接连响了好几声,声声如雷灌耳,震的人心发颤。 这不是寻常的钟声,一般是寺里发生了重大事情才会敲响的钟声。 忽然,她想到他跟她说的话,今日得见女施主一面,尘缘已了。 尘缘已了…… 她的心骤然惊痛,直觉告诉她,这是为她三叔姬怀章敲响的丧钟。 他……圆寂了。 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坚定的朝着前方走去。 这样的相见,还不如怀念。 怀念,至少还能在心里留下美好。 如今,连这份美好都不复存在了。 三叔,身为姬家人,你怎能任凭沈遥将我姬家覆灭。 你的心,不会痛吗? …… 因为山路太滑,走到一半,天又全黑了,举步维艰,回到洛府时已近亥时。 马车刚走到府门口,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人一马,晃晃悠悠的灯笼下,可以看见此人身姿挺拔,一袭华贵的黑狐大氅在身,笼罩灯笼里烛火微光,散发着淡淡润泽光芒。 洛樱跳下马来,觑眼一看,虽然黑暗的夜色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宋亦欢。 她赶紧走上前,疑惑问道:“宋大哥,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亦欢脸上带着不同寻常的泛着绯红的光晕,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洛樱时也与过去不同,仿佛添了许多未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我在等你。” 说话时,他的嘴里喷出白白热气,声音有些发颤。 “等我作甚?” 洛樱更加疑惑,同时心里又突突的跳着,能这他这么晚站在府门口等她,莫非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大事。 “洛樱妹子莫要担心,无甚要紧的事,我只是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说完,他一把拉过她的手,就要带她骑上马。 “殿下……” 阿凉觉得今日的宋亦欢有些不对劲,连忙上前就想要阻止,宋亦欢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将洛樱抱于马上,然后一个飞身,缰绳一收,“驾——”的一声,马疾驰而去。 “姑娘……” 阿凉并不知道宋亦欢想做什么,不仅她不知道,就连洛樱也完全不知道,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宋亦欢带走了。 阿凉赶紧另骑一匹快马去追,连四大暗卫都一起追了出去,只可惜他的马哪敌得上宋亦欢的汗血宝马,追了一会儿,在茫茫黑夜中,连影子都不见了。 “宋大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寒风在耳边呼啸,吹的她脸颊发疼,他扯开身上大氅,忽辣一下罩于她的身上,直接连头都罩住了,大氅上还留有他的体温,洛樱骤感一阵温暖。 “洛樱妹子,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话时,他的声音里带着鼓鼓风声,他紧紧的环抱住她,手里握着缰绳,马速急如闪电,她整个人躲在温暖的大氅里,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过了哪几条街,不知马要奔向何方。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小十这到底要带她去哪里,为什么白天不能去,非要选择在黑夜。 她抬手扯一扯大氅,终于露出了一双眼睛,定眼一看,黑漆漆的一片,只有零星的几盏红灯笼在街上摇晃。 连熟悉长陵城的她,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条街,反正僻静的很,街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宋大哥,这是哪里?”她还是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凑过头来,唇压上她的耳边,嘴里吐着热气道:“西街。”顿了一下,又道,“好了,洛樱妹子,你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西街离家不知道有多远,事已至此,她再挣扎着下来,连家都回不了,除非他送她回去,可是他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送她回去的。 她倒想看看,他究竟要把她带到哪里。 反正,小十不是登徒子,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的。 想到此,她反而平静下来。 冷风一阵阵的刮过,他们飞奔过了城门,又朝着城外西郊飞奔而去,洛樱暗自想:莫不是粥棚出了什么事? 谁知到了一条三岔路,他一握缰绳,马儿朝着最中间的一条小道奔去,根本不是粥棚的方向。 不断的有冷风从身边疯狂的刮过,好在没有下雪,抬头看一下天空,竟有一轮淡薄如水晕般的月亮隐隐挂上了天空,不明亮,但漆黑的夜幕总算有了一丝亮光。 越往越前,树越是茂盛,也越来越偏僻,她的心也随之越来越惊。 第253章 来到自己坟墓前(一更) 竟然是朝着朝霞山的方向奔去。 朝霞山,是小十将她埋葬的地方。 他,不会是要带着自己去自己的坟墓吧? 若果真如此,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今天的他,一反常态,实在是太奇怪了。 难道他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被包裹的发热的身体浸出了一身冷汗。 路边如鬼影般摇晃的枝桠上有积雪打落下来,吹进了她的眼睛,她揉揉眼睛,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朝霞山脚。 朝霞山在长陵并不算什么有名的山,但风景甚好,有山有水,一到春天开满满山的野樱花,特别漂亮。 越是接近埋葬自己的地方,马奔驰的速度越慢,到最后,他控住缰绳“吁”的一声,勒停了马。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然后朝着洛樱伸出了双手,声音里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喘息:“洛樱妹子,下来吧!” 洛樱并没有扶住他的手,而是自己调转了身体,从另一边跳下马来,他讪讪的收回了手,然后跟上了她。 跳下马,入眼处,荒草凄凄,树影婆挲,周围寂静的阴森而诡异。 来到自己的墓前,洛樱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因为她不是第一次来了,曾在一个深夜,她来看过自己,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召唤她一样。 这是二次来,颇有些熟门熟路的感觉。 当然,她不可能在他面前表现的熟门熟路,只是脸色不虞的看着他:“宋大哥,这就是你想要带我来的地方?” 宋亦欢一双深陷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幽寒光,在转眸注视着她时,这抹寒光才带上了一点暖意,于暖意之中,又夹杂了某种试探之意。 看到她一双盈盈水眸在夜空下格外的清澈美丽,就像是姐姐的眼睛,他的心跟着没由来的砰然跳起来。 “洛樱妹子,这里是埋葬她的地方,我想带你来看她。” “她?”明明知道他说的她是谁,她还是故作不知的问了他,“她是谁?” 他眼中的试探之意更加浓烈,定定的说了几个字:“我的姐姐,姬长清。” 说话时,他声音呢喃,轻缈的不像自己的声音。 洛樱惊讶的看着他,藏在大氅下的手却不自觉的握紧了:“你为什么要带我到你姐姐的墓地来,难道你不知道,大晚上的,你带一个姑娘家来这种地方很不合适么?” 指责他的时候,她心里除了生气,惊愕,还有痛意和犹豫。 如果他要找她对执,她要不要向他说出实话? “因为你就是她。” “……” 洛樱呼吸一紧,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脸上带着掩鉓不住的震惊和紧张看着他。 “姐姐,你回来了,是不是?” 他多么想听她回答一声,是。 她不是洛樱,他是他最爱的姐姐姬长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真是疯魔了,他今天做的一切都是疯魔的。 可是,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内心。 那个梦,如此清晰,清晰的让人以为就是真实。 梦里面,姐姐的脸和洛樱的脸重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她告诉他,她没有死,她化作洛樱重生归来了。 他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只觉得这个梦就是真的,是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让他找寻到姐姐。 其实,他一直有些怀疑,七哥为什么会跳下冰湖救洛樱,又为什么和洛樱一起住进了太皇太后那里,他总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亲近了些。 不仅仅是因为洛樱是庭尹的堂姐,庭尹的堂姐那么多,七哥为什么偏偏待洛樱不同。 除非,他的梦是真的。 七哥早已知道了一切,而他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想通了这些,他又觉得自己疯魔的更加厉害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发生,洛樱怎么可能会是姐姐? 他一面觉得绝无可能,一面又莫名的想要确认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这样的矛盾纠缠着他连觉都睡不着。 最关键的是,他接连七天做了同样的梦,这更加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就在今天下午,他与太后已经达成协议,他马上就要娶别人为妻了,所以,今晚,他终于不顾一切的带着洛樱来到了姐姐的坟墓前。 如果洛樱是姐姐,在她面对自己坟墓的时候,一定会有不同于常人的反应。 如果她不是姐姐,他的心就再也不会纠结痛苦了。 “……” 这一问,让洛樱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她看着他的认真而饱含期盼的眼睛,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姐姐,你对着你自己,告诉我……”他的呼吸忽然变得紊乱起来,不容她抗拒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一个打横抱起,径直将她带到她的墓前,然后放下了她,执拧的问她,“你告诉我,这里面的人是你,你也是你。” “……” 洛樱垂眸望向静静立在地上,像小山一样的土包,清浅的月色照射下来,斜斜的落在冷冰冰的墓碑上,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啸的风声,她被吹的思绪凌乱,不知道要给宋亦欢什么样的答案。 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深处最大的隐秘,一旦揭露,要面临的风险是她无法想像的,她甚至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知道三叔就是南山寺住持之后,她更加心惊,她不知道在这个世上还有谁是可以真正相信的。 “难道你连给我一个答案的勇气都没有?”他的声音益发的颤抖,看了一眼寂然而立的墓碑,转过头,手顺势扶到了她削瘦的肩上,目光犀利而迫切,“你的沉默是不是就代表你承认了?” 他有多么希望她点头,心在这一刻,像在蹦出来似的,突突乱跳。 太近的距离,让他的呼息喷到了她的脸上,她看着他灼热发烫的眸光,她有些不能适应这样紧密的距离,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他却紧跟着逼近了一步。 像是要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洛樱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宋大哥,你为什么会问出这样匪夷所思的问题?我实在不能理解。” 他扶住她肩膀的手徒然一落,眼睛里的失望迅速弥散开来,他不甘的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彻底看穿了,一字一字问道:“你……真的不是她?” “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在你这样问我时,你心中已经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那个梦如此真实。” “……” 洛樱竭力让自己纷乱的心镇定下来,她还是选择了隐瞒,在报仇雪恨之前,她不能有一点点的行差踏步,否则,迎接她的会是另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 小十,请原谅姐姐的自私。 原谅姐姐不能向你坦白一切。 她平淡的看着了,轻笑了一声:“宋大哥,你也说是梦不是吗,梦再真实也是梦。” “不,姐姐,她怎么可能回不来了?” “……” “她真的回不来了吗?” “……” “她明明回不来了,为什么还要给我那样的美梦?” “……” “既要给我那样的美梦,为什么不一直让美梦做下去。” “……” “为什么要让我醒来?” 他忽然跌跪在墓碑面前,冰冷的手指抚向她的名字,就像在拂着心爱的人的脸,他痛声哭了起来,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小十……” 看到他哭成这样,她几乎后悔了,她想要唤出他的名字,可是意识深处的仇恨却阻止了她所有即将崩溃的心软。 他哭了许久,哭到最后,脸上只剩孤寂的悲伤,他呆呆的坐在墓前,就这样,一直一直紧紧的盯着,只到洛樱伸手纤弱的手指轻轻在他肩头拍了拍。 “宋大哥,你好些了吗?” 他又是沉默良久,方才回过头来看她:“洛樱妹子,对不起,今儿是我失了分寸。” 此时,他如大梦初醒,看着洛樱时,执拧着眼神里多了一丝清明。 是啊! 怎么可能? 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借尸还魂的事情发生,他终究是枉想了。 她摇一摇头,眼神柔和:“没事,只要宋大哥觉得心里舒服一些就好了。”说着,她亦跪坐在自己墓前,心里千般滋味万般悲痛绞在一起。 姬长清,你还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世人面前吗? 不能了。 你只是借了别人身体的一缕幽魂,在别人的眼睛里,你只能是洛樱,而不是姬长清。 她幽幽一叹,又问宋亦欢道:“宋大哥,你的长清姐姐若泉下有知,你这样在乎她,这样思念她,她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她也一定不想看到你如此伤心的样子。” “真的吗?”他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渍,“难道她不会恨我,不会怨我?” “她为何要恨你,为何要怨你?”这一刻,她呼吸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难道宋大哥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 他目光微不可察的闪烁了一下,突然就沉默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出来的令人压抑的感觉。 洛樱的心又是一提:“如果时光能倒回去,宋大哥还会让她被腰斩而死吗?” “这世间哪来的如果。”他深吸一口气,就这样神色凄涩的望着洛樱,喉咙里好像被棉花堵住了,发出呢哝不清的声音,“一切都已注定,我……再无回天之力。” “唉——” 洛樱不知再问什么,只能一声叹息。 小十,每个人都有不愿意向人言的隐秘,你也不例外。 两个人又静默的坐了一会儿,宋亦欢终于站起身来,眼睛里不再有光:“洛樱妹子,时辰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 所有妄想都证明只是妄想,梦也终归是梦,心虽悲伤失望,纠缠了他这么多天的心结和执念却解了。 …… 七日后,皇帝和太后各下了一道旨,两道旨都是赐婚。 一道赐婚圣旨是卫元则和厉醒,一道赐婚懿旨是宋亦欢和秦立仁之女秦紫桐,就等着年后选一个黄道吉日完婚了。 这几日,洛樱过的按部就班,心里却一直没有平静过,她又派人去南山寺一趟,三叔姬怀章果然在她离开之后就圆寂了。 直到现在,她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的三叔,会和沈遥合谋将整个姬家推入烈火地狱。 她一直以为,他们家不像别人家都那么多的勾心斗角,父子和睦,夫妻和睦,兄弟姊妹都和睦,就是妯娌和姑嫂之间也十分和睦。 原来她以为的只是她以为的,现实并不如想像那样美好。 她又悄悄去了地下秘室一趟,在那里待了很久很久,心情才平静了一些。 这一次,她才发现,原来秘室不止有一个出口。 这些日子,洛熙平时常会去集芳阁找柳烟姑娘,当然,他是不敢光明正大去的,都是偷偷摸摸的去。 好死不死,就在前儿晚上他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苏冷,虽然两家是亲戚,可是因为洛婵的死,诸葛雯的疯癫,两家明面上还能勉强维持,暗里地却都恨的牙齿痒痒。 第254章 姑娘,李玥回来了(二更) 苏冷虽然痛恨正妻的嚣张跋扈,可诸葛雯有一件事做的他十分认同,那就是属于洛家大房,属于他妹妹苏悦君的财产不能旁落他人口袋。 每每想到洛熙平,他就气愤难平,他的妹妹妹婿皆是为洛熙平而死,他却连他们留下来的唯一孩子婵儿都不能好好对待,害得她惨被凌迟。 还是他的贤儿,当初如果洛熙平肯听婵儿的话,直接将他送出城,也不至于他到现在连自己儿子的音讯在哪里都不知道。 诸葛雯前脚去了洛府谈判,后脚就出了事,这当中未必不是洛熙平搞的鬼,不管他喜不喜欢这个正妻,她疯癫了,总是于他名声有损。 就凭这几点,他就不能让洛熙平霸占了妹妹的财产,可是他一时之间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所依仗的沈遥快成了泥菩萨,他自己也是三灾八难的,差点连乌纱帽都要丢了,至于他从陆家偷来的孩子洛庭尹还未满十六岁,不能召唤凶兽火璃,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洛熙平虽然成了暮日夕阳,红不了几时,可是他却生了一个极精明强干的女儿洛樱。 若不是有洛樱,出了洛婵和洛庭轩的事,洛熙平怎么可能能置身事外,还好好的做他的侯爷。 洛樱不仅背倚陵王宋亦欢,还是镇国公二公子卫元极的情人,有这两尊大佛在前面挡着,他是万不敢在这种时候明目张胆的对付洛熙平的。 就在他憋屈的以为自己只能哑巴吃黄莲的时候,他就在集芳阁撞见了顶风作案的洛熙平。 守孝期间肆意淫乐,是很严重的罪名,一旦传了出去,很快就会有监察御史提出弹劾,洛熙平不仅连清平侯的爵位都保不住,还有可能受到重罚。 逮到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当然,他也不会真的跑到皇帝面前去告他一状,这样就会弄的人尽皆知。 一旦惹恼了洛樱,就等于惹恼了卫元极,卫元极这臭小子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他背后又有大长公主和皇后撑腰,他可不敢在这种时侯去拔这老虎的须。 洛熙平在家孝期间做出这样的事,哪里有脸敢让府里的人知道,敢让洛樱知道,所以,这是他拿回妹妹财产的最好时机。 果如他所期,最后,洛熙平不得不花钱消灾,让苏冷睁一只眼闭一只权当没撞见。 这一笔钱多的让洛熙平心痛的快要滴血,没办法,他只能自认倒霉,这种不光彩的事要传了出去,他名声被毁不说,还会受到重责。 出了这档子倒霉事,洛熙平终于消停了,整天盘算着到哪里再弄这一笔钱来填补亏空。 想着,想着,就想到地下秘密的那些古董珍宝,那些珍宝是他最后的财产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的,他也不敢轻易去动。 剩余的古董珍宝上都刻有花家的印记,想要变现为银子本来就是件很麻烦的事,弄不好,还会牵上当年的花家旧案。 唉—— 他垂头丧气哀叹不已。 哀叹之后是愤怒,巨大的愤怒。 到底是谁盗走了他的锁心钥,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给他留下来。 就在他愤怒的恨不能将桌子捶出一个洞来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江家的江望祖来退婚了。 洛依没了一条胳膊,已经成了一个残废,任哪个世族大家的公子也不可能愿意娶一个残废为妻,就算是做个小妾都没有资格。 江望祖来退亲本也不算是意外之事,但前阵子就闹出陈慕升退亲的事,你也来退亲,他也来退亲,把他侯爷的脸面放到哪里去了。 不要说她洛依只是断了一臂,就算四肢全断了,他不答应,江家也必须将她娶进门。 江望祖不过是江家的一个庶子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当即怒喝一声,真一掌将书桌捶烂了:“将那个畜牲打出去!” …… 此时,花园石径。 江望祖一边走,一边嘴巴里正嘟嘟囔囔的抱怨道:“真没见过这么无理的人家,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姑娘,明明成了个残疾,还痴心枉想着要嫁到我江家。” 说到气愤之处,他回头朝着洛依所住的院子愤怒的望了一眼,“呸”的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性,配嫁到我江家吗,配嫁给我江望祖吗,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就和这样一个残废订了亲,这婚我是退定了。” 他实在是气极了,当初和洛依订下婚事时,原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再加上他们两个是旧相识,他也就勉强同意。 洛依虽是清平侯府的姑娘,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孤女,本来还有老太太在,对大房至少有些维护,现在可好,老太太死了,洛婵死了,就连洛庭轩也死了,大房彻底没落了。 这也就罢了,洛依有洛婵那样被凌迟而死的姐姐,还有洛庭轩那样助纣为虐的亲哥哥,早就没了脸面,依他看来,很快,整个清平侯府都要树倒猢狲散了,谁还敢要她,真是晦气透顶了。 况且,论才情样貌,她都很普通,他早就想来退亲了,只是洛府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他心里念着旧情不好来雪上加霜。 如今,看洛府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他这才带上了退婚书前来退婚。 当年,订婚时他们家给了洛府丰厚的定婚礼,他大大方方就不要回去了,只要能退了这桩婚事皆可。 谁知道清平侯连他的面都没见,直接叫了两个下人推推搡搡的将他轰出了院子。 他气恼万分,心想洛熙平又不是洛依的父亲,只是二叔。 他不见他,他只能直接去找洛依,但凡洛依有点自知之明都应该同意退婚,结果洛依和她那个不讲道理的二叔一样,连面都没见,又命人将他轰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们一家简直欺人太甚了。 不要说他们洛家已日落西山,就算洛家还是从前的洛家,他江望祖也可不能娶一个残疾女子做正妻,哪怕他日后可以再纳一百个小妾,也会被人嘲笑死。 正骂着,不防头跑来一团雪白东西,他吓得往后一退,脚没站稳,再加上地上太滑,他往一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哟……” 痛呼一声,他揉着后脑勺爬了起来,定眼一看,就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东西正对着他龇牙咧嘴的叫唤。 他乍看以为是只小白狗,气的要命,人欺负他也就算,连这府里的恶犬也敢欺负他。 他冲冠眦裂,从地方捡起几块石头就朝着小白狗身上砸去,一边砸一边骂:“好你个狗东西,今日老子不把你炖烫喝就不姓江!” “嗷呜……” 花花浑身雪白的毛突然炸开,狼嚎一声,龇着尖利的牙,亮出锋利的爪,一个纵身跃起,朝着江望祖扑来。 江望祖不想竟不是狗,而是狼,他眼睛里闪过瞬间的惊慌,几乎是下意识的,在花花扑上来的时候,他调屁股就要逃跑。 脚下又是一滑,这一回是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他呜呼哀嚎一声,额头上已冒出汩汩的血来,刚起爬起来再逃,小腿上传来一阵被噬咬的疼痛。 他又惊又痛,这才想起,他不是文弱书生,他还有点手脚功夫,怎么被一头小畜牲欺负至此了。 正要翻身一脚将花花踢飞,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娇喝声。 “花花,你在干什么,赶紧给我松口!” 花花听到洛樱的喝止声,尤还多咬了江望祖两口才肯松了口,嘴巴里发出一阵小兽愤怒的嘶吼声。 “花花,过来!” 洛樱并没有看到花花咬的是什么人,她是听到有人痛苦的哀嚎才赶过来的,一来就看到花花在行凶,她这个做主的人自然感觉到有些气愤。 若不在花花小时候就将它训好了,长大后,跑到大街上咬人怎么办。 “嗷呜……” 花花停止了嘶吼声,迈着小短腿,像雪球似的飞奔到洛樱的面前。 洛樱脸色很严肃,正要开口再教训它,就听到一声怒骂。 “有什么样的主人才会有什么样的畜牲,你……” 江望祖艰难的转过身,痛苦的揪着五官,一拿帕子捂着额头,一手捂住腿上血流如注的伤口,十分狼狈的坐在地上,正待破口大骂,一句话还没骂完,见到洛樱时呆了呆。 这姑娘瞧着怎么有些眼熟,再一看,这不是上次和苏治贤在大街上碰到的那姑娘嘛。 这姑娘可是个泼辣货,当时苏治贤调戏她,她却抢了自己的笛子摔碎在地上,后来还引来了陵王将他和苏治贤连肠子都要踹出来了。 她怎么会出现在洛府?难道她是府里的姑娘,可是府里的姑娘他都见过,只没有这么一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再顾不上思忖洛樱的身份,他伸手就指向她:“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个死丫头,你的狗东西咬伤了我,你说怎么办?” 洛樱原本要出口的教训顿时变成了夸奖,她轻淡的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而是伸手摸了摸花花的头,微微一笑道:“花花,你真聪明,竟然能分辨好人还是坏人。” “你……什么意思?” 洛樱还是没有看他,继续摸着花花的脑袋,轻笑一声:“花花,你咬的这人好生愚蠢,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 “嗷呜……” 花花眯起晶亮的琥珀眼,点了点头。 “你——”江望祖见她纵狼行凶,不仅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还出言讥讽,他更加气愤不已,几乎要连脑子里的血管都要气炸了,颤手指着她,“今天,你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一定不会饶过你,更不会饶了这个小孽畜!” 洛樱终于抬起眼皮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孽畜骂谁?” “孽畜骂你手里的小畜牲!” 刚骂说,忽然看见洛樱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冷笑,他一下子回过味来,自己着了洛樱的道,自己骂了自己是孽畜,再顾不得疼,扶着腿从地上站了起来,默默凝聚了体内轻薄的内力,想要将洛樱和花花一掌拍飞。 就在他捏紧拳头想冲过来的时候,眼前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他甚至连这个人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是高是矮,是男是女都不知。 “啊……” “咚……” 一个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半空中划过一道灰扑扑的弧线,江望祖已经被阿凉结结实实的一脚,踹飞到花草丛里。 他所落的地方正好栽种着大片带刺的月季,被花刺刺了个满头满脸。 阿凉冷着脸色拍了拍手,然后回道:“姑娘,李玥回来了!” 第255章 落发为尼(三更) 洛樱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看来这一趟她是有备而来了。” 自打上次洛玥离开了洛府,她便派人跟着,谁知跟到半道竟然跟丢了,这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 洛玥应该没有武功,跟踪她的人又是烈焰门的轻功高手,按道理说,是绝计不可能跟丢的。 据跟踪她的探子来报,当时,洛玥离开洛府之后不久,就去见了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然后便和那个女子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见洛玥所见的那名女子应该是个轻功卓绝的人,她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了?又或者洛玥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一切她都不得而知。 既然她能结识这样的人,她应该有谋生的手段,她如此费尽心计,一次受辱不够,还要再回来,她的目的一定很不简单。 思虑间,忽见花径的那端,走来一个袅娜的身影,离得有些远,她看不太清楚她的脸,却一眼看到她身上披着一件雍容华贵的孔雀金裘,这件孔雀金裘比洛庭尹的那一件还要亮些,艳些,却又艳而不俗,亮不刺目。 洛庭尹那一件孔雀金裘还是在他今年生辰时,老太太特意花重金买来的,很是珍贵,连洛婵都没得穿。 而洛玥身上的这一件明显比洛庭尹的那一件成色还要好,可见有多么的贵重。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小丫头,还有一个年约五十的嬷嬷,度其打扮和气度,虽打扮的简素了些,气度倒比皇宫里出来的嬷嬷还要气派些。 这一趟,她回来,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有钱。” 稍倾,洛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虽是满身华贵,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是这种低眉顺眼却半点未达眼底。 福一福身子,柔柔的朝着洛樱施了一个礼:“妹妹见过五姐姐。” “……” 既然她人都已经走到这里,可见洛熙平已经接纳了她,否则她连府门都进不了。 她轻蹙了眉头,还未及说话,又听洛玥回头那对嬷嬷说道:“白嬷嬷,这就是我娘亲亲生的女儿,我的五姐,洛樱。” 对着白嬷嬷说话时,她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恭顺。 白嬷嬷走向前,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洛樱一眼,然后不卑不亢的福身施礼:“奴婢见过表小姐。” 她在打量洛樱的时候,洛樱也打量了她一眼,她虽穿着与普通下人不同,人倒生的一副慈眉善目,如沐春风的样子。 衣裳虽然都是上等料子做的,颜色却很素净,后脑勺也只是简单的用一根青玉扁方绾了成一个髻。 听她唤自己一声表小姐,洛樱心中一团疑惑:“敢问这位嬷嬷是……” “奴婢是沈府的一个管事嬷嬷,这一趟陪着玥小姐回来,就是想顺便再见见表小姐。”说着,白嬷嬷抬起头,脸色谦谨大方,含笑赞叹道,“表小姐生的芝兰玉树一般,真是个好模样,若我家老爷见了一定欢喜。” “嬷嬷谬赞了。”洛樱看着她,将花花抱给了竹娟,微笑道,“原来嬷嬷是外公家派来的人,你远道而来必定车马劳顿,有话还请回我屋里再说。” 原来洛玥是找上了沈府,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唬弄住了沈长林,派了这么一个得脸的嬷嬷送她归府。 洛熙平是无利不贪的势利之徒,从沈无忧毫不犹豫的就花了五千两只为了见沈氏一面,就足可以看出沈府的财力有多么的雄厚。 洛玥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就能让洛熙平接纳她回府,一定是用了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来,洛玥来时并没有碰到无双他们,否则,洛玥被无双认出来,肯定会露馅了,在她诱拐无双利用陈慕升帮她的时候,她应该没有想到,无双会是沈家的孩子。 既然是沈府的人,她那么喜欢无双,又和沈无忧有点交情,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怠慢了她。 白嬷嬷见洛樱如此客气,明显的愣了一下,赶忙又笑道:“表小姐客气了,多谢表小姐体恤奴婢,这一趟来,老爷还让奴婢给表小姐带了礼物,奴婢这就让人跟着一起送到表小姐屋里。” 在来之前,她一直以为洛樱是个厉害的不易亲近的人,虽然洛玥没有在人前说过洛樱一句坏话,可是从她委屈巴巴的话语里,可以听出她在洛樱面前是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这么多年,老爷不是没派人打探过大小姐的境况,也知道她抱错了女儿,在洛樱重回洛府之前,洛玥和大小姐一直都在洛府待的好好的,怎么,洛樱一回来,大小姐和洛玥就被扫地出门了。 再看到洛玥惨兮兮的样子,任谁都会联想到是洛樱容不得她和大小姐。 老爷特意派她跟着洛玥过来,一来是想怕洛熙平再欺辱洛玥,让她代表沈家为洛玥撑个门面,二来是想看看老爷的亲外孙女洛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三来她自己想去看看大小姐,毕竟,她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 不管洛樱是好是坏,她终归是老爷的亲外孙女,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现在看洛樱,是个极清俊极和气的姑娘,生的也与大小姐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是标致,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样。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不能仅凭一面就认定洛樱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还需得多住几日观察观察,这样也好回去复命。 大小姐与家中断绝关系多年,如今落了难,老爷心软,有意要缓解父女关系,才派了孙少爷和孙小姐一起来长陵打探大小姐的下落。 可惜的是,孙少爷和孙小姐来了长陵一趟找到了大小姐,说大小姐落发为尼,再也不肯踏入红尘俗世了,为些,老爷在家长吁短叹了一番。 如今,老爷有意想要认回洛樱,自然想知道她品性如何。 “……” 洛玥见这二人一见面竟然如此和谐,脸色微微一白,气恨的暗自咬了咬牙。 不一样…… 这与她原先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一回,洛樱竟然没有对她口出恶言,更没有对白嬷嬷刁难无礼。 这怎么回事? 上一次,她回来时,洛樱是何等的嚣张可恶,挑唆的洛熙平连洛府的大门都没有让她进,这一次,怎么就变了态度。 洛樱明明不愿意让自己重归洛府,这会子怎么连一个屁也不敢放了,还有她明明是恨着娘亲的,她为什么要对娘亲的娘家人如此客气? 她肯定是看上了沈家的门弟,也想攀一攀这高梯,看来洛樱也是个顶顶俗的俗物,一样的捧高踩底。 她心中冷哼一声,眼角余光恨极的盯了洛樱一眼,只瞬间,又恢复成一副低眉顺眼的温柔模样。 她疑惑的看了看四周:“五姐姐,刚刚我好像听到有人惨叫了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江望祖这会子都没有半点反应,估计是被阿凉一脚踹晕了过去,她轻描淡写道:“这地上石子滑,有小厮摔了,叫了一声,这会子人已经走了。” 洛玥悻悻的“哦”了一声,心里是说不的失望和嫉恨,为了在洛樱面前表现得自己与白嬷嬷的关系好,又特意伸手拍了拍白嬷嬷的手。 “白嬷嬷,你先去五姐姐屋里坐坐,我还要先回兰亭苑去收拾收拾。” “是。” “待说完话,就到我屋里来,我先让丫头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看看有什么短缺的,我再给你添置。” 刚刚洛熙平得了好处,一时高兴,就说还让她住在原来的地方,她自是高兴。 且不管白嬷嬷如何看待洛樱,只要她能重归洛府,找锁心钥就有希望了。 她只有一月之期,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倘若不能找到…… 一想到教主那副阴狠如鬼的样子,她不敢想像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惨境。 白嬷嬷落落大方的笑道:“不敢劳烦玥小姐,屋子待会奴婢自去收拾。” 洛玥恭和笑道:“白嬷嬷又客气了,一路上得你精心照顾,我心里感激不尽,若连一间屋子也不能帮嬷嬷收拾,我成什么人了。” “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就谢谢玥小姐了。”白嬷嬷又福身向她施了个礼。 洛玥微笑着扶了她一把,又对着洛樱道:“五姐姐,妹妹就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 洛樱冷淡的“嗯”了一声。 这样的冷淡,让白嬷嬷敏锐的感觉到表小姐确实不喜欢玥小姐。 想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好好的一个千金大小姐落难成了乡下穷苦人家的孩子,虽然六岁那年换了回来,却更是雪上加霜,大小姐为了抱错的玥小姐竟然不顾骨肉亲情,将表小姐寄养到了乡下。 一寄养就是这么多年,任谁都是要心生怨恨的吧。 大小姐的性子她知道,从小就有些牛心左性,认死理儿,否则她怎么可能跟洛熙平私奔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唉叹一声。 真是造化弄人,大小姐遇人不淑,到最后只落了一场空,被洛熙平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东西休出了家门。 想来她是伤心到了极点,才会看破红尘,伴青灯古佛去了。 很快,她就随着洛樱一起来到了世安苑,白嬷嬷恭恭敬敬的亲自打开了一个做工十分精美的黄花梨木镶贝母花卉官皮箱,从里面依次拿出了不少礼物。 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书籍,一把泥金真丝竹扇,几套首鉓珠钗。 白嬷嬷特地打开了一个锦缎盒,里面静静摆放着一串打磨的十分光滑莹润的赤琼手串,她拿到洛樱面前,含笑道:“这手串是今年开春时大老爷去云南游玩时买的,买了一对儿,一串戴在了无忧小姐的手上,另一串大老爷让奴婢带给了您。” 洛樱接过手串,看了看,只见一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红光,当真精致名贵的不得了。 看来,沈家这一次是真的有心要修复丢失多年的亲情关系,只可惜,她并不是洛樱,沈毓淳也早已流落到了逍遥坊。 她惊叹了一声:“好漂亮。” 白嬷嬷眼睛里略过一道哀伤,叹道:“当年大少爷与大小姐手足情深,到现在只要一提到大小姐……” 提到沈毓淳,她忽然话锋一转,问洛樱道,“表小姐,你可知道慧明寺在哪儿?” “……” 洛樱愣了一下,想了想,她好像根本没听过有这个寺庙,不过长陵城大大小小寺庙也不少,或许是哪个地处偏僻,名不经传的小寺也说不定。 “怎么,表小姐不认得这寺庙?”见洛樱面带茫然之态,她连忙又道,“不知可否劳烦表小姐帮奴婢打听打听?” 老爷接到信时,也问了玥小姐,她只说不知道,不过她一向养在深闺,出门烧香拜佛也只是去最常去的寺庙,不知道也不稀奇。 她想着,到长陵城再找人打听一下,终归会有人知道的。 洛樱看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微笑着点头道:“嬷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打听,不知嬷嬷可是有旧时相识的人在慧明寺?” 白嬷嬷颇是惊讶道:“难道表小姐不知道大小姐就在慧明寺出家为尼?” ------题外话------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么么,么么,么么哒~ 第256章 羞愤自尽(一更) 看着白嬷嬷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洛樱又愣了一下,她心中隐隐明白了,肯定是无忧表姐不好说沈毓淳沦落风尘,又不能来长陵一趟,这么快就无功而返,所以,随便胡诌了一个寺庙的名字,只说沈毓淳出家为尼了。 她一定是飞鸽传书回家,并不知道洛玥去了沈府,还带着白嬷嬷一起来了。 若真要寻找起来,岂不是要穿帮了。 她若说知道,白嬷嬷一定会求着她带她去慧明寺见沈毓淳,只能先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默默摇摇头。 白嬷嬷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又重重叹息一声,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只道:“大小姐日子过的好时,奴婢不敢来打扰,如今她遭了难,奴婢此番前来,想去看看大小姐,只要看到她能过得安好,也就放心了。”说着,又是摇头一叹,眼圈微微泛了红色,“只是寺中日子清苦的很,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岂能过得好。” 洛樱听了,凝眉沉吟道:“即使天天锦衣玉食也未必能过得开心,生活清贫也未必不能过得幸福,只要心中能求得一个安宁,便是安好。” 白嬷嬷点头道:“表小姐说的很是,不管身在哪里,心若不得安宁,也过不快活。”顿一下,又道,“若大小姐真看破红尘,也未必肯见红尘俗世里的人,奴婢也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洛樱唏嘘一叹,未等开口,就听到江望祖破锣似的嗓子在院子外大吵大嚷起来。 “洛樱,你给我出来,你纵容手下恶奴行凶,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洛樱,你不要以为你躲在屋里不出来,这事就能算了,这事没完……” “洛樱……咳咳咳……” 白嬷嬷一惊,怎么好好的一个大男人会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屋前来闹,这成何体统。 她讶一讶道:“表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洛樱不想这江望祖被阿凉踹了一脚之后,这么快就吵上门来了,她声色不动,淡淡道:“这就是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本和……” 话没说完,就看见小怜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刚刚踏秋苑有人来报,说三姑娘拿剪刀戳了自己的心窝子,自尽了!” 洛樱微微一惊:“人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知道呢,踏秋苑的小丫头吓得脸色都黄了,话也说不清楚,只求姑娘赶紧去看看。” “小怜,你先派个人去把太医找来,我这就过去看看。” 自从洛依失了一臂之后,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踏秋苑一步,她虽与洛依不睦,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作为洛府当家理事的人,她自然要去看一看。 一出院门口,就看见江望祖拖着一条伤腿,满头满脸的血,像条丧家之犬,手撑着院墙根弓着腰身站在那里,手捶着胸口在咳喘。 江望祖见洛樱终于出来了,正要上前讨说法,洛樱就好像没看见他人似的,往右一拐,就要朝着踏秋苑走去。 江望祖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手重重一捶胸镇住了咳喘,抹了一把嘴角流出来的血,声音里带着丧气的哭腔道:“洛樱,你给我站住!” 洛樱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江望祖气的脸色乌青,混着血迹,像是个大花脸,恨的咬住了后槽牙。 “你还敢问我做什么?瞧瞧。你给我好好瞧瞧……” 他倒霉哭冲的仰起脸,伸手指了指自己满头满脸的伤,又将一条被花花咬伤的左腿向前一撂,“我都被你伤成什么样了?今日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必定要告到衙门里去,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爹怎么说也是个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虽然他只是个庶出,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而且欺辱他的还是一个黄毛丫头。 他怎么能咽得下这一口窝囊气,若传了出去,他江望祖岂不被人笑掉了大牙,在长陵城还怎么混。 洛樱冷笑道:“当年你和三姐定婚都是有聘书的,如今见三姐失了一臂,就翻脸无情,在她重伤未愈的情况下,不顾往日情分闹上门来退婚。” “我……” 江望祖哑了一下。 “你不知道你这样跑上门来退婚,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辱?” “我……” “你分明是想把她死路上逼。” “我……没有。” “哼!三姐刚刚已经自尽了。” “……” “你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这样对你算客气了!” “……” 江祖望睁着一对呆愣愣的眼睛,被洛樱怼的彻底哑口无言了。 “阿凉,将他丢出去!省得脏了我的地!” “洛樱,你……” 他羞愤的瞪大眼睛盯着洛樱,一语未毕,被人一把揪住衣领,像条死狗似的被拖走了,还想挣扎着叫两句,阿凉嫌吵,伸手就点了他的穴道。 白嬷嬷此时方见识到洛樱的厉害之处,不由的心里暗暗称赞,表小姐义正词严,雷厉风行,对付这样无情无义的混帐东西就该这么着。 …… 踏秋苑 洛樱还未见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哀嚎声,哭的好像洛依已经死了。 迈入高高的门槛,掀帘进去,迎面就闻到一味浓重的药味,药味之中还夹杂着冲鼻的血腥味。 走到里面,只见对着屋梁的地上落着一条长长的白绫,白绫旁边还有一个圆杌,丫头们慌的一时也没来得及收拾,可见洛依一开始是想上吊自尽的,只是她现在只有一只手,连上吊自尽都做不到。 再往里面,就走到床前,洛依仰脸躺在床上,穿戴整齐,发上还抹了桂花油,映衬着一张惨白的脸,更显得乌漆漆的。 右手处空荡荡的,左胸口,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刀。 鲜血浸染白衣,将身上的孝服染出了一朵血色红花,也不知她是生是死,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 洛樱俯身正要探她的鼻息,突然看到她的睫毛动了一下,就知道她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是醒着的,可能现在的她是羞于见人了吧。 稍倾,周姨娘和洛沁,张氏都赶来了,大家看着不好,一番忙乱。 张氏来时,脸上似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洛依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不由的跟着落下泪来。 就连平日里和洛依争斗不息的洛沁也伤心的唤了一声“三姐姐”,落下了几滴泪来。 从小到大,两个人斗了这么久,她断了胳膊,她原是觉得痛快了,可是看到她现在要死的样子,想到以后想找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争斗都不可能,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孤单失落的悲伤之感。 一会儿,太医终于来了,一看剪刀刺的颇深,正好接近心脏的位置,不敢轻易拔刀,生怕这一拔,洛依的一缕幽魂就散了。 屋子的小丫头又开始忙乱起来,打热水的打热水,熬参汤的熬参汤,太医先塞了一粒保命丸到洛依的嘴里,然后准备好了纱布绷带,金创药,剪了伤口附近的衣服。 待一切准备就绪,才敢拔刀,当刀拔出来的那一刻,鲜血飞溅,溅了太医一身,洛依凄惨的痛呼一声:“啊——” 其实,她没有完全昏厥过去,她只是没脸见人,也不想见到任何人。 耳朵里只听到人的说话声,哭声,哄哄闹闹的一片。 她倒没有想到,往日里对她冷漠的洛樱还肯来看她,还有洛沁,两个人一见面就乌眼鸡似的,她还肯为自己哭。 过去所有的争斗,所有的嫉妒,所有的不甘和怨恨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争来斗去,她又得到了什么? 姨娘死的早,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疼爱,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无比渴望,也无比的嫉妒别人比她得到的疼爱多。 偏偏她只是大房的一个庶女,还是个孤女,身后没有可依靠的靠山,唯有仰人鼻息的活着。 原想着,嫁到江家可以有另一番天地,没想到,她断了一臂,其实在断臂之后,就料到会有今天的结局,只是不敢想而已。 直到江望祖找上门来退婚,才将残酷的现实血淋淋的撕开。 一场空,到头来,不过就是一场空而已。 看淡了,在生死徘徊的边缘她一切都看淡了。 因为,她已经心如死灰。 拔刀的那一瞬间,剧烈的疼痛之后她反而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了。 她如坠入黑暗无尽的深渊,不知道深渊之下有没有奈何桥,奈何桥上有没有孟婆汤。 如果有,她一定要喝一碗孟婆汤。 她这一生,活得太憋屈,太没意思了。 来世,她想做一只鸟,自由自在,在天空翱翔的鸟。 在陷入昏迷之前,她的唇角竟然勾起一丝奇异的笑。 “三姐姐,三姐姐……” 洛依陷入昏迷之后,洛玥就红着眼睛,哭着走了进来。 她已经脱下金光灿灿的孔雀金裘,换了一身素净的孝服,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显得弱弱无助。 走过来时,她微不可察的用眼角余光瞄了洛樱一眼,心里益发的生气。 当时,她听到那声惨叫,就觉得事情不对,所以在洛樱和白嬷嬷去了世安苑之后,她又命身边的小丫头红棱去看看。 果然,在月季花丛里发现了伤痕累累的江望祖。 那时候恰巧江望祖刚刚醒来,说是洛府的一个姑娘纵容恶奴行凶伤他,还让她豢养的孽畜咬伤他。 红棱是莲月教的人,不仅身怀武功,还很伶俐,不着痕迹的告诉了江望祖伤他的人是谁,还给江望祖指了去世安苑的路, 原想着,江望祖到世安苑一闹,白嬷嬷就会看清洛樱凶悍恶毒的真面目,她哪里知道江望祖跑到洛府是来退亲的,还逼的洛依这个无能的废物自尽了。 其实白嬷嬷怎么看待洛樱原也不关她的事,她这一趟回洛府就是来拿锁心钥的。 拿了锁心钥之后,她应该会回莲月教做回圣姑的徒弟,而不是留在这里坐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六姑娘。 她只是不忿洛樱小人得志,风光无限的样子,却又拿她没一点办法,教主有命不准她伤害她一根汗毛,她也只能想方设法的让她不好过了。 “洛玥,怎么是你?”洛樱还没有半点反应,洛沁已是惊愕的跳起,伸手指着洛玥哭的泪眼朦胧的脸,她一双盈泪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厉声又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一向都很讨厌这个洛玥,整天就会装可怜,用她天真的外表扮猪吃老虎,骗取父亲的疼爱,再加上还有洛婵,她从小就跟一根杂草似的长大,除了姨娘,也没哪个疼她爱她。 好不容易等到了洛玥被洛樱打败,灰溜溜的离开洛府,她怎么又回来了。 第257章 害人反害已(二更) 上次,洛玥死皮赖脸的非要回来,还找来了陈慕升给她撑腰,不是被父亲和洛樱赶走了吗,这会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回来做什么?难道还想用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骗取父亲对她的怜爱。 哼! 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因为姨娘差事办的好,她才刚刚得到了父亲一点点的重视,她就回来抢了。 洛玥和洛樱不一样,从前,她也嫉恨洛樱,可是洛樱为她带来了有尊荣的日子,她心中对洛樱还是有感激敬畏之情的。 这个洛玥能带给她什么,她分明就不是洛家的人,她只是个一个乡下来的野种。 见洛沁如此疾言厉色的质问自己,洛玥含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冷光,瞬间,便恢复如常,露出一个怯生生,可怜无辜的样子看着她。 “四姐姐,这里是我的家,我……我当然是要回来的。” “谁准许你回来的,又是谁准许你跑到三姐姐的屋子里来的?” 洛玥唇角勾起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得意冷笑:“当然是父亲准许我回来的,谁知道,一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三姐姐……” 她的声音又呜咽起来,不欲再与洛沁争执,满脸的担忧和悲切,急步就朝洛依的走来。 洛沁气不恨的想来阻挡,被周姨娘一把拉住:“好了,四姑娘,三姑娘还不知是生是死,你就消停一些,千万不可再闹了。” “谁闹了……” 洛沁还想再说什么,看看洛樱似乎没有和洛玥对质的意思,再看看周围一个个的满含哀伤之色,瘪瘪嘴,也就偃旗息鼓,不敢再闹了。 终于,太医处理完了伤口,还好,剪刀插入的地方离心脏还有一点点距离,只要好生静养,性命无忧。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怕打扰到洛依静养,吩咐了丫头好好照顾着,大家很快就都离开了,离开时,洛沁不小心栽了一下。 张氏身体略有不适,周姨娘顺道和她一起,先将她送了回去。 洛樱,洛玥,洛沁三人各自带着丫头,一前一后的走着,突然,洛沁走着走着厉声一喝:“洛玥,你给我站住!” 说话间,人已经冲到了洛玥面前,她越想越气,就在刚刚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栽到了床上,差点撞到了躺在床上人省不醒的洛依。 洛依刚死里逃生,万一再撞伤了,甚至撞死了她,自己岂不是闯了大祸。 她头一个反应就是洛玥下的黑手,可是太医说洛依要静养,她也不好在她屋子里大吵大闹,一出踏秋苑,她实在忍不住愤怒了。 “四姐姐,你想干什么?” 见洛沁如此气势汹汹的样子,洛玥站在柳堤边转过身来,面露畏惧,满脸疑惑的看着她。 洛玥心中暗想:这个洛沁倒比从前更加嚣张了,从前有洛婵在,她一个庶女并不敢怎么样,就是在她的面前,除非她们两个发生激烈的争执,否则她是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嚣张的。 看来,她已经成洛樱的狗了,瞧她和周姨娘对洛樱那副恭谨的样子,她们母女都成了洛樱的狗。 想不到,她出去了一趟,府里的形势又发生逆转。 如今,洛樱在府里正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 下意识的,她朝着洛樱走来的方向盯了一眼。 洛樱当作没看见,沿着鹅卵石子漫的小路继续走来,裳儿气忿忿道:“小姐,那个李玥还有脸瞪着你呢。” 洛樱平淡道:“她瞪她的,管她呢。” 说着,又传来了洛沁言词激烈的质问声。 “你还敢问我干什么,说,刚刚是不是你故意推我的?” 她气愤的手指都要快指到了洛玥的鼻子上。 “四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推过了你?”说着,委屈的“啪嗒”一下,掉出了眼泪。 洛沁见她又是一副装可怜的样子,更加火冒三丈:“若不是你推的,我怎么可能去摔倒在三姐姐的床上,还差点撞到了她!” “四姐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你反倒诬赖别人。” 说完,洛樱正好也走到了柳堤,洛玥默默的冲着红棱使了个眼色。 红棱立刻会意,眼见时机已到,指尖悄悄弹出一颗滚圆的钢珠,欲打向洛沁的腿,再让洛玥撞到洛樱身上,最好,能让两个人都滚到河堤里去。 洛樱看着分明,却不动声色,只是看了阿凉一眼。 没有人看到阿凉是怎么出手的,红棱指尖的钢珠却打到洛玥有旧伤的腿上,只听到洛玥“啊”的一声惨叫,身体一个不稳,沿着柳堤往水塘里滚出。 “姑娘……” 红棱大惊,她根本没有想到洛樱身边还能有这样的高手,她赶紧追过去,伸手去拉洛玥,结果只拉着洛玥的袍角。 “嗞——” 袍角撕裂,洛玥还是滚到了水里。 “哈哈哈……”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洛沁见洛玥像个球似的滚到了水里,顿里叉着小腰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该,真是活该,哈哈——” 还没哈完,就听到一声威严的冷喝:“你们在干什么?” 洛沁一听,顿时吓得闭紧了嘴巴,下意识的躲到洛樱的身后,想要寻求庇佑。 父亲再严厉,对待洛樱总是不同的,凡事都会给她五分颜面,她害怕的扯了扯洛樱的衣袖,声细若蚊的哀求道:“五妹妹,救我。” 洛樱虽然对洛玥没有多好的印象,但现在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又因为周姨娘的关系,倘若洛沁不找她岔,她是不会主动找岔的。 在这一刻,她自然是站在洛沁一边,况且她也看到了洛玥身边的小丫头确实在洛依的屋里推了洛沁一把。 这个洛玥费尽心计才能重归洛府,刚回来,就睚眦必报不肯消停,还有她身边带来的丫头,也很不简单。 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洛沁顿时松了一口气。 洛熙平对洛依无甚感情,再加上洛依成了残疾,从此以后,就是个废物,他更加不会在意洛依的生死。 不过洛依自尽合府皆知,她又没了父母,此刻他这做二叔若不来瞧瞧情况,恐让人说他无情。 岂料一来,就听到尖叫声和洛沁得意的大笑声。 一个姑娘家站在这里大笑成何体统,看到洛沁躲到了洛樱的身后,他的眼睛有些心虚的躲闪了一下。 洛玥归府之事,按理说他应该先和当家理事的洛樱商量一下,毕竟上次洛樱还跟他分析了利弊,他心里也是认可的。 可如今事过境迁,他现在日日都肉疼那笔被苏冷敲诈的银子,洛玥就带着一大笔钱,还带着沈家的人回府了。 不看僧面不看佛面,光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也只能忍了,怕洛樱再一力阻拦,引起他父女二人争执,他干脆自己作主就让洛玥回来了。 讪讪的咳了一声,又摆正了脸,正要再训斥洛沁,就看到从柳堤的下面走上来一个人。 只见洛玥滚的发髻散乱,一头一脸都是水,身上的衣服也全湿了,还沾着稻草泥巴,狼狈的就像在泥水里打过滚的落汤鸡。 红棱功夫不错,一般人是不是她的对手,洛樱身边何时多了一个比红棱还厉害的人物。 其实,她刚刚见到洛樱时,就注意到她身边多了一个面生的丫头,她用审视的目光看了阿凉一眼,暗想道:难道刚刚是这个丫头捣的鬼? “父……父亲……” 看见洛熙平,她益发的委屈了,噏动着嘴唇,红着眼睛,冻的瑟瑟发抖,抖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熙平惊讶道:“李……”刚想唤她一声李玥,忽然“哦”了一声,改口道,“玥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我……”明明委屈的不行,还努力的咬紧牙齿不让自己颤抖,装成一副坚强的样子,摇摇头道,“我没事,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洛熙平看她的样子大约也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他心虚,不敢问洛樱,只敢朝洛沁发难。 倒不是他真的有心想维护洛玥,只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不做做样子也说不过去。 “沁丫头,你躲在你五妹妹身后做什么,瞧你这一副心虚的样子,是不是你捣的鬼?” 洛沁惊的一跳,又扯一扯洛樱的衣袖,畏畏缩缩的从洛樱身后走了出来,摆手道:“父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你躲什么?” “……” 洛沁求救的看向洛樱。 洛樱凉凉的看向洛熙平,淡声道:“父亲,我可以证明,四姐姐确实什么都没做,况且,刚刚李玥自己不也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的。” “……”有洛樱证明,洛熙平呃在那里,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又听她还叫她李玥,连忙纠正道:“樱儿,既然玥丫头知道错了,她回来就还姓洛。” 洛樱眼睛里是惯有的冷漠,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她姓什么与我无关,父亲自己做主就是。” “樱儿……” 洛樱的没有情绪,落在洛熙平的耳朵里反而有了情绪,他并不愿他们父女之间因为洛玥生了嫌隙,现在的他,对洛樱是有几分忌惮的。 “呀!玥小姐,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第258章 惊天旧案(三更) 作为外人,洛府发生什么事白嬷嬷自然不好参与,况且,因为沈毓淳,她对洛府天然的有一种排斥,对洛熙平更是痛恨不已。 若不是她不想惹事是非,一来就恨不得给洛熙平一个大耳刮子,是他,毁了大小姐的一生。 她并没有随着洛樱一道去踏秋苑,而是要回兰亭苑,恰好途遇洛玥要来看洛依,她就在半道上等着她一起回去了。 刚刚听到洛玥的尖叫声,她就觉得不好,急匆匆的就赶来了。 临行前,老爷说洛玥是个可怜的孩子,又是大小姐疼爱着长大的,让她好生照顾着。 “白……嬷嬷……” 一见到白嬷嬷来,洛玥先是回头若有所指的看了洛樱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白嬷嬷时委屈的泪又滚了下来,咬着嘴唇瑟瑟发抖的唤了一声。 此刻的她,一张小脸被冻到发白,这种苍白如纸的颜色又增添了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要怜悯她。 白嬷嬷是历事的老人,在见到洛玥回头看洛樱一眼时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又不太相信洛樱真的会无缘无故就下手欺负洛玥。 可是看着洛玥这副倒霉可怜的样子,又容不得她不相信。 一时之间,她有些矛盾。 一个是大小姐亲生的女儿,一个是大小姐疼爱到大的养女,她到底该相信谁? 想了想,还是觉得亲疏有别。 若她是大小姐,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自然会更加疼爱。 只可惜,大小姐有些糊涂,亲生的不疼,反疼个抱错的。 她没有再问什么,而是连忙走向前,扶住洛玥道:“玥小姐,这大冬天的落水可不是玩的,这外头冷,赶紧回屋去吧。” 洛玥见装了半天,白嬷嬷连一点维护她的意思都没有,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情,柔柔弱弱的扶上了白嬷嬷和红棱的手。 白嬷嬷又回头对着洛樱道:“表小姐,奴婢先服侍玥小姐回去了。” 洛樱点了点了头。 “父亲,我……阿嚏……”洛玥正要向洛熙平告辞,刚说了三个字,一阵冷风刮来,浸骨的冷,她立刻就打了一个大喷嚏。 洛熙平摆摆手道:“你先回屋去吧,莫要在这风口站着了。” 洛玥这才敢离开,一路上,水沿着她的发稍,脸颊,衣服不停的往下滴着,留下一滩水迹。 洛沁看她装可怜不成,丢盔弃甲的狼狈样子,想笑却又不敢笑。 从始至终,白嬷嬷都没有看洛熙平一眼,洛熙平气愤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想当初,他在沈府当侍卫时,这个白嬷嬷就是沈夫人身边很得脸的陪嫁丫头,和沈夫人情同姐妹。 她狗仗人势,就没给过他好脸子瞧。 一个奴才而已,还要在洛府寄居一些日子,竟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走前,又叮嘱了洛樱一声:“樱儿,一会儿去书房一趟。” 这个结还是要解的,他不想和洛樱生出这些无谓的嫌隙。 洛樱淡淡的说了一声:“是。” 从洛熙平的书房出来回到世安苑之后,洛樱又得到一个消息,韩硕被打入天牢了。 洛樱静默了一会儿,沉吟道:“不亏是卫元则。” 虽然她故意引卫元则发现了火雷弹残片,可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拿下韩硕,也是需要雷厉风行的手段。 想到卫元则,又想到云安楠。 开了春,他就要和厉醒成婚了,不知道云姐姐知道了会怎么样。 不管因为任何迫不得已的原因,卫元极选择了厉醒,对于云姐姐来说都是残忍的。 为了地位,为了权势,为了他所谓的忠君,云姐姐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昨儿,她才接到了云姐姐的书信,道她一切安好,还邀请她去平城。 平城…… 那里曾是元家红营了几百年的地方,如今赫赫扬扬的元家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里,平城只是隶属于成国的一座城。 是有多久,她都没有回过平城了,她一定是要回去的。 …… 卯时,皇宫 天还没亮,星星还挂在天上,卫元则站在玄华门下,眺目看着。 他连夜审了韩硕,审完之后,顶着满天星斗就准备来上早朝。 众臣都不知道近几日皇帝吃了什么药了,竟然一改故辙,开始勤政起来了,每天早早就来上朝。 从前的皇帝时常都是搂着宠妃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朝堂之上有太后垂帘听政就行。 对于皇帝突然的勤政,卫元则心里是感到欣慰的,因为不管是对于皇帝个人来说,还是对于整个成国来说,都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当然,凡事有利就有弊,皇帝的突然勤政,让那些有着敏锐嗅觉的朝臣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太后一党的外戚势力更是集结党羽,在图谋着什么。 最不利的是,陵王宋亦欢竟然同意太后的赐婚,娶的还是秦立仁的女儿,这不仅意味着她母子二人关系已经和解,更意味着陵王公然站到了太后一党。 皇帝羽翼未丰,想要同时对付太后和宋亦欢两人显然赢面不大。 正想着,就看见玄华门的那头,亮起一排八盏的明黄宫灯,卫元则赶紧收回思绪迎了过去,走到四人抬的辇舆前,恭敬跪下行礼。 “臣卫元则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微觉意外,他是醒得早,实在是睡不着了,才早早的出来的,没想到卫元则今日来的更早。 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眼睛里流出了几滴辛苦的泪来,想当个好皇帝还真是不简单,天天天不亮就要起床。 不过,能从太后手里夺回皇权,这点辛苦还是值得的,待他独揽大权,这天下就可以任他做主了。 揉过眼睛,又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他有些疲倦的从辇舆上走了下来,弯身扶起了卫元则:“元则啊,你来的也太早了吧。”说着,上下觑了他两眼,用关切的语气道,“瞧你,眼睛都熬抠搂了,若熬出病来,朕还能指望谁去。” 卫元则毕敬毕敬的裣衽行礼:“多谢皇帝体恤臣,昨儿审了韩硕,眼看天色不早了,干脆就来这里等着皇上了。” “哦,可审出什么来了?” “审出来了,兹事体大,还望皇上能移步暖阁,容臣细细回禀。” “好。” 说话间,二人就来到了暖阁,阁内檀香木仙鹤香炉内燃着薰香,香烟袅袅,闻在鼻子里一阵沁香。 皇帝怕卫元极冻着,又忙吩咐人端来了一碗热热的参汤先叫卫元则喝下,才命他回禀。 喝完参汤,卫元极忙道:“皇上,韩硕招供,说沈遥就是血影门门主。” 皇帝听了,很是震惊:“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当朝太师。” 血影门是朝廷大患,刺杀的人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朝廷高官,这些天,为了剿灭血影门,朝廷花了多大的代价,就连六王宋燚晖也被血影门杀了。 只可惜,忙到现在,连血影门门主是谁,血影门的老巢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几年,沈遥在朝堂之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会是血影门门主? 卫元则凝起眉头,叹道:“臣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可是韩硕说的有理有据,他说他当初有一义女天琴就是他安插在沈遥身边的细作,天琴亲口跟他说过,沈遥就是血影门门主。” “那天琴何在?”皇帝阴沉的脸映在摇曳烛火下晦暗难明。 卫元则失望的叹息一声:“可惜她早就已经死,连同她所掌握的有关血影门的秘密也被一把大火烧光了。” 皇帝眉心一拧:“那就是人证物证俱无了?” 卫元则点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至少现在我们有了目标,只要派人盯着沈遥,他总会露出马脚的。” “也是。” 倘若让太后知道沈遥就是血影门门主,不知道她的脸会有多么的难看,看她还怎么维护沈遥。 “还有,上次沈遥的人和韩硕的人一起押解人犯苏治贤前往大理寺,半道突遇刺客,劫走了苏治贤,韩硕从他府里人的尸体上找到了血影门的独门暗门飞花银针。” 皇帝动了动盘的发麻的腿,“哦”了一声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沈遥他为什么派血影门的人劫走苏治贤?” “难道皇上忘了,苏治贤可是苏冷的儿子。” “哦……朕明白了。”皇帝眉色松了一下,恍然一悟,“必然是沈遥监手自盗,贼喊捉贼。” “皇上圣明。” “好啦,元则,你就不要跟朕说这些客套话了,反显得生疏。” 卫元则坚持道:“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礼,臣不敢不遵守。” 皇帝无奈一叹,也就随他了,反正他天生就是个刻板的性子。 又听卫元则继续说道:“韩硕不仅招供了沈遥是血影门门主,还亲笔招供出了一件旧年大案。” “哦,什么样的旧年大案?” “皇上还记得江州花家一夜惨遭灭门的惊天旧案么?” “江州花家?”皇帝将这四个字含在嘴里嚼了嚼,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沉吟道,“朕恍惚记得一些,好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卫元极不无惋惜的叹道:“想当初,花家是江州三大家之一,富可敌国,不想一夜之间竟惨遭灭门。” “这与韩硕又有什么关系?” “当年就是他,合伙佴明忠,洛……”提到洛熙平时,卫元则皱紧了眉头,元极那样喜欢洛樱,牵出这件旧案,一旦查实,按照成国律法,洛熙平一定会被打入天牢,到时洛樱和元极该何去何处。 依元极那样的性子,他一定会为了洛樱维护洛熙平,到时候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 他心中甚为忧虑。 迟疑了一会儿,他咬咬牙又道,“洛熙平,陈宏宇,四人一起血洗了花家,还将花家所有的财宝洗劫一空。” “还有这样的事!”皇帝当即大怒,重重在桌案上击了一掌,“这帮该死的东西,竟然敢犯下这样滔天的罪刑,理当处斩!” “皇上息怒,毕竟事情久远,不能全凭韩硕一面之词,俗话说捉贼拿脏,还需到他们的府里搜查了脏物才行。” 这四个人,一个死,一个不久之后也要死,还有一个陈宏宇被革了官职,搜查他们三家简单,至于清平侯府,原也不难,只是怕…… 他又想到了卫元极。 “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去办,务必要拿回脏物。” 花家被灭门他不在意,他只在意花家的那些财宝到哪里去了,如今国库空虚,太后又盯着国库里的钱,他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过了这么多年,恐怕从花家劫来的那些财宝都被这几个混帐花的干干净净了。 想想,就恨得后槽牙痒。 忽尔,他想到了什么,沉眉问道:“对了,朕记得元极和洛家的那个姑娘甚为要好,元极的性子你这个做哥哥的知道,什么样的滔天大祸他都敢闯,到时侯他若再生事端,不要怪朕……” 第259章 娥黄女英共嫁卫元极(合章,万更) 皇帝想到卫元极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还有他和卫元则的关系,真的要重罚他,似乎还真有点舍不得。 上次,卫元极坏他好事,他那样气愤,也只不过略施小戒,将他关进了暴室里,若按他平时的性子,必定会狠狠的凌虐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卫元则突然跪了下来:“臣斗胆恳请皇上给臣一些时间,暂且想个法子,先将元极调离长陵。” “元则的请求,朕自然会答应,只是这件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他的眉眼又沉到了烛火之中,手撑住额头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前一阵子皇后不是病重吗,这几天才好些,不如让元极陪着她去长陵城外的德音山庄去休养吧。” “……” 卫元则心中微微咯噔一下,皇后病着,不宜车马劳顿,选择这个时候去德音山庄休养,一路颠簸,身体怎么受得住。 皇上看出了卫元则的担忧和迟疑,笑了一声道:“元则放心,皇后是朕的发妻,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朕尊敬疼爱她不比你少,朕去看望她时,她说宫里闷得慌,想出去走一走。” 说着,叹息一声,目光好似在眺望着遥不可及的远处,“元琦年少时,也曾是活泼跳脱的性子,当年,她骑马打猎的英姿,朕到现在都不能忘,这座深宫实在是闷坏了她。” 卫元则默默想了想,又要跪伏领命,皇上招了招手命他坐好。 “好了,元则,在朕的面前,你不仅是臣子,更是朕赖以信任的家人,不必时时刻刻都恪守着君臣之礼。” 卫元则点头道:“臣谨遵圣意。” 皇帝满意的露出一丝疲惫的笑,转过头看到榻前小几上摆放的几本奏折,从中抽取了一本颜色最为醒目特殊的奏折,递于卫元则面前。 “元则,你看看。” 卫元则恭谨的接过皇帝手中装饰的无比华丽的紫金奏折,看到右下角绘的金雕图腾,就已经知道这是离国的国书。 打开一看,原来是和亲的国书,有关离国安阳公主楚盈,是当今离国聂太后最为宠爱的孙女,亦是离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其身份之贵重,连皇子尙且比不上。 传闻,谁能娶到离国公主楚盈,就等于娶了离国的半壁江山,不过传闻始终是传闻,一个公主而已,再受宠爱,也不过是平衡权益关系的牺牲品,离国的江山只会交给皇子,而不是一个公主。 不过,倘若娶到她,真能换两国和平,那也是一件好事,只可惜楚盈偏偏选中了元极。 不仅他,家中无一人能说动元极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既已对洛家的洛樱动了心思,在这个时候,让他娶楚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拿着国书,眉心皱出一道深深的川字,沉思了好半晌,不知道如何回复皇帝。 皇帝一手把玩着玉扳指,一手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轻轻点击着桌面,看着卫元则久久不言,一双阴骜的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元则,你觉得这可是天赐良缘?” 不管卫元极如何的桀骜不驯,甚至有蔑视皇权之举,但只要他娶了安阳公主,就意味着他得到离国的支持。 本来,他,太后,老十还算三足鼎立,现在老十臣服于太后,答应娶了秦立仁之女,这意味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他成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要面对两个强大的敌手,他根本寡不敌众。 若不能拉来更为强大的同盟,在与太后的这场皇权争斗战中,很可能,他会输的一败涂地。 只是卫元极这个人实在太可恶,目无尊上,藐视皇权,上次将他关在暴室和他谈判,他竟敢抗旨不遵。 若卫元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暂时不想动,也动不得的人,所以本来是一件大好事,反而变得很棘手。 卫元则缓缓抬起发沉的眼皮,心中忐忑的应道:“虽是一桩好姻缘,可是元极他……” 为了稳固皇帝的龙位,他已经舍弃了安楠,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想让卫元极重复他的路,况且,即使他愿意顾全大局,他也根本没有把握能说服元极。 可是,若成离两国和亲不成,势必会引起离国的愤怒,到时,肯定会产生一系列的恶果,甚至会引起两国交战,生灵涂炭,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他心中矛盾重重。 皇帝停住了击打桌面的手,端起桌几上的茶喝了一口,将茶杯搁下,轻轻叹息一声。 “元则,朕知道你的为难之处,只是元极不仅是元极,他还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大长公主的亲孙子,皇后和你的亲弟弟,他该和你一样,身上要背负起整个卫家的责任。” 卫元则轻轻抚了一下紧皱的眉心,更深的叹息了一声:“皇上所言极是,只可惜元极他是不会懂得。” “难道元则你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皇上眉色一沉,眼睛里带着明显的失望,加重了语气道,“你可知道,若成离两国和亲不成,会引起怎么样的后果?” “臣知道,臣都知道。”卫元则忽然站起了起来,翻身跪倒在皇帝面前,“只是皇上,就算臣拿刀架在元极的脖子上,他也不肯听臣的话,臣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就放过元极吧!” 皇上听闻正待大怒,忽尔却是眸光幽幽一转,阴沉沉的笑了一声:“元则,难道连你也要逼朕吗?” 卫元极心头猛烈的颤了一下,他和皇帝从小一处长大,虽说君心难测,但对他多少还是了解的,他知道他的一句话已经惹怒了皇上,他又深深跪了一跪:“皇上,请恕臣失言之罪,只是这件事,非臣所能及。” “元则啊!”皇帝阴沉的语调忽转无奈,深深的望着他,恨不能望得他的心底,“其实,你一直对朕心中有怨,是不是?” “不,臣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 “一切都是臣心甘情愿的,臣不敢,也没有对任何人心怀抱怨,跟国事比起来,儿女私情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他的牙不由的咬紧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可是不放弃又能如何。 曾经他许诺她,一生只娶她一人,既然他背弃了承诺,就要背弃的干干净净,不再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否则,害了自己,也害了安楠。 “不,你本来不是无情之人,是朕,都是朕,逼得你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说到这里,皇上下了榻,弯身扶起他,“不管和亲之事结果如何,你还是朕的元则,还是朕最信赖的重臣和家人,朕不会屈待你。” “皇上……” 卫元则感动的几乎要热泪盈眶。 “元则,起来吧,这件事,你试着去办,如能成,最好,如不能成,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其实若不是楚盈非卫元极不嫁,他也不需如此劳神,兄弟之中,也还有适当的人选,哪怕兄弟不行,自己也可以娶了楚盈,除了皇后的封号,除了像嫣儿那般的宠爱,其他的他都能给。 卫元则连忙应是,起身后,又道:“皇上,不知您可否知道,其实那个安阳公主已经偷偷来到了长陵城。” 皇帝“哦”了一声:“她什么时候来的?” “具体时间,臣也不甚清楚,只是在家时,听元极提到了一句,奇怪的是……” “奇怪的是什么?” “奇怪的是安阳公主几乎每天都会去清平侯府,这也就罢了,她和洛樱竟然感情甚好,成了朋友。” “哦,这还真是有些奇怪,难道安阳公主还想效仿娥黄和女英不成?” 卫元则摇摇头:“臣见过安阳公主,是个极其刁钻专横的性子,跟北凉的金城公主比起来不遑多让,依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能容得下洛樱。” “那就真是怪了。” 皇帝阴郁的眼睛里蒙上一层疑惑。 金城公主闻人嘉鱼他认得,当初在成国做过质子,做质子时,她都整天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若不是她的兄长闻人胜华护着,说不定早就死在了成国。 后来,闻人胜华成了北凉国的皇帝,可想而知,那个闻人嘉鱼会嚣张得瑟成什么样子。 如果安阳公主真是金城公主那样的人物,确实不太可能还未嫁入卫家,就先和自己的情敌做起朋友来。 默默了,他叹道:“看来这个洛樱也非等闲之辈。” 他本来对洛樱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生得瘦巴巴,干瘪瘪的黄毛丫头,全身上下,也只有一双眼睛生的清凌凌的,他实在不能理解,就凭这样一个小丫头,竟能让卫元极那样眼高于顶的人臣服于她。 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有本事将自己的情敌变成了朋友。 难道,她已经想好要为未来和公主共侍一夫铺路了? 若果真如此,让她说服卫元极可能还简单些,正好马上要将卫元极调离长陵,他不如干脆将她宣进宫晓之以利害。 打定主意,君臣二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方才一起去上了早朝。 早朝之上,有一将要致仕的老臣当着众朝臣的面哭跪于殿前,哀恸不已请求皇帝为他做主。 哭的是兰贵妃的表弟当街抢了他亲孙儿的新娘不说,还逞凶打死了他的亲孙儿。 若是旁的臣子,皇帝会以为是太后一党故意搞的鬼,偏偏这位老臣是皇帝当年的老师,皇帝一向对他还算尊敬。 出了这档子事,尉迟兰嫣几乎引起了群臣的公愤,指责她是祸国妖妃。 为此,皇帝头疼不已。 …… 两日后,一直赌气,一连几日都未曾再踏足洛府的楚盈又找上了门来。 她经过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虽然这个办法让她深感有些委屈,可是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不可能要求她的夫君一生只娶她一个妻子。 她是常客,再来,也不会有人些阻止,因为她的身份,她来时,洛熙平还是比较客气的,所以,她进出洛府就好像是进出自己家一样方便。 她来时,阳光正好,冬风难得的和煦,此时,洛樱,张氏,周姨娘,洛沁等人难得悠闲,一起坐在花园滴翠亭喝茶晒太阳。 裳儿和竹娟去了梅园采新开的梅花,等腌制好了之后做成梅花糕,因为再过五日便是洛庭尹的十三岁生辰,他说他生辰时最想吃的就是蓁蓁奶奶做的梅花糕,和师父做的樱花酪。 现在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她当然不可能做给他吃,至于梅花糕她做过几回,他总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味道,经过几次改良,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五姑娘……”周姨娘站在那里说话,虽然她得了洛樱的重视,协同管家,手里掌握了不小的权力,却依旧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越矩之处,“早上踏秋苑的小丫头来说,三姑娘醒后,就闹着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妾身无法,亲自去劝解了一番,怎奈三姑娘执迷不悟,说若不能让她干干净净的去了,宁可再死一次。” 洛樱蹙眉想了想道:“她若真的执迷不悟,府里正好就座佛堂,不如把秋风苑佛堂收拾收拾,让她戴发修行吧。” “是,妾身这就去办。” 周姨娘正要离开,洛沁惊的“啊”了一声:“五妹妹,就秋风苑那样又冷又破……” 她倒是没有想到,和洛依斗了这么多年,恨不得你踩死我,我踩死你,竟然因为洛依的自尽化解了。 就在昨儿晚上,她又去看了洛依,听她说了那些灰心绝望的话,她和她的斗争之心也灰了,没了。 话还没有说完,周姨娘生怕洛沁嘴快说错了话,赶紧给她递了眼色,她突然想起,洛樱回来时就在那里住过,她赶紧讪讪的闭紧了嘴巴。 洛樱看了一眼洛沁,淡淡一笑:“正是因为秋风苑又冷又破,我才让她搬进去,她若吃不了那种苦,自然会了了出家为尼的心思,外面的那些尼姑庵,条件还比不上秋风苑呢。” 洛沁赶忙笑道:“还是五妹妹思虑的周全。” “可是……”张氏颇为迟疑的看向洛樱,“若三姑娘能吃得了这份苦,真够清心寡欲的要伴起青灯古佛来,又该如何是好?” 洛依虽然断了一臂,却还是清平侯府的姑娘,又这么年轻,努力努力,也未尝不能嫁到一户好人家,怎么就能出家了呢。 洛樱垂下眼睑,淡声道:“那也只能说明,她是真的灰心了,若强逼她,恐会生出事来。” 张氏愁结着眉毛哀叹一声,正此时,小怜跑来回报,面上带着几许惊讶之色。 “姑娘,那个泪珠公主又来找你了。” 现在府里人大都跟着洛庭尹叫楚盈泪珠,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洛庭尹其实说的是泪猪。 洛樱抬眸一笑:“好了,这下又要热闹了。” 本来,世安苑的小丫头们个个都十分讨厌楚盈姐妹俩,尤其是她的妹妹楚媛儿,嚣张无礼不说,整天把世安苑弄得脏兮兮的,害得丫头婆子们多了好多事要做。 结果,她们姐妹二人一走,世安苑陷入了空前的冷清,从前他们两个没来时,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冷清,自从热闹过后,才有冷清之感。 楚媛儿既有令人讨厌的地方,也有令人喜欢的一面,她会不厌其烦的帮人捏小像,捏的小像不好,然后再捏一个。 当然,如果到最后,你还敢嫌弃她捏的小像不好,她顿时就会变成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动辄就是诛你九族,灭你满门之类的话。 她又不是成国公主,自然没有这样的权力,大家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有时候,她嚣张的过分时,楚盈便会来狠狠将她教导一番。 现在,世安苑基本人手一个小像,连兰嬷嬷这样的老人家也有。 洛樱刚笑完,就看到楚盈着一身艳衣胡服,迈着轻盈的脚步飞也似的来了。 来了之后,也先不跟洛樱打招呼,而是拿着手里的鞭子,对着旁人颐指气使道:“喂,你们几个闲杂人等马上给本公主离开,本公主有话要和小樱子说。” 众人知道这位公主的脾气,也不与她计较,起身告辞先行离开了。 洛樱坐在那里动也未动,脸色颇为严肃,抬起头冲着她道:“喂,小盈子,你不是说再也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 楚盈脸上的嚣张僵了僵,讪讪的吐出粉红的舌头笑道:“有小樱子在这里,人没来,魂儿也要一日来三遭。” “……” 洛樱瞧她这副样子,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话间,她就走到了洛樱面前,一屁股坐了下来,手挽住洛樱的胳膊,俯身上去,眨巴着天真的眼睛,有些神秘兮兮的看着洛樱。 “小樱子,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又回来了吗?” 洛樱疑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楚盈自顾自的哈哈一笑:“因为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洛樱更加疑惑,一头雾水的看着她:“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先不告诉你。”楚盈故意卖起了关子,又转头看了看,“裳儿呢,竹娟呢,这两个死丫头胆子变大了,见本公主来也不知道端茶递水。” 小怜忙笑着上前回道:“裳儿和竹娟两个在梅园摘梅花呢,公主是想喝花茶,还是绿茶,奴婢帮你泡。” 楚盈撇撇嘴道:“随便吧。” “那奴婢就帮公主泡一杯花茶吧。” “本公说要喝花茶了吗?” 小怜惑住了道:“刚刚公主不说是随便吗?” “对呀,本公主要喝的茶名字就叫随便。” “……呃。” 小怜十分为难的看向洛樱。 洛樱伸手往楚盈肉肉的脸颊上拧了一把:“小盈子,如今你益发的刁钻了,我可没听说过有什么茶的名字叫随便。” “那是因为小樱子你孤陋寡闻,从前在清源山时,元极哥哥最喜欢喝的茶就叫随便。” 说到这里,她漆黑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仿佛陷入了美好的记忆之中,连眼底都含着一缕幸福的笑。 那时候,她总是喜欢跟在元极哥哥身后,问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一开始他就是说什么都不喜欢吃,什么都不喜欢喝。 三天后,她实在忍不住一颗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心,说动了元极哥哥的师父,让元极哥哥饿了整整一天,因为他什么都不喜欢吃,什么都不喜欢喝。 这一招果然有效,第二天,她再问元极哥哥时,他就会回答两个字“随便。” 于是,她辛辛苦苦用心煮了一盏叫随便的茶,还不敢亲自端给他喝,而是拐着弯的请元极哥哥的三师兄送过去。 那个三师兄回来之后告诉她,说元极哥哥说那盏茶很好喝。 倘若,她没有那么快就离开清源山,是不是就能和元极哥哥真的青梅竹马的一起长大了,是不是,现在的元极哥哥就不会待她如此冷酷了。 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小樱子才和元极哥哥相识多长时间,为什么元极哥哥对小樱子就死心踏地了呢。 看来,爱情并不是你和谁待在一起时间长,谁就会多爱你一点。 想着,幸福的小脸又耷拉下来。 洛樱见她如此,笑问道:“好好的,你这又是怎么了?”说完,吩咐小怜道,“既然小盈子说要随便,那你就随便弄一杯茶给她就好了。” “是。” 小怜领命而去。 “小樱子,我挺喜欢你的,你喜欢我吗?”她忽然松开挽住她手,正襟危坐起来,看着她时,眼睛极其认真。 “……呃。”洛樱被她的认真弄得如坠云雾之中,“你什么意思?” “我就问你喜不喜欢我?” “什么样的喜欢?” “喂,小樱子,你思想复杂了啊。”楚盈转尔变成一副严肃的样子,两手抄在胸前,清了一下嗓子道,“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以后还是少跟那个洛庭尹在一起。” “……呃。” “你别呃来呃去嘛,人家对你的喜欢,当然是正常的喜欢,就像好朋友一样。” 洛樱想了想,笑着答道:“还行吧。” 楚盈听了,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眼圈儿一红,嘴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人家那么喜欢你,你却还行吧,你……” 说着,一颗眼泪啪嗒就掉落了下来,砸到她的手臂。 “好好好,我也喜欢你行了吧。” 洛樱生怕她和从前一样,一个不如意就痛哭流涕,赶紧哄了她,又拿出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楚盈立刻破涕为笑,也不接帕子,又问她:“那你想和我待在一起吗?你看看,你叫小樱子,我叫小盈子,咱们俩能名字都差不多,是不是很有缘分呢。” “……” 洛樱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不对,实在弄不懂,她问这些到底想干什么,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端过茶来,撇出浮沫,喝了一口茶。 楚盈更加高兴,恰此时,小怜端上了茶来,她并不接茶,而是拂掌哈哈一笑:“那就成了,今后你我姐妹二人,一个做娥黄,一个做女英!” “噗……”洛樱嘴里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喷了楚盈一身,“你……你说什么?” 小怜见状,赶紧放下茶杯,正要来给楚盈擦干净身上的茶水,却听楚盈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说我做娥黄,你做女英,咱们一起嫁给元极哥哥。”说完,还不忘得意洋洋的伸手往洛樱肩膀上一拍,“小樱子,你说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完美?” 洛樱这才完全恍然,原来她跑来就是说这个的,她想也没想,搁下茶杯直接回绝道:“不可能。” “什么?”楚盈当即气的跳了起来,伸手指着洛樱道,“小樱子,你说什么?” “公主……” 小怜见势不妙,眼见二人要发生争吵,想过去劝解一番,却被楚盈大力一挥:“滚!你马上给我滚!” 洛樱看了看被吓坏的小怜,示意她马上离开,小怜只能暂且退下,也不敢离的太远,只敢远远守着。 “我说不可能。” 洛樱的眼神也变得极其认真起来。 楚盈更加生气,又是生气,又是失望,眼睛里立刻包了一包泪水,俯视着洛樱质问道:“我抛下一国公主的身份,这样跑上门来求你,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你已经得到了元极哥哥所有的爱,难道连一个名份都不肯分给我吗?” “小盈子……” “不要叫我小盈子,我也不要叫你小樱子,洛樱,你太狠了!” “好,楚盈。”洛樱并没有因为她的愤怒而选择退让半分,她脸上的震惊早已经变成了镇定,清冷的眼眸犀利的看着她,“倘若你真爱卫元极,你就不该对我说出这番话,你置于我何地,置他又何地,又置你自己于何地!” “……”楚盈咬住下嘴唇,红着眼睛恨恨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管,我只要能嫁给元极哥哥!” 本以为千想万想,终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她也很委屈好不好,但凡一个女子爱一个男子,谁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可是母后那么爱父皇,她也不是要忍受父皇的三宫六院么? “你能不能嫁给他,是你和他的事,你不必跑到我面前来说。” 她本来就没有嫁给卫元极的打算,也不想掺合到他和楚盈之间。 “可是元极哥哥喜欢的人明明是你,若你不肯同意,他是绝对不会娶我的。” “他喜欢我是他的事,也无与我关。” “难道你就没有喜欢他吗?” 有时候,她羡慕洛樱羡慕的不行,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元极哥哥唯她是命,而她,无能如何努力,元极哥哥也不带多看她一眼的。 “……” 洛樱一愣,怔怔的看了一眼楚盈。 她喜欢卫元极吗?不,她不能喜欢卫元极,这辈子,她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 如果说她自私凉薄,那她就做个自私凉薄的人吧。 想着,她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 “难道你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喜欢元极哥哥吗?” 如果洛樱真的不喜欢元极哥哥,那元极哥哥会回心转意喜欢她吗? 不,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说什么回心转意。 只是,她听人说过,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她想着,只要自己肯努力,他就算是块冰也会被自己融化的。 洛樱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没有。” “小樱……呃……不,洛樱,你发誓……” “够了!” 楚盈一语未了,一声清厉的喝声传来,二人转头一看,就看到卫元极铁青着脸色站在那里。 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却照不暖他一份,他的脸是骇人的阴冷,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已凝结成这世上最冷最硬的坚冰,连同整个都一起冻结住了。 明天,他就要护送姐姐前往德音山庄,今日是特意来找她辞行的,他本无意听两个女人的对话,只是在听到楚盈问出那样的话时,他忍不住驻足了,因为,他想知道答案。 可是答案却是如此的冰冷,让他难以容忍的冰冷。 他根本没有注意的楚盈,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洛樱的脸上,声音里带着切入骨髓的愤恨:“阿樱,你好狠。” “……” 洛樱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她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怔忡和疼痛,随即恢复了平静。 他听见了也好,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长痛不如短痛,让他彻底的远离自己也好。 “元极哥哥……” 楚盈被他的到来骇的一跳,见到他如此愤怒的样子,跑上前想安慰一下,她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冒冒失失的跑来找洛樱,这下可好,元极哥哥一定气死了。 卫元极半点情面也不留,他本来就不是个有风度,对女子温柔的人,再加上此刻他几乎处于前所未有的暴怒之中,若不是他武功没有恢复,很可能已经一掌将楚盈打死了。 即使如此,他大力一挥,还是将楚盈一把掀翻。 好巧不巧,楚盈不防,一下子撞到了坚硬的石桌角上,然后重重摔倒在地,额角有鲜血流了出来。 “楚盈……” 不管楚盈对和她闹什么矛盾,卫元极这样对一个姑娘家就是不对,她跑过去扶起了楚盈,楚盈已撞的晕了过去,她抬起头愤怒的瞪着卫元极。 “卫元极,你疯了,她这么喜欢你,你却要这样残忍的伤害她!” 卫元极冰脸的脸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碎裂了一般,冷笑一声:“我这么喜欢你,你也不是一样残忍的伤害我?” “来人啦!” 洛樱见她血流不止,顾不上再和卫元极争执,大喝一声,命人将楚盈扶了下去,又吩咐人去叫太医。 洛樱要离开,卫元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心有不甘的问道:“刚刚你的回答是否真心?” 洛樱气愤道:“真心,都是真心的!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 “好,洛樱,你够狠!” 本来,他还为自己刚刚的粗暴生出一点点的悔意,毕竟楚盈天天赖在洛府,和洛樱也成了好朋友,他虽然并不待见楚盈,也不至于会这样做。 可是现在面对洛樱的绝情绝义,他被愤怒燃烧的失了理智,心里的那点悔随之被吹的一干二净。 为了洛樱,他付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耐心,哪怕他在她面前做小俯低,愿意为她做一切事情,她都从来没有感动过。 好! 他卫元极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既然得不到,他不如毁了。 就算毁了她要连同自己一起毁了,他也在所不惜。 瞬间,另一只手扼上了她的咽喉,声音阴戾到近乎咬碎了牙齿:“洛樱,是你逼我的!” 话虽说的狠,手却没有用上力。 他,终究是不忍心啊! “……” 洛樱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害怕她一开口就会动摇。 既然事情闹到了这样的地步,那干脆就闹到一刀两断。 她再也无法承受他对她的好。 这世上,最难偿的便是人情债。 无法给他什么,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太多。 她慢慢的闭了眼睛。 下意识的,卫元极的手微微一颤,他没有用力,也没有松开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一刻,时间仿若凝胶,过得缓慢而让人窒息,虽然她不再能看到他的表情,却能深深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如狂风骤雨般的愤怒。 …… 不远处,假山后。 一个素白身影悄然躲在那里,只敢微微探出头上朝他二人的方向张望着,当她看到卫元极在暴怒之下扼上了洛樱的咽喉,她的眼睛里闪出阴森森的冷笑,渴望着他的手马上就能扼断她的喉咙,让她永远都不能再醒过来。 就在刚刚,白嬷嬷说喜欢闻梅香,她想去梅园折几枝梅花来插瓶,不想就听到了一个什么公主和洛樱发生了争执,她不好再走出来,就躲到了假山后面,哪知道那个公主还没有离开,他就来了。 当年,她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便已沉沦,她的心里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嫁他为妻。 因为他,是这个世上最耀眼璀璨的明星。 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过他的风华,她愿意做他身边任意一颗黯淡的星星,只要他能接受她,哪怕做个妾室也可以。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喜欢洛樱,这两天在府里,她从旁人的口中得知,洛熙平已经默许了卫元极和洛樱在一起,卫家很快就会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天知道,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有多么的痛,多么的恨。 她想起上次去接佴雅儿,撞见他和洛樱在一起,那时侯,她恨虽恨,还没有这样的失落。 凭什么,凭什么洛樱可以占尽这世间一切最美好的,而她什么都没有。 这个贱人已经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连她最喜欢的男人也要抢走了。 很好,这个贱人不懂得珍惜,终于触怒了他。 杀了她,卫元极,你一定要马上杀了她! 她激动而嫉恨的紧紧握起了拳头,等待着洛樱的死亡。 时间,不仅对于洛樱和卫元极,对于洛玥来说,也是缓慢而凝滞的。 明明只是俯仰之间,却仿佛经年。 “阿樱,你有心吗?” 他终于忍不住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痛楚的问了她一句。 “……” 洛樱只是静默。 “嗷呜……嗷呜……” 花花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冲着卫元极叫唤了两声,然后跑到他面前咬了咬他的衣袍。 元极爹爹,不准你伤害阿樱娘亲。 卫元极心蓦然一抽,手却依旧不肯松开。 “嗷呜……嗷呜……” 花花见卫元极不肯放手,又急得跑过去,咬了咬洛樱的裙摆。 阿樱娘亲,你怎么不说话,你快睁开眼睛,跟元极爹爹说说好话呀,他这个人脾气很臭的。 洛樱被它声声叫唤叫的心里发软,终于睁开了眼睛,只是她眼睛漆黑漆黑的没有情绪。 “卫元极,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呵呵冷笑一声:“没有心,你根本没有心。” “……” “今日别过,就当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眉宇间,流淌过的愤怒化作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碎……最后疼痛的只剩麻木。 仿若天空的大雁飞过,雁过无痕。 他终于颓然的松下了手,又颓然的转过身,再不发一言迈步离开。 “嗷呜……”花花追了上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花花,脸色似有动容,却在瞬间又凝结成冰冷,抬起头,一步步,往前走去,走了两步,挺直的脊背忽然松驰了下去。 洛樱望着他落寞而萧索的背影,眼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似无情秋水,偏要泛起微微涟漪。 卫元极,对不起…… 除了这声说不出口的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对他说什么。 他们之间,早该结束了。 …… 假山后的洛玥在见到卫元极松开手时,恨的啪的一声折断了握在掌心里葱管般的指甲。 她痛的眉心一皱,眼睛却依旧舍不得离开卫元极半点,她只看见一道淡漠的紫,从斜斜阳光下走来,颜色逼人,光华绝代。 为什么? 卫元极,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洛樱那个贱人,她明明践踏了你的真心啊!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催命鬼郎君么,为什么偏偏对洛樱如此仁慈? 哪怕你用对洛樱百分之一的好对我,我连做梦都会笑醒的。 即使他落寞至此,也恍如天上的神诋,眼看他一步步走来,她心里忽然掀起一阵复杂而激动的情绪,她本来就很难得才能见他一面,如今他跟洛樱闹翻了,想要再见他,更是难上加难。 不,这样的好机会,她绝不能放过。 洛樱不珍惜他,她珍惜。 就在卫元极将要走到她面前时,神差鬼遣的,她挪动脚步,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刚刚从假山处走过来的模样,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呼吸紧张的几乎要窒息。 忽然,脚下一滑,她“啊”的一声尖叫,然后顺势扑到了卫元极的怀里。 第260章 幸灾乐祸,反被打脸 当冰冷的脸颊贴上一个坚实宽阔的胸膛时,洛玥紧张激动的连心跳都要停止了,大脑也是空白一片。 一阵好闻的,说不出是花香还是清草香的清新气味扑面袭来,真的真的让她心动不已。 还有那种独属于男子的滚烫气息,烫的她脸颊和身体一起跟着发烫。 她几乎就要沉溺在这样的气息之中,再也不愿意离开半步。 平生,第一次能躺在心爱的人的怀抱里,这可是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今日竟然就这样发生了。 她贪恋这样的感觉,可是她知道,她面对的不是寻常的男人,他是残忍噬杀的催命鬼郎君卫元极。 深深呼吸一口气,那样令人沉溺的气息再度深深灌入肺腑之中,她顿时感觉身体里有一种异样的舒畅。 红着一张烧的通红的脸,她抬起楚楚动人的脸蛋,就看见他冰凉如玉雕一般的下巴。 她还没有来得及欣赏他的美,忽然肩膀狠狠一痛,整个人已经被他无情的一把推开,她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从他温暖的怀里飞了出去。 眼见就要撞到坚硬的假山石上,从旁边飞来一人,稳稳妥妥的接住了她。 “姑娘,小心。”接住她的人是红棱。 洛玥惊魂未定,她并没有看红棱,待身体稳住之后,她咬了咬牙,用一双充满盈盈水光的眼睛看了看盛怒之中的卫元极,然后垂下双眸,款款的走了过来,朝着他施了一个礼。 “卫公子,实在对不起,玥儿刚刚不是故意冲撞你的。” 她的声音既娇且媚,还带着一种摩挲着人心的委屈和天真,就是女人听了也不由的会心软三分,更何况于一般的男子。 偏生卫元极不是一般的男子,在他眼中再娇再媚再美的女人也不过就是红粉骷髅,生的都没有他美。 他的心情本来就坏到了极点,突然又冲撞出一个在他眼中的丑八怪,他几乎要动雷霆之怒,挥剑杀人。 不知为何,他竟然不争气的转眸又朝着滴翠亭看了一眼,那抹令人怒火中烧却又欲罢不能的淡淡身影还在,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想赌一口气,亦或是不甘的想要证明她其实是口是心非的。 只要她还有一点点在意他,她就不会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和别的女子好。 洛樱并没有注意到洛玥竟然会躲在这里,还这么迫不及待的扑到了卫元极的身上,她本以为以卫元极的性子,必然会用更粗暴的手段对待,可是他没有。 他伸出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一下子勾起了洛玥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轰”的一声。 当他的手指触到洛玥的下巴,好不容易清明了一些的大脑,在瞬间又恢复了一片空白,她激动的浑身都在战栗。 发如云,肤如雪,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如星辰。 暮光下,他一袭紫袍就如盛开在明净天空最美的一朵紫鸢花,不,紫鸢花怎么能形容他的美,他的美,无需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形容。 他就像从天而降的谪仙,又像从九幽地底飘出来的妖魔,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充满矛盾的魅力。 这种魅力对于女人,尤其是像洛玥这样情寇初开的小姑娘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她甚至无法思考他究竟是仙还是魔,这一瞬间,她窒息了。 “我好像记得你。”他皱了皱英挺的眉毛,就这样冷冷的看着她,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温度,深邃无波的眼睛看着她时,与看一只寻常蝼蚁没什么区别,他冷幽幽的问了一句,“你说你叫什么?” 他的冷落在洛玥的眼睛里却是难得的暖,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伸手触碰了她的肌肤,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她本就泛红的脸颊已经红成了一片,脸上满是惊喜的样子,整个人都跟着激动有些发抖。 “我……我叫洛玥。”顿一顿,咽了一下因紧张而发干的喉咙,说话时都成了结巴,“难道卫……卫公子忘了,以前我和我娘亲去过你府……府上几次,我娘亲和你……” “……姑娘,梅花摘好了,够不够……”裳儿和竹娟两个人都回来了,她们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够了,回去吧!” 洛樱无心再欣赏眼前的一切,不再有丝毫的犹豫,抬脚便要离开。 “姑娘,那不是卫公子么?”裳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假山不远处的卫元极,再一看,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道,“那……那不是李玥吗?” 竹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定眼一看,果然是,她惊讶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管他呢!”洛樱冰冷的一句话,“走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的冷漠和若无其事彻底击碎了卫元极最后的一点点希望,所谓的试探,归于狼狈的失败。 他心头又燃起了蓬勃的怒火,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觉得自己好可笑,别人都拒绝的如此直白了,他还要抱着一点可怜的希望。 不要说现在他在调戏别的女人,就算他和别的女子睡在一起,她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这个洛樱,从来都是这么的没有良心。 突然,所有假意温柔的表像在瞬间被撕毁,他根本没有在听洛玥说什么,也没有耐心再听她说什么,他放下托住她下巴的手,眼神骤转暴戾,看她时,满是嫌恶,他气愤的冷喝一声:“丑八怪,给小爷滚远点!” “……” 洛玥脸上的激动和幸福在瞬间僵成一个难看而窘困的表情。 怎么回事? 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 前一刻还微风细雨,后一刻就是狂风骤雨。 抬眸往前一看,看到洛樱渐渐消失的背影,她骤然惊醒过来。 原来,他还是为了这个贱人,利用自己来试探她! 他竟然又说她是丑八怪,她虽然比不过他的日月之光,却半点不比洛樱那个贱人差! 一时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嫉妒,痛恨,羞辱……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她的脑海,她愣在那里,忘记了自己挡了他的路。 “滚——” 见她还愣愣的挡在自己面前,他怒喝一声,暴虐浮躁的拔向了腰间的流光剑。 在剑还未出鞘的时候,红棱意识到不好,立刻上前一把拉过了洛玥,洛玥一个趄趔,人已经被她带到了花草丛里。 卫元极冷哼一声,放下手,艴然不悦的挥袖就走。 “为什么,红棱,他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待他离开之后,她羞愤的流出了眼泪。 说完,她死死的咬住下唇,直到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两眼盈满泪水的眼睛痴痴的遥望着他华丽却冷酷的背影,恨也不能,爱也不能。 “姑娘,谁不知道他的名声啊,对待女人从来都不会怜香惜玉,你何苦自扰呢?” “可是,她待洛樱却是不同的,咝——”说话时,恨的牙齿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红棱叹息一声:“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不,我不服,她凭什么,到底凭什么,除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论样貌,论才学,论品性,我到底有哪点不如她。” “好了,姑娘,你就不要再为这些事烦扰了,记住!你到洛府来是做什么的。” 洛玥眼一楞,脸色变得很是严厉,轻蔑的盯着红棱,冷笑道:“怎么,连你也敢教训我了吗?” 她对卫元极的渴望不仅仅是来源她对他的喜欢,还是对生命的渴望。 即使她能成功归府,想找到锁心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若她能得卫元极的庇佑,就等于得到了整个镇国公府的庇佑,更何况当初镇国公夫人和娘亲亲如姐妹,待她一向都很好。 有了卫元极,哪怕找不到锁心钥去交差,她也不用再害怕教主了,至少她不是孤立无援的,她的身后还有强大的依仗。 比起沈家这颗树,卫元极简直就是参天大树。 她原想着,若不能成功的完成任务,她就先弄死红棱,然后借助沈家的势力,悄悄躲起来,只要沈家肯支持她,哪怕她躲到别国,总不至于过得太落魄,没想到今日会遇到卫元极,这让她寻找到了新的希望。 她实在不甘,为什么,她拼命想要的全都被洛樱夺走了!而且她夺走的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她想杀了她,无时无刻不想杀了她,可是她却连杀了她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 “属下不敢。”正在她恨的不行的时候,红棱恭谨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她冷哼一声:“你永远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在莲月教,她是圣姑的徒弟,别人口中的小姐,这个红棱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婢女,也敢提醒她是来做什么的。 她怎么可能敢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真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才想着要给自己多找几条退路。 只可惜,卫元极竟是如此的无情。 她愤恨的咬紧牙齿,双手环臂,控制住发抖的身体,加快脚步追向了洛樱。 “五姐姐,请留步!” 洛樱停下脚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有何事?” “五姐姐,刚刚我不是有意的,还请五姐姐见谅。” 她拂了拂跑的气喘的胸口,两眼泪渍未干,气弱弱的看着洛樱。 裳儿冷笑一声道:“若你心中没鬼,何必巴巴的跑到我家小姐面前来做了这副可怜的样子,你分明是不要脸的故意勾引。” 她虽然没有看到前因后果,刚才洛玥在卫元极面前那副可怜巴巴的柔弱样子她却看的分明。 若非她故意勾引,依卫元极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她。 想想,就气愤难平。 “五姐姐,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惶恐的摆摆手,一双眼睛更是凄惶的闪着水光。 洛樱的表情依旧冷淡,看着她只像看个跳梁小丑一般,她这般追上来,无非就是想得意的告诉她,卫元极刚刚对她表露了几分意思。 她根本不在意,也不相信卫元极会忽然对洛玥心生好感,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你不必跟我解释什么,我原也不在意。” 说完,便径直离去。 “……” 看到洛樱如此平淡的反应,洛玥反而呆在那里,难道刚刚洛樱没有离开,看到了卫元极后来对她的恶言相向,否则,她怎么能淡定至此。 不,不会,她若没有离开,红棱不会注意不到,今天她的身边可没有那个武功高强的丫头阿凉。 除非,她的心里根本没有卫元极。 这怎么可能? 她和卫元极不是要论及婚事了吗,她的心里若没有他,她为什么要勾搭他。 贱人,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即使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也要先霸占着! 凭什么,她如此珍视,将之视为天上明月的人,在她眼里却不值一提,这也就罢了,她竟然能轻易就得到卫元极的心。 这不公平! 愤怒烧毁了她的理智,她忘记了要伪装自己,忽然失控的厉声一喝:“洛樱,你给我站住!” 洛樱心里有些担忧楚盈的伤势,无心在这里和洛玥浪费唇舌,只当听不见。 她越是不理会,洛玥越是愤怒,愤怒的几乎要歇斯底里了:“洛樱,你可知道刚刚卫公子跟我说了什么吗?” “……” “他说,比起你,我更像一个大家闺秀,更配做镇国公府的少夫人。” “……” 洛樱无动于衷,裳儿却气的不行,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她掳了袖子就想要回头好好教训她一番,却被竹娟按住了。 竹娟知道裳儿性子急,一旦真吵起架来,未必能赢得过洛玥,反凭白受了气。 她又对着洛樱道:“姑娘,这里就交给奴婢吧!” “嗯。”洛樱淡淡点了点头,就带着裳儿离开了。 不管她与楚盈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毕竟是一国公主,又是卫元极亲手所伤,若真出了事,她和卫元极都难辞其咎。 卫元极为她做了这么多事,除了伤害,她没有给过他什么,她实在不愿意他再为自己惹上任何麻烦。 至于洛玥,她根本不屑一顾。 眼见洛樱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洛玥心里的气愤无以复加。 “洛樱,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胆小鬼,你这是落荒而逃了吗?” 竹娟回头看着她,眼中闪过厌恶,本想讥讽几句堵住她的嘴,忽一眼看到白嬷嬷手上搭着一件素色披风,从远处走了过来,她冷笑道:“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家姑娘那样心怀坦荡的人,根本不屑和一个小人争论长短。” “你……” 洛玥并没有见识过竹娟的厉害,只当她是个锯了嘴的葫芦,突然被她的话一堵,着实狠狠噎了一下。 “你刚刚不是说,你更配做镇国公府的少夫人吗,难道你不知道我家姑娘和卫公子的关系?” 洛玥阴狠的勾起唇角,放肆的冷笑道:“她与卫公子是何关系,与我何干,就算他们再要好,如今也散了,现在卫公子看上的人是我!” 竹娟呵呵一声冷笑:“散没散,自有我家姑娘和卫公子说了算,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了,再说,你既然打着六姑娘的名义重归洛府,就该懂得避嫌,哪有别人还没散,你就上赶着咒人散的,这也就罢了,你竟然没脸没皮的倒贴着扑到了卫公子的身上。” “……” “这样的卑劣行径,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你……一个狗奴才,也敢在我的面前自称我?” 竹娟将洛玥气急败坏的样子尽收眼底,不卑不亢的笑道:“我看姑娘你是忘了,你本姓李,不姓洛!我是洛府的下人不假,但绝不是你的下人!” “你……你个大胆的狗奴才,红棱,给我掌她的嘴!狠狠掌!” 就在刚刚,背对着白嬷嬷的红棱也注意到了白嬷嬷走了过来,她本来想提醒一下,忽然想到她刚刚对自己疾言厉色的样子又掩了口。 不过都是莲月教的教徒罢了,洛玥入教的时间远比她晚多了,如今她却仗着是圣姑的徒弟,对她任意喝斥。 若不是为了盯着她顺利的完成任务,她也不必受她这份闲气,她比溪小姐差远了。 她沉默的走了过去,手还未扬起,就听到竹娟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白嬷嬷,您老怎么过来了?” “……” 洛玥仿若头顶打下一个疾雷,惊愕的浑身一片冰凉。 白嬷嬷怎么会来? 她虽然只是沈家的一个奴才,却是个身份不同寻常的奴才,一般的主子都没有她得脸,她还需要沈家的后续支持。 沈家,那是她最后的退路。 她恨恨的瞪了红棱一眼,红棱只垂着头,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深呼吸一口气,转过头时,洛玥已完全换了柔弱无助的模样,目含无辜,水汪汪的看着白嬷嬷淡漠而沉静的脸。 “白嬷嬷……”她弱弱的唤了她一声,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姑娘说要摘梅花,奴婢想着梅园寒冷,就给姑娘送了一件披风过来。” 白嬷嬷用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看着她,声音却很平淡,说着,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将披风披到了洛玥的身后。 她见识过洛樱的厉害,却从来没有见识过洛玥的厉害,在她的面前,在沈家面前,洛玥从来都是一副纯洁无暇,温柔弱小的模样,叫人一见便心生怜意,何时见过她如此声色俱厉。 倘若,洛玥所有的一切都是装的,那这个姑娘实在太可怕了,她骗过了沈家所有的人。 为了安全起见,亦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暂且装聋作哑的好,她身边的红棱可是个会武功的丫头。 洛玥见她没什么反应,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真正的松懈下来,白嬷嬷能在沈氏混到这样的地位,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保不齐,她是装的。 她心中忐忑,想要总要试探她一番才好,省得这个老婆子坏了她的事。 白嬷嬷的镇定反让竹娟微微怔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她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既然人家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白嬷嬷,姑娘那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白嬷嬷满面和蔼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看见一道红色身影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公主……公主,你慢点……”呼唤的人是裳儿和小怜。 “楚盈,你给我站住!” 洛樱刚跨入世安苑的院门,楚盈就醒了过来,她激于一腔愤怒,连太医也不肯等,头上的伤也没有处理,直接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竹娟回头一看,就看楚盈神色狼狈,额上带伤,气咻咻的跑了过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洛樱一喝,连忙跑了过去,伸手挡住了楚盈的去路。 “公主,你怎么了?”她惊疑看着她。 “竹娟,你马上给本公主滚开!”说话间,她抽出了腰间的软鞭,厉声喝道,“否则本公主手上的鞭子可不认人。”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羞愤过,作为一个公主,她真是丢尽了公主的体面,低三下四的跑到洛府来跟洛樱谈什么娥黄女英,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这也就罢了,她看在和洛樱性情相投的份上,生气几日这件事或许就能过去了。 她无法容忍的是,她从小到大一心爱慕的元极哥哥会毫不留情的对她下这样的狠手,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这让她一个公主的脸面往哪儿摆,又置她的深情于何地。 醒来之后,她思及羞辱悲愤的一面,哪里还能再留在洛府,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了。 竹娟见她情绪不对,想让,却又见她额头上的伤实在不轻,若不马上处理,很有可能会落下疤痕,还有,她这样情绪激动,跑出去也不知会不会有个好歹,想了想,她还是坚持的挡在了她的面前,刚要开口苦劝,只说了“公主”两个字,就被楚盈愤怒打断。 “竹娟,你休要怪我无情!” 难以抑制的羞愤比额头上的伤还要叫她痛,一怒之下,她挥出了手中的软鞭朝着竹娟的手上打去。 “啊——” 竹娟手上已挨了凌厉的一鞭,被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她知道此刻的楚盈已经丧失了理智,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轻易让楚盈离开。 不管怎么说,她是一国公主,倘若让她这样带着伤痕带着盛怒而去,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 顾不上伤口疼,她依旧挡在她面前苦劝:“公主息怒,若公主有气……” 见竹娟如此固执,楚盈几乎要气炸了胸膛,哪里肯听她多说一句,手一挥,第二鞭子就挥了上来。 “啪——” 这一鞭子没有打到竹娟的身上,却硬生生的抽到了洛樱的背上。 鞭子穿透素服重重的抽打在洛樱的背上,衣服被抽的撕裂,有血慢慢浸了出来,鲜艳的血色染红了白色素衣,尤为明显。 楚盈怎么也没想到,洛樱会扑上来为她身边的一个丫头挡下这一鞭子,她也实在想不通。 丫头就是丫头,值得一个主子为她受伤? 看到洛樱被她一鞭子打伤,她发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握住鞭子的手也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在巨大的羞愤面前,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几个丫头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起围了过去。 “表小姐……”白嬷嬷也惊的脸色发白,上前想要查看一下伤口。 洛玥心中冷笑,眼底闪过幸灾乐祸的意味,心里直骂打得好,同时又觉得这一鞭子实在抽的太轻了,若换成了刀剑才好。 “我没事!” 洛樱挥挥手,正处冬日,她穿得厚实,那一鞭子根本伤不到她,倒是竹娟,她看了看她的手,伤口很深,鲜血不停的沿着伤口缓缓渗出,她急问一声道:“竹娟,你有没有事?” “奴……奴婢没事……” 竹娟感动的流下了眼泪,声音哽咽。 她是何其幸运,这一生能遇到这样的主子。 就连在旁的白嬷嬷都感动了。 “小怜,你先将竹娟扶下去上药!”洛樱急声一喝,又看气到发昏的楚盈厉声道,“楚盈,你若有气,尽管对我撒,不准你拿我的人出气!” 她知道在楚盈的心目中卫元极有多么重要,今日,她被卫元极所伤,内心之悲愤和痛苦她能想像得到,所以,在楚盈不顾受伤跑出来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追了过来。 她怕她受了刺激会想不开,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 “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值得你这样大动肝火吗?”洛樱的严厉质问让楚盈瞬间恢复了愤怒。 “对于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来说,她是奴婢,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的人,我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此刻的洛樱也愤怒了,她可以容忍她和她吵和她闹,哪怕两个人打一架也行,但她不能容忍她随意欺负她的人。 楚盈听了仿佛被震动了一下,心却还是被愤怒主导了,她咬着发白的嘴唇,怒极反笑,笑的眼睛里都流出了眼泪。 “呵呵……洛樱,你连一个奴婢都这样在乎,为什么一点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难道在你的心里,我连你身边的一个奴婢都不如?” “我并无意伤害你,只是有些事,是你自己钻了牛角尖……” “够了,到现在,你还敢口口声声指责我,我不想再听你说一句话!”虽然和洛樱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从前天天腻在一起也腻出了感情。 不可否认,她对洛樱是欣赏和喜欢的,否则,她也不会自降一国公主的身份跑来与她说这些。 可是,她实在太伤她的心了。 她在乎她,她却一点点都不在乎她,甚至把一个奴婢看得比她这个公主还重。 她立刻打断她的话,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说完,狠狠的将挡在她面前的裳儿往旁一推,又推开了一脸怔愕的白嬷嬷。 白嬷嬷年纪大了,没有裳儿的灵敏,“哎哟”一声,就要往旁倒去,洛玥正在得意楚盈和洛樱的决裂,忽见了白嬷嬷被楚盈一把掀到,伸手时就迟了一步,抢在她之前,洛樱已经伸出了手。 “白嬷嬷,你没事吧。” 洛樱忍住背后疼痛扶住了她。 “奴婢没事,多谢表小姐了。”白嬷嬷感动之极,又关切的问道,“你呢,你背后的伤怎么样?” “一点皮外伤而已。”她是真的不在乎,当年带兵打仗时,这点小伤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她望了望楚盈,无奈的叹息一声。 也罢,就由她去吧! 在这样的暴怒之下,她不可能听得进去自己说的任何话,虽然阿凉有事外出了,还有四大暗卫,派一个人盯着不让她出事就行了。 “五姐姐,你真的没事吗?” 在白嬷嬷面前,洛玥早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尖锐,转而变成小心翼翼的样子,蹙着眉头,步向前孱弱的问了一声。 洛樱抬起眼眸,清冽的眼睛犀利如刀,冷笑道:“一个人虚伪到需要不断的用变脸和谎言来掩鉓自己,可见你活得的有多么的假。” “五姐姐……不是的……我没有……” 洛玥脸色一白,颤颤的咬着唇,急忙的想要辩解。 裳儿气不恨的冷啐了她一口:“平生所见无耻之人,唯李姑娘你最甚!” “你——” “姑娘,我们走,犯不着搭理这种人!”裳儿再不敢看她,扶着洛樱二人转身离开。 “白嬷嬷……”洛玥转过头,委屈无比的看向白嬷嬷,泣泪道,“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五姐姐她一定是误……” “好了,玥小姐,表小姐受伤了,奴婢得跟过去看看,就先行告退了。” 不等洛玥把话说完,白嬷嬷急步跟上了洛樱。 “……” 眼看着白嬷嬷离开,洛玥好像被人打了脸,尴尬的站在那里,目光移向洛樱渐行渐远的背影,深黑的瞳仁中散发着说不出来的阴狠和幽暗。 这个贱人!竟然这么快就笼络了白嬷嬷。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狠狠的教训,让你知道谁才是你该效忠的主子。 很快,洛樱就回了世安苑,所幸伤口不深,上完了药之后,白嬷嬷又同她说了话,方才离开。 又过了好长一会儿,眼看天都已经黑了,阿凉才回来。 一见她回来,洛樱忙禀退了众人,急急问道:“阿凉,人可找到了?” 虽然三叔死了,可是当年三叔还有位叫晚夏的红颜知已,或许她能知道些什么,因为晚夏是淮阳县人,阿凉的外祖家就在淮阳县,离长陵城并不算十分远,所以便派了阿凉去查。 阿凉脸上带着几许失望:“回禀姑娘,找是找着了,可惜人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听村里的人说,死了有半个多月了。” “怎么死的?” “说是晚夏得了肺痨,病死的。” “……”洛樱心里几许失落,又一条难得的线索中断了,不过,她死的时间离三叔之死这么近,未必就是病死的,她又问道,“她生前,身边还有什么人吗?” 阿凉摇摇头:“她的丈夫三年前就死了,她无儿无女,孑然一身。” “也没有留下任何遗物?” 阿凉又摇摇头:“村里人怕她的肺痨病会传染,死后,一把大火将她所住的屋子烧成了灰烬,什么都不剩了。” “……” 洛樱沉默了下去。 “对了,姑娘,属下刚刚回来路过城南时,看来有皇城禁卫军冲到了威武大将军府里,大肆查抄。” “韩硕罪有应得被关进天牢,皇帝查抄他府上也属正常。” “不,姑娘,查抄的不至有韩府,还有陈家的林远山庄。” 因为卫元极血洗了林远山庄,在陵王宋亦欢带人搜查了相关罪证之后,那里几乎已经成了一座令人胆寒的荒冢,皇城禁卫兵军又跑到那里查抄什么? “你可知那些皇城禁卫军是谁派去的?”洛樱心头亦升起深深的疑惑。 “属下听闻,那些人自称是奉了皇命去的。” “哦……” 洛樱再度沉默下去,凝眉思考着什么,她忽然想起在林远山庄看到的刻着花字字样的印迹,难道皇帝派人前去是冲着这个? 可是花家旧案都过了十几年了,皇帝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 在地下秘室和林远山庄都发现了属于花家的古董之后,她又命人再度调查花家旧案,虽然过去了十几年,因为三师兄一直关注此案,所以对这件案子的调查没有停止过,只到三师兄战死沙场,这件旧案才被封存。 只可惜,即使她有了新的线索,这件案子依旧没什么进展。 韩硕,陈宏宇,洛熙平,佴明忠当年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结义兄弟,会不会是他们一起合伙血洗了花家? 现在韩硕身陷天牢,自知要面临处斩,所以才招供了旧案,想要拖洛熙平一起下水,因为韩勋之死,他对洛熙平一定是心怀怨恨的。 若果真如此,皇帝想要查抄的肯定还有洛府。 而洛熙平将那匹珍宝古董藏在那样隐蔽的地方,皇城禁卫军很难查得到。 可是若有万一呢,不行!娘亲还在地下秘室,一旦被人发现,那肯定尸身不保。 本来,她想偷偷的将娘亲带出去,让她入土为安,可是她心里始终怀抱着一份希望,希望娘亲终有一天能够醒来。 自从知道了锁心钥的秘密之后,她特意问了卫元极有关度魂曲之事,卫元极说度魂曲是他师叔教的。 她问他,他的师叔是谁,他只说除了师父,没有人知道师叔来自来哪里,当时,她有些怀疑他的师叔就是消失已久的赢国公主萧玉心,可卫元极说他的师叔是男人。 她实在不能想像,除了元家人,除了萧玉心,还有谁会这一曲度魂,她对他的师叔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之心。 卫元极只说:“阿樱,这世上任何人我都可以帮你查,唯独我师叔不行,你也千万不要想知道我师叔是谁,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能让卫元极说出这样话的人,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强大和可怕。 他还跟她说:“阿樱,我学得度魂曲只是九牛一毛,听师叔说过,只要尸身不腐,魂魄没有轮回转世,真正的度魂便可以接引死人魂魄,令人死而复生,只可惜,连我师叔都没有习得真正的度魂。” 从那以后,她绝望的心又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只要找到锁心钥和归藏图,得到度魂,就可能接引娘亲魂魄归来,所以,她绝不能让她的尸身有半点损毁。 想到卫元极,她的心里不由的一阵难过,同时又深深焦虑着皇城禁卫军会很快搜到这里,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另一个可以将娘亲尸身妥贴保存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怎么办,她要不要赌那个万一不会发生? 她,不敢赌。 一旦赌输了,意味着就算有一天她得到了度魂,她也无法接引娘亲的魂魄归来。 可是,若她冒冒失失的行动,反而弄坏了娘亲的尸身,那又如何? 冷静。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为了那一个万一就乱了方寸。 “阿凉,你陪我出去一趟。” 第261章 无耻心思,晴天霹雳 洛樱和阿凉出去时,明月东升,繁星满天。 二人快马奔向城外西郊去见赵青,自打宋亦欢接手粥棚以来,赵青就一直带兵驻守西郊。 疫情被成功的控制以后,集聚在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皇帝始终不肯放灾民入城,这给宋亦欢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冰天寒地中,那么多张嘴要吃饭,要穿衣盖被,当中还混迹了一些别有居心的人,一朝处理不慎,很有可能好事变坏事,引起灾民暴动。 赵青是宋星辰的贴身侍卫,深得宋星辰信任,办事十分稳妥,所在宋星辰在临行前才会特意将赵青留下,就是害怕万一洛樱出了什么事,他远在清源山,力不能及。 为了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洛樱,宋星辰将先皇赐给他的金牌令留给了赵青,只要洛樱需要,随时可以动用金牌令。 见先皇御赐金牌令,如见先皇,就算是当今皇帝见了也要下跪。 这一次,洛樱带着阿凉来找赵青,就在想在那个万一发生的情况下,动用金牌令阻止皇城禁卫军前往地下秘室搜查。 当然,这是她最后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可能让赵青拿出金牌令。 二人还未到粥棚,忽然在看到有个小小黑影从旁边的草从里钻了出来,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却依稀可辨是个孩子。 二人赶紧跳下了马,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宝儿。 虽然身上穿的是整整齐齐的银花缎面小袄,头发却是散乱的,脸上也脏兮兮的,露出一双圆圆亮亮的大眼睛。 洛樱蹲下身,握住她的小手,柔声问道:“宝儿,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这位姐姐,你是谁?” 大眼睛看着洛樱时,微微生出惶恐之意,说话的声音也是小小的,细细的。 “我是洛樱,你不记得了吗?” 洛樱心中叹息,自从宝儿被救回来之后,她就失忆了。 宝儿怯生生的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偷偷跑出来就是想找娘亲,姐姐,你能带我去找我的娘亲吗?” “……” 看着她纯真的样子,洛樱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她的娘亲已经死了,不仅娘亲死了,她的奶奶也死了。 其实,失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姐姐,你不带我去找,我自己去找。” 说完,她就想跑,却被洛樱一把抓住了。 “宝儿,就算你想找你娘亲,也不能在这大晚上的跑出来。” “不,你放开我,放开,我要去找我娘亲。”宝儿拼命的挣扎起来。 洛樱本就生的瘦弱,她突然一挣扎,手一脱差点没抓住,阿凉赶紧伸手接过了宝儿。 “放开,你们放开我!”宝儿还在挣扎。 “好了,宝儿,这么晚了,你必须马上跟我们回去!” 宝儿生病时,阿凉一直照顾着,对她有几分感情,只是她素来性子冷,和宝儿说话时也是冷若冰霜的样子。 后来宝儿病好了,她也就离开了,一直没有再回来过。 “不……我要找……”说话到一半,宝儿忽然愣住了,在她看清阿凉的脸时,她忽然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哭嚎了一声,“娘亲——” “……呃” 阿凉抽抽嘴角,呆在那里。 当初她照顾她时,她正处于昏迷之中,她的小手自己拉着自己喃喃唤着娘亲,她为了给她支撑下去的动力也就应了,没想到这孩子病好之后就失忆了,真把她当成娘亲了。 “娘亲,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都不来看我了……呜呜……娘亲……” 宝儿只管搂住她的脖子一边啼哭,一边控诉,生怕阿凉要离开似的,她搂得她紧紧的。 眼泪鼻涕沾了阿凉满胸口。 “娘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要抛下我不管了,呜呜……不要,娘亲,你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孩儿不管呢,我只有娘亲啊……” “……” 阿凉更呆了,抱住宝儿的手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噗嗤……”洛樱轻笑一声,“好了,阿凉,看来你真要做娘了。” 阿凉僵硬的转过头,哭笑不得的看着洛樱:“姑娘,你还打趣我?” 洛樱又笑道:“这孩子现在就认你,你好好哄哄她吧,能从赵青的手里逃出来,指不定她费了多少功夫呢。” “……” 阿凉更加哭笑不得,她照顾这孩子不过是本着自己的职责罢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女儿。 “你们什么人?”忽然一声清肃的冷喝传来,“放开那孩子!” 二人一听声音就听到是赵青,再转头一看,就看见赵青带着一群人急色匆匆的找了过来。 洛樱笑着答道:“赵青,是我和阿凉。” 赵青加快脚步跑了过来,也不知是跑的,还是见到阿凉害羞,虽只有月色星光,却依旧能看到他满脸通红的模样。 “赵青见过姑娘。”他恭恭敬敬的先给洛樱行了一个礼,再和阿凉说话时,变得有些结巴,“阿……阿凉姑……娘,是你呀。” 阿凉冷着脸道:“不是我还能有谁,瞧你,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赵青看着阿凉手中抱着的宝儿,惭愧的挠挠脑袋:“是我疏忽了,这孩子前些日子一直闹着要见娘亲,好不容易这两天才消停些,我一时松懈就……” “呜呜……哥哥……”不等赵青解释完,宝儿转过泪汪汪的眼睛看向赵青,幸福的哭道,“我找到我娘亲了……我终于找到我娘亲了……” “……” 赵青一怔,这孩子的娘亲早就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有个娘亲。 “娘亲……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你了……”宝儿说完,又钻进了阿凉的怀抱,头深深的埋进她的胸口,抽泣不停,“你也不要丢下宝儿不管,好不好……呜呜……” “……”赵青被震懵了,他讶异的伸手指一指宝儿,“宝儿,你为什么叫她娘亲,却叫我哥哥?” 阿凉冷脸道:“这是重点吗?” 赵青一本正经道:“当然是重点,重中之重,这岂不乱了辈份?” “那她还叫姑娘姐姐呢。” 赵青讶了讶,看了看洛樱,洛樱又是噗嗤一笑:“这原也没什么奇怪的,宝儿病重时,多亏阿凉守在一旁照顾,她肯定误将阿凉当成娘亲了。” 宝儿立刻停止了抽泣,转过漆黑的小脑袋,脸色比赵青还要一本正经。 “姐姐,你说错了,我没有认错娘亲,她就是我娘亲……”说着,又抽泣了一下。 “嗯,宝儿没有认错。” 面对一个失去了一切,甚至连记忆都失去的孩子,洛樱压根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她只能无奈的看了看阿凉。 阿凉叹息一声:“也罢,权当白得了一个女儿。” “不对呀,这辈份还是不对。”赵青郁闷的垂下头,自言自语,又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宝儿道,“宝儿,你还缺爹爹不?” 宝儿眨巴眨巴眼睛,迷茫的看着赵青,想了一想,摇头道:“宝儿只有娘亲,没有爹爹。” “哥哥愿意做你的……” 一语未了,“呀!”的一声痛呼,赵青的脚上已挨了阿凉一记猛踹。 踹完之后,阿凉抱着宝儿就飞身跨上了马。 “阿凉……” “驾——” 伊人已驾马远去。 “洛樱姑……姑娘……阿凉是生气了吗?” 洛樱笑道:“笨,还不快去追!” 她没有想到,当初,瘟疫肆意蔓延,人心惶惶的时候,成全了两段感情。 裳儿,顾严。 阿凉,赵青。 但愿,他们都能开花结果。 …… 另一边 洛府,荷香苑。 一方桌,一盏酒,几碟精致小菜。 洛熙平正坐在桌前愁闷的喝着小酒,这些天,他一直过得不甚顺利,本来还可以出去喝喝花酒缓解缓解愁闷的心情,现在却连门都不敢出了。 家中侍妾只有两个,一个周姨娘,不过是个烧糊了的卷子,他就早没了兴趣,还有一个汪碧池,就算他对她有再多的喜欢和感动,也被她无尽的泪水哭淡了。 他害怕,终于一天,汪姨娘会将他对她所有的感情都哭没了。 守孝三年,他既不能娶妻,又不能纳妾,还不敢出去玩,只能整天守着这么一个泪缸也是够让人郁闷的了。 所幸,今晚的汪姨娘眼里不再有泪,她小心小翼的侍奉在侧,柔声劝慰道:“老爷,酒喝多了伤身。”说完,舀了一碗汤递于洛熙平面前,“这是妾身给您熬的安神补血汤……” 洛熙平并没有等她把话说完,接过汤直接放在桌上,一把拉过汪姨娘的手腕,汪姨娘一跌,正好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池儿,你才是我的安神补血汤……” 看着汪姨娘脸上粉光融滑,自带风情的样子,洛熙平几杯酒下肚,不由的动了情,说话时,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老爷,还有人在呢。” 汪姨娘羞红了脸色,像一朵含羞带怯,不胜凉风的水莲花。 洛熙平最爱看她这份羞涩,哪怕早已经身为人妇,她也是腼腆而羞涩的,带着一种别的女子所没有的小女儿情态,十分动人。 汪姨娘刚说完话,屋里服侍的丫头和婆子就识趣的退了下去,洛熙平笑的暧昧,凑到她耳边吹着热气道:“池儿,是有好久,你都没有这样温柔过了。” 汪姨娘只感觉耳朵被吹的发痒,往旁躲了躲,媚声道:“过去都是妾身不懂事,妾身再也不会惹老爷生气了。” 姐姐固然重要,可是再重要也灭不过老爷的次序,她这一生如无根浮萍,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个依靠,她不想轻易的失去。 所以,她重拾心情来面对他,只是现在的她,对洛熙平再也找不到当初的信赖了,她心里始终害怕自己有一天终将成为下一个姐姐。 她又不像周姨娘,哪怕失了老爷的恩宠也能在府里过得如鱼得水,且不说五姑娘有多么看重周姨娘,只说周姨娘生了一儿一女就是她永远也比不上的。 想到她那个可怜的孩儿,连都没能生下来,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就没有了,她的心里突然又酸痛起来。 眼圈一红,差点又要洒下眼泪,生怕扫了洛熙平的兴致,她硬是将眼泪又逼了回去。 “池儿……”听到汪姨娘温声细雨的道歉,洛熙平益发的情动,将她重新捉回来,张开嘴,牙咬了咬她细巧的耳垂,声音喑哑道,“你知道错了就好,今儿晚上,你……改个样子……” “老爷……” 汪姨娘一听,更加羞涩的捂上了脸,整个人好像化成一汪春水似的软塌塌的瘫倒在洛熙平的身上。 洛熙平哪里还有心思再喝酒吃饭,抱着汪姨娘就往床上走去,天人交战之时,汪姨娘突然来了月事。 兴致勃勃的洛熙平顿觉扫兴和晦气,事没办成,兴味索然的回到了书房,只留下汪姨娘一个人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嘤嘤哭泣。 老爷果然不再喜欢她了。 她月事一向不准,而且回回来时都会痛的死去活来,过去,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那时候,老爷只要有空,总是会留下来陪她的,哪怕什么也不做,陪着她就行。 现在,他却义无反顾的翻身下床就离开了。 洛熙平回到书房,想练练书法平复心情,到底欲求不满,心浮气燥,一个字没写完,就撕了扔了。 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心里还是憋闷的紧,他感觉自己像个囚徒似的被囚禁在这个家里。 枉他纵横沙场大半生,到头来,却混成了囚徒,连想出个门喝个花酒还得防三防四的。 越想越憋闷,他干脆躺倒在暖榻上,拿过一本书来看,书刚翻了一页,便没了兴致,丢弃在侧。 恰此时,洛玥亲自提着食盒过来了,回府已有两日,时间不等人,她总不能一直不行动,她必须尽快从洛熙平嘴里套出话来。 “玥儿见过父亲。” 进了书房,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屈身行礼。 洛熙平头枕双手,并未看她,只是呆呆盯着屋顶绮井,淡淡的“嗯”了一声。 “父亲,这是玥儿亲自给您准备的乳酪,红糖酥饼,还有你过去最爱吃的如意糕。”洛玥极尽讨好之能事,将一碟一碟做的十分精致的糕点端于榻上的长方桌几上。 一阵扑鼻的香味袭来,洛熙平这才缓缓的抬起眼皮看了看洛玥,却见洛玥今日穿了一身云锦妆花缎素袄,在淡淡烛火下的映照下显得分外的青涩秀媚,尤其是眼角的一粒红色泪痣,更添加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楚楚可怜之态,竟大有当年汪碧池年轻时的风韵。 洛玥没有注意到洛熙平的眼神,她只是专注的摆放好碗碟和筷子,又为洛熙平倒了一盏解腻的茶,见他还是一声不吭,少不得耐着性子柔声道,“父亲,您尝尝,若觉得味道不好,玥儿重新去做。” “……” 洛熙平依旧沉默,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又见她说话时花瓣般的小嘴一张一合,就像承了朝露的花儿一般开开合合,一时间竟看得呆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洛玥竟然长大了,生的更加动人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说到底,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和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若不是因为小时候的阴差阳错,他甚至根本不可能认识她。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心跳加快,眼神也变得更加热烈了,哑着嗓子轻轻应了一声:“玥儿……” “父亲,你的嗓子怎么了,是不是受了风寒?” 说着,洛玥俯身就欲拿起整整齐齐叠放在榻上的锦褥替他盖上。 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没事,玥儿……你扶我起来吧!” 这一声玥儿叫的无比温柔。 洛玥心中顿时一喜,仿佛回到了从前,他待她好的时候。 不过,就算现在的他待她再温柔,她也不可能和从前一样敬爱他,在她的心里,这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若不是为了锁心钥,她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她恨不得他死,立刻去死! 她喜的只是,她今日的讨好获得比了预期还好的效果,只要重新获得洛熙平的信任,她就有更大的机会可以得到锁心钥。 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忙热情的俯身去扶他。 她这一俯身,一阵淡淡的奶香味飘到了洛熙平的鼻子里,他更加心猿意马,起身后,忽然一把拉过了她的手:“玥儿,你也一起坐下。” 洛玥这才感受到他看她时的眼神不对,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恶心的感觉,心跟着怦怦直跳。 她立刻怆惶的起身,狠不能立刻张开五指狠狠给他一个大耳刮子,这才叫禽兽不如的东西呢,那一次刺客来袭怎么就不杀了他,心里虽恨极,脸上却不由的挤出一个温顺的笑来。 “父亲,玥儿不累。”说着,她又指了指桌几上的糕点,“父亲,这如意糕还是热着的,您赶紧趁热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又抽开食盒最后一隔屉子,发现自己空空如也,她凝着眉头“咦”了一声,回头勾着脖子朝外头喊了一句:“红棱,你进来一下,我给父亲熬制的霜花糖怎么不在里面?” “……” 站在屋外的红棱懵了一下,洛玥什么时候要她带霜花糖了。 “红棱……” 洛玥又唤了一声,红棱一个激灵,跑了进去,灵俐的回禀道:“奴婢刚刚才想起来,霜花糖摆在了桌上冷着,忘记拿了。” “你这丫头,怎么一点记性也没有。”洛玥柳眉一竖,娇嗔一声。 “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回去拿。” “算了,你也不用回去拿了,有这些就够了。” 在洛玥回头唤了红棱一声的时候,洛熙平心里的那点心猿意马早就散了,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洛玥一眼,又看了看红棱,冷着脸摆了摆手。 “父亲,都是玥儿的过失。”洛玥心里终于舒了一口气,她相信有红棱在,洛熙平再无耻也不敢做什么,她垂眸觑了觑洛熙平的脸色,又道,“今晚玥儿瞧着父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如让红棱给你唱着江南小调解解闷吧。” 洛熙平从来也没有在意过红棱长什么模样,只恍惚记得是个眉清目秀的丫头。 他“哦”了一声,微微正了一下身体,说道:“唱来听听。” 红棱并不知洛玥是什么意思,略略沉吟了一下,又清了嗓子,开始吟唱,唱的是《紫竹调》。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 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 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 声音轻柔婉转,恰似吴侬软语,一声哥哥唱的洛熙平的心也跟着化了。 原以为汪碧池唱出来的江南小调够婉转动听了,没想到洛玥身边的一个丫头能竟唱的比汪碧池还要好听。 怎么说呢,红棱唱的比汪碧池多了几份情调,又多了几份青涩的婉约和轻快。 他这才开始注意起红棱的容貌来,只见她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绫袄,外罩一件水绿色坎肩,生的眼睛大大,脸儿尖尖,鼻梁两侧微点着几颗雀斑,虽没有十分颜色,却自有动人之处。 尤其是她的一双大眼睛,十分有神。 洛熙平心思一动,不由的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击打起茶杯为她伴乐。 从前,汪姨娘唱小曲时,他也喜欢这样。 待红棱一曲唱毕,洛熙平意兴未减,又吩咐道:“你唱的甚好,再来一曲。” 红棱心里气恼万分,她早已不是过去那种戏子粉头了,怎能再任由男人拿她取乐,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若拿不到东西,她也要跟着洛玥一起死。 忍住满腔羞愤,她垂首乖顺道:“是。” “父亲,玥儿不惯听这些江南小调,就先告辞了。” “嗯,你去吧!”洛熙平淡淡点了点头。 洛玥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她还害怕刚才的举动会引起洛熙平的愤怒。 幸好,红棱虽生的不甚美貌,却唱得一曲好听的江南小调,想当初,汪姨娘就是用江南小调把洛熙平弄的五迷三道的。 为此,娘亲恨透了汪姨娘,也恨透了江南小调。 如果红棱能效仿当年的汪碧池,成功的笼住洛熙平的心,她就又多了几分找到锁心钥的把握。 她虽未经世事,却也知道男女床弟之间最容易套出话来,或许,她可以让红棱从洛熙平的嘴里套出锁心钥的下落。 反正她若要被处死,红棱也逃不过。 虽说女子名节纯如白纸,比性命还要重要,可是红棱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女子,本来她就是个戏子。 如果完不成任务,莲月教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她想红棱一定知道当中的厉害。 想到此,她转眸又叮嘱了红棱一声:“红棱,你在这里好生伺侯着。” “姑娘……” 红棱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洛玥不高兴的盯了她一眼。 “奴婢……无事。” 红棱咬了咬牙,心里想着,自己又不是什么弱女子,怎么可能会被一个男人轻易就欺负了。 有关洛熙平,在来之前,她还做了一番调查的,虽说洛熙过昔日纵横沙场,但武功并不见得有多高,不说自己一定能打得赢他,关键时侯自保总是可以的。 就在她心中忐忑的唱完下一首江南小曲的时候,洛熙平意外的摆摆手道:“很好,你可以下去!” “……” 红棱瞬间怔愕。 难道是她想多了?洛熙平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她舒出一口长气,诺诺的退了下去。 其实,洛熙平真对红棱动了心思,他没有动她,只是听她第二曲唱的是《忆江南》。 这让他想起曾经在平城元家的日子,正是因为这一首《忆江南》,大小姐才对江南心生向往,和大公子一起去了江南一趟,在江南,她遇到了此生他最为痛恨的人姬南城,结下一段孽缘。 他身体里就算被酒精燃烧着再蓬勃的欲望,在这一瞬间,也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元蓁,如果没有那一次江南之行,你是不是就不会遇到了他了?” “如果你遇不到他,你的父亲就还是平城至高无上的王,根本不会臣服于成国。” 他自言自语问了一声,魂不守舍的下了榻,想要亲口去问一问她,她落到满门被诛的结局,可曾后悔过嫁给了姬南城。 刚迈开腿走了两步,就看见德顺急色匆匆的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洛熙平一惊:“又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派人查抄了韩府。” “……” 洛熙平更加心惊,本来这件事没什么奇怪,可是德顺如此慌张,事情一定很严重。 “还派人查抄了陈家的林远山庄。” “……” 晴天一道霹雳直击洛熙平的天灵盖打下,直打得他外焦里嫩。 几乎在头一时间,他的脑海里就窜出两个字“花家”。 在韩硕被打入天牢的时候,他就一直很担心这件事会被曝光,可是又想着韩硕虽然无后,亲弟弟也死了,可是韩勋还留下了一个遗腹子。 他就是看在亲侄儿的份上,也得给他留下一份家产吧,没想到他这么绝,竟然攀扯出十几年前,早已烟消云散的花家旧案。 “老爷,怎么办,皇上会不会派人去查抄我们洛府?” 洛熙平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揪紧眉头沉默了好长时间,摆摆手道:“你莫要自乱阵脚,即使皇上派人来,也查抄不到任何东西,顶多……” “难道老爷真想毁了?” “若不到万不得已,我自然不会毁了。” 所有的珍宝都藏在了地下秘室,还有元蓁的尸身也在,不管是禁卫军搜到什么,他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真到了那一步,他只有启动机关,将整个地下秘室彻底毁了,连同元蓁的尸身也一同毁了。 可是…… 他真得舍不得,舍不得他最后的财富,舍不得他最后缅怀的爱情。 “老爷,这件事要不要找五姑娘商量一下?” 洛熙平面色一凛:“这样的事怎么好叫她知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洛府倒了,五姑娘也一样跟着倒了,她是个有主意的,奴才觉得……” “够了!你先退下吧,这件事让我好好想想。” 不管他如何看重洛樱,甚至将她视为洛家未来的希望,有些事,尤其是这样有损他形象的事,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这跟信任无关,而是关乎到他一个做父亲的形象和尊严。 这一夜,洛熙平彻夜难眠。 洛樱,也是一样。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都是惴惴难安的在等待着什么,谁知并没有等来皇城禁卫军,却等来了兰贵妃身边的陈公公,说兰贵妃宣召洛樱入宫。 不仅洛樱,合府人都觉得十分惊讶,因为兰贵妃与洛家,与洛樱都素无往来。 来不及多想,洛樱赶紧收拾一番,交待了阿凉几句,便随着陈公公一起入了宫,陪同而来的竹娟和裳儿依旧被挡在了宫门之外。 由陈公公领着,穿越重重宫门,终于来到兰贵妃所住的宸华宫,此时,兰贵妃坐于锦鲤池边,身倚栏杆,剥开手里的一块蒸饼置于池水中,引起群鱼争食。 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恹恹之色,两眼放空,也不知她看的是鱼还是什么。 喂了一会鱼,她似乎失去了兴致,将手中最后的蒸饼全部置于池中,掸掸手上的碎屑,也不离开,只是怔怔的瞧着池水发呆。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陈公公走向前,伏地行礼,又道,“奴才已将清平侯府洛樱带来,还请娘娘示下。” 兰贵妃没有回头,只是轻扬了一下雪色皓腕,声音慵懒之极:“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陈公公唯唯诺诺的退下,又朝洛樱努了一下嘴,示意她跪下行礼。 洛樱屈膝俯身,跪于兰贵妃面前,恭谨道:“臣女洛樱,参见贵妃娘娘。” 不管她和尉迟兰嫣有着怎样的过往,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和大哥之间也早已成为了过去。 现在,她和她,只是陌生人而已。 不过,她倒没有想到,尉迟兰嫣会以身犯险,陷害沈遥调戏侮辱她,按理说,她应该没有什么动机冒着这样的风险来陷害沈遥,这本是一件损人不利已的事。 她想过,她会不会是想着要为大哥报仇,可是早在大哥死之前,他们就已经决裂了,她还能有这样的心吗? 不管怎么说,这一件事也算在无形之中帮了她,现在的皇帝几乎视沈遥为眼中钉,让沈遥在朝中更加举步维艰,只可惜,皇帝是个傀儡,只要有太后在,沈遥暂时就不会有事。 除非他血影门门主和赢国人的身份曝光,否则,太后不会轻易动沈遥。 除了利用沈遥来制衡厉相,太后恐怕也想利用沈遥来制衡小十。 正想着,尉迟兰嫣缓缓的转过了头,几缕晨光照在她的身上,照亮一袭明艳的红色霞锦光彩夺目,雍容华贵,映衬她一张雪白的脸蛋,水盈盈的眼睛,更显得她妖而不冶,媚而不俗。 她神情淡淡的注视了她一眼,看不出喜恶:“起身吧!” 洛樱刚刚依言起身,她便站了起来,很快,就有宫婢端了一盆飘着玫瑰花瓣的牛乳过来,尉迟兰嫣将手浸入了牛乳之中洗了洗,又有一宫婢屈身递过来一方雪白的软帕,她接过软帕,拭干净手上的牛乳,将帕子掷于宫婢手上。 锦绣端了一盏茶奉上,尉迟兰嫣摆摆手,然后转头漫不经心的又看了一眼洛樱直接道:“并非是本宫想召见你,是皇上想召见你,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竟自离开了。 偌大的亭内只留下洛樱和一个侍立在侧的小宫女,她疑惑的望着尉迟兰嫣的背影。 倘若是皇帝要宣召她,为什么不直接下旨宣召她,非要拐个弯让尉迟兰嫣来宣召她入宫? 她不得而知,既来之,则安之,她只能耐心等待。 谁知这一等,等了大半晌功夫都不见皇帝来,洛樱隐隐觉得心惊,她倒不是担心别的,她只是担心不知什么时候禁卫军就闯到了洛府。 虽然有阿凉拿着金牌令守在洛府,可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她正想问请小宫女去找陈公公问一问,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是轻盈,像是女子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几个宫婢簇拥着两个女子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着粉衣,梳着丱发,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眉宇之间生的与尉迟兰嫣有几分相似,正是尉迟兰嫣同胞妹妹尉迟兰雪,另一个身着明丽石榴红色,梳着云髻,头戴华鉓,美的张扬的女子竟然是金城公主闻人嘉鱼。 又听尉迟兰雪用她清脆的小嗓门道:“嘉鱼姐姐,你一直说你们北凉皇宫天锦池的锦鲤最好看,今天,我就带你来看看我姐姐宫里的锦鲤有多么的好看。” 闻人嘉鱼不服气的撇嘴道:“这天下还有比我们北凉更好的锦鲤,我才不信呢。” 洛樱微微一怔,什么时候闻人嘉鱼和尉迟兰雪如此亲密的叫上了姐姐妹妹,她好像记得从前她们两个人没什么交集。 “不信你就跟我来看呀。” 尉迟兰雪走到亭子里时忽然发现一个陌生的姑娘,她愣了一下,抬头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姐姐宫里?” 洛樱微微福了福身,还未等开口说话,闻人嘉鱼一眼就认出了她,勾起旧仇,她眼睛里立刻喷出火来,伸手指着洛樱道:“原来是你这个不知死活的野丫头!” “嘉鱼姐姐,你认识她吗?”尉迟兰雪一脸懵懂。 闻人嘉鱼满脸忿色,冷哼一声道:“我当然认得她,她就是个……” 说着,她忽然顿了一下,目露警惕和恐惧的看了看四周,话锋一转,怒声问道:“那个卫元极呢?” 自从上一次差点被卫元极用鞭子勒死,她的心里就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她甚至不用查卫元极的身份,因为他在长陵城实在太有名了,他可是臭名昭著的催命鬼郎君,仗着自己显赫的家世,杀人如麻,从不考虑后果。 这一次,星辰哥哥不在,她好不容易才从狼窟里逃了出来,可不想枉丢了性命。 她的恐惧,洛樱尽收眼底,她神色淡淡,不置可否道:“他在哪里,我好像没有必要告诉公主吧。” “你——” 闻人嘉鱼气个倒仰,手握向腰中银鞭,恨不能立刻狠狠抽洛樱一鞭子,终归还是担心卫元极会突然冒出来,想了想,只能忍气吞声,放下了手。 她不再和洛樱说话,而是低头凑到尉迟兰雪耳边说了一句:“兰雪妹妹,这个女人到处勾三搭四,她跑到你姐姐宫里来,分明就是想勾搭你的皇帝姐夫!” 尉迟兰雪年纪尚小,在家里又深受宠爱,被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人心险恶,一听此言,当即愤怒的将小腰一叉,厉声对着洛樱喝斥道:“你个坏女人,好生不知羞耻!谁准许你勾引我皇帝姐夫的!” 洛樱沉静如初:“谁不知道兰贵妃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谁又敢找死的跑到兰贵妃宫里来勾引皇帝。” “……呃。” 尉迟兰嫣怔住了,眨巴着眼睛盯着洛樱,觉得她似乎说的很有道理。 闻人嘉鱼立刻反驳道:“兰雪妹妹,这个野丫头牙尖嘴利,惯能颠倒是非……” 洛樱略略瞟了一眼闻人嘉鱼,眼中带着一丝轻蔑,径直打断她的话:“闻人嘉鱼,你我之间的过节是你我之间的事,你何必拿别人当枪使,来给你出气。” “你放屁!”闻人嘉鱼勃然大怒,左看右看又未见卫元极身影,胆子大了两分,怒斥道,“就凭你这个贱丫头,也配让本公主拿旁人当枪使,本公主可以立马就处治了你!” 洛樱冷笑道:“在北凉你是最尊贵的公主,可这里是成国,你脚下所站的土地是成国的皇宫,而我是成国的臣民,还轮不到你一个别国公主来处治我!” “你,你你……”闻人嘉鱼不想她牙尖嘴利至此,气的连话都说不周全,涨红着脸,下意识的又抽向腰间银鞭,到底还是底气不足,对着侍立在侧的宫女喝道,“还愣着这里做什么,给本公主掌她的嘴!” 很快,就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宫女走到了洛樱面前,扬手就要扇下,却被洛樱一把握住了手腕。 宫女不想洛樱一个瘦小的女子能有如此敏捷的反应和强大的力量,握的她的手腕生疼,几乎要断了。 宫女痛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哼哼一声,更不敢看向闻人嘉鱼。 “你……你敢以下犯上!”闻人嘉鱼气的口不择言。 洛樱一把推开宫女,面色依旧沉静:“我说过了,你并非成国公主,不存在以下犯上。” “我不是成国公主,可是我却是兰雪的姐姐,你当众欺辱我,就是欺辱兰雪,欺辱贵妃娘娘!”说完,又低下胀得青筋暴叠的脸,看向尉迟兰雪道,“兰雪妹妹,你说是不是?” 尉迟兰雪一直处于怔懵之中,并不明白这两个人的仇恨从来哪里来的,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不可能不帮嘉鱼姐姐,却要帮一个陌生人。 她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洛樱忽然轻笑了一声,笑的声音特别的凉,丝丝入耳的凉:“今儿真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了,明明是公主有那样的心思,却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欺辱你就是欺辱贵妃娘娘,你分明是把自己拉到了和贵妃娘娘同样的高度,在成国,除了太后和皇后,还有哪个女子比贵妃娘娘还要尊贵,我看你根本就是觊觎贵妃之位!” “你你你……”闻人嘉鱼再度气的舌头打结,好不容易才缕直了舌头,又厉声喝斥道,“你血口喷人,今儿本公主就要打死你!” 她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哪里还管卫元极会不会突然冒出来,鞭子一抽,便朝着洛樱的脸上挥去。 闻人嘉鱼武功并不高,甚至比不过楚盈。 她记忆尤新,一年前,她二人设下擂台一战,两个人都使得同样的兵器,到最后,闻人嘉鱼被楚盈打的落花流水。 她无惧于她挥来的鞭子,正要伸手接住,忽然眼前笼罩了一道醒目的明黄之色。 第262章 送她上西天 闻人嘉鱼根本没注意到接住她银鞭的人是谁,她只感觉被一道明亮刺眼的光挡住,伸手往眼前一挡,更加怒不可遏的厉喝一声:“大胆奴才,敢在本公主面前……” “放肆!” 不待闻人嘉鱼怒斥完,皇帝一声冷喝,声音暴戾而冰冷。 这一声冷喝惊的闻人嘉鱼打了一个寒噤,放下手定眼一看,竟然是当朝皇帝,她惊愕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 “臣女兰雪参见皇上。” 站在一旁的尉迟兰雪一眼就看出了皇上,慌得连忙上前行礼。 “嘉鱼参见皇上。”闻人嘉鱼赶紧松开鞭子,屈身行礼。 “臣女洛樱参见皇上。” 几乎同时,洛樱和闻人嘉鱼一同上前行礼。 皇帝也不唤她们起身,只是将手中的银鞭掷于闻人嘉鱼的身上,声音依旧很冷:“金城公主,谁准许你在朕的面前撒野?” “皇上息怒。”闻人嘉不服气的伸手指着洛樱道,“都是这个野丫头冒犯本公主在先,还请皇上为嘉鱼做主。” 洛樱有一句话说对了,她不是成国公主,无权处治成国的子民,同样的道理,成国皇帝也无权处治她,说到底,她是远道而来的贵客。 如今北凉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北凉,在皇兄的治理下,北凉一日强似一日,皇上不敢拿她怎么样。 想到此,她竟然挺直了弯曲的腰杆子。 “依你之见,你想朕如何为你做主?” 皇帝垂眸看着她时,眼睛里带着一种阴冷的讥诮。 闻人嘉鱼一听,心中底气更足了几分,转头阴狠的盯了洛樱一眼,抬头挺胸道:“这个野丫头着实可恶,藐视本公主不说,还敢藐视兰雪妹妹和贵妃娘娘,依本公主之见,该赏她一百大板!” “哦,兰雪,是吗?” 尉迟兰雪抬起头,望着皇帝时,明亮的眼睛里带着近乎崇拜的神色,想了想,她红着脸蛋艰难的点了点头。 其实这个女子也并没有得罪她什么,相反,是嘉鱼姐姐主动挑衅的,不过能令嘉鱼姐姐如此愤怒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总不能胳膊肘朝外拐。 “洛樱,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眼睛里带着某种审视,似乎想一眼看穿她究竟是什么人。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眼里,他实在不能明白,一个生于乡野的女子何来这样的傲骨和气势,又何来这样强大的底气,敢把以嚣张闻名的闻人嘉鱼怼得张口结舌,难道仅仅凭着卫元极对她的死心踏地。 可是,就这样的一个女子,生的远不如卫元极出色,如今洛府又摇摇欲坠,她又何以令卫元极死心踏地? 洛樱微微仰首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北凉公主,一见臣女便处处针锋相对,臣女并未藐视过任何人。” “洛樱,你还敢狡辩?”闻人嘉鱼气竖了眉毛,“兰雪妹妹就在这里,她的眼睛可看得真真的。” “……哦?”洛樱声音淡淡,望向尉迟兰雪道,“敢问尉迟姑娘,我可曾对你说过一句不敬的话?” “……” 尉迟兰雪呆了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回答是和不是,都不对。 “再敢问尉迟姑娘一句,我可曾对你做过一个不敬的举动?” “……” 尉迟兰雪几乎要汗嗒嗒了,她本不惯于撒谎,刚刚为了闻人嘉鱼说话也是因为她和闻人嘉鱼关系要好,再要她当着皇帝姐夫的面红口白牙的说胡话,她实在做不到。 “好个大胆的洛樱,兰雪妹妹年纪还小,你怎敢如此逼问她!” 眼见尉迟兰雪还未说话,就先没了气势,被洛樱两句话就问的溃不成军,闻人嘉鱼耐不住火气,立刻义正词严的喝斥了洛樱一句。 洛樱不卑不亢,冷笑一声:“原来公主你还知道维护尉迟姑娘,可若你真心想维护她,就不该故意将事情攀扯到尉迟姑娘的身上,我问她,并无恶意,只是想在皇上面前力证自己的清白。” “……” 闻人嘉鱼又被堵了个结结实实,气的两眼干瞪,盯着洛樱时,恨不得从眼睛里迸射出几支冷箭,直接将洛樱射死。 “好了,金城公主,这件事朕已经看明白了!你且退下吧!”皇帝没什么耐心再听她几人对执,眼光落到尉迟兰雪的脸上时,柔和了几分,抬手道,“兰雪,你也退下吧。” “是。” 尉迟兰雪从见到皇帝的第一眼开始便对他心生崇拜之意,好像他是天上最遥不可及的神,她不敢有丝毫违拧,乖乖的起身,就欲退下。 “皇上,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闻人嘉鱼不依不饶。 “金城公主,今日朕已经够你面子了,难道你以为,朕会为了一个他国公主,不分青红皂白,惩罚朕的臣民?”皇上说出这句话时,阴冷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愤怒,大手一挥,冷喝道,“退下!” “皇……” “嘉鱼姐姐,走吧……” 尉迟兰雪小心翼翼的扯了闻人嘉鱼的衣袖。 闻人嘉鱼看见皇帝面色阴沉,像马上就要下一阵狂风暴雨,她悻悻的盘起了银鞭,识时务的随着尉迟兰雪一道走了。 “洛樱,平身吧!” 待二人走后,皇帝先坐了下来,然后略略抬了抬手。 “谢皇上恩典。” 洛樱缓缓起身。 很快就有宫人端上了茶,皇帝也不饮茶,只是看着洛樱,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冷淡的问道:“你可知今日朕宣召你有何事?” 本来这种事,还是女人和女人之间比较好谈,嫣儿先前也主动说将这件事交给她来处理,结果就在昨儿晚上,他在御书房想着要如何处理嫣儿表弟的事,曦夫人就来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一时来了兴致宠幸了曦夫人。 这不,嫣儿使了小性,不仅不理他了,连事情也不帮他办了。 他就是喜欢她的这种小性儿,同时又对她的这种小性儿深为烦恼。 身为帝王,他就算再宠爱尉迟兰嫣,也不可能只宠幸她一个女子。 “臣女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朕听闻你与离国安阳公主楚盈甚为要好。” “……” 洛樱不明所以,未及回答,皇帝又问道:“她是离国和亲公主,你可知与她和亲的对象是谁?” “臣女亦不知。” “卫元极,与安阳公主和亲的就是卫元极。” “……” 洛樱听了,已隐隐猜到皇帝郑重其事宣召她入宫所为何事。 见洛樱的反应竟然如此平淡,连一丝一毫的惊愕也没有,皇帝奇怪万分,但凡女子在听到心爱的男子要娶别的女子的时候不应该心痛不已吗,怎么这个洛樱就好像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难道她和卫无极的关系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他干脆单刀直入:“朕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劝服卫元极娶了安阳公主,至于你,你若想,朕会给你一个体面,下旨赐婚,让你做卫元极的侧夫人。” 这已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他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一个女子这样的体面,为一个侧室下旨赐婚。 “……” 洛樱心里微微冷笑,果然如此,看来皇帝实在是找不到来人劝说卫元极,最后不知怎么想到了自己头上,他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纵使他是皇帝,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她也没办法办到,也不能办到。 她屈身跪下:“请皇上恕罪,这件事臣女办不到。” 皇帝怒了,手重重往桌一拍,尤还觉得不够,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挥到了洛樱的面前,茶水飞溅,溅到了洛樱的身上,旁边的太监宫女吓得全体噤声,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都说卫元极噬杀,其实皇帝更噬杀,这宫里但凡有谁不小心惹到了皇上,甚至根本没有惹到,只要皇帝不高兴,挥手间便是杀人。 好不容易这些日子皇帝改了性子,开始勤政起来,也没有再动不动就杀人,今儿突然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谁也不敢上前劝。 一个个都在想,这洛家姑娘必定要完了。 “好个大胆的洛樱,朕以礼待你,好言相劝,你竟然敢忤逆朕。” “皇上,臣女并非忤逆皇上,就在昨日,臣女和卫元极已闹到决裂,再无回转可能,臣女如何能去劝他?” 洛樱真切的感受到从皇上身上散发出来的暴虐寒气,事到如今,她只能据实以告。 皇帝愣了一下,收敛了怒意道:“你的话当真?” “当真,臣女绝不敢欺瞒皇上。” “你可知道,朕既然宣召你入宫,就认定你有这样的能力,现在你跟朕说办不到。” “皇上,臣女何德何能能得皇上如此信任,臣女只是一介小小女子,能力实在有限,恐负皇上圣恩。” “……” 皇帝的眉色忽然沉了下去,没有再说话,而是手扶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淡薄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阴暗不明,而下巴处却被阳光照的发白,更显得瘦削如刀,既凌厉却又单薄。 小顺子见了,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挥挥手让人上前收拾一下满地狼藉,有两个小宫女走了出来,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的开始收拾起来。 忽然皇上开口说了话,只说了一个你字,其中一个小宫女好像受惊的兔子,吓得跌跪在地,手正好按到了碎瓷上,她痛的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 皇帝的话被骤然打断,这令他非常生气,他本来就很重视成离两国联姻,眼看着这条路就要走不通了,他岂能不愤怒,再加上一早就和尉迟兰嫣堵了气,这心里的憋闷就更甚了。 虽然竭力想做个明君,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暴怒之下,他冷喝一声:“来人啦!将这个贱婢拖下去打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小宫女吓得心惊肉跳,魂飞天外。 “皇上,臣女斗胆问一句。”洛樱忽然抬起了头,一双清冽的眼睛直视着他盛满愤怒和暴躁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您是明君吗?” 皇帝未料她敢问出这样的话,当即面色一变,脸上带着一种扭曲到阴暗的神态。 从来没有一个人,哪怕是元则,都不敢问他这样的问题。 身为帝王之尊,谁不想做个明君,可是在太后长期的威压之下,他只能做个缩头乌龟,这个洛樱这样问他,是否在嘲笑他的无能? 目光森冷如刀,直直的刺在洛樱的脸上,洛樱心中虽有些担忧,脸上却不肯表现出半点。 对于皇帝,也算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接触不算多,对他的脾性也有几分了解。 他是个充满矛盾的人,既想人人都归顺于他,却又并不真的喜欢完全恭顺之人,就如这帮吓得瑟瑟发抖的宫奴,在他的面前,就算恭顺卑微到尘埃里去,他看他们依旧连蝼蚁都不如,更是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哪怕她是清平侯府的姑娘,在他眼里,一样的连蝼蛄尚且不如。 小宫女不过是皇帝想要杀鸡儆猴,若皇帝再逼迫她,她还要拒绝,很有可能根本走不出皇宫。 所以,她只能赌一把。 他这般重视成离两国联姻,最终想要的不过就是皇权,如今小十臣服于太后,皇上就更加显得势单力薄起来,他急需找到新的更强大的同盟来对抗太后。 正想,她忽然听到皇帝冷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斗胆,你简直胆大包天,朕是否明君,自然不能由朕自己说了算,你说呢?” 洛樱违心道:“在臣女心中,皇上当然是明君,否则臣女绝不敢问皇上这样的问题。” 皇帝眼里闪过一道异色的光,不知是喜还是怒,只阴沉的说道:“你刚刚说自己不过是一介小小女子,小小女子又如何懂得朝政,如何懂得朕是明君?” “臣女并不懂朝政,臣女只知道皇上为了成离两国联姻之事费心费力,甚至于把臣女宣进了宫,可见皇上是个励精图志的好皇上。” 皇帝面色稍霁:“仅凭这一件事,你就能看出朕是好皇上?” “落一叶而知秋,就算臣女见识再浅薄,也知道两国联姻可结唇齿之邦,换两国和平共处,让成国百姓远离战乱之苦,只要能让百姓远离战乱,过上平安日子的皇上就是好皇上,就是明君。” 皇帝眉稍一扬,面色更霁,转怒为笑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些见识。”说话间,刚刚含笑的面容又覆盖了一切阴冷,话锋一转又道,“你既然知道两国联姻的重要性,连试都不肯试一下,就直接回拒了朕,你可知道,这就是忤逆圣意!” 洛樱又俯地磕了一个头:“臣女不敢,不是臣女不愿意一试,只是臣女若真去一试,不仅于事无益,反而会火上浇油,触怒了卫公子。” “……” 皇帝默了默,未置一词。 “皇上,臣女有一事不明。” 洛樱见他不回答,脸色也没有那样阴云密布了,知道他已经被说动了一些。 “何事?” “既是两国联姻,为什么非要卫公子和安阳公主,难道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两国联姻,很明显是离国占了上风,这件事在很大程度上在于楚盈的选择,她被卫元极所伤,也不知是否会心灰意冷,绝了嫁给卫元极的念头,若果真如此,皇上找她也白找了。 若楚盈还是执意坚持要嫁给卫元极,卫元极却执意不肯娶,两国联姻就陷入了死局,到时侯必定惹得离国聂太后和皇帝大怒。 从前,离国聂太后也是和当朝太后一样的垂帘听政,把持朝政,不过,她懂得激流勇退,在皇帝拥有了独立治国能力的时候,就退居幕后,不再干涉政事,所以皇帝对她很是尊敬。 离国皇帝也算是个精励图志的好皇帝,只可惜近两年身体不行了,有下世的光景,这就引起了某些觊觎皇位的人想要蠢蠢欲动。 其中,以皇帝长子厉王最甚。 就在大半年前,离国厉王找到爹爹,具体他和爹爹谈的细节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厉王的主要目的,是想说动爹爹助他谋反。 爹爹严词拒绝了他,他气愤而去。 这个厉王,她也见过,而且还和他打过几仗,为人十分残忍,吃人肉喝人血,表面看似精明,其实外强中干,胸中并无多少谋略,离国觊觎皇位的人不至他一个人,偏偏只有他一个人跳的最高。 当年,在成国皇宫国宴上他对宋懿如一见倾心,几度追求,这件事闹的合宫皆知,弄得宋懿如很没面子,因为厉王从小得过天花,生得是满脸的麻子,宋懿如这样爱美男的人自然十分嫌弃他生的丑,对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如果楚盈不能成功和亲,那还有另一条路,成国派公主前往离国和亲。 离国不像成国,素来不太注重女子名节,甚至会父子兄弟共娶一人。 现如今,成国皇帝无子无女,几个姐妹除了年方八岁的平华公主没有出嫁,其余的俱已出嫁,适合前往离国和亲的只有成了寡妇的宋懿如。 想来,如果厉王听说宋懿如要远赴离国和他和亲,一定是十分愿意接受的,而成国皇帝如此在意两国联姻根本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只是为了他的一已私欲,想要在势单力薄的时候寻个同盟而已。 这个时候,只要谁肯助他一臂之力,从太后手中夺回皇权,他一定都会迫不及待的接受,而厉王虽然不够精明,却手握重兵,对于皇帝来说是个好选择。 听到她的问题,皇上又是一声冷笑,这一次,笑的有些无奈:“若有别的人选,朕何至于如此烦恼。” 哪怕他自己娶了楚盈也好,而且是最好的选择,反正后宫之中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只是他想娶,人家却是专门冲着卫元极来的。 卫元极这个该死的刺头,他说动皇姑奶和皇后两个人亲自上阵竭力劝他,嘴巴都说干了,就是劝不动他。 不喜欢,娶回家当个摆设不就行了,又不影响他纳别的女子为妾。 有时候想想,真恨不得一把捏死他。 洛樱打量了一下皇帝的脸色,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臣女在乡下时曾听闻过一百年前,贞元之岁,有东凉大皇子迎娶北凉乐安公主,结两国秦晋之好,修两国五十年安稳,只可惜我朝没有一个乐安公主。” 说起乐安公主,是个传奇女人,她也是寡妇出身,在附马死了三年之后,嫁给了东凉大皇子。 后来大皇子登基为帝,立她为后,一生也只娶了她这么一位妻子,从开始的惹人嘲笑和非议,到后来传为一段佳话。 皇帝听了,心思一动,微微点了点头。 虽说成国没有乐安公主,却有一个乐阳公主宋懿如,想当初,离国大皇子为了追求宋懿如不知闹了多大的动静,甚至将一整条街的花都买了下来,摆在公主府门口示爱。 只是,被宋懿如狠狠拒绝了,当时也只当个笑话听了。 可是宋懿如与太后母女深情,即使让她和亲嫁入离国,她能甘心为自己所用吗? 想着,眼神一黯,又摇了摇头。 不过,宋懿如一直被太后禁足,又因为太后宠爱云安楠心生妒意,和太后闹了好大的矛盾,若能善加利用,未尝不能将她为已所用,况且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原也不差,只是因为沈遥,她才刻意疏远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又变化了表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洛樱见他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一会又点头,暗自忖度他是被说动了,如今宋懿如和太后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本来两个人就矛盾重重,如果太后再下旨让宋懿如成为和亲公主,前往离国和亲,依宋懿如对厉王的讨厌,一点会恨透了太后。 她能想到这点,不知道皇帝能不能想到。 看着皇帝一直在走神的样子,她故作无知的眨眨眼睛望着他:“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臣女说错话了?” 皇帝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你没有说错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朕必须要提醒你,圣命不可违,朕交待你的事,不管你接不接受,你都必须要做。” 洛樱苦涩的哀叹一声:“那卫公子一定要恨透臣女了。” “他不愿意也就罢了,元极为什么要恨透你?” 皇后,皇姑娘,元则他们哪个没劝过卫元则,也没见他恨过哪个,不也一样乖乖陪着皇后去了德音山庄。 洛樱反问了一句:“皇上,若太后娘娘一定要你娶你不喜欢的女子,而且让你必须要娶,难道你不会对太后娘娘心生怨恨吗?”说完,她忽然吓得掩住了口,忙俯身磕了一个头,“皇上,请恕臣女失言之罪。” “……” 皇上没有说话,而是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 他当然会心怀怨恨,当年太后又不是没强塞过女人给他,他畏惧太后,哪怕再不喜欢也要宠幸。 他恨太后不至这一点,他从小就恨她,恨她处处约束弹压自己,在太后的眼中,他这个儿子根本就是窝囊废,做什么事都做不成功。 也正是因为太后觉得他无能,才会扶持他做皇帝,他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倘若,是太后下旨让宋懿如前往离国和亲,在她们母女关系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宋懿如会不会转尔深深怨恨上太后? 一定会,她一定会恨毒了太后。 宋懿如一生最爱美男,她裙下之臣那么多,就是不肯接受厉王,就是因为厉王生的本就难看,再加上一脸麻子,她自然厌恶透顶。 最重要的是,眼看她就要嫁给沈遥了,她欲求沈遥多年而不得,这次沈遥终于答应肯娶她,对于她来说,她一定是极度高兴的。 对!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若计划的好,宋懿如前往离国和亲,那沈遥与太后之间的连接就少了一个,他还可以顺便拉拢手握重兵的厉王为已所用。 不过,太后不是傻子,她非但不是傻子还很精明,他能想到的,她未必想不到,要想让她下一道懿旨命宋懿如去和亲恐怕很难。 不对,不对…… 或许,他根本不需要让太后下懿旨,他直接下一道圣旨就行了,谁不知道他这个皇帝就是个傀儡,他的旨意就是太后的旨意,哪怕不是太后旨意,旁人也会以为是太后的旨意,而宋懿如这个脑子简单的女人自然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忽然,他感觉眼前霍然开朗。 再看洛樱时,眼睛里又变化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开口刚说了一句“你先起来回话”,忽然有个小宫婢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说兰贵妃突然晕倒了。 皇帝大惊,哪还顾得上洛樱,拔腿就跑了。 皇帝一到寝殿,就听到了尉迟兰雪的哭声:“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醒来?”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闻人嘉鱼也故作关切的唤了两声。 “呜呜……嘉鱼姐姐,我姐姐会不会有事呀……呜呜……” 这一哭,让皇帝更加焦心,跑到尉迟兰嫣床边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有腻腻的汗浸湿了头发,沾在鬓角上,他一时心痛难忍,坐在床边,为她拂去碎发,轻声唤道:“嫣儿,嫣儿……” 在担忧的同时,他心里又有些惭愧,还有些愤怒,因为他以为尉迟兰嫣肯定是气他宠幸了曦夫人才晕倒的。 他默默又补充了一句:“嫣儿,你也太小性了。” “皇上,姐姐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尉迟兰雪吓白了脸色,伏在床边,下意识的,把皇帝当成了支柱,柔若无骨的小手一把握上了皇帝的胳膊。 皇上心烦意乱,想发火,转头一看一张和尉迟兰嫣相似小脸,火气也消了,只剩无奈和担心。 很快,御医就来了,凝着眉头诊了半天脉,尤还觉得不敢相信,复又诊了一遍,皇帝不耐烦了,一把揪住了御医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说,嫣儿到底是怎么了?” “皇上,大……大喜呀,真……真是大喜啊!”御医已经激动的舌头打结了。 “喜从何来?” “贵妃娘娘她……她有喜了。” “什么,你说什么?嫣儿她……她有喜了?”皇帝两眼睁的极大,根本不敢相信。 “当真,微臣敢以人头担保,是喜脉,的确是喜脉啊!”御医已经高兴的两眼要流泪了。 这么多年,皇帝不知喝了多少苦药,也没能生下一个皇子或者公主,人人都以为皇帝不孕,为此,皇帝不知斩杀了多少御医,今日可算有喜了,这简直就是国之大喜啊。 “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兴奋的一把松开了御医,大笑了起来,笑的眉眼都开出了花,“朕有儿子……朕终于有儿子了,朕可以做父皇了,哈哈……哈哈哈……”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刚刚个个还一副颓丧恐惧的样子,一听此言,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嫣儿,朕的好嫣儿,你果然是朕的福星,成国的福星啊,哈哈哈……” 若不是尉迟兰嫣还晕着,皇上狂喜的恨不能抱着尉迟兰嫣飞转几个圈,再在她的肚皮上狠狠亲上几口,告诉他的孩子,他这个父皇有多么期盼他的到来。 他这一狂喜,彻底把洛樱忘了,洛樱在亭内等待许久总不见皇帝来,也不见有宫人过来传话,正想找个宫人前去问问,就看见小顺子手执麈尾满面喜气的走了过来。 “洛樱姑娘,还不快去皇上跟前求个恩典,这会子皇上正高兴呢,合宫都要封赏,一时半会是不会过来了。” “公公有何喜事?”洛樱疑惑的看着小顺子。 “兰贵妃娘娘有喜啦。”小顺子笑眯眯的说道,“你快跟咱家过去,趁着皇上高兴,有什么事求不来的。” 洛樱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倒没有想到今天会如此幸运,皇帝多年求子不得,这会子尉迟兰嫣突然有喜,可想而知,他得高兴成什么样。 他一高兴,她的事自然也就好说了,她忙笑道:“多谢公公了。”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就要递给小顺子,小顺子笑着推辞道:“洛樱姑娘莫要客气,云姑娘在时,从来不把奴才当奴才,她和姑娘你那般要好,奴才怎么还能收你的礼。” 洛樱感激不已,很快便跟着小顺子来到寝殿,小顺子让她先在外面等着,自己先进去通禀了。 洛樱站在寝殿外就听见了皇帝的笑声,她从来都没听过皇帝笑的这样爽朗快活过,他甚至很少笑。 “哈哈……嫣儿,你这一胎一定是个皇子,朕终于有皇子了,哈哈……” 尉迟兰嫣已经醒了过来,她的脸上也是难得的喜色难掩,娇羞的望着他:“皇上,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个皇子,万一是公主呢?” “哈哈……公主也好,反正都是朕的孩子,朕都喜欢……” 尉迟兰嫣有孕,那就说明他有生育的能力,他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哈哈…… 他不仅脸上笑,心里也是笑的,笑的满足而欢愉。 “启禀皇上,清平侯府洛樱姑娘在殿外侯着呢。”小顺子小心小意的走过来。 “洛樱?”皇帝一拍脑袋才想起来,“朕倒把她忘了,宣!” “臣女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洛樱走在寝殿内,从那些宫人的脸上就已经感受到了喜气,走过去行礼,又道,“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 尉迟兰嫣微微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皇上用前所未有的欢喜眸光看着她,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和蔼:“洛樱啊,朕跟你说的事,你尽力而为就是,行就行,不行朕也不会怪你,你且回去吧!” 这一刻,洛樱的心终于落了地:“臣女遵旨。” 刚要退下,皇上又喝了一声:“慢着!” 洛樱刚落下的心又提了上来,皇上眉梢眼角,甚至连每根头发丝儿带着笑意:“来人啦,赏!重重有赏。” 他恨不能马上就宣告全天下,他后继有人了。 他这个皇帝做的毫无尊严,不仅仅是太后的弹压,还因为他娶妻多年无子,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绝对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皇权,他有机会从太后手里夺回来,可即使夺回了皇权,若不能绵延子嗣,将来的皇位还是要旁落他人。 现在,他终于有孩子了,也可以堵住天下人的嘴了。 “谢皇上恩典。” 洛樱不得不回头谢恩,然后带着一大包赏赐出了寝殿,赏赐的东西较多,所以是小顺子和一个宫婢一起送她出寝殿的。 刚要跨出宸华宫宫门外,忽然听到闻人嘉鱼一声娇喝:“洛樱,你给本公主站住!” 洛樱停下脚步转头道:“公主,你还有何事?” “你和我星辰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在尉迟兰嫣晕倒之前,她才听闻宸华宫的宫人说洛樱第一次入宫时落入冰湖,被星辰哥哥所救,害得星辰哥哥差点死了,后来洛樱又为星辰哥哥推宫换血,这才救回了星辰哥哥。 她本来就十分怀疑他二人的关系,这下更加坐实了。 洛樱量她也不敢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扫皇帝的兴,不紧不慢道:“我和燕王殿下有什么关系,与公主你又有什么关系?” 闻人嘉鱼不由大怒,眼睛里腾出戾气:“你这贱人,竟敢勾引……” “够了!”洛樱冷声喝斥打断了她的话,“今儿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大喜的日子,合宫都跟着一起高兴,独有你,怒气冲天,知道的以为你在跟我斗气,不知道还以为贵妃娘娘有喜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 洛樱冷哼一声,再不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飞得闻人嘉鱼站在那里狠狠跺了一下脚,差点呕出血来。 “哟,这不是北凉的金城公主嘛,怎么气成这样了?” 洛樱前脚刚往东边月洞门下走去,后脚宋懿如就打西边寿延宫的方向走过来了。 一过来就看见闻人嘉鱼一双圆圆的眼睛气成了金鱼似的站在那里,鼻子里还哼哧哼哧喷着火。 这一阵子,皇兄处处找子越的麻烦,若不是有太后在背后为子越撑腰,子越连命都要丢了。 即使这样,子越在朝中也是处处艰难,因为日夜烦忧,子越年纪轻轻竟鬓染白霜,这着实让她心疼的紧。 她心里恨透了尉迟兰嫣,却又不得不主动跑过来跟尉迟兰嫣示好,只要尉迟兰嫣肯松口放过子越,皇兄这个耳根子软的东西自然不会再处处为难子越。 她和子越的婚事虽然还没有定下,但太后已经答应开了年之后选个黄道吉日下旨赐婚,想到子越马上就要成为她的附马,她心里欢喜不已。 “还不是因为洛樱那个小贱人!”闻人嘉鱼气恼的伸手往洛樱离开的方向指去。 宋懿如转眸一看,只略略的看到一个素白身影,便消失在月洞门的那头,她冷笑一声:“本公主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勾三搭四的贱丫头。” “怎么?乐阳公主你也瞧不惯她?” 闻人嘉鱼从前与宋懿如相处的并不和睦,听她这么一说,竟然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宋懿如平生想弄到两个男人,一个沈遥,一个卫元极。 沈遥,已尽在掌握。 卫元极那个刺头,却是遥如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及,她真是不明白,像他这样好看到绝世无双的男人竟然看上了洛樱这个黄毛丫头。 若洛樱生的像姬长清那般美貌,她也就认了,可洛樱生的离姬长清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比不上自己的美貌,她就十分不服气,卫元极宁可选她,却不肯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这一口气,她始终难以咽下,她恨恨道:“本公主何至瞧不惯她,这样的贱丫头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闻人嘉鱼听了,眼珠儿一转,露出一丝凶狠的杀气,拿手往脖子上一抹,压低声音冷冷道:“既然不配,那咱们就让她彻底消失。” “让她彻底消失?” “怎么,难道乐阳公主不敢了?” “不过就是个破落户的女儿,本宫有什么不敢的。” 在她眼里,清平侯空有虚名没有实权,就是个破薄户,而且洛婵那个贱人被凌迟而死,清平侯府早就没有体面,她根本无惧,她只是有些害怕卫元极。 闻人嘉鱼蛊惑道:“好!今天就送她上西天!” 第263章 秘林里的兽人 宋懿如迟疑了一会儿,虽然她很想送那个洛樱上西天,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可不是洛婵,冲动行事,给自己也给子越带来无尽的麻烦。 她扬眉忽然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金城公主,你这是想借刀杀人呢,本宫可不是你的刀!”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了。 闻人嘉鱼本以为遇到了知音,没想到宋懿如竟还是和从前一样,就是个胸大无脑的蠢货,若不趁这个时机在路上结果了洛樱,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气的两眼倒插,她狠狠的跺脚骂道:“什么狗屁乐阳公主,本公主瞧她根本就是个缩头乌龟!” 她不敢做,她自己做! 她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该死的野丫头,敢跟她抢星辰哥哥就是该死,哼! …… 洛樱急着赶路,所以抄了近路,走了一条刚够马车通过的小道,这条小道平日走的人少,甚为幽静。 马蹄声急,马鼻子里喷出一阵阵的白气,忽然“吁”的一声,扮作马夫的十一紧急勒停了马车,十二双手抱剑,嘴里叼着一根树枝,正悠闲坐在十一身侧,马车停的太急,他的身子歪了一下。 “十一,十二怎么了?”坐在马车里的人都是一个踉跄, “姑娘,前方有块巨石挡住了去路。” “我下去看看。”十二跳下了马车。 洛樱心中奇怪,这里又不是什么山地高坡,只是个小小树林,哪里来的巨石。 十二刚走过去想要察看情况,忽然听到一声利箭划破长空的锐响。 “十一,保护姑娘,有刺客!” 说完,十二反应迅捷的拔剑挥舞,当当当几声,飞来的利箭被击落在地。 洛樱生怕府中出事,这一次不仅留下了阿凉在府里守着,还将十三,十四一起留在府里,只带了十一,十二两人出来。 她没有想到去趟皇宫回来也能遇到刺客,竹娟和裳儿皆是大吃一惊,面色俱变。 忽然,又是嗖嗖几声,飞来几支流箭,洛樱只听到马车顶传来一阵金属刺破木头的闷响,一支利箭深深扎入,闪着寒光的箭头竟然穿过了马车顶,直指在洛樱的头顶,吓得竹娟和裳儿双双啊的一声惊叫。 洛樱抬头一看,忽然听到马一声嘶鸣,马被一箭射死,马车一个不稳,随着马轰然倒下。 “姑娘,得罪了!” 洛樱刚要拉住裳儿和竹娟,从马车上跳下,十一,十二已经赶过来。 洛樱的手已被十一一把拉住,随着他飞出了马车外。 十二一手拉着竹娟,一手拉着裳儿也一起飞出了马车。 刚一落定,洛樱就看到前面有四个蒙面刺客从天而降,身形都不算高,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着盯着她们,见他们没有一个人受伤,其中一个蒙面人张弓搭箭想要一箭射死洛樱。 这一次,十一甚至没有拔剑来挡,直接伸手就接住了刺客射来的箭。 刺客眼中闪过怔忡和惊愕,他们并没有想到洛府随行而来的侍卫武功会这会高,三两下就击落他们射来的冷箭不说,现在竟然用手就能接住。 他顿时感觉受到奇耻大辱,拔剑直接向刺来,刚迈脚走了不到三步,只看见十一手轻轻一挥,手里的箭如流星直刺而来,一箭正中了他的眉心。 刺客应声而倒,剩余三个刺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睛里惧露出惊骇的神色,甚至连再度袭击的意思都没有,三人拿着弓背着箭篓调转屁股就想要逃。 十二冷哼一声,留十一守在洛樱身旁自己飞身去追,不消几个会回,便杀了两人,擒拿了一人,撕了那人脸上的蒙面纱巾,将他揪到了洛樱面前,一脚踹跪在地。 “说,是谁派你来的?” 洛樱见这人生的甚是白净,下巴无须,连胡须渣子都没有,瞧着倒像个太监,她大约已猜出了幕后主使。 “没……没有派我们来!” “说,不然一刀割下你的头!”十一将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吓得脸色大变。 “说,小的说,是……是金城公主。” 洛樱冷笑一声:“果然是她。” 能按排这样拙劣的刺杀行动,可见来人根本不了解她,也不知道她身边有高手,所以才会临时收罗了几个箭术精良的小太监来行刺。 这个闻人嘉鱼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既然闻人嘉鱼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她,她不回敬怎么行,伸手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出来,俯身一把捏开他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然后猛地托了一下他的下巴。 小太监捂着喉咙咳了一声,骇然道:“你……你刚给我吃了什么?” “穿心噬骨听过没?” 洛樱勾唇一笑,笑的幽凉。 小太监顿时吓得面色如土,穿心噬骨之毒谁不知道,先皇在世时,最宠爱俪妃,在宋景年看破红尘去了香叶寺做和尚之后,先皇有意立俪妃之子为太子,在先皇死后,太后赏赐了俪妃一粒药丸,正是穿心噬骨之毒。 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毒药,它不会立刻叫人死了,而是慢慢的从身体内部开始一寸一寸腐烂,然后再从里烂到外,直到整个人都腐烂掉,而这种慢慢腐烂的过程能持续一个月,它会让你尝到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吓破了胆子,恐惧的眼睛里全是哀求的光:“饶命,求求洛姑娘饶命……” 裳儿愤恨的盯了他一眼,怒声道:“你想要我家小姐的命,还敢求我家小姐饶了你!” 小太监颤着牙道:“洛姑娘,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可是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啊,求你饶奴才一命……” “你想活命也可以……”洛樱又重新拿了一个白布包递到了他的面前,“将这个洒在金城公主身上。” “这……这是什么?奴才怎么敢?” “你不敢那只有等死喽。”洛樱的笑意更加幽凉,说完,便要收回药瓶。 “别,奴才做,奴才一定完成任务。”小太监慌的连忙接过了白布包。 “记住,你只有十二个时辰,不然毒入腑肺,就是有解药也回天乏术了。” 小太监栗栗危惧,连话都说不连惯:“是是是,可……可是,奴才完……完成任务之后,到……哪里拿解……解药?” 洛樱凝眉想了想:“就在这里吧,十二个时辰之前会有人在这里等你。” “……” 小太监点头如啄米,暗想:鬼知道他有没有完成任务,这个洛姑娘总没有能力在皇宫安插人手盯着他吧,到时候他只说完成了任务,在这里等解药就好。 刚小小松了一口气,又听洛樱声音冰凉道:“不过解药只有半颗,另外半颗我可要等着看到金城公主发作才能给你。” “……” 小太监心内的算盘落了空,差点瘫倒在地。 “滚吧!”洛樱淡淡一挥。 小太监将药包妥贴的塞到了袖笼里,手撑着地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怆惶的逃走了,走了几步远,两腿打架,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该!”裳儿刚笑了两声,看到倒地而死的马,笑声戛然而止,揪着眉毛道,“小姐,马死了,看来我们要走回去了。” 洛樱正要答话,忽然看见树林那头急速闪过一大团灰扑扑的东西朝着她的方向跑来,像动物,又像人,她以为还有刺客,伸手指着惊喝道:“当心,还有刺客!” 裳儿和竹娟本就惊魂未定,一听二人又是一惊,十一立刻护在洛樱身边,十二暴喝一声:“奶奶个熊!还敢再来,老子灭了他!” 顺着洛樱手指的方向,持剑飞去,走在满是落叶的林间,脚下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更显得小树林寂静无边。 寻了半天,也没有刺客踪影,小心翼翼的继续往前探去,又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细琐之声,再往前走,就看到一块巨石,巨石后面似乎有个灰不灰,黑不黑依旧看不出是人还是动物的东西在动,时不时的还从他的嘴里发出嘶咬食物的声音。 一阵阴森森的冷风从西北的方向刮来,扑在十二的脸上,带来一股浓烈的血腥之味。 十二一个激灵,心内盘算着:别不是一头灰熊吧,可是这里还在长陵城内,这座小树林方圆不到两里地,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灰熊,况且也从来没有听说过,长陵城内有熊瞎子。 放轻脚步,紧握剑柄,小心翼翼的想要走过去看个究竟。 忽然,那团东西似受了惊坏吓,调转过头抬眸盯了十二一眼,十二在看到他的样子之后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头发好像许多年都没有洗过了,已经和泥水污垢和在一起打成了绳结一样,一张脸和着污泥和鲜血,脏的不成模样,只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脸上好像有很多纵横交错的刀伤,还有那一双眼睛,带着一种原始的兽性,看着他时,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是谁?” 很明显,这个人和刚刚那些刺客不是一伙的,他的样子看上去甚至不算是一个正常人,而像一个半人半兽的兽人。 “……” 这人似乎根本没听懂十二在问他什么,身子一窜,便朝着西北方向奔逃而去。 他奔逃的姿势很奇怪,也不知是一条腿受了伤,需要借助手臂落地的力量来奔跑,还是他习惯于此种奔跑方式,再加上他披着一身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厚重皮毛,跑的时候就像伤了一条腿的熊,偏偏,他奔跑的速度极快,几乎可以用疾飞如风来形容。 十二并没有急着追他,走到那巨石之后一看,差点吐了出来,原来是一个被生啃了一大半,拖出了肚肠的大灰兔。 他徒然惊悚,那人奔跑的方向正是朝着小道的方向,姑娘和十一他们还在那里,他大叫一声不好,赶紧追了过来。 待他追过来时,十一已经和这兽人狭路相逢,二人发生了激烈的打斗,这兽人不像那帮刺客全都是三流武功,相反,这兽人武功一流,力气奇大,连十个回合都不到,便徒手打得十一节节败退,力不能持。 裳儿和竹娟更是被他可怕的模样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洛樱眼见十一就要落败,从发上拔下利簪一个飞身就迎了过去,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她的内力总算恢复了一两层,可她的武功连十一还很远,更不要说对付这野兽一样的人,可是十一一直护她周全,她不能弃他不顾。 “小姐” “姑娘” 两个丫头眼见洛樱突然冲了过去,惊声大呼。 正此时,从天空飞下一道暗青色身影,正是十二,他一把拉住洛樱急声道:“姑娘,你快走!这里有我!” 刚说完,就听到十一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兽人举过了头顶,而他手里的长剑不知在何时已经被兽人一掌击落在地。 “姑娘,当心!” 眼看那兽人把十一当成武器冲着他们砸了过来,他一把推开洛樱,然后足尖用力一点,飞身向上,伸手去接十一。 这一接,差点没把他的双手折断,勉强接住了十一,抱着他双脚落地,连连往后退了几十步远。 因为被强大的内力所震,还未站稳,十二的嘴里已喷出一口血来,而他怀里的十一已然昏厥。 他还没来得及将十一放下,天空划过一道暗色的大团阴影,那兽人如凌空的苍鹰张开五爪朝他袭来。 当这团阴影笼罩在他头顶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濒死的感觉。 这个人究竟是谁?就算是当初的燕王殿下也不能有这样强大的功力。 既然他武功如此强大,又怎会落到如今半人半兽的模样? 这些都容不得他思考,几乎只有零点零一秒,兽人的大掌已经击向了他的天灵盖。 “不要——” 洛樱大惊失色,这声呼唤几乎要扯破了她的嗓子,“唰”的一声锐响,手中的利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冷光,朝着兽人的手飞掷出去。 利簪刺中了兽人的手腕,他嘴里发出一阵类似野兽的低低嘶吼声,手一偏,一击掌到十二的肩膀。 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卷而过,十二生生被他强大的掌力压的膝盖一弯,屈跪在地,怀抱中的十一也跟着滚落下来。 “放开他!” 与此同时,洛樱又是一声娇喝,一个飞身,娇小的身影如飞奔在树林间的狸猫,径直朝兽人奔来。 十二眼睁睁的看着她飞过来送死,心中腾起一种莫大的悲伤和绝望。 燕王殿下临行前让他们保护洛樱的安全,他绝不能辜负殿下所托,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洛樱死,可此刻,他却是如此的无能为天,就像上次刺客夜袭洛府,那时飞来一个卫元极,可此刻,还有谁能够救姑娘。 他对着洛樱大喊一声:“姑娘,你不要过来!” 洛樱不为所动,快接近兽人时,又从发上拔下另一根相同的利簪,轻盈的身子腾空而起,直朝兽人的裸露在外的脖颈刺去。 兽人伸出长满了尖长指甲的手,想要一把挥开洛樱,因为他身材高大,而洛樱身子娇小,她像小鱼儿一般灵巧的从兽人的腋下穿过,成功的躲过了一击,人迅速的往后撤退,想要将他从十一十二身边引开。 兽人被激的更加愤怒,嘴里发出一阵类似于野兽,震憾人心的狂吼之声,丢开十一十二,便朝着洛樱抓来。 他这一声狂吼,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裳儿和竹娟两个眼见洛樱就要葬身于兽人掌下,吓得魂飞魄散,二人齐齐惊呼,不顾性命的就朝着洛樱的方向奔来。 十二睁着血红的双眼,从地上拿起长剑,勉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想要救洛樱。 只是瞬间,兽人已追上洛樱,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提离了地,沾满血腥和泥垢的尖锐指甲戳到了洛樱的下巴,洛樱感觉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的身子悬在半空,墨发飞扬,衣袂飘飘,她抓住他的手拼命的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 他无动于衷,仰天又是一阵狂吼,直震的十二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而裳儿和竹娟干脆被震的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吼完之后他便低下了头,睁着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像瞧着任意可玩弄的猎物,死死盯着洛樱。 洛樱被震的头脑发晕,胸口震痛,两只手紧紧捂住了耳朵,好容易待他停了,才甩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恢复了清明, 抬起眼眸,她直视着他,当她看清这双眼睛时,恍如晴天一道霹雳从天灵盖只劈到脑子里,劈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吼吼……” 兽人看着看着,浑身震了一下,四目相对,眼神相接,他噬血的眼睛里竟闪过一道奇异的温柔光芒,就连嘴里发出的吼声也带上了几分温柔,他将她提的靠得自己的脸更近了一些,然后将头凑了上去,吸吸鼻子闻了闻,又吼吼了两声。 “你……你是……谁?” 洛樱的声音颤抖到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声音,她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清冽如霜的眼睛看着他时,竟无端端的流出泪来。 “吼吼……” 除了嘶吼,他根本不会说话。 突然,光影一闪,一道凌厉的光直朝着兽人的背后袭来,洛樱定眼一看,原来是十二追了过来,她嘴里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喊:“十二,不要——” 十二愣了一下,想要收回剑已经迟了,手中长剑刺进了兽人的后胸,鲜红的血液沿着剑锋缓缓流出,滴落在本就污脏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兽皮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手一松,洛樱从他的手中掉落,跌趴在地上,十二赶紧跑过来扶起了她。 “姑娘,你怎么样了?”他关切的问她。 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抬着头愣愣的盯着兽人,兽人狂乱的又吼了一声,然后带着背上长剑,朝着小树林奔去。 “不,你不要走,你还没要告诉我你是谁……” 洛樱忽然惊醒过来,她压根感受不到身上摔的有任何疼痛,一把挥开十二,起身就朝着兽人奔跑的方向狂追而去。 “姑娘——”十二不明所以,呼唤一声,追上洛樱。 裳儿和竹娟两个被震的小发昏,刚从地上爬起,又看见洛樱朝着密林追去,二人正欲一起去追,又看到十一躺在地上,嘴角溢血,也不知是死是活。 “竹娟,你留下来照顾十一,我去追!” 这就样,洛樱一路追去,哪里还能见到兽人半点踪迹,只看到林间有滴落的血迹,和掉落下来沾血的长剑,顺着血迹再往前追就是护城河。 河水潺潺,烟波浩荡。 洛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呆呆的望着河水,仿佛陷入迷怔之中,忽然,从嘴里喷出一大口腥甜的血来,两眼一抹黑,直直的朝着河水栽了过去,被十二一把拉住。 …… 洛府 洛樱从早上出去一直未归,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又未见有宫里有任何消息传来,洛熙平,张氏,周姨娘人等心中惶惶不安,还有洛玥,洛熙光人等,一心期盼着洛樱得罪了兰贵妃,永远不要回来才好。 白嬷嬷也是担忧不已,一直待在世安苑等消息。 兰亭苑只剩洛玥和红棱,因为这次是带着任务回来的,所以除了红棱,洛玥没有再要任何丫头服侍,洛熙平本也无心管她,自然想不到为她添置丫头。 昨天红棱从洛熙平那里回来后,和洛玥一言不和斗了气,这一次,洛玥破天慌的主动示好,红棱顺着台阶也就下了,两个人言归于好。 洛玥知道洛熙平连中饭也没心思吃,便忍着对洛熙平的厌恶,准备好杏仁茶,肉粥和几样糕点想要去书房给洛熙平送吃的,再顺便安慰安慰他。 带着红棱一起,快要走到书房时,就看见德顺一阵风的朝着书房奔去,老远的就开始喊了起来。 “回来了,老爷,五姑娘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洛熙平就好像得到了什么惊天消息一样,乍然从椅子上弹跳而起,朝屋外飞奔而去。 这一次,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就是害怕洛樱入宫会不会和花家旧案有关,这可是关系到整个洛府生死存亡的大事。 “樱丫头,人呢?” 德顺哭丧着脸道:“五……五姑娘受伤昏了过去,人是被裳儿和竹娟两个抬回来的,这会子人刚进府门口,马上要回世安苑了。” “这还了得!” 洛熙平惊恐万状,及至跑到院子外,忽然撞到一个温软的娇躯,两个人同时“呀”的一声呼痛,洛玥的头顶正好撞到了洛熙平的下巴。 一个痛的龇牙咧嘴的揉下巴,一个痛的皱着五官揉着头顶。 “父亲,对不起,是玥儿不小心……”洛玥边揉边柔顺乖巧的跑上来道歉。 这样紧要的关头,洛熙平眼睛里哪有她,迈开大步急急的朝着世安苑奔去,洛玥故作一副焦心的样子,跟着洛熙平一起去了世安苑。 世安苑忙乱一片,几乎围了一屋子的人,张氏和白嬷嬷连忙帮裳儿和竹娟将洛樱扶到床上,洛玥紧跟着跑进来,凑上前看了一眼洛樱。 瞧洛樱面色苍白,唇带血渍的模样好像伤的不清,她眼中难掩幸灾乐祸的神色,心想着这个洛樱怎么不立刻死了。 别人见到洛玥还罢了,洛沁一见到洛玥,眼睛就恨不能喷出了火来,忍不住出言讥讽,把洛玥气的眼泪汪汪的低头啜泣。 心情烦燥的洛熙平连同周姨娘一起狠狠斥责了洛沁一顿,然后看了一眼洛樱,便叫了竹娟出来问话。 竹娟并不知道洛樱为什么会追那个长得像野兽一样的人,在回来的路上,十二就叮嘱过了,在姑娘清醒之前,回府后,这件事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所以她只能说是遇到刺客袭击,不仅受了伤,马也死了。 不是在皇宫受的罚,洛熙平心里顿感轻松了一大截,又问洛樱去皇宫兰贵妃跟她说了什么,竹娟只说兰贵妃娘娘有喜,皇帝大为愉悦,重重赏了洛樱。 这一听,洛熙平心里又轻松了一大截,不过没有亲耳听洛樱说兰贵妃宣召她所为何事,他还是心绪难平,一直在世安苑待到太医来。 所幸,洛樱所受伤的不算太严重,但一时半会恐也醒不过来,洛熙平只能带着一颗惴惴之心重新回到了书房。 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书房内狻猊香炉燃着瑞烟袅袅,一阵阵暖香萦绕,吸入鼻端如坠春日花丛之中,沁人肺腑,让人心生融融暖意。 此刻,他心里虽然还是担忧,却没有刚才的心急火燎了,怎么说洛樱受了封赏,总是一件好事。 心情一放松,便觉得腹中饥饿,恰此时,洛玥又重新带着红棱过来了,洛玥听太医说洛樱没事,心中失望之极。 她忍着满腔憋愤,肿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温柔道:“父亲,五姐姐总算没事了,你为她担心了一整天都没有吃饭,玥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 说着,她从红棱手里接过食盒,然后命红棱去外间等着,身体不着痕迹的擦香炉而过,如弱柳般迈着动人的婀娜步态盈盈走了过去,又道:“刚刚玥儿来就是给父亲送吃的,谁知发生了五姐姐的事,玥儿见她没事,方放心回来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父亲您赶紧尝尝,玥儿怕变了味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哭泣过的沙哑,听在人的耳朵里,既温柔可怜,又摩挲人心,洛熙平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忽然又想起方才温香软玉扑在怀间的感觉,心里竟又荡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来。 他声音喑哑道:“玥儿,你有心了,刚刚有没有撞疼了你?” 感受到他不怀好意的眼神和暧昧的语气,洛玥胸口又犯起了一阵恶心,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其温软的笑,弱弱的摇了摇头道:“玥儿不疼,刚刚玥儿无意冲撞父亲,还请父亲原谅。” 他用上扬的语调唉了一声,笑道:“玥儿,如今你果真跟我生分了,这也值得你这样陪着小心求原谅。” 又是一阵暖香飘来,深深的吸进鼻子里,突感觉浑身一阵燥热,口内发干,脑子也跟着有些昏沉,他不由的抬手按了按额头两侧 洛玥担忧道:“父亲,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头有些发涨。” “红棱,你还不过来给父亲揉揉。”洛玥回头冲着外间一唤,一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幽暗,说完,又回过头对着洛熙平柔声道,“父亲,红棱按揉手法甚好,让她给你揉揉。” “嗯。”洛熙平的眼睛变得迷醉。 红棱冷着一张俏脸,不情不愿的走了进来,给洛熙平按了一会儿,洛玥便找了个借口出来了,出来时,身体又擦香炉而过。 屋内暖香更盛,就连红棱也感到一股异乎寻常的燥热,刚刚,她没有在意,此刻发觉有些不对,想要逃走,却被洛熙平一把握住了手腕,顺势拉向自己的怀里。 红棱身子一软,跌入他的怀抱,一股属于男人的滚烫之气立刻包裹了她,她想要逃走,身子却酥软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害怕,她全身沁出汗来,浸透小衣,浸染中衣,一直湿到了外衣,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和力气,她抬起胳膊肘愤力的往洛熙平胸膛口撞去。 洛熙平吃痛的一把放开了她,她迈开脚步就想要朝外逃去,刚跑两步,两腿一软就摔倒地,洛熙平咒骂一声:“他娘的,这该死的贱婢还挺凶!” 骂完,他一下子扑了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红棱吃痛,两手护住头发,很快便被洛熙平拖拽到了暖榻上。 “刺啦——” 衣服撕裂,秦山压顶。 她逃无而逃。 折腾了大半夜,屋内香气终于散尽,红棱从剧烈的疼痛中惊醒,虽然药气没了,可是她全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似的,虽恨不能手刃了洛熙平,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洛熙平折腾完了,兴致也就没,从暖榻上拿起红棱破碎的衣服掷到她的身上,冷声道:“你可以滚了!” 红棱屈辱的捧着衣服,从暖榻上跌滚下来,坐在地上胡乱的将衣服穿了起来,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朝着屋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钻心似的疼,她死死的咬住牙齿,艰难的拖着两腿走着。 走到屋外,一阵冷风灌来,吹得她浑身一个哆嗦,她忍不住抱紧自己的双臂,哆嗦的却越加厉害了。 没有了。 她曾经拼死守护的东西没有了。 想哭,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怎么怀着怎样的屈辱和愤恨走回了兰亭苑,深更半夜,兰亭苑静的可怕,就像一座荒无人烟的古墓。 她手指颤颤想要推开那道门,杀了门里面的人,手刚触到门,门就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红棱,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映入眼帘的是洛玥无比惊愕且天真无辜的脸。 红棱抬手过去就想狠狠的扇她一个大巴掌,因为力气没有恢复,扇到半空就被洛玥握住了,她眨巴着盈着水光的眼睛,不可置信的问她:“红棱,你怎么了,你怎么能以下犯上?” 若不是这个该死的贱婢昨儿顶撞她,她未必会这么快动手,她就是想让她得个教训,省得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红棱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声:“洛玥,你好卑鄙,分明是你在香里下了药,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不……我没有,红棱……”洛玥一手握住红棱的手腕,一手摇晃着,极力辩解道,“我怎么会这样做……” 红棱愤怒的打断:“洛玥,不要在我面前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好恨,恨我不该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了你。” 如果不是她现在功力没有恢复,她早就一掌打死她了。 “红棱,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一定是洛熙平下得药,对,一定是他!” 红棱冷笑道:“我并没有说是洛熙平,怎么你就知道了?” “……” “洛玥,你下流至极,龌龊至极。”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洛玥立刻变化了一张脸,从小白兔一下子跳跃成一条毒蛇,她狠狠的扼住她的手腕,冷笑道:“你不过就是个贱婢而已,也敢顶撞你的主子,告诉你,这都是轻的了。” “难道你就不怕我武功恢复杀了你?” “呵呵……我好怕哦,我真得好怕哦……哈哈,可是你敢吗,你可知道你杀了我,拿不回锁心钥我圣姑师父会如何处治你吗?” “……” “你不要忘了,你的小妹还在圣姑的手上呢。”说完,洛玥狠狠的将一甩,松开了红棱。 原来羞愤交加的红棱听到最后一句话,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整个人都要瘫软了。 洛玥阴呵呵的笑道:“所以,你只能跟我合作,既然你已经成了他的女人,就不在乎再多成几次。”顿一下,唇边笑纹更深,眼睛里充满着鄙夷之色,“像你这做粉头戏子出身的人,媚功最好,多几次总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不是吗?” “你——” 红棱怒气填胸,说不出来话。 洛玥下巴一扬,凶狠道:“永远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才是主子,而你只是个奴才!” “我……” “嗯?” “奴……婢……”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咬出来的,“知道了。”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沉重而略显拖沓的脚步声,洛玥惊了一下,听声音应该是白嬷嬷回来了,她急忙着冲着红棱冷喝道:“还不快滚!” 红棱忍气吞声的退了下去,洛玥又重新打开门,双目红肿的迎了出去:“白嬷嬷,你回来了?” 白嬷嬷惊的一跳:“玥小姐,你怎么还没睡?” 洛玥跨步走出了屋子,上前搀扶住了白嬷嬷,眼神中带着关切:“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得着,五姐姐怎么样了?” 白嬷嬷满脸的疲惫之色,舒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表小姐终于醒过来了。” “……哦,五姐姐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脸上一副宽慰的样子,心里却恨的滴血。 “瞧瞧你,把眼睛都熬坏了,明儿熬抠了眼睛都是奴婢的罪过,奴婢就这服侍你睡下。” 洛玥推辞道:“嬷嬷你是上了年纪的人,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你赶紧先回去休息吧,我知道五姐姐没事就可以安心入睡了。” 白嬷嬷听了感激涕零的回去睡了,只是熬过了睡觉的时间,她反而睡不着了,心里一直在思量着洛玥到底是个什么人的样。 今日表小姐被宣召入宫,洛玥对表小姐的担忧和关心,她看在眼睛里真真的,还有,为了听到表小姐的消息,她苦苦熬到现在都没有睡觉,难道这全都是假的吗? 想着,耳朵里忽然传来哗啦一阵水声,她又是一惊,这大半夜的谁还在玩水,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件外衣,趿着棉鞋,顺着水声走去,原来是红棱的房间。 她嘀咕一句:“这丫头在干什么呢?” 碰了碰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将门推开,卷起一阵冷风吹动屋内暗色帷幕乱摇乱晃。 烛火摇曳中,她就看到屋正中摆放着一个大浴桶,蒸蒸热气袅袅升腾,她赶紧返身关紧了屋门。 “红棱,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洗什么澡?” 红棱刚打好了水坐进了浴桶里,一见她来,吓得身子往浴桶里一缩:“我……我做了噩梦,惊的一身的汗,就……就想洗个澡。” 白嬷嬷疑疑惑惑的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就算出再多的汗,也不能在大半夜洗澡啊,这大冷的冬天,莫不要冻出病来。” “不,嬷嬷,你不要过来,我素习身子强壮,不……不要紧的……” “红棱啊,你到底怎么了,你的嗓子怎么哑了?” 白嬷嬷感觉她语气不对,走上前,就着烛火看去,就看到红棱裸露在水外的肌肤上遍布着伤痕。 她是过来人,一眼明白了,她急道:“你这丫头,这好好的是怎么了?” 虽然一直对红棱有防备,可她拥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一路与红棱相处,还算不错,如今见她这样,心起怜悯。 “白……白嬷嬷……”红棱终于忍不住满心的委屈和屈辱,眼睛里涌出滚烫的泪,声音颤抖的哭道,“我……我……我已经脏了……” 第264章 查抄洛府 白嬷嬷听了义愤填膺的咬牙道:“是谁,到底是哪个畜牲?” “是……” “红棱,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就在红棱开口想要和盘托出的时候,屋外传来洛玥阴柔的声音,“夜深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月色倾泻下来,红棱抬眸看去,透过窗棂纸,洛玥的影子就像一道单薄纸张剪成小纸人,散发着一种阴诡的气息,她连忙道:“我……我没事,我马上就……就睡。” “哦。”洛玥声音更加阴柔,“红棱,明儿早上起来,陪我去街上买只鹦鹉回来,这兰亭苑也太闷了。” “是。”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了,洛玥好好的要买什么鹦鹉,她分明是在提醒她,她的小妹还在圣姑娘手上,因为她的小妹小名就叫鹦鹉。 洛玥很快就离开了,白嬷嬷再问时,她是怎么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了,就算她跟白嬷嬷说了,她一个老嬷嬷又能帮她什么,说多了,反而还害了人家性命。 她不愿再说,白嬷嬷也不好再强求,一个人又默默的回了房,心里总感觉这件事情不对,在洛玥来之前,红棱明明想说的,为什么她一来,红棱就不敢说了,她益发的疑惑。 快到天明才是囫囵睡了一觉,觉还没睡醒,就被一阵喧哗吵杂之声吵醒,原来是御前带刀侍卫袁毅带着禁卫军前来查抄洛府了。 这一次查抄,比上次宋亦欢带兵闯入搜查人犯时更加令人惊慌,无数兵丁各门把守,合府所有人不准擅自走动。 洛熙平,洛熙光二人跪伏在地,惊慌失措的听御前带刀侍卫宣旨,二人心中皆是怦怦乱跳。 旨意上说:洛熙光交通外官,受所监临,有负圣恩,有忝祖德,着先行拿下。 洛熙光一听,吓软了身子,谁当官不想捞点好处,也就他胆子小,捞的好处跟别的官员相比简直是芝麻绿豆大,怎么就他这么倒霉被皇帝给盯上。 他叫了一声:“冤枉……”就被人拖走了。 这一次查抄花家旧物只有人证韩硕,而另一个本来可以成为人证的陈宏宇在陈府被查抄之后畏罪自尽了,临死前,皇帝都没来得及从他嘴里审出一个字。 花家血案年代久远,韩硕又与洛熙平有私怨,仅凭韩硕一人,没有物证,他不可能以此为借口查抄洛府,所以先拿洛熙光做了背锅的。 府内一众女眷皆奉旨被赶进了大厅,只有洛樱因为病着,特许留下两个近身服侍的丫头,在世安苑待着。 洛樱没有想到,昨儿皇帝才刚刚命她去说服卫元极,还重赏了她,今儿一大早突然就派人来查抄洛府了,可想而知,卫无极那里应该不需要她的说服了,皇帝或许另想到办法让宋懿如前往离国和亲。 她心中亦是忐忑难安,也很矛盾自责,三师兄当年成立烈焰门就是为了花家旧案,现如今花家旧案被重新提起,眼看真相就要大白于天下,她却为了保护娘亲的尸身不得不连同隐藏在地下秘室的脏物一同保护。 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一旦让皇帝的人马查抄到地下秘室,娘亲的尸身必然保不住,而她连同整个洛府都会获罪,到时候她所有的复仇计划都会被打破。 她不惧怕死亡,在她被腰斩的那一天,姬长清就已经死了,她只是害怕不能报仇血恨,为姬家军沉冤昭雪。 还有,昨天她看到的那个人,那个满身污脏,满脸鲜血刀疤的人,她都还没有找到她,她一定不能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出事。 那个人的眼睛和大哥的眼睛那么像,还有他的身形也很像。 是你吗?大哥。 如果真的是你,你怎么变成那样了,连话都不会说了,也不认得人了。 想到这里,她恨不能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她竟然那么没用,在关键时刻晕倒了,如果不晕倒,她说不定当时就可以找到他了。 直到现在,她都头疼的厉害,醒来之后,本想着立刻再返回去寻找,一下床就栽倒在地,只能命阿凉飞鸽传书命烈焰门的人去找寻他的踪迹,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或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大哥,你会怨我吗?怨我不仅无法保护姬家,还害了全家。 还有你,三师兄,你会怨我吗?怨我不能立刻还旋舞姐姐一个公道。 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替你还她一个公道,只是我需要一点时间。 我保证,这个时间一定不会太长。 正想着,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袁毅亲自带了四个兵丁进来搜查的,一进屋,他先是走到洛樱的床前,很是恭谨的道了一声:“洛樱姑娘,得罪了。” 皇帝有特意交待过,在查抄到脏物之前勿要太过为难洛樱,皇帝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又时刻需要卫元则的辅佐,不想因为一个洛樱,再和卫元极起什么不必要的争执,虽然洛樱说她和卫元极决裂了,但情人之间斗嘴赌气是常事,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和好了。 说完,手一挥,便命人翻箱倒柜起来,搜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搜到,也不像在别人屋里将值钱的物件抢空,搜查完之后将东西放归原位,又道了一声得罪就带人撤退了。 洛樱心中颇为奇怪,她与袁毅素无往来,怎么他带人查抄自己的屋子竟如此的恭谨小心,翻箱倒柜之后还不忘将翻出来的东西回归原位。 她不知道,其实袁毅不仅仅是因为奉了皇命,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忌惮卫元极,他知道卫元极和洛樱的关系。 卫元极根本就是个目无王法的疯子,他不知道若他对洛樱不敬,待她哭诉到卫元极面前,这个疯子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他自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避则避之,以免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次查抄时间很长,查抄的也很仔细,几乎角角落落都搜查到,紧张的洛熙平差点心跳过度,胸闷而死,不过,查抄到最后,也没有人能发现地下秘室,待禁卫军走后,洛熙平总算舒了一口长气。 他事先有所准备,知道那帮饿狼似的禁卫军来查抄时,不管是不是脏物,必然会洗劫一番,所以,他暗暗将最值钱的东西都转移到了地下秘室,这才躲过了一劫。 他舒了一口气,张氏却哭得气短神昏,差点昏厥,因为是冲着洛熙光来的,不仅洛熙光被禁卫军带走了,她的屋里也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箱开柜破,值钱的物件被抢的一干二净。 此刻,她呆呆的躺在床上两眼发直,只管流泪。 身边的丫头知道洛樱病着,本不敢前去打扰,可是瞧着张氏这样,生怕弄个一尸两命,硬着头皮去回了洛樱。 洛樱此刻也是头昏气短,想着人命关天,命人先去请了太医,派了竹娟去探望张氏,竹娟到了那里,只见二门上还贴着封条,只有张氏的屋子是开门的,进去一看,见张氏面色如纸,瞪眼躺着。 她苦劝了一会儿,张氏才有了反应,哇的一声又恸哭起来,哭道:“这些年,老爷也未曾拿过什么钱回来,查抄的大都是我的嫁妆,别的尚可,独有两件,一件紫玉簪,另一件风铃花玉佩不能丢,那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 竹娟听了也是感伤不已,即使皇帝查出来这些并不是脏物,也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只能继续苦劝,好不容易劝到张氏心情平静了一些,才敢回去复命。 洛樱一听到风铃花玉佩,心下震惊,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白绢,包裹在里面的,正是沈氏当初送给她的那枚和夜旋舞身上一模一样的风铃花玉佩。 这件事,一直纠缠在她心底,她又不可能冒然拿着这枚玉佩去问夜旋舞,三婶婶所说的那枚风铃花玉佩会不会和她手上的这枚是一样的? 她耐不住满心疑惑挣命似的命人将她扶到了张氏屋里,张氏一见她去,甚为惊讶,强撑着就要起床,刚坐起,洛樱连忙按下她,扶住张氏的丫头又拿了枕头垫在张氏的身后,让她倚着背半躺着。 洛樱在床边坐好,然后轻轻摆摆手,吩咐众人退下,屋内只留了她和张氏二人。 张氏看着她面色苍白,嘴唇失色,连坐都要坐不住的样子,关切的问道:“樱丫头,我看你脸色很不好,你要不要紧?” 洛樱无力的摇摇头,从手里拿出那枚风铃花玉佩:“三婶婶,你说的被禁卫军查抄的玉佩是不是这块?” 张氏眼睛里闪过一道惊喜的光:“樱丫头,这玉佩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三婶婶,你再细看看,这是被禁卫军搜走的那枚玉佩吗?”洛樱将手里的玉佩递到了张氏的手上。 张氏拿着翻来覆去细细看了好几遍,最后失望的摇了摇头:“原来不是我那块。”失望之余,她满心疑惑,又问道,“可是,樱丫头,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么玉佩?” “这是母亲离开洛府之前留给我的。” “……”张氏惊的一下子将眼睛睁的极大,愣了片刻,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字道,“这怎么可能?” 看到张氏如此惊愕的表情,洛樱揉了揉发昏的额头,让自己清明些,气息不足道:“难道三婶婶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张氏默默点了点头,悲痛的叹息一声,徐徐道:“当年我娘和宁姨,秦姨义结金兰,因为我娘擅长玉器雕刻,所以便精心打造了三枚风铃花玉佩,每人一个,后来,秦姨嫁入花家,成为花家三夫人,十八年前,花家惨遭灭门,秦姨死了,而宁姨,早在秦姨两年前就死了。” “……” 洛樱越听越迷糊,夜旋舞的娘亲姓秦她是知道的,而三婶婶嘴里的宁姨又是谁,她手中的风铃玉佩又怎么会流落到沈氏的手上,难道三婶婶嘴里的宁姨是沈氏的母亲? 可是不对啊,沈氏的母亲根本不姓宁。 又听张氏话锋一转道:“可是,我记得二嫂的母亲是金陵王家的三姑娘,她怎么可能是宁姨呢,而且宁姨死的那么早,根本不可能是二嫂的母亲,若不是宁姨,她手里的玉佩如何到了二嫂手里?” 洛樱头已经重的快抬不起,张氏见她这样十分不忍,一定要起床扶着她着躺下,洛樱盛情难却,最后侄女婶婶两个干脆躺在一处说话,洛樱又问道:“三婶婶,你说的宁姨是谁?她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宁姨闺名叫宁慈,安都宁家的七小姐。” “……” 洛樱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个凛冽,宁慈,她的表姑姑,当年她未婚先孕,被逐出宁家,走投无路之下,是爹爹和娘亲收留了她。 那个时候,娘亲肚子里怀着二哥,两个的月份相差不多大,会时常在一起交流心得,所以关系处的非常好。 七个月后,宁慈产下一子,在孩子四个月之后便般离姬府,在爹娘的救济下,孤儿寡母住在城郊一座别庄里,日子倒也过得安稳。 彼此离得不远,所以来往密切,有一年的元宵佳节,娘亲带着大哥二哥,宁慈带着她的儿子一起去逛花灯,谁知她的孩子在灯会上走失了,大家寻至天明也没有找到人。 那一年,这个孩子才只有一岁半大。 爹娘无数次派人去寻,总是石沉大海,音讯杳无,后来表姑姑承受不住失子之痛神志时常恍惚,爹娘想将她从别庄接回到姬府,她宁死也不肯,只说她的琛儿一定会回别庄找她,她要在家里等他回来。 两年后,表姑姑去香叶山摘樱桃,她说琛儿最喜欢吃香叶山上的樱桃,因为樱桃是极贵重极稀罕的东西,每年收获的首批樱桃先要送到帝王宗庙,才能开始用来赏赐,宴请宫廷内外大臣,所以街市上是没得卖的,而香叶山正好有两株野樱桃树。 谁知就是这一去,表姑姑被野狼所伤,爹爹将她救回来之后,没几天就离世了,离世前,口口声声唤着琛儿,琛儿,娘亲在家等你。 对于这位表姑姑,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她死的时候,她才只有两岁多大,她对她所有的了解,全都是从爹娘那里听说来的。 不过,每每听爹娘提起这位表姑姑,他们总是长吁短叹,惋惜悲伤,说表姑姑是个拥有菩萨心肠的大好人,这一生却过的凄惨悲苦。 “唉——”洛樱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又听到张氏一声悲叹,转头看了一眼洛樱,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可惜二嫂离开了洛府,否则问她,她或许能知道内情。” “……” 洛樱听了,骤然想起了白嬷嬷,这些日子她真是忙糊涂了,竟然忘记去问白嬷嬷。 白嬷嬷是洛樱外婆的陪嫁丫头,在沈府的地位非同一般,她一定能知道。 想到这里,她立刻唤了裳儿进来,命她去请了白嬷嬷,而此刻的兰亭苑也是一片狼藉,洛玥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倒不是怕钱财被查抄了,她只怕在禁卫军查抄的时候,连同锁心钥一起查抄走了。 如果锁心钥没了,她就彻底的完了。 她恨不能立刻去问洛熙平锁心钥还在不在,在哪里,可是又怕问了,就打草惊蛇了。 一心想着锁心钥的事,她根本没心思管哪个来找白嬷嬷。 即至白嬷嬷来了,听她说,才知道原来当年沈夫人带着刚满十岁的沈毓淳到长陵游玩,后来去香叶寺烧香拜佛,见香叶山景致好,就带着沈毓淳去了山上游玩,结果游了迷路,遇到野狼袭击。 沈毓淳被野狼叼着拖走了,而沈夫人又被野狼咬伤了腿,眼看沈毓淳就要葬身狼腹,忽然跑过来一个妇人,那妇人从狼口里夺回了沈毓淳,自己却被野狼叼着拖走了。 沈夫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问那妇人的名字,只看到地上撒落的樱桃和一枚风铃花玉佩。 沈夫人再三打听救命恩人的下落,怎耐在长陵城逗留了将近一个多月也没有打听到她的下落,甚至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为此,沈夫人一直耿耿于怀,回到江州以后还不忘派人继续来长陵打听,只是一直没有消息,再后来,沈夫人就将这枚风铃玉佩交到了沈毓淳手上,望她有机会能寻到恩人,即使寻不到,也留一个念想,让她永远都不要忘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原来沈氏和夜旋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姻缘际会,两个人才拥有了同样的两枚玉佩。 说到最后,白嬷嬷泪沾衣襟,问道:“表小姐,三夫人,你们可知道这枚风铃玉佩的主人是谁?” 张氏想到过去种种,又想到现在种种,喉咙哽咽,悲痛的说不出来。 洛樱心中也是说不出来的悲伤,点头道:“她是安都人,叫宁慈。” “表小姐,宁慈夫人的墓在那里?奴婢一定要去她坟前祭拜,代替夫人和大小姐向她磕头谢恩。” 白嬷嬷百感交集的拭了一把老泪。 “……” 听她这样问,洛樱心里掀起更大的悲伤和仇恨。 表姑姑至死宁家人也没有再接受她,死前,她心心念念的要在家等孩子回来,所以爹娘便在别庄后面不远处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将她葬了。 因为这座别庄是姬家的产业,在姬家满门被灭后,太后将这处别庄赏赐给了沈遥,沈遥喜欢那里环境清静优美,扩建别庄时将那座坟墓掘了,如今白嬷嬷想要去祭拜,哪里还有祭拜之地。 张氏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心酸难忍道:“白嬷嬷,恐怕你的心愿是达不成了。” “三夫人,怎么了?” “姬家被判谋反大罪,各处产业俱遭查封,当年埋葬宁姨的地方就是姬家名下的依云山庄,现在依云山庄已经变成太师沈遥的地盘了,而宁姨的墓早就被……”说到悲伤处,又落下眼泪来,“早就被毁了。” “啊,怎么会这样?”白嬷嬷悲愤不已,握起拳头咬牙道,“这个太师沈遥怎能如此混帐,哪有毁人坟墓的,道义不容,天理不容。” “白嬷嬷……”张氏胆小的提醒道,“这种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到外面讲去,那是要杀头的。” 白嬷嬷更加悲愤:“这世道还有没有公道了,为什么叫好人受委屈,叫坏人活得逍遥!” “……” 洛樱想说什么,只觉得连眼皮都抬起不起,大脑更是昏沉的厉害,突然人往前一栽,又昏倒过去。 昏沉中,她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 梦里面,她看到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坐在窗下缝制女孩穿的红棉袄,有淡薄的阳光穿透窗棂打在她的脸上,她看不清她的脸,她唤了她一声:“姑姑……” 那女人转过脸来,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招招手道:“清儿,快过来,瞧瞧姑姑给你做的冬衣,好不好看?” 她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笑很温柔,她的声音也很温柔。 她刚想跑过去看清她的脸,忽然,光影流转,她看到一座孤坟,孤坟旁沈遥正面目狰狞的冲着她笑。 “姬长清,我不仅要诛灭你们姬家九族,还让你们死后连葬身之地都没有,哈哈哈……” “不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拼命的想要跑过去杀死他,脚下却好像踩了棉花似的怎么都跑不动。 “嗷呜……嗷呜……” 听见两声狼嚎,她从梦中惊醒过来,惊的浑身冷汗一片,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她恍恍惚惚的看到花花正缩在她的枕头旁,眨巴着一双滴圆的眼睛看着她,见她醒来,兴奋的又是一声嗷呜,然后伸舌舔了舔她的脸。 这一声嗷呜惊醒了守在床边的裳儿,裳儿高兴道:“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洛樱缓缓的转过头来,张张疼的发干的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就看见裳儿身后探出一张明艳动人,充满青春气息的脸来:“小樱子,你终于醒啦!” “小……盈……子”洛樱惊讶的看着她,因为嗓子疼,她的声音很嘶哑艰涩,“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上次楚盈愤怒离开时,她说过,她再也不会叫她小樱子了,而她也不要她叫她小盈子,看来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了。 楚盈从后面跳了出来,撇撇嘴言不由衷道:“你可不要以为我是专门来看你的,我只是听说你府上出了事,想来看你笑话的。” 她本来想着再也不会踏入洛府,再也不见洛樱,后来听人回报说洛府出了事,被皇帝派人查抄了,而洛樱受了伤昏迷不醒,她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还是放心不下,跑过来看她。 结果一来,就看她伤的很重的样子,她心里就算有再大的气也没了。 说到底,卫元极是卫元极,小樱子是小樱子,他那样伤害她,本来也与小樱子没什么关系,是她自己不争气,非要倒贴的缠着卫元极,她想要放弃,可是又不甘心。 从小到大,她只喜欢过卫元极一个人,不是她想要放弃就能放弃的,有时候,她很讨厌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她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自己这段失败的单相思。 裳儿听她这样的说辞,只笑着摇摇头,看破不说破,端了一杯茶扶过洛樱服侍她喝了一口茶,洛樱这才感觉喉咙的疼的好了些。 “不管你是不是你看我笑话的,你来能,我很高兴。”她勾起嘴唇,冲她露出一个苍白而真心的笑,“小盈子,谢谢你能原谅我。” 楚盈一下子觉得有些感动,想再刺她两句,又说不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床边,又道:“要不是看你病的蓬头鬼似的,我必不会饶过你,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我原谅你了,除非……”她顿了一下,目光瞟向卧在床里头的花花一眼,挑挑眉毛道,“你把花花送给我。” “嗷呜……” 花花哀嚎一声,坚贞的将头一扭,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洛樱看看花花,冲着楚盈无奈的耸了一下肩。 楚盈恨恨的握起小拳头,冲着花花扬了扬,宣誓道:“花花,总有一天,我要你求着跟着我。” “嗷呜……” 花花转过头,傲娇的仰着头,小眼睛瞪着她,似乎在说:想得美,本花才不可能会求着跟着你。 楚盈嘿嘿一笑:“我就不信你长大了不娶妻子,我听说狼可是一种忠贞的动物,一夫一妻,我先帮你把小妻子养好了,不愁你不来求我。” “……” 花花眨巴着眼睛,怔懵的看着她,然后又坚贞的将头一扭,妻子是什么鬼东西,本花有娘亲,才不要妻子。 洛樱笑道:“小盈子,你呀……” “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未雨筹谋,嘿嘿……” “哟,你个泪猪什么时候变聪明起来了,也懂得未雨筹谋了?” 屋外响声一个讥讽声,随着声音而来的是洛庭尹。 洛府被查抄的时候,他正在杏花坡,后来听说洛府出了大事,才赶回来的,一回来就听说洛樱昏迷不醒。 昨儿整整守了大半夜,后半夜才回去睡觉,一大早又急着跑过来看了,听到楚盈的说话声,他就知道洛樱终于醒了,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题外话------ 一整天脑子都锈住了,卡文卡的厉害,花了十二个小时以上只码了这么点字,汗颜,我先找块豆腐去…… 国庆期间,更新字数不稳定,望小可爱们见谅。 最后,祝大家国庆节快乐!么么哒(*^3^)/~☆ 第265章 私情 楚盈听到洛庭尹讥讽的话,正要反唇相讥讽,忽然又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樱姐姐……” 转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生的十分清新秀美,面带些许稚嫩之气的姑娘,一双翦翦秋水的眼睛含着盈盈微笑看向洛樱。 “云溪,这么一大早你怎么来了?”洛樱眼中带着一丝惊喜。 “听说你府上出了事,我昨儿就想来,只是……” 她刚想说阿默,就是上次从林远山庄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大家便称呼他阿默。 昨天天一听说洛府出事,她就想着要跟洛庭尹一起来,刚要走,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原来阿默割腕自杀了,她只能先留下救阿默,让洛庭尹先回来了。 所幸,报抢救及时,人救回来了,她生怕他再想不开,守了他整整一晚,到天亮时才抽开身来洛府,待会还要赶回去,她对那孩子实在放心不下。 看到洛樱病弱苍白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件事,空惹洛樱担忧,连忙改口道,“只是被一些事情耽搁了,樱姐姐,你怎么样了?” 说完,走上前,俯身便握住了洛樱的手,洛樱笑道:“我没事了,云溪,你快坐下说话。”说着,又吩咐裳儿和竹娟端茶倒水。 楚盈见洛樱对云溪如此热情,嘴巴一嘟,斜睨着洛樱道:“小樱子,你偏心,我来了,也没见你叫裳儿和竹娟端茶倒水给我喝,还专门倒什么梅花茶。” 洛樱挑眉笑道:“云溪妹妹是客,又是第一次来,我自然要热情些,至于你嘛……” 她顿了一下,洛庭尹接口嘲讽道:“就你个泪猪,整天赖在这里不走,简直比主人还要主人,哪有热情招待主人的道理?” “洛庭尹,我们女孩子家在说话,你插什么嘴!”楚盈终于找到了反唇相讥的机会,双手一抄瞪着他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洛庭尹气的冲她挥了挥拳头。 洛樱笑道:“小盈子,你可误会庭尹了,他的意思是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啊,真的吗?哈哈……我在长陵城也有家了。”楚盈立马转气愤为欢喜。 洛樱又介绍道:“小樱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云溪妹妹。”说着,又看向高云溪,“云溪,这是离国的安阳公主楚盈。” “盈姐姐。”高云溪赶紧起身给楚盈行了一个礼。 “云溪妹妹。”楚盈又回了一个礼,忽然,她掩着唇噗嗤一笑,冲着洛庭尹嚷道,“喂,洛庭尹,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眼光的嘛!” 洛庭尹将头一仰,用鼻孔看着她道:“老子当然有眼光。” 楚盈看看洛庭尹,又看看高云溪,笑的更欢了:“只可惜啊,好一朵鲜花被猪拱了。” 洛庭尹气愤不已,食指直指楚盈的脸道:“泪猪,你怎么回事,你既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怎么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云溪头一次来,你就骂她是猪!” 楚盈:“……” 洛樱:“……” 高云溪:“……” 三人被他神奇的脑回路惊住了。 楚盈怔愣了一下,迅速的反应过来道:“你是不是傻?我说云溪是鲜花,你才是猪,哈哈……傻瓜猪!” “你才是猪,你就是只整天只知道哭的泪猪!” “什么,你什么意思?” “哈哈,我说你是泪猪,猪头的猪。” “你你你,我打死你。” 楚盈到此时方才明白,原来他一直叫的是泪猪,而不是泪珠,她气的鼻孔冒烟,顺手抄起身下的一个圆杌子就想直接砸过去。 想想,洛樱还病着,她这样在人屋里闹不好,忍住愤怒将圆杌子又放了下来,心里的气始终不能消,跑到他面前狠狠的往他脚上跺了一下,痛的洛庭尹直跳脚。 洛樱和高云溪对视一眼,彼此都无奈的耸耸肩。 高云溪虽然在此前从来没见过楚盈,却也从洛庭尹嘴里不至一次的提起过她,知道他们两个到了一处,最后总归是吵吵闹闹。 正闹的不可开交处,白嬷嬷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过来了,昨儿说着说着洛樱就突然晕倒了,把她吓个半死,担心了一夜没睡好觉,今儿一早就忙不迭的过来看望洛樱了。 走到洛樱面前行了礼,见她脸色比昨天好多了,拍拍胸口,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表小姐没事了。” “五姐姐……” 洛樱正想说话,就听到洛玥的声音,一听到洛玥的声音,裳儿脸上立马露出气愤之色,想将她赶出去,却被竹娟按下了。 洛玥虽然知道洛樱很不待见她,为了在白嬷嬷面前表现表现,她也要做小伏低的跑来看望洛樱,以示她关爱姐姐之意。 她现在越来越在意白嬷嬷对她的态度,因为她担心锁心钥或许被查抄了,她又不敢去问洛熙平,所以只能将这件事先埋在心里,图而后谋,如果真被查抄,她到哪里去寻,总不能跑到皇宫去寻吧。 白嬷嬷对她的态度就是沈家对她的态度,她必须要给自己找一条后路,否则会死的很惨。 她并不怕洛樱给她难堪,相反,她巴不得洛樱在白嬷嬷面前给她难堪,这样,才会显得她的弱小无助。 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里饱含着殷殷关切,正要走上前去行礼,忽然看到一张和自己有着几份相似的脸,她蓦地怔在那里,眼底深处闪过一道惊惧的光,继而惊惧变成审视,带着一种深深警惕和忌惮的审视。 圣姑师父为什么会宠爱她,就是因为她生的和她的爱徒溪儿有几分相似,有关这个溪儿,是莲月教的禁忌,没有人敢轻易在圣姑面前提起,除了知道圣姑叫她溪儿,除了知道她们两个有几分相似,她甚至连这个溪儿姓什么都不知道。 她更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离开莲月教,她曾经向同门打探过,也问过红棱,根本没有人敢告诉她。 难道这个女子就是圣姑嘴里的溪儿? 不会这么巧吧?再细看看,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像。 同样的,高云溪也看到了她,人一样的怔在那里。 她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洛玥,因为当初她问过庭尹为什么要救她,他对她说:“因为你长得很像我六姐。” 后来,有一天,庭尹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似的,丧魂落魄的去了她那里,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一个字都不肯说,那时候,她感觉到一定是和这个洛玥有关,所以她提了一句她的名字,却惹得庭尹大怒,说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这个五姐姐了。 再后来,她就没有听庭尹提起过有关于她的任何一个字。 “红棱,快我把亲手准备的益神汤拿过来。” 虽然不知道洛樱早上会不会醒来,她天没亮就起来了,亲手熬制了一碗益神汤,还蒸了一锅素包子,她才不会在意洛樱会不会接受,反正白嬷嬷看到她的诚意就行了。 “……” 当洛玥叫到红棱的名字时,高云溪的头脑轰然一炸,脑子里空白一片,她看见红棱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从洛玥身后走了过来,即使没有看到她的脸,她也知道她是谁。 下意识的,她握紧了自己的手,将那只被斩断的残指也深深的握了进去,她从来不会在意自己的残缺,可此刻,她却想掩饰自己的这份残缺,生怕让人一眼看穿了她。 此刻,她忽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感觉,她自废武功,自断一指就是为了脱离莲月教,她不想再让人找到她,那个地方,她一天也不想待下去。 可是红棱为什么会出现在洛府,为什么会成了洛玥的丫头? 难道这个洛玥已经成了莲月教的人? 她心中慌乱的同时,又疑影重重。 就在此时,红棱慢慢的抬起头,在看到高云溪时,蓦地一惊,眼中闪过激动的光芒,一句小姐差点脱口而出,却还是拼命的吞了下去。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遇到溪儿小姐。 她现在过的——好吗? 她想问一问她,可是不敢,也不能,既然溪儿小姐宁可舍弃一切也要脱离莲月教,她就不能再认她了,她只能当作从未看见过她。 为了掩鉓自己的情绪,她默默的低下了头。 高云溪本来就惦记的阿默,想着看望洛樱之后,若她无事就早点赶回去,此刻突遇红棱,她心乱如麻,待在这里只觉得浑身难受,见洛樱没事,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道:“樱姐姐,我见你没事也就放心了,我那里还有急事,就不打扰了。” 洛樱见她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心中疑惑,知道她很忙,本想款留她吃过午饭,现在她急着要走,料她必定有急事,刚要答应,洛庭尹急道:“云溪,你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留下来吃过中饭,我送你回去不好么?” 洛玥一听,大惊失色。 她叫云溪,名字竟然也带着一个溪字,难不成她真的是圣姑的徒弟。 如果圣姑找到了她的徒弟,即使她能找到锁心钥,圣姑也不会再疼爱她了。 不,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洛樱一回来,就抢了她的娘亲。 她不能再让这个溪儿回来,抢了她的师父。 眼睛里杀意流转,很快,便将这份杀意压了下去,她转眸看了一眼红棱,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打量着她的反应,此刻的红棱已经恢复了一派平静的神色,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心中又起一层疑惑,难道这个云溪不是圣姑的爱徒,否则红棱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平淡,她想问她,又不好当着众人面问。 “我……我真的有急事。”高云溪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将嘴凑到洛庭尹耳边极力压低嗓子说了一句,“难道你忘了阿默了?” 洛庭尹脸色一变,他怎么倒忘了,来之前阿默出了事,这个孩子从来都不肯亲近任何人,好不容易最近才肯亲近了云溪一些,现在他肯定很需要云溪。 不敢再耽搁,他说了一句:“五姐姐,我先送云溪回去了。” 洛樱点头答应,又道:“云溪,若有空再来。” 楚盈不明所以,见他二人要走,忽然猛地一拍脑袋道:“哎哟,我倒忘了,我和媛儿约好了,今儿要上山打猎,猎一只雪狼回来,给花花作小媳妇呢。” 于是,三人一道离开了屋子,高云溪路过红棱身边时,谁也不敢再看着谁,只当是陌生人一样。 洛玥回头又望了她一眼,目光闪过一丝阴暗,转过头朝红棱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去跟踪高云溪,看看她的落脚地在哪里。 红棱将朱漆长盘递于洛玥手上,便默默退下,自从被洛玥设计陷害之后,她就知道她根本就是一条毒蛇。 一旦让她确定她就是溪小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谋害她,以保她在圣姑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她绝不会跟她吐露一个字。 待众人走后,洛玥端过长盘过来,沙哑着嗓子微笑道:“五姐姐,这益神汤是由人参,枸杞,红枣,黄芪煨了一整只鸽子,最能养血补神,我天不亮就起……” 裳儿走过来,立刻接过她手里的长盘,打断了她的话:“不敢劳烦六姑娘,小姐病刚好,身体还虚,用不得这样大补的东西。” 洛玥身子一顿,讪讪在站在那里,红着眼睛噏动了一下嘴唇,气弱的看着裳儿。 “表小姐,你身子刚好,还需要静养,奴婢这就回去了。”白嬷嬷回头又看了一眼洛玥,见她一副受了气又不敢说话的可怜模样,她的心里竟然激不起任何同情了,淡声道,“玥小姐,表小姐累了,不如你同奴婢一起回去吧。” 她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总是隐隐的觉得红棱受辱与洛玥有关,可是她又找不到任何证据,不管有没有关系,反正表小姐不待见玥小姐是真的,玥小姐再凑在这里有个什么意思。 “……” 洛玥忍住委屈,乖顺的点点头。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裳儿气的将洛玥带来的东西尽数扔了,谁知道她会不会下毒。 “竹娟,阿凉回来了吗?” 因为一直没有消息,她实在担心,所以让阿凉亲自去找,直到她醒来时,也没有看到阿凉。 竹娟正要说没有,忽然听到一阵轻巧且急促的脚步,竹娟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阿凉一进来,洛樱急问:“阿凉,人找到了没?” 阿凉摇摇头:“我们沿着护城河,一直找到郊外三十里地,也没找到人,更没听谁说发现了河上有浮尸,想来那个人应该已经离开。” “那就继续找,扩大的到周边乡镇,村落去找,务必要找到他。” 洛樱心下微安,可还是担心不已,那个人武功那么高,又失了神志,整个人就像野兽一样,若去了有人的地方一定会引起恐慌,到时候人们肯定会把他当怪物抓了,所以她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之内找到他。 “是,姑娘。” “记住,若找到了人,只可用迷药,一定不要伤害他。” “是。” 这时候,小怜走过来回报,说三老爷受了笞杖,被放回来了。 其实,皇帝本就是拿洛熙光做个筏子,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洛熙光所受贿赂又少的可怜,实在够不上什么大罪,最后将处以笞杖,将他放了回来。 圣旨上说:本应派往北肃苦寒之地效力赎罪,念其是开国功臣之胞弟,又兼他本是丁忧在家,不忍加罪,今从宽将他放回家中为母守孝。 洛熙光是被人抬人回来的,打的是皮开肉绽,屁股开花。 洛熙平接了圣旨,自然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叩首不及。 见洛熙光被打的那个样子,念及小时候两个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情份,又到他这次是因为自己才遭受这场无妄之灾,他本还有两分同情之心,又听他不像个男人,倒像个娘们似的怂包的哀嚎不已,他连那两分同情之心也没有了,只是假作一副关心的样子,命人将他抬回来了屋里,又请来了太医。 洛熙光到了屋里,看到家财抄尽,更加哭嚎不已,张氏本来心都已经平静了,被他这一嚎哭,吵得烦恼不已。 洛熙光又急又痛,心情郁结,不敢拿别人撒气,每天只要有一点精神就在屋里打狗骂狗,张氏气的又动了胎气。 汪周二位姨娘听说张氏身子不好,二人一起来探望张氏,洛熙光一听说汪碧池来了,立刻闭紧了嘴巴,心里只巴望着汪碧池能来看一看他,可是他又知道二人身份有别,连偶然遇见还要避讳着,她怎么可能过来看他。 想到这里,长吁短叹,默默流泪,恨不能让汪碧池马上来给他按揉这身上的棒疮。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到了将晚时,洛熙平来探望他时,他正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好像做了什么春梦,嘴里声声唤着:“池儿,池儿……” 气得洛熙平当场就想撕了他的嘴。 又听他梦里呓语道:“那一晚,你坐在灯……下的样子好美好美……还有你的胸……唔,像只小白兔似的,那一粒胭脂痣好销魂……好消魂” “混帐东西!”洛熙平气黄了脸色,怒喝一声,气冲冲的撩袍就走,直接冲到了荷香苑,喝退下人,逼问汪姨娘:“你说,那一晚是怎么回事,老三怎么会跑到你屋里来了?” 汪姨娘一脸迷茫:“老爷,你说什么,三老爷怎么会到我屋里来?” 洛熙平愤怒道:“你还敢狡辩,他口口声声喊的都是你的名字,还说那一晚,你坐在灯下的样子好美,说!”他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是不是和他有私情?” “没有,我没有。” 洛熙平冷哼一声,将她一把掀翻在暖榻上,羞愤道:“他连你胸口的痣都看得清楚,你还敢说和他没有私情,贱人……”他气的一下子跳到榻上,又将她狠狠揪起,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个贱人!” “老爷,我真的没有……”汪姨娘冤屈的满脸是泪。 “枉我爱你,护你,到头来,你这个贱人却背叛了我,你敢背叛我——”说到最后,口水喷了她一脸,忽然,他抬起手,“啪”的一声,重重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打得汪姨娘嘴角溢出血丝来。 这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辱,自己的小妾和自己的亲弟弟有首尾,他如何能容忍。 这一巴掌将汪姨娘打醒了,她羞愤的捂住了自己的脸,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盯着他,她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你不要以为当初我没有看见他和你眉来眼去的,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人竟然敢……敢……” 他难以为继,一双眼睛恨恨的盯着她时,眼睛里好像燃上了烈火,到最后,所有的愤怒化作无力的悲伤,他不再发一言,从榻上下来,颓丧而去。 他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回到书房,一个人呆坐到大半夜,实在心思烦乱,悄悄的去了地下秘室。 那是他心里最后一块净土。 站在轻纱般的白雾之中,静静凝视着她好像只是熟睡的容颜,他红着眼睛,无比凄惘的叹息一声。 “大小姐,你说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背叛我,离开我?” “……” “大小姐,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选择了姬南城?” “……” “你一定后悔了是不是?若你没有选择他,元家就还是当初的元家,你还是你。” “……”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选择死亡,你知道吗,差一步,就差这一步,我就可以得到你了。” “……” “元……蓁啊……”他终于唤出了她的名字,眼睛里滚出泪来,颤着手指拂向她的脸,还没有触到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脸,他的手指又缩了回来,“你恨我,你一定恨透我了,是不是?是不是?” “……” “可是就算没有我送给沈遥的那二十五万两军资,他们姬家也逃不了,没有一个帝王可以容忍功高震主,尤其是像太后那样权欲薰心的女人,所以姬南城必须死,他必须死。” “……” “还有你的女儿姬长清,她生就一副祸国妖孽的样子,让太后的两个儿子为之神魂颠倒,哪怕她嫁了人,宋星辰和宋亦欢都不肯娶妻生子,太后怎能不恨。” “……” “所以,元蓁,怨不得我,真的怨不得我,没有我,姬家的结局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 不远处,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躲藏着一个人。 害怕惊动洛熙平,她连大气都不喘。 来过次数多了些,她对这里熟门熟路,就算没有阿凉,她也可以一个人来,自打洛熙平遭遇了苏冷,再也不敢出府喝花酒之后,她就来得少了,每次来,都让阿凉盯着洛熙平,就是怕会在地下秘密突然遭遇到洛熙平。 今晚,阿凉不在,她一直在想着那个人的事,实在睡不着,没忍住就来了找娘亲了,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刚准备离开,就遭遇到了洛熙平。 听了洛熙平絮絮说了这么多,她才终于确定,洛熙平当真给了沈遥二十五万军资攻打姬家军,除此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了。 洛熙平有一句话说对了,就算没有他,姬家军一样难逃被覆灭的结局。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旦坐在权利之巅的人一想要你死,就会有千种万种理由将你致于死地,哪管你是否真的忠君爱国。 “唉——”正想着,忽然又听他叹道,“元蓁,你能不能告诉我锁心钥在哪里,我找不到了,怎么也找不到了……” “……” “想当年……” 洛樱又听他啰里啰嗦说了大半天,说的都是他在平城元家的日子,说了将近有大半个时辰方才离开,离开之后,洛樱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回到世安苑,已近三更天,阿凉披星戴月的回来了,终于有了那个人的消息,说是梅花镇张家村出现了生食动物的怪物,把一户猎户家的猎狗杀了生吃了,还偷了其他几户人家的鸡。 那怪物力大无穷,几十个壮丁拿网上围捕他地,却被他被撕开了网,伤了人,逃到附近的仙女山上去了。 张家村人多以打猎为生,民风彪悍,合村人商量着要带着弓箭上山再一次围捕怪物,以免怪物再祸害村里。 洛樱听了,当即决定,亲自去仙女山找到那人。 …… 快马赶到仙女山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日头缓缓的从东方升起,穿过茫茫雾蔼,稀薄而慵懒的洒落在冬日的山林。 此时,林子里寂静无声,唯听得风声穿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吹的几只寒雀抖动着翅膀朝远处飞去。 第266章 他不是孽畜,他是人 突然,听到一阵细微到几乎弱不可闻的呼吸之声,洛樱转过头一看,就看到茂密的林间深处似有东西在动,她心中一凛,和阿凉,十三,十四一起悄悄走了过去。 刚走过去,就看见树丛里有人站了起来,是三个披着兽皮的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条明晃晃的五股叉,问过之后方知原来是张家村的猎户,分作几拨人,隐藏在丛林深处专等着怪物和老虎。 他们见洛樱一个小姑娘竟然跑到山上来,十分奇怪,警告道:“这山中不仅有怪物,还是老虎时常出没伤人,村中猎户已折了八九人,就在昨儿还有个猎户被吃了,你还不赶紧下山去,省得葬身此地。” 洛樱急问道:“是怪物吃人,还是老虎吃人?” “那怪物只是伤了人,并未吃人,是老虎吃人。” 洛樱如释重负,又道:“我此番前来就是寻找你们口中的怪物……” 一语未了,忽然听到一阵猛虎的咆哮之声,惊的林中飞鸟一起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众人大惊,又从不远处的树林跑过来五六个猎户,手里都拿着钢叉,身后还背着箭弩,一起拢到一处商议道:“既然寻不着那怪物,不如先把这为祸一方的老虎打杀了!” 商定之后,便循着虎啸之声跑去,洛樱赶紧带着阿凉,十三,十四一起跟着了过去。 跑了十几步远,又是一声虎啸,紧接着就听到另一个似野兽的狂吼之声,也听不出究竟是什么野兽,两个声音交汇到一处,虎啸龙吟,直震的地动山摇,有两个猎户不设防,脚一滑,就摔倒在地。 人人都感觉耳膜被震的要碎裂了,哪里还能再往前跑,一个个的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洛樱听到那一声狂吼,心中激动的澎湃起来,是他,就是他的声音。 她恨不能立刻跑到他身边,只是被他的吼声震的无法再向前挪动半步,不知过了多久,林中突然恢复了一片寂静,凛冽的空气中飘荡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 洛樱双手揉了一下耳朵,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便朝着声音消失的地方跑去。 越是接近,血腥味越是浓烈,洛樱的心也越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到最后究竟是猛虎伤了人,还是人伤了猛虎,亦或两败俱伤。 及至跑到那里,就看到一头硕大的猛虎倒在地上,嘴巴处早已撕裂,鲜血不断的涌出,瞧着已经死了。 那些猎户们更加惊骇,能将老虎打成这样,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难道是他们要找的那只怪物? 人人眼睛里都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惊恐,张目四处去看,四周一片寂静,并未看到有怪物的踪迹,只看到树枝上零零碎碎挂的被撕碎的兽皮,和地上滴落的血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些猎户更是吓得定在那里,连继续追踪的勇气都没有。 忽然,有个人伸手一指:“看,他在那里。”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看见一大团暗影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然后朝着山下跑去。 沿途洒落了一地的血迹,那些猎户本还畏惧的不敢上前去追,见他受伤,连忙大喝一声:“他受伤了!” 刚说完话,忽然听到闷哼一声,那人跑着跑着,一头栽倒在地,往山下滚了几步,挡腰撞到一颗树上,便不再动弹了。 “快啊,快上去杀了他!”猎户中有人招手一喝。 洛樱心中一阵揪痛,伸手往前一拦:“不,谁都不许伤害他!” “小姑娘,你疯了,那可是伤人的孽畜!” “他不是孽畜,他是人!”洛樱眼中带着几分请求,“各位叔叔伯伯,他刚刚帮你们打死了祸害人的老虎,就将他交给我吧!” 几位猎户彼此对视,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人走上前道了一声:“好吧,不过如果你被他伤了,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洛樱恭手道:“多谢!”然后赶紧带着阿凉,十三,十四一起跑了过去。 离那人有一箭之远时,阿凉忽然一把拉住了洛樱:“姑娘,你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十三,十四上前道:“这种事哪能让你们姑娘先去,我们两个人去!” 洛樱坚定的摇头道:“不,我自己过去。” 她紧紧握住手中浸过汗巾的迷药,走到了那人面前,小心翼翼的蹲下身,伸手碰了碰他的身体,他爬在那里纹丝不动,她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头,轻轻唤了一声:“喂,你醒醒。” 他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有血,从他的脸下方,腹部流了出来,洛樱大惊,忙唤道:“十三,十四,快过来扶起来。” 将他的身子翻过来扶起一看,就看见他唇角流血,还有他的胸口,腹部的兽皮都被老虎的爪子撕烂了,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皮肉来,热乎乎的血不断往外流淌着。 洛樱一看到他伤的如此之重,心中大痛,心急火燎的和阿凉一起忙着给他止血上药,好一番忙乱,血终于止住了。 …… 从山下下来时,太阳隐退,天空突然变得阴沉,风从车窗外吹打进来,扑在人的脸上刺骨的冷。 “阿凉,快!” 一块沾着污泥和鲜血的帕子扔在脚下一个铜盆里,铜盆里的水迅速变得混浊,接着又拿一块新的帕子沾了水,递给了洛樱。 这样来回几次,洛樱好不容易用帕子洗干净了他的脸,却依旧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以说,他已经面目全非了。 整张脸除了遍布的刀伤,还有被火烧伤的痕迹。 想到自己大哥手肘上方还有一块豌豆大小的胎痣,洛樱又慢慢将他披拂在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卷起,入眼处,皆是伤痕,刀痕,烫伤,被动物利爪所伤,被树枝刮伤,什么样的伤痕都多。 她的心跟着一阵阵的抽痛,当衣服卷到手肘时,她抽痛的心紧张的漏跳了一拍,指尖不停的颤抖着。 咬紧牙,她将衣袖再往一卷,心中顿生失落,她根本看不到他手肘上方有没有胎痣,因为那里的皮肉竟然被生生削去了,留下一大块凹陷的疤痕。 一大颗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滚落了下来,心中默默问道:“大哥,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你怎么弄来了这满身的伤疤?” 突然,从身后传来急促的哒哒马蹄声,后面的人甩着马鞭大声叫嚷道:“闪开,前面的马车给我闪开!” 这道路本就狭窄,容下两辆马车并行而过,本就很难,后面的人不等前面的回答,一鞭子抽到洛樱所坐的马车上。 惊得马儿扬脖发出一声嘶鸣,狂乱的朝前跑去,颠的马车东倒西歪,洛樱本来就担心大哥受伤,并不敢让马儿跑的太快,此番一颠,他差点从马车椅上跌落下来,幸而阿凉伸手扶的快,纵使这样,他小腹处刚刚包扎的伤口又浸出新的鲜血来。 马儿在路上像无头苍蝇似的一通乱跑,反阻得后面的马车无法超越,后面马车上的马夫又扬起了鞭子叫嚣起来:“闪开!” “好个嚣张的狗东西!” 十四怒骂一声,直接从马车腾空一跃,越过马车顶,朝后飞去,就在后面马夫追上来又要抽马车一鞭时,他愤怒的接过了马鞭,用力一拉,拉的那马夫直接从马车上狼狈的跌滚下来,又滚了几滚,撞到石头上昏倒了。 马车夫这一跌,后面的马也受了惊,眼看就要冲撞到前面的马车,十四纵身一跃,飞到马车上紧紧勒住疆绳,“吁——”后面的马车停了下来。 十四正欲掀开马车帘将里面的人揪出来暴打一顿,里面的人就掀开了马车帘,道了一声:“还请这位壮士行个方便,家父被毒蛇咬伤,需要马上找到大夫。” 十四定眼一看,原来是卫元则,当然他认得他,他却不一定认得他,只见他手上扶着一个紧闭双眼,中毒昏迷的男人,正是镇国公,这一下,他有火也不好发了。 他点了一下头,正要跳下马车,卫元则为难的唤了他一声:“这位壮士,你伤了我的人,可否麻烦你为我驾马?” “我并非有意伤你的人,实在是你的人的太过嚣张。” “他也是为家父性命担忧,还请壮士行个方便。” “好吧,我去跟我家姑娘说一声。”说完,十四跑到洛樱马车前,回禀道,“姑娘,后面是镇国公府的卫世子,镇国公被毒蛇咬伤,中毒昏迷了。” 洛樱听了,微微一惊,这里离最近的镇子还有二三十里地,救人之命容不得耽搁,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递给十四道:“这是解毒丹,你让他吃了,可保他一时无碍。” 十四接过药瓶又回去了,将小玉瓶递给卫元则道:“这是我家姑娘给的解毒丹,你且先让他服下。” “……”卫元则接过药瓶看了看,满脸狐疑的看向他,“你家姑娘是谁?” 虽然父亲中毒昏迷,可是他也不敢冒冒然的接受一个陌生人送的药。 刚问完话,怀中的镇国公府忽然剧烈的抽搐了起来,牙关紧咬,呼吸困难,卫元则大惊:“父亲,父亲。”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点喂他服下解毒丹,否则你便害了令尊性命!” 卫元则这下有些慌神了,赶紧打开玉瓶,倒下一粒丹药喂到了镇国公嘴里,过了一会儿,镇国公咳了一声,气息稳定下来,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一些。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卫元则一眼,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元则。” 卫元则大喜,激动的问道:“父亲,你怎么样了?” 镇国公迷迷糊糊道:“我……好些了。”说着,又耸拉下眼皮,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力气再说。 “父亲,你先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要到镇上了。”说完,卫元则感激涕零的看向十四,换了一副真诚的语气,“请问这位壮士,你家姑娘是谁,我要当面感谢她救了家父。” 十四道:“我家姑娘救人并非为了公子一声感谢,救人要紧,我先送你们去镇上吧!” 说话间,将跌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马车夫扶到马车内,驾了马车将卫元则父子送到了梅花镇,然后等了洛樱一行人一道去了烈焰门。 烈焰门中就有精通医术之人,是原来代理门主霍麒麟的妹妹霍书萱,小名唤瑟瑟,所以烈焰门的人都唤她瑟瑟。 霍麒麟离开烈焰门去远游时,他们兄妹二人是一起离开的,其实他们并不是远游,而是去了虎头湾寻找三师兄的尸骸,想要将他带回烈焰门,只可惜,白跑到一趟,待他们赶到那里时,什么都没有了。 五万姬家军的尸骸早已被风沙掩埋,没有掩埋的也早已被大火烧成灰烬,霍麒麟没有再回来,瑟瑟却回来了。 她为他诊了一会脉,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洛樱静静的坐在那里,生怕打扰她诊脉,连呼吸都屏住了,见她脸色越加凝重的样子,她的心也跟着益发难安。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诊治完了,抹了一把汗,神色依旧凝重的看了洛樱一眼,洛樱急问道:“他怎么样了?” 瑟瑟迟疑了一会儿,蹙眉道;“门主,恕属下无能,他的情况很是棘手。” “怎么会呢,我看他只是受了外伤,虽然很严重的样子,血不是止住了吗?” “不,属下不是说他身上的伤,而是他所中的毒。” “什么毒?” “噬魂之毒。” “……” 洛樱一听,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灵魂似的,脸色刹白,瘫软在椅子上,难怪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噬魂之毒,吞噬你的灵魂,再慢慢吞噬你的身体,让你变得越来越狂躁噬血,直到最后丧识五识,连自己身上的皮肉都会吞噬掉。 这种药,好像无解。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的满身伤痕都是因为丧失了痛觉自己弄的,不,不会,他有痛觉,她的那一簪子他是有疼痛反应的。 可是,刚刚她和阿凉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他正处于昏迷之中,可是那样强烈的疼痛足以让昏迷的人惊醒过来,他总该会有一点反应,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所幸,他本来中毒并不深,所以还能撑到现在,但他以后绝对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会催发毒素,加速毒发,到时,属下也回天无力。” “……” “门主,属下必须马上用银针封住他的穴位和内力,这个过程不能有任何人打扰,所以还请门主移步屋外。” “好。” 就这样,洛樱在屋外徘徊,她不知徘徊了多久,时间慢的仿佛这一下午的时间过了好几年。 这时,阿沉急色匆匆的走了过来,看到洛樱如此忧心忡忡,心神难安的样子,她想说什么,又犹豫了,看了阿凉一眼,阿凉冲着她无奈的摇摇头,示意她有事待会再来回禀。 阿沉刚要离开,却听洛樱唤了一声:“阿沉,你有何事?” 阿沉连忙上前道:“门主,就在昨晚,太师沈遥去见了高云溪。” 洛樱心中一惊:“他去见云溪做什么?” 这两个人根本毫无交集,沈遥总不可能跑到育婴堂去布施吧。 “沈遥武功不弱,益姝不敢跟得太近,并不知道他去见高云溪做什么,就看见他们两个先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好像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沈遥气愤的拂袖而去。” “……” 洛樱更加震惊,难道他们两个人之前就认识? 她一直以为高云溪就是个简单的孤女,被人拐卖到青楼,得遇庭尹所救,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她发现她的确个善心的好姑娘,对待育婴堂的那些孩子比谁都上心,她的爱心不是假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什么,更没有怀疑过她的底细。 如果她和沈遥之前就认识,那说明她的过去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 还有,她和沈遥之间为什么要争吵,沈遥就算再落魄,也是当朝太师,云溪若顾着自己的性命,顾着育婴堂的那帮孩子,她应该不可能敢轻易和他争吵。 他们之间究竟感情纠葛,利益纠葛,亦或其他? 第267章 大哥,我是清儿 所有的疑惑,洛樱不得而知,她吩咐了一声:“阿沉,你让益姝去一趟迎春楼,找那个焦妈妈打听一下云溪的情况。” 焦妈妈就是上次想用春药设计庭尹的老鸨,至少她应该知道是谁将高云溪拐到迎春楼的,那样顺藤摸瓜或许能查到点什么。 “是。” 阿沉刚转身离开,“吱呀——”一声,房门终于打开了,就看见瑟瑟站在那里,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似的,她满面浮着虚汗,说话都是脱力的。 “门主,属下已封住了他几大穴位,他暂时无碍了。” 洛樱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落,赶紧跑进去看他,因为面目全非,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看到他一双眼睛安稳的合着,浮在眉宇之间的那一道愁结的沟壑也淡化了许多。 大哥,是你吗? 我既希望是你,又害怕是你。 她心里一阵酸楚,回头问道:“瑟瑟,他身上的毒还能克制多久?” 瑟瑟接过阿凉递过来的帕子,拭了一把汗,目光悲悯的看了他一眼,气力不足道:“长则十天,短则三五天便要毒发一次,而且一旦发作,会一次比一次厉害,毒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发作的时候必须重新施以银针封穴。” “……” 洛樱稍落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瑟瑟顿了一下,踌躇了一会,又道:“虽然他内力被封,可属下也不能保万无一失,一旦他强行冲破穴位,很有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发作了。” “什么?”洛樱的心一下子蹦了出来,“难道就真的没有解药吗?” 虽然早知道,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她满眼期盼的看着瑟瑟,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有字。 瑟瑟看到她如此紧张的样子,知道他与洛樱关系非同一般,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她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门主会如此在乎这个人。 这个人,他……他太像长安大哥了。 一开始,他陷入昏迷,她根本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当她为了施针封穴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在他睁眼的一刹那,她震惊了一下,针差点扎错了位置。 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当年她被继母庶妹凌虐鞭打快要死的时候,是他夺走了她们手中的鞭子,朝她伸出了手,轻轻的抱起她。 她永远也忘不掉,他看她时温柔而怜悯的眼神,就像一道光,一道最温暖的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她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了起来,心也跟着亮了。 这么多年,她始终默默的关注着他,却从未敢打扰过他的生活,她知道,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尉迟兰嫣。 可是怎么可能,长安大哥已经死了,他怎么可能会回来。 她去虎头湾不仅想带回陆门主的尸骸,还想带回长安大哥的。 她的心痛了一下,摇摇头道:“除了找到炼毒之人,没有解药。”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她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 “不,属下不知道,属下医术粗浅,若能找到神医叶凌风或许他能有办法。” “……”洛樱心中忽然又升腾起一丝希望,对,还有叶凌风,她怎么能忘了叶凌风呢,她连忙吩咐道,“阿凉,你速派烈焰门人去寻找他的下落,不管他在哪里,一定要找到他。” “是。”阿凉领命退下。 “瑟瑟,你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吗?” “属下……” “不,或许没有记忆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最好的……” 她的声音渐渐的沉寂下去,倘若是大哥,恢复记忆之后让他如何面对姬家悲惨的结局,如何面对现在的自己。 瑟瑟看着她,似乎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轻声一叹:“是呀,若记忆全是痛苦,还不如忘了干净。” “瑟瑟……”她浑身一激,“难道你……认识他?” 否则,她如何知道记忆全是痛苦。 瑟瑟又看了看她,喉咙微微哽涩,点点头道:“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位大哥。” “哪位大哥?” 她并没有听大哥提起过瑟瑟,不过,自从和尉迟兰嫣断了以后,大哥便不再喜欢说话了。 瑟瑟的瞳仁微微缩了一下,定定的说了五个字:“他叫姬长安。” “……” 听到这个名字,洛樱心里猛地一震,她沉默着转过头,看着他的脸,越看越觉得真的就是他。 如果他不是大哥,为何那一天他们相遇时,他打伤了十一,十二,唯独没有对她下手,只是他的狂吼,震的她内伤,但他那时被激怒,是无心伤她的。 还有他看她时,眼底刹那流过的温柔是什么,可见他还是有感知的,哪怕她变成了洛樱,他也能感觉到她是谁。 至于瑟瑟,她并不知道她是如何和大哥相识的,可是连她都觉得像,他就是大哥。 “门主……”瑟瑟又犹豫了一下,小心的问道,“您……您也认识长安大哥吗?” “我……我自然认识他。” “您怎么认识他的?” “……” 她怎么认识他的?他是她的大哥,刚生下来就认识他了,可是她要怎么回答,她无法回答她的话。 “对呀,属下怎么忘了,长安大哥是陆门主的大师兄,门主你自然也是认识长安大哥的。” “……” “哦,对了!”瑟瑟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门主,这长陵城内还有一个精通医术之人。” 洛樱顿时又生希望,回头问她:“谁?” “莲月教的圣姑,她轻易就能解了灾民温疫,可见医术高超。” “不……”洛樱摇摇头,“我怀疑那场瘟疫本就跟莲月教有关,所以解药很可能早就准备好了。” “属下不知道疫病与莲月教有没有关系,但属下能肯定圣姑的医术绝对在属下之上。” 疫情肆虐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所以不太清楚这件事,回来之后还是听人提起才知道的。 现在长陵城内外,几乎人人都在称颂莲月教救苦救难,功德无量,就差把教主和圣姑当成菩萨供起来了。 “怎么说?” “前一阵子,属下去安都镇给一个孩子诊病,那孩子确实已经病入膏肓,属下也无力回天,没想到过了两天,属下再去看那孩子时,他已经病愈了,听说圣姑恰巧路过,救了他的性命。” “……” 洛樱心思动了一下,就算圣姑真能妙手回春,她对却她根本不信任,又怎敢轻易把大哥交给她。 可是,她能仅仅因为自己的不信任,而将这样的机会放弃吗? 如果找不到叶凌风怎么办,她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再去死吗,对,清源山,还有卫元极的师父也是医中高手,可是前往清源山需要两个月时间,来得及吗,中途若是毒发,还要施银针相救,他能承受得了这长途跋山吗? “瑟瑟……”她目光悲哀看着她,“如果找不到神医,他……他还能撑多久了?” 瑟瑟眼神黯然下去,咬着牙神情痛楚道:“多则还有半年,少则……倾刻之间。” “……” “而且能越快解毒越好,否则,他会慢慢的失去听觉……嗅觉……视觉……触觉……”鼻子一酸,瑟瑟哽咽的快说不下去了,停顿一下,平复的情绪又道,“若耽搁时间长了,就算能解了毒,恐也会落下可怕的后遗症。” “什么样的后遗症?” “失去的听觉,嗅觉,视觉……都再也找不回来了,只是能勉强活着。” “……” 洛樱的心在希望和失望之间起起落落,当听到她最后的话,所有的情绪凝结成深深的悲痛和无力。 缓了好久,她慢慢问道:“瑟瑟,你真能确定那个圣姑医术比你高明?” 她必须要确定,否则,她所要冒的风险就没有了意义。 瑟瑟默默的点了点头,叹道:“但愿圣姑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个活菩萨,救人有水火之中,不要沽名钓誉才好。” “若仅仅是沽名钓誉也就罢了,怕就怕,他们是别有居心。”洛樱并没有见过圣姑,但莲月教教主她是遇见过的。 她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甚至连他的人都没有看到,可是她分明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危险气息。 她无力的摆摆手:“瑟瑟,你也累了,先回去息着,这里我来守着。” “门主……” “去吧!” “是。” 一时间,屋内完完全全的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呼吸都能听得如此清晰,她伸手摸了摸他满是伤痕的脸,低低唤了一声:“大哥……” 声音好似来自天际,低回而又轻缈,饱含着无尽的感情。 她独自守在他床边,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思考任何事情,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静静等他醒来,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她实在撑不住就趴在他床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似有双温柔的手拂过她的发间,然后为她披盖上了轻而温暖的毛毯,她从梦中惊醒过来,叫了一声:“大哥……” “吼……吼……” 他依旧发出野兽般的声音,看到自己惊醒了她,像受惊的野兽吓得往床上一跳,然后蜷着身子蹲在床头一角,将脸埋进自己的手掌里,透过手指缝隙胆怯而迷惑的看着她。 “大哥……是我……你还认得我吗?”她急得站起来,吓得他又一惊,紧张的将身子缩的更厉害了,“不,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试着慢慢放缓了动作,慢慢的朝着他伸出了手,试探着想摸摸他,发现他没有抗拒,她才敢真正的碰了碰他捧住脸的手。 “大哥,是我,我是清儿呀……” 听到这个名字,他缩住的肩膀突然抽动了一下,终于敢慢慢的放松了身体,放下掩面的大手。 忽然,他爬过来,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眼睛荡出一种奇异的温柔,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了。 大哥,他一定就是大哥。 他认得她,他还能认得她。 她的眼睛里流出泪来,一滴一滴,就像一颗颗珍珠。 “啊……啊……” 他的声音竟然不再是野兽的声音,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却像是人的声音了,他笨拙的想要帮她拭泪,手在触到她脸上滚烫的泪水时,又害怕的缩了回来。 “门主,他该喝药了,属下可以进来吗?” 屋外突然响起了瑟瑟的声音,洛樱转眸一看,突然惊醒,这才发现已经天亮了。 “吼——”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警觉的往后一退,又将身体蜷缩在了床头一角。 “别害怕,是瑟瑟,你认得她的。”她温柔在哄了他一声,回头道,“瑟瑟,你进来吧!” 瑟瑟端了药走了进来,洛樱走过来正要接过她手里的药,她摇摇头;“门主,让属下试试好吗?毕竟他以后要留在这里。” “嗯。” 她不可能将大哥带回洛府,将他留在烈焰门是最好的选择,有瑟瑟在,他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她应该要趁着自己在这里的时候,让大哥适应被瑟瑟照顾。 “长安大哥,你还认识我吗?”瑟瑟端着药,小心翼翼的朝着他走去,声音温柔如春水一般,“我是瑟瑟,你曾经从我继母庶妹手里救回的瑟瑟呀!” “吼——”他突然冲着她,面目狰狞的嘶吼一声,然后鼻子里喷着气,龇着牙齿警觉的盯着她, 瑟瑟微微后退了一下,洛樱赶紧上前道:“你别害怕,是瑟瑟,她是你认识的瑟瑟。” “吼——”他似乎不肯接受,更加惊怒的狂吼一声。 “瑟瑟,还是我来吧。”洛樱见他如此抵触,不敢再试。 瑟瑟无奈的将药碗递给了洛樱,就这样洛樱又在烈焰门多留了三天,直到他慢慢的接受了瑟瑟。 回到洛府时,已是第四天傍晚,这一次出门她说是去清云庵烧香还愿的,虽然她人并没去,却将裳儿送了过去,以免到时侯发生什么事好有个接应,所以从烈焰门出来又去了清云庵接了裳儿一起回洛府。 一回了府里就出了事,就在前天晚上,洛熙光不知发的什么疯,好好的就将床上的玉枕砸向张氏,正好砸中了她的肚子,孩子当场就没有了。 洛熙光自己也吓坏了,他当时也不知心里头烧了什么邪火,见到张氏就发起火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砸出去的玉枕还是锦枕。 洛樱听了,又急又惊又怒,连世安苑都没来得及回,就去了张氏屋里。 而此刻,张氏像是得了失魂症一样,背倚着枕头半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整个人好像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见她这样,洛樱心里一阵酸楚,这个孩子到最后还是没有保住,她走到她面前,轻轻的唤了一声:“三婶婶……” “……” 她没有动。 她又唤了一声:“三婶婶,你怎么了?” “……” 她还是没有动。 她伸手推了推她:“三婶婶,是我,我是樱丫头,我回来了。” 她终于有了反应,慢慢的转过头看向她,忽然,她倾过身子一把拉住她的手。“樱丫头,快,快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孩子。” 她握住她的手握的那样用力,洛樱感觉到了一阵疼痛,可是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张氏心里的疼痛,她忍住道:“三婶,你醒醒,孩子已经没有了。”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可是她不能一直让她活在虚幻之中,不如让她一痛决绝,神魂归位。 她身边的丫头说,自从小产之后,三夫人就再没有喝过一滴水,吃过一滴米,不哭不睡,只管直愣着两只眼睛坐在床上发呆,任凭谁劝她都是不言不语。 “不……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了,不可能,不可能的。” “三婶婶,你不要这样……” “不是这样的。”她突然一把掀开了被子,“樱丫头,你看,孩子还在,我的孩子还在。” 当她的手摸到变得平坦的腹部时,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不要——”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孩子了。” “……” “为什么,为什么要连我的孩子也要夺走啊!” 她突然起身,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又沙哑着嗓子叫嚷道:“我要去找我的孩子,去找我的孩子。” 洛樱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三婶婶,你不要这样,你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你这样,他会伤心的,你的孩子在那世会伤心的。” “不,我的孩子能找到,我能找到他。” 张氏双手死死的抱紧了洛樱,就好像抱住自己的孩子,生怕他突然就飞走,十指用力的几乎都要掐进了洛樱的肉里,洛樱被她掐的很痛,只有咬牙强忍。 渐渐的,她的力气小了些,“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 洛樱任由她哭着,只要哭出来,将这股巨大的悲痛心情发泄出来就好了。 张氏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得泪得睡着了。 洛樱服侍她睡好,听张氏身边的丫头说卫世子派人将紫玉簪和玉佩送还了回来,三老爷一听如获至宝,说三夫人已经疯魔了,不能保管,现在他霸着紫玉簪和玉佩不放手。 洛樱听了气愤不已,当时她听张氏提到这两样嫁妆就留了心,知道卫元则是皇帝的心腹,想要拿回这样东西并不算多为难,所以修书一封,命人送到了卫元则手上,请求他可否想办法将这两件东西归还。 原也只是想试试而已,没想到他真的派人送来了。 她又急步来到了后院洛熙光所住的屋子,自知犯了错之后,他益发怕见到张氏,所以干脆搬到后院来住。 只见洛熙光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将锦褥盖过了头,只管装睡,也不管洛樱有没有进来。 洛樱看着他,痛恨不已:“紫玉簪和玉佩呢,交出来!” “……” 洛熙光就像没听见一样,死活不理她。 “洛熙光,不要逼我派人搜查你的房间。” “……” 他继续装死。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窝囊废,除了欺辱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你还能做什么?” “……” 一听到窝囊废三个字,洛熙光忍不住了,想要从床上跳下来将洛樱狠狠训斥一顿,一来身上的棒疮还没好全,虽然已经能下床走动,可还是会疼,二来自从出了巫盅事件之后,他就有些畏惧洛樱了,他还想在这个家平平安安的待下去。 他将一口恶气强吞下去,只能自个气的在被窝里咬牙切齿的发抖。 “你还是男人吗?你甚至连人都不是!” 窝囊废也就罢了,洛樱还敢说他不是人,他忍无可忍,几乎要气炸,突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伸手怒指着洛樱道:“够了!说到底,我还是你的三叔,你个小辈竟然如此辱骂长辈,你简直大逆不道。” “就你这样的人也配称长辈,我命令你马上把这两件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洛樱,你不要得意。”他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咬牙冷笑道,“呵呵……你还以为这个家还是你一手遮天,告诉你,洛玥那个狐媚子丫头已经爬上了洛熙平的床,马上这洛府就要成为洛玥的天下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 洛樱顿时惊讶,李玥和洛熙平? 这……怎么可能的事。 第268章 你知道高云溪是什么人 洛熙光见洛樱惊愕的样子,以为自己的话成功打击到了洛樱,他得意的又是一声冷笑,语气不阴不阳:“怎么,你害怕了?想不到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也有害怕的时侯。” 洛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脸色已恢复了一派平静,淡淡道:“不管洛府是谁的天下,总不可能是你洛熙光的天下,现在还轮不到你来跟我说这些。” “你——” 洛熙光脸上所有的得意瞬间又转化成愤怒,他伸手指着她,刚说了一个字,洛樱冷喝一声:“来人啦!给我搜他的身!” “你敢?我可是你三叔!”洛熙光惊怒不已,气愤的用手重重捶了一下床沿,咆哮道,“你这样对我会遭天打雷劈!” 洛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连话都懒得再跟他说。 很快,两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冲了进来,按住洛熙光就要搜身,洛熙光拼命挣扎着大叫大嚷:“狗东西,你们两个竟敢以下犯下,我要杀……唔唔……” 他的狠话还没有说完,侍卫顺手扯过床上落的两只足衣,强行塞到了他的嘴里,在他身上摸了一阵,从胸膛口摸出了用黄绢包裹的紫玉簪和玉佩。 洛樱拿着两样东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气的洛熙光肺泡都要炸开了。 出来之后,和裳儿阿凉一起刚走到荷塘,身后就传来洛玥沙哑的声音:“五姐姐,且慢!” “……” 洛樱没有理,继续往前走。 裳儿嘀咕一句:“这个李玥真像个苍蝇似的,真真讨厌。” “五姐姐,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七弟结交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 “高云溪,难道你就没有怀疑她过吗?” 洛樱不禁一怔,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几日未见,她倒像是被霜打过的残花一样,一夜就凋败了,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神情憔悴。 “你什么意思?” 看到洛樱看着她,洛玥的眼睛更红了几分,眼底深处含了几分阴森森的笑:“五姐姐,你知道高云溪是什么人吗?” “……” 洛樱心头震了一下,她正要查高云溪,洛玥就跑过来问这样的话,难道她知道高云溪的身份。 “她是……”洛玥见洛樱沉默,张口欲言又止。 “她是什么?”洛樱淡声问道。 洛玥为难的看了裳儿和一直沉默不语的阿凉,示意有人在,她不方便说。 洛樱淡声道:“你有话直说便可,她们在无妨。” 洛玥扁扁嘴,眼睛随之露出一副痛心的神色:“她竟然是青楼女子,虽然七弟对我有误会,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一个青楼女子蒙蔽了眼睛,七弟最听你的话,你该劝劝他。” “这个我和七弟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你来提醒。”洛樱听到此,脸上已经没有一丝好奇。 “哪你知道她在被卖到迎春楼之前就已经失了身吗?” 对于洛樱的回答,她并不感到意外。 她逼问过红棱高云溪的身份,红棱只是一味的否认,说她并不认识高云溪,她不甚相信,多留了个心眼另寻法子查了高云溪的底细。 这一查,她才知道当初洛庭尹是从迎春楼将她赎回来的,她让人去找了迎春楼的妈妈,花了好大一笔钱才她嘴里套出了实话。 她就不信,洛庭尹可以不在乎她出身青楼,会不在乎她的不贞洁,但凡男人,没有人会不在意。 她本来想去刺刺洛庭尹的心,只是这些日子他一直没有回来,今儿正好瞧见洛樱回来了,既然洛樱如此疼爱洛庭尹,在知道高云溪非处子之后,她不会无动于衷。 同时,在打探了高云溪的底细之后,她一颗紧张要无法安放的心也落了地,看来红棱并没有骗她,高云溪应该不会是圣姑的爱徒,否则,圣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窝囊的徒弟,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不管高云溪是谁,反正从第一眼见到高云溪时,她就不喜欢,从前洛庭尹唯她马首是瞻,如今见到她就好像没见到一样,虽然,她并不喜欢洛庭尹,可是当她看到他喜欢上别的女子,她的心有一种发酸的痛恨。 她更加痛恨这个世上有人跟她生的相似,却又比她好看。 洛樱不知道她这样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她跑过来说这些,无非就是想让她闹心,她目光淡淡的看着她,脸上连半点情绪也没有。 “人心脏了才是真的脏了,而你,李玥,从身体到心灵无一处不脏!” “洛樱,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七弟和一个低贱的娼妓勾搭在一起?” 见到洛樱反应竟如此平淡,她一颗想要瞧热闹的心顿时熄灭了,这种感觉刺激的她要抓狂。 她恨透了洛樱,无时无刻不想将她置于死地,她却像铜墙铁壁一样,任她如何对付她,她都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 凭什么,她可以活的这么自在,而她却要活的如此惊恐。 洛樱冷冷的看着她,锐利如刺:“不管高云溪过去如何,她远比你高贵多了。” “小姐说的很是。”裳儿在震惊的同时,又很不忿洛玥的作派,气愤的瞪着她,冷斥道,“真没见过如此无耻的人,专门在人背后咬人舌根。” 洛玥盯了裳儿一眼,对着洛樱冷笑道:“洛樱,看来你对七弟的疼爱都是假的,但凡你对他有一点点姐弟之情,就绝不能容忍他和这样的女子有来往,这简直侮辱洛家的门楣。” “洛玥,你给我闭嘴!”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愤怒的暴喝声,转眼之间,洛庭尹已经火冒三丈的冲了过来,“云溪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滚,你给我马上滚!” 洛玥的身子顿时一僵,眼圈立马就红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失望的盯着他:“七弟,高云溪不过是个失贞的女子,难道你就真的不在乎?” “滚,立马给我滚出洛家——” 洛庭尹这一声暴吼几乎要把喉咙扯破,一双眼睛含羞带愤气的痛红,他不相信,洛玥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云溪就是云溪,不管她曾经是否沦落过风尘,她依旧是最纯净的她。 “……” 洛樱看到洛庭尹恼羞成怒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太过在意高云溪是否失贞,他怎么会愤怒至此。 这个世道如此不公,女子失了名节,哪怕是迫不得已,也要受千夫所指,不容于世,而男人呢?男人却可以三妻四妾,自己不干净,还要求自己的女人干净,这是何种道理。 就算是庭尹,也未能免俗。 忽然,她听到洛玥仰天哈哈一声大笑,她伸手指着洛庭尹极力用语言来刺激他。 “七弟啊七弟,你若真不在意,你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又这么愤怒做什么,你分明是想用你的虚张声势来掩鉓你内心的介意,你若不信我的话,你可以去问问高云溪,她的清白还在吗?哈哈……” “你——” 洛庭尹脸皮涨红,下意识的手握成拳头,直握到咯咯作响,挥舞起拳头就想冲上前将洛玥痛揍一顿,拳头刚挥起,突然,就像被卸了全身所有力气一般颓然的放了下来,连同整个人都垮了似的,站都站不稳。 这时,洛樱冷笑了一声,目光森然的看向洛玥,幽幽问道:“那你呢,李玥,你的清白还在吗?” “……” 洛玥浑身一震,脸上的笑跟着就僵住了,眼中闪过一道羞恨的光芒,直直对视着洛樱眼睛。 洛樱的眼睛森冷而又犀利,仿佛穿透她厚厚的冬衣看穿她肮脏的身体,一瞬间,她心虚的垂下头,躲避着她清锐的目光,很快,她便重新高仰起了头颅,脸色难看道:“你什么意思?” 洛樱看到她的反应,相信洛熙光的话八层是真的,她又是一声冷笑:“自己不清白,还有脸来嘲笑别人的不清白,李玥,你若想议论别人,先把自己洗干净再说吧!” “洛樱,你——” 洛玥本想反驳,又怕她真的知道了什么,万一当众扯出来,最丢脸的人是自己。 洛樱不再看她,快步走到洛庭尹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好了,七弟,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哼!” 洛玥再也待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待下去,身上的遮羞布就要被揭开了,冷哼一声,跺脚而去。 洛庭尹一动不动,他的脸色并不比洛玥好看多少,两道英挺而浓密的剑眉几乎要拧到了一处:“五姐姐,我不回去,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你刚回来,又有什么事,马上跟我回去!” 洛樱知道他一定是想找高云溪对质,虽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别人不好插手,可是在没有查清高云溪的底细之前,并不能证明洛玥的话就是真的,哪怕洛玥的话就是真的,在她在心里,高云溪还是高云溪,一个人干不干净,不是看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心。 她不能在什么事情都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就任由洛庭尹这个莽撞的家伙去找高云溪对质。 这对于高云溪来说,绝对是一个羞辱。 “……” 洛庭尹不动也不作声。 见洛庭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不肯动,她摆摆手让阿凉和裳儿先行回避,凝重了脸色问道:“庭尹,李玥的话你也能相信?她分明就是故意挑拨离间。” 洛庭尹慢慢的垂了下眼眸,眼神矛盾而痛楚的看着洛樱:“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洛樱失望的看着他,声音变得冷冽:“万一她说的是真的,你将如何?” “我……” 他不知道要如何。 “看来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爱一个女子,难道爱的不是她的心灵,而是她的清白?” “……” 他只是看着她,沉默不语。 女子名节如白纸,一旦沾染上污迹便是脏了,他可以不在乎云溪的出身,却不能真的一点不在乎她的名节。 此生,最让他深以为耻的事就是自己的母亲不顾名节,和洛熙平有私情,还生下了洛婵。 洛樱看着他的眼睛,料定他一时无法回转早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不要说洛庭尹,换作旁的男子,也找不到几个不在乎的。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叹息声中还饱含一丝沉重:“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准你冒冒失失的跑去质问别人,那样,就算能证明云溪是清白,你和她之间也有了深深的裂痕。” “……五姐姐,我……” “好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帮你查清楚。” “……”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仅仅因为所谓的名节就看轻了一个女子,我也会看轻你的。” “五姐姐,你说的话……我……我知道了……我不会去质问云溪,在这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保证一个字也不会问她。” 说完,他颓唐的转身而去,脚下好似拖着千斤重的大石头,一步一步,走得蹒跚无力。 虽然,他从小就不学无术,但最基本的伦理纲常他还是懂得,若说女子清白不重要,那是骗鬼的话。 不过,现在事情都还不弄清楚,他怎么能激于一时羞愤去质问云溪,五姐姐说的对,就算到时候能证明洛玥是故意诬蔑,他和云溪之间也有了深深的裂痕。 他真是糊涂,怎么能被洛玥这个阴险的女人挑唆了。 看着他背影萧索,好似遭了雷打了一样,洛樱自言自语,喃喃道:“庭尹啊庭尹,但愿你不要让为师失望。” 她忽然想起了当初的自己,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受尽世人的指责,嘲笑,唾弃,直到最后,她已经变得麻木,似乎这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已经跟她无关了。 在姬家覆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名节,不在意那些漫天流言了,可是就算她不在乎,那些流言也化作最锋利的利器,将关在牢笼里的她伤的她体无完肤,直到被腰斩而死。 忆起过去,她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悲痛和愤怒,这样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虽然大哥回来了,可是他早已经面目全非,什么都不记得,他的生命就像崩的很紧的弦,稍稍一用力就短了。 缓缓的转过身,她一步一步走回了世安苑,脚步沉重,也好似栓了千斤重的石头。 回到世安苑刚坐下不久,白嬷嬷就来了,一来看望她,二来跟她打听慧明寺的下落,因为在她出府之前,白嬷嬷跑来情真意切的拜托过她。 她当然是没寻到,因为根本没有去寻,就算长陵城真有个慧明寺,也找不到白嬷嬷想见的沈毓淳。 白嬷嬷对她甚好,她不知道如何再敷衍她,正踌躇着要如何应对,洛熙平就派了人过来请她去书房一趟。 冬日就是天气短,从世安苑出来时,天又黑了,裳儿提着红纱珠络灯笼在前面走着,白嬷嬷顺道一起和洛樱在后面跟着。 白嬷嬷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了洛樱似乎有什么苦衷,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对打听慧明寺的事情并不上心。 她想,表小姐和大小姐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所以她对这个娘亲流落何方不关心,其实,也不能怨怪她,母女两个从表小姐一出生就分离,她们之间的感情远不如玥小姐和大小姐之间的母女情深。 可即使玥小姐和大小姐母女情深,她也托她去打听了,她那边也一样的没有消息,这让她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孙少爷和孙小姐说谎了,这长陵城本来就没有一个慧明寺,可是她们又为什么要说谎,难道大小姐她……她已经没了,他们这样说,只是想哄老爷一个心安? 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呸呸呸,她不是在咒大小姐吗? “白嬷嬷,你怎么了?”洛樱听到她呸了几声,转头问她。 她忽然站立,苍老的面容变得凝重:“表小姐,你能不能给我一句实话,这长陵城到底有没有慧明寺?” 洛樱知道她起了疑心,这件事总是瞒着也不是个办法,只要一天不能给白嬷嬷一个交待,她就一天无法安心,她沉默了一下,说道:“白嬷嬷,你再给我三天时间,到时我自然会给你一句实话。” 第269章 盗走锁心钥的人是他? 白嬷嬷听了洛樱的承诺感恩戴德的离开了,眼看就要快过年了,她总不能一直留在洛府不走,况且她已经看出了洛玥的为人,没有必要再多留。 她一心想着能在临走前亲眼见一见大小姐才好。 她好时,她不想打扰。 她不好时,她却忧心挂怀,若不能相见,她如何能安心的离开。 …… 洛樱到了书房,发现里面漆黑一片,连蜡烛都没点,她一时不能适应这样的黑暗,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停下脚步,她站在那里,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 洛熙平垂着头坐在黑暗之中也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捏着一枚黄豆大小的半透明珠子暗暗发呆,指尖捻转,微可见珠子在黑暗中散发着如玉亦如夜明珠般的柔润光泽。 听到洛樱唤他,他这才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过来了,他情绪不明的“嗯”了一声,然后自己点燃了蜡烛,瞬间,淡淡烛火照亮了洛樱的眼睛。 “父亲,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黑暗之中,也不点蜡烛?”她一边说话,一边慢慢的走了过去。 洛熙平抬起头来看着她,烛火摇曳,他的脸色阴暗不定:“樱儿,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一直有个事纠缠着我,你回来正好。” “……” 洛樱疑惑的看着他,他冲她招招手,又道:“你过来些,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洛樱依言往前又走近几步,他将手里的珠子递于洛樱的眼前:“樱儿,你看看这是什么?” 洛樱接过珠子,垂眸细看了看,像珍珠,却又比珍珠润泽透明,像夜明珠,却又比夜明珠多了几份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这是一颗带着生命的珠子。 吸吸鼻子,细闻一下,这珠子竟然散发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独特幽香,似花香,又似草香,盈入鼻端,清新淡雅,幽远沉静,当中又沾染了几许烟火之气。 蓦然,她怔愣了一下。 这香味竟有几分熟悉。 从前,她对香味并不特别敏感,自从和卫元极有往来之后,她才知道调香也是有很多门道的,各种成份配比略有不同,便是另一种香味。 而这种香味,恰似他身上的味道。 她满腹疑惑,蹙眉看向洛熙平:“父亲,这是什么珠子?” 洛熙平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难道连你也不认得这珠子?” “……” 洛樱摇摇头。 洛熙平叹道:“我也不识此珠,从来没见过一颗珠子还能散发香味的,不仅能散发香味,在黑暗之中还能像夜明珠一样发光。” “哦?” 洛樱刚刚进来时,珠子一直被捏在洛熙平的手中,她并没有看见这珠子会发光。 “……” 洛熙平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的吹灭了烛火。 洛樱定眼一看,果见这颗小珠子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柔柔光亮,就像是夜空中月亮的光晕。 她忽然想到《博物志》中的记载: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难道手里的这颗是鲛人泪珠所化的珍珠。 曾听闻,长期佩戴鲛珠可令鲛珠沾染上主人的气息,莫非这鲛珠是他的? 她没有直接说出心中的怀疑,又问道:“父亲,这颗珠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洛熙平伸手朝着东边墙的一个犄角旮旯指了指:“就是在那个花几下捡到的,若不是此次禁卫军前来查抄,不知从哪里倒腾了出来,我也不能发现。” 幸亏是白天查抄,这么小的珠子并不打眼,若是晚上,八层被查抄走了。 顿一顿,眉头揪起一个疙瘩,疑惑万分道,“我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珠子,怎会落在我的书房,况且看这珠子绝非凡品,府里也没有哪个能拥有这样的珠子,即使有谁拥有,珠子丢了,岂能连个声响都没有?” “所以,父亲认为这颗珠子根本不是我府上之物?” 洛樱更加疑惑了,若是这颗珠子落在她的屋子里她并不会觉得奇怪,因为卫元极经常去,可是卫元极从不曾来过洛熙平的书房,如果这颗珠子真是他的,他又怎么会落在这里。 洛熙平很肯定的点点头:“对,这颗珠子绝不是我府上之物。”停顿一下,猜测道,“樱儿,你说,会不会是盗走锁心钥的人遗落下的?” 自从洛婵死后,锁心钥的下落就彻底的成了一个悬案,他既不能证明锁心钥就在沈遥那里,也不能证明不在沈遥那里。 不过,洛婵临死前都没有说出锁心钥的下落,可见她盗走锁心钥的可能性极小,不是她,盗走锁心钥就另有其人。 他的书房除了得到他的允许,甚少有人来,平时看守甚为严密,也就从前的洛婵得他疼爱,敢毫无忌惮的随便踏足。 一个外人,若无内应,能轻易而举的闯入书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不要说盗走隐藏的这样隐秘的锁心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他实在想不通,究竟是谁能有这样通天的本领。 “……” 洛樱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又是骤然一惊。 会吗, 会是他盗走锁心钥的吗? 他的确有这样的能力,可是他如何能知道锁心钥就藏在画轴里,他盗走锁心钥要做什么,难道他也知道锁心钥的秘密? 她心里浮起一层又一层的疑惑,在她面前,卫元极一直是个直截了当的人,她完全可以带着这颗珠子去问他,可是她已经和他断干净了,她还要主动去找他吗? “樱儿,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见洛樱只是沉默,洛熙平半眯起眼睛打量着她,“难道你并不认同我的怀疑?” “不……”洛樱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将鲛珠握进了掌心,鲛珠好像带上了他的温度,搁在掌心里竟是温暖的,她摇摇头道,“父亲的怀疑很有道理,可是仅凭这一颗珠子如何能寻到它的主人?” 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虽然这个答案未必准确,但十有八九,可是她一个字都不会跟洛熙平说的,因为这锁心钥原就是属于娘亲的,跟洛熙平毫无关系。 现在,她已经着力寻找新的适合存放娘亲尸身的地方,只要一找到,她便立刻将娘亲转移,到时候,她再也不用让娘亲面对洛熙平了。 若不是洛熙平很有可能就是戴着青牛面具救下娘亲的人,她已经将他置于死地了。 又听洛熙平谆谆叮嘱道:“这不是一颗普通的珠子,能拥有它的人非富即贵,樱儿,你一定要寻到珠子的主人,不管花任何代价,明白吗?” “明白。” “当然,我也会全力去追查的,你那里若遇到什么难处,或者得到什么消息,务必要告诉我,只要我们父女同心协力,总能有希望找回锁心钥。” “嗯。” “老爷……”门外传来了德顺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六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 听到有人在洛樱面有提到洛玥,洛熙平的脸上突然有一种不自然的表情,有些尴尬,同时心底深处又埋着一种隐隐的骚动。 他的不自然落在洛樱的眼睛里就是做贼心虚,不过洛樱并不在意洛玥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本也与她无关的事,她微福身子淡淡道:“既然父亲这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你二人本就是姐妹,何必这样生分。” 话已经交待完了,洛熙平自然急急盼着洛樱能够离开,可是他心里总是虚的,为了掩鉓自己的心虚,他只能装作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下意识的搓搓手道,“她来也没什么事,你们两个人个正好可以当着我的面好好谈谈,解了误会才好。” 洛樱只觉得好笑,唇角果真就勾出一个恶意的笑:“既然父亲有此心,那我留下来和她谈谈,估计我们两个之间的误会谈一夜也未必能解,只怕耽搁了父亲休息。” “……呃” 洛熙平神色一僵,嘴角肌肉微不可察的抽了抽,面上露出一副万分尴尬,又颇为失望的表情,很明显,他并没有预料到洛樱会作出这样的回答,他不过说的是客套话而已。 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起来,竟然把他随便说说的话就当真了,他讪讪的咳了一声,语调上扬的“哎”了一声,摆摆手道,“只要你们姐妹两个能和解,不要说耽搁一宿的功夫,就算再耽搁几宿也不相干。” “若果真如此,那岂非我的罪过了,罢了,这样的误会一时也解不开,不用急于一时,反正她是要在府里长住了,等明儿有空再说吧。” 洛樱哪里真有这份闲心和洛玥掰扯什么,她只是没由来的想作弄洛熙平一番。 此番洛玥回来,竟然连自己的清白也搭上了,可见她想得到的东西非常重要,也很难得到,甚至于连花重金都无法从洛熙平手里买到,所以,她这样做很有可能是想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不如,她立刻离开,到时再听个墙角,或许能知道洛玥真正的目的,只可惜她轻功不行。 唉! 又要为难阿凉了,人家到底是个姑娘,若自己能行,她是绝对不会让阿凉来做的,毕竟她也算是过来人,对于这种事,已经看的淡了。 洛熙平一听,失落的脸上复又掀起一阵不着痕迹的窃喜,想再故作光明正大挽留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他害怕万一洛樱又要当真。 若洛樱真个留下了,他总不能真为她们两个调解一夜吧,他可没有闲到这个份上,他颔首想了想,点头沉吟道:“这样也好,你刚从庵里回来,为父也怕你累着,你就先回去好好息着吧。”顿一顿,又看了看她的手道,“对了,这颗珠子你务必好好保管,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线索,切勿丢了。” “是。” 洛樱离开了书房,在门口碰到了洛玥,和她一同来的还有丫头红棱,对于红棱的来历她派人打探过,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想而知,她们背后的人隐藏的很深,连烈焰门都打探不出来。 她并没有和洛玥说话,洛玥也没有主动说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当洛樱迎面走过来的时候,她心虚且羞愤的垂了下头。 路过洛玥身边时,洛樱闻到了一股暖烘烘的女儿香气,这股香气并不单纯,还融合了另一种轻浮的香气,这个洛玥果真用了最下三烂的方法,由此可见,她是有多么的急不可耐。 当洛玥和红棱一起跨入书房,一阵香风送暖,闻的洛熙平浑身一个激灵,抬头一看,就看到洛玥好似沾染了秋日晨露的脸上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嫩青涩之美,他的心脏猛烈的跳了起来,眼神也跟着泛起迷离。 “玥儿,你来啦。” 喉咙里滚着水意,听上去甚为暧昧。 洛玥心里厌恶透顶,这样令人作恶的老男人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他,卫元极。 不管卫元极对她有多么的冰冷残酷,她依旧想要得到他,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着,在她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就已注定。 他,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她不能仅仅满足于仰望他,唯有得到,方不辜负此生。 所以,她一定会拼力留住最美好的自己,若不是红棱太过没用,也不需要她亲自上阵,当然,她不会愚蠢到真的要断送自己最后的清白,虽然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但她还是守护好了最后一道防线。 最后那一步,真正与洛熙平在一起的是红棱而不是她,反正在迷药的作用下,洛熙平这个蠢货也分不清谁是谁。 趁着洛熙平和红棱颠鸾倒凤之时,她几乎把书房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任何一点有关锁心钥的下落,甚至连锁心钥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眼看又过了四天,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几经考虑,她今晚决定在他迷醉之际套出他的话,她早就想这样做了,又怕打草惊蛇,一旦让洛熙平察觉到她归府的真正目的,不要说找到锁心钥了,连继续留在洛府都难,所以这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想着,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紧张的内心平静下来。 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盈盈上前先行了一个礼,将事先准备好的酒菜奉上,二人面对面坐着喝酒,又命红棱唱起了江南小调为他二人助兴。 没有人注意到红棱在唱出柔婉的江南小调时,眼睛里崩射出来冷意。 一个一遍遍的休辱着她的身体,一个一遍遍的休辱着她的灵魂,她恨不能立刻手刃了他们,可是鹦鹉还在圣姑手上,她不得不强逼着自己吞下所有的屈辱。 一曲唱毕,洛熙平已是醉态朦胧,斜睨着眼睛,调笑道:“来,也不要只唱江南小曲,唱首十八摸来听听。” 红棱脸色一变,别扭的站在那里,声音冷硬道:“奴婢不会唱。” 洛熙平脸色亦是一变,十分扫兴的将击打着杯盏的筷子往桌上一扔,正要开口训斥,洛玥已经体贴的抢在他前头训斥了。 “红棱,你怎么回事?主子让你唱什么你就得唱什么,否则,还不如养一条狗有用。”说完,一个劲的拼命朝红棱使眼色。 红棱气的涨红了脸,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妥协,开了一下嗓子就开始唱了起来,洛熙平复又来了兴致,唱到高兴处,一把拉过洛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二人对斟对饮。 意兴到了浓处,洛熙平已经把持不住自己,洛玥忽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一双眼睛蒙着水灵灵的光看着他,想问,始终犹豫。 直到最后,她也没敢问出口,她想还是让红棱在床弟之间问他比较安全,也更容易得到答案。 和前几晚一样,喝完酒和洛熙平又厮混了一阵,在洛熙平迷迷醉醉的时候来了个移花接木。 屋内,一派旖旎风光。 正是紧要关头,红棱忽然伸手将他轻轻一推,翻身向上,一双眼睛看着他时,仿佛潋滟了一江春水,在黑暗之中亮晶晶的,轻启朱唇,嘤咛着轻唤了他一声,想要问什么,又委屈的咽了下去。 洛熙平哪里能受得了她这样的眸光流转,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洛熙平喘着粗气,声音喑哑的问道:“我的小心肝,你怎么了,有话尽管话,这样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我……。我没事。”红棱使劲平生所学,用最软媚的眼神期盼的看着他,就连声音也软媚到了骨子,任哪个男人在这样的时候听到也会沉沦,“我只是想知道你爱的人是谁。” “是你,当然是你,你的就是我的心肝,我的祖宗,我的娘娘……” “那你愿意为我奉上一切吗?” “愿意,我……连命都可以给你。”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最宝贝的东西。” “我最宝贝的就是你了……对,就是你……” “不,你骗人,洛婵明明跟我说过,你有一样最宝贝的东西叫什么锁心钥……” 红棱到底年纪轻,不懂得男人在这样的时候说的话最不能相信,当洛熙平听到锁心钥三个字的时候,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就像是一盆冰水浇到了火热的身体上,让他在瞬间萎靡了下来。 萎靡之后,他的脑子恢复了一点清明,反射的他就予以了否认:“什么锁心钥,我竟从未听说过。” “……” 红棱惊愕的盯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她没有想到洛熙平在这样的关口,还能有这样的警惕,看来这个锁心钥对他极其重要,要不就是洛玥为了保命跟教主撒了谎,洛熙平真得不知道锁心钥。 “好了,我累了,你可以走了。”洛熙平换了一副脸色,不耐烦的一把将她推开。 虽然喝醉了,还中了迷香,洛熙平却力大的惊人,红棱不设防从床上跌滚下来。 “不准走!”洛熙平突然冷喝一声,然后直愣愣的坐了起来,目光发寒的垂头盯着她。 感受到他投来的森森寒光,像一柄刀锋要将她刺穿,红棱更加心虚的发慌,连头也不敢抬,想要逃走,却连块遮羞布都没有。 盯着盯着,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俯身一把揪起红棱的头发,迫使她的脸正对上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凸显的两个人的眼睛都很亮,一个眼睛里带着犀利的审视,一个眼睛里带着被拆穿后的狼狈和慌张。 红棱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浑身冷汗涔涔。 “原来是你。”当认出眼前的人是红棱时,他心头蓦地腾起一股被戏耍后的愤怒,他怒极而笑,“想不到你这个贱婢竟然能贱到这个份上,说,是不是李玥指使你的?” 锁心钥,是他心底最宝贵的东西,哪怕他最终不能得到元家宝藏和度魂秘术,他也要拼尽所有寻回锁心钥去见她。 若不是他把锁心钥看得比命还重,他怎能保持住最后一刻的清醒,若不清醒过来,他又怎么能知道这主仆二人竟然把他当猴子来戏耍。 也好,她这一问,倒让他想通了李玥为什么会费尽心思回到洛府,原来她们是奔着锁心钥来的,只是李玥怎么能知道锁心钥在他的手上,难道真如红棱所言,是洛婵说的? 这些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玥的背后还有谁? “……” 面对他的质问,红棱更加抖的厉害。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主仆二人,竟然使得这一手的偷龙转凤之计。”他脸上浮起阴冷而带着杀意的笑容,突然,更加大力的扯住了她的头发,“说,你们的背后还有谁?” 红棱只感觉自己的头皮要被他生生扯下了,她疼的浑身发抖,五官扭曲,拼命的咬住牙强撑道:“没有,没有任何人指使我。” 洛熙平冷哼一声,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来,刀尖抵上她的唇,然后慢慢的探入她的嘴里,他阴森森笑道:“你若再不说,我立刻割下你的舌头。” 红棱吓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两眼含着恐惧的泪,惊惶的点了点头,洛熙平将刀抽回了来,语气森冷道:“说!” 第270章 洛樱的冲动 “说,我说。”红棱眼睛里的泪滴落下来,“是,就是洛……哦,是李玥指使奴婢的。” 洛熙平听她亲口承认,眼睛里崩射出愤怒的火花,这个李玥竟然真是冲着锁心钥来的,呵呵…… 他心中冷笑连连,只可惜她完全打错了算盘,现在锁心钥根本不在他这里。 眼中的愤怒忽然隐退,变得阴沉起来:“好红棱,只要你说出李玥背后还有谁,老爷我会像从前一样疼你的。” “没……真的没有了。” 洛玥如此待她,她根本没有保护她的必要,只是再往深处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你个贱婢!给你机会都不知道珍惜!” 洛熙平刚刚熄下出的火又猛地窜了上来,一抬脚狠狠的踢中了她的心窝口,红棱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整个人被她踢飞撞到不远处的桌子,重重摔倒在地,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噗……”她吐出一口鲜血来,嘴里立刻弥漫起一股腥甜的血腥味。 洛熙平还未解气,从床上跳了下来,径直冲到她的面前,一把又拽住她头发将她提了起来:“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李玥的背后到底还有谁?” “没……有。真的……没有……”红棱痛的连说话都打着抖,整个人被提离了地,就像一只提线木偶,只能任由他人操控宰割,就算她此刻就死了,她也不能让妹妹再有事,她死死咬住牙,“只有李玥,是她指使我的。” 洛熙平凶狠的盯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难道真的只是李玥一人,他突然松开了手,“咚”的一声,红棱散了架似的软趴趴的跌落在地。 “李玥她是如何知道锁心钥的?”他冷冷的俯视着她。 如果李玥背后真的没有人,这件事就没有那么复杂了。 红棱慢慢的抬起了头,汗湿淋漓,脸色浮白看着洛熙平,声音继继续续:“她……她说她是偶然听到你和洛婵提起的,她……一直以为锁心钥是了不得……的宝贝,所以想……想要得到……” “她可跟你说过锁心钥到底是什么?” “没……没有……” “……” 洛熙平阴郁的眼珠转了转,心里暗忖:如果李玥仅仅是偷听了他和洛婵的对话,她应该不知道锁心钥的秘密,因为他从未告诉过洛婵锁心钥真正的秘密。 李玥若不能知道锁心钥的秘密,她何苦费尽心计要回洛府拿到锁心钥,可见,她是知道的,又或者背后主使者是知道的。 他看着红棱的眸光越来越暗,直暗到一丝光亮也没有,缓缓蹲下身子,上下打量了几眼红棱赤果的身子,冷笑道:“红棱,你的谎撒的很不高明,你不肯说也可以,明儿一早,我立马让人将你丢到最热闹的大街上去,让所有人看看你这个贱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不——”红棱羞耻的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身体,怎耐怎么也挡不住,她只能将身子蜷缩成一团,眸光哀求的看着他,“不要——” “那你就说出实话。” “不,奴婢不能说……” “你放心,只要你肯说出来,我决计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去质问李玥。”为了哄出她的话,他尽量将声音放的柔缓了一些,又慢慢的朝着她的身体倾了过去,嘴角擦过她的耳边,吹着热气蛊惑道,“只要你愿意,我会放了你,你去哪里都行,又或者,你想留下来服侍我也行,你的身子实在勾人的紧。” 红棱苍白的脸色立刻涨得通红,她恨不得杀了他,怎么可能想留下来服侍他,可是杀了他,锁心钥的下落也没有了,她不敢也不能。 罢了,不如自我了断,也省得受这份奇耻大辱,这样,圣姑也怪不得她了,说不定看在她宁死也不肯招供的份上放过鹦鹉,毕竟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想到此,她顿生决绝之心,狠命的咬向自己的舌头,舌头上刚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忽然下颌又是一痛,洛熙平已经狠狠的捏住了她的下颌处,迫使她张开了嘴巴。 “没想到你倒是个不怕死的。” 其实,就算知道了幕后主使是谁,对他来说也未必有什么实际的意义,那些人是冲着锁心钥来的,只要让那些人知道锁心钥已经不在他这里,他们自然不会再针对自己。 不过,心里的这口恶气始终吞不下,玩了这么多年的鹰竟然被鹰啄了自己的眼睛,他一定要让那个李玥得到教训。 “杀了我,你干脆杀……” 红棱拼尽最后一力气,想要让他直接杀了她,哪怕死,她也不能被他赤果果的扔到大街上去。 话没说完,她实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意识。 洛熙平冷笑道:“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说完,他将她丢弃在这里,竟转过身自行上床睡觉去了,只是怎么也睡不着。 屋顶,潜伏着一个和暗夜融合在一起,轻灵如狸猫般的暗色身影,听到这里,纵身一跃,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当阿凉回到世安苑的时候,正好撞见楚盈带着楚媛儿在那里,原来这次楚盈是带着楚媛儿偷跑出来的,离国聂太后派了人过来要将这姐两一起带回离国,这姐两扮成小太监好不容易才从皇宫逃出来,还没玩够,怎么可能想回去。 于是,楚盈决定再度带着楚媛儿一起逃跑,临行前,楚盈想来洛府碰碰运气,一来和洛樱做个告别,二来想要请洛樱归还一样东西给卫元极,说她想了这么多天,终于想通了,与其惹人讨厌的非要倒贴缠着卫元极,不如放手。 洛樱见她想开了,真心为她高兴,本来她是不想再见卫元极的,可是珠子的事情她必须要亲口去问卫元极,所以便收下楚盈交给她的东西,原来是一块淡紫色的帕子,小时候楚盈受了风寒流鼻涕时,卫元极扔给她的,她一直当宝贝似的保留至今。 洛樱心有所感,和楚盈相处至今,虽然磕磕绊绊,但也处出了几分感情,如今见她要离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洛樱颇有些不舍的亲自送出了府门。 待楚盈姐妹二人离开之后,洛樱并没有急着回府,静立在台阶上仰头看了一会天空,月色朦胧,恰如琉璃一般。 “阿凉,你随我去一趟镇国公府。” 掌心里握着那一粒鲛珠,温润的触感好像在摩挲着她的心,让她难以安定,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府,她只想立刻得到答案。 一路骑马狂奔而去,在路上阿凉将自己窃听到的事情告诉了洛樱,洛樱微觉意外,想不到连洛玥都打上了锁心钥的主意,只是她千算万算绝不会想到锁心钥已经失踪了,哪怕她费尽心计也不可能从洛熙平的手上拿到锁心钥。 如果让她知道真相,不知道她会不会气的吐血。 胡思乱想间,马已经飞奔到了镇国公府的门口,所谓近乡情更怯,到了镇国公府的门口她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下了马,忽然又是一阵冷风穿透过她的衣服空隙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身体,让她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她甚至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的在大晚上跑来找卫元极,哪怕再急,明明可以白天再来找他的。 更何况,这几天她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没有关注过他,都不知道他人有没有从德音山庄回来。 怎么会?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耐不住性子的时候。 她真是疯了。 “算了,阿凉,明儿再来吧!” 这么晚了,跑到人家门上来找人,不合礼数,也容易引起人的猜疑。 说完,正转身要重新骑上马,就看见府门被打开了,一抹飘逸如风的淡紫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见她来,似乎不敢相信似的,揉了一下眼睛,确认是她,脸上立刻浮起惊喜的笑容,笑容美好的就像暗夜中绽放的昙花,灿烂美丽不可方物。 今晚,府上设了宴席,他实在觉得无趣,就想出府散散心,几日未见洛樱,心里虽然生气洛樱对他的无情,却更添了相思。 正是爱恨不得,相思郁结之时,没想到一出府竟然见到了她的身影,心里就算有再大的气也顿时烟消云散了,只剰惊喜。 “阿樱,竟然是你!怎么不进来就要离开?” 卫元极脸上笑意更深,一双桃花眼在琉璃月色下璀璨生辉,他兴冲冲的迎接过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之意,“是不是想我想的不行,想主动上门来认错,却又不好意思进去?” 这可是洛樱第一次主动来找他,还是在大晚上,说明什么,说明阿樱心里有他,不仅有他,还望穿秋水的想要见他。 洛樱根本没有想过他就这样忽然从门里走了出来,一时间竟有种手足无措的窘迫之感,转过头看着他笑脸迎人,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好像那天的事不曾发生过一般,在他的脸上寻不到半点不虞的痕迹,她的心没由来的蓦地一颤,声音也跟着略有颤抖。 “卫元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来……” 洛樱都没有来得及解释来意,他人如一阵风似的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也不顾周围有几双眼睛在看着,欢喜的将她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边转圈边笑道:“阿樱,你知道吗,你能来找我,我真是好欢喜,好欢喜。”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和她之间已经隔了五个三秋,再见时,积压在心头所有的怨念,愤怒,还有相思都凝聚成两个字——欢喜,莫大的欢喜。 洛樱被他抱在怀里的身体骤然僵住,她满面通红,更加窘迫的伸手推了推他,颤着嗓子道:“卫元极,你放我下来,你赶紧放我下来。” “不放。” “你疯啦,这里还有人。” 府门口的两个侍卫,虽然好奇的想看看卫元极抱着的姑娘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可是知道卫元极的性子,两人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样子,垂首静立在那里,像两尊泥胎雕塑。 而阿凉对于卫元极的疯狂不羁已经没什么感觉,只要确认姑娘是安全的,她不叫她,她是不会轻易上前去打扰的。 “原来是我的阿樱害羞了。”卫元极终于停住了转动的步伐,将洛樱放了下来,握住她的小手又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一番相思,再见面,他自然迫不及待的想着两个人能好好的待在一起,不受任何人打扰,哪怕一句话不说,能看着彼此都会让人觉得足够幸福。 他激动的几乎不容洛樱拒绝,自作主张的冲着站在暗处的阿凉喝一声:“喂,那个叫什么阿凉的,你可以回去了,你家姑娘这里有我。” 阿凉不动,只是看向洛樱。 洛樱开口正要说什么,从府门内又走出来一个人:“元极,你好好的怎么跑出来了,站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卫元则走出来的还有一个身段娉婷袅娜的女子,她身形娇小被笼在卫元则高大的身影下,洛樱看不清她生的什么模样。 听到卫元则的声音,卫元极他很是自然的拉着洛樱的手上前,就连每根眉毛里都带着欢喜笑意:“大哥,是阿樱,阿樱来看我了。” “原来是洛樱姑娘。”卫元则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很有君子风度的冲着洛樱行了一个礼。 因为云安楠,洛樱对卫元则始终介怀,她略福了福身子,客气而疏远的淡声道:“见过卫世子。” 卫元则笑着点点头,又转眸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女子道:“醒妹,这是清平侯府的洛樱姑娘。” 卫元极脸上美滋滋的笑容僵了僵,似有不满的撇了一下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不管他怎么丧声恶气,冷脸相待,这个厉醒总是一副进退有度,婉婉有仪的样子,他就算再想为云安楠打抱不平也无从提起。 这时,站在大红灯笼下,洛樱才看清那女子的脸,淡淡灯火下,她一张小脸欺霜赛雪,两道新月弯眉下是一双温柔的眼睛,眼波流转,仿佛含着一泓清泉,瞧着甚是娴静动人。 她走到洛樱面前盈盈一施礼,声音亦是一样的柔若春水:“洛樱妹妹好。” 洛樱听卫元则唤她一声醒妹时,就已经知道她就他的未婚妻厉醒,心头忽然笼罩起了一层阴影。 厉醒,她竟然和卫元则已经相熟到这个份上。 这么晚了,还待在卫府未曾离开。 云姐姐呢? 她气恼的盯了卫元则一眼,想要问一问他,在你对另一个女子温柔以待,亲热的叫着她的闺名的时候,可你可曾想过,你曾以也这样温柔以待过云姐姐。 卫元则正要再向洛樱介绍厉醒,卫元极已经开口说了话。 “阿樱,你不认得她,她就是我大哥的未婚妻子厉醒。” 洛樱淡淡一笑,笑容却是冷的,微福了一下身子回了一个礼。 “醒妹,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嗯。”面对卫元则的温柔,厉醒雪般的脸庞泛起一层红晕,冲着卫元极和洛樱微微一笑,“元极,洛樱妹妹,我先告辞了。” “……” 洛樱默默的点了点头,她没有想到,厉醒会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还有她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虞凤莲那样动听,却带着一种熨贴人心的温暖。 不要说卫元则,就连她听了她的声音都会不自觉的有一种被熨贴的舒服的感觉。 “元极,洛樱姑娘难得来,你务必要好好招待,莫要再惹恼了人家。”临走前,卫元则又交待了一句。 这几日,元极的脸色一直都是阴云密布,就算是在皇后面前,也没见他脸色好几分,皇后向来疼爱他,并不介意他整天耷拉个脸,相反,皇后身体不好还要哄着他。 四天前,父亲中了蛇毒,幸亏途遇一位好心的姑娘相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一直想感谢那位姑娘,却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 他正好借此机会命人将元极叫了回来,反正已经查抄过洛府,他回不回来已无大碍,也省得他再留在德音山庄反让皇后劳心劳力。 今晚,元极见到洛樱姑娘,顿时一扫终日阴霾,笑的眉眼皆开了花,可见他是真心喜欢洛樱。 从前,不要说元极这样对着一个女子温柔的笑,就算能好声好气的说句话也是难得,也就和安楠…… 想到这个名字,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碾压过,粉碎般的疼。 他和她,再无可能了。 虽然厉醒也很好,可是到底意难平。 其实,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元极,可是活的放纵恣意,为所欲为,不在意任何人的想法,而他却不能够。 转身离开时,心中一阵悲凉。 卫元极根本没有注意到卫元则的失意,他心里依旧充满欢喜,笑眯眯的看着洛樱:“都是你惹我,我可从来没敢惹过你。”顿一顿,补充道,“今日我心情甚好,你可不准再扫我的兴。” “……” 一瞬间,洛樱竟无言以对,默默的紧了紧握在掌心里握得发烫的珠子。 “阿樱,既然你来了,不如我带你先去见见我祖母和父亲,然后我再带你去清静的地方说说话。” 卫元极突然改变了主意,其实他早就有心带洛樱来见家里人了,只是洛樱一直拒绝,再加上后来她府上出了事,他就更加不好相邀了。 洛樱摇摇头:“天色已晚,不便打扰。” “没事,今晚我府上设有宴席,我祖母和父亲还未息下,你去他们两个一定高兴。” “那我更不能去,有孝在身,跑到你府上已经失礼,断不能在你府上有宴会的时候再进去。” “你呀……”卫元极伸手往她鼻尖一点,“罢了,我也不勉强你了。” 他今晚心情好,万事好商量,更何况按照成国守孝制度,洛樱这样进去的确有违礼数。 他可以不在意这些繁文褥节,却不能要求洛樱不在意。 洛樱看着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正色道:“卫元极,今晚我来找你是有正事要问你。” 卫元极笑道:“什么事都好说,就是不要扫小爷我的兴。” “……” 洛樱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管会不会扫他的兴,她要问的事一定要问。 “走,阿樱,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说话间,卫元极亲昵的牵上了洛樱的手,洛樱想要将手抽回,他却握的死死的,洛樱只能作罢,在珠子的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不想再与他发生任何争执。 他的脾气总是这样,像个孩子似的,来的快去的也快。 回头看了阿凉一眼,她还像个影子似的静静立在暗处,她冲着她默默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行离开。 原以为卫元极会带他去什么地方,没想到绕着镇国公府高大的院墙绕了大半圈最后还是进了镇国公府,当然,她不是好好走进去的,而是被卫元极带着飞越了深深院墙,飞进去的。 脚没有落地,而是落在了一个粗大的枝杆上,透着府里的灯火通明的光亮,点睛一看,原来树桠上竟然架着一座树屋。 洛樱既觉得惊奇,又觉得好笑,没想到他竟然在府里的大树上弄了这样一个地方,当真是孩子脾性。 卫元极忽然扶住她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阿樱,这个地方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连我父亲都不可以,你是我第一个我带进来的女子,所以……”他挑了挑好看的眉眼,“你懂得,你逃不掉了。” “卫元极……” “嘘……”不等她说话,他将食指按压在她的唇上,漆黑着眼睛里闪烁着温暖的光,“阿樱,不要再拒绝我。” 看着他如此认真,如此温柔的表情,洛樱一时间忽觉得有些恍惚。 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她不是来和他谈什么男女之情,她只是想知道锁心钥是不是他拿走的。 轻轻吸吸鼻子,她能清晰的闻到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没有错,就是那颗鲛珠沾染的味道。 恍惚间,她已经被他拉着进入了树屋,一进去,就闻到一阵暖暖的像是雨后花园里的清香味道,当他点燃桌几上的一支蜡烛时,才看清这座小小树屋的全貌。 四周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书架旁还立着一座花几,花几上摆放着一个美人弧,里面插着一支开的快要凋谢的樱花。 正中有一张长长的桌几,桌几上却没有书,除了一个错金博山炉,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瓶瓶罐罐,有透明的,也有不透明。 有透明的琉璃瓶里,还存放着绿不绿,蓝不蓝的液体,她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见她好奇的样子,卫元极笑着解释道:“阿樱,这些都是炼香的东西。”说着,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些紧张的从桌几下捡起一个打碎的瓷瓶,想要掩藏到袖子里。 洛樱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你藏的什么?” “……哦,就是打碎的装香料的玉瓶,怕划伤了你的脚。” “……” 洛樱没有再怀疑,卫元极舒了一口气,这玉瓶里原先装的是他好不容易从樱花里提炼出来的香料,这种天,樱花很不好寻,他也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寻到的。 原想着,等炼制成了樱花香,送给洛樱,结果他们吵了架,回来之后他一时气愤就将这玉瓶打碎了,半成品的香也毁了。 后来他陪大姐去了德音山庄,也没来得及收拾,他又拿蜡烛照了照,将地上的碎瓷片一一捡起,方才放心的拍了拍身边的一个蒲团:“阿樱,坐下说话。” 洛樱依言盘腿而坐,卫元极又开始张罗着摆放好茶器准备煮茶,也不知是因为洛樱头一次来,他太过于激动,还是太过于紧张,差点打翻了紫沙茶壶里的水。 洛樱笑着摇了摇头:“瞧你毛手毛脚的,我来吧。” 说完,洛樱起身煮茶,其实她并没有煮过茶,不过娘亲喜欢煮茶,她在旁边看多了也会了,只是没有实际操作过,没想到操作起来还算顺手,不一会儿,就闻到茶香渐起。 卫元极将手搁在桌上,托着腮帮子,眯起眼睛失神的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眉眼渐渐深邃,荡着柔柔水光,脸上跟着晕起一层绯红。 看她煮茶也是一种令人愉悦的享受。 如果,此生都能如现在这般岁月静好该有多好。 第271章 洛樱,今晚我要毁了你 树屋内,烛火微微摇曳,映照在她纤巧合度,玉般无暇的侧颜上,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意味。 他唇角向上勾起迷醉而不自知的笑容,在他的眼里,无疑这是世上最美的一幅画卷。 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样,他缓缓的伸出了托住腮的右手,伸手想要在她的俏脸上摸一摸,再在她弧度完美的颈上摸一摸,再摸一摸她柔软黑亮的头发,再摸一摸…… 他已经想像不下去,因为就这点想像已足以让他面红心跳,身体发热。 好不容易盼到如此温馨的时刻,他不想唐突了她,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尴尬的略了略自己散落下来的发丝。 发丝微凉,触在他发烫的手上给他带了一些清醒。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见到阿樱就开始把持不住自己了,她还这么小。 下意识的,他的眼睛往下移了几寸,停留在某个让人神思神往的地方。 嗯,确实很小。 猛地,他又清醒过来。 他在想什么,人家好心好意的在为他煮茶,他却在想小不小的问题,若让阿樱发现了一定又要生他的气了。 想到这里,掠过发丝的手又遮挡到眼前,只透过手指缝隙来看她。 “你在瞧什么呢?喝茶。” 当一盏清新扑鼻冒着热气的紫砂茶杯端到他的面前,他才真正的回转过来。 他轻轻咳了一下以掩鉓自己的痴迷之态,放下的左手下意识的捏住衣的一角搓了搓,右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到鼻下一闻,赞道:“阿樱,你煮的茶好香啊!” 洛樱微微一笑,笑的甚是清冷,于清冷之中又带着几许少有的小女子娇憨之态:“这可是我第一次煮茶,闻着香,也不知味道如何。” 说完,她端起茶轻轻的吹了吹热气,想要先饮一口尝尝。 她的唇微微嘟起,一张一合,如三春枝头渐渐绽放的粉色樱花,在袅袅茶烟之中更显得润泽动人,诱的人忍不住就想上前亲上一口。 卫元极的眸光在这一刻停留在她的唇上就没有移开过,端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倾斜了一下,滚烫的茶水倾泻,他“呀”的一声叫道:“好烫!” 茶水已经泼到了他的大腿上。 “怎么了?”洛樱赶紧跑过来,一看他的衣襟被茶水沾湿,她急忙拿出帕子去擦,一边擦一边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 她的小手带着她的体温,隔着几层纱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温暖一直渗透到他肌肤,再从他的肌肤蔓延到他的心里,他的心在这一刻怦然一跳,身子不自觉的跟着僵硬起来。 有什么东西氤氲在他的眼睛里,一双漆黑瞳仁笼上一层异样的光彩,生怕惊扰了她似的,他的身体益发的僵硬了。 忽然,他伸手将她一拉,她一个不小心跌入他的怀里,她吓得惊叫一声:“卫元极,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阿樱……”他的声音黯哑的不像话,手更加紧密的揽上她的腰,将她死死的固定在他的怀中,他低下头俯到她的耳边,柔软发丝擦过他如花般的唇,声音低沉如美酒醇厚,“你不要乱动,否则我不敢保证会对你做出什么。” 洛樱还想挣扎,突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变得紧崩,就连他整个人也好像燃烧起来,隔着厚厚衣衫都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不断往上升,她不敢再有丝毫的动作。 若说她对卫元极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是骗自己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重生之后她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却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他一样。 她略略平复了紧张的心情,轻启朱唇淡声道:“卫元极,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今晚找你来确有正事要谈。” “不放。”他就像个执扭的孩子,“只要你不乱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有正事这样也可以谈,你说,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你……去过洛府的书房吗?” “……”卫元极抱住她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沉默了好半晌,点头道,“去过。” “那你有没有从书房拿走什么东西?” “……有”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 “可以还给我吗?” “……”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动了动手,调整了抱着她的姿态,让自己可以直视到她的眼睛,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垂下眼眸,睫毛轻轻一颤,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阿樱,你……告诉我,你来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想我?” 洛樱抬眸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她答非所问道:“这重要吗?” “对,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他认真的盯着她,眼睛里的光彩虽然暗淡了下去,却依旧温柔。 四下寂静一片,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只听到他滚烫的胸膛口传来一阵阵扑通扑通的心跳,清远缥缈的幽香在两个人体温的蒸发下,更显沉郁,将洛樱包裹住了,她有过一瞬间的心软,也只是一瞬。 很快,她又平静下来:“卫元极,在我回答你的话之前,你要保证不发脾气。” “好。” 这一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因为在听到洛樱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他心有不甘,哪怕她告诉他,她心里有一点点想他也可以。 “我来是因为这件事。”她缓缓的抽出手,从袖笼里掏出一枚小小的珠子递到了他的眼前:“这是你的东西吗?” 他的羽睫又颤了一下,也没有接过珠子,只是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笑洛樱,又像是在笑自己,声音骤然转凉:“我说这鲛珠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落在了你府上。”停顿一下,又问道,“阿樱,如果不是发现了这颗珠子,你今晚就不会来了是不是?” “……是。” “那你今晚来找我,除此之外,可曾是因为有一点思念我,哪怕一点点也行。”他还是不甘心,想要一再的确认什么。 “其实在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回来了,我这么急着来找你,只是因为我急着想知道是否真的是你拿走了锁心钥,与思念无关。” “原……来……如……此” 原来,当真是空欢喜一场。 眼睛最后的星点光彩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揽住她腰身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趁着他松手的瞬间,洛樱赶紧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他没有再强行将她拉回,而是垂着头陷入了失落的心绪之中,任由她坐在了对面的蒲团上。 感受到他周身传来的由火热骤降到冰冷的气息,洛樱心里打了一个咯噔,他终归还是生气了,只是强力隐忍着没有发作而已,可是她说的都是实话,若不是因为洛熙平捡到了这颗鲛珠,她根本不可能会来。 忽然,他抬起了头看着她,眼睛里竟荡着洛樱看不透的温柔,温柔的看不到丝毫的不悦和侵略,在这样的时刻,他还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实在不符合他的个性。 洛樱的心更加的不安了。 “阿樱,你是不是想让我乖乖的将锁心钥还给你?” 洛樱一愣,虽然他的声音也是异样的温柔,可是她总感觉这温柔里透着一股压抑的阴沉之气,她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又是轻声一笑,唇角边漾着清浅如秋水般的笑容,紧紧盯住她的眼睛道:“你想要拿到这么重要的东西,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 “你想要什么代价?”此刻的卫元极在她眼里却是完全陌生的卫元极,她甚至感觉自己从未认识过他,他越是温柔,她越是心惊,她直视着他眼睛,看到他眼睛里笼上了一团阴翳,她张一张口,又道,“只要我能做到,你要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只要你将锁心钥还给我。” 那是她最后救活娘亲的希望,哪怕是死,等她救活娘亲之后,她也是愿意去死的。 他眼里阴翳更盛,声音却依旧温柔:“真的是什么样的代价,你都愿意付?” “是。” “那好,现在就表示一下你的诚意。”他默默的张开了双臂。 “什么诚意?”洛樱疑惑的看着他。 “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还需要我来提醒?”他温柔的声音里染上一丝轻佻和嘲弄。 “……” 洛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默了默,深呼吸一口气,她将他连看也没有多看一眼的鲛珠放在桌几上,起身平静的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了下来,再度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抑怒气,指尖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触上了他的腰带欲要解开。 一时间,彼此的呼吸都变得凝滞,她的平淡反应彻底激怒了本就压抑的快要爆发的卫元极,他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洛樱,你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不该再来招惹我!”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比冰还要寒冷。 洛樱一抬头,就撞上他凝聚了风暴一样的眼神,他愤怒而失望的看着她,似用尽了全身所的力气质问她。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来时,我有多么的欢喜,可惜啊……”他自嘲一笑,“有多大的欢喜,就有多深的失望,洛樱,你太过分了!” 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的粉碎。 洛樱痛苦的蹙紧了眉头,她没有挣扎,她本就是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对于这种肉体上的疼痛,她已经没有多大的感知,她只是觉得心有些痛。 她咬了咬下唇,用沉静的目光看着他:“我的确不该来招惹你,可是你从洛府拿走了锁心钥,我必须要找回来。” “锁心钥并不属于洛家!” “是,锁心钥不属于洛家,但也不属于你。” 卫元极挑了一下眉毛,将她的身体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迫使她的脸更加贴近自己,眼睛里涌出惯有的桀骜和霸道,他冷笑道:“不属于我,难道就属于你了?” “……” “洛樱,你是谁,你敢告诉我你是谁吗?” “……” 他犀利如针般的眼神看的洛樱浑身一颤,她竟然有了一种被看穿之后无所遁形的感觉。 “你不敢是吗?” “……” “你连正视自己的勇气都没有,又何来的胆量敢招惹我?不管锁心钥曾经属于过谁,如今到了我手里,它就是我的。” “卫元极,你刚刚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付出你想要的代价,你就会还给我。” 卫元极笑声更冷:“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 “……” 仔细一想,他们之间刚才的对话,他确实不算答应。 “怎么,你没话说了?” “对,我无话可说,但是锁心钥我一定要拿回。” “呵呵……到底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他满脸的嘲讽,嘲讽的眼睛里含上了一层水意,因为他知道他嘲讽的不是洛樱,而是自己,这让他更加生气,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托住她的下巴,“洛樱,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你不要一再仗着我对你的喜欢为所欲为。” “卫元极,我知道你在生气,可是你能不能平心静气的听我说一句话……” 她试着想要让他平静,却激的他更加愤怒。 “平心静气,你一再践踏我的感情,你还让我想平心静气?”他打断她的话,忽然将她一拉了过来,手按向她的后脑勺,纤长的睫毛几乎扇到了她的脸上,骄傲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痛楚的光,咬牙一字一字问道,“洛樱,我到底有哪点不能让你喜欢?哪怕一点点喜欢,你都不肯给我?” “卫元极,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去他娘的冷静,小爷我不会冷静,你回答我,我要你立刻回答我!”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被愤怒填充了,他不喜欢承受这样由天上掉入地下的落差,他更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她人操控,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你这样逼我,让我如何喜欢?” “难道我不逼你,你就能喜欢我了?从小到大,我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除非我自己玩腻了,不想要了,可是你,你为什么一再挑战我的底限,我明明都已经想要放手了,你却又跑来招惹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自焚,得不到你,今晚,我就要毁了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几乎要将满口银牙咬碎,他想要疯狂的折磨她,可是他又知道,他把她折磨的有多痛苦,自己就会尝到加倍的痛苦。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喜欢上洛樱。 这个臭丫头到底有什么好? 她不好,她哪里都不好! 在得到她之后,他会像丢弃一块抹布一样将她丢弃,就像他小时候玩过的木偶人一样,丢弃的时候虽然有些不舍得,可是转眼便忘了。 “洛樱,我要让你尝尝招惹我的下场。” 最后,他像个恶魔一般,不,他本就是个恶魔,声音咬在她耳朵里,再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他疯狂的吻上了她的唇,手也没有停止粗暴的动作,撕扯向她胸前的衣襟。 “唔……” 洛樱羞愤而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想要说什么却被他的狂乱堵的说不出来一字,像是狂风肆意的卷起落叶,他任由自己被愤怒和欲望所掌控,拼命索取着她的柔软清甜。 忽然,舌头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疼,他被洛樱狠狠咬了一口,这样的疼痛并没有让他清醒过来,血腥让他变得更加兴奋,暴虐和狂躁。 洛樱伸手想要将他的推开,却发现他的身体像铜墙铁壁一样,干脆,她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像个真正的木偶似的任他予取予求。 轻轻的闭上眼,眼角落下一滴泪。 她的突然放弃反而让卫元极不适应的顿了一下,他放开她,充血的眼睛盯着她,看到她眼角的泪,染了兽性的漆黑瞳仁骤然一缩:“真的,就叫你这么痛苦?” “卫元极……”洛樱静静的看着他,眼睛里水光涌动,声音哽涩道,“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到了最后我们都要彼此伤害?” “……” 所有的愤怒,不甘,失望,欲望在面对她眼泪的这一刻都化为乌有,只剩无尽的心酸和无奈。 她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燃烧的欲望在瞬间被浇灭了,没有她的心甘情愿,他的强迫就变得可耻和无味,即使能得到她的身体,却得不到她的心,他要这一具空壳做什么。 可是,有时候,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毁掉她的身体,连同她的心一起毁掉。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啊,为什么?”他将她轻轻推开,“洛樱,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招惹我了。” 洛樱起身理了理被扯的散乱的衣襟,虽然他放开了她,可是她的心头依旧很沉重,一天拿不到锁心钥,一天就不可能放弃,她终究还是来要招惹他。 “对了,你想要的锁心钥我是不会给你的,你就不要再想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堵上了她所有的后路。 “为什么?”她不甘的垂下眼睑盯着他。 他脸上的怒气还未散尽,眼睛里带着一丝充血的噬血冰冷,轻轻蹙着眉心抬头看着她:“很简单,你给不起我想要的代价。” “你究竟想要什么代价?” 她心里是火烧的焦急,若他拿走的是旁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偏是锁心钥。 “爱,我让你全心全意爱我,只爱我一人。” “……” 洛樱的心颤抖了一下。 “好了,给不起,你走吧!在我后悔之前,马上走!”他伸手朝着屋外指了指。 “……”知道今晚再谈下去也是徒劳,洛樱所有的期待化作一声无奈的幽幽叹息,整理好衣襟,就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静静的朝着屋门走去,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从袖笼里拿出一块淡紫色的帕子扔到了卫元极的面前。 “这是楚盈让我还给你的,她说,既然你不喜欢她,与其纠缠,不如放手。” 这句话,让卫元极浑身一震,他并没看那块软帕,他甚至连什么时候送给楚盈的都不记得,他眉心蹙的更紧,眼睛里纠结着难以言喻的矛盾和挣扎,声音在屋室萦绕的暖香之中有些破碎。 “洛樱,这句话是你想对我说的吧?” 洛樱的心沉了一下,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也可以这样认为。” 听到这句话,卫元极的脸色一下子又变了,整个人沉寂下去,垂头坐在那里,再没有一丝声响。 当他再抬起头时,洛樱已经离开了,站在高高的树上,冬夜的风尤为凛冽,将她的素白衣群吹的猎猎翻飞,在风中发出呼啦啦的声响。 垂眸朝下看了看,衡量了一下树离高墙的距离,心里寒冷了一下,依她的轻功想要成功飞越再落地,有点难度。 不过就算再有难度,她也顾不上了,阿凉不在,她又惹恼了卫元极,此刻,她能依靠的只要自己。 深吸一口气,吸了一肚子的冷风,足尖轻轻一点,人如轻燕飞向院墙,脚步刚落到院墙顶上,突然脚下一滑,她差点惊呼出声,人已经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就听到他冰凉的叹息了一声,再未听到他说任何一个字,她也没有说话,因为她并不知道说什么。 就这样,一路是压抑的沉默,他骑马将她送回了洛府。 …… 三日后,是洛樱安排白嬷嬷去慧明寺见沈毓淳的日子,这三天,她都没有再见过卫元极,明明知道锁心钥就在他那里,明明如此渴望的想要拿回,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再去找他开口要,因为她的确给不起他想要的代价。 他送她回来后的第二天便命阿沉派人去打探了长陵城到底有没有慧明寺,果然,真有一座慧明寺,不过不在长陵城内,而是在长陵外城三十里地一座荒寂的小山上。 与此同时,她又让阿凉去找了沈毓淳,将沈无忧编织的谎言告诉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去慧明寺带发修行一天,见一见远道而来的白嬷嬷。 最终,沈毓淳流着眼泪同意了。 于是,洛樱花了一笔钱包了她整整一天,只为帮沈无忧圆了这个谎言,给白嬷嬷一个交待。 这件事她做的很机密,事先也叮嘱过白嬷嬷不要向洛玥透露一个字,她很怀疑沈氏落到如今的地步跟洛玥脱不了干系,一旦让洛玥知道她找到了沈毓淳,知道她如今流落南柯岛,为了保全自己在沈家的形象,她很有可能会痛下杀手。 她对沈氏无感,生也好,死也罢,都与她无关,她只当是个陌生人而已,但她不愿让她因为自己的疏忽而死。 白嬷嬷早就对洛玥的人品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只是一直隐忍未发,一听说有沈毓淳的消息,她喜出望外,根本不敢和洛玥提一个字,况且这两天洛玥心事重重,整天蔫蔫的,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这天一早,白嬷嬷说洛樱要出府办事,她正好跟着她一起出门买一些长陵城的特产带回江州,洛玥知道白嬷嬷一向把洛樱当成真正的表小姐,她跟着洛樱一起出去逛街也不算稀奇。 虽然,她心里对洛樱嫉恨极了,可是在表面上还是很大方的叮嘱了白嬷嬷一些话任由她去了。 白嬷嬷能早些离开长陵回江州对她来说也算是件好事,至少,她不用在她面前装的太过辛苦,凡事还需要提防着她,以免她回到沈家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断了她最后一条路。 不管白嬷嬷和洛樱的主仆关系如何,她对她这个玥小姐还是一直恭敬有加的。 娘亲在时,只疼她一个女儿,这一点沈家比谁都清楚,只要白嬷嬷抓不到什么确切的证据,沈家会看在娘亲的份上,一如既往的对待她。 最重要的是,沈家是她迫不得已最后的选择,首要之急,她还是要找到锁心钥,这才是真正关乎她生死存亡的大事。 红棱这个蠢货耍尽了一切狐媚手段,都未能从洛熙平嘴里套出一星半点有关于锁心钥的线索,难道真的要她亲自上阵? 每每想到洛熙平色眯眯的看着她时的眼神,她就会感觉到深深的恶心,可是时间就像飞逝的流星,转瞬即逝,眼看一月之期转眼就要到了,她终日心神慌慌,连走路都开始没有力气了。 如果找不到锁心钥,沈家真的能保护她吗?又或者,沈家送给她足以保她后半生无忧的钱让她远走他乡避祸? 说的好听点是远走他乡,说的难听点就是亡命天涯,莲月教教徒遍布成国各地,为了躲避他们,她只能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活着,即使这样,她也害怕终有一日,会被捉了回去,到时候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锁心钥。 可是,任凭她使尽一切手段,她都没有得到一点线索,她真的要和洛熙平走到那一步吗? 不,即使她和他走到那一步,她也未必能套出他的话来,说不定和红棱一样无功而返,反平白搭上了自己的清白。 她,到底要怎么办? 正在愁结的时候,静立服侍于她身旁的红棱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姑娘,从前在莲月教听说南柯岛芙蓉坊有一种叫金风玉露的催情药物,只一滴,就能让人欲罢不能,两滴,会令人飘飘欲仙,连祖宗父母是谁都能忘了,三滴,哪怕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会以为你在和她欢好,要不我们换一种药试试?” 被洛熙平识破的那一晚她并没有死,而是在书房昏睡到天将要明的时候,她虽然恨洛熙平,却更恨洛玥。 在她醒来之后,洛熙平与她做了一个交易。 第272章 摧毁洛玥 天刚晚,有雪从天空飘落下来,先是细细的一片两片,后来渐渐下得大了。 白嬷嬷呼了一口热气在手上,搓了两搓,望了一眼天空,说了一声:“这雪怎么越下越大了?” 刚说完,竹娟眼明手快的掀帘走了出来,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件披风和一把伞,将披风披于白嬷嬷的身上,笑道:“雪下大了,姑娘怕嬷嬷你冻着,特意让我带来给你的。” 白嬷嬷摸了摸狐毛披风上水光柔软的毛,叹了一声:“表小姐真是个好人,只可惜和大小姐……唉……” 在叹息声中,竹娟撑开了伞将她送回了沁园。 白嬷嬷离开之后,世安苑又是一片宁静,屋内错金螭兽香炉香烟细细,袅袅腾起淡薄的白色烟雾。 洛樱的脸笼在烟雾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今天,她并没有和白嬷嬷一起去慧明寺,而是转道又去了烈焰门见了大哥。 大哥竟然会笑了,会对着她笑,也会对着瑟瑟笑。 只是,他还是对别人怀着很深的防备之心,烈焰门除了瑟瑟,无一人能接近大哥。 被封住内力的他,就像一个完完全全脆弱的孩子,临离开前,他拉着自己的手,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她到现在想来都全是心酸。 她还没有能力将大哥整天带在身边,她必须尽快医好他,一直都没有打探到叶凌风的下落,她的心越来越焦虑,叶凌风就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难道她真的要去找莲月教的圣姑吗? 正想着,阿凉走了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雪粒子,带着寒气走过来,恭身回禀道:“姑娘,红棱回来了。” “她去了哪里?” “杏花坡育婴堂。” “难道她也是去见云溪的?” 她不仅派人盯着红棱,自从沈遥去见了高云溪,她也一直派人盯着高云溪,这几天一直未见到沈遥再去,没想到红棱却去了。 “是,她跪在高云溪的面前,求她救她的妹妹。” “……” “属下没想到,红棱和高云溪竟然都是莲月教的人。” 这一次,追踪的人不是沈遥,高云溪没有武功,而红棱武功不高,所以烈焰门的探子才可以近距离窃听到她们的谈话。 “莲月教?” 洛樱心中一凛,有关那一晚莲月教刺客血洗洛府的案子在这一刻变得清明起来,原来李玥入了莲月教,而且她的身份定然不低,否则派不出那么多杀手。 李玥是莲月教的人也不算有多意外,只是没想到高云溪也是莲月教的人,能让红棱跪在她面前哭求她救她妹妹的人,身份当然也不可能会低。 联想到高云溪和洛玥生的有几分相似,洛樱隐隐的想到了什么,或许,正因为这份相似,李玥才可以在莲月教获得一个比较高的身份。 “对,她们两个人谈到了莲月教的圣姑,只是后来说话的声音太小,无法听到。” “又是这个圣姑,看来真的有必要会会她了。” “要不要属下去安排。” “不,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她蹙着眉头,犹疑的摆了摆手。 关系到大哥的性命,她不得慎而又慎。 …… 另一边。 红棱一回来,李玥就迫不及待的和往常一样,带着一壶美酒和亲手做的吃食,和红棱一起去了洛熙平的书房。 临进屋前,忽一阵狂风吹来,吹打着雪花拍在脸上,雪里好似夹着冰雹,一颗一颗打在脸上,打的她脸上生疼。 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这是她给红棱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连从南柯岛花重金买来的金风玉露都不能让红棱完成任务,那只能说明红棱太无能了。 莲月教不养这样无能的闲人,到时候,她想她一定会传递出消息,说红棱办事不力,让圣姑处置了红棱姐妹,因为她身边也不需要一个废物丫头。 进了书房,径直朝东边一间暖阁走去,那里是他们平常吃酒耍乐听小曲的地方,这间暖阁设在书房最里面,比较隐秘,也不至于让他们喝酒调笑的声音传出去。 一切按部就班,就在最后她将醉薰薰的洛熙平迷的神魂颠倒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本应该等着偷龙转凤的红棱却忽然不见了。 她顿时浑身一颤,轻轻唤了一声:“红棱……” “……呵呵。” 她没有听到红棱的回答,而是听到了洛熙平阴森森的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笑的她心惊,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李玥,老是玩一样的把戏有意思吗?” “……” 李玥浑身又是一个颤抖,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被红棱出卖了,否则,洛熙平喝了滴入金风玉露的酒,怎么可能会说出如此清醒的话,那只能说明,红棱给她的金风玉露是假的。 这个该死的贱婢,竟然敢欺骗她,暗算她! 她不敢回答洛熙平的话,慌的就想要逃走,既然被洛熙平看穿了,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废了,哪怕她奉献了自己,也终将什么都得不到。 就在她刚刚迈出虚软的一步的时候,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长长的头发被人狠狠的扯住了。 身后又传来洛熙平魔鬼般的声音:“既然你想玩,那今晚我便好好陪你玩一玩。” “不,不要……” 她吓得流出了惊恐的眼泪,正想要开口求饶,忽然就被他狠狠的往后拖拽而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头皮要被他生生撕扯下来,拼命的想要拉开他的手。 “咚!” 她被他重重的扔到了床上,头撞到玉枕,撞了个眼冒金星。 他一把扯开腰间的汗巾,粗鲁的将自己的衣服剥去,露出人到中年微微有些发福的身体,他铁青着脸色一步步朝着她走去,走到她面前,唇角挑起一丝带着愤怒的狰狞笑意: “李玥,在你耍尽手段欺骗我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 “不,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都是红棱,是那个贱婢陷害我的……” 她在瞬间吓得退缩到床墙,抖若筛糠,像是一只被群狼围捕的绵羊,退无可退,已经走到了绝路上。 洛熙平唇角的笑意更加狰狞,就连眼神也是狰狞的可怕,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就像猫捉老鼠时,猫对老鼠的戏弄,欣赏了一会她恐惧到发抖的样子,他狞笑一声。 “要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绝路上的她好像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求你放过我。” “只要你老实交待,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红棱宁可死也不肯跟他说出实话,在这种多事之秋,他不想府里再多添死人,可是他又不甘心被人当猴耍,所以他要报复李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利用红棱,因为他相信,红棱绝不是心甘情愿的受制于李玥。 果不其然,在红棱醒来之后,提到李玥之时,她眼中崩射出来的是深深怨恨。 正想着,又听见李玥慌乱的哭道:“没有人……真的没有人……” “贱人!” 洛熙平跳上床,将她一把揪了起来,狠狠的抽了一巴掌过去,打得李玥右耳嗡嗡作响。 “真是给你脸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乡下野种罢了,若不是我,你早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你若再不说,我叫你生不如死!” 李玥疼的满脸是泪,抬起双眼,茫然而惊慌的盯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瞳仁里倒映着洛熙平的身影,就像一只疯狂而恐怖的野兽,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在下一刻就会冲上来咬断她的咽喉。 他这样逼问她,可见红棱根本没有招供,她到底要不要说,如果不说,此刻就会被他恶狠狠的蹂躏,如果说了,她能逃过吗? 不,就算她说了,洛熙平这个卑劣无耻的混蛋也不会饶过她! 在莲月教,叛徒是要被剥皮做成人皮灯笼的,红棱不敢说,她当然也不敢说。 虽然,她已命悬一线,可是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希望的。 谁知道,红棱和洛熙平之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勾当,万一她说了,红棱马上就去莲月教告密怎么办? 到时候,她连找到锁心钥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的机会都没有了,她甚至来不及逃到江州,寻求沈家的庇佑。 “说!”洛熙平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手扼上她细嫩的咽喉,“再不说,我马上就杀了你!” “……” 不,他不敢杀了她,府里已经死了太多的人,又刚刚被皇帝派人查抄过,她的背后还有沈家,在现在这种敏感而危机四伏的时刻,洛熙平绝不敢杀了她。 “你说不说?!” 洛熙平忍耐到了极点,扼住她咽喉的手用了几分力,却又不敢真的一把将她扼死了。 “唔……” 喉咙间传来一阵窒息的感觉,洛玥挣扎着想要掰开他的手,因为他的手本来就没有用太大的力,被她拼力一掰,他的手就松下了。 “咳咳……” 她拼命的咳了起来,咳的泪水更加汹涌,慢慢的抬起头,睁着两只泪眼朦胧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摇头道:“没有人,真的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回来的。”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手猛地一把扯到了她的衣襟。 “不要,你放开我!”洛玥拼力和他厮打起来。 “贱人!” 他又重重甩了她一个大巴掌,将她打的头一歪,撞到玉枕上,她痛的差点昏厥过去,却又被更强烈的疼痛撕扯的惊醒过来。 “啊……不要——” 她茫然的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浑身被疼痛贯穿,她再也无路可退,眼前,只剩一片无尽的黑暗。 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都被人一寸寸撕成碎片,被风吹散在茫茫黑暗之中。 她终于体会到,那一夜,她将娘亲卖给那个肮脏而丑陋的男人时,娘亲所面临的害怕和绝望。 …… 子夜时分。 一场如炼狱般的折磨终于结束了,虽然结束了,对于李玥来说,却永无止境,她视为生命一般的东西没有了。 看到她像个尸体似的死不瞑目的睁着空洞而血红的双眼挺尸在床,洛熙平在泄愤之后生出的并不是报复的快感,而是另一种空虚无力的厌弃感。 他一脚将她踢下了床,从床上抓起一堆被撕破的衣服掷于她的身上,就像看一条死狗一样,厌恶的看着她:“滚吧,肮脏的东西!” 有血,沿着她的大腿流了出来,剧烈的疼痛和羞辱让她丧失了所有的力气,她就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具空壳在那里,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阴呵呵的冷笑:“对了,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 她依旧一动不动,像死了。 “你费尽心计想要得到的锁心钥早就被洛婵盗走了,哈哈……盗走了……” “不……不可能!你骗我!” 一提到锁心钥,李玥突然像是被注了一剂鸡血,骤然间清醒过来。 “骗你?”洛熙平笑的更加阴冷,“你觉得如果锁心钥还在我手上,我洛熙平能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吗?” “……” 她浑身猛烈的震颤了一下,不,不可能,她还是不能相信洛熙平的话。 如果锁心钥真的早就被洛婵盗走了,那她所做的一切,所受的一切苦难就没有了意义。 “李玥,你知道锁心钥是什么吗?” 他一步步想要套出她的话,虽然洛婵盗走锁心钥的可能性很小,尤其是在发现那一粒珠子之后,这种可能性就变得更加的小了,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自从陵王回来之后,沈遥接连受挫,几乎连太师之位都要保不住了,可是他到现在都依然能屹立不倒,他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可能得到了锁心钥献给太后了,所以太后才会一力保他,甚至答应将乐阳公主宋懿如嫁给他。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一种很小的可能性。 既然李玥如此想得到锁心钥,不如让她去找沈遥,这样,她背后的那些人就不会再针对他了,或许,还能因此找到锁心钥的下落也未可知。 “……我不知道。”她的眼睛里更是茫然。 “你若不知道,那你背后的人一定知道。” “我说过,我背后没有人。”撕裂的疼痛让她五官揪的扭曲,她死命的咬住牙,一力否认,“我只是听你和洛婵提起锁心钥是你最宝贵的东西,所以我不甘心的想要回来拿到,总不能,到头来我要从这个家一无所有的走出去。” “你的话我一字也不相信。”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说着,李玥的眼睛里忽然崩射出一缕凶光,憎恨之极的盯着洛熙平,然后咬了一口血水呸了一声吐到了洛熙平的身上。 “你就是这世上最最卑鄙无耻的混帐王八蛋,是你,是你派人劫走了我和娘亲身上的所有钱,害得我们沦落成了乞丐,所以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回来夺走你最宝贵的东西!” “……” 洛熙平一个凛冽,听洛玥这样一说,他似乎有些相信了她的说辞,可是又不能完全相信。 他仿佛陷入了更大的迷雾之中,任凭他如何努力,他都不能拨开这层厚厚的迷雾,看见迷雾之后的真相。 不管了,管李玥的背后有没有人,反正锁心钥已经不在他这里了。 “可惜啊,你打错了算盘,我最宝贵的东西已经被洛婵那个死丫头盗走,送给沈遥了,不然你以为,沈遥会答应要娶她?” “……” 不仅洛熙平陷在迷雾之中,李玥也是一样。 她呆怔的瘫在地上,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洛熙平的话。 她虽然不知道锁心钥到底是什么,但是能令教主感兴趣的东西绝非凡品,洛婵为了取悦沈遥,盗走了送给他也不奇怪。 如果锁心钥真在沈遥那里,那她如何能够得到?她要不要回去将这件事禀报给圣姑师父,让她定夺。 可是一月之期就快要到了,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她也不可能在规定的期限之内从沈遥的手上拿到锁心钥。 完了! 这下她真的要完了。 本就瘫软的身体已经瘫软成了一滩烂泥。 “若不是恨洛婵盗走了锁心钥,何至于连她要被凌迟处死,我都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眼见李玥被自己说动了,他益发想要将祸水东引,声音也越来越蛊惑,眼圈儿一红,滴下泪来,“你该知道,当初我是如何的疼爱她,她却是这样回报我的。” “……” “李玥,你若想留下来继续服侍我,我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会让你留下,只要你能任由我摆布。” “……” “唉,其实我倒能盼望你真的帮我将锁心钥找回来。” “……” 李玥呼吸顿时停滞,莫大的恐惧和绝望一寸寸侵袭她的身体,侵袭到全身每一根血管都在发抖。 不,她看到他就觉得恶心,她一天也不想再待在他的身边,可是他的话,他的话是真的吗? 她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和崩溃之中,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 李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沁园的,她拖着一条残腿,一步一步,每一步就像踏在满布钢针的钉板上。 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路上,偏偏她的生命力顽强的像偷油婆一样,她不仅没有死,回到沁园之后,一眼看见红棱正坐在那里等她,她瘫软的身体仿佛又被注入了一剂强有力的鸡血,双眼喷血的冲了上去,扬手就要狠狠抽红棱一巴掌,却被红棱生生握住了手腕。 “贱婢!你这个贱婢!”李玥暴怒的盯着红棱,“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一次红棱没有再退缩,她冷笑一声:“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难道你就不怕我告诉圣姑师父……” “够了,洛玥……不,我应该叫你李玥,你我本就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任务完不成,我们都得死!” 在决定报复李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再畏惧她了,因为就算她再畏惧她,对她再恭敬,她也不会放过自己。 “……呵呵,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让你的妹妹死的比我凄惨百倍千倍!” “是吗?”红棱又是一声冷笑,“在你告诉圣姑之前,我会告诉白嬷嬷你的所作所为,到时候,你连最后一条路都断了吧?” “你——”她挣扎着想要撕裂红棱。 红棱死死的握紧她的手腕,挑了一下唇角,笑容里充满了反抗和蔑视:“李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替代品罢了,你最好乖乖的和我合作,否则我们两个都得死!” 她今天根本没有去南柯岛买什么金风玉露,而是秘密去育婴堂找到了箫溪儿,也就是现在的高云溪,她这也是被逼到了绝境,没有办法才去求的她。 她知道溪儿小姐是个拥有菩萨心肠的人,所以求她能在最后关头保住鹦鹉的性命。 只是溪儿小姐肯开口求圣姑,圣姑一定会答应她的。 她知道自己自私,溪儿小姐用她的一根手指和全身武功好不容易才换取了自由,她却又要将她牵扯进去。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不能一直被李玥像狗一样的践踏,一直被她拿自己妹妹的性命想要协。 在决定和洛熙平做交易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去求溪儿小姐保她妹妹一命。 溪儿小姐答应了,可是她的心里不仅一点没放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她对不起她,对不起这么多年,她们一起长大的情份。 现在的她,再也不用惧怕李玥了。 哪怕此刻就死了,她也不用再害怕了,因为她相信溪儿小姐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到。 “你这个大胆的贱婢,竟敢……”李玥羞愤而惊讶的盯着她,什么时候,她竟然变得如此大胆了,她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挥到红棱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她本已被洛熙平扇的肿胀的脸已挨了红棱一巴掌,顿时,脸上就破溃了。 这一巴掌,红棱早就想扇了,只是不敢,现在她可以说已经无所顾忌了,任务能完成保住性命固然是好,任务完不成只要妹妹能活着,她也可以安心的踏入黄泉了。 她冷笑着盯着李玥道,“李玥,我劝你最好不要去找圣姑,否则,我会让教主知道,你来洛府这么久,连锁心钥是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我和妹妹都要死,也要拉你做个垫背的!” “你——你敢打我?” 李玥捂住被打得疼的火辣辣的脸,一下子将眼睛睁到极大,气愤的眼睛布满了血光,同时又觉得难以置信。 她死死的盯着红棱,竟然从她的脸上看不到过去那种小心翼翼的奴才模样了,仿佛此刻,红棱已经翻身成为了她的主人。 “哼哼!我早就想打你了!你最好识相点,否则,我们一起死!” “红棱,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个奴才,而我是你的主子,你敢以下犯上!”李玥说话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连指尖跟着一起颤抖。 红棱漠然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主子奴才,你我都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远了。” “你——” “咳咳……玥小姐,红棱,你们怎么了?”正在二人针锋相对之际,屋外传来了白嬷嬷的声音。 “……” 两个人一听,同时闭上了嘴巴,李玥更是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句:“嬷嬷,我没事,刚刚口渴想喝茶,红棱不小心打碎了茶碗。” “哦……”白嬷嬷听到争吵声,虽然没听到她们两个在吵什么,但声音挺激烈的,她并不是担心洛玥,而是有些担心红棱吃了亏,她又多说了一句:“红棱,夜深了,早些服侍玥小姐歇息吧!” “是,嬷嬷!” “嗯。”听到红棱的说话声,白嬷嬷才放心的离开了。 今天,去见了大小姐一趟,她心里百感交集,到现在都没能平复,大小姐告诉她,让她一定不要相信洛玥。 她对洛玥所有的猜疑都成了真,她果然是个外表纯真,心如蛇蝎的恶毒女子。 大小姐跟她说,当初她带着洛玥离开洛府,后来遇到劫匪被抢劫了银两,洛玥伤了腿,为了治她的腿,大小姐甚至去街头乞讨,谁知洛玥不但不知感恩,还恩将仇报将她卖了,幸亏,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得好人相救,才躲过一劫。 大小姐素来把洛玥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否则,她也不可能一再伤害,还抛弃了自己亲生的女儿洛樱。 她被洛玥这一伤,彻底死了心,遁入了空门。 在她跟大小姐提到表小姐时,大小姐哭了一场,就在那时,她也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表小姐会对大小姐如此冷漠,打听到了大小姐的落脚之处,也不肯和她一起去看她一眼,实在是被大小姐伤透了心。 这天下,没有人做母亲做到像大小姐这样偏心的地步。 就算她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心里疼爱她,也觉得她着实太糊涂,跟错了洛熙平这样的混帐种子也就罢了,自己亲生的女儿不要,偏要要一个养女。 为了这个养女不惜使了偷龙转凤之计,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嫁给那个有什么龙阳之好的陈公子,幸亏表小姐是个有主意的,否则还不知道要被大小姐害成什么样子。 回来之后,她还跟竹娟悄悄打听了那个所谓的陈公子,原来那个陈公子不仅有龙阳之好,还是个残害男童的恶魔,好在上天有眼,将他收了。 她不敢想像,如果表小姐稍微软弱一点,真嫁给这个陈公子,终身就毁了。 单凭这一点,表小姐就很难原谅大小姐,更不要说大小姐其他的所作所为了。 她在悲悯大小姐遭遇的时候,也是怒其不争,到最后,被亲手养大毒蛇害得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倘若,她真的看破了红尘,见到她为何会惭悔,为何会痛哭流涕,这只能说明她根本没有看破,她极力劝说她跟着一起回江州,大小姐是宁死也不肯。 冤孽啊,真是冤孽! 在白嬷嬷感慨的时候,她不知道,洛樱和沈毓淳都跟她撒了谎,她的境遇远比她看到的还要悲惨。 一切都只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象而已。 在屋听到洛玥的房里发生争吵,她惊醒过来,本来不想多事的,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来了。 知道了洛玥的真面目之后,她更加同情红棱的遭遇,明儿一早她就要回江州了,走之前能知道红棱安全就行了,等明儿她离开了,眼不见为净吧! …… 翌日一早,风雪停了。 白嬷嬷几乎一夜未睡,顶着一对乌青的眼睛先到世安苑去见了洛樱,及至到了世安苑,就看见桌上堆了一大堆东西,都是洛樱的回礼。 这些回礼都是昨儿洛樱从烈门焰回来时特意去了五里屯买的,大多数都是无双喜欢的一些新奇的玩意,后来又去了一趟花市街,买了礼物给沈长林和大舅舅,还有沈无痕,沈无忧的都有。 当中,还有楚媛儿离开时帮沈无双捏的一个小像,这小像捏的虽然不甚像,却是楚媛儿捏了三个晚上才捏出来的,交给洛樱时郑重的不得了,生怕哪儿磕着碰着,里三层外三层拿绢布包裹好了,还说如果洛樱弄坏了一个角,就要千百倍的赔偿。 洛樱只当她是个孩子,根本未曾放在心上,正好白嬷嬷要回江州,她就顺道让她带回去交给无双。 她并没有跟白嬷嬷提起洛玥诱拐无双,害得无双差点遇险之事,这件事,牵涉太大,涉及到林远山庄的血案。 这桩血案,小十到现在还在查着,不管他有没有查出什么,她都不希望走漏了什么风声。 至于无痕,无忧和无双那里,她已经跟他们提到过是洛玥诱拐了无双,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洛玥会去沈府,并且带着白嬷嬷一起返回长陵,重归洛府。 他们三人临行前,她就已经特意交待过,有关无双被卫元极解救的事情不能走漏任何风声,后来为了帮沈无忧圆了有关沈毓淳出家为尼的谎言,她又飞鸽传书给她,将她安排沈毓淳的事如实相告,也省得等白嬷嬷回去她露了馅。 至于沈毓淳的事最终会不会让沈府的人知道,那就不是她能管得事了,她能做到的也仅限于此。 白嬷嬷感慨万分的离开了,离开之前,她对李玥和从前一样的恭敬,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样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李玥被洛熙平几乎折腾了一夜,遭受了重大的打击,回来后又和红棱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下身一夜都是流血不止。 到了第二天早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虚弱的像张随时都要被风刮走的碎纸片,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白费了心思,白费了沈家送给她的巨额之财,又白搭了清白之身,她就恨不得想死。 与白嬷嬷草草告别之后,她连将她送出府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洛樱一直将她送出了府,并且暗中派了十三一直暗中跟随将白嬷嬷送出了长陵城外。 洛樱刚转身要回府,忽然听到一个十分清朗的嗓音唤了她一声:“洛樱妹子!” 洛樱转头一看,就看见白色茫茫中,宋亦欢策马而来,很快便稳稳的停在了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一身淡青色的绵绣箭袍,外罩一身玄狐大氅,腰里系着一条玄色玉带,他高高的坐在马上,黑发随风飞舞,眉宇之间溢着一股常人难以企及的英岸之气。 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他的身后,洛樱逆光看着他瘦削的脸,只觉得有些模糊。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问他道:“宋大哥,你怎么来了?” 自从那一晚他突然策马狂奔,将她带到她自己的墓前,送她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么一大早,他是路过,还是特意来找她的,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荡起一丝不安的感觉。 第273章 宋亦欢的来意 风雪虽停,天空却是阴霾一片,昨晚下的雪融化成水,水渐渐凝结成冰,益发森寒。 云晖厅内燃着炭火,炭火熊熊,仿佛和屋外隔了两重天,温暖如春。 离着炭盆不远处还烧着一座青铜仙鹤香炉,香炉里燃的沉香味道太过浓烈,洛樱知道宋亦欢不甚喜欢沉香的味道,却没有叫人将香撤出,宋亦欢已经怀疑过她的身份,她当然不敢再暴露太多。 裳儿和竹娟走进来,接过她和宋亦欢身上的披风,又摆下茶水,洛樱摆摆手,命她二人退下。 不知是本就心情不好,还是被沉香薰的,宋亦欢俊朗的眉头皱的很紧,透过淡淡烟雾,他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沉郁。 下意识的,他挥了挥手,想要拂去这令他不悦的味道。 见他表现的如此明显,洛樱这才问道:“宋大哥,你是不喜欢这沉香的味道吗?” “还好,只是味道太重了些。”炭烧的本来就暖,再混上这沉香的味道更加让他觉得燎燥。 洛樱赶紧叫人进来将香炉里的香全撤了出去,宋亦欢深深呼吸一口气,方觉得空气清新了一些。 “宋大哥,这么一大早来,可曾用过早饭了?”洛樱见他脸色凝重的样子,暗自猜想,他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是来问自己究竟是不是姬长清的。 如果他再问,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我吃过了。”宋亦欢的声音很淡,垂眸看着洛樱再开口说话时,语气里已含了一份凝重,“洛樱妹子,明人不说是暗话,林远山庄的血案是不是和你,和卫元极都有关系?” “……” 洛樱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陈慕升掳走了你的表弟沈无双,所以你带着卫元极和他的人找到林远山庄,救回了沈无双和被困的孩子,然后血洗了林远山庄,一个活口都没留。” 一心想要掩盖的真相在此刻被完全揭穿,洛樱的心又猛地一跳,不过,很快她就平定了下来,默默点了点头,声音平静道:“既然宋大哥都查清楚了,我也无话可说,陈慕升本就该死,杀了他是为民除害。” “他的确该死,可是自有朝廷律法来处治他,还轮不到卫元极来动手。” 洛樱听了,冷笑起来:“朝廷律法?” 她对视上他沉冷而深邃的眼睛,因为清瘦,他的眼睛更显凹陷,这让他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更加立体,他的眼睛不再像从前一般清澈,而是染上一种蒙蒙的让人看不清楚的沧桑之感,她又道:“若等朝廷律法来处治,还不知又会增添多少罪恶,又有多少孩子被罪恶的黑手摧残。” “可是……” “宋大哥,没有可是,当你看到那群可怜的孩子被折磨的满身伤痕,睁着一双双惊恐无助的眼睛看着你时,你也忍不住要杀了那个畜牲!”顿一顿,又道,“所以,杀了陈慕升,血洗林远山庄,我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和不安!” 看着她清冽的眼眸,听着她坚定的语气,他忽然恍惚了,仿佛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他曾经见过,曾经听过,再看再听时,已是隔世。 他的心骤然一跳。 姐姐…… 是姐姐回来了。 握住茶杯的手跟着抖了一下,茶水泼了出来。 “宋大哥,你怎么了?” 见他好好的突然就发愣,洛樱疑惑的看着他,同时,心里又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他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一定是心里还在怀疑她的身份。 “……哦。”他忽然回转过来,放下手中的茶杯,垂下眼睑,声音有些不稳道,“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这件案子该如何处治。” 他这又是怎么了? 大白天的就开始做起梦来,又把洛樱当成姐姐了,上一次带她去她的坟前,明明都把一切都说开了,洛樱就是洛樱,她不可能是姐姐。 姐姐已经死了,她的尸骸是他亲手埋下的,不会有错,他再也不能让自己深陷在虚枉的幻想里不可自拔。 看到他眼睛里的慌乱和失落,洛樱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从前视他为亲弟弟一般,现在相见却不能,也不敢相认,因为她始终都无法完完全全的像信任宋星辰一样的信任他。 压抑着内心的痛,她递了一块帕子给他擦干净手上的茶水,又为他斟了一杯茶,试探的问道:“那宋大哥想好如何处理这件案子了吗?” 他既然来找她,并且向她和盘托出此事,可见他是有心想要放过卫元极和她的,否则,依他严于律法的性子,断不会在抓获案犯之前,过来找她,这无疑于给了她通知卫元极离开长陵的时间。 宋亦欢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蹙眉思量了一会儿,低沉着嗓音道:“不管卫元极是不是为命除害,他血洗林远山庄就是犯了罪,所以……洛樱妹子,以后,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难道宋大哥你还要准备将他抓获归案不成?” “律法无情。”宋亦欢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凉意,“这件案子我已查清,不可能不结案。” “那宋大哥连我也一起抓获归案吗?” “不,你并没有杀人。”顿一顿,又道,“不仅如此,你还救了人,可以功过相抵。” “既然宋大哥已经有了决断,你为何还要特意找来我?”洛樱的心里突生失望,原来她想错了,小十还是那个小十,铁面无情。 他沉吟了一会儿,俊逸的剑眉蹙的更深了,像了下了某种决定,他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也想给他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说服他交出先帝遗诏。” “……”洛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将双手交叠放于桌上,微微倾身,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宋大哥,你什么意思,先帝遗诏怎么会在卫元极手里?” 他的眼睛里又凝起一股寒意:“我已经查明是他盗走了先帝遗诏,依他的性子,不要说我没有找到实证,就算找到了实证,他也不会轻易交出的,说不定,一使性子就将遗诏毁了。” “不,他没有理由盗取先帝遗诏。” 听到这里,洛樱还是不敢相信,尽管卫元极的确胡作非为了一些,可是他并非皇子,也不觊觎皇权,他要盗走这遗昭做什么。 “他有!”宋亦欢剑眉紧皱,坚持已见的看着洛樱,“卫氏一门唯我皇兄马首是瞻,他盗走先帝遗诏,很有可能是因为先帝遗诏立下的皇位继承人并非我皇兄。” “若果真如此,那他为何还要留着,毁了岂不干净?又或者,他干脆交给卫元则也行。” 宋亦欢双肩颤了一下:“这也是一种可能,不过也不排除先帝遗诏还在他身上。” “宋大哥如此急着寻找先帝遗昭,莫非……” 莫非他想要问鼎皇权? “是太后急着寻找。”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 真的是吗?她没有问出来,不过太后急着想要找回先帝遗诏,这只能说明她现在和皇帝的关系已经走到崩裂的边缘。 当初,皇帝是她一手捧上皇位的,并没有什么先帝遗诏,结果皇帝越来越不受她的掌控,甚至于还有心想要从她手里夺回皇权,这肯定会引起太后的忌惮,只要她能拿回先帝遗诏,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立马废掉皇帝。 如果皇帝被废,那太后又想要扶持谁登上帝位? 她沉默的又看了宋亦欢一眼。 可是,比起皇帝,小十更加难以掌控,难道太后就不担心在她扶持了小十登上帝位之后,会彻底的丧失手中的权力? 又听宋亦欢郑重说道:“洛樱妹子,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你竭尽全力说服他,以免他日我和他之间刀兵相见。” “宋大哥何以以为我能说服卫元极?” 皇帝找她,如今小十又来找她,他们凭什么认为她就一定能说服卫元极,她自己尙且没有这样的自信。 “除了你,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我也只是想赌一次而已。” “赌……”洛樱微微蹙眉,眼神里盛满疑惑,“你用这么重要的事来跟我一个小女子来赌?” “不,你不是普通的小女子,在我眼中,你和她……”他的双眼忽然发亮,很快又黯淡下去,喃喃道,“很像,只是很像而已……” “……” 洛樱的心微微一动,只可惜小十实在是高估她了,她连锁心钥都没有办法拿回,又有什么办法说动他交出先帝遗诏。 他早就跟她说过,不管她要做什么,都不能对卫家不利,如果真的像小十说的那样,他盗走先帝遗诏,只是想帮皇帝稳固他的皇权,他又怎么可能将交先帝遗诏交出来,这可是牵扯到他卫氏满门荣辱的大事。 她默默的摇了摇头,眼中透着一丝无奈的了然:“宋大哥,你实在太抬举我了,这件事,我根本无法说服他。” 宋亦欢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想了想,又道:“你不必急着先拒绝我。”他深深的凝望着她的眼睛,“我问你,当朝皇上是明君吗?” “……” 她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提出如此犀利的问题,她若回答不是,那便是对皇帝大不敬,够砍头了,若回答是,又违背了本心。 “你刚刚说杀了陈慕升,血洗林远山庄,你不曾有过一丝的后悔和不安,这只能说明你是个心怀热血的姑娘,你也曾看过城外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无处归依,哪怕他们冻死饿死,皇上也不会多看一眼,就凭着这些,你也该尽力一试,不是吗?” “……” 她的确恨不得皇上马上就死,因为是他下的圣旨命沈遥带兵征战姬家军,可是皇帝仅仅只是一个傀儡,太后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如果此刻皇帝就落马,会不会让太后手中的权力更加强大,到时侯,她再对付太后就会更加的艰难,她不得不考虑这些事。 似乎感觉到了洛樱的犹豫和为难,宋亦欢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情愫,随之叹息一声。 “或许我不该来逼你,这件事,你若愿意尽力一试,不管结果如何我自当感激在心,你若不愿意一试,我也无权责怪于你,我还你的宋大哥,你亦还是我的洛樱妹子,至于卫元极……” 他的声音有过一瞬间的僵硬和迟疑,带着薄薄茧子的手有意无意转动着手里的茶杯,缓缓又道:“我暂时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查出来,以后,却不敢保证什么,洛樱妹子,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只是不要错付了你的情义。” 卫氏一门对皇帝忠心耿耿,一旦皇帝被废,卫氏一门也跟着倒台,他其实并不想看到洛樱和卫元极在一起。 因为,这些年卫元极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得罪的人太多太多,如果他失去了背后所依仗的大树,所谓墙倒众人推,到时所有的仇家必然会蜂蛹而至,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恐也性命难保。 从第一眼见到洛樱起,他就会不自觉的把她和姐姐联想到一起,这使他对她生出了一种特别的感情,若有可能,他自然愿意看到她能安好。 说完,他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 洛樱脸上闪过一丝矛盾的痛苦,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可以不追究卫元极,不代表以后不追究,一旦他参与到皇权争夺战,这便是他随时可以拿出来治住卫家的一个筹码。 不管卫元极有什么样的理由,血洗林远山庄本身就有罪,当然,这件事可大可小,完全在于小十怎么做。 如果他想大做文章,还可以翻出卫元极从前犯下的所有过错,到时,很可能会引起朝臣乃至百姓共愤,卫元极连同整个卫家都难以置身事外。 难道,小十和卫元极终有一天会走到生死对决的那一天? 不,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可是,她自己呢? 太后和皇帝都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自己何尝没有这么一天,和小十,和卫元极都走到对立面的那一天。 还有星辰,到时,他该如何自处,她又该如何面对? 想要回答什么,张张口,却又觉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所有的心绪都沉了下来。 唇角勾起一缕艰涩的微笑,她淡声道:“多谢宋大哥提醒,妹子必然铭记于心。” 看到她如此淡定,甚至没有多求他一句,多问他一句,宋亦欢显得有些惊讶,他觉得自己益发的看不透她。 最让他看不透的是,七哥对她的态度,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想明白过,他本来想问七哥,又害怕会提及到姐姐,七哥已经病成那副样子,他怎么忍心再刺伤他的心。 他问不出口,所以这件事,一直纠缠在他的心里,让他每晚都会做同样的梦,直到最后忍耐不住想要冲破他和她之间普通的兄妹之情,强行带她去了她的墓前。 他慢慢的站起身,抱拳一揖:“洛樱妹子,告辞了。” 洛樱亦回了一个礼,在压抑的静默之中目送他离开了。 走出云晖厅,一阵凛冽的冷风袭来,宋亦欢立在屋檐下深吸了一口气,寒气将他混乱的脑袋吹的清明了一些,可是心里的苦涩味道却半点未减。 刚走出几步远,就看见洛熙平笑脸相迎的走了过来,他脸上虽带着笑,心里却是忐忑的,也不知道宋亦欢找洛樱究竟是什么事。 他自然不敢问宋亦欢,想着客气的送他离开之后,回头再问洛樱。 一路将他送出了府门外,迎面一看,洛熙平的脸上的笑忽然僵了一下,好巧不巧,竟然是久未上门的卫元极。 他还当他那天和樱丫头大吵一架,气得再不上门了,没想到今儿一早竟然就来了,他心里有些担忧,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毕竟当初太后有意将樱丫头许配给陵王,也不知道卫元极知不知道这一层。 脸上重新又堆起了笑,正要上前和卫元极打声招哦,就听到宋亦欢唤了他一声:“元极,早啊!” 卫元极正垂头丧气的走着,自从和洛樱又吵了一架之后,他脑子里一直都是乱轰轰的,昨晚喝了一夜的酒,身上的酒气还未散尽。 今儿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头有些痛,心里也是烦闷无比,独自出了门,也不知往哪里去,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当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时,抬起头来,吓了一跳,他这才发现自己竟莫名其妙的走到了洛府。 要知道,他已经被洛樱这个臭丫头伤透了心,是打定主意决计不可能再主动来找她的,怎么好好的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 他骂了自己一声,真他娘的没骨气,然后懒洋洋的抬起眼皮,浓密的睫毛就如花下羽蝶展开了翅膀,丽的惊人。 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宋亦欢,本就不好看的脸更加不好看了,语气也很冰冷,带着几许讥诮的嘲讽。 “怎么是你,亦欢哥,一大早的就跑到人家门上来了?” 洛熙平笑着上前道:“卫世侄,你误会了,陵王殿下是有公务要找樱儿……” 卫元极没好气的打断道:“他来找何人又因何事,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只是路过的。” “……呃。” 洛熙平脸上的笑又僵了一下,抽抽嘴角,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元极,瞧你一大早的就没个好脸色,到底是谁得罪了你?” 宋亦欢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从他的语气里就可以知道,他一定是和洛樱吵架了。 “你得罪我了。” “哦?”宋亦欢笑如冷月,“那看来我还要向你赔罪了?” “你若真有诚心,就请我喝酒去吧!” 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只觉得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要去哪里,正好抓住宋亦欢让他脱离这令人困窘的境地。 宋亦欢皱起眉头道:“一大早的就喝酒?” “亦欢哥,你这人真是太不爽快了,去不去,一句话!” “好吧!”宋亦欢几步就跨了下了台阶,走到他身边就闻到一股酒味,无奈的笑对着卫元极道,“你说吧,去哪儿喝酒?” “……” 洛熙平张张嘴,本想说请他二人干脆留在府上喝酒,可是看到卫元极一副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臭脸,看他的样子好像昨晚喝了不少,想想,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位小爷蛮横起来,可是六亲不认,对待宋亦欢的态度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了,他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去。 既然卫元极来了,不管他肯不肯进来,至少说明他心里还是在乎樱丫头的,他还是回去劝说她主动低头认个错比较实际些。 卫元极拿食指在太阳穴处点了点,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去哪儿,随口说了一句:“去集芳阁喝花酒。” “……” 洛熙平一听,脸色就暗了下去。 随之,又一想,肯定是卫元极故意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想气气樱丫头,这说明了卫元极很在意樱丫头的想法。 他不知道,他着实是想多了,卫元极真的只是随嘴一说。 “去集芳阁?”宋亦欢满面诧异之色,“你可是从来也不喜欢去那种地方的?” “小爷我转了性不行啊!”说完,他走上前搭上宋亦欢的肩膀,“不要像个娘们似的啰里啰嗦的,走吧!” “……” 宋亦欢无奈的摇摇头,知道他任性妄为惯了,回头牵了马,正要和他一起去,忽然听到“嗷呜”一声,一团雪白从门里面像是滚了出来。 “花花……” 洛庭尹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实在穷极无聊,就找花花玩,今儿一早带着花花在花园里玩的好好的,花花突然就跑了,他一路追过来,才看到是卫元极来了。 路过洛熙平身边时,他颇为不情愿的走上前向他施了一个礼,在洛熙平眼里,洛庭尹就等同一个废物,所以也不在意他是有礼还是失礼。 “嗷呜……”又听到花花一声亲热的叫唤,摇着尾巴扑向了卫元极。 “儿子,还是你最好。”卫元极看到花花如此热情扑上来的样子,不由感动的将它抱了起来,又看向洛庭尹,几乎吓了一大跳,“咦,庭尹,才几日没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 卫元极原以为自己是个失意人,再看洛庭尹的样子,好像被什么人狠狠蹂躏了一百八十遍,眼眶乌青,脸色惨白,头发也没梳好,乱糟糟的像个鸟窝,就连衣襟也没对整齐。 洛庭尹上下打量了一眼卫元极,没什么精神道:“我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说完,走到宋亦欢面前,忙行礼道,“见过亦欢叔。” 宋亦欢静静的看着他了一会儿,蹙紧眉头将他从上到下指了指:“你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只是这两天过得有些失意,对了……”他看看宋亦欢,又看看卫元极,“亦欢叔,元极哥,你们两个准备到哪里去?” “喝花酒,去不去?”卫元极本来嫌弃洛庭尹是个小屁孩,不想带他去,可是想到此刻他们都失意,就主动提出了。 洛庭尹讶异的看着他,根本没领他这份情,而是用很不满的语气质问他道:“元极哥,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敢背着我五姐喝花酒去?” “什么叫背着,你哥我是光明正大,去不去,不去就算。”卫元极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又着对着宋亦欢道,“走,亦欢哥,我们两个去。” “花花,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爹要出去找姑娘,你还不去告诉你娘来好教训他一顿。” “嗷呜……”花花像得了圣旨一般,猛地又从卫元极手里窜了出去。 “……” 宋亦欢一头雾水,什么爹啊,娘啊的?他知道卫元极喜欢洛樱,也知道他二人关系非同一般,难道他们两个已经亲密到这个份上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酸涩的感觉。 一直看不惯洛庭尹的洛熙平,此刻竟然赞同的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原来洛庭尹这个蠢材还有聪明的时候,这不正是化解樱丫头和卫元极之间误会的最好时机吗? “你个臭小子真是多管闲事!”卫元极不满的瞪了洛庭尹一眼,又对着宋亦欢道,“亦欢哥,我们走!” 宋亦欢默默点了点头,要和卫元极一起走时,却发现他嘴上说要走,脚步却很诚实的定住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带着某种期待朝着门里望去。 宋亦欢怔愣了一下,骄傲自负如卫元极这样的人,为了一个女子也会有这般情态,他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也会用这样期待的眼神渴望着姐姐能回头多看他一眼。 “咦,元极哥,你脚下生钉啦……”洛庭尹一副看穿他一切的表情,挑着眉毛嘲讽道,“好好的怎么连道都走不动了?” “……” 卫元极脸上一黑,争一口气拔腿就要走,这口气还是没有争下来,他竟然发现自己真的走不动。 宋亦欢心照不宣的看着他,也不催促他,只是安静的等着。 洛熙平是过来人,见卫元极如此,哪能不知道他在期待着什么,他心里暗自高兴,面上却不敢作出来,拿手捂着嘴,咳了一声道:“庭尹,你胡说什么呢,我看卫世侄是走累了,息息脚而已。” 说完,又生怕洛樱摆架子不肯出来见他,忙寻了个理由先告辞了,想着要马上去劝劝洛樱,欲擒故纵是好,但凡事过尤不及,耍性子过了头,男人也会厌烦的。 等了好半晌,卫元极终于看到一个纤弱的素白身影抱着花花,盈盈走了过来,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可是想到洛樱的无情,又觉得自己这次不能再轻易落了下风,就别扭的转过头,装作没看到她的样子。 如果宋亦欢不在,洛樱是肯定不会出来的,她刚听洛熙平说一大早的卫元极好像灌了不少酒,如果再去喝酒,小十有心,肯定会趁着他醉酒问他想问的话。 先帝遗诏她并不多在意,太后和皇帝之间内斗的越厉害越好,他只怕卫元极酒后吐真言,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连锁心钥的事都一股脑儿的说了。 虽然,她不敢保证小十以后会不会问他,但至少,在他问他之前,她要提醒他林远山庄的血案小十已经查明了,让他收敛一些。 洛樱一来,宋亦欢和洛庭尹自然随便寻了理由,识趣的离开了,就连花花也跟着洛庭尹一起跑了。 一时间,除了门口立着门神般的侍卫,就剩下了洛樱和卫元极,卫元极依旧别扭的不看她,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卫元极,你不是要去喝花酒吗,怎么不走了?”洛樱率先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沉默。 “……” 卫元极一声不吭,抬脚便走。 洛樱也不理他,转身也要走,卫元极忽然忍不住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洛樱,你给小爷我站住!” 洛樱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心里却是起伏难定:“卫元极,你还有何事?” 她的若无其事又激怒了卫元极,他突然大踏步的走到了她的面前,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就要走。 “卫元极,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有正事要和你谈。” “正事,正事,你永远都有说不完的正事,小爷我讨厌透了这正事。” 第274章 洛樱醉酒,意乱情迷 说话间,卫元极拉着洛樱的手已经走出了几步远,守门的侍卫只当是小情侣吵架,又知道卫元极的脾气,两人对视一眼,也没敢上前阻拦,任由卫元极将洛樱带走了。 最终,两个人也没有去集芳阁喝花酒,因为两个人出来时都没有想过要去喝花酒,卫元极身上压根就没带一两银子,也就洛樱身上还有一些零碎的银子,喝花酒肯定不够,两人干脆选了街角的小酒馆坐了下来。 来的太早,小酒馆里除了他两,并没有一个客人,显得格外的冷清。 卫元极更觉得尴尬,出门喝个酒,还要姑娘家花钱,简直太丢面了,可是,他今天是一个人出来的,又没骑马,就算想让人回府拿钱都寻不到人,只能憋屈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闷闷的低头喝酒。 “好了,卫元极,你喝的够多了,别把自己又灌醉了。” 她喝不惯烈酒,听老板娘介绍店里新酿了果酒,便叫了一小壶果酒,一杯下肚,只觉得甘甜无比,不自觉的就多饮了几杯果酒。 一路上走来,卫元极都跟她赌气,除了说了一句:“小爷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几乎一个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及至到了这间小酒馆,一来就叫了一坛最烈的酒,然后又一句话不说,只喝酒。 “不用你管,我醉不醉与你有什么相干!” 卫元极又狠灌了一口酒,浓烈的酒沿着他下巴滴落下来,晕染了他月白的衣裳一片酒渍,他丝毫不管,喝酒的姿态甚是狂放。 “我们是一起出来的,你醉了怎会与我无关?至少我要将你安全的送回府里。” 洛樱知道他心里定然是恼极了,也不想再惹他,可是又不能一唯的任由他使劲灌酒,这长陵城认识他的人很多,恨他的也很多,她不想让他出事。 听了这话,卫元极慢慢的抬起眼皮,晨间的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打进来,照进他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发红的暖光,他忽然挑起了唇角,戏笑一声:“阿樱,其实你心里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你醉了。” “不,我没醉。” 一语刚了,忽然听到一个嘶哑到几乎快发不出来的声音:“洛樱,本公主……终于找到你了。” 卫元极就好没听到一样,动也不动,皱着眉头继续喝起了闷酒。 洛樱回头一看,就看见酒馆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绯色锦绣霞衣的姑娘,在阳光的映衬下,霞衣熠熠生辉,看上去十分华贵。 她没看见这姑娘的脸,因为头上戴着一个黑纱帷帽,遮住了她的脸孔,不过她还是轻易的就认出了她,正是闻人嘉鱼,眼光微微朝下移去,就看到她从袖笼里露出的指尖上有斑斑红点,还有几道带血的抓痕。 看来,那小太监得手了。 当时,她骗那小太监说给他喂下的是穿心噬骨之毒,其实喂的不过是普通的药丸,略有小毒,却无需解药,自己就能好了。 不过,为了让那小太监信以为真,第二天,她还是按照约定时间派人给那小太监送了半粒解药,至于这剩下的半粒解药,她这几天一直忙着别的事,早就将这件事忘记了。 听闻人嘉鱼这样的口气,她知道八层是小太监招出了她,当然,她也无惧,是闻人嘉鱼派人暗杀她在先,她只是给她尝一点苦头,已经算便宜她了。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凝的寒气,放下手里的白瓷酒杯,淡漠的看着她:“你找我有什么事?” 闻人嘉鱼一来就看到了卫元极,否则,她就早抽了鞭子冲上来,直接将洛樱抽个脸开花。 在回答洛樱的话之间,她又看了一眼卫元极,浑身没由来的萧瑟了一下,她知道这不是找洛樱算帐的最好时机,本来,她想忍一忍,等洛樱落单时再找她,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了,她一刻也忍不住了。 就是此刻,她站在这里,浑身上下刺痒无比,直痒到了骨头缝里,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好似长满了芒刺。 她恨不得马上扒了衣服,狠命的挠,狠命的抓,可是她的身上,还有她的脸几乎要被抓烂了,她如果再不找到洛樱拿解药,她就要被自己抓的毁容了。 不自觉的,她烦燥的耸动了一下身子,想要通过摩擦衣服来止痒,可是越动越痒。 双眼盯着洛樱恨得充血,恨得想要食其肉,吸其血,可是有卫元极在,她不得不放低了身段,放软了声音。 她缓缓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道:“洛樱,解药,请你给我解药。” 洛樱眼睛里的寒冷好像被冻结住了,漆黑的瞳仁暗的一丝光亮都没有,声音也是异样的冷:“公主什么意思,什么解药?” “洛樱!”她痒得几乎要崩溃,声音一下拔高的嘶叫起来,就在此刻,她看到卫元极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着冷戾的恼意,她吓得浑身一软,又放低了声音了,伸手挠了挠手背,咳了一声,嘶哑着嗓子道,“你开个条件吧,到底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洛樱冷笑道:“公主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什么解药。” 这痒痒粉并不会要闻人嘉鱼的性命,但至少会让她痒上半个月,如果她能控制住不抓不挠,待药效一过,自然毫发无伤,可是如果她控制不住,毁了容都是轻的。 她想,这世间应该也没有几个人能控制得住这样食不能安,夜不能寐的瘙痒,若不是闻人嘉鱼太过狠毒,她也不会下此狠手。 “臭丫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闻人嘉鱼身后的武二控制不住愤怒了,“我命你速速交出解药,否则……” 他没说完,卫元极慢悠悠的又抬起了眼睛:“否则如何?” 他冰冷的眼神比这屋外耀眼的雪光还要凛冽,还要夺目。 武二被他看得恍了恍神,他并不认得卫元极,也没见过这世间还有如此绝色,他根本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也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只是张着嘴巴怔忡在那里。 “武二,你给我……咳咳……” 闻人嘉鱼从卫元极的眼睛里看到危险,她心中畏惧,就想要喝斥武二退下,只说了几个字,扯到嗓子生疼,她剧烈的咳了起来。 她的咳嗽声惊醒了武二:“公主,你要不要紧?” “咳咳咳……” 闻人嘉鱼咳的脸色涨红,肝肺震颤,根本说不出来话来。 武二急得想要伸手替她拍拍背,却又顾及身份之别,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他又望向洛樱和卫元则,气愤的拔出腰带上悬着的腰刀,喝道,“否则,我跺了你的爪子!” 卫元极轻幽幽的“哦”了一声,满眼的轻蔑和杀气。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洛樱按向他的手臂阻止他,他已经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站到了武二面前。 武二甚至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看见眼前一道亮如流星的白光闪过,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痛,握住腰刀的右手手腕被齐齐切断。 血,喷溅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光。 “啊,杀人啦——” 小酒錧的老板娘是个年约三十四的妇人,因为做的是小本生意,店里有夫妻二人经营,早上男人出去卖菜还未归来,她正要上两碟小菜,就看一片血光,吓得尖叫一声,慌张的逃到后厨躲了起来。 武二垂眸一看,只看到自己的右腕鲜血淋漓,这才意识到右手没了,随之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疼痛,他哀嚎一声,赶紧抽出腰间汗巾,缠向伤口处,生怕自己流血过多而亡。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疼的满头大汗,几乎就要昏迷,而这个时候闻人嘉鱼终于咳完了,看到武二被卫元极生生斩断手腕,她吓得连身上的痒都忘记了:“卫元极,你敢——” 卫元极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暴燥和不耐烦,从嘴里吐出了一个森寒的音节:“滚——”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闻人嘉鱼浑身哆嗦了一下,又不甘心的望了洛樱一眼,哪里还敢再纠缠下去,狼狈的扶着武二就要离开。 “手,我的手。” 武二在听到她叫出那声卫元极时,才知道自己惹了这长陵城内最可怕的鬼。 只听说催命鬼郎君酷爱紫衣,生的极美,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虽然生的极美,今日穿的却是一袭月白衣衫,他根本没想到。 临逃走之前,他还不忘捡回了自己的断手,他们北凉人讲究身体完整,哪怕这截断手再不能长回去,他也要带回去好好保存,以待百年之后,能和他身体合葬在一起。 二人离开之后,卫元极若无其事的拿出帕子将流光剑拭净,然后随意的将沾血的帕子一扔,收回宝剑,将手搭到洛樱的肩膀上,嘴唇凑上她的耳朵,低沉着嗓子道:“继续陪我喝酒!” 洛樱长叹了一声:“卫元极,我们回去吧!” “不回去!” 卫元极孩子气的拉住了她,二人又坐回到了桌上,也不倒酒给洛樱,只是捧着酒坛一口一口的死灌自己。 “够了!”洛樱看他这副颓唐的酒鬼样子,实在忍不住愤怒,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你想灌死你自己是吧,好!我陪你!” 劝他不听,如果再不这做,她怕他真把自己灌的迷醉,如果闻人嘉鱼去而复返,再带上一帮高手前来寻仇,岂不危险。 说完,走到他面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坛,仰脖就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大口,顿时,一股辛辣的酒气在喉间蔓延开来,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 前世,她有几分酒量,只是没想到这小酒馆的烈酒真的如此之烈,和这烈酒比起来,刚刚喝的果酒简直就是甜水,一点酒的感觉都没有。 几口酒下肚,浑身竟有种火烧的感觉,就连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发热。 “阿樱,你……” 卫元极只感觉手上一空,再看时,洛樱已经猛灌了几口。 晶莹的烈酒沿着她光洁如瓷玉般的下巴顺滴到纤细的脖颈,从他的角度仰望而去,就看到天鹅般的粉颈构成了一个美妙而诱惑人心的弧度,一阵酒气冲上心头,他不由的竟看得痴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洛樱又不知又饮了多少口,他急得起身,一把夺过洛樱手里的酒坛:“阿樱,你疯了!” “……嗝”洛樱打了一个酒嗝,伸手就想抢回,卫元极却往后退了一退,“你干什么,还给我……还给我……” 洛樱没想到自己要阻止卫元极灌酒,反把自己灌的有了几分醉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还从来没有喝醉过,也不知道喝醉是个什么感受。 她也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烈的酒,初喝几口有些承受不住,越喝越香,她突然有种想要一醉方休,忘掉矛盾,忘掉焦虑,忘掉痛苦,忘掉仇恨…… 忘掉所有可以忘掉的一切,只做单纯的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累了。 她真的感觉到自己累了,不仅累,还孤立无助,她只能独自承受所有的自责和仇恨,如果可以,她想马上就能报完仇,然后长眠于地,和家人团聚在一起。 “阿樱,你怎么把自己灌醉了?” 看到她意态朦胧,醉意薰薰的样子,卫元极心蓦地一紧,眼睛里的愤怒染上了几分怜爱和疼痛。 没想到,她的酒量这么浅,几口下肚,就这样了,早知,他不带她来喝酒了。 “你胡说,我没醉……”洛樱眉梢一挑,眼睛里水意蒙蒙,“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酒,还给我。” “好了,阿樱,我们回家吧。”这下轮到他来哄她回家了。 “不,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她的泛着水光的眼神黯淡下去,牵起嘴角露出苦涩一笑,似醉非醉的盯着卫元极,声音苍凉,“你自回你的家去,我没有家。” “臭丫头,你怎么会没有家?” “我的家……”她目光渐转飘忽和彷徨,想要一眼望到从前,却怎么也望不到,她无力垂下了眼眸,“在哪里?没有了,早就没有了。” “不,你有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他的声音突转温柔,在他的面前,她一直都是坚强,甚至是强势的,他从来没有看到如此彷徨无助且柔软脆弱的她。 仿佛对她所有的怒和恨在这一刻又都消散了,温柔的几乎要融化成水,他放下手里的酒坛,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便走出了小酒馆。 洛樱本来还有几分清醒的意识,这酒不仅烈,后劲还很大,况且她早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先前又饮了果酒,两种酒混到一起,更加醉的厉害,走到半途,就人魂不知的睡着了。 卫元极后来找了一辆马车,自己做了马夫将洛樱带到了竹屋,若不是竹屋离得太远,他倒愿意一直背着她去。 解了身上的红狐披风,正要将她扶到床上,“呕……”洛樱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呕心。 “喂,阿樱……”预感到不妙,卫元极正想将她唤醒。 又是“呕”的一声,洛樱扯住卫元极月白衣襟,吐了他一个满怀。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呕吐物的酸气袭到卫元极的鼻子里,他满脸嫌弃的皱了皱眉头,还是乖乖的将她扶到床上躺好。 吐完之后,洛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一沾枕头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卫元极赶紧脱了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湿了,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污秽,看洛樱胸前的衣襟也吐脏了,嘀咕一句:“这个臭丫头干了坏事,还敢睡得这么香。” 看着脏兮兮的她,卫元极迟疑了一会儿,默默深吸一口气,手指触向她的衣襟,心旌神摇的帮她脱下了外衣,和他一样,里面的衣服也脏了。 眼睛里又闪过一丝犹豫,想着要不要再继续替她脱衣服,脱,怕唐突了她,不脱,又怕湿到里面的亵衣,睡着冻的生病。 罢了,反正阿樱终归会是他的人,他在这里守着这些陈腐的规矩做什么,又不是真的要对她如何,只是怕她生病而已。 成功的说服了自己之后,他轻轻的闭上眼睛,伸手又撩开了她的衣襟。 手不经意间触到她的锁骨,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带着奶香气息的暖意,肌肤触感很好,嫩嫩的滑滑的,好像是天上银河落下的水滴,落一滴到他的心里,荡漾着他的心。 他心跳加速,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本就心旌神摇的他,几乎要把持不住自己,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她重重衣衫下包裹的曼妙身躯。 耳边有个声音在跟他说:看吧,看吧,反正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不在乎多看几眼。 又有另一个声音跟他说: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若真的喜欢她,就该尊重她,不能看,一定不能看。 那声音又说:什么狗屁君子,小爷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才不要做君子。 另一个声音反驳:你可以对任何人都不君子,唯独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不能不君子。 挣扎之下,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摸索想着替她解了这一层脏衣服,意乱情迷之时,手一不小心,是真的不小心,碰到她软软的…… 这一刹那,卫元极脑子里嗡的一声,陷入空白之中,手指僵在那里,很快,便如被火星灼了一般迅速的收回。 原以为是个摸着都嫌硌手的小干柴,没想到手感还挺好。 他的脸在瞬间红了,直烧到了耳朵根子。 “唔……热……好热。” 正在他神志混乱的时候,听到洛樱呢喃的呻吟声。 他倏地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看着她,只见她正扯着脱到一半的衣服,迷迷糊糊想要撕扯下来。 “唉——” 卫元极无奈的摇了摇头,扶住她,一鼓作气帮她又脱掉了一层,好在里面的衣服没有潮湿,卫元极着实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虚汗,正要替她盖上被子,又听她呢喃道:“水……我要喝水……好渴……” “真是个麻烦的丫头。” 卫元极既无奈又宠溺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倒了一杯茶水过来。 轻轻的将她扶起,正要喂她喝水,她晕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一股热烘烘的暖气扑在身上,她更觉得燥热,手一抬,正好打到他手里的茶杯,好巧不巧,温热的茶水撒到了胸口,胸襟前湿漉漉的一片茶渍。 卫元极的嘴角猛地抽了一下,脸上虚汗还未退尽,又浮起了一层虚汗。 “水……我要喝水……” “水都被你打翻了。” 他只得又重新去倒了一杯水,这一次,他足够小心,将水递到她的唇边,她如得甘露一般一饮而尽。 待忙完了一切,卫元极看着她胸前湿漉的衣襟,两道俊逸的眉毛几乎要纠结一处,这一看,肯定连最里面的亵衣都湿了。 他又开始在脱与不脱之间挣扎了。 “二爷,醒酒烫熬好了,要不要端进来?” 正当他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卫元极这才骤然想起,这屋里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直守在这里的秦婆婆。 他真是醉了,刚刚一回来的时候,还交待她熬醒酒汤的,转眼就把人忘了。 心里有些庆幸,同时又有些失落,他叫来了秦婆婆帮洛樱换了衣服。 喂了洛樱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她身上的燥热似乎退了不少,人也睡得更加安稳了。 卫元极心思迷乱的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屋内静悄悄的,他能听到她吐气如兰的清浅的呼吸声,唇角不自觉的勾上一抹满足的笑容。 也就在她睡着的时候,才能这么听话。 指尖轻轻缗过她额前沾着香汗微湿的头发,又拂过他的眉稍,眼角,鼻梁,最后停在她樱花般柔软的唇上,生怕自己会惊醒了她,他手上的力度特别的轻柔。 此刻,他竟然有种做梦的感觉。 生怕一醒来,美梦就破碎了。 有时候,他真想拆穿她所有的伪装,又怕拆穿之后,他和她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在她心里,最信任的人是宋星辰,而不是他卫元极。 可是宋星辰连自己守护不了,如何守护这样的她,她这么纤弱,这么单薄,好像风吹吹就能坏了,偏偏弱小的肩膀要扛着令人无法承受的沉重包袱。 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像信任宋星辰一样信任她,他愿意帮她分担所有的痛苦,帮她扛起沉重的包袱,可是她却一直拒绝他,无情的拒绝他。 “阿樱,难道在你的心里除了一个宋星辰,就再也容纳不下别的男人了吗?” “……” “如果宋星辰能给你幸福,或许我可以放手,可是他给不了,他真的给不了。” “……” “阿樱,你知道吗?他给不了的,我可以给。” “……” “只是,即使我愿意给,你也不会在乎吧。” 似有不甘,又似有情动,他俯下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温暖的吻,他不满足这样一个浅淡的唇,唇一路向下,沿着眉心,落到她小巧挺直的俏鼻,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吻了吻。 一路吻下来,他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刚刚平定的身体又变得燥热起来,酒气再度翻涌上来,他赶紧放开他,急步走到屋外呼吸了几口凛冽的空气,心绪才稍微又平定了一些。 渐渐的,太阳从东方移到西方,洛樱这一觉从早上睡到了傍晚,自从重生以来,她每夜都会做梦,哪怕白天睡个午觉也会做梦,头一次,她什么梦都没有做。 睁开惺松的眼睛,脑子里还带着宿醉后的涨痛,她重新闭上眼睛,抬手捶了捶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再睁眼时,才注意到卫元极坐在床边,手撑着额头似乎睡着了,暮色斜阳穿透窗户打进来,光色柔柔,让他透白的脸笼上了一层暖意。 只见他眉头轻蹙,似乎睡着不甚安稳,高挺的鼻梁下花般的薄唇抿成一道弧度完美的线,还有那浓密的睫毛静静的合在眼睑上方,落下一层阴影,看上去如此美好,不切实际,虚幻而缥缈的美好。 仿佛,此刻,她坠入仙境,见到了仙人。 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肿痛的有些发堵,动了一下身子,浑身也有些酸痛。 又抬手敲了敲脑袋,再转眸看看四周,没有一丝陌生感,是她上次得了疫病时,他带她来过的竹屋。 他怎么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她皱起眉头努力的想要回想什么,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她起身想要为他盖上衣服的时候,突然惊愕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侯全换了。 她立刻拉过被子重新盖到了身上,本也是过来人,倒不似少女那般的惊慌失措,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卫元极醒了过来,一醒来就看到她正睁一双幽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他唇角勾起一个如轻烟般美好的笑:“阿樱,你醒啦!” 他也喝了不少酒,虽然喝了两碗醒酒汤,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 她没有说话,依旧用一种漆黑幽深又复杂难测的眼神盯着他。 他完全看不透她的情绪,揉揉眼睛疑惑道:“阿樱,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吗?”就连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恶意的挑唇一笑:“当然是了。” “你——” “你什么你,反正你浑身上下我全看遍了,也摸遍了,你就是我的人了。” “卫元极,你个……”混蛋两个字没有骂出口,忽然转口问道,“那我锁骨下一寸地方的红色月牙形胎痣也被你看到了?” 她记得这竹屋里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秦婆婆,虽然卫元极有些混蛋,可是不至于趁着她醉的不醒人事时,脱光她所有的衣服。 “……”卫元极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胡绉道,“是啊,看见了,月牙形还挺好看。” 洛樱听了忽然轻笑一声,笑的卫元极觉得莫名其妙,又问她道:“好好的,你笑什么,难道你是高兴坏了?” “坏你个头,我锁骨下一寸根本没有红色胎痣,可见你就是撒谎。” 卫元极眼见谎言被拆穿,眼角往下一搭,撇撇嘴道:“阿樱,女人还是笨点可爱,像你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洛樱躺在那儿,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我本来就不可爱。” “阿樱,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我生气做什么,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说完,她眼神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定定的看着他,“卫元极,你知道今天宋大哥为何要来找我吗?” 听她突然说到此事,卫元极怔了怔,摇头道:“我哪知道。” “林远山庄的血案他已经查清了。” “哦?”他的声音有些惊讶,同时又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意味,“查清就查清了,他还能怎样。” 洛樱惊的坐了起来,还没开口说话,卫元极就急忙起身按住了她的肩膀:“好了,阿樱,又不是什么大事,瞧你急的,快躺下,莫要冻坏了。” 洛樱一动不动,凝重的脸上浮起几分无奈的恼意。 “卫元极,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能如此无所畏惧,这一次查案的可是陵王,不是你卫家可以凭着权势任意打发的人!” 卫元极垂眸看着她,依旧一脸的平静,见她不肯躺下,一边要拉过锦褥替她盖好,一边说话,声音也是平静的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管他能不能打发,小爷我敢做就敢认,到时一人揽下所有的罪,顶多不过就是一个死。” “卫元极!”洛樱听到最后一个死字,好像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一样,脸色大变,柳眉倒竖,“你怎么可以如此的轻易说出一个死字,难道你不知道,在这个世上,生命才是最可贵的吗?” “……” 卫元极不想她反应如此之大,一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再无法回来了。”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脑子里想起了身边的人。 他们一个个的全都死去了,哪怕她愿堕入十八层地狱去换取他们的生命也不可能了。 这个世上,最不可跨越的便是生死。 生命何其厚重,尤其当你经历过生死,你才会知道,唯有生命,丢了,就没了,永永远远的没有了。 哪怕她能重生归来,她也不再是她了,又哪怕真有轮回,下一个轮回,你也不再是你了。 她这样说卫元极,可是她呢,她何尝也不是这样想的,待报完大仇,如果救不回娘亲和哥哥,她就是天地间一个孤魂野鬼。 她突然有些害怕,是的,她害怕,哪怕她是重生之人,也会有害怕的感觉。 她害怕她找不到度魂秘术,害怕即使找到了还是救不回娘亲,她也害怕她会失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大哥,她不能一再的失去他们,不能。 默默的,她落下一滴脆弱的眼泪。 “阿……樱……”他不知所措的张张嘴,“你怎么了,我不说了,我不说还不行吗?” 他重新伸出了手,想要为她拭去眼角的一滴泪,她却没有给他机会,而是在他之前,抬手就拭了眼泪。 他的手僵在那里,讪讪的又收了回来。 “卫元极,虽然我没有资格,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活着,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所爱的家人。” 想到过去现在,洛樱只觉心头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住,她喘不过气来。 “……”卫元极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眼睛里浮起一层希望的光,“阿樱,其实你很在乎我的是不是?” 他一再的想确认这个问题,因为她一直没有给过他想要的答案,仿佛多问几遍,她就会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你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在意。” “……” 他眼睛的光瞬间黯淡了,可是这一次,他不想同她争吵,因为每次争吵都是他输。 即使,他能吵赢,占了上风,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吵赢自己喜欢的人,也是输了。 洛樱努力平定了一下自己沉重而纷乱的情绪,极其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问道:“卫元极,这一次,我们可以好好说话吗?” “……”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盗走了先帝遗诏?” 第275章 倒在血泊中的李玥 洛樱提到先帝遗诏的事,卫元极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洛樱:“你怎么知道?” “……” 洛樱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本来宋亦欢跟她说的时候,她并没有完全相信真是卫元极盗走的先帝遗诏,现在听他这样一问,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呼吸一紧,缓声答道:“是陵王殿下告诉我的,今天他来找我,就是想让我劝你交出先帝遗诏。” 卫元极清冷的哼了一声:“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凭什么交给他!”顿一顿,放慢了语气,一字一字问道,“阿樱,难道你说的正事,就是想劝我交出先帝遗诏?” “……”洛樱沉默了,看着他时,眸光中闪过一丝难以言表的情绪,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让你以后凡事收敛点。” “有你的管束,我才能收敛,阿樱……”他的声音又停顿了一下,凝望着她时,目光里流露出一份希冀,“从此以后,你愿意一直管束我吗?” “……”洛樱的心颤了颤,拉住被角的指尖有些发抖,声音却是平静的,“卫元极,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管束你。” 他轻笑一声,眼里的希冀变成失望:“既然你无此心,又何必巴巴的陪了我半天,还告诉我这些,宋亦欢若真有实证能证明先帝遗诏就在我这里,又何苦绕这么个大弯子,让你来劝服我?” 洛樱忧心忡忡道:“或许他的确没有实证吧,可是你在长陵城……”她咬了咬唇,干脆直截了当道,“犯下罪行无数,不管是该死的,还是不该死的,你都杀了,不仅陵王,还有太后亦或皇帝,他们现在不想动你卫家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一旦想动你卫家,到时就会成为他们拿住你的罪证。” “……呵呵。”卫元极笑的不以为然,慢慢的俯过身,逼近洛樱。 洛樱有些不习惯的想往后退,他却一把握住了她柔弱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就连嘴唇也几乎要贴上了她的唇。 “阿樱啊阿樱,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温暖却凛冽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眼中透着一种坚定,“他们若真想动我卫家,还需要理由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 洛樱愣在那里,他说的不错,即使他没有杀过一人,手握皇权的人想要动他,可以陷害出无数种理由,可是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她比谁都清楚? 她的心跳开始变得紊乱。 “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是罪,什么是功?最终不过是利益二字。” 说着,他缓缓的往后退了退,这样才能看清她的脸,看清她的眼睛,离的太近,反而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冷笑一声,忽然问她道:“阿樱,姬南城有罪吗,姬家军有罪吗,姬……长……清……”这个名字说出来时像是含了千钧之力,“她有罪吗?” “……” 洛樱的心骤然一惊,微带着酡红之色的脸庞乍然变得雪白,呼吸也跟着停止了。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曾这样直接提起过有关姬家的任何人,他的过去也跟姬家没有什么交集,而镇国公和父亲之间不过就是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也没有过多的交集。 此刻,她心中隐隐的明白了,或许,那一晚在太皇太后宫里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他去过,也听到了她和宋星辰之间的谈话。 她的心不由的颤抖起来,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就是害怕他将她彻底看穿。 “阿樱,你告诉,你到底是谁?” 在那一晚亲眼看到她和宋星辰相认相知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世上会有神鬼之说。 在他的认知里,人死如灯灭,正如她刚才所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现在,他都以为那一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又或者是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他可以相信她是宋星辰的人,也可以相信她心里只有一个宋星辰,可是他无法相信宋星辰唤他清儿时,唤的其实是姬长清的名字。 “我是……”呼吸骤停之后,大脑像是缺了什么似的,有过一瞬间的混乱,她猛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眨眨迷离的眼睛看着他,“洛樱,我是洛樱,卫元极,你到底怎么了?” 就在那一瞬间,她差点就要亲口承认她就是姬长清了,可是想到沈遥,她还是选择了否认。 她承认,卫元极对她很好,也救过她的性命,可是沈遥呢,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他也曾救过她的性命。 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对沈遥很了解,也深信他对自己的感情,可是最后呢? 最后,他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重生的,但既然重生了,为了复仇,她就不能行差踏错。 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卫家人,忠心耿耿守护皇权的卫家人,而卫元极表面上看去放纵不羁,目空一切,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是很在意卫家的,否则,当初,他就不会跟她说那样的话。 “洛樱,我不管你和宋亦欢想做什么,但有一点我想提醒你,如果有一天你们敢危及我镇国公府,我一定让你们两个死的很难看。” 这一句话,她到现在都记得深刻。 一旦她承认了,他就应该能猜到她想做的事,到时他为了镇国公府的利益,难道不会猜忌她对付她吗? 哪怕,她真的无意针对镇国公府,他也未必能信任她吧。 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磨灭了心志。 听到她的回答,卫元极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肩头,他本不想问她的,可是这件事弄不清楚又始终缠绕着他,话都问到了这里,就如离弦的箭,收不回头了:“那一晚,宋星辰为什么唤你清儿?” 虽然没能完全听清他们两个之间的对话,可那一声清儿他却听得清楚,他更看得清楚,他们两个人相认,相惜,相拥。 而他,不过就是一个可笑的第三者。 “……” 那一晚,她和星辰相认的时候,他当真去了慈安宫。 虽然,她刚刚就怀疑了,可是当得到他亲口证实时,她还是惊呆了,全身的血液紧跟着冻结起来。 “你为什么不敢回答了,你是她吧?” “……” “姬——长——清。” 她一下子睁大了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看到他眼中的疑惑,只是刹那,便沉静下来,她反问他道:“若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她的心又颤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是她,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宋星辰为何唤你清儿?” “难道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不相问。” 他顿了一下,心里虽然还是疑惑满满,可是她说了她不是,她就不是,至于宋星辰为什么要唤她清儿,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罢了,他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轻轻放开了她的肩膀,转而坐在床边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好,我信你,你不说,我不会再问你了。” 心,没由来的痛了一下,酸痛酸痛的,再开口时,洛樱的声音带着几许哽咽:“卫元极,谢谢你的不相问。” “阿樱,你我之间不需要言谢。” 他和她之间始终都隔着一座高大的城墙,他有心想要跨越这座城墙,将她好好保护在自己怀里,可是这是一道心墙,她将她的心门关得那样紧,任他如何努力,都不能跨越这道心墙。 说完,他又看了她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问什么,两个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空气一下子就冷凝了下来。 对视到最后,没有意外,还是他败下阵来:“阿樱,你睡了一天,一定饿了。” 说着,他便起了身,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时,手里已经多一个朱漆长盘,盘里摆放着一碗香粳米饭,一碟烧的油光锃亮飘香四溢的红烧肉,还有一碟清炒枸芽,一碗鸡丝笋汤。 秦婆婆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正是洛樱先前换下的衣服,洛樱感激道了一声谢,她微笑的行了礼,便退下了。 “阿樱,穿了衣服起来吃饭吧。” 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声音也算温柔。 洛樱看了看他,没有起身。 “怎么,想我喂你?” 他脸上的笑纹深了些。 洛樱撇了一下嘴角,伸手朝屋外指了指:“你在这里我怎么穿衣服,还请出去一下。” “你这丫头……”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又重新走了出去。 很快,洛樱便穿戴好衣服,肚子空了一天,的确饿得慌,这一顿饭她吃的风卷残云,尤其是那一碗红烧肉,色泽润红,口味浓郁,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当真是美味之极,正合她口味。 卫元极又进来之后,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她吃。 看到她吃的那样美味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又见她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红烧肉,他笑着问道:“够吗?” 洛樱将嘴里最后一块红烧肉咽了下去,嘴角边还沾着油光,意尤未尽的点头道:“够了,够了。” “你这丫头就这样喜欢吃红烧肉,我背着你的时候,嘴里一个劲的叫着要吃红烧肉,对了,秦婆婆做的红烧肉怎样?” “秦婆婆做的红烧肉太好吃了,就像……”她忽然又想起了娘亲,连忙转了口,眼睛里染上一层哀思,“就是人间美味。” 他淡淡的“哦”了一声,心里在默默思量,一定要学会做这道红烧肉。 吃完饭之后,屋子里突然又陷入了寂静无声,两个人的心里都有疑惑未解,都有想问的,却又问不出口。 卫元极倒了一杯茶递到洛樱面前,忽然问道;“阿樱,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将锁心钥放在哪里?” 听他竟主动提起锁心钥,洛樱眼睛里闪过一道光,想也不想的点头道:“想。” “那你想好了吗,给我想要的,我就给你想要的。” 洛樱眼睛里的光骤然熄灭了,话题又重新扯回到他们发生争执的晚上,她不想再和他争吵,微微白了他一眼,带着一丝无奈道:“你又逼我。” “好,我不逼你,你是不是派人去月老庙附近的山上寻过了?” “……” 洛樱脸上微微一红,默认的点了点头。 因为那一次她从月老庙凤凰树下挖出那枚姻缘签时,正好碰到卫元极,她一直怀疑他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里,所以在得知锁心钥的消息后,她怀疑卫元极藏的就是锁心钥,抱着一丝希望,她得空便悄悄去后山上挖了。 “你是不是什么也没挖到?”他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戏谑。 “嗯。” 他轻笑起来:“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了,那一天,我埋藏的是先帝遗诏,并非你想要的锁心钥。” “那你把先帝遗诏埋哪儿了,我怎么没找到了?” 目标太大,确实很难找到,她总不能兴师动众的挖遍月老庙后的整座山吧。 他挑挑眉毛,神秘兮兮的笑道:“不告诉你。” 洛樱不满的“切”了一声;“你这人好没意思,既然你什么都不想告诉我,还故意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手撑起腮帮子,他笑着看她:“我就喜欢看到你这副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样子。” “无聊!”洛樱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端起桌上的清茶,撇了浮沫喝了一口之后,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喂,阿樱!”他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怎么,这样就生气了?” “……” 洛樱没回头,也不理他,抽开手就要走。 “好吧,阿樱,除了锁心钥和先帝遗诏的下落,你问我任何问题我都会回答你。”定一定,又加重语气补充道,“我是真心的。” 他一点也不希望她离开,他恨不能立刻抱住她,强行让她留下来,永远的留在这儿,只属于他一个人。 洛樱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黑白分明,潋滟晴光的眼睛,问道:“那好,我问你,你可看过先帝遗诏?” “看过。” “先帝立的是谁?” “九皇子。” “九皇子……”洛樱满心怀疑道,“怎么可能?” 九皇子宋允修早在四岁的时候就被一场大火烧死在天霜楼,如果她记得没有错,那一天,正好是太后生下第四个孩子的日子,宋懿如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她的第四个孩子是个死胎。 那时,还是宋景年在做着太子,虽然宋景年做太子的时间不算长,可是怎么轮也不可能轮到九皇子宋允修,因为他早死在皇帝之前了,而且死的时候也只有四岁大,根本不堪当一国重任。 不,皇帝不可能会将皇位交给一个死人,除非,宋允修没有死,可是如果他没有死,他人在哪里? 突然,她又想起了云安楠,想起太后对云安楠莫名其妙的好。 那一场大火…… 难道是因为云安楠背后被烫伤的伤疤? 就在她心里浮起无数个疑问之后,又听见卫元极缓缓说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如果当年宋允修没有烧死,这么多年,怎不见他出现?” 洛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他也是一脸的疑惑,相信他不是说谎,她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真奇怪。” “所以,即使宋亦欢拿到这份遗诏,于他,于太后,于皇上而言都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他们三个还会重新拧成一股绳,合力找到这个九皇子的下落,要将他置于死地。” “……” “这个宋允修死不死与我无关,我只是担心大哥跟错了人,站错了队,若真有一天皇帝被斗倒了,不管是太后,还是宋亦欢手握了皇权,我手上至少还有一份先帝遗诏可以掣肘他们,也不至于让我卫氏一门很快就一败涂地。” “……” “阿樱,我告诉你这些,其实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有我的不得已。” “卫元极,我明白。” 她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宋亦欢跟她提起这件事时,她也从未想过真的要劝服卫元极交出先帝遗诏。 而且,卫元极说的对,一旦将先帝遗诏交出,很有可能让皇上和太后本已岌岌可危的关系又重新得以修复。 毕竟,他们才是亲母子,在共同的利益面前,肯定会一致对外,将他们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转嫁到九皇子宋允修身上,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很不利的。 一直以为卫元极就是个狂妄自负的纨绔,虽然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是她还是没有想到他会想的这样长远。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卫元极这样看似冒险,确实可以在某个关键时刻,置之死地而后生。 因为,就目前情况来看,皇帝想要对抗太后赢面不大,这就会牵扯到卫家今后的荣辱兴衰,而这道先帝遗诏对于太后母子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威胁。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认真的问他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他的眼睛无比真诚。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管锁心钥,哪怕你不愿意还给我,也不要送给任何人,就放在你这里,好吗?” “……”卫元极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看着她时,眼如夜晚漆黑的天幕一般深沉,他郑重的点点头,“好!” 阿樱,我不能还给你有无数个理由,我最怕还给你之后,你连来找我的理由都没有了。 “谢谢你,卫元极。” 现在归藏图还没有下落,就算马上拿回锁心钥,她也无法找到度魂秘术,既然卫元极答应了她,她只能日后徐徐图谋之了。 “你……又说谢了。”他不满的拧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头。 “好吧,我不说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她打开他的手,又转眸看了一眼窗外,连暮光都要看不见了。 “我送你。” 和往常一样,卫元极将洛樱送到了府门口,到家时,天已经漆黑一片,一步步踏上台阶,忽一阵冷风刮来,拂起她的长发,在夜色下,柔亮的长发闪着淡淡光泽。 “阿樱……”站在她身后的卫元极忽然唤了她一声。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的身影在黑夜中朦朦胧胧,不甚清晰,唯有一双明澈的眼睛闪动着星般璀璨的光华,让人见之,几乎要沦陷在这星光里。 “你还有何事?”洛樱的声音淡淡。 “没事。”他唇角微勾起一个温柔的笑,笑容里透着一丝旁人看不到的伤怀,“我只是想跟你说,做个好梦。” “嗯,你也一样。” “梦里有我。” “……” 这一下,她回答不出来了,不管他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的他待她以坦诚和赤诚,而她却要处处防备。 什么时候,她变成这样了? 曾经,她也是一个明朗,爱笑,以一颗赤诚之心待人的女子。 如今的她…… 几乎连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心里突然觉得好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闷闷的,透不过气的感觉。 “姑娘,这么晚了,你可回来了!” 正不知说什么时,就看到裳儿和竹娟两个迎了过来。 今儿出门她一个丫头都没带,就连阿凉也未带,见她这么久未归,两个丫头盼长了脖子,好不容易才等到她回来。 她回头冲卫元极挥了挥手,“吱呀——”一声,沉重的府门合上了,卫元极站在台阶下发了一会呆,才驾马而去。 一回到府里,就听裳儿说,兰贵妃的亲妹子尉迟兰雪正在云晖厅等她,足足等了有四个时辰了,任谁劝都不肯走,非要等到她回来。 因为她身份尊贵,府里的人也不敢怎么着,就连洛熙平也拿她没有办法,好吃好喝的供着不说,还派了好几个人在她身边伺侯着。 一开始,她一直黑着一张脸,把府里伺侯她的人都赶走了,直到李玥去,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脸色方才好了不少,这会子,二人倒像是相见恨晚似的,姐姐妹妹亲热的很。 洛樱一听,大约猜到她应该是为了闻人嘉鱼而来,否则,她与她无亲无故,毫无交情,她也不可能跑到府上来等她这么长时间。 至于李玥,谁是她洛樱的敌人,谁就是她李玥的朋友,再加上尉迟兰嫣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这会子她可不要抓紧时机巴结着。 正想着,就看到蒙蒙灯火下急步走来一个人,寒风吹着,他双手笼在袖子里,正是洛熙平。 “哎呀,樱儿,你可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那个尉迟家的小丫头找你有什么事,你赶紧去看看吧。” 说完,脖子朝外一勾,看了看,又问道:“卫世侄呢?怎么不请进来坐坐。” 洛樱和卫元极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可想而知,两个人之间的误会应该解除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他这样问,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卫元极送洛樱回来的。 洛樱淡声道:“天色已晚,他已经回去了。” “哦。” 洛熙平松了一口气,心下更加确定他们两个已经和好如初了。 今天,这个尉迟兰雪一来就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肯定是樱丫头惹到了她,惹到她就等于惹到了皇帝,有卫元极在,想来兰贵妃也不会怎么着,毕竟她和卫家都是皇帝这边的,大家同气连枝,不可能闹的太难看。 过了一会儿,洛樱便来到了云晖厅,刚一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玥儿姐姐,你说的故事好有趣,到时候等嘉鱼姐姐好了,我请你们两个一起到我家去做客,再听你说故事。” “好呀,只要兰雪妹妹喜欢听,我还会说好多故事呢。” 这一阵笑声,随着洛樱的进入戛然而止。 李玥正对着洛樱,一看到她进来,冲着尉迟兰雪努了努嘴,尉迟兰雪转头一看,脸上的笑顿时僵住,转而染上了一层蕴怒和戒备之色,从椅子上跳下来,很不客气的径直就道:“洛樱,你终于回来了。” “五姐姐……”李玥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的阴暗之笑,上前行了礼,洛樱看也不看她,她有些讪讪的转过头又对着尉迟兰雪道,“兰雪妹妹,既然你有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嗯。”尉迟兰雪点点小脑袋,又冲着洛樱手一伸,“拿来!” 这个洛樱对待自己家人尚且如此无礼,可见她平日在家里是有多么的张扬跋扈。 洛樱声音冷淡:“拿什么?” “解药。” “什么解药?” “洛樱,你还装什么,明明你是设计下毒,害得嘉鱼姐姐都快要毁容了,你若再不交出解药,休怪我不客气!” 她一张俏丽的小粉脸气的通红。 洛樱只觉得好笑,这么一个小小丫头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闻人嘉鱼害怕惹祸上身,自己不敢来找她,就撺掇着她来。 她冷笑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毒了?” “你——”尉迟兰雪气的要命,小姐脾气一上来,也不管是在别人家,立刻竖起两道淡淡的小眉毛,叉着小腰伸手指着洛樱道,“那个小太监都已经招了,说是你用了什么穿心噬骨之毒逼迫她给嘉鱼姐姐下毒,你真是太恶毒了。” 洛樱不以为然的冷笑道:“既然那个小太监说他中了穿心噬骨之毒,可曾找太医验过?” “……呃” 她哪里知道验没验过,反正嘉鱼姐姐中毒是真。 “那看来是没验过,既然没验过,又如何能证明他真中了什么穿心噬骨之毒?” “……” “如果他压根就没中这个毒,说明他是个会撒谎的人,他的话又如何能信?” 尉迟兰雪被她问的堵住了嘴巴,噎在那里,不知如何如答,想了想,强辨道:“我不管,反正我相信嘉鱼姐姐说的话,一定是你设计陷害她的,你再不交出解药,明儿我就入宫告诉我皇帝姐夫。” 说到皇帝姐夫,她骄傲的差点将小鼻孔对上了天。 “闻人嘉鱼说的这般言之凿凿,她为什么不去皇帝那里告发我,还要挑唆着你一个小姑娘来?” “……不是嘉鱼姐姐挑唆我的,是我自己要来的,你再不交出解药,嘉鱼姐姐就是痒死了。” 她看到闻人嘉鱼抓的满身伤痕,简直悚目惊心,眼看着那样一张明艳动人,漂亮的脸蛋就要抓成花脸了,她也跟着着急。 可是这个洛樱实在太可恶,不给嘉鱼姐姐解药不说,还纵容挑拨什么催命鬼郎君砍了武二的手腕,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洛樱不想再应付一个无知无识的小丫头,她也没精神应付她,扬了扬眉,冷声拒绝道:“解药没有。”说完,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我累了,你若想继续留在这里,请便。” 冷袖一拂,转身就要离开。 “洛樱,你好大的胆子!”尉迟兰雪像一只小刺猬似的赤溜跑到洛樱前面,张手一拦,心中略微有些发虚的威胁起来,“今天你必须交出解药,否则,我真去我皇帝姐夫那里告发你了,到时侯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来是瞒着姐姐的,若让姐姐知道她就这么冒冒然的跑到别人的府上替嘉鱼姐姐来要解药,姐姐一定会责备她,如今姐姐有喜了,她也不想惹她生气。 她想,如果洛樱交出解药就罢了,没想到,她如此的不识好歹,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再一次搬出皇帝来恐吓她。 “去吧!”洛樱呵呵笑了一声,毫不在意的伸手朝着皇宫的方向指了指,“你现在就可以去,没人会拦着你!” 这件事,不要说闹到皇帝那里,就是闹到太后那里她也无所畏惧,闻人嘉鱼要她的命,她给她这点惩罚也不为过。 “你——” 尉迟兰雪没想到她如此淡定,被震呆了,睁着两只滴圆的眼睛瞠目结舌的瞪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局促的站在那里。 洛樱再不和她说一个字,抬脚就走了,她依旧呆呆的站在那里,回过神来时,哼的一声“跺”了一下小脚,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开了。 暗处,角落。 有个如弱柳般的身影走了出来,看着尉迟兰雪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阴笑。 得意之后,又心生惆怅和焦虑,一阵风刮来,所有的情绪全都凝结成深深的恐慌。 她到底要不要相信洛熙平的话,要不要回禀圣姑师父? 如果洛熙平的话当真,那她如何接近沈遥,拿回锁心钥,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件不可能的事。 如果洛熙平的话是假,那她也打草惊蛇了,想要找到锁心钥,更是难于登天。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不能在规定的期限内完成任务。 她到底是继续留在洛府,还是找机会接近沈遥,还是干脆逃走,逃到江州,寻求沈家的庇佑? 她的心,在风中凌乱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她几乎没有力气走路,手扶住墙角艰难的独自支撑了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的朝着书房走去。 红棱弄了假的金风玉露给她,她只能自己弄来了真的,今晚,她要做最后一博,套出洛熙平的真话,她才能决定到底要怎么做。 她终是没能如愿,这一晚,她被洛熙平折腾的昏死过去,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套出来。 因为,她去芙蓉坊购买的金风玉露足足加了一倍药效,哪怕她只是往洛熙平的酒里加了两三滴,在自己打开瓶子的那一刻,她自己也中了迷香,不仅昏死,还弄了一个大出血。 第二天洛熙平清醒时,只看到李玥衣衫尽毁,卧在血泊之中,他几乎不曾吓得昏死过去。 就连他的手,也不知在何时沾染了满手污血,在那一刻,他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无法思考该怎么做。 好不容易回过了神,他也不敢轻易命人找太医来,怕这样的事闹出来脸上太难看,毕竟,他还在家孝期间,如果让人知道了,那他铁定要完了。 不找太医,又怕李玥就这样死了,在这样的关头,突然多死一个人,还死在了他的书房,难免会引起人的怀疑,他还是脱不了干系。 再说,洛玥还有沈家做后盾,白嬷嬷刚走,她就死了,沈家若闹上门来他脸上还是难看。 想来想去,也没个主张,这种事,又不好找洛樱商量,否则他这个做父亲还有什么做威信可言。 忽然,他勾起肚子朝屋外望了一眼,然后慌里慌张的先从床上跳了下来,胡乱的穿好衣服,叫了一声:“德顺!” 德顺只知道昨儿一夜屋里的两位颠鸾倒凤,乐不思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听到洛熙平叫他的声音甚为惊恐,他连忙小步跑了进来。 一掀帘子,就闻到满屋的血腥之味,他定眼一看,顿时大骇,忙问道:“老爷,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洛熙平面色惨白,双眸阴沉而惊慌的盯着他,答非所问:“德顺,你对我可是忠心?” 第276章 惊人的人工呼吸 德顺一个激灵,赶忙跪下道:“奴才对老爷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好了!”洛熙平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我知道你的忠心,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件事闹出什么风声来,就说是李玥主动下药勾引的你,偷偷在我的书房做下的。” 德顺浑身一震,后脊凉顿时生出森森寒凉,抬起头颤着牙,十分为难道:“老爷,这样的事……” 不要说他有家有口,不能认了,就算能认,谁会相信一个小姐下药勾引可以做他爷爷的奴才? “怎么,你的忠心是假的?” 此刻,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唯想出这个主仆通奸的办法,先让自己抽身事外。 李玥肯定不能死在府里,那就一定要请太医来,太医一来看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他可以花钱收买太医,可是他不能完全相信,再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如就趁现在干脆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德顺身上。 德顺的脸涨成了猪肝,嗫嚅了半天,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翌日,天空阴沉压顶,朔风起吹得人连门都不想出。 一大早,洛樱去了议事厅一趟,现在的她已经拿到了洛熙平贿赂沈遥的帐目证据,对管理家事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能推的都推给了周姨娘。 周姨娘维持一惯的谨慎恭敬,二人相处的和从前一样,虽有尊卑之分,却甚是和睦。 从议事厅出来之后,又和周姨娘一起去探望了张氏,自从张氏没了孩子之后,万念俱灰,说她身子养的差不多了,也要去秋风苑佛堂,和三姑娘洛依一起伴青灯古佛。 洛樱见她心意已决,只得任由她去了,反正还在洛府,她也能照看着些。 洛熙光见张氏要走,屋里就留了他一个孤独鬼,他虽然不喜欢张氏,整天想着汪碧池,可是张氏一旦离开,他益发连个出气的人都没有了,想要阻止,见洛樱在,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现在,他在府里的光景一天不如一天,连下人都敢给他脸子瞧,他也曾在洛熙平那里抱怨过,反遭洛熙平一顿训斥。 有时候,心里发了狠,想着与其受这份闲气,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干净,干脆彻底揭露了洛熙平和李玥的事,让洛熙平连清平侯的爵位都保不住。 再想想,又怂了。 就算他现在过的千般万般的不如意,但至少衣食无忧,他还是清平侯府的三老爷,如果洛熙平完了,他丁忧在家,又被皇帝查抄了,无权无钱,那岂不要到街上做乞丐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凡事都忍了。 眼睁睁的看着洛樱命人帮张氏收拾了一番,然后就将她带走了,洛熙光心里崩提有多么的憋屈了。 洛樱全程都把他当成了隐形人,待送了张氏去了秋风苑自己再回到世安苑时,已到了午饭时间。 刚吃过饭不久,宫里就传来了旨意,说皇帝宣洛樱进宫,洛樱下午去皇宫时,天空竟意外的透出一点太阳的光晕,只是风还是刮的厉害,吹在人身上很冷很冷。 …… 此刻,御书房,落针可闻。 御案上,文书如山,自打皇帝勤政以来,当真有了一个想要真正做个皇帝的样子,事必躬亲,从前看到都嫌头疼的奏折,他也能做到一一批阅了。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凹凸有致的女人,皇帝盘腿在蒲团上,看也不看她,只管批奏折。 女人两只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是气鼓鼓的神色,正是宋懿如。 她想说什么,却知道皇帝喜怒无常的性子,见他正在处理政事,也不敢真的打扰,一个人默默的拧着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就差把帕子绞成一段一段的碎布。 红罗炭火烧的正旺,混着龙涎香扑在人的脸上,更让人觉得燥闷,宋懿如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实在耐不住性子,柔着嗓子唤了一声:“皇兄……” 皇帝就跟没到听似的,凝着眉头继续批阅。 人闲散惯了,一旦勤奋起来还真是很不习惯,哪怕他已经勤政了一些日子,看到奏折上这些密密麻麻的字时,也觉得头大。 但凡有疑虑,不能决断的,他便先将奏折扔到御案一角,以待卫元则来时,再与他商量。 再翻开一张奏折,眼帘赫然映着一排排血红色的字,皇帝一愣,以为是朱砂写的,再闻一闻,竟闻到了一股血腥之味。 细一看,原来是吏部侍郎郭松龄,也就是他当年的老师,写的一封血书,字字泣血,句句皆泪,请求皇帝还他亲孙儿一个公道。 皇帝顿时大怒,将奏折往地一掷,怒骂道;“这该死的老东西,还有完没完了!” 尉迟兰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本来他就对她的表弟打死郭松龄孙儿的事很头疼,后来尉迟兰嫣又怀了身孕,他更加不可能让尉迟兰嫣添了忧烦,甚至连提都没有在尉迟兰嫣面前提过。 先前,一直看在他是自己老师的面上不与他计较,没想到今日他竟胆大包天递上一份用血写的奏折,他胸中之怒可想而知,恨不能立马下一道圣旨,将郭松龄车裂了。 宋懿如见他动了大怒,惊得浑身一颤,胸中的那口恶气早已吓着爪哇国去了,颤着牙问道:“皇……兄,你怎么了?” 皇帝这才意识到宋懿如一直站在这里,脸上余怒未消,暴戾发红的眼中闪过阴骛之色:“乐阳,你跑来见朕,究竟有何事?” 宋懿如扇扇凤眼,眼圈又红了一红,咬咬唇道:“皇兄,我不要嫁给那个丑八怪,你能不能收回皇命?” “胡闹!”本就处于愤怒之中的皇帝更加愤怒,猛地将御案一拍,震的满桌奏折如山一般的倒了下来,皇帝也不管,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满的盯着宋懿如,“君无戏言,你当皇命是儿戏?” 听他如此无情的拒绝,宋懿如心中的怒和委屈几近爆发,她上前一步,凄声问道:“皇兄,难道你非要把我推入火炕才会高兴吗,我和子越两情相悦,过完年,母后就要给我们赐婚了,你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 皇帝冷笑一声,所有的愤怒化作阴沉,面色恢复了一丝平静:“乐阳,你真的以为母后会给你和沈遥赐婚?” 宋懿如惊讶的看着他:“皇兄,你什么意思,母后怎会不真心?” “乐阳啊乐阳……”皇帝满带着嘲弄的轻叹了一声,拂去掉落在身上的奏折,慢慢的抬起始终像蒙着一层乌云的眼睛,面色倒更加平静了,“你以为朝政朕能说了算,朕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 “不……不可能!”宋懿如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你该知道母后最疼爱的人就是你,你的婚事,她会让朕这个摆设做主?” “……”宋懿如更加难以置信。 “你看看,这些奏折,有哪一道不是在诬蔑朕的嫣儿是妖妃的?”皇帝刚刚平静的脸上忽又腾起了怒气,随便从中抽了一本折奏扔到了宋懿如的脸上,“你自己看看,朕这个皇帝连自己的爱妃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皇帝!” 看似随意抽了一本,其实是抽了一本抨击尉迟兰嫣言辞最激烈的一本。 宋懿如一下子就接住了奏折,颤抖着手指缓缓打开了奏折,又听皇帝不无凄凉的长叹一声。 “朕的嫣儿怀了龙种,尚且有人敢如此诬蔑她,这背后究竟是谁给了这帮朝臣天大的胆子!乐阳,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看不明白?” “……” 宋懿如紧紧盯着奏折,手颤抖的益发厉害。 “还有这一份奏折,这可是朕最尊敬的老师啊!”说到痛时,皇帝发红的眼睛溢出了水光,“血书,他竟然用一份血书来逼迫朕杀了嫣儿的亲人!” “……” 宋懿如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乐阳,你我兄妹从小情深,朕何尝想将你推入火炕,可是朕有办法吗?”他阴沉的目光带着哀切,万般无奈道,“母后与离国聂太后之间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她想与厉王结成联盟斗垮聂太后,最快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你推出去,可是啊……母后她自己还想做个好人,偏要朕来做这个坏人。” 宋懿如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她痛苦的将手插进头发里,叫道:“不可能,母后是疼爱我的,她不会出尔反尔害我的。” 皇帝冷笑更甚,望着宋懿如直摇头:“朕的傻妹妹呀,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母后真的疼爱你吗?她若真的疼爱你,又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云安楠就将你禁足,她若真的疼爱你,又为何一再的当众申斥你,让你丢尽了一个公主的脸面,她若……” “不……皇兄,你不要再说了。”宋懿如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手捧住了脑袋。 “朕只是想要你清醒,不管是你,还是朕,亦或是老七和老十,我们都不过是母后手中的棋子,就算她曾经疼爱过我们,这样的疼爱也不过一把利剑,一旦我们不顺从她,这把利剑便会刺穿你我的胸膛。” 宋懿如叫了起来:“我要去问母后,我马上就去问她。” 皇帝大笑起来,笑得逼出了眼泪:“哈哈……乐阳,你可以去问她,你马上就可以去问她,因为朕也想问一问她,我们这些子女在她的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 “可是朕……没有这样的勇气……”皇帝停住了笑,声音突转悲凉,“对了,在你去之前,朕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你若不在意你的公主之位,你若不爱惜你这一条性命,你想要问她什么都可以,不过,就算你拼尽她对你所有的宠爱,她也未必会给你一个真正的答案。” “……” “还有,母后心志坚定,但凡她决定的事情,从无更改,乐阳,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不……不要……我不要这样……” 宋懿如绝望的瘫软在地,声音极度凄婉,她忽然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哭的肝肠寸断,因为她知道皇兄说的都是事实,残酷的事实。 不管他如何做出一副勤政的模样,这朝堂还是太后的朝堂,若太后真有心护她,绝不可能允许皇兄下这样的圣旨,皇兄只不过是她手上一颗棋子,她也是。 太后对她的宠爱已大不如从前,如果这个时候她还去跟她争执,不仅自己,或许就连子越也会受到牵连。 她原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所有的尊荣都是她施舍给她的,连皇兄都不敢和太后对抗,她有什么底气去和她争论高下,除非,她连这条命都敢舍去,可是她明明没有这样的勇气。 这花花世间如此美好,她还很留恋。 “好了,乐阳,你在朕这里哭成这样成何体统?”皇帝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伸出手,“你起来吧。” “皇兄……”她内心极度哀痛,抬起被泪蒙住的双眼,凄迷的看着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皇帝叹息一声,冷酷的摇摇头:“除非你死,否则不可能更改。” “呜呜……我不要……”她没有伸手搭向他的手,而是曲起膝盖,将头埋进膝盖里继续哭泣,由先前的痛哭变成低低呜咽。 看着她哭的颤动的发簪,皇帝心头荡起一丝丝复杂的情绪,有得意,也有微薄的怜悯,他蹲下身子,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皇兄……皇兄,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她忽然抬起头,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就好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头埋进他冰冷的怀里嘤嘤哭泣,“我只是想嫁给子越而已,贵为公主……竟然连得到幸福的自由都……没有吗?” “……” 皇帝阴鸷的眼睛里荡起一阵不明的光,不要说宋懿如是一个公主,就算他是个皇帝也不可能得到自由。 这世上的人,又有谁能真的得到自由。 他的手垂在那里僵了僵,脸上流露出几分悲伤,最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她小时候哭泣,他曾这样的哄着她一样,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就有太监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回禀,说清平侯府的洛樱到了。 皇帝放开了宋懿如,命她退了下去,当宋懿如梨花带泪的走出御书房迎面就看到了洛樱。 这一次,她痛极攻心,没有了过去见到洛樱的剑拔弩张,甚至连看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开过年来,她就要去离国和亲,什么子越,什么卫元极,她都得不到了。 洛樱看到她丧魂落魄的样子,大约也猜到了她遭遇了什么,想不到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宋懿如,也有这样狼狈落魄的时候。 她转过头来,不再看她,平视前方,进入御书房时,皇帝的脸色恢复如初,带着惯有的阴沉,盘腿坐于御案前。 “臣女洛樱参见皇上。” “起身吧!”皇上的声音平静无波,只管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缓缓道,“洛樱,你胆子很大,竟敢毒害北凉金城公主?” 洛樱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只有一种阴沉之感,从小到大,他都给人这样的感觉,仿佛跟他待在一起,就连大晴天也变会阴天。 她俯首跪在那里,静静的抬起头回道:“皇上,臣女并不敢平白无故毒害金城公主,是金城公主她派人暗杀臣女在先。” “哦,此话怎讲?” 皇帝只是听尉迟兰雪哭诉了洛樱毒害金城公主之事,并未听说过金城公主暗杀洛樱之事。 他一来疼爱尉迟兰雪,二来闻人嘉鱼毕竟是北凉公主,事情既然闹到了他的面前,他就不能不给北凉一个面子,处理了此事。 “上次皇上宣召臣女,在臣女回府的路上突然遭遇杀手要置臣女于死地,臣女的人活捉了一个小太监,方知是金城公主派来的人,所以臣女便送了一份礼物给金城公主。” 她将那日的事,选择了能说的告诉了皇帝。 她之所以如此淡定,不仅仅是因为闻人嘉鱼刺杀在先,更因为她知道皇帝并不喜欢闻人嘉鱼。 年少时的皇帝并不得先帝宠爱,就连太后,他亲生母亲也是轻视他的,他不仅性子阴沉木讷,还懦弱无能,不管他是不是装的,至少在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曾经,他被闻人嘉鱼嘲笑过是个软脚虾,不管他会不会记在心里,他都不会对闻人嘉鱼有什么好印象。 “就这奇了……”皇帝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抬手摸了摸如刀刻一般凌厉的下巴,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和金城公主有何仇怨,她竟要置你于死地?” “臣女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她一直说臣女抢了她的星辰哥哥。” 皇帝顿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过来,从小这个闻人嘉鱼就喜欢围着老七转,哪怕见到一个小宫女儿和老七说话,她无事也要寻出别人的错处,或打,或骂,总要出了心里一口气才算完。 他怎么倒忘了,上次老七跳入冰湖救下洛樱的事,这件事一定让闻人嘉鱼知道了,依她的性子,的确会派刺客除掉洛樱。 怪不得,闻人嘉鱼中了毒没有来找他,却借了兰雪的口说了出来,原来是她下毒手刺杀别人在先。 他心中只觉得太可笑,老七都是病入膏肓的人了,也值得闻人嘉鱼这样,真是一个嫉妒成性又愚蠢透顶的女人。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又道:“不管如何,她到底是北凉公主,你还是交出解药吧,交出解药,朕不会为难你。” 再说,兰雪也在他的面前求过情,她只是想帮闻人嘉鱼拿到解药而已,并不是真的想伤人。 “皇上,请恕臣女不能从命。” “大胆!你敢违抗圣命!”皇帝怒拍御案。 “并非臣女要违抗圣命,而是此药无解。” “……” “此药就是痒痒粉,只要金城公主不抓不挠,再忍上几天,药效一过,自然就好了。” 皇帝的脸色稍霁,若真如洛樱所说,那也不是什么至毒之药,如果闻人嘉鱼痒得受不了,顶多把她绑起来几天也就行了。 论理,这个闻人嘉鱼就合该受些教训。 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吵闹声:“皇上,不好了,尉迟姑娘落水了,贵妃娘娘都要急晕了。” 皇帝一听,这还了得,哪里还有心情管闻人嘉鱼的事,心慌意乱的拔脚便走。 到了宸华宫,尉迟兰雪刚刚被人打捞了上来,而闻人嘉鱼吓得变了脸色,缩在一旁浑身发抖,甚至连多看一眼尉迟兰雪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在上午时分,尉迟兰雪派人送信给她,让她来宫里一趟,说她的皇帝姐夫一定会命洛樱将解药交出来。 闻人嘉鱼一听大惊失色,尉迟兰雪来探望她时,她原也只是想顺势让尉迟兰雪出面,仗着兰贵妃的威势逼洛樱交出解药。 谁曾想,这个尉迟兰雪这么愚蠢,自己要不到解药便罢了,还将这件事闹到了皇帝那里。 说到底,她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就算是她北凉公主,也不能派人刺杀侯府千金。 如果真能闹到皇帝那里,她还用等到现在,她后悔不迭,情急之下,入宫找了尉迟兰雪,不过略略责备了两句,也没说什么重话。 后来她尿急,真的只是尿急,急得想走,结果尉迟兰雪就哭着扯住她的衣袖,问她为什么要生气。 她当时急得恨,再加上身上无处不骚痒,极度烦燥之下,不小心挥了一下胳膊,就把尉迟兰雪挥进了锦鲤池。 她本想跳下去救人的,可是这寒冬蜡月,她怎么也不敢跳入这冰冷的池水中,况且,她是个旱鸭子,跳下去也白搭,还有劳烦别人来救她。 这个皇宫当真是个晦气之地,你也落水,她也落水的,真该将这里的池子全都填上。 “雪儿,雪儿,你怎么样了?” 看到尉迟兰雪一动不动,浑身湿透的躺在地上,连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嘴唇也泛了紫色,尉迟兰嫣困难的蹲下身体,焦急的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惊声大叫。 “快,快传御医!” “嫣儿……”皇帝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皇上……”一看皇帝来,尉迟兰嫣泪如雨下,如见到救星,“快,快救救雪儿。” 皇帝跑过去伸手探了探尉迟兰雪的鼻息,见她连呼吸都没有,惊的面色一变,喝道:“快,快救人!” 宫人们忙乱一片,御医没来,哪个敢轻易救人,况且尉迟兰雪救上来时就没气了,谁去救,就是一个死字。 一个个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皇帝并非蠢人,看到这帮人畏缩的样子,哪能不知道他们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顿时大怒,正要暴喝,就听到一个清冷如水的声音:“皇上,贵妃娘娘,不如让臣女来试试。” 二人转眸一看,原来是洛樱。 当时,皇帝离开了,她一个人总不能待在御书房,一时间也不知去哪儿,就跟着小顺子一起过来了。 这个丫头虽然刁蛮了些,却也只是个孩子,她犯不着和她计较,更何况,她小时候还跟在她身后叫过她长清姐姐。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大哥喜欢尉迟兰嫣,待她的妹妹也甚好,哪怕后来大哥和尉迟兰嫣闹翻了,见到尉迟兰雪时也是待她和从前一样。 大哥没回来也就罢了,如今大哥回来了,她害怕如果等大哥清醒过来,知道她见死不救,会怪她。 她虽不是太医,但过去跟叶凌风学了一些急救之术,当时,她远赴离国征战,叶凌风跟着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 “你?”皇帝怀疑的盯着她。 “雪儿,雪儿……”耳朵边又传来尉迟兰嫣悲伤的痛哭声,“她死了,皇上,她死了,呜呜……” 皇帝心烦意乱,道了一声:“好。” 洛樱走过去,和皇帝一样,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没了生息,不敢再耽搁半分,命围在一起的宫人一起退下,然后将尉迟兰雪平躺放好,迅速的解开她的衣领和腰带。 她跪在她身体一侧,手放在尉迟兰雪的额头上向下按,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动作娴熟的将她堵在她口鼻里的异物清理干净。 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一手捏住了尉迟兰雪的鼻子,就在她嘴要对上尉迟兰雪的嘴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救人方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幸亏洛樱是个女子,若她是个男子,人人都会以为她是不是趁人之危要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闻人嘉鱼眼中闪过一丝带着妒意的骇色,既希望洛樱救活尉迟兰雪,又希望她救不活。 救不活,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看到了尉迟兰雪是被她挥落水中的,她怎么也难逃干系,皇帝这样珍爱兰贵妃,说不定就把她弄死了。 救活了,就让洛樱这个贱人得了脸了,皇帝更不可能为她说话了。 她心里矛盾之极,焦虑之极,再加上浑身痒的难受,恨不能立刻趁乱逃走算了。 皇帝也呆怔了,就在她的唇要触上尉迟兰雪的唇时,他忍不住冷声一喝:“大胆洛樱,你要对兰雪做什么?” “皇上,臣女只是想救人,不过臣女并不敢保证能不能救活。”她抬起了头,目色无惧的看着他。 皇帝想了想,点了点头,洛樱重新吸了一口气,将气吹入了尉迟兰雪的嘴里,同时,她的眼睛紧张的看向尉迟兰雪的胸廓,看看是否有明显的扩张,看完,随即放开了捏住尉迟兰雪鼻孔的手,稍倾,又重新深了一口气,将气吹进了尉迟兰雪的嘴里。 这般之后,尉迟兰雪还是没有动静,尉迟兰嫣急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洛樱极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将自己的右手掌向下,扣在左手手背上,双手十指交叉,左手手掌根部放于尉迟兰雪的胸口处,向下连续按压。 反复几次之后,忽然尉迟兰雪“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水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尉迟兰雪吐完水,清醒过来,定眼一看,谁也没看见,就看见皇帝正俯身看着她,她一下子扑到皇帝怀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皇帝姐夫,皇帝姐夫,雪儿好害怕,呜呜……雪儿好害怕。” 皇帝只当她是个孩子,何况本来就因为她生的像尉迟兰嫣对她很是宠爱,听她哭成这般,连忙抱住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兰雪,没事了,没事了。” “皇上,快,快将雪儿送回寝殿。”见尉迟兰雪如此粘着皇上,尉迟兰嫣刚刚松缓的脸色掠过一丝怅然,随即看向洛樱,眼睛里又掠过一瞬间未名的惭愧之色,“洛樱姑娘,谢谢你救了雪儿性命。” “贵妃娘娘客气了,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呜呜……好冷,雪儿好冷,姐姐……” 听到自个亲姐姐的声音,尉迟兰雪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哭的看向她,身体却紧紧依靠在皇帝的怀里。 “兰雪妹妹,你没事就好了。”闻人嘉鱼终于反应了过来。 “……”尉迟兰雪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同她说话,而是对着皇帝道,“姐夫,回去,我要回去。” “好,朕马上带你回寝殿。” 抱着尉迟兰雪起身时,皇帝抬眸看了一眼洛樱,目光中满带着疑惑的审视,洛樱无视于他的眸光,待他抱着尉迟兰雪离开之后,就有宫人热情的将她引到西侧殿暖阁去换衣服。 闻人嘉鱼呆呆的站在那里,盯着洛樱离开的背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气的咬碎了银牙。 待洛樱换好衣服之后,皇帝就近在宸华宫又见了她,御医来过了,说尉迟兰雪得救及时,没事了,他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此刻,他对洛樱充满了好奇,一个乡下女子竟有这般胆量和魄力,他高坐在那里,已换了一身家常衣服,觑着眼睛打量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没有直接问她话,而是转身看了一眼服侍在侧的大太监,说了一声:“赐坐。” 大太监赶紧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洛樱面前,待洛樱坐定,皇上方才问道:“你会医术?” 声音依旧阴幽幽的,像是深山坑洞里冰冷的水。 洛樱摇摇头:“回禀皇上,臣女不通医术。” 皇上眉心一蹙,奇道:“那你这救人的法子是如何学来得?朕从未见过。” “臣女在乡下时遇到过一个游方郎中,是他教给臣女的。” 不得已,她又再度搬出这个所谓的游方郎中。 “哦?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奇医,不入宫来当真可惜。” 当时,他亲自探过兰雪的鼻息,当真没了呼吸,就算是太医能及时赶来,也未必能这么利落的救活兰雪,他又问道,“可是你上次跟太后说的那个游方郎中。” 上次宋星辰跳入冰湖救下洛樱的事,在宫里闹到沸沸扬扬,后来洛樱为宋星辰推宫换血,才暂时救了宋星辰一命。 “正是。”洛樱点点头。 “可知道他姓甚名谁,朕是爱才之人,有意招他入宫。” 洛樱甚为惋惜道:“臣女不知。” “……”皇帝脸上微露失望,不过,也不是太在意,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洛樱,阴沉沉的眼睛里跳动着未知的神色,又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救不活兰雪,朕会砍了你的脑袋?” “不怕。” 洛樱神情淡然,其实她的心里并不淡然,现在细细想来,她还是觉得有点后怕。 她到底还是姬长清,哪怕自以为自己变得凉薄而冷血,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她的骨里子还是会有一丝不忍。 她刚刚救尉迟兰雪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哥,还因为她心里仅存的那点不忍。 不管她和尉迟兰雪有着怎样的矛盾,她终究是个孩子,她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而这份微薄的不忍,很有可能会将她置于险地,如果她没有救活尉迟兰雪,的确有可能惹得皇帝大怒。 哪怕,她手上有宋星辰送给她的金牌令,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如果能不用当然是不用最好。 她不得不承认,她刚才的确冒失了。 可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想还是会选择救尉迟兰雪。 “哦,你为何不怕?” 皇上注视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 第277章 毒发 “因为当时臣女只想着人命关天,根本来不及想到怕不怕的问题。”顿一顿,又道,“最重要的是,在臣女心中皇上励精图治,是位‘明君’,臣女有心救人,就算救不活,皇上也不会杀了臣女。” 皇上当即眉眼一松,又想起上一次洛樱也说他是明君,哈哈一笑:“你这丫头甚得朕心,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能办到的,朕都赏你!” 洛樱赶紧起身行礼:“臣女多谢皇上恩典。”没想到,今日来竟然出了这么一桩意外,既然皇帝开口了,她也就不推辞了,又试探着问道,“臣女想闲暇时去皇宫里藏书最多的地方去看可以吗?” 当年,有关成赢两国之间的战乱被记载在《风云战事录》,这本书就存档在文祥阁,当她知道沈遥是赢国大将之子之后,她便有心想翻阅这本战事录,想要从中寻找线索,只是一直苦于未寻得良机,此番正好。 皇帝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满脸的奇怪:“你要的恩典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但凡臣子想要赏赐,求的不过就是金银财宝,房产良田,亦或爵位封号,没想到洛樱一个小小丫头求的竟然是。 这丫头当真如此好学? 洛樱恭恭敬敬,不急不徐道:“臣女幼时生在乡野,懂事后,最羡慕邻居哥哥有书读,也曾跟着邻居哥哥一起去乡下祠堂内设的私塾玩耍,只是那时候臣女不敢进去,只敢偷偷躲在窗户下面偷听,所以识得几个字。” “……” “那时最快乐的日子便是邻居哥哥拿几本书来给臣女读,但凡臣女有不会的地方,邻居哥哥便会耐心教导,臣女听邻居哥哥说,当今藏书最多的地方就是皇宫,那时臣女便心生向往,梦想着能有一天可以去这个世上藏书最多的皇宫读书。” “……” “虽然臣女已经回了洛府,这个心愿一直未曾变过。” 皇帝哈哈一笑,笑完之后,眉宇之忽勾起一丝惆怅,他儿时也有过梦想,他的梦想很简单,每天都能和元则一起一左一右推着她荡秋千,看到她如阳光一般灿烂而温暖的面容,听到她清脆如黄莺一般的笑声。 曾几何时,佳人已逝,他也早已经忘记了这份初心,镇日在权力争斗的漩涡里无法自拔。 他的目光沉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点点头道:“难得你一个女子能有这份上进心,有多少男人都不如你,朕赐你一块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腰牌,你随时可以去文祥阁阅览群书。” 洛樱听了,赶紧俯首谢恩。 “皇上,不知你赏了洛樱姑娘什么?” 正此时,就听到尉迟兰嫣娇媚柔软的声音,随着声音,就看到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行动处,衣袂飘然,婀娜多姿,当真如一幅江南烟雨画中的美人。 皇帝立刻起身迎了过去,眼睛里染上柔情似水的颜色,就连素来阴冷的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和之前的那个阴诡多思,喜怒无常的帝王叛若两人。 “嫣儿,你怎么不好好在殿中休息,跑过来作甚?” “皇上,臣妾是特意来找洛樱姑娘的。”说完,她看向洛樱,眼中带了满满真诚之意,语气里含着谦逊,“洛樱姑娘,舍妹昨晚冒冒失失的跑到你府上去叨扰,实在抱歉,还望洛樱姑娘不要介怀。” “贵妃娘娘这是要折煞臣女了,兰雪姑娘年纪尚幼,臣女从未介怀过,否则今日也不会救她性命了。” 看到她这样的眼神,听到她这样温柔的语调,洛樱仿佛看到过去的那个尉迟兰嫣,可是一想到尉迟兰嫣对大哥的绝情,她的心不由的冷的彻底,说话时,虽是恭顺的推辞,声音却是冷的。 尉迟兰嫣走过来,态度亲热的俯身要扶起她,洛樱并不敢起身,而是抬眸看了皇上一眼,不管尉迟兰嫣有多么的得皇上宠爱,那是她和皇帝之间的事。 身为大臣之女,规矩她还是要守的,皇帝抬抬手笑道:“你这丫头太过拘泥,起身吧!” 洛樱方敢起身,因为身怀有孕,尉迟兰嫣终日恹恹的脸上浮起一层母性的光辉,更显得温柔动人,她拉住洛樱的手温柔笑道:“雪儿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这会子她不好意思来见你,就托了本宫来跟你致歉,她说改日一定亲自到府上去道谢。” 洛樱客套的笑道:“贵妃娘娘和兰雪姑娘真是太客气了,刚刚皇上已经赏赐了臣女,臣女再不敢劳烦兰雪姑娘亲自上门道谢。”说着,话锋一转,又笑道,“不过,如果兰雪姑娘想去臣女府上做客,臣女欢迎之至。” 多一个敌人,远不如多一个朋友,尉迟姐妹与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矛盾,更何况尉迟兰嫣有心对付沈遥,这才让沈遥失了圣心,在某种程度上也助了她。 尉迟兰嫣笑的更加温和,拍了拍洛樱的手道:“从前本宫还不觉得,今日方知你这丫头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说完,又看向皇帝问道,“皇上,你究竟赏了什么,若不好,臣妾可不依。” 皇上挑挑眉梢笑道:“嫣儿,你猜这丫头跟朕讨了什么封赏?” “臣妾猜不着。”尉迟兰嫣迷惑的摇摇头。 “她呀,她跟朕讨了去文祥阁的赏。” 尉迟兰嫣一脸的讶然之色,随之又笑笑道:“这感情好,臣妾真犯愁兰雪不爱读书,从此以后跟着洛樱姑娘读就好了。”说着,问洛樱道,“不知洛樱姑娘可愿意?” 洛樱淡笑道:“自然愿意。” 皇上点头一笑,又问道:“刚刚兰雪一直不肯说,她落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尉迟兰嫣眉心拧起了一个结,有些忿忿道:“臣妾问她也不肯说,后来审问了她身边的丫头,说是和金城公主发生了争执,被她给推下去的。” 皇帝又想起闻人嘉鱼派刺客行刺洛樱之时,再联系到此事,顿时怒从心头起,淡漠的眼睛里添了一道血色的阴戾,沉声喝道:“来人啦!给朕把金城公主带来!” 不一会儿,就有小太监来报,金城公主已经偷偷溜出了皇宫,皇帝余怒未消,又命人出宫将闻人嘉鱼绑来见他。 此是后话,暂且不谈。 且说,洛樱得了圣命便由引路宫女带着去了文祥阁,到了那里,已近黄昏,阁内冷冷清清,本来就来得人少,除了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看管宫女,这个时候根本空无一人。 一打开门,一股带着尘封的经历久远的书墨气息扑鼻袭来,斜斜暮色照了进来,可以看见细细尘埃浮在光影中飞舞。 走到里面,光线极暗,看管文祥阁的宫女立刻点燃了一盏小灯,持于书中,为洛樱照亮前路,娇小的身影掩埋在高高的摆满各色书籍的书架之间,洛樱神思严谨的翻目。 尽管有宫人打扫,书上还是蒙了尘埃,这是她头一次来,自然要谨慎些,不可能在宫人面前直奔主题寻她要的《风云战事录》。 反正皇帝赐了她腰牌,以后有的是时间,待混的熟了些,她也可以独自阅览,这样才不会引人注意。 寻了一会儿,正巧看到《博物志》,她拿下书,拍拍书上灰尘,指尖流转,一页页津津有味的翻阅起来。 那宫女见她读的如此认真,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侍立在侧,不发一言。 不知看了多久,忽然“吱呀”一声,文祥阁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一阵风卷进来,卷落屋内飞尘在暮光下又飞舞起来,洛樱和那宫女都微微吃了一惊,宫女赶紧迎了出去,就看到一个高大而消瘦的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逆光下,他的身影蒙上了一层让人看不清楚的朦胧暖光,看上去,有种让人不真切的感觉。 待宫女看清时,连忙跪下行礼:“奴婢参见陵王殿下!” “起身吧!”他的声音淡到没有丝毫起伏。 小十? 洛樱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宋亦欢,她只能提着小灯走了出去,虽然外面的光并不强烈,可是映在黑暗的书阁里却显得有些强烈,光影下,洛樱看不甚清他的脸,只看到一个器宇轩昂,恍若天神一般的暗色身影。 “宋大哥,你怎么来了?”她满脸的讶异。 同样,宋亦欢也是一脸的讶异,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可以看到幽幽灯火旁,立着一个纤巧单薄的身影,而她的脸似融在烛火里,虽算不得雪白,却带着独特的暖暖光泽。 漆黑的眼眸微光一闪,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暖笑:“好巧,洛樱妹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洛樱提灯走了过去,纤眉微扬,笑道:“今儿得了皇上的特许,可以来这文祥阁博览群书。” 宋亦欢微笑的看着她,眼睛里暗中透着一缕亮色,疑惑道:“好好的,皇兄宣你入宫作甚,又怎会给你这份特许?” 说完,摆摆手命宫女退下,接过洛樱手里的小灯,偌大的文祥阁内除了满架的书,便是他们两个人,显得异常的静谧。 洛樱缓缓向他道来前因后果,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听着,时而蹙眉,时而舒展,时而微笑,时而沉思,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洛樱说话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始终未曾离开过她的脸。 手中小灯从下方照射到洛樱的脸上,给她的脸上镀了一层薄薄金色,就连她纤密的睫毛也染了这层金色,好似暮秋飞舞在花间的金凤蝶,虽美丽异常,却又脆弱的好似轻轻刮来一阵风,便能折了她的双翼。 莫名的,他心里生出一种想要保护的感觉。 待她说完,又问她看了什么书,洛樱如实回答,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到了书架里。 洛樱复又拿起刚刚看的博物志,而宋亦欢朝前走了两步,找也没找,抬手直接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这本书好像时常被人翻阅过,上面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拿完后,又折了回来,将手中小灯摆放在空架上,二人一起安安静静的站在一处。 看着看着,宋亦欢翻书的指尖停顿了,不自觉的转眸悄悄看了洛樱一眼,她的侧颜尤为的清秀动人,凤蝶般的睫毛低低的垂着,洒下一层阴影,她的鼻梁虽然小巧,却挺直,时,微微翘起的唇角溢着似有若无的笑。 没由来的,他的心怦然一跳,脸上跟着发烫,生怕被她发现似的,他很快便转回了眸光,再看手中那本已经被他翻阅了许多遍的书时,却心不在焉,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什么。 心中默默觉得像这样宁静的时光甚是美好,如果日日都能安安静静的和她待在一起,听她说话,和她在一起,也挺惬意。 可惜,她不是姐姐。 忽地,他想到了虞凤莲,她虽然长得和姐姐一模一样,脾性气度却都不像。 如果洛樱和虞凤莲融合成一个人,那不就是姐姐回来了?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了一跳,洛樱是洛樱,凤莲是凤莲,而姐姐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再也无法追回的人,他怎么能将她们三个非要想到一块去。 他抬手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叫自己清醒一些。 洛樱看的很专注,虽然这本博物志并不是她想要寻的书,小时候也曾经看过这本书,不过许多年未看,温故而知新,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不自不觉天色已晚,洛樱不得不放下手中书籍,打破这份宁静,转头对着宋亦欢道:“宋大哥,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府了,就先告辞了。” 宋亦欢抬起头,其实,今天他也没看进去什么,见洛樱要走,连忙道:“正好,我也该回去了,顺便送你回府。” …… 黑暗中,马车声声哒哒,不急不缓的朝着洛府的方向奔去。 风急,卷起帷裳飞起。 宋亦欢和洛樱面对面坐着,想了想,宋亦欢沉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洛樱问道:“洛樱妹子,我跟你说的那件事你想的如何了?” 虽然,他们刚刚在文祥阁独处良久,他还是不好问,谁也不知道那个看似宁静无人的地方,在黑暗中又藏了几双眼睛,几只耳朵。 其实,就算现在到了他自认为安全的地方,他可以无所顾忌的问了,可是他还是有种不知如何开口询问的感觉。 毕竟,他不是她的谁,他没有权利苛求她为他做事。 洛樱知道他问的是先帝遗诏的事,她很是抱歉的摇摇头,说了六个字:“对……不……起,宋大哥。” 宋亦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想说什么,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洛樱妹子,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件事本也是为难你了。” “谢谢宋大哥。” “不谢。”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唯听到马车轮压着地面发出单调而枯燥的哒哒声,让这寂寥的夜晚更显寂寥,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这种气氛压抑着两人都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尤其是宋亦欢,不知为何,除了不自在之外,他还有种紧张之感,呼吸声变得沉重,连坐着的身体都僵硬了。 每每见到洛樱,亦或想到洛樱时,他总是无法控制的会想到姐姐。 下意识的,他双手摩擦着大腿,以缓解他这种紧张不安,又有点小兴奋的情绪。 这种下意识的小动作,洛樱很熟悉,从小到大,他每次紧张时都会有这样的小动作,要不就是用手搓搓自己的耳垂。 正想着,他果然抬起左手,搓了搓自己的耳垂,洛樱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心里又荡起一种怅惘之感,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小十之间变得如此生分了。 虽然现在他们还可以称兄道妹,相处的也不错,可是这种关系是脆弱的,但凡经历风浪,动了彼此的利益,很有可能就会分崩离析。 他们,恐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宋大哥,你真的会对付卫元极吗?” “……” 他的呼吸又沉了一下,看着她在黑暗中黑白分明的眼睛,陷入了沉思。 她的眼睛算不得顶大,却衬着旁人的大眼睛好似大而空洞,望上去清澈的不染纤尘,可眼底深处荡漾着让人看不清的颜色。 就好像最宁澈却又最深邃的湖水,表面上看去平静无波,你甚至可以看到湖边上有小鱼在里面游泳,有水草在水下舞动,可是你永远都无法看清湖水到底有深,深处可有暗流涌动的漩涡。 想了想,他不置可否,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洛樱妹子,卫元极是你的什么人?” “朋友。” 她几乎想也不想,就给出了一个答案。 “那七哥呢,七哥又是你什么人?” “……”这一次,她顿了一下,垂眸略想,道,“救命恩人。” “仅此而已?”他有些不相信。 “仅此而已。” “那我呢?”明知不该一次次妄想不该想的,他还是又想了,加重了语气道,“我是你什么人?” 洛樱的心跳了一下,面色却依旧平静:“你是我的宋大哥。” “只是你的宋大哥?”他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是。” “……” 他的身子明显的轻轻震了一下,眼神随之暗了暗。 “宋大哥,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他敛了眼里的失望之色,严肃了脸色道,“你放心,我暂时不会对元极怎么样的,如果那道遗诏还在他那里,你让他好好保存。” “……” 洛樱沉默的点点头。 “阿樱……”说曹操曹操到,突然,马车外响起了卫元极的声音。 “吁——”十三勒停了马。 洛樱起身掀开车帘,看向他问道:“卫元极,你怎么在这里?” 卫元极高坐于马上,正要答话,忽一眼瞥见马车内还坐着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再定眼一看,原来是宋亦欢。 他温暖的眼神立刻染上一层凛冽的刀锋之气:“亦欢哥,你怎么又在这里?” 他用了一个又字,是因为觉得宋亦欢最近和洛樱接触的太多了,他本来就对她和宋亦欢,以及宋星辰三人之间关系有些戒备,他一直在想,哪怕宋星辰没有命来守护洛樱,还有他。 可是如果他和她之间,又隔着一个宋亦欢就更麻烦了。 宋亦欢轻挑了一下眉毛,有此意外他的到来,他挺直着身体坐在那里,动也未动,语调平缓道:“我恰好顺路送洛樱妹子回府的。” “我正好来接她,亦欢哥你可以回去了。”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带着一种不容人拒绝的威慑霸道,仿佛他才是王者,可以傲视闻名天下的玉面战神。 说话间,他从马上腾空一跃,人已经站到了马车上。 “也好。”对于他嚣张的态度,宋亦欢没有什么不高兴,相反,他的面色很平静,向洛樱道了一声,“洛樱妹子,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走出马车,跳了下去。 手放入嘴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就看见街的那头跑来一匹身姿矫健俊美的汗血宝马。 他飞跃上马,刚要踏马而去,忽然听到卫元极声音沉冷的喊了一声:“亦欢哥,你站住!” 他回头问道:“元极,你还有何事?” “以后,你有事可以直接问我,不需要再找阿樱。” 宋亦欢牵起嘴角,清冷一笑,问道:“难道你以为我找她只是因为你?” 卫元极好似藏的刀锋的眼神愈加凌厉,好像此刻就要将宋亦欢刺伤,他冷笑道:“我可不管你找她是因为谁,反正……” “好了,卫元极。”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又怕他不知所畏凭白得罪了宋亦欢,洛樱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打断他道,“天色不早了,你若想送我回家……” 话未说完,忽然卫元极伸手往洛樱肩上一揽,迫使她跌入自己的怀里,他笃定的盯着宋亦欢,眼里流露出挑衅而得意的笑,可是眼底深处明明带着一种不确定性。 正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才让他急于想要在宋亦欢面前证明洛樱是他的女人,让他今后与她保存距离。 虽然,他知道这很可笑。 可是他无时无刻不想得到洛樱,哪管可不可笑。 他没有再给洛樱说完话的机会,而是对着宋亦欢警告道:“亦欢哥,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还是离我家阿樱远些比较好。” “卫元极,你……” 洛樱被他幼稚的行为气的不行,脸上霎起泛起一阵潮红之色,正要伸手推开她,他忽然倾身过来,嘴凑到她耳朵边低低道:“难道你非要我当着他的面亲你,你才肯罢休?” “……” 洛樱脸色僵了僵,停止了推他,也不想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的性子,绝对能当着宋亦欢的面做出更过分的事,她若再挣扎,肯定会激化了他和宋亦欢之间的矛盾。 看到他二人如此亲密的样子,宋亦欢心头一悸,霎时荡起五味杂陈的滋味,看着卫元极时眼神比这暗夜还要深沉,他朗声一笑:“元极,难道你没听说过虚张声势这个词?” 卫元极愣了一下,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会明白是什么意思的,告辞!”他撂下一句话,“驾”的一声打马而去,马蹄疾驰,很快便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卫元极回转过来他的话里的意思,立时气的脸色通红,还未等他开口说话,洛樱已经面沉如水的推了他一下,说了一句:“卫元极,你当真无聊透顶!” “难道我的在乎,对于你来说就是无聊透顶?”卫元极心重重一沉。 洛樱弯腰掀帘进了马车内,卫元极也跟一起进去,洛樱也不理他,干脆斜斜的依靠在软榻上,闭起眼睛假寐。 “阿樱,你可真是没有良心,我去你府上找你,一听说你被皇上宣召入宫,就马不停蹄的急着赶来寻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却连一点好脸色也不给。” 当时,他并不知道皇帝为何要宣召洛樱入宫,可是后来听洛熙平提起,说昨儿晚上,兰贵妃的妹妹尉迟兰雪气势汹汹的跑到洛府来找阿樱,他当时就感觉不好。 皇上宠爱兰贵妃,自然会爱屋及乌的宠爱她的妹妹,一定是阿樱得罪了尉迟兰雪,他生怕洛樱有危险,这才急着往皇宫的方向赶。 赶到半路,就看到十三和阿凉两个人赶着马车,而且马车走的速度并不快,他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结果,就让他看到了宋亦欢。 看到洛樱不说话,他知道自己是惹了她生气,要道歉又下不来台。 “……” 洛樱还是不理他。 他慢慢的走过去,俯身就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卫元极,你……” “……” 他又在她鼻尖落下轻轻一吻。 “你走开——” 她满脸怒色,伸手就想推开他,他默然无言,右手一把握住她的双手,防止她挣扎,左手托起他的下巴,又在她右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你太过分了!” “……” 继续在他左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你放开我!” 洛樱抬腿就要踢他,他伸手就在她胸口一点,她的腿顿时就僵在那里。 他还是没有说话,唇印上她的唇,又是轻轻一吻,然后抬起头时,轻笑着问她:“怎么,你还想继续吗?” “……” “你若想我停下,就不要再生气了。” “……” 洛樱脸上所有的气愤最后凝结成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他就是这般无赖,有时候让人恨得牙齿痒痒,有时侯又让人无可奈何。 一路上,洛樱的话很少,这让卫元极意识到他刚刚的举动的确是得罪了她,于是,他又陪着小心反过来哄她。 他不知道,他越是对她好,她的心越是难过。 ……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五日。 这五天,对于洛樱来说一切还算平静,可是府里因为李玥的事早已炸开了锅。 尽管洛熙平想要极力隐瞒,府里还是传出了风言风语,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李玥比洛婵还要下流无耻,肮脏龌龊,竟然下药勾引洛熙平,在书房做出那等丑事,把自己弄了个大出血。” 有说:“李玥勾引的不是洛熙平,而是德顺。” 有人反驳:“放屁!李玥一个主子怎么可能去勾引可以当她爷爷的奴才?” 有说:“真的,德顺都亲口承认了。” 这消息一出,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纷纷表示无法置信。 德顺的弟媳正好在府里厨房当个管事,听闻此事,迫不及待的告诉了德顺的媳妇,结果他拿着一把大砍刀跑到洛府,差点没把德顺砍死。 还是洛熙平以侯爷之威将他的媳妇震慑了。 至于李玥,她昏迷了三天之后才醒过来,醒来之后休养了两天还是连床都下不了。 府里流言纷扰,洛樱并不关心,她只是按部就班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她又去烈焰门看望姬长安,刚和姬长安说了两句话,他忽然毒发了。 这一次,瑟瑟花了整整四个时辰才好不容易镇住行走在他全身血液的毒。 瑟瑟出来时,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命都去了一小半,而姬长安因此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来。 洛樱忧心忡忡,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寻找叶凌风就像大海捞针,而救大哥的性命却是刻不容缓。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去找莲月教的圣姑,为大哥博得一线生机。 …… 到达华盖山顶,已是第二天下午。 莲月教分坛入口本是秘密之地,一般人很难寻到,就算寻到,想要进去,也是九死一生,因为通往莲月教分坛的山路极其陡峭,一个不小心就会坠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洛樱本不想以烈焰门人的身份去见她,这样目标太大,可是洛樱已经顾不上这些。 一来大哥此次毒发非常凶险,虽然人暂时救过来了,但是不能移动,否则,催动体力血气,很有可能会再度毒发,所以只能请圣姑前往烈焰门救人。 二来,近一段时间,甚少有人见到圣姑下山行医,洛樱不可能有时间再等,因为这一次,她亲眼看见大哥毒发时是有多么的痛苦。 在大哥的性命面前,一切都显得不再重要,她深悔自己一开始因为担心有危险没有当机立断,直接将圣姑请来,才拖到现在这样严重的地步。 历经千辛万苦登上山顶,还没走两步,就有一群身着红巾黄衣的人从天而降,将他们全体围了起来。 这一次,洛樱一共带了三个人,除了阿沉以外,还有阿凉和十三,这三人和她一样,都易了容。 “何人敢如此大胆,擅闯我莲月教?” 当中一名身量细挑,眉眼凛冽的女人厉喝一声,手中一杆红缨枪直指洛樱。 山上的风很大,几乎要将洛樱瘦弱的身躯吹飞,围着这一群人,风力倒减了不少,洛樱看着那人道:“这位姐姐,我等并非故意闯入,素闻圣姑妙手仁心,有菩萨心肠,我等前来,是想求见圣姑下山救人,还请姐姐去通报一声。” 那人上下将她打量一番,一双眼睛就像两把利剑,将她全身上下逡巡了好几个来回,沉声道:“那你还不报上名来?” “鄙人姓沐,单名一个宁字。”说话间,她递上了自己的名刺。 那女子接过名刺,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了一声:“你且等着!” 说完,她便带着名刺离开了。 风虽大,洛樱被一群人虎视眈眈的围着,只觉得浑身冷汗涔涔,她倒不是怕莲月教的人对她怎么样,她只是怕,圣姑不愿下山,又或者她下了山,却依旧救不了人。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终于返身回来了,道了一声:“圣姑有请!” 第278章 血月为证,结为夫妻 阿沉,阿凉和十三正要随行而去,却被那女子挡住了:“圣姑只请沐公子一人,还请你等在此等侯。” “好。”洛樱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 “公子……” 三人脸上齐齐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洛樱淡淡一笑,坚持已见,辞别了他三人。 很快,那女子拿了一块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她只能听声音跟着那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上上下下也不知拐了几道弯,走了多少路,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 因为蒙着脸,山行难行,虽有人引路,洛樱一路也是跌跌撞撞,几次摔倒又爬起来。 “沐公子,请跟我来吧!” 又听到一个女子清越的声音,已另换了另一个女子来带路,又拐了弯弯绕绕几个圈, 洛樱的心一直悬着,心中还有一丝好奇和震惊。 没想到上了华盖山顶,想寻到莲月教分坛也不容易,这些人带她走来绕去,好似又走过了一座山头。 终于,她感觉到脚下的路平坦了一些,像是踩到了青砖铺的地面,她暗自猜想,应该快到了,果不其然,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引路女子解下了蒙在她脸上的黑布。 天空,一道阳光冲破雾气袭来,洛樱有些不能适应这样的强光刺激,抬手挡住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方能适应,定眼一看,就看到一座高大巍峨的古宅坐落在茫茫迷雾之中,给人如入蓬莱仙境之感。 古宅之后,隐隐可以看见一些黛色青山,放眼望去,那些黛色青山在漫漫云雾之中只露尖尖小角,瞧地势,应该比都比这里低。 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大门旁设立着一座几乎要冲破云宵的巨大的石碑,石碑上深刻着三个笔力遒劲,龙飞凤舞的血色大字——莲月教。 “沐公子,请!” 引路女子伸手一引,洛樱便跟着她一路踏着青石台阶蜿蜒而上,台阶两侧立着皆是身着红巾黄衣的侍卫,一个个在寒风中凛冽不动,仿佛雕像。 又是一阵狂风起,洛樱行走在台阶上,有飘然乘风之感,身子晃了晃,又差点被吹飞,而那些侍立两侧的人,却依旧能保存稳如泰山的站姿。 洛樱更加震惊,她对莲月教虽有些了解,但烈焰门获得的情报也只是皮毛而已,如今看来,这些人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耐力极强。 联想到莲月教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收买人心,自古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莲月教教徒越来越多,就厉皓一人在短期之内已经拉了近百人入教,不仅厉皓,自打郑西霸入了教以后,也成了积极分子,不仅他手下的人,他手下的家人也都跟着入了教。 难道莲月教意在天下? 她更觉心惊,对莲月教教主和圣姑的身份也越来越好奇。 正想着,已走到了台阶尽头,从大门旁边的东侧门走出来一个姑娘,对着她说道:“沐公子,圣姑在里面等着你呢。” “多谢姐姐。” 反正一个人都不认识,但凡是姑娘,她一律都叫姐姐。 她又跟着这姑娘从东侧门走了进去,一进去,顿时有一种高大空旷之感,抬头一看,室内上方是伞盖形藻井,井内绘一弯血色玄月,血月周围盘绕若干莲花。 图案渐次展开,更显得屋顶高远深邃。 又是一阵冷风穿门而过,直扑在洛樱的背后,洛樱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心里却还能勉强保持冷静。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走进这里,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像她见到莲月教教主时一样,具体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的感觉,却足以令她心生寒意,本能的就想要远离。 再往里面,身上感觉越来越暖和,有烟色鲛绡纱幔微微起伏,抬眸看,三尺台阶上,正襟危坐着一名头戴红巾,身着白衣的女子,女子脸上蒙着一层雪色面纱,洛樱只看见她飞扬的眉,凌厉的眼。 “就是你,要见我?” 看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天然的清傲和高贵,还夹杂着一种看穿她面具之后真实面庞的讥诮和锋利。 洛樱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着,有种被拆穿的感觉,可是她还是保持了一份镇静,抬眸看着她道:“是。” “你要救何人?” “是鄙人的一位朋友。” “可知他身患何病?” “不是生病,是中毒。” “哦,可知中了何毒?” “噬魂之毒。” “你确定?” “确定。” “……”圣姑怔了一下,摇头一叹,声音却是冰冷的,“这个毒,我解不了。” “……” 洛樱听了,脑子里顿时轰然一炸,她冒了这么大风险,怀揣着希望跑到莲月教来,没想到圣姑还未见大哥,就已经断定自己不能解噬魂之毒。 难道,要让她再一次承受亲人离去的痛苦? 不,大哥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才来到她的身边,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最后要毒发身亡,她无法再承受这样的失去。 “不过……”忽然,圣姑话锋一转,幽冷道,“我没有办法,或许教主会有办法。” “圣姑此言当真?” 洛樱绝望的眼睛里重新闪过希望的光。 “自然是真。” “那请问圣姑,鄙人可否有幸得见教主?” 不管她对教主有着什么的感觉,哪怕他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只要能救回大哥,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圣姑摇摇头:“可惜教主不在教内。” “那他在哪里?” 她从来没有这样渴求过能见到莲月教教主,从她第一次遭遇到他时,她都有种想要离他越远越好的感觉。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教主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圣姑眉间凝起一丝思索,略想了一下又道,“这样吧,你若愿意,可以留在这里等。” “好,我愿意在这里等他。” 虽然心里依旧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除了等,她别无选择。 …… 夜色深重,天空挂起一轮朦胧玄月,竟是血色。 洛樱沉沉的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之中,好像身体和灵魂都被什么未知的神秘力量控制束缚住一样,人虽然睡着,潜意识却惊躁不安,拼命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越是挣扎,越是动不了。 梦魇之中,她甚至能感觉有一双幽深阴诡的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那双眼睛好像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直接看透了她的灵魂。 她不是洛樱,也不是沐宁,她是姬长清。 不,她不能让旁人看穿了她,她努力的告诉自己,醒来,醒来,姬长清,你一定要醒来。 终于,她睁开了双眼,看到了一道白光,白光不甚强烈,却尤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她的前路,她急迫的想要逃离黑暗,激动的迈着脚步奔向那道白光。 就在她要接近那道白光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她跌入了更深的深渊,她以为自己醒了,原来是陷入了更深的梦魇之中。 她甚至连想要惊叫一声都叫不出来,在快到跌入谷底的时候,忽然有道紫色光影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她抬眸一看,就看到一脸熟悉万分,光耀夺目的美丽面庞。 “卫元极……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好像找到一种安全的力量,足以带离她逃脱梦魇的安全力量,她哑着嗓子唤了他一声。 “阿樱,我带你回家。” “嗯。” 他的后背突然生了双翼,紫色如梦幻一般的双翼,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往上一拉,她成功的跌入他的怀中,然后随着他慢慢的往上飞翔,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她紧张到僵硬的身躯慢慢松懈下来,就在他带着她飞越到悬崖顶的时候,突然她看到他背后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白光如寒色刀锋,带着凌厉的杀气直朝卫元极的背后刺来。 “不要——” 她大叫一声,想要推开他,她却发现自己的身躯根本动弹不得,她拼命的用牙齿咬住了下嘴唇,直咬到鲜血淋漓,身躯颤抖,可是强烈的痛感没有让她清醒过来。 “不要,卫元极,不要,你不要死……” 她像踩了一团棉花上,无处着力,除了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刀锋刺穿他的胸膛,她什么都做不了。 血花弥漫了眼睛,她的眼前一片红光。 “阿樱,若有来生,你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愿意,我愿意,卫元极,你不要离开我,你回来,你赶紧回来……” 卫元极的身体在血光中变得越来越透明,洛樱伸手想要抱住他,却扑了一个空。 床边立着一个身形高大,体态消瘦的男子,在听到她口口声声唤着卫元极时他的身体一寸寸僵硬。 他的脸隐藏在宽大的风帽之中,异样的苍白,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像是戏台上花旦抹了惨白浓重的粉,带一种病态到极致有阴魅。 “长清,回来,回到我的身边来。” “长清,你回来,我要娶你为妻。” 他的声音阴幽的好似不是这世间的人,这声音浅浅悠悠直飘入洛樱的耳朵,她听见了,却不能做出任何反应,也不想做出任何反应,此刻的她还被困在梦魇之中,痛哭着卫元极的死去。 “吱呀——” 屋门被打开,一阵风卷来,吹动桌上烛火忽明忽暗。 “教主,你要的准备好了。”一个白色丽影走了进来,她手上捧着的竟然是凤冠霞帔,幽幽烛火下,凤冠熠熠生辉,霞帔火红似锦,映着那女子的脸如笼上云霞一般,凭添了几分好颜色。 教主一动未动,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教主,要不要属下帮姑娘穿上这喜服?” “不必,未晚,你退下吧!” “是。” 随着一声门响,门又被重新合上,屋内又如刚才那般静谧,静到连落下一根羽毛都能听得见。 “长清,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该醒来了。” 冰凉入骨好似沾了梅上夜雪的指尖轻轻点在洛樱眉心,洛樱只感觉一股幽凉浸入脑海,她一个激灵,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蒙蒙烛光下,她迷迷糊糊的看到一个人影逆光站在她面前,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大片的暗影将她完完全全的笼罩住了。 “长清,你终于醒来。” 他的声音如这世上最深最冷的水,听到耳朵里,沁入骨髓的凉。 “你是谁?” 她揉揉眼睛想要将他看得清楚,可是无论她怎么揉,再睁眼里,还是一个模糊的暗影。 “是我,长清,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她满头雾水的摇摇头,看着他时眼神虽然清澈,却是空洞的,“不,我没有夫君。” 他勾起轻薄的嘴唇,淡淡笑道:“今晚,你就有夫君了。”他朝她伸出了手,他的手皙长苍白,犹如千年寒冰雕刻而成,轻声哄着她道,“乖,起来,我为你梳妆打扮,为你穿上嫁衣,我们以血月为证,结为夫妻。” “……” 她呆呆的看着他,好像失了神智,被完完全全的蛊惑了一样,她从锦褥里慢慢伸出手,握向了他的手,她感觉到一种深切的冰凉,没有反抗,她下了床,随着他一步步朝着妆台走去。 当她坐在妆台前,他转身亲自为她端了一盆飘浮着淡白樱花的水,手在水间撩了撩,他用沾了水的想为她洗了洗脸,然后拿过一块雪白如棉絮般柔软的毛巾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水。 这一切,他都做的很自然也很娴熟,仿佛曾经他为她做过很多次一样。 洛樱就像个傀儡一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他摆布。 很快,他就执上了黛笔,为她描眉,他隐在黑暗中的眼睛看着她时很专注,一双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俏丽的面容,她的面容也很安静,安静到近乎呆滞。 “长清,你看看,喜不喜欢我为你画的眉?” 待描好眉,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照照镜子。 洛樱听话的转眸望向铜镜里的脸看了良久,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她满意,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接下来为她敷了胭脂,涂了红唇,她略显苍白的脸在瞬间仿佛上了这人间最好的颜色,压倒世上一切桃花。 就这样两个人静静的,他开始为她梳头绾发,然后穿戴好了凤冠霞帔。 他所做的每一个步骤都很专注,极度严谨而认真的专注,于严谨和认真之外,又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柔,而她一直都是乖顺的配合。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转眼间,一个青涩的少女已变成艳光四射的美娇娥,若不是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太过空洞,堪称绝美。 “长清,你真美,和从前一样的美。” 唇角溢起一丝温柔笑意,他看她的眼神满是欣赏和欢喜,只是这种欢喜未达眼底。 如果此刻的她是清醒的,心中欢喜的要做他的新娘,他想,他才会得到真正的欢喜。 “……” 她沉默的看着他,眼神更加空洞。 “对了,还差最后一件事。” 虽然是对着她说话,却更像自言自语,抬起右手食指轻轻又按向她的眉心,在她的眉心停留了一会儿,离开时,她的眉心忽然缓缓绽放出一朵血色妖莲,她的五官本不妖媚,因这一朵血色妖莲,衬出别样妖娆。 他早已冰冷的心这一刻怦然一动。 情动时,他的眼睛里荡出更加温柔的光。 缓缓的,他解开披在身上宽大的黑氅,露出里面的大红喜服,当他理了理头发抬起眼眸时,洛樱就看到他卷翘浓密的睫毛,像是一只破茧而飞的羽蝶,颤颤在风中,脆弱却又美到极致。 羽睫下,一双琥珀琉璃眼,仿佛秋日朝露一般明澈,眼底深处却又透着森寒的冷,她无端端的打了一个寒噤。 “长清,你冷吗?” “……” 她摇了摇头,明明他的脸庞近在眼前,她看他看的如此清晰,脑海里却始终形成不了一个具体的形象,仿佛他很熟悉很熟悉,又仿佛她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笑了笑,这一笑,溶溶曳曳,奇异的温柔,惊人的好看。 她愣了愣,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流光,张张唇轻声问道:“你是谁?” “傻丫头,我是你的夫君。”他的笑更加的温柔,他缓缓握住了她的手,“跟我来!” 洛樱痴痴傻傻的跟着她走出了屋外,他抬着望了一眼天空血月,苍白的脸映在月色下,染了几分妖异的红色,配得他一身红装,像是盛开在三途河畔最美的那一朵彼岸花。 “喜今晚血月为证,我宋离愿与姬长清结为夫妻,望能与她相携白首,永不分离。” 他带着洛樱跪下磕首,一字一字,对着苍天血月,极为郑重。 洛樱的身体僵在月色里,整个人笼罩在森冷而妖异的月色里,无知无识的跟着他一起磕首,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他又很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 “喜今晚血月为证……” “喜今晚血月为证。” “我姬长清愿与宋离结为夫妻……” “我姬长清愿与宋离结为夫妻。” “望能与她相携白首,永不分离……” “望能与她相携白首,永不分离。” 她只是一个字一个字跟着他机械的复述着。 二人再拜首,然后,他牵起她的手,又回到了屋内,一起喝了合卺酒,酒入喉辛辣却又芬芳,几杯酒下肚,本就痴楞的洛樱更加痴楞了。 他将酒杯放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迈向悬着金绡软帐的雕花大床。 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俯身解开她发上的凤冠,如瀑布的发披散在枕间,指尖缠绕上她的发,用剪刀一剪,然后又剪下了自己的一缕发,打了一个结,他十分郑重的将打了结的发放到了一个雕刻精美的红匣子里。 待做完这些,他才上了床,慢慢俯上她的身体,凉薄双唇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再沿着额头吻到眉梢,擦过鬓角,停留在她耳边,低低沉沉呢喃一声;“长清……” 洛樱没有什么反应,此刻的她好似三魂七魄已被抽离,只感觉烈酒带来的躁热,当他凉凉双唇拂过她的脸庞时,阴幽的凉爽。 “长清……” “……” “长清……” “……” “长清……” “……” 好像怎么也唤不够,他一遍遍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她却一遍遍的都没有反应。 他有些生气,生她的气,更生自己的气,惩罚她似的咬住了她的耳垂,一阵带着酥麻的痛意激得她三魂七魄归来一魂,她轻轻的“唔”了一声:“不要。” “长清。” 他松开了她,再次唤她的名字,既希望她醒,真正的清醒,又害怕她醒来之后,一切重归虚幻。 “嗯。”她终于有了回应。 “长清。”他微微抬起头,因为情欲,阴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火光,他紧紧盯着她,问道,“我是谁?” “你是宋离。” “宋离是谁?” “我的夫君。” “嗯,长清……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渐转沙哑,呼吸变得沉重起来,眼中情欲更甚,他热烈的吻上了她的唇,似要将这么多年对她所有的思念和渴望融化在他的吻里,向她倾诉,可是他清醒的知道,现在的她,没有心,不再是她。 可是他今晚一定要得到她,血月之夜,采她处子之血,方能让他魂魄得以完全归位,这样他才有时间可以得到他想到的一切,而不用每月承受魂魄分离之苦。 指尖本能的摸索到她的腰带,轻轻一勾,腰带散落…… 就在他连炙烈的欲望都暖不了的手指触及到她胸口滚烫的肌肤时,她忽然一惊,好似兜头兜脑被浇了一盆冰水,随即浑身跟颤抖起来,意识也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不过,她依旧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不要……”她伸手想要推开他,纤弱手指推在他的身上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没有丝毫的力气,“救我……元极,救我……” 她不知道,在她的潜意识到,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她叫出来的名字不是宋星辰,也不是其他对她很重要的人,而是卫元极。 “……” 他的身体忽然一僵,所有的热情在这一刻被瞬间抽走,他停止了动作,泛着温柔水光的眼睛再度变得阴沉可怕,就这样阴森森的盯住洛樱,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哪怕他控制了她的灵魂,在最后关头,她竟然还记得卫元极的名字。 “元极,救我,我不要做别人的妻子,不要……”她下意识的还沉浸在刚刚那个梦魇里,“你不要死。” “……”他眼睛里仅剩的一点点光亮没有了,呼吸也是冷的,他重重强调道,“长清,你只有我。” “不,宋离,我知道你是谁。”她空洞的双眸突然挣出几分清明的光亮,“阿离哥哥,不要叫我恨你……不,我连恨也不要,我要忘掉你,永永远远的忘掉你!” “……” 他的心猛然一个震颤,这一声阿离哥哥就像一个魔咒,蛊惑着他本已坚定的心开始动摇,并且动摇的越来越厉害。 忘掉他。 她说她会永永远远的忘掉他。 不, 他宁可她恨他,也不要她忘掉他,至少恨他还能证明她记得他。 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就算再继续也没有刚刚的激情,沉默了一会儿,他叹息一声,声音轻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听得清,哪怕洛樱近在咫尺,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长清,我该拿你怎么办?” “……” “下一次血月之夜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该放了你吗?” “……” “罢了,我终究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屋外血月更红,屋内红烛正烈,对于他来说本该是花好圆月之夜,却是百花凋零月残缺的一夜。 他终究没有再动她,拂袖间,带来一股清冽幽魅的冷香,她再度陷入沉睡,他轻轻叹了一声,缓缓的起身,离开时,脚步微有踉跄,带着一种不堪一击的脆弱,就连挺直的背也微微佝偻下去。 屋门打开,又合上。 一会儿,又打开,走进来一个女子,为她洗去脸上妆容,脱去一身霞帔,细致的为她贴上她原本戴着的人皮面具。 又一会儿,屋门再度合上。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个梦而已。 洛樱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甚至都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有关昨晚的梦境她根本一点都不记得,还以为自己一夜无梦。 昨天圣姑跟她说教主有可能回来,所以她便选择留了下来,圣姑派人将她带到了一座清新典雅的屋子让她歇息,本来她是不敢睡的,也不知怎么回事,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结果一觉就是大天亮。 她慌张的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铜镜前照了照自己的脸,又伸手摸了摸,立刻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的人皮面具还带的好好的。 她已经暴露了烈焰门门主的身份,断不能再暴露她是洛樱的身份。 她不知道,从始至终,她的身份在莲月教教主的眼里都是透明的。 简单梳洗一下,她就迫不及待的请人带她去找了圣姑,这一次圣姑待她的态度有些奇怪,虽然还像昨天一样的冷漠清傲,于冷漠清傲之外又添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洛樱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里细细琢磨倒好像是一种不满的恨。 洛樱没有心情再深究她的这种情绪,又或者根本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她本来对莲月教就有提防和成见,她用和昨天一样的礼貌语气问她:“请问圣姑,教主回来了吗?”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这样的情绪转瞬即失,圣姑淡淡点了一下头道:“回来了。” 洛樱立刻道:“那鄙人可不可以去见他?” 圣姑慢悠悠道:“不可以。” “为何?” “教主回来又走了。” “啊?” 洛樱追悔莫及,早知昨晚就是用牙签将眼皮撑住了也不要睡觉了。 圣姑笑了一笑,笑容有些冷:“教主说了,噬魂之毒他也不能解。” “什么?” 洛樱如遭雷击 “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不能叫你白跑一趟。”她好像乐意看见她难过似的,慢慢悠悠的从袖笼里拿出一个青玉细口小瓷瓶,递到洛樱面前,“教主留下了这一瓶圣水给你,可解百毒。” “……” 洛樱接过圣水,看了看,轻轻蹙起了眉头,她记得上次和卫元极在街上遇到教主时,教主也送了一瓶圣水给他。 难道这两瓶圣水是一样的? “不过,圣水虽可解百毒,噬魂之毒却在百毒之外,所以这一瓶圣水也只可保他三月时间不发作。” “……” “三月之后,你再来求药,又可保他两月。” “……” “再然后只能保一月。” “多谢圣姑。”她自是感激不尽。 前前后后共总也能保上半年。 有半年也好,总比现在的情况好,给她半年时间,说不定就能找到叶凌风了。 她起起伏伏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平定。 带着圣水辞别圣姑之后,她又被蒙上黑纱原路返回,原以为昨天她请人通知了阿凉,阿沉和十三先下山,她们三个人早已经走了,没想到走到那里,这三个人还在那里等着。 冬夜寒冷浸骨,这三人虽有一身武功,也差点被冻成了冰坠。 第279章 亡国公主 洛樱一行人走到悬崖边上正要沿原路返回,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娇斥一声:“何人胆敢闯入我莲月教?” 几人正奇怪,立刻停下了脚步,忽瞥见悬崖边上有草动了动,然后就看见一双手,一双手布满伤口还在流着血的小手费力的搭了上来,淡淡晨光照耀在那双手上,洛樱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双手右手好像少了一截小指。 她顿时一愣,下意识的就想伸过手将她拉上来,就在她伸手的瞬间,她陡然又停住了。 此刻,她是烈焰门门主沐宁,不是清平侯府洛樱,她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在停住的刹那,那人已经翻越上了崖顶,她不仅手上带伤,就连脸上也好像被树枝划伤了,一身素色裙袄也沾染了泥灰,整个人和着血和灰,甚为狼狈,只是再狼狈也遮不住那一双杏子般的眼睛闪出明亮而洁净的光芒。 云溪,果然是她。 洛樱看到她的脸,心头不由的又震了一下。 她在看高云溪的时候,高云溪也转眸淡淡看了她一人,也没看出来她是谁,只是略掸了两下,便拍了拍手,擦身走过她身旁,直接向前走去。 刚刚还喝斥她的女子,一见到她的真容,立刻恭敬的跪了下来,不仅她,和她一起的几个女子全体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放在左胸前对着高云溪磕了一个头,齐齐呼道:“参见溪儿小姐。” “你们起来吧,我已不是你们的溪儿小姐。” 高云溪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沉凝而复杂的光,在她离开莲月教的时候,她没有想过自己会再回来。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既然答应了红棱,她就必须要带走鹦鹉。 “不,你一日是我们的溪儿小姐,终生便是我们的溪儿小姐。”那女子激动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泪来,又转眸吩咐一声,“胭脂,快,快去回禀圣姑,就说溪儿小姐回来了。” 洛樱默默的又多看了她两眼,她很想知道高云溪的真正身份,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或许就能揭开笼罩在沈遥身上的神秘面纱,可是现在的她还踏在莲月教的地盘,这个莲月教实在太过神秘,也太过强大,她根本没有能力在这里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不要说探听消息,就在身在这块土地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莫名的不安,想要快点逃离。 更重要的是,大哥还在那里等着她,下意识的手握一握妥贴放在胸口的青玉瓷瓶,她益发急迫的想要赶回烈焰门。 不再作其它想,她赶紧带着阿凉,阿沉,十三一起下了山。 …… 另一边。 圣殿 殿内虽温暖如春,冷却一层一层漫了上来,将这温暖完全覆盖,里面静止的听不到一点声音,若不是看到还有两个人一上一下静然对立,你几乎以为这是一座空殿。 好半晌,坐于上座的圣姑轻轻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激动,可是她说话时,声音却是冷的,冷的充满了嘲讽:“怎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只能狼狈的回来了?”顿一顿,眼底深处含了一丝期待,“这一次回来,你好好的面壁思过,或许,我还愿意重新收你为徒。” 高云溪不以为然看着她,轻蹙眉头,声音又冷又硬:“你错了,我回来只是想带走鹦鹉,并不想留下。” 她脸上的期待顿时僵住了,心中的激动也化作深深的愤怒和失望,原本清媚的眉眼扭曲成一种狰狞模样,抬手重重往扶椅上一拍,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扶椅拍成齑粉,她厉声道:“萧溪儿,你不要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谁,这莲月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你又错了,这世上没有萧溪儿了,只有高云溪。”她冷笑一声,眼睛里却冰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说吧,这一次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才肯让我带走鹦鹉?” “你个逆徒——”圣姑霍然站起,伸手直指高云溪的脸,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声音近乎控诉,“你到底有没有心肠,我将一身武功传授给你,就是为了你让一而再再而三拿刀捅我心窝子吗?” “你传授的武功我已经全部还给了你!”高云溪清明的眼睛平静的看着她,她不是没心,因为痛过,痛到麻木之后便冷了心肠,心一旦冷了,想再焐热就很难了:“你不用说这么多,开个条件吧!” 她的冷让她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冷笑道:“用你的命,换她一个自由。” 高云溪脸上冷漠的表情起了一丝变化,她突然笑了一声,笑得森然而绝决:“也好,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想要我就还给你吧!” 说话间,手指微微一抬,手上已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寒光一闪,直直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不要,溪儿——” 她刚刚还冷笑的脸骤然变了神色,挥手间有闪电流光掠过,准确无误的击打在她的手上,她的手顿时一软,松了下来,可是还是迟了一步,刀尖已插入了她的胸膛,所幸,插的并不深,所以在她松手的瞬间,沾血的匕首,“叮”的一声掉落在地。 血,静默无声的晕染了素白衣裳,渐渐晕成一朵红花。 高云溪只感觉眼前又有一道白光袭来,森森寒气逼近,圣姑已飞至她的面前,下意识的,她微微后退了一步,想要与她拉开一个距离。 “溪儿,你就这么恨我?” 望着她如此的疏远自己,圣姑的心又是狠狠一沉,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问她。 高云溪漆黑的眼瞳映着她痛苦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很快便归于平静:“我不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 “……”她身子又剧烈的颤了颤,脚步朝向踉跄一步,然后整张脸凝住了悲伤,声音在冷凝中变得颤抖,“溪儿,你还说你不恨我,你明明就是恨我生……” “不——”她像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再开口说话时,声音也跟着她一起颤抖,“你不要再说了,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我只是想带走鹦鹉而已。” 圣姑忍住愤怒,深呼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留下来,我就让鹦鹉走。” “不,我不会留下。” “萧溪儿!” “不,我叫高云溪。” “……呵呵,高云溪?难道你还梦想着要回到高家,做他们的女儿?” “……”她冰冷的神情里荡起深切的痛意,漆黑的眼睛染上一丝血光,咬牙道,“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回去,可是你却杀了我的爹娘,杀的我高家所有的人!” “……” 圣姑脸上肌肉微微一抽,流露一种心虚的表情。 “若没有你,我还可以过着有爹有娘,有哥哥有姊妹相伴的日子……”她的眼神忽然放空,好似沉浸到过往美好的记忆,连脸色也跟着柔和起来,“那时侯,爹爹会带着我们策马打猎,娘亲会在家精心为我们准备好一桌饭菜,到了夏天的晚上,我们一家子会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一边乘凉,一边围绕着爹爹,听他讲最动听的故事……” 说着,眼睛里流出了悲伤的泪水,声音哽咽,难以为继。 原来,回想过去的美好也是另一种逼人绝望的残忍。 “溪儿……”她痛苦的唤了她一声。 “不要再叫我溪儿,我听着觉得恶心!” “……”圣姑睁大了眼睛,眼睛里不断有光在闪烁,有愤怒,有失望,有悲伤,亦有无奈,她再度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沉沉道,“你永远都不要忘了,你身上流淌的是赢国皇族的血液,你是赢国公主萧溪儿,不是高云溪。” “赢国?” “……” “皇族?” “……” “公主?” “……” “你不觉得你说这些很可笑吗,赢国早就不存在了,又哪来的皇族,哪来的公主?” “……” “师父……”她的声音忽然柔软了几分,喃喃的唤了她一声,“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这个不孝徒儿,就请你,请你让我带走鹦鹉可好?” “溪儿,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的身边。” 她有些无助,甚至是带着哀求看着她漆黑的眼睛。 “你已经剥夺了我所有的快乐,难道连最后一点自由也不肯给我吗?” 当她得知她的父母兄弟姊妹她所有的家人都死在自己师父手上的时候,她的世界便彻底坍塌了,她想要为他们报仇,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报仇。 因为她的师父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这是怎样血淋淋的事实?让她如何接受待在她的身边,她宁可死也不可能再待在她的身边,在她身边多待一刻,她心里的仇恨和自责就会燃烧的多一分,她害怕有一天,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绝望,选择再一次和她同归于尽。 “溪儿,我……” “好了!”她的脸色突然沉冷下去,眼睛里只剩下一片无尽的寒冷,挥手打断她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求你,求你放了鹦鹉行不行,她才只有八岁,你留她有什么用。” “……” 圣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最后无奈一叹,默默的点了点头。 于是,育婴堂又多了一个叫鹦鹉的孩子,现在育婴堂的孩子越来越多,人手不够,洛庭尹几乎天天待在那里,虽然他心里一直存有疙瘩,可是始终没有问出口。 不仅洛庭尹来,在姬长安服了圣水之后,果然身体大有好转,洛樱心情舒展不少,得空时也会带着裳儿,竹娟和阿凉一起到育婴堂帮忙。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半月,这期间,并未再见过沈遥来找过高云溪,就在他江河日下的时候,忽然从平城传来告急文书,有前朝余孽煽动平城暴民树起反帜。 太后本欲派宋亦欢前去平叛,结果宋亦欢突然病了,太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命沈遥前去平叛。 皇帝因为沈遥欺辱尉迟兰嫣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再加上他想要培植全新的属于自己的势力,所以极力反对,在朝堂之上,以少有的雷霆之力派了少年将才陈天统领大军前往平城平定叛乱。 这一次,太后意外的选择了退让,每天只管在笃定的在小佛堂里念经,其实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朝堂。 不想,仅仅用了不到半月个时间,陈天所统领的军马溃不成军,陈天的首级被叛军一刀斩下悬挂于城门之上,其余部下皆被叛军俘虏,叛军气焰愈加嚣张。 这一败,让皇帝颜面扫地,不仅如此,他还丧失了再和太后争斗的资本,连在朝堂上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了。 太后力挽狂澜,重新派沈遥带兵前往平城,沈遥也用了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一败一胜,让皇帝手中本就可怜的权力几乎丧尽,眼见朝中遍布了太后的亲信,皇帝只能做一个舞台下微不足道的贫穷看客,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除了和从前一样选择隐忍,他暂时也别无他法,他本就是阴郁残暴之人,再一次遭受重创之后,心情变得一天比一天阴郁,一天比一天残暴。 幸好,他身边还有尉迟兰嫣和卫元则能劝诫他,否则,他手里的亡魂不知又增添了多少。 而沈遥,因为这一次平叛有功,好像又重新达到权势的巅峰,一时间,本已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太师府,又重新恢复了热闹,连门槛都差点要被人踏破,全都是送礼的。 新年在迩,太师府喜气洋洋,青鸾阁内炉火烧得正旺,沈遥在香炉里焚了薰香,淡白烟雾带来一阵淡淡的樱花香气,细细袅袅萦绕入鼻端,他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脸上溢出一副陶醉的表情。 傍晚的斜阳透过茜纱窗洒进来,落在棋盘上留下点点光影,光影流动,静谧异常。 沈遥走了过来,坐于榻上,手撑着桌面,俯首瞧着棋盘一动不动的发呆,发了一会呆之后,抬眸时,忽然看到对面坐着一个倩影。 “阿遥……” 那倩影微微一笑,绝美的眼睛弯起月牙的弧度,刹那芳华,犹如看到融融春日里,千树万树樱花盛开,倾国倾城,美丽的不像真实。 “清妹……” 他激动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手伸出去扑了一个空,她绝美的身影就像一个泡沫,“砰”的一下就炸了,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脸上的激动瞬间僵住了。 他的清妹再也不会回来了。 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扣门声,那人的声音也很轻:“太师大人,乐阳公主来了。” 沈遥一听,眉心顿时拧成了一个疙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下了榻,走出了屋子。 这座青鸾阁曾是她和他住的地方,在这里,他们洞房花烛,春宵一刻,在这里,他吟诗作画,她为他红袖添香,在这里,他们面对面坐在灯下下棋…… 也是在这间屋子里,他与洛婵双双背叛了她。 这里有过太多的美好,也有过太多的不堪。 她走了,这座青鸾阁就不想再有外人再打扰。 出了青鸾阁,沿着长而曲折的回廊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就看到回廊那头,有个身着石榴红的女子在宫人的簇拥下盈盈走来。 灵蛇髻,金步摇,仪态艳丽华贵,自带一段妩媚风情。 见他走来,她愁思百结的脸上立刻溢上笑容,衬得她的脸鲜明靓丽,轻唤一声:“子越……” 她加快步子朝他走来。 他声色未动,眼睛里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涟漪,迈着不急不徐的步伐朝她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咸不淡道:“公主,你怎么来了?” “人家当然是来看你呀,子越,你离开长陵这么久,回来之后也不主动去公主府找我。”虽是责备,听上去却更像撒娇,意态暧昧,丝毫不顾忌身边还有宫人在,一到他面前,她立刻扑上他的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贪恋的吸着他的气息,然后抬手揽住他的脖子,抬头痴恋的望着他,“子越,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我么?” 她身上的香气太过浓烈,他皱皱鼻子,伸手轻轻推开了她,声音清冷而疏离:“公主,不要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和亲公主了。” 她脸色一僵,手依旧勾着他的脖子,生气道:“子越,成为和亲公主非我所愿,难道你要因此而和我生分了么?” “不是生分,而是要注意分寸。” “不,在你面前,没有分寸。” “听话,这两日我府里人来人往多,让别人看到不好。” 他不惯和她如此亲近,纵使他们已经同枕共鸳帐,他还是不习惯,这两日上门来巴结的人很多,他能推的都推了,所以并没有人来人往,他这样说就是想拒绝她的亲近。 “好吧。”果然,她听话的放开了他,“子越,我有话要和你说。” “嗯,有话去书房再说。” 不一会儿,她和他走到了书房,刚一进门,她立刻挥手禀退了所有的宫人,甚至连沈遥府里守门的丫头都一起禀退了。 没有了外人在,她一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他身子在瞬间一僵:“公主……” “不,叫我懿如。” “公主,你先放开再说。”他恼燥的想要掰开她缠着他腰身的手,她却抱的更紧了。 “不,叫我懿如。”她重复了一遍。 马上就要过年了,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过年,过年后,她就要远嫁离国了,她千般万般的不想去。 嫁过去之后,她再也听不到他叫她的名字。 “好吧,懿如。” “再叫一遍。” “懿如。” “再叫一遍。” “懿如。” “子越,我想要永远都能听到你叫我的名字。”说着,她眼圈红了,落下泪来,“子越,这一次你立了大功,能不能在母后面前求一个恩典,让母后收回懿旨,成全了你我?” 他的身体又明显的僵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他掰开了她的手,转而面对着她,看她时眼神里含了一丝温柔,眼底却是沁着冰雪的冷,偏偏她一点都看不出来。 “懿如,这件事不是凭我一点战功就能改变的,不过……”他倾过身,俯到她耳边,滚烫的唇息吹到她的耳朵里,话锋一转,声音喑哑,“如果你宁可死也不愿去离国和亲,我愿舍我富贵荣华,舍我官职性命,去太后面前为你我博一个未来,成,皆大欢喜,不成,顶多一个死字。” “不,子越,我这般疼惜你,深爱你,如何忍心叫你舍了性命。”她耳朵发痒,身子跟着酥软下来,“子越,我想随心所欲,能和你做一世夫妻,你死了,我还和谁做夫妻去。” 他轻轻笑了一声:“懿如,等你我手握权力的那一天,才能随心所欲。” “手握权力?” “对,手握权力,唯有权力才能让你有能力做你想做的,所以懿如,嫁到离国之后,你一定要成为掌控权力的那个人。” “谁不想站在权力之巅,可是我……” 征服一个厉王不在话下,可是离国有聂太后,那个老女人比母后更加厉害,她在母后面前尚且无力自保,更何况面对那个老女人。 “懿如,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宋懿如和亲之事未必真是太后的手笔,皇帝虽然昏庸无能,却也不是个傻子,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卫元则为他出谋划策。 不过不管是谁的手笔,都会让宋懿如对太后产生怨恨,这样的怨恨稍加点燃,便可成为它日对付太后的利器。 他意在颠覆成国,光复赢国,皇帝和太后都是他的敌人,相比于皇帝,太后才是最难对付的人,所以送宋懿如去离国和亲,对他的大业来说有益无害。 想到大业,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悲凉,为了复仇,为了大业,他舍弃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人,辜负了她对他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不能失败。 这次前朝余孽挑动平城暴民叛乱之事,是他费尽心机成功引起的,他身陷泥潭,名声尽毁,唯有经历一场战争的洗礼,才能让他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宋亦欢的病,陈天的死,都是他一手按排的,虽然过程步步惊心,但他成功了。 他原该高兴的,可是内心却没有一点点的喜悦之感。 不知为何,近日,他总是容易伤感悲观,喜欢把事件往最坏的地方想,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前路渺茫,他会变得软弱而没有信心,想要找一个温暖的怀抱依靠,寻求一份安定,因为他不是圣人,他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刻。 想来想去,这么多年,唯一给过他真正温暖的只有她,而她却被他亲手毁灭了。 现在的他就像失去航向的孤舟,漫无目的飘荡在汪洋大海上,不知哪一天,船翻人亡。 “子越,我信你。”她踮起脚尖将耳朵贴到他的心脏口,听他心脏有力的跳动,自欺欺人呢喃道,“你的心告诉我,你说的话是真心的。” “……” 听了她这样的话,他还是没有一丝动容。 “子越,你一定不会骗我的……”她有些害怕,在她说这样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没有一点底,可是想要报复太后的心让她更加渴望权力,就像渴望男人一样,她将身体贴的他更紧了一些,手在她的胸口挑逗的撩拨,声音暧昧道,“我想要你,子越。” “懿如,待会我还有正事……唔……” 不待沈遥把话说话,她已踮起脚尖,主动的用唇封住了他的唇,双手不管不顾的在他身上四处乱摸,被她揉搓的时间一长,纵使他不爱她,也很快被她挑起了情欲。 有些男人,喜欢用下半身来思考,即使在面对不爱的女子时,也很容易被成功挑逗…… 面对她疯狂的热情,他渐渐的化被动为主动,拼命的吻她,像是要惩罚性的咬她,这种酥麻又疼痛的感觉激的她的身体益发瘫软成水,任他为所欲为。 气温急速上升,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衣衫落地的窸窣声,接着便是起伏彼此的喘息声,吟哦声……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旖旎。 不知蕴积了多长时间的欲望,宋懿如在最后的呻吟声终于得到了满足。 自从她决定嫁给沈遥以来,她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男人,这一次对于她来说就像久旱逢甘霖,她恨不能一遍一遍,最后死在他的身下。 她想要再纠缠他,他却再也没有心思应对了,这时候,屋外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太师大人,时侯快要到了,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说完,他要翻身下床,捡一地落衣,却被她一把抱住。 “子越,不要走嘛。”她的声音带着未退的情欲,听人在耳朵里暧昧而诱惑,“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好了,懿如,我真的还有要事,明儿我去公主府找你。” 他找过高云溪好几次,每次都闹的不欢而散,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才成功的约谈到她,她是赢国公主,身上流着萧氏血脉,他必须要利用她的身份凝聚四散在各地的赢国人,将一盘散沙的他们拧成一股绳,这样复国才更有希望。 宋懿如一听他竟主动提出要去公主府找她,酡红的脸上荡起如花笑容,伸手在他胸口摸了一把,笑道:“好吧,今儿就放过你,若你明儿不去,我一定会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 见识过她的放荡,她说这样的话,他不觉得奇怪,随便敷衍了两句,起床收拾一番之后,便快马赶去了约定地点。 …… 约的地方是离杏花坡五里地的一座废桥,因为平时走的人很少,年久失修,一年也不见几个人来,再加上约定的时间是酉时,冬天白天短,已经近黑,所以更加不可能有人会来。 沈遥急赶过去,还是迟了,到了桥边,就看到一个淡白纤影站在那里,望着潺潺河水出神,天空有月亮升起。倒映在河中,又圆又亮,一阵朔风从北边刮来,河水荡起波浪,水中映月顿时破碎。 沈遥赶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道:“溪儿,对不起,我来迟了。” 高云溪踢落脚下一颗小石头掉落水中,“砰”的一声溅起一个水花,然后缓缓的转过头,脸色冷淡,又夹杂着一丝恼怒:“你若再不来,我便要回去了。” 沈遥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满面抱歉道:“实在是有事耽搁了,还请溪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遥,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溪儿,我们本就是血脉至亲,哪怕你不愿意做赢国公主,也不能断了你我的往来。” “……”高云溪眼中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惊诧,很快便归于湮灭,只冷笑一声道,“什么血脉至亲,你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我才不在乎什么公主的身份。” 她话虽说的平静,心却突突跳着,生怕做错一个动作,说错一句话叫他瞧出了端倪,致使功亏一篑。 这么多天,她隔三岔五就会来育婴堂,除了要照顾育婴堂的那些孩子,还想观察高云溪的言行举止,连小她的小动作都要毫无遗漏的学会,以便有一天能够模仿她时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第280章 沈遥的身世 凛冽的寒气中,幽幽飘来一阵水的湿气,扑在人的身上,更觉得湿冷异常。 她的脸掩在黑暗中,唯有这样的黑暗才能让她心情安定些,不管她学得再像,她也终究不是高云溪。 沈遥是个心细如发之人,哪怕一点点破绽就可以让他发现,所以她才选择这样的时间和他相见,她本来想约的更晚的,又怕他起了疑心。 天空虽有月色朦胧,却照不亮这茫茫黑暗,这样才有利于她更好的隐藏自己。 血脉至亲。 沈遥和高云溪竟然是血脉至亲。 难道她没有猜错? 她在文祥阁翻阅了那本《风云战事录》,找到了有关成赢两国交战的记载,尤其是两国最后一战,记载的最为详细。 虽最为详细,也不过聊聊数语。 新元九年冬,镇远将军姬南城率兵二十万征战赢国,成军所向披靡,俘获赢国长公主萧玉心。 萧玉心有孕,姬南城不忍杀之,派数人劝其归降成国,皆遭其侮骂,是夜,赢国骠骑大将越铮带五十精兵夜袭帐营,救走公主。 姬南城带兵追赶,迫使赢国人马辟易数里,直退至缧河,越铮为护公主战死,公主捶胸顿足,悲愤交加,跳入缧河,姬南城沿河寻数十里不得,至此,萧玉心下落不明。 骠骑大将越铮?而沈遥,字子越。 她当时就怀疑,沈遥的父亲会不会就是越铮,但是她并没有想到萧玉心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现在听沈遥这么一说,他很怀疑萧玉心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沈遥,而高云溪是他的表妹,所以他才会说他们是血脉至亲。 可是,萧玉心在失踪前并未嫁人,而越铮却是有妻子的,萧玉心贵为一国公主,怎么会和一个有妇之夫有私情,还未婚行孕,并且,越铮还整整大了萧玉心十六岁。 不过,这都说不准,这当中有太多种无法确定的可能性,她只是想确认沈遥的身份,他究竟是不是萧玉心和越铮的孩子。 只要她能确认,然后再拿到证据,那摧毁沈遥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正想着,就听到沈遥冷笑了一声:“溪儿,难道你愿意一直躲在育婴堂,做一个亡国之奴?” 洛樱淡淡道:“我姓高,不姓萧,我是成国人,又何谈亡国之奴?” 沈遥脸色一沉,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她,深深的凝起眉头道:“就算你想做个亡国奴,我赢国的百姓也不想做。” “……” “在成国,他们是最低贱的人,只能像狗一样的被人驱使,不能习武拿兵器,不能聚众,不能田猎,还遭朝廷屡次搜刮抢夺,世世代代只能为奴为婢,不得翻身。” 说到这里,他愤恨的咬牙切齿,拳头也随之死死握紧。 “溪儿,你不是没有看见过,在西市街开设的人市,我赢国人可以被任意买卖驱口,可以任意被打杀,难道你忘了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 洛樱眼神一颤,她不是高云溪,她当然不知道,心扑通扑通跳起,她紧张的握住了手,没有回答的他话。 他看了她一眼,垂下的眼眸里带着深深悲凉,重重的叹息一声又道:“我知道你是个有菩萨心肠的好姑娘,你能忍心看着我赢国百姓生活在水深火中之热吗?”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已恢复了平静,她淡淡一笑,笑的讽刺:“你当真是为了赢国百姓吗?” “……” 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笑的更加讽刺:“事到如今,你还敢如此大言不惭,你若真的为了赢国百姓,身在太师高位,你可曾为他们争取过一丝一毫的利益?你也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身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那是因为我不能。” “哦,你为何不能?” “……” “你是怕你赢国人的身份暴露了?” “……” “我怎么听说陵王殿下曾为赢国百姓鸣过不平,难道他是赢国人?” “……” “而你,身为赢国人,为赢国百姓说过一句话吗?亏你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大人呢!” “……” “说到底,你不过是拿赢国百姓当作你冠冕堂皇复仇的借口!” “溪儿,你!”她的话就像一把无情的利刃,刺中了他的要害,他浑身一颤,说话时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响,“你该知道,我虽身居太师高位,却处处身不由已,只要走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所以你的输赢才重要,赢国百姓不重要。”她充满嘲讽的看着他。 他忽然将手放到她的肩上,郑重其事道:“不,正是为了赢国百姓,我才必须要隐忍,溪儿,你生来脚踏七星,是我赢国未来的女君,只要你振臂一呼,赢国百姓就会铺天盖天的围拢到你的身边,唯你命是从。” 洛樱怔愣了一下,怪不得沈遥任凭高云溪如何拒绝他,他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来找他,原来还有这段干系,云溪竟生来脚踏七星。 很快,她便恢复的淡定从容的样子,情绪难明的“哦”了一声,唇角勾起幽凉一笑:“难道你复国只是为了捧我登上女君之位,你自己就不想坐在那高位上?毕竟……”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默默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的发抖,后背浸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她要试探他,却知道一个不慎试探不成,反被他看穿,那就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沉了一口气,她的脸上保持了平静,慢悠悠道:“你的身上也流着皇族的血液,那个位置你不是没有机会坐。” “……”沈遥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很明显的僵了僵,看着洛樱时,眼神也更加的阴暗深幽,慢慢的放开了她,他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溪儿,你想的太多了,你我同为赢国人……” “我们都见不得光,不是吗?”她打断了他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在刚刚感受到他的僵硬时,她更加能确定沈遥就是萧玉心的儿子,她继续咄咄逼他道,“不仅是赢国人的身份见不得光,我们的出生更见不得光……” 他眼神一颤,一下子狠狠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寒冷的像柄剑,厉害打断她道,“溪儿,你胡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你根本不敢承认?” 高云溪是莲月教圣姑与赢国魏明帝的私生女,有关这一点,是高云溪亲口说的,不过不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说的,而是在醉酒的情况下,她故意引导才套出了她的话。 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更多。 她这样说,就是想更加确认,沈遥就是萧玉心未婚先孕生下来的私生子,如果这件事得到确认,那萧玉心当年跳下缧河就没有死,赢国灭亡时,沈遥还没有出生,所以不会有丁点记忆,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一遍一遍的给他灌输这种灭国之恨,他应该会像云溪一样,对赢国并没有什么感情。 “够了,溪儿!我来不是跟你争论这些的!” 洛樱毫无惧色的看着他:“那你要跟我说什么,复国吗?我只是一个小小女子,没有那么大的胸怀和抱负,你要复仇是你的事,要复国也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 一次次的激烈争吵,让他几乎要想放弃,这个萧溪儿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可偏偏就是这个阿斗脚踏七星。 当年,身为赢国大长公主的母亲也是脚踏七星,在赢国功高望重,只可惜在她即将要登上女君之位时,成赢两国交战。 这一战,赢国灭亡,母亲梦断缧河。 “好了,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她挣扎的想要将脱身。 “……”他死死的握住她,就是不放手,像是要捏碎她的腕骨,狞笑道,“溪儿,你就不怕我一把火烧了育婴堂?” “如果你连这点良知都没有,我有绝对的理由怀疑你找我就是为了利用我,我不想到头来只为他人做嫁衣裳,你放开我!” 就在洛樱挣扎的时候,沈遥的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异光,像是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映在月光下朦胧的脸庞骤然变得雪白如刀,在黑夜中闪着森森寒光。 同时,他的心里浸出沁入骨髓的寒意,直沁到连血液都是凝结住,他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更加握紧了她的手腕,眼里露出凶兽般噬血的光,像是要叫她一口吞噬:“你不是溪儿,说,你到底是谁?” “……”洛樱狠狠一震,眼中闪过瞬间的惊慌,就算她再怎么掩鉓,终究还是被他看穿了,手腕上传来碎裂般的剧痛,她微蹙了眉心,疼得满脸是汗,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我的确不是溪儿,我是高云溪。” 不可否认,这一次她假扮成高云溪来见他,的确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可是她真的忍耐不住了,眼见他就要东山再起,她前面所有的努力都要白废,她不能一直被动的等下去。 俗话说,打蛇要打七寸,而沈遥的七寸就是他赢国人的身份,这个身份比血影门门主的身份更能致他于死地。 就算这次失败,她也做了十足的准备,如果可以,能直接杀掉沈遥也好。 他冷笑道:“看来,非要我撕下你的假面具,才能看清你是谁。” 说着,他一手固定住她的双手,一手慢慢的探向她的脸,她额头的冷汗滴落下来,呼吸快要窒息了,黑暗中,他阴郁的脸就像鬼魅一般。 不,她不能前世输给他,今生,还要输给他。 微微调整一下不匀的气息,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她恢复了一派镇定,经过这多天的努力,她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他,但在他面前也有了反击的能力。 在他掉以轻心的时候,至少有机会可以袭击他,更何况阿沉阿凉他们事先已经躲在了周围的树丛中,只是害怕沈遥发现,所以并不敢隐藏的太近,不过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很快就能冲出来救她。 只是现在不能让他们冲出来,否则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让自己成了他手中的人质。 就在他的手触向她的脸时,她突然发力,手上凝聚了内力迅速的挣脱开来,然后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一个弹跳而起,右手已多了一把锋利匕首,朝着沈遥的胸口直刺而来。 沈遥大惊,根本没有想到洛樱会是身怀武功之人,就在刚刚他还探了她的脉,根本毫无内力,惊怔之下,他颇有些狼狈的斜身一避,因为左侧是一汪河塘,他只能往右侧避去,身子不小心擦过身旁的柳树,然后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远。 他只注意到她右手的匕首,并未注意到她的左手,就在他刚刚站定的时候,洛樱一脚踏在柳树的树干上,借力再度腾空跃起,挥手间,沈遥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然后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着了她的道,立刻屏住呼吸,纵使这样,他还是中了毒,呼吸间,胸口一阵闷痛,急忙点了胸口两大穴位,以防止毒素蔓延,他对着她怒喝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樱人已落了地,她咯咯一笑:“沈遥,你是萧玉心和越铮的私生子吧?” “……” “萧玉心枉为一国公主,勾搭有妇之夫,未婚先孕,实在是无耻荡妇,而你沈遥不过就是个连身份都得不到认可的私生子而已,还妄想着要复国,当真是可笑!” 他越是生气,越是加速毒素游走,她才有越多的机会可以杀了他。 “……” 身份在瞬间被拆穿,沈遥虎躯狠狠一震,恼羞成怒的握紧双拳,好不容易逼出的毒在震怒之下又硬生生的被逼了回去,噗的一声,他呕出一口血,然后运足两层内力,一言不发,呼的一掌朝就洛樱打来,欲要一掌打死洛樱。 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这个假扮萧溪儿的女子活着离开,他必须要杀人灭口。 这一掌,内力之强,直接震断洛樱身后一颗大柳树,激着池塘里的水一层波浪,洛樱的内力虽然比之相差甚远,却很熟悉他的武功路数,他这一招使的还是当年爹爹教给他的震风拳。 她对这套拳法太过熟悉,知道这拳中有风眼可以避过,不过沈遥中了毒,怕运足内力反催发毒药,所以只敢用了两层内力,于她而言,想要躲过很轻松。 灵巧而娇小的身子往旁一侧,足尖点地,纵身轻跃,向后退去,他又是一记震风拳打来,逼得洛樱身子一侧,眼看就要落入河塘之中,忽然身子一轻,背后已经有人托住了她。 阿沉,阿凉以及四大暗卫全都从黑暗中飞了出来,洛樱落在阿凉的怀里,随着她从空中冉冉落地,同时,阿凉又递了一把长剑给洛樱。 洛樱身怀武功已出乎沈遥意料之外,突然多出了六个黑衣蒙面杀手,沈遥惊出一身冷汗,他暗自想对方一定来头不小,怪只怪,他没有想到这是个杀人陷井,实在是太轻敌了。 思量间,他已经被人包围了起来,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凌厉的光直袭而来,这道光蕴着一股不俗的内力,激起地上枯叶飞舞起来,沈遥不敢有丝毫怠慢,一个腾空跃起,躲过了这凌厉剑光,正待回掌招架,几个人从四面八方齐齐朝他袭来,沈遥心中惧意更甚,可此刻,他不能稍有退缩,因为他已退无可退, 虽然面对的都是高手,可是在战场上他要面对的是千军万马,若不是那女子阴险狡诈让他先中了毒,他还无需畏惧这几个人。 猛吸一口气,运足五层内力,忽然,他一个翻身,人倒立而下,双手掌力带着呼呼风声骤然发出,直震的地面颤抖,洛樱几人被掌力所震,分散开来,齐齐朝后退去。 沈遥落地时,双手又往地上击了一掌,借着这股掌力,他再度腾飞而上,人已经立在一颗大柳树顶。 “杀了他!” 洛樱娇喝一声,沈遥敢再用五层内力打出这震风拳,必然会催发毒素,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长久以来积聚的仇恨让她恨不能马上亲手将他刺成马蜂窝,沈遥还未站定,就看见青光闪动,几人卷土重来,一齐持剑朝他疾刺而来,他骇的面色一变,在利剑快要刺到他身体的时候,他运足了十成功力,脚点树枝,越上更高空。 再落地时,洛樱几人已迅速的跟了过来,沈遥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他们,两袖忽然像灌了狂风进去一般,袖口激荡,只好像听到一阵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忽然从沈遥里的袖子里飞出无数支黑羽,黑羽凝聚着惊人的劲力,疾如利针,直朝他们袭来。 洛樱骇然一惊,只听到十一大叫一声:“保护姑娘!” 刹那间,六人一起挡在了她的面前,挥剑挡开黑羽的袭击,只听到叮叮几声,所有人手中的剑都被这黑羽击出凹痕,十四和阿凉手中的剑已被黑羽击落。 就是这样,洛樱也感觉到肩胛骨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一支黑羽穿过几人身体的缝隙直插入洛樱的肩胛骨,若非沈遥中了剧毒,减弱了他的内力,这一招黑羽令便会让他们非死即要重伤。 这可是沈遥的绝杀之技,若非要到了最后关头,他不会随便使出。 不仅她,人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中了黑羽。 “噗……” 当黑羽散尽,沈遥喷溅出一大口血,毒素游走,走至全身,全身好似被千万只蚂蚁噬咬,再也没一丝多余的力量,眼前陡然一阵旋晕。 说时迟,那时快,洛樱看准时机,顾不得身上有伤,一个轻轻跃起,人如飞燕,剑锋凝聚着凌厉杀气,直对着沈遥的心脏口刺来。 此时沈遥已然毒发,全身疼痛酸麻,半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他怒睁着双目,眼睁睁的看着洛樱手中的长剑要刺入他的胸膛,刹那间,心头浮起千般念头。 他壮志未酬身先死,究竟是满腔的不甘心,虽然姬南城已死,姬家军覆灭,可是他还没有完成母亲的意愿,没有助母亲复国。 转念一想,死了也罢,死了之后,他就可以步入黄泉去见他的清妹了,他知道她不可能原谅自己,他只求可以见她一面,向她忏悔自己对她犯下的罪孽。 只愿下一世轮回,他还能遇到她,她不再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娶她,和她生一堆胖娃娃,携手白头,哪怕下一世过得清贫也好,只要能与她作伴。 恍惚间,他竟然看到她正对着招手,唇角展露倾城一笑,他睁大眼睛,眼睛竟荡出奇异的温柔笑容,低低的呢喃了一声:“清妹,我来了。” 洛樱并没有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此刻,因为仇恨,她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叫嚣着要杀了他。 就在剑触到他的胸口时,忽然从半空中飞下一道如火般的红绸,红绸上束着流星火球一样的东西,急速流转,劲道凶猛,击打在洛樱手中的剑上,洛樱只觉得手腕一痛,剑已被那红绸卷了过去,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反朝着洛樱刺来。 阿凉阿沉几人已经受了伤,待要飞身来救已是来不急。 洛樱脸色大变,她本以为马上就可以杀了沈遥,没想功亏一篑不说,连自己性命都要保不住,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兵器,原来最柔的软绸也能变成最厉害的杀人兵器。 待要躲闪,忽然半空中飞来一个人,寒风吹动他的暗紫长袍,飘然若仙,她只觉得后背一紧,人已经被带到了半空,转眼间,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来人虽然脸带紫金面具,又是夜晚,她还是在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 卫元极。 她从心里唤出他的名字,心头感动万千。 为什么,在她几度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会出现,一次又一次的救了他,而她给他的除了伤害什么都没有。 来人见洛樱竟然还有同党,似乎惊了一下,甩出长剑,再度朝着她袭来,卫元极身子一偏,已带着洛樱成功避开了袭击。 来人并不敢再恋战,红绸一卷,缠住了沈遥的腰,用力一提,沈遥的身体已被带飞地面,洛樱抬眸看去,就看到柳树枝头立着一个黑影,瞧得不甚清楚,但依稀好似是一个窈窕身影。 就在她要带着沈遥转身逃离的时候,卫元极冷哼一声,手中甩出一把飞刀,直插入那人的后背,那人闷哼一声,不敢稍作停留。 众人见状就要去追,只见那人回转过身,手中红绸一打,被折断的枯柳枝化作无数暗器直朝大家射来,倾刻间,那人已带着沈遥在漆黑的苍穹中飞的无影无踪。 卫元极还想去追,忽然指尖传来一阵湿濡的感觉,然后一阵淡淡的血腥之味飘入他的鼻子,他顿时心中一痛,痛呼道:“你受伤了,你竟然受伤了?” 洛樱蹙了蹙眉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小伤而……” 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杀了他了,为什么又让他逃了。 虽然这一次引诱他过来,只是想要套出他的话而已,可是也做好了在万一的情况下除掉他的准备,尤其是她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顺利的让他中了毒,又激发了他的愤怒,加速毒发。 依她对沈遥的了解,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被逼到危险境地,她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可是,已经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 成功,近在咫尺,剑已碰到了他的胸膛,转眼间却变成失败。 忽然,她胸中掀起一阵懊恼的痛意,这股痛意如龙卷风一样铺天盖天的袭来,喉咙处传来一阵腥甜之意,她话没说完,“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已晕倒在卫元极的怀里。 …… 醒来时,太阳当空,已近中午。 眼睛一睁,就看到一张美好的令人眩目的脸,一双潋滟晴光的眼睛看着她虽充满怜爱,却又夹带了一种怨嗔的恼怒。 “阿樱,你真是太过分了。” “……” 她睡眼惺忪的看着他,一脸的迷茫之色。 “你做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幸好她只是急痛攻心,没有大碍,否则他一定要担心死了。 “我……” 迷茫之后,她很快就清醒了,她有些心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双眸垂下,躲闪着他的眼睛。 “若不是我正好去育婴堂找你,又怎能救你回来?” “……” “就算你有苦衷,不肯完完全全的信任我,但也请你,至少在做这样危险事情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 “……”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相问,我就不会问你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愿意守护你,时时刻刻的守护你。” “……” “阿樱,你若还敢再有下次,我一定会将你囚禁,让你成为我的笼中鸟。” 其实,他今天本来不打算找她的,也不知为什么,右眼皮跳了一整个下午,他心中惶惶,不自不觉的又走到了洛府,却发现洛樱不在,一问方知洛樱去了育婴堂,他急忙赶到育婴堂,哪里有她的身影。 待从山上下来时,就听到了寂静黑夜中似有打斗的声音传入耳中,循着声音,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竟然假扮成了高云溪,高云溪明明还在育婴堂。 她总是这样一意孤行,从来也不人考虑他的感受,甚至不会考虑到他的存在,不管再危险的事,只要她说,他都愿意为她去做。 反正,他双手早已沾满血腥,根本不在乎再杀多少人。 她呢,永远把他排除在外。 他生气了,很生气,若不是看她伤着,他恨不得将她的屁股打肿,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卫元极……” 洛樱的声音已经哽咽,心头除了感动,还有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她,她几乎不能拒绝他对她的好,可是她可以跟他说吗? 她可以说,她就是姬长清,她重生归来就是为了要复仇,为了替五万姬家军沉冤昭雪,她除了要除掉沈遥,她还要对付皇帝和太后。 皇帝是他的姐夫,就算他对皇帝有不满,他为了家族利益还是会维护皇权,他可能会为了自己选择放弃家族的利益吗? 不,不可能。 他那样爱他的祖母,爱他的父亲,爱他的姐姐,爱他的哥哥…… 唯独,她从来不曾听他提出过那个几乎把他捧在手心里,任他为所欲为的母亲。 退一步说,就算有可能,她又如何能狠下心肠,让他和他的家人之间产生隔阂,如果让他知道了她就是姬长清,他一定也会矛盾痛苦的吧?矛盾痛苦要不要阻止她对付那个残暴的昏君。 还有星辰,她答应了他,就该信守承诺,她怎么能在两个男人之间左右摇摆。 唤了他的名字之后,她还是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眼睛里有一种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刚流到眼角,他就惊慌的伸手拭了她的泪。 “阿樱,你怎么哭了,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的。” 第281章 你的背后是沈遥? “元极,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洛樱喉咙哽涩。 “阿樱,你叫我元极,你竟然叫我元极。”他忽然高兴起来,笑的如阳光般灿烂,刺目的耀眼,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将脸置于她小小的掌心,“阿樱,再叫我一声元极,我喜欢听。” “元极……” 看到他如此高兴的样子,她的心更加沉重了,仅仅只是叫了他一声而已,就让他这般满足,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他,又不伤害自己。 “阿樱,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要一个人去冒险好不好?有什么事让我来替你做。” 他的脸在她的掌心轻轻摩挲,两个人能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温度,这样的温度足以透过肌肤骨血蔓延到心里。 她无法再对视他的眼睛,默默的垂下眼睑,她不可能会将他牵入自己的复仇计划中,虽然或多或少,他已经被牵扯进来,可是她不想让他再一步步陷入泥潭,又或者不想让自己再深陷泥潭。 “阿樱,你怎么不说话?” “元极,你不想我冒险,我也不想你为我冒险,你应该有你自己美好的人生……” “不……”他摇了一下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的人生里若没有你,何谈美好。” “得不到的永远美好,待你得到了,你就会发现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样美好。” “……那你应该把你自己交给我,我会用一生来回答你。”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 洛樱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你才多大,就谈一生。” “阿樱,我是认真的。”他慢慢将她的手移到自己的心口,“你能感觉到吗?” “……” 当她手触到他滚烫的心口,她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 她不想再就这样的话题谈下去,因为怎么也谈不明白,她自有自己固执的想要坚持的,他也一样。 她的掌心被灼的发热,想要抽回来,他却不肯放手,忽然,她咳了起来,他这才吓得松开了手,赶紧倒了一杯茶,将她扶起,喂她喝下,然后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她的咳嗽声才慢慢的止住了。 “元极,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她知道,卫元则一直在查沈遥的身世,只可惜沈遥隐藏的太好,他应该没有查到什么,否则太后也不可能派沈遥去平叛。 如今皇帝被太后打压的益发没有反抗的能力,可越是这样的压迫越是让皇帝想要反抗,皇帝派的人马一败涂地,而太后派的人马却大获全胜,沈遥在无形之中狠狠打了皇帝的脸,皇帝肯定更加想要沈遥死。 与其自己孤军奋战,还不如和卫元则合作,当然,她是不可能主动去找卫元则合作,她只需要将自己知道的事通过卫元极转达给卫元则就行。 就像当初对付韩硕一样。 “你说。”他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双手环在她的腰间握住她的手。 “沈遥是赢国人。” 他没有什么意外,道了一声:“这个我知道,我大哥正在查他。” “那你可知道,沈遥是赢国长公主萧玉心的儿子。” 他抱住她的身子僵了一下,怔愣片刻道:“这怎么可能,传闻萧玉心不是跳入缧河了吗?” 她微微侧身,转过头看着他,柔柔发丝擦过他的下巴唇角,他觉得有些酥酥痒痒,情不自禁的深呼呼一口气,叹道:“阿樱,你好香。” 洛樱脸上一红,娇斥道:“你正经点,人家在跟你说正经事。” “嗯,你说。”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喑哑,脸上也带着异样的红色。 虽不至一次的与她如此亲密的接触,可每一次他都会情不自禁,想要亲吻她,抚摸她,扑倒她…… 呃…… 他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昨晚假扮成高云溪去见沈遥就是为了这件事,虽然沈遥没有亲口承认,可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就是萧玉心和赢国骠骑大将越铮的儿子。” “越铮?”他摇摇头,“不认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认识也不奇怪,不过你大哥应该认识。” “你这丫头,自己想对付沈遥,还要拉着我大哥一起。” 她笑道:“你大哥最近一定忙得焦火烂额吧?若让他知道这个消息,我想他应该还要感谢我呢。” “就你鬼灵精。”他笑着伸手在她鼻上刮了一下,忽然眼色暗了下来,唇俯到她的耳畔,喃声道,“阿樱,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答应我,千万不要与我卫家为敌。” “……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她从不想与卫家为敌,可是这敌人的含义于她,于卫元极而言很有可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她要对付的只是姬家的仇人,就她目前所知道的,姬家的仇人没有卫家,所以她和卫家不会是敌。 而她要对付的皇帝却是卫家要忠于的君主,这一点肯定会危害到卫家的利益,站在这个角度,她和卫家又似乎成了敌人。 所以,她无法回答他一个好字,因为没有人可以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 听了她这样的回答,卫元极的心陡然落了一下,他隐隐的感觉到或许她想要做的事远超乎他的想像。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要做的事威胁到卫家,他当如何? 他的脑子突然混乱起来。 不,不会。 他相信阿樱不会这样做的,他没有理由要怀疑她。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阵阵暖香袭来,洛樱只觉得被他抱得发热,她动了动身体,轻声道:“元极,你先放开我。” “……别动,阿樱,我只想抱你一会儿,再抱一会儿。” “……” 她刚刚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或许她的回答让他失望了吧,可是除了这样的回答,她根本给不出更好的回答。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个妇人悲痛的哭声,这哭声在瞬间打破了二人的静谧,卫元极气恼的皱皱眉头,正要唤福九进来,问出了什么事,就听到屋门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二爷,二爷……” “发生什么事了?” “是云夫人,云夫人来找二爷您了?” “……” 卫元极和洛樱齐齐一怔,云夫人是云安楠的母亲,她为何这般在门外哭泣?洛樱心中掠过一丝惊惶。 “快,你快让她进来!” 卫元极还没说话,洛樱已是急不可耐了。 平城之祸,深受其害的是平城百姓,一开始她还和云安楠保持书信联系,可是后来她的信有去无回。 她派了烈焰门的人前往平城寻找云安楠母女,以盼能将她带回长陵,只可惜云家人去楼空,直到现在都没有半点消息,她一直为此事悬心不已,没想到今日云夫人就找到卫元极这里来了。 她甚至没有想到,她这样毫无身份的住在卫元极母亲的屋子里,还和卫元极独处一室,让外人看到会引起怎样的猜想。 她没有想到,卫元极此刻却比她冷静多了,他立刻阻止道:“慢着,福九,你让姨母到厅内等侯,我马上就来!” 不过一会儿,卫元极就过去了,一到那里,就看到了云夫人慌乱无措的搓着两手,来回踱步走着,一来他来,像似见到了救星似的,跑过来,屈膝就要跪在卫元极的面前,卫元极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姨母,你这是怎么了,安楠呢?” 云夫人哪里还有当初的娴静从容,此刻的她发丝凌乱,满面泪痕,裙角和鞋子沾满泥水,她哭着扶住他的双臂,力气之大,几乎要陷入他的肉里。 “元极啊,安楠不见了,你帮我去找找她,你帮帮我。” “姨母莫急,安楠究竟是在哪里不见的,怎么不见的?” 她情绪激动而悲痛,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平城战乱,我和……安楠想……逃到长陵,谁曾想一出……平城,就遭遇了兵祸……安楠和我被冲散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怎么也找不到……”喉咙哽咽了一下,又哭道,“元极,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安楠她可……可是我的命根子呀。” “姨母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去寻找安楠,你且在这里先息着,我立刻派人回去告诉大哥一声……” “不——”云夫人听到卫元极提起卫元则,悲哀怆惶的脸色突然暗了下去,眉宇间浮起一股恼意,咬牙道,“你不用找他了!” 刚刚她去过镇国公府,姐姐说,既然元则和安楠断了,就要断的干干净净,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还说过完年元则就要和厉家的姑娘成亲了,让她千万不要拿安楠的事去烦他,省得他和厉家的姑娘生了什么不必要的嫌隙。 她听了之后心就冷了,元则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可以抛舍和安楠十几年的情份,如今又怎肯为了安楠做任何事。 虽然姐姐嘴上答应了她要帮她去寻安楠,可是她知道姐姐的性子,最是个冷心肠的人,她不过是敷衍她罢了,怎么可能真的尽心尽力的去寻找安楠,姐姐本来就不喜欢安楠。 如今,她唯一能求的只有元极了,这孩子与姐姐和元则都不同,她不管在别人的眼中他的名声有多坏,可是她知道,元极才是重情重义的那个人。 “姨母,你怎么了,难道你找过大哥了?” 不管大哥和安楠之间如何,她到底是他的亲表妹,在平城发生战乱的时候,大哥明明派人去接安楠了,只是没有接到人。 云夫人赌气道:“我可不敢去找他。” “姨母,你可能对大哥有什么误会。” “不,元极,我对他没有误会,姨母求你赶紧让人去找安楠,我们两人从平城逃出来的时候,她受了风寒,身上还发着热,元极……”说到这里,她万般担忧的又流出了眼泪,握住卫元则双臂的手颤抖不停,泣不成声,“我,我……” 痛到极处,再加上一路投奔而来,钱财被抢,受尽磨难,一口提没上来,昏了过去。 …… 另一边。 含烟山庄。 宋亦欢安静的睡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飞扬英俊的眉宇之间,透着一种淡淡的青黑之色,本就凹陷的眼睛因为病了这些日子凹陷的更深了。 因为病着,太后特许他来含烟山庄养病,并且默许了虞凤莲来照料他,自然他答应娶秦紫桐以来,他和太后之间的母子关系缓和不少。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声音很轻很轻,宋亦欢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张美的摄人心魄的脸,来人手里还端着一个药碗。 “凤莲……” 深陷的眼睛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冷光,声音却是异样的柔。 “殿下,该喝药了。” 虞凤莲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如此苍白憔悴,形容消瘦,好似立刻就要飞升的样子,心猛然一痛。 然后,她放下药碗,很熟练的扶起了他,将软枕垫在他的背后,重新端了药碗,拿勺在药碗里搅了搅,舀了一口递于他的唇边。 他没有张开唇,只是沉冷的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神色颇为复杂的问道:“凤莲,你怎么了,怎么今日瞧你的脸色不大好?” 似乎想要掩饰什么,虞凤莲并不敢看他深幽如海的眼睛,垂下眼眸摇摇头道:“我没事,可能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吧。” “唉——”他叹了一声,“我病了这么久,害得你劳心劳力,你一定是累坏了吧?”他缓缓的坐直了身体,朝着她伸出了手,手沿着她的脸颊摸到了下巴,“瞧你,都瘦了好多了,连下巴都瘦尖了。” 他的手带着温暖,像羽毛一样拂在她的脸上,她的心立刻悸动的颤了颤,有些贪恋他这样的温柔,她伸手覆在他的大手上,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不,我不累,能照顾殿下,妾身一点也不会觉得累。”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指了指她手中的药碗,目光里凝起一丝哀伤和郑重,“你先把药放下,我有话要问你。” “……” 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她的心里惊了一下,颤着手指将药碗放下。 “凤莲……” 他悲伤的眼睛开始发红,失色的薄唇在唤着她的名字时微带着颤抖,开口再想说话,却又停住了。 他这样,让虞凤莲更加心惊了,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虚,睫毛颤了颤,对视着他的眼睛:“殿下,你怎么了?” 他抬手轻轻握上了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发红的眼睛无比认真的看着她,沉了一口气,问道:“昨晚,你去哪儿了?” “……” 她陡然又是一个惊颤,颤的她后背的伤口重新撕裂开口,痛的她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能感觉到握在他掌心里的小手在发抖,眼睛里蒙上了更大的哀伤:“凤……莲,我以为你的心一直是向着我的,可是……我错了。” “不,殿下……”巨大的愧疚和难过几乎将她淹没,她鼻子一酸,流了泪来,哀戚的看着他,“你不要这样说。” “……呵呵。”他冷笑了一声,手从她的手上滑了下来,一滴泪从眼角默默流淌,“凤莲,其实毒……也是你下的,是不是?” “……” 她浑身一个哆嗦,浑身沁出涔涔冷汗,背后的伤虽然痛,他的眼神,他的质问,更让她痛彻心肺。 她根本没有勇气看他的眼眸,只是狼狈的垂着脑袋,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你不说话,代表你默认了。”他的声音变得冰冷,顿一下又道,“其实,从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可是我……我总想着我能捂热你的心,难道我错了吗?”他失去神彩的眼睛里散发出灼灼光芒,紧紧的盯着她道,“凤莲,你告诉我,我错了吗?” “殿下,我……”她的心理防线几近崩溃,大颗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她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她的心里更加的痛,“是妾身错了,殿下你没有错,没有。” “你的背后,是沈遥?” “不,不是。” 他眉头一挑,眼神变得犀利,声音拔高:“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咳咳……” 说着,他剧烈的咳了起来,咳的脸色通红,肝肺震颤。 “殿下,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哭着伸手想要帮他缕缕胸口,却被他愤怒的推开。 “走,你走,就当我们从来也没有认识过。” “殿下……”她痛苦的咬了咬唇。 “你走,在我后悔之前,你马上离开这里!” “……” 她不再说话,缓缓的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屋外迈去,每走一步,她的心上就痛一分。 背后的衣服慢慢浸出了血迹,她的脸上全是冷汗,拼命的咬着牙,想要努力支撑住,眼前却越来越黑,越来越黑,黑暗中唯有他是一道亮光。 可是这道光再也不愿意照亮她前方的路,她将再度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没有自我,只有冰冷的任务。 在看着她一步步离开时,宋亦欢好似凝结了寒霜的眼睛,闪过一道悲伤的流光。 忽然,他看到她的身子软软的倒了下来,他急呼一声:“凤莲。” 毫不犹豫的,他掀开锦被,从床上跳了下来,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刹时天旋地转,他强撑住,踉跄着身子跑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十爷,十爷你怎么了?”听到屋里有动静,陈少安立刻跑了进来。 “我没事。”宋亦欢有些吃力的将虞凤莲扶了起来,陈少安赶紧上来帮忙。 将二人一起扶到床上,陈少安疑惑道:“虞姑娘怎么了?” “她受伤了,你赶紧叫幼蓉进来,将她扶回房里,她身上的伤幼蓉若能治,就不要劳烦陈太医了。” “是。” 这边陈幼蓉刚将虞凤莲扶走,那边陈少安又急急的去而复返,回禀道:“十爷,刚刚严哥他们在河中救上来一个女子,严哥说他见过那女子,是从前常和洛樱姑娘在一起的云姑娘。” “什么,云安楠?” 他本来对云安楠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是卫元则的未婚妻,后来云安楠入了宫,他见的次数多了,再加上云安楠和洛樱是好朋友,所以才熟悉起来。 “严哥说就是她。” “人呢,救活了没有?” “不知道,人还昏迷着,但属下刚才也看了一眼,瞧着好像不大好,现在陈太医正在全力抢救她,要不要去通知一下洛樱姑娘还有卫府的人?” “嗯。” …… 当洛樱赶到含烟山庄时,已近戌时,因为陈少安去洛府找她的时候,她在卫元极那里还没有回来,所以得到消息的时间便晚了一些。 即使如此,她也是第一个到的,卫元极和云夫人都还没有赶过来。 人虽然还吊着一口气,也只剩一口气了,陈太医说他无力回天,恐怕凶多吉少,只能听天由命,洛樱知道言外之意,就是没救了。 在来之前,她并不知道会这样严重,如今眼见云安楠命在旦夕,她急忙让阿凉去烈焰门将瑟瑟找来。 此刻的云安楠静静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脆弱的好像被一阵风吹吹就散了,了无生气。 “云姐姐……” 看着这样的她,鼻子益发的酸了,她屈身俯在她床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尽管屋里烧的炭火很暖,她身上还盖着厚厚的锦褥,可是她的手还是如此冰冷。 她在手上呵了一口热气,然后拼命的搓了搓她的手,想要将她的手搓热,无论她如何努力,她的手始终冰凉。 “云姐姐,你怎么了,你醒来啊?” “……”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落入序兰河中,你醒来啊,你醒来告诉我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 “楠儿——” 忽然一个凄厉的呼唤声传来,泪眼朦胧中就看到云夫人一头扑了过来,扑到云安楠的床边,哆嗦着手指摸上云安楠的脸,发现她的脸如此冰凉,她悲痛欲绝,哀哀哭泣。 “楠儿,你怎么了,楠儿,娘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娘啊!” “……” “楠儿,你千万不要有事,否则,你让娘怎么活啊,楠儿……” “……” “楠儿,你若有个万一,娘就随你一起去了。” 洛樱本就心情悲痛,听到云夫人哭的这样凄惨,心情更加悲伤难耐。 卫元极默默走到洛樱身后,伸手在洛樱身上拍了拍,又看向云夫人,红了眼圈,正要安慰,忽然一眼瞥见竹帘一动,卫元则丧魂落魄的跑了进来。 “安楠……”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深沉的极痛之意。 云夫人一见他来,好似看到了仇敌,她忽然冲了过去,一拳击打在卫元则的胸口,眼睛好像要将他吃了似的,痛恨的哭骂道:“你还来做什么,难道要看着我的楠儿死吗?” 卫元则任由她打,只是呆呆的看着床上的云安楠,好像连灵魂都被抽走了,双眼呆滞,呼吸停滞。 “都是你,都是你无情无义。”云夫人还在重重捶打他的胸膛,“若不是你,我的楠儿怎么会悲伤欲绝的回到平城,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还脸过来,你走,楠儿一定不想再见到你!” “……” 卫元则没有一丝回应,此刻,他只觉得晴天一阵霹雳,将他劈的大脑空白,连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了。 “姨母……”卫元极走过去,痛声道,“大哥也不是故意的……” “不,元极,你不要为他说话,他就是罪魁祸首,他就是!” “安……楠……” 卫元则终于像是回过了魂来,这一声呼唤仿佛哽在喉咙里千万年,此刻,他的眼中没有旁人,只有静静的躺上床上脆弱的马上就要破碎的云安楠。 呆怔了片刻,他突然推开了云夫人,跌跌撞撞的朝着床边走去,刚走到床边,膝盖一软,他扑通跪了下来,一瞬间,心底深处所有的悲伤汹涌而至,让他难以抵挡,怎么会?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这么美好,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对待她。 是他负了她,他才那个该受到惩罚的人,为什么要惩罚无辜的安楠。 不要…… 安楠,你千万不要有事。 “安楠,你起来呀,你起来骂我,打我,哪怕杀了我都可以,我只要你起来……安楠……” “……” “安楠,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害你至死,到底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他!” 这一句话突然又刺激到了云夫人,她怒声道:“是你,就是你害死楠儿的,你最应该杀了你自己!” “是啊——”他悲叹一声,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慢慢的,珍重的,痛苦的拂向她的脸,一字一句道:“安楠,不管你去哪里,我会陪你,我一定会陪你的。” 云夫人,包括洛樱,原本对卫元则都是有怨恨的,看到他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除了心酸,也生不出多余的怨恨了。 怨也罢,恨也罢,都不能救回云安楠。 洛樱只能孤注一掷的将所有希望放到瑟瑟身上,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每一刻都过得像是一年,云安楠的身体越来越冷,气息也越来越弱,在巨大的焦虑和悲伤中,洛樱终于等来了瑟瑟。 瑟瑟已换了一副装束,轻纱遮面,打扮成了另外一个女子的模样。 烈焰门最厉害的除了收集情报,另一个便是易容之术,尤其是瑟瑟的易容之术,几乎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当她掀开面纱之后,若不是洛樱知道是她,猛然撞见也认不出来。 既然瑟瑟隐藏了本来的身份,她来这里自然就要换另一个身份,洛樱只是向大家介绍说,她是当年长陵鬼市鬼医的徒弟。 卫元极怀疑的看了她两眼,也就没有兴趣再多看了,反正洛樱的秘密很多,她能认识什么长陵鬼市鬼医的徒弟也不奇怪,又或许,这个鬼医徒弟的身份也是假的。 大家并不怀疑,卫元则听过长陵鬼医的名声,绝望的心里又燃烧起希望。 而云夫人已经别无他法,不管瑟瑟是谁,只要能救活她的女儿,对于她来说都是活菩萨。 看着她施针时,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云安楠呻吟了一声。 “嗯……” 这一声,仿佛天籁之音,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放轻脚步,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情探了过去,云安楠并没有睁开眼睛,洛樱想问什么,又怕打扰到瑟瑟诊治,依旧屏住呼吸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当瑟瑟将扎在云安楠发丝里最后的银针拔出,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洛樱才敢轻轻的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她一说话,云夫人才敢说话,因为极度紧张,她的声音颤抖到不行:“楠……儿,我的……楠儿她……怎……么……样了?” 瑟瑟脸色有些凝重,摇摇头道:“人虽然救回来了,可是很可能会落下后遗之症。” “什么后遗之症?”云夫人急迫的问道。 “这个现在也不能肯定,要等她清醒之后才能知道。”说着,又举起手中一根银针道,“还有,她落水之前应该中过毒。” “什么?” 众人惊讶无比。 “什么毒,安楠到底中了什么毒?”卫元则红着双眼问道。 “这个毒有些奇怪。”云安楠凝起了眉毛,对着灯细看看银针,“不知是什么原因,现在这位姑娘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只余下很少量的毒,并不危及性命。” “……”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这种毒……倒有些像……”瑟瑟眉头凝得更深了,用怀疑的语气从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春……药。”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 第282章 太后认女,突发意外 “嗯……” 又是一声呻吟,云安楠终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楠儿!”云夫人激动的扑到她的床边,握住她的手,含泪道,“楠儿,你终于醒了。” 卫元则也激动的跑了过去,看到她双眸睁开,蒙着雾气一般迷茫的样子,心像是被刀绞了一样的疼痛,想要扑到她面前紧紧的抱住她,心中却又惭愧的没有勇气接近她。 云安楠没有什么反应,眼睛里带着初醒之后的迷糊,眼珠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一样,转动起来极为迟滞,她轻轻咳了一声,嗓音嘶哑干涩:“痛,好痛——” “楠儿,你在哪里痛?”云夫人心疼的恨不能代她痛。 “嗯,好痛……哪里都痛……”她痛苦的皱起了五官。 “大夫,楠儿说她痛,说她哪里都痛。”云夫人不知所措,转头求助的看向瑟瑟。 “夫人莫急,这位姑娘后脑勺有伤,我还需要为她检查一下她身上是否还有其它的伤。”说完,转眸对着卫元极和卫元则道,“还请两位公子都回避一下。” 卫元则就像没听见瑟瑟说话,呆怔的站在床头,视线一刻也不敢从云安楠的身上离开,生怕离开了,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卫元极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大哥,我们先出去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云安楠一眼,方才离开。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女人,几个女人退避在侧,瑟瑟帮她解开衣衫,仔细查看,还好,她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守宫砂也在。 “楠儿,楠儿你怎么样了?” 检查完之后,瑟瑟又为她扎了两针,云安楠状态似乎好了不少,不再叫痛了。 云夫人又迫不急待的扑到她床边,洛樱也一起跟了过去。 “云姐姐,你怎么样了?” “你是谁?”云安楠转眸茫然的看了看云夫人,又看了看洛樱,皱着眉道,“你又是谁?” “云姐姐,我是你樱妹妹呀!” “樱妹妹是谁?”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 洛樱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紧张起来,难道云姐姐失忆了? “楠儿,我是娘啊,你怎么连娘也不认得了?”云夫人慌张的看着她。 云安楠的手被她握的有些发疼,她不安的挣扎起来:“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楠儿,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云夫人像是被火烧了一下,惊恐的松开了手。 “她这是怎么了?”洛樱回头看向瑟瑟。 瑟瑟看着云安楠的样子,叹道:“这是后遗症的一种,失魂之症。” 洛樱紧张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云夫人亦急着问道:“是啊,大夫,楠儿她什么时候能醒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或许明天一早就能醒来,又或许永远都醒不来,还有……”瑟瑟欲言又止,想了想,继续道,“在恢复之前,她的心智可能和七八岁的孩子一样,需要人精心照顾,她头上的伤还没有好,这两天不宜挪动。” “不,怎么会这样?”云夫人悲痛的瘫软在地。 瑟瑟摇摇头,无奈一叹,又对着洛樱道:“姑娘,你随我过来一下,我给云姑娘开个药方。” 洛樱红着眼睛,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眶起身跟着瑟瑟走到外间,瑟瑟开了药方之后,又轻轻在她耳边道:“大哥今天叫我的名字了。” 瑟瑟的声音带着激动的哽咽。 “真的吗?” 洛樱心神为之一震,悲伤的眼睛闪激动的光芒,大哥终于能说话了。 瑟瑟泪光闪闪,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不敢耽搁太久,很快便走了出来,洛樱将药方交给了阿凉,让阿凉去抓药。 洛樱又想到宋亦欢久病未愈,既然瑟瑟来了,正好顺便为宋亦欢诊治一下,只是未得宋亦欢同意,她也不能擅自做主,便想去先问问宋亦欢。 卫元极对她和宋亦欢的关系有点心结,心中自然不愿意让洛樱单独去见宋亦欢,正好,他也有一些日子没有来探望他,就以此为借口,和洛樱一起去了宋亦欢屋里。 到了宋亦欢屋里,他正躺在床上息着,也没有睡觉,只是两眼盯着帐顶发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宋大哥,你好点了没有?” 刚刚来时,她就见过宋亦欢了,只是心中担忧云安楠,也没有好好和他说话,大半个月前,她去陵王府探望过他,后来他搬到了含烟山庄,她就没有再见过他。 没想到只过了半个月,他又瘦了一大圈,他忽然想起了宋星辰瘦的枯骨嶙峋的样子,心中难免伤痛。 “洛樱妹子,我没事。” 抬眸看着她时,幽幽烛火下,她的脸朦胧而又忧愁,再看到她身旁站着的卫元极,连黑暗都遮挡不住他的绝代风华,这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壁人,不知为何,他的心蓦然酸痛。 “亦欢哥,你没事就好,阿樱一直担心你的身体,正好,她请来了鬼医的徒弟,要不要帮你看一下?” 宋亦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摆摆手道,“不用了,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说完,又对着洛樱道,“洛樱妹子,多谢你的好意。” 洛樱见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推辞了,心中虽有担忧,却又不好再多说话,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虞姐姐呢,今日来怎么不见她?” “……”宋亦欢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只是他的脸掩在黑暗之中,旁人很难察觉到他的脸色变化,须臾之间,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转眸看着洛樱,声音淡淡道;“她有些不舒服,我让她早早息下了。” “……” 洛樱本来想去看看她,又想着天色这么晚了,冒然去探望反而不礼貌,便打消了念头。 自从见到虞凤莲的第一眼起,她便对这个虞凤莲很好奇,毕竟和从前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也派人查过她的底细,只是她一直被宋亦欢隐藏的很好,她什么都没查出来。 “那亦欢哥,你好好保重身体,我和阿樱就告辞了。”卫元极似乎不想多待下去,便要告辞。 洛樱又道:“对了,宋大哥,云姐姐这两日不宜挪动,还需要再叨扰你几天。” 宋亦欢笑道:“你也太客气了,这有何难,且放心吧!” “那就不打扰了,宋大哥。” 洛樱和卫元极辞行而去,本来洛樱想留下来照顾云安楠,可是卫元则任凭云夫人如何打骂,他都一定要坚持留下来照顾。 …… 从含烟山庄回到洛府,已近子夜时分,月光穿透乌云洒下一片清辉,更添清冷萧条。 洛樱身上本就有伤,再奔波了一个晚上,疲累无比,可是躺在床时,她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锁心钥的下落有了。 她也找到了百年寒冰,正在着力打造一座寒冰棺来存放娘亲的尸身。 还有,今天大哥开口说话了。 一切都看似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她还是忧心不已。 寻了一个多月了,叶凌风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她如何努力的想要寻找他,就是杳无音信。 更让她崩溃的是,她去了书信给宋星辰,将大哥的病症原原本本,仔仔细细的描述了,还提及到了圣水之事,请他询问清源教教宗可有法子解毒,星辰的回信是无解。 她现在孤注一掷的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叶凌风的身上,偏偏他就像个不可触及的幻影。 再过一月,她便要再上莲月教分坛,虽然她一直对莲月教有所抗拒,可是这一次是莲月教教主救了大哥,还没求她任何回报,如果下一次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的感谢他。 想着,忽然感觉眉心一烫,似有火星掉落其中,下意识的,洛樱抬手一摸,什么也没有,可是眉心处却越来越烫,这种灼热感烫的她很不舒服。 她没有叫醒守在暖阁的裳儿和竹娟,自己下了床,点了蜡烛走到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照,眉心处光洁白腻,并无异样。 她疑惑的又抬手摸了摸,灼热的温度传达到指尖,竟有些灼痛之感,她更觉得奇怪,将蜡烛靠得近了一些,再对着镜子仔细一看,幽幽烛火中,忽见眉心发烫的地方开始发红,然后慢慢绽出一枝妖异的血莲,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揉揉眼,再睁看时,哪里有什么血莲,额心处与平常一般无二。 渐渐的,那种灼烫的感觉也没有了,她满是疑惑的揉揉眉心,又不放心的再照了一会镜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声:“难道是幻觉?” 复又上了床,这一次,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么了,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她又做了同样一个梦,睡梦中,有双冰冰凉凉的手拂过她的发丝,拂过她的眉心和脸颊,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 她努力想要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 突然,她听到一阵喧哗之声,有人大叫道:“来人啦,有刺客,抓刺客呀!” 洛樱终于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心神一阵恍惚,想到李玥在伤愈之后带着红棱一起悄悄离开了洛府,下落不明,难道又是她派了莲月教的人来血洗洛府? 她慌忙从床上跳了下来,世安苑的丫头和侍卫俱已被惊动,洛樱都还没有走出屋门,阿凉就进来回禀说,刺客已经抓到了,不是别人,正是洛熙光,洛樱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洛熙光耐不住寂寞,在大半夜里摸到了荷香苑,自打洛熙平怀疑汪碧池,又和李玥,红棱厮混之后就冷落了她,一直到现在,洛熙平都很少踏入荷香苑。 也不知洛熙光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本来只是想偷看而已,最后忍不住想上手,结果惊醒了汪姨娘和荷香苑的所有人,就闹了起来。 这会子,洛熙光被五花大绑推倒在洛熙平的面前,气的洛熙平狠狠踹了他一记窝心脚,正待再踹时,又从荷香苑传来消息,说汪姨娘拿刀抹脖子自尽了。 洛熙平虽然冷落了她,心里到底对她有几分感情,再加上李玥和红棱早已经离开洛府,他身边也没有旁的女人,一听说她抹脖子自尽,急忙就跑到了荷香苑,还好,刀口伤得不深,汪姨娘被救了回来。 这一夜,洛府混乱不堪,汪姨娘以死自证清白,让洛熙平心生悔意,二人复又合好。 洛熙平整整陪了汪姨娘一晚,翌日神情憔悴的从荷香苑回到书房时,惊恐的发现他珍藏多年的《月下桃花图》不见了。 虽然《月下桃花图》只是一幅画,远不如锁心钥重要,可对于洛熙平来说,是个念想,元蓁留给他的念想,这一丢,他的魂也好像跟着丢了大半,叫来了洛樱商量寻画之事,洛樱也觉得特别的奇怪。 《月下桃花图》是娘亲早年涂鸦之作,对于一般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价值,谁会废心思盗走这幅画?而且轻易的就盗走了。 难道又是卫元极? 想想又不对,他不会如此无聊的要盗走《月下桃花图》,除非这幅画里有什么,可是这幅画她仔细看过很多遍,什么都没有。 …… 翌日清晨,洛樱忍不住内心激动去了烈焰门,姬长安一见到她,就像个开心的孩子见到了娘亲回家似的,一下子扑到洛樱面前,将她抱起来哈哈笑着原地转了几个圈。 看着笑得如此天真,如此开心的大哥,洛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恢复记忆,对于他来说是幸运还是残忍,她更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天,因为她恐怕连他的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记忆。 他将她放了下来,然后拉了拉她的衣袖,“啊啊”的比划了两下,伸向朝着窗台指了指,示意她和他一起去看看。 洛樱看着他时,满面宠爱的笑容,从前大哥看她时总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哪怕后来被尉迟兰嫣伤了心,不爱说话了,见到她时,也总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跟着他一起走到窗台下,就看到那盆枯兰竟然抽出了新的绿芽,这枯兰还是一个月前,她和瑟瑟带着大哥去烈焰门的后山挖来的,当时,并没有人注意到那颗掩藏在草丛深处的枯兰,大哥却一眼就看见了。 没想到,即使在大哥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情况下,他也记得当年尉迟兰嫣最喜爱兰花,这不由的让她更觉得心酸。 “啊啊……”他指着兰花给她看,明亮的眼睛里覆上了水光,艰难的从嘴里吐了一个字,“兰……兰……” “大哥……” 洛樱说不出的揪心,她想告诉他,不要再惦记尉迟兰嫣了,她已经是皇帝的宠妃了,还怀了皇帝的孩子,与他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唤了他一声,她再也不忍心说出口。 “清……清……” 忽然,他唤了她的名字,刹时间,洛樱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中,她无数次的听着大哥二哥唤着她的名字,也无数次听着爹爹娘亲唤他一声清儿。 “清……清……” 他又唤了她一声,如此真实的声音在洛樱的耳畔响起,洛樱从梦中回到了现实,虽然她昨天就听瑟瑟说过大哥能开口说话,可是她没有想到,大哥竟然喊的是她的名字。 他当真认识她,哪怕她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依旧认识她,难怪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没有伤害她。 眼中一热,滚烫的泪涌上了眼眶。 “啊啊……”见她竟然哭了,他手足无措的伸出手拭向她的眼角,冲着她摇头,“啊啊……” 想问她怎么了,想让她不要哭,可是又说不出来。 “大哥,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与他相处这么久,大致也能看懂他的身体语言,她握住他的手,“大哥,你要记得,以后只能对着我一个人唤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茫然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虽然淡了不少,可目前还是无法恢复他的容貌,看他明亮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依稀能辨出当年俊美无俦的样貌。 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整个上午,她没做别的事,只是安静的陪着他,教他练习发音,教他读书写字,说话是困难了些,教了一上午,始终只是会说三字,清,瑟,兰。 不过读书写字却学得很快,教一遍就会,经过洛樱这么多天的努力,他已经读了整整两本书。 洛樱想,或许在大哥的潜意识里还记得从前所学的东西,毕竟从前的他是个文武全才。 这样宁静祥和的时光,洛樱很贪恋。 写过午饭之后,见太阳很好,又和瑟瑟一起带着姬长安去后山散步晒太阳,顺便消消食,回来之后,姬长安就累了,洛樱就像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拍着拍着他就睡着了。 离开烈门焰之后,洛樱去找了卫元极,他果然没有拿走《月下桃花图》,洛樱更加没有头绪了,两人结伴而行,又去含烟山庄探望云安楠,云安楠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能勉强下床了,只是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就在卫元则准备要带云安楠母女回卫家时,太后突然宣召了云夫人。 在见过了云夫人之后,太后即刻命人将云安楠接到了皇宫照料。 太后这一举动,让洛樱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看来云安楠果然不是云夫人的亲生女儿,只是她会是太后的女儿吗,还是和庭尹一样都是陆家的孩子? 云安楠入宫后的第三天,太后又宣召了洛樱。 就这样,洛樱在三天后的上午再一次踏入了皇宫,到达寿延宫寝殿时,云安楠已经躺在暖榻上睡着了,太后坐在榻边默默的看着她,有淡淡阳光洒进来,太后素来严厉的脸竟异样的温柔。 洛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后。 原来狠辣无情的太后,也会有这样母性绽放的时候,看来,她一定是把云安楠当成女儿了。 洛樱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跪下向她行了一个礼,太后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温柔未褪,生怕吵醒了云安楠似的,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起身吧!”说着,她自己正要起身,云安楠忽然感觉了什么,在睡梦中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太后无奈的摇摇头,虽无奈,眼睛里却是少有的幸福之色,叹道:“这孩子……” 自打她将云安楠接回来之后,云安楠几乎寸步都离不开她,也不知她遭遇了什么样的磨难,变得如此惊恐。 她十分后悔,当初不该轻易放她离开,她以为,皇宫会束缚她的天性,她该像只小鸟儿一样无拘无束生活在自由自在的天空,结果,她却落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洛樱也不敢轻易说话,只是勾着脖子看了看云安楠,只见她动了动身子然后将太后的手枕在了自己的脸下,才又安心的睡了。 难道这就是母女天性,她并不是陆家的孩子,老坊主认错人了? “洛樱丫头,这几天安楠一直念叨着你,所以哀家宣你入宫,想让你陪陪她。” 其实云安楠念叨的不仅有洛樱,还有云夫人和卫元则,只是这两个人都无力保护安楠,她既然想认回她,就不想让安楠和云夫人走的太近,至于卫元则,他辜负了安楠,她更加不能允许他再接近她。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安楠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她守在她身边,她渐渐的就会忘记云夫人,只把她一个人当成娘,这样云夫人有一天死了,安楠也不用那么伤心。 “臣女遵旨。” 洛樱也将声音放到极低。 在含烟山庄陪了云安楠两天,她没有刚刚醒来时的惊恐和警惕,虽然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可是和当初一样,云安楠对她一见如故,还和从前一样唤她一声樱妹妹。 就这样,洛樱和太后默默的陪着云安楠坐了一会儿,云安楠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就见到洛樱在这里,她顿时高兴起来,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樱妹妹,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就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洛樱面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终于来看我了,这宫里好闷,除了太后都没有人陪我玩。” 洛樱满眼含笑:“是太后宣我入宫的,云姐姐,你怎么样了?” “除了太闷,我一切都好。”说完,又回头看着太后,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太后,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害得樱妹妹苦等这么久。” 太后一点也不嗔怪,反而满脸宠溺:“哀家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惊喜吗?” 云安楠高兴的点点头:“真是太惊喜了,这两天可把我闷坏了,走,樱妹妹,我们出去钓鱼去。” 洛樱转眸看了看太后,太后和蔼道:“去吧!” 就这样,洛樱留在宫里,第二天一早,尉迟兰雪也入宫,上次她救了尉迟兰雪,尉迟兰雪出宫后果真带了重礼去了洛府道谢,以是,她们两个人现在相处的不错。 太后虽然不喜欢尉迟兰嫣,一来她身怀有孕,自打有孕以来,她收敛了不少,二来如今皇帝被他打压的抬不起头来,所以,在表面上太后对尉迟兰嫣态度缓和了不少。 云安楠如今只是小孩子心性,尉迟兰雪本也只是孩子,两个人倒玩到一处,又是凿冰钓鱼,又是在御花园烤鹿肉,又是爬树掏鸟蛋,尤其是云安楠最是淘气,仗着有些武功底子,竟然爬到了屋顶捉鹦鹉,就差没把皇宫翻过天。 这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一个皇帝心尖尖上的妹妹,合宫没有人敢管。 宫里人人都纳罕,太后和皇帝母子视同水火,他们各自的人竟然玩到了一起,而且太后和皇帝并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难道这母子二人要和好了? 就在诸多宫人抱着这样想法的时候,这一天,突然发生了一桩意外。 下午时分,阳光如碎金一般照耀着皇宫,给皇宫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暖色金光,畅心园内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太后和皇帝母子难得的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虽然两个人之间都是形容淡淡,但也打破了自平叛以来母子两人凝结成冰的关系。 洛樱,云安楠,尉迟兰雪三个人一起正在玩投壶游戏,尉迟兰嫣手撑着腮坐在栏杆边眺目望着池水发呆,眼中似有无尽怅惘,过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她三人玩耍,玩到高兴时,尉迟兰雪又提出了新的玩法,说要屏风盲投方是有趣。 云安楠听了一拍即合,两个人鼓捣要去搬一座屏风来,太后只笑道:“让宫女搬来便是,何苦自己动手?” 云安楠笑道:“假手于人甚是无趣,兰雪,我们两个去搬。”又转眸对着洛樱道,“樱妹妹,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和兰雪去去就来。” 洛樱微笑的点了点头,这两天待在宫里,她感觉自己倒成了孩子,看到云安楠有了玩伴,她准备今天下午就辞行了。 恰此时,尉迟兰嫣说身体疲乏,要回宫休息,她宫里正好有一座绘花鸟虫鱼丝绸屏风最是轻便,一个人就能搬得动,云安楠和尉迟兰雪一听忙点头不已。 皇帝见尉迟兰嫣要走,连忙起身告辞,太后默默点了点头,一时间石亭内只留下太后和洛樱,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凄厉的一声惨叫。 “啊——” 转头一看,就看见有个影子好像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 “嫣儿……” 皇帝痛呼一声,急忙跑过去将尉迟兰嫣抱了起来,尉迟兰嫣痛苦的蜷缩起身子,将手捂在肚子上。 “皇上,好痛,臣妾好痛,救救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尉迟兰雪唬的魂飞魄散。 “嫣儿,不会有事,朕一定不会让你有事,来人啦,传太医!”皇帝像抱珍宝似的抱住她,两只眼睛挣的发红,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云安楠惊恐的跌坐在地上,他当即明白了什么,暴喝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推倒嫣儿的?” 云安楠吓得浑身发抖,眼眶盈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走的好好的,突然脚下一滑就撞到了兰贵妃,看到兰贵妃痛苦的样子,她已经吓得傻了,脸色苍白如纸,她害怕的摇头道:“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皇帝一听,简直怒不可遏,恨不能一脚踹死云安楠。 “皇上,孩子,我们的孩子!” 皇帝再转头一看,就看见有血从尉迟兰嫣的下身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裙。 眼见孩子就要不保,皇帝的精神几乎要崩溃,这是他多年期盼才得来的孩子,绝不能有事,再加上他一再被太后深深压迫,他痛极恨极怨极怒极,抱起尉迟兰嫣,回身就猛地踹向了云安楠。 云安楠整个人已经完全吓得失了魂魄,皇帝这一脚踹来时,她根本没有反应的能力,这一脚正好踹在她的心窝口,直将她踹飞了几步远。 “安楠——” 当太后和洛樱赶来时,就看见云安楠重重的砸倒在地,太后眼前一黑,急得差点晕厥过去。 “云姐姐……”洛樱未料会出这样的意外,她急忙奔到了云安楠,将她扶了起来,“云姐姐,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 云安楠睁着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看着她,痛苦的摇头道:“怎么会,怎么会,樱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忽然,她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噗”的一声,喷出一大血来。 鲜血,喷溅了洛樱满脸。 第283章 朕一定要杀了云安楠 一场惨烈的意外。 所有的和谐假象被打破,寿延宫,宸华宫,闹了个人仰马翻。 云安楠这一脚挨的虽然重,却对性命无碍,太医来了之后替她扎了银针,人已经清醒过来,醒来之后的她陷在极度的惊恐之中,无法自拔。 尉迟兰嫣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偌大的寝殿围了一大群太医,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令人窒息。 尉迟兰嫣的命虽然救了回来,孩子终究没有保住,皇帝悲痛欲绝,盛怒之下,当即就拔剑砍了两个太医,尤还觉得不解恨,提剑就往寿延宫赶去。 一路上,没有一个宫人敢相劝,劝就是死。 此时,太后和洛樱正坐在寝殿内陪着云安楠,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皇上……” 有寿延宫人见皇上提着带血的长剑,气势汹汹的要杀入寝殿,大着胆子挡上前要劝,只说了两个字,一道凌厉的白光闪下,那宫人被当头劈成两半。 “啊——” 死状之惨,引得宫人纷纷惊叫。 很快,就有寿延宫的侍卫围了上来,将皇帝围在中间,可是没有人真的敢接近皇上。 皇上剑指众人,目眦欲裂,暴喝一声:“今日谁敢挡朕,朕诛他九族!” “放肆!”太后沉声一喝,人已经走到了寝殿之外,一双眼睛冒着火星瞪着皇帝,气的脸色煞白,怒声道,“皇帝,难道你还敢公然弑母吗?” 皇帝对太后一直是又恨又惧,压迫多年,好不容易才刚刚抬起头,又被她强力打压下去,再加上他没了期盼已久的孩子,此刻已经被愤怒和悲痛燃烧的几乎要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哪怕拼个两败俱伤,死了就也就罢了,再不受这等窝囊气。 他双目血红,回瞪着太后时,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凶兽,好像在下一刻就能将太后扑倒,咬断她的咽喉。 此刻的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仇人。 “母后,朕要杀的只有云安楠,你立刻将她交出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太后冷笑一声,问道:“她尉迟兰嫣死了吗?” 皇帝脸色因愤怒涨的更加发红,青筋暴叠,只要一想到孩子没了,他就像是被人挖了心肝一样的痛,他冷哼道:“虽然嫣儿没死,可是朕的孩子没有了,今日朕若不能为孩儿报仇,枉为人父。” “有哀家在,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安楠一根手指头!”太后掷地有声,铁青的脸色泛着不可逼视的凌厉威严,她伸手指着皇帝的脸道,“皇帝,你一样不可以!” 这不仅仅是关系到云安楠的性命,更关系她一个做太后的尊严,皇帝这样公然提剑闯入寿延宫,就是大逆不道,蔑视她的权威。 “母后——”皇帝愤然一喝。 太后立刻打断他的话:“尉迟兰嫣祸国殃民,哀家还没处治她,你倒敢跑到寿延宫来闹,看来你连她的性命也不想顾及了。” 皇帝猛地一震,握住剑柄的手开始微微发抖,掌心里捏出一层冷汗,忽一阵冷风刮来,将他失去理智的脑袋吹清了几分,四处环顾一看,围住他的皆是精兵强将,只待太后一声令下,便会扑上来,那他这个皇帝也做到头了。 眼中闪过一丝畏惧,汗湿重衫。 不,他不甘心。 他还没有从太后手中夺回皇权,问鼎天下,他不能就这样输了。 可是,他还是不能轻易低头,否则君威何在,他硬撑着头皮剑指太后,咬紧牙根道:“难道朕的皇儿就这样白白死了?” 太后何其敏锐,观察到他心生畏惧之意,心里暗暗缓和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皇帝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她亲手将他扶上了皇位,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废了他的皇帝之位。 哪怕皇帝一再胡作非为,几度拔剑与她针锋相对,她都没有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因为她需要一个昏君,才能稳固她的政权。 皇帝越是昏庸无道,越是需要她这个太后来主持朝纲。 何况,除了皇帝,她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只有三个儿子,老七病重,老十比皇帝更加难以掌控,她总不能扶持别人的儿子登上帝位。 其实,她也盼望能添一位皇孙,只要皇孙在手,她就可以随时废掉皇帝,扶持小皇孙登上帝位,可是盼来盼去,却让她深为厌恶的尉迟兰嫣有了身孕。 她目光软了下来,叹息一声道:“你以哀家没了皇孙就不伤心吗?”说着,眼圈竟然红了,“哀家的伤心不比你皇帝少,只是这就是一桩意外,是尉迟兰嫣她无福承受天家皇恩,你怎么能将气撒到安楠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口口声声袒护云安楠,若不是她推了嫣儿,嫣儿怎么会滚下山坡,没了孩子?” “皇帝,你不要忘了,安楠是卫元则的心上人,你若杀了安楠,就是杀了卫元则对你的忠心!” 皇帝闻之,浑身一个凛冽,他早已被气愤冲昏了脑袋,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变了脸色,摇摇头强辨道:“不,倘若他对朕的忠心因为一个女子就轻易改变,那朕不要这样的臣子也罢。” 太后怒极反笑:“哈哈……皇帝呀,皇帝,亏他卫氏满门效忠于你,亏你和卫元则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你却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混帐话来,你逼他娶了厉醒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杀了他的心上头人,你何其残忍?” “……” “哀家问你,如果有人要杀了尉迟兰嫣,你会不会找他拼命?你已经这样做了不是吗,剑都指到了哀家的脸上,哀家可是你的母后!” “……” 皇帝浑身一软,提住剑的手松了下来,太后瞧准时机,冷袖一挥,就有人冲上前一把夺过皇帝手中的长剑,皇帝正待发怒,太后又道:“好了,你今日闹也闹够了,若还不知收敛,休怪哀家不顾母子之情!” “难道朕就这样算了?” “皇帝,你还如此年轻,兰贵妃也年轻,孩子还会再有,可是安楠……她可是……”她眼睛突转哀柔,挥挥手让侍卫和宫人一起退了下去,慢慢朝着皇帝走了过去。 “……” 皇帝心中愤然未减,她说的倒容易,这孩子是怎么盼来的,难道太后不知道吗? 他张口欲言,太后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脸色凝重的望着他,低低哀叹道:“皇帝,安楠可是你的亲妹妹呀。” “……” 皇帝浑身一震,虽然他早就怀疑,甚至在云安楠再度入宫之后心里已经确认了,可是听太后亲口跟他说,他还是会觉得震动。 一旦太后认回了云安楠,那宋懿如假公主的身份就要曝露,到时侯她还能嫁到离国和亲吗?如果不能,那他还能如何利用厉王和宋懿如对付太后,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太后更靠近他一步,声音也更低沉道:“可是哀家现在还不能认她。” “……”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皇帝脸色又变了变,太后心思深沉,他知道个屁! 又听太后叹道:“哀家是为了懿如,为了她能堂堂正正嫁到离国,所以哀家不能认回安楠。” “……”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冷笑,他冷酷绝情的母后也会为了一个养女这般牺牲? “可是不管哀家认不认安楠,她都是你的亲妹妹,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尉迟兰嫣,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 “……” 皇帝心中冷笑更甚,就凭太后这样连母子之情都不顾的人,还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说什么兄妹,生在皇家,连父母都没有,哪还有兄弟姐妹! 可是,这件事他的确做莽撞了,他没有想过元则和云安楠的关系,他身边几乎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元则是他最为相信的人,他不能一再逼他。 “皇上……皇上……”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嘶哑而凄楚的哭声,转眸一看,就看到尉迟兰嫣被宫人抬了过来。 她钗横鬓乱,颜色雪白,整个人像折翼的白蝶,气息微弱的瘫软在肩辇上。 皇帝一看到她,顿时惊痛,急步迎了过去:“嫣儿,嫣儿,你怎么来了?” “皇上,今日之事都是臣……妾不小心,不……怨安楠,你……千万不要为了臣妾做傻事。” 尉迟兰嫣抖动着失血的双唇,眼睛含泪带痛,无力而哀伤的看着皇帝,待肩辇放下后,她艰难的伸出手紧紧的握向了他的手。 她一醒来就听闻皇帝提剑怒气冲冲的去了寿延宫,当时,她大急,顾不得刚刚小产,身体虚弱就急命宫人将她抬了过来。 她恨皇帝所以才会进宫,可是他对她实在太好了,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她慢慢的开始忘记了恨,就算她不肯承认,她也对皇帝产生了别样的感情。 现在皇帝根本没有能力和太后斗,她不能让他为了她做傻事,尽管,她一开始入宫就是想挑起皇帝和太后的内斗,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可是现在她的心境已经发生改变。 她,已失初心。 皇帝眼中滚出泪来:“嫣儿……” “皇上,你扶臣妾下来,臣妾要见太后。”她气息弱弱,用所有的力气握紧他的手。 “嫣儿……” “快,皇上。” 太后高高的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尉迟兰嫣,一双看尽沧桑世事的老眼闪着精光烁烁,这个尉迟兰嫣可真是会做戏,如果当初她能如此,她何至于和皇帝闹成这样? 也好,既然她自己认下了,皇帝就怨不得安楠了。 “太后,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与皇上无关,你要惩罚就惩罚臣妾一人。” 太后思虑间,尉迟兰嫣已经跪在了她的脚下。 “嫣儿,你何苦如此?”皇帝泪如泉涌,若非他窝囊,怎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这样的折辱和苦难。 “皇上,臣妾不能让你因为臣妾而闹的母子离心,都是臣妾之过,臣妾愿一力承担所有的过错。”她痛的满头大汗,气若游丝,可还是坚持跪在那里任皇帝扶着就是不肯起身,又对着太后道,“太后,请你饶恕皇上之过,他是无心的。” 太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目光转了几轮,稍倾,幽幽一叹:“好了,兰贵妃,你起来吧!今日之事,哀家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谢……谢太后恩……” 话未完,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嫣儿……嫣儿……” 皇帝立刻抱起她,痛的心都碎了,像疯子似的一路抱着她冲回了宸华宫。 太后瞧着他急奔而去,怆惶失态的背影,瞧了良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身在皇家,哪容得痴情之人。” 转身回了寝殿,却看见云安楠扑在洛樱的怀里瑟瑟发抖:“樱妹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无论洛樱如何哄她,都不能让她安静下来。 太后心神一痛,急步走过去,拉过她的手:“好了,安楠,不是你的错,刚刚兰贵妃已经说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是你的错。” 她从洛樱怀里探出了脑袋,泪眼朦胧的看着太后,摇摇头道:“不,太后,是安楠不小心撞到她的,是安楠不小心撞到的……” 云安楠处于极度的自责和惊恐之中, “好了,安楠,过去了,都过去了。” 太后拿帕子拭了拭她的眼泪,看到她这样,自己又滴下了泪来。 洛樱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意外对她遭成了极大的伤害和刺激,可是这真的是仅仅只是意外吗,这深宫中又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算计? 而云姐姐,她如今就是个单纯如纸的孩子,根本不适合这座深宫,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亦或是算计的对象,纵使她有太后宠爱,也未必能护她周全。 这一次,皇帝落败而去,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真的甘心? “太后,卫世子在殿外求见。”正想着,就看见太后身边的大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太后一听,当即脸色一冷:“他来做什么,哀家不见。” “是。”大太监弓着身子正要小心翼翼的退下,太后又冷喝了一声:“慢着!”想了想,又道,“宣!” 本来,她是决意不再允许卫元则见云安楠,可是今日之事让她心有余悸,卫元则可以算是皇帝的一只臂膀,有他去皇帝面前为安楠求情,才有可能真的了结此事。 她看了一眼洛樱道:“洛樱丫头,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安楠,哀家去去就来。” 洛樱道了一声:“是。” 太后这一去就是大半天,回来时却不是一人,卫元则也跟着一起来了,这令洛樱很是意外,她并不知道卫元则和太后说了什么,竟能说动太后让他来见云安楠。 “安楠……” “元则哥哥……” 云安楠一见到他,悲伤的眼睛里略过惊喜的光芒,这样的光芒比她看到洛樱时还要强烈,她连鞋子都没有穿,直接掀了锦被就跳了下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元则哥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你不是说要接安楠回家么?安楠以为你不要安楠了。” “安楠,对不起,我来迟了,我这就接你回家。” “娘呢,娘还在家么?” 在云安楠唤出一声娘的时候,太后脸色突然一变,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她对着卫元则郑重其事道:“卫元则,哀家将安楠交给你了,你不要忘了答应哀家的事。” 卫元则携了云安楠的手,跪了下来:“不管发生任何事,臣一定会以命护安楠性命。” “……” 洛樱疑惑的看着他,他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是要违抗圣旨不娶厉醒了吗?还是他仅仅只是把安楠当成一个妹妹护在身边。 蓦地,她一个激灵。 若这件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那简直是一箭三雕,既让太后母子决裂,又让卫元则和皇帝生了嫌隙,还让尉迟兰嫣落了胎。 这背人真的有人吗? 如果有, 是谁? 这个人心机也太深重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洛樱和卫元则,云安楠一起出宫了,刚出了宫门的时候,就听见有守门侍卫的声音:“卑职参见陵王殿下。” 宋亦欢淡淡的“嗯”了一声。 洛樱不想这样巧,自来了皇宫几日未曾见过他,他能入宫,可见身体已经好了,正要掀帘下车去跟他打声招呼,卫元则已经掀开了车帘,又叫她和云安楠一起下了马车。 几人彼此行了礼,卫元则又道:“那几日一直在含烟山庄打扰殿下,还未来得及向殿下道谢,实在失了礼数。” 宋亦欢笑道:“此等小事,何足挂齿。”又看了看云安楠,见她满面脸痕未干,紧紧的拉住卫元则的手,一副受惊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并没有问什么,而是看向洛樱问道:“洛樱妹子,你可曾有什么东西落在含烟山庄了?” “……” 洛樱疑惑的看着他,几日未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暮色下灼灼生光。 想了想,忽然想起那日从含烟山庄离开之后,耳坠掉了一只,她摸摸耳朵笑道:“确实掉了一样东西,是个珊瑚耳坠。” “幼蓉说好像是你的,果然就是你的。”宋亦欢从怀里摸出一支耳坠来,递于她的面前道,“啷,物归原主了。” “多谢宋大哥。”洛樱接过了珊瑚耳坠。 “不谢,我还有要事在身,各位,先告辞了。” 宋亦欢辞行而去,三人复又上了马车,因为云安楠情绪不好,一路上基本不说话,马车颠簸,颠着颠着她就睡着了。 一时间,气氛更加沉闷,还有些尴尬。 洛樱轻轻清了一下嗓子,先开了口:“卫世子,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接云姐姐回去难道就不怕厉醒姑娘不高兴吗?” 虽然知道自己唐突了,可是云安楠现在就像个完完全全的孩子,她如此依恋卫元则,倘若知道卫元则开年之后就要娶厉醒,那对她来说应该是个沉重的打击。 她已经被他伤害过一次,难道还要被他伤害第二次? 卫元则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云安楠的头发,手势无比温柔,垂眸看着熟睡中的她,又抬头看向洛樱微微一笑:“阿醒不会不高兴的。” “哦?”洛樱满是怀疑的看着他,“卫世子就这么肯定?” “阿醒是个温柔识大体的好姑娘,我这一次来宫里接安楠,她是知道的,而且也是支持的。” 洛樱冷笑道:“看来卫世子对自己的未婚妻很满意,既如此,你又何必接回云姐姐,若她有一天清醒过来,看到你和厉姑娘琴瑟和鸣,你叫她如何自处?” 卫元则眉宇间闪过一抹痛色,沉吟了一会,叹道:“不管今后如何,至少现在要保住安楠的命,她留在皇宫总是危险。” “倘若今天皇帝真的杀了云姐姐,你当如何?” “……” 他愣了一下,默默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其实你早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洛樱姑娘,我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 “你想要守护什么,我无权质问,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深深伤害过云姐姐一次,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伤害她一次。” 洛樱垂眸看了一眼躺在他怀里安稳而睡的云安楠,心里五味杂陈,她忽然觉得云安楠和自己的大哥很像,哪怕遭遇了对方无情的背弃,在内心深处,也会对对方存着一份依恋和不舍。 卫元则似乎不知道如何接她的话,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淡淡一笑,笑的无比苦涩,又有些惭愧:“洛樱姑娘,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洛樱不知道再跟他说什么,他的话她已经听明白了,他不会和厉醒退婚娶了云姐姐,他现在带云姐姐回去也只是想暂时保住她的命而已。 可是,这又算什么? 看似有情的背后,却也是最无情。 一时间,再度沉默。 “阿樱……”沉默中,忽然从车外传来一个熟悉而清朗的声音。 马车夫赶紧勒停马车,洛樱掀开车帘一看,就看到一抹亮眼的紫色骑在一匹雪白的马上,漆黑的长发松松的系着,朝着她露出灿然一笑,这一笑,将她郁结的心突然照的亮了。 她坐在马车正觉得尴尬,他就来了。 卫元极从马上跳了下来,见到云安楠睡着了,轻轻的唤了卫元则一声;“大哥。” 卫元则温和的点点头;“元极,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阿樱呀,对了,安楠怎么样了?” “她很好。”说出这三个字时,卫元则只觉得嘴里发苦。 她好吗? 她一点也不好。 “好就好。”说完,卫元极微笑的朝着洛樱伸出了手,“阿樱,还不出来,我送你回去。” “嗯。” 待洛樱下了马车之后,卫元则抱着云安楠脱力的斜倚在马车上。 马车内异样的安静,没有人能看到他痛苦挣扎,狼狈失魂的样子,一阵刺骨的冷风从车帘外吹来,他帮云安楠掖了掖狐裘毯,将她更紧的抱在怀里,就这样抱着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任马车一路颠簸,什么也不想再想。 唯愿,此生如现在这般安宁。 他和她,没有人来打扰,就这样静静的相拥。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不可能。 他的生命里已经有了别的女子,那个女子很好很温柔,成婚后一定会是个好妻子,他已经无情的辜负了安楠一次,不能再辜负厉醒。 而安楠,此生已是无缘。 想着,眼眶不由的湿了。 “嗯……”云安楠动了动身子,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转头一看,马车空了,“咦,樱妹妹呢?” “元极送她回去了。” 云安楠“哦”了一声,抬起眼帘看向卫元则,伸出小手拂向他的眼角,“元则哥哥,你怎么哭了?” 当她温热的小手触到他的肌肤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哭了,他摇摇头道:“我没事。” “没事为什么要哭呢?”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苦涩的笑了一下:“风吹进了沙子到眼睛里。” “那我帮你吹吹。”她赶紧爬了起来,手撑开他的眼皮,唇凑了上去,就像小时候一样,嘟起唇轻轻的吹着,又问道:“元则哥哥,好点没?” “嗯,好多了。” 她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诱人的馨香柔柔的扑在他的脸上,他的身体顿时一阵紧绷和僵硬,同时,又从心里蔓延出一种幸福而满足的感觉,还有一丝难言的情动。 她又认真的吹了吹,他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变得喑哑:“好了,安楠!” “嗯,元则哥哥,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有些热。” “你不会病了吧?”她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 “不……我没生病,”他对她温柔一笑,笑容有些僵硬,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好了,安楠,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好好坐在我身边。” “嗯。”她听话的坐好,又问道,“元则哥哥,他们说你有妻子了,是真的吗?” 他一怔,好半晌,默默的点了点头。 “啊?”她眼睛里露出失望的神色,“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安楠,你伤心了吗?” “我……我不知道,元则哥哥,你的妻子长得好看吗?” “好看。” “那如果你的妻子不喜欢安楠,安楠是不是就要离开元则哥哥了?” “不会的,她很喜欢安楠。” “真的吗?” “真的。” 她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安楠就可以永远和元则哥哥在一起了。” “……” 卫元则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眼睛里尽显哀伤。 永远在一起, 他们怎么还能永远在一起。 他凄楚的凝视着她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楠,总有一天你也要嫁人的。” 她一下子扑倒在他的怀里:“不,安楠不要嫁人,安楠只要和元则哥哥在一起,元则哥哥,不要把安楠嫁给别人好不好?” 她吓得哭了,满眼是泪的抬起头看着他。 “……” 他怔在那里,定定的望着她的脸,张了张嘴,嘴唇颤了颤,无言以对。 他的心突然乱了,乱的像一团麻。 耳边响起无数个声音在问他。 可以吗? 他真的可以答应她吗,他可以娶了厉醒,又娶安楠吗? 这样,他就能和安楠长相厮守,再也不要分开了。 可是此刻的安楠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却无比清楚的记得,当初安楠跟他说过,她不可能会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所以在得知他要和厉醒定婚之后,她才会走的那般决绝,连头都没有回。 忽然,一阵风刮来,吹的他嗓子发干,他抿了上唇,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她的脸融光粉滑,楚楚动人,情不自禁的,他俯下身子想要亲吻她,就在他的唇快要触到她的唇时,他如被火灼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第284章 阿樱,你咬我 暮色斜阳,脉脉余辉,一辆马车行至东市街口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城外急驰而去。 马车内坐着洛樱和卫元极,他二人刚与卫元则分别不久,就换乘了一辆马车,由福九亲自驾马。 洛樱感觉方向不对,掀帘一看,回头万分疑惑的看着卫元极:“你不是说要送我回府吗,这又是要带我去哪儿?” 卫元极懒洋洋的倚斜在那里,挑了挑俊逸的眉毛,然后坐直了身体,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露出邪魅一笑:“你猜?” 洛樱白了他一眼:“我可猜不着,你不说,我跳下马车了。” 说完,真的起身要跳下马车,被卫元极一把拉住,也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他用的力气太大,这一拉,正好让洛樱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卫元极,你又占我便宜,放开我。” 洛樱不满的伸手朝着他胸膛一推,就要起身。 “阿樱,不准动,否则我点了你的穴!” 他伸手一揽,更紧的搂住了她的纤腰,让她几乎毫无间隙的紧贴着自己的身体。 洛樱一怔,气极道:“你不要仗着武功高强就欺负人!” “明明是你仗着我喜欢你,整天欺负我。”他委屈的撇了一下嘴,然后将头抵在她的发上,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沙哑,“好了,阿樱,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不会动你的。” 她没有再动,而是冷冷的撇了一下嘴,“卫元极,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好吧,你生气吧。”卫元极不以为然的轻笑一声,一副无赖的样子,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对向自己,笑嘻嘻道,“反正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喜欢。” 洛樱冷哼一声,突然一下捉住他的手,头一低,张口就狠狠的咬了上去。 卫元极闷哼一声:“你个臭丫头是属狗的啊?” 洛樱不理他,继续用力的咬他,卫元极气恼的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捏住了她的嘴,迫使她松了口,定眼一看,手背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带血的牙印,他并没有继续生气,而是笑了起来:“这牙印还挺好看,像月牙儿似的,爷收了你的定情礼物了。” “……”洛樱无语的看着他,脸上带着气恼的绯红之色,“卫元极,你这样有意思吗,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动手动脚的。” 瞧着她脸带红晕的动人模样,他心神一动,手重新环向她的小蛮腰,顺势将她的双手禁锢起来,挑眉一笑:“阿樱,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可知道这长陵城有多少美人望眼欲穿的等着爷的临幸,你是眼瞎还是心盲,怎么就看不到我的天人之姿,绝世之容?” “我呸,你个自恋狂。” 洛樱气恼的想要抽回手,他抱的太紧,她根本抽不回来,正要抬脚踹他,他却好像早就知道了她的下一步动作,双腿一张,然后将她不安分的两条腿夹在中间,这一下洛樱就像被上了枷锁一样,半点动弹不得。 他吃吃笑了一声,唇凑到她的耳边道,“阿樱,你怎么就学不乖呢,难道你真要逼我点了你的穴才肯安静?” 洛樱再想挣扎,却突然有了一种无力感,叹了一声道:“好吧,我不动,你可以放开我的吗?” “不放。” “你……” “好了,阿樱,我说过,我只是想抱抱你,如果你还想让我对你做别的,你就再动一下试试。” “……” 她被他的无赖打败了,气的不动,也不说话,紧崩着身体就像个木偶人似的任他揽在怀里。 “阿樱,你怎么不说话了?” “……” “你看,又生气了。” “……” “唉,你们女人就是让人看不懂,你明明也喜欢我的是不是?”他试探性的问她,其实,他心里根本没有一点底,他只是想一遍遍的确认她的心里有他。 洛樱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很是冷淡:“鬼才会喜欢你。”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你就是鬼,这个世上最最美艳,最最动人的女鬼。” “……” 她突然怔了一下,她是鬼吗?借着洛樱的身体,住着姬长清的灵魂,她不是鬼又是什么? “阿樱,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元极,我只想听你说话。” “嗯……这声元极真好听……” 她试着推了推他的手,软软糯糯,带着一丝请求:“元极,你勒的我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 “……哦,对不起。”听她这样的软糯之声,他已被她迷惑的快要融化了,果真就听话的松了松手。 “还是太勒了一些。”她的手依旧抽不出来。 “嗯,这样呢,阿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虽然她没有再动,可是她软糯的声音,还有这种隔着衣服身体相贴的感觉,让他渐渐的感受到一种暧昧的气息。 情不自禁的他将头依靠在她瘦弱的肩上,又怕她太吃力,并不敢太用力,一股令他愉悦的幽幽奶香之气袭入鼻尖,他的身体渐渐发热,所有的热度最后汇集到身体的某一处,不断的升温,升温,形成一种蠢蠢欲动的膨胀感。 他既然想抗拒这样的感觉,又无法自拔的沉溺于这种感觉,两种感觉交织缠绵在一起,将他的一颗心撩拨的乱了。 “阿樱……” 再唤出她的名字时,声音带着几分压抑,喑哑的不像话。 就在卫元极意乱情迷的时候,洛樱的嘴角忽然划过一丝得意的冷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抽回身,往他胸前重重一点。 然后,他所有纠缠的渴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就连他整个人都被凝固了。 “哈哈……”洛樱高兴的拍拍手,伸手推了他一把,“卫元极,我看你还敢欺负人,这下你动不了吧?” 卫元极脸色一变,气愤的瞪着两只艳光四射的桃花眼:“阿樱,你真是太卑鄙了。” 洛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小手在他的脸上拍了两拍,脸色更是得意洋洋:“卫元极,你就乖乖认输吧,本姑娘可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人。” 他不满的“切”了一声,嘟囔道:“你个臭丫头,可别太得意了。” 洛樱站直了身体,俯视着他:“我得意我的,关你甚事!你一个大男人,连这点都输不起,果真心眼比女人还小。” “……呵呵”卫元极在短暂的愤怒和僵硬之后,忽然轻笑了一声,眼睛里闪过一道邪肆的魅光,凉悠悠道,“阿樱,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你……”在这一瞬间,洛樱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只说了一个字,整个人又被他狠狠的拉了过去,而她的两只手腕被他往后一抬,死死的禁锢在她的脑袋上方,不由分说,他低下头,就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双唇,没有说完的话化作一声“唔——” 吻,带着一种惩罚性,肆意而又疯狂,洛樱吓得牙关紧闭,拼命的挣扎,却被他的右手用力捏住了脸颊,迫使她张开了唇…… “唔,卫元极,你个混蛋……” 她的话自然是没有骂出来,都被吞没在他炙烈的吻里。 怎么会? 她明明点了他的穴,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冲破了? 到底是她太弱了,还是他太强了? 真是太可恶了,等有一朝她恢复了武功了,一定要将他痛扁一顿。 他总是这样,和他根本讲不出道理。 对于这种不讲道理的,拳头才是硬道理。 可是就算她恢复了武功,她好像也不是他的对手。 唉—— 看来,她要更加努力了。 卫元极并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有心思着琢磨着要打败他,此刻的他早已陷入了意乱情迷之中。 女子独有的芬芳和甜美渐渐化解了他愤怒和戾气,整个人,整颗心好像被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填满了,他想要一步一步更加深深的陷入这种柔软里,一辈子也不要出来。 渐渐的,他的吻从狂暴变得温柔。 马车内,温度开始燃烧。迷醉着他几乎又要融化了。 而洛樱,也在这刹那间的温柔中差点迷失了自己,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柔软,轻轻的闭上眼睛,就在上下眼皮合上的那一瞬间,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猛地睁开了双眼,毫不留情的咬住了他的舌头。 “咝——”他痛的松开了她,血从嘴里流了出来,他伸手抹了一下嘴唇,忿忿道,“阿樱,你果然是属狗的,竟然又咬我?” “你知道就好,我警告你,再碰我,我就咬死你!”她冲着他磨了磨雪白的牙齿。 “你信不信我马上就办了你?”他瞪大眼睛,狠狠捏住她的手腕,与她针锋相对。 “……”洛樱小嘴一扁,没有再和他争吵,而是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卫元极,你……你太过分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你为什么又要欺负我……” 说刚话完,眼泪水就流出来了。 面对她的示弱和眼泪,他怔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松开她的手腕,曲起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对不起,阿樱,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你还不放开我。”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哦。”他傻乎乎的放开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面对她的眼泪,他就会这样没出息。 坐到他对面,她终于松一口气,看着他一副小孩子做错了事的模样,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明明是你仗着我喜欢你,整天欺负我。 他,好像说的也没有错。 不管他们两个发生任何争吵,到最后缴械投降的总归是他。 她叹了一声,又问道:“那我问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秀云庄。”他的神情颇有些黯然。 “秀云庄,好好的你带我去哪儿做什么?” 她奇怪的看着他,秀云庄是卫家的一处别庄,因为地处偏僻,又坐落于山上,卫元极从来未带她去过。 “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他变得严肃起来,端正身子坐好了,认真的看着她,问道:“阿樱,你可知道那天救走沈遥的人是谁?” 洛樱心神一震:“谁?” 这些日子,她一直派人在查此人,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 他淡淡的从嘴里吐出三个字:“虞凤莲。” “什么,竟然是她?”她更加震惊,同时,在这一刻,一切又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虞凤莲是沈遥的人,所以小十才会病的那么巧,沈遥才会凭着平叛之功重新复起,她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 他脸上莫名的红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看着他脸上突然呈现了异样的红色,她更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好吧。”他咬咬牙,呼出一口气,说道,“小爷我看到了她洗澡。” “……噗。”她几乎要绝倒,伸手指着他,“你……你竟然偷窥?” 他连忙摆手解释道:“阿樱,你可不要误会我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在小爷我的眼里,除了你,其她女人都是……” “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窥她洗澡,她可是宋大哥的女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露出一种深深的失望之色,张一张嘴,不高兴的问道:“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吃醋的感觉?” 洛樱眼一睁,讶异道:“我好好的吃什么醋,该吃醋的是宋大哥。” “就真的一点点也没有?” “没有,一点也没有,好啦,卫元极,你别扯这些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偷窥她的?” 卫元极更加失望了,双手往胸前一抄,黑着脸盯着她,没好气道:“小爷我就是觉得她美,美的跟仙女似的,所以才要偷窥她。” “……呃。”洛樱嘴角抽了抽。 “怎么,你不高兴了?所以,你心里还是吃醋的是不是?” “好吧,我吃醋,吃了整整一坛子醋,酸死我了,行了吧?” 卫元极脸色稍霁,复又笑了起来:“这样才像话嘛,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要看她洗澡的。” 他停顿了一下,娓娓道来,“那几日,安楠一直住在含烟山庄,我无意间发现虞凤莲好像受了伤,就起了疑心,想去她屋里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就算她不受伤,我也觉得这个女子出现的很奇怪,不过那会子我什么也没找到,后来你入了宫,我一个人无聊透顶,无聊时越想越觉得虞凤莲不对劲,于是,我又夜探了含烟山庄,没想到,那个虞凤莲正在屋里洗澡,所以我正好瞧见了她背后受了伤,伤口形状呈锯齿状,和我那把飞刀很吻合。” 洛樱意味难明的笑了一声,讥讽道:“你看的真够仔细的,连人家伤口是锯齿形状的都看清了。” “阿樱,你真吃醋啦,哈哈……”面对她的讥讽,他不仅不怒,还显得很高兴得意的样子。 洛樱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真吃起味来,明明不在意的,“咳”了一声,调整了情绪又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带我去秀云庄?” “自从发现她是沈遥的人,我就一直跟踪她,就在昨天夜里,我发现她去了青云庵见了一个老尼。” “……” “没说几句话,她出手就要杀了那老尼,却被我救下了,我怕老尼再出事,就将她藏在了秀云庄,对了,你猜那老尼是谁?” “……” 洛樱茫然的摇摇头。 “就是当年赢国骠骑大将越铮的嫡妻。” “竟是她,怎么会是她,这消息是真的吗?” 洛樱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她追查沈遥已久,虽然知道了沈遥的身世,可是三叔已死,能证明沈遥身份的就只有高云溪,但如果她非要拉高云溪出来做证,那以高云溪赢国公主的身份,很有可能会害死她,况且她是莲月教圣姑的女儿,大哥的性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她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想到,卫元极竟然找到了越铮的嫡妻,让整件事有了一丝转机。 卫元极瞧她高兴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当然是真。” “卫元极,谢谢你。” “你又跟我客气了,以后不准跟我说一个谢字,小爷我不爱听。” “……哦,好吧,对了,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你大哥?” “没有,他这几天为了安楠弄得失魂落魄的,整天就好像入了魔障似的,我没去打扰他,不过就算他好好的,我也会第一个就告诉你。” “卫元极……” 洛樱心中感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述,不管那老尼的出现能不能证明沈遥的身份,卫元极为她至此,她再也不可无动于衷。 “怎么了,阿樱?” “谢谢。” “你怎么又说谢了?” “……呃。” “好吧,既然要谢,就来点实际的吧,你知道的,我曾经跟你说过,小爷我最喜欢实际的。” “什么实际的?”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如花般好颜色的脸颊:“来,娘子,亲相公我一口。” “……” …… 又过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到达秀云庄时,天边只剩最后一抹殷红之色,照耀着天边的云朵,燃上火焰般的颜色,甚是夺目。 只是再耀眼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不过须臾间,夕阳余辉散尽,天色渐暗。 倦鸟归林,坐落在苍翠青山中的秀云庄异样的宁静,二人一走到门口,就有一个打扮的利落干净的老嬷嬷迎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卫元极行了礼,行完礼,又大大方方将洛樱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问着卫元极道:“二爷,这位姑娘是……” 卫元极很是自然的拉过洛樱的手:“张嬷嬷,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阿樱,怎么样,好看吧?” “……” 洛樱无语,哪有这样介绍的,人家就是觉得不好看,也要说好看了。 “好看,这位洛樱姑娘当真是好样貌。”说完,又屈身对洛樱行礼道,“奴婢见过洛樱姑娘。” 洛樱微微一笑:“张嬷嬷好。” “姑娘,快随奴婢进来。” 走到里面,放眼一看,就看到数十橼青砖小屋围出一个梅花盛开的四方院落,梅香幽幽,吸入鼻间,沁人心脾。 这里虽然没什么人,却到处都收拾的整整齐齐,让人看着就有一种舒畅之感。 随着卫元极走到东边的一个暖阁内,就看见一个身着缁衣的女尼走过来,屋内光线太暗,她又逆着烛光,洛樱看不太清她的模样。 待她走到面前,洛樱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当即怔愣了一下。 前世她和宋景年一起去青云庵就见过她,后来成了洛樱之后,宋亦欢派人送她去青云庵住了几日,也见过她,在孙姑姑去接她时,故意在青云庵庵门口出言刁难她时,为她说话的中年女尼就是她的徒弟。 原本逸慧师太竟然是越铮的嫡妻,这是她之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逸慧师太有五十上下,生的慈眉善目,温柔贞静,她手持佛珠,双手合十道了一声:“贫尼见过二位施主。”说完,又抬眸多看了洛樱一眼,这才认出来,微笑道,“原来是故人。” 洛樱温和一笑:“洛樱见过师太。” 卫元极奇道:“你们两个人竟认识?” 洛樱笑道:“我在青云庵住过一些日子,自然认得。” “原来如此。”卫元极点点头,又道,“既然是故人,就好说话了,逸慧师太,那沈遥都要取你性命了,你还不肯说么?” 逸慧师太的面色变了变,始终带着悲悯的眼睛里竟浮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想了想,又道:“贫尼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她母子,贫尼未曾做到,如今还如何能害她儿性命?” 说到这里,她捏住佛珠的手突然用了几分力,虽然她清修多年,却从未跳脱红尘,当她知道与自己相濡以沫近二十载的夫君竟然疯狂的爱上了长公主萧玉心时,心里不可能不痛,不可能不恨。 她永远记得那一晚,夫君怀着必死的决心要夜闯姬家军军营救走萧玉心,临行前,他与她诀别,对她说:“素贞,此去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此生我对不起你,若能成功救回玉心,我会竭尽全力派人将她送到雾隐山庄,还望你能尽已所能照顾好玉心,她如今怀有两月身孕,你一定也要照顾好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知道,他在说出这番话时,对她有多么大的伤害,简直是拿刀在一刀一刀剜她的心,可她还是答应了,因为她爱他,视他为天。 后来,萧玉心跳下缧河生死未卜,她不知道怀着怎样的痛和恨悄悄派人一次次的寻找她,她只知道她必须要做到对夫君的承诺。 可惜,她一直寻找未果。 再见萧玉心时,她手里已经抱了两个多月大的娃娃,那娃娃的名字叫萧忆越,她在雾隐山庄住了几天就离开了。 后来,成国的铁蹄踏平了整个赢国,就连地处偏僻的雾隐山庄也被成军占领,她九死一生才逃脱生天,避到了青云庵。 十六年前,萧玉心竟然带着一个孩子出现在青云庵,让她帮她做一件事。 那一天,姬南城将军的夫人元蓁带着小女姬长清前来青云庵上香,要在青云庵用斋饭,萧玉心要她做的事就是在姬夫人母女的饭菜在下毒。 当时,她确实想帮她,每每想到是姬南城逼死了夫君,她便会心生恨意,真的想要替夫君报仇,可是当时佛像突然倒下,是姬夫人一把推开了她,她再也没有勇气下毒了。 萧玉心功亏一篑,在姬夫人母子走后,将她痛斥一顿,她自知理亏,无言以对,就默默承受了她所有的愤恨和怒骂。 再后来有一天,姬夫人再来青云庵祈福烧香时,身边多了一个小男孩,她方知萧玉心将她的儿子送到姬家,从那个时候起,她大约已经猜到萧玉心要做什么了,她既不能帮她,亦不会害她,所以只当自己全然不知。 萧玉心又找过她一次,当时萧玉心受了重伤,将一个襁褓上沾着血的小女婴交到了她的手上,那一次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身在佛门,突然多了一个小女婴,自然会引人会议,养了三个多月,正好有一户殷实的高姓人家要收养孩子,她就将孩子交给了那户高姓人家。 原以为,过了这么多年,所有前尘往事都与她无关了,没想到,萧忆越竟然派了人来杀她。 当年,萧玉心并没有杀她灭口,还在危急关头将脚踏七星的赢国公主交给了她,因为她们之间虽是情敌,却因为彼此对夫君的承诺存在一份信任。 只是,世事难料,现在要取她性命的是她的儿子,也是夫君的儿子,这是夫君留下的唯一血脉了。 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就好了,母子两个也能有商有量,不至于让她如此无助。 她到底要怎么办? 卫元极见她如此固执,冷笑起来:“师太当真心大,萧玉心夺走你的夫君,如今她的儿子又要取你性命,你还这样维护他!” 逸慧师太脸色顿时一白。 洛樱并不知道逸慧师太和沈遥的过往,但她显然是知道沈遥身世的,否则她不会说那样的话,沈遥更没有理由冒上风险派人来暗杀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哪怕沈遥都要杀她了,她还不肯说,肯定有她的苦衷,就算再逼问她,她也不会说。 她后来又派人去查了有关越铮和萧玉心的所有资料,越铮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和三儿子是嫡妻胡氏所生,战乱中,大儿子随父征战身亡,三儿子在战乱中身死未明。 正想着,又听卫元极不耐烦道:“师太,你不肯说,难道还要再让沈遥杀你一次吗,下次可未必有这么幸运。” 逸慧师太的脸色又是一白。 洛樱扯了扯卫元极的袖子,然后朝他施一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太过心急,卫元极颇为不悦的闭上了嘴。 这个老尼当真固执愚蠢。 别人杀她,他还要护着。 他这人素来没什么耐心,平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追洛樱身上了,若依他的性子,直接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逼问了才好。 洛樱知道他是生气了,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逸慧师太乃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宁可舍弃自己性命也不愿伤他人性命,当真可敬可叹。” 逸慧师太惭愧道:“洛施主言重了,贫尼不过是一已私念,守住当初对夫君的承诺。” “哦?”洛樱诧异道,“师太连生死都能放下,却还念着夫君二字,可见心中还念着昔日夫妻之情,在佛门清修这么多年,却未看破红尘。” 逸慧师太更加惭愧:“红尘岂能轻易看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住,其实名利二字最易破,独情字最难看破。” 第285章 我的肉给你吃 洛樱叹息:“师太当真是性情中人。”顿一下,又问道,“不知逸慧师太可还有亲人在?” 逸慧师太愣了一下,眼中浮起一丝哀伤之色,拉了洛樱的手,二人一起坐下,这时,有个小丫头端上茶来,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卫元极本来十分不耐烦,直接威逼了才好,又见洛樱和她谈的颇为投机,也就作罢了,一个人默默的坐在那里听她二人说话。 逸慧师太喝了一口茶之后,眉色凝结的哀伤更甚,长长叹了一口气,坦然相告:“我曾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随夫君征战,早已战死沙场,独留小儿子陪伴在侧,后来兵荒马乱,我与小儿子在逃往长陵的路上被冲散了,我寻找多年未果,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说着,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洛樱心有所感的默默点了点头,陪着叹息了一会儿,又问道:“逸慧师太的小儿子今年有多大了,可有什么特征?兴许我和卫元极都可以帮你再打听打听。” 卫元极没有说话,只是默许的点了点头。 “二位施主有此心意,贫尼感激不尽。” 逸慧师太眼睛里涌起一丝希望,她不过是一个亡国之人罢了,在长陵城人生地不熟,除了青云庵的那一方天,根本没有任何人脉,所以打听起消息来很困难,没想到洛樱主动提出,她一时感激涕零,起身就要跪下。 洛樱赶紧扶住了她,将她扶回了座位:“逸慧师太不必如此多礼,我们未必真能帮得上忙。” 逸慧师太哽咽道:“不管能不能帮得上,总是二位施主的好心,贫尼感恩戴德,我那小儿子丢失时才只有三岁大,若还在,今年有二十五了,他生来左耳就多了一个小肉丁,左眉是断眉,所以夫君……” 她心里突然一酸,停住了,因为断眉,夫君嫌弃他是个不吉祥的孩子,连抱都不愿抱他。 洛樱猛然一震:“小肉丁,断眉?” 她忽然想到了郑西霸。 卫元极似乎也想起来了,蹙眉道:“阿樱,我好像记得在哪里看这么一个人,对,就是那个郑西霸。” “什么,卫施主,你说的郑西霸是谁?”逸慧师太大喜过望,激动的站了起来。 “这个你问阿樱,她比较清楚。” “洛施主……” 洛樱定下心神,缓缓道:“小时我曾住在李家村,隔壁邻居梨花大娘有个儿子,因为耳朵上多了一个小肉疙瘩,所以我便称他小耳朵哥哥,他的左眉也的确是断眉,可是他的年龄却与师太说的不相符。” “那他多大了?” “二十。” 虽然二十和二十五未必能有多大区别,若有人长相老成一些,二十看着比二十五还大,可是逸慧师太的儿子丢失是才三岁,三岁大的孩子和八岁大的孩子区别却很大,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所以她的心并没有底。 “不,不不……”逸慧师太摇了摇头,垂眸想了想,抬头道,“我的冲儿小时侯中过毒,三岁大时只有正常孩子一岁大,你说的那个郑西霸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冲儿,还请洛施主带我去见见他,虽然隔了二十几年,我想我还能认出他的,我一定能认出他的……” 说到最后,眼泪决堤,泣不成声。 洛樱安慰道:“师太莫要着急,这件事我会按排的。” 卫元极却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我劝师太你还是不要去见他的好。” 逸慧师太泪眼婆娑疑惑的看着他,他又冷着一张俊脸道:“你已惹杀生之祸,若让沈遥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在世上,依他的为人,一定会斩草除根,你去见他岂不连累他也要丢了性命,你想死还是自己一个人去送死吧!” “……” 逸慧师太一听,头顶如响了一个疾雷,眼睛里挂着泪,惊怔在那里。 洛樱转眸看了卫元极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家伙就是这么残忍,不过他说的很对,略作思索,她又道:“师太,卫元极的话虽说的不好听,却也很有道理,我刚刚答应你未曾想到这一点。” 说着,沉吟了一会儿,感慨道,“我小时得梨花大娘和小耳朵哥哥多番照顾,若没有他们我也活不下来,不管小耳朵哥哥会不会是你的冲儿,一旦让你的仇人知道你去找了他,都会祸及于他,我想不管是我,还是你都不会愿意牵联到他。” “我……” 逸慧师太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了,心如置于火上煎熬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她寻子多年未果,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儿子的消息,怎能忍耐得住不去相见,可是相见,又会怕祸及到他,他们说的没有错,萧忆越化身沈遥,成为成国当朝太师,权势倾天,耳目众多,她不知道他的眼线隐藏在什么地方。 这一次,他派人刺杀未隧,肯定还会有更疯狂的行动,她若在这种时候去见郑西霸,反而害了他。 可是若不相见,她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苦苦期盼和等待,又怎么对得起从小就母子分离的冲儿。 “师太,你这人忒肉了,只要你揭发了沈遥,除掉他,你们母子都可得了性命。”卫元极见她似有动摇,立刻不遗余力的蛊惑她,“若你觉得沈遥的性命比你儿子的性命还要重要,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 逸慧师太翕动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是说不出来的矛盾和痛苦,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见儿子的愿望在胸口中翻腾。 她的确答应过夫君,萧忆越是夫君的儿子,她的冲儿也同样是夫君的儿子,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弃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 若非要她做出一个选择,她自然会选择亲生儿子,只是不知道郑西霸是不是她的冲儿。 洛樱接着道:“逸慧师太,这件事你还需慎重的想一想,人我可以安排你见一面,不过远远的见一眼就可以,你可愿意?” 总不能连人都不给逸慧师太见,这样也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令她相信,真有小耳朵哥哥的存在,不过过了二十几年了,人和小时候的样貌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逸慧师太未必能确认小耳朵哥哥就是她的儿子。 不管她能不能确认,因为在心里存了一份希冀,她很可能都会把小耳朵哥哥当成是她的儿子,没有一个母亲不盼望着自己寻找多年的儿子能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只要人的心里有了牵念,有了可牵挂的人,她就会舍不得死,要说动逸慧师太成为人证,必须先要动摇她的心,而她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愿意,我愿意,我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就连做梦都想着能见找到他。”她既无比渴望,恨不能马上就见到郑西霸,又害怕自己会害了他,这种矛盾一再煎熬她,让她的声音跟着颤抖,喉咙里好似哽了一团棉花,又问道,“可是这样会不会伤害到他?我害怕……” 洛樱稍加思索道:“这样吧,这里地处偏僻,我想你的仇家也未必这么快就能找到,我约个时间,请他上山来郊游打猎,到时定叫你有机会能见上他一面。” 想约郑西霸并不难,他现在整天和厉晧在一起发动百姓加入莲月教,厉晧是个好热闹爱野猎之人,只要让庭尹去约他,只要他没有什么要紧事,一定会答应。 说完,又看向卫元极道:“卫元极,你看我这主意可行?” 卫元极颔首笑嘻嘻道:“阿樱你想怎么就怎么做,我只会支持,不会反对。” 洛樱白了白他:“就你嘴贫。” 逸慧师太更加感激涕零,她与她的冲儿整整分离二十二年了,这二十二年她幻想过无数他们母子重逢的场景,就是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寻到他时,她却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样,在期待和煎熬中,逸慧师太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等来了郑西霸,同行的除了有洛樱和卫元极,还有洛庭尹,厉晧,秦书呆都一起来了。 这天,碧空如洗,一派晴光,是冬日里难得的温暖天气。 猎了一天,斜阳西下,大家都满载而归,独有秦书呆一无所获,他素来文弱,不惯行猎,所以并不在意,打完猎之后,卫元极做为主人便邀请大家去秀云庄喝酒烤肉吃。 洛庭尹,厉晧和郑西霸都是爱热闹好吃酒之人,一听自然高兴,当郑西霸步雄赳赳气昂昂的踏入秀云庄的那一刻起,逸慧师太就惊呆了。 只见他一身茄色布袍,足蹬青缎皂靴,腰悬宝刀,箭壶,背挎长弓,一张四方国字脸上镶嵌着一对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睛上方斜飞着两道凌厉的浓眉,可见左眉弓骨处断了小截,再一看他的左耳,俨然就是当初的模样。 他走路时,步伐稳健,器宇轩昂,逸慧师太只感觉忽有一道夺目的阳光朝着自己兜头兜脸的扑来。 她仿佛看见当年的夫君打猎归来的样子,那个时候,夫君就是她的天,她的阳光。 像,实在是太像了。 冲儿,她终于寻到她的冲儿了。 顿时,她就默默的流下了眼泪,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前一冲,刚情不自禁的想要冲出来和他相见,忽然又缩回了脚步。 “哈哈……今日定要和几位兄弟好好痛饮一番……”他大笑一声,左看看了厉晧和洛庭尹,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卫元极笑道,“从前只当你催命鬼郎君是个狂妄自大,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没想到竟如此豪阔……” “你们回来啦!” 一语未毕,就看见洛樱和张嬷嬷一起满带笑颜迎了出来,郑西霸脸上的笑突然就僵住了,心虚的掸了一眼洛樱,然后默默的垂下了脑袋,不再敢言语。 直到现在他也没敢认她,就是怕自己在她心目中的模样变了,毕竟他的身份并不光彩。 从前丫头可是很崇拜很喜欢他这个小耳朵哥哥的。 卫元极瞧着郑西霸局促的样子,唇角勾起讥嘲一笑:“怎么,变哑巴了?” 郑西霸涨红了脸色,想争辨,看到洛樱走近了,更加没了底气,洛庭尹笑道:“元极哥,你可不要欺负老实人,人家见到我五姐,心里虚着呢,哈哈……” 秦书呆一脸呆:“三弟,你五姐又不是母老虎,郑兄见了好好的虚什么?” “二弟,你这就不懂了。”厉晧冲着秦书呆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伸手猛地在郑西霸的肩上拍了一把,挑挑眉毛挤挤眼,道:“快,还不告诉我二弟,你为什么见到洛樱姑娘就心里发虚了,莫非你小子看上人家了?” “去去去……”郑西霸红着脸推他一把。 厉晧和洛庭尹相视哈哈一笑,洛庭尹又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元极哥哥,你可要当心了。” “……” 郑西霸的脸色更红了,像煮熟的虾子一样。 卫元极睥睨了一眼郑西霸,冷哼一声:“凭他是谁,敢打阿樱的主意,小爷我剁了他!” “你要剁谁呀!”洛樱走过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卫元极,站在郑西霸面前,叉起小腰维护道,“他可我小耳朵哥哥,小时候和梨花大娘一起护着我,你若敢欺负他,我先跺了你。” “……呃,阿樱,我不是这个意思,呵呵……”卫元极立马怂了。 郑西霸感动的抬起了头看着洛樱,两只眼睛看着她时就差冒星星了,丫头果然还惦记着他们小时候的事,想来真真惭愧不已。 洛庭尹得意的笑道:“元极哥哥,你这人就是小肚鸡肠,合该让我五……” “啪”的一声,他话没说完,洛樱伸手就往他的脑袋上打了一下:“庭尹,就是你挑的,你再胡说八道,待会不准喝酒也不准吃肉。” “……不敢了,五姐姐,我可不敢了。”洛庭尹脖子一缩也怂了。 厉晧正要哈哈大笑,被洛樱盯了一眼,不知为什么,他也吓得脖子一缩,笑容僵在嘴边,他倒不是怕洛樱,而是听洛庭尹提起过,说云安楠回来了,还失去了记忆,他今天来就是想求着洛樱带他去见一见云安楠,他有求于人,自然不敢得罪。 秦书呆左看看,右看看,看一个个见到洛樱都像被驯服的小狗一样,不由心中一叹:女人真可怕,比母老虎还可怕。 洛樱看了看卫元极手里提着的笼子,里面缩着一团雪白,两只晶亮的眼睛惶恐的睁着,她奇怪道:“卫元极,你拎着一只小白狐做什么?” “阿樱,你瞧……”卫元极立刻瑟了起来,将笼子提至洛樱眼前,脸上笑的比阳光还要灿烂,“我可是空手猎到这只白狐的,就是怕伤着它的皮毛,你瞧瞧这成色,做一件狐皮大氅恐怕不够,不过可以做一件云肩,披在身上又轻巧又暖和,还漂亮。” “嗷嗷……” 笼子里的小白狐就好像听懂了似的,吓得浑身一抖,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呜咽了一声。 洛樱看着这小白狐可怜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花花,心生不忍:“我不缺云肩,你放了它吧!” “什么?”卫元极眼睛睁大,“阿樱,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捉来送给你的。” “你是要送给我的,是吗?” 如果是只小雪狼还可以带回给花花作伴,可惜是一只白狐,狐狸和狼在一起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架,不如放了。 “是啊。” “那送给我就是我的了,我想放就放。”她接过他手上的笼子,然后蹲下身,将笼门打开,声音温柔道,“小东西,你走吧,记得下次千万不要再被人捉住了。” “嗷嗷……” 小白狐从里面钻了出来,撒开四脚就跑,跑着跑着又回头看了洛樱一眼,叫唤了一便,才转身离开,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间。 洛樱朝着它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的,唇角勾出一丝微微暖笑。 望着她这样温暖的笑容,卫元极心底微微颤了一下,好像有颗幸福的种子在心底渐渐萌芽,生长,开花…… 能看到她的笑,他再辛苦也值得了。 有丫头拿来了铁炉,铁丝蒙,铁叉来,大家一边谈笑风声,一边忙着烤鹿肉,兔子肉,一会儿就闻到一阵肉香扑鼻,肉烤的滋滋冒出了油来。 洛樱正拿了一柄锋利的匕首要割下一块兔子肉,卫元极连忙道:“阿樱,他仔细着,别割伤了手。”说着,又跑过来道,“算了,还是我来割吧,你一旁息着去,我的肉马上就烤好了,到时端来给你吃。” 洛樱笑道:“人肉我可不敢吃。” 卫元极奇道:“我说的是鹿肉,怎会是人肉?” 洛庭尹哈哈笑道:“元极哥,想不到你也有这愚钝的时候,刚刚不是你自己说,我的肉马上就烤好了,到时端来给五姐姐吃?” 卫元极听了方才回过神来,啐了洛庭尹一口道:“你个臭小子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成了你的小舅子,你敢这般损我?” 卫元极一听乐了:“庭尹,你这句话我爱听,以后你就叫我姐夫吧!” 郑西霸听了,心陡然一落,也是,丫头和卫元极才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他不过就是个贩夫走卒,除了仰望,有什么资格肖想人家。 他默默的垂着头,烤着手里的鹿肉,一阵阵肉香味飘来,他却失意的发着呆浑然不觉,他不知道隔着一道茜纱窗,有一双温柔的眼睛正流着激动的泪水看着他。 忽听到洛樱娇斥了一声:“姐你个头的夫!” 说完,抬脚就狠狠跺在了卫元极的脚上,疼的卫元极直跳脚。 正要再训斥洛庭尹,厉晧蹭啊蹭,蹭到了她面前,挠着脑袋,红着脸呵呵一笑:“那个……洛樱姑娘,我听说云姑娘回来了……你……可不可以……” “呀,好香呀,好像是烤肉的味道!” 厉晧未问完,就听到一声娇语,垂眸往山下一看,就看有个俏丽的身影从台阶下走了上来。 阳光下,她一张秀丽清俊的脸近乎透明,带着一种撩动人心的脆弱美丽,厉晧霎时间就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心跟着莫名的激动起来,扑通扑通,一声跳的比一声快。 云姑娘,他果然见到了云姑娘,多日未久,她出落的更加可爱漂亮了,可是她的脸色,她的脸色为什么会如此憔悴?像是大病初愈一样。 云安楠的身子并未完全恢复,元气大伤,所以才显得憔悴,在卫府待着闷,总觉得自己和那里格格不入,她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特别害怕见到那个姨母,卫元则怕她闷坏了,就带她到秀云庄来散散心,顺便陪她在这里多住一些日子。 他二人先过来了,随后云夫人就会过来一起陪着云安楠。 没想人还未走到秀云庄,就听到了一阵笑声,还闻到了一股诱人的肉香味,她一时好奇就急步跑了上来。 “安楠,安楠,你慢点!” 卫元则在她后面追着,就在厉晧要奔过来迎接云安楠的时候,他就看到从云安楠背后又走出一个卫元则。 “元则哥哥,你快点嘛。”云安楠等他跟上,很自然的牵起了卫元则的手。 卫元则笑的温柔而宠溺,一双明亮的眼睛融在阳光下就像含了春水:“你这丫头,就是沉不住性子。” 说着,疑惑的抬头看了看,他只知道元极一大早就出门了,没想到,他也跑到秀云庄来了,还带了这么一大群人。 厉晧一见他二人如此亲密的样子,一颗兴抖抖的心顿时被打散了,同时,心里又升起一股恼意。 明明开过年就要娶了他的妹妹厉醒,为什么还要和安楠在一起? 他分明是脚踏两只船。 “云姐姐,你怎么来了?” 洛樱一见到云安楠,立刻高兴的眉眼皆笑,她本来想约她一起来的,可是想到她重伤未愈,就没敢去打扰,不想,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今儿聚得这样齐。 “哈哈……樱妹妹,你也这里,真是太好了。” 云安楠立刻脱开了卫元则的手,像只开心的小云雀似的朝着洛樱飞奔过去,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厉晧的存在,本来,她也完全不认得他了,直接掠过他的身边,扑到了洛樱的怀里。 厉晧只闻得一阵香风扑面,他还未来得及好好体会,香风已过,只留一缕失意给他。 听三弟说,她失忆了,不知她对他的完全忽视是因为失忆,还是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在意过他? 云安楠平时就最是个爱玩的,现在她就像个孩子,看到在大家都在烤肉更觉得有趣的不得了,嘟起小嘴嗔怪道:“樱妹妹,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好的事也不叫上我。” 洛樱见她竟一扫前两日如惊弓之鸟的模样,也跟着高兴起来:“云姐姐,是我错了,你就罚我烤肉给你吃好不好?” “好。”云安楠亲热的拉着她的手:“我和你一起烤肉,自己烤的才有趣味。” 两人一边说一边笑,云安楠又褪了手上的镯子,和洛樱一起围上了火炉。 “大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卫元极见卫元则来,料想今天的事也瞒不住了,本来他就和洛樱商量好了,并不打算瞒着他,只是准备把事情弄清楚之后再告诉他,他既然来了,正好顺其自然的让他知道。 “我想带安楠来山上散散心,不想这里竟如此热闹。” 卫元则抬眸看了看,这里的人他都认识,就只有一个人看着很眼生。 大家见他来了,彼此行了礼,卫元极又着意介绍道:“大哥,这是五里屯的扛把子郑西霸。” 卫元则并未觉得奇怪,以为是卫元极新认识的朋友,他含笑拱手道:“幸会。” 郑西霸回礼道;“幸会,幸会。” 认识卫元则的都知道他是个严厉刻板之人,他一来,洛庭尹,厉晧和秦书呆立刻不自在起来,连谈笑声都小了不少,尤其是厉晧,他跟这个妹夫从来就没有什么话说,也甚少见面。 如今又见他和云安楠这样亲密的在一起,想要出言怒怼他两句,却又有些畏惧他,除了畏惧,心里还有些惭愧。 前一阵子,听闻秦立仁带着自己的美貌小妾去温泉山庄泡温泉,他一听来了精神,带着自己的手下想去抢劫这为官不仁的秦立仁,知道秦立仁是个怕死的货色,但凡出门,总要带上两大高手护他安全,他怕自己的人不是侍卫的对手,所以预先准备了毒蛇。 没想到,他们弄错了地方,毒蛇没毒到秦立仁,反毒到了正在泡温泉的镇国公,卫元则将他痛揍了一顿不说,还下令将他和他的那帮手下一起抓了起来。 他被关在大牢三天,后来被父亲派人领了出来,直到现在,被他的打的地方筋骨还疼。 原以为卫元则是个谦谦君子,也顶多就是严肃刻板了点,没想到下起手来,一招就命中他的要害,比卫元极还要狠,不过他当时伤了人家老爹,没被他打死也算是他手下留情了。 当然,卫元则也未必真有那份好心要网开一面,不过是看在老爹和妹妹的面子上才放他一马。 他虽然对朝中的事情无甚兴趣,却也知道如今老爹和卫元则是一派的,都站在皇帝那边,想想,他就觉得气愤不已,这个昏庸的破皇帝,有什么值得效忠的,依他想,有能力翻了这天才好。 若非皇帝一道圣旨,姬家军怎会覆灭,当时,他还一心想投效姬家军,跟着他们攻打东凉建立一番功业,结果被老爹绑起来关了禁闭。 再听到姬家军的消息时,姬家军已背负叛国之罪被沈遥和韩硕带兵剿灭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破世道,颠倒是非黑白,他虽是草莽,却也知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还是莲月教深得人心,教主和圣姑,心怀仁心,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闷闷的回去继续烤肉,一边烤肉,一边还情不自禁的用眼角余梢打量着云安楠,看到云安楠卷起衣袖,露出一截皓雪般的手腕,顿时痴怔了。 “樱妹妹,那个色眯眯的猥琐大叔是谁呀?我怎么感觉他一直盯着我们这边看呢!” 感受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偷看自己,云安楠不由哆嗦了一下,心情也有些不悦,然后直接就问了出来,声音毫无遮拦的还挺大。 厉晧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大叔,她竟然叫他大叔,他有这么老吗?还色眯眯,还猥琐,噗……他想吐血。 洛樱正要解释,洛庭尹哈哈一笑,拿胳膊肘捣了捣厉晧:“喂,大哥,能不能矜持点啊?你这样两眼发直盯着人家,把人家姑娘都吓死了。” 站在厉晧右边的秦书呆一边翻转着手里烤的油滋锃亮的鹿肉,一边一本正经的凑过头来说道:“是啊,大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一点也不矜持,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我非你娘个头!” 第286章 唇枪舌战 厉晧一掌就盖在了秦书呆的头上,再转身欲盖一掌在洛庭尹的头顶,洛庭尹吓得脖子一缩跑了,连手里的鹿肉都不要,那一巴掌打出去正好打在了刚刚回来烤肉的郑西霸的锁骨处,所幸他比洛庭尹高了一个头,厉晧的巴掌没有呼到他的脸上。 洛庭尹得瑟的吐吐舌头,然后朝着洛樱和云安楠那里跑去,厉晧向郑西霸道了一声:“抱歉了,西霸兄。” 说着,就欲追上洛庭尹,痛扁他一顿,发现他已经挤到了洛樱和云安楠之间,厉晧看了看云安楠,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不由大窘,最后,悻悻的放下手。 回身时,又目光复杂的看了卫元则一眼,就看见卫元则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云安楠的身上,带着一种柔和的色调,他的心里又酸了酸。 “大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我们里面坐吧。” 卫元则立刻收回了目光,默默点了点头,又跟云安楠打了一声招呼,和卫元极一起去了书房,二人一落座,张嬷嬷就端上了茶来。 卫元极刚一落座,就说道:“张嬷嬷,你将逸慧师太请来。” 卫元则满脸的疑惑,端起茶杯,一边撇着浮沫,一边问道:“元极,你搞什么鬼?逸慧师太是谁?” 卫元极翘起了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挑了一下俊秀的眉稍,勾唇笑嘻嘻道:“大哥,这一次你应该要好好感谢我。” “这可奇了,我为何要感谢你?” 卫元极敛去笑容,正色道:“你不是一直在头疼沈遥的身世没人能证明吗,这逸慧师太便是人证。” “哦?”卫元则眼睛顿时一亮,“你此话可当真,她是何人?” “当然是真,她就是赢国骠骑大将赵铮的嫡妻。” “元极,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并不想告诉他洛樱的事,就算要说,也要等洛樱应允了才行,话锋一转又凝眉反问道,“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何事?” “皇帝残暴不仁,杀的人不比我少,至少我杀人还问个理由,有时候他连理由都不需要,你为何如此效忠于他?难道仅仅因为大姐是皇后?” 卫元则垂下眼眸,沉思了一会儿,定定的从嘴里咬出一句话:“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 卫元极不以为然的嘲讽一笑:“那大哥未曾听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孟子曾曰‘闻诛一夫纣奂,未闻弑君也。’难道大哥只想做忠于昏君的忠臣,却非忠国忠民的良臣?” 卫元则听了顿时大怒,手捏起拳头就要捶桌怒斥卫元极一番,手伸到半空,忽然停顿在那里,好半晌,脸上怒色渐渐褪去,只留空惘,叹息一声问道:“元极,你从来都不问这些,只顾自己潇洒快活,何时这样关心起政治来了?” “我不关心政治,我只关心我卫家的未来,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能辅佐皇帝夺回皇权,那龙椅他也是坐不稳的……” 卫元则刚褪去的怒意复又燃起,径直打断他的话:“天下人都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唯独我卫家不可以,唯独你卫元极不可以!” 卫元极来了性子,火气发的比卫元极还大,猛地一拳重重击在桌案上,案上茶盏跳起复又跌落在地,砸得粉碎:“大哥,你这是冥顽不灵!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皇上伤害了安楠?” 他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如果此刻卫家能抽身退步,他可以带走大姐,反正皇上有了尉迟兰嫣也不在乎大姐了,他不仅可以带走大姐,还可以带走全家老小,和师父师叔他们一起隐居在清源山上,日子虽过得清贫,却乐得自在。 如果阿樱能和他一起去,那真是人生快事了。 可是,他又清醒的认识到,事情远没有他想像的这样简单。 “……” 卫元则听了,只是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皇上对安楠的伤害,他不是不在意,可是相比于儿女私情,国事政事才更重要,更何况,隔日皇上就悄悄去了镇国公府亲自跟他道歉。 身为君王,肯向一个臣子道歉,已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再加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皇上所走的每一步艰难困阻,他都看在眼里,虽然政见上他们彼此有不相同之处,可是对于他来说,皇上不仅是朋友,还是知己,真心懂得赏识他的知已。 安楠的身子恢复的很好,他对皇帝就是有再大的气,也烟消云散了。 沈遥平叛大获全胜,不仅令太后在朝中的气焰更加鼎盛,还摧毁了皇上这么多天勤于政事的努力,朝中诸多大臣都在背地里嘲笑皇帝用非其人,害得成军折损了一万人马。 如果能拔除沈遥这颗大树,至少能证明太后也用非其人,竟然重用了狼子野心的赢国人。 不过,这件事是柄双刃剑,一旦沈遥是赢国人的身份公之于众,很有可能会再度牵扯到了姬家军,到时,人人都会怀疑姬家军叛国罪名是中了赢国人的离间之计,就是现在,民间也有传闻说五万姬家军受人陷害,蒙冤惨死。 继平城叛乱之后,又掀起岭南,云州等各处有暴民纷纷揭竿而起,虽然暂时还不能成气候,但任由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仅如此,长陵城内莫名其妙出现的莲月教也是一大祸害,如今长陵城中的百姓十之五六都成了莲月教的信徒,他隐隐的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如果在这个时候,将沈遥的身世公布出来,让人们知道他竟然是赢国长公主萧玉心和骠骑大将赵铮的私生子,那些为姬家军喊冤的声音或许会如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再加上外有东凉,离国等虎视眈眈,弄个不好,就会动摇国本。 再反过来想,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太后,而皇帝被太后弹压多年,根本做不得主,就连当初征讨姬家军的圣旨也是太后一力主张,皇帝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 这件事利用的好,就会将百姓的怒火全都烧到太后的头上,将她从皇权的巅峰拉下来。 当然,太后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要是让她知道了沈遥的身份,要不就是秘密处死,要不就是找其他罪名来处治他,反正,她是绝决不可能再相信沈遥了。 沈遥的垮台就会成为必然。 他关注的不是沈遥的垮台,他关注的是如何利用此事,让皇帝的利益得到大,最好,能夺回皇权,掌控朝政,再不受他人辖制。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卫元极时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皇上就算对不起全天下的人,也没有对不起我卫家人,若没有皇上,便没有今日的卫家,这件事你回去问了祖母便知,还有你元极,当年……” 卫元则话没说完,就见张嬷嬷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卫元则连忙掩了口,张嬷嬷回禀道:“世子爷,二爷,逸慧师太带过来了。” “你让她进来吧。” 卫元极心里揣着疑惑,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暂时作罢。 稍倾,逸慧师太走了进来,眼哭的红红的,走到二人面前双手合十施礼:“贫尼见过二位施主。” 张嬷嬷默默的收拾了地上的残瓷,又默默退下。 “想来师太你已经见过郑西霸了,他可像你儿子?”卫元极直接问道。 逸慧师太迟疑的看了一眼卫元则,卫元极摆摆手道:“这是我大哥,师太你有话尽管说。” 逸慧师太忙又深施了一个礼致谢:“多谢卫施主为贫尼安排,虽过了二十几年,贫尼瞧着郑西霸宛如夫君再生——”说着,就哽咽了,眼圈又是一红,“他……他肯定是就是我丢失的孩子越冲。” 一激动,她又改了自称。 卫元则听她说完,方知今天为何秀云庄会如此热闹,原来是有意按排人家母子相见,又听卫元极问道:“那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去见见他?” 逸慧师太犹豫了一会儿,颤着唇反问道:“我……我可以见他吗?” 卫元极红唇一勾,顶了她一句:“这件事在于师太你自己的选择,问我作甚?” 逸慧师太泣道:“我盼了整整二十二年,自然恨不能马上就去见他,问问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可是我被人追杀,幸得卫公子相救,自身尚且难保,恐祸延到冲儿……” 卫元极俊眉一轩,有些不耐烦道:“郑西霸是不是你的冲儿,现在谁也不敢确定,不过,如果你没有想好,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你总不能躲在我这里一辈子,万一哪天被沈遥杀了,如果他真是越冲,刚刚相认不久,母亲就死了,岂不让他多伤心一场,说不定,他知道了仇家是沈遥,还想要为你去报仇。” “这……我……” “……” 卫元则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听到这里才完全明白,原来沈遥要杀人灭口,被元极所救。 只是他一直疑惑,元极从来只知惹祸,不知干一点正经事,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怎么就变了。 先是献计让他成功抓到了盗取军饷的韩硕,后又告诉他沈遥是萧玉心和越铮的儿子,他是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的,当时,他问了他,他也没说,从前,他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细想想,从认识洛樱之后,他似乎就有了变化,现在竟然连人证都给他默默寻来了,这一切,究竟是他真的想为自己分忧,自觉而为,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若是前者,他自当觉得宽心,至少懂得干点正事了。 若是后者,难免不会让他产生怀疑,背后指使他的人是否别有居心。 像元极这样的性子,能在背后指使他的人,除了洛樱,他想不出还有谁。 而洛樱,不过就是清平侯的一位姑娘,年岁尙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和谋略,她又为什么要指使元极做这些事,又想到她和宋亦欢的关系,背后竟然惊出一丝冷汗。 又听卫元极说道:“你若决定想做个人证,我大哥在这里,你尽可找他。” 逸慧师太纠结的两道眉毛都快皱到了一处,为难看了看卫元极,又看了看卫元则,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方道:“卫公子,可否容我再思量几日?”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过时不侯。”卫元极当即拍板,说完,又看了看卫元则道,“大哥,你觉得如何?” 卫元极点头道:“你已决定,我自然没有意见。” “好,三天就三天。”逸慧师太咬咬牙。 待逸慧师太离开之后,卫元则本就凝重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元极,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当然是想帮你啊。” “是想帮我,还是想帮……”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咬出两个字,“洛——樱。” 卫元极心里一虚,强辨道:“自然是帮你,大哥,你什么意思?” 卫元则脸色沉了下来,摇摇头道:“元极,你莫要哄我,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千万不要被美色所迷乱了心智,成为别人手中……” “大哥,你说什么,阿樱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绝不许你诬蔑她!”卫元极突然又愤怒起来,两只眼睛窜出火,怒视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我一心要帮你,反惹你这般猜忌,罢了,你若嫌我多事,从此以后,撂开手,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元极,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对,我恼羞成怒了,怎么样?” “元极,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小孩儿无知的性子!” “我无知,你有知?” “至少,你犯下的所有过错,都是我和父亲……” “元则哥哥,你怎么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我帮你烤好了鹿肉。” 正在兄弟俩争论的面红耳赤时,传来了云安楠娇软的声音,卫元则立刻敛去脸上怒色,卫元极却怒色不减,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调转过头,不再看他。 这时,洛樱和云安楠肩并肩,一起端着烤鹿肉,兴冲冲走进来了,鹿肉飘香,云安楠高兴道:“元则哥哥,你闻闻香不香?” 洛樱一进来,就感觉里面气氛不对,看看卫元极一副臭脸的样子,再看看地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水渍,心里也知道这兄弟二人发生了争执。 云安楠走上前,“咦”了一声道:“元则哥哥,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和元极要争抢鹿肉吃,拌嘴了不成?” 卫元则笑道:“是啊,我们两个一闻到鹿肉香,就吵得谁要先吃第一口!” 卫元极翻翻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洛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微笑道:“啷,也不用抢了,我和云姐姐一人端了一碟子过来,你吃我的。” 卫元极见洛樱如此好颜色的样子,脸色稍霁,拿了一串鹿肉就吃了起来,边吃边赞道:“我家阿樱手艺就是好,烤的鹿肉真是太香了。” “元则哥哥,你怎么不尝尝,这可是安楠第一次烤鹿肉呢。” 卫元则也拿了一串,尝了尝笑道:“安楠你可真是厉害,第一次就能烤出这么香这么好吃的鹿肉。” 云安楠眨巴着眼睛,高兴道:“真的吗?” “真的。”卫元则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哈哈……刚刚那个秦书呆还嫌我烤的肉太老,被那个猥琐大叔打了一顿,我就说好吃嘛!” “再好吃,也没有我家阿樱烤的好吃。”卫元极立刻反驳,一口就将一串鹿肉吞了,又白了白卫元则,对着云安楠道,“安楠,大哥他是哄你呢,若他真觉得好吃,怎么只吃那么一小……” “吃你的吧!”洛樱见他要挑事,连忙又拿了一串鹿肉塞住了他的嘴。 “哎呀,阿樱,你想烫死爷爷啊!”卫元极被烫的立刻拿下了鹿肉。 “哈哈……”云安楠将碟子往桌上一放,拍起手来笑道,“活该,你个臭小子也就该让樱妹妹来教训你。” 卫元极还要再说什么,洛樱却盯了他一眼,他脸色顿时变得比阳光下的花儿还要好看:“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才不会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说完,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卫元则看着他这样,心头涌起一阵愁思,如果洛樱是真心帮卫家,有她管束元极自然是好事,可如果她是宋亦欢的人,那他接近元极就是别有居心,而卫元极现在显然被洛樱迷惑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这可如何是好。 愁虑间,又听洛樱道:“卫元极,我们出去吃吧,这样一直冷落客人也不好。” “走,阿樱。”卫元极高兴的就要牵洛樱的手,洛樱往后一让,已经牵起了云安楠的手,“云姐姐,卫世子,你们也一起出去吧!” 于是,大家又一起朝书房外走去,卫元极又顺便让张嬷嬷去了酒窖拿了三大坛好酒,他自己左右手各提了一坛,卫元则提了一坛。 “哈哈……元极哥,我说你躲哪儿去了,原来是拿美酒去了,来来来,我平生最爱吃酒……” 洛庭尹看到酒顿时高兴起来,赶紧迎了过去,就要接过卫元极手里的酒坛。 “去去去……”卫元极手一挥,“你个黄毛小子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平生最爱吃酒,我叫你五姐罚你写字,看你手抖不抖。” 洛庭尹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气的扁了扁嘴,卫元极哈哈笑道:“不过,如果你叫我姐夫,多少都喝得!” 洛庭尹复又开心起来,正要狗腿的叫上个几十遍,洛樱清清嗓子哼了一声:“好了,庭尹,今天难得一回,多少都喝得。” “哈哈,多谢五姐,这姐夫也不用叫喽。”洛庭尹得意洋洋的接过了卫元极手里的一坛酒,高声道,“来,大哥,二哥,郑兄,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 卫元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唉—— 这什么世道,女人也敢爬到男人的头顶了,他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不过,如果阿樱愿意爬,一辈子女上男下也可以。 女上男下? 什么样的姿势。 忽然,他的脸上荡起一层红晕,下意识的,转眸觑了一眼洛樱。 “好,不醉不归!”三人几乎异口同声,打破了卫元极的心猿意马。 “樱妹妹,咱们两个也不醉不归。”云安楠见大家如此豪阔,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洛樱还没有回答,卫元则立刻反对道:“不行,安楠,你身体还未好全,不宜饮酒。” “啊?”云安楠满脸失望。 “是啊,云姐姐,卫世子言之有理。”洛樱一起相劝,“你的身体才最为重要。” 云安楠撅起了小嘴,竖起一根食指:“一碗就一碗嘛!” 洛樱为难的看看她,她又求助的看向卫元则,卫元则笑道:“那就一小杯吧。” “还是我元则哥哥好。”云安楠心里只觉得甜甜的,将头幸福的依偎在卫元则的胳膊上。 这一幕,厉晧看了,甚觉刺心。 大家一起喝酒,喝到高兴时,便划起了拳,喝到一半,洛樱怕云安楠馋酒,就带着她去看晚霞。 厉晧也不知怎么回事,回回都输,酒就像白开水一样,一碗接着一碗的往肚子里灌,灌到最后,大脑也昏沉了,猛地一拍桌子,伸手指着卫元则,眼睛里看着他时都重了影。 打了一个酒嗝,醉意薰薰道:“卫元则,卫世子……你……你分明是我的妹……夫,为……为什么还要勾……勾……砰!” 话未说完,人就往桌上栽倒下去,竟自睡着了。 众人立时舒了一口气。 他这边刚睡倒了,那边“啪”的一声,秦书呆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酒量向来不甚好,几碗下肚便醉了,只见他忽然站了起来,嘴里喷着酒气,忽然唱了起来。 “江水沛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薄兮,薄亦大兮……” 郑西霸听了默默点头,竟也跟着哼了起来。 唱着,突然又仰天哈哈大笑了一声,竟笑出了眼泪,大声高呼道:“古有夏杰荒淫无道,今有我成国皇帝残暴不仁,视……唔……” 洛庭尹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嘴里也带了几分酒气:“唉呀,我的这位二哥向来都缺根筋,一喝醉了就胡说八道,卫大哥莫要见怪才是。” 他虽然年纪小,也知道卫元则可是皇帝的人,就算是醉话,这话要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秦书呆焉有命在。 早知不该让秦书呆喝酒了,一旦他喝醉了总是会说出一些要掉脑袋的话。 “三弟,你走开,我……我有话要问卫世子……” 秦书呆猛地一挥,洛庭尹本来亦有醉意,脚步不稳,被他大力一挥,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卫元极坐在他身边,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他。 “元极哥,你赶紧让二哥闭嘴。”洛庭尹又不知他要说出什么论调,还要请卫元极阻止,就听到卫元则淡淡的声音响起,“你让他问。” “好,我问你……”秦书呆脚底不稳,晃晃悠悠,说话时,酒气横飞,“你为何如此效忠那个昏君?” “……” 卫元极微微一愣,想不到这秦天赐竟然和他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罢了,既然大哥要听,随他去问吧,反正,大哥也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不会因为他这一袭大逆不道的醉话真拿他怎么样。 洛庭尹立刻抹了一把汗,这秦书呆还真是什么都敢问啊!都说他是鬼见愁,要他说喝醉了的秦书呆才是鬼见愁,逮谁怼谁,连性命都不顾。 上一次,在洛府怒声质问沈遥,若不是济怀王,还不知是个什么了局,今日又跑到秀云庄来质问卫元则。 郑西霸也是吓了一大跳,他虽为草寇盲流之人,心中却早已对朝廷不满,只是他并没有勇气敢如此质问卫元则,听秦书呆如此问,他反倒有些心生佩服。 卫元则脸上除了微带着酒后的红润,并没有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淡声道:“皇帝励精图治,一心想做个好皇帝……” “哈哈哈……”秦书呆半点面子也不给,当即打断,“身为皇帝,不顾百姓死活,任万千灾民在城外流离失所,若不是有陵王殿下在,那些万千灾民就要冻死饿死,你还敢说他励精图治,当真是笑话!” 不要看他醉了,说起话来,甚是顺溜。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皇上也是身不由已。”卫元极依旧很平静。 “好一个身不由已啊!”显然,秦书呆并不赞同卫元则的话,“我再问你,良臣和忠臣有区别吗?” 卫元则想了想,慢声道:“唐有魏征对太宗皇帝说,‘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 “……” “上曰:‘忠,良有异乎?” “……” “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逄、比干,面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 秦书呆愣了一下,打了一个酒嗝,继续问道:“你既知这道理,为何甘愿为忠臣,而非良臣乎?” 卫元则摇头一笑:“皇上若真如你所说,你已人头落地也。” “你此话何意?” “你还记得半年前你在花市街一小酒馆,喝醉了大放厥词说太后牝鸡司晨,皇帝昏庸无能被禁卫军带走时,是谁仗义执言救了你?” “……” 秦书呆愣了愣,虽然醉着,却模模糊糊记得那时是一个身着华服,器宇不凡的公子救得他。 “是皇上。” “……” 秦书呆彻底愣住了,张着大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那里答不上来。 原来,他……竟然是皇上。 “元则哥哥,你快去看啊,那晚霞好漂亮啊!”云安楠红着一张小脸,兴奋的跑了过来,拉着卫元则的手就走。 “这么好看,那我也去看看!” 想到洛樱还在那里看晚霞,此刻大哥去了,她岂不是要落了单,卫元极衣服一掸,抢在卫元则和云安楠的前头就跑了。 郑西霸朝着卫元极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心生几许向往,如果此刻,他还能像小时候一样陪着丫头坐在田埂上看晚霞该有多好。 只是,再也不可能了,他与她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想着闷闷的喝了一口酒。 洛庭尹跳起来,伸手就往秦书呆的头上一拍:“二哥,你找死啊!幸亏卫大哥不是那个沈大王八蛋,否则你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处于呆怔和尴尬之中的秦书呆才回过神来,摸摸头,嘀咕一句:“我倒错看了他,错看了……” “说的什么醉话,什么错不错看的。”洛庭尹不明所以。 郑西霸灌了一口酒,叹道:“秦兄弟说的倒未必是醉话,他只是说了我不敢说的真话。” “难道郑兄也觉得二哥说的话对?” “对与不对,我不敢下定论,反正我只知道百姓过得凄凉,还是莲月教好。”说着,郑西霸目光一闪,趁机游说道,“洛兄弟,要不要加入莲月教……” 洛庭尹立刻捂上耳朵,打断他道:“郑兄千万别提,老子打死也不入那个什么鬼莲月教。” 一个大哥在耳边念叨不说,如今又来一个郑西霸,着实让人受不了。 郑西霸悻悻的闭上嘴巴,又灌了一口酒,叹息道:“人各有志,唉——”说着,端起手里的酒碗,“来,干了这碗里的酒大家也好下山了。” 三人复又喝起酒来。 到晚上,大家都下山了,而云夫人出门时扭伤了脚未曾上得了山,只派了一个小厮前来回禀,说脚伤稍有好转就赶过来。 洛樱原准备和洛庭尹一起下山回府,怎耐云安楠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最后见她坚持要走,竟然哭了。 洛樱不得已,答应陪她一晚,云安楠方才高兴起来。 到了晚上,月明星稀,洛樱哄睡了云安楠,自己却睡不着,便出了屋,走到庭院的廊下看月亮。 忽然,长廊那头有个黑影闪过。 第287章 尸身的神秘消失 待那黑影走到近时,洛樱才看清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原来是卫元则,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洛樱在这里,一个人垂着头,背着手慢慢走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洛樱本来要回避,可是想到他与卫元极之间的争吵,还有后来他看自己眼神时透露出来的戒备和异样,她大略也能猜到卫元则是疑了她,所以才会和卫元极发生争执。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在众人眼中,卫元极就是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她让他做的这些事到最后肯定会引起人的怀疑。 现在逸慧师太就住在秀云山庄,因为郑西霸的出现,她的想法明显发生了改变,想让她做个人证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怕只怕,卫元则疑心她的动机,认为她在背后利用谋算元极,这样反而会使简单的事情复杂起来。 想除掉沈遥,和卫元则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终于,卫元则感觉到有道目光朝他盯来,这才后知后觉的抬起了头,向前一看,就看见一个素白身影,浅浅淡淡,甚是纤瘦。 洛樱见他看见了自己,干脆直接迎了过去,微福身施礼:“见过卫世子。” 卫元则淡淡的“嗯”了一声,情绪难明的看了她一眼道,“原来是洛樱姑娘,多谢姑娘照顾安楠,她可是睡着了?” 洛樱点点头,声音冷淡:“卫世子何必客气,我照顾云姐姐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的情分,与卫世子无关,所以卫世子不必向我道谢。” 不管卫元则现在对云安楠怎么样,他负她是真,而且还给不了她未来,他们之间的和睦不过都是短暂的表像而已,这样的表像会随着云安楠的清醒而被撕碎。 哪怕云安楠此生都无法清醒,卫元则也不可能一辈子陪伴着她。 见洛樱态度如此冷漠,甚至带着一种意气用事的气恼,卫元极也不甚在意,只是点了一下头,浓墨般深邃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探询的光芒,随即神色如常,想要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却又觉得夜半孤男寡女,不合礼仪,正要提醒一句,夜深寒冷,让洛樱回屋休息,却听到洛樱浅浅叹息了一声。 “卫世子,你是否对我有疑惑?”叹息之后,她直接问了出来。 他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有想到洛樱会如此直接的问他,想了一会儿,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洛樱姑娘何故有此一问?” 洛樱轻嗤一笑:“难道卫世子不能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知道你已疑了我,今晚,不如我们开诚布公的谈谈?” “现在……这里?”他的眉毛紧蹙了起来,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合理数。” “卫公子太过胶柱鼓瑟了,你我正大光明,有何可惧。” “是啊,大哥,有什么话大家说开了好。”洛樱一语刚了,就看到融融月色下走来一个淡紫身影,他的容颜皓洁似雪,美撼凡尘,带着一种摄魂夺魄,动人心弦的魅惑。 在他步态闲雅走过来时,仿佛这天上的月色都成了陪衬,失了光华。 “元极啊,你来的正好。”卫元则一见他来,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我们三个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他本来就对洛樱有一肚子疑问,没有直接问她,一是怕太过唐突,二是这大半夜的的确不适合。 “哈……”卫元极又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走到洛樱面前时,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枝梅花,旁若无人的顺手往洛樱的发上一插,觑着眼睛看了看,很满意的点点头,玩世不恭的笑道,“鲜花配美人,大哥,你瞧瞧,我家阿樱是不是更好看了?” “……”卫元则未置一词,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沉默的点了点头。 洛樱白了卫元极一眼:“你这家伙,真是无聊。”说着,就要拔下发上的梅花,卫元极一把按住了她的手,眼中带着暖暖笑意:“好了,阿樱,我们进屋去说话吧,这外头冻死人了。” 说完,拉着洛樱的手就朝着书房走去,不一会儿,三人在书房围着桌案坐了下来,因为夜深了,秀云山庄的下人本就少得可怜,书房内没有热水泡茶,卫元极就自觉自愿的拿来了茶具,坐在一旁煮起茶来。 洛樱和卫元则面对面坐着,看到卫元则很是拘谨的样子,洛樱先开口道:“卫世子是否怀疑是我指使了元极做了这所有的事?” 卫元则更加没有想到她如此坦白,仿佛他所怀疑的一切都被他看穿了,他微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头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他会有这样不自在的感觉,忽一想,肯定是元极跟洛樱说了,他转眸看了一眼正在煮茶的卫元极。 卫元极连忙摇摇手上扇火的蒲扇道:“大哥,我可一个字都没有跟阿樱说。”顿一下,又用扇子指了指卫元则抱怨道,“大哥,我说你也太不干脆了,还不如我家阿樱一个姑娘家干脆,有什么大家直接说就好了嘛,何必要藏着掖着。” 卫元则瞥了一下卫元极,无奈的笑了笑道:“那还是我的不是了?” 卫元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自然是你的不是。” “唉,真是……”他真想调侃一下有了媳妇就忘了大哥,忽转念一想,洛樱和卫元极连婚都未曾定过,这样说很不妥当,忙转口道,“罢了,我也不同你说,洛樱姑娘,我的确怀疑你,还请你给我一个明白。” “是,元极所做之事的确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们卫家,沈遥不倒,于你于我都是有害无益。” “哦,不知洛樱姑娘和沈遥有什么仇怨?”卫元则又皱起浓眉,满是疑惑,顿一下,试探道,“难道是为了令姐洛婵?” 如果她回答是,他一定不能相信,洛樱从小养在乡下,和洛婵应该没有什么感情,她不可能会为她冒如此大的风险与沈遥对抗。 洛樱轻嘲一笑,摇摇头道:“不是。” “那是为何?” 难道她是为了宋亦欢,这个答案还可信些。 洛樱迟疑了一会儿,目光里带着矛盾和纠结,很是为难的看着卫元极,良久轻叹了一声:“若我说出来原因来,恐怕我洛府要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说着,恳请的看着卫元则,“在说之前,可否请卫世子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行,你先答应我。” “这……” “好啦,大哥。”卫元极见卫元则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连忙放下蒲扇走过来道,“你就答应阿樱嘛,我保证她求你的事不会太让你为难。” “好吧。”卫元则终于点了点头。 “我要你答应我的事就是放洛府一条生路,就当今晚我跟你说的话你从来没有听过。” “嗯。” 事已至此,卫元则只能答应,又见她说的如此严重,料想此事定然很不简单。 洛樱舒了一口气,继续道:“沈遥知晓当年的花家血案与父亲有关,为了堵住他的嘴,这些年,父亲贿赂了几十万两黄金给他,现在我们府里的情况你也应该略有了解……” 说着,她的眉沉了下去,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息道:“我们府里出的多,进的少,已经坐吃山空,又经上一次皇上派人来查抄,府里更是亏空的不成样子了,哪里还有闲钱再贿赂沈遥,所以,悄悄除掉他,洛府才能得到长久的安宁。” 没办法,除了这个理由,她暂时找不到更好的理由给他一个有信服力的借口,她不可能告诉他自己是谁。 就在前天早上,寒冰棺终于打造好了,当天深夜,她就悄悄的将娘亲的尸身运走了,藏到了烈焰门后山半山腰的一座深洞里,那里人迹罕至,又在绝壁之上,不可能有人会寻到那里。 现在,她不会再在乎,有什么人会闯入洛府的地下秘室破坏了娘亲的尸首。 卫元则听了,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外的表情,这个原因的确很有可信度,这个世上唯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真相,洛熙平走投无路,的确会下杀手,可是他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和沈遥对着干,只能让洛樱利用元极,再借他卫元则的手除掉沈遥。 可是,他没有想到,洛樱竟然亲口说出了洛熙平真的参与了花家血案,怪道她要求他了,这件事再闹出来,就是罪上加罪,洛熙平会被叛斩刑,连洛樱自己也会被祸连,洛府就彻底的败了。 当初韩硕招出了洛熙平,皇帝下旨查抄洛府,为此还将元极调走了,可是到最后什么也没查抄出来。 他颔首想了想,又问道:“那哪些脏物在哪里,怎么上一次查抄一无所获?” 洛樱益发迟疑,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嘴唇,目光闪烁了一会,张张口,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洛樱姑娘,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违背承诺,你旦说无妨。” “阿樱,话都说到这里了,你也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卫元极平生第一次担任了和事佬的角色,他只有挑事的,从未和过事,第一次倒是尽心尽力,忽然,“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他猛然反应过来,一拍脑袋道:“呀,我的茶。”说完,忙丢开二人泡茶去了。 说话间,就殷勤的端了两杯清香扑鼻的热茶来,接过茶时,卫元极感叹不已:“这可第一次喝元极煮的茶。”说着,端起茶杯吹了吹,又对着难得的洛樱调侃起来,“今儿也是沾了洛樱姑娘的光了,在家里,只有人服侍他的,哪有他服侍人的,就连祖母和父亲都没有尝过一口他亲手煮的茶。” “卫世子可真是会打趣人。” 话虽如此,洛樱心里还是涌起了深深的感动,还有一丝莫名的幸福感觉。 卫元极明明知道他和卫元则所说的全都是借口,却没有拆穿她,还一力帮她。 卫元极终于得空坐了下来,手里端着茶,挑眉冲着洛樱笑道:“我大哥一向刻板严谨,从来不会打趣人,阿樱,他说的可都是心里话。” “……”洛樱脸上一红,默默的垂下头喝茶,过了一会儿慢慢抬起了头,凝眉问道,“若卫世子知道了脏物在哪里,是否会立刻带人去查抄?” 卫元则淡淡一笑,摇头道:“我刚说过了,我答应了你,就不会违背承诺。” 卫元极附合笑道:“阿樱,你放心,我大哥虽然守文持正,严守律法,但他一向说话算话。” 洛樱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其实,花家一案只留有洛熙平是落网之鱼,如果卫元则真要派人去查抄,也算了结了这桩案子,给了夜旋舞一个交待。 “这地方,卫元极你去过。” 卫元极奇道:“我何曾去过?” “就是上次花花拼命用爪子刨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地下秘室。” “怪道皇上派人怎么派人都寻不到,这洛……”卫元极正要直言呼出洛熙平的名字,又生怕令洛樱难堪,忙改道,“这洛伯父藏的够深的。” 卫元则手握着茶声色未动,只是若有深意的澹然一笑:“想不到清平侯府还有一座地下秘室。” “卫世子,我几乎将身家性命都交付于你了,你若还不能相信我想要与你联手扳倒沈意的诚意,那我真的没法了。” 卫元则看着她,面色坚定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若再不信,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洛樱笑了笑:“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她的话本来就揉杂了真相和谎言,在他们面前算不得君子,她与卫元则暂时合作,也只是因为两人有共同的敌人,说不定那天就反目成仇了。 想着,看了一眼卫元极,正好迎到卫元极投来的柔柔眸光,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难过的感觉。 但愿,她和卫元极永远也不要成为敌人。 唇边的笑染了几分苦涩,又问道:“卫世子,如果逸慧师太愿意成为人证,你打算怎么办?” 卫元则思虑了一会儿,眉心皱出深深沟壑,摇头道:“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我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办,洛樱姑娘,你可有什么主意?” 洛樱的话让他打消了不少疑虑,可是并没有完全打消。 他始终弄不明白,虽然洛樱是清平侯府的姑娘,可是她并没有长在清平侯府,难道一个生长在乡野的女子,竟能有如此心计,还是她的背后是洛熙平在指点? 正想着,又听洛樱缓缓道来:“依我的浅知陋解,绝不能把逸慧师太直接带到太后跟前,这样反而会让太后怀疑逸慧师太受人指使故意栽脏诬蔑沈遥,最好让太后自己听到真相,她才肯相信。” “哦?”卫元则一听,立时提起了兴趣,放下手里的茶,认真的凝视着洛樱道,“你说的甚有道理,看来洛樱姑娘已经想好了。” 洛樱莞尔笑道:“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若哪里有疏漏之处,还请卫世子指点。” 卫元则嘴角噙笑,很是客气道:“不敢不敢,论才智,洛樱姑娘不输男人……” 还没客气完,就听到卫元极笑了起来:“阿樱,大哥,听你们两个人说话真是累的慌,都是一家人,这么生分做什么,有话直说,不需要这么多虚礼。” 卫元则赞同的点头道:“元极所言甚是,洛樱姑娘,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 洛樱端茶抿了一口茶,润泽了一下嗓子,慢条斯理的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听到最后,卫元则眼睛里跳着火焰般的光芒,甚至忘了男女之别,下意识的紧紧盯着洛樱,他这样看着她无关乎男女之情,只是打从心底里佩服她一个十三的小姑娘能想的如此周全。 若换成是他,未必连微小的细枝末枝都想到了。 这样的姑娘若真心待元极,自然是卫家之福,可反之,他再度想起她与宋亦欢之间的关系,如果她真是宋亦欢的人,那必然是卫家大祸。 他从来不相信宋亦欢没有争夺帝位之心。 在太后,皇上,宋亦欢三个人的权利角逐赛之中,皇上远没有宋亦欢的耐心,也没有他在百姓中的赫赫有名的威望,所以皇上注定是最弱的一方。 弱并不可怕,纵观历史,不缺在逆境中转弱为强,反败为胜的例子,怕就怕在皇上他连自己那一关都过不了。 自从皇上派出的兵马铩羽而归,兰贵妃又不幸小产之后,皇上整天失魂落魄的,如今连早朝都不上了。 想着,心里忽升一种凄凉之感。 “樱妹妹,元则哥哥,你们在哪里,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呜呜……我害怕…我好害怕……” 就在洛樱刚刚说完不久,忽然听到屋外幽幽传来云安楠的哭泣之声。 三人同时一惊,然后又听到了张嬷嬷的声音:“云姑娘,云姑娘,你怎么了,你慢点儿跑……” “呜呜……好黑啊,樱妹妹,卫元则哥哥,你们怎么都不见了……” 洛樱心料不好,都怨自己只顾说话却忘了她,可是她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醒了,忙朝书房外赶去,卫元则已经如一阵风似的,心急火燎的抢在她前面跑出了书房外,因为跑的太急,袖拂过时,还带翻一杯了茶。 洛樱也要追,卫元极在后面伸手一把拉住她:“阿樱,你可真是太不识趣了,有我大哥在,不会让安楠有事的。” “可是……” 现在让卫元则和云姐姐有多亲近,云姐姐就会有多么离不开卫元则,他日分离时会更加痛苦。 如果卫元则能给云姐姐一个未来,她断然不会多事,可是明明卫元则除了护着她的命,什么承诺都给不了。 如果单单只是护住云姐姐的性命,她也能做到,可是她不是卫元则,也永远代替不了他,给不了云姐姐她想要的感情。 卫元极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啦,阿樱,人家小两口腻乎在一起多好,你去掺和什么。”说完,冲着洛樱眨了一睛眼睛,邪肆一道,“阿樱,要不咱们腻乎在一起吧。” “去你的!”洛樱伸手在他胸膛击了一掌。 他故作疼痛的“哎哟”一声:“阿樱,哪个姑娘家像你这么凶巴巴的?” 洛樱盯了他一眼,唇角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男人。” “……呃,阿樱,有这样说自己的吗?” “有啊,我不就说了。” “……呃”卫元极抽抽嘴角愣了一下,然后松开她的手,转尔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忽然笑道:“也好,你说我重女轻男,那你就是重男轻女,我们两个天生绝配,哈哈……” “卫元极……” 洛樱正要斥他两句,他突然俯下身,在她额上落下炙热的一吻,然后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低低道;“阿樱,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我立马选个黄道吉日到你府上提亲。” “……” 她的心顿时像被针扎了一下,如果她单纯的只是洛樱,或许她会答应他,可惜她不是。 “阿樱,你还是不愿意吗?” “……” “罢了。”他淡淡一笑,笑声里带着一丝失意,抬起了头,将手轻轻的放到她的肩上,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你若不愿,我不会逼你。” “谢谢你,卫元极。” 她抬头看着他,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又酸了痛了,就连心跳也带着一种刺痛之感。 “你我之间不需要言谢。”他伸手在她的鼻尖上捏了一把,又道,“对了,过了年之后,待你忙完一切,你若想,我可以带你去清源山看看宋星辰。” “好。” …… 转眼间,新年就来到了,在新年的前一天,洛熙平去了地下秘室,惊恐的发现他费尽心思珍藏的元蓁不见了,那一刻,他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瘫软在那座空棺面前,久久都爬不起来。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摆放的好好的尸身突然就不见了,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揉揉眼睛再睁开看,空的,再揉揉眼睛睁开看,还是空的。 他揉了将近半个时辰的眼睛,几乎把眼睛都快要揉瞎了。 最后,他不得接受了现实。 元蓁的尸身真的凭空消失了。 他复又瘫软在地,整个人,整颗心,全都崩溃了,乃至连他的灵魂都要跟着一起飘散,被吹飞到尘埃里。 他呆呆的瘫在那里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拖着虚软而沉重的步伐,从地下秘室走出来,直到回到书房,他还有一种做噩梦的感觉,他当真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闭了眼睛期待梦醒,结果他怎么都睡不着,想着,他又去了地下秘室一趟,期待着凭空消失的元蓁又凭白的回来了。 可是没有,她根本没有回来。 他悲痛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又不敢对人言说他的悲痛,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在合府欢庆新年的时候,他却像是个没有灵魂躯壳,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一个人孤独的待在书房,黯然神伤。 锁心钥没了,月下桃花图没了,如今连元蓁也没了。 一夜之间,他与她之间所有的连接都没有了,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命被剥离的痛。 这种痛一直延续到元宵佳节都没好,从前最爱趁着新年之际四处走动关系的他今年彻底没了兴致,只是闷在家里,不迈出大门一步。 有时候,看到洛樱,他想有好几次都想找她倾诉他的悲痛,可是到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这样,过了元宵佳节之后,他就郁郁得病了。 而此刻,长陵城蔓延起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人说,太师沈遥是赢国长公主萧玉心和赢国骠骑大将赵铮的私生子,本名叫萧忆越。 第288章 设局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让本就对朝廷不满的百姓们更加义愤填膺,斥骂沈遥谋害忠良,妄图颠覆成国江山,其心可诛。 奸臣当道,皇帝昏庸,外戚干政,太后牝鸡司晨,祸国殃民。 就在这时,雪上加霜,不仅岭南,云州等地反成起事,连岭西,黔州等地豪杰也纷纷响应,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揭竿而起,起义军队伍不断壮大,犹如星火燎原,一举攻下大泽,而后势如破竹占领江县。 太后再也坐不住了,元宵节后,派陵王宋亦欢率大军征剿叛军,秦立仁之子秦方担任前驱。 宋亦欢离开长陵城不久,城外灾民又发生了暴动,太后欲派兵镇压,就在莲月教教主准备趁着这大好时机收拢民心时,皇帝竟然一改常态,顶住太后的压力,下了罪已诏,并颁下律令让遭受灾害地区的百姓“免租赋”,还动员官绅富户捐银,“赐钱”给城外灾民。 灾民可以选择返乡,也可以选择留在长陵城,城门大开,灾民们可以自由进出。 这一举措,震惊四野。 人们纷纷感到惊奇,对皇帝刮目相看。 有传言说:所谓皇帝昏庸无道的名声全都是太后为了把持朝政,刻意往自己亲儿子身上泼的脏水,之前,所有的暴政都是太后垂帘听政的结果,皇帝根本就是身不由已。 这一点,洛樱在选择与卫元则合作时就已经料到了,能让卫元则心甘情愿的与她合作,就必须要打消他的疑虑,选择双赢的结果。 …… 此刻,寿延宫 福寿香炉青烟袅袅,檀香幽幽。 殿内,静的可怕。 太后刚从小佛堂做完早课出来,阿润就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回禀道:“太后,找到了。” 太后凤眼一闪“哦”了一声道:“人在哪里?” “就藏在祥云庵。”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眼睛里浮起一层阴暗难明的光:“你可确认是她?” “奴婢确认就是她,虽然上了年岁,但当初的模样儿还在。”顿一顿,又道,“那太后要不要去见见她?” “……”太后锁眉似陷入了沉思,思及当初,心潮起伏,握住佛珠的手不由的紧了。 想不到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若若,哀家终于替你找到若铃了。 想着,她捏捏眉心道,“你先退下,让哀家一个人好好想想。” 说话间,阿润便退了下去,太后坐上暖榻,半眯着眼睛,手里不停的转动着凤眼菩提佛珠,想要心静,心却越是不能静下来。 她十四入宫,成为先帝的才人,先帝待她还算宠爱,只可惜后来因为得罪了陈嫔被罚到辛者库成为一名贱奴,那时只有若若陪着她,在辛者库,她和若若相依相偎整整三年时光。 后来赢国国破,赢国骠骑大将越铮为救萧玉心战死,若若一心想要出宫寻找姐姐,她的姐姐若铃就是越铮的嫡妻。 宫女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为了让若若能够顺利出宫,她不得已去求了当时对她意的八王,她没有想到,她这一求,将若若彻底推入了火坑。 若若出宫后没多久,不但没有寻到姐姐,还遭人暗算沦落风尘。 那时,她人在深宫,根本不知道若若的消息,只到她在八王的帮助下,重新崛起,一路往上爬,终于在二十六岁的年纪登上后位。 有谁知道这当中的艰险,她几度性命不保,可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若若。 直到她怀了第四个孩子,她才找到了她,而那时的若若已经被苏步赎了出来,因为她青楼娼妓的身份不为苏家所容,苏步只能悄悄将她养在了外头。 后来,若若产下一女,难产而死,临死前,将孩子托付给了她,还求她帮她寻找她生死未卜的姐姐若铃。 其实若铃她也认识,打小,她就是在外婆家长大的,而若铃,若若是她小时候的玩伴,她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选秀时,若若在她之后的一年被选入了宫中。 若若死了,她将她的女儿视如已出,甚至灭过了三个儿子的次序。 当然,除了对若若的感情,还因为她那可怜的女儿刚一出生就和宋允修一起被烧死在天霜楼,看到襁褓中弱小又可爱的宋懿如,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将她当成自己女儿的化身。 她一直以为女儿死了,直到有一天云安楠闯入了皇宫,她看到了她背后那块烫伤的疤痕,方才知她的孩子可能没有死。 她永远记得那一晚,是个极其炎热的夏夜,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想要从火海里逃跑,一块被烧的断裂的木头砸下,正好砸在了女儿的后背,落下了一个烫伤的疤痕。 她惊恐的将女儿紧紧护在怀里,可是火光冲天,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逃,她当时也不知道是谁从火海里将她救出,直到她清醒之后才知道是八王冲入火海救了她,而她怀中的女儿没了。 虽然没有找到女儿的尸骨,但合宫的人都说那么大的火,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早就被烧成火烬了。 没有了女儿,她只有宋懿如了。 也幸好有懿如在,才让她从悲痛中抽身,再后来,她将最懦弱无能的儿子扶上了帝位,自己把持朝政,将权利牢牢的握在掌心,哪怕有暂时让皇帝抬头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 沈遥,她身边的肱骨之臣竟然是赢国人,还是赢国公主萧玉心和赢国骠骑大将越铮的私生子,这一对狗男女还脸生下孩子。 直到现在她也不能完全相信,她重用的人,甚至于想将女儿嫁给他的人竟然是狼子野心的赢国人。 不管她和皇帝之间有着怎样难以调和的矛盾,她绝对不能允许萧玉心和越铮的私生子来颠覆成国朝纲。 成国若没了,她这个太后也就没了。 可惜,这件事竟然让卫元则先知道了,还迫不及待的四处散布了流言,向天下公布了沈遥的身世,这令她陷入了极大的被动,她已经无法堵住天下攸攸众口。 如果是她先知道了沈遥的身世,绝不可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她一定秘密处死沈遥,再处死知道他身世的人,让他的身世永远被埋藏,这样就没有人会说她这个太后听信奸臣谗言,陷害忠良。 唉—— 看来她真是老了,无论是心智谋略还是精力都大不如前,连身边放着这样一头恶狼都不知道,她一直在想,这是不是皇帝和卫元则布下的一个局,故意诬蔑沈遥是赢国人。 可是,就在不久前,她得到了一个消息,越铮嫡妻竟然一直躲在长陵,她连忙派人去寻找,一来是想完成若若的遗愿,二来想亲口问问芳铃,沈遥到底是不是她的夫君和萧玉心生下的孽种。 想着,她捏一捏紧的发疼的眉心,继续手捻拂珠,转念想来。 皇帝在卫家的支持下羽翼已丰,她是不是该要还政于皇帝了,从此以后,退出朝政,只做一个安守后宫的太后? 如果,她退出了,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境地。 皇帝虽然是她亲生的儿子,可是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打压让他恨透了她这个母亲,再加上他打小就是阴沉暴戾的性子,她不知道一旦她彻底丧失了政权,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皇家无父子,亦无母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念及母子之情,尊她为太后,他也绝不可能会放过她的母族,只要她倒了,她的母族就跟着一起树倒树逊散了。 所以,她绝不能失去手中的权力,一定不能。 就在此时,又有内侍来报户部侍郎秦立仁求见太后,太后一听到他的名字顿时头疼起来。 一会儿,就看见秦立仁倒霉哭冲的跑了进来,扑通往地上一跪,痛哭了起来。 “太后,求您赶紧救救航儿吧……航儿真是冤枉的……” “秦航又怎么了?” 秦立仁哭的更加悲痛了:“今儿一早航儿骑马不小心冲撞到了国丈的轿子,国丈竟然从轿子里滚了出来,摔成了重伤,臣也不知他是真重伤还是假重伤,这会子航儿已经被皇上的人抓起来了。” 太后眉心一跳,正是多事多秋,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她连忙问道:“航儿好好的怎么会撞到镇国公,镇国公可是习武之人,他怎么会轿子里滚出来?” 秦立仁摇头哭道:“不是镇国公,是兰贵妃的父亲尉迟有仁。” 太后怒的猛地一拍桌子:“他算哪门子的国丈!” “可是皇上的人说航儿冲撞了国丈。”秦立仁哭着,膝前了几步,哀哀磕求,“太后,求您赶紧救救航儿,他落到皇上的手里哪还能有个好,方儿跟随陵王出征,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臣身边只有航儿啊……” 太后冷哼道:“皇帝益发的昏聩了,皇后还好好的坐镇后宫,他这是要给尉迟兰嫣腾挪地方了吗?” 秦立仁掩了哭泣,眼珠儿一转又道:“若果真如此,那就好了。” 太后听了,顿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皇帝现在依靠的就是卫家,如果让卫家和皇帝离了心,单凭厉相他们掀不起多大风浪。 可是卫家对皇帝忠心耿耿,上次皇帝一脚踹在安楠的心窝,都不能令卫元则和皇帝生了嫌隙。 忽然,她眼珠儿一转,脑子里灵光一闪。 卫元则不行,那卫元极呢,这可是个胆大妄为,无君无国的刺头。 在他的眼里想来没有什么忠君之念,如果成功的引起他和皇上之间难以缓和的矛盾,那皇上很有可能会失去卫家这颗大树。 想着,她默默的半眯上了眼睛,手指捻着佛珠,也不说话,只是沉着一张迷蒙在檀香轻烟中阴暗不明的脸,在思量着什么。 秦立仁见太后突然不说话了,心里变得七上八下起来,因为闹出了沈遥是赢国人的事,他来时就很心虚,当初,太后因为沈遥是姬家人,并不十分看好他,是他一力在太后面前举荐沈遥,才让他的官位越升越高,只到坐上了太师之位,后来,他还自甘居于沈遥之下,成为他的心腹。 没想到,他当初力挺的人竟然是别有用心的赢国人,这几日,他一直称病在家不敢见太后,若不是出了秦航的事,他到现在也没勇气来见太后。 他偷偷觑了太后一眼,只见她的脸色不甚好,心里更加发慌,浑身冒起了冷汗,也不敢轻易再说话。 过了好半晌,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带着犀利的锋芒看了一眼秦立仁:“想当初,若非你,哀家也不能重用沈遥,如今人人都在议论沈遥是赢国人,让哀家陷入很被动的境地,不然,皇上怎么有胆量敢拿了秦航!” 秦立仁听了,吓得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臣当初也是瞎了眼睛,才相信了沈遥的花言巧语,可是谁能料想姬南城会收养一个赢国人做义子啊?” 太后冷笑道:“依你之言,你还很无辜喽?” “不,臣不敢,臣有罪,臣愿领任何责罚,只求太后伸手救一救航儿。” 太后叹息了一声,垂眸道:“如今哀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秦立仁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心拔凉拔凉,失声哭道:“难道太后眼睁睁的看着航儿凭白受了这份冤屈么?这分明是尉迟兰嫣那个妖妃施的阴谋诡计,意在除掉太后你的娘家人啊!” 太后又看了他一眼,情绪难明道:“你说的哀家何尝不知,你先退下吧,哀家自有主张。” “太后……” “好了,你若再耽搁一刻钟,航儿就会多一份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的性子,为了那个妖妃,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臣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 秦立仁终于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感激涕零的磕头谢恩。 太后坐凤辇到御书房时,皇帝正在和卫元则谈论政事。 卫元则一见太后进来,立刻上前行礼,太后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冷的问道:“卫元则,安楠的身体养得怎么样了?” “安楠的身体已经大好。” “既然身体大好,明儿就把她送进宫来吧。” “这……” “你府上就快办喜事了,难道要让安楠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厉醒成亲?” “……” 卫元则脸色一变,心里涌起一股无言以对的失意。 这一阵子安楠都住在秀云山庄,可是他能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除了政事繁忙,还有婚期在即,他根本忙得抽不开身,若不是洛樱时常去陪伴,安楠过了那阵子新鲜劲,早闹着要离开了。 太后是安楠的母亲,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没办法拒绝。 这时,皇上迎了上来,行礼道:“儿子见过母后。” 正要为卫元则说两句话,太后却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哀家是你的母后,哀家问你,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皇帝你可知道这何意?” 皇帝愣了愣,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太后对他这样的讥讽喝斥,很快就镇定下来,态度颇为恭敬道:“父皇在世时,一直教诲儿臣,人身立于世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个孝字,所以我成国才会以孝治国。” 太后冷笑道:“哀家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儿子不敢忘。” “好一个不敢忘,哀家再问你,当初尉迟兰嫣的表弟当街抢了吏部侍郎郭松龄的孙媳妇不说,还逞凶打死了他的亲孙儿,你是怎么处治的,如今秦航无意冲撞了尉迟兰嫣的父亲,你就立马拿了人。”说着,眼睛就红了,悲伤里夹杂着愤怒,声音带着哽咽道,“皇帝啊,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偏心也不能偏到这个份上,你命人拿下秦航不就是冲着哀家这个母后来的吗?” “儿子不敢。” “你还什么不敢的,你若真不敢,就立刻给哀家放了秦航!” 面对太后的咄咄逼人,皇帝心里憋着得火气就要爆炸了,他正待发怒,立于他身后的卫元则微不可察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忍耐,毕竟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至少在表面上还要做足孝字。 皇帝深呼吸一口气,强将怒气压了下去,冷森森的从牙齿缝里咬出一句话道:“母后,儿子命人拿下秦航,不仅仅是因为他冲撞了嫣儿的父亲,还因为他悄悄用几块糖哄了一个小乞丐,让他去给沈遥送信,幸好,那封信被朕的人劫了下来。”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卫元则。 卫元则会意,默默的从袖笼里掏出一纸信笺,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于太后面前,太后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 信上就三个字:祥云庵。 怎么这么巧,她前脚刚得到若铃的消息,后脚皇帝这里就搜到了这封信,这字迹她认得,的确是秦航的,难道他想通知沈遥去祥云庵杀人灭口? 她忽然觉得一阵心惊,她才找到芳铃,连面都未见着,怎么能让她被沈遥杀了? 瞧着太后脸色难堪的样子,皇帝嘴唇勾起一抹阴森的得意冷笑:“母后,秦航已经交待,他的人马在祥云庵发现了赵铮的嫡妻躲藏在那里,他自己为了避嫌不敢轻易再接近沈遥,所以才悄悄让一个小乞丐去沈遥所在的茶楼送信,若沈遥真是赢国人,那秦航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母后,你还认为儿子不该将他拿下吗?” “……”太后拿住信纸的手微有些发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很是难看,愣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不置可否的扬一扬手中的信纸道:“这信来得好巧,皇上你是故意想引哀家去祥云庵吧?” “母后认为儿子是故意的,那就是故意的吧,反正儿子再怎么解释,母后也不会相信儿子的,不过母后,儿子也要问你一句,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弄清沈遥的身份,还任由他在我成国的朝堂上兴风作浪?” “……” 太后阴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皇上又道:“元极,事情紧急,你赶紧先去祥云庵一趟,省得走漏了风声,被他沈遥捷足先登了。” 卫元则正要告退,太后冷声道:“慢着,哀家随你一起去,哀家倒在看看他沈遥究竟是何方神圣。”停顿一下,又道,“再说祥云庵离秀云山庄不远,哀家正好顺便亲自将安楠接回宫中。” “微臣遵旨。” 卫元则弓身施礼。 本来计划并不是这样,因为这样做太过明显,也太过刻意,太后可是个人精,她岂能看不出来,所以未必会上钩,可是后来不知洛樱从哪里打探来消息,逸慧师太竟然是太后的故人,宋懿如的亲姨母马若铃。 所以,他们改变了原先计划,采取了最快也最直接的方法,因为就算没有沈遥,太后也有很大的可能去见逸慧师太。 太后说完,又看向皇帝道:“皇上,你就算不看在安楠是你亲妹妹的份上,也请你看在卫元则的份上,待安楠回宫,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难看:“母后多虑了,儿子怎么会为难自己的亲妹妹。” 第289章 沈遥的穷途末路 听到皇帝这样说,太后似信非信的从嘴里咬出四个字:“但愿如此。”说着,脸色冷然的看向卫元则,“卫世子,走吧!” “是!” …… 祥云庵 夜雪骤降,打在窗户纸上簌簌作响,庵内一片宁静。 房脊上有个身披黑色斗逢的人影一动不动的蛰伏在那里,很快,就跳了下来,他轻功卓绝,落地无声。 趁着飞雪的掩映,一拐弯,进入一间庵堂的后门,然后便消失不见。 庵堂内,一位老尼正盘腿坐于蒲团上,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嘴里默念佛经。 感觉有人走了进来,她身体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想不到卫家人竟然将你藏在这里?”来的人声音冰冷,“马若铃,你早就该死了!” “你母亲在我面前尚且叫我一声姐姐,论理你该叫我一声母亲。”她没有丝毫畏惧,放下木鱼,缓缓转过身,沉静的双眼直视着他,说道,“萧忆越,你当真是大逆不道。” 沈遥冷笑了两声:“我大逆不道,还是你甘愿做个缩头乌龟,缩在这庵堂里了此残生,你不要忘了,赢国是怎么亡的,父亲又是怎么死的?” 逸慧师太捻住拂珠的手停住了,悲痛的哀叹一声:“国破家亡,我一介妇人又能如何?” “就算你什么都不能做,你也不该成为卫家的犬牙!” “萧忆越,不要忘了,是你先派人来杀我的,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一个大活人。” 他冷嗤一声道:“枉你念了这么多年的经,连生死都看不透,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尔。” 若不是知道当初救走逸慧师太的是人卫元极,他也无需亲自来结果她的性命,虞凤莲是烈焰门的顶级杀手,却在刺杀逸慧师太时被卫元极打成重伤,这一次,明知是踏入了虎穴,可是他不得亲自前来。 只要马若铃一死,便没有人再能证明他的身份,他真是后悔,当初顾念了母亲对父亲的承诺,一直没有下手除掉马若铃。 那一晚,有人故意假扮成高云溪,来套他的话,很显然,那些人是有备而来的,否则,来人不可能知道的那样清楚,他甚至怀疑他身份泄露跟马芳铃有关。 他深深的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危机,所以终于下定决心要除掉这个祸害,只可惜虞凤莲行动失败,这更加激起了他迫不及待想要除掉马若铃的心,他寻了马若铃多日,今日终于有了她的消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只要没有了这个人证,他就有反戈一击的机会,让太后相信,他只是被皇上和卫家联手设局陷害了。 “在世上有几人能看透生死?”说着,逸慧师太静静的站了起来,看着他,眸光闪过一丝悲悯之色,叹道,“罢了,我跟你争论这些有什么意思,其实,你……不该来找我的。” “怪只怪你不该知道的太多。” “唉——”她又是哀声一叹,“小越啊小越,你可知道你这一趟来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 “就算是地狱我也要踏入。” “你可真像你的母亲,就算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说完,她转眸朝着窗外漆黑飘雪的夜看了一眼,喃喃叹道,“铮哥,你不要怪我。” “你……什么意思?” 忽然,他怔了一下,背后忽然升起一种阴寒的冷意,直觉告诉他,黑暗中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 “从你踏入这间庵堂起,你就已经中毒了。” “……” “若不信,你提一口气试试。” “……” 他一提气,这才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锥痛,下意识的,他捂住了胸口,这种疼痛的感觉让他气息不匀,他这才知道这虎潭虎穴远比他想像的还要危险。 他恨得咬牙:“佛门重地,想不到你竟敢在佛主面前玩这种卑劣的伎俩。” “阿弥陀佛!” 逸慧师太悲凉的转眸看了一眼宝相庄严,一双慈眼视众生的观音佛像,嘴里又默默念了几句经。 忽然,脖子上一凉,沈遥手上寒光湛湛的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晦暗烛火下,他的脸如厉鬼般阴戾,一双眼睛睁的发红,像是两簇鬼火森森,杀气毕现。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刀锋一横,只瞬间就要割断她的咽喉,只听到“叮”的一声,从暗处飞来一把匕首,又快又狠又准的击在他的腕上,他腕上一痛,刀随之脱落。 “谁?” 他转头一看,就看见从屋外冲进来一群侍卫,随着是侍卫走进来的是卫元则,卫元则之后还有一个人。 当他看到那个人时,瞳孔瞬间放大,就在刚刚,他知道自己中了毒,但也有把握可以杀了逸慧师太再逃离现场,可是现在对于他而言,杀了逸慧师太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太后。 竟然是太后。 他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太后会在这大雪夜跑到这小小庵堂来,还和卫元则一起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近日,长陵城到处都在传言他沈遥是赢国人,为此,太后威名受损,令她对卫元则深恶痛绝。 终究是他太过轻敌了,这不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一切都晚了,怪道刚刚逸慧师太说他不该来,他们早就布下了弥天大网只等他钻进来。 这一刻,他脸色灰败如土,双目震愕的看着太后,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胸口处的疼痛更加明显,他几乎就要窒息。 太后走过来,先是深深失望的盯了他一眼,然后就是巨大的愤怒,一双眼睛闪着冷冽如冰的寒气,怒声道:“沈遥,想不到你真是赢国人!” 说着,她转眸看了一眼退避到角落处的逸慧师太,她在看向逸慧师太的时候,逸慧师太也在看着她。 四眸相对,经年流转。 只是一刹那,便认出彼此。 逸慧师太的瞳仁随之慢慢放大,好似跌入了久远的过去,她以为今天只是诱捕沈遥的局,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来,她竟然会来? 想着,她竟再也没有和她对视的勇气,想要躲闪她的眸光似的,默默的垂下了头。 沈遥挺身站在那里:“我也想不到太后竟会与皮谋皮,你可知道卫家意在辅助皇上夺了你手中的权利!” “这点不用你提醒,哀家比谁都清楚,可这是哀家和皇帝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逆贼来置喙!”在逸慧师太垂头的瞬间,太后也收回了目光,说完,冷袖一挥,吩咐人先将逸慧师太带了下去,逸慧师太离开时,经过她的身边,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势和迫人的寒意。 她,是成国太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若若一起,跟在她屁股后头叫姐姐的小庄了。 想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遥,心里泛起苦涩难言的意味。 忽听太后又喝道,“来人啦!还不给哀家将这个逆贼拿下!” 沈遥自知插翅难逃,不如先擒了太后再说,量他卫元则也不敢公然不顾太后的性命,打定主意,他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当大内高手一起冲上来的时候,他忽然一个腾空跃起,顺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银光一闪,刀锋凛凛朝着卫元则疾刺而来。 卫元极大喝一声:“保护太后!” 说完,迅速朝着太后的反方向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就是害怕他们的打斗会伤到太后。 手一反转,从腰间拔出一枚长剑,风行电掣直接迎向沈遥。 忽然,沈遥冷笑一声,飞出手中匕首,疾如闪电,带着凛冽的刚劲,袭向卫元则的眉心,就在卫元则挥剑来挡时,沈遥突然调转了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太后的方向袭去。 不仅卫元则,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沈遥在中毒之后还能有这样快的速度和反应力,原来他是声东击西,想要对付的目标根本不是卫元则,而是太后。 “嘭嘭”两声,沈遥以诡异的身形和速度飞脚踹倒两名近身保护太后的侍卫,手呈鹰爪,五指张开锁上了太后的咽喉。 太后只感觉喉间一痛,顿时惊的心突地猛跳,只是她是常年浸淫权势之颠的人,即使在生死关头,虽然心里害怕,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退下,你们全都给我退下,否则我要了太后的命!” 穷途之末,除了拿太后做人质,他没有退路,只要他能离开,他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太师之位虽然保不住了,可是他还有血影门,血影门的势力遍布长陵,他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 所有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卫元则冷喝道:“沈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太后?” 沈遥盯着卫元则,像是轻轻冷笑了一声,声音里带阴魅的蛊惑:“卫元则,难道不是你故意把太后送到我手上的?” “……” 太后听了,心里猛地一个激灵,没有说话,而是满眼怀疑的盯向卫元则。 卫元则察觉到太后投来的怀疑眸光,冷声道;“太后何等英明,怎可能受你这等小人挑唆,沈遥,你赶紧放了太后……” “……呵呵,卫元则,你可真是个虚伪透顶的家伙,明明盼着太后死,还做出这么一副忠心护驾的样子给谁看?”沈遥立刻阴笑着截断了卫元则的话,又一字一字道,“如果太后死了,你和你的主子就再也不用受到她的钳制了,这不真是你们所期盼的吗?” 听到沈遥的话,卫元则的心中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他说的没有错,如果太后死了,他和皇上就不需要再殚精竭虑的想着要如何从太后的手中夺回皇权了。 可是,沈遥根本不会有这么好心,他这么说就是想要挑拨离间,利用太后对他和皇上的不满激起更大的矛盾,不管他心里有没有真的盼着太后死,身为臣子,他也不可能在众目之下弃太后于不顾。 太后不仅是皇上的亲生母亲,还是安楠的亲生母亲。 瞬间的犹豫之后,他再次变得坚定,冷声道:“你简直一派胡言,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岂是你这个外人能挑唆的,你休要再浪费唇舌,只要你放了太后,我愿意给你做人质。” 太后愕然一惊,可是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卫元则的话,觉得他不过表面上作作样子罢了。 “哈哈,你当我沈遥是傻子么,有太后在手,我还需要劫持你?退下,全都给我退下。” 他一边说,一边挟持着太后往门口退去。 太后始终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挣扎,只是跟着他的脚步往门口退去。 眼见沈遥就要退出屋外,卫元则急了,大喝一声:“慢着,沈遥,你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了太后!” 沈遥脚步一顿,眼中带着凛冽的杀气死死的盯着卫元极,像是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发出咯咯的响声冷冷道:“除非你现在就死在我的面前!” “……” 卫元则脸色一变,眼神不由的颤了一下。 “怎么,舍不得你这条狗命了,刚刚你不是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吗?” “不是我舍不得这条命,而是我死了,你为了保命依旧不会放开太后。” “借口,全都是借口。”沈遥笑了起来,在太后耳朵轻声道,“太后,你瞧瞧,这就是卫元则的嘴脸,他是不会为你舍命的。” 太后冷冷的看了卫元则一眼,也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生气,她终于不再保持沉默了,忍住脖颈上传来的刺痛,冷笑道:“他本就不是哀家的忠臣,不肯为哀家舍命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沈遥,你已穷途末路,哀家劝你立刻投降,或许哀家可以饶你一命!” “哈哈……太后,事到如今,你以为我沈遥还会在乎你饶不饶我一命?” 沈遥如鹰爪般的五指更加深入的掐入太后的脖子里,他本来准备挟持了太后就撤退,可是又实在恨卫元则恨的牙痒。 若不是他从中捣鬼,卫元极怎么可能会去救马若铃,若卫元极不去,他今日就不可能亲自来杀马若铃。 他甚至怀疑,那一天假扮成高云溪的女子,也是卫元则指使的。 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虽然太后表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如果卫元则连这点忠心都没有,不仅太后会恨他入骨,还会让他背上保护太后不力之罪,罪该万死。 “卫元则,我再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自裁于我的面前,我立刻杀了太后!” 说完,掐住太后脖子的手更加用力,太后闷哼一声,差点忍耐不住就要痛呼出来,在这声痛呼快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又忍住了,不管在任何时候,她都是成国的太后,她必须要保持住自己的尊严。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现在沈遥一定不会真的杀她,只要他还想逃命,他就不敢动手,否则也没有必要拖这么久,他这么做,就是想逼迫卫元则。 她倒要看看这个卫元则,要怎么做? 卫元则的态度几乎就代表了皇上的态度,如果在她生死关头,卫元则都无动于衷,那只能说明皇上是真的盼着她这个母后死了。 她还需要念那份母子之情做什么! 她冷哼一声:“卫元则,你不必顾及哀家的性命,拿下这个逆臣贼子,向皇上邀功去吧!” 卫元则神色一顿,他根本没有预料到沈遥会如此狡猾,在绝境下还能将他一起拉入骑虎难下的绝境。 不仅是沈遥在逼他,太后也同样在逼他。 沉着眉头,略作思索,然后狠狠的咬了一牙,挥手间,利剑穿透他的左胸膛,鲜血登时沿着长剑缓缓滴落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卫元则真的自尽了,就连泰山崩于顶的太后也像是无法置信一样,睁大了双眼,看到他胸前插着那把明晃晃,闪着骇人光芒的利剑,不由的恍惚了一下。 “这下……你可以放了……太后吧……” 当剑刺入胸膛的那一刹那,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么的疼痛,稍倾,他才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死死的咬住牙,紧紧的盯住他,一字一字,断断续续。 他没有选择,只能赌一次,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剑,看着凶险,却并没有伤及到他的心脏,因为他先天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右边。 “……” 卫元则这样的选择来得猝不及防,沈遥显然也被震住了,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愕,掐住太后脖子的手瞬间僵硬在那里,不可思议的看着卫元则。 “卫世子……” 那些被惊住的侍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扶住了他。 “放……了……太……后!”最后这四个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射而出,他整个人就软了,几乎昏倒在侍卫的怀里。 “卫世子,卫世子……” 侍卫慌张不已,如果卫元则死了,那他们回去还如何向皇上交待,皇上一定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卫元则,你……” 太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他时,眼睛里除了闪过担忧和惊愕,更多的还有冷酷。 虽然她没有想到卫元则真的会这么做,可是如果他死了,那皇帝就只能成为一个乖乖听话的皇帝,她手中的权利才能握的更稳。 同时,她心里又莫名的感觉到一种安慰,若非皇上念及她这个母后,他的心腹之臣怎么可能肯为自己死! 她是不是真的对皇上疑虑过度了,是不是也对卫家疑虑过度了? 她的心变得越来越复杂,她大叫一声:“来人啦!快救人!” “走!” 沈遥当然不可能因为卫元则自尽就真的放人,他想卫元则在拿剑刺向自己时,他也肯定想到了这一点,他立刻重新掐紧太后的脖子,朝屋外退去。 “追,千万不能让逆贼伤了太后!” 一群大内高手又紧追了出去,留下两个人急急将卫元则带走了。 沈遥胁迫着太后一直退出了祥云庵百十步远,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身姿矫健的俊马踏雪奔来,沈遥将太后猛地往前一推,翻身跃上俊马。 “驾——”的一声,马如闪电,划破暗色夜空,风驰电掣而去。 “追——”太后未等身体站立,高喝一声,“务必给哀家把那个逆贼抓住,生死勿论!” 狂风卷着漫天飞雪,拍打在沈遥苍白的脸上,突然,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呼啸声穿过夜色,直朝着他激射而来,虽然中了毒,他还是反应迅速的腰身一侧,成功躲过了过去。 又是“嗖嗖”两声,又有冷箭从黑暗中袭来,他又是一躲,其中一支利箭插过他的鬓角,在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另一支利箭擦过他的右臂,赫然直插于地面,他转眸朝着黑暗中望去,除了茫茫黑夜,他什么都看不到。 树上射箭的人冷哼一声,再次张弓搭箭,弓如满月,这一次,她没有朝着他身上射去,而是直接射在了马腿上,马儿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随之带着沈遥一起轰然摔倒在地,沈遥一个侧翻身,滚了几滚,狼狈的滚到了旁边的泥水沟里。 见沈遥跌倒,树上人将弓挎于背后,拔出腰间匕首倾身就要从树上飞下,忽然被人拉了一把,那人声音极低,低到连飘雪的声音都能将之淹没:“姑娘,追兵到了!” 洛樱眺目一看,那群驾马追赶沈遥的人侍卫已然逼近,她不好再露面,却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静静的待在树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沈遥没有落网,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的。 她不仅要他落网,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真正面目,所以才会事先公布了他是赢国人的身份,她害怕有一天沈遥落在太后手上,会被他秘密处死。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现在太后抓到沈遥反而不能轻易秘密处死沈遥,更重要的是,一旦沈遥被关入刑部大牢,血影门的人很有可能会去劫狱,只要设计的好,到时沈遥血影门门主的身份也一样会曝光。 这些年,死在血影门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有许多都是王公仕族,达官贵人,甚至还有太后的娘家人,一旦让这些人知道了沈遥除了是赢国人以外,还是血影门门主,必然会激起群怒,这样会迫使太后更加不敢自行决定,秘密处死沈遥。 要知道,太后的背后依仗的就是那些世族阀门。 只要沈遥成功落网,明儿一早,她就会让长陵城内人的都知道沈遥被抓了。 不过,真正的想要为姬家军平冤昭雪,只要太后在,这件事就很难,就算太后不能堵住天下攸攸之口,她也不可能自打嘴巴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过。 “快,沈遥在这里,抓住他!”一个侍卫的高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垂眸盯向地面。 没想到,沈遥中了毒还能跑这么远,可见逸慧太师到最后还是心软了,幸亏,他们没有向她合盘托出所有的计划,否则还不知道逸慧师太会不会配合。 逸慧师太一定是撤换了卫元则事先给她的摧骨散,虽然她不知道逸慧师太换的是什么样的毒药,但毒性一定不强,否则沈遥怎么可能突破重围冲到这里。 幸亏,她多留了一个心眼,预先和阿凉埋伏在这里,否则,就让他逃了。 不仅她和阿凉,前面还埋伏着阿沉,十一他们,就是怕有个闪失。 这箭上抹有剧毒,刚刚箭划破了他的脸,她就不信他还能逃。 很快,就有十几个大内高手围了过来,将沈遥团团包围。 沈遥拼命的想要从泥水地里站起来,忽感觉眼前一暗,他栽倒在地,然后双手努力的撑进泥水里,想要再站起来,可是全身的所有力气在这瞬间如被抽走了一般,“砰!”的一声,他终于支持不住,重重的栽倒下去。 那群侍卫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这么轻易的就能捉住刚刚挟持太后逃走的沈遥,其中一人伸手一挥:“上!” 沈遥就如干涸在泥地里的鱼,再没有抵抗的能力,任由这群侍卫将他带走了。 当晚,他就被关入了刑部大牢。 第290章 提审 天寒地冻,天牢里只简单的铺着已经腐朽的稻草,散发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不仅冰冷,还处处透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老鼠,蟑螂,就像入无人之境,明目张胆的来回爬着,连看也不看墙角里蜷缩的人,有一只老鼠见沈遥久久不动,更加大胆的跑过去啃噬起他沾着泥水的袍角,似乎啃的还挺有滋味,回头冲着另一只老鼠吱吱叫了两声,那老鼠也大着胆子跑了过来一起啃噬。 不仅如此,从旁边还传来一阵阵犯人或是凄厉或是疯狂的惨叫声,哀嚎声,沈遥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看见,只是微微闭着眼睛,蜷着身子静静坐在烂稻草上。 表面上的平静却不代表心里的平静,他心里正暗暗回忆着这座牢房的地形图,不一会儿,一张完整的地形图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里,他开始静心盘算着要如何充分的利用这张地形图规划逃跑路线。 即使身处绝境,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不过就是天牢而已,他曾经经历过的远比这天牢可怕多了。 “这赢国逆贼害死了我成国第一美人,就该被凌迟而死……” 在旁边有几个狱卒正坐在那里喝酒吃花生,啃烧鸡,鸡骨头,花生壳洒落在桌。 对于男人来说,美人永远都是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你可别提姬长清,想当初她被腰斩时,我去看了,娘哎……”另一个狱卒突然哆嗦了一下,脸上浮出一种不堪回首的神情,“那样的一个美人,死的可真不好看,连肠子都跌出来了……” “唉……可惜了这样的美人了,这个沈遥真是恶有恶报,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赢国人,那姬家军是不是被他诬陷了……” “嘘……”有一个狱卒立刻紧张的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杀头的。”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会意的噤若寒蝉起来,又有一人道:“喂,到时间了,该给那逆贼送饭了。” 有人哄笑道:“狗嘛,还要吃什么饭。”说着,看看桌上堆着的鸡骨头,“狗最喜欢啃骨头了。” 说话间,就有一个狱卒端了一碗馊了的米汤,米汤上飘着几根烂菜叶,然后走过来,顺手从桌上抓了一把鸡骨头,笑道:“说的不错,今天老子就发发善心,给他开开荤腥。” “哈哈哈……” 众人又大笑起来。 那狱卒在笑声中,捂着鼻子,端着难闻的饭菜递到了牢栏,喝了一声道:“喂,赢国狗,过来吃饭。” 沈遥无视他的话,依旧坐在那里不动,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那两只啃他衣角的老鼠见有食物,立刻放弃啃食衣角,睁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爬了过来。 狱卒冷哼一声:“妈的,还当自己是太师大人哪,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爱吃吃,不吃拉倒!” 说完,忿忿不平的将碗往地上用力一顿,汤撒了出来,然后他又骂咧了两句,转身离开了。 刚走没几步,忽听到一人喝道:“是谁敢如此大胆,竟敢闯入刑部天牢!” “乐阳公主驾到。” “什么?乐阳公主。” 众狱卒唬的一跳,哪里还骂再嘲笑侮辱沈遥,一个个敛神屏气,垂首侍立。 哐当! 沉重的铁锁被打开,突兀的声音终于惊动了沈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慢慢的抬起头朝着牢门口望去。 牢门房发出一声像是垂死的吱呀声,慢慢的被人推开了。 一股冲鼻的气闻扑鼻而来,宋懿如不悦的挥手扬了扬,当她看到曾经风神俊逸,温润如玉的沈遥变成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像是跌入泥尘的璞玉,失去了他所有的光华。 她的心顿时一痛。 “子越……” 她一声哽咽,再不顾得肮脏和难闻,掀开罩在头顶宽大的风帽,急步跑了过去。 “懿如……” 有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的却是少有,此刻的沈遥心中还是涌起了一丝感动之情,原以为宋懿如只是贪恋男色,没想到对他还真有一份真情在。 他声音激动,起身就要去迎她,刚一起身,才发现身子虚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身上的毒还未解,他根本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子越,你怎么了?” 见他连站起来都不能够,宋懿如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心更加揪紧的痛。 虽然,她身边的男人无数,可从始至终,她最想得到的男人只有两个,从未变过,不管沈遥变成什么样,又是哪国人,对于她而言,他就是沈子越,就是她一直想要得到,想要爱护的人。 “懿如,你不要过来,这里脏。” 无力站起,他也就不再作挣扎,而是抬着头,用一种悲凉之极的眼神看着她。 “不,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不嫌脏。”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蹲下身子,泪光盈盈的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伤,她心疼的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子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是谁伤了你?” 他颤抖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要紧紧握住,却连握紧她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沙哑到几乎马上就要破裂成碎片。 “懿如,你不该来看我的,你走吧,你赶紧走。” “不,子越,我不走,你告诉我,你真的是赢国人吗?” 沈遥目光黯然的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不是很在意?” 宋懿如见他神色黯然凄苦,不禁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向自己滚着泪水的脸,摇头道:“不,我不管你是哪国人,你就是子越,我一直喜欢的人。” 沈遥见她柔情深至,脸上不由的流露出感动之色,想当初,洛婵也对他深情过,可是他一直都无动于衷,他现在的感动并不是因为他爱上了宋懿如,而是人的心境变了。 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谁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谁就能温暖一颗他早已经变得冰冷的心。 就像当初,在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他晕倒在姬长清的马车边,当她朝着他伸出柔软的小手时,迷蒙中,他微微的睁开眼,好似看到了一张小仙女的脸。 那一刻,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直到现在,都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最深处。 后来,他们一起慢慢长大,他越来越喜欢她,越来越喜欢,喜欢到甚至动摇过心志,想为她放弃他的仇恨和复国之梦。 可是,当母亲朝着他挥来凌厉鞭子的时候,当她痛斥他为了一个女子而忘了杀父之仇亡国之恨的时候,他的仇恨和复国之梦又重新燃烧。 他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改变。 况且,当时他一直以为姬长清还和宋景年之间不清不楚,本来,他不想做的那么绝,可是当他看见姬长清的玉枕和贴身衣服都跑到宋景年那里时,他就无法控制住了嫉恨的火焰了。 其实,在姬长清死后不久,他才明白,那时的他极有可能是错怪了姬长清。 因为,卫元极杀死了洛府的两个轿夫,而那个两个轿夫正是臭名昭著黑风兄弟,这黑风兄弟就是盗匪。 他很怀疑,当初从香叶寺宋景年禅房里盗走玉枕和贴身衣服的蟊贼就是这对黑风兄弟。 而黑风兄弟竟然和洛府有关,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到一定是洛婵指使的,她为了得到了他,预先设计好了一切,栽脏诬陷了姬长清。 正因为想通了这点,他的心里才更加的痛,更加的思念她。 他心中沉痛的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无助和凄怆:“懿如,你走吧,你来看我,太后和皇上都不会饶过你的。” “不,子越,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她抬起泪眼坚定的看着他,“我马上就去求母后,求皇兄,求他们放过你。” “没用的,懿如,你千万不要去求他们,否则,你不仅救不了我,还会连累了你自己。”他忽然凄凉的苦笑了一下,右手拭了拭她脸上的泪,“马上你就要嫁入离国成为厉王妃了,你不要为我断送了自己。” 不提离国还好,一提宋懿如更加愤怒,更加悲伤:“救不出你,我一定不会嫁给那个丑八怪。” “何必呢,懿如,你为我至此值得吗?” “我说值得就是值得。” “那好,懿如。”他慢慢的倾过身,唇贴到她的耳边,细细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宋懿如只是静静的听着,听完之后,她扶着沈遥一起转过身,背对着狱卒,本来那些狱卒都知道宋懿如是太后的心头肉,她来探望沈遥,也不敢有一个人不识趣的靠近牢房。 宋懿如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沈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凝眉开始在帕子上画起图来,不过一会儿,一幅地形图就画好了,然后郑重的交到了宋懿如手上。 宋懿如将帕子妥帖的放入胸口,就像放入她和沈遥未来的幸福一样。 “好了,懿如,这天牢实在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赶紧回去吧!” “不,子越,我还想再和你待一会儿。”做完一切之后,她将头深深伏进他的怀里,肩膀哭的耸动,“子越,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答应沈遥要做到什么事。 沈遥心有所感,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叹息一声:“此生有你,夫复何憾?” 宋懿如一听,不由的更加感动,只伏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这时,跟随宋懿如而来的宫女赛金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公主,该走了!” “子越,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来救你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等你的。”说完,沈遥用一种依依难舍的眼神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郑重道,“懿如,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在自己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你只能忍耐。” “嗯,我知道了,子越……” 就在宋懿如离开天牢之后不久,太后亲自提审了沈遥。 太后一脸疲惫之色,眉稍眼角皆藏着焦虑,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俯视着跪于地下的沈遥。 “沈遥,是不是你指使人把安楠劫走的?” 昨天从祥云庵顺道去秀云山庄接云安楠回宫时,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云安楠突然失踪了,她派了人几乎将大半个山都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安楠的半点踪迹。 她开始怀疑就是沈遥下的黑手。 虽然他落网了,可是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一定会绝地反击,而安楠很有可能成为他手中的人质。 沈遥脸上流露出刹那间的意外,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抬起头冷笑着盯向太后:“是,又如何?” 太后脸色一白:“你赶紧放了她,否则哀家让你死无全尸!” 沈遥冷笑更甚:“既然死已经是注定的结果,我何必还在乎全不全尸。” 太后目光一凛,怒拍扶椅道:“沈遥,你若不交出安楠,哀家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每加注一份痛苦在我身上,云安楠她就会得到加倍的痛苦。” “你简直危言耸听,落入天牢,你还有什么能耐能传递出消息?” 她可以相信安楠是沈遥的人劫走的,却不会相信沈遥有能力能从天牢传递出消息,她若对他动用大刑,她就不信外面的那些乱党能知道。 “……呵呵。”他睁着一双阴幽而充血的眼睛,环顾四周,“既然如此,太后又凭什么认为我在落入天牢之后,还有能力指使人劫走云安楠?” 太后顿了一下:“若不是你,还有谁会劫走安楠?” 沈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个谁能知道,秀云山庄可是卫家的地盘,不要说卫家权势倾天,单凭卫元极的名声,我相信也没有几个人敢跑到秀云山庄去劫人。”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说不定卫家人自己把云安楠藏起来了。” “不……不可能……” 沈遥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阴狠的光,冷森森道:“这有什么不可能,你垂帘听政这么久,皇上早就不满了,我相信他无时无刻不想从你手中夺回权利,他卫元则若真心爱云安楠,怎么可能弃了云安楠,转而取了厉相之女厉醒,他不过就是为了帮助皇帝拉笼人心罢了。” 内斗,是消耗宋氏皇族实力最好的法子,不待敌人杀进来,他们自己就自杀自灭了。 太后听了开始心惊起来。 沈遥继续道:“既然太后怀疑是我劫了云安楠想要做一个人质,为什么就不能怀疑是卫家人下的手呢,待你和皇上争得你死我活时,云安楠不也可以成为他们手上的人质吗?” 听他这样的蛊惑,太后的心越来越乱,忽然,她摇了摇头:“不,不会的,卫元则肯为哀家赴死,他……” 沈遥立刻打断她的话,阴冷着嗓子问道:“那他死了吗?” “……” 虽然卫元则没死,但人还处于昏迷之中没有醒来,太医说他并没有脱离危险,如果今晚再醒不过来,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就在太后神思恍惚间,沈遥又冷笑道:“太后,我和你打一个赌如何?” “什么?” “就赌卫元则一定不会死。” “……” “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他为了蒙蔽太后你的双眼而使的苦肉计!” “你个逆贼,事到如今,还敢挑拨离间,你说的话,哀家一个字也不相信。” “哈哈……”沈遥大笑起来,笑容背后却是变态的阴森,“太后,其实你已经相信了,不是吗?因为你比谁都清楚,皇上想要什么,卫家想要什么。” “……”听到这里,太后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她看了沈遥一眼,冷声道,“沈遥,人可以聪明,但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若万劫不复,那太后你自己呢,你有没有想过一天,大权旁落,你将会面对什么呢?” “……” “依皇上的性子,相信,你也不会比我的结果好吧。” 太后眼皮跳了一下,面上却变得平静无波:“你无需顾左右而言它,哀家问你,你的母亲萧玉心是不是还活着?” “……” 沈遥脸上微微一变,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她在哪里?” “……” “哼!你不说是吧,来人,大刑伺侯!” “不用,我说。”他还需要留存体力等待血影门的人来天牢营救他,他看着她,声音淡淡道,“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走了。” 太后怀疑的看着他,还要再问他什么,忽然从外面走来一个内监,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太后脸色一变,然后垂眸若有所思的看了沈遥一眼,随后离开了天牢。 …… 洛府 暮色四合,铅云低垂,眼看又是一场暴风雪将要来临,整座长陵城冷的就像是一座大冰窖。 安排出去寻找云安楠的人前后都陆续回来了,就连阿凉也一起回来了,却没有寻到有关云安楠的半点消息,洛樱心中担忧,连午饭都没心情吃。 若是从前的云安楠,她未必会如此担心,可是现在的云安楠就是个孩子,她又生的如此标致,她无法不担心。 云安楠失踪的时候,云夫人和张嬷嬷就在院子外晒太阳做绣活,云安楠当时就在暖阁内睡觉,如果有人闯入秀云山庄强行掳走云安楠,应该不会一丁点声响都没有,即使来人用迷香迷晕了安楠,可是卫元则派了侍卫守护,这么一个大活人被带走了,侍卫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她一直怀疑,是不是云安楠醒来之后,自己从后门离开,这几天卫元则去秀云山庄的次数越来越少,她心里一直惦记着她的元则哥哥,她会不会偷偷跑下山去找卫元则了? 如果真是如此,云安楠到现在都没有去镇国公府,他们又派人四处搜查,还张贴了寻人告示,不可能没有云安楠的半点消息,所以,很有可能云安楠被坏人带走了,每每想到这一点,洛樱就觉得心惊肉跳。 很快,夜深了。 长陵城中大雪纷纷,除了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热闹喧嚣,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风雪中被冻僵了,陷入死寂, 风策策,壶漏将涸,只听到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阵枯燥而凄凉的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 阿凉回来之后,只吃了一个晚饭,便和十一一起又重新去找云安楠,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洛樱怎么也睡不着,不仅她睡不着,裳儿也同样睡不着,她一向与云安楠相处的和睦,云安楠在秀云山庄时,她便常常随着洛樱一起秀云山庄,虽然只是个奴婢,可是洛樱和云安楠都没有将她当成下人,所以在心里,她也和洛樱一样,把云安楠当成了姐妹。 洛樱斜靠在暖榻上,眼睛虽看着书,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忽然,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姑娘,一定是阿凉他们回来了。” 说完,便激动的去开门,门一打开,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袭来,定眼一看,原来是卫元极。 裳儿怔了一下,忙道:“卫公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卫元极掸了掸身上的雪,问道:“阿樱呢,她有没有睡下?” “姑娘一心担忧云姑娘……” 卫元极并没有耐心再听裳儿说话,不等她说完,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进了屋,大踏步的朝着屋内走去。 “阿樱,安楠有消息了。” 他的声音甚是轻快。 洛樱一听,顿时喜出望外,撂下手中的书,从暖阁上跳了下来,就看见卫元极掀帘而入,他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紫貂大衣,头上,身上,沾着未掸尽的雪花。 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天气太冷冻的,他的脸颊通红,鼻尖也红红的,嘴唇更是像刚刚用胭脂染了一般好看。 “云姐姐在哪儿?”她趿了鞋子迎了过去。 “她被厉晧带走了,现在人就在厉晧那里,明儿一早就送回来。” 洛樱一颗忐忑的心顿时落了地,裳儿听了也高兴的跑了过来,问道:“真的吗?” 卫元则瞥了她一眼,解下大衣,往她手上一扔:“爷的话还能有假,去,一边待着去!” 裳儿知道他是嫌自己碍事了,因为有了云安楠的消息,她心里高兴,根本不在意她的话,捧着卫元极扔下的紫貂大衣就退了下去。 洛樱瞧见他头上还有雪,伸手替他掸了掸,笑道:“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还要来报信。” 他笑着握住了她的手:“你亲我一下,就不辛苦了。” “去你的,还有没有个正形?”洛樱沉了一下脸色,抬起左手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他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撇了一下花瓣般的唇,气鼓鼓道:“反正不管我有没有正形,你也不会答应做我的妻子。” “你知道就好。”洛樱眼睛里涌上一层他看不清的波澜,声音平静道,“你快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体。” “嗯。” 他听话的放下了她的手,很是自然的坐到了暖榻上,她重新上了暖榻替他斟了一杯热杯,递到他的面前,他捧住茶杯抱在手里,笑道:“真是暖和。” 因为知道云安楠就在厉晧那里,洛樱的心情陡然放松,肚子竟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卫元极听了,笑问道:“阿樱,你的肚子怎么叫了,莫非饿了?” 洛樱脸色微一红,点了点头,又叫来裳儿和竹娟端上了夜宵,二人一边吃一边说,洛樱问道:“云姐姐怎么会被厉晧带走了,今儿下午庭尹回来时,也没听他说。” “安楠偷偷下山想找大哥,结果遇到了拐子,将她卖到五里屯的烟雨楼,正好让郑西霸的人找到了,当时厉晧也带着人在五里屯寻找安楠,得到消息之后,他就将安楠带走了,因为找到安楠时天色太晚了,他就没有再派人送回来。” “原来如此。” 云姐姐果然是太过思念卫元则才悄悄下山的。 唉——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替云安楠难过的感觉。 她深深的凝起眉头,又问道:“你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在周密的计划好所有事情之前,她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卫元则竟然为了救太后,一剑穿胸。 第291章 我要和你睡 卫元则拿住筷子的手滞了一下,略显疲惫的眼中透出一丝忧虑之色。 洛樱心里一紧,轻声问道:“难道很严重吗?” 卫元极放下筷子,轻叹了一口气:“比较严重,但也算不得很严重,于性命总是无碍的。” “能保住性命就好。”洛樱的心里松了口气,毕竟所有的计划都是她和卫元则商量的结果,如果他因此丢了性命,她心中自然过意不去,她追问道,“元极,如果你大哥真出了事,你会怪我吗?” 卫元极凝视着她的眼睛,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大哥也成年人了,所有的抉择都是他自己做的,况且,这次行动他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对皇上效忠,所以,阿樱,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唉,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为了救太后,会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怎么说,太后和卫元则也算是死对头,就算当时卫元则被沈遥逼的骑虎难下,他也不应该真的拿自己的命去赌。 卫元则像是轻笑了一声:“我大哥才不会那么傻,真的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他是习武之人,知道一剑下去如何避开要命的地方。” “就算如此,他也是赌了命了。” “是啊!”卫元极微微凝起好看的眉头,低低呢喃了一句,“为了忠君,他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可以舍弃,更何况是赌上他的命,从前,我不理解,还质问过他,为什么要效忠一个昏君,可是现在我懂了……” 虽然嘴上说懂了,可是他的眼神分明透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迷茫。 洛樱心里突然沉了一下:“你懂什么了?” 卫元极想了一会儿,叹息道:“大哥说的对,就算皇上对不起天下人,也没有对不起我卫家。”说着,他眉心拧出一个忧心忡忡的小皱褶,极其认真的盯着洛樱的眼睛,语气凝重的问道,“阿樱,皇上是不是你想要对付的人?” 洛樱的心更加沉落下去,清亮的眼睛也蒙上一层阴霾之色,用同样认真的眼神回视着他:“如果我回答是呢,你是不是要与我为敌?” 听到她的反问,卫元极愣住了,呆呆的坐在她的对面望着她,目光好似被染上一层哀色,随之,这层哀色就褪了下去,他伸出手往她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怎么会呢,我和阿樱你怎么会成为敌人呢,我不会与你为敌,你也不会与我为敌。” 听到他这句近似自欺欺人的回答,洛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酸,他说皇上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也没有对不起他卫家,可是这全天下人也包含了她们姬家。 就算皇上只是个傀儡,朝堂之上是太后的一言之堂,可皇上的确是个不折不扣,乱杀无辜的暴君,有这样的暴君治理成国,成国的百姓就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现在皇帝失势,其实,他一直处于失势之中,他需要借助卫家的权势才会稍有收敛,若他朝他大权在握,谁知道权利又会将他熏染成什么样的暴君。 成国的百姓不需要这样的暴君,而卫家效忠的只是皇上,而不是千千万万成国的百姓。 她不想再就这样的问题谈论下去,两个人的信仰不同,谈到最后怎么也谈不到一块去。 今夜,她心情颇好,沈遥被擒,安楠又有了下落,她不想再和他吵的不欢而散。 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块糕点,心里却有了一种窒闷的感觉,所以这糕点就窒在了胸口,她咳了一声,抬手锤了锤胸口。 “阿樱,是不是咽着了,快,喝口茶。”他殷勤的为她倒茶,又从榻上跳下来,走到她身后,微微俯身为她捶了捶背。 “好了,元极,我没事,你快坐好,我还有事和你商量。” “是不是和我商量血影门劫狱的事?” “嗯。” 本来一切都已经布局好了,可是依卫元则的伤势他应该不能再参与其中,没有卫元则,想要在血影门来劫狱的时候,抓获他们就会困难重重。 “这个你放心。”他的手还在她背上轻轻拂着,“还有我在,一切都按原计划进行。” “你?”她怀疑的看着他。 他脸色一垮:“怎么,你不相信我?” “我倒不是不相信你,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只由你一个人就能完成,你能调动皇城禁卫军吗?” 他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分明就是不相信,还找理由。”说完,他直起身体,重新坐到她的对面,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递于洛樱的眼前道,“这一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洛樱惊奇道:“皇帝竟肯将调动禁卫军的令牌交给你?” “开玩笑,你相公我是什么人。”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挑挑眉毛勾唇笑道,“我一般不干正经事,但干起正经事来比谁都正经。” 洛樱轻挑眉毛,白了他一眼:“你这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 他倾过身来,近在咫尺的看着她,近到连自两个人的呼吸都彼此交缠在一起,她甚至能看清自己在他瞳孔里的倒影,不知为何,她的心砰然跳了一下。 “阿樱,既然你这样说,要不你就做染坊的老板娘吧?我选个黄道吉日,到时过来提亲。” 洛樱轩眉毛道:“提亲的话你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你不答应,我以后还是一样会说。” “好没意思。”她瞪着他,嘀咕了一句,又道,“罢了,天色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卫元极心里有些失落,却并没有生气,转头朝着窗户外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洛樱嬉皮笑脸道:“这么大的雪,我不想回去了,今晚就息在这里,我要和你睡。” 洛樱立刻拒绝道:“这怎么可以,你我孤男寡女的……” “阿樱……”他打断了她的话,敛去脸上笑容,定定的问她:“我是不是太由着你了?” “……” 洛樱顿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垂下了脑袋,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他眼睛里的失意,喃声道:“自从遇见你,有时候我发觉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了。” “……” “从前我总以为,女人算什么,只要小爷我想要,遍地都是。”他突然又抬起了头,烛火掩映下,他的脸上凝起一层连自己都无法明白的迷惘,“为什么遇见你就全变了,我连想要一个你都不可以。” “卫元极,感情的事从来都不能强求。” “可是我偏偏就想强求。”顿一顿,又道,“要不你就从了我,说不定我就不会再强求你了,听厉晧那小子说女人就是这样,嘴上说不要,其实心里是想要的,阿樱,难道你非要我霸王硬上弓,强逼了你?” 洛樱脸上浮起一股恼意,瞪着他道:“你听他胡说八道。” 这该死的厉晧,等下次遇见他,一定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卫元极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女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 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竟然斜躺在了暖榻上,做出一副真要赖在这里的样子。 洛樱无奈的白了他一眼:“那随你吧,你爱赖在这里多久都行。” 说完,洛樱拍拍手,从暖榻上了跳了下来,再也不看他一眼,竟自走了。 回到里屋,用盐刷了牙,简单的梳洗过后,解去厚厚的外衫,只穿了一身月牙白的罗衫打着哈欠准备上床睡觉。 忽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唤了一声“裳儿。” 没有人理她,然后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有人理她,她改唤了“竹娟”,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狐疑朝着床上看了看,锦褥已经铺好了,里面似乎鼓起了一个人的形状,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皮赖的卫元极什么时候钻到她被窝里来了,她竟然一点儿都没发觉,肯定是她刚刚洗脸时,他偷偷钻进来的。 怪道她叫不醒裳儿和竹娟,一定又是他使了过去的勾当,弄了什么迷香。 难不成他今晚还真想来个霸王硬上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不动声色,很自然的坐到床上,弯下腰在脱掉鞋子的那一刻,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将刀背朝下,猛地将被子一掀,刀背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卫元极,你不要再装睡了,给我起来!” “……” 他还是没有反应。 她听到了他清浅的有规律的呼吸声。 洛樱满脸狐疑之色,难道他就这样合衣睡着了,不会吧,他怎么可能睡得这么快。 一定是假装的,她伸手推了推他,拔高声音道:“喂,你给我起来,否则,我将你丢到雪地里去了。” 终于,他有了动静,缓缓的张开眼睛,长长的睫毛洒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眼底蒙着深深的疲累,声音不清不楚的嘟囔了一句:“阿樱,我好困,让睡一会,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睫毛微微低垂,又合上了双眼,就像睡在自己房中一样,他又安稳的睡了过去。 其实,本来他是想狠狠捉弄她一下的,也不知为什么,可能因为昨晚到现在都没有睡觉,太累了,一沾到她的枕头,闻到她被子里独属于她的温暖的,带着一种奶香的气息,他突然就有了很浓的困意,也只是瞬间,他就睡着了。 “……” 洛樱怔怔的坐在那里,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她低低的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像是对他说,更像是对自己说:“唉,卫元极,你可真是我命里的天魔星。” 她转身去了外间,另在暖榻上铺设了锦褥,自己睡下了,辗转反侧她怎么也睡不着,越是离成功近,她越是担心会出什么差错,特别是在合作人从卫元则变成卫元极之后,她更加担心。 倒不是她不相信卫元极的能力,只是比起卫元则,卫元极太过自负,远没有卫元则沉稳,仔细将所有的计划又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呼啸声像是野兽的低吼,肆虐着大地,渐渐的,火盆里的炭火灭了,洛樱虽然睡得熟,可是在睡梦中也感觉到冷意,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像只是小猫。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走过来,看到冻的小猫儿似的洛樱,眼睛里柔光闪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害得阿樱睡在这里。 心里升起一丝亏欠的感觉,他俯身轻轻的抱起了她,她像是寻到了温暖似的,猫儿似的将头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的哼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一副满足的神色。 她的依念,她的柔软,她的气息一点点穿透他的肌肤,到达他的心里,他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暖暖的,幸福的。 将她放回到床上,替她掖好了被子,她立刻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小窝一样,将脸紧紧依偎在沾着他体温的锦褥上,安稳合目而眠。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的站在床边,久久凝视着她熟睡的样子,眼神深邃如海,好像要将她整个人,整颗心,甚至连她的灵魂都一起吸入自己的心里,从此以后,再不分离。 可是,他敏锐的感觉到,她和宋星辰的目标远不在于沈遥。 阿樱,你一定不会与我卫家为敌的,是吗? …… 第二天一早,洛樱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上,而卫元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伸手摸一摸他昨天枕过的枕头,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惆怅。 和往常一样,梳洗,练拳,用早饭,吃过早饭之后,她被洛熙平派人叫了去。 病了多日,将所有痛苦都埋藏在心里深处多日的洛熙平终于忍不住了,他总觉得锁心钥,月下桃花图,以及元蓁的失踪应该有关联,他思来想去,觉得将这件事告诉洛樱,或许更加有利用洛樱查到线索。 在他一字一句仔细斟酌着要如何向洛樱合盘托出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元蓁的失踪其实就是洛樱的手笔。 洛樱坐在那里,只是安静的倾听他的叙说,说到最后,洛熙平竟然崩溃的痛哭流涕,让她一定要找回元蓁的尸身,哪怕寻不到锁心钥,哪怕寻不到月下桃花图,也要寻到元蓁的尸身,这样,他死后,才能和元蓁一起合葬。 洛樱听了只觉得好笑,若不是因为还顾念着他当初对娘亲和自己的救命之恩,她已经将他送上了断头台,他还妄想着和娘亲合葬。 在这个世上,能和娘亲合葬的唯有爹爹。 她随便敷衍了他两句,就离开了书房,刚出书房,就看见洛庭尹惊慌失措的跑过来了:“不好了,五姐,云安楠她……她又失踪了。” 昨儿晚上,他本想回来报信,可是时间太晚,又有卫元极自告奋勇的要回来告诉五姐这个好消息,他也就不想搅了卫元极的美意,所以留在厉晧那里住了一夜。 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准备叫云安楠起床,将她送回卫府的时候,发现床空了,云安楠也没有了影踪。 洛樱心里一惊,急道:“这怎么会,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看不住一个云姐姐吗?” 洛庭尹垂头丧气道:“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一个睡的比一个死。” “……” 洛樱更惊,这样说,一定是有人用了迷药,云姐姐她自己应该不会用迷药,到底是什么人,要把云姐姐掳走?厉晧虽是劫匪,却也是厉相的儿子,一般人应该不敢去他那里劫人。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是谁。 昨晚刚刚放下来心,陡然间又悬了上去。 就这样,大家又找了三天,太后甚至都出动了皇城禁卫军,下令全城寻找,都没有再找到云安楠的半点消息,仿佛她彻底消失了。 洛樱一面寻找云安楠,一面还要打探血影门的消息,在三天后的夜晚,血影门终于有了动静。 第292章 殊途同归,腰斩沈遥 “咚——咚!咚!咚” 四更的棒子声敲响,夜色深沉,天空泼墨般的黑,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星。 天气依旧寒冷,冷的整座城都仿佛空了,在那一片荒芜的地方,伫立着刑部大牢,死般的寂静。 有十几个黑影如鬼魅一般飞檐走壁,先是动作敏捷的爬上了高大的城墙,然后从城墙跳下,黑暗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再看到这十几个黑影时,他们已经跃上了天牢的屋顶,一个个左顾右盼,神色十分警惕的四处张望,最后按照既定路线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关押沈遥的入口。 入口处留下一个放风的人,另外的人一起潜入天牢之内,先是飞出了几枚飞花银针,悄无声息的放倒了天牢里的侍卫,然后又打晕了狱卒取到了钥匙。 很快,就有两个黑衣人扶起了沈遥,因为沈遥后来又中了洛樱箭上的毒,虽然毒不致命,但极其难解,哪怕每天潜心打座排毒,也只排出不到两分的毒,再加上天牢环境糟糕,饭菜又都是馊的,所以此刻的沈遥情况不比关入大牢那一天好多少,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所幸,一切都比较顺利,比想像的还要顺利。 这样的顺利反而令沈遥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就必须走下去。 逃出天牢,他才能有未来,否则,一切就会成为空谈。 很快,血影门的人就将沈遥扶出了牢房,就在他们沿原路返回快要走出天牢逃出生天的时候,寂静的夜里,漆黑而狭窄的甬道前后方都响起了窸窸窣窣声音。 沈遥竖起耳朵一听,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他本来就觉得今天的行动实在太过顺利,心神不定,一听声音,心更加紧张的快要跳出来了。 他转眸看了一眼扶住他的手下,低低道:“当心,有埋伏!” 忽然,其中右边扶住他的那个人痛苦的皱了一下眉头,叫了一声:“不好,门主,有毒!” 一语刚了,人就捂住胸口直直的倒了下来。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肆无忌惮的嘲笑声,打破了夜的静谧,这声音听着甚是清越,灌入沈遥的耳朵里却形同魔音。 他顿时大骇,心像是无法负荷转眼即到的成功变成失败时,突然窒息了。 “哈哈,沈遥,计划的够周全啊,只可惜你白废了一番心思。” 话音刚落,沈遥就看见前方有一抹淡紫像是暗夜里入世的恶魔踏着甬路口唯一一缕光线,一步步朝着他走来,走至他的面前,用一种充满嘲讽的眼神,双手抄胸看着他,就好像玩猫捉老鼠游戏时,猫戏弄老鼠的神情。 沈遥面色大骇,四处一看,前方,后方皆被一群禁卫军死死堵住了去路。 一人惊喝一声:“不好,门主,我们中了埋伏了!” 说时迟,那时迟,这人手里就飞出一枚银针,划破暗夜,直朝卫元极的眉心射去,卫元极挥出袖中玉笛,击落了银针。 这人几乎无法相信,卫元极能轻易击落血影门的独门暗器,正要再飞出一枚,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他方知,自己也中毒了。 “卫元极,想不到你也成了皇帝的走狗!” 走到这里,沈遥自知这一切不过是卫元极用来瓮中之鳖的把戏而已,怪道如此顺利,他们的人马正等着他们踏入这狭窄的甬道,前无去路,后无退路。 他气的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在黑暗下,益发沉郁,一双眼睛带着绝望的愤怒,闪着狰狞的眸光,恨不能直接把卫元极的身体盯出几十个黑洞来。 在他计划逃跑的时候,他一直在想,不管卫元则会不会死,他受了重伤是真的,所以根本没有能力再来打破他的计划,没想到,从来都不务正业,更不屑为朝廷卖命的卫元极有朝一日也会改了心性,成了朝廷的鹰犬。 卫元极唇角慢慢挑起,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可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是狩猎的狼,透着一种难以逼视的噬血意味。 他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像是在欣赏着他的失败,讥嘲的笑道:“我是不是皇帝的走狗不容你来定论,只是你却是连狗都不如的失败者,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卫元极,你不要得意,今天鹿死谁死尤未可知!”说着,一挥衣袖,“上!” 拥挤在通道内的血影门杀手得令就要展开殊死搏斗,刚凝聚内力,挥出手中的剑,走了没两步远,甚至连皇城禁卫军的身都没有近到,一个个纷纷痛苦的捂住胸口蹲了下来。 “那小爷我今天就要看看鹿死谁手!来人啦,将他们全部拿下!” 卫元极一声令下,禁卫军拔出腰间玄铁大刀,劈头就要朝着一个杀手砍下,就在大刀要将那人的头当成西瓜劈成两半时,沈遥忽然大喝一声:“慢着!” 卫元极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沈遥红着双眼,就像一头被逼近绝境的野兽,狰狞的阴笑道;“卫元极,你若敢伤我的人一根汗毛,今晚我沈遥就与你同归于尽!” 说话间,那些因为中毒而蹲下的杀手纷纷拼力站了起来,将外褂一掀,露出腰间缠着的火药,每个人身上都绑着密密匝匝的火药。 很快,就有人拿出了火折子,放在唇边吹了一下,火,迅速燃起,接着,一个又一个火折子燃烧起来,将本是黑暗的甬道瞬间点亮。 那些皇城禁卫军看到如此多的火药,俱惊怔了一下,手拿着大刀,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轻易接近。 卫元极也微微震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些来劫狱的人个个身上都绑着足以将这间天牢都炸毁的火药,他震惊的只是洛樱为什么如此了解血影门,如此了解沈遥,竟然预先猜到了他们会绑着火药而来。 今晚,这座甬路是逃离天牢的必经之路,里面处处都布满了毒药,他和禁卫军是事先吃了解药才进来的,不仅这里,就连打开天牢的钥匙都涂上了毒药,所以那个最先倒地的人,一定是摸了钥匙开门的人。 他倒不是怕了这帮血影门的杀手,只是想以最小的代价速战速决,这也是阿樱事先交待他的。 他的唇角一点点向上挑起,露出早已了然的笑容,没有再说话,而是喝令一声:“放!” 就在沈遥和血影门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甬道上方像是开了一道长长的门,在瞬间毫无预兆的被人一把拉开,然后从天而降,瓢泼大雨。 所有的人,乃至卫元极和皇城禁卫军都变成了落汤鸡。 十几把火折被水一浇,全体熄灭,就连那些绑在身上的火药也被大雨淋了个透湿,一下子,甬道又陷入短暂的黑暗。 从光明走入黑暗,所有的人的视线根本来不及适应,除了满眼的黑,什么都看不到,更不会有人看到沈遥的脸上在此时难看成了什么样子。 怎么可能? 这四个字含在舌头,打了一个转又回去了。 这天牢的地形他无比熟悉,从来都不知道这甬道上方还能打开,更不可思议的,仿佛卫元极早就钻进了他的脑子里,知晓了他所有的布局,所以才会安排的如此天衣无缝,让他陷入惨败的境地。 水,冰冷的水,一滴滴从他的发上,脸上,身上滴落在地,在地上晕成一个个看不见的水迹,他冻的浑身一个哆嗦,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冷的双手环住了胸口,狼狈的就像一只落水狗。 “门主,怎么办?” 耳朵边传来一个冻的打哆嗦的声音。 “决一死战!” 沈遥绝望的从牙齿里咬出四个字。 几乎就在一瞬之间,沈遥突然冲破自己内力,哪怕毒走全身,他也只能殊死一博,反正这种毒也不是致命之毒。 博,说不定他还能拉着卫元极陪葬,不博,他只能等死。 沈遥突然挺身而上,十指如鹰爪,招式凌厉,像是凌空捕食的苍鹰,朝着卫元极的咽喉锁来,卫元则不想虚弱的连走路都要人搀扶的沈遥会在陡然之间变得虎虎生威。 他冷笑一声,横过左手玉笛挡过他的鹰爪,右手从腰间拔出长剑,从左手之下,直朝沈遥的胸口刺去,沈遥大骇,急步朝后退去,因为地方狭窄,人人都不得施展,他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同门的身上。 沈遥喝令一声:“若战败,唯有死!” 那人背对着他,点头道了一声:“遵命!” 说话间,皇城禁卫军一起手持长刀进攻过来,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陷入混战之中,唯听到兵器相击,金属刺破肉体的声音。 沈遥退步之后,又再度拼命朝着卫元极袭击而来,不知何时,他手里多了几支飞花银针,嗖嗖嗖几声,银针划破黑暗朝着卫元极的眉心,眼睛,和胸口刺去。 卫元极往后一仰,整个人近乎呈九十度的向后下腰,成功躲过了银针的袭击,只瞬间,他已直立而起,手持流光剑,一个飞身直袭沈遥。 黑夜中,流光剑犹如一道闪电,沈遥大惊,侧身想要躲避时,已被卫元极一剑刺中了左臂,沈遥大吃一惊,又从袖中挥出几枚银针,卫元极见状赶紧收回流光剑,想要躲避,又实在无处施展,最后,不得已往地上一倒,这才又成功避开了飞花银针。 忽然,听到有人“啊”的一声惨叫,有一名禁卫军已被银针刺瞎了双目。 卫元极大怒,他为人一向自负,本以为设下如此密局,天衣无缝,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拿了沈遥以及血影门的人,不想,他们如此厉害,身受剧毒,还这么能打,尤其是沈遥,在站都要站不稳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如此的耐力和速度。 他此时方知,洛樱之前的叮嘱并不是杞人忧天。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一跃而起,足尖再一点,身体与地面呈平形线状态,手中长剑直朝沈遥的下盘攻去,这一次,沈遥没有躲过,只听到“蚩”的一声,是剑入肉的声音,流光剑已经刺入沈遥的左大腿,顿时血如泉涌,沈遥闷哼一声。 卫元极用力将长剑一拔,一股鲜血从沈遥的大腿处喷溅而出,就在此时,三枚飞花银针冲破血光,朝着他身上各处要害射来。 而此刻,卫元则左右皆有血影门的人前来攻击,如何能避,两腿急速拉开,呈一字马横跨在地,两枚银针嗖嗖两声从头顶飞过,最后一枚银针生生扎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哼也未哼,人已经快如闪电的站了起来,左右刷刷两剑,割下了两个血影门人的头颅。 “卫元极,再怎么说,我的母亲和你的师叔也是同门中人,你竟然自相残杀!” 沈遥左右看看,眼见血影门人死伤大半,自知无力回天,他虽然射中了卫元极的大腿,可自己也伤重了,再加上毒迅速游走全身,他已经没有了力气。 剩余的几个血影门人也一样因为消耗了内力,加速了毒发,一个个脸上都已经成了茄子色。 卫元极冷笑一声:“什么狗屁的同门中人,爷爷的师叔才不会跟萧玉心那种卑鄙无耻的女人做什么同门,即使是同门,萧玉心也是同门中的败类!” 沈遥听卫元极竟然如此侮辱自己的母亲,当即就气的呕出一口鲜血,大喝一声:“卫元极,今日你辱我母亲,我与你拼了!” 沈遥从袖子里又拔出一把如弯月般的尖刀,从前方直攻而来,欲要一刀扎入卫元极的心脏,此刻,他毒走全身,本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大腿又被利剑刺穿,行动就慢了一点。 就是这一点,让卫元极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成功躲开,紧接着,卫元极直接跃起,从沈遥的头顶直接盖下一掌,沈遥双眸一闭,再无挣扎之力,被卫元极一掌拍昏。 在沈遥倒下的瞬间,就有两个血影门人上前来扶,啪啪两声,卫元极又盖下两掌,直接将这两个血影门人一起盖昏。 他没有用剑,就是想留有活口,这些人的牙齿里都藏有剧毒,想留活口,当然要先将他们打昏,省得自尽了。 接下来,收拾起来就很快了,到最后,禁卫军三死五伤,就连卫元极自己也受到了伤,当收拾完沈遥时,他发才觉那飞花银针也是带毒的,只是他刚刚进来之前服用过百毒丹,这毒才发的迟了一些。 而血影门人全军覆没,沈遥再次被关入天牢。 翌日一早,天空依旧阴霾一片,没想到正午前分,太阳出来了。 就在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半张淡白的脸时,从天牢传来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有血影门人闯入刑部天牢劫狱,这时,大家才知道,沈遥不仅是赢国人,竟然还是横行长陵,令人闻风丧胆的血影门门主。 一石击起三层浪,那些家中有人遭受血影门荼毒的王公贵族,朝中大员纷纷上奏折要求明正典刑,处死沈遥。 三日后,太后顶不住众朝臣的愤怒,终于命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腰斩沈遥。 在姬长清被腰斩的时候,沈遥没有想到,他竟然和她殊途同归,被判腰斩之刑。 有关沈遥的罪状磬竹难书,全都是血影门造下的一笔笔杀孽,但太后却在沈遥是不是赢国人的身份上避重就轻,至于姬家军是不是受了沈遥的诬蔑致使五万冤魂惨死,太后更是连提都没有提。 可是太后清楚的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管她提不提,有关姬家军含冤惨死的真相也引起了百姓们的诸多热议,她只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会渐渐忘了姬家军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宋亦欢手里的十万风策军。 虽然她并不想过多的放权给宋亦欢,可一来,即使卫元则替她赴死,可卫元则终究没有死,这让她想起了提审沈遥时,沈遥和她说的话,所以她与皇帝之间母子离心,决裂是迟早的事,沈遥一倒,她更加需要宋亦欢的支持,二来,她需要一支新的军队将姬家军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怕只怕,有一天川壅而溃。 更怕有一天,她亲手将另一个儿子养成老虎,反伤了自己,而宋亦欢不管是能力,还是威名,都远在皇帝之上。 所以,当时派宋亦欢平叛时,她又派了秦方为前驱,就是想利用秦方来制衡宋亦欢。 为了更好的控制住宋亦欢,她又趁着宋亦欢远征时,派人去含烟山庄喂了一颗毒药给虞凤莲。 虞凤莲每月都必须服用解药,否则就会肠穿肚烂而死,太后相信依宋亦欢对姬长清的感情,仅凭着虞凤莲和姬长清生得一模一样,他就不可能不在乎她的生死。 尤其是在抓获的血影门杀手招供出虞凤莲之后,太后更加能确信宋亦欢对虞凤莲的感情。 依宋亦欢的机警,他不可能半点都察觉不出虞凤莲的身份,尤其是虞凤莲刺杀马若铃失败,受了重伤之后,宋亦欢更加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不是宋亦欢爱虞凤莲至深,他绝对不可能容忍沈遥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 三日后,晴。 长陵城又是万人空巷的盛况。 沈遥被叛了和姬长清一样的腰斩之刑,受刑的这一天,天气却和洛婵被凌迟一样,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威武的士兵押解着囚车,缓缓朝着西市菜市口走去,街两侧,人满为患,面对着义愤填膺的百姓,出动了皇城禁卫军排成人墙,手中的长枪连结成线,隔开了百姓。 烂菜叶,臭鸡蛋,沿着囚车砸了沈遥一头一脸,旧的落下,新的又砸了上来,沈遥已经麻木了。 人们纷纷用痛恨憎厌的眼神盯着他,大骂道:“就是这个奸贼,害得我成国五万姬家军的忠魂含冤惨死!” 若是一个人,绝计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今日,人多势众,有道法不责众,大家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天道不公啊,到现在朝廷都没有为姬家军沉冤昭雪……”有人痛首疾呼,呼的人正是秦书呆,他唯恐别人听不到,看不到,自己找了一个高台站上,扬臂大呼。 有人恨道:“哼,指望黑暗的朝廷反省已过,为姬家军沉冤昭雪,简直就是做白日梦,依我看,不如大家都入了莲月教,推翻这狗日的朝廷!” 此人是莲月教的激进份子郑西霸,本来厉晧要来的,结果来之前,被厉相命人抓住关了禁闭,这才未得来。 “沈遥,你个王八蛋,你心怀叵测,为了自己复国的春秋大梦,害死姬家满门,今日就是你的报应!昏暗的朝廷啊,你什么时候为姬家军昭雪平冤。”洛庭尹也激动的跳上了高台,和秦书呆一起振臂高呼,“沈遥狗贼,去死!” 禁卫军一听,这几人的论调大有反朝廷之嫌,一个个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走向前,想要直接将洛庭尹和秦书呆,郑西霸一起逮捕,忽然一股强大的人浪扑了上来,将几个禁卫军扑到了人海里。 洛樱和卫元则刚一来,就看见洛庭尹和秦书呆跳的比谁都高,虽然他们两个是好心好意,可是朝廷的人可不全都是瞎子,敢这样公开叫嚷朝廷昏暗,简直是不要命了,趁着群情激愤的时候,洛樱和卫元极走过去,赶紧悄悄拉下了两个人。 待禁卫军再想来捉人时,人都已经淹没在人海之中了,哪里还能搜寻的到。 “砸死他,砸死这个狗贼!” 叫骂声起伏彼此,人如海潮一起跟着囚车往前走去,沈遥此刻狼狈不堪,他终于体会到洛婵死时,是何等的悲惨境地。 洛樱也跟着囚车一起走,虽然她的脸色是冷而平静的,可心却是澎湃起伏的。 她终于让沈遥身败名裂,将他送上了断头台。 爹爹,娘亲,大哥,二哥,师兄…… 还有五万姬家军。 你们能回来吗,你们能全部都回来吗? 你们回来看一看,沈遥他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眼中有滚烫的液体流过,她抬手将这滴滚烫拭去,现在还不是她该哭的时候,她还没有真正的为姬家军平冤昭雪。 卫元极转眸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有流光转瞬即过,竟似泪光。 他的心猛然一悸。 她是哭了吗? 她又为何要哭? 默默的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想传递给她温暖的力量,可是中了飞花银针上的寒冰之毒,他的掌心比她的还要冰,还要冷。 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掀起一种亏欠的感觉,如果没有他,未必能如此顺利的将沈遥送到断头台。 没有那帮王公士族,朝廷大员的愤慨,仅凭百姓们的呼声,太后或许不会选择将沈遥腰斩于市,她应该会等到百姓的呼声渐退,渐渐遗忘了沈遥,事态平息的时候,再将他秘密处死。 她张口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人群里传来一个凄厉的哭声。 “不要砸了,你们不要再砸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宋懿如。 洛樱和卫元极双双觉得意外,都知道宋懿如最爱美男,没想到她竟然爱沈遥至此。 看到人群还在冲着沈遥砸东西,她又急又怒,大喝一声:“不准砸,本宫不准你们这样对子越!” 若在平时,人们或许还抖霍这个公主,可是显然,宋懿如的出现不合时宜。 “荡妇,这就是个荡妇,砸死她,一起砸死她!” “对,什么狗屁公主,天下第一荡妇尔,砸死她!” 于是,烂菜叶,臭鸡蛋一起朝着宋懿如砸来,转眼之间,高贵的公主已变成狼狈不堪的落水狗。 “懿如,回去,你马上回去!” 沈遥终于有了动静。 “不,子越,我不能让这些贱民如此欺辱你,不能……” 第293章 劫囚 当得知沈遥要被腰斩于市,宋懿如几乎崩溃了,她去求太后,被太后痛斥一顿,她又去求皇上,皇上只哀声叹气的看着她,没有丝毫的能力帮助她。 在那一刻,她陷入了绝望之中,没有了沈遥,她所畅想的未来就没有了意义。 一听宋懿如还敢骂贱民,更加激起百姓们的愤怒,百姓们向前涌动,恨不能冲破禁卫军的人墙,直接将宋懿如和沈遥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有两个禁卫军冲了上去,一把拉过宋懿如:“公主,请回去!” “滚开,全部给本宫滚开,谁敢拉着本宫,本宫诛灭你的九族!” 宋懿如近乎疯狂,此刻的她哪里还有一个公主的高贵端庄,纯粹就是一个疯婆子,她在疯狂中展开了更加疯狂的自我想像,觉得这样才是她轰轰烈烈的爱情。 自从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世之后,她的心里就埋下自卑自怜的种子,越是自卑,她越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所以她喜欢这世间最艳最烈的东西,也喜欢将自己打扮的最艳最烈。 皇兄可以后宫三千,凭什么她不可以,她不知道哪一天她头上的公主帽子突然就没有了,所以在身为公主的时候,她要挥尽一个公主的权力。 她要吸引全天下好看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才不会在乎什么狗屁的女子名节的言论,那种狗屁言论是说给这天下的蠢女人听的。 其实,这天下的男人又有几个是好东西,在他用丑恶的嘴脸骂你是淫娃荡妇的时候,他们龌龊的内心何尝不在猥亵的肖想能和你同床共枕,颠鸾倒凤。 她以为她不会爱上这世间的任何男人,男人在她面前只是她手中的玩物,可是当她遇到沈遥一切都变了,其实小时候她就结识了沈遥,那时的沈遥是跟在姬长清身后的小尾巴,不爱说话,却生的极为的俊俏。 当时,她就想要将这小尾巴从姬长清身边夺过来。 长大后,她又发现沈遥和那些一边骂她一边又想要得到她的男人不同,曾经,她被人陷害中了催情之药,扔到了乞丐堆里,就在那些丑陋而肮脏的乞丐想要侵犯她的时候,是沈遥救了她。 不管她如何的缠住他,想要跟他上床,哪怕在催情药力的作用下,他也没用动她,而是替她找到了解药,解了她的苦楚。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爱上了他,更加疯狂的想要得到沈遥,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想要疯狂得到一个男人,却怎么也无法得到。 第二次,是她见到卫元极时,那一眼,几乎万年,因为他生的实在太好看了,映入眼帘时,她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人。 她自问见过美男无数,也玩过美男无数,可那些美男全部加起来也比不过卫元极的脚底泥。 有时候,她在想,沈遥和卫元极她到底更喜欢哪一个,她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直到沈遥被关入天牢,转眼间就要命殒时,她才清楚的发现,她爱的是沈遥,而卫元极于她而言,只是欲求不得的美色,这世间最好的美色。 美色可以没有,可是爱不能没有。 她声嘶力竭的大叫大嚷,看着前来阻挡她救回沈遥的禁卫军如同仇敌,一双眼睛愤怒的似要喷出火,再滴出血来。 “滚开!滚开……” “子越,不要走,本宫不让你走……” 她转过身,想要追上囚车。 两个禁卫军面面相觑,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到囚车的围栏时,其中一人果断的给了她一个手刀,将她直接砍昏。 “不能让这个荡妇跑了,砸死她,砸死她!” “对,砸死这个婊子,天下第一贱婊子……” 在禁卫军想要将宋懿如带下去的时候,也一起遭了殃,被烂叶臭蛋淹没了。 忽然,从半空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音,灌入人的耳朵中,竟好似听到天籁之音一般。 “不好!” 卫元极在听这声笛音之后,脸色顿时大变,连忙捂住了洛樱的耳朵,而此时,洛樱已然听出从天空中传来的就是度魂之曲。 除了卫元极和他的师叔,能吹奏一曲度魂的还能有谁。 萧玉心? 难道是她? 洛樱抬头望天空一看,只见半空中飞来一行飘然若仙,面罩白纱的女子,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些女子生的什么模样,无数银光从天空掉落下来。 “银子,有银子。”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几乎在瞬间,所有人都抬起头望向天空,果见有漫天的碎银子洒下。 “大家快捡啊,哈哈……竟然天降银子……” 人群从激愤中变得激动起来,笛音渐渐高亢,忽然发出一阵有杀伐之意的铿锵之声,这种声音更加激得每个人疯狂起来,眼睛里看见的全都是银子。 整条长街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就连那些意志力不强的禁卫军也被笛音蛊惑的蹲下身子捡银子,更有人直接掀起了外袍,兜住天空中掉落下来的银子。 “哈哈哈……银子啊,有银子啦,发财啦……” 到处都能听到人们兴奋的狂笑声。 意外来的如此突然,根本不给卫元极和洛樱反应的时间。 “阿樱,自己把耳朵捂紧了。”卫元极松开手,然后拿出玉笛放在唇边。 “不要,元极……” 他身上余毒未解,怎能吹奏度魂,更何况,听了来人的度魂曲之后,洛樱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来人的度魂曲远比卫元极吹奏的更加能蛊惑人心。 也只瞬间,就蛊惑了万人之心,这是何等的功力。 “听话,阿樱……” 说完,从他唇边荡出游丝般的笛音,连绵不绝,缠绕上那铿锵激越的笛音,天空中的人似乎怔了一下,她唇边的笛音却半点没有停滞,更添杀伐激越。 两音交织,你来我往,忽高忽低,风雨变幻,听的人头疼欲裂,而那些蹲底捡银子的人,有人猛然惊醒过来,发现捡的哪里是银子,分明是石头,当要叫出声时,高空中的笛音又占了上风,眼前的石头再度变成了银子。 “五姐,我头好痛……” 洛庭尹已经支持不住,抱住了脑袋,而秦书呆和郑西霸早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捡银子去了。 “庭尹,给你……” 洛樱不知从哪里摸来两团棉花,赛到洛庭尹的耳朵里,头疼的感觉才减轻了不少。 “噗……” 对执一会,卫元极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手中的玉笛。 “不要,元极,你停下,你停下……” 洛樱伸手想要夺过卫元极手中的玉笛,卫元极伸手一挡,固执的吹着玉笛。 这时,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大叫道:“不要捡了,是石头,是石头……” 继尔有更多的人清醒过来。 “是妖女,有妖女来劫囚啦!” 皇城禁卫军仿似从梦中惊醒,有人已经张弓搭箭朝天空射去,只可惜箭箭落空。 为首吹笛的女子唇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继续吹奏,短暂清醒的人群再度陷入迷怔之中。 “噗……” 卫元极又狂喷了一口鲜血,再也无法支持得住,整个人往洛樱身上倒去。 “元极……” 洛樱大骇,连忙点了卫元极两大穴道,先止住他的血。 忽然眼前数道白光闪过,那群人已飞到了囚车边,几乎没费什么吹灰之力,一刀劈开囚车,两个白衣女子拎起沈遥就要带走。 “不——” 洛樱大喝一声,她绝不能让沈摇逃走,为了等这一天,她等了太久太久了。 将卫元极交给洛庭尹,然后从他的腰间拔下流光剑,根本不再作任何思考,一个纵身飞起,如凌空略过的飞鸟,挺身就朝着沈遥刺去。 银光一闪,眼见就要刺入沈遥的胸口,忽有一把长刀挡来,剑与刀相击,发出激越而刺耳的声响。 “杀了她!” 为首的女子冷喝一声,洛樱循声看去,就看到一双妖丽的摄人魂魄的眼睛,她顾不上想这人是不是萧玉心,只愤怒的盯着她,眼睛里好似有热烈的火焰在燃烧。 此刻,她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让这帮人将沈遥救走! 为首女子显然有些支持不住,再也吹不动度魂曲,连说话的声音都藏着一份虚软。 她一声令下,就有两道如蛟龙划破长空的寒光朝着洛樱袭来,寒光几乎将她的面纱挑开,她发红的眼睛只看到沈遥要被带走了,足下猛地发力,竟丝毫没有躲闪,凭借着过人的腰力和反应速度,一个狠下腰,从两人的夹击之中,如燕子掠过水面,躲了过去,然后一个翻转,手持流光剑直袭沈遥的后背而去。 而此时,所有人似乎都清醒了过来,有人大叫一声:“不好了,有人劫囚。” 很快,禁卫军就手持武器一起围了过来,与劫囚的人混战在一起。 本来欲要阻挡洛樱的两个白衣女人在瞬间被禁卫军缠上了,洛樱正好抽身全力朝沈遥进攻,眼见剑尖就要刺入沈遥的后背,那个为首的女人大喊一声:“小越。”然后,持刀挡来,正好挡住了洛樱刺去的流光剑。 沈遥眸色一动,闪过刹那的感动和希望,想唤出那一声“母亲”时,眼神又陷入黑暗之中,想不到,到最后,母亲还是出现了,来救他一个累赘。 是的,对于母亲而言,他是杀手,是她用来复仇和复国的工具,唯独不是儿子。 那女子又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个发狠,差点击落洛樱手中的流光剑,洛樱没有想到此人和卫元极在吹奏度魂曲的决斗中受了伤,还能有此力道,她慌忙握紧手中的剑,正要再迎战,那女子手中长刀带着凌厉风声朝她刺来。 洛樱只感觉眼前略过一道骇人的寒光,就持剑去挡,那道寒光忽然调转了方向,从流光剑的下方朝着洛樱的小腹刺来。 电光火石间,一道紫光闪过,卫元极已飞至洛樱面前,将她一把拎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长戟,长戟横扫而来,逼得那女子退无可退,一戟打到那女子的刀上,力气之大,竟然一击击落她手中的刀。 那女子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睛看着卫元极时有片刻的怔忡,手一挥,就冲上来两个白衣女人,这时郑西霸和洛庭尹也跑了过来,二人一手执刀,一手执剑,与那两个白衣女子缠斗起来。 缠斗片刻,那女人不欲再战,大喝一声:“撤!” 说话间,那女子亲自提住了沈遥的右肩,一飞而上。 “轰!” 有人投下一颗迷雾弹,霎时间,烟雾四起,洛樱和卫元极都被薰的睁不开眼睛。 “咳咳咳……” 卫元极一手握着洛樱,一手不停的挥舞,想要挥散这雾气。 “元极,你放开我!” 就在这群人要带着沈遥从空中飞离的时候,从白色烟雾中飞出一个小小身影,她手中的宝剑闪着夺目寒光。 几乎是博命式的攻击,她的眼睛里除了沈遥,不再有任何人。 很显然,那女子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不怕死的追来,她根本就没有来得做出反应,寒光闪过,就听到沈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空中划出一条血线,往下洒落,最后盛开成一朵血腥的花,这一剑,洛樱齐肩砍下了沈遥的左臂。 “小越——”女人痛呼一声。 沈遥本就虚弱至极,又断一臂,在血喷射而出的时候,他几乎要昏厥过去,可是内心巨大的疼痛让他撑住了一口气:“母亲,替我报仇,杀了她……杀了她……” 说完,他回头朝着洛樱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左眼已经被蛋液糊住,只能极力睁大右眼去看,模糊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双极其清丽极其漂亮的眼睛。 他心中猛然一震。 这样的眼神,像极了她。 而洛樱在听到沈遥唤出那声母亲时,才能肯定果然是萧玉心,虽然已斩断沈遥一臂,可是内心的仇恨燃烧着她,让她觉得远远不够。 她挺剑欲要再袭,忽然又有数道银光直朝她射来,她挥舞手中流光剑击落银针,眼前又是刀锋一扫,洛樱一个侧身,刀锋擦过洛樱的手臂,血,瞬间流了出来。 “找死!” 萧玉心恶狠狠的瞪了洛樱一眼,冷喝一声,敌人进攻更加猛烈。 洛樱以人一敌三,势单力薄,身上又受了几处刀伤,她再一次陷入了绝境之中,就在刀横扫她的咽喉时,她急步一个后退,脚下虚空,从半空跌落下来。 随着她的跌落,那些人从袖中甩出无数道银光,银光齐发,眼看洛樱不是摔死,就是要被射成刺猬时,卫元极拼尽内力,飞身而上接住了她,甩出手中玉笛,玉笛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将银针击落。 “快撤!” 萧玉心只是为救人而来,并不想恋战,没想到先是遭遇卫元极破坏了她的度魂之术,后来又冲上来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小丫头,活生生斩断沈遥一臂,眼见沈遥已经昏厥,心下大急,生怕他流出过多而死。 而此刻,卫元极已然拼尽了全力,根本没有能力再去追,洛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带着沈遥逃走了,她心里依旧不甘,还再想追,“噗……”卫元极又猛地吐了一口血,人昏了过去,带着她一起往地上坠去。 “元极……” 洛樱心内大痛,一个翻转,将自己的身体垫于卫元极的身下,将他的头保护好靠在自己胸前,然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成为垫板摔成肉泥时,一道黑影笼罩而下,她睁大双眼,除了满眼的黑,只看到一双阴沉如水的眼睛,虽然阴沉,却拥有掩不住的光华,就像是黑夜里破开乌云的清月,散发着冷冽而阴寒的光辉。 转瞬间,她和卫元极被人一左一右夹起,然后缓缓落地。 遭此变故,所人围观的百姓都吓得作鸟兽散,街上还有未来得及逃散的人群,洛庭尹和郑西霸冲破人潮一起围了上来,看到的就是卫元极嘴角染血,脸色惨白如鬼的倒在洛樱的怀里。 “元极,元极,你醒醒……” 此刻洛樱身上也是伤痕处处,可是她感觉不到身上的痛,只感觉到心里痛的无法自抑。 “五姐,五姐……”洛庭实在被卫元极的样子吓坏了,唤了两声,腿一软就跪跌下来,“元极哥他怎么了?” “元极,元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洛樱看到卫元极伤成这样,这才猛然从仇恨中清醒过来,她害怕的伸手拭去他唇角的鲜血,声泪俱下。 这时,郑西霸也跑了过来,一看到这个黑衣人,扑通就跪下了:“参见教主大人!” 教主连看也未看他一眼,居高临下的俯身看着洛樱,漆黑的眼睛里涌起一层怒意,声音比这瓦上的积雪还要幽冷:“你哭什么,他又死不了。” 洛樱心里染起希望的光,抬起泪眼看着他,不管她曾对他有过什么样不好的感觉,可是大哥的生命是依靠他手里的圣水维系的,还有,就在刚刚,是他救了她和卫元极,她心里头那点莫名的警惕早就退去。 “真的吗,那请你救救他!” 教主缓缓的蹲了下来,伸出二指点了卫元极身上的几处穴位,又从袖子拿出一粒药丸塞到了他的嘴里,然后冷冷的盯了一眼洛樱,看到她也是一身伤痕的样子,眼睛里闪过刹那流光的疼痛,也不管洛樱反不反对,直接捏开她的嘴巴,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洛樱只感觉喉间传来一阵辛辣,咳了两声,奇怪的是,身上的伤口处竟然停止了流血。 她张张口正要说一声谢谢,却迎到他更加冰冷的眸光,声音更是冰冷的出奇:“你,走开!” 洛樱怔了一下,他已经从她手里扶过了卫元极,一掌击在卫元极的背后,为他运功疗伤,稍倾,卫元极咳出一口黑血,人渐渐的回转过来。 “元极,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卫元极还没有什么力气,想要抬手摸一摸她的脸,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根本抬不起:“阿樱,你有……没有事?” “没事,我没事。” “嗯,没事就……好……” 最后一个字说的极低,说完,唇角微微向上勾出一个放心的弧度,头一歪,人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元极,元极……”洛樱急呼。 “元极哥……”洛庭尹也是一急。 “好了,你们真够吵的!”教主不耐烦的打断,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正泛着满满的酸意,“他只是太累睡着了,你们赶紧将他带回去吧!” “嗯,谢谢教主的救命之恩。” 洛樱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激眸光看着他,其实,她早就想表示谢意了,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遇到他。 教主像是冷笑了一下,笑的声音极轻,洛樱听得并不真切:“你谢我作甚,我只是要救他而已,救你只是顺带的!” “……” 洛樱怔了怔。 “还有,下次你要找死时,不要带累了旁人。” 他的话满含责备,仿佛真的在责怪洛樱为了自己的仇恨害了卫元极,其实,他只是生气,生气她竟然被仇恨冲昏了脑袋,为了追杀沈遥连命都不要了。 听到他这样的话,洛樱自知理亏,沉默的垂下了头,道了一声:“是。” 他又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半个字,拂袖间,人已飘然远去。 “恭送教主大人!” 郑西霸又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虔诚的伏地磕首。 意识到刚刚教主大人好像不高兴了,他以为他此次出现,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到。 …… 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卫元极的身体大有好转,除了不能运功以外,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所以,他再一次从令人闻风丧胆的催命鬼郎君变成了弱鸡。 不仅卫元极,就连卫元则也能下床走动了,只是卫厉两家,怕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着他能在一个月后有力气完成婚礼,所以婚期又延迟了一个月。 而长陵城的另一场盛世婚礼还有三天就要开始了,陵王宋亦欢平叛有功,凯旋归来,长陵城内百姓夹道欢迎。 在百姓们夹道欢迎的时候,又想起曾经在一个月前,腰斩沈遥的那一天,这条长街上发生过诡异的天降银子之事。 被成功劫走的沈遥,就像在人间消失了一样,大街上到处都贴满了缉捕他的告示,只是没有一个人发现过他的踪迹。 沈遥被劫走,最郁结的自然是洛樱了。 成功,只是一步之遥,却失之交臂。 为了排解她的郁结,卫元极选了一个好天气,特意约了她,洛庭尹,高云溪一起去秀云山庄赏梅散心。 春天已到,漫山开满了红梅,似一片如火锦绣,美丽绝伦。 吹着春风,闻着漫山梅香,洛樱的心境开阔不少,人生,即使是重生的人生,也会失败,除了面对,她没有选择。 赏完红梅,回到秀云山庄时,张嬷嬷和丫头们早已在院子里摆下了茶水,糕点和瓜果,大家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聊着聊着,卫元极就和洛庭尹斗上了嘴,洛樱和高云溪只是坐在一旁笑看二人斗嘴,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斗到最后,洛庭尹落了下风,不由的揶揄起来:“元极哥,你这人一向小肚鸡肠,若非那天你嫌裳儿和阿凉跟着五姐碍事,让福九将她们两个人引走……” 他说话时,卫元极拼命的朝着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洛庭尹根本不可能猜到洛樱的失意与沈遥被劫走有关。 他从来都不知道洛樱会对沈遥怀有什么样的仇恨,嘴里还在说着:“你怎么可能受那么重的伤,害得我和五姐欠了那个邪教教主好大的人情,大哥和郑大哥来游说我时,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还有你,五姐,你也真是的,为了帮元极哥追回沈遥,连命都……嗷——” 卫元极悄悄的一脚跺在了洛庭尹的脚上,他嗷的一声惨叫。 直到现在,洛庭尹也不知道卫元极那天的伤是因为吹奏了度魂曲,他一直以为,如果多了阿凉和福九两个高手保护,两人都不至于都受了伤,就算受伤,也没有那么重。 “元极哥,你疯啦,你跺老子的脚做什么!”惨叫之后,他愤怒的拍案而起,对着洛樱道,“五姐,你可不要见色忘弟,给我教训教训他!” 洛樱瞪了他一眼:“该!” 洛庭尹立刻控诉起来:“五姐,你果然见色忘弟。” 洛樱不理他,就像没听到似的,将头一偏,看向别处,就看见院门外走来一个人,一身缁衣,正是逸慧师太。 稍倾逸慧师太就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道了:“阿弥陀佛,贫尼见过各位施主。”说着,眼睛在高云溪脸上掸了一眼,眼中多了几份复杂的意味。 洛樱连忙请她坐下,她笑道:“不了,贫尼是特地来向施主辞行的。” 卫元极问道:“你是要回青云庵吗?” 逸慧师太摇摇头:“贫尼要回遂县了,那里才是贫尼该回的地方。”说完,看向洛樱道,“洛施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樱点点头,引着逸慧师太来到了一间安静的暖阁,逸慧师太忽然弯身要行个大礼,被洛樱一把扶住:“师太有话尽管说,这样折煞我了。” “贫尼自知罪孽深重,唯有在佛祖面前虔心忏悔才能赎了罪孽,贫尼走后,还望施主能够多加看顾郑施主。” 洛樱听她竟然叫郑西霸一声施主,奇怪的看着他:“如今尘埃落定,难道师太反而不想认他了吗?” 逸慧师太眼眶突然就红了:“如何能不想,只是贫尼每每一想到萧忆越便心生寒意,贫尼不想让贫尼的孩子知道了他的身世,就是怕他会和萧忆越一样,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最重的是,她害怕一旦认下了郑西霸,会让人知道了郑西霸是赢国骠骑大将的亲生儿子,反而会威胁到郑西霸的性命。 她身份暴露之后,能够活着,凭的是太后对若若的那份感情,依太后的性子,出了沈遥的事,她不可能不斩草除根,所以,她更加不敢认下郑西霸。 “怎会?萧忆越有那样的母亲,才会生出不该出生的心思,耳朵哥哥不一样。” “是啊——”逸慧师太眸光黯淡下来,叹息一声,“许是他天生带着龙印而来,萧玉心对他期望太大了吧。” “什么,师太,你说什么天生带着龙印?” “那孩子胸口有一块拇指大的黑龙形胎痣。” 其实她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 洛樱突然惊怔在那里。 这怎么可能?她和沈遥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是夫妻,她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身上有什么黑龙形胎痣,难道是他故意将胎痣去掉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之所以一直纠缠高云溪,就是因为高云溪脚踏七星,有女君之像,如果他自己天生带着龙印而来,那他完全可以凭着这个印迹,蛊惑所有赢国人,根本不需要高云溪。 退一步说,就算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故意去掉的,怎么可能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第294章 原来,你当真就是姬长清 见洛樱似乎陷入了沉思,逸慧师太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洛施主,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洛樱很快就回过神来,心里却依旧在思量这件事,她看着逸慧师太道,“我只是在想,师太你说的也有道理,如果耳朵哥哥真是你的孩子,相认了或许会给他带来性命之忧,暂时不认也好。” “是啊!”逸慧师太满眼的黯淡,“有时候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洛樱点了点头,又问道:“难道师太的心中就没有一点点的恨和不甘?到底你的先夫是赢国的骠骑大将。” 逸慧师太怔了怔,沉吟了一会儿,轻轻叹息道:“若说恨,贫尼早已经看得淡了,说不甘,贫尼唯一不甘的就是不能和孩子相认,可是只要他过得好,贫尼心中的这点不甘也没有了,如今,贫尼只是想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如果萧玉心也能有师太这样的心境,或许沈遥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了。”顿一顿,又问道,“敢问师太一句,你可知道萧玉心将沈遥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逸慧师太摇摇头:“贫尼不知。” “那你可知萧玉心这些年是躲在哪里的?” 她又怔了一下,眼睛里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垂眸想了想,抬起头,目光已是一派平静:“出家人不妄言,贫尼不能说。” 洛樱看着她坚定的样子,也不好强逼,她本来就是因为和她们一起设计了沈遥而心怀愧疚和不安,再说逸慧师太已经出卖过沈遥,就算她知道萧玉心这些年躲在哪里,萧玉心也不可能不挪动地方,等着人去捉。 她没有再就这件事追问下去,而是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师太可认识南山寺的住持明怀大师?” 有关三叔为什么要帮着沈遥,颠覆了整个姬家军,她一直想不明白,唯一能猜想到的就是他必定和萧玉心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他甘心为她卖命,甚至连亲人的性命不顾了。 “……”逸慧师太很明显的顿了一下,眼中浮动着疑惑看着她,“难道洛施主认识明怀大师?” “我堂哥洛庭轩曾在南山寺住过几年,他是奉了长姐洛婵的命令去查沈遥身世的,查到沈遥的身世和明怀大师有关,后来,我去过南山寺一次,可惜明怀大师不久之后就圆寂了。” 听逸慧师太这样说,洛樱暗想,她必然是认识三叔的,或许,她今天的疑惑有机会能解开了。 逸慧师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凝起眉头想了想,稍倾,叹道:“或许萧玉心就是他一生的劫数吧。” “难道明怀大师曾经爱的是萧玉心?” “……” 逸慧师太默默点了点头。 洛樱心中一阵疼痛,难道仅凭着这一份自私的爱恋,就可以将整个姬家军推入烈火地狱吗? 三叔,你怎么能如此冷酷无情。 她轻轻的冷笑了一声,话语里充满了悲愤和嘲讽:“可是萧玉心爱的却是越铮,明怀大师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想当年萧玉心闻名天下,有多少男人倾慕于他,对她一厢情愿的何至姬怀章一人。” “姬怀章,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洛樱不好直接说出明怀大师的名字,毕竟在世人的眼中姬怀章早已经死了,她若突兀的说出来,恐惹人怀疑,虽然逸慧师太对她来说没什么威胁,可她到底和萧玉心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既然逸慧师太自己说了出来,她正好顺水推舟了。 逸慧师太不明所以,解释道:“他就是成国赫赫有名的铁血战神姬南城的三弟,是当年姬家老爷子在征战赢国时救下的一个弃婴。” “……” 什么,三叔竟然是爷爷捡回来的弃婴? “按理说姬怀章也应该算是赢国人吧。”逸慧师太继续说道。 “……” 三叔是赢国人? 洛樱愕然大惊,这怎么可能,三叔明明是她的三叔姬怀章啊。 话说到这里,洛樱对姬怀章所有的疑惑似乎解开了,他是赢国人,他深爱着萧玉心,所以他才会背叛了姬家,他才会那样掩护沈遥的身份,她心里是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 仿佛那个疼爱她的三叔只是她脑子里空想出来的虚无影子,而他的真正面目她早已经看不清了。 不管他有没有参与到沈遥复仇的计划中,仅凭他明知一切,还任由着这一切发生,就不可饶恕。 可是他已经死了,根本不需要谁来饶恕,也不需她姬长清的饶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继续问道:“那他和萧玉心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贫尼就不太清楚了。” 洛樱收拾好心情,淡淡一笑:“多谢师太答疑解惑了。” 逸慧师太微微一笑:“洛施主客气了,眼看时间不早,贫尼这就告辞了。” 送走逸慧师太后,洛樱的心里一直难以平静,虽然说姬怀章已经死了,如今再弄清楚这一切已没有了什么意义,可是不弄清楚,这个困惑又纠缠着她。 如今困惑已解,她却依旧得不到一丝宁静,没有什么心情再欣赏梅景,正好高云溪也惦记着育婴堂的孩子,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便下山了。 到了山脚行至一条三岔路口,大家就告别了,卫元极送洛樱回洛府,洛庭尹和高云溪一起去了育婴堂。 卫元极和洛樱坐在马车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面对面安静的坐着,只听到风吹帷裳的呼呼声响,卫元极终于忍耐不住,张张唇,想问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若说从前洛樱的解释他还能相信,可是当他亲眼看见她满目仇恨,连命也不要非要杀掉沈遥的时候,他的相信又开始动摇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她做出如此骇人的举动,若说她仅仅只是因为宋星辰又说不通。 他可以理解,她是宋星辰的人,可以帮助他为了姬长清复仇,可是怎么也无法理解,她身上会有这种感同身受的仇恨,除非她自己就是姬长清。 这样的疑惑缠绕了他好多天,他一直想问她,又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根本问不出口,况且他曾答应过她不相问。 他垂眸看了看她,只见她正低着头坐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从唇角勾起一缕温柔的笑来:“阿樱,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洛樱慢慢的抬起了眼睛,这时,一缕斜阳透过被风吹开的帷裳照了进来,正好照在她浓密如扇的睫毛上,光影跳动,美好的不像真实,看得卫元极心里砰然一跳。 虽说洛樱的容貌比不过他看到姬长清的那惊鸿一瞥,可是这一双眼睛却是生的一样的美。 她…… 就是姬长清。 他几乎不用问,自己就肯定了这样的想法。 她笑了笑,笑得有些恍惚:“我在等你说话啊!” 这一笑,更恍得他心旌神摇,他呆了一呆,傻愣愣的“哦”了一声,然后伸手想要去抚一下她的脸,却被她一把打开。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卫元极也不生气,挑了挑眉毛,依旧笑的温柔:“阿樱,其实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洛樱呼了一口气:“这样的问题,你问的不烦,我都要听烦了。” “我不烦,真的,问一千遍一万遍也不烦,只要你肯点头。” “……” 洛樱头一偏,不看他。 他笑道:“看看,你心虚了不是,那天发生意外时,是谁不要命的将身体垫在我身下的,又是谁见我伤重哭的像死了相公似的,阿樱,你分明就是喜欢我的。” “……” “你看看,我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等他成了亲,我也该成亲了。” 洛樱终于转过了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赌气之意:“云姐姐还没找到,你大哥倒有心思成亲。” “……呃。”卫元极嘴角一抽,“阿樱,这件事的重点不在这里,重点在我也该成亲了。” “哦,你不是说想嫁给你的女子能从长陵的城南一直排到城北吗,想成亲还不容易。” “即使想嫁给我的女子多的像天上的星星,我也只要你一个。”他更加握紧她的手,满含情愫的看着她,“反正你不同意,我就一直等,终归会等到你答应我的那一天。” “元极……” 她的心里荡起一种异样的感情,就像是一粒埋在泥土下的种子,在春雨的浇灌下,慢慢萌芽,她迷茫的看着他,正想要再说什么,忽感眉心一痛,她“呀”的一声,下意识的就抬手摸向了眉心。 一种灼烫的温度迅速的传达到指尖,她的心开始莫名的不安。 “阿樱,你怎么了?”卫元极惊的脸色突然一白,伸手摸向她的额头,“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元极,你看看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她忽然联想到那一晚她看到她的眉心有血莲绽放,或许不是什么幻觉,她有些慌乱的放下了自己的手指。 他定眼看了看她的眉心,摇摇头道:“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那这里为什么会发烫?” 他伸手摸了摸,更加疑惑:“不烫,一点也不烫?” 洛樱不相信的又伸出自己的手指摸了摸,明明发烫,为什么卫元极感觉不到?难道还是幻觉,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觉。 “阿樱,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眼神开始变得迷惘而又无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些天,我总是会做同样一个梦,梦里总有一双比冰还冷的手抚摸过我的头发,我的脸,那一晚,我甚到看到自己的眉心绽放了一朵血色妖莲。” “这怎么会?阿樱,你一定是太累了。” “或许吧……” 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烦燥起来。 他走过来,与她并肩坐着,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又道:“阿樱,你休息一会吧。” “嗯。” 眯着眼睛,依靠在他的肩头,似乎找到了一种安全的力量,她休息了一会儿,眉心终于不烫了,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阿樱,怎么样,好点了吗?” 她闭着眼睛,慵懒的“嗯”了一声。 “阿樱,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吗?” “为什么?” “因为你身边缺了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 “……呃。” “阿樱,你赶紧嫁给我,嫁给我,我每晚都能守在你身边,就算有谁敢在你的梦里伸出邪恶的手,小爷我入了你梦,也要把那支爪子给跺了。” “……噗,一边去!” “唉,阿樱,你知道吗,宋星辰他……” 洛樱惊的一下子就抬起了头,盯着他的眼睛,急切的问道:“他怎么了?” 仅仅只是提到了宋星辰的名字,她就如此的焦急,卫元极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没忍心说出来,而是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宋星辰他年纪比我大,长的没我好,身材也没我好,就连身体也没有我强壮,也就顶着一个王爷的名头略强些,可是阿樱,你并不那种世俗的女人,会看中一个王爷的名头,所以怎么选,也应该会选择我啊。” 就在昨天,他接到大师兄的信,说宋星辰已经快不行了,就算是师父也无力回天,现在的他就像个活死人,每天泡在药桶维持生命。 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宋星辰撑不过十天了。 这样的噩耗,他实在难以说出口。 洛樱终于松了一口气,前几天她才接到宋星辰写来的信,的确是他亲笔所写,道一切安好,刚刚听卫元极那么一说,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她似怒非怒的瞪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不好意思,你想错了,我就是这么世俗的女人。” 卫元极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一笑:“那依你的意思,你喜欢宋星辰就仅仅因为他是燕王殿下?” “……” “所以你喜欢的不是他那个人,而是燕王殿下这个名号而已?” “你又想错了,我既喜欢他那个人,也喜欢燕王殿下这个名号。” “……呃。”卫元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对于她的直接和无情,眼睛里浮起更加受伤的神情,“阿樱,你我之间共过生死,到底还能有什么样的感情,比你我之间的感情还要重要,你为什么不能放弃宋星辰?” 阿樱,你就是姬长清是不是? 所以,你才会割舍不下对宋星辰的感情。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不能割舍对他的感情,当你知道他死的时候,你的心会越痛苦。 如果宋星辰真能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或许我可以勉为其难的祝你们两个幸福,可是他不能给你未来,他什么都不能给你。 对视着他眼中的伤和疑,洛樱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默了默,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元极,其实,你已经猜到了是不是?” 她的确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了,可是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她才明白,其实,除宋星辰,除了大哥,他在这个世上还能,还敢相信的人,恐怕只有卫元极了。 “……” 卫元极的心猛地一震。 “所以,元极,你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 “……” 在强烈的震动之后,是疼痛,一种难以言喻的疼痛,心疼自己,也心疼她,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可是他已然听明白了她的回答。 原来,她当真就是姬长清,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冤,怎样的恨,怎样的痛才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他还能再问她什么?她和宋星辰从小一起长大,历过多少生死,不要说宋星辰,就是宋亦欢和她之间的感情,他也未必能比得上。 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深深的失落和无力感,他沉默的牵过了她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好,阿樱,我不会再问你了。” 她没有拒绝他握住她的手,有些疲倦的笑了笑:“谢谢你,元极。” 这一次,他没有再因为她说了谢字或者生气或者调侃她,虽然心头涌起很难受的情绪,他还是克制住了,他微微一叹:“可能是我一直在强求吧,不过,阿樱,你一定要记住,不管在任何时候,我的肩头总是会让你依靠。” “嗯。” 他拍一拍自己的肩膀:“那你还不靠上来。” “好。” 她听话的靠了上去。 一路马车颠簸,颠着颠着洛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靠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忽然,一阵冷风刮来,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身上突然有了一种冷到骨髓里的冰寒,她哆嗦着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 她急呼了一声:“元极,元极,你在哪里?” 没有人答应她,她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这陌生的房间忽然有了一种熟悉感,她好像来过这里。 最奇怪的是,这间屋子里竟然到处都张贴着喜字,大红喜烛掩在花影里,燃烧的正烈。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窒息感,吓得从床上跳了下去,赤着双足跑到了屋外,抬头望一眼天空,天空挂着一轮血月。 她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血月下,一对新人,穿着了大红喜服,正对着血月拜天地。 她听不清他们两个人说什么,只觉得不应该过去打扰了人家的好事,所以便往后缩了缩。 过了一会儿,那对新人手牵着大红绳回了屋子,几乎不受控制的,她跟着这对新人又回到屋子,当男人揭开女人的盖头时,她整个都惊怔的呆住了。 这是一张如沾了娇花雨露的清媚脸庞,微蹙的眉如春山浅黛,眉下是一双如含了漫天星辰的眼睛,眼里蒙着一层淡淡的哀伤,不是她,又是谁?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在这里和别的男人成亲了,这个男人是谁? 她用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无论她如何努力,他的模样总是模糊不清的,她根本看不清他,可是她能明晰的从他身上感受到一丝阴邪而沁人骨髓的寒冷。 这样的寒冷和阴邪,她好像从哪里感受过,对,莲月教教主,她从这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 怎么会,她怎么会和莲月教教主成亲? 不,她不能嫁给他。 她要带着自己逃离这里。 立刻,马上,就逃离。 可是她的脚上好似绑了千斤重的铁块,她无法再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喝交杯酒,看着他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踏向她刚刚她睡着的那张华丽的雕花大床。 他的身体排山倒海的压上了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被什么巨石生生碾压了,她努力的想要推开他沉重的身体,手落在他的胸膛,却无力的像片羽毛,她不能撼动他半分。 “不……不要……走开……” “长清……”他唤了她一声,唇压上了她的唇。 “唔……不要……你放开我。”她拼命的想要挣扎,“元极,救我,救我……” “阿樱,阿樱,你怎么了?” 她睡着时,他一动不敢动,忽然感受到她陷入了梦魇之中,他赶紧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发现她的脸上全是冷汗。 “元极,救我……” 一下子,她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阿樱,你怎么了?” 听到洛樱在噩梦中唤的是他的名字,他的心内顿时升起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看来,在阿樱的心里,他还是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的。 “……”看到卫元极就在眼前,她被碾压的快在碎裂的心脏渐渐缝合了,她轻轻摇了一下头,“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瞧你,满头大汗的。”他赶紧拿过帕子,温柔的替她拭了满脸的汗,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洛樱还没有从噩梦中完全回过神来,看着他时,眼神带着一缕恍惚,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梦里面,她怎么会嫁给了莲月教教主,这太奇怪了,最可怕的是,这个梦如此真实,真实到她感觉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正要回答他的话,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还未来得及掀帘去看,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喂,马车里面坐的可是小樱子?” 小盈子? 一听这个声音,顿时让洛樱从恍惚中清醒。 楚盈已经带着楚媛儿离开好久了,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见,她赶紧掀开帷裳,颇是激动的呼唤了一声:“小盈子!” “哈哈……小樱子果然这里。” “吁……” 眼看两辆马车就要交接的时候,福九和对面的马车夫几乎在同一时间勒停了马车。 洛樱和楚盈双双兴奋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楚盈一袭红装,奔跑时,好似一道火焰,一下子扑到洛樱怀里,两个人拥抱起来。 “哈,小樱子,总算见到你了?” “小盈子,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带着媛儿四处游山玩水呗。” 洛樱还没激动完,又听到一个软糯糯的声音:“樱表姐,元极哥哥……” “无双……” 洛樱抬眸一看,就看到沈无双迈着小短腿风也似的跑了过来,圆乎乎的小脸蛋跑出了两团粉红。 “喂,沈无双,你给本公主站住,你是本公主买来的,本公主还没有允许你下马车呢!” 沈无双的身后又跟上了气急败坏的楚媛儿。 卫元极本来对楚盈的到来没什么兴趣,不过看到洛樱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他刚跳下马车,慢慢悠悠的朝着洛樱方向走来,忽然看到了沈无双,一双桃花眸里瞪时闪过惊喜的光芒。 “哈哈,无双。” 他跑的比沈无双速度快多了,跑到他面前,一下子就抱起了沈无双,沈无双亲热的吧唧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 “元极哥哥……” “无双,你怎么来了?”卫元极被他亲的幸福不已。 “无双……”这时,洛樱拉着楚盈的手也激动的跑了过来,她又朝着马车里看了看,“咦,无双,无忧表姐没有来吗?” 楚盈看了一眼卫元极,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情绪,卫元极好像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她,也全然忘了当初伤害过她,楚盈的心顿时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呜呜……樱表姐……”沈无双听了,立刻就露出委屈的神情,两眼一红就掉下了几滴泪水,他到现在想着还觉得心有余悸。 楚盈掩去内心失落的情绪,又道:“小樱子,这件事说来话长,走,咱们到马车上说去。” 第295章 洛玥的凄惨结局 于是,大家同乘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顿时变得热闹非凡,听楚盈和沈无双说来,洛樱和卫元极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洛玥从洛府悄悄离开之后去了沈府,想寻求沈府的庇佑,谁知一到沈府就被沈无双认出了当初就洛玥诱拐的她,再加上白嬷嬷也回了沈府,在沈长林面前揭露了洛玥的真面目。 沈家自然不会再帮助洛玥,不仅如此,沈家还通知了官府,要捉拿洛玥,结果被洛玥跑了,她怀恨在心,掳走了沈无双。 洛玥本想杀了沈无双泄愤,是红棱拦了下来,说杀了不如卖了,像沈无双这样漂亮的小男孩如果价钱卖的好,也足够她们逃离的盘缠了。 洛玥采纳了红棱的建议,打算找一家有名的青楼将沈无双卖了,最后红棱竟然趁她不注意偷偷将沈无双的放了,谁知洛玥早就洞悉了红棱的意图,就在沈无双跑出不到几步远时,他就听到一声惨叫,回头一看,洛玥正站在红棱的背后对着他狞笑,而红棱猝不及防,已经倒在了洛玥的刀下。 当时,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往大街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叫救命,恰好遇到两个莲月教的人,莲月教的人直接就将洛玥抓走了。 他,一个小孩子,身无分文,孤孤单单的梅县的大街上流浪,还好,他机警聪明,看到一家面馆的老大娘人很好,在自己生计艰难的时间还会帮助乞丐,于是他就暂且投靠那个老大娘,谁知当晚就遇到了前去梅县游山玩水的楚盈和楚媛儿姐妹俩。 她们给了那个老大娘好大一笔银子作为答谢费,所以楚媛儿才会说他是她买来的。 离国太后不再强逼楚盈回离国,所以楚盈就准备带着楚媛儿回到长陵,正好沈无忧也很思念洛樱和卫元极,就跟他们一起来了,害怕沈府的人担心,沈无忧亲笔书信一封,托楚盈的人带去了江州沈府。 就这样,三个人去了洛府,结果听说洛樱去了卫家的秀云山庄,楚盈就带着他二人一路寻了过来,一看到福九驾马,就认了出来。 听了之后,洛樱和卫元极后怕不已,洛樱更是深深自责,没有除掉洛玥以绝后患,只是当时的她根本不会想到洛玥和红棱连夜离开洛府,会去江州沈家,幸亏,红棱良心未泯,否则无双就险了。 不过,洛玥任务没有完成,被莲月教的人带了回去,必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忽然,她又想到了莲月教教主,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忌惮和畏惧来之哪里,按理说,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应该对他有这样的感觉,可是没有办法,这种感觉仿佛是天生的,从血液里就带来的。 就像老鼠见到猫,绵羊见到狼一样,出自本能的就想要远离。 …… 另一边。 莲月教。 “带上来!” “不,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泪水模糊了视线,洛玥一路被人拖了进去,她惊恐的看着拖行她的同门,声嘶力竭的大叫大嚷。 很快,她就像死狗一样被人扔到了一地上,她顾不上疼痛,惶恐的爬了起来,抬头一看,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她一颗惊恐到了极点的心总算微微放松了一点。 “师父,求您饶了徒儿,师儿……”她膝行的向台阶上爬去。 圣姑高坐在那里,冷着一脸雪白的脸,无动于衷的看着洛玥狼狈不堪的样子。 “师父,求您了,您就饶徒儿一命吧……” 洛玥还在哭着乞求。 圣姑冷笑了一声,怒斥道:“谁是你的师父!我没有你这样叛离莲月教的徒弟!” 听到圣姑如此冰冷的声音,洛玥吓得脸上灰败如土,哆嗦着身体跪在那里哭道:“不,师父,您不能不要徒儿啊,徒儿也是害怕才逃走的。” 说着,她又继续膝行,一步一步膝行到台阶上,眼看就要到达最后一级台阶,快要接近圣姑时,忽然有人走过来,抬脚就往她身上一踹。 “咕噜噜……” 她猝不及防,像一只破败的球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那人冷斥一声:“叛徒没有资格求饶!” 说完,便退了下去,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侍立到圣姑一侧。 “……噗。” 洛玥被踹的狠狠吐了一口鲜血,胸口处碎裂般的疼,不,她不相信,不相信圣姑师父会这样无情的对待她。 她痛苦的捂住胸口,拼尽全力爬了起来,再不敢往台阶上爬去,只敢跪在那里,继续哭求:“师父,求您听徒儿解……释,是……是红棱……她怕……死,威胁徒儿逃……走的……” “……呵呵,洛玥,你当我是傻子么?”圣姑笑的无比冷酷,“事到如今,你还敢把所有的错都往一个死人身上推,再说,红棱不是你杀的么?” “徒儿一……心想回……教受罚……可是红……红棱她……威胁徒儿,不给徒儿回来,徒儿……无奈之下才……才杀她的……” “洛玥啊洛玥,你再解释也没用,是你在教主面前夸下海口,说一月之内能完成任务,你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还敢逃跑,按照我莲月教的教规,你知道自己该受什么样的刑罚吗?” “徒儿……” “谁准许你再自称徒儿的,我说过,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是,属下知道,可是锁……锁心钥已经不在洛府了。” “未晚,你还和她啰嗦什么,这样的叛教之人早该受到最严厉的刑法!”忽然,从洛玥的背后响一个阴冷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来自幽幽九泉。 洛玥浑身猛地一个颤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她僵硬着脖子机械的朝后看去,除了一片漆黑,就看到一双幽冷的像是黑洞一样,能将人吸食的目光。 只看了这一眼,她再也没有勇气多看一眼,整个人的脊梁骨已经被抽走,她瘫软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参见教主。” 一见到教主来,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教主缓缓走来,行走似带着一股阴风,路过洛玥时,她只感觉到一阵强大的威势压迫而来,忽然,强烈的求生欲望激起了她所有的勇气,就在教主跨上一级台阶时,她爬起来扯住了他的袍角。 “教主,求您……求您给属下戴……罪立功的……机会……” 教主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莲月教不养废物。”说着,广袖一挥,“来人啦,将她扔进蛇窟。” “不……不要……教主,求你,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她拼命扯住他的袍角。 他恼怒的盯了她一眼,她吓得立刻松开了手,转而求圣姑道,“圣姑,求你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给……给我一个痛……痛快吧!” 圣姑冰冷的脸色闪过一丝动容之色,想了想,还是鼓足了勇气深深磕了一个头:“教主,求你看在属下的面上……” “未晚,你的话太多了!”教主不耐烦的打断。 “教主……” “好了,你是不是还舍不下她的这张面皮?” “属下……” “也好。” 不等圣姑将话说话,他突然缓缓的蹲了下来,就这样近距离的看了洛玥一眼,这是洛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睛,宛如看到厉鬼的眼睛,她浑身颤抖的快要痉挛。 忽然,她感觉后脑勺有滴幽凉的水流过,她几乎能听到皮肤活生生撕裂的声音,她抖如筛糠,失声惨叫。 “真吵!” 教主不悦的又动了一下手指,洛玥再也发出一点声音。 痛,极度的痛,她感觉自己头上的皮肤撕裂开来,然后与肉体分离,不过一会儿,一张完整的面皮就剥了下来,露出一张血肉模糊,骇人至极的脸孔。 只到皮剥到脖子以下部位洛玥还没有死,她不仅没有死,连昏厥都没有,垂下眼眸,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一寸寸撕裂剥开,她想喊却无法喊的出声,身子以一种痛苦而扭曲的姿态躺倒在地,四肢不停的抽搐着。 剥到胸口的位置终于停止了,疼痛充斥着她所有的神经,可是大脑却是清醒的,如果此刻能死了,反而是最大的解脱。 可是她为什么不死,她想死,她想马上就死。 血,流了一地。 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血腥之味。 她忽然又听到了教主如鬼一般的声音:“将她拖下去,在受尽莲月教所有酷刑之前,不准她死了。”顿一顿,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又道,“至于这张面皮不准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这本教主送给圣姑的礼物。” “……” 圣姑已经骇的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不要……” 洛玥想要喊出来,已经有人走过来塞了一粒不知什么东西到了她的嘴里,她本已疼的快要昏了过去,药入喉间,她又清醒过来。 很快,她就被人拖了下去,地上的血迹也在瞬间被人清理干净了,仿佛刚刚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唯有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预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教主淡淡的挥了一下手,殿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圣姑一人,圣姑并不敢起身,还伏首跪在那里。 教主面无表情的坐上了高位,眼底的光愈发沉冷,在这充斥着血腥味的殿堂,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阎罗。 感受到教主阴沉的眸光正审视着自己,仿佛在下一刻就能将她的灵魂穿透,圣姑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屏住了呼吸。 “怎么,不忍心了?” “不,属下不敢。” “那就是不忍心了。”教主慢慢眯起双眼,幽凉的叹息了一声,“未晚,你真是越来越妇人之仁了。” “教主教训的是,属下下次再也不会了。” 若不是因为洛玥生的像溪儿,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也不会替她求情的,她缓缓的抬起双眼看向他,很快,又垂下了眼眸。 虽然跟随他多年,在某些时候,她还是没有和他对视的勇气,尤其是这小半年以来,教主的性情变得更加阴沉诡谲,变幻莫测。 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属下只是怕处死了洛玥,锁心钥的下落就没有了。” 教主冷笑了一声:“难道她不死,锁心钥就有下落了?未晚,你如今也会找借口了。” “……” 圣姑顿时浑身一僵。 “好了,你先起来吧!”教主略抬了抬手,圣姑缓缓的起了身,恭顺的退到一侧,教主又问道,“那个云安楠可调教好了?” “调教好了。” “嗯,把她带到我房里吧。” …… 天近黑,天气异样的冷,屋内却温暖如春。 有个娇丽的身影只穿了一件单薄如蝉翼一般薄纱寝衣,静静的坐在床边,透过那层几乎像没有穿的寝衣,可以看到她纱衣下若隐若现如雪一般娇嫩的肌肤和微微耸起的小胸。 她垂着头,两只小手紧张的交叠在一起,不可控制的发抖。 “吱呀——” 门开,走进来一个披着玄色外袍的男子,上半张脸带着一枚黄金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和一弯弧度完美,轮廓分明的薄唇。 男子一走进来,那女子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玉般的双足小心小意的迎了过去,要替男子解下外袍,男子看到她的装扮似乎愣了一下,然后随她解去了外袍。 女子将外袍挂到了衣架上,然后又走了过来,手摸到他的腰间欲要替他解开腰带,男子剑眉一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双阴魅的眼睛不悦的睨着她:“你想做什么?” 女子陡然感觉到一种强大的阴戾之气,她吓得发抖:“难道是属下服侍的不好么?教主大人。” 教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未晚误会了他调教的意思,也罢,这误会也没什么。 他松开手,微微俯下身子,伸出冰冷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他的手形很漂亮,修长而匀称,肌肤又滑又冷,像是最上等的丝绸,忽然,他像是轻笑了一声。 “你,生的倒也差强人意。”他吸了一下鼻子,又道,“味道也还不错。” 虽是调戏的话,却听不出一丝轻佻,唯有寒冷,女子只感觉一阵寒意浸入肌理,渗入骨髓,她不敢有丝毫的退却,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那教主对属下满意么?” 他放开了她,然后直起身体,垂眸睥睨着她,冷笑道:“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对你的血感兴趣。” 女子脸色变了变,看着他时眼神有些呆滞,好像整个灵魂都被他漆黑的眼睛吸入了地狱。 忽然,他俯身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她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啊”的一声尖叫,他已经咬破了她的肌肤,然后狠狠的吸吮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被人吮吸,女子顿时就吓懵了,她想伸手去挡,手碰到他的胸膛又垂了下来,乖乖的选择了顺从。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他的唇齿间蔓延开来,他似乎很满意她血的味道,觉得还不够,又用力的咬向她更深的肌肤,汩汩的血流了出来,他贪婪的吮吸着。 鲜血一点点流入他的身体,让他冰凉的身躯跟着有了温度,然后再渐渐变得温暖,这种温暖熨贴着他整个身体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果然没有找错人,她不应该姓云,她应该是姓陆,她是陆家身带火印,能召唤火璃兽的人,她的血是这世间最炙热的血,这样的血可以温暖他的身体,将他另一半踏在地狱的灵魂慢慢救赎回来。 至于有多慢,他也不知道,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十年…… 那一晚,血月之夜,他明明可以让自己的三魂七魄合为一体,因为重生后的姬长清才是他的天选之人,可是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因为他爱她,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种爱从未变过,所以他才会不忍。 所以,他不得不另寻它法,所幸,他找到了陆家身带火印之人,只要有她的鲜血提供,他就不需要每月再忍受灵魂剥离的痛苦。 长清…… 不要怪我。 我不忍心伤害你,就只能选择伤害她。 “唔……” 她拼命的咬住牙想要默默承受这份痛苦,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口。 鲜血沿着他的唇缓缓滴落,透过薄纱,滴入她雪般的肌肤,白的那样白,红的那样红,形成一种显明的对比。 不知吮吸了多久,他终于觉得满足了,放开了她,他单薄的唇上染着鲜血,再配上他脸上的黄金面具,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异样的妖魅。 身体觉得舒服了,他的心情似乎也好多了,他拿起一块帕子拭去了唇边的血,再说话时,声音里的阴冷减少了几分,魅惑多了几分,可是他眼睛里的黑暗和残忍却一分未减:“我很满意你的味道,你愿意永远为我为所用吗?” 云安楠几乎忘记了疼痛,只傻呆呆的站在那里,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崇敬且畏惧的眼神看着他,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点点头道:“属下愿意。” “很好。”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递到她的手上,“把这个抹在伤口处,很快就能痊愈了。” 她接过药瓶,呆呆的点了点头。 他再无旁话,转身拿起衣架上的外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三日后,宋亦欢大婚,洛樱因为守孝期未满,并没有去陵王府参加宋亦欢大婚,只是亲自绣了一幅百喜缎托楚盈带了过去。 仅仅又过了十日,乐阳公主宋懿如前往离国和亲。 转眼之间,就到了卫元则婚礼当日。 这天,楚盈带着楚媛儿和沈无双一起去了卫府参加婚礼,洛樱正好落得清静,就带着阿凉一起准备去烈焰门看望姬长安,走在大街上,听到吹吹打打的乐鼓之声由远及近。 不想猜,洛樱也知道这喜乐是为谁而奏响。 十里长街,红毯一直从卫府铺到了厉府。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一身喜服,俊朗不凡,脸上虽有苍白之色,却压不住春风满面,大街两侧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恭贺声不断。 洛樱停伫了脚步,站在人群堆里,默默抬头望着春风得意的卫元则,心里却涌起一阵悲凉。 直到现在也没有云姐姐的半点消息,倘若她在,看到今日这场盛大的婚礼,心里该有多么的失意和伤心。 想着,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忽然听到“驾”的一声,洛樱心神一凛,转眸去看,就看到一抹鹅黄身影骑在枣红马上,旁无若人的朝着迎亲队伍风驰电掣直面冲来。 裙裾在风中猎猎翻飞,发出呼呼声响。 云姐姐…… 怎么这么巧,寻了这么天没有寻到,她今天竟然突然出现了。 众人见突然有人骑马闯来,俱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眼看枣红马就要冲撞到迎亲队伍。 “吁——”的一声,云安楠及时勒停了马,逼停了整个迎亲队伍,吹鼓手面面相觑,纷纷停止了吹吹打打。 长长的大街上,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看到她时,卫元则眼睛里闪过刹那的惊喜:“安楠,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云安楠脸色雪般的白,就连往日里总是鲜花般的唇也失了颜色,双眼里带着难以掩鉓的憔悴,当她看到卫元则穿着一身新郎喜服,双眼瞬间被刺痛,闪烁间,如蝶翼般的睫毛颤颤一抖。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无比凄然苦涩的轻笑了一声:“元则哥哥,你这是要成亲了么?” 卫元则脸色一变,眼中的惊喜化作深深的痛楚,看到她如此纤弱,憔悴的样子,他的心里涌起难以言状的愧疚。 她失踪了这么多天,生死未卜,他却坐在骏马上迎取他的新娘厉醒过门。 沉默了一会,他点头“嗯”了一声。 “不,我不许你娶她!”云安楠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突然尖锐的大叫一声。 “安楠,今日是我和厉醒的大婚之日,谁也不能阻挡!” “你娶谁都行,就是不准娶厉醒!” “安楠,你胡闹!” “好!”云安楠像是发了狠,陡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横架于自己的脖子上,语气森冷的威胁道,“卫元则,今天我就胡闹给你看,你若想娶厉醒,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安楠,你……” 他刚说了三个字,云安楠当即打断:“不管你说什么,今天我绝不准你娶这个恶毒的女人!” “……” 卫元则的脸上露出万分凝重的神情,还夹杂着一丝矛盾的无奈和气恼之色,阿醒是多么温柔的女子,平时走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会是云安楠嘴里的恶毒女人。 分明是安楠无法接受他成亲,才会将怒气撒到阿醒头上。 他想再说什么,又生怕刺激到云安楠。 两个人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虽已入春,倒春寒的天气却比冬天还要冷,冷风从空旷的大街上吹过,吹动两个人的衣袂飘舞,一红一黄,像是两只分飞的蝶。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个直着眼睛来回的看着云安楠和卫元则,甚至连议论都忘记了。 就连洛樱也惊愕不已,看到云安楠今日的状态,她一定是恢复记忆了,可是当初她已经选择退出了,哪怕不得已,依她的性子,也决计不可能闹出今天这样的事。 她说卫元则娶谁都行,就是不准娶厉醒,还说厉醒是个恶毒的女人,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她的落水,她满身的伤痕,还有她中的催情药都和厉醒有关? 这时候,大街上开始有了议论声。 “怎么回事,怎么会当街闯出来一个姑娘拦下花轿……” “这姑娘一定是卫世子的旧情人吧……” “可是看卫世子一脸正派的模样,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正不正派哪里能从脸上看出来,这个世上伪君子多的是……” “对对对,一定是卫世子辜负了人家姑娘,姑娘今日来寻仇了……” “……” 议论声阵阵,弄得整个迎亲队伍都十分尴尬,有喜娘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世子爷,可不能错过吉时啊……” 第296章 血溅婚礼 卫元则顿时皱紧了眉头,犹豫了一会儿,无力的看着云安楠道:“安楠,放下你手上的剑,姨母还在家里等你呢。” “不!”她固执已见的不肯放下,一双布满风尘之色的眼睛里涌出泪来,带着哭腔道,“表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和娘走散,又为什么会中了毒,为什么会落水吗?” 卫元则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 “都是她,都是拜厉醒所赐!”云安楠愤怒的伸出左手食指指向花轿内的新娘,双眼发红,像是要泣血一般,一字一字道,“所以,我不准你娶她!” 卫元则虎躯一震,胸前的红花在震颤中凄惶的发抖,他无法置信的看着云安楠,喃喃道:“不……不可能。”说完,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怀疑和失望,回头望向花轿。 “……” 洛樱一个激灵,果然是厉醒。 想不到一个连说话都温柔的,能伏帖人心的大家闺秀竟会如此歹毒。 她再也忍不住,走上前,一直走到云安楠的面前,轻轻唤了一声:“云姐姐……” 她骑马来时,根本没有注意到大街上的行人,也没有注意到洛樱,听洛樱唤了她一声,她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之色,缓缓的转过头,低眸看着她:“樱妹妹,是你。” “云姐姐,有什么话等你放下剑再说好不好?” 她看到她细白的脖颈已经被拉出了一道血口,有血沿着锋利的剑刃流了出来,可见她拦轿的决心有多大,她真的怕她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伤了自己。 “不,樱妹妹,我的事你别管,今日我一定不能让那个恶毒的女人成为表哥的新娘!” 她的声音虽带着一丝嘶哑,却掷地有声,更加引起围观人群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不是听说厉家的这位三姑娘是个有菩萨心肠的好姑娘吗,为什么这位姑娘口口声声骂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谁知道呢,一定是那个姑娘因爱生恨,故意诬蔑她……” “对对对,我看也是这样。” “……” “元则……” 忽然,从轿子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即使在被人当街拦轿,被人斥骂的时候,她的声音也能温柔的像春天里的一汪清泉,缓缓的,暖暖的,淌过人的心肠,叫人无端端的就觉得舒畅。 她掀开轿帘从里面走了出来,立马就有两个小丫头上前去扶她,喜娘上前为难道:“姑娘,这不合礼数啊!这可是很不吉利的!” “难道非要云妹妹血溅当场才吉利?” 她的声音虽带着一丝责备,却依旧柔若春水。 夕阳如血,照在她一袭大红嫁衣上,更添艳烈,炫目无比,在瞬间就吸引了人们纷纷将目光投注到她的身上,恨不能用目光揭开罩在她头上的红盖头,一赌她的芳容。 究竟是什么样风姿绰约的美人,才能拥有这样温柔的声音。 看不到她的脸,大家的目光往下移去,就看到她一双如羊脂美玉般皙长的手,十指蔻丹,映在人的眼睛里真是比那天上浓烈的夕阳还要艳些。 她轻移莲步,缓缓朝着卫元则的方向走来,走到他骑坐的马下停下了脚步,然后抬起玉手,揭开盖头,就这样平静的看向云安楠。 她的脸虽然算不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今日却也是花般的美丽,一弯黛眉下一双盈盈杏眸像是含着水光,闪动着柔柔光泽,她的鼻梁不算太挺,却有它独有的温和弧度,一张红唇像是沾了花露,真是说不出的娇媚雍容。 围观的人群再一次惊呆了。 古往今来,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女子大婚时,自己当街揭开了盖头。 这本应该是新娘官在洞房花烛之夜揭下的。 “阿醒,你有没有……” 卫元则从马上跳了下来,面对着她,直直的望进她的眼睛里,他没有完全问出口,话到此,他相信厉醒也能听懂了。 “元则,你相信我吗?” 面对他的质疑,她没有气恼,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知道。” 一开始他以为是云安楠胡闹,现在他是真的迷惑了,安楠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 可是厉醒,他们也算是从小就认识了,虽然印象不算太深,但他知道她一直都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 “唉——”厉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元则,你与云妹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不比旁人,你不信我,我不怪你。” 说完,复又看向云安楠。 洛樱静静的看着她,想要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点什么来,她的脸上除了有一丝哀伤,看不出半点心虚的样子。 又听云安楠喝斥道:“厉醒,你不要再假惺惺了,表哥他不会上你的当!” “云妹妹,或许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真的没有害你,从来都没有。”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还敢抵赖?你派了两个人将我掳走,那两个人还在我的茶碗里下了药,当时我中了毒虽然迷迷糊糊的,却听到他们的谈话,是你花了二百两银子让他们来暗算我的,我为了保住清白,不惜跳入河中,若非得陵王府的人相救,我早就已经死了。” “……” “我虽然被救了回来,却失去了记忆,表哥将我送到秀云山庄,可是他都不怎么去看我了,我想他,所以偷偷跑下山去找他,谁知道一下山就遇到一个蒙面杀手想要杀我,我受了伤却逃跑了,可惜落到了一个拐子手里。” “……” “当时,我很害怕,根本不知道刺杀我的人是谁,现在我知道了,就是你——厉醒!” “不,云妹妹,我根本没有派过什么人,要不就是你听错了,要不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还有,我根本不懂武功,如何去刺杀你?” 云安楠睁着一双滴圆的眼睛瞪着她,冷哼道:“你不用狡辩了,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不配嫁给表哥。” “够了!安楠!”忽然,卫元则低喝了一声,抬头直视着云安楠道,“阿醒的确不懂武功,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还有,你说阿醒派人暗算你,那两个人你可抓住了?” 若说别的,他不敢肯定,可是他敢肯定阿醒根本不是习武之人,连一丝一毫的武功都不懂,他怎么可能会去刺杀安楠。 而且,安楠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么多天,再出现时,又正好在他的大婚之日,这实在太奇怪。 今天的事不管真相是什么,安楠这样在大街上闹,实在不成体统,于他镇国公府的名声亦有损。 “……” 云安楠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不信她,他竟然不信她,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透明的,她从来都没有骗过他。 “你没有人证是不是?” 卫元则接着问。 “对,我没有。”云安楠气愤道,“我不仅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可是我能肯定就是她厉醒害我的。” “唉,这个女子真是疯了,既没人证也物证,就跑来咄咄逼人的搅黄了人家的婚礼……”又有人开始议论。 “瞧瞧,那厉姑娘弱不禁风的样子,风吹吹就要倒了,像是会武功的人吗,开玩笑吧……” “唉,可怜了厉姑娘了,好好的一场婚礼,见了血光,大不吉利,大不吉利啊……” “俗语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这女子当真一点道德都不讲,太过分了!”有人义愤填膺起来。 “……” 洛樱心里也是疑惑不已,看厉醒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她说了谎,可是她更相信云安楠一定不会说谎,要不就是厉醒的演技实在太好了,要不就是这中间真的有什么误会。 “安楠,你不要再胡闹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行不行?”卫元则抬头望着她的眼睛,脸上带着几分恳求之色。 看到他眼睛里的恳求,云安楠充血的眼睛里涌起几分酸涩的痛,握住剑柄的手不由的颤抖了一下:“表哥,你觉得我是在胡闹吗,这个女人用卑鄙无耻的手段要毁我清白,害我性命,你非要娶她进你卫家的门吗?” “安楠,你一再说阿醒害你,可是你没有证据。” “难道你对我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 “我……”他顿了一下,“只相信证据。” “好,你要证据,那我便给你证据!” 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持剑从马上飞了下来,身形极快,带起一股强力的剑风,直飞出去,径直朝厉醒的胸口刺来。 “云姐姐……” 洛樱大呼一声,想要阻止根本来不及,因为云安楠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根本她连看都没有看清,她的人就已经飞到了厉醒的面前。 怎么回事,云姐姐失踪的这么多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她的武功进步如此神速? 不仅她没有反应过来,就是站在厉醒身边的卫元则也没有反应过来,剑锋一闪,眼看就要刺入厉醒胸膛,厉醒吓得花容失色,正要尖叫,忽然,云安楠握住剑的手一松,剑从手中落了下来。 到最后,她的心里还存了一丝不忍,因为她从来没有杀过人,何况,她此举只是想证明厉醒会武功。 剑落之后,她迅速的朝着她胸口击掌而去,厉醒早已经吓得两腿发软,快要瘫倒在地,根本没有反应的能力,就站在那里,硬生生的要被她打这一掌。 忽然,她的身子一个踉跄,人已经被卫元则拉了过去,而卫元极如山般的身躯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她的身前,就要替她接下这一掌。 云安楠大惊,就在她的手掌要击在卫元则的胸膛时,她想要收回掌风,已是亡羊补牢,一掌击在卫元则的胸口。 “噗……” 卫元则吐出一口鲜血,直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倒了厉醒。 “元则,元则,你怎么样了?” 厉醒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几乎无法承受他的重量,这一扶差点连自己都要被压倒,幸而有侍卫向前,一起扶住了卫元则。 “元则,你有没有事?” 厉醒就好像伤在了自己身上一样,痛的流出了眼泪,伸出发抖的手指为他拭去唇边的血。 “我……没事……” 卫元则只感觉胸腔里被重捶狠狠的击打过,心神俱痛,他无法相信的盯着云安楠。 “表哥……” 云安楠又惊又痛,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会出手伤了她心爱的人,她浑身一颤,想要去扶住他,他伸手一挥:“安楠,你闹够了没有?” “我……”云安楠不知道如何解释,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是故意的,她明明会武功的,你相信我表哥。” “安楠……”他失望的看着她,脸色惨白无比,又是一股腥甜涌上了喉间,他没有立刻吐出来,而是拿过了厉醒手里的帕子掩在唇边默默吐了,然后将帕子收时掌心,一手抚住胸口,一手指着她道,“你……让我如何信你,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了?” “我……” 云安楠心中剧颤,心疼的无法看他的眼睛,他是她最爱最爱的表哥啊,从小到大,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嫁给他了,她怎么会伤他呢。 “云姐姐……” 洛樱终于跑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云安楠。 “樱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告诉表哥……”她的眼神里全是慌乱,无措的看着洛樱,“厉醒明明会武功的,我不会认错人的,不会的……” “云姐姐,别害怕,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看到这样的云安楠,洛樱的心里泛起一丝疼意。 为什么她都可以相信云姐姐,和云姐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卫元则却不肯相信。 他始终坚持他的原则,证据。 她恨恨看着卫元则,质问道:“卫世子,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云姐姐一次?她绝不会说谎的。” 卫元则张张唇,正要说什么,厉醒抢先一步道:“两位妹妹,看来我今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敢用我厉家全族的性命发誓,我没有,我绝没有谋害过云妹妹。” 她的声音柔弱里带着刚强,说的在众者无不动容,没有人相信她说的是假话,因为她敢拿厉家全族的性命发誓。 若不是洛樱深信云安楠,此刻,她几乎都要以为厉醒说的是真话了,她冷笑了一声:“誓言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所以,你不必对着任何人发誓。”说着,她转眸看向云安楠道,“云姐姐,我们走吧。” “好。” 在亲手伤了卫元则之后,云安楠已经没有了来时的气愤和不甘,剩下的只有愧疚,痛苦,还有失意。 她依依难舍的又看了卫元则一眼,眼中带着掩不住的痛,瞬间随着泪水滑落出来,慢慢的,她转过了身,要和洛樱一起离去。 罢了,如今即使她证明了厉醒是个坏女人又有什么意思,表哥不信她,原来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虚枉的,到头来不过是大梦一场,他竟然不信她。 两人刚走了没两步远,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痛绝而悲愤的声音:“那今日我就以死自证清白!” 不知何时,厉醒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正是刚刚云安楠掉落的那一把,说完,回肘往脖子上一横。 “啊——”人群里有人发出了惊叫声。 “阿醒——” 卫元则一步向前,从她的后面一掌击在她的手腕,她手腕一软,“叮”的一声,剑掉落在地。 玉雪般的颈子已经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有血缓缓流了出来,她的身子一软,往后倒在了卫元则的怀中。 “阿醒,阿醒……” “姑娘,姑娘……”厉醒的随嫁丫头看到她血染长剑,顿时吓得哭了起来,看到罪魁祸首却像没事人一样,她眼睛里立刻燃上愤怒的光,尖声叫道,“都是你害了我家姑娘!” 洛樱和云安楠停住了脚步,二人齐齐回过头,就看到厉醒倒在了卫元则的怀里,还好卫元则出手及时,她的伤口并不深。 卫元则抱起厉醒,她沉重的衣袖垂落下来,随风飘荡,艳的如盛开的花儿一般。 卫元则痛彻心肺的盯着云安楠,“安楠,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心痛的颤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只是紧紧握住了洛樱的手,以掩鉓她内心的悲伤无助。 他勾起唇角苦涩的笑了一声,眼睛里写满了伤痛,轻叹了一声道:“我欠你的,是我的事,阿醒她是无辜的,从今往后,她就是我卫元则的妻子,你有事冲我来,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一句话又彻底刺痛了云安楠本就疼痛的心。 “哈哈哈……” 她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她是无辜的,她竟然是无辜的,哈哈哈,卫元则,难道在你的心里,我云安楠就是个颠倒是非,谎话连篇的女人?” “……” “今日我伤了你是我不对,可是我没有说一个字的谎,她厉醒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毒女人!” “你害我家姑娘至此,还敢诬蔑我家姑娘,我杀了你——” 忽然,那个陪嫁丫头捡起地上的长剑,朝着云安楠冲了过来。 “云姐姐,当心!” 眼看那个丫头就要冲了过来,云安楠竟然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洛樱急了,在剑刺过来的那一刻,她伸手就要拉过她躲避,没想到她力气大的惊人,竟然拉的半点不动。 只听到“当”的一声锐响,云安楠竟然用手指夹住了长剑,长剑被她硬生生的从中间夹断,手随意一挥,落在她指尖的半截断剑,带着一股刚劲之风,朝着卫元则的脚下飞云,“咻”的一声,断剑直直插入了青砖地面。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些围观的人群见云安楠竟有如此强的力道,吓得变了脸色,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有些胆小的吓得悄悄的散了,还有一些忍不住好奇心的人选择留下来瞧热闹。 洛樱朝着地面看去,无法相信的睁大了眼睛,如果说刚才她的速度已经让她觉得惊奇,现在她的力量也让她无比惊奇。 卫元则也惊了一下,云安楠武功的突飞猛进,让他更加难以相信她,他惊骇的盯着她,只听她冷冷的从嘴里咬出一句话,一字一顿。 “卫元则,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形同此剑,恩断义绝!”说完,转头对着洛樱道,“樱妹妹,我们走!” 转身挥袖间,带起一股厉风,忽然又听到那个来刺杀云安楠的陪嫁丫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直直往后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朝着迎亲队伍的方向砸去。 众人大惊,从迎亲队伍里飞出一个侍卫,伸手接住了她,定眼一看,那把被云安楠截断的剑已经插入了她的胸口。 卫元则顿时愣住了,就在他怔愣的瞬间,听到喜婆惊恐的大叫起来。 “啊!杀人啦!” “不能让她跑了,她杀了人,她是杀人凶手!”有人指着云安楠。 洛樱和云安楠回过头来,两个人都像是无法相信一般,看到那个丫头倒在了血泊之中,二人俱是一个恍惚。 这意外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惊人,阿凉走在她们之前,更加不知道这丫头好好的怎么就剑插胸口了,她预感不对,立刻折返回头,护在了洛樱的面前。 一时间,迎亲队伍里所有的侍卫都围了上来,因为是喜庆的日子,没有人身上携带武器,他们每个人都是赤手空拳。 “抓住她!” 有个厉府的侍卫大喝一声,其余跟来的侍卫一起蜂涌而上。 “阿凉,你赶紧带着樱妹妹走,这不关她的事!” 云安楠自知自己着了那丫头的道,她不想连累任何人,忽然就松开了洛樱的手,将她交到了阿凉手上。 “云姐姐,你跟我一起走!” 不过就是几个侍卫而已,还拦不住她们。 “不,我没有杀人,我不会走的!”云安楠固执的站在那里,双眼开始慢慢的发红。 “云姐姐,你的眼睛?”洛樱看到这样像是沁上了血的眼睛,有些害怕。 “樱妹妹,你不用管我了,你快走!” “住手!”就在侍卫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卫元则暴喝一声,又对着云安楠道,“安楠,你必须马上跟我回去!” “你答应我不娶这个女人,我就跟你回去!” “不可能,她是我的妻子。” “那我们就没的谈!” “……” 卫元则无奈的挥了挥手,停住的侍卫又围攻上来。 不管怎么说,云安楠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了人,他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这样就等于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云安楠冷笑一声,就在那一个侍卫来擒拿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伸手就握住了那个侍卫的手腕。 “咔嚓”一声,侍卫的手腕被她生生折断,然后,她又挥过去一掌,击在那侍卫的胸口,那侍卫顿时被打飞了。 接着,又有几个侍卫冲过来,几乎等不到洛樱和阿凉出手,她一个横扫腿,就将那些侍卫扫飞,然后又伸过手,一把抓住一个侍卫举过了头顶。 卫元则大叫一声:“安楠,你住手!”他的声音突然放软了下来,极度痛楚的看着她,“安楠,不要再杀人了,你住手,好不好?” 听到这一声呼唤,云安楠发红的眼睛终于淡了下去,她双目定定的看着卫元则,像是被卸了力,将那侍卫放了下来,谁知那侍卫刚一落地,忽然从头冠上拔下束冠的簪子,直插云安楠的胸口而来。 云安楠的目光还落在卫元则的脸上,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他手上的簪子快要刺中云安楠的胸口时,洛樱大叫一声:“云姐姐,当心!” 她一把推开她,伸手就要握住那侍卫的手腕,侍卫发了狠,手中的簪子划过洛樱的手背,洛樱手上一痛,阿凉抬起脚,直接将侍卫踹飞,侍卫扑通倒地。 “樱妹妹,你怎么了?” “我没事,云姐姐,我们走吧!” 看到云安楠这样的状态,她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云安楠像是陷入了迷障里,恢复了颜色的眼睛又泛起红光,越来越红,她怒喝一声:“我都已经放过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第297章 一剑插入她的胸膛(二更) 说完,云安楠一个飞身,膝盖一弯,直接单膝跪倒在那侍卫的身上,只听到咔嚓嚓骨头碎裂的声音,侍卫噗的一声,血喷溅而出,脖子一歪就死了。 杀了一个人,她有过一瞬间的怔忡,在她怔忡的瞬间,又扑过来一个侍卫,她一个弹跳而起,伸五指就抓向那侍卫的脸,食指和无名指掐入那侍卫的眼睛里,侍卫发出痛苦的惨叫。 “安楠,住手!” 眼看那侍卫的眼珠要被云安楠活生生抠了下来,卫元则大喝一声,将厉醒让别人扶了,左足一蹬,人如离弦的箭朝着云安楠飞来,左掌一出,就要打在云安楠的肩头。 云安楠往旁一侧,躲过他的掌风,她心里又痛又恨,一个挺身,伸掌也朝他胸口打去。 她在出掌的时候,心中就已存了不忍,所以在掌心快要击到他胸口的时候,她又撤了回来。 “砰!”的一声,她不忍,卫元则却一掌打了过来,正好击在她的左胸口。 他所练的武功本就刚猛,这一掌,直接将云安楠打飞,当掌心击打到云安楠胸口的时候,他顿时呆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的掌风比他快,为什么她没有伤他,却让他伤了她。 “云姐姐……” 洛樱和阿凉飞身赶来,二人一左一右接住了她。 “……噗。”云安楠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发红的眼睛里满是痛楚,她无法相信的看着他,哀声道,“卫元则,你要杀我,你竟然要杀我?” 她伤他根本是无意的,可是他呢?他的掌心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安楠……”他痛苦的说不出来话。 “也好……”她冷笑了一声,“这一下,我们两清了。” 说话时,她的眼睛却越来越红,红到最后,连整个瞳孔都散出发骇人的血红之色,紧接着,她一头乌黑的发,像是着了火一般,渐渐的变成了血般的红色。 风卷起,赤红的长发如熊熊烈火在风中燃烧,映着天边血色残阳,像是刚刚出世的妖。 “去死吧,你们全都给我去死!” 还有围观的百姓在那里没来得及离开,看到这样的她,惊声尖叫:“啊,妖怪,她是妖怪……” 几乎一瞬间,甚至于连迎亲队伍的人都吓得屁滚尿流,作鸟兽散状。 “云姐姐,不要啊!” 感受到云安楠想要大开杀戒,洛樱大叫一声,忽然,一股强大的如旋风一般内力从云安楠的体内暴发出来,洛樱和阿凉竟然承受不住这样的内力,两个人双双被这股内力震飞了几十步远。 风云变色,卷起树叶尘土,掩去天边霞光,天空立刻变得昏暗起来。 洛樱只听到狂风在耳边呼啸,根本看不清自己身在哪里,也看不清云安楠在哪里。 难道这就是召唤凶兽火璃的神力,不是说身带火印者年满十六才能打开封印召唤火璃吗,云姐姐明明还未满十六,为什么,她会有如此神力,难道她身上的封印提前解开了。 未等她想完,阿凉一个急步飞身接住了她,两个人双双落了地。 “卫元则,你为什么不信我?” “……” “卫元则,你为什么不信我?” “……” “卫元则,你为什么不信我?” “……” 她在狂风中一句一句重复着同样的话,卫元则在迷蒙中只看到一缕火红朝着自己走来,当她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的手上多了一个人。 一身大红嫁衣在狂风里飞舞,头上凤冠早已被风吹散,厉醒人已经清醒过来,此刻被云安楠死死掐住了咽喉,狼狈不已。 “元则,救我……” “阿醒……”卫元极痛呼一声,又道,“安楠,你放开阿醒!” 云安楠无动于衷,只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她死和我死,你选一个。” “不,安楠,你不要逼我。” “你不选,我就杀了这里所有的人,也包括你!” 她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断裂的剑头,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断剑到底是斩断你我之间的情意,还是斩断你和她之间的情意?” 他颤抖着双手不敢接,她却恼怒的将断剑塞到了他的手上,扼住厉醒的手用力了一些,厉醒痛苦的挣扎着,伸手想掰开她的手,却撼动不了她半分。 “安楠,你不要伤害她!” “你可以选择让她活着。” “不,安楠……你可不可以放手?” “不可以。” 她的手更加用力,厉醒已经被她扼的翻了白眼,脸色赤红,青筋浮跳,眼看她细嫩的脖子就要被她扼断,卫元则将剑对准了云安楠的胸口,大喝一声:“云安楠,你放开她!否则不要怪我无情!” 说话间,身后不知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就这样,手里的断剑插入了她的胸膛,血沿着断剑一滴滴渗了出来,染红了外衣,而他的手被剑刃所伤,两人的血汇到一处,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表哥,你究竟还是选了她啊……”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魂灵,手一松,厉醒软软的倒了下来,倒在了卫元则的怀中,她轻轻笑了一声,笑的从未有过的凄楚,“……呵呵,我真傻,其实你早就已经选择了,只是我不肯相信而已……” 说着,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缓缓往地上落去。 “不,安楠!”他痛苦的大叫一声,摇着头道,“不是这样的。” “咳咳咳……”厉醒狠了几声,人清理了过来,可是还是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软趴趴的俯在卫元则身上。 “云姐姐……” 随着云安楠的倒下,天色间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当洛樱看到她时,她正慢慢的往后倒下,她心神俱痛,急步飞奔了过来,抱住了她。 赫然,她看到她胸口处插着一把断剑,血染红了衣衫,刺人双目,而她的头发在瞬间恢复了本来乌黑的颜色。 “不,安楠,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 卫元则依旧摇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就真能刺了下去。 “卫元则,你怎么能忍心杀她!”洛樱痛恨的盯了卫元则一眼,然后声声痛呼,“云姐姐,云姐姐,你醒醒,你醒醒……” 云安楠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瞳仁也变成漆黑的颜色,看到洛樱眼里流下了泪,她冲着她笑了笑,笑容苍白至极,她气若游丝道:“好妹妹,你哭什么?这样很好啊,我……解脱了……” 从小到大,她就喜欢卫元则,卫元则也喜欢他,他们两个情投意合,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从来都坚信自己会成为他的新娘。 可是,他却不要她了,虽然她故作潇洒的选择了离开,她的心里却从未放下过,从未…… “云姐姐,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洛樱抱着她泣不成声,“你放心,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 她正要扶着她坐好,为她输入真气,她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樱妹妹,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不,云姐姐……” “安……安楠……” 卫元则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他恨不能马上扶住她,可是他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他失去她了,真真正正的失去她了。 他说过,要一生一世护她周全,他却杀了她,他竟然会杀了她,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驾……驾……” 大街上,远处响起了马蹄声,当厉晧驾马赶来时,就看到花轿散落,满地的狼藉,再定眼一看,他的两眼瞬间发红,痛声疾呼:“安楠——” 他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就在他快要跑到云安楠身边时,忽然,从天空笼罩下一道玄色,就像变异的乌鸦张开了巨大的翅膀,带着一阵慑人的像是来自九幽地底的阴寒气势,于苍穹高处急速压来。 洛樱抬头一看,只看到一双如黑洞般的眼睛,在她看着他时,他也在看着她,黑洞般的眼睛里闪过刹那的流光。 忽然,手上一空,只是瞬间,云安楠已被来人带走了,也只是瞬间,他已经带着她不知飞向了何处,双双消失在天幕里。 洛樱呆呆的盯着半空,云姐姐被他带走了,或许还有一条生路吧! “安楠,安楠……” 厉晧一开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云安楠完全消失了,才跌跌撞撞的去追,哪里还能追到半点影子。 “安楠,对不起……” 卫元则也呆呆的站在那里仰首看着空中,声音嘶哑,悲伤痛楚的呢喃了一声。 “是谁,是谁带走了安楠……”厉晧处于极度的焦虑之中,又痛恨的看向卫元则道,“都是你,都是你害了安楠!” 说着,出拳就要猛地捶向卫元则的胸口。 “不要,二哥……”厉醒虚弱的张开手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厉晧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姑娘,起来吧!” 阿凉弯身扶起了失魂落魄的洛樱,洛樱只感觉自己什么力气都没有了,任由她扶了起来。 这时侯,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洛樱抬眸一看,就看到斜阳照射下来,照耀在来人身上,霞光丽影,耀眼生辉,直逼的人睁不开眼睛。 卫元极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洛樱,就在刚才,他和众人正在家中等着卫元则将新娘迎回家门,没想到有人跌跌撞撞的前去回报,说出了事,云安楠当街拦轿,他快马加鞭就飞奔过来了,当他过来的时候,看到眼前的一切,也知道自己来迟了。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洛樱面前,连忙将她上下一看,问道:“阿樱,你有没有事?” 洛樱摇摇头:“我没事。”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又转头一看,看到卫元则和厉醒都受了伤,又问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了?” 这声大嫂只叫得洛樱觉得刺心,她气恼的瞪了一眼卫元则,若说厉醒歹毒,卫元则比厉醒更加的残忍,他才是真正伤害云姐姐的人,这种被爱人背叛的痛,她尝过,如万箭穿心。 男人果然比女人心狠,云姐姐舍不得伤害卫元则,他却舍得将那把断剑刺入她的胸膛。 卫元则和厉醒都沉默着不说话,忽然厉晧气愤的高声叫道:“还问怎么了,你的好大哥脚踏两只船,这下可好,船翻了!安楠他,安楠他……” 第298章 他是不是这样吻过你 说着,厉晧失声痛哭了起来。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楠呢,她人在哪里?” 卫元极一头雾水,他来的时候,只听到大街上有人在议论纷纷,说拦轿子的姑娘突然变成了红头发,红眼睛的妖怪,难道他们说的妖怪就是云安楠,可是她怎么不见了。 再听到云安楠的名字,卫元则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噗……”又是一口鲜血喷的卫元极满脸,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他如泰山般的身躯直压在厉醒身上,厉醒本来虚弱,根本架不住这样的重量,眼看两个人都要倒下,卫元极痛呼一声:“大哥!” 伸手将他们两个人一起扶住了,又叫道:“厉晧,还不过来扶着你妹妹。” 厉晧忍下心中的愤怒和悲痛,拭去满脸泪痕,走过去扶过了厉醒,洛樱看到卫元则这样,却激不起一丝同情,但凡他肯相信云姐姐,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现在云姐姐被莲月教教主带走了,生死未卜,她必须要马上去莲月教看看情况,正好也快到了去莲月教取圣水的日子,她没有心情再停留片刻,想到卫府今天一定很乱,说道:“元极,麻烦你告诉无双,这几天让他跟着小盈子,到时我会去小盈子那里接他,我先告辞了!” 卫元极急道:“阿樱,你要去哪里?” 众人在此,洛樱当然不好说她要去莲月教,何况大婚之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卫元极身为卫家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跟着她莲月教。 “我自然是回府,这两日家中有事不方便照顾无双。” 她随意敷衍了一句,便离开了。 看着她就这样离开了,卫元极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失望的感觉,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无法体会洛樱对卫元则的冷漠和对厉醒的憎厌,更不知道洛樱此刻是因为担心云安楠,急着去找她。 他能看到的就是,在他们卫家发生事情的时候,洛樱毫不犹豫,无情的离开了,他以为他们两个都已经亲密无间了,哪怕做不了爱人,也是共历生死的知己朋友,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不能这样冷漠的离开。 在云安楠的生死面前,洛樱根本没心思去考虑卫元极的心情,所以伤了他还不自知,她当即就带着阿凉一起去了莲月教,和上次一样,阿凉依旧只能在悬崖边等候,能入莲月教的只有洛樱一人。 到达莲月教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再次来到熟悉的圣殿,见到的不是圣姑,而是莲月教教主,这是洛樱第一次在莲月教见到他。 偌大的圣殿,庄严肃穆,却又灰白萧索。 洛樱走进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披着玄色外袍的男子背对着她站着,一听到她的声音,他缓缓的转过了脸,因为天气阴霾,殿内还燃着蜡烛,淡黄色的烛火打在他脸上半张黄金面具上,流光闪烁,异常夺目。 洛樱只觉得恍眼,微眯了一下眼眸才重新睁开眼睛,她正要施礼,他却道了一声:“洛樱,你终于来了。” 他站在那里静静的打量着她,只见她漆黑的发被山间的雾水打得潮湿,有几缕薄薄的碎发落下紧贴在额头上,更衬得的她的肌肤如雪般的白,白到近似透明,纯洁的不染纤悉,可是她的眼睛里却透着与她稚嫩脸庞不相符的清冷和成熟,眨眼时,她的羽睫如蝶的翅膀张张合合。 她的眼神虽清冷,却特别的清澈,他甚至能看到她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忽然有了一种冲动,想要走过来,为她缗去这碎发,再吻一吻她的眼睛,不管她变成了谁,她的眼神始终没有变,想了想,终究还是停在那里动也未动。 他的声音很冷也很低沉,听得洛樱下意识的就打了一个寒噤,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渐渐的浮上了心头,他这样说,看来他早就预料到她会来了。 她隐下心中不安,平静的上前施礼:“洛樱见过教主。” 他淡淡的“嗯”了一下,看着她,径直问道:“你是来找云安楠的吧?” 洛樱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直接,顿了一下,点头道:“是,她怎么样了?” “还好,人救过来了,现在有人正在帮她施针,所以你暂时不能去见她。” “嗯,多谢教主救命之恩。” “我救她,你谢我作甚?” “不,不仅是云姐姐,上次得蒙教主所救,我和元极才得以平安……” 他没有听她说完,略带着倦意的眼睛里忽然浮起一股恼意,阴幽幽的盯着洛樱:“我救卫元极与你也不相干,所以你不必替他来谢我。” “……” 洛樱感觉到她的话好像惹得他动了怒,一时间愣在那里,也不知再说什么。 她不说话,他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四眸相对,洛樱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眸,想要看穿他面具之下的脸,她直视着他时,他一样直视着她,不知怎的,洛樱突然败下阵来,收回眸光,默默的低下了头。 要知道,在与卫元则对视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输过,为什么,在看着他眼睛的时候,她会感觉自己好像被他漆黑阴冷的眼睛吸了下去,然后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犹豫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想问他为什么要救云安楠,抬头再看到他的眼睛时,话到嘴边,她忽然又问不出来了。 她怕他,是的,她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却怕他。 看到她的局促和恐惧,他轻轻笑了一声,就连笑,也是冷的,沁入人心的冷,他缓缓朝着她走下,随着他越来越接近,洛樱感觉整个空间都变得狭窄了,她有了一种深深被压迫的感觉,本能的,她往退了两步。 他停住了脚步,仅有的那丝冷笑僵在唇边,轻幽幽道:“你怕我?” “……” “你为什么要怕我?” “……” 面对他的疑问,洛樱抬眸茫然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是不怕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怕我?”他又追问了一句。 洛樱的心仿佛被什么不安的东西牢牢的抓紧,她感觉有些窒息,深吸了一口气,她轻声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怕你。” 他的目光暗了一下,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很快,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尽量露出一个还算温和善意的笑容,冰冷的声音也变得柔软了一些:“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若想伤害你,就不会救你,所以你不用怕我。” 说完,他又慢慢走了过来,这一次洛樱没有再退避,只是看着他,因为她想要克服对他的恐惧,正如他所说,他救了她,还救了大哥,救了元极,救了安楠,她没有理由害怕他。 她想,她的这种没由来的害怕,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言或许是一种不尊重。 可是当他走到她面前,抬起那双雪白皙长的手时,她还是下意识的躲避了一下,他无奈的笑了笑:“你还是怕我,我只是看到你头发上沾着枯叶,想为你捡掉而已。” “不敢劳烦教主。” 她慌乱的自己伸手胡乱的在头上摸了摸,他的手还是落了下来,为她捡去了那一片落叶。 “你不用如此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他扬去手中的落叶,依旧含笑看着她。 这一次,他说话的声音没有那么冷了,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她的心情微微的松了松,同时,又有点怨责自己都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她也是不怕的,何以见到他就变得如此怂包了。 她微微咳了一下,以掩鉓心中的那份不安和尴尬,看着他的眼睛道:“教主虽不是老虎,却比老虎厉害多了。” “哦,何以见得?” “或许我可以打得过老虎,却根本打不过你。” 他唇角的笑意更甚,那双深邃如黑洞的眼睛有流光闪过,他呵呵笑道:“你可以试试。” 洛樱摇摇头:“我可不敢。” “想不到你也有不敢的时候。”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其实你不需要视我莲月教为洪水猛兽,更不需要视我为洪水猛兽,你若想,莲月教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洛樱又愣了一下,想了想,眨巴着眼睛问道:“教主这是在游说我入你们莲月教么?”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们莲月教到底想做什么。” “救死扶伤。” 她压根不信,现在受莲月教蛊惑的百姓成百上千,莲月教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礼。 还有当初那场疫病,她始终怀疑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她一直认为,救死扶伤只是他们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他们真正的目的肯定不在于救死扶伤。 当然,面对救命恩人,她不可能将这种怀疑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只是不置可否的默默看着他,他又道:“你不信?” 她反问他:“我信不信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对于每一个加入莲月教的人来说都很重要,如果不相信,如何能真心归顺。” “归顺,你想让莲月教成为人们的信仰吗?”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她忽然又问道:“那敢问教主,你的信仰又是什么?”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过话,也没有敢这样问他,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睛里竟荡出异样的温柔:“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用一生来回答你。” “……” 洛樱脸色一变,彻底的愣住了。 他这样的话倒像是调戏,与他整个人地狱般的阴冷气势很不相符。 “也罢,你若不愿,我也不勉强你。” 长清,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归顺于我,成为我真真正正的新娘。 “……” 听他这样说,洛樱的心绪一时间有些紊乱,觉得自己好像忘恩负义了似的,人家救了她,她却连加入莲月教都不肯答应。 可是在她的心底深处,她对莲月教是有抵触的,她做不到真心归顺,更不可能让莲月教成为自己的信仰。 想要再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忽然又觉得这样的感谢之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一时间,她又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和纠结之中。 正纠结着,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就看见蒙着轻纱的圣姑走了进来,圣姑就像没有看到她似的,直接掠过她的身边,对着教主道:“启禀教主,云安楠已经清醒过来了。” 教主淡漠的点头“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洛樱,又转眸看向圣姑道:“既然这样,你派人带她去见云安楠吧。” “遵命。” 在洛樱离开圣殿的时候,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走到殿外,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呼吸瞬间就畅通了。 不得不承认,不管她如何想克制内心深处对教主的恐惧,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自在的。 走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她终于来到了云安楠所住的屋子,抬头一看,牌匾上挂着夕颜阁三个字。 洛樱心里疑惑,她刚刚没有问教主,心里也略略猜到,云安楠一定是加入了莲月教,而且在莲月教还有着某种特殊的地位,否则不可能让教主亲自去救人。 这一切疑惑,应该等她见到云安楠就能解了,她更加急迫了加快了步伐,当她见到云安楠的时候,就看到她正闭着双眼安静的躺在那里。 如云般的发丝凌乱在铺陈在枕头间,因为刚刚受过重伤,从死亡的边缘爬上来的,走近看时,她的脸色尤为的苍白,唇也因为失血过多,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 洛樱以为她又睡着了,不敢打扰,着意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坐到了她的床边,想着就坐在这里等她醒来,没想到刚坐下来,她就醒了,缓缓的睁开双眼,一看到竟然是洛樱坐在床边,她悲伤而憔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的惊喜。 也只刹那,惊喜退去,她自己嘀咕一句:“唉,一定是在做梦了,樱妹妹怎么可能知道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沙哑异常,带着一丝悲伤。 “云姐姐,不是做梦,我来看你了,我来了……” “真的吗,樱妹妹,真的是你?”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用牙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她痛的“咝”了一声,才敢相信原来不是梦,她激动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咳咳……” 因为激动,扯到了伤口,她痛苦的皱了一下眉头,咳了两声。 “云姐姐,你别激动,我见过莲月教教主,昨天他救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认出他了,我担心你,所以找了过来。” 云安楠眼圈一红,再说话时,声音已经低哑到破碎:“樱妹妹,谢谢你还能想着我,可是……” 可是他呢?他恨不得自己死。 虽已恩断义绝,她也从死亡线里挣扎了出来,可是想到昨天,她依旧痛彻心肺。 无言的,她的眼睛就发了红,盈满了泪光。 “云姐姐,你别伤心。”遭此沉重的打击,洛樱心里也知道她有多痛,她温言安慰,“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们一起去骑马打猎,好不好?” “好。”说着,她又皱了皱眉头。 洛樱紧张道:“是不是伤口痛了?” “不痛了……” 可是心里痛,她应该绝望到心死的,心死了就不会痛了,为什么她这么不争气,还不能死心。 顿一顿,又道,“只是说话时,嘴角扯的有些痛。” “那是你的嘴唇太干了。”说完,转过身,伸手拿起桌上的棉签沾了沾碗里的温水,抹到了她发干的唇边,又安慰道:“刚刚服侍你的丫头交待过,你还不能喝水,云姐姐,你暂且忍耐着些。” “嗯,樱妹妹,你这一次来还走吗?” 她想了想,无奈的点点头,云安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洛樱转口道,“这两天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 她更紧的握住她的手:“谢谢你,樱妹妹。” “云姐姐,你是打算以后就留在莲月教了吗?” “嗯。” “可是你娘还在等你。” 不知为什么,她自己不想入莲月教,也想把云安楠一起带走。 提到云夫人,云安楠立刻变得伤心起来,若说在这世上她还有什么牵挂,也就有娘了,她哭了出来,声音哽咽道:“我对不起我娘,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没有脸去见她。” “不,云姐姐,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让她知道你平安无事,否则她会急死的。” “嗯,我正想写一封书信派人去给我娘送信,告诉她我平安无事。” “不用再派旁人了,阿凉跟我来了,反正我要留下来在这里照顾你两天,阿凉总不能在外面一直等着,我让她给她带个信。” “如此甚好。” 二人又谈了一会儿,洛樱怕她累着,就哄着她先睡下了,谈了这半天,云安楠也没有说清楚她是怎么来到莲月教的,更没有说清楚她的武功为什么会在陡然之间暴增,她不忍心再深问她,只能暂且将疑惑搁置在心。 就这样,洛樱让阿凉先下了山,自己留在莲月教陪了云安楠两天,这两天,云安楠的身体又恢复了一些,不过话很少,两天所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及洛樱来的那阵子多。 到了第三天早上,洛樱不得不走了,打开屋门一看,却见漫天的飞雪,如羽毛一般纷扬而下,她甚至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因为下山要经过绝壁,这样恶劣的天气她自然是走不了,唯有等到雪停。 仿佛上天在跟她故意作对似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竟然连一点停息的意思都没有,洛樱心里开始焦虑了,她久久不能归去,裳儿和阿凉他们一定担心的要死,幸亏阿凉临走前,她叮嘱过她归期未定,要看看云安楠身体恢复的情况如何,否则,她真怕她和十一他们找上山来。 阿凉那里还好,可是大哥,这么多天,她都没有去看大哥,大哥一定也很想她。 日盼夜盼,三天之后风雪终于停了,因为停的时候天快黑了,这么寒冻的天气天黑下山很危险,所以洛樱不得不选择第二天一早出发。 这几天,她时常能见到莲月教教主,两个人见面时也会说话,莲月教教主虽然总给人一种阴气逼人的样子,但对她始终是温和有礼的,洛樱心里的那点戒备和不安也渐渐放松了。 想到明儿一早就要离开了,洛樱用过晚饭就去了教主那里辞行,他正好待在书房里。 他整个人看不上去不仅给人阴冷之感,就连他的书房也给人带来相同的感觉,所有的布置都偏阴冷的色调,哪怕里面正燃烧着炭火,站在那里,也会不由自主的让人有种想要发抖的感觉。 进去时,圣姑也在那里,见她去了,圣姑就告辞了,经过洛樱面前时,像是冷笑了一声,洛樱并不多在意,反正这个圣姑每次见到她都是这样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她也习惯了。 她走上前,客气的对着教主道:“这些日子多谢教主的款待,明儿一早我就要走了,教主的大恩大德,洛樱铭记在心,若他日有用得着我洛樱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了她的话,他拿住书本的手指颤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起眼皮看着她,漆黑的眼睛被书案上的烛火照得阴暗不明,看了她一会儿,勉强从唇边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不走,行吗?” “……”洛樱从来没听过他用这样近乎请求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她怔了一下,摇摇头道,“出来这么多天,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坏了。” “你刚刚不是说要为我赴汤蹈火吗?”他缓缓的凝起了眉头,面具之下的脸变得阴沉起来,看着洛樱的眼神也变得阴鸷邪冷,幽幽又道,“我要你留下来你却不肯,可见你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洛樱被他看的心中发悸,明明今天早上跟他说话时,他的情绪还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难道是因为她要离开? 她正想着,他已经放下书,朝着她走了过来,下一刻,他的双手突然伸了出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我不准你离开!” “教主,你放开我,你怎么了?” 刚刚被屋子里的薰香所遮,洛樱还没闻出来,这一下两个人站的如此近,她从身上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挣扎着想要逃离,全身好像被死死禁锢了,她根本动弹不得,抬头对上他漆黑无光的眼睛,他的眼睛如鬼魅一般阴谲,瞳仁里还跳跃着如鬼火般的光。 这种眼神与过去都不相同,于阴冷之中又夹杂了一种异样的……情欲…… 对……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情欲。 刹时间,那种好不容易才消失的恐惧感觉又全部涌了上来。 “你没有家,你只有我。” 看到她吓坏的样子,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是是她主动找过来招惹他的,上天又注定让她留下,他就不想再让她走。 哪怕将她囚禁,他也要将她留下来,因为他已经没有选择了。 在他吸食云安楠鲜血的时候,他以为她的血可以让他魂魄归一,可是他忽视了云安楠身体里封印的神力,他对云安楠血液的予取予求,在无意间,唤醒了她体内的神力,让她冲破了封印,所以她才会突然恢复了记忆,武功也在一夕之间暴涨。 他将她救了回来,可惜因为她提前解了封印,又加上她被人狠狠刺了一剑,致使身体大损,如果他再强行吸食她的血液,那她一定会死。 他不能让她死了,他还需要她为他召唤凶兽火璃。 原以为下一个血月之夜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可是这两日天现异像,下一个血月之夜应该就在这两天。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他们已经拜过天地,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对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只有你,我为什么只有你?”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坚定执着,好像已经认识了她很久的样子,她心里的惊恐变成好奇,她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眉心开始发烫,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头开始变得疼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在她额心轻轻触摸了一下,冰凉的触感让她滚烫的眉心凉了下去:“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你的身上有我留下的烙印。” 她骇的脸色发白,冷汗涔涔,一字一字问道:“你是谁?” “长清……”这一声低回而呢喃,像是凝聚了万千情愫的呼唤,幽幽的传入她的耳中,“我是你的夫君。” “……” “那一晚,血月之夜,你我对着血月立下誓言,结为夫妻。” “……” 她震惊的无所不已,几乎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好奇,就这样惊愕万分的看着他的眼睛。 原来那不是一场噩梦,她当真跟莲月教教主结为了夫妻,他唤她一声长清,他知道她是谁,还有他说的烙印,是不是那晚她看到在眉心绽放的血莲? 怪道自己会害怕他,原来他早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所有,还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她和他成了亲,她都不知道。 他是谁? 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伸出颤抖的手指摸向他脸上的面具,想要解下来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看着,眼睛里带着异样的温暖,他表面的平静却掩鉓不住内心的紊乱,呼吸都不匀了。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面具时,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教主,不好了,卫元极带着人和我们的人打起来了。” “元极……” 仿佛在漆黑的夜中看到了光明,她心中一喜,自然而然而唤出了他的名字。 这声亲昵的呼唤在瞬间刺痛了教主的心,他的眼睛再度陷进黑暗,纯粹的连一丝丝光亮都没有。 他一下子握住她的右手腕,倾过身来,高大的身体将她完全笼罩,双目凝视着她的眼睛,凉幽幽的问道:“怎么,一听到他的名字,你就恨不能马上飞到他的身边了?” 靠的太近,他嘴里的酒气扑在她的脸上,吸入她的鼻子,她不自觉的挥了一下左手,这样的动作更加触怒了他,他握住她的手狠狠加重的力道,她感觉一阵疼痛,这种疼痛让她清醒。 既然她的身份已在他的面前撕破,虽然还能知道他是谁,她反而没有先前的恐惧了,她对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继续逼问她:“你爱上了卫元极,是不是?” “……” 她愣住了。 她爱上他了吗?不,她不能爱上他,她要等星辰平安归来。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许你爱上别人。”他的眼睛里像是燃了火焰,突然俯身就摄住了她唇,像是在惩罚她一样,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啃噬。 “……唔。” 他满嘴的酒味传递到了她的嘴里,她羞愤交加,拼命的想要推开他,她刚触到他的胸膛,他突然放开了她,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清冷的唇擦过她的耳朵,低低问道:“他是不是这样吻过你?” “……” 洛樱脸色一红,这个人竟然赤果果的问她这样的话,他凭什么,就算他救过她,救过所有人,他也不能这样待她。 见她不说话,他更加恼怒,一只手一下子捏住了下巴,下的手也很重,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洛樱咬牙忍住疼,冷冷的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很好。”他残忍一笑,“既然是你和他之间的事,那我便允许你去见他,你和他做个了断。” “你救了我,可是你不能左右我。” “哦?”他笑的更加残忍,眼神也更加的冷,“我可以救你大哥,也可以杀了他,我可以救了云安楠,也一样可以杀了他,我甚至可以马上就杀了卫元极,难道这些人你都不在乎?” “……” 洛樱的心陡然一凉,她这才惊恐的发现,她已经在无形之中慢慢的被他控制住了。 可是他真的是卫元极的对手吗?他们两人从未对战过,他的武功虽然极高,但也未必能轻易的就杀了卫元极,他为什么说的如此肯定。 卫元极虽然在和萧玉心的对局中受了伤,还中了毒,可是经历这段时间的修养,再加上他送他的圣水,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凭他的武功,难道他在教主的面前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吗? 他不应该只是吓唬她而已,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她颤着声音问道:“你何以肯定自己能马上杀了卫元极,是不是……你给他的圣……圣水有问题?” 他笑了笑:“是,圣水既可救人性命,也可以要了人的性命。”顿一顿又道,“不过,只要你肯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你这么聪明,知道我想怎样。”他伸手轻轻在她的心口点了一下,“你的这里只能装着我,哪怕……你做不到,也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永远都不要让我知道。” “……” “你,想好了吗?” “……” “想好了,我就可以带你去见他了。” “我……”意识到他想要她做什么,她浑身一颤,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狠狠的又咬了一下牙,无奈的点点头,“想好了。” …… 漆黑的夜,天空一颗星子也没有,深山处仿佛还能听到野狼的嚎叫,卫元极踏着弯弯绕绕的山间小路而来,小路上铺盖着厚厚的积雪,脚踏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虽然穿得是上好的鹿皮靴,在刚刚混乱的时候被剑划破了,他的脚底已然全湿。 双眼被蒙着,即使不蒙,这样漆黑的夜,他也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这几天,他一直发疯的找她,直到将刀架在了阿凉的脖子上,她才说她们来莲月教找了云安楠。 想到莲月教教主曾经救过他和洛樱的性命,他想教主肯定不会伤害洛樱,本想着等风雪停了再来接她,可是也不知怎么了,他在家里越等越不安。 当初,他给了他圣水,他一直不敢用,只到等师叔那里有了消息,他才知道原来师叔当真和莲月教教主有交情,而且还是很深厚的交情,所以他才敢放心服用。 圣水,当真是灵丹妙药。 他还想自己是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但同时,他还是觉得这个莲月教教主身上潜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这种未知的神秘会给他带来一种危机感。 等了几天,风雪不停,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冒着风雪上来了,他不认识路,所以让阿凉带路,正好阿凉和十一他们也等急了,所以大家一起上了山,谁知一上山莲月教的人不给他们进,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 当她一眼看到他时,眼睛里闪过刹那的惊喜和动容,几日未见,他瘦了,人也憔悴了,如烟霞笼罩的脸庞也失去了颜色,变得有些苍白,好像没有睡好似的,他的眼眶乌青,眼底发红,发丝散乱,一袭紫袍沾满了积雪和枝叶,再望下看,他的鞋子已经踩的泥泞不堪,瞧上去,整个人有些狼狈。 可即使狼狈如此,他也依旧是最耀眼的光,他一进屋,瞬间将整座屋子都点亮了。 “阿樱……” 看到她好好的站在那里,他兴奋的冲过去,想要一把抱住她。 “卫……元极……” 她唤出他的名字时,声音有些僵硬,她的身体也是僵硬的,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身体时,她伸手一挡,“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阿樱,你怎么了?”她的声音没变,可是他感觉到有什么变了,她的声音变得疏离而冷淡了。 虽然从前吵架的时候,她也会变得冷漠,可是那种冷漠和这次却不一样。 “我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又问道,“这大雪天的,你怎么冒着风雪就上来了,快,坐下喝杯茶。” 说完,她像是主人招待客人一样,请他落座,又为他端茶递水,端来糕点,所有的动作都显得那样的客套,客套到让他觉得生气。 他一口茶未喝,一块糕点未吃,就在她又殷勤的端来一盆子水果时,他忽然起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手上一软,果盆跌落在地。 “阿樱,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和我如此生分?” 他为了找她,冒着风雪,差点摔死在悬崖,她却这样待他,他实在想不通。 她沉默的看着他了一会儿,心里明明是酸涩而痛楚的,却勾起唇角,轻声一笑:“卫元极,我们本来很熟吗?” “你什么意思?”他气愤的声音有些发抖,“阿樱,你究竟是怎么了,如果你心里对我有气,你可以跟我说啊。” 不是这样的,他预想的相见不是这样的,哪怕她因为云安楠生大哥的气,也连带着生他的气,也不应该如此疏离。 她可以打他,可以骂他,怎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冰冷。 那天,他带着受伤的大哥回到家,待大哥醒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阿樱那天会如此冷漠,大哥竟然下手杀了云安楠。 不要说阿樱,在内心深处,他对大哥也是有怨责的,可是大哥有大哥的不得已,他为了卫家,为了皇上,才选择了和厉家联姻,他肩上背着沉重的枷锁,再加上他受了那么重的情伤,他也不忍心再苛责他什么了。 “卫元极,你冷静一点,我没有生你的气,真的,一点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漠?” “卫元极,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心里有人了。” “……” 他沉默的点点头。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难道不是宋星辰吗?” “不是。” “那是谁?” “莲月教教主。” 他顿时惊怔在那里,无法相信的看着他,眼睛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沁的他眼里的红血丝像是染了血,他一把握住她的肩头:“不……绝不可能。”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卫元极,我的心里只有他,不可能再容得下任何人。” 第299章 教主面具之下的脸 洛樱说完这句话,只感觉自己的心在瞬间被自己用刀扎出了一个血洞,痛的无法呼吸,她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要去找教主拼命。 依他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命,若知道了真相,他是一定会找他拼命的。 重生之后,她以为自己可以把控一切,原来,她还是会如此的脆弱,脆弱的不堪一击,她的秘密,还有她所在乎的人的性命,全都捏在人家手上,她不能不选择暂时屈服。 “不!”卫元极愤怒的吼了一声,“你骗我,你说的字我一个也不相信!” “……” “阿樱,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那个教主逼你的?你告诉我,我马上就去杀了他!” “不,没有人逼我,我是他的人,从一开始我就是他的人。” “那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他是知道我是谁的人,有关我的一切,你知道的,你不知道,他都知道。” 她的声音一直在发抖,每说一个字,就像自己拿刀在心上剜了一下,她的心已经被自己剜的千疮百孔,可是她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对方连她是谁都知道,这个世上,除了宋星辰,除了卫元极,不可能再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哪怕亲近如小十和庭尹,都不能知道她是谁。 她原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现在,她所有的以为都崩坍了。 “……呵呵。”他冷笑了一下,握住她肩膀的手忽然松了下来,看着她时,眼睛里依旧充满不相信,他摇摇头道,“不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我就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愿意跟我回去的那一天。” 说完,他转身凄惘的离开,走到门前,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害怕自己再留在这里,会忍不住要杀了她,他一再的告诉自己她的话不可信,她都是骗他的。 走出屋外,就有一个长相甜净的小丫头热情的要为他引路,那小丫头见他全身上下都湿了,想带他去换衣服,他却冷冰冰的拒绝了。 他这一次来,除了要带走洛樱,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将云安楠一起带走,虽然云安楠让阿凉带了信回去说她平安无事,可是姨母还是很担心。 因为恨大哥伤了云安楠,姨母已经搬进了客栈去住,一心等着云安楠回去。 他让那小丫头直接带路,小丫头也曾听过他的名声,虽然是在莲月教的地盘,但对他还是有所忌惮,不敢稍有不从,直接带他去了云安楠的屋子。 而此刻,落单的洛樱心痛如绞,这样受人掣肘的感觉让她觉得很难受,她想反抗,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好的方法。 她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垂眸望着满地洒落的水果发呆,她的手紧紧的捏住茶杯,茶杯已经被她捏碎,鲜血沾染了碎瓷,她却连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忽然“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她甚至不用抬头看,光是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能猜到来人是谁。 他一来就看到她手上在流血,他顿时一惊;“你疯了。”说完,一掌劈在她的手腕,力道正好,不至于伤了她的手腕,却让她手腕一软,手里的碎瓷片掉落下来。 因为瓷片碎的太厉害,有些已经深深的扎入她的掌心里,他心痛的握住她的手,想要为她拔除碎瓷,她却像是要反抗似的,自虐的紧紧握起了掌心,任凭那此碎瓷更深的扎入她的肉里。 他更加生气,也更加心痛,本来可以用强,却又怕她继续伤害自己,不由的冷下了脸,怒声道:“你若再如此,我答应你的都不算数了。” 她的手顿时软了下来,抬起眼睛,双目通红的看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的伤口。”他将摆放在桌中间的蜡烛移过一点,一边说话,一边握住她的手,对着蜡烛细看看,眉头皱成了一团,“你这样是在惩罚我吗?” 洛樱的心里一直压抑着情绪,想暴发,忽然觉得竟然连暴发的资格都没有,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却不可能不在乎他们的生命。 他们都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无力的冷冷的笑了一声:“我还有能力惩罚你么?我只是在惩罚我自己。” “我不准你这样惩罚自己。” 看清她手上的伤口,密密匝匝,细小的碎瓷片布满伤口,鲜血淋漓,他的心更加的痛,说完,他皱着眉头又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一个半人高的小叶紫檀纯金盝顶盖的柜子边,打开抽屉,拿来药箱,然后静静的坐了下来,取出宝镊,一根一根,为她夹下手上的碎瓷片。 生怕对她再遭成二次伤害,他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小心,当他夹掉所有瓷碎片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有汗流了出来,汗水滴在黄金面具上,在烛火的照耀下,点点闪烁。 然后,他又开始为她上药,包扎,做这所有事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还疼吗?” 做完了这一切,他终于开口说了话,声音少有的温柔。 她像个木偶似的,毫无感情的摇了摇头:“不疼。” “唉……”他低低叹息一声,“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倔强。” 听到他说了从前两个字,她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伸手指了指他脸上的面具:“你可以摘下它吗?” 他默默点了一下头,伸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洛樱的眼前顿时映入一张惨白到不似真人的脸,虽然他的面具只有半枚,她看到过他苍白的下巴,可是当看到整张脸时,还是带给了她一种别样的震憾。 剑眉入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眼角微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尤其是他的黑眼珠,比平常人的黑眼珠好像要大些,那样的黑,如果不是他有情绪波动,黑到连天上最烈的阳光也照不进去,可是他的脸却是这样的白,如戏台上花旦抹的最惨白浓重的粉,这一黑一白的对比,让他整张脸呈现出一种妖魔化的美。 是的,不可否认,他这张脸除了生的太过像鬼以外,还是好看的,只是这样的好看瞧着难免会让人心惊,会让人心生远离之感,充满了残酷的血腥,充满了萧索的冷漠,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阴冷。 仿佛谁多接近他一步,谁就会被他吞噬掉,然后被他一起带入地狱。 她的震撼除了惊于他似鬼如魔一般容貌,更惊于她根本没见过这张脸,在此之前,她认为自己一定是见过他的脸,而且还是熟人,可是不是,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看清了他的脸,她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半分,反而更加疑惑了。 见她怔愣的瞧着自己,神情间带着一丝惊愕,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光,说不上是喜是悲,洛樱甚至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情绪,他淡淡的开了口:“怎么,吓着你了?” “不。”洛樱还处于惊愕之中,“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长清,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一眼就能认出你,你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他的声音低缓而又阴幽,带着一丝伤感的意味,“看来我爱你,远比你爱我多,不……”他又顿了一下,慢慢的朝着她倾过身,她下意识的想往后躲,他却伸手从后托住了她的腰,迫使她不能后退,又听他静静道,“其实,你从未爱过我。” “……” 她惊怔的看着他,忽然想到自己重生在了洛樱身上,难道他是谁重生的? 脑子里将死去的人全都过滤了一遍,她依旧不能知道他是谁。 前世,她认识的人没有像他这样阴丝鬼冷,给人这样一种压迫而窒息的感觉。 他的身子又倾过来一些,淡薄到几乎像是要随时停止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喷在她的脸上,他半眯起眼睛,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问道:“怎么,你想不起来了?” 她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我就等你想起来。” “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 脸都给她看了,还要这般故弄玄虚,这样的人她真是不理解,也看不透他是谁。 他轻笑了一声:“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说着,他的抬起左手,指尖轻轻的碰上她的眼皮,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她想要避开他,他托住她腰的手却猛地将她往前一推,她跌入他的怀里。 她慌张的想要推开他,一时间没注意到自己的伤手,当伤手推到他的时候,传来一阵剧痛,她已经顾不得了:“你放开我。” 他将她受伤的手腾了出来,并且紧紧握住,防止她再伤到自己,然后轻轻的闭上眼睛,享受着她温软的身体停留在自己的怀里,嘴里慢慢说道:“长清,你不要动,我只是想静静的抱着你而已。” 她的身体顿时僵硬了,索性就任由他抱了,反正反抗也是白搭。 渐渐的,她感觉到他冰凉的身体开始有了温度,而她的身体却越来越凉,仿佛她身上的温度被他摄取了,他身上的热度不能温暖她的冰凉,她不安的动了一下身子,道了一声:“好冷。” 顿时,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身躯一震,慌忙放开了她,就连扼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也一起放开了:“长清,对不起。” “不,你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救过我,我还欠你一条命。”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感情。 “你这样说,是在怪我,恨我吗?” 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手伸到半空却尴尬的僵在那里,然后,他默默叹息一声,将手收了回去。 “是。”她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心情隐瞒,“我是欠了你的,哪怕你让我还你一条命都行,只是请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让我恨你。” 他的眼睫颤抖了一下,然后挑挑唇角,轻轻笑了一声:“长清,你知道吗?我宁愿你恨我,至少恨,还有感情。” “……” 他如此固执,近乎变态的固执,让她不知道再说什么,她默默的垂下眼睑不再看他,他却紧紧的盯着她不放松,看了一会儿,他定定道:“待会,还有让你更恨的,可是你只能选择顺从,不是吗?” “你……到底还想要我怎样?”她终于又抬起了头,“难道我刚刚做的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我要让卫元极亲眼看见,你是我的妻子。” “你……想要怎样?” “你我夫妻……”他挑了挑凉薄的唇,倾过身来,靠近了她一些,用一种蛊惑的声音,低低道,“自然要做夫妻该做的事。” “不……这不可能……” 第300章 血月之夜,洞房花烛(二更) 听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洛樱心中一寒,已经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她惊恐的想要逃走,起身时,忽然感到眼前飘过一阵淡薄的轻雾,一缕妖异的幽香飘入鼻端,然后她整个人就像踏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 只是倾刻间,她瘫软下来,正好跌进了他残留着她身体余温的怀抱。 他竟然对她下药,真是太卑鄙无耻了,她想要挣扎,整个人却柔化成水,哪里还有半丝挣扎的力气。 原来,她对他所有的不安都不是无缘无故的,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不要,请你不要……” 在混沌之时,她睁着氤氲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心头弥漫起深深的无力感。 “长清,你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让你和我演一次夫妻而已。” 他阴冷的声音充满着一种萧索的无奈,说完,低低叹息了一声,轻轻的将她打横抱起,迈向那悬着金丝软帐的雕花软床,一步一步,沉重而迟滞,每一步都像踏进了他的心里。 长清,哪怕你恨我,我也只能如此,谁让你在这一世又爱上了别人。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很久很久,等的已经没有耐心了。 哪怕强求,我也要留下你,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唯一的女人。 “不要,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她双手无力的垂在那里,身体虽无力,脑子却是清醒的,他说要她陪他演一次夫妻,他演给谁看,对,他刚刚说过了,他要让卫元极亲眼看见,她是他的妻子。 他说演,一定是演给卫元极看的。 如果真的只是演一次夫妻,那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希望他不要假戏真做,演完这一次,她想永远都逃离他身边,两个人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下一步会突然对你做什么。 渐渐的,她清醒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只感觉自己和他一起跌入了柔软的云絮里,周围似乎还萦绕着令人沉溺的馥郁花香,这种花香吸入人的鼻子,沁入肺腑,无端端的就让人有一种浑身燥热之感。 可是,她的心却是冰冷的,无法捂热的冰冷。 她只是呆呆的盯着他的眼睛,他向来都漆黑无光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染上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冷光,像是暗夜里蛰伏在丛林深处等待猎食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 “长清,你准备好了吗?” 说话间,他轻轻的一扬手,软帐随之飘落,轻缈缈的在她头顶上方笼下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雾。 她被他蛊惑的失去了思想,就像他手中捧着的一个漂亮的布娃娃,美虽美,却没有灵魂。 “嗯。”她乖乖的点了点头。 他的身体慢慢覆了上来,柔软的床褥承担了两个人的重量,她的身体随之凹陷下去,他轻轻的在她唇上落下缠绵悱恻的一吻,然后,抬起头,低低问道:“长清,从此以后,我们夫妻永不分离,好不好?” “好。” 我们夫妻,永不分离? 怎么可能? 阿樱怎么可能会是别人的妻子,她明明没有嫁过人,怎么就成了莲月教教主的妻子? 不,他不相信。 可是他都已经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原来是他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 他唤了她的名字,长清…… 原来她没有说谎,他当真知道她就是姬长清。 一阵凛冽的寒风刮来,他全身冰凉,几乎冻成了冰柱,可是他的心更冰凉,冰凉到绝望。 瞬间,绝望的心在风中被撕裂,透过蒙着一层薄薄窗纸的窗户,他看到朦朦胧胧的纱帐里两具起伏的身影,还有那一声声销魂夺魄的呻吟声,每一声,都仿佛一把利剑,将他本已被撕裂的心再一次凌迟。 他并不有意要看到这一切,他只是不甘心想回来找她,结果就让他看到这刺心的一幕。 阿樱,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和莲月教教主在一起,你为什么要一直让我以为你喜欢的人是宋星辰,你为什么要给我这样虚无缥缈的枉念。 你不该,不该这样对我! 手,狠狠的握住了腰间的流光剑,剑出鞘,在黑夜中闪出一道凛冽的寒光,他持剑就想冲进去,将这两个人一起杀了,刚走到门边,他忽然又犹豫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接受过他,她也跟他说过她心里有了别人,是他,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他能怪谁? 只能怪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他拿住剑的手颓然的垂了下来,轻轻笑了一声,笑的无比凄然,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想离开,身体却有些发软,他伸出左手用力的撑在门框,当身体里凝聚了一丝力气的时候,他愤然而绝望的转身离开了,一抹淡紫在黑夜中带着一丝踉跄,消失了。 当洛樱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卫元极已经离开了莲月教,虽然昨晚的事后来她记不得什么了,可是她知道,卫元极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她甚至能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愤怒,失望和痛苦离开的。 也好,他厌弃了自己也好。 不用再她费心费力的去解释,去拒绝,这一场戏,彻底的将他从她的生命里剔除了。 她该感到轻松的,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样的疼。 这一天,她都蔫蔫的,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被抽走了,连说话都没有力气,只是早上起来之后去探望了一下云安楠,就回来了。 除了疼,还觉得累。 她默默的上了床,将自己蜷缩在被窝里,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做,就想这样静静的睡过去,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卫元极是谁,忘记这世上的所有,就像她真的已经死在了腰斩之刑。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一个人默默的从上午坐到日落,再从日落坐到天黑,没有喝一口水,也没有吃一粒米。 她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卫元极对她的误会,更因为她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失败感,这种失败感让她看不到任何希望,仿佛,她整个人生已经被无尽的黑暗笼罩,她想逃离,却怎么也逃不掉,因为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抓住了她的软肋,将她彻底掌控。 “吱呀……” 门开了,洛樱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动也没动,她以为是小丫头送晚饭来了。 “樱妹妹,樱妹妹……” 她的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云安楠看不清,只能放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唤了她一声。 “云姐姐……”洛樱这才有了反应,她立刻赤着双足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她的眼睛因为适应了黑暗,所以看得很清楚,她一下子跑到她的面前,扶住了她,“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还没有好。” “嘘。”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低声道,“樱妹妹,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不,我早上去看你时,你都不能起床,你怎么能带我出去?” “傻妹妹,我都是装的,这两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定是教主强逼着你留下的,你放心,我都悄悄安排好了,一定能带你离开这里。” 虽然,他不知道教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她的心里,教主虽然阴气逼人,却是救过她性命的人,她不应该背叛他,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强迫樱妹妹留在这里。 人各有志,她可以选择加入莲月教,樱妹妹不想,就没有理由强留人家,这一点,她很不赞同教主的做法。 樱妹妹是因为来寻她,才被教主强留的,她一定要带她出去,哪怕会被教主惩罚也在所不惜。 樱妹妹和元极才是一对,昨天晚上,元极来看她时,她就觉得情况有点不对,早上醒来时,发现卫元极不辞而别,就更觉不对了,后来樱妹妹来看她时,虽然还和平常一样与她说话,可是她眼睛里的悲伤是不会骗人的。 她虽然不够聪明,却也不是傻子,她能看得出来,樱妹妹在这里待的不快乐,她一直都想要下山。 “不,云姐姐……” 她不能跟她走,她们是逃不掉的,哪怕逃掉了,大哥怎么办,卫元极怎么办?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出事,她握住云安楠的手,拼命摇头:“云姐姐,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樱妹妹,你明明在这里不快乐,你为什么不能离开?”她不解的看着,“还有元极,元极他怎么突然就离开了,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洛樱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内心的伤痛:“不,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我自愿留下的。” “樱妹妹,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好,既然你不肯跟我离开,我去问教主,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手:“不要,云姐姐,你不要去找他。” 她害怕云安楠会激于义愤,和教主起了争执,教主这个人性子比卫元极还反复无常,他不知道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樱妹妹,你到底是怎么了?”云安楠急了,“难道有什么话不可以跟我说吗?我是你的姐姐呀。” “云姐姐,你知道圣水吗?” 云安楠点点头:“知道,这可是莲月教的圣药,能救人于生死之间。” “那你可知道,圣水既能救人,也能让人丢了性命。” 云安楠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霎时间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洛樱:“这怎么可能,我听小菊说,当初长陵城外闹瘟疫时,圣姑用圣水救活了成百上千的百姓,圣水怎么可能有毒?而且,我也喝过圣水啊,如果真有毒,我还能活?” “可是教主明明说圣水有毒。” “难道莲月教的圣水还有两种?”云安楠疑惑的皱起了眉头,“但是我在莲月教这么长时间,从来没听说过圣水有两种的,不会是教主骗你的吧?可是……教主他不应该会骗人的。” “……” 洛樱一个惊醒,难道教主真是骗他的,为了成功控制住她,让她乖乖留下,他几乎不择手段了,就算是骗她也不为奇怪,可是她可以赌吗,可以拿大哥和卫元极的性命去赌吗? 她……不敢。 难道她就真的要留在这里被他永远的控制吗? 一时间,她犹豫了。 不,她不可以这么消沉,不可以坐以待毙,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云姐姐,你让我好好想想,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 云安楠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人微微一怔,立刻停住了口,就听到一个女子说道:“也不知这姓洛的女子有什么好的,值得教主为她神魂颠倒的。” “你可不要乱说话,若让教主听到了,你的下场一定比洛玥还要惨。” “我从小就服侍在教主身边,他不会那样待我的,想想真是可恨,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洛樱。” “让你不要说,你还说,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话间,两个女子已经走近了,洛樱赶紧拉着云安楠睡到了床上去,她坐在外面正好可以挡着云安楠。 稍倾,两个侍女端着饭菜进来了,因为屋子里太黑,她们并没有吹灭灯笼,照了照桌上一口没动的饭菜,二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又提起灯笼对着床上照了照,黑暗中,见洛樱还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其中一个侍女道:“洛姑娘,你就吃点吧,否则我们就要挨罚了。” “出去!”洛樱声音冷冷。 “洛姑……” “出去!我让你们马上出去!”洛樱声音更冷。 两个侍女见洛樱动了怒,也不敢再劝,又对视一眼,将下午送来的茶水和糕点端走了。 她二人一出屋,洛樱和云安楠立刻悄悄下了床,跑到门前,又听到那女子抱怨道:“凭什么,她凭什么如此喝斥我们?” “好啦,明儿血月之夜,教主就要和她洞房花烛了,她就是光明正大的教主夫人……” 后面的话洛樱趴在门口没有听到,当她听到血月之夜,洞房花烛几个字时,如雷轰电掣,大脑瞬间空白,空白之后,心里渐渐蔓延出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昨晚,为了气走卫元极,他并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她才可以保住了清白,虽然她并不认为女子名节比性命还重要,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就这样被他玷污了清白,只要一想到要和他同床共枕,她就浑身发寒发毛。 血月之夜…… 他为什么要选择血月之夜,难道这就是他留下她的最终目的? 这些,她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了,她只知道,他有绝对的能力可以控制她,占有她。 “樱妹妹,你还等什么呀?赶紧跟我走。” 云安楠听到之后也震惊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教主当真对樱妹妹怀了这样的心思,这让她对他的印象在瞬间轰然崩塌。 男欢女爱,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不管教主有什么原因,也不该强娶了樱妹妹。 没有这样欺负人的事! “……” 洛樱握住袖子里藏着的圣水,那是前几天她以为自己能离开,特意向他求来的,这是毒药,还是解药,她到底要不要马上跟云姐姐离开。 云安楠见她发怔,大急道:“樱妹妹,难道你真想和教主洞房花烛?” “不。”洛樱坚定的摇摇头。 “那赶紧走吧,今天一早教主和圣姑就出去了,若等他们两个回来想走也走不掉了。” 洛樱脑子里一片混乱,云安楠见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急的自己找来了她的衣服,为她穿了起来,外面太冷,若没有保暖的衣服,一定要冻死的。 洛樱只感觉自己浑浑噩噩,只到云安楠为自己套好了一件衣服时,她突然清醒过来,她做事何时变得这样犹豫了,竟连这点决断之力都丧失了,看来,她真是被那个教主吓怕了,不,她绝不能害怕他。 “云姐姐,不如我们两个一起离开吧?” 如果云安楠不走,等教主回来之后发现了,她的性命也难保了。 “我……” 云安楠有些迟疑,自从她恢复记忆之后,心里对教主和圣姑就不是那么百听百顺了,她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这两天,她总觉得不对劲,所以才会装的下不来床,就是怕打草惊蛇,有人会防着她来带走樱妹妹。 但是,不管教主怎么样,他救了她的性命是真的,让她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似乎有些忘恩负义。 “云姐姐,你若不走,我也不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我跟你一起走。” 罢了,暂且先和樱妹妹一起离开,等有机会再报了教主的救命之恩,到时侯她就带着娘一起回平城,如果平城还有战乱,她们就找一个平安的地方过清清静静的日子,再也不回这个让她伤心绝望的长陵城了。 ……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看不到尽头的黑,数不清层叠的山。 垂眸向下看,是无尽的深渊,就像是野兽张开了巨大的口,等着你跳下去,将你完全吞噬。 手上火折子瞧下一照,细细看去,可以看到有一条山道,山道上一级一级白色的台阶蜿蜒而下,像是天梯一般。 害怕惊动了人,云安楠带着洛樱走了另一条山路,洛樱来了这几日,还从不知后山还有这样一条山道,看来这是莲月教人自己下山的道路。 “樱妹妹,你准备好了吗?” 虽然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下山所需的工具,可是天寒地冻,万物都被冻结了,这天梯也不例外,踩在上面必然很滑,一不小心就没命了。 可是如果选择白天逃走,那逃走的机会微乎其微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且白天天梯也一样的滑。 “准备好了,云姐姐,你的身体还受得住吗?” 云安楠为了证明自己受得了,特意拍拍自己的胸,笑道:“没问题,我身体好的很。” 一下子没拍好,正好拍到了伤口上,反射性的,她咳了一声。 “云姐姐,你怎么了?” “樱妹妹,我没事,我们赶紧走吧。” “嗯。” 就在两人要向下踏入那一步台阶的时候,身后忽然飘来一个像是来自地狱最底层的幽凉声音。 “你为什么走,难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我吗?” 洛樱和云安楠一听到这个声音,忽如一个疾雷打在了头顶,二人双双一惊,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黑色人影站在那里,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人手上持着一个火折子。 火光幽幽照在他的脸上,照的那半枚黄金面具散发着淡淡光芒,有光,却没有半点温度,像是鬼魅一样。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却吹不干她们身上的冷汗涔涔,不由自主,恐惧从心底深处开始蔓延,两个人双双打了个寒噤,手不由的紧紧牵在了一起。 洛樱抬眸看着他,哑着嗓子,声音颤抖的不像话,一字一字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能看到你的失败?” 他冷冷的轻笑了一声,看着她们两个人就像看着掌心里的蚂蚁,轻轻一捏就可以将她们捏的尸骨无存,说着,他慢慢的朝着她们走来,一步一步,逼近。 “不,你不要过来!” 洛樱和云安楠双双往后退去,眼看就要退无可退。 他果然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阴幽的看着洛樱,朝着她伸出了手:“过来。” 洛樱睁大了眼睛,摇摇头。 “教主,樱妹妹明明想回家,你为什么非要强逼着她留在这里?”云安楠大声质问,“你不是说莲月教崇尚光明,扶危济困吗,那你身为教主,为什么会做出与之相悖的事,你这样,如何服众?” “云安楠,你这个叛徒,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漆黑的眼睛闪过一道冷笑,抬手间,他身边的一道黑影急闪而来,一双力量强大的手已经扼上了云安楠的脖子。 “……唔” 云安楠痛苦的哼了一声,整个人被那道高大的黑影提着离开了地面。 “你放开云姐姐!” “洛樱,我劝你不要乱动,否则我会让云安楠立刻命丧于此!”他又冲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不,你先让你的人放开云姐姐。”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他丝毫不给她退让的余地。 洛樱看了看在黑衣人手里痛苦挣扎的云安楠,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着教主走了过去。 眼看就快要走到他的面前,突然从背后传来云安楠的声音。 “不要,樱妹妹,你不要过去!” 什么崇尚光明,什么扶危济困,都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假话而已,她此刻已然明白,莲月教和所谓的黑暗朝廷没什么不同,这些口号不过是用来蛊惑统治教徒的手段而已。 云安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一刀扎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手上一痛,松开了她,她落地时,大喊了一声,然后一个大跨步飞快的朝着洛樱跑去,想要追上洛樱。 教主的眼睛彻底黑了下来,浑身散发出一种暴戾之气,他沉声一喝:“云安楠,你找死!” 挥手间,一股强大的内力凝聚于手掌,掌风带着霸道而阴寒的劲力,一掌击在云安楠的胸口,云安楠闷哼一声,身子一弓,整个人朝后飞去。 洛樱回头一看,大惊失色:“云姐姐——” 她一个转身,右足撑地,在地上猛地一个发力,人朝着云安楠飞了过去,想要抓住她,可还是迟了一步,她听到云安楠“啊”的一声尖叫,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体像断翼的蝶,跌下了悬崖。 “不要啊,云姐姐——” 第301章 揭破教主的真正身份 洛樱的大脑顿时陷入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没有想,下意识的,她飞奔而去,解开身后背着的绳索往下一抛,欲要缠住云安楠的腰身,只可惜仅仅相差了零点一公分,绳子落了空,云安楠挂在了一根小树枝上。 “云姐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黑暗之中,她看不太清楚,只看到崖壁上有一缕淡色衣裳在飘,她极力的睁大眼睛,生怕那缕飘飞的衣袂突然就消失了。 云安楠已然昏厥,根本无法回应洛樱,绳索的长度不够,洛樱心内大急,将绳索一收,绳索一端的铁勾牢牢抓钉在地面,她抓住绳索的另一端,纵身就要跳下,这样或许还能来得及救她。 “不要,长……” 就在她抓住绳索要跃下山崖的时候,教主的瞳孔瞬间放大,他大叫一声,差点当着人面唤出了她的名字,没有丝毫犹豫,足尖点地,人如黑鸦展翅飞翔。 转眼之间,他已经飞到她的身后,手一伸,成功抓住她的衣服,然后往后一带,洛樱只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随着他往后飞去。 “咔嚓……” 就在洛樱被他带离的瞬间,她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如此清晰的响在耳畔,她崩溃的大叫一声。 “不要,云姐姐,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打死她,也不逃离了。 她的脸色在霎那间惨白如纸,双目睁的极大,无法相信的朝着云安楠坠落的地方看去,期望可以出现奇迹,云安楠会立刻从崖下飞上来。 除了黑茫茫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想要去找她,身体却被人死死的紧锢住了,她再控制不了暴发的情绪,厉声喝道:“放开我,你个恶魔,你放开我!” 教主的脸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他带着她落了地,凶狠的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双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他漆黑的眼睛充斥了血般的光芒,他怒喝一声:“你疯了!” 她竟然肯为了一个云安楠连性命都不顾了,却对他如此的抗拒,如果不是她想要逃离他的身边,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对她。 “放开我,恶魔,你放开我!” 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她对他的好奇,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洛樱的心里被悲伤和痛恨填满了,满的溢了出来,再也容不下任何情绪,此刻,她像个崩溃的疯子一样,伸手疯狂的捶打着他的胸膛,恨不能立刻将他的胸膛捶出一个大窟窿,清冽的声音在风中被撕碎,她声嘶力竭,嗓子喊到嘶哑。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杀了我的云姐姐!” 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打,本就阴沉的眼睛阴沉到快要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眼睛里满满的痛,他一字一字的问她:“你就这么的恨我?” “对,我恨你,我恨你,你为什么要杀了云姐姐?你这个恶魔!” 洛樱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什么救命之恩,都被他的所作所为燃烧怠尽,只到化成灰,被风吹散,再也不剩下什么,忽然,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来,睁着发红的眼睛,奋力的刺向了他的胸膛。 “教主……” 他身边的侍卫没有想到洛樱会刺出这一刀,更没有想到教主没有半点反应,二人双双发出一声惊呼,想要飞过来夺刀,根本来不及,因为意外就发生一瞬间。 教主就像没听到一样,竟然还是像雕像一样站在那里,连躲闪的意识都没有,就这样,被她一刀扎入心口,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涌出深切的疼痛,这样的疼痛远比她这一刀来得疼痛千百倍,他感觉自己的心碎裂了,碎裂到无法修复。 血,沿着刀锋滴落,晕染了他玄色的衣服,因是玄色,又是夜晚,血洇在衣服上,看不出血的颜色。 “教主……”两个侍卫见他受了伤,就冲过来想要扶住他。 他大喝一声:“退下!” 侍卫不敢再向前,教主的眼睛里也根本没有他们,他只是这样睁着充血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一双剑眉几乎皱到了一处,声音沉痛而沙哑:“你,竟然要杀我?” 洛樱的手还握着刀柄,看着血沿着刀锋流到了刀柄上,直到浸染了自己的手,她还是没有松手,她睁着一双凄绝而美丽的眼睛盯着他,眼睛里除了痛恨,还有不可置信。 他,为什么不躲,生生受了她这一刀。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就真的恨不得我死吗?”他的声音和他的心一样,破碎成齑粉。 洛樱突然惊醒过来,手狠狠一用力,将刀更深的扎入了他的心:“对,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马上就死!” 这一刀,让他本以痛到碎裂的心再一次被撕碎,“噗……”他喷出一口鲜血,停留在她肩上的手终于颓然的放了下来。 他轻轻笑了一声,笑声凄凉:“你还记得吗?你曾答应过我,哪怕上天入地,哪怕刀山火海,你也要誓死追随,你就是这样追随我的?” 这句话问出的时候,她的心剧烈的一震,脸上凝结的愤恨蓦地碎裂,她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盯着他阴冷却又哀切的眼睛,整个人不可控制的在寒风中发抖,恍恍惚惚的问了一句:“你……你是阿……离哥哥?”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又开始自我否定,不,不可能,阿离哥哥是那样一个与世无争,如朗月清风般的谦谦君子,不管是得志还是落魄,他身上永远都着一种宠荣不惊,宁洁高远的温暖气质。 他始终像是一缕春风,柔柔的吹暖你的心,从来不曾有过这样阴魅诡谲,残忍冷酷的时候。 不是他,他不是阿离哥哥。 不是那个他们从小就崇拜,视之为天神一般的阿离哥哥。 “是。” 他回答了一个字,这一个字却彻底击碎了她的心,击碎了他在她心目中的样子,她痛苦的摇摇头:“不,你不是他,阿离哥哥才不会是你这样子。” 血,越流越多,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好像马上就要倒下,他努力支撑住自己,惨然笑道:“什么样子,你说我该有什么样子,这就是我,就是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轻,轻的像是要随时飘散,看着她时,眼睛里带着一种深切的哀伤,哀伤蔓延,甚至连他脸上冰凉的黄金面具都染了这缕伤,闪着冷幽的光泽。 “不会的,阿离哥哥不会变成你个样子的?”她还是无法接受,依旧摇着头,“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你是鬼,你根本就是一个魔鬼。” 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手捂住胸口,又一字一字问她,每一个字都咬的极为用力。 “你说我变了,你呢,可是你呢?你还是当初的你吗,你还能做当初的你吗?你……又是谁,是人,还是鬼?” 她浑身一震,整个人突然僵住了,自从重生在洛樱身上以来,她满心满脑的就是想要报仇,想要救活娘亲,救回大哥,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还是不是她。 从那样的地狱爬出来,她怎么可能还是当初的她,她怎么可能还能做当初的她。 她的躯体死了,而她的灵魂还活着。 她的灵魂占据了洛樱的身体。 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她。 究竟是人, 还是鬼? 她开始迷茫,开始恍惚,就在满心纠结的时候,他突然往后一仰,轰然倒下。 “不,阿离哥哥。” “教主——” 眼看着他要倒下的时候,她的心突然抽痛,他杀了云姐姐,而她又杀了阿离哥哥,她大叫一声,想要去扶他,脚步却又凝滞了,不管如何,她还是无法原谅他杀了云姐姐。 就在凝滞的瞬间,他身边的侍卫冲上来扶住了他。 “洛樱,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狠心的女人……”这时候,从崖边飘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里充满着怨恨,“教主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女人好过,你却要杀他。” 谁? 她从矛盾的痛苦和惊怔中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扶着云安楠走了过来。 “云姐姐……” 她想跑过去看看云安楠,脚却是虚软的,回头又看了一眼教主,眼睛里立刻涌现出一种莫可名状的痛楚。 原来云姐姐没有死,到底是他事先就知道圣姑会救云姐姐,还是圣姑的到来只是巧合。 正想着,圣姑已经扶着昏昏沉沉的云安楠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时,圣姑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洛樱已经被她杀的四分五裂了。 她没有一丝温柔的将云安楠往其中一个侍卫身上一推,厉声道:“将她带走!” 那侍卫接过云安楠,心情甚为悲痛道:“可是教主大人他……” 圣姑皱了皱眉头,走到教主面前,蹲下了身子,塞了一粒药丸到他嘴里,又痛声唤了两下:“教主,教主……”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阴狠强大如鬼煞阎罗的教主,从未有过这样脆弱的时候,仿佛,只要轻轻一捏,他就能丢失了性命。 如果他死了,她就会成为莲月教真正的统治者,可是如果他死了,她即使做了这教主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他,不要说教主,就是女皇帝她也不要做。 是他,将她从牲口一般的人生中救赎出来的,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她。 她虽然深深的畏惧他,却更多的是敬畏,从心底深处的敬畏,这当中还夹杂了那么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情。 其实她并不知道教主和洛樱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纠葛,她只知道洛樱是他的药,是彻彻底底将他从痛苦的深渊中解救出来的药。 “……” 她的呼唤,没有得到他的一丝回应,他人已经昏了过去。 再一看,刀只剩一个刀柄在外,刀身连一点点都看不见,可见这一刀刺的有多么的深,圣姑心中大痛,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扼上洛樱的咽喉,凄厉的质问道:“洛樱,你敢伤教主至此,我杀了你!” 洛樱武功已经恢复不少,可是在她的扼制下,她竟然没有多少的反抗之力,或者说,她惊震于自己亲手杀了教主,所以在圣姑扼住她咽喉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害怕,也没有什么意识要反抗。 往事如潮水袭上心头,直到现在,哪怕云安楠没有死,她也不能接受他就是阿离哥哥,不仅是她,还是他们大家的阿离哥哥。 是的,她的确不能做回当初的自己,可是,就算她不能做回自己,在她的心底深处,她的信念始终没有变,而阿离哥哥却像是彻彻底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如果他没有问出那一句话,她是绝对不会猜到他就是他的。 “……嗯” 冰冷的风阵阵袭来,云安楠终于苏醒过来,她轻轻的呻吟一声,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有些模糊,思想也有些模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还是死。 她摇一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模模糊糊间好像看到几个人影,再用力一闭眼,又一睁开,眼睛顿时变得清明起来,当她看清眼前的一切,吓得花容失色。 “不要,圣姑,你不要伤害我樱妹妹!” 她拼命的挣扎,想要跑过来救洛樱。 圣姑慢慢的转过了头,冷冷的盯着她,厉声道:“你这个叛徒,我还没找你算帐,你还敢跟我大呼小叫!” 说话间,她的手加重了十足的力度,洛樱的小脸被扼的发紫发涨,云安楠大急:“不要,求你,圣姑,你不要伤害她,是我的主意,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所有的罚我一个人受。” 圣姑冷哼一声:“你以为是你谁。”说完,对着侍卫沉声一喝,“将她带下去!” “……不要,圣姑,你放开樱妹妹…” “……唔。”洛樱感觉自己越来越窒息,云安楠的声声呼唤激起了她求生的本能,她正要反击,忽然听到教主沉郁而无力的声音,“放……开她,未晚……” 圣姑一愣,几乎下意识的,就选择了顺从,将洛樱放了下来。 “咳……咳咳……”洛樱捂住喉咙狠咳了几声,因为窒息,她的头脑有些昏沉。 “樱妹妹,你怎么样了?” “云姐姐,我没事……你呢?”她定一定心神,又咳了一声,正想朝着云安楠走去,又听到了圣姑的声音。 “教主,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有没有事?” 教主似乎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睁开眼睛看着洛樱,整个人虚弱的好似魂已飞离了身体,只剩下最后一丝薄弱的气息在支撑着他:“你……如果要……走也……可以,只是不要……现在……明天……早上再走……” 这么晚了,山路险峻,他不能让她冒生命的风险逃离。 而且,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不能活尚未可知,就算明晚是血月之夜,他也不可能和她洞房花烛了。 “你……”洛樱没有想到,他竟然肯放过自己,心里头涌起复杂难辨的情绪,她哑着嗓子,颤声问道,“有……没有事?” “原来……你还……关心……我啊……” 这一声像是低回的轻叹,悠远而绵长,说完,他唇角微微向上,勾出一丝丝满足的弧度。 就这样,洛樱又和云安楠一起返回了莲月教,云安楠受的那一掌看似很严重,却远没有洛樱想像的那样严重,但也足以让云安楠在床上再躺几天了。 虽然教主答应了洛樱离开,可是她心里还是隐忧重重,她害怕自己走了之后,云安楠会受到责罚,所以心中想着要带着云安楠一起离开,她存了这样的心思,就不能第二天真的离开。 就算她再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她也不可能弃云安楠于不顾,只顾自己离开。 她想去求教主,哪怕请在看在他们往日的情份上,放过她,也放过云安楠,可是自从她刺伤教主那晚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她只知道他应该活着,否则,她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根本不可能这样安稳的待在这里。 她不得不,又留了下来。 这天早上,她正准备去探望云安楠,刚穿过一大片早已开败的曼陀罗花丛,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惨叫一声一声,快要刺破人的耳朵。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她便循着声音一步一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只到她走到一座铁屋子前,她停驻了脚步,来这里这么多天,她从来没有见过有这样一间铁屋子,真的像是铁筒一样,连一扇窗户都找不到。 “啊——”凄厉的惨叫声再次传来,仿佛带着一种巨大的疼痛,嗓子几乎要叫的撕裂了,“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洛樱一怔,听到她求饶声,她才听出来是谁,是洛玥,竟然是洛玥。 她忽然想起上次那两个侍女的对话,好像的确提到了洛玥。 对于洛玥落到这样的结局,她的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她抬脚就要离开,忽然听到铁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响,然后她就看到两个蒙着面的女子倒拖出了一个人来。 那个被拖着的人正好正面对着洛樱,当洛樱看到那个人的脸时,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准确的说,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怪物,辩不出脸面的怪物。 她的脸皮好像被人扒了,血肉模糊的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珠突出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的耳朵好像没有了,还有嘴巴,张开成一种狰狞而可怖的弧度,纵使她在战场上看过成百上千的死人,也从来没有看过这样血腥残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场景。 她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却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阵夹杂着腐臭的血腥之味传来,刹时间,胃里一阵翻涌,强烈的恶心感席卷而来,她几欲呕吐。 “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洛玥继续大叫大嚷,这么多天,她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她想死,却怎么也死不掉,除了睡觉的时候,她甚至连昏厥都不行。 只要一被折磨的快要昏死过去,就会有人给她灌药,让她继续清醒的活着,活着承受这世间最可怕,最惨烈的疼痛。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叫什么叫,你马上就能死了。” 洛玥一听,心里竟然有一种解脱释然的感觉,突出的眼睛向下弯起一个诡异而放松的弧度。 另一个人冷笑道:“那蛇窟里的蛇今日终于可是饱餐一顿了。” 洛玥刚刚放松的心再度变得无比惊恐起来,她害怕的全身颤抖,痉挛,正要开口大叫,忽然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不敢相信的将眼睛睁到极大,一双眼珠子好像随时都能瞪掉下来。 洛樱,竟然是洛樱,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洛樱,在她如此狼狈,如此凄惨,如此丑陋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她生命里的宿敌,洛樱。 为什么,凭什么,她每日每夜遭受非人的折磨,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洛樱却还能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 不服,她就算死了化成厉鬼也不服。 如果没有洛樱,她就不会离开洛府,她还能做娘亲怀里温柔乖巧的女儿,后面的这一切也不会发生,她这一生所有的悲剧都源于洛樱。 她恨她,从知道她的存在开始,她无时无刻的不恨她,不讨厌她的存在。 她将咬的咯咯作响,恨不能在临前死,食其肉,喝其血,拉着她一起陪葬,她厉声大叫:“洛樱,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 洛樱压根不想理她,转身就迈步要离开了。 “不,洛樱,你不准走,你杀了我,你立刻杀了我!” “……” “求你,求你杀了我,求你……” “……” “不,你不准走,你若不立刻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下一个轮回,我一定要让你尝到千百倍的痛!” 洛樱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住强烈的恶心,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这样的人,不配有下一个轮回!即使有轮回,也会投入畜牲道!” “不,不可能……”洛玥颤抖的身体立时一僵,惊恐的看着她清冽的眼睛,还要再说话,忽听拖着她的那个女子道,“好生吵闹!” 说话间,她一掌挥来,直接卸了洛玥的下巴。 “……” 洛玥挣扎着从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只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洛樱的方向。 洛樱不想再看她这副令人恶心的面孔,离开时,冷汗一层一层浸湿了衣服,太可怕了,这样的惩罚真是太可怕了。 她不是害怕看到洛玥如此可怕的模样,更不是害怕她的诅咒,她只是担心…… 难道莲月教对叛徒的惩罚是这样的?他们会不会这样对待残忍的对待云姐姐,不,不会的,如果他们真要这样对待云姐姐,也不会费心费力的去救云姐姐,可是依云姐姐的性子,她并不适合待在莲月教,她害怕有一天云姐姐真的会触怒了教主,这样的惨局她不敢想像。 她要带走她,她一定要带走她,这个地方看似平静,平静底下却像是炼狱一样可怕。 浑浑噩噩的想要沿原路返回,却因为心不在焉一下子迷失了方向,待惊醒过来时,看到路前方走着两个人,她正要上前去问路,忽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这个小丫头正是教主派来服侍她的小丫头。 “洛樱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教主有请。” 从前,她很不喜欢见到他,待她想要见他时,却根本见不了,如今好不容易能见到他了,她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深吸一口气,她跟着小丫头走了。 不知道,他听到她的请求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改变主意不放她走了? 她的心中忐忑不已。 越是接近他所住的屋子,她的心情越是紧张,虽然知道了他是谁,可是知道和不知道几乎没有多少区别,他已经不是她和大家的阿离哥哥了,他是莲月教教主。 走到他的屋门口,她不由的伸手扶了一下门框,因为太过用力,握的指尖发白,现在,她对他的害怕没有那么深了,更多的是复杂的感情,那一刀,扎的很深很深,瞬间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她永远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手上的尖刀会扎进阿离哥哥的胸膛。 再次深吸一口气,沉淀了一下情绪,她松开了手,跨过高高的门槛朝着里面走去,即使是白天,即使天空有阳光照射下来,他的屋子依旧很黑很沉闷,就像一直有乌云压在头顶似的,连胸口都窒闷呼吸不了气。 虽然离他很近,一步一步,洛樱却好像走了很远很远,在刺入他这一刀,她知道了他是谁之后,她的心中是有愧疚的,毕竟,他没有真的杀了云姐姐。 终于,她看到了他,他背对着她,意态闲散的斜坐在铺着玄狐毯的坐榻上,双眼看向窗外,也不知他在看什么,这间窗户是他屋子里唯一一个有亮光的地方。 好像没有意识到洛樱已经进来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有意无意的把玩着手里的一根樱花簪,点点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正好落在他那枚樱花簪上,樱花簪随着他指尖转动,散发出莹莹光泽,这光泽很是温润,半点都不夺目。 因为里面太过安静,生怕打扰到他这份安宁,洛樱连呼吸都几乎要屏住了,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可以想像,他原本就苍白如鬼的脸,在受了重伤之后会变得如何苍白。 “哔啵……” 炭火突然暴出一个火花,给这异样的宁静增添了一份生活的气息。 她沉了一下呼吸,走上前两步,道了一声:“洛樱见过教主。” 他缓缓的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一次,他没有带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果然,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没有一丝丝血气,就连单薄的唇也没有一点点颜色,若不是他黑漆漆的眼睛在幽幽看着你,你几乎会以为这就是一个死人。 下意识的,洛樱微微颤抖了一下。 看到她来,他唇角微微一动,勾出了一缕微笑,只是这微笑太冷,看得人更觉得诡异,他轻轻唤了一声:“长清……” “不知教主……” “你还叫我教主?” “阿……”话到嘴边,她却发现自己很难喊的出口,因为他已经不是他了,她停顿了一下,调整了情绪,艰涩的唤了他一声,“阿……离……哥……哥……” 他像是又笑了一下,笑里多了几份凄楚的无奈,凉幽幽的道:“想不到你我也会有如此生疏的一天,连让你叫我一声都让你这样为难。” “……” 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他们的确生疏了,而且生疏的快要成为陌生人了。 如果仅仅只是陌生人也好,怕只怕会成为仇敌。 “长清,你真的非走不可吗?”他答应了她可以让她随时离开,心底却总是盼望着她能留下来陪他的,这样,哪怕是再黑暗再痛苦的日子,有了她的陪伴,他也不会孤独的一个人承受了。 她默默点了点头。 他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就湮灭了,早知是这样的答案,再问一次,他有了心里准备。 他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难道你我之间就不能和从前一样了吗?” 洛樱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变了,你不再是从前的阿离哥哥了。” “可是,你也变了,不是吗?” “是啊,我也变了,可是我的心从未变过,阿离哥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他的脸色闪过沉沉痛色,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她走进。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能不变吗,长清,你和我一样,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我经历过的惨痛,你也经历过,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变?” “……” 他走来时,她往后微微退了一步,然后又站定了,就这样,看着他走过来,蓦地,她看到他手里的那枚樱花簪,她的心在一瞬间像被针扎了一下,刺痛无比。 这枚簪子还在,竟然还在他的手上。 “又或者……”他轻轻的冷笑了一声,“你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我吧,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也有七情六欲,也有邪思妄念,也有求不得,放不下。” “……” “只是那时我都已经准备放下了,放下贪嗔痴怨,放下爱恨情仇,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 “哪怕我的母妃惨死,我不再是太子,只是香叶寺一名修行的和尚。” “……” “哪怕我中了毒,被废了全身武功,不仅这一生再也不能练武,且寿命有限。” “……” “哪怕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 “长清,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能不变,能不恨,能不像鬼一样活着吗?” “……” “这世道本就残忍,所以我只能比它更加残忍。” “……” 听到这里,洛樱泪如雨下,情绪几乎要失控的崩溃大哭,但她还是忍不了,只是让泪水默默的流下,像是在无声的控诉着他所控诉的。 他经历的这些,她何曾没有经历过,姬家满门,姬家军五万人命,就这样没有了,回不来了,她的心里也有滔天的怨,滔天的恨。 有时候,她恨不能能生成毁天灭地的能力,将这天地一起毁了,与姬家军一同陪葬,可是她不能,她还是姬长清,胸中还燃烧着当初的信念。 不管世道待她如何不公,她始终坚信,这世上有罪恶就有良善,她不能因为罪恶就抹除了这世间所有的良善。 泪,流进了嘴里,咸咸的,湿湿的,她哽咽了一声,抬着泪眼看着他,颤声道:“可你是我的阿离哥哥呀,你是我们大家都喜欢的阿离哥哥呀,你怎么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怎么能?” 思绪突然一下子倒回到从前,她,大哥,二哥,星辰,小十,云枫哥……所有的人都视他为榜样,把他当做崇拜的对象。 有时候,他们淘气,会犯各种错误,他也会像别的先生一样惩罚他们,可是那样的惩罚现在想来就是一种幸福。 罚蹲马步,罚抄书,罚站墙角,罚扫地……应有尽有,但是没有人因为他的惩罚而减少半点对他的喜欢和崇拜,他那样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在十一岁的年纪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废一兵一卒收服了强悍的塔拉部。 他不仅才智高绝,还精通武学,最关键的是他很温暖,就像是太阳一样的温暖,即使在生气的时候,他也是温暖的。 为什么那样的温暖的他,会变成这样冰冷的他。 这样天差地别的悬殊,任谁都不能猜得出来,他就是他们的阿离哥哥,他竟然会是他们的阿离哥哥,前太子宋景年,小字离。 听到她这样的诘问,他不仅没有生气,脸上反而荡起一丝异样的温柔,就连那黑漆漆的眼睛里也像是点燃了一层柔光。 她忽然陷入了恍惚之中,仿佛在这缕淡薄的柔光里看到了从前的阿离哥哥,那个会对着她温柔微笑,会教她写字,会教她练武,在她生病,爹爹娘亲不在身边时,会三天三夜守在她床边不离开她的阿离哥哥。 他不仅对她好,他对他们所有的人都很好,那时候他们一起上山打猎时,星辰被毒蛇咬了,是阿离哥哥为他吸出的毒血。 她想,如果让他们所有都知道莲月教教主就是宋离宋景年时,他们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吧。 “你的阿离哥哥已经死了,那个终日躲在香叶寺伴青灯古佛的宋离在被一刀斩下头颅时,早就已经死了,现在我只是莲月教教主夜无心。”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脸上的温柔碎裂了,那双眼睛又变得黑漆漆的,让人害怕的黑暗。 忽然,他伸过右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像是被千年的寒冰冻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想抽回手,他却握的很紧,他黑暗的眼睛里带起浮起柔光,对着她定定道:“可是唯有你例外,在你面前,我还是想做你的阿离哥哥。” 他情绪的瞬息转变,他的冰冷,他的强硬,都让她有一种无所失从的感觉,这一次,她没有再挣扎,而是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的阿离哥哥,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他震了一下,洛樱能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不可控的颤抖了,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如水滴般的阴冷,“也是,我都已经忘了,你是来跟我辞行的,你根本不愿意待在我的身边。” “……” 她不仅自己想走,她还想带走云安楠,话到嘴边,她又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了。 “长清,你还记得这根樱花簪吗?”他扬一扬他手中的簪子,温润的光泽再次湿了她的双眼。 她点了点头。 “你还愿意戴上她吗?当初,你可是很喜欢这根簪子的。” “我……” “你犹豫了,难道你恨我,恨到连这根簪子也不愿意留下了吗?” “我……” “算了,我不勉强你了。”他失落的收回樱花簪,指了指桌上一盏琉璃杯,“你喝下它,就走吧!” “那是什么?”她疑惑的看着桌上的琉璃杯,只见里面盛着半瓶子血红的液体,她本能的想要摇摇头,想要拒绝。 “难道你以为这是毒药吗?” “……” “就算我想要杀尽天下人,我也不会杀你,长清,我总不能让你带着我是宋离的真相离开,这只是一杯忘忧水而已。” “……” 她终于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她知道了莲月教教主是宋景年的秘密,他不信她,所以不能让她带着这个秘密离开,这原也不奇怪,就像她一样,会本能的选择隐藏原本的自己,这只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已。 她点了点头:“好。”顿一下,鼓起勇气终于向他提出了请求,“在喝了它之前,你可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是想我以什么样的身份答应你,你的阿离哥哥,还是莲月教教主夜无心?” 第302章 阿离哥哥,用我的血 其实他已经猜到她想说的是什么事了,她早就想走了,却在这里又多逗留了几天,整个莲月教能让她牵挂的只有云安楠,这不免又让他觉得痛心,他在她的心里,不如卫元极也就罢了,竟然连和她结识不久的云安楠也不如。 洛樱看着他的眼睛,能感觉到他眼睛里闪过刹那的悲伤,这种悲伤揪得她一阵心痛,她又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诚挚的语气回答道:“如果可以,我当然想你以阿离哥哥的身份答应我。” “好,你说吧!” “我想带走云姐姐,可以吗?” 她几乎要望进他的眼底深处,想要观察到他的每一个情绪变化,可是他的眼睛平静的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又感觉自己又早被他看穿,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他双目直直凝视着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如果让你在我和云安楠之间做个选择,你选谁?” 洛樱一愣,疑惑的问道:“阿离哥哥,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让我做这样的选择?” “那一天的妖变,你应该知道云安楠是谁了吧?” 洛樱露出吃惊的表情:“难道你早就知道云姐姐是谁。” 若不是那天的妖变,她还不能完全肯定云安楠根本不是太后的女儿,她背后遮盖了火印的伤疤应该只是巧合而已,她也不知道云夫人跟太后说了什么,让太后误以为云安楠会是她的女儿。 其实,云安楠是陆家的孩子,是庭尹的堂姐,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老坊主一直要寻找孙女儿,她也是碰巧才知道的,而阿离哥哥怎么会知道? 是啊,他一眼就看穿了她是谁,能知道云安楠是陆家身带火印的孩子也不奇怪。 “她是能召唤凶兽火璃的人,她的血是这世间最炙烈的血,我需要她!” 他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这个秘密,他并不害怕她会对他有什么不利,因为待会她什么都不会记得了,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还有没有位置,不等她反应,他继续说道:“她的血就是我的解药,没有她,下一个圆月之夜,很有可能我会死,魂飞魄散再无归来之日。” 如果他当时躲开了,没有生生受了她一刀,他的身体不至于连下一个圆月之夜都躲不过,那一刀,不仅刺伤了他的心,还伤了他本就游离于阴阳之间,始终无法归一的魂魄。 他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眸,浓密到妖化的睫毛合了下来,遮住他漆黑的眼睛,他轻轻叹了口气,又道:“长清,你知道吗,不是我不肯答应你,没有你的一刀穿心,我不至于非要强留下她。” 他多说一个字,就多让她震惊一份,她的心也多痛几分,她惊慌的摇摇头:“不,不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不用他再解释什么,她已经明白,他要她做的选择是什么意思,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竟然主动的握住了他的双臂,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阿离哥哥,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一定还有的,是不是?” “有。”他停顿了一下,叹息道,“只是太迟了,就算不迟你也做不到。” “不,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救阿离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一刻,也不知受了什么情绪感染,她感觉自己忽然找回了从前的宋离,之前对他所有的抗拒,所有的愤恨,所有的害怕都不存在了。 那深深的一刀是她扎下的,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只想能让阿离哥哥回来。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满足,却又飘忽的像是随时就能立地飞升。 原来她并没有恨不得自己死,原来她是这样的在乎他。 这样,就好。 血月之夜已过,他撑不到下一个血月之夜,何况就算他能撑到那一天,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像他们成亲的那一晚,最终选择了放弃,所以,不管她会不会再恨他,怨他,他都不可能让她再带走云安楠。 他微微朝着她倾过身,试探性的想要吻一吻她如春日樱花般的唇,几乎反射性的,她就松开了他的胳膊,往后一退。 他的心顿时像被淋进了雨,凉了,像是轻笑了一声,他沉沉道:“瞧,你连吻不愿意让我吻一下,如何能做得到?” 她怔愣在那里:“阿离哥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下一个血月之夜,你我洞房花烛,你成为我的女人,便可让我魂魄归一,长清,你做得到吗?” “……” 她彻底震惊了,手慢慢的握到袖子里,握到发抖,这怎么可能?她一直把他当哥哥对待,她怎么能与他洞房花烛? 还有,为什么她成为他的女人,便能让他魂魄归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长清,你做不到,不是吗?” “我……” “罢了,下一个血月之夜,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有云安楠,我也撑不到那时候,所以长清,哪怕我是你的阿离哥哥,我也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不,用我的血,阿离哥哥,用我的血,可以吗?” “你不是她。”他摇了摇头,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倾过身,唇贴在她的耳畔,低幽幽道,“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换的机会,下一个血月之夜,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只要云安楠不死,我一定会将她还给你。” 说完,他顺势端起桌上那杯忘忧水,根本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伸出冰凉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直接将药灌了进去。 一滴泪,顺着眼角,滴落在那盏琉璃杯里,最后随着药一起灌入了她的嘴里。 当喝完那一杯药,她忽然感觉昏昏沉沉的,然后就倒在了他的怀里。 再醒来时,天已全黑,一睁开眼就看到云安楠正含笑坐在她的床边,她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到云安楠激动的声音:“樱妹妹,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云姐姐……”喊出她的名字时,扯到嗓子有些疼,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抬头揉了揉额角,好让自己清醒些,可是意识还是有些模糊,她轻轻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呀,教主他答应让你离开了。” “……” 一听到教主二字,洛樱立刻警戒起来,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几乎要倒竖起来,本能的打了一个哆嗦,她好像模模糊糊的记得,这个可怕的教主不仅知道她是谁,还强逼着她演了一场戏。 元极…… 她凄惶的抬眸朝着窗外看去,窗外浓黑如墨。 他走了。 他们之间完了。 也好,就这样完了也好。 “樱妹妹,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太冷了?”云安楠立刻想要再拉一床锦褥盖在她的身上。 洛樱摇摇头:“我不冷,云姐姐,你没有事了吗?” “没事了。”云安楠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瞧瞧,我一点事也没有,倒是你,这两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 洛樱看着她,双眼陷入一片迷茫,她好像是记得她后来的确什么也没有吃过,后来…… 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问她道:“那他为什么又答应要放了我?” 云安楠拍拍胸脯笑道:“也不看你姐姐我是什么人,我在莲月教混得不错,所以求了教主让你离开,这强扭的瓜也不甜嘛。” 没有人能知道她眼里的笑隐藏了多少苦涩,她只能这样说,这样说,樱妹妹才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才不会带着对她的牵挂和不安离开。 洛樱听了,心下松了一口气,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云安楠见状,立刻拿过一个枕头垫于她的身后,将她扶了起来,又贴心的为给她披上了外衣,洛樱握住她的手道:“云姐姐,你会跟我一起离开的,是不是?” 云安楠唇角的笑有了一丝裂痕,眼里闪过悲伤的黯然,摇摇头,坚决道:“不,我不会跟你离开,这里就是我的家,唯一能让我待着平静,心安的地方。” “可是那个教主……” “樱妹妹,其实教主并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坏……”她顿了一顿,目光有些闪躲的看着她,“他……只是喜欢你,想要留下你而已,你都用绝食来对抗了,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唯有放你离开。” “……” 她眼中迷茫更盛,怀疑的盯着云安楠。 教主明明知道她是谁,他怎么会知道她是谁?他到底又是谁? 想到这里,她的头忽然痛了起来,她抬起一只手扶住了额头。 “樱妹妹,你怎么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哦,我没事,可能是睡的太久了。”她还是不放心,不甘道,“云姐姐,你真的不跟我一起离开吗?你娘还在长陵城等你。” 云安楠的心顿时像被刀割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道:“樱妹妹,你下山之后,替我去看看我娘,你告诉她,等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会下山去看她的。” 对她的回答,洛樱有些失望,看来云姐姐是真的被卫元则伤透了心,所以宁愿留在莲月教,也好,暂时让她留在这里静静也好,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在这远离喧嚣的深山中,或许她慢慢的就能忘记了卫元则。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是个极好的天气,行走山林之间,你可以看见枯树逢春萌出了绿芽,一阵风刮来,少了一些冬日的凛冽,多了一些初春的和暖。 尽管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山顶积雪难化,所以下山的道路又湿又滑,云安楠一路相送,送出莲月教,又走过来两个侍女,是教主亲自派的人,护送洛樱下山的。 洛樱和云安楠依依惜别一番,洛樱便随着两个侍女离开了,直至走到崖边,洛樱才发现,原来出入莲月教的路不至那一条。 蓦然,洛樱看到蒙蒙云雾中有一个身着华丽黑袍的人背对着她,负手迎风而立,高大的身影笼下一层浓重的阴暗之色,仿佛连天空的太阳也变得黯淡无光。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压抑,心跟着窒息了。 他为什么会来,难道他是来阻止她的? 不,不会的,如果要阻止她,就不会放她离开。 正想着,就看见两个侍卫上前施了礼:“属下参见教主大人。” 教主慢慢的转过头,他并不在意那两个侍女说什么,眼睛里好像也没有看到她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比他脸上罩着那枚黄金面具还要冰冷,当洛樱看到他的脸时,不由想到,他解下面具,她看到的那一张惨白如鬼的脸。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 像鬼一样凄艳而又可怕的脸。 “洛樱姑娘。”他的语气显得很生疏,看她的时候,眼睛既然没有温度,也没有波动,“我来送你,你好像很不欢迎。” 说完,他踏着未散的云雾朝着她慢慢走来,就像是从地狱圤来的使者,想要带走她的魂魄,他每走一步,她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退一步,可是她的身体并没有听从意识的召唤,她伫立在那里,一动未动,看着他朝她走来。 直到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她才好像反应过来,微微一施礼客套的道了一句:“教主言重了,洛樱不敢当。” 他单薄的唇轻轻抿了一下,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冷幽幽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唇角勾起一个残酷的笑,“我来是想提醒你,永远都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子,哪怕你走到天涯海角,你也是我的妻子。” “不,那一晚,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做的都不算数。” 什么血月之夜,结为夫妻,这全都是在她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进行的,她甚至以为那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她不会把噩梦当真的。 他皱了一下眉头,伸手进朝着长陵城的方向指了指,冷笑道:“圣水既是解药,又是毒药,你若敢,就试试。” 洛樱娇弱的身躯狠狠一震,是啊,她怎么能忘了,他是用什么来威胁她的,最可悲的是,为了给大哥续命,她还不得不拿毒药当解药,哪怕不能治好大哥,但至少可以给她多些时间找到叶凌风。 正想着,教主挥一挥手,两个侍女上前道了一声“请!” 洛樱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他拉着一起下了地狱,也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话不投机三句多,就算她再求,他也不会答应她什么的。 她急匆匆的随着两个侍女离开了,心头却没有半点放松的感觉,反而更加沉甸甸的,这样被人威胁的滋味实在压抑的要让人崩溃。 她离开时,他一直没有走,像尊雕塑站在崖顶,垂眸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盼望着她能回头多看他一眼,可是没有,她没有回头。 忘了,那一杯忘忧水抹去了那一段记忆,让她忘记了他是她的阿离哥哥。 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苦涩难言的惆怅和悲哀,似落花追逐流水,流水却是无情。 长清,你知道吗? 我来送你,仅仅只是想在你离开之前,再多看你一眼。 你若不能爱我,那就恨我吧,至少不要忘记我。 …… 洛樱回到洛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晚上,她迫不及待的先去了一趟烈焰门,许久未见到洛樱,姬长安日盼夜盼,人都盼瘦了一圈,洛樱这一去自然不舍得立刻离开,陪了姬长安玩了整整一天。 服食过圣水之后的他,情况越来越好了,连一次都没发作过,不仅如此,他脸上的伤也恢复了许多,依稀可辨当年风姿卓绝的模样。 这带给洛樱和瑟瑟一种错觉,痴心的以为姬长安的噬魂之毒已经解了,可是只要一想到教主说的那句圣水既是解药,又是毒药,洛樱的心在刹时间就沉落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洛樱越来越心焦,担心再找不到叶凌风,圣水就算不变成毒药,也无法再克制大哥体内的毒。 带着焦虑,洛樱从烈焰门离开之后,又去见了一趟云夫人,云夫人虽然知道云安楠安好,可难免终日垂泪,悲伤云安楠的遭际。 洛樱安慰了她一会儿之后,才回到了洛府,一回府,裳儿和竹娟,小怜她们悲喜交加,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就连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阿凉也陪着一起兴奋的像个小女孩。 在洛樱去烈焰门的时候,她就已经让阿沉带了消息给阿凉,自从那天卫元极离开之后,阿凉和十一他们也随之离开了,后来想想不对劲,毕竟只有卫元极见到了洛樱,而他们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想想,阿凉和十一,十二,十三,十四一起又重新返了回去,只是无论如何,她们再也找不到那条山路了,他们在山下来来回回寻找了好久,最后冒险上了绝壁,只可惜登了一小半不到,阿凉和十三差点从悬崖摔落下来,大家为了救他们两个,都不程度的受了伤。 不得已,大家只能回来修整,就在大家心急火燎商量着再一次重返回去寻找洛樱,洛樱就回来了,世安苑一下子热闹起来,花花更是激动的赖在洛樱的怀里打滚,怎么也不肯离开。 楚盈和沈无双,还有楚媛儿听说洛樱回来,也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大家一见面,自然高兴不已,世安苑就更热闹了。 不仅他们三人,洛庭尹也带着高云溪一起回来了,就在大家谈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从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宣召洛樱,虽然洛樱有些意外,但也能猜到太后宣召她一定和云安楠有关。 那天,云安楠被卫元则一剑刺进胸膛,受了强烈的刺激,失去理智,赤发红眼,大街上多少都看见了,现在满大街都在传言,云安楠是妖女。 如果仅仅只是有关云安楠是妖女的流言也就罢了,她这些日子未归,长陵城竟然还传出了有关于她的流言,与云安楠妖女之说恰恰相反,说云安楠大婚之日,恰巧有一个和尚路过,断她面相乃是天生福女,拥有极贵命格,凤凰命。 还说什么,若无凤凰镇压妖女,那日必致大祸,祸及整个长陵城。 若是一般的和尚也就罢了,断出此言的竟然是皇觉寺得道高僧慈远大师,更奇怪的是,慈远大师在流言传出的第二天忽然死于非命,人们纷纷在议论说大师泄露天机,遭了天神惩罚。 这样的无稽之谈,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疑就可疑在,到底是谁故意散布了这样的流言,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她根本不相信这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故意杀了慈远大师。 和大家暂时辞行之后,洛樱便去了皇宫。 初春乍放晴光,照耀在寿延宫的琉璃瓦顶,金雕玉砌的栏杆上熠熠生辉,无端的就让人不敢逼视。 外表的华丽,却掩不住内在的沉闷。 见到太后时,她正端坐在暖榻上,一副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她虽然保养的还算不错,但这些日子未见,人好像老了大半,即使保养的再好也掩不住憔悴老态。 红颜弹指老,当真是弹指之间。 洛樱走上前,跪下行礼道:“臣女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慢慢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略一抬手道:“起身吧!”说完,冲她招了招手,“洛樱丫头,你过来说话。” 洛樱依言走上前了一些,太后又道:“你这孩子,怎变得这般拘谨,坐到哀家身边来,哀家有话要问你。” “遵命。” 洛樱这才坐到了暖榻上,太后略扬起变得尖瘦的下巴,眸光带着几分古怪之色,看着洛樱问道,“哀家听说,卫元则大婚当日,安楠当街拦轿时,你也在。” 洛樱点了点头:“是。” “那天可曾看到安楠她……她……是不是真的如流言所说,赤发红眼?” “是。” 这本就不是能隐瞒的事,看到的人太多了,太后这样问,恐怕是她自己不能接受而已。 听了洛樱的回答,太后的眼睛里果然闪过明显的失望,有关那天的传言纷纷,说的比真金还真,虽然后来证实这不仅仅是传言,而是既成的事实,可是她还是无法真的相信,当亲耳从洛樱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她心里一时还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 她的女儿怎么好好的变成了赤发红眼的妖女,难道她中了什么可怕的毒? 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云安楠的消息,她心里焦虑,问卫家人,根本问不出一个答案来,当时唯有洛樱最接近安楠,所以她只能宣她入宫,好问个清清楚楚。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太后急切的问她,又补充道,“她……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毒?” 洛樱略一思忖,摇摇头道:“臣女不知道云姐姐有没有中毒,臣女只知道那天云姐姐说是厉醒害了她,卫世子不肯相信云姐姐,两个人起了争执,后来发生的事,大街上的人都看到了,云姐姐受了伤,一气之下,赤发红眼。” “这个该死的卫元则,哀家总有一天要让他付出代价!”太后恨恨的一捶桌,桌上茶杯跳起,溅出了茶水,她近乎咬牙切齿又道,“还有厉醒,一定是那个贱人陷害安楠的!安楠一定是中了什么可怕的毒,才会赤发红眼!” 洛樱心中一悸,若让太后知道云安楠根本不是她的女儿,而是陆家的孩子,她又当如何? 相信,她很快就会翻脸无情。 正想着,太后又问道:“哀家早就想派人去洛府宣召你,只是这些日子哀家一直病着,前儿才略好些,昨儿哀家派人去宣召你,你府上的人却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在青云庵烧香礼佛。”说着,太后的眼睛里满是狐疑,沉着嗓子问道,“洛樱丫头,你告诉哀家,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你根本不在青云庵,你是不是去找安楠了,你有没有找到她?” 第303章 皇帝对洛樱的心思 洛樱心里一惊,当初离家去找云安楠时,总要找个借口,否则空惹让人怀疑,她倒没有想到太后会派人去了青云庵。 她思量了一会,斟酌了词句道:“太后明鉴,这些日子我的确去寻找云姐姐了,那天她受了重伤,恰好被莲月教的人救了,我想劝云姐姐回来,可是她伤透了心,又兼她身体还未好全,暂时是回不来了。” 太后一听,当即舒了一口气,半闭上眼睛,抹了抹胸口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只要安楠没事,哀家就放心了。” 不管安楠是不是妖女,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没有娘会嫌弃自己女儿的。 现在流言不断,让她暂时躲避些日子也好,只是莲月教…… 想到这里,她的眉头忽然深深皱了起来,现在长陵城十之五六的百姓都信奉莲月教,若再任其发展,假以时日,就会成为朝廷大患。 她一直在暗暗盘算着这件事,若不是体力不济,再加上和皇上母子之间内斗不断,她早就想派人去镇压莲月教,不说将他们彻底消灭,也至少给予沉重打击,让他们知道朝廷才是老百姓头上的青天。 想着,她忽然倾过身来,握住洛樱的手,感叹道:“也亏安楠还有你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妹妹,能她在落难时一心想着她,若你能再见到安楠,让她早日离开莲月教,皇宫才是她的家。” “是。” 太后又看了她一眼,若有深意的问道:“那这么多天,你都待在莲月教?” “是。” “你可知道莲月教教坛设在何处?” 洛樱微微怔了一下,若说太后不忌惮莲月教势力的迅速扩张是不可能的,她这样问,很有可能意味着她有了动莲月教的心思。 她要不要借太后的手让他们双方斗的两败俱伤,而她只需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可是,莲月教教主救过她的命,虽然他用卑鄙的手段威胁她,但她始终不能忘了这份恩情。 何况,大哥和元极的性命或许真的捏在他的手上,她不能冲动行事。 想着,她摇了摇头:“臣女不知道,因为进出莲月教都必须要蒙着面,臣女什么都看不见。” 太后憔悴的眼中闪过一轮精光,追问道:“那你是如何找到莲月教的?” 洛樱神色不变:“当时云姐姐伤的很重,恰巧遇到莲月教的人,莲月教的人素来以扶危济困为口号,所以救了云姐姐,臣女担心云姐姐,就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了云姐姐的下落,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莲月教,至于怎么到莲月教的,一路上臣女都蒙着黑布,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太后听了,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抬手抚一抚额角叹息道:“罢了,哀家现在也没心思管什么莲月教,哀家只是怕安楠单纯善良,会被他们蛊惑,不明就里的加入莲月教。” 洛樱淡淡道:“请恕臣女斗胆说一句,不管怎么说,云姐姐的性命是莲月教的人救的,就算她真的加入莲月教,也情有可愿。” 太后沉默的点了一下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虽有道理,哀家还是希望安楠能早日回宫,守在哀家身边。” “太后待云姐姐的好,云姐姐一直都记在心里,就是伤重时,也时常会在臣女面前提及您待她如何的好,只是她受了伤,暂时不能再回来侍奉在您左右了。” 太后听了,脸上满是动容,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叹道:“安楠真是一个好孩子,可惜了……” 说到这里,就红了眼圈,没有再说下去。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却爱错了人,爱上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卫元则。 正胸中郁结的感慨着,阿润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在太后耳朵边说了什么,太后脸色当即一变,洛樱甚至能听到她刚刚磨了一下牙。 “洛樱丫头,你先退下吧!” “是。” 过了一会儿,哭的满面泪痕的户部侍郎秦立仁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一进来,扑通就跪倒在太后的面前,老泪纵横道:“太后,你要给航儿做主啊,航儿他……他死的好惨。” 太后手里不停的转动着佛珠,垂着眼帘看了一眼秦立仁,声音沉沉道:“亏你还是朝廷重臣,一遇到事就像个普通妇人一样哭哭啼啼,自己半点主张都没有,成何体统!” “死的是臣的亲儿子,臣能不哭吗,太后,你一定为臣做主啊!” 太后犀利的眼睛盯着秦立仁,眼中带着一丝责备,一丝愤怒,还有一丝复杂的悲伤,默了默,放下了责备和愤怒,长长叹息了一声:“看来哀家真的老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治不住了。” 秦立仁更加悲伤:“太后,难道你还要任由皇上胡作非为吗?说到底,航儿还是皇上的表弟,明面上说是因为航儿给沈遥送信,皇上死活不肯放人,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尉迟兰嫣那个妖妃!如今那个妖妃已经胆大妄为到干涉朝政了,太后还不除她,更待何时!” 一提到妖妃二字,忽然又触到了太后的痛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若不是你办事不力,让那慈远和尚说什么若无凤凰镇压妖女,必将祸及整个长陵,也不至于让谣言更盛。” 秦立仁没想到太后不仅没有和他一起义愤填膺,反而提起了那日的事,顿时浑身一抖,抹了一把老泪,磕磕巴巴道:“可是那个时候,微臣也不知道安楠她……她就是太后您的……亲生女儿啊,再说这种话也不微臣教他说的,是他自己妄言。” 太后还是觉得生气,冷冷的盯着他,他继续磕磕巴巴道:“而……而且,微臣已……经处置了慈远。”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只是想让皇帝以为洛樱是凤凰之命,偏偏那慈远多嘴多舌,说哀家的女儿是妖女!这等妖言惑众的妖僧本就该死!” 秦立仁本是满腔悲痛和愤怒,见太后动了怒,忙停住了哭泣,小心翼翼的附合道:“太后所言之极,微臣办事不力,任凭太后处罚。”说着,他深深的拜俯下去,“只是请太后还航儿一个公道,就算航儿有罪,但罪不致死啊!” 太后眉头皱的更紧了:“洛樱是凤凰命,皇帝已动了纳洛樱为妃的心思,你何苦心急至此。”说着,眼睛里涌出一点泪光,不无伤悲道,“你与其在哀家这里哭嚎,不如赶紧将航儿带回去好好安葬吧,也好让他入土为安。” “是,微臣告退。” 纵使秦立仁心中有再大的悲愤,太后已经这样说了,他也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忍着悲愤恭敬的退下了。 待秦立仁走后,太后叹息一声,放下缠于手中的凤眼菩提佛珠,转眸问道:“阿润,你说当初哀家扶持皇上登上帝位,是不是做错了?” 阿润听了,当即一凛,垂首恭敬道:“皇上年轻气盛,或许过几年磨磨他的性子就好了。” “知子莫若母,江山移改,本性难移,为了一个尉迟兰嫣,他吃下同命盅威胁哀家不说,还屡次剑指哀家,这些哀家看在母子之情的份上都忍了,可是他却丝毫不顾及哀家是他的母后,让尉迟兰嫣代为批阅奏折,干涉朝政,还擅自处死了秦航,他分明是在向哀家宣战!” “或许这件事,有误会也说不定。” 太后冷笑道:“误会?哀家倒希望是误会……” 皇帝的野心昭然若揭,若不是皇帝派兵剿灭叛党不力,成了笑话,若不是老十现在还算听话,牵制了皇上,说不定皇上早就发动了政变,将她这个母后赶下台来。 最可恨的是那个卫元则,为了迷惑她,上演了好一出苦肉计,却转过头来,高高兴兴的迎娶了厉醒,还在大婚之日将她的女儿伤到体无完肤,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妖女! 如今卫厉两家联成一体,只要卫家与皇上翻脸,那皇上必定孤掌难鸣,就算他有再大的野心,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再不济,她舍了这儿子也罢! 阿润听了,不由心惊,看来这皇城的天真的快要变了。 …… 已是初春,虽天气依旧寒冷,却也是强弩之末,今日天气极好,阳光毫无保留的从云层里探出整个身体,透过御花园的笼葱树木点点洒落,微风轻吹,吹来一丝万物复苏的鲜活气息,闻在鼻子里,让人顿觉舒畅,可是洛樱的心却并不怎么舒畅。 她从寿延宫出来,就被宫人带着去逛了御花园,正好尉迟兰雪也在,见到她,遂热情的邀请在她一处坐着说话,谈到云安楠时,尉迟兰雪不由的长吁短叹,说什么没有云姐姐在皇宫,这宫里好生沉闷。 皇帝就坐在栏杆边,尉迟兰嫣病气恹恹的坐在他的右侧,自从失了孩子之后,尉迟兰嫣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始终一副恹恹之态。 皇上担心她积郁成疾,所以才将尉迟兰雪留在宫里为她排解排解烦闷,这会子尉迟兰雪和洛樱坐在石桌边说话,皇帝则端着侍女端过来的茶,亲自喂到了尉迟兰嫣的唇边。 尉迟兰嫣也不张嘴,只是推了推手道:“皇上,臣妾有些累了,先回宫了。” “嫣儿,这些日子你不是待在宸华宫,就是陪朕待在御书房,闷也闷坏了,再说,你为了帮朕批阅奏折也着实累坏了,今儿太阳好,陪朕坐坐再回去。”皇帝的声音很温柔,心却是有些烦燥的。 纵使他再爱尉迟兰嫣,每日面对她的哀伤,他也会心生厌倦,她痛失了孩儿,他也一样的痛失了孩儿,他的痛绝不比她少。 可是再心生厌倦,他也没有再宠幸过其她妃子,因为他的心里依旧有她,更何况自从元则在大婚之日受伤以后,他就卧床不起,他每天要面临着比山还要沉重的政务,还有来自太后一党的压迫,这个时候,也只有嫣儿能帮他一起处理政事。 她虽是女流之辈,在政事上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最重要的是,郭松龄写下血书告状不成,竟然要在朝堂之上撞柱而亡,幸亏当时被人拦了下来,否则成全了他文死谏的美名,他却在昏君暴君的罪名上又多加了一笔。 嫣儿为了平复朝臣的愤怒,大义灭亲,她的表弟于五日前已经问斩。 自从她的表弟问斩之后,她虽极力掩鉓,但他依旧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哀伤,她的情绪更加低落了,这让他更觉得自己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做什么皇帝。 想着,他忽然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洛樱一眼,从这个角度看去,一眼就看到她的侧颜,不知何时,她已经洗去从前那种蜡黄的脸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肌肤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他甚至能看到她在和尉迟兰雪说话时又长又密的睫毛,也像在说话一样,扑扇扑扇的,每扇一下都好似能撩拨人心。 还有她曼妙的身体以一种弧度美好的姿态呈现着,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自有一番醉人的风情在。 对于见过各色美人的他来说,在他的眼中,从前的洛樱样貌充其量也只算中上之姿,在美女如云的后宫,根本不够瞧的,今日一看,却发现一些日子未见,她竟然长开了,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其实,从洛樱一过来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她长高了,身体也更有曲线了,于青涩之外,更添了一种别样的清冷俊逸之美。 尤其是她的一双盈盈水眸,总像含着水雾一样,清澈透亮,仿佛能洗尽这尘世的一切浮华。 他竟然从未发现过她的眼睛生的这样的美,只是这一双眼睛便可以掩盖她五官上所有的不足。 若这世间,还有谁的眼睛能和这双眼睛相媲美,除了成国第一美人姬长清,也只有他从小就仰慕的她了…… 不由的,他的心小小的悸动了一下,若不是洛樱有着凤凰命格,他想,直到现在他也不会注意到她的。 有着凤凰命格的女人,能嫁的只有皇帝。 即使他心里有了嫣儿,也不妨碍他纳洛樱为妃,哪怕让洛樱像后宫里的其她女子一样,在宫里仅仅当个摆设也行。 尉迟兰嫣本还想说什么,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顺着他的眸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他的眸光一动不动的停留在洛樱身上,在瞬间,心头涌起一阵阵酸涩的味道。 他这样看她,究竟是因为凤凰命格之说,还是因为他看上了她? 多说君恩如流水,再多的宠爱也抵不过似水流年,她原以为自己是不同的,皇上为了她连命都要跟她绑在一起,在后宫,她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哪怕是皇后,除了一个皇后的虚名,什么都不能与她比肩。 她的宠爱这是要逝去了吗? 想到这里,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眸光里含了一丝酸楚的幽怨之色,她正赌气的想要站起身来离开,皇上的头忽然又转了过来,似乎注意到她眼睛里的失意,皇上伸手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旁若无人的俯过身,在她耳畔低低笑道;“怎么,朕的嫣儿吃醋了?” 尉迟兰嫣轻嗤了一声,懒懒道:“我可不敢,皇上你可别打趣我。” 皇上在她耳畔轻笑道:“女人啊,就是口是心非,都我呀你呀的乱称呼起来,还敢说没有吃醋。” 尉迟兰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失礼了,不过,她也并未多放在心上,反正在皇上面前她失礼的太多了,也就不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她伸手推一推他的胸膛道:“皇上别闹,还有在人。” 皇上一动未动,声音更低,更缠绵了:“你放心,除了嫣儿你,朕不会再爱上任何女子,朕看她,只是因为她拥有凤凰命格。” 他温热的气息吐在她耳边,让她感觉一阵燥热,她脸色红了红道:“臣妾知道。” 皇上笑着轻轻在她鼻尖一点:“所以,你以后不准胡思乱想了,朕想看到一个快乐的嫣儿。” “皇上……” 尉迟兰嫣感动的凝视着皇上的眼睛,能清晰的看到自己在他瞳仁里的倒映,苍白而憔悴的样子。 她忽然呆了一呆,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难看了,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女人整天这副样子吧,她该振作起来了。 既然决定忘掉姬长安,忘掉入宫的初衷,那她就应该抛却过去,从头再来,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她的夫君,他赖以仰仗的天,而她的夫君,她的天是皇上,成国最尊贵的男人,她一定要帮着他从太后手里夺回政权,让他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 长安哥,对不起。 为了帮你报仇,我一入宫就挑拨他们母子离心,还诬陷了沈遥,虽然沈遥最后从法场被人劫走了,但是我已经尽力了。 从此以后。 我要忘了你。 彻彻底底的忘了你。 正想着,忽见不远处迎着阳光大步走来一个人,他一来就连这头顶的阳光也变得黯淡了,还有这满园春色,在瞬间都成为了他的陪衬,美的如此张扬而摄魂夺魄,不是卫元极又是谁。 只是他的眼睛,他的脸上,都带着散不尽的疲惫和悲哀之色,甚至还有些潦倒。 她伸手推了推皇帝的手,轻声道:“皇上,卫元极来了。” 皇上缓缓的转过头,笑对着卫元极道:“元极,你来啦,快过来坐。” 今天卫元极正好来见皇后,当洛樱来了之后,他便命人去传召了卫元极,前天,他去卫府探望元则,听府里的人说,这几天卫元极一直把自己关在树屋里喝酒,谁都不肯见。 若不是皇后从德音山庄回来宣召他,或许他还待在他的那个小树屋里喝酒。 他料想能让卫元极如此借酒浇愁的也只有洛樱了,他想借此试探一下卫元极和洛樱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 若他们两个人真的闹掰了,他想纳洛樱为妃就简单了。 洛樱刚和尉迟兰雪说完话,要下棋,忽然听到卫元极的名字,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就想要回头去看他一眼,最终还是忍住了,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开始和尉迟兰雪下棋。 卫元极走近时,一眼就看见了洛樱的背影,他的脚步顿时一滞,一双艳绝的桃花眼看着她时,多了几分怨,几分恨,更多的是缠绵入骨,舍不得放弃的喜欢。 越是想忘掉,越是忘不掉。 他痛苦了这么多天,这个臭丫头却像个没事人似在这里和别人下棋。 他握一握拳头,就想径直向前将她好好教训一顿,转念一想,人家都当你不存在了,你还非要缠上去,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想着,他的手松了下来,本想立即离开,又一想,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离开,于是他朝着皇帝的方向走来,走到面前,行了礼道:“元极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皇帝看到这二人见了面,竟都像没见到一样,心下暗喜,看来这两个人果然生了嫌隙,他倒不是怕卫元极,他只是不愿伤了皇姑奶和元则的心。 他笑眯眯的抬手道:“起身吧,都是自家人,你不必拘礼。”说着,又指了指旁边一个铺着锦垫的圆杌子道,“坐吧,朕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找你来,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尉迟兰嫣见自个妹妹还在和洛樱下棋,忙柔声唤道,“兰雪,还不过来见见卫公子,真是越大越没礼貌了。” 尉迟兰雪转过头,朝着尉迟兰嫣吐了吐舌头,眨眼笑道:“三姐,你叫错人了吧,要见也该是樱姐姐去见啊!” 洛樱见卫元极来,本就有些尴尬和局促,毕竟那晚让他看到了那样不堪的场景,在他的心里,自己一定是个无情无义,水性杨花的女人吧! 听尉迟兰雪这样一说,她就算想当作看不见也不可能了,正想着,就听到了皇帝笑声:“那你两们一起过来见见元极吧,反正大家都相熟,也没什么可拘谨的。” 洛樱只得和尉迟兰雪一起上前,尉迟兰雪先行了礼,然后洛樱缓步走到卫元极面前微微一施礼:“见过卫公子。” 垂眸时,正对上他的眼眸,几日未见,他璀璨如钻,足以颠倒众生的漆黑眼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疲惫之态,看着她时却又多了几分讥诮和冰冷。 他唇角一扬,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种未明的情绪:“从什么时候起,你我之间也变得如此虚伪客套了?” 洛樱的心蓦然一痛,脸色却是平静无波,针锋相对道:“卫公子说笑了,这是不虚伪客套,只是礼数而已。” 卫元极冷笑一声:“爷不需要你的礼数……” 皇上见卫元极语气不善,语调上扬的“哎”了一声,打断道,“元极,不可无礼,洛樱可是太后请来的贵客。” 卫元极脸色一冷,不说话了,尉迟兰雪不明所以的“咦?”了一声,拉了拉洛樱的衣角问道:“樱姐姐,你们吵架了吗?” 洛樱摇摇头,否认道:“没有。” “那就奇怪了,从前你们两个不是很好吗,我还以为樱姐姐你会嫁给卫公子呢。”尉迟兰雪心直口快道。 此话一出,洛樱更觉得尴尬,而卫元极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涟漪,他情不自禁的望向洛樱,希望她可以肯定的回答,说她会嫁给他,这样他就可以忘了她过去的一切,和她重新开始。 哪怕她和莲月教教主有过什么,那都是她的过去,他可以不在乎她的过去,他只在乎他和她的现在和未来。 尉迟兰嫣听了,始终带着恹恹之态的脸上浮起一缕意味深长的微笑,柔声附合道:“是呀,本宫也这样以为,本宫还想着等洛樱姑娘守孝期满,向皇上求一个恩典,给你二人赐婚呢。” 第304章 洛樱,朕要宠幸你 皇上转头看了尉迟兰嫣一眼,眼睛里略过细微的不虞之色,他知道尉迟兰嫣心里到底还是介意的,所以才会这样说,一来提醒他洛樱还在守孝期,就算她有凤凰命格,他也不可能现在就纳她为妃,二来她的心里是真的存了这样的想法。 如果这个时候洛樱和卫元极都点头同意了,那他岂不是骑虎难下,他只是想试探他二人而已,根本不可能赐婚。 让卫元极娶了拥有凤凰命格的女子,还不知他要翻出什么天来。 既然尉迟兰嫣把话都说到了这里,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他干脆一步试探到位了,轻轻咳了一声,笑道:“嫣儿说的很是,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卫元极几乎脱口就要说出,他同意,让皇上立马赐婚才好,管她什么守孝不守孝,反正那个老太太也不是阿樱正而八经的祖母,可是一想到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这样的念头像是刚刚冒出的火花,噗嗤的一声,就被一盆凉水浇灭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洛樱,只见洛樱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摇了摇头:“臣女不愿。” 教主的那一句圣水既是解药,又是毒药,就仿佛一道魔咒死死的将洛樱禁锢住了,禁锢的她不敢有丝毫的妄念,更何况,她既已决定等星辰,就不应该再和卫元极之间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所以她必须拒绝。 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皇帝打得什么主意,就算她真的点头同意,皇帝也一点会以她守孝为由拒绝赐婚。 她的回答,彻底刺痛了卫元极的心,将他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微末希望击了个粉碎,他的眼睛里再也隐藏不住失望和悲伤,盯着洛樱一字一字赌气道:“正好,爷也不愿。” “……” 洛樱只觉得苦涩,却依旧保持平静的站在那里,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皇上一听,颇有些紧张的心在瞬间得到了释放,他故作疑惑的皱皱眉头,看看洛樱,又看看卫元极,眉宇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言语间却故意作出一副惋惜之态来。 “唉,可惜了,朕一直以为你们两个彼此有情意,原来是朕想多了,也罢,朕就不多事了。”说完,又对着卫元极,以一个姐夫的口吻说道,“元极,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娶亲了,皇后也总是在朕的耳边念叨,盼着有哪家姑娘能收了你的心,若你看中了谁,跟朕说一声,只要家世清白,品貌俱佳,朕下旨给你们赐婚。” “皇上的好意元极心领了,不过元极一向自由散漫惯了,身边多个女人总是麻烦。” 皇上笑道:“难道你还能一辈子不娶妻生子不成?就算你答应,皇姑奶也不能答应。” 尉迟兰嫣从皇上眼里看到掩藏不住的高兴,一颗刚刚被他哄的温暖的心又凉了下去,他这样高兴,不就是因为离纳洛樱为妃又更近了一步嘛! 皇上虽然凉薄,又生性残忍,可是他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这样,僻如他对她,他对他的皇姑奶,还有他对卫元则,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是有情有义的。 她害怕,她刚准备彻底放下过去,皇上对她的情义渐渐的就消失了。 尉迟兰雪只一脸不解的看着洛樱和卫元极,她虽然年纪小,却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遂乖巧的坐到尉迟兰嫣身边,不再随便插嘴。 卫元极已经没有了什么耐心,说话的语气并不怎么好:“元极以为皇上只关心国事政事,没想到连元极的婚事也这么关心,元极不过是一介纨绔,不值得皇上如此放在心上。”说完,脚一跺,就站了起来,“元极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皇上怔了一下,没想到他如此的不给面子,不过他也习惯了他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倒是朕多事了,你下去吧!” 卫元极转身就走,路过洛樱身边时,脚下一滞,情绪未明的盯了她一眼,然后又抬脚走了。 他已经输了爱情,不想连自尊都输了。 阿樱,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吗? 哪怕你告诉我,在莲月教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一切都是你逼不得已。 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可是为什么,你如此冰冷。 我在你的心里算什么,究竟算什么? 他的诘问洛樱听不到,他离开了,不知为什么,洛樱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怅惘和心酸,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这时候,尉迟兰嫣又起身告辞了,皇帝站起来,温柔的将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道:“那朕就陪你一起回宫吧!”说完,看向洛樱道,“安楠不在,太后时常哀伤,你有空就常来宫里陪陪太后。” 洛樱一抬眼,正好对着皇上惯有的阴沉眼神,从他的眼神里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别样的异色,一种从前都未有过的异色。 其实,就在她刚刚和尉迟兰雪说话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她的侧对面有一双异样的眼睛在盯着她。 她的侧对面只有皇帝和尉迟兰嫣,直觉告诉她,是皇帝在看着她。 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按理说皇上独宠尉迟兰嫣一人,不应该会对她感兴趣,除非…… 她一个警醒,想起了有关于自己是凤凰命格的传言,除非皇帝相信了这个传言。 从皇宫回来之后,洛樱立刻命阿凉去查慈远的死因,或许弄清了他的死因,就能弄清楚他是不是受人唆使故意散播了这样的流言。 转眼又过了半月有余,阿凉终于查到慈远死于秦方之手,所有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洛樱明白了这幕后黑手一定就是太后,其目的就是想利用她离间皇帝和卫家的关系,将皇帝彻底孤立。 这一天,她又奉旨入宫。 这一次,宣召她的是尉迟兰嫣,说什么尉迟兰雪病了,想让她作陪,其实,她清楚的明白这不过是皇帝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他那天让卫元极一起来,就是想故意试探他二人的关系,看来,在皇帝的心目中,把卫家看得很重。 她以为皇帝会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可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竟然没有出现,尉迟兰雪真的病了,在宫里觉得苦闷,尉迟兰嫣又忙着帮皇上处理政事,根本没时间陪伴,所以便宣召她入宫。 尉迟兰雪央求她宫里多住两天,她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既然太后设此下局,那她不如将计就计。 在宫里待两天,一切都很平静,尉迟兰雪身体渐渐好转,她自然要准备告辞,就在临离开之前,皇帝终于传召了她。 传召她的地方就在皇帝的寝殿金华殿。 此刻,皇帝正侧着身子依靠在暖榻上,见洛樱去了,身子朝榻里挪了挪,拍拍了身边空下来的位置,声音带着一丝阴沉而绵长的暧昧:“洛樱,你坐到朕的身边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更不要说一个女人,这全天下的女人,只要他想得到,都可以信手拈来,所以,他丝毫不掩鉓自己想要得到洛樱的心。 原来,他还担心卫元极,可是上次他已经开了金口,提出了给他们赐婚的想法,他二人双双拒绝了,那他纳洛樱为妃,卫元极就没有理由再闹了。 更何况,他顾忌她守孝在身,暂时不会纳她为妃,不过不纳她为妃,让她先成为自己的女人也无可厚非,这样也省得夜长梦多。 自从尉迟兰嫣入宫以来,他几乎只独宠她一人,就算宠幸别的妃子,也生怕她会生气要藏着掖着,可是自从嫣儿小产之后,她身上一直不好,又兼劳累,他怜惜她,所以在房事上少的可怜,他又看倦了后宫的那些女人,而洛樱于他而言却是新鲜的。 试问后宫中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挣着抢着,想承他雨露恩典,洛樱不过就是个破落的侯府姑娘,他肯宠幸她,是洛樱的福气,她该自然而然的选择顺从。 洛樱心中一声冷笑,皇帝果然耐不住了,她走上前双手交叠行礼时,手指下意识的握了握袖子里藏的药包,她是带着防备来了,就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皇帝冲她招招手,眼角含着一丝饶有兴趣的笑:“在朕的面前,你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快到朕身边来。” 洛樱略作迟疑,还是走了过去,屁股还没坐稳,皇上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想要握住她的手,她一惊,顿时往后一退,然后又重新站了起来。 “皇上,请自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寒冷。 皇上含笑的脸立刻变得阴郁起来,冷冷的看着她,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朕要宠幸你,你还不愿?” 洛樱坚定的点点头:“对,臣女不愿。” 皇上脸色更加阴郁,说话时,眉宇间浮着深深怒意,阴沉问道:“难道你还念着卫元极?” 洛樱毫无惧意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摇头道:“这与卫元极无关,臣女只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就这样跳下别人设好的陷井。” “哦?”皇上脸上怒意稍退,坐直了身体,疑惑的看着她,“此话何意?” 洛樱静静道:“皇上对兰贵妃娘娘的真情厚意臣女都看在眼里,皇上又怎么会突然就看上臣女了,那只能说明皇上相信了有关臣女是凤凰命格的流言。” 皇上微微怔了一下,倒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冷静,如此坦白,他抬头看着她道:“那不是流言,是慈远大师亲口断言。” 洛樱轻笑了一声:“难道皇上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慈远大师的话?” “若是旁人,朕或许会怀疑,可是慈远大师,朕不会怀疑。” “或许他们就是知道皇上深信慈远大师,所以才找来他的吧。” “你说的他们是谁?” 洛樱笑了笑:“有谁盼着皇上和卫家反目就是谁。” 皇帝的脸上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逆光下,他的脸笼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阴翳。 又听洛樱缓缓说来:“臣女一回来,有关臣女是凤凰命格的流言满天飞,所以臣女派人去了皇觉寺,听皇觉寺的一个小沙弥说,当晚慈远大师的禅房遭遇天雷之火时,发现有个黑色人影从禅房里跑了出来,皇上圣明,只要悄悄派人去查,应该可以查出慈远大师到底是死于天谴,还是死人于人为。” 她当然不会自己说出查案经过,所有的线索她都已经布置好了,只待皇帝派人去查,自然能查到秦方头上,皇帝岂能放弃这样对付秦家,打击太后的大好时机。 皇帝静静的听着,眸光越来越暗。 洛樱见他一直不说话,知道他是产生了怀疑,又道:“皇上以孝治国,自然极其重视守孝规制,臣女守孝在身,偏偏在这个时候又传出臣女是凤凰命格的流言,其目的,不用臣女说,相信皇上也能看得出来,有人想利用这件事,给皇上扣上昏君的帽子。” 不用扣,皇上根本就是个昏君。 “……” 皇帝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洛樱继续说道:“在流言传出的那天,臣女与卫元极并未闹过矛盾,后来即使臣女和卫元极之间有什么矛盾,在旁人的眼中,那也不过是闹闹性子,几天吵几天合而已。” “……” “臣女做一个大胆的猜想,倘若皇上今日宠幸了臣女,依卫元极的性子且不说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他日也会有人设计臣女和卫元极有私情,毕竟,在皇上的眼睛里,臣女和卫元极有过一段过去,到那时皇上又当如何?” “……” “由此可见,这设局之人,用心险恶,人人都知道卫厉两家忠于皇上,如今这两家联姻,结为一体,他们分明是想一箭双雕,彻底斩断皇上的左膀右臂。” 皇帝听到这里,一双阴沉的眼睛睁的极大,与洛樱几次谈话,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刮目相看,这个女子年纪虽小,却异乎寻常的冷静,且非常大胆,敢言人之所不敢言。 同时,他后背又生出一丝寒意,若真如她所言,那就是太后给他挖好的坑,让他去跳。 倘若,他今日果真宠幸了洛樱,这件事本也不算什么,可是如果有有心人故意将这件事传播出去,他身为天子,说以孝治国,却在洛樱的孝期宠幸于她,他又会被那些朝臣的口水淹没。 最重要的是,太后用心险恶,知道元则忠心于他,就从卫元极身上下功夫。 卫元极是什么性子,那可是头一个不怕死的东西,他自所以会试探他,就是不想今后因为卫元极,和整个卫家闹翻。 想到这里,他因情欲而炙热的身体忽然冷了下来,眼神专注的盯着洛樱,若有所思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思虑如此周全,你说的,朕自然会去查,不过……” 他顿了一下,沉沉目光像是想望到她的心里去,意味难明的问道:“你真的不想成为朕的女人?哪怕你守孝期满之后,朕纳你为妃,也不愿意?” 从前,他的确对她没什么兴趣,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对她似乎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 洛樱淡声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却独宠兰贵妃一人,可见皇上是专情之人,而臣女偏偏在感情上容不得半点沙子,是个极为善妒的女人,一旦被皇上纳入后宫,他朝免不了会和兰贵妃争风吃醋,既争风吃醋,又免不了会耍阴私手段,难道皇上喜欢看着有朝一日臣女和兰贵妃斗的你死我活?”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心下有些吃惊,想不到这个洛樱竟胆大至此,没有哪个女敢这样质问他,他也没听哪个女人自己说自己善妒的。 想着,他眉稍一挑,眼底有流光闪过,轻笑道:“你倒大胆,什么话都敢跟朕说。”顿一下,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果你今日所言皆是胡言妄语,你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慈远还是得道高僧,他一时间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所断言的凤凰命格有假。 洛樱轻松一笑,微福了一下身子,施礼道:“若果真如此,臣女任凭皇上处治。” 她一切都准备好了,除非皇上自己不想查,否则不可能查不到秦方。 很明显,皇上没有不查的理由,秦航死在了刑部大牢,这笔帐秦家一定会算到皇上的头上,这让秦家和皇上之间的矛盾越积越深。 皇上虽然残暴昏庸,却不是蠢人,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也一心想着要铲除秦家,秦方杀了慈远大师,那就是死罪,皇上怎么可能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 洛婵已死,沈遥断臂逃亡,接下来,她要对付就是皇上和太后,而对付这两个成国权势最强大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内斗。 现在,就是进一步激化他们之间矛盾的最佳时机。 只是如果太后和皇上斗的两败俱伤,谁又将主宰成国的天下? 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陵王宋亦欢。 正想着,就听到皇上淡淡“嗯”了一声,轻轻摆了摆手道:“朕要好好想想,你先退下吧。” “是。” “且慢。” 洛樱刚转过身,皇上忽然又沉声一喝,洛樱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难道她说了这么多,皇帝还是不肯放过她,非得逼她着对他用迷药才行? 缓缓的转过身,就听到皇上直接问道:“若一切都如你所言,有何对策?” 洛樱心里松了一口气,微笑道:“得蒙皇上看重,不嫌臣女见识浅薄,如果臣女说的有不对之处,还望皇上指正。” 她的语气极尽谦和。 皇上笑道:“你且说来。” 洛樱定定道:“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说来听听。” “既然他们想离间皇上和卫家,那皇上不如将计就计假意和卫家决裂,这样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此其一,其二,他们有离间计,那皇上不如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反间计让他们之间产生内斗。” 皇上摸摸下巴,越听越有兴趣,眼睛里微微闪烁着一丝光芒,说道:“秦家可是太后的娘家,如何让他们内斗?” 洛樱一直未提太后和秦家,既然皇上说的如此直白,她也不用再含蕴了,淡定的反问道:“那秦大人还是皇上的表舅呢?说起来也是皇上的外祖家,臣女说一句胆大妄为的话,能让秦家效忠太后的原因恐怕只有利益二字。” 皇上暗中一想,是啊,不要说秦立仁和太后只是表姐弟关系了,他和太后还是亲生母子呢,不也一样,你恨不得我死,我恨不得你死。 在权势面前,唯有利益可讲,没有亲情。 他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朕需要的不是道理,而是能击破他们之间关系的良策。” 洛樱微微蹙起了眉头,很是为难的摇摇头道:“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臣女虽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敢轻易断言良策,因为臣女对朝局并不了解,若皇上不嫌臣女是一介女流,还请皇上与臣女分析分析朝局。” 皇上指了指暖榻旁边的一张团凳,扬起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下巴道:“你先坐下说话。” 洛樱依言落座,皇帝向她娓娓道来,洛樱一直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时不时的应答两句。 因为她对皇上比较了解,所以她的话虽然应答的简单,每一字却都是斟词酌句,恰好切入皇上的点,顺了他的心,况且,对于朝局,她知道的远比皇上想像的多得多,她这么说,就是不想引起皇上的怀疑,毕竟,她只是个深闺少女,连朝局都了解的一清二楚,不合常理。 是以,皇上越说越多,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 说到了最后,皇帝才发觉说的口干,也不管桌案上的茶冷了,端起来就喝了一口,然后脸色凝重的看向洛樱,目光里带了一份期许。 洛樱脸上露出思索之色,为了显得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良久,才抬眸看向皇上,免不了先是一番恭维:“听皇上圣言,臣女茅塞顿开,臣女还真想到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这法子算不算得良策。” “但说无妨。” 洛樱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听得皇上面露激动之色,心中暗想:若洛樱是个男人,堪当谋士,与元则一起辅助他,必然能如虎添翼。 不过即使她是个女子又何妨,只要有才干,一样可以为他所用。 洛樱说完,便告辞而去,离开金华殿时,天色不早了,暮色斜阳照在巍峨宫殿,蒙上一层淡红色的光,似带着血色一般,凭添了几分血腥而又萧索的意味。 刚出金华殿,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迈着大步,甚至是以一种气势汹汹的步伐冲过来的,而他的右手半埋在宽大的衣袖里,微可以看见有半把刀柄落入手中。 除了大内侍卫,谁敢随意携带兵器入宫,洛樱脸色一变,正要唤他一声,他忽然看到了她走了出来,顿时脚步一滞,呆愣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面带了一丝尴尬,调头就要离开。 他今日来探望皇后,其实他本不会来的,只是知道洛樱已经入宫好几天了,不知为什么,他在家一直难以心安,联想到洛樱有凤凰命格之说,还有皇上那天好像在故意试探他一样,他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就寻了个理由入宫了。 果不其然,他一进宫就得到消息,皇上在金华殿单独宣召洛樱,他心觉不好,虽然和洛樱之间结束了,可他还是不争气的放不下。 洛樱既然是莲月教教主的妻子,依她又臭又硬的脾气,怎肯屈就于皇上,到时候陪了性命都有可能。 他又听说洛樱在金华殿待了大半个时辰,更加心急火燎,急气冲冲的就跑过来了,谁知刚走到这里,就遇到了洛樱,瞧着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就知道她必然是躲过了这一劫。 和她堵了这么多天的气,自然不能输了心气,更不可能让她知道他还般怂包的担忧着她的安危。 他刚走,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卫元极,你站住!” 第305章 你可曾想过登上九五之尊 305即使她和卫元极之间结束了,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和他说话,且不说别的,锁心钥还在他手上,锁心钥是娘亲的东西,还是娘亲生还的希望,不管她用什么手段,她必须要拿回来。 还有,她害怕自己离开之后,卫元极真的会携刀再度闯入金华殿,这可是犯了杀头之罪。 卫元极听了,心中暗想:凭什么她一叫,他就要停下来,他偏不听她的话。 心虽作此想,身体却比心要诚实多了,脚步不由的就停了下来,只是没有回头。 洛樱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波动,问他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 “走开!别挡了爷的道!”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声音里虽带着怒气,却好像底气不足似的,缺少了几分刚戾,多了几分柔软。 挥手想将她一把推到路旁边去,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 洛樱固执的站在那里,对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重复的问道:“难道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了吗?” 卫元极眸色一痛,没有理她。 她又道:“你我之间就算不能成为爱人,至少可以成为朋友。” 卫元极彻底愤怒了,因为愤怒,脸上飞出两团绯红,他挑了挑两道如染墨般的剑眉,眼神锋利如刀,咬牙道:“洛樱,你可不可以干脆点,要么走,要么留,不要像那些庸俗的女人一样,在爷的面前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爷从来都不认为男女之间有什么单纯的狗屁朋友!” 听到他这样的话,洛樱的肩膀狠狠的震颤了一下,他的话虽然说的糙,理却不糙,既已决定放弃,她的确应该远离他,她想了想,脸上浮起一丝冷淡的轻笑。 “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庸俗的女人,只不过你一直看不穿,既然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既然被你看穿了,我也就不必再演什么了。”说着,她突然压低了音量,声音小到只有她和他能听得见,带着一丝恳求,“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那件东西对我有多么的重要,你把它还给我,好不好?只要你还给我,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于你。” 卫元极一直执拧的喜欢她,大约就是因为得不到吧,一旦让他认清她本就庸俗,他就会发现自己根本喜欢错了人,这样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不会再痛苦了。 她的话在瞬间又深深刺痛了卫元极,他正待大怒,却忽然笑了一声,笑得连睫毛也在颤抖,他磨牙着道:“你想也不要想。” “卫元极……” “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你我之间玩完了!” “也好……”她望一望他的右手,“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不值得!” 她这一望,让他立刻明白过来,她早就已经看穿了他所为何来。 其实,就算她刚刚没有叫住他,他也不会真的离开皇宫,他原先想待她走后,再去找皇帝,不管用什么手段,他总要绝了皇帝对洛樱的妄想。 他所想所做,当然不可能让她知道,这下子,被她看穿,他突然有了一种被扒了衣服站在她面前的感觉。 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他强辨道:“小爷我才不是为你而来。” “那你来金华殿作甚,你不要告诉我,皇上宣召你,亦或,你只是路过。”顿一下,目光了然的看了他一眼,“即使你要去探望皇后,也不可能会路过金华殿。” 就在刚刚,她和皇上说了将计就计之策,原准备让皇帝去找皇后,由皇后出面来按排。 没想到,一出金华殿就撞到了卫元极,这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她不能让卫元极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直接闯入金华宫,计划都没来得及按排,卫元极一定会惹出祸端,那样就正中了太后的奸计。 事已至此,不如干脆说清楚,卫元极要不要选择现在和她,还有皇帝演一场戏,那就随他选择了,至少要让他明白其中的利害。 “小爷我四处看看皇宫的风景不行吗?” “好吧,你看你的风景,但有几句话我必须和你说明白。” 她上前更加靠近了他一步,声音再度放低,这宫里眼线众多,她的话自然只能他们两个人听见。 “有关我凤凰命格的流言,是太后为了离间你卫家和皇帝故意设下的陷井,秦立仁为了灭口,已经让秦方杀了慈远大师,而皇上相信了凤凰命格的流言,宣我入金华殿,我为了自保不得不与皇帝周旋,还提出将计就计之策,卫家和皇帝假意决裂,以蒙蔽太后一党的眼睛,你若愿意,现在就陪我演一出戏。” “……” 卫元极听到这里,眉色动了一下,却没有应声。 洛樱咬一咬唇,不得不继续道:“你若不愿,我不勉强。” “……” 卫元极还是没有应声。 洛樱叹息一声;“罢了,一切就当我没说。” 说完,她转身要离开,忽然听到卫元极清冷的咬出一个音节:“好!” 且不论他和洛樱之间如何,太后这番恶毒的心思就可诛心,她不能拿大哥做文章,就想利用他和洛樱之间的感情,来离间卫家和皇帝。 当初太后被沈遥胁持做了人质,不管大哥因为任何原因,他为了保护太后差点丧命是真。 太后不仅没有半点感激之情,反而更加疑心大哥别有用心,再加上大婚之日,大哥重伤云安楠,这让太后更加恨毒了大哥。 这个权欲薰心的老女人,为了一已私欲,扶持一个残暴昏庸的儿子上位,现在这个儿子有了反抗的能力,要夺回皇权,她又开始忙着想要架空,甚至将皇上赶下龙位。 一旦让她奸计得逞,彻底掌控皇权,那卫家岂能有容身之地。 所以,就算为了卫家的利益,这场戏他也必须要演。 只是阿樱…… 他看了看她。 心里在问她:你单单只是为了自保吗,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复仇计划铺路? 韩硕死了,洛婵死了,沈遥倒了,现在要轮到秦立仁,太后,皇帝…… 你是不是要将他们一起都掀翻了才肯罢休。 掀翻了他们,你希望谁能成为成国下一位帝王? 陵王宋亦欢。 依你和他之间从小到大的深厚情谊,你一定希望他能登上帝位吧,这样,不仅姬家军可以沉冤昭雪,你还为成国找了一个好皇帝。 可是对于卫家来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宋亦欢不是什么圣人,有野心想登上帝位的人谁不心狠手辣,哪怕宋亦欢也不外如是。 他登上帝位,就意味着大姐会成为先皇后,其实也就是废后,古往今来,有几个废后不是结局凄惨。 不仅大姐,大哥从小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他为效忠了皇上,连云安楠都能放弃,想当初,他可是把云安楠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 为了成全他的效忠,他能放弃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人,还有什么不能让他放弃的。 我卫元极从来就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已任的高尚人物,我只管自己过得恣意放纵,可即使如此,我也有想要守护的。 僻如卫家,僻如你。 我几乎能想像的到,你想做的事,对于整个卫家来说,或许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阿樱,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 …… 这一天,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卫元极先是在金华殿外听洛樱泣诉,激于义愤之下闯入金华殿,一言不和就和皇上动了手,惊动了皇宫里的禁卫军将他包围。 就在卫元极要突破重围逃离皇宫之际,皇上用洛樱作人质威胁卫元极,最后卫元极被抓,押入大理寺监牢。 当天晚上,皇后拖着病体跪于金华殿外,哭求皇帝放了卫元极,皇帝将皇后痛斥一顿,任凭在她凛冽的寒风中跪晕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卫元极的祖母,无双大长公主亲自入宫向皇帝求情,皇帝不为所动,无双大长公主愤然离宫,回到卫府就病倒了。 皇后病了,无双大长公主病了,再加一个重伤未愈的卫元则,整个卫府在刹时间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而皇上,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毕竟卫府于他而言就像另一个家,比皇宫温暖的家,如今遭遇了家人的背叛,他的悲愤可想而知,当晚,他在御书房掀翻御案,如山奏折滚落在地,然后又去了宸华宫,醉卧在尉迟兰嫣的温柔乡里。 有失意之人,当然就有得意之人。 一个小人物,往往能成为一件事情成败的关键,而洛樱不过是个小小的丫头,却成为皇上和卫家关系破裂的关键棋子,将她的作用发挥的淋漓尽致,太后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很满意。 因为在阻止卫元极和皇帝争斗的过程中受了伤,洛樱不得不在宫里多留了一天,太后还假模假样的派阿润将洛樱接进了寿延宫,请了御医为她医治。 当洛樱从太后口中得知卫元极被关入大理寺监牢,她顾不得身上的有伤,立刻向太后辞行,太后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勉强她,派人送洛樱出宫,还另派了人悄悄跟踪洛樱。 洛樱知道太后必然会派人盯着她,她要去的地方,太后知道了也无关紧要。 出宫之后,阿凉和十一已驾了马车等在宫外,上了马车,十一交了一封厚厚的信给她,当她看完那封信,并没有回洛府,而是去了陵王府。 本来,她急着出宫,也是为了赶去陵王府,自从沈遥倒台之后,大理寺少卿傅涛就接管了大理寺,成为大理寺卿。 皇上并没有将卫元极打入刑部大牢,而是关进了大理寺,也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原先的刑部尚书陈宏宇死后,太后的另一个表弟,也就是秦立仁的堂哥秦立生就接管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将卫元极送进刑部大牢,那就等同于送死。 而大理寺现在成为了宋亦欢的天下,相比于太后和秦家,皇帝现在宁愿选择宋亦欢。 虽然宋亦欢臣服于太后,娶了秦紫桐,可是据他安插在陵王府的探子回报说,秦紫桐与宋亦欢的关系并不好,秦紫桐还作死的将宋亦欢最为看重的陈幼蓉弄走了。 最重要的是,不管宋亦欢站在哪边,也不管他有没有野心,他做事有他的底限和原则,况且,他也没必要得罪卫家,皇姑奶当初待他也不错。 所以,将卫元极关入大理寺,是最安全的选择。 洛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她更知道皇上所不知道的,宋亦欢知道先帝遗诏就在卫元极手上,她害怕宋亦欢会在这个时候逼迫卫元极,两人闹到决裂。 不管她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要宋亦欢有登帝的野心,这遗诏就像个会随时随地会爆炸的炸弹,宋亦欢必然想拿到手上。 这出戏,是她设计出来的,她必须要确保卫元极的安全。 不仅如此,她找宋亦欢还有更重要的事。 到了陵王府,正是下午时分,太阳好的出奇,洛樱一到陵王府,就见到一个生的十分清秀的小丫头迎了过来,正是冬儿,往常冬儿都喜欢跟着陈幼蓉,自打新王妃秦紫桐入宫,就寻了错处将陈幼蓉发落到别庄去了。 陈幼蓉向来是平和知理的性子,虽然宋亦欢有意要维护她,她却不想挑起新王妃与宋亦欢之间的矛盾,反劝了宋亦欢许多话,自觉自愿的去了别庄。 这本是陈幼蓉的好心,落在秦紫桐的眼睛就成了她的假仁假义。 当然,陈幼蓉并不是秦紫桐的心腹大患,她真正的心腹大患是住在含烟山庄的虞凤莲。 她每每想动虞凤莲,一来太后想利用虞凤莲控制宋亦欢,不允许秦家人动,当然,这一点秦紫桐并不清楚,她只认为太后有意维护虞凤莲。 二来,宋亦欢派重兵把守,将他最信任的陈少安和顾严一起调到了含烟山庄,将含烟山庄守得像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秦紫桐就算想动,也动不了。 她本想将冬儿一起赶走,可是冬儿年纪尚小,又是宋星辰送来的人,就算她嫉妒心再强,也不可能把事情做绝,所以就让冬儿留了下来。 冬儿在陵王府待的甚是苦闷,好不容易等到了她一见着就甚为喜欢的洛樱姐姐,自然是高兴的。 洛樱去的时候,宋亦欢还是在怡锦园,冬儿一路带着洛樱去了怡锦园,穿过那片樱花树下,只见枯树虬枝上已发出了嫩绿的鲜芽,生机蓬勃,闻在鼻尖有一种独特而清新的草木香气。 宋亦欢一见她从樱花树丛中走过来,忽然恍惚了一下,阳光透过樱花树洒落下来,在她脸上落下斑斑光影,这反而模糊了她的五官,衬得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深邃如星,明亮如钻。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姐姐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 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顿了顿,唇边溢起一个淡淡笑容,起身跨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洛樱妹子,你来啦?” “洛樱参见陵王殿下。”洛樱走到他面前,先施了一个礼,然后就要跪下请求。 现在小十和从前不同了,他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夫君,就算他不介意,这陵王府也有了女主人,她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 他伸手一把扶住了她,手触到她手上的时候,感觉到她的小手冰凉,就像触到了晨间花瓣上的雨露。 他心中一悸,然后慌忙松了手,问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你还是叫我宋大哥吧,这声陵王殿下听着真不习惯。” “是。” “听说你受了伤,怎么不回家好好息着?”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一定是为了卫元极而来,他的心忽然酸涩了一下。 “卫元极还关在大理寺监牢,我岂能安心,我来是想请求宋大哥护他周全。” 宋亦欢眼睫微微一颤,低低呢喃一声:“你果然是为他而来……” 仿佛这句话只是对着自己说的,他说的极轻,洛樱甚至都没有听清楚,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宋大哥,你怎么了?” 他忽然回过神来,连忙道:“你身上还有伤,有话坐下再说。” “嗯。” 洛樱随她一起坐到了白石亭内,石凳上铺好了厚厚的软垫,桌旁边还有刚刚煮好的茶,宋亦欢命冬儿退下,自己亲自倒了一盏茶给洛樱,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可撑得住?” “只是受了点小伤,没事的。”洛樱摇摇头,然后吹了吹茶水,轻抿了一口,抬眸看着他道,“宋大哥,你能答应我吗?” 宋亦欢微微沉默了一下,笑了笑:“你放心,即使你不来,我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洛樱心里终于落定,感激道:“多谢宋大哥。” “你不用谢我,我不动他,倒也不全是因为你。” 他若动了卫元极,那太后和秦家真是求之不得,他们巴不得利用他让皇上彻底和卫家决裂,到时候皇兄的势力就会土崩瓦解,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 皇上和太后就好比两头猛虎,现在已经走到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只有势均力敌,才能两败俱伤。 太后是他的亲生母后,也是皇兄的亲生母后,在她的心里权力永远比儿子重要,即使他娶了秦紫桐,太后也并不信任他。 他带兵出征,她会派一个秦方跟随,名为副将,实为监察,太后一直想利用秦家来制衡他的权力。 他一回来,太后就迫不及待的收了他的部分兵权,之所以没有收回他全部的兵权,一来是怕他在这个时候心生不服,起谋反之心,二来,太后同时又想利用他来反制衡秦家,还有皇上和厉卫两家。 如果皇兄在此刻倒下,权力制衡就会被打破,下一个,太后和秦家要对付的人就是他,不说别的,至少会再度消减甚至褫夺他的兵权。 亦或,想让他变成下一个皇兄,要不就乖乖做只绵羊,若敢成为猛虎便会拔了你的獠牙和虎爪。 唯有这样,太后才能彻底将皇权牢牢掌控在她自己的手中,想当初,她毫无不犹豫的选择扶持皇兄登上帝位,就是因为她以为皇兄是最容易掌控的绵羊,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将这只绵羊养成了老虎,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想想,真是觉得可笑! 什么亲情。 在皇家,什么都虚的,唯有权力才最可靠。 洛樱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又喝了一口茶,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问他道:“宋大哥,难道你就不想趁此机会逼问元极遗诏的下落?” 宋亦欢笑了笑:“他若不想说,任凭我如何逼问,他也不会说,除非……”他停顿下来,眸色变得深沉,看着洛樱,没想再往下说。 洛樱追问道:“除非什么?” 宋亦欢定定的看着他,表情复杂,想了一会儿,声音低沉道:“除非我用你的性命相要挟。” “宋大哥凭什么这样认为?” “就凭他肯为了你闯入金华殿,犯下重罪。”顿一顿,脸色变得凝重,张张口,想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问了,“洛樱妹子,皇兄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他听信了我是凤凰命格的流言,想要宠幸我。” 宋亦欢冷哼一声:“皇兄益发昏聩了!” 说完,猛地重重捶了一下石桌,力道之大,竟震到石桌上的玉雕茶杯,茶水溅落,洛樱赶紧伸手将茶杯扶了起来,又道:“所幸我逃脱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拳头却紧紧握着,又看着洛樱道:“下次他若再宣你入宫,你就称病,再不行,你就派人来找我,我虽不济,护着你总是能够的。” “宋大哥当真如此在意我的安危?”洛樱心里涌起一丝感动。 国不可一日无君,她既然已决定参与这场皇权争夺战中,就不能不考虑后果,所以她必须要有所取舍,有所选择,可是因为在潜意识里对宋亦欢并不能完全信任,一直处于犹豫之中。 就在今天,十一接到了宋星辰的信,信上除了回答了她曾经提及的有关卫家和皇帝之间的事,星辰最后还留了一句话。 望清儿能一切以成国百姓为已任,不管小十做或没做过什么,他都能做个好皇帝。 除了让她好好保护自己,星辰从来不曾阻止她做过什么,也不曾请求她做过什么,这是星辰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 虽有些奇怪,却也不算出乎意料。 依他和小十之间的感情,依他对成国未来的担忧,他这样说很正常。 这也的确是目前能做的最好选择,不至于让太后和皇上在斗的两败俱伤之后,将整个成国陷入群龙无首的内乱之中。 成国本就风雨飘摇,再加上敌国环伺,一旦陷入内乱,倒霉的最终还是成国百姓。 正想着,就听到宋亦欢清朗的声音;“你不仅是我的妹子,还是七哥想要保护的人,我当然在意。” 如果七哥不想要保护洛樱,怎么可能留下十一他们,这也是后来洛府被刺客血洗,十一他们为了保护洛樱公然出现之后,他才知道的。 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一直会有一种错觉她就是姐姐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不明白,七哥为什么如此看重洛樱,哪怕她是庭尹的姐姐也不会,庭尹的姐姐可不至洛樱一个。 洛樱微微一笑:“多谢宋大哥。”说完,她不再拐弯抹角,“敢问宋大哥一句,你可曾想过要登上九五之尊?” 宋亦欢从未想过她一介女子会当面问出这样的话,他身躯一震,疑惑重重的看着她,同时心里在急速思忖着,她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 依她和卫元极的关系,她必定是站在卫家那边的,站在卫家就等于站在皇上那边,虽然皇上暂时和卫家闹了嫌隙,但是皇帝还没有真正下手处置卫元极,皇后也还是皇后,卫家依旧是皇上的利益共同体。 她这是在替卫家试探他的野心吗? 若说他没有觊觎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从前他不敢承认罢了,现在,他的这份野心已经开始觉醒,并且迅速膨胀,容不得自己看不见了。 没有权力,他永远都只能受制于人。 没有权力,他终将连手上所剩的这点兵权都保不住。 没有权力,他连想为姐姐,想为阿离哥哥,想为姬家军沉冤昭雪都做不到。 他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没有回答,她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没有立刻追问,四眸相对,从来没有过的凝重,平静的眼眸下是风云涌动的情绪。 终于,洛樱自嘲的笑了笑:“宋大哥是在怀疑我别有用心吗?” ------题外话------ 推荐好友妖娆青儿,文:盛世田宠:带着淘宝来种田 五星级大酒店厨师长李悠悠,意外带着淘宝穿越到了古代的穷山沟沟。 极品后娘天天欺,老爹懦弱又无能,狠心祖母怀疑她身世,联合后娘一起要将她赶出家门去。 没房住咋办?带着淘宝赚银子修呗! 没菜吃咋办?在淘宝买来菜苗自己种呗! 没肉吃又咋办?用赚来的银子自己买买买! 可是……无良爹娘见她发家后,隔三差五来闹她,怎么办? 一手拿起扫帚,打跑恶毒后娘,甩掉无能爹,独自过她的自由快活小日子去。 PS:本文女主带着淘宝来穿越,虐渣渣,做美食。 第306章 陵王妃 听洛樱问的这样直接,宋亦欢的脸上闪过一丝讪讪之色,笑着点了点头,等于默认了。 洛樱也不恼,毕竟任谁面对这样的问题也不敢轻易作答,小十就算好了,多少人明明想要得到,还要虚伪的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狠狠的先将你斥责一顿。 洛樱无所谓的笑道:“宋大哥疑我也是人之常情,今日我这样问宋大哥的确很冒失,不过,我想知道宋大哥的立场。” “我的立场?”宋亦欢深邃的眼睛轻轻眯起,半是疑惑,半是茫然。 洛樱点点头,语气十分认真道:“对,这句话是我代燕王殿下问的。” “七哥?”宋亦欢更加疑惑。 “不错,就是燕王殿下,宋大哥,我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怀疑过我和燕王殿下的关系?” “是。” “若我说,我是燕王殿下留下来想要辅佐你的人,你信不信?而且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既然决定选择小十,那她就更加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身份,如果让他知道她就是姬长清,做起事来反而会束手束脚。 “……” 他凝着眉头,在斟酌着她的话,没有立刻回答。 她慢慢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打开一看,竟是宋星辰的亲笔信。 看完之后,他默默的将信放到煮茶的炉火里烧了,再看洛樱时的眸光,退去疑惑和迷茫,多了信任,虽然七哥并没有在信里提及是如何和洛樱相识相知的,但七哥说洛樱是能代表他的人。 他对七哥有多信任,就应该对洛樱有多信任。 他终于点了点头,郑重道:“好,我信你。”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可是我有两点疑问。” “宋大哥尽管说。” “你说这也是你的选择,为何?” “因为是宋大哥让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的。” “可是皇兄后来又下罪已诏,”赐钱“给城外灾民,还大开城门,让灾民们可以自由出入。” 洛樱笑了笑,缓缓道:“那不过是皇上在和太后争权夺利的过程中,为了笼络民心,不得已才采纳了卫元则的建议,并非他心中真有百姓,相反,他残暴不仁,动辄杀戮,实非明君之举,所以他的这些利国利民政策只是一时之举,并不会长久。” “……” “而宋大哥你不同,我曾亲眼看见宋大哥你为了那些灾民,冒着生命风险,舍下王爷之尊,奔波劳累,和他们吃住都在一起,这对于皇帝来说,是绝对办不到的,哪怕是装,他也装不了。” “……”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治国也是一样,身为明君,在于谋,谋得天下人的心,便能谋得天下,而宋大哥在百姓之中素有威望,人心所向,所以我选择你。” 这个选择不仅仅是因为宋星辰,更是她长期犹豫,衡量,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并非今日心血来潮。 她不敢说自己一定能成功,但凭本心,尽力而为。 宋亦欢听了,眼睛开始渐渐发亮,以前,他只知道她是个冷静聪颖的女子,想不到她还有这份胸怀,他的心里不由的暗暗钦佩起来。 他又问道:“那你和卫元极呢,难道你就不怕助我成事之后,会对卫家不利?” 洛樱心神一痛,眼中含了一丝矛盾和悲伤之色,若卫家肯放弃皇上,或许她就不会如此矛盾痛苦。 她原来一直在规避这个问题,甚至以为自己所行之事,并不会危及卫家,可是她没有料到卫家对皇帝的忠心几乎已经达到誓死追随的地步。 卫元则为了效忠皇帝,肯放弃和他情感深厚的云姐姐,转而娶了厉醒,甚至在云姐姐当街拦轿,痛斥厉醒的阴谋,他都不肯选择相信云姐姐。 她回来之后,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许不是卫元则不肯相信云姐姐,而是他不能相信云姐姐,因为他不能破坏厉卫两家的联姻关系,从而威胁到皇上的利益。 哪怕他已经知道厉醒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一样会义无反顾的娶她,也会在婚后一段时间以内,善待厉醒,因为他娶的不是厉醒,而是整个厉家,还有他对皇上的忠诚。 算起来,卫元则是个很有才干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一路辅佐皇帝到能与太后抗衡的地步,这固然有皇帝想要亲政的心,卫元则自然也功不可没。 而且他做事极有原则,若遇明君,能做良臣,可他却死守着一个昏君不放,不仅他,整个卫家都死守着皇上。 她本来并不明白,皇帝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卫家如此效忠,哪怕卫元则和皇帝从小一起长大,是知已朋友,也不应该能让卫元则如此坚定的追随他,毕竟他二人政见不同。 而且皇帝势单力薄,当初只是太后的傀儡,选他,卫家要冒很大的风险。 她一心想着要如何破解皇帝和卫家之间的关系,所以就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宋星辰。 就在刚刚,星辰给了她答案,这是他去清源山以来,他写给自己最长的信,除了当中夹了一份给小十的信,其余整整六页纸全是写给她的。 因为信的内容不能让人知道,所以他写的都是他们曾经玩过的代码,别人就算拿到了信,也看不懂。 说起代码,他们还是跟叶凌风学来的,也不知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人,不仅医术超绝,思维也超出常人。 原来当年,卫元极的母亲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她所住的屋子突遭大火,当时镇国公带着夫人吴晴和卫元琦去了岳父家,是皇帝不顾生命危险闯入火海,救出了卫元极的母亲,否则,一尸两命,哪里还有现在的卫元极。 那一年,他年仅十一岁,连卫元则都没敢闯进去救人,他却去了。 仅仅过了不到半年,无双大长公主突然遭人陷害,说她参与淮山王宋骠,宰相高剑联合发动的兵变,先帝震怒,欲处死无双大长公主,却又念及姑侄情份,一时难以决断,只能先将无双大长公主关押至刑部大牢。 皇帝为了救出无双大长公主,竟然易容成小厮混入了陈豫王府,拿到了陈豫王陷害无双大长公主的证据,这才洗脱了无双大长公主的嫌疑。 为此先帝心怀有愧,亲自去刑部大牢将无双大长公接了回出,并赔礼道歉,亲送她回了卫家。 而皇帝,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陈豫王府出来之后,性情变得更加阴晴不定,极度懦弱胆小,却又极度暴戾残忍,而且对他易容混入王府收集证据之事绝口不提。 所以这件事,除了卫家人和先帝,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至于星辰是怎么知道的,他只说是偶然得知,并未提及。 世人都以为是先帝圣明,揭露了陈豫王的阴谋,还了无双大长公主一个清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就成了一件隐密之事。 就算身为卫家人的卫元极也未必知道当中隐情,他若知道,就不会如此莽撞的携刀要闯入金华殿。 由此可见,纵使皇帝对天下人无情,对卫家却是有情的。 现在,她深深的意识到,她所做的事,哪怕不助小十登上帝位,仅是把皇帝拉下马,就足以让她成为整个卫家的敌人,成为元极的敌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愁结心头。 她想两全,既能报仇雪恨,让姬家军沉冤昭雪,还不伤害到卫元极,可这世上之事,又有多少能两全。 她必须做出选择,而且要快刀斩乱麻,否则,她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到最后什么事也办不成。 想着,她点了点头:“怕。” 宋亦欢叹道:“我并无意与卫家为敌,当初,皇姑奶不仅待皇兄好,待我和七哥也很好,皇姑奶是个很温暖的人……” 宋亦欢的眼神突然放空,视线像在是看着洛樱,又像是穿过了她看向别处,静静道:“待在她身边,总有种温馨的感觉,尤其皇兄,小时候,他最喜欢去皇姑奶那里,所以皇姑奶待皇兄就像亲孙儿一样,而我和七哥,本就与皇兄和卫元则相处不太来,渐渐的就去的少了。” 说着,他的思想已经游离到了别处,眼中露出一片悲凉之色。 “我记得啊,小时候,我,七哥,姐姐,长安哥,长宁哥,还有陆大哥,还有董姐姐……我们几个在一起,什么淘气的事都做过,若不是有阿离哥替我们挡着,早不知挨了多少板子,关了多少禁闭。” “后来长安哥和长宁哥长大了,又视阿离哥为榜样,就不跟我们淘气了。” “那一回,我和七哥,姐姐,陆大哥,董姐姐一起去捉弄嚣张跋扈的胡婕妤,不小心烧了胡婕妤的衣服,父皇盛怒,将我们几个关了禁闭,是阿离哥偷偷送水送饭给我们吃的……” “……” 洛樱听了,不由的心酸。 这些事,都是他们一起经历过的,董姐姐后来嫁给二哥,成为了自己的二嫂,本以为大家都可以一直快快乐乐的活着。 可惜物事人非,死的死,散的散,病的病,她无法再想。 再想,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往事如烟,也只能回忆了。 “咦?”说着说着,宋亦欢突然抽回了神思,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对不起,洛樱妹子,我好好的跟你唠叨这些做什么。” 洛樱心里酸痛无比,却还要强作镇定,摇头微微一笑道:“无事。” 宋亦欢赶紧又扯回了正题,说到卫家之事,两人谈论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冬儿一声惊呼:“呀,你别拽我头发,好痛。” 然后又传来另一个小姑娘气愤的声音:“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奴才,敢推本姑娘!看我不把你的头发拔光光,哼!” “求你了,秦姑娘,你放了奴婢,好痛……呜呜……” “拔光的你头发,让你变成丑八怪,哈哈……” 洛樱和宋亦欢赶紧跑了过去,穿过樱花树丛就看到一个身着绿锦袄的小姑娘正揪住冬儿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 “紫依,住手!”宋亦欢沉声一喝,“谁准你欺负冬儿的!” 小姑娘一听,悻悻的罢了手,然后站起来撅着嘴巴看着宋亦欢道:“姐夫,可不是我欺负她的,是她自己冲撞我在先。” 洛樱赶紧走过去扶起冬儿,看得冬儿头发散乱,满面泪痕,她忙替她理了理头发,听冬儿哭道:“不是,洛樱姐姐,我并不敢冲撞,是秦姑娘……” “咦,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冬儿顿时吓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洛樱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身着华丽衣装,生的十分妩媚的女子走了过来,正是王妃秦紫桐。 小姑娘一见秦紫桐过来,立刻将小脸一扬,十分傲慢的冲着洛樱和冬儿瞪了一眼,然后唤了一声:“姐姐。”便朝着女子飞奔而去,然后转头又看向宋亦欢,梨花带雨的就哭了起来,“姐姐,刚才姐夫为了这个野丫头凶我。” 女子先是盯了一眼冬儿,注意到她身边多了一个人,就猜到了是洛樱,这是她第一次见她,不由的上下打量了两眼,生的倒也标致。 刚刚回来时,就听下人禀报说洛府的洛樱来拜见宋亦欢,早就听闻过当初太后有意将洛樱指婚给宋亦欢,只是后来宋亦欢强行拦下赐婚懿旨,可见宋亦允对洛樱并无情意,所以她对洛樱倒没什么忌惮。 先是轻斥了一声秦紫依:“你这丫头向来刁钻,一定又是你挑衅在先。” 秦紫依听了,将小嘴撅着更高了,冷哼一声:“我才没有,就是那个贱丫头……” “够了!”秦紫桐娇喝一声,不再理她,走上前,向宋亦欢行了礼:“臣妾见过王爷。” 宋亦欢冷淡的“嗯”了一声,秦紫桐又道:“不知这位妹妹是谁,王爷怎么不给臣妾介绍介绍。” 宋亦欢淡声道:“她是清平侯府的洛樱姑娘,本王的义妹。” 秦紫桐满面含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王爷的义妹。” 洛樱这才牵着冬儿的手,走上前,施礼道:“洛樱见过陵王妃。” “好妹妹,快别多礼了。”秦紫桐显得十分热情的样子,伸手扶起了她。 云安楠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太后总有一天会认回这个公主,洛樱和云安楠是姐妹,她对洛樱客气一点,总不会有错。 她又道:“今儿实在不知妹妹来,回了一趟秦府刚回来,失礼了。” 对于她异常的热情,洛樱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她淡漠的笑了笑道:“王妃客气了,臣女不请自来,才真是失礼了。” 秦紫桐回府一趟,自然能猜到洛樱是为了卫元极而来,她也没往旁处想,笑道:“既然妹妹和王爷有要事相商,那我就不打扰了,眼看时间不早,妹妹就留下来用晚饭,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洛樱立刻道:“王妃莫忙,臣女找王爷也没什么大事,事情已经谈完……” 一语未了,忽见陈少安连通报都来不及,急色匆匆的就跑了过来:“王爷,不好了,虞姑娘留下一封信走了。” 宋亦欢脸色顿时一变,接过信看了,脸色更加焦虑,道了一声:“洛樱妹子,我还有急事,不能作陪了。”说着,喝了一声,“备马!” “王爷,她走就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在宋亦欢要离开的时候,秦紫桐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放手!” “不放!” 宋亦欢大手一挥,秦紫桐手一松,差点跌倒在地,幸亏洛樱扶了一把,宋亦欢也没有再说什么,迈大步就和陈少安一起离开了。 秦紫桐恨恨的盯着这二人的背影,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洛樱见府里出了事,更加不好再留,便要离开,听说她要走,冬儿吓得扯扯了她的衣袖,哀求的看着她。 瞧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再瞧瞧秦紫依凶狠的样子,小十又走了,落下她,还不知道要被秦紫依欺负成什么样子,洛樱倒有些为难,最后咬咬牙请求将冬儿顺道带回别庄陈幼蓉那里。 秦紫桐此刻哪里有心思理一个黄毛丫头,况且她早就想打发冬儿走了,这会子洛樱要带她走,她求之不得。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心里委屈的不行,一心想着要去太后那儿告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她都没有等洛樱离开,气冲冲的叫人备了马车,就赶往了皇宫。 …… 寿延宫,檀香袅袅。 秦紫桐哭跪在太后的面前:“姑母,您要为紫桐做主啊,自从紫桐嫁入陵王府,受尽了陵王的冷落,今儿他竟然为了那个贱人差点当众将紫桐推倒在地……呜呜……” 太后坐在上首,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神态专注的翻弄手里的经卷,一边看,一边嘴里默默的念着经文。 “姑母,您怎么不说话,从前你不是最讨厌姬长清吗,难道你真能容忍王爷身边放一个和姬长清一模一样,祸国妖精似的女人?” 秦紫桐的哭诉久久得不到回应,便觉得有些无味,便止住了哭泣,脸上挂着泪,用一副不解且不甘的神色看着太后。 太后手一顿,终于扬起头,目光犀利如霜:“你刚和老十成亲就闹的合府不宁,他没打你就好了。” “什么?”秦紫桐差点被噎了个翻跟头,她无法相信的看着太后,颤声道,“难道姑母认为都是紫桐的错?” 太后冷哼一声,怒道:“哀家本也不想管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今日你既然找来了,那哀家就不得不提点你,你赶紧亲自去别庄将陈幼蓉接回来。” “……”秦紫桐眼睛睁得更加大了,脸色青白交错,结结巴巴道,“姑母,你……你让我堂堂一个王妃亲自去接一个奴才回来?” 对于这个愚蠢到家的侄女儿,太后真是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秦家没有适婚的姑娘,断不会轮到她的头上。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反之也是一样,正因为秦紫桐愚蠢,才更加容易掌控。 看到她如此不开窍的样子,太后更怒:“幼蓉可不是普通的奴婢,她打小在哀家身边服侍过,知书达理,又照看了陵王府这么多年,最是个妥贴的孩子,不仅哀家喜欢她,就是老十也待她与众不同。” 秦紫桐有些胆寒太后的怒气,可心里到底不服气,膝行了两步,抓住了太后的衣角,复又哭了起来:“正因为殿下待她与众不同,紫桐才要让她走,这陵王府容不下两个女主人,紫桐才是陵王妃啊!” 太后冷笑了一声:“难道你是陵王妃,就容不下一个丫头了,老十只是拿她当妹妹看待,你就拿她当小姑子看待不就行了,莫非,你嫁到夫家,连小姑子也容不下?” “可她只是个丫头啊,紫桐的小姑子只有乐阳公主和安楠妹妹,她陈幼蓉怎么配跟乐阳公主和安楠妹妹比?” 提点到这里,秦紫桐竟还是这般的愚蠢,太后怒极反笑:“哀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侄女,简直就是块朽木,哀家只问你,你还想不想好好和老十过了?” 秦紫桐眨巴着眼睛,眨掉出一滴眼泪来:“姑母您最清楚,紫桐从小就爱慕陵王殿下,当然想和他好好过了。” “那就收起你的嫉妒,哪怕真嫉妒也要放在心里,你不仅要把幼蓉接回来,你还是劝老十将虞凤莲一起接回陵王府,这样才能显得你大度。” “那……那侄女还做什么陵王妃,这陵王府不成了虞凤莲和陈幼蓉的地盘了?” “做为陵王妃,如果连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连这点拿住男人的手段都没有,我看你也不必想什么地盘不地盘的事了,哀家立刻让老十废了你这个王妃,你从哪儿来滚回哪里去。” 秦紫桐一听,吓坏了,哭着扯住太后的衣角道:“姑母不要,这样还不如让紫桐去死……” “那你可听哀家的话?” 秦紫桐点头如小鸡啄米:“听,姑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后脸色稍霁,叹息了一声:“那你明儿一早先去把幼蓉接回府里,等老十找到了虞凤莲,哪怕你装,也要装出一副大肚的样子,千万不可再为这件事和老十拌嘴了。” “是。”秦紫桐耷拉下脸,不敢再有丝毫违拗,顿了一顿,又鼓起勇气看着太后,说道,“只是紫桐实在不明白,太后为何要留着虞凤莲?” “哀家留着她自有哀家的用处,你就不必管了。”太后有些疲倦的抬手揉了揉额头,“这会子哀家也乏了,你先退下吧!” “是。” 秦紫桐失魂落魄的爬了起来,抽泣着退下了,出了寿延宫,回头望了一眼气势恢宏的牌匾,眼底闪过一丝冷笑,跟刚才的她就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也只瞬间,她便恢复如常,掩面哭哭啼啼的离开了。 待秦紫桐离开之后,殿内又是一片静谧。 太后叹息一声,将手肘搁在桌案上撑住额角,垂眸思索,这个虞凤莲还真是不省心,若不是她还有点利用价值,她早就将她除掉了,只要一想到她生的和姬长清一模一样,她便觉得讨厌。 她的两个儿子都栽在了姬长清手上,如果她还能再活一次,她一定会再腰斩她一次。 这个老十,明明知道虞凤莲是沈遥派在身边的细作,还一力保她,可见老十有多么的重视她,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她抓到老十的软肋。 正想着,有内侍手执拂尘,恭着腰身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慌张之色,急声禀报道:“太后,不好了,皇上喝醉了酒,失足掉下太液池了。” “什么?”太后一惊,心惶惶的跳起,“他不是好好的待在宸华宫吗,怎么跑到太液池了?” 第307章 密谋 “皇上借着酒劲和兰贵妃绊了两句嘴,怒气冲冲出了宸华殿,说要一个人静静,不准一个宫人跟着,哪晓得就掉下了太液池,这会子人还没捞上来呢。” “这还了得?快带哀家去看看。” 太后心惊之后,又浮起一丝慌乱,同时,心里头又产生一种微妙的情绪,如果皇上淹死了,那她也不必费神了。 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亲儿子,就算她想废了他,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当太后赶到时,皇上已经被人捞了上来,御医抢救了半天,好不容易人缓了过来,只是喝了热酒,受了寒气,到了晚上,就浑身发热,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一昏迷,又惊动了回了寿延宫正准备就寝的太后,太后重返金华殿,摸到皇帝的额头烧的滚烫,嘴唇烧的发干,她心里又觉得矛盾的难受。 皇上从抢救到现在又陷入昏迷,尉迟兰嫣一直都守在他的身边,她两只眼睛早哭肿的桃儿一般,心里头后悔自责不已,只坐在皇帝床边呜呜哭泣。 太后再也忍不了了,她本来就十分厌恶尉迟兰嫣,正愁抓不住机会发落她,现在又因为她和皇上争吵,害得皇帝落水,太后狠狠的一磨牙,伸手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你还有脸在这里,若不是你,皇上怎会落水受寒,病成这样!” 尉迟兰嫣哭的极度伤心:“倘若皇上有三长两短,臣妾也一并随他去了。” 太后更怒,眼中透出森森幽寒:“皇上是天子,自有神明庇佑,有你这样咒皇上的吗!” “臣妾不敢……”尉迟兰嫣有些气怯。 “你有什么不敢的,身为皇帝的女人,却嫉妒成性,不许皇帝雨露均沾,惹得后宫怨声载道,如今又因为皇帝和洛樱之事,你一直和他赌气……”说着,太后已是咬牙切齿,“今日哀家把话撂在这里,皇上若出了事,哀家让你尉迟满门陪葬!” “……” 尉迟兰嫣不敢再争辨,心里却冷笑连连,说她在咒皇上,到底是谁在咒皇上。 “还不给哀家滚出金华殿,哀家见不得你这张哭丧脸!” 尉迟兰嫣突然屈膝跪了下来,哭求道:“太后,皇上病重,臣妾哪怕是死也在守在皇上身边,还求太后开恩,给臣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太后冷着脸,不理她。 她泪如雨下,继续哭求:“太后,求您了,求求您给臣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嗯,嫣儿……嫣儿……”皇上忽然呻吟起来。 “皇上,对不起,对不起……从此以后,臣妾再也不和你赌气了……”尉迟兰嫣红着眼睛朝皇上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太后跪求,“太后,求求您,臣妾和皇上同心同命,臣妾一定会好好服侍皇上的……” “唉——”太后听到皇帝在昏迷之中还在呼唤着尉迟兰嫣的名字,又恨又痛,滴下泪来,痛心一叹,“罢了,哀家就给你这一次机会。” 反正留下尉迟兰嫣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她们尉迟家只是卖牡丹的,是低贱的商户,在朝中毫无根基,不怕他们翻出什么风浪来。 现在皇帝病重,她的心情尤为矛盾,既盼着他能好,又盼着他永远都不要好,如果他能好好,只想着他能做她掌心里的乖孩子,没有半点忤劣,更不会为了一个妖女剑指自己的亲生母后。 想着,她心里酸酸的,再看看病榻上的皇上,就像小时候生病一样,很乖很听话。 小时候他每每生病时,口口声声唤的不是皇姑奶就是姨姨,现在他生病口口声声唤的却是尉迟兰嫣,从来没听过他唤她这个母后。 他们虽是亲母子,却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心墙。 正想着,就有宫人走了进来,回禀说皇后带着众妃在侯在寝殿外,请求为皇上侍疾,太后对卫家意见越来越大,好不容易才让皇上和卫家生了嫌隙,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让卫元琦跑到皇上的病床前来献好。 她冷笑一声:“皇后病体沉苛,自己还顾不过来,莫要再让她过了病气给皇帝,叫她不必再来了。” 想到这侍疾之事也不能让尉迟兰嫣独占了,便准许曦夫人和郑嫔一起入金华殿侍疾。 曦夫人和郑嫔本来是死对头,因为尉迟兰嫣的到来,二人都失了宠,不仅她二人,后宫里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恨尉迟兰嫣恨得牙痒,二人趁着皇帝昏迷不醒,对尉迟兰嫣是冷嘲热讽,多番算计。 这一晚,整个皇宫都不太平。 没有人会想到,病体沉重的皇帝还会秘密派谴飞龙营的秘探去查慈远大师的死因,飞龙营是由皇帝直接统辖的秘密机构,只听从皇上一人指令,由卫元则极力促成,成立还不足三月。 很快秘探便传来消息,杀慈远大师的人正是秦方,因为皇帝病重在床,太后派人将整个金华殿守得密不透风,不管是谁想见皇上,没有太后的准许都见不到。 所以,皇帝和外界传递消息就必须要做的隐秘,金华殿东边角有一条通往护城河的暗河,时有树叶飘过,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树叶上的洞是皇帝和飞龙营传递消息的暗语。 因为尉迟兰嫣每天都遭到郑嫔和曦夫人的联合排挤,她每每受了委屈,不敢在皇帝面前哭,只能独自立于河岸迎风哭泣。 …… 这一天,是秦方的三十岁生辰,他是个好热闹,喜欢讲派场的人,尤其是随陵王出征立了大功,更是得意非凡,本来预备要趁着生辰之日,大肆庆贺一番,结果秦航死了,皇上又病重。 皇上病重,他心情更佳,但心情归心情,面子上肯定要说得过去,再加上亲弟弟死了,他自然不可能再在府里张灯结彩,只是悄悄在别庄摆下两桌酒席,邀请的都是王公贵族,朝廷大员。 虽然只有两桌,席上觥筹交错,却是十分热门,谁不知道皇帝和卫家有了矛盾,皇上势力土崩瓦解只是倾刻间的事,他现在又落水病重,太后独掌朝政,如今秦家如日中天,大家都想讨个好,席间恭维话不断。 秦方坐在正中位置,身边围着几个裹着纱罗般的美人,斟酒调笑,恣意取乐,又听到那些恭维话,春风得意的快要飘了起来。 其中有一人端着酒站起来敬酒,先是说了一番漂亮话,又爽声笑道:“秦将军功勋赫赫,威震四方,这太师之位非将军莫属啊!” 秦方心思一动,自从沈遥倒台之后,这一人之下万上之上的太师之位就空缺了下来,虽然他一直觊觎此位,也志在必得,却还是假模假样的说道:“崔公,话可不能说的太满,太后从未露过口风,这朝中能人这么多,太师之位花落谁家还说不定呢,再说本将军只知一心效忠朝廷,从不知争权夺利。” 崔公笑着恭维道:“朝中能人虽多,可是有哪个能及得上将军,将军实乃忠臣良将,这太师之位若不是秦将军你来坐,谁能服气。” “对。”有人一拍桌子附合起来,“如今皇帝病重,立谁为太师还是太后她老人家一句话的事,秦将军才是名至所归的太师大人。” 秦方眉色动了动,还是没太敢表露出来,大家又开怀畅饮,看戏听小曲,那唱戏的旦角媚眼儿横飞,惹得席下官员看得心旌神摇。 待席散时,已是亥时,崔公又多留了一步,凑在秦方耳边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秦将军,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若等皇上醒了,你就是想坐也未必能坐得上。” 秦方这一下再也压抑不住对太师之位的渴望,毕竟崔公说的没错,就像太后厌恶卫家一样,皇上也深为厌恶秦家,一旦皇帝醒了,他必然会扶持自己的人坐上太师之位,到时侯事情就悬了。 想到这里,遂留下崔公,二人计谋良久。 隔日,太后接到一份奏折,推举秦方坐上太师之位,太后略有不快,却隐忍住了,又隔日,太后又接连接到几份奏折,太后勃然大怒,当即命人宣召秦立仁入宫晋见。 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已经让秦立生接管了刑部侍郎的位置,而秦方也坐上了二品将军之位,现在秦家在刑部,户部,兵部都势力重重,若再让秦方当了太师,那秦家岂不一家独大。 自从沈遥死后,她正在培植新的势力,以制衡秦家和宋亦欢,她怎么可能会再让秦方做什么太师,简直可笑。 秦立仁一开始也觉得此事不太妥当,但转念一想,若不趁着皇帝病重,让秦方坐上太师之位,等皇帝病体好转,那就难办了。 为防夜长梦多,他也就同意了。 何况,他秦家对太后忠心耿耿,让秦方坐上太师之位,也是为了更好的效忠太后。 他怀着一颗忐忑难安的心去了寿延宫,谁知一见面,就被太后厉声申饬,还将一叠奏折扔在了他的身上:“若让哀家再看到这种奏折,明儿你便摘去户部侍郎的官帽,不要再出现在哀家的面前!” 秦立仁吓个半死,当即求饶,最后诚惶诚恐,灰头土脸的退下了。 这引起秦家,尤其是秦方很大的不满,他秦家为太后出生入死,太后宁可让太师之位空悬,也不肯让他秦家人来坐,太后分明对秦家不够信任。 又过了两日,有消息传到了秦方的耳朵里,说太后有意扶植长陵新晋权贵杨家老三杨文广坐上太师之位,这让秦方心中的不满快要达到了顶点。 若立别人还好,偏偏是杨文广,这杨文广虽然也是太后一派的人,但秦杨两家素来政见不和,谁也看不惯谁,而且就在十天前,杨文广为了和他争抢集芳阁新来的一个雏,和他大打出手,他心里正恨得想找几个人去教训教训这杨文广,就突然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此消息一传来,更加激起了秦方想要除掉杨文广的心,于是,一场暗杀行动开始。 结果暗杀不成,反被杨文广将了一军,杨文广不知从哪里得来了消息,知道了秦方是杀死慈远大师的凶手,并得意洋洋的威胁秦方,若他少一根汗毛,保管明儿全城皆知。 这下子倒把秦方拿住了,若杀的只是普通人就罢了,杀的可是皇觉寺顶顶有名的得道高僧,一旦罪行被揭露,不要说太师之位,连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悬。 他不再敢轻易行动,心中十分疑惑,他杀了慈远大师是件极隐密的事,除了父亲和太后,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甚至开始怀疑是太后故意泄密给杨文广,用来钳制他的。 一旦怀疑埋下了种子,便会生根发芽,他心里的疑影越来越重,有又小人在耳边谗言,说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反了。 秦方的心思越来越浮动,与太后之间的嫌隙也越来越深。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朝着皇上预先设好的计划走,这番布局不仅让太后和秦家有了很深的矛盾,还让太后一党秦杨两家纷争不断,皇上得到消息对洛樱更加刮目相看,甚至打算让洛樱成为自己的谋士。 他不知道,洛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皇帝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 卫元则虽然怀疑过洛樱的用心,但也没有太过怀疑,毕竟卫元极和洛樱的关系摆在那里,有朝一日,洛樱或许会嫁给元极,成为卫家的媳妇。 …… 这一天,风雨飘摇,天气阴冷。 洛樱终于决定去大理寺监牢探望卫元极,虽然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听宋亦欢说,卫元极已经三天不肯吃饭。 感情这种事最容不得拖泥带水,所以自打卫元极被关押至大理寺监牢,洛樱就下了狠心,从来都没有去过,其实,就算她去,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卫元极。 眼看卫元极要把自己饿死,她再也坐不住了。 这是一间单独的牢房,里面虽然简陋,却收拾的很干净,有床,有桌,还有供卫元极无聊时消遣的书,南边的墙上还有一扇窗户,有光亮从外面照来,不像别的牢房阴森黑暗,肮脏无比。 这样的布置对于监牢来说算是最豪华的住处了。 越是接近,洛樱的心越是紧张到无处安放,当她走到那里,看到卫元极时,呼吸瞬间停滞了。 这还是那个令人闻人丧胆的催命鬼郎君吗?此刻的他,正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将头搁在膝盖上,默默的发呆,就像一个被关了禁闭,失去了自由,无措而苦闷的孩子。 淡紫衣衫罩在他的身上,虽飘逸,却又显得那样宽大,他瘦了,才多少日子没见,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泪,在这一刻湿了眼眶。 喉咙里就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她艰难的张张口,唤了一声:“元……极……” 听到她的声音,他肩膀颤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转过了头,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生怕又是做梦,揉揉眼睛再睁开,她还在,眼睛里立刻涌出欣喜,喜极而泣道:“阿樱——” 他的声音很沙哑,这种沙哑摩挲着洛樱的心,让她的心更痛了。 刚唤出她的名字,他眼里的欣喜忽然褪去,转而变成一副愤怒而哀怨的样子,他迅速的别过脸,悄悄的将眼角的泪抹去了。 这个臭丫头如此心狠,自从和他演了一场戏之后,就将他抛在这里,再也不管他了,弄得他活像个怨妇似的,每天盼着她来,却始终不见她的影子。 他不要让她看到他的思念,他的软弱。 “哐当……” 牢门被打开,洛樱急步迈了进去,一眼就看到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饭是好饭,菜是好菜,却一口未动过。 她的心酸楚不已,慢慢的走向他,一字一字轻声说道:“卫元极,你用绝食逼我来见你,我来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第308章 我和教主,你选谁 听到洛樱这样问他,卫元极的肩膀又微微的颤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离的这样近,她才看清楚,那样一双美眸,美到像含了星辰大海的眼眸在此时此刻却变得如此黯然而憔悴。 “还以为即使我死了,你也不会再来看我了。” 他压抑着对她的满腔思念,声音冰冷,夹杂着一丝怨念。 “我……”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在来之前,她想过要如何面对他,可是真的见到他时,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勇气面对。 她不由的垂下了眼眸,躲避着他的眸光。 一时间,整间牢房的空气好像被凝胶冻结了。 良久,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笑的苦涩:“你来了,却没有话跟我说,阿樱,我们之间已经生分成这样了吗,你是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不过分开数天,就好像已经分开了数年,再见时,他竟然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了她,又或者说是他不敢认识她。 如果她只是洛樱,该有多好,她身上就不会背负着沉重的压得让人透不气来的包袱,他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她会为了复仇,逼得他不得不在卫家和她之间做一个选择。 这样的选择对于他来说,太过残酷,他永远都不想做这样的选择。 他这样矛盾痛苦,她呢? 她会不会如他一般,也这样矛盾痛苦? 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未看透过她,哪怕后来他知道了她是谁,他也没有看透过她,她就像一本没有写完的书,你猜不到结局是什么。 他们之间看似很近,却又很远,远的让他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就这样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过了一会儿,洛樱终于有了反应。 “不。”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抬起了眼皮,平静的对视着他眼睛,“元极,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我想像的怎样。”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阿樱,我逼你来,就是想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不想,再这样糊里糊涂的下去了。” “元极,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想给你的答案是什么了。” “洛樱!”他的声音骤然变得冷戾,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也在瞬间结上了一层寒霜,说完,他从床跳了下来,眉宇之间充斥着暴戾之气,走到她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逼问她道:“你这样说,是要告诉你,你已经准备要对付我卫家,对付我卫元极了?” 洛樱的身体僵了一下,直视着他含着愤怒的眼睛道:“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付你卫家,更没有想过要对付你。” 他又笑了一声,笑声中隐隐透着怀疑,更加用力的握住洛樱的手,微倾了身子,冰凉的唇贴向她的耳畔:“可是你把皇上视为仇人,你准备对付他,不是吗?” “是。” “那和对付我卫家有什么不同。” “有。” 她停顿了一下,想要抽回被他握得发疼的手,他似乎意识到自己伤了她,顿了一下,松开了她。 “你告诉我,有何不同?” 她极力压低了嗓音,慢慢的从嘴里说出一句话:“你们卫家可以选择做良臣,而不是一味的死死守着一个昏君不放。” 他冷笑起来,眼中跳跃着愤怒的小火苗,将他黯然的眸光烧的发亮:“你以为我们卫家还能有选择?” 说着,他又上前一步,更加贴近了她的身体,几乎要和她的身体紧紧的贴到一处,他的气息带着冰冷的温度,喷到了她的脸上,他一字一字压抑着情绪道:“我的大姐是皇后,我的大哥是皇上的兄弟和心腹,我的祖母视皇上为亲孙儿,你说,我们该怎么选择?” 洛樱的心抽痛了一下,可是有关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皇帝就算对不起天下,也没有对不起卫家,站在卫家的角度,的确很难做出选择。 可是权力使人变化,会将人的心肠熏黑,皇上也不例外,她想过,不如干脆假戏真做,离间了皇上和卫家,但具体怎么做她又没有想好。 从前,她最讨厌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的人,如今,她发现自己渐渐的开始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那种人。 不过,她披上了复仇的外衣,这让她的不择手段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尽管如此,她依然不会放弃,哪怕变成讨厌的自己,哪怕不择手段,她的目标也不会改变,因为她从来就不打算给自己一条退路。 她压低声音,低的几乎要让人听不清楚,轻飘飘的说道:“可是你的大姐并不爱皇上,她爱的是宋星辰。” 他一下子惊住了,不敢相信的盯着她:“你胡说!” “不,我没有一个字的胡说。” 她也是后来才发现的,当她落水苏醒之后,皇后特意派了她最信任的心腹宫女晴雪送她去寿延宫探望星辰,当时,她心里担心星辰,没有想太多,后来,她和星辰在慈安宫醒来,皇后又亲自去探望她,这就这让觉得有些奇怪了。 再联系前世今生,过往种种,她似乎想明白了,从头至尾,皇后担心的都是宋星辰,想探望的人也是宋星辰,而不是她。 她又道:“你知道皇后的樱花酪为什么做的那么好吗,那是因为宋星辰最喜欢吃樱花酪,皇后做樱花酪还是跟我学的。” 他的眼睛睁的更大,像是一下子无法消化这件事,他呆怔在那里。 这怎么可能,从小到大,在所有人眼中,大姐和皇上才是一对,直到大姐嫁给皇上,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没有人会认为大姐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皇上虽然不够爱她,却很敬重她,不管他再宠爱谁,皇后的中宫之位从未动摇过半分。 想着,又听洛樱说道:“如果你不肯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大姐。” 他咬牙道:“即使真如你所说,又能改变什么,我大姐依旧是皇后。” “是啊,她依旧是皇后。”洛樱叹息一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可是元极,你想过没有,一旦有天让皇上知道这个真相,他会如何?” 他顿了一下,咬着牙冷笑了一声:“除非你故意去告密。” 现在洛樱已经成了皇上的谋士,她若想揭露这件事,一定有她的办法,而且他相信她有足够的能力,可以让皇帝相信她的话。 “不,我不会这样做。”她坚定的摇摇了头,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不会这样去做,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你以为紧密相联的关系,并不是像你所想像的那样紧密。” “……” “所以元极,你可不可以试着听我一次,为你们卫家谋一个安定。” “……” “你知道,即使皇上能亲政,他和你卫家都未必能得到善终。” “……” “还有,你也应该知道,你大哥和皇上根本就政见不和,只是现在他们要面对强大的敌人,才能暂时同心协办……” 他终于开口说话,打断她道:“你是在游说我吗?” “如果你这样认为,也可以这么说。” “告诉我,你的背后究竟是谁,宋亦欢,还是莲月教教主?” 提到莲月教教主,洛樱的脸色蓦地一变,她对这个人始终有着深深的忌惮,虽然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按着她和小十的计划走,可是计划总不如变化快。 她一直觉得这个莲月教教主就是个变数,而且是个可怕的变数。 虽然看过他的脸,可却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迷茫,仿佛他整个人就像是迷雾中的人,你永远都无法看清他,也不知道下一步他将要做什么。 圣水,既是药,又是毒。 这个魔咒一直搅的她心神难安,她害怕有一天,当她以为自己要成功的时候,却败在他的手上,而且是一败涂地。 她派了烈焰门的人打探他的情报,很可惜,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外,一无所获。 她正想着,卫元极又追问道:“告诉我,到底是谁?” “……” 她要告诉他吗,告诉他,她想帮的人是小十? “是那个该死的教主,是不是?”没有等她回答,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顿一顿,他将手放到了她瘦削的肩膀上,因为愤怒,双眼充血般的红,又道,“如果我不肯听你的话,真到了那一天,你会选谁,是他,还是我?” 只要想到那一晚,他亲眼看到他和她所做的一切,他的心就痛到滴血,偏偏,她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一个字。 她……真的是教主的妻子吗? 即使他不愿相信,可亲眼所见的事还能有假吗,就如当初他看见她和宋星辰相认,他不敢,也不愿相信她就姬长清的事实,结果不也证明她就是姬长清吗。 他忽然觉得后面的问题问的有些可笑,人家是夫妻,他一直固执的强行插足其中又算什么。 她咬了咬下唇,因为咬的太过用力,唇上甚至咬出了血印,有血的甜腥气味弥漫到了嘴里,她差点就要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她和莲月教教主所做的一切都是演戏,这疼痛又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就算告诉了他真相又如何,除了让他更加痛苦,更加矛盾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想要卫家弃暗投明,转而投到小十的阵营,那几乎不可能的事,虽然她一直想着要强行的化这种不可能为可能,可是在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之前,他们就是对立的关系,她在这个时候言明真相没有意义。 而且,依他的性子,一旦知道了真相,极有可能会去找他拼命,卫元极虽然强大,可莲月教教主更加强大。 想了想,她说道:“我谁也不选,我只选我自己。” “你可真够自私凉薄的。”其实,她的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我从来都是如此。” “难道你就不怕,我揭露了你的身份?” “不怕。”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才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吗?” “不是。” 他不解看着她:“那是为何?” “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得其所。” “……”他脸色一震,情绪复杂的盯着她,盯了一会儿,挑了一下眉头,说道,“你死了,还如何做你想做的?” “那也是命,我无可怨由。” “命?”卫元极又是一声冷笑,“我从不信命,我只信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阿樱,其实,你说的一切都是借口,你早就看透了我,我却从来没有看透过你。” “……” 洛樱的心颤了颤,咬着下唇,无言以对。 他的冷笑声变得悲怆:“爱情不过就是一场游戏,谁爱谁多一点,谁注定要输,而你,阿樱……”他握住她肩膀的手,像是要将她捏碎,指尖隔着衣服深深的抓住她的肉里,“你连爱都没有爱过我,所以,我注定输的惨败。” 说完,他灰心失意的垂下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黯然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什么又会这样。 这与他想像的不一样,他逼她来见他,除了想从她嘴里听到答案,更多的是因为他想见她,在他的想像中,她至少也是应该想着他的,而她却更像是一个冷漠的说客。 “是吗?”洛樱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丝浅淡的苦笑,“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其实,我从不认为真正的爱情会是游戏,倘若你觉得这是场游戏,那在这场游戏里,没有谁输谁赢。” 他重新抬起头,眼睛里的黯然已然破碎成一道道流光,每一道流光都划出一道伤,他笑了笑:“真正的爱情,你真正的爱情又在哪里?” “……” “或许我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在你眼睛里什么都不是,连游戏都算不上。” “元极……” “好了,你走吧,你的立场我知道了,至于你和我说的事,我就当从未听过。” 他彻底松开了手,眼睛的流光敛入漆黑的眼瞳里,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转身落寞的坐回了床上,就像她没有来过一样,拿起枕边的书,垂着头,翻看起来。 洛樱看着他,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静静的提醒道:“你的书拿反了。”说着,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对着他道,“自然你知道我是个自私凉薄之人,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为了我,不值得。” 他没有看她,手里的书也依旧倒着,只是心里却是不平静的,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冷冷的嗓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难道,你就不怕我毁了你最想要从我手里得到的东西?” 洛樱蓦然一震,知道他说的东西就是锁心钥,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那是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你若毁了,干脆连我一起毁了。” 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刚走出了牢房,就听到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就好像落在了她的心里,无奈,迷茫,而又悲怆凄凉。 眼泪,静静的从眼角滑落。 一抬手,她拭去了那滴眼泪。 带着阿凉一起走出了大理寺监牢,顺道去了一趟烈焰门,回到府里,还未进府门,就看到楚盈和裳儿两个急得在门外打转,社边还有一辆马车,好像两个人要准备出门的样子。 一见她来,楚盈立刻冲到上来,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道:“小樱子,你可终于回来了,我们正准备去找你,无双他……呜呜……” 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洛樱大急:“无双怎么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自己的事,都没有时间好好照顾无双,她的心里甚为愧疚,现在见楚盈哭成这样,她的心一阵揪痛。 裳儿急的满眼是泪,哽咽的说道:“小姐,无双少爷好好的就肚子痛,找了太医来,太医也没有办法,这会子正……正疼的在床上打滚。” “怎么会这样?” 洛樱听了,心下更急,急慌慌的奔回了世安苑,还未进屋就听到了楚媛儿悲伤害怕的大哭声。 第309章 你我本是夫妻 烈焰门。 雨越大,风越狂。 天空忽然一道霹雳打下,在瞬间划破天空,照亮漆黑的天幕,惊的洛樱浑身一颤,脸色刹时变得雪白。 就在她回到世安苑的时候,沈无双突然陷入昏迷,吓得楚媛儿放声大哭,她当时也吓坏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和阿凉一起带着沈无双就赶往了烈焰门。 瑟瑟的医术虽然及不上莲月教教主和圣姑,可是她的医术也是一般太医比不了了。 此刻,瑟瑟正一个待在内屋抢救沈无双,洛樱心慌意乱的等在屋门之外。 似乎意识到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姬长安也不敢说话,只是和阿凉一起默默的陪在洛樱的身侧。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每一分每一秒,洛樱都感觉到了自己在被烈火狠狠煎熬。 如果无双出了什么事,她…… 她心痛的无法想像。 虽然,她根本不是洛樱,和无双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表姐弟,可是从见到无双的第一眼起,她就特别的喜欢他,是真心实意拿他当亲弟弟看待的,她想卫元极也是一样的。 都怨她,她不是个负责任的姐姐,为了忙着自己的事,忽略了无双,自从无双来了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楚盈姐妹待在一起。 她总想着等这一段时间忙完了,就好好陪着无双,可是事情永远忙不完。 就是这样,无双也从来没有抱怨过她。 她算什么姐姐,她真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无双,你一定不要有事。 一定不要。 否则,我今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吱呀……” 门打开了,瑟瑟从屋内慢慢的走了出来,走出来时,她的步履有些沉重,这让洛樱的心在瞬间被撕碎了。 “瑟瑟,无双他怎么样了?”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的腿软下来,跑上前,声音颤抖的不像话,“他没事了,是不是?” 她多么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无双没有事了,可是看到瑟瑟的表情,她就已经知道她的想是奢望。 瑟瑟流着眼泪,悲痛的摇摇头道:“太迟了,他……已经走了……” 又是一道银光划过,夺目的亮,透过窗户打在洛樱雪白的脸上,她的脸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她无法相信瑟瑟的话,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呆怔的盯着瑟瑟,摇头道:“不,不可能,怎么会太迟了呢,他还那么小,瑟瑟,你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对不起,门主,恕属下无能为力。” 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呀? 无双才六岁,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要将他带走,他是这么可爱,这么聪明,这么懂事的孩子,上天怎么忍心? 她的心好像被插进了千万把刀子,精神也几乎要全线崩溃。 “不要,无双……”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巨大的悲痛,膝盖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阿凉和姬长安同时扶住了她,她却挥手一推,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屋。 “门主……” “小樱……” 阿凉和姬长安齐齐呼唤,她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当她走向那张床时,就看到沈无双小小的人儿正仰面躺在那里,被齐胸盖着,露出他安祥的小脸,就像睡着了似的。 她一下子扑了过去,颤着手指摸了摸他的小脸蛋,他的小脸如此的冰冷,冰冷的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无双,不要离开我,不要……” 她收回手,哈了一口热气吹在自己的手上,双手用力的搓了搓,摩擦出温度,又握住他的小手搓了搓,想要将自己全身的温度都传递给他。 “无双,你醒来啊,你怎么还不醒来,无忧表姐来接你来了,她都已经到了安都镇了。” 她一边呼唤他,一边固执的想要将他的小手搓的发热。 昨天她还牵着他的小手,带他去逛街,明明那样温暖的一双小手,怎么说冰凉就冰凉了。 “门主……” 瑟瑟和阿凉想劝她什么,都又不知道如何相劝才能缓解她内心的悲痛,沈无双得的是急性肠痈,这本就是一种很危险的病症,再加上耽搁了时间,根本来不及抢救了。 姬长安站在旁边,急的流下了眼泪,指尖拧着绞着,口齿不清道:“不哭,不哭……” “哥,瑟瑟,阿凉,你们三个在这里照看好了无双,我马上去莲月教一趟。” 洛樱无法面对沈无双就这样惨死在异乡,她忽然想到了圣水,虽然圣水既是药,又是毒,可此刻无双的命都没有了,不要说是毒,就是最烈的毒药鹤顶红,只要能救命,她也要给无双灌下去。 姬长安并不知道莲月教是什么,也不知道莲月教在绝壁之巅,上一趟莲月教,尤其是在这样雷电交加,狂风暴雨的夜晚,很有可能会掉落山崖,丢了性命。 他茫然的点了点头:“你……要当……心……” “嗯。”洛樱抹了一把眼泪就要离开,阿凉急道,“门主,我和你一起去。” 洛樱想到阿凉每每上去,根本连莲月教的门都进不了,一直都是待在悬崖边的一座小风亭内等侯,在这样凄风苦雨的夜晚,她去了也是陪着受罪。 她正想让阿凉留下,阿凉却坚定的非要跟她一去,洛樱没有时间再思考,也没有时间拒绝,带着阿凉,十一人等一起去了莲月教。 虽然希望渺茫,渺茫到近乎没有希望,因为圣水一直救的都是活着的人,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药可以将死人救活,可她还执拧的想要试一试,因为,她已经别无选择。 她恨不得肋生两翼,在倾刻之间就能飞到莲月教,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渴望的马上就能见到莲月教教主。 同时,她又害怕经过上一回,她彻底的得罪了教主,他不会再见她,哪怕见了她,也不一定会给她圣水,又或者,就算给了她圣水也无法救回无双的命。 毕竟,莲月教教主是人,不是神。 她在一路上,反反复复的想着各种结果,各种结果交织在一起,将她的心缠的发紧。 所有的结果她都想过了,就是没有想过,当她见到教主之后,教主竟然会同意她一起下山。 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烈焰门就像莲月教一样,都是隐密的存在,尤其是像烈焰门这样专门打探情报的地方,会得罪许多人,所在之地比莲月教还要隐密。 一般他们与外界接触都会有专门的联络点,她现在直接将教主带到烈焰门,那是一种冒险,足以令她害怕的冒险。 可是所有的冒险与无双的性命比较起来,都没有他的性命重要,况且,这个教主连她是谁都知道了,她还害怕这是有的没的,又有什么意义。 再回来烈焰门时,已是第二天深夜。 今夜的风雨比昨天的更加狂暴,每个人赶回来时,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意外,发生的如此突然。 这样的意外,对于洛樱来说是莫大的惊喜,她想像过所有的结果,唯独没有想到,当她带着教主赶回烈焰门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就在今天下午,沈无双竟然死而复生,人虽然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却有了呼吸,就连瑟瑟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相比于洛樱又惊又喜,教主显得很平淡,脸上连一丝一毫的动容之色也没有。 他这样的反应,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他和沈无双之间又不相识,沈无双是生是死对于他来说不重要。 接下来的时间,洛樱一直陪在沈无双的身边看着教主替他施针,因为他并没有阻止有人在身边,所以洛樱就留了下来,一步也不敢离开。 这是洛樱第一次看见他施针救人,他的手法极度娴熟也极为温柔,尽量避免让沈无双在昏迷之中感觉到疼痛。 洛樱生怕打扰到他,不敢说话,屏住呼吸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罩在黄金面具之下,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色。 可是她却感受到了温柔,一种异样的温柔,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如此阴气森森的人也会有这样温柔的时侯。 时间,很长,仿佛又很短。 “嗯……” 终于,洛樱听到了从沈无双嘴里发出的一声呻吟。 “无双……”她激动的唤了他一声。 沈无双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呻吟之后,只是痛苦的皱了皱小眉头,就想要伸出小手拔掉令他感觉到疼痛的银针。 一切都只是他本能的无意识的反应。 教主正在替他取针,见状,赶紧抽开手按住了他的小手,又转眸看了洛樱一眼,声音不带任何情绪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抓住他的手。” 洛樱“哦”了一声,然后倾身过去,在她的手要握住沈无双的手时,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 当她温暖的小手触摸到他冰冷的手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微撩拨了一下。 她的手,好暖。 “唔……好痛……” 沈无双在半昏半醒之中,轻轻的呻吟起来。 “无双,不怕,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感觉到她按住的小手在挣扎,在颤抖,除了柔声安慰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如果可以,她愿意代替他承受这份痛。 听到她的安慰,沈无双紧皱的小眉头似乎松了一下,哼哼了两声,便不再喊痛了。 当他将沈无双身上所有的针都取下的时候,沈无双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看到了洛樱的脸,他慢慢转动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珠,气弱弱的唤了一声:“表姐……” “无双,你终于醒了……” 洛樱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沈无双又转动了一下眼珠,眼睛渐渐变得明晰起来,他嗯了一声:“表姐,这是在哪儿?”说着,他又看了看教主,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咦,教主叔叔,你怎么也在这里?” 教主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上一次在大街上见到他时,他戴的可不是这枚面具,想不到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声音里含了一丝带着笑意的温柔道:“我来救你啊。” “救我?”沈无双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怎么了,锁眉想了一会,方想起来,一大早的起来,他吃过早饭和楚媛儿绊了两句嘴,肚子就突然疼了起来,看来是这位教主救了他啊,他眨眨眼睛,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我都想起来了,谢谢你啊,教主叔叔。” 教主的声音依旧温柔:“要谢就谢你表姐,是她冒着风雨将我带来的。” “谢谢你啊,表姐。”沈无双又看向洛樱。 洛樱的心里早就愧疚的要死,哪当得起他这份谢,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道:“不,对不起,无双,是我忽略了你,连你生病了都不知道。” “表姐,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了。”沈无双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眼睛里含着满满的期盼。 “什么事?你说。” “你先答应我嘛。” “好,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沈无双满意的笑道:“那我们拉勾啊!” “嗯。”洛樱松开了他的小手,然后两个人的小指头勾到一处,就听到沈无双软糯又沙哑的小嗓门和洛樱异口同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勾,沈无双尤觉得不能放心,又看向教主,眼睛一眨不眨,极其认真的看着他,“教主叔叔,你为我们做个见证好不好?” 教主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好。” 这下沈无双终于放心了,从嘴里唉出一口气来,看着洛樱道:“表姐,你不要再生元极哥哥的气了,我想要你们两个和好,和从前一样的好。” 洛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在沈无双问完这句话之后,她下意识的看了教主一眼。 他漆黑的眼睛幽暗的没有半点亮光,她蓦然感觉到一阵沁骨的寒意,很快的收回目光,柔声答道:“我从未生过你元极哥哥的气。” “那为什么他都不来看我了?” “他……最近有事。”她不忍心告诉他卫元极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牢。 沈无双扁了扁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有事,就不来看我了吗?” “……呃。”洛樱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你放心,等你好了,他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 “嗯。”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和卫元极哥哥和好如初啊。” “……” “虽然你跟我说你没有生元极哥哥的气,可是我知道,你们两个人一定是吵架了,所以,今日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 洛樱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呢? 她和卫元极还能和好如初吗,好像很难很难,两个人的立场注定要彼此对立,不变成仇人就已经很好了。 想拒绝不忍,想骗骗他,又觉得骗一个小孩子不好。 正想着,教主冷悠悠的问了沈无双一句:“你很喜欢那个元极哥哥吗?” “嗯,我当然喜欢他啦。” 教主如泼墨般的睫毛颤了颤,随之垂下,遮住了黑洞一般眼睛,淡淡道:“那你就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才能见到他。” “嗯。”说了这么多话,沈无双觉得有些累,眨巴眨巴沉重的眼皮,无力的想要合上了,在合上之前,又道,“表姐,你不要忘了今天我们拉过勾啦……”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竟然睡着了。 空气,陡然变得安静。 他周身冷冷的阴气传来,给洛樱一种压抑的感觉,在他的面前,她一直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而且,现在她又欠了他一份很大的人情,这份人情几乎要将她压倒。 他算计她,逼迫她,却又救了她,还救了她心中在乎的人。 她看着他,郑重道:“谢……谢。” “你我本是夫妻,何必言谢。” 他的声音极淡,淡到轻缈如云,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千钧之力,直压洛樱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310章 无双是我的儿子 说完,教主逼近了洛樱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让洛樱更觉得窒息,不由的,她往后退了一步。 教主停下了脚步,眼睛里寒意更甚,冷冷的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是不能接受我。” 洛樱的气息又是一滞,看着他漆黑无光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能接受?” “难道你知道了我是谁,就能接受吗?” “……” 洛樱默默摇了摇头。 他从鼻子里轻嗤一声,脸色比这屋外的风雨还要冷:“既然结果都无法改变,那我也没必要让你知道我是谁。”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纠缠着她,让她每每会在噩梦中惊醒,虽然她问过他这个问题,知道他并不会回答,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涟漪,幽幽道:“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同一种人……”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眼睛里的疑惑更甚,“难道你也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 他幽凉一笑,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 如果和她一样都是重生之人,她实在想像不出,他是谁。 记忆里,没有谁,像他这样会带给人这样强大的低气压,让人感受到一种生人勿近,冰冷彻骨的感觉。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的,不过……不是现在。” 长清,你知道吗? 其实,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只是你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无法接受在你心里近乎完美的阿离哥哥会是这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更加无法接受,我的冷血,我的残忍。 虽然,我们都想要复仇,可是最终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你做事有你的底限,而我,永远没有底限。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就不勉强了。”她已经猜到他不会告诉她,所以得到这样的回答,她也没有什么可失望的,只是内心深处总隐隐的觉得有种被窥视,甚至是被完全看穿的感觉。 一个人,被另一个看穿,而你却连这个人隐藏的真正身份都不知道,这种感觉相信搁在谁身上,谁都不会觉得好受,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还是真心的谢谢你救了无双。” “我说过,你不必言谢。”他低头看着她,眼神冷的几乎要将她冻结在瞳孔里,让她再也离不开他,“我救他,不仅仅是因为你,更因为无双只是无双,这天下独二的无双。” 听了他这样的话,她觉得很奇怪,现在再回过头来细想想,当她到莲月教找到他,跟他说到无双得病死了的时候,他的表情似乎有丝不对,而且,刚刚他为无双医治的时候那样温柔,害怕自己的手指冷会让无双觉得不舒服,施针前,还特意将手浸到了热水盆里泡了泡。 她疑惑的看着他,想了想,开口道:“仿佛,你对无双很特别。” “嗯。” “……” 她想要再追问,可是想到刚刚的那个问题他都不肯回答,再多问,又怕探到他的隐私,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忽然,他轻轻的问了一声:“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想。”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他转眸看了一眼沉睡中的无双,漆黑的眼中再次闪过一道温柔的光,然后说道:“那就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好。” 很快,洛樱就带他来到一间布置的简单,却又不失典雅,充满着书卷气味的屋子,这是过去陆云枫的书房,现在洛樱过来时,也会带着姬长安来书房,教他识字,写字,。 虽然姬长安失忆了,可是他的接受能力特别快,或许是从前的事还深藏在他的记忆深处吧,没有多久,这满屋子书架上的书,他都可以看了。 平常洛樱不在,瑟瑟又忙时,他就会待在书房消磨时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为他倒了一杯刚刚沏好的茉莉花茶,淡白茉莉花在水中缓缓绽放,绽放成一朵一朵的小花,和着水中上下沉浮的绿茶,美不胜收,轻轻吸鼻时,一股扑鼻的清香袭来,沁人肺腑。 教主略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端起茶,轻抿了一小口。 他的眼神一直都很暗,很冷,所以洛樱根本注意不到面具下轻拧的眉头,自己喝了一口茶,问道:“不知教主大人现在可否告知,你为什么会对无双很特别?” 教主一手握着茶杯,一手则无意识的在桌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洛樱看着他这样的动作,觉得似乎有些熟悉,不过也并未太在意,喜欢做这样小动作的人好像并不至他一个。 教主放下了茶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嗓音却很轻柔:“因为无双是我的儿子。” 更准确的说,无双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儿子,他不仅占有了别人的身体,还占有了他的记忆,或者,连情感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原主的一些影响,只是这是一种潜意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他只知道,第一眼见到沈无双,就很喜欢。 “噗……” 洛樱正在喝茶,一听,惊的茶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无双竟然是莲月教教主的儿子。 这样的消息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震惊了。 对她这样的反应,教主始终一副平静的样子,就像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其实本来也与他无关,只与他身体里的原主有关。 “无双不是沈敬林的孙子,而是他的外孙,七年前,我身受重伤,得一女子所救,那女子就是沈敬林的小女儿沈毓淑,后来我们两个有了感情就在一起了,再后来,我离开了江州,她未婚产生下一子,许是沈敬林害怕沈家,害怕她名声有损吧,孩子一直养在沈毓淑大哥的膝下,所以无双,也就随了沈姓,其实……”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应该随我姓夜。” “原来如此,可是……你……为何要抛弃他们母子二人不顾?” “我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带着他们母子反而会将他们置于险境。” “……” 洛樱轻轻的笑了一声,这是他的选择,她只是个局外人,无可质问,只是她心里还是会有疙瘩,既然不能给沈毓淑未来,当初又为什么让她怀有身孕,未婚先孕,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简直就是场莫大的灾难。 难怪,沈毓淑再也没有嫁过人,后来还郁郁寡欢的死了。 他这是毁了她的一生啊,而他现在说起来,却这般的平静,他既然知道无双是他的孩子,也一定知道沈毓淑已经死了,而提到沈毓淑的名字时,他就像提到了一个陌生人,这不得不令人感觉到心寒。 好在,沈家一家人都很疼爱无双,没让无双成为无父无母的可怜孩子。 如果让无双知道了这一切,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吗,他不会怨恨他这个父亲吗? 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突兀的问道:“长清,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在意吗?” “这是你的过去,我无权过问。” 他无光的眼睛里突然燃起一团火焰,带着炙热的温度盯着她:“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过去,想让你知道我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 “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了卫元极,你准备在报仇之后,和他双宿双飞吗?” “没有。” “……呵呵,你还要自欺欺人吗,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卫元极。” “……” 洛樱的心被他这句话刺的生疼,无言的低下了头。 她爱上卫元极了吗?不,这一世,她再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她的心里只仇恨,没有爱。 他眼里的火焰骤然熄灭了,连连冷笑两声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长清,我劝你趁早收了这份心思,你和他之间注定要成为仇敌!” “……” “而我和你,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不是这样的。” “长清,我这个人做事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唯独对你不同,所以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限,当我失去了耐心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说着,他忽然倾身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弯着腰身,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他阴沉着双眼,一字一字对着她道,“我有办法让你的复仇计划功亏一篑,我也有办法让你,连同你身边的人一起跌入地狱。” 洛机的心微微战栗了一下,若是旁人这样跟她说,她一定会认为对方大言不惭,可是他不同,她对他天生就有一种忌惮,还一种敬畏,对,从现在开始,她又多了一种感觉,莫名的敬畏。 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只是睁着雪亮的眼睛盯着他:“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们莲月教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得到你,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可是没有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是吗?” “不努力,我怎么知道能不能。”他的眼睛里又闪烁过一道光,“长清,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吗?” “……不,我们想要的不一样,努力的方向也不同。”她压制住内心对他的敬畏,用力的咬了咬牙,坚定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本就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只要你愿意追随我,我们便可一起同行。” 洛樱看着他,突然笑了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追随你,而不是你追随我?” “……”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反问他,整个人愣了愣,握住她手腕的手也跟着明显的滞了一下。 “在我的眼里,女人并不比男人差,男女之间本就应该是平等的,凭什么女人一定要追随男人?” “你……”她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让他在瞬间又清醒过来,不由自主的更加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时,眼睛里立刻窜出火来,磨着牙道,“夫为妻纲,天经地义。” 手腕明明被他握的很疼,洛樱却又笑了出来:“所以,我们本就道不同,什么夫为妻纲,这样的狗屁道理我再也不会相信!” 虽然,她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可是前世也一直奉行三纲五常,再加上自己不能生育,她觉得对不起沈遥,更加想要弥补他,对他几乎百依百顺,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这些所谓的道理全都是用压制束缚甚至是奴役女人的,根本没有半点道理。 “你——”他更加愤怒了,因为愤怒,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想要一把将她的手拧断,却忽然叹了一口气,颓然的松开了手,然后跌回坐椅子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你可真是个大胆的女人!” 洛樱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书房外传来一个声音;“小樱,小樱……” “哥。”洛樱回应了一声。 “小樱,我想找本书,可以进来吗?”姬长安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 不知道为什么,从教主一来,他就感觉到这个人鬼气森森的,虽然他救了小樱带回来的孩子,他还是本能的觉得他危险。 洛樱看了一眼教主,教主默默的点了点头。 “进来吧,哥。” 教主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姬长安,眼睛里闪过微不可察的光,带着旁人看不到的动容之色,刚刚来时一心要救无双,他并没有多留意到他。 现在再看到他,一下子将他拉回到过往的记忆里,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远到恍如隔世,近到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时候,他们都是热血沸腾的年纪,他们一起谈政治,谈国家,谈理想,谈抱负,几乎无所不谈。 他说过,要一辈子追随他,助他一统天下,创造成国盛世,成就他的宏图霸业。 不仅他,他们是一群人,长清,小七,小十,长宁,云枫…… 那时的他们有多么的热闹,多么的快活,可是现在呢,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过去那样一个俊逸华贵,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已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仅容貌被毁,就连心智也一起被毁了。 而他,还有长清。 他们两个变得连本来面目都完完全全的失去了。 这一生,他恐怕再也不能堂堂正正的以宋景年的身份站在世人的面前了,长清也是如此。 慢慢的,他垂下了眼睑,默默的收回了目光。 “大哥,快过来,见过莲月教教主。”洛樱这时才有机会介绍。 姬长安在教主面前站定,很听话的施了一个礼说道:“见……见……过教主……” 他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是费力,也不甚清楚,听在宋景年的耳朵里,更觉得有些心酸。 他抬起头,看着他:“不必多礼。” 洛樱立刻趁机道:“教主,可否再求您给我大哥诊一诊脉?” 随着时间的流逝,洛樱越来越担心姬长安身上的噬魂之毒,过去,她一直都是去莲月教拿圣水,从不曾能请得教主亲自为姬长安把一把脉。 虽然,教主对她说过,他对噬魂之毒也没有办法,可是既然他人来了,她还是想试一试。 “……” 教主沉默的点了一下头。 洛樱心里涌起一阵欣喜,赶紧拿了一个小圆杌子过来,让姬长安坐好,姬长安虽然对这个戴着面具的人有些畏惧,还是很温驯的坐好了。 当教主冰凉的指尖搭到他温热的手腕时,他下意识的萧瑟了一下,教主却笑了一声:“怎么,冻着你了?” 他这一笑,竟让他浑身的阴寒减少了许多,姬长安望着他黑幽幽的眼睛呆呆的点头道:“嗯,你的手好冷。” “那你先忍着,一会儿就好。” 说完,便专注的为他搭起脉来,洛樱看不到他的表情,心却紧张的突突乱跳,睁着一双清冽的眼睛来回看着他和姬长安。 终于,他放开了他的手,洛樱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张口就要问诊断的情况如何,可是又深知此毒无解,怕当着大哥的面说出来,吓着了他,毕竟大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她先将姬长安哄了出去,然后才敢问他。他的眸光变得凝重:“你知道,我并不能解噬魂之毒,不过他被人照顾的很好,照顾他的人又医术不错,又兼他现在的心性如小孩儿一般,心思单纯,丝毫不知自己的病情,反而会延缓毒发时间。” 洛樱急问道:“能延缓多长时间?” “这个不好说,但据他的脉像来看,至少能延长两至三个月。” “这样就好。” 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好消息了,又多给了他寻找叶凌风的时间,可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始终无法放下,毕竟现在的一切都没有着落。 “还有……”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想了想,还是没说。 “还有什么?”洛樱生怕他说出什么坏消息来,微微放下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口道,“他脸上的伤,我倒可以一治,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也不至于这样丑陋的吓人,不过,这个选择权在于你,毕竟恢复了他的容貌,很容易暴露他的身份,而且过程很痛苦,他未必能忍得。” 洛樱心思一动,总不能一直让大哥以这样的面目活着,如果能恢复容貌自然是好,不过,他说的的确是个问题,烈焰门除了瑟瑟,阿凉,阿沉,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大哥的身份,一旦大哥恢复了容貌,很容易就让人发现。 她并不敢百分百的保证烈焰门就不出叛徒,万一走漏了风声,又或者大哥自己贪玩,像上次一样偷偷下山,溜到大街上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最重要的是,还要忍受痛苦,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忍得住,大哥虽然是小孩子儿心性,可是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容貌是自卑的,因为,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美丑。 她想了一会儿,答道:“多谢教主美意,不过这件事的选择权不在我,而在于我大哥,他若想恢复容貌,还请教主为他诊治,至于诊金……” “你若谈诊金,就不要找我了。” “那……” “好了,我还要赶回莲月教处理教内事务,你若想找我,随时都可以。” “嗯……” 如果他肯收诊金,她的心里至少好受些,这天下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而她一步一步,亏欠了他越来越多的人情债,她害怕自己根本还不起。 怀揣着一个复杂难言的内心,她送他刚走出书房外,就看到阿沉急步跑了过来:“门主,不好了,云夫人她……” “云夫人她怎么了?” “她死了。” “什么?”洛樱心神一抖,“怎么会这样,她是怎么死的?” 云姐姐托她去看望云夫人,她虽然很悲伤,但得知了云安楠平安的消息,心情也好了不少,她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今日太后宣召她,她人还没有进宫,在路上就突发疾病死了。” “那她人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第311章 云安楠的崩溃 “人已经被镇国公夫人派人送到了义庄,说是明儿一早就将送将她的尸体送回平城老家安葬。” “……” 洛樱微微愣了一下,云夫人和镇国公府几乎决裂,想不到这个时候镇国公夫人吴晴还能帮她收尸,也是,她们原就是亲姐妹,云夫人在长陵人除了卫家,没有别的亲人,除了卫家人,谁能替她收尸。 她正准备要亲自去一趟卫府见一见镇国公夫人,转念一想,云姐姐还不知道她娘亲的死讯,总不能就这样将云夫人送走了,至少要让她们母女见上最后一面,更何况,现在连云夫人真正的死因都不知道。 倘若,云姐姐知道和她相依为命的娘没有了,她该有多么的悲伤。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哀伤,红着眼圈看着教主,语气恳切道:“洛樱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教主能够答应。” 教主平静的看着她;“你是想让云安楠来见一见她的娘?” “是。”她恳切的又重复了一遍,“还请教主能够答应。” 教主垂首想了一会儿,幽幽的眼睛看着她时,流露出一丝让洛樱看不懂的光,冰冷,却又夹杂着某种无奈的温柔,他叹息一声道:“好吧,待我回去,我自会告诉她。” “多谢教主。” …… 夜,愈发的深了。 风雨未息,天气甚至比寒凛的冬天还要冷,这种冷是钻入骨髓的湿冷。 洛樱从马上跳下来,抬头望着一座阴森破败的屋子,头顶匾牌上刻着两个大字“义庄”,这地方本就阴丝鬼冷,再加上这样的风雨夜,更添了几分莫名的诡谲,仿佛,在下一刻就会有个可怕的鬼扑到了你的面前。 对于这样的地方,洛樱并不害怕。 门前哀草枯杨,阿凉轻轻的推开了陈旧的快要腐朽的门,门没有反锁,发出一阵沉闷的吱呀声。 就在她们要往里面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女人幽幽的哭泣声,这声音似有若无,尖尖细细,钻入人的耳朵里,以为听到幽怨的女鬼在哭。 突然,一阵阴风刮来,扑在人的身上,即使她们都是胆大之人,也不由的打了一个寒噤。 屋里的光线很暗,阿凉和十一的手上都提了灯笼,可以照见这座屋子有多么的破败,蜘蛛儿结满雕梁,地上到处散落着稻草。 再朝里走,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大小小,乌漆抹黑的棺木,一共有十几具,灰尘,稻草,尸体…… 所有味道交织在一起,闻入鼻尖,说不出的难闻。 “谁?” 屋里哭泣的人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惊恐的叫了一声。 阿凉和十一双双将灯笼往上一抬,就看到最里面的一座棺材旁立着两个女子,皆身着素衣,透过灯笼之光,洛樱看去,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体态丰满,面若银盆,生的十分富态却又不失美丽的妇人。 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夫人吴晴,她压根就没有想到她堂堂一个镇国公夫人会在深夜来到义庄,愣了一下,回答道:“清平侯府洛樱。” 吴晴一听到洛樱的名字,微微蹙了一下眉头,虽然她与沈毓淳以姐妹相称,可是从未见过洛樱,后来她听说了卫元极和洛樱之间的事,想见她,却一直没什么机会,因为她守孝在身,不能参加任何宴会,想不到今日头一面竟然在义庄相见。 她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祥之感。 “原来是洛樱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跑到义庄来?” 洛樱慢慢走到了她面前,微微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好像哭得很悲伤的样子,一双杏眼里泪光融融,悬着泪的脸带着一种憔悴的苍白之态。 其实,洛樱并没有正式见过吴晴,只是有一次和卫元极逛街时无意间见过她,卫元极似乎并不十分待见这个将他宠在掌心里的母亲,当时就带着她回避了。 她故作不知的问她:“不知这位夫人是……” “这具棺材里装的是我的妹妹。”吴晴眸色哀伤的又看了一眼棺木,又问洛樱道,“难道你也是来看她的?” “原来是镇国公夫人,洛樱见过夫人,今日也是偶然听说云夫人出了事,云姐姐又不在,我就先赶了过来。” 吴晴露出一点意外的样子,阴暗难明的说道:“想不到安楠还能有你这样的一个结拜姐妹,你有心了。” “这是应该的。”洛樱转头看了看棺木,心里浮起深深的哀伤,对着棺木行大礼以示哀悼,然后又问道,“云夫人是怎么死的?” 吴晴伸手扶了一下棺木,悲痛的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洛樱身边的阿凉和十一,欲言又止。 洛樱会意,淡淡吩咐道:“阿凉,十一,你们到外面等着。” 二人退下,吴晴又对着身边的丫头道:“忍冬,你去门口守着,我有话跟这位洛樱姑娘说。” “是。”待丫头退下之后,吴晴叹了口气:“她是为了云安楠死的。” “为了云姐姐死的,为什么?” 那天她跟云夫人说等云姐姐病愈之后,回来看她,她高兴的说要留在客栈里等她回来,怎么会为了云姐姐而死。 吴晴的手在棺木上摸了一摸,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真相厚意,像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洛樱道:“你与安楠这样好,这件事告诉你也没什么,妹妹她只是想守一个秘密。” “秘密?” “对,有关安楠身份的秘密。” “……” “其实安楠并不是太后的女儿,她当时编了谎言欺骗了太后,虽然她后来很后悔,却来不及了。” “云夫人为什么要欺骗太后?” “她……”说着,吴晴停顿了一下,眼睛里涌起更深的哀伤和无奈,长长的叹息道,“她太傻了,她以为安楠成为公主就可以嫁给元则了,她根本不知道,就算安楠是公主,她也不可能成为元则的正妻。” “即使云夫人要编造谎言,她如何能知道有关公主的事情?” 吴晴轻轻的苦笑了一声:“这件事也怨我,当时安楠深得太后宠爱,妹妹她就疑了心,特意问了太后的事,我就告诉了她太后当年产女,遭遇大火之事,没想到,她就放在了心上,以至于铸成大错。” “……” “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走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她的叹息声更重更悲伤,对着棺木低低问道,“我的傻妹妹呀,你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值得吗?” 当初要不是看在她们姐妹情深的份上,她压根不会答应让云安楠和元则订婚,她又不是妹妹亲生的,是妹妹和妹夫在江州捡来的野孩子。 果不其然,云安楠性子粗野无礼,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她越来越觉得云安楠配不上元则,早就有了退婚的心事,后来妹夫死了,云家又彻底败落。 所以,就算没有皇帝赐婚,她也会提出退婚,元则是卫府的世子,不管是云安楠的身份,还是她的品性,都当不起卫家当家主母的身份。 原先,她只是不喜欢云安楠,现在她的不喜欢已经变成了憎恨,云安楠不顾礼仪廉耻,在元则的大婚之日,当街拦轿,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全城皆知的负心汉不说,还出手将元则打成了重伤,这样的女子怎配嫁入她卫家,连做个侍妾都不配。 正想着,又听洛樱说道:“我还是想不通,即使云夫人为了保护云姐姐,也不至于非要走这一步。” 吴晴眼神微微一闪,下意识的垂了一下眼眸,掩住眼中掀起的丝微波澜,也只是瞬间,她抬眸看她,声音哽咽道:“安楠当街挡轿,赤发红眼,传的长陵城人尽皆知,我想太后一定是起了疑心,所以才会宣召妹妹入宫。” 说着,她几乎要哭了出来,拿住帕子的手抚住胸口,定一定心神道,“妹妹从小到大就不惯于撒谎,没想到却撒下一个弥天大谎,她日夜惶惶,这一次太后又突然召她入宫,她害怕被太后看穿了,到时安楠焉有命在,所以……她选择了死。” “原来是这样……”在没有验尸之前,洛樱将信将疑,因为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也能说得通。 “今晚恰好遇到你,也省了我的事。”她顺势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揉的发皱的信,满眼含悲的递到了洛樱面前,“这是妹妹留我给我的信,你交给安楠吧!你再替我告诉她一声,我卫家不欠她的,从此以后,让她不要再缠着我卫家不放!” 洛樱听了这样的话,甚觉刺心,接过信,看了一眼,声音里带着几份冷意道:“夫人放心,云姐姐从来都不想缠着你卫家不放。” 感受到洛樱的怒意,吴晴脸上闪过一丝不虞之色,冷笑道:“她若不想就不会做出当街拦轿的事,但凡她有一点廉耻之心,就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直到现在,想到此事,她都觉得恨。 多么喜庆的日子,被云安楠一搅和,成了卫家的灾难,还让卫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洛樱声音更冷:“难道夫人觉得在云夫人面前这样诋毁云姐姐好吗?这是对死者不尊,更何况,是卫元则背信弃义,厉醒暗算谋害在先,云姐姐拦轿之后,这当中孰事孰非又岂是夫人能评判的。” 吴晴只知道洛樱是个十分厉害的女子,但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她,难道他日,她不想嫁到卫家了吗? 含泪的眼中酝酿起一层怒意,目色阴鸷的盯着她,冷声道:“想不到淳妹妹那样一个温柔得体,沉默寡言的人,会生出你这样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夫人谬赞了。”洛樱冷笑一声,“论伶牙俐齿,我尚不及夫人万分之一。” “你——”吴晴气横了眼睛。 洛樱本不想与她发生争执,实在是听她那样说云姐姐心里气愤,见她被气的说不出来话,她没打算再给她反击的时间,直接道:“云姐姐会尽快赶回来的,还请夫人念在她们母女一场的情份上,一切等云姐姐来了再说。” “既然你和云安楠已经有了主意,我也就不多操这一份心了!”说完,吴晴又对着棺木痛洒了几滴泪,然后拂袖而去。 当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原以为云安楠够粗鄙无礼了,没想到这个洛樱更甚,也就元极那样无法无天的败家子才能看得上这样的女人,还因为她被关入了大理寺监牢。 吴晴离开之后,洛樱打开了那份揉的发皱的信,上面似乎有水渍的痕迹,许是吴晴看信时落下的泪,信上只是说唯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她去了之后,请姐姐能看在往日姐妹的情份上,哪怕不能照顾安楠,也不要为难她。 云夫人的字迹她并不认得,所以一切都要等到云姐姐来才能分明。 …… 三天后。 天气依旧阴沉,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头顶,让人透过不气来。 一大早,天还没亮,云安楠就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她风尘仆仆,满面绝望,到了义庄,极度悲痛之下从马上跌了下来,不等人扶,她爬起来,发疯似的冲进了义庄,冲到了那具棺木面前,让她看到那座冰冷的棺木,她怎么也无法相信里面躺着的人是她的娘。 她愤力的掀开棺木,将她看到那一张熟悉,还带着温柔模样的脸时,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娘——” 她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身子一软扑通跪于地上。 然后便彻底归于静谧,如死灰般的静。 她呆呆的跪在那里,没有哭,一直都没有哭,无论洛樱和裳儿如何劝,她都流不出一滴眼泪。 哀大莫过于心死。 云安楠越是这样,洛樱越是担心她。 她深爱的卫元则背弃了她,现在她的娘又离她而去,她实在害怕她经不住打击走上绝路,所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洛樱一直犹豫要不要将云夫人的遗书交给云安楠,她害怕这份遗书真是云夫人亲笔书写,若让云姐姐知道云夫人是因为想保护她,才选择了自杀,她不知道已经处于崩溃绝望之中的云安楠能不能承受得住。 可是,如果不将这份遗书交给云姐姐,就不能断定这封遗书的真伪,或许云夫人的死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再说,云夫人心心念念,甚至以死想换云姐姐一个平安,如果云姐姐能够换一个角度想,她更加应该好好活着。 犹豫良久,她最后还是将信交给了云安楠,当云安楠看到那封信时,整个人在瞬间垮掉了,就像抽走了三魂七魄,呆滞的瘫软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神情告诉洛樱,这就是云夫人亲笔所写,洛樱有些后悔让她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她紧紧的抱住了云安楠:“云姐姐,你说话啊,你说句话好不好,哪怕不说话,哭出来也好。” “是啊,云姑娘,你不要吓我,你说句话好不好……”裳儿也在一旁哭求。 “……” 没有了。 这世间最爱最爱她的娘没有了。 为了保护她,娘竟然选择了死,这对于她来说是多么残酷的真相。 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可知道,你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哪怕是死,我也愿意和娘在一起。 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你,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对不起…… “云姐姐,你娘为了保护你,宁可舍了性命,她一定是想要你好好活着,一定是……” 这样的话,洛樱不知劝过多少遍,云安楠却无动于衷。 “……” “云姐姐,难道你要让你娘死不瞑目吗?她是多么的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来。” “……” “那天,我去看望她时,她告诉我,她这一生什么都不求,只求云姐姐你能够平安康泰,云姐姐,你醒醒,你不要再这样了。” “不,我什么都没有了……”云安楠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沙哑到破碎。 “你有,你还有我。”洛樱放开了她,然后用力的握住她的右手,饱含着眼泪,一字一字哽咽的重复一遍,“你还有我……” “樱妹妹……”她忽然笑了笑,伸出左手轻轻的抚在她的眼角,拭去她的眼泪,眼睛里有什么情绪渐渐涌上,在快要流出眼泪时侯又凝结住,看了看洛樱,又看了看裳儿,“还有裳儿,能认识你们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只是娘走了,我再也没有娘了,樱妹妹,裳儿,你们两个知道吗?爹死后,我一直和娘相依为命,如今她走了,我想我……” 她已存了追随爹娘之心,心里反而没那么痛了,反正很快,他们一家三口就要团聚了,虽然她是爹娘捡来的,可是他们待他比亲生女儿还亲。 余下的话,她突然停住了,指尖温柔的划过洛樱的脸颊,转口道:“樱妹妹,裳儿,我要带我娘回金陵,将她和我爹葬在一起,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保重。” “云姑娘……”裳儿已经泣不成声。 “云姐姐……” 洛樱感觉到云安楠真的心死了,在和她绝别,不,她不要这样,她不该将那封信交给她,彻底将她的精神击溃了。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她曾面临过那样惨烈的生离死别,却活过来了,支撑着她走到现在,不是别的,而是仇恨。 可是云姐姐的情况和她不同,她又拿什么仇恨来激起她的意志? 没有仇恨,还有家人。 云姐姐还有家人,庭尹,庭尹也是陆家人,还有老坊主,老坊主把云姐姐当亲孙女看待,寻了她这么多年,她要不要将一切真相都告诉她? 忽然,她想到了老坊主说的话,“一代只能出一个守护人。” 她的心在瞬间跌落。 “云姑娘,云姑娘……” 正此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厉晧沙哑而焦虑的声音。 这几天,他并不在长陵城,他满世界的寻找云安楠,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今天一回来,才得知了这样的噩耗,他立刻就飞马赶了过来。 很快,他就从门外冲了进来,满脸急色,一看到云安楠跪跌在地,他的心瞬间抽痛,恨不能代替她痛。 同时,他又觉得很疑惑,从云安楠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泪迹,而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他有些害怕起来。 蹲下身子,他平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很空洞,脸色更是苍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哪里还有当初半点机灵活泼的影子,整个人已经死了大半。 他张张口,沙哑着嗓子颤抖的问道:“云姑娘,你怎么了?” 说完,又看了看洛樱,洛樱悲伤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他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云安楠的肩头:“云姑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云安楠慢慢的转动了眼珠看着他,声音嘶哑道:“你说。”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下午,我托三弟送一些书去给云伯母,他去时听到里面发生了争吵,三弟本想冲进去,可是听到云夫人喊了一声姐姐,三弟猜想一定是镇国公夫人,他反而不好进去打扰了,一直等在门外等了大半天,也没见镇国公夫人出来,后来进去送书时,镇国公夫人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他说的语速太急,就像倒豆子似的将那天秦书呆看到的事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他这个人比较粗,也不知道送什么给云伯母好,离开家寻找云安楠时,他交待自己身边的小厮庆子隔三岔五的去顺天客栈看望云伯母,若云伯母缺什么,他也好有个照应。 只可惜,不管是送钱,还是送物,云夫人都不肯收。 后来没办法,听庆子说回回去云夫人都在,他想云伯母一定爱书,所以就让庆子去找秦天赐,让他找了几本好书送过去。 他根本没有想过,在秦天赐去的隔天,云夫人就出了事。 “什么?”云安楠一惊,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活人的样子,反过来伸手一把拧住厉晧胸前的衣裳,“你说姨母她去见过我娘?” 洛樱也觉得疑惑,那天见到吴晴时,她并没有提过此事,而且她是从后门走的,可见,她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虽然太后对云姐姐赤发红眼的事产生过怀疑,可是后来疑虑打消了,她为什么会突然宣召云夫人,难道有人从中作梗? “三……三弟并没有看到是镇国公夫人,他……他只是听云伯母喊了一声姐姐……” 厉晧看到她的样子,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因为秦天赐不能确定,所以他更加不能确定,但云伯母的死,需要一个真相。 “是她,一定是她。”云安楠的眼睛里略过狂乱而又噬血的光,在知道娘死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她不怕再去找她,哪怕要与整个卫家为敌她也不怕,她突然松开了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明明白白!” “不要,云姐姐……” 洛樱生怕云安楠在盛怒之下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就像上一次当街拦轿,若没有教主的及时出现,云姐姐或许早就已经死了,她不能再让她出事。 她立刻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她手。 “樱妹妹,你放开我!” “不,云姐姐,你不能这样去找她,这样你连镇国公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洛樱坚定的拉住她的手。 “哪怕是死,我也要闯进去!” “不行!”厉晧也突然站了起来,趁其不备,伸手就往云安楠胸口点了一下。 云安楠急道:“厉晧,你做什么?” “得罪了,云姑娘,我不能再让你冒险,你先和洛樱妹妹在这里守着云伯母,我一定将卫夫人带到这里来见你!” 说完,厉晧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洛樱轻喝一声,厉晧素来有些鲁莽,他这样跑过去,会让厉卫两家的关系瞬间出现裂痕,现在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走,她不能打破皇帝和太后之间的力量平衡。 一旦平衡被打破,太后就会占有绝对的优势,这对她,对小十都是有害无益的,甚至有可能会破坏整个计划。 厉晧这时哪里肯理她,他一心只想着替云安楠寻找一个真相:“洛樱妹妹,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说完,拔脚就要走。 “阿凉,十一,给我拦着他!”洛樱沉声一喝,只瞬间,阿凉和十一已经挡住了厉晧的去路。 厉晧又急又怒,回头瞪着洛樱道:“洛樱,你让他们立马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第312章 一个都跑不掉 “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闯进镇国公府?”洛樱转眸看了厉晧一眼,让裳儿扶住了云安楠,她走到了厉晧面前,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要忘了,你的妹妹现在是卫家的媳妇,她若以死逼你,你当如何?” 厉晧一怔,脸上闪过瞬间的犹豫,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老子管不了这些,再说,我又不是要杀了卫夫人,我只是想带来她问个话。” “她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大长公主的媳妇,镇国公的妻子,又岂是你说能带就能带来的?” “难道就让她逍遥法外吗?” “现在事情根本都还不清楚,你就如此莽撞。”洛樱的声音平静了一些,继续说道,“不如我们先礼后兵,派人去请她,她若不肯来,我再派人将人悄悄掳来也不迟。” “这……” 厉晧似乎被说动了。 “这具棺木里装的是镇国公夫人唯一的亲妹妹,马上云姐姐就要带云夫人回金陵,我想她应该会来的。”说着,洛樱回头看了云安楠一眼,“云姐姐,有什么事,等我让阿凉去请了人再说,行吗?” “……” 云安楠看着洛樱时,眸光带着绝望的沉痛,她颤了颤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好,阿凉,你马上带着名刺去镇国公府求见镇国公夫人……” 洛樱如此这般的在阿凉耳朵交待了一番,阿凉领命而去。 果然,一个多时辰以后,吴晴还是来了,而且不是她一个人来的,卫元则也来了。 病了这些日子,他瘦了,也憔悴了,本来就生的高大,这下子站在那里就像一支临风而立的青竹,身上依旧带着一种沉稳温和却又不失清雅俊逸的气质。 再见他时,云安楠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冲动,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冷了,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一样,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卫元则在迎到她冰冷如死灰的眼神时,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本来并不想来,因为愧于见她,可是安楠就要护送姨母的灵柩回金陵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这一趟。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想看看云安楠好不好。 在来之前,他幻想过各种和云安楠见面的场景,他以为,她一定会悲伤欲绝,痛哭流涕的骂他打他,可是没有,冷,他只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令人害怕的冷。 这种冷,不仅让他害怕,还让他心里空落落的,此刻的他才清醒的意识到,他是真真正正的失去她了。 他想张口唤一声她的名字,跟她说一句节哀顺便,张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像尊雕像一样杵着,静静的看了棺木一眼,眼睛里涌起无限悲伤。 “哼,云安楠,你还有脸回来?”吴晴一见到云安楠,就像一只斗鸡,眼睛里立刻窜出火来,语气很是尖锐,“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你娘都已经死了,你连你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不仅不孝,还害死了你娘。” “……” 云安楠沉默着没有说话。 洛樱维护道:“夫人若真心疼爱妹妹,就不应该在这里苛责云姐姐。” “我和云安楠说话,你个外人……”吴晴愤怒起来。 “母亲……”卫元则立刻打断,想要劝说,吴晴也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的话。 “元则,你不要忘了,今天你是来给你姨母送行的,不是来帮云安楠说话的。” “可是姨母的死只是意外,与安楠无关。” 吴晴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斥道;“你堂堂一个男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道你忘了你大婚那天发生了什么。” 卫元则的心在瞬间被扎了一个窟窿,那天的事,他怎么会忘,是他亲手将那一支断箭插入了安楠的胸膛,他更加羞愧了,转头眼神痛楚的看了云安楠一眼,声音像是哽在了喉咙里,说出来时很是吃力。 “安……楠,你……还好吗?” 云安楠的脸上除了死灰般的冰冷,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没有人知道她在冰冷的外表下,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她的手握在洛樱的手里,洛樱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 “安楠,你还在……恨我吗?” 面对云安楠的冰冷和沉默,想到那天对她的伤害,卫元则的心如刀割一般的痛。 他不是没有感情的冷血之人,自从大婚那天以来,他时常会想起过去,想起过去他和云安楠的种种,那时的安楠总是天真快乐的像个孩子,一直长不大的孩子。 他愿意惯着她,哄着她,将她护在掌心里,让她一辈子都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是…… 他失言了,他违背了当初对她的承诺,违背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他抛弃了她,选择了厉醒。 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她的面前,乞求她的原谅,所以他连原谅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云安楠的声音比她的表情还要冰冷,“难道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吗?” 他的肩膀猛地一个震颤:“安……楠……” “元则,你难道还嫌不够丢人吗?”看到自个儿子在云安楠面前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吴晴更加生气,她脸色涨红,两道眉毛快要拧到了一起,盯着云安楠道,“今天我只是来送我妹妹最后一程的,不是来和你废话的!” 说完,她就要走到棺木面前,作最后的拜别,云安楠忽然伸手挡住了。 “云安楠,你什么意思?” “你没资格来送我娘!” “是你……不对……”吴晴满脸不悦的盯向洛樱,“洛樱,是你派人去我府上请我来的,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樱淡淡说道:“我请夫人来,只是想求证一件事,在云夫人自杀的前一天,你去见了她,所为何事?” 吴晴脸上的愤怒在瞬间僵了一下,很快,她就恢复了神色,面不改色道:“谁说我去见过妹妹了。” “我说的!”厉晧突然冲了过来,满面不忿瞪着吴晴道,“我派人送书去给云伯母,我的人听到你和云伯母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后来你还从后门溜走了,云伯母的死一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卫元则脸上露出一丝惊愕的神情,不敢相信的看了吴晴一眼。 吴晴冷笑道:“你这话说的就奇怪了,成国有哪条律法规定姐姐不能去探望妹妹的,又有哪条律法规定姐姐和妹妹不能发生争执的?”她像是看微不足道的尘埃,来来回回在几人脸上逡巡一番,恼羞成怒,“看来你们今天是摆下了鸿门宴啊,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随随便便的就诬蔑镇国公夫人!” 洛樱轻蹙了一下眉头,亦冷笑了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不过是问了一句,夫人何必激动至此。”顿一顿,走上前一步,逼近吴晴道,“难道夫人心里有鬼?” “洛樱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和家母说话?” “元则,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下你可以看清云安楠到底是什么样人了吧,全都是一丘之貉!”吴晴怒气冲冲,又对着洛樱和云安楠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站得正,行得直,何惧于你们这帮小人的诬蔑!” 忽然,云安楠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既然你站得正,行得直,我想单独和你说话,你敢吗?” “……” 吴晴愣了一下。 卫元则急道:“安楠,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我的面问。” “卫元则,你以为我会伤害她吗?”云安楠冰冷的眼神没有一点温度,“只要我娘的死与她无关,我不会动她一根汗毛的。” “安楠……”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云安楠不耐烦的摆摆手,看着吴晴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你敢吗?” 吴晴的脸色难看了到极点,怒视着云安楠,咬牙冷哼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娘本来就是自尽的。” “好。”云安楠又看向洛樱和厉晧道,“樱妹妹,厉晧,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嗯。” 二人点点头,一起离开了,卫元则还犹豫的站在那里不愿离开,那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安楠她突然发了狂,赤发红眼,武力惊人,他不敢将自己的母亲置于丝毫的险境之中。 “好了,元则,你退下吧。” 她不希望元则再和云安楠有任何牵扯,刚刚明明看到了元则眼里有情,她一定要让元则彻底死心。 “母亲……” “退下!”吴晴拔高了音量,声音很是严厉。 卫元则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云安楠,忧虑的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好了,现在这里只剩你我两个人了,有什么话你尽管问。” “不,还有我娘也在。”云安楠看了看冰冷的棺木,然后又看向吴晴,声音嘶哑,“我问你,那天你和我娘因何事争执?” “我和你娘之间的争执还少吗?”吴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冷声又道,“究竟为何事吵起来的,我也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你说一个记不得,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我要你说!”云安楠的眼睛有些发红,逼近她一步,“你必须说!” 这样的眼神让吴晴看得忽然心生一丝胆寒之意,她想起云安楠赤发红眼之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恨恨道来。 “因为你,闹的我姐妹二人生了嫌隙,可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怎能真的忍心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客栈里,所以那天,我去看她,谁知又提到了你,一言不合,我们就吵了起来,最后闹的不欢而散。” “好,那我再问你,太后为什么会突然宣召我娘?” 问到这里,又激起吴晴的怒火,眼中像是要喷出火焰怒视着云安楠:“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当街挡轿,赤发红眼,长陵城人人都在传你是妖女,太后怀疑了你的身份,才会宣召你娘入宫,想问个清楚,你娘自己害怕了,才会选择了自尽。” “不。”云安楠不相信的盯着她,“太后已经宣召了樱妹妹入宫,那天的事太后释疑了,怎么可能再因为此事宣召我娘入宫,除非有人在太后面前又说了什么,是你,对不对?” 吴晴的脸上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语气却依旧坚定:“没有,我怎么可能去陷害自己的亲妹妹。” “你敢对着我娘发誓吗?”云安楠忽然伸手指着棺木,逼问道,“若你敢说一个字的谎,你吴晴将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凭什么要发誓?” “你不敢发誓,那就是你说谎了!”云安楠的眼睛更加的红了。 “不,我没有说一个字的谎!”看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睛,吴晴的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她有些后悔,后悔刚刚逞强留下,不过,她还不用怕她,她并不是手不缚鸡之力的妇人,况且只要她敢伤害她,元则立刻就会冲进来,想着,她冷笑起来,“云安楠,事到如今你还想证明什么,想证明是我害了你娘,好让你自己好过一些,我劝你收了这份心思吧,你娘就是你害死的。” “……” 云安楠的心剧烈的抽痛起来,其实吴晴的话未必不是真,又或者半真半假,不管到最后能证明什么,娘的死她确实有责任,这点不会改变,所以她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一时冲动,去当街挡轿。 除了一身的伤,她什么都没得到,还害得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等在客栈里。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 看到云安楠似乎被她的语言击败了,吴晴眼睛里那点害怕化成得意,她不遗余力的继续打压道:“当年妹妹真不该将你这个妖女捡回家当亲生女儿来养,到头来,反害了自己的性命……妹妹啊……” 说着,她突然痛哭了起来,双手扶向棺木,拍打了几下,“我可怜的妹妹呀,你就这样走了,你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有多伤心吗,父亲母亲走了,娘家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怎么忍心啊……” 她哭的如此悲痛,几乎就要让云安楠相信她是完全无辜的了,可是她一直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她看着她痛哭的样子,心里也跟着更加疼痛起来,像是有把钝刀在一刀一刀挫磨着她的心脏,那是一种比凌迟还深的痛,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道:“你不说是吧,很好,那我就去找元极,告诉他,他娘当年是怎么死的!” “……” 吴晴骤然停止了哭泣,整个人如遭了电轰一般,立刻僵硬在那里,她慢慢的转过头,无法相信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一样,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眼里藏着深深的恐惧,比刚才看到她发红的眼睛时还要恐惧。 咽喉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这就样看了云安楠好久,她才发出一个破裂的声音。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云安楠的神色如死水一般:“你还不说,是吗?”她抬脚就要往屋外走去,“我马上就去大理寺监牢见元极。” 这件事,她也是在上次要离开长陵城时,听到娘和吴晴发生了争吵,无意中才得知的。 她从来都不敢说,她就算再傻也知道,一旦将真相说出来,卫家会发生什么事。 依元极的性子,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即使她不看在自己和卫元则感情的份上,也不能让将元极推入弑母的深渊。 谁不知道,整个镇国公府最最宠爱元极的就是镇国公夫人,比宠爱自己的亲儿子亲女儿还甚,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只要能摘得下来,镇国公夫人也想摘给元极。 没有人会怀疑镇国公夫人对元极的用心,也没有人会怀疑是她下了毒手害死了元极的母亲,到时侯,所有人都会唾弃元极,卫家再也不是元极所依靠的大树,他或许会因此丢了性命。 今日提到此事,她也是被逼急了。 “云安楠,你站住!”吴晴终于崩不住了,如果让卫元极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她不敢想像后果是什么,她恨恨的盯着她,“你想知道真相是吗,好,我就给你一个真相。” 云安楠停下脚步看着她。 “是我在太后面前说漏嘴的,所以太后才会宣召你娘入宫,我怕你娘没个准备,去宫里就是送死,所以才会去客栈找她,我们两个因为你的事又吵了起来,最后,她服了软,问我怎么样才可以保全你,你说,我应该告诉她怎么办?” “……” “一旦撒了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它,我帮你娘又重新编造了谎言,可是你娘她自己怯了,她没勇气再去见太后,除了死,她还能选择怎么办?” “是你,果然是你。”云安楠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你不要再粉鉓自己了,是不是你害怕我娘抖出你的秘密,故意将她逼上绝路的?” “没有,我没有……” “你还在撒谎,你若不是故意,怎么可能在太后面前说漏嘴?”云安楠忽然从发上拔下一根利簪,直抵她的咽喉,眼睛里杀意毕露,“我娘生性胆小,你不仅在太后面前说漏嘴,还跑到客栈故意刺激她,逼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是不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面对云安楠的凶狠,吴晴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显得很平静的样子,她就不信她对付不了一个云安楠。 眼睛里闪过一道狠光,她继续说道:“云安楠,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你何曾为你娘想过,我是她唯一的姐姐,你若杀了我,她就算死也不会原谅你的。” 若不是妹妹拿她的秘密逼她,她怎么可能说出那最后一句:你死了,真相才会被彻底掩埋。 但说到底,妹妹的死是她自己选的。 “是你害死我娘,你该死!” 吴晴咬牙冷笑:“你娘若不想死,没有人可以逼她,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还有元极,你若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他,那就是将他推向绝路!云安楠,你好歹毒的心肠啊!” “不……”云安楠慌乱的摇头,她到底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怎么能面对吴晴这样的老狐狸,被她几句话一说,就溃不成军了,她更加凶狠的用簪子抵住她的咽喉,厉声道,“我不要再听你说一个字,我这就送你去见我娘,你去黄泉跟她好好说吧!” “不——”吴晴这下才微有慌乱,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出手的,她大叫一声,“元则,救我!” 这时,卫元则立刻冲了进来,洛樱和阿凉,裳儿,厉晧全都一起冲了进来。 “不要,安楠——” 卫元则急喝一声。 “元则,救我,云安楠要杀我!” 这下终于让元则看到了云安楠的真面目,为了显出云安楠的残忍,在卫元则冲进来之前,她眼一闭,心一横,将脖子往簪子上顶了一下,鲜血立刻涌出。 当卫元则看到这抹鲜血时,脸色顿时大变,沉声一喝:“安楠,你放开我母亲!” 云安楠不为所动,洛樱虽然没有听见云安楠问出了什么,可见她这样,也知道云夫人的死的确跟吴晴有关系,可是如果真的让云安楠杀了吴晴,那她就犯了死罪。 她急呼一声:“云姐姐,你不要冲动。” “是啊,云姑娘,有话好好说。”裳儿也急了,“你先放下簪子好不好?” “不,樱妹妹,裳儿,是她,是她害死我娘的……”云安楠握住簪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今日我杀了她,替我娘报仇!” 厉晧也是大惊失色,走到云安楠面前急道:“不要,云姑娘,你若想杀她,让我来,你还要护送云伯母回金陵呢。” “……”云安楠痛苦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云安楠……”吴晴痛的龇牙咧嘴,“明明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娘,你非要栽脏在我头上,元则……”她困难的想要转过头看向卫元则,无奈簪子已刺入脖子,她无法动弹,“元则,你看看,这就是你一心一意爱的女人,她竟然要杀我!” “不,你不要再说了……” 云安楠又近崩溃,手下一用力,就要更深的扎入吴晴的脖子里。 “不要,安楠——” 就在吴晴准备出手时,卫元则大喝一声,人如疾电飞身而来,一掌朝着云安楠的右肩打去,说时迟,那时快,厉晧一个挺身,接下了他这一掌。 两股掌力交汇时,发出轰的一声响,二人双双后退了几步。 忽然,吴晴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凶光,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即使她杀了云安楠,也是逼不得已,为求自保而已。 就在云安楠心存一念之仁,犹豫着要不要真的杀了她时,她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 “云姐姐,当心!” 洛樱本来一心想着先夺下云安楠手上的簪子再说,没想到就看到这一幕,她根本不会想到吴晴会暗藏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右足往地上一撑,洛樱飞身而上,与此同时,阿凉也急步飞了过去,一人拉过云安楠,一人一脚踢在吴晴的右手腕上。 “当”的一声。 吴晴手中的匕首掉落地。 “住手!” 吴晴眼看匕首掉落,心知再无机会除掉云安楠,又看到卫元则和厉晧激战,生怕卫元则吃了亏,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而且卫元则重伤未愈。 她这一声喝,厉晧却连半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他只要一想到那天在大街上发生的那一幕就觉得恨,虽然他没有亲眼看见,可是他听到别人说了。 “住手,厉晧,你给我住手,元则可是你的亲妹夫……” 厉晧已经打红了眼睛,哪里听得见。 吴晴见喊不住,又捂住流血的伤口大叫两声,忽然对着云安楠道;“云安楠,难道你想让你娘在死后也不得安宁吗?若我和元则出事,你们这里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 第313章 叛变 云安楠忽然一个惊醒,立喝一声:“厉晧,你住手!” 这已经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了,如果这个时候吴晴和卫元则伤了,就会牵联所有人,要报仇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连累旁人,更何况,卫元则还是厉晧的妹夫,她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闹翻。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娘的死,她要负最大的责任,吴晴不过是利用了娘害怕的心里,用语言去刺激她罢了。 这一喝,让厉晧和卫元则立刻停止了争斗。 “走,你们两个给我立刻离开这里!” 云安楠已经无力再面对这两个人,其实就算没有人出手,她也下不了手。 因为她知道,就算吴晴对娘再无情,娘也绝不希望她杀了她。 娘曾对她说过:“楠儿,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你姨母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娘始终记得小时候姐姐待我的好,不管你恨你姨母也好,怨你姨母也好,也不管她如何对待我们母女,娘都不希望你和你姨母反目成仇,哪怕到最后只是做个陌生人也好。” “安楠……” 卫元则眼睛带着一丝依依不舍之色,可是想到她刚刚要杀自个母亲的狠劲,他的心里又凉了。 “好了,元则,我们……” 吴晴话都没有说完,忽然,两眼一翻,晕了。 “母亲……” 卫元则痛呼一声,扶住了她,看到有鲜血从她颈子里汩汩流了出来,他大急,立刻抱着吴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娘,你说安楠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云安楠像是突然被卸了全身的力气,人一下子瘫软下来,瘫倒在洛樱的怀里,泪水就如断线的珍珠,突如其来的滚了下来,流到嘴里,她尝到一股咸咸的,涩涩的,悲痛欲绝的滋味。 她朝着棺木爬去,跪在那里,一遍遍的问道:“为什么,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让你为我去死,娘,你醒来啊,你醒来告诉为什么……” 她凄厉的声音像是一把刀,不仅将自己划的支离破碎,还将在众人的心一起划破,洛樱,裳儿,阿凉,厉晧全都跟着流下了眼泪。 不过,云安楠哭了出来,倒让洛樱放心了不少。 谁知,云安楠这一哭,就像决堤的洪流,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哭到嗓音嘶哑,连话说不出来,哭到两眼通红,什么都看不清,哭到昏厥过去,人事不醒。 …… 夜深了。 天空竟然悬上一轮玄月,虽然月色极淡,却有着朦胧的亮光,只是这亮光太过清寒了一些,照在大地,冷汪汪的一片。 洛樱静静的坐在床这,伸手轻轻摸了摸沈无双的额头,还好,不烫了。 这几天,又是忙乱一团,沈无双是她前日抽空才从烈焰门接回来的,接回来之后,又有些发烧,她一直忧心,还要两头兼顾沈无双和云安楠,这会子坐下来时,只觉得全身脱力。 云安楠被她安置在碧纱橱里,刚刚才从她那边过来,而沈无双则与她在套间暖阁同住,这样,她也可以两个都能照顾得到。 透过微微灯火,她看着沈无双熟睡的容颜,越看越觉得和教主七分相似。 这还是他睡着的时候,若睁开眼睛那就更像了,因为无双的眉眼之间和教主最为相似,无双的黑眼珠也比别人的大些,只是他的眼睛澄澈清亮,炯炯有神,透着一种天真烂漫的气息,让人见之便会心生喜爱,再不似教主那般阴冷瘆人。 无双,倘若你知道救你的那位教主叔叔就是你的爹爹,你是伤心,还是高兴? “嗯,谁?”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小姑娘朦朦胧胧的声音,转头就看到楚媛儿揉着眼睛走了过来,自打沈无双回来之后,她一直守在这里不肯离开,和楚盈一起住在西侧暖阁里。 “媛儿,是我。”洛樱唯恐吵醒了无双,声音压得极低。 “原来是樱姐姐啊……”楚媛儿伸伸手,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又揉着眼睛里流出来的泪道,“我还以为是哪个坏人来偷我家无双了。” 洛樱听她孩子气的话,只觉得好笑,帮无双将被子掖好,她起身朝着楚媛儿走去,小声道:“媛儿,我们走吧。” “不走。”楚媛儿别扭的将头一扭,“姐姐睡觉打呼噜吵死人了,我就睡在这里。” “这里怎么睡?” 这里只有一张床,一张贵妃榻。 床,无双睡了。 贵妃榻,竹娟睡了。 楚媛儿突然红了脸,捂着小嘴儿,小声道:“我跟我们家无双睡啊。” “……呃,这不太好吧,无双都睡着了……”她和楚盈同睡过一张床,从来没听过她打过呼噜,顿了一下,又摇摇头道,“况且,男女有别。” “樱姐姐,你可不要忘了,无双是我买来的,我要他怎样他就得怎样,我跟他同睡,是看得起他。”楚媛儿立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仰起了小脑袋,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才好,“还有,我和无双才多大,还分什么男女,啧啧啧……樱姐姐,你的思想可真复杂呀。” “……” 她这一句倒说的洛樱无言以对了,反正都是小孩子,她就随她去了。 虽然累到了极点,可是倒在床上,洛樱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团火似的在烧,现在计划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秦方已有了谋反之心,这让厉卫两家以及皇上看到了发动政变的时机。 相信,过不了多久,皇上和太后之间必有一战。 到时候,小十去收拾残局,不出意外,他就能登上帝位,只是那封遗诏还在卫元极手里,其实,就算卫元极拿出遗诏,也对小十构成不了多大的威胁,毕竟宋允修早就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对于朝臣,对于天下百姓,他只是个死人。 除非,他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半点消息,他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想到卫元极,洛樱忽然觉得一阵心酸,自从那天去牢房见过他以后,她再也没去见过他,听小十传来的消息说,他现在很安静,每天吃饭也正常,除了偶尔吹两支曲子,余下的时间,大多是。 他这样特别的安静,反倒让她不甚心安。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闹的时候,她心神不安,现在他不闹了,她还是心神不安。 倘若有那么一天,她报完了仇,那她该做什么,倘若她救不回大哥,也救不回娘亲,没有了仇恨,她活在这世间又还有什么意义。 她能理解云安楠心如死灰的悲痛,因为她也曾痛失过亲人,在亲人离开的时候,也想着要一起追随。 但愿云安楠能挺过这一关,她相信,以她天生乐观的性子她一定能挺过去。 想着,想着,时间就流逝了,只到天快亮时,她才囫囵睡了过去。 她发现自己走在悬崖边,悬崖的那头站着一个身着紫衣,身姿飘逸的男子,她高兴的唤了一声;“元极……” 那男子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脸冰冷的看着她:“阿樱,你选谁,是我,还是莲月教主?” “元极……我,谁也不想选……” “不行,你必须选!”他踏着风一步步朝着她走来,风吹过他的长发,他的紫衣,如仙如魅一般。 “不要,元极,你不要逼我……”她害怕的想要往后退。 他忽然冲了过来,一下子握住她的手腕:“阿樱,你一定会选我的,是不是?” “我,我不能选你。” “好,既然得不到你,那我们就一起去死吧!”他拉着她就要跳入悬崖。 她本来还想挣扎,想想,罢了,随他一起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再挣扎了,她静静的闭上了眼睛,任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忽然,他听到一声长剑穿透皮肉的声音。 “卫元极,姬长清是我的妻子,怎能让你带走!” 这声音极其的阴冷,她吓得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卫元极被一剑穿心。 “不要——” 她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她满身是汗,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 裳儿赶紧跑过来,一看她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洛樱茫然的看了看裳儿,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她渐渐的清醒过来,摇摇头,有些无力道:“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裳儿拿过帕子替她拭了汗,洛樱又问:“无双和云姐姐醒了吗?” “无双少爷一大早就醒了,这会子正和媛儿公主斗气呢,两人乌眼鸡似的,谁也不谁理。”顿一下,裳儿又道,“至于云姑娘,她还没有醒过来,早上厉公子来过了,说将云夫人护送回金陵的准备事宜都料理好了,问什么时候能启程。” 洛樱叹了叹:“也真是为难他了,马上派人去告诉他,什么时候启程,等云姐姐醒来再说。” 想不到厉晧对云姐姐这般痴心,如果他能和云姐姐在一起,让云姐姐彻底忘了卫元则给她带来的伤痛就好了。 只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是无法插手的。 “是。”裳儿正要出去交待小怜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小姐,昨儿我出去买香时,碰到陈姑娘和冬儿了,陈姑娘眼睛红红的,说陈大哥为了她,得罪了陵王妃,还被陵王妃诬陷,说偷看她洗澡了,这会子陈大哥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只等陵王殿下回来再发落。” 洛樱听了,眉色一动,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了。” 裳儿见她没什么反应,以为她刚醒,还处于迷糊之中,没多大在意,就出去了。 洛樱起床梳洗之后,就去看了沈无双,楚媛儿早被他气走了,无双一个人气鼓鼓的坐在那里,手里抱着花花:“花花,你说我病都好了,表姐怎么还不带我去看元极哥哥啊?” 再过几天,姐姐就要来了,到时候他就要跟姐姐家去了,到时候更加没有机会见到元极哥哥了。 花花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嗷呜”了一声,他也很想元极爹爹啊。 “难道表姐想耍赖,不带我去看元极哥哥了?” “嗷呜……” 花花点头表示同意,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见元极爹爹来,就连福九大爹爹也没个踪影,花花很想他们。 洛樱听到这一人一狼的对话,心里有些酸酸的感觉,现在卫元极还是大理寺监牢没有放出来,她就是想带无双和花花去见他也不行。 她默默叹息了一声,唤道:“无双……” 沈无双有些赌气,表姐都已经和他拉勾了,到现在也没见元极哥哥来,听她叫他,他垂着头,撅着小嘴坐在那里,一个人生着闷气,不肯回头。 “嗷呜……” 花花一下子人沈无双的手里窜了出去,扑到了洛樱的身上。 洛樱将它抱了起来,走到了沈无双身边,柔声问道;“元双,你怎么了,听说你一大早就和媛儿吵架了,难道是争包子吃不成?” “才不是呢,人家可是男子汉,怎么可能跟一个小丫头争包子吃?”沈无双抬起头看着她,小嘴撅的更高了,“谁让她好好的跑到我床上来睡,还尿床了。”越说,沈无双越气愤,磨着小牙道,“她尿床就算了,还赖我,非要说是我尿的。” 洛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是女孩子嘛,遇到这种事总是害躁的,你是男子汉就多担待点。” 沈无双撇撇小嘴,瞪着眼睛十分委屈道:“我已经不尿床好多年了,这传出多丢脸。” “可是,她是一个小姑娘,年纪还比你大,传出更丢脸了。”说着,洛樱抱着花花坐在沈无双的对面,“难怪刚刚听竹娟说,她一个人正躲在被窝里哭呢,哭的可伤心了,连小盈子都哄不住。” “啊?” 他不过和她吵了几句嘴,用得着这样子吗,女孩子家就是小气。 “不过,我家无双说的也对。” 洛樱伸手摸了摸无双的包子头,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垂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怀里躺着的花花。 “嗷呜……” 看到洛樱这样的眼神,花花立刻意识到了不好,委屈的冲着洛樱摇摇头。 “花花,你才半岁嘛!”洛樱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无双和媛儿在你这样的年纪,还穿着尿布呢,所以说是你尿的床,不丢脸,嘿嘿……” “嗷呜……” 花花翻翻眼,十分难堪的将头往旁边一扭。 我们狼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娘亲,你真是太过分了,哼! “哈哈……”沈无双高兴的拍拍小手,冲着洛樱竖起了大拇指,“表姐,你可真聪明,对,就是花花尿的床。” “嗷呜……” 花花几乎要绝倒。 洛樱很是温柔的抚慰花花道:“好花花,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你告诉我,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嗷呜……” 真的吗? 我想见元极爹爹,福九大爹爹可以吗? 花花一扫委屈和难堪,眨巴着小眼睛盯着洛樱。 还没等洛樱回答,沈无双立刻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走到洛樱面前,扯着洛樱的衣袖道:“表姐,你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我认下了尿床的事,我想要什么,你都肯答应呢?” “……”洛樱迷惑的看着他,“刚刚不是说很丢脸吗,怎么这会子又要认了?” 沈无双很严谨的叹了一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嘛,只要你答应带我去见元极哥哥,我马上就说是自己尿的床。” “……呃。”洛樱神色一怔,她怎么可能带着无双去牢房见元极,元极一时半会恐怕还出不来,她为难的看着他,“这个……” “哼!表姐,你明明跟我拉过勾的,你耍赖!”沈无双气乎乎的将双手一抄,“等姐姐来了,无双就要回家了,元双再也见不到元极哥哥了。” “无双,不是表姐要耍赖。”她想了想,叹气道,“是你现在还无法去见你元极哥哥。” “为什么?” 洛樱的心里一沉,踟蹰了一下,肃然说道:“无双,你无极哥哥现在待在一个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你可以把你想对他说的话,写在信上,我托人带给他,好不好?” 沈无双皱着小眉毛,疑惑道:“元极哥哥在哪儿嘛?” “嗷呜……” 花花跟着叫了一声,它也想知道。 洛樱凝眉想了一会儿,说道:“他正在执行一个很重要也很秘密的任务,如果我们大家都去找他,那任务就会失败,无双,你想看到你元极哥哥任务失败吗?” “……不……不想。” 沈无双将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你呢,花花?”洛樱又低下了头。 “嗷呜……” 花花毫不犹豫的也摇了摇头。 洛樱忍不住将沈无双一起搂入怀里:“无双,花花,你们放心,待元极完成任务,我一定带你们去见他。” “嗯。” “嗷呜……” 洛樱只觉得更加心酸,等卫元极从大理寺监牢出来之后,她和他之间又将面临什么?她几乎能想得到,却不愿意去想。 “姑娘,刚刚老爷派德顺来说,请你过去一趟。” “嗯,知道了。” 安抚好无双,洛樱便去了书房,洛熙平跟她说了一大堆的话,无非就是老生常谈,锁心钥和月下桃花图的下落,锁心钥早就有了着落,可是月下桃花图却是一点着落都没有。 有关这一点,洛樱也觉得很奇怪。 随便敷衍了洛熙平几句,洛樱便回来了,回来时,云安楠已经清醒过来,虽然她的心依旧痛的滴血,可她还是必须要强撑着。 与洛樱道别之后,由厉晧和十三,十四一路护送,带着云夫人的棺椁前往金陵安葬。 …… 两日后,从陵王府传来消息,右侍卫陈少安被贬到西华门做了一名守将,这还是宋亦欢看在他跟了他多年的面子才给了他这个职位,为此,陵王妃还寻死觅活的和宋亦欢大闹一场。 宋亦欢盛怒之下,一把推倒了陵王妃,陵王妃不敢再找太后,就带着陪嫁丫头哭回了娘家。 秦方知道此事之后,大怒,冲到西华安将陈少安狠狠训斥一通,训斥之后尤不解恨,又将陈少安揍了一顿,陈少安本就因为受了冤枉郁郁不得志,和秦方打了一架,吃了亏不说,还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这天中午,恰好不是陈少安当值,另一个守卫杨三约他去长陵城一家叫稻香村的酒肆喝酒,陈少安镇日借酒浇愁,有酒岂能不喝,一到了稻香村才发现卫元则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桌上摆好了美味佳肴,还有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看到这坛女儿红,陈少安不由的咽了一下口水。 卫元则上下将他打量一番,见他整个人颓唐不已,胡子拉渣,头发散乱,衣服也穿得很粗鄙,一看就知道混得差,本来守卫的职衔就很低,只是校尉级别,哪能和当初在陵王帐下效力时的春风得意相比。 过去他和顾严两个都是宋亦欢的心腹,卫元则自然会对他有疑心,不过,据皇上安插在陵王府的探子来报,陈少安偷看陵王妃洗澡是真。 不管宋亦欢和陵王妃夫妻关系如何,他也不可能容忍有人偷看自己的妻子洗澡,尤其他还是闻名天下的玉面战神,这种事一旦传出去还不知被宣染成什么模样,于他的名声定然有损。 再加上陵王妃一入府就因为悍妒将陈幼蓉赶到了别庄,虽然后来又亲自将陈幼蓉接回了陵王妃府,心里却始终嫉恨陈幼蓉,趁着陵王外出寻找虞凤莲的机会,镇日找陈幼蓉的麻烦,弄得陈幼蓉苦不堪言。 陈少安本就与陵王妃关系不睦,在陈幼蓉被赶到别庄之前就和陵王妃多有争执,所以陵王才会将陈少安也调到了含烟山庄,一来是为了更加严密的保护虞凤莲,二来也是为了减少他和陵王妃之间的争执。 没想到虞凤莲突然失踪了,陈少安被调回了陵王府,虽然陵王妃假情假意的将陈幼蓉接了回来,却不停的折辱她。 他本就是个火爆的性子,知道之后,心中不忿,带着剑就冲到了陵王妃所住的春华苑,结果陵王妃正好在洗澡。 男人嘛! 尤其是像陈少安这样血气方刚的男人,没有几个看到光溜溜的女人会没有反应的,况且陵王妃还是生得珠圆玉润,妍媚无双的尤物美人。 除非陈少安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慧。 可这天下,又有几个柳下慧。 这些年陈少安跟随陵王南征北战,到现在陵王却连个媳妇也没给他娶,他焉能熬得住。 一见卫元则在此,陈少安当即就要走,不管怎么说,他是陵王的人,算是跟太后一派的,而卫元则是皇帝的人,虽然说卫家和皇帝闹到决裂,但卫元则也是太后厌恶的人,他自然会心怀戒备。 “陈将军且慢,我找你只是喝喝酒而已,难道你如今胆小的连跟我喝酒都不敢了?” 卫元则有意招揽他,只要陈少安叛变,他们就更加有了把握。 现在秦方有了谋反之心,而且正在集结兵马,眼看就要起事,他和皇帝只要坐山观虎斗,当秦方和太后两败俱伤之时,他们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本来,他们还担心宋亦欢会站在太后一边,又或者,宋亦欢想坐等三方大战,他自己收拾残局坐上龙椅,那他和皇帝就要白忙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谁知道虞凤莲从含烟山庄跑了出来,正好被他们的人捉住了,谁都知道姬长清在宋亦欢心目中的份量,为了姬长清,他曾多少次忤逆太后,还被削了兵权,而虞凤莲和姬长清生的一模一样,宋亦欢自然极为在乎虞凤莲。 若不是在乎她,就不会在知道了虞凤莲是沈遥的细作之后还将她留下,不仅将她留下,还派了顾严和陈少安一起保护她,后来还为了保全虞凤莲的性命,不得已娶了秦紫桐。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到那天,他们只需要放出虞凤莲的消息,想来,应该能将宋亦欢引走。 退一步说,若宋亦欢为了争夺皇权不肯去,那他们就将虞凤莲直接带过去做人质,他就不信宋亦欢的心不会乱。 当然,这件事还需要周全的计划。 第31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布置好所有的计划之前,如果他们能成功的掌控整个西华门,就可以将太后和秦方的兵马堵在宫里,只待他们双方打得你死我活时,他们再冲进去,这样皇帝就能彻底的将太后和叛军一起击溃。 当然,如果能有机会顺便将陵王一起铲除,以绝后患,那就更好了,只是这样,他们就需要更多的兵马,依目前的兵力来看,很悬。 西华门守卫除了陈少安,还有杨三,他们早就已经买通了杨三,只要再说动陈少安,那他们就可以控制住西华门。 依陈少安的品职离将军之位还差十万八千里,他称呼他一声将军,是给足了他面子,男人谁不好面子,特别是像陈少安这样刚刚丢尽了面子的人,最缺面子。 正想着,陈少安已经堵气坐了下来,卫元则立刻亲自为陈少安倒了一碗女儿红,陈少安也不说话,闷闷的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杨三笑道:“陈老弟,这酒如何啊?” 一杯酒下肚,激起了陈少安的几分豪气,一拍桌子道:“好酒,再来一碗!” 卫元则笑笑,又为他斟了一碗酒,他自己也倒了满碗,正要再为杨三斟上一碗,杨三恭敬的推辞道:“哪敢劳烦世子爷呢,小的自己来。” 卫元则也不强求,三人都斟满了酒,卫元则举起酒碗道:“来,陈将军,从前你在陵王身边公务繁忙,不得结交将军,今日你我好好痛饮一番,还有杨将军,一起来!” 陈少安这一回端着酒却没喝,而是怀疑的打量着卫元则:“世子爷这话说的奇怪,从前我是陵王殿下的人,现在也一样,你何故要结交?” 杨三打圆场笑道:“陈老弟,你不是从陵王府出来了嘛,眼看这陵王府是回不去了,世子爷也是爱才之心。” 卫元则应道:“不管今日能不能招揽将军,这酒还是要痛痛快快的喝。” “也好!”陈少安一拍大腿,将酒一口饮下。 就这样,三人也不谈政事,只顾喝酒说些风花雪月的事,一边说话,一边饮酒,不过一会儿,就灌了几大碗酒下去,杨三早撑不住,喝趴在桌子上了。 陈少安虽然没醉,但人也有些飘飘然了,喷着满嘴的酒气笑对着卫元则道:“只听说过令弟催命鬼郎君能喝酒,曾经干趴下长陵城以酒王自称的厉匪,没想到世子爷也这般好酒量。” 他嘴里的厉匪就是厉晧在长陵城的诨号,因为从前干的是土匪的营生,自从他认祖归宗之后,就得了这个诨号,别人叫他厉匪,他不仅不在意,反而还有些洋洋自得之感。 卫元则喝的满面红光,笑道:“那是元极没碰到将军,否则,今日他在将军面前也要甘拜下风,论酒量,元极和内兄都不及陈将军你。” 这一番话,说得陈少安顿时得意起来,人更加飘了,通红着脸,主动为卫元则倒了一碗酒,酒气薰薰道:“那今天我俩一醉方休。” “好!陈将军真乃爽快之人!”卫元则豪气的又干了一碗,继续说道,“提起陵王,谁不知道他手下有两个最得力的心腹,一个是将军,一个是顾严,陵王带兵前往黔州征剿叛军,久攻不下,还是将军想了良策,率五十精兵夜袭叛军军营,火烧叛军粮草,这才让陵王殿下大获全胜啊,唉——” 他先是一番恭维,恭维的陈少安得意之态尽显,就差要将当日之事滔滔道来了,谁料卫元则说到这里,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声,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惋惜。 又听卫元则道:“只可惜将军这样的英雄却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上。” 陈少安脸色顿时一变,气愤的将酒碗往桌上一顿,满带着怒气道:“说起这件事,老子就来气,任她秦紫桐是个天仙,老子也不稀罕看她。” 卫元则紧拧了眉头,作出一番疑惑的神情:“将军此话怎说,难道是受了什么冤枉?” 陈少安眼睑一垂,满脸的得意变成失意,手往桌上一捶,震的桌上的碗碟,酒坛俱是一震:“当日,我只是想去找她讨个说法,谁知道陵王妃正在洗澡,不由分说,她一口咬定是我故意偷看她的……” 说着,眉毛更加黯淡下来:“我百口莫辨,若不是看在陵王殿下的面子上,我恨不能当场杀了她,哪怕再赔上自己的一条命,也不受这份鸟气,我一心想着殿下回来能还我一个清白,谁知被贬到这鸟地方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将军当真受了冤屈,唉——”卫元则又是惋惜,又是替他抱屈,“陵王也是,将军跟了他这么久,岂能不了解将军的为人。” “殿下他……也是迫不得已吧,毕竟陵王妃是秦家人,他若不给王妃一个说法,也说不过去。”陈少安的眼神更加黯淡无光,语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幽怨,“再说,殿下身边还有严哥,也不缺我一个陈少安。” 卫元则听他对陵王有抱怨之心,心里更有了几分把握,不要说顾严和陈少安,就算是他卫家和厉家暗中还有争斗之处呢,只是现在为了成就皇帝的大业,大家只能拧成一股绳,求同存异。 不过,他也不敢完全相信陈少安。 “将军此言差矣,我听说陵王殿下是重情重义之人,只待风声一过,将军或许还能回到陵王府。” 陈少安从鼻子里轻嗤一声:“比起陵王妃,我一个下属又算得什么,何况,殿下已经疑了我,就算有机会再回去也没了意思。” “将军也莫要意志消沉,像将军这样的人才,还愁没有出路。” “世子爷谬赞了,我实在当不起,来,喝酒……” 陈少安正要倒酒,忽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个女子嘤嘤哭泣的声音,听上去好不可怜,陈少安本就心情不好,又兼酒气壮胆,气的将酒碗往地下一砸,桌子一拍,叫来店小二,高声问道:“你这什么破地方,哪来的妇人哭泣吵闹,喝个酒也不能消停!” 店小二见此人衣着粗鄙,本来还没个好脸气,可是一看到陈少安对面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一看就气度不凡,非富即贵,当即就露出笑脸:“二位爷,实在不是小的故意的,哭的那位小女子有父女两人,是来小店唱小曲的,小曲还未唱上一句,发现钱兜里的钱没有了,这小女子说是被小偷了,就啼哭起来,二位爷若觉得打扰,小的这就将这对父女赶走。” “慢着!”陈少安轻喝一声,“带那对父女过来,若真是落了难,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给了他们又何妨。” 卫元则立刻赞道:“将军乃是真豪杰也。” “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豪杰。” “哎?”卫元则语调一扬,“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虽是小事,却能救人于危难之中,将军不必自歉。” 说话间,就见店小二带一老一小两个人过来,老的是个半白头发,面染风霜,弓腰驼背的老头,手里抱着一把胡琴,小的却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削肩细腰,身姿袅娜,上着藕合色旧衫,下着六幅红罗裙,柳眉轻蹙,泪眼婆挲,虽无十分容颜,却自有一种楚楚动人之姿。 陈少安见到她的样貌时呆了一呆,心内暗想:这女子瞧着倒有些熟悉。 卫元则的眼神从女子的脸上又投回到陈少安的脸上,见他面露动容之色,心下更有了几分把握。 那女子见到二人,忙拭了眼泪,和老儿一起走上前深深鞠了一个躬,道了声万福,又问道:“不知二位爷叫小女子来可是想听小曲?” 说话时,未干的泪水还悬在眼睫,声音带着一种凄楚的哭腔。 陈少安听了,更加心动,一双眼睛落在她的脸上不曾离开,卫元则见他发呆,先摇了摇头问道:“我们找你来只是想知道你为何啼哭?” 女子哽咽道:“二位爷,容小女子禀报,小女子乃是黔州陈家村人士,遭遇兵灾和老父亲一起逃到了长陵城,以卖唱……” “慢着,你说什么?”陈少安忽然打断,“你说你是哪里人士?” 那女子疑惑的看着他:“小女孩子乃是黔州陈家村人。” 女子说话时,老儿也奇怪的看着陈少安,觉得十分眼熟,却不敢认。 “那你姓甚名谁?”陈少安迫不及待的问道。 “小女子姓周,名素芬……” “素芬,你是素芬……”陈少安再不疑有它,激动的站了起来,看看女子,又看看老儿,“你是周老伯?” 二人俱惊,周老伯“呀”的一声,转悲为喜盯着陈少安道:“你……你是小安……” “爹,你说他是少安哥?”周素芬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问道。 周老伯垂泪道:“虽然离家多年,可脸模子没有变,还和小时候差不多,就是小安啊。” 周素芬激动的再度落泪,哽咽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周老伯走上前,一把握住了陈少安的手,双手颤抖不已道:“你八岁时就离家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个消息,桂芝妹子好吗,小蓉儿还好吗?” 陈少安眼圈一红:“我娘已经去逝了,蓉儿还好。” 这时,卫元则站了起来,笑道:“想不到今日还能有这番偶遇,在下就不打扰了,陈将军,改日再请你喝酒。” 陈少安一恭手:“好!” 卫元则临行前,悄悄在桌上放下一沓银票,虽然陈幼蓉还留在陵王府,可是日子也不好过,想必此时的陈少安必然是捉襟见肘的,而且,突然多了两个因兵灾逃难的人,就更加需要银子了。 怕当面给他不收,就特意悄悄留下了。 离开时,又命人将杨三一起扶走了,出了稻香村,他猛地呼吸了一口气,陈少安已拿下一大半了,接下来,就看周素芬的表现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为了找这把刀,他可废了不少功夫。 其实,在秦紫桐嫁入陵王府着意针对陈幼蓉,还将她赶到别庄之后,他就找到了周素芬父女二人,因为宋亦欢对于皇上来说始终是一大患,而陈少安恰是宋亦欢的心腹,能拿下他,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 没想到,后来又出了这档子事,周素芬的用处就更大了。 果然,这是一把锋利的刀,用了仅仅不到半月时间,就彻底将陈少安拿下,卫元则第一次在稻草村留下的银票,陈少安并没有收,而是在第二天找了机会还给了卫元则。 卫元则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只要陈少安留着周氏父女,就一定会再来找他。 陈少安本就是慷慨之人,为了周氏父女花了毕生积蓄,外加陈幼蓉的接济,在长陵城买下一座宅子,宅子虽不大,也简陋,陈氏父女却高兴不得了,因为他们在长陵城总算有了家。 就这样,陈少安和周氏父女一起住进了新买的宅子里,隔三岔五,陈幼蓉会送一些钱和粮来,不过,她在陵王府的日子不好过,送来的钱粮有限,而陈少安俸禄不多,突然多了两张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周素芬见陈少安过的辛苦,不忍和老父亲住在这里白吃白喝,每日做绣活贴补家用,劳累之下,犯了心悸之症,每日里寻医问药不断,银子花的如流水一般。 陈少安素来仗义,不要说他和周素芬之间的情意,就是看在同村的份上,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在陈素芬哭着说:“少安哥,我不想再拖累你了,明儿一早我就和父亲回黔州老家去。” 他急的表白道:“你哪里都不许去,这里就是你的家,明儿我就找个先生看看黄道吉日,我们先订下婚事。” 他这一许诺,就要张罗,再加上周素芬的病,没两天银子就花空了。 他知道陈幼蓉在陵王府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也不好再开口找她借,而陵王每天为了寻找虞凤莲着急上火,眼看就要急病了,他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找陵王。 最后,不得已。 他接受了卫元则的好意。 卫元则知道他的心防已经溃散了,压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有了陈少安和杨三,就等于不战就拿下了整个西华门,控制住了全局。 卫元则将这个消息秘密传入宫中,皇上在得知之后,恨不能立刻就将太后赶下台,这些天,为了麻痹太后,他装病装的实在太辛苦,有时候他都烦燥的要忍不住了,可是想想未来能独掌大权,呼风唤雨,将天下踩在脚底,他就强忍了下来。 不仅他辛苦,尉迟兰嫣和皇后更辛苦。 皇帝用洛樱的计策,成功策反秦方,太后虽然还被蒙在鼓里,但素来对政治敏锐的她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她提拔杨文广登上太师之位,还消减了秦方的一部分兵权。 这一消减,不仅没有打消秦方的谋反意图,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反而加速了秦方的谋反进程,他手下罗致了几位战将谋臣,还秘密训练了一支精兵,秣马厉兵,准备起兵谋反。 秦立仁本来还有所犹豫,在杨文广成为太师之后,他就对太后冷了心肠,太后分明是疑心了秦家,若不反,他日或许会步上姬家的后尘。 孰不知,秦方手下的第一谋臣崔公就是卫元则的人,秦方所有的举动都在皇帝和卫元则的掌控之中。 这一次,皇帝和卫元则要对付的不仅有太后,还准备干脆连同宋亦欢连根拔起,因为宋懿如从离国传来消息,她为了报复太后让她去离国和亲,说服厉王借兵一万,这让皇帝又增添了十足的底气。 四月初八佛诞日,太后要去皇觉寺烧香祈福,宋亦欢负责护送。 秦方以为自己买通了杨三和陈少安,预备在太后和宋亦欢的必经路西华门动手,到时西华门一关,外面的禁卫军过不来,就能将太后和宋亦欢堵在宫里,来个关门打狗。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上和卫元则都以为自己是最后的黄雀,可是黄雀之后还有雄鹰…… 因为太后嗅不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所以在烦恼着秦家的事,但也未料秦家会想起兵谋反,所以她一时抽不开手来对付卫家,况且卫家已和皇帝决裂,她犯不着在政局不稳的时候对付卫家。 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对付皇后,皇帝在落水之前,就已经厌恶了皇后,她正好顺水推舟,让皇后在后宫名存实亡,形同打入冷宫。 尉迟兰嫣的境况不比皇后好多少,皇帝一直病重未愈,后宫人人都以为皇帝快不行了,这天下马上就要成为太后一个人的,太后又不喜欢尉迟兰嫣,所以曦夫人和郑嫔可着劲的折辱尉迟兰嫣,恨得皇帝咬牙切齿,想要扒了这两个人的皮。 但宫中风云诡谲,政变在即,皇帝并不敢轻举妄动,他一心想着等独掌政权之后,将这两个女人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来喂狗。 这一天,风和日丽,太后又宣召洛樱入宫。 越是在大战前夕,洛樱的心越不能安宁,因为卫元极并没有成功的劝说卫元则另择良主,他不仅没有劝说成功,反而在得知了皇帝与卫家所有的纠葛之后,更加坚定的站在了卫元则一边。 若没有皇上从火海里救出了他的母亲,他连命都没有,即使不能助大哥一臂之力,他也不会选择背叛。 可他始终没有说出洛樱的真正身份,这对于他来说,已是对洛樱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 卫家和宋亦欢之间的战争已成定局。 而她洛樱,作为这场战争的策划者之一,难逃干系。 到时候血雨腥风,谁知道卫家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谁又知道她和卫元极之间会不会刀剑相向。 她手上一直紧紧握着那枚金牌令,那是宋星辰送给她保命的,到关键时刻,她会拿来保卫元极一命。 到了寿延宫时,太后正盘腿坐在榻上打座,一边捻着佛珠,一边念念有词,洛樱走上前,先行了一个礼,太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睛里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厉声对着她道:“洛樱丫头,你可知罪?” 洛樱慌忙跪下:“臣女不知犯了何罪,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俯身看着她,冷哼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胁持镇国公夫人?” 洛樱知道那天的事太后已经知道了,也知道太后意不在此,而是想弄清楚云安楠的身份,她静下心来,不卑不亢道:“太后恕罪,臣女也是想帮着云姐姐,为云夫人的死寻一个真相。” 太后早就怀疑云夫人的死,宣召她入宫好好的就突发疾病死了,这也太巧了,一定是她想隐瞒什么,所以她更加怀疑云安楠的身份,可是云夫人已死,云安楠的身份死无对证了。 而吴晴的话,她不能全信,因为吴晴巴不得安楠死。 安楠回来的那几天,她正好事务缠身,实在抽不开空去见她,还有,她害怕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女儿根本不是她的女儿,她发现当得知安楠回来奔丧的那一刻,她竟然没有勇气去见她,就是害怕吴晴说的话是真的。 她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道:“那真相呢,你可寻到了?” “云夫人有胸痹之症,一直服药,在云夫人发病的前一天下午,镇国公夫人去了顺天客栈探望云夫人,因为云姐姐的事,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气的云夫人犯了病,第二天太后宣召云夫人,她本就身体不适,又因为紧张过度才会离开人世。” 洛樱大致将那天发生的事向太后陈述了一遍,她想太后一定不会相信吴晴的话,所以才会问她,说完,她又道,“臣女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还望太后明鉴。” “这就怪了,哀家又不老虎,她紧张什么?” “云夫人生性胆小懦弱,否则也不会任由卫家就这样莫名其妙退了云姐姐的婚事,天家威严,不要说云夫人,就是普通的身体康健的女子入宫也会紧张的要命。” 能不让太后知道云姐姐的身份,最好不让她知道,这样云姐姐至少少一份危险,否则,依太后的脾气,一旦知道云姐姐不是她的女儿,说不定会派人追到金陵痛下杀手。 因为担心云安楠的安危,除了厉晧,她还让十三,十四也一起去了,就是害怕出现什么意外。 太后的眼色暗了下来,垂下了头,默默思索了一会儿,将信将疑的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也不排除她撒了谎,不敢再见哀家。” “太后若有疑心,可是宣镇国公夫人入宫,臣女想她应该知道的比臣女清楚。” “她?”太后冷笑一声,“她恨安楠毁了卫元则的大婚,巴不得哀家杀了安楠,从她的嘴里焉能得到真话。” 洛樱蹙起眉头,望着太后为难道:“那这件事就难办了。”顿一顿,又道,“其实那天臣女并不敢胁持镇国公夫人,而是拜了帖子请她过去的,毕竟云夫人是她的亲妹妹,于情于理,在护送云夫人的棺椁回金陵之前要通知她一声,后来,她和云姐姐发生了争吵,那一簪子其实是她自己故意刺上去的,臣女想,她的目的也只是想让卫世子对云姐姐彻底死心吧。” “这个毒妇!”太后猛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桌案,“哀家总有一天要……” 话语间杀气腾腾,说到一半,她突然又将这种杀气收敛起来,阴气沉沉的看着洛樱道:“哀家希望你今天没有说一个字的谎,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洛樱本来说的大都是真话,她毫无畏惧道:“臣女不敢有一个字的谎,那天发生的事,卫世子在场,太后若不信,可以问他,想来,他不会说谎。” “哀家是该好好问问他了,想当初,是他答应哀家一定会守护安楠平安,结果却是他伤害安楠最深!” ------题外话------ 推荐好友妖娆青儿,文:盛世田宠:带着淘宝来种田 五星级大酒店厨师长李悠悠,意外带着淘宝穿越到了古代的穷山沟沟。 极品后娘天天欺,老爹懦弱又无能,狠心祖母怀疑她身世,联合后娘一起要将她赶出家门去。 没房住咋办?带着淘宝赚银子修呗! 没菜吃咋办?在淘宝买来菜苗自己种呗! 没肉吃又咋办?用赚来的银子自己买买买! 可是……无良爹娘见她发家后,隔三差五来闹她,怎么办? 一手拿起扫帚,打跑恶毒后娘,甩掉无能爹,独自过她的自由快活小日子去。 PS:本文女主带着淘宝来穿越,虐渣渣,做美食。 第315章 兰贵妃有喜 洛樱见太后如此气愤的样子,心中暗忖,她到底还是愿意相信云姐姐是她女儿的。 也是,寻了这么多年,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才寻到了女儿,任谁也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寻到的女儿是错的。 正想着,太后忽然说了一句:“对了,哀家听说你去大理寺监牢见卫元极了?” “是。” 其实,早在卫元极被关押至监牢的一开始,她一出宫,太后就派人跟踪了她,她去了陵王府找小十,太后自然会以为她想去小十那里为卫元极求情,所以她见卫元极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太后默然看了她一会儿,冷幽幽的问道:“你对卫元极是不是还有情意在?” 洛樱点点头,眼睛里露出一丝哀伤之色:“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卫元极于臣女有恩,臣女自然不忍心见到他被关入大牢。”说到这里,洛樱眼圈就红了,泪光点点闪烁,“况且,他是因为臣女才冲进金华殿冒犯了皇上,但凡有一点儿办法,臣女也想着能马上救他出来,只是皇上一直病重未愈,不见任何人,臣女就是想去求皇上恐也无法得见圣颜。” 说完,洛樱的眼泪已经滴了下来,满脸的悲伤之色。 太后轻轻凝起了眉头,故作同情的叹息一声:“唉,也真是为难你了,你倒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洛樱羞愧的低下了头:“太后谬赞了,臣女自知有罪,哪里还敢说有情有义……”说着,忽然抬起头,一双泪眼哀求的看着太后,“太后,求您,求求您救救元极,他打小养尊处优惯了,哪能受得了那等苦。” 太后蹙眉看着她,语气严谨道:“洛樱丫头,不是哀家不肯救卫元极,实在是他胆大包天,目无皇家威严,往小了说,是对皇上大不敬,往大了说,就是弑君,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皇上没有立刻下旨杀他,已给很给卫家面子了,偏偏卫家人不识好歹,反而怨怪上皇帝无情,如今皇上病重,这件事还需等皇上有精神时,亲自发落才行,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臣女去大牢探望卫元极时,他整个人已经瘦成皮包骨了。” 太后顿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件事还在于洛樱丫头你。” “在于臣女?”洛樱满面疑惑。 “是,你可愿意救他?” “臣女愿意,只要能救他,臣女做什么都愿意。”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皇上相信你凤凰命格之说,才想纳你为妃,只要你答应成为皇上的妃子,兴许,皇上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卫元极一马。” 她始终不能完全放心皇上和卫家真的完全决裂了,因为皇上病了,纳洛樱为妃的事就被搁置下来,再加上卫元极一直被关在天牢,还未被真正的处治,皇上和卫家之间的关系就有修复的可能。 她费尽心思才让皇上和卫家反目,不可能给他们一丝一毫修复关系的机会,她必须让皇上真的纳洛樱为妃,哪怕现在因为孝期的原因不能在明面上纳洛樱为妃,将她接进宫里来服侍也行。 到时候卫元极一旦知道自己闹了半天,洛樱还是成了皇上的女人,他心中的不忿可想而知,就算将他从大理寺监牢放出来,她也有千百种办法让他再度闯出大祸,因为这人天生就是个祸头。 说起来,这卫元极还真是一个情种,比卫元则有情有义多了。 倘若安楠遇到的是卫元极这样的人,或许,她不会受如此重的情伤, “什么?”洛樱听了太后的话,顿时错愕,“让臣女成为皇上的妃子,皇上不是病重了吗?”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露出悲伤的神色:“正是因为皇上病了,哀家才会病急乱投医,不仅皇上相信你是凤凰命格,哀家也相信,哀家相信有你在,定会保皇上病体康复。” “可是。” “难道你不想救卫元极?” “臣女想……” “那这是你唯一能试的法子了,这两天皇上稍微有了一些精神,能说两句话了,既然你来了,就去见见圣驾,能不能说服皇上放了卫元极,就看你的了。”顿一顿,若有深意道,“倘若你有本事既能说动皇上不纳你为妃,也能说动皇上放了卫元极,那是你的本事,哀家不会横加干涉。” “……”洛樱咬着下唇,满是犹豫的看着太后,犹豫了好一会儿,到最后咬咬牙,磕首道,“多谢太后恩典,臣女遵命。” 洛樱起身退下,太后静静的望着她的背影,脸色变了几变,沉默良久,对着洛樱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喃喃一叹:“这也是一个祸水啊。” 她身边的阿润微微怔了一下:“太后不是很喜欢洛樱吗?” 太后像是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还带着一丝讥嘲的愤怒:“哀家生平最厌恶这样的祸水……” 说着,太后眉宇之间凝起一股恨意,前有楚翎和董妃魅惑先帝,一个害得她受了整整三年冷宫之灾,落下了风湿之症。另一个在楚翎身死,太子失势之后,整天给皇上吹枕边风,立自己的儿子宋允修为太子。 这两个女人再厉害有什么用,她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后来又出了个姬长清祸害她两个儿子,姬长清死后,长陵城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和姬长清生的一模一样的虞凤莲,闹得老十神魂颠倒,为了寻她,抛下政事不顾,整天像个疯子一样。 不过凡事有弊就有利,祸水可是祸国祸人,却也可以成为自己手上的一柄利器,就如虞凤莲,正因为老十把虞凤莲当成了姬长清的影子,她才可以利用虞凤莲控制老十。 而洛樱更可以成为她手中的利器,用来割裂皇上和卫家之间的关系。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牢不可分的关系,尤其是在皇家,连父母兄弟都会自相残杀,更何况是外人。 总有一天,她要将这些祸水一个个的收拾了。 阿润见太后似乎动了怒,默默垂首侍立在侧,也不敢再多言了。 太后盘腿坐好,闭上了眼睛,一手捻珠,嘴里开始默念起了佛经。 …… 金华殿 门一打开,有热气混着药味从里面扑面袭来,忽然,一股冷风吹入,吹动厚重的帘幔掀起了一阵波浪。 隔着一排莹润光泽的珍珠帘,洛樱可以看见寝内有人走动,刚要掀帘而入,就听到一个女人尖锐的指责声:“瞧瞧,连个药都端不好,碎了一地,惊动了皇上,耽误了皇上的病情怎么办?” “曦妹妹,你怎么敢以下犯上,对兰贵妃娘娘这样说话呢?”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满是幸灾乐祸的嘲讽。 曦夫人冷笑一声:“如今连皇后都要被打入冷宫了,更何况她一个贵妃,没有了皇上,她又算得了什么。” 皇后至少还有一个卫家,尉迟兰嫣不过是个商户的女儿,身份低贱的很,怎么能和她们显赫的家世相提并论,她打心眼里就瞧不上她。 “嘘,曦妹妹,你小声点,莫要让皇上听到了,又是一场气。” “皇上整天昏睡,哪里能听得到,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哦……”曦夫人叹息。 “咳……”忽然,又传来皇上一阵咳嗽声,两个女人忙掩了口,软媚着嗓子齐齐唤了一声,“皇上……” 洛樱在外面始终没听到尉迟兰嫣的声音,有宫人为她掀开珍珠帘,她慢慢走了进去,就看到尉迟兰嫣正蹲在地上亲自收拾打碎药碗,瞧她的身形,清减了许多。 她赶紧走过去,行了一个礼:“臣女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尉迟兰嫣缓缓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整个人就像脱了水一般,连嘴唇都是干涸的,她茫然的看了看洛樱,正要说话,忽然“咝”了一声,手指不小心划破了。 “娘娘……”洛樱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握过她的手,为她拔去手上的碎瓷,然后又用干净的绢帕替她包了起来,又道,“娘娘,你怎么能亲自做这些事?” 尉迟兰嫣摇摇头道:“没事,这些都是小事而已。”说着,又问道,“洛樱姑娘,你怎么来了?” 她是真的对洛樱的到来有些奇怪,这么多天,为了避嫌,洛樱并没有来过宫里,因为她是谋划整个局的人之一,自然是大家少接触为妙,而且金华殿被太后派人守着,虽然太后对皇上已有松懈,但一个外臣之女也不可能想进来就能进来。 洛樱说道:“太后宣召臣女入宫问云姐姐的事,问完就顺便让臣女来金华殿探望皇上和娘娘。” 说完,洛樱将尉迟兰嫣扶了起来。 尉迟兰嫣柔弱的叹息一声:“原来如此,皇上……” 一语未了,就听到曦夫人的抱怨之声:“还以为皇上醒了,原来空欢喜一场。” “是啊,皇上这病拖了这么久,醒的时候少,睡的时候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康复。” “要说都怪尉迟兰嫣那个妖妃,要不是她,皇上能落入水中落下大病吗。” 说话间,二人走了过来,洛樱迎面就看见曦夫人和郑嫔,一个身着粉紫色裙子,体格风骚,瓜子脸面雪般的白,一双明眸如秋水一般,眼尾略向上扫,甚是妩媚妖娆,样貌比起尉迟兰嫣来还在上。 另一个郑嫔身着孔雀蓝绫袄,生的面薄纤腰,娇小玲珑,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只是颧骨生的有些高,嘴唇也薄了一些,难免会给一种刻薄之像。 二人一见洛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皆有一种似敌非敌的眼神看着她,洛樱见他二人走来,上前行了礼。 郑嫔阴阳怪气的笑道:“原来是洛樱姑娘,今日怎么得空来这金华殿了,难道是专门来看望皇上的吗?” 有关洛樱是凤凰命格的流言几乎传遍整个皇宫,她对洛樱很忌惮,可是她又知道太后因为云安楠,连带着也看重洛樱,她并不敢多得罪。 相比于郑嫔,素日里快言快语的曦夫人反而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阴沉的带着审视的眼神看着洛樱。 她实在不明白,卫元极连看她都不肯多看她一眼,为什么会对洛樱情有独钟,还为了她闯入金华殿,得罪了皇上,被下了大牢。 她实在不服,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吗,怎比得上她的风情。 “臣女奉太后之命,前来探望皇上,不知皇上如何了?”洛樱根本不会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更不会在意她们的态度。 郑嫔一听,果然是太后派她来的,她冷冷一笑:“皇上怎么样,洛樱姑娘自己去看吧。” 洛樱朝着大床走过去,尉迟兰嫣也随她一起走去,走过曦夫人身边时,曦夫人悄悄的伸出了脚,尉迟兰嫣被绊的往前一跌,“呀”的一声惊叫,正好撞到了洛樱。 曦夫人掩唇一笑:“瞧瞧,有美人来看望皇上,兰贵妃就气的连路也不会好好走了。” 郑嫔扑哧一笑,没有再说话。 “贵妃娘娘当心。”洛樱扶住了尉迟兰嫣,见尉迟兰嫣好像习惯了一样,木木然的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对着曦夫人冷笑道,“给人绊子使多了,当心哪天把自己绊倒。” 真是墙倒众人推,人人都以为皇帝快不行了,一个个可着劲的欺负作贱尉迟兰嫣,孰不知,刀已悬于头顶,转眼间就可丢了性命。 “你说什么?” 她就算再看在太后的面子,也不可能容忍一个大臣之女与她这般说话,而且洛樱的父亲还是个破落的侯爷,她柳眉一竖,正待发怒,郑嫔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息事宁人。 曦夫人生恨洛樱夺走了卫元极,一腔妒火正无发泄,见洛樱出言不逊,哪里肯饶,手一挣,正想再狠狠教训两句,又听到了皇上的咳嗽声。 其实皇上每天都会咳嗽,每次咳嗽都以为他醒来了,却大多都是昏睡的,曦夫人也未放在心上,稍作停顿,还要教训,洛樱已经迈步走了。 “站住!”曦夫人厉喝一声,忽然冲了过去,抬手就欲掌掴洛樱,又听到皇上咳了两声,抬眼一看,发现皇上竟然醒了,她吓得立刻收回了手,“皇上,你可终于醒了。” 愤怒的声音在瞬间转化成柔若春水的声音。 她这一叫,郑嫔也跑了过去,皇上睁眼就看到这两张讨人厌的脸,从嗓子里发出一个低沉而虚弱的声音:“滚——” 他的喉咙里像卡着痰一样,就是这一个字,说的也是嗡里嗡气的,勉强还能听得清楚。 二人脸色一僵,想说什么,还是没敢说,撇撇嘴,讪讪的退下了。 “臣女参见皇上。” 洛樱赶紧上前行礼。 皇帝缓缓的转动了一下有些昏花的眼珠,垂眸看了看洛樱,有气无力道:“是你,起身吧!” 他早就听到洛樱来了,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不过她说是太后命她来的,他大约也能猜出太后的心思,心里忽然有些暗自得意的感觉。 到现在,太后还相着要离间他和卫家呢,却不知这根本就是一个局。 看完洛樱,他又将眸光投到尉迟兰嫣身上,眼睛里流露怜惜,想伸手,却又故作一种无力到连手都伸不出来的样子,只能张张口,哑声道:“嫣儿。” “皇上……” 尉迟兰嫣含着泪扑到了皇上面前。 曦夫人和郑嫔见了,两个人翻翻眼,心里将尉迟兰嫣骂了几百遍。 “谢皇上。” 洛樱依言站了起来,垂眸看时,就看到一张瘦骨嶙峋的脸,这种天气,宫里还烧着地龙,很是暖和,熏得皇帝的脸颊异常的红。 有淡淡光影打进来,落在皇帝的脸上,让他整张脸阴暗难明。 “滚,滚,滚……”皇上忽然动了怒气,拼尽全力想伸手指向曦夫人和郑嫔,在手抬起的瞬间,让人误以为指的是洛樱。 曦夫人正要嘲笑两句,就看到皇帝的手已经移到了她的脸上,因为太过用力,皇上挣的脸红脖子粗,从嗓子眼里又吼出一声:“滚出去——” 曦夫人和郑嫔又是一愣,二人对视一眼,这才灰溜溜的退出了寝殿。 “呼……” 皇上好像脱了力,仰面躺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然后又看了看洛樱,想来这会子郑嫔和曦夫人还没有走远,有些话自然不方便在这里和洛樱说,只能用眼神交流。 洛樱冲着皇上点点头,示意她听懂了。 皇上这才放心,又看向尉迟兰嫣,一字一字很是吃力道:“嫣儿,辛苦你了……” “不,臣妾不苦,臣妾一点儿也不……呕……” 话说到一半,尉迟兰嫣忽然干呕起来。 “嫣儿,你……你怎么了?” “贵妃娘娘……”洛樱唤了她一声,面露关切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尉迟兰嫣摆摆手,一边干呕,一边道,“无……无事……” “臣女看娘娘脸色不大好,不如宣太医来看看吧。” 这么多天,尉迟兰嫣受了很大的委屈,身体也不好,所以洛樱和皇上一时没有疑到别处。 平时负责替皇上看病的有两个太医,一个是周太医,皇帝的人,另一个是刘太医,太后的人,这次替尉迟兰嫣诊治宣的是周太医。 当周太医凝着眉头一遍又一遍替尉迟兰嫣诊脉想要确认什么时,皇上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尉迟兰嫣身体本来就不好,又天天受闲气,他实在担心她憋出大症侯来。 终于,周太医紧拧的眉头松了,露出满面喜色,不过,他并不敢说的大声,而是压低声音道:“皇上,贵妃娘娘,大喜呀,大喜,贵妃娘娘已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什么?”皇上的脸上立刻露出惊喜无比的神情,因为这份惊喜,昏花的眼睛里闪过晶亮的光芒,“这是真的吗?” “因为月分太小,微臣反复诊了好几遍脉,没错,是喜脉。”周太医依旧不敢稍有大声。 “哈……哈哈……” 皇上差点笑出声来,笑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笑回心里,心笑开了花。 相比于皇上的惊喜,尉迟兰嫣脸上闪过刹那的怔忡之色,很快,她微垂下眼睑,如鸦翅的睫毛挡住了她眼里的神情,然后又抬起眼睛,喜极而泣的看着皇上。 洛樱正好站在尉迟兰嫣的对面,虽然只是瞬间,可是她还是看到了她脸上刹那闪过的神情,竟不是欢喜。 她觉得有些奇怪,掩下疑惑,赶紧上前道喜:“臣女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 “嫣儿,嫣儿……” 这意外之喜来得如此突然,丝毫不输于第一次得知尉迟兰嫣怀孕时的惊喜,他高兴的恨不能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抱着尉迟兰嫣狠狠的亲,亲她的脸,亲她肚子。 “皇上……” 尉迟兰嫣娇羞的俯在皇帝的身上,皇帝用力的垂下头,唇印在尉迟兰嫣的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在失去一个孩子之后,这么快就又来了一个孩子,真是天降福星,他大业一定能成。 忽然,他想到了上次尉迟兰嫣小产之事,这时小顺子走了进来,皇上知道曦夫人和郑嫔走远了,他急道:“周询,这一次贵妃有喜,若传出一个字,朕砍了你的脑袋。” 兴奋的时候,连声音都多了几分力气。 “微臣不敢,微臣以人头担保绝不会透露一个字。”顿一顿,皱起眉毛道,“不过娘娘身子虚弱,微臣需要开安胎药,日日熬药,刘太医不可能不发现,恐难以躲过啊。” 皇上一听,当时就想发怒,他这个皇帝真是做的天下第一窝囊,连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这一次布局,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就算不丢了性命,这一辈子恐也难以翻身。 想到不需要再装多久,他就压抑住愤怒了,可是安胎药的确是个问题,他兴奋之余,又愁上心头。 这时,洛樱上前道:“臣女倒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皇帝激动道:“你快说。” 他现在对洛樱几乎深信不疑。 尉迟兰嫣也抬起了头,表情复杂的看着洛樱,眼睛里的泪水还未干。 洛樱慢慢道:“不知可否将保胎药一次性制成保胎药丸,这样就不用日日熬药了,服食起来也方便。” 周太医愣了愣,摸摸胡须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这倒确实是一个办法,微臣回去试试。” 皇帝高兴道:“那你还不快去。” 周太医连忙退下,看向洛樱道:“就你这丫头鬼点子最多,太后让你来作甚?” 虽然大约猜到了,他自然还是要问一遍才能放心。 洛樱将她与太后之间对话择其重点告诉了皇帝,皇帝听了,脸上里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态,不由的又多看了洛樱一眼,这一眼,恰好让尉迟兰嫣捕捉到了,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酸痛难言的感觉。 她的酸涩难言远不在于皇上现在对洛樱的看重和信任,还在于不可言说的痛悔。 又听皇上道:“既然太后有这心意,也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你且留下来多住两日,你鬼点子多,给我治治那该死的郑嫔和曦夫人。”说到这两个人时,皇上几乎咬牙切齿,若不是这两人身后还有着庞大的家族,他早斩了她们。 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他只能暂时忍耐。 洛樱微微一笑:“臣女遵命。” 尉迟兰嫣起身握住洛樱的手,眼中含泪道:“好妹妹,这两日就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娘娘才是辛苦了,兰雪妹妹不在,臣女正好可以陪陪娘娘。” 倘若让大哥知道现在的尉迟兰嫣成了皇上的宠妃,还怀了皇了的孩子,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彻底将她放下。 ------题外话------ 明酥酥新文《将门医妃:撩个王爷宠上天》2p剧评有奖,欢迎追文~ 【甜、宠、纯、强、1V1】 冰山王爷太难搞?不怕不怕,王妃出马,一个顶俩。 撩汉秘籍在手,分分钟让他变成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穿越到距今不详年前的北齐王朝,亲人去世,情郎变心,还要面对后妈的冷眼,奈何她萧姗早就性情大变,怎会任人宰割! 却不想有朝一日被塞进花轿,就这么草率地嫁人了? 这宁王,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前期冰块脸,后期温柔体贴痴情男,前期人中君子,后期禽兽不如,这人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第316章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就这样,洛樱暂且在宫里住了下来,住了还不到两天,宫里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郑嫔和曦夫人一开始还不服气,想使绊子对付洛樱,将她赶出金华殿,结果洛樱压根不跟她们理论,直接将两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她一直跟随洛熙平练武,会些功夫也没人会怀疑,郑妃和曦夫人痛哭流涕,狼狈的跑到太后面前去告洛樱的状,请求太后重罚洛樱。 她二人不知道洛樱现在是太后手中用来对付皇上和卫家的利器,没有人会在关键时刻毁掉自己手中的利器,太后先是将二人严厉的训斥一通,然后又各打一板,将洛樱宣到寿延宫,在情面上做做样子又训了洛樱一通,以安抚曦夫人和郑嫔。 曦夫人和郑嫔自然还是不能服气,可是也不敢再拿洛樱怎么着,这两天,她二人过得甚为憋屈,又惧怕洛樱再度对她们挥拳相向,益发连皇帝的身都不敢近。 皇帝大觉痛快,而尉迟兰嫣却有所不同,她虽然不再受欺负,背着皇帝时却总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样子。 洛樱注意到尉迟兰嫣的情绪,只是现在的她们早已经成了陌路人,她虽奇怪,一开始并不多关注,可是渐渐的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尉迟兰嫣见到御前带刀侍卫袁毅时,两人的眼神里竟流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 于是,她便多留了一个心眼。 这一晚,皇帝睡着之后,尉迟兰嫣又去了金华殿东边角的暗河边,虽然今天没有什么消息传递,可是她好像形成了某种习惯,当心情低落时,她总喜欢来这里静静待着,唯有这夜的冷风才能叫她清醒一些,为了她和孩子的未来,她只能当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尉迟兰嫣离开寝殿不久,洛樱便悄悄跟了过去,人躲在暗处,就看到尉迟兰嫣背着对她临风立于一颗垂柳树下,也不知她在看什么,想什么,静然无语,她身后还站着她的贴身宫女锦绣。 突然,她看到一个高大挺直,着一身侍卫服的身影朝着尉迟兰嫣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很轻却很稳,一听就知道轻功不错,正是袁毅,直到他快走到尉迟兰嫣身边时,才听到锦绣吓得一声惊呼:“谁?” “锦绣姑娘莫慌,是我。”说完,袁毅又对着尉迟兰嫣的背影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卑职参见贵妃娘娘。” 尉迟兰嫣的肩膀狠狠颤动了一下,没有转过声道,只是冷冷道:“你来做什么?本宫不想见到你!” “卑职奉皇命前来保护贵妃娘娘。”袁毅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语气还说的理直气壮,因为皇帝的确交待他好好保护尉迟兰嫣的安全,他又道,“夜深了,这外面太凉,娘娘身子不好,还是回寝殿息着吧!” 尉迟兰嫣肩膀颤动的更厉害了,此刻的她心情混乱之极,几乎要崩溃了,不管她如何想要忘记曾发生过的,她都忘不掉,因为她每天都会见到他。 她忽然转过身来,声音里带着失控的悲伤:“你滚,本宫不想看见你。” 袁毅满脸的关切微微一僵,却还是坚定的站在那里:“娘娘,卑职是奉了皇命……” “够了!”尉迟兰嫣打断了他的话,“这里很安全,本宫不需要你的保护!” “娘娘,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他若有所思,甚至带着一丝激动垂下眼眸看了看她的腹部,声音温柔道,“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尉迟兰嫣脸色顿时煞白,惊恐的盯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说完,她看了锦绣一眼,锦绣会意,立刻退了下去,勾着脖子眺目将四周环视一圈,除了他们,并无一人。 本来这里就没什么人来,这深更半夜的就更加没有人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卑职身为御前带刀侍卫,自然要负责保护好皇上和娘娘的安全,皇上还特别交待,若娘娘和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让卑职提头去见。” “也是……”尉迟兰嫣凄涩的笑了一声,“你是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他告诉你也不奇怪。” 蒙蒙月色下,看到尉迟兰嫣风露清愁之态,袁毅心中大动,更觉得她像是月里嫦娥一般美丽,想到那一晚的销魂,他忍不住口干舌燥,想要靠近她,刚往前走了一步,尉迟兰嫣忽然厉声一喝:“不准靠近本宫!” 袁毅脚步一滞:“娘娘,你还在恨卑职吗?” “恨你?”尉迟兰嫣冷笑起来,“你算什么,根本不值得本宫恨!” “可是娘娘,那天我们……” “住口!”尉迟兰嫣的声音骤然变得凌厉无比,“袁毅,你好大的胆子,也敢说什么我们,没有那天,也没有我们,你永远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每每想到那天,她就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可是当时她根本不知道这是皇上和洛樱设下的一个局,她只知道皇上要在金华殿宠幸洛樱。 洛樱在金华殿待了那么久,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有多么的痛,她承认,她背弃了姬长安,也忘记当初为何要引诱皇上入了这深深皇宫,她只知道她爱上了皇上,爱上了他给她的那份尊荣和宠爱。 正因为爱,才会嫉妒,才会失意。 她禀退宫人,一个人独自去了清竹苑,站在清竹苑,对着金华殿临风洒泪,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就是要忘了她必须和别的女人分享夫君的痛苦,谁知酒后乱性,铸下大错。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她绝对不会喝的酩酊大醉。 可是,没有如果…… “娘娘……”袁毅沉默了一会儿,痛苦的唤了她一声,一双眼睛在月色照耀下闪烁着饱含爱慕的光芒,他试着上前跨了一步,好让两人的距离彼此拉近,他用乞求的语气问她,“卑职想问您一件事,可以吗?” 尉迟兰嫣冷冷的看着他,眼睛里好似带着刀光,恨不能直接就把这个人看的消失了。 面对她痛恨的眸光,袁毅并无惧意,只是觉得痛苦,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轻声问道:“这个孩子是卑职的是不是?” 洛樱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尉迟兰嫣为何在有孕之后如此郁郁寡欢的原因,明明她第一次怀孕时,她是那样的高兴,原来这个孩子竟然很可能是袁毅的。 这也太令人错愕了,尉迟兰嫣明明爱的是皇上,她是什么时候和袁毅厮混到一处的? 袁毅说的那天,究竟是哪一天? 不过是哪一天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有意义的是尉迟兰嫣竟然会和袁毅有私情,真是上天助她! “不,不是……”尉迟兰嫣崩溃的抬起双手捧住了头,慌乱的摇着,“不是,你滚,你立刻给本宫滚……” “娘娘……” “滚——”她伸手朝前一指。 “是。”袁毅悻悻的退下了下去,转身离开之时,又无限爱恋的看了她一眼,低低的叹息一声,才肯离开。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吹在尉迟兰嫣身上她觉得骇人的冷,冷的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有落叶吹下,落在她的脸上,更觉冰凉。 如果能把她腹中的孽种也一起冻死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决而痛苦的光,垂眸看着她的肚子,看了好久,她忽然愤恨的用力一捶。 “娘娘……”袁毅离开之后,锦绣就走了回来,一见她这样,大惊失色,立刻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娘娘,不要,不要……” “不,锦绣,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尉迟兰嫣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捶打自己的肚子,锦绣哪里敢放手,她也拼命的握住她的手腕。 “娘娘,不要,这可是你和皇上的希望啊,娘娘……” “不……锦绣,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尉迟兰嫣绝望的哭了出来,哭的酸楚无比,“我有多么的害怕,有多么的后悔……呜呜……你不知道……” “娘娘,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娘娘,你冷静一点,娘娘……你要记住,你永远都要记住,这孩子是你和皇上的,是你和皇上的。” 尉迟兰嫣忽然停止了挣扎,也停止了哭泣,像是想要寻求某种力量似的,她含泪看着锦绣:“真的吗,锦绣?这孩子是我和皇上的?” 其实,她也分不清是谁的,因为那两日她和皇帝,和袁毅都有过那事,不过皇上本就是难以让女人受孕的体质,第一次她身怀有孕真是撞了大运了,可惜这大运却是带着翅膀的,转眼就飞走了。 后来她小产,皇上寂寞难耐,还宠幸过曦夫人和许才人,为此,她还生了气,也没见这两个人怀了孕。 所以,她几乎可以确定,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应该是袁毅的,所以她才会如此的崩溃。 “真的,比真金还真。” “是呵,是我和皇上的孩子,是呵……是呵……”她突然抽回了手,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转身抬头朝着寝殿望了一眼,有蒙蒙烛火透过窗纸照了出来,晕出淡黄色的光,她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疲惫而脱力的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一遍一遍的重复说着,“是呵,是我和皇上的孩子……” 待她和锦绣离开之后,洛樱才从暗处走了出来,寻了一条徢径先回去了,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她摸回到西配殿,躺到了床上。 尉迟兰嫣和皇上睡在东配殿,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并不知道,她也不关心,她心里正暗自盘算着如何让自己和宋亦欢的胜算更大。 到了第三天,洛樱便向皇上和尉迟兰嫣辞行了。 皇帝恨不得一直留洛樱在宫里照顾尉迟兰嫣,只是政变在即,洛樱必须要出宫与卫元则商量谋划。 在洛樱要离开时,皇帝格外开恩,答应洛樱释放卫元极。 离宫前,洛樱又去了一趟寿延宫向太后谢恩,太后听说皇帝竟然真的答应释放卫元极,悄悄派人赶在洛樱之前去了一趟大理寺监牢,将洛樱在金华殿侍疾,以及皇帝要纳她为妃之事添油加醋的告诉卫元极,说什么洛樱已经爬上了龙床之类的话。 那人正是太后暗中买通的原来跟在卫元极身边的一个小厮。 其实,在此之前,她就按排监牢里的狱卒传出了有关洛樱和皇上风声风言。 卫元极本就处于极度烦燥之中,弄得狱卒送饭都不敢进去,只敢趁着卫元极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将饭食放在牢门外,然后赤溜一下就跑了。 卫元极再听到此言,顿时大怒,气的差点将银牙咬碎,直接一脚踹开了牢门,冲了出来,直接揪住小厮的衣领,将他的满口牙都打碎了,吓得那些狱卒一个都不敢拦,若不是洛樱来得及时,小厮已命殒当场。 太后获知卫元极的反应,满意的说了一句:“这才像卫元极的行事作风!” 这是洛樱第二次来到这座监牢,这一次,她是拿着皇帝的圣旨来接卫元极的,当狱卒打开牢房的门时,二人对视一眼,已默契的会意了彼此。 暗中,有一双眼睛,一只耳朵正在窥视,窃听。 接下来,不过是演一场戏。 让太后相信卫元极是如何愤怒洛樱成为皇上女人的戏。 而暗中窥视,窃听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不过只是一场戏而已。 从大理寺监牢出来之后,卫元极就忿忿的跟着洛樱上了同一辆马车,马车朝着镇国公府的方向缓缓驶去。 戏演完了,两人忽然尴尬的发现,没话说了。 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怪异气息渐逐渐蔓延。 卫元极沉默的看着洛樱,洛樱也同样沉默的看着他。 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这一回对视的角逐,竟然是洛樱先败下阵来,她默默的垂下眼睑,然后双手抄胸,斜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既然没有话说,那就装睡,虽然眼睛闭着,她却能感受到卫元极的还在一直盯着她,而且眸光越来越深,像是暗夜里盯着她想要猎食的妖兽,涤荡着一种令她心神不安的情绪。 终于,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坐直身体,凝视着他道:“卫元极,你还有完没完了,一直盯着我作甚?” 卫元极的眸光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听她说话,眼睛里划过刹那流光,冷冷笑了一声:“阿樱,刚刚的戏已经演完了,下一场戏是不是又要重新开始了?” 洛樱的脸色变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卫元极双手交叉置于大腿上,朝着她缓缓倾过身来:“阿樱,难道你不是一直在演戏吗,演给皇上看,演给我大哥看,演给我看,演完这场,又演那场,其实,你最终想要帮的人是莲月教教主夜无心是不是?”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确定她要帮的人到底是谁,不过就目前莲月教如星星之火燎原般的气势来看,莲月教教主夜无心确实有很大的野心。 厉晧,郑西霸都是莲月教的骨干份子,而高云溪是莲月教圣姑的亲生女儿,虽然她暂时脱离了莲月教,谁又能知道是真是假。 说不定,转眼之间,高云溪就会带着洛庭尹一起回到莲月教。 还有云安楠,她被莲月教所救绝不是偶然的,这些人都是洛樱至亲至近之人,而洛樱又与莲月教教主有着那样复杂的关系,他更倾向于相信,夜无心才是洛樱背后的人。 “……” 洛樱的心微微颤了颤,心中暗想:元极啊元极,直到现在你还以为我是莲月教教主的妻子吗?其实,你不知道,那也只是一场戏。 他又倾过来一点,声音冷硬,带着锋利之气:“你是不是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 “是。”她确实相信这句话,点点头道,“从古至今,改了多少朝换了多少代,不过一切都是顺民者生,逆民者亡而已,难道你以为宋氏皇朝会一直存在下去?” 卫元极顿了一下,垂下眼眸,将手肘抵于大腿,双手屈张撑于头顶将他的脸庞罩在了阴影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她:“阿樱,能不能收手?” 洛樱咬咬牙,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能。” “你……”最后的希望被彻底击溃,他忽然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因为愤怒和失望,他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将要暴发的情绪,一字一字问道,“哪怕我将锁心钥还给你,也不能吗?” “……” 洛樱的心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竟然愿意拿锁心钥来换,只要她答应他,她马上就可以拿到锁心钥,她甚至可以违背对他的承诺,继续做她想要做的事,可是就在她脱口想要说出一个“能”字时,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做不到,如此的欺骗他。 那她是要放手吗? 拿回锁心钥再也不管任何事,不管计划已经进行了关键时刻,不管小十是生是死,能不能成功夺得帝位,不管星辰的嘱托,不管为姬家军报仇之事,也不为姬家军平冤昭雪。 她也做不到。 可是她是如此的想到得到锁心钥,她该怎么办? “怎么,你还是……不愿意?”他重重咬住了每个字眼,重复了一遍,“哪怕我将锁心钥还给你?” “元极,你不要逼我。” “不!”他狂躁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双目通红的盯着她,差点就要暴吼出来,到最后却变成压抑的低吼,“分明是你在逼我!” 说完,他的发红的眼睛里竟然涌起星点泪光,泪光微微闪烁,灼的洛樱的心发颤发烫。 忽然,他一把将她拉过来,让她面对面跌坐到自己的大腿上,她想要挣扎,他却环上双手,紧紧的锢住了她的腰,脸擦过她的脸,唇停留在她的耳边,低低道:“阿樱,你想要报仇,我可以帮你杀了太后那个老妖婆,毕竟,当时皇帝只是傀儡。” “……” “你放心,哪怕我丢了性命,也一定会帮你杀了她!” “……” “还有,你想要帮姬家军沉冤昭雪,只待皇上事成之后,我也一定会求大哥,求皇上,给姬家军一个公道!” “……” “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即使这样,也不行吗?” “……” 洛樱的心在这一刻几乎要被他说动了,可是她清醒的知道,箭已离弦,断无回戈,她幽幽的叹息一声,轻轻说道:“听说,猫有九条命,可是元极,你并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去拼。” 彼此离的太近,反而看不清楚彼此,唯有感觉到两个人的气息在交织。 卫元极禁锢住洛樱腰间的双手忽然一滞,又听洛樱对着他低低说道:“想杀太后谈何容易,你若拼了这条命,又哪里来的命去说服皇上为姬家军沉冤昭雪,即使你侥幸留下性命,皇上又轻易能被你说服?” “这么说,你还是拒绝我了?”他的声音浮起一层冷意。 “……”洛樱沉默了一下,看着他的脸,却看得不甚清楚,“元极,你告诉我,皇上下圣旨征剿姬家军仅仅只是太后一手操控的吗?” “……” “不,不是,其实他自己也猜忌姬家军功高震主,有了除掉姬家军的心思。” “……” “你不要忘了,皇帝虽然看似懦弱无能,骨子里却是个有主见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偷偷积蓄力量,还成立了飞龙营对抗太后。” “……” “还有,当初沈遥可是皇帝的人,有他的蛊惑,皇上怎能不动杀念?” “这……都是你的猜测。”卫元极哑声道。 “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你大哥,想必,他应该比较了解皇上。” “……” 卫元极突然又垂下了眼眸,他忽然想起,当初皇帝要下圣旨派沈遥和韩硕征剿姬家军时,大哥整天着急上火想要阻止皇帝下那道圣旨,不仅大哥,就连父亲也是整天不安,入了一趟宫回来之后就病了一场,可是最后,皇帝还是下了那道圣旨。 所有的人都认为,皇帝只是被逼无奈才盖下那一道玉玺,而太后才是真正的实施者。 当时的他并不关心政事,更不会在意什么姬家军的死活,所以,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现在细想想,洛樱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在他沉思的时候,他的手下意识的松了下来,洛樱趁机想要拉开他的手,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忽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重新一把锢紧了她,眉头紧锁,直视着她的眼睛,想到一直往到她的眼底深处,看到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想说服你,反倒差点被你说服,阿樱,你是笃定我会输给你吗?” “不,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 卫元极从鼻子里轻嗤一声,发红的眼睛灼灼的盯着她:“可是你的选择已经注定你我相争的结果,我不可能弃整个卫家于不顾。” “既如此,那便各凭本事吧!” 他灼灼的眸光忽然冻结成冰,语气森冷道:“你知道,我有一招致胜的把握!” “你的把握就是我的身份,不是吗?” “……” 他沉默的点了一下头。 “至少我们目前的利益是一致的,如果你现在就拆穿我的身份,两败俱伤的会是你我,而本来要成为输家的那个人会成为赢家。” “……” 阿樱,你以为我真的会拆穿你吗? 不,永远不会。 我只当自己从来也没有知道过这个秘密。 洛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说的诚然不错,虽然她重生在洛樱身上的事太过离奇,说出去也未必会有多少人相信,但是卫元则是他的亲哥哥,他就算不会完全相信他的话,也一定会对她产生深深的防范,到时候计划被破坏,她就举步维艰了,甚至连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她定定的看着他,用一种极度认真的语气道:“所以元极,可不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哪怕等我们联手将太后除掉后,你再拆穿我也不迟。” 第317章 他爱的不是这具皮囊 他苦涩的笑了笑:“真的不迟吗,阿樱?” “……” “到底是你在自欺欺人,还只是欺骗我,等到那时,夜无心怕是已经带人杀入了皇宫吧?” “无极……” “好了,阿樱,你不用再解释了,我答应你就是。” “谢谢你,元极。” “……” 卫元极极不喜欢听到洛樱对他说谢谢,他认为他为她做所有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不需要她的谢谢,他只需要她跟他一条心,安安稳稳做他的女人。 他又苦涩一笑,没有说话。 “对了。”洛樱忽然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交到了卫元极的手上,“这是无双写给你的信,托我带给你的。” 她并不知道一入宫就住了三天,也不知道卫元极会这么快被释放出来,所以入宫时带走了无双写的信,预备从宫里回来之后顺便去大理寺监牢交给卫元极。 卫元极松开手,接过了信,洛樱赶紧趁机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了他的对面,卫元极认真的看着信,看着看着,有泪从眼角缓缓滴落,落到信上,模糊了字迹。 洛樱一直注视着他,看到他眼睛里的泪,她的心里也在下雨,可是面上却装的比谁都平静。 “你告诉无双,还有花花,明儿一早我就去你府上看他们两个。” 在无双的眼中,他从来都是这个世上最好看最厉害的元极哥哥,他可不想以这样一种颓唐倒霉的模样去见他,总要好好收拾休整一番,明儿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见他。 “嗯。”洛樱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又陷入了一场无止境的冷战之中,因为一切都已经说开,双方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再说,也是徒劳。 马车发出单调而枯燥的哒哒声,二人听着这压抑的声音,终于到了镇国公府,阿凉勒停了马车,卫元极还是一句话没说,一脸阴沉的掀开车帘跳了下去,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阿凉,走吧!” 洛樱撩开帷裳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他的步履竟带着几分踉跄,瞧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寂寥和颓败,这还是当初那个嚣张狂纵,令人闻风丧胆的卫元极吗? 心里一阵酸痛,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当她放下帷裳的那一刻,卫元极又近返回来,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盯着马车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默默发呆,直到镇国公扶着惊喜交加的大长公主出来迎他。 洛樱并没有直接回洛府,而是去了一趟陵王府表示感谢宋亦欢这么多天对卫元极的照顾,在去之前,还特意上街买了一件贵重的玉器作为谢礼要送给宋亦欢。 其实,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她找宋亦欢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到了陵王府才发现秦紫桐因为陈少安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气的又回了娘家还未归来,而宋亦欢寻找虞凤莲多日,一点消息都没有,人实在受不住,又急又累,病倒了。 听人回报说洛樱来了,他强撑着起床,在书房见了洛樱,洛樱见到他时,他正呆怔的坐在紫檀椅上,静静的瞧着窗外,斜阳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打下一缕光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带上了几分暖光。 “宋大哥……” 洛樱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慢慢的转过头来,因为憔悴,本就深陷的大眼睛益发陷了进去,眼眶周围带着一圈乌青之色,他勾勾唇角,露出一个甚为温暖的笑:“洛樱妹子,你来啦。”说着,他转过身来,指了指身边的一个椅子,“来,坐下说话。” 不一会儿,陈幼蓉就和冬儿端上了茶,再看陈幼蓉时,洛樱也发现她憔悴了不少,甚至可以隐隐看到她手腕上有受伤的痕迹。 看来秦紫桐的确恨极了陈少安兄妹,否则,她不可能会这样明目张胆的伤害陈幼蓉。 倒过茶,摆好糕点果子,宋亦欢摆摆手,便让二人一起退下了,一时书房里又留下他二人。 洛樱并不想耽搁时间,她想她来陵王府一定有人盯着,太后不一定会怀疑她特意来感谢宋亦欢,但如果时间逗留太长,恐怕惹人怀疑,她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宋大哥,现在还缺一件急事没办,如果办成这件事,那成功的希望就更大了。” 宋亦欢放下茶杯,认真的看着她:“妹子请讲。” “禁卫军统领袁磊。” 宋亦欢心思一动:“他?” “对,虽然西华门有陈少安策应,可是袁磊身为禁卫军统领,掌管着整个皇城的防务,尤其是皇上的安全,只要能拿下他,大事有七八层的把握可成。” 宋亦欢点头叹道:“好是好,可是此人素有‘三石’之称,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名字,更因为他为人像块石头,就连秦家人的面子也不卖,为此太后还骂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偏偏他是将父皇从血海里背出来的大功臣,太后也不能在明面上拿他怎么样,这样的人,如何能笼络?” “就算不能笼络他,让他为我们所用,也至少让他保持中立。” 宋亦欢蹙紧了眉心,摇摇头道:“他虽对皇兄有所不满,可是对我父皇忠心耿耿,想让他保持中立很难,更不要说笼络他了。” 洛樱微微一笑:“或许从前很难,现在却不同了。” 宋亦欢一喜:“哦,如何不同了,妹子赶紧说来。” “他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只有一个亲侄儿袁毅在皇帝身边做了御前带刀侍卫,这个袁毅他……”洛樱顿了一下,想到昨晚她在暗河边听到他与尉迟兰嫣的对话,到现在,都觉得惊愕,想了想,她继续说道,“他和兰贵妃有染,兰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就是他的。”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宋亦欢也是错愕不已,同时心头浮起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这样一来,我们的确多了几分把握可以劝说袁磊。” 洛樱微微点头,语锋一转说道:“不过还缺一个人,才能万无一失。” 宋亦欢迷茫的看着她:“谁?”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一个人的名字:“郭松龄!” 洛樱又道:“既然宋大哥也想到了他,想来一定知道郭松龄曾是袁磊的救命恩人,当初郭松龄为了替自己的亲孙儿喊冤,写上血书,惹得皇帝大怒,派人暗杀他,要不是袁毅暗中相救,恐怕郭松龄连想要触柱的机会都没有。” 宋亦欢惊叹于洛樱事事知晓,他没有再插话,而是睁大眼睛认真聆听她的话,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样听她说话,哪怕说的是权谋之事,无关感情,他也会有一种幸福而满足的感觉。 “后来兰贵妃大义灭亲,表面上给了郭家一个公道,实则在暗中,皇上恨透了郭家,为了泄愤,还派出飞龙营的人到处搜罗郭松龄的罪证,只可惜搜罗来搜罗去一无所获,最后发现了他手写的一首诗,诗里带了一个晋字,合了前朝国号大晋,说他有思晋之心,被下了大狱,如今人还关在大理寺监牢。” “……” “为了不打草惊蛇,宋大哥自然不能现在就将他放出来,只是派人力保他的安全,当然,这个人情也不能白做,自然要让袁磊和郭松龄知道。” “这个简单,我马上就派顾严去打点。”宋亦欢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几乎一扫虞凤莲的失踪给他带来的那丝阴霾。 洛樱笑道:“有了袁毅和郭松龄,袁磊一定会投鼠忌器,就算不肯助宋大哥你一臂之力,也会保持中立,更何况他早就对皇上心怀不满,只是一直抱着愚忠的念头,宋大哥你再安排郭松龄与袁磊见上一面,能说动袁磊弃暗投明那就更好了。” “好!”宋亦欢喜形于色。 “不过,宋大哥你也要保重身体,没有身体,一切只是空谈。”她眼睛闪过一丝关切之色。 他胸中一热,失神的看着她,声音喑哑的唤了一句:“洛樱妹子……” “嗯,宋大哥还有何事?” “我……”他愣在那里,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想要说什么,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转了口道,“谢谢你!” 洛樱笑了笑:“不谢。”说完,站起身来,“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来时,我特意买了一件玉珊瑚给你作为谢礼。” “谢礼?” 若说谢,应该是他要谢,怎么反过来了? “我来到你府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后知道当日我为了卫元极来向你求情,如今人安全的回家了,于情于礼,我都要送上这份谢礼。” 宋亦欢反应过来,笑了一下,笑的有些苦涩:“你知道我从不收礼,若单单收了你的,不好。” “不收也好,本来这谢礼也是做做样子的,告辞了。” 洛樱转身离开,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宋亦欢轻轻唤了她一声:“洛樱妹子……” 洛樱回头看着他,他脸上溢起一个温暖的笑容:“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是。”洛樱回以温暖一笑。 洛樱走了,宋亦欢忽然发觉整间书房突然冷了下来,暗了下来,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人和姐姐一样,身上都带着一种令人贪恋的温暖的光。 他本以为虞凤莲就是姐姐,可是后来,他发现,她不过是空有了姐姐绝世美丽的皮囊罢了。 他爱的并不是这具皮囊。 洛樱离开后不久,就有消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说洛樱在送卫元极回了卫府之后,又特意在长陵城最有名的珠宝店买了一件玉珊瑚送给宋亦欢,只是宋亦欢没收,因为从陵王府出来时,洛樱手里还捧着那件玉珊瑚。 当然,太后根本不可能明目张胆的让人一直跟到陵王府内,她清楚的知道,若让老十知道她派人盯着洛樱和他,一定会再度引起他们母子之间的嫌隙,所以,暗卫只敢跟到陵王府门口,并且一直潜伏在那里,也没潜伏多久,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洛樱就出来了。 太后听了,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之处。 洛樱为了表示感谢送上重礼实属人之常情,而老十虽然和洛樱之间有交情,但他做事向来有底限,他从不结交朋党,更不会收任何人的礼,即使军功赫赫,在朝中,他也没有什么助力。 也就当初因为姬长清和姬家走的太近,不仅她,就是皇帝也对姬家深深忌惮,欲除之而后快,民间传言说皇上下圣旨征剿姬家军是受她逼迫,她也只能当个笑话来听。 她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当初她以为皇帝是她手中的棋子,实际上,她也做了皇帝手中的棋子。 想当初,卫家极力反对皇帝剿灭姬家军,为此,皇帝做出一副无能为力,完全是受她摆布的可怜者姿态,这才使得卫家将所有的不满全都算在了她的头上,为此,镇国公还特意跑来寿延宫为卫家求情,她当时已下定决心,怎么可能听他一言,回去后,镇国公就一病不起了。 可见,皇帝和卫家之间早就存在政见分歧,只不过为了对付她,他们才会形成坚固的关系,如今这种关系已经被打破,只待卫元极再重新打破一次,让皇帝和卫家没有修复的可能,她才能安心。 …… 洛府。 洛樱一回到了府里,就得到了一个人令人惊愕的消息,洛熙平出门喝了一趟茶,结果好好的就被人套上麻袋痛揍了一顿。 他是武将,武功不弱,只是来人好像比较了解他,在套上麻袋之前,在他的茶里下了药。 打完之后,袭击他的人就跑了,洛熙平只能自认倒霉,鼻青脸肿的回了府。 最近洛熙平情绪低落,自从被苏冷抓到把柄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哪怕后来苏冷因为沈遥的事被牵联获罪,发配到北肃苦寒之地,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出去寻花问柳,就算偶尔出去也只是和济怀仁钓钓鱼,又或者一个人喝喝茶消谴消谴。 哪晓得,今日莫名其妙被人下了药,毒打了一顿。 按理说,他最近也没得罪什么人,洛樱听了,大约能猜到这一次洛熙平应该是受了她的牵联,曦夫人和郑嫔不敢在宫里对付她,所以才会对付洛熙平。 去看他时,汪碧池哭得泪人儿似的,正俯身为他擦着棒疮药,洛樱走上前一看,才看到洛熙平几乎被人揍成了一个猪头,不过,他还算比较能忍,一声痛也未喊。 她走上前行了礼,洛熙平用力睁着红肿的眼睛,点头哼哼了一声,然后哑着嗓子道:“池儿,你退下我,还有话要和樱儿说。” 汪碧池吸吸鼻子,乖顺的“嗯”了一声,转过身,又对着洛樱道:“五姑娘,老爷好好的就被人打了……” 她本想要洛樱找出凶手,替洛熙平出口气,却忽略了洛熙平的自尊心,洛熙平脸色一冷,打断她道:“好了,池儿,我没事人,你先出去吧!” 汪碧池抹了一把眼泪,讪讪的离开了。 “樱儿,坐……” 洛熙平有些吃力的用手撑住扶椅,将身体坐直了一些,因为痛,他鼻子眉毛几乎快皱到了一处。 洛樱想走去扶他,他摆了摆手,又说道:“我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 洛樱这才坐了下来,看着他时,眼神有些复杂,三师兄建立烈焰门就是为了花家血案,虽然佴明忠早已经死了,韩硕和陈宏宇也都已经伏法,可是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是眼前的洛熙平。 虽然洛熙平很可恨,也该死,可是当初是他冒着风险救了娘亲,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戴着青牛面具的人? 就算他是戴着青牛面具的人,他也必须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相信过了不久,花家血案就应该能了结了。 到时侯,她就能无愧于心的去见旋舞姐姐了。 想着,她问道:“不知父亲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皇上的病……怎么样了?” “时好时坏。” “前儿我和济怀王去钓鱼,听他提起,皇上有意纳你为妃,可是真?”青紫的眉心浮起一层忧虑之色,虽然他几乎天天都闷在家里,但也不代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 有关朝局,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太后和皇帝之间势必会有一战,而洛樱的选择对于他们洛府来说简直就是生与死的选择,一旦站错了队,后果不堪设想。 又或者,洛樱根本没得选,他洛府也没得选。 洛樱沉默着点了点头。 洛熙平心中一紧,急问道:“那你的意思呢,选皇上,还是卫元极?” 洛樱轻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一介小小女子,有我选择的余地吗?” “不,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趋利避害,如今卫家和皇帝因为你闹翻了,太后就占了很大的赢面,所以皇上和卫元极,你都不能轻易选择。” 此一时,彼一时,过去的卫家赫赫扬扬,现在的卫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了。 这多么天,除了锁心钥和月下桃花图的事,洛樱几乎不与洛熙平谈论政事,想必他是听到了什么,她凝眉看着他,问道:“难道父亲要让我选太后?” 洛熙平摇摇头,垂首沉吟了好长一会儿,才又抬起了头:“谁都不选,谁都又选。” “那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做个墙头草?” “……” 洛熙平点头默认了。 其实他也很矛盾,可是唯有做到八面玲珑,才能在不管哪方赢哪方败的情况下,都让洛府立于不败之地。 洛樱冷笑道:“父亲不要忘了,太师沈遥就是个墙头草,结果呢?” 洛熙平面色一僵,整个人怔在那里。 “对了,父亲与济怀王交情颇好,可知道他会选谁?” 她想有些话很可能是济怀王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告诉父亲的,济怀王这个人看似糊里糊涂,喜欢瞎胡闹,却甚是精明。 他才是真正做到了,不管谁输谁赢,都能屹立不倒的人。 她并不要他选择谁,只要他保持中立就行了,可是人是会变的,既然洛熙平提到了这件事,她正好顺便问一下。 “他啊……”洛熙平冷冷笑了一声,因为笑的幅度稍稍大了那么一点,扯到他嘴角的伤,他轻轻“咝”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嘴角,有些心烦意乱,“这个老狐狸从来都是八面玲珑,他不用谁选,反正谁做皇帝对他来说都一样,只要是宋家的天下就成了,不过……” 忽然,他话锋一转,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在思索什么,两道眉毛皱成了一团,“我回来细细忖度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很欣赏陵王殿下,可惜呀……” 说到这里,洛熙平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这个陵王殿下也太不争气了,为了一个虞凤莲,什么都不顾了。” 洛樱听他这样说,心里放松了一些,也跟着叹道:“唉,谁让虞凤莲生的跟姬长清一模一样呢。” “是啊,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洛熙平颇有些惋惜和怨责的样子,“想当初如果不是虞凤莲,说不定樱儿你已经成了陵王妃,而太后和皇帝一战,必然两败俱伤,到时候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就是陵王,只是他这个人,往好里说,太过儿女情长,往坏里说,色令智令,目光短浅!” 洛樱心中了然的笑了笑,跟着附合道:“父亲说的是。” 洛熙平又是长长一叹,换了一副严肃而认真的面孔,只是这样的面孔配着他满脸的青紫,有些滑稽的样子。 “为父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效仿沈遥,而是要效仿济怀王的处事之道。” “……” “这原也是我疏忽了,心里整天就惦记着锁心钥的事……”他更惦记元蓁的尸身去了哪儿,只是有些不好宣之于口,想着,眼睛里涌起一层痛色,“这一次你入宫,我忘记提醒你了,你不会和皇上已经?……” 虽然是父女,这种事也不好直接问出来。 洛樱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倒也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脸色很平静:“父亲多虑了,皇上都病成那样了,能将我如何。” 洛熙平拍拍胸口,终于舒了一口长长的气:“也是,是为父想多了,对了,还有一件事,今天我必须要告诉你。” 刚放松的心又立刻变得沉重,再不好宣之于口,他也必须说,有关元蓁尸身失踪之事,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震天雷。 不管是他偷藏元蓁尸身,还是偷藏了花家财宝之事,只要有一件事传出去就足够砍他的头了,他每日惊惶不安,郁结愁闷,除了因为痛失了元蓁,还因为他害怕突然有一天事发。 “何事?”洛樱见他犹豫的样子,疑惑的看着他。 “你……还记得……”他真的很难以启齿,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垂下头想了想,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元……蓁吗?” “记得。” “她……突然不见了。” “姬夫人……不是早就去逝了吗?”他终于提起了这件事,洛樱故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脸上流露出更深的疑惑和茫然。 “不,她是死了,可是为父悄悄将她的尸身带了回来,就藏在地下秘室,奇怪的事,有一天晚上,她的尸身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了。” 这一次,他说的极为顺溜,而且语速很快,就好像生怕自己不说快点,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父亲,你将姬夫人藏在地下秘室做什么?她可是姬将军的妻子呀!”这一下,洛樱惊的睁大了双眼,露出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盯着他,“你这不是自寻麻烦吗?” 第318章 刺杀,惊人的发现 “他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真真正正喜欢的女人,我只是不想失去她。”他的声音有些发虚,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如今你再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重要的是要查出到底是谁带走她的,带走她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想不到父亲竟是如此痴情之人。”洛樱叹息一声,明知故问道:“那姬夫人失踪多久了?” 洛熙平痛心疾首,眼中含泪道:“就在除夕的前一天晚上我才发现的,樱儿,为父一直没敢跟你提起,也是不想让你多想,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被牵扯进了太后和皇帝之间的争斗,为父实在怕到时候会有人利用这件事来胁迫你,还有……” “还有什么?” “哦……没……没什么了。” 他差点就要连同花家血案一起说出来了,到最后,还是选择了隐瞒,他偷藏元蓁尸身之事还可以冠以情深之由,可是花家血案就不同了。 一旦说出口,他父亲的形象在瞬间崩塌,而且那些财宝并没有少,可见那些人并不是冲着花家血案和财宝来的,在发现元蓁失踪之后,那些财宝他都已经秘密转移了。 洛樱见他欲言又止,满脸心虚难堪的样子,也猜到他想要隐瞒的是什么,她心中一声冷笑,并没有揭穿他,只是用一种束手无策的眼神看着他:“事情过了这么久,就算有线索怕也是断了,想要查,很难。” “若不难,我也不会开口跟你说了,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有一个人对元蓁很感兴趣。” “谁?” “镇国公卫谦。” “他?” “对,就是他,当年他也痴恋着元蓁,我甚至怀疑锁心钥和月下桃花图都是他盗走的。” “……” 洛樱默默无语,这镇国公黑锅背的,唉…… “不过,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我派人查了他这么久,一点证据也没找到。” “……” 当然找不到证据,锁心钥是卫元极盗走的,镇国公未必知道,而娘亲是她带走的,与镇国公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月下桃下图的失踪,应该也不会和镇国公有什么关系。 “所以,樱儿,就看你的了。” “看我的?” “卫元极已经从大理寺监牢放了出来,你可以利用他接近镇国公,到时侯再借机行事,说不定能打探到什么。” “……”洛樱皱皱眉,无奈的敷衍了一个字,“好。” …… 夜深人静,天空悬着一轮冷月,月色淡白,倾洒下来,寒浸浸的。 忙了一天实在累了,洛樱沾了枕头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一个惊醒,正要悄悄摸向枕头下的匕首,就听到了沈无双的声音。 “娘亲,娘亲……” 洛樱听他的声音就不对,不像平日里软糯稚嫩的童音,虽然还是奶声奶气,却很阴幽,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声音,她起身一看,透过倾洒进来的月色,就看到他像是失了魂一样,朝着自己的床边走来。 “娘亲,娘亲……” 他又轻幽幽的唤了两声。 “无……” 她刚想唤出他的名字,忽然掩了口,瞧他这样一定是梦游了,听说不能叫醒梦游中的人,她从床上跳了下去,生怕惊动他,连鞋子也没有穿。 走到她面前,她小心翼翼的试着牵上了他的手,他好像没有抗拒,任由她握着,她想带他回套间暖阁睡觉,他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愿意回头。 “娘亲,我要娘亲,娘亲,你不要离开无双……” 他站在那里嘴里念念有词。 洛樱奇怪的看着他,自从接了无双回来,从来没见过他梦游,在烈焰门也没听瑟瑟说他会梦游,没想到这孩子竟有梦游之症? 他是想他的娘亲了吗? 一定是的。 她缓缓的弯下腰,正想轻轻的将他抱起来,忽然耳朵一动,听到屋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声音很细微,可长期征战沙场训练出了一种特别敏锐的感官和洞察力。 难道是曦夫人和郑嫔觉得报复的还不够,又派人来刺杀她了? 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赶紧抱起了沈无双,回到床边拿了匕首,然后将枕头放进锦褥里,做出有人在里面睡觉的样子,做完一切,她又悄悄光着脚抱着沈无双离开了房间,刚出房间门,就看到阿凉走了过来,她也察觉了不对。 二人对视一眼,就近在暗处躲藏起来,屏住呼吸透过门缝朝里头看,忽然听到轻微的吱呀声,然后就有个黑影从窗户外跳了进来,接着,又跳进来一个黑影。 先进来的那个黑影蹑手蹑脚走到了床边,举起手里的刀就朝着床上砍去,刀砍入锦褥才发觉不对,掀开被子一看,哪里有人,砍的就是一个枕头。 那黑影一惊,骂了一声:“日他奶奶的,上当了!” 手一挥,就要招呼那个黑影一起离开,这时,轰的一声,大门被阿凉一脚踹开,还没等黑影反应过来,阿凉已经冲了进去,紧接着十一,十二也冲了进去。 洛樱因为抱着沈无双,并不敢冒险,她正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将沈无双安置好,突然“嗷呜……”一声吼叫,一团雪白已经朝着屋内如闪电般冲了过来。 这声嗷呜惊醒了在睡梦中的沈无双,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囫囵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洛樱的脸。 他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再看,奇怪道:“表姐,你抱着我作什么?” “待会再告诉你!” 洛樱来不及解释,屋内已经发出了激烈的打斗声。 “嗷呜……”花花凶狠的龇着牙,弓起腰发出一声狼嚎,然后就冲了过去,此刻的它,已经长大了许多,洛樱都快要抱不动它了。 虽然还没有成年狼那样威武凶猛,可是这一声狼嚎却气势十足,声震四方,听得那两个黑影浑身一个哆嗦。 就是这一个哆嗦,还没等花花威风一下,两个黑影已经拿下了一个,另一个人跳窗而逃,十一追了过去。 “说,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阿凉用力将那黑影的手腕往背后一拧,那黑影发出一声惨叫。 “啊,痛,女侠,饶命,饶命啊……” 这时,洛樱带着沈无双走了进来,沈无双似乎已经忘了刚才他突然被洛樱抱着的事,满眼好奇的盯着刺客:“咦,有坏人啊?” “嗷呜……嗷呜……”花花好不容易想表现一次,结果都轮不到它表现,见到洛樱和沈无双一起进来了,悻悻的叫了两声,然后跑到洛樱身边,头蹭了蹭洛樱的小腿。 “花花,乖!”洛樱听懂了花花的声音,垂头看着它,哄道,“以后有的是你表现的机会!” 花花一扫不快,高兴的站在洛樱身边,然后瞪着一双锐利的狼眼,凶狠的盯着刺客,又发出一声震人的狼嚎。 那刺客又是一颤。 “还不从实招来!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十二已没有耐心再等,沉声一喝,然后直接将长剑架到了刺客的脖子上,“再不说,立刻送你去见阎王。” “我是血影门的人,是……是有人出了银子要我们来杀了洛府的五姑娘!” 那刺客几乎没有多少挣扎就招认了。 “血影门?”洛樱听了心里一个激灵,立刻走上前,急问道,“是不是沈遥派你们来的?” 自从沈遥从法场逃走之后,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他一天不死,她的仇就一天不能报。 “不……不是,我们门主早就失踪了,现在血影门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已败落了……”刺客显得很颓丧落魄的样子,一双老鼠眼,贼溜溜转着,“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洛姑娘,饶命,饶命……” “那你还不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是是是……”刺客一咬牙,老实交待道,“是王家的人。” “可是王坤王大人家?” “是。” “原来是曦夫人,她好大的胆子,竟然勾结血影门的人。”曦夫人姓王,是王坤的幺女,她冷哼一声,“阿凉,十一,将他带下去,绑起来,明儿一早送到京兆府去!” 想不到曾经第一大杀手组织,所到之处风声鹤唳的血影门也会落魄到如今的地步,看来沈遥还没有机会重整血影门,要不就是这两个血影门人是假冒的。 “洛姑娘饶命,饶命……”那人吓得涕泪横流,“我也实在是没了办法,上有八……” “哈哈,你是不是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养啊?”沈无双拍手一笑。 刺客一呆,这明明是他要说的话,怎么被这小毛孩子抢先说了,好生可恶! 自从门主被下了天牢后,京兆府四处抓捕血影门的人,虽然门主逃了,可是暂时也没回来,血影门遭受重创,又群龙无首,这日子实在难混下去,否则,他们也不会为了这么一点钱冒险接这一趟任务了。 一旦将他送到京兆府,那就是个死,京兆尹可是个出了名的酷吏。 沈无双更加得意:“你的借口真是俗套,一点新意也没有。” 刺客恨恨的盯了沈无双一眼,贼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心里暗暗计较去京兆府反正是死,死之前也要拉个垫背的,洛樱有武功,不容易得手,而这个破坏他好戏的臭小子……哼哼…… 就在阿凉和十一将他从地上提起时,突然,从他嘴里闪过一道寒芒,朝着沈无双直袭而去,因为角度的问题,几乎没有人反应过来,就连沈无双自己也没有发觉,就听到沈无双发出“呀”的一声惊叫,这才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刺痛。 “怎么了,无双?”洛樱听到他的惊叫,心里也跟着一惊。 “表姐,我脖子好痛。”沈无双痛苦的皱皱小眉毛,仰起了脖子。 洛樱定眼一看,赫然看见沈无双脖子上扎着一根针,她浑身一个凛冽,血影门独门暗器飞花银针,果然真是血影门的人。 “嗷呜……”花花一声嚎叫,冲上前,直接咬住了刺客的腿。 刺客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表姐,我的头有些晕。”沈无双伸手揉了揉额角,想要自己保持清醒一些。 “花花,住嘴!”洛樱急速的拔下飞花银针,就看到伤口处发黑,她心神一痛,又抱住沈无双,对着刺客道,“解药呢,拿出来!” “哈哈哈……想要解药,就立刻放了我!”刺客发出得逞之后洋洋得意的笑声,一边笑一边道,“否则,我就拉着这小毛孩子一起陪葬。” “快把解药拿出来!”阿凉和十二双双一喝。 “如果不放了我,就算是杀了我,也没有解药!” 十二不再多话,直接上他的身搜,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有找到,沈无双轻轻的“唉”了一声:“算了,表姐,不要解药了,痛一痛就忍过去了。” 洛樱急道:“这怎么能行?” “没关系,表姐,我能撑过去的。” 刺客听到立刻又笑了起来:“臭小子,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已经毒发了,这样的毒你若能撑得过去,老子拿头给你当尿壶。” “这是你说的啊!”沈无双的声音开始有些发虚颤抖,不过他人还是清醒的,皱皱眉,忽然抬起手腕放到嘴里,小牙用力一咬,狠狠咬出血来。 “无双,你这是做什么?”洛樱想要拿开他的手。 沈无双的牙还在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不肯有丝毫的放松,洛樱想用强,又怕二次伤了他,正要点了他的穴位,他忽然松开了手,冲着洛樱嘻嘻一笑:“表姐,我没什么事了。” 洛樱惊怔的看着他,只见他露出的糯米牙上还沾着鲜红的血迹,一道月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正巧打在他雪白的小脸上,映着唇边和牙齿上鲜红的血,再配上他漆黑发亮的瞳仁,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还是很可爱的样子,却像个小鬼,暗夜中吸血的小鬼。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沈无双和莲月教教主夜无心不仅长得像,就连某种神态也是一模一样的。 不仅她惊怔在那里,阿凉和十二也惊住了,刺客更是惊的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用力的将眼一闭,再一睁,竟然看到沈无双还好好的站在那里,没有什么毒发的迹象。 就在集体呆住的时候,沈无双又抬起手腕放到嘴里,吸溜了两下,又吸出了一些鲜血入口,然后忍住痛指着刺客道:“我没事了,你还不赶紧把你自己的头砍下来给我当尿壶。” 刺客吓得脸色巨变,呆若木鸡,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牙齿和舌头打了架,颤不成声:“怎……怎么回事?” “笨蛋,我的血可解百毒啊!”沈无双眨巴着天真的眼睛,扬了扬血迹还未凝固的手腕,皱着眉头道,“就是痛了点,你不肯给我解药,我只能自己咬自己了。” “什么?” 刺客根本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人的血能解百毒,简直见所未所,闻所未闻,他震惊的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长得贼眉鼠眼的,拿头给我当尿壶我都嫌丑。”沈无双十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对洛樱伸手打了一个哈欠,“好困,表姐,我要睡觉去了。” “无双,你的手。” “不要紧,表姐,小伤而已,我可是男子汉哦,不怕的。”沈无双无所谓的摆摆手,好不容易今天下午楚媛儿这个狗皮膏药跟着她姐姐离开了,没人再来跟他抢被窝,才能睡上好觉,就被这些坏人给搅了美梦了,说着,他又招呼一声,“花花,走,跟我回去吧!” “嗷呜……” 花花冲着洛樱叫了一声,然后乖乖跟着沈无双走了。 洛樱呆呆的看了他离开的小小背影,猛地一个惊醒,怪道上次无双能死而复生,一定跟他的血有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双的血为什么能解百毒? 正想着,阿凉问了一句:“姑娘,此人该如何处置?” 本来要扭送到京兆府,突然让他知道了连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自然不能让他泄露出去,否则沈无双就危险了。 洛樱收回思绪,转过头,冷冷的看了刺客一眼:“立刻杀了!” 刺客吓得面如死灰,还想要求情,喉间一疼,已被十二一剑封喉,鲜血喷溅而出,沿着剑锋一滴一滴滴落下来,刀锋带血,映着月色,闪出骇人的寒芒,刺客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死了。 “怎么了,怎么了?” 因为花花的几声狼嚎惊动了府里的人,裳儿,竹娟,小怜这才赶了过来,陆陆续续的洛熙平,洛熙光,周姨娘,洛沁……以及合府的人都惊动了。 本来裳儿是贴身服侍在洛樱身边,竹娟现在服侍无双,只是洛樱入宫几日,她们一个个担心的都没有睡好,所以今晚洛樱就打发她们几个一起去了厢房好好补觉,赶来时,刺客已经被杀了。 又一会儿,十一追捕成功,将另一个刺客抓了回来,洛熙平赶过来一问才明白,为什么好好就遭人打了,原来是洛樱在宫里得罪了曦夫人和郑嫔,八层是那两家人寻仇寻到了他这个父亲头上。 他虽觉得气愤,却也不可能将气撒到洛樱身上,好在刺客被抓住了,还是血影门的人,这下王家就快要完蛋了,他顿觉挨了一顿打的仇报了,心情一阵舒畅。 …… 翌日一早,十一和十二就将刺客押送到了京兆府,而沈无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花花一起,吃过早饭,就兴奋的跑到府门口去等卫元极了。 一人一狼,一坐一蹲在门口的台阶上,眼巴巴的朝着东边的方向看着,忽然,听到一声马蹄声急,沈无双手掌一拍,因为震动了手腕上的伤,他一边笑,又一边痛苦的皱起小脸蛋,表情甚是好笑:“花花,一定是元极哥哥来了。” “嗷呜,嗷呜……” 不仅元极爹爹来了,福九大爹爹也来了,我都闻到他们的味道了,哈哈…… 转眼间,就看到两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飞驰而来,在前面的正是卫元极,今日他一袭紫衣如烟如雾,璀璨生姿,惊艳之中又透着一种张扬霸气,侵略性十足的矜贵气度。 “元极哥哥……” “嗷呜……嗷呜……” 元极爹爹,福九大爹爹…… 一人一狼撒欢似的迎了过去,卫元极和福九从马上跳了下来,二人一起张开了手,沈无双和花花一起扑了过来。 卫元极抱起了沈无双,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欢喜和宠溺之色:“无双,想我没?” “想,我想死元极哥哥啦。” 沈无双激动的将小嘴印到卫元极的脸上,亲了一下。 卫元极也高兴的亲了他的脸颊一口:“我也想你。”说完,又回头看向滚到福九怀里的花花道,“喂,你个没良心的逆子,只记得福九,不记得你爹啦?” “嗷呜……嗷呜……”花花转过头冲着卫元极欢喜的叫了两声。 记得,记得。 福九是我大爹爹,你是二爹,自然要先跟大爹爹亲热,长幼有序嘛,嘻嘻…… 卫元极看着花花,声音一哑:“想不到这些日子没见,我儿子长这么大了。”说完,又看向沈无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喜欢和宠爱,“还有你无双,你也长大了。” “可是元极哥哥你好像瘦了。”沈无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伸出肥肥嫩嫩的手指头从他的眉毛描画到颊边,“瞧,你的脸瘦的都凹下去了,不过,元极哥哥还是这个世上最最好看最最厉害的哥哥。” 卫元极得意的飞扬起俊逸无双的眉毛:“当然了,小爷我可是天下第一帅。”说着,眼里带了一丝期望,朝着门口望了望,除了守门的侍卫,空无一人,看来洛樱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到来,都不如无双和花花,哼! “元极哥哥是天下第一帅,那无双就是天下第二帅,嘿嘿……”说完,伸手一撩,撩起额前一缕碎发,做出一副帅帅的样子。 忽然,卫元极看到了他雪白圆润的手腕上有一排深深的带血的齿印,他脸色一变,轻轻握住他的小手道:“谁咬的,是不是那个该死的楚媛儿?” 虽然他一直被关押在牢中,却也知道楚盈和楚媛儿就住在洛府,除了楚媛儿那个人嚣张跋扈的小丫头,也没人敢咬他的无双,况且这齿印一看就是小孩子咬的。 沈无双立马摇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咬的。” “你疯啦,为什么要自己咬自己?” 沈无双正要解释,就看到一抹素白而窈窕的身影从门内走了出来,他立刻就停住了解释,捂起小嘴儿窃窃一笑:“元极哥哥,你看谁来了?” 卫元极转眸一看,就看到洛樱从淡淡光影里走了过来,晨光暖暖,穿透云层照在她的脸上,身上,蒙着一层明媚而温暖的光。 “卫元极,你来啦!”她冲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融着阳光的暖,灿烂生花。 卫元极心神一动,只感觉眼前一阵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唯有在梦中,他才能看到她如此温柔,如此澄净,如此美好的笑。 没有矛盾,没有痛苦,没有对立,她只是她,他也只是他。 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也开出了一朵花,温暖而美丽的花。 如果她能一直对他这样微笑该有多好。 他只怕花期太短,转眼之间就凋谢了。 忽然,他感觉到眼睛里涌起了一种灼烫的液体,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他只能透过眼睛里蒙上的这层雾气看着她。 雾气蒙蒙中的她,虽然模糊了一些,却更暖了。 他仰起头,将眼泪倒逼了回去,他才不要在她面前露出一副脆弱无助的可怜样子,搞的他倒成了个爱哭的娘们。 可是迟了,眼泪还是从眼角流淌出来,他抬起手,指尖略过眼角,微不可察的拭去了那一滴泪。 然后,他低下了头,双目凝视着她,唇角上扬,溢出一个笑:“阿樱……” 第319章 卫元极,你还给我 今天来,他就打算暂时抛下一切,就像从前一样,和她在一起。 洛樱也是这样想的,两个人都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之间存在的问题,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洛熙平被打成了猪头,他正好以此为借口躲在书房里不出来。 现在的卫家已经不是当初的卫家,卫家和皇上闹翻了,不管是太后赢,还是皇上赢,卫家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若不是想让洛樱利用卫元极接近镇国公,他一定会拼命阻止洛樱和卫元极来往。 此时,春光正好,花园里迎春花开放的热烈,映着阳光,灿烂如金。 卫元极陪着沈无双玩捉迷藏游戏,洛樱坐在石亭栏杆上,转过头托腮看向遥遥远处,也不知是在看风景,还是在看人。 暖光透过石亭旁虬枝繁茂的树叶折射进来,打在她的脸上,落下一层淡淡光影,她唇角浅勾,勾出一丝恬淡的微笑,眼睛里洋溢着融融暖光,如果能一直过这样平静美好的日子该有多好。 这时,她看到躲在假山后头的沈无双被卫元极和花花一起找到了,沈无双满头是汗,笑着从假山后头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表姐,表姐……” 他一边跑,一边呼唤她。 她脸上的笑容更深,朝着沈无双招招手:“过来,无双。” 沈无双回答了她一声,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她的面前,叉着小腰伸手指向卫元极和花花抱怨道:“表姐,元极哥哥和花花耍赖。” 洛樱看到他额头上冒着晶亮的汗珠子,拿帕子替他拭了拭汗,笑着附合道:“花花鼻子最灵敏,管你躲在什么地方,它立马就能找到,他们两个的确耍赖。” “那表姐你要罚他们两个。” “哦,怎么罚?” 沈无双垂下头想了想,正在这时,卫元极和花花一起走了过来,卫元极几乎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洛樱,看到她如花般的笑颜,心中不由的觉得快活,舒展眉眼笑道:“无双,输了就是输了,你还敢告状,不是男子汉所为。” 话虽是对着沈无双说的,眼睛却看着洛樱。 沈无双看到卫元极眼里只有洛樱的模样,捂起小嘴低低笑了一声:“表姐,你刚刚也说元极哥哥和花花耍赖的是不是?” 说完,还不忘低头瞪了花花一眼。 “嗷呜……” 花花委屈的叫了一声,我可没告诉元极爹爹你躲在哪里啊,明明就是你自己躲的地方一点儿也不隐蔽,可惜沈无双根本没听懂它的话。 洛樱微笑着点头:“是。” “那该不该罚?” “该罚。” “元极哥哥,花花,你们听听,可不是我告状哦,是表姐火眼金睛。”沈无双更加得意了,又冲着卫元极眨巴眨巴眼睛,然后问向洛樱道,“表姐,他们两个合伙欺负我一个,是不是怎么罚他们都不为过?” “是是是。” 沈无双飞快的说道:“那就罚元极哥哥亲表姐一口,罚花花不准吃鸡腿,哈哈……” 洛樱:“……” 花花:“嗷呜……” 卫元极哈哈一笑,冲着沈无双竖起了大拇指以示赞扬,然后也不说话,更不给洛樱任何反应的机会,俯身就在洛樱的脸颊上印下一吻,羞的裳儿,竹娟连忙调过了头。 “卫元极,你?” 洛樱没想到他还真敢当着众人的面亲她,气红了脸。 卫元极嘴角噙笑,很是无赖的双手抄胸道:“阿樱,这可是你自己答应无双的,难道你要欺骗一个小孩子?” “嗯嗯嗯。”沈无双点头如啄米,睁着一双大眼睛煞有介事的看着洛樱,“表姐,我娘说过,大人不可以欺骗小孩子哦!” “……” 洛樱抽抽嘴角,无话可说了。 “五姐姐,五姐姐……”这里,从花园的那头跑来一个小小身影,总着两角,穿了一身宝蓝起花锦衣,手里还拿着一个金鱼风筝。 “八少爷,慢点跑,仔细摔着!”他后头还跟着一个穿着掐牙背心的大丫头。 及至跑到洛樱面前,洛庭信扬一扬手中的风筝,又看了无双一眼:“五姐姐,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么?” 洛樱笑道:“当然可以啦。”说完,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这几天无双在这里,也不见你出来玩。” “我很想找无双玩啊,可是那个媛儿公主好凶哦。”洛庭信委屈的扁扁嘴,“前儿五姐姐你不在,我去世安苑找无双玩,媛儿公主说无双是她一个人的,叫我滚蛋。” 他一个人闷在家里,找不到玩伴,见到沈无双和楚媛儿来当然高兴的不得了,一心想着要找他们一起玩,结果被楚媛儿赶走了。 姨娘说公主身份高贵,又是五姐姐的客人,不能得罪,所以他也不敢再出来找他们玩了。 现在公主走了,五姐姐又回来了,他这才敢出来找沈无双玩。 其实,他并不讨厌楚媛儿,他看过楚媛儿捏的泥人,还是四姐姐拿了一个给他玩的,他觉得很好玩,只是楚媛儿好像很讨厌他。 洛樱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哄慰道:“媛儿就是那样,明儿等她来,我一定会说她。” “哼!”提起楚媛儿,沈无双立刻揪起了小眉毛,冷哼一声:“这个楚媛儿就是讨厌。”说完,拉起了洛庭信的手,“庭信哥哥,你莫怕她,她就是只纸老虎,走,我们放风筝去!” “好呀,好呀!”洛庭信高兴的不得了,两眼闪光的看着沈无双,忽然“哦”了一声献宝道,“五姐姐,无双,我这里有个好玩的东西哦,给你们看看。” 沈无双立刻好奇的看着他,他开心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偶冲着洛樱和沈无双摇了摇,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着天真的笑容,“五姐姐,无双,你们瞧瞧,这个小娃娃有趣不?” 沈无双接过布偶一看,“呀”的一声,爱不释手道:“怎么会有这么有趣,这么可爱的小娃娃?” 当洛樱看到这个憨态可掬的小娃娃时,立马呆了呆,不仅他,就连卫元极也是微微一怔。 这布偶怎么跟当初叶凌风画的画很像,叶凌风是个奇人,他除了医术好,还会画画,他画的画和旁的画师都不同,非常夸张有趣,曾经还给她和宋星辰画过一副小像,虽然夸张有趣,却极为逼真传神。 听叶凌风说,在他们那里,这种画叫漫画。 “庭尹,这小娃娃哪来的?” “是姨娘昨天去五里屯时买来给我的呀,好有趣哦,姨娘说叫什么漫画娃娃。” 洛樱一听,像是从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希望的光:“元极,你陪他们玩一会儿,我去一趟周姨娘那里。” 卫元极见她如此着急,点头答应了,原以为等上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没想洛樱直接从周姨娘那里去了五里屯,去之前,让裳儿回来告诉了卫元极和沈无双一声。 听周姨娘说卖漫画娃娃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那肯定不是叶凌风,可是她还是不肯放弃希望。 她刚走出府门没多久,卫元极就带着沈无双一起追了过来。 生意太好,摊子面前围了很多人,争着要画漫画像,卫元极一去,将身份一亮,立刻吓得满大街的人狼狈逃窜,搅黄了小姑娘的生意,上前打听,小姑娘对他们有戒备之心,开始问她,她并不肯回答。 卫元极哪有耐心哄她,一曲度魂吹的小姑娘云里雾里,和盘托出,洛樱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姑娘名叫红衣,是叶凌风在消失之前不久收下的一个小徒弟。 她亲眼看见,叶凌风化作一道光,突然消失在她的眼前。 因为弟弟病了,迫于生计,就想到利用叶凌风教她画的漫画赚钱,没想到大受欢迎。 洛樱的心彻底失望,因为叶凌风并不是失踪,而是消失,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难怪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不过,小姑娘最后说了一句,待到九星连珠的那一天,师父一定会回来,给了洛樱一丝微薄的希望。 可是这样的希望太过渺茫,渺茫到等于没有,九星连珠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天象,不要说几个月以内,就算她等上这一生也未必能等到九星连珠。 在那一刻,她的世界骤然变得灰暗。 她几乎将所有的希望都孤注一掷的放在了叶凌风身上,得到这样的消息,她如何能承受再一次失去亲人的痛,眼前一黑,晕倒在卫元极的怀里。 …… 洛樱清醒时,已时申时,天气突变,乌云沉沉,飘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卫元极直接将洛樱带回了竹屋,和沈无双一起守在洛樱身边,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就算洛樱和叶凌风有交情,也不至于在听闻他消失的消息就急晕了过去,问阿凉,她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一言不发。 见她醒来,沈无双激动的呼唤一声:“表姐,你终于醒了。” “阿樱……”卫元极也唤了她一声。 洛樱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沈无双,迷迷糊糊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表姐,你晕了过去,是元极哥哥带你来这里的。”沈无双满脸的关切,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在洛樱的脸上摸了摸,“表姐,你还觉得难受吗?” 洛樱勉强从唇边挤出一丝苍白的笑:“我……没事了。” 沈无双伸手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表姐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洛樱转眸看了看窗外,“这天怎么黑了?” 卫元极柔声道:“已经申时了。” 洛樱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道:“都申时了,无忧表姐还等着我们去东门接她呢。” “表姐别担心,姐姐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呢,我马上就和福九哥去接姐姐。” “我和你一起去。” 洛樱挣扎着就想起床,她和卫元极已经结束了,不应该再孤男寡女的待在竹屋。 “好了,阿樱,有无双和福九去就行了。”卫无极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说完,看向沈无双道,“无双,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和福九出发吧,将你姐姐接到这里来就行。” “不,还是接回洛府吧。”就算她现在还没有恢复力气,稍事休息一会儿,她还是有力气回府的。 “到底将姐姐接到哪里呀?”沈无双左右为难的看看卫元极,又看看洛樱。 “这里!” “回府!” 沈无双无奈的眨巴着眼睛,最后,卫元极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听你表姐的吧。” “嗯。” 不一会儿,沈无双就跟着福九离开了,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洛樱和卫元极两个人,气氛又变得沉闷起来。 这时秦婆婆走了进来,知道洛樱醒了,端了一碗清淡的小米粥,卫元极接过小米粥亲自喂了洛樱,洛樱没有胃口,只吃了一小口就吃不下了。 “阿樱,你到底怎么了?”他放下了粥碗,单手撑着床沿,倾身过去,目光里带着一丝酸涩,定定的注视着她,“你找叶凌风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为了宋星辰?” 当初他得到大师兄传来的消息,说宋星辰没有几天可活了,他原以为他很快就会死了,虽然并不是盼着他死,但是他承认当时的自己是自私的,他想着,宋星辰死了,他就可以和洛樱在一起,谁知他想的太美了。 后来,师父为宋星辰寻来了血灵芝,延续了他的性命,不过,也延续不了多久,现在的宋星辰已经成了活死人,他一直没敢将这个消息告诉洛樱。 听大师兄说,宋星辰在成为活死人之前,写了一封又一封信,每隔十天就会寄给阿樱一封报平安的信,可见,宋星辰对阿樱情深义重,那阿樱又怎么会成为夜无心的妻子,有关这一点,他怎么都想不通。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阿樱是受了夜无心的某种胁迫,可是阿樱一直不肯告诉他,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也不全是……” 既然他问了,她也没必要瞒着他,他连她是姬长清都知道,就不会多在乎他知道大哥还活着。 他疑惑的看着她:“还为了谁?” 洛樱的眼睛慢慢涌上一层悲色:“我大哥。” “什么,你大哥?”卫元极震惊的看着她,“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有……没有……我大哥他回来了,他……回来了……”说着,洛樱曲起双膝,将头埋于膝上,拼命忍住泪水,“我不能让他再离开我,不能……” “阿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姬长安回来了,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阿樱,你告诉我呀!” 她缓缓的抬起头,还是没有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无声的流了出来,模糊了她的眼睛。 “我找到我大哥了……只是……他……”她声音哽咽,说的断断续续,“他中了噬魂之毒,不仅失忆了,还变得面……目……全……非……” “……” 卫元极默默看着她悲伤的眼睛,心里也跟着泛起一层悲伤,噬魂之毒,除了找到炼药之人,根本无药可解,她哭成这样,可见她根本找不到炼药之人,于是孤注一掷的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神医叶凌风身上。 他温柔而痛心的看着她,伸手轻轻的为她拭去眼角流下的泪,而她的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越拭越多。 “阿樱……”他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将紧紧拥抱入怀,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哄道,“你不要担心,那个红衣不是说了,九星连珠之日叶凌风还会回来的。”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悲伤欲绝的情绪,这一刻,她是脆弱而无助的,她没有抗拒,躲在他怀里崩溃的哭泣。 “阿樱,别怕,有我在……” 他想再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他根本无法分担她的痛苦,想要等到九星连珠何其渺茫,他只能紧紧的抱住哭的颤动的她,任由她用泪水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她的泪水带着灼烫的温度,一点一点沾湿他的衣衫,再透过衣衫渗透他的胸膛,他的胸膛像是燃上了一团火,灼痛了他的肌肤,他的心脏。 说什么有他在,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大哥其实是一样的人,在卫家和心爱的人之间,选择的是卫家。 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和大哥是完全不同的人,不管发生任何事,他绝对不会伤害她,他宁可将刀插入自己的胸膛,也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阿樱,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些。 对,锁心钥,她一直想要得到锁心钥,当初他盗走锁心钥是因为知道锁心钥的秘密,他对元家的宝藏并不感兴趣,他只对度魂秘术感兴趣。 传说度魂秘术不仅可以控制人心,毁天灭地,还可以招人魂魄,令人死而复生,他一直以为她这么急切的想要要回锁心钥,除了因为锁心钥是她娘亲留下来的遗物,还有可能是因为她想在万一的情况下,救回宋星辰。 他一直不肯给她,除了害怕自己将锁心钥还给她之后,他们之间再无关联,还因为一种自私的想要占有她的心驱动着他。 他将宋星辰送到清源山让师父亲自医治他,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他不可能这么好心,等他死了,还要让她用度魂秘术将他救回来。 后来,他知道她是夜无心的妻子,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夜无心,心里便不再执着于宋星辰是生是死,所以那一天,他才想要用锁心钥去换她收手。 就在昨晚,他回家之后,父亲找他谈了一次心,他都不记得上次父子二人谈心是什么时候了,好像他一直就没有好好听他说过话,他一直觉得父亲絮叨的很烦人。 父亲跟他谈到了阿樱的娘亲元蓁,谈到了锁心钥,他才知道用度魂秘术招死人魂魄之事,绝不是他想像的那样简单。 父亲说,招死人魂魄,逆天而为,施术者必定要遭受很严重的反噬,弄不好,不仅招不回魂魄,还令自己殒命,而且施术者还有可能魂飞魄散,不再轮回。 若在从前跟他谈轮回之说,他一定会认为是无稽之谈,可是当他知道洛樱就是姬长清时,他所坚信的观念就已经被颠覆。 难道,她还想利用度魂秘术在他大哥毒发身亡之后,再救回她大哥? 不,他不能让她这么做。 正想着,洛樱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反握住他的手臂,用一种绝望到近乎偏执的眼神看着他:“对,锁心钥,卫元极,你把锁心钥还给我。” 只要再得到归藏图,她就有希望可以复活娘亲,她能复活娘亲,万一大哥真的走了,她也一样能复活大哥。 卫元极浑身一震,她果然又提出来了,他甚至不知道在她这样悲伤的时候如何拒绝她,默了默,他哑声问道:“阿樱,难道你想要锁心钥,是想要得到度魂秘术?” 洛樱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卫元极也知道的这样清楚,她点了点头:“是。” “你要度魂秘术做什么,救你大哥?” “嗯。”她不能干等着这虚无缥缈的希望,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将泪水一抹,她坚定道,“卫元极,我必须要得到度魂秘术,这不仅是救回我娘亲的希望,也是救回我大哥的希望。” “什么,你娘亲?”卫元极震惊到无以复加,手紧紧握住她的肩头,“阿樱,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你还记得洛府被血洗的那一天,花花的异常反应吗,就在那假山旁?”既然说出来了,她干脆全部都说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让卫元极知道锁心钥对她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 他默默点头。 “那里有一座地下秘室,洛熙平将我娘亲的尸身偷偷藏在了那座地下秘室,我听说度魂秘术可以招人魂魄,令人死而复生,所以我必须要得到它,我要娘亲活过来,我也要大哥活着,还有……” 她刚要说出星辰两个字,忽然掩住了口,如果她提到宋星辰,或许卫元极就不会还给她了。 虽然宋星辰一直都有平安信寄来,可是她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她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如果可以,不要说星辰,她恨不能将所有的姬家军都救回来。 “不行!”他口气生硬的回拒她,“你想也不要想,哪怕你答应我现在就收手,我也不会还给你!” 想救一个姬长安或许就能要了她的性命,更不要说再多一个元蓁,倘若他告诉她真相,依她的性子,哪怕是魂飞魄散,无法轮回,她也一定会去试。 洛樱一怔,眼睛里闪过深切的失望,反握住他胳膊的手突然松了下来:“为什么,难道你也想得到元家的宝藏,得到度魂秘术吗?” “……” “我答应你,不!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她认真而执拗的看着他,刚想竖三指发誓,说她不要元家宝藏,也不要霸占度魂秘术,只要能救回娘亲,救回大哥,她一定会将所有的一切都还回给他。 誓言还没说出口,却迎来他的冷笑:“阿樱,从什么时候起,你也相信誓言了?”说着,他突然一把按住她的手,瞳仁漆黑如冷玉,夹杂着一丝嘲讽之色,“誓言是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那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把锁心钥还给我?”因为失望,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卫元极,锁心钥本来就是我娘亲的东西!” “现在它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 “你?” “阿樱……”他深深的看着她因失控而发红的眼睛,慢慢道,“你连和我站在一起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将锁心钥还给你?” “……” “你知道,但凡知道锁心钥秘密的人,谁不想得到,我也不例外。” “……” “所以,我现在绝不会还给你,不过,我答应你……”他的眼底溢出一种她看不见的柔软,“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的。” 第320章 先帝遗诏她的命,你选一个 洛樱看着他,轻轻的冷笑了一声:“总有一天,哪一天?” 她几乎已经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他的面前,他还是不肯将锁心钥还给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她想就算她此刻跪在他的面前乞求他,他也会无动于衷吧。 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看着她如此失控的样子,卫元极心乱如麻,他几乎就要屈服了,可在最后一刻还是硬下了心肠:“阿樱,等你找到归藏图再来找我吧。” 她绝望的眼睛里又闪过一道光:“到那时,你就会将锁心钥还给我了?” 他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那要看我的心情。” “看你的心情?”洛樱再次被他击怒,她怒极反笑,“你这样说,等于没说。” 她烦燥的一把推开他握住她肩头手,将锦褥一掀,撑着一股子力气从床上跳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到衣架旁拿了外衣穿好,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外走去。 虽然头重脚轻,身子虚浮,可是她努力的将脊背挺的笔直,不再让他看到自己丝毫的脆弱。 “阿——” 他站在那里,想唤她一声,却没有唤出她的名字,只是定定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慢慢的他的眼光变得有些涣散,脑子变得空白,身子一软,人跌坐在床上,掌心扶在翻开的锦褥时,还能感觉到她残留的温度。 仿佛有什么东西像疯狂的潮水像他涌来,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一层又一层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窒息到疼痛。 他们之间这是结束了吗? 不,他不答应! …… 黑夜的雨,越下越大,拍打在人的脸上冰冷刺痛。 一匹白马如疾风般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戏还没演完,他不能停息。 不管她最终想要做什么,在推倒太后那个老妖婆之前,他必须完成和她之间的结盟计划,至于到时鹿死谁手,就看谁有能耐了。 皇帝病了许久,太后对他的防备渐渐松懈,所以金华殿的守卫不像一开始那样严密,再加上卫元极对皇宫很熟悉,很快,他就潜入了金华殿。 当他从金华殿的西门闯入时,一股凛冽的冷风随着他直灌而入,吹得寝殿内的女子浑身一片冰凉,刚想大喊一声:“有刺客!”却忽然怔住了。 她极力的睁大眼睛盯着他,虽然他蒙着面,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没有人可以拥有他这样好看的双眼。 幽幽灯火下,他的眼睛闪着如妖如魅般的光,仿佛阳光照耀的湖面泛起闪亮的粼粼之光,夺目的不可逼视。 眼睛缓缓往上移,他漆黑的发上有雨水在往下滴,一滴一滴,每一滴都仿佛滴入了她的心,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她的心砰然一跳,脸迅速的就红了,卫元极,是她在这个世上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哪怕她已经成为皇帝的妃子,夜夜梦回,她想要梦见的只有他。 生怕自己发出的尖叫声惊动了宫人,她掩住口,压低了嗓子道:“卫元极,你怎么来了?”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猜到他来所为何事,这激起了她心里极深的嫉恨和恐惧,他一定为了洛樱而来,难道他想要弑君?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震呆了,她想要阻止他,却又知道他的性子,根本不敢上前。 就在她怔愣的时候,一柄长剑已经架上了她的脖子,她几乎要吓瘫了,可是还想在他面前保存最好的姿态。 “皇上呢,在哪里?” 她垂下眼眸瞟了一眼,寒芒刺目,她重新抬起头,颤着牙道:“卫元极,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卫元极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冷而残忍的弧度:“再不说,小爷我一剑割下你的头?” “元极,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曾是同窗,你……”她害怕他害怕的要命,却也固执的相信,他不会真的杀了她。 小时,他们还在同一个学堂里念过书,那个时候,她就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同窗算什么,对了,有一件事我还没找你算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人去行刺洛樱!” 她不仅派人行刺洛樱,还伤了无双,今天他来就没打算放过她。 “我……没有……” 果然是为了洛樱那个贱人,曦夫人气恨的几乎要咬碎银牙,可是当她看到他眼中的杀气和森寒,她吓得不寒而栗,哪里敢承认。 他冷笑一声,没有再给她解释的机会,剑一横,割断了她的玉颈,一阵剧烈的刺痛传来,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无法相信的盯着他,她完全低估了他的残忍,她一直以为他催命鬼郎君的称号只对针对别人,而她不是别人,他们之间有同窗之谊。 “元极,你……” 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唇角一扬,冷笑如地狱般冷酷。 玉山倾倒,“咚”的一声,她跌倒在地,呜呼而亡。 “曦妹妹,你在做什么呢?” 郑嫔听到声音,疑疑惑惑的走了过来,洛樱离开了,她和曦夫人才敢接近皇上,刚刚曦夫人和尉迟兰嫣吵了几句就跑出来了。 刚掀开珠帘,忽然,窗外一道霹雳闪过,闪电在瞬间照亮屋子,她清楚的看到一个黑影,手上提着一柄长剑,闪着凛冽的寒芒,有血沿着锐利的剑锋滴落,她吓得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啊——有……” 只说了两个字,下一秒,长剑已经割破了她的咽喉,汩汩的血流了出来,剑太快,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人已经倒地而亡了。 “不好啦,有刺客,有刺客……” 这时,跟出的两个宫女慌乱的大叫起来,卫元极提起剑就如砍西瓜一样直接将人杀了,很快,他就冲进了寝殿。 本应该恐惧的皇帝和尉迟兰嫣却很冷静,这是计划里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否则,卫元极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闯入金华殿。 很快,袁毅带着禁卫军冲了进来,一场激战之后,卫元极冲破屋顶,逃了出去,皇上虽然没有受伤,尉迟兰嫣却伤到了手腕,这个伤,还是尉迟兰嫣在禁卫军冲进来之前自己划了自己一刀。 卫元极虽然逃走了,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脸,可是当这件事闹到了太后那里,太后几乎不用猜也知道是他,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好去镇国公府拿人。 不过,这样也够了。 她能猜到是卫元极,皇帝也一定能猜到,卫元极这一次入宫行刺,不仅杀了曦夫人和郑嫔,还伤到了尉迟兰嫣,皇帝和卫家怎么也不可能和好了。 她以为这是自己布下的局,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了被别人设计的局中人。 转眼就到了四月,这个月初八就是血战之日,不论是皇帝和卫元则,还是宋亦欢和洛樱都在进一步秘密部署着,而卫元极内心的煎熬已经达到了顶点,他每日心神难安,脾气也越来越焦灼暴躁。 他甚至想干脆直接冲到莲月教杀了教主夜无心以绝后患,他素来是个行动派,想到就会去做,就在他思考着如何行动时,他竟然收到夜无心传来的一封秘信,信上让他拿着先帝遗诏去交换洛樱。 他不知道夜无心要先帝遗诏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先帝遗诏在他这里,除了洛樱和宋亦欢,应该没有人知道先帝遗诏在他手上,而洛樱是夜无心的妻子…… 他心里涌起一种浓烈的被背叛的悲愤感觉,因为他想不出宋亦欢有什么理由会告诉夜无心遗诏在他手上。 这道先帝遗诏其实就是道废诏,因为宋允修早就不在了,夜无心想要得到遗诏,应该是想利用遗诏来威胁皇帝或者宋亦欢。 他没有时间想太多,去了洛府一趟,洛樱果然不在,他明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局,可是因为担心洛樱,他还是带着遗诏去了。 四月初四这一晚,天很黑很黑,一颗星星都没有,行走在崖顶,一阵阵狂风刮来,几乎能将人吹飞,他紧紧握着手里的流光剑,只握的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自问杀人无数,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可是走到别人的地盘,面对的还是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的夜无心,他根本没有一点必胜的把握,他只能赌命。 很快,他就在圣殿见到了教主夜无心,偌大的圣殿只有他一个人,他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一身漆黑的长袍,比这外面的黑夜还要黑暗。 没由来的,卫元极就感觉到一股强大而压迫的阴气。 他杀人从来不喜欢废话,可是要杀他,却不能轻举妄动,他站定在那里,盯着他的后背时,黑亮的眼睛里燃烧着一丝噬血的光,手下意识的握了握剑柄,想着如何才能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很快,他的手就放了下来,沉声问道:“阿樱呢?” 夜无心缓缓的转过了身,眼睛略略掸了一下悬于他腰间的流光剑,嘴角牵出一抹阴诡的冷笑:“怎么,你不动手?待会再想动手,你就没机会了。” 一眼被他看穿他的杀意,卫元极瞳仁微微一缩,冷哼道:“少废话,阿樱在哪里?” 夜无心轻幽幽的笑了一声,看着卫元极时,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有嘲弄,有欣赏,还有一种酸涩的嫉妒。 “交出先帝遗诏,你就可见到她了。” 腾的一下,他的眼睛里燃起怒火,一层血色弥散开来,他冷哼道:“不行,你必须让我先见到阿樱!” 夜无心冷冷一笑,没有再说话,双手一击掌,卫元极就看到有个侍女扶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女子身着素衣,不知是死了还是晕了,头无力的耷拉着,卫元极看不见她的脸,可即使看不见,他也一眼认出了她是谁。 瞳孔骤然一缩,他急呼一声:“阿樱……” 说迟时,那时快,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就要从那侍女的手中夺过洛樱,那侍女没有丝毫的反击,竟然直接将人交给了卫元极。 当卫元极将洛樱抱在怀里时,感觉到一种骇人的冷,他的心神在这一刻顿时慌乱,因为这样的冷是属于死人的。 “阿樱,阿樱,你醒醒……” 他此刻已经忘了一切,脸色惨白,伸手拍着她的脸,她的脸比他的脸色还要惨白,无论他如何呼唤,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先帝遗诏,还是她的命,你选一个!” 夜无心变态一般的欣赏过他的绝望和慌乱,轻轻笑了一声。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卫元极的声音带着一种痛极攻心的怒火,他紧紧抱住洛樱,愤怒的盯着他,“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你为什么要害她?” “妻子?”夜无心笑的凄凉而阴冷,他缓缓的朝着他走来,眼角不自觉的看了他怀中的洛樱一眼,“我把她当妻子,她却从来没有把我当夫君,卫元极,你以为那一晚你看到的都是真的?” 当他走到自己面前时,卫元极忽然抽出右手拔出腰间的流光剑,剑带着慑人的寒气直指他的眉心,几乎只有零一点一公分的距离,就要刺穿他的肌肤。 “你是什么意思?”卫元极几乎陷入了狂乱之中,因为他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他几乎暴吼,“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就算他们两人分道扬镳,甚至会反目成仇,他也绝不想伤害她一分一毫。 就好像早已掌控了一切,夜无心连眼都没有眨一下,黄金面目遮住了他的表情,却遮不住他眼睛里的冰冷和镇定:“那一晚不过是她被我逼着演了一场戏而已,至于我对她做了什么,你也看见了,她中了冰寒之毒。” “……” “我跟她说,圣水即是解药,也是毒药,所以她害怕了,她害怕你死,害怕她大哥姬长安死,她不得不陪我演那一场戏。” “……” “就在昨天姬长安毒发,她明知是个陷井,还是来了。” “……” “卫元极,救与不救,就看你的选择了。” “……” 他朝着摆放在桌上的沙漏看了一眼:“卫元极,你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我凭什么相信,我给你先帝遗诏,你就会救她?我又凭什么相信,这不是你们夫妻二人演的一出苦肉计?” “……呵呵。”他伸出指尖将停留在眉心的剑往旁边打开,目光犀利的盯着他,着意拉长了音调,“原来你不相信她啊——” “……” “那你还做出这样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给谁看?”他失去了耐心,摆摆手道,“看在你师叔的面子上,我就不为难你了,你可以走了,至于她……”他看了看洛樱,似乎想掩鉓什么情绪,垂下了眼睑,浓如鸦翅的睫毛覆盖了深不见底的眼睛,“想带想留随你吧!” 他这样一说,卫元极反而被他死死的制住了。 若说他没有一点怀疑这是苦肉计是假的,可是他不敢赌,他不敢拿洛樱的性命去赌。 “好,给你!” 他从胸口衣襟里摸出一个锦匣扔了到夜无心的面前。 夜无心接过锦匣,默默打开,将遗诏拿出展开来看,看着看着,他掩藏在面具下的脸色变了,再抬起头看向卫元极时,漆黑眼里腾起一股像是自来地狱深处幽暗的鬼火。 “卫元极,你竟敢拿一道假遗诏来骗我?” “什么,怎么可能是假的?” 卫元极惊愕不已,蓦然,他脸色大变,想了起来,当初,在听洛樱向他提及宋亦欢想要他交出先帝遗诏时,他多留了一个心眼,找高手临摹了一份假遗诏,就是为了在宋亦欢想要拿林远山庄的血案来威胁他时,交出假遗诏敷衍他。 这道假遗诏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如果放在一起,他未必能这么快就分辨出来,为什么夜无心一眼就看穿了? 他记得当时拿着真假遗诏比对时,正巧洛樱出了事,他一时心急,将两道遗诏交给了福九,一定是福九弄错了。 夜无心冷笑道:“想不到你卫元极演戏演上瘾了。”他不想再与他争辨,阴幽幽的看着他,“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敢耍花样,你和她一起死!” “可是我你只给了我一盏茶的功夫,想要拿到真遗诏,我需要时间。” “真遗诏究竟在哪里?” “还在竹屋。” 夜无心立刻皱紧了眉头,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一把托住洛樱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口,塞了一粒药丸进去,他的手触到她冰冷的肌肤时,指尖一直在微微颤抖着。 “我让她服了一半的解药,你多了六个时辰,六个时辰我若见不到遗诏,她就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卫元极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回竹屋,他几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思考的能力,也不在乎夜无心到底想拿遗诏做什么,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带着先帝遗诏救回洛樱。 而此刻的洛樱仿佛陷入茫茫雪山里,无论她怎么走,也跨不过这座雪山,因为这座雪山没有尽头。 好冷,好累。 她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只想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坐下来睡一会儿,可是强烈的求生意志告诉她,她不能睡,一旦睡了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不能死,大哥还在等着她去救,娘亲还在等着她找到度魂秘术招回她的魄魂。 就在计划进行的如火如荼,转眼间就要决出胜负时,姬长安忽然毒发,昏迷不醒,眼看就要殒命,洛樱五内俱焚,想到教主曾对她说过的话,圣水既是药,也是毒,所以她不顾一切,哪怕明知道是个陷井,她也义无反顾的跳了进来。 果真,就是个陷井。 “长清,长清……”呼呼寒风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睁着被狂风吹迷的眼睛朝着前方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娘亲,大哥,清儿实在太累了了,清儿走不动了。 “长清,长清,醒来……” 在她最后无力支撑快要倒下的时候,她又听到这声轻幽幽的呼唤声,她再次努力的睁大眼睛去看,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 他从茫茫白雪里走来,风卷起他的玄色长袍猎猎翻飞,当他走近时,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比雪还白的脸,比夜还深的眼睛。 不,你不要过来。 本能的,她就想要逃跑。 可是双腿已经冻僵,僵到麻木,她半点都挪不动步子,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了自己面前,伸出纤长惨白的手拂向她冰冷的脸颊。 他似乎极尽温柔的样子,手摸在她的脸上,就像一片轻轻的羽毛拂过。 蓦然,她想起,曾在无数个夜里,她感觉到有一双冰凉凉的手拂过她的额头,她的眉尖,她的脸颊,原来是他,莲月教教主夜无心。 “不,你不要碰我!” 她努力张开被冻的麻木的嘴巴,冲着他大吼了一声,想要伸手狠狠的推开她,身子却像是冻成了冰柱,根本无法动弹。 “长清,为什么就连在梦里,你也要抗拒我?”他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伤痛的神色,食指指尖停留在她的眉心,“你可知道,这里有我留下的印记,我本想送你一个礼物,可是你却不愿意。” “不,我不要你送我任何礼物,你滚开,你滚开!你不要碰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到最后,就连声音也要被冻僵,她所有的大喊大叫都被淹没在喉咙里。 “唉——”他无力的叹息一声,“你要我走,难道你不想救你大哥了,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救他吗?” 她幡然一醒,她怎么能忘了,她去莲月教就是为了找他救大哥,她立刻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和悲愤,像是一头困兽睁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圣水是药,也是毒,是不是你想毒死我大哥?” “长清,你还有没有心,你不要忘了,若没有我,你大哥早死了。” 她顿了一下,声音忽然软了下来,“那这一次,你能救他吗,你还能救他吗?” “我能救得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 “一时也好,你救救他,求你。” “长痛不如短痛,长清,我这一次救了他又有什么用,他的命也只有一个月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用无双的命去换他的命。” “不,我不要,我不要。” “长清,其实当你知道无双的血能解百毒时,你也曾抱了一份希望,不是吗?” “……” “无双的血确实能解你大哥所中的噬魂之毒,只是需要耗尽无双身上全部的血,你忍心吗?” “不,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的心在瞬间狂乱,不可否认,在那一晚亲眼看见无双用自己的血解了飞花银针上的毒,她的心里的确存了一份微弱的希望,她也一直想找教主问清楚,无双的血为什么能解毒,只是她一直没有找到他。 “长清,放手吧,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姬长安,都解脱了!” “不——”冻结在喉咙里的嗓音像是冲破冰川,冰川碎裂成冰渣,一寸寸割破她的喉咙,她凄厉的叫喊出来,“就算没有无双,我也一定不能让大哥死。” “长清,你和从前一样,真是个执拧的性子。”他无奈的叹了叹,“罢了,你放心,解药我一会就让人送过去,你大哥暂时不会死。” “……” “不过,下一次毒发时,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我也无能为力。” “好……”她不像刚才那样抗拒他了,眼睛里浮起一丝迷茫,“你为什么知道我从前怎样,你是谁?” “……” 长清,我是你的阿离哥哥,只可惜连在梦中你都不肯接受我的存在。 他苦涩的笑了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希望我是谁。” “……” 她更加迷茫了,她希望他是谁,难道她希望他是谁,他就能是谁了吗? 夜无心似乎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扯开话题问她:“长清,你听说过霜绛吗?” 第321章 血战 姬长清愣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宋星辰也问过她。 “那你可知道,霜绛是度魂秘术的一部分,而度魂秘术是你外祖元家守护的一门秘术?” 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哑声道:“霜绛不是萧玉心的独门武功吗?” 他笑了笑:“这个女人一生只会偷盗,哪里就变成她的了。”说着,他的眼神突然放空,朝着茫茫天地四处看了看,“你瞧,这满天飞霜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只是你不能和我心灵合一,我无法将霜绛心术传授于你。” 原来是这霜,不是雪?她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铺天盖地的霜。 她更加疑惑的看着他:“我听说霜绛是女子练的,可你是男子,还有,你刚刚说霜绛是度魂秘术的一部分,度魂秘术是元家守护的一门秘术,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难道你不是偷盗?” 夜无心唇角上扬,勾起一个阴幽而诡异的笑容:“你说呢,长清?” 说完,他仰天哈哈笑了两声,又眸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再不和她说一句话,长袖一拂,转身离开。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想要追上去问个明明白白,脚却还是无法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狂风白霜中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熟悉? 他为什么会懂霜绛之术? 他想要得到什么? …… 脑海里纠缠了无数个疑问,她整个人被冻结在漫天飞霜之中,晕晕乎乎她做了许许多多的梦,这些梦零零碎碎,从姬长清梦到洛樱,模模糊糊,纷乱繁杂,仿佛要贯穿她整个一生,却又在中间某个节点断裂成碎片,她无法将整个梦完整的还原。 她只记得,在梦里,有个眼睛漆黑,面色苍白的男子抬起他那冰冷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阴沉沉的唤她一声“长清”。那个人就是教主夜无心。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八这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后一大早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这让她隐隐嗅到了一种不祥的气息。 金华殿遭遇刺客,皇帝震怒,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是卫元极干的,皇帝明面上不好办卫家,暗地里下了一道秘旨,派袁毅带人前去刺杀卫元极,结果袁毅行动失败,不仅带去的人有来无回,就连他自己也差点被卫元极杀了。 太后得到这个消息,心中自然松了一口气,更令人高兴的是,就在她焦虑着等皇帝驾崩之后究竟要扶持谁登上帝位,成为她手中下一个傀儡时,传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尉迟兰嫣竟然有孕了。 她虽然对尉迟兰嫣憎恶之极,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却很及时,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眼前的路,只要尉迟兰嫣生下的是个皇子,那她就可以杀母保子,扶持这个小皇子登上帝位。 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好不容易才睡了个好觉,没想到就在她要去皇觉寺烧香祈福的这一天,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她的心神顿时难安。 起床出了寝殿,抬头看,天空好像要掉下来似的,乌云沉沉,压在人身上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她更觉不祥,宣来司天监,问起天象,司天监一句“太白起,紫薇落。”预示着皇权更替,至于更替皇帝的人是谁,太后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尉迟兰嫣腹中之子。 奇怪的是,当她自以为想明白这句话时,她的眼皮突然不跳了,于是,她更加坚信这样的想法,心反而安了些,但她是从一场场权利争斗战中打滚过来的人,心底深处始终有种惶惶之感,她总有一种要变天的感觉。 思虑良久,她忽然下了一道懿旨,命陵王妃随同宋亦欢一起出发,还让宋亦欢途经秦府时,将秦立仁夫妻和小孙儿再一起带上。 这让准备起事的秦方感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表面上看太后这是重视秦家人,实则太后是疑了他,要捏着他全家的性命在手,好让他投鼠忌器。 成大事者,哪个不心狠手辣。 太后和皇子是亲母子不一样的自相残杀,更何况他。 想坐上龙椅,就必须要有抛舍一切的勇气,只要坐上那个位子,他就可以呼风唤雨,儿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所以,太后完全高估了他做人的底限,这道懿旨并没有让他停下谋反的步伐。 而另一边皇帝和卫元则早已秘密部署好一切,只待双方两败俱伤,他这个皇帝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出来收拾残局,剿灭叛党,到时侯江山尽握手中。 终于,宋亦欢带着陵王妃,以及秦家人一起到了皇宫。 而此时,竹屋内,洛樱被点了穴道,坐在床上,一也不能动。 一双眼睛闪着愤怒的火光瞪着她眼前的人,咬牙切齿道:“卫元极,你竟然骗我,你放开我!” 卫元极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无动于衷的笑了笑:“阿樱,你不也一直装晕骗我吗?” 那天,他将先帝遗诏交给了夜无心,终于带走了洛樱,虽然夜无心喂她服食了另一半解药,可是她并没有清醒,他将她从山上一路背了下来。 下山之后,他将她带到竹屋,她一直昏迷不醒,没想到就在昨晚,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竟然发现她不见了,找到她时,已是第二天清晨。 他这才发现,她是装晕的,否则怎么可能醒的这样巧,醒在他离开的时候。 这一次,他不惜说要毁掉锁心钥才逼迫她来,他再也不可能放她离开。 唯有这样,才不会让他们两个在战场上刀剑相向。 “你混蛋!卫元极!”洛樱气的脸色铁青,声嘶力竭的咆哮一声,“我根本没有装晕!” 早在赶去莲月教找夜无心之前,她就已经极尽所能为小十铺好了路,就在昨天,她忽然从梦中醒来,一问秦婆婆才发现已是四月初七,她大急,直奔陵王府而去,和小十一起将计划重新缕了一遍,以保万无一失。 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是有皇帝和太后,还有莲月教教主夜无心,虽然莲月教善于笼络民心,可小十在百姓之中也很有威望,并不输他,最关键的是小十才是皇室正统,而夜无心不姓宋,他不过就是江湖中的一教之主,他欲争夺天下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凭他的身份连皇宫都进不了,又怎么能带兵闯入皇城加入这场皇权之争。 至于皇帝和卫元则,他们还一直以为到时侯宋懿如和厉王会带着离国兵马会赶过去救援,将小十以及小十的兵马一起击杀,殊不知离国的兵马根本不可能再来。 表面上看去,一切都已经安排的天衣无缝,可是不对,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想着,又听到卫元极轻轻笑了一声:“阿樱,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你若不是装晕,又怎么会醒的这样巧?你就是想让我放松警惕,在大战之前偷偷的跑去跟宋亦欢见面。” “没有,我真的没有。”洛樱知道此刻再与他争吵也是徒劳,她忍住满腔的愤怒,放软了声音,“元极,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在这种时候,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你背后的人不是夜无心,而是宋亦欢,是不是?” “是。” “你终于肯承认了。”他冷笑一声,“我用先帝遗诏换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帮着宋亦欢对付我的。” 洛樱一脸的惊讶:“什么,你为什么要用先帝遗诏换我回来?” “夜无心对你下了冰寒之毒,阿樱,我不能看着你死。” 洛樱的心在这一刻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找到了哪里不对劲的某个节点,可是并不清晰,再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他要先帝遗诏做什么?” “他一定是想拿着先帝遗诏威胁皇上或者宋亦欢,达成他的某种目的,又或者他想借着先帝遗诏在手,光明正大的带人杀入皇城。” “不……不是的,应该不是这样……” 她的心跳动的越来越厉害,一阵阵恐慌淹过她的脑海,她的大脑开始变得混乱起来,怎么也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她越是着急。 “阿樱,你怎么了?” “……” 她没有说话,而是睁着一双放空的眼睛呆呆盯着某个虚无的焦点,脑子里却在一遍又一遍的苦思冥想。 先帝遗诏其实就是一道废诏,但是皇帝和宋亦欢,甚至太后都不知道先帝遗诏立的是谁,对于他们而言这不是废诏,而是头顶上悬着的刀。 从这方面来说,夜无心的确可以拿着先帝遗诏威胁这场战争中最后的赢家,从而获取他想要的利益。 可是卫元极已经知道这是道废诏,难道夜无心就不担心卫元极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不管最后赢的是谁,只要获知这个秘密,头顶上悬着的刀就会变成不值一提的废草。 他还要捏着这道遗诏做什么? “无双……沈无双……”想着,想着,她忽然念念有词起来,“无双大长公主……” 一样的名字,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她到底忽略了什么,她几乎想的脑子快要炸了。 “阿樱,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怎么了?” 看着她好像要濒临狂乱的模样,卫元极的心痛苦不已,他知道自己这样对她,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绝不能让她去皇宫,让她再加入这场战争。 洛樱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她的话,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她开始推论,如果先帝遗诏不是废诏,那先帝遗诏上立的皇位继承人就还在。 难道夜无心是…… 他是九皇子宋允修? 她几乎无法相信这样的推论,这怎么可能?他不是被烧死在天霜楼了吗,即使他没有被烧死,后来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再出现过,怎么会突然就冒出来了。 还有,他怎么知道元极手上有先帝遗诏,这件事,应该只有她,元极,小十三个人知道,他们三个人谁都不会说,难道哪里有他安插的眼线?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忽然,睁大了眼睛问向卫元极:“卫元极,宋允修和你祖母有没有什么关系?” 听她突然提起宋允修,卫元极疑惑不解的盯着她,想了想,回答道:“我祖母救过他一命。” “救过他?” 难道他给他的儿子起名无双,是为纪念这份恩情? 过去,她从未怀疑过无双的名字,无痕,无忧,无双,一听就像一家子兄妹,很有可能是她想多了,但也是有可能真的跟无双大长公主有关。 “阿樱,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你有了宋允修的消息?” “我怀疑夜无心就是宋允修。” “这……怎么可能?”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无双是他的儿子。” “什……么?” “所以我在想,无双的名字和你祖母的名字相同,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卫元极,你赶紧放开我!” “不,阿樱,我不能让你离开,战场不属于你!” “你……” 她再说不出一个字,被他伸手就点了哑穴,她愤怒的瞪着眼睛盯着他,他认真的看着她,轻轻道:“阿樱,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离去,飞身上马,朝着皇城疾驰而去,狂风卷着空气中的湿气拍打在脸上,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拍的他的脸生疼,如果不是为了劫住洛樱,他早就应该赶到了皇宫。 不管夜无心是不是宋允修,他和洛樱都不可能站在同一阵营,因为宋亦欢和皇帝之间的战争已经拉响,再无回头之路。 风越来越来,吹散迷雾,皇宫的西华门杀声四起,血光冲天。 血火之中,宋亦欢手执染血长戟护在太后身侧,而太后没有想到秦方竟然真的谋反了,她苍白的脸色高站在那里,手一挥,就有人将刀架到秦立仁夫妻二人,以及秦方独子的脖子上,高喝一声:“秦方,你若再不束手就擒,哀家立刻让他们死在你的面前!” 秦方早已经杀红了眼睛,眼见脚下尸横遍野,太后和宋亦欢的人马死了大半,他们占了绝对的优势,他哪里肯收手,秦立仁吓得腿直抖,嘴里却叫喊着:“方儿,今日我必死无疑,你不用管我!” 秦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痛色,手一挥,他身边的两个亲随张弓搭箭直接将秦立仁夫妇射杀,直吓得那五岁小儿哭喊不已:“爹爹,爹爹……” 秦方滴出泪来,红着眼睛,抬起手里的弓箭,拉满弓,手一松,咻的一声,小儿应声而倒。 太后大惊,想不到他连自己的父母儿子都能杀了,这个人的狠早已超出了他的想像,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牲都不如。 而躲在宋亦欢身旁的秦紫桐见到亲生父母被自己的亲哥哥射杀,脸色惨白,人就像失了魂一样,无法相信的盯着倒在血泊之中的父母,忽然,她发生一声凄厉的惨叫:“爹,娘……” 她扑倒在尸体上痛哭起来,哭到晕厥。 “顾严,你保护好太后。”宋亦欢说完,一个挺身飞上,长戟上泛着刺眼的血光,直朝着秦方刺来,“秦方,今日本王就要拿下你这乱臣贼子的性命!” 秦方不过是颗棋子,拿下他易如反掌,外面还有卫元则和皇帝的人马正等着他们两败俱伤。 “上!谁拿下宋亦欢,赏黄金万两!” 秦方高喝一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有人都像疯子似的一起围上了宋亦欢。 厮杀,再起。 血气弥漫。 而此刻,皇帝一扫病态,和卫元则一起站在高高的门楼之上密切注视着西华门发生的一切,连眼睛都不敢眨。 就在他们两个人看到宋亦欢忽然冲破重围,一戟刺穿秦方的胸膛时,卫元则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点点头,卫元则挥了挥手中鲜红的旗帜,有人点燃门楼上一堆狼粪,狼烟四起,事先按排好的人马一起冲入西华边,杀了进去。 眼见胜利在即,卫元则生怕宋亦欢逃跑,下了门楼,亲自带了飞龙营的五十精兵冲了进去,而陈少安和杨三继续负责守住西华门,以防有太后或者宋亦欢的人马闯进来。 到于皇城四门,他们早已秘密联系好了离国厉王,由他的人马守着,就算宋亦欢已经传出了信号,他的人马也不可能在一时之间冲破厉王的守卫,杀入皇宫救援宋亦欢。 此刻,太后和宋亦欢就像被困在囚笼里的兽,退无可退。 站在门楼之上的皇上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澎湃,宋亦欢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能走得出这道西华门,至于太后,已是穷途末路,没有了宋亦欢,她就是个死。 在行动之初,他还犹豫过要不要杀了自己的亲生母后,这犹豫也只是一刹那,他受太后压制已久,早就恨透了她,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到时就说陵王宋亦欢起兵谋反,弑母夺权,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哈哈哈…… 他终于要夺回皇权,做真正的帝王了。 从此以后,这天下所有的人都必须要匍匐在他的脚底。 他再也压抑不住这内心的激动,带着血色的胜利让他全身所有的神经都兴奋起来,他嗜好杀戮,享受那种杀人快感,不再犹豫,他沉声一喝:“拿朕的玄霜剑来!” 最后的胜利,他要用这把饱饮了无数人鲜血,助父皇打下成国江山的的玄霜剑来奠定。 就在皇帝以为必胜无疑,带着玄霜剑踏入西华门,要享受胜利的果实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齐整的足以震破云宵的喊杀声,他回头一看,就看到陈少安带着西华门的士兵冲了过来。 他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次给陈少安按排的任务只是让他看守住城门,他为什么要冲进来,难道计划有变,元则没有通知他? “皇上……” 卫元则正杀的起劲,忽然听到震天的喊杀声,他突然预感到不好,冲过来看,就看到皇帝带着飞龙营的另一支精兵已经进来了。 他赶紧一挥手,就有十来个人跟随他一起急奔过来接应皇上。 “杀!” 陈少安举起手中的腰刀,带人朝着皇帝和卫元则的人马冲了过来,就在刚刚,他偷偷解决了杨三,不过西华门守卫的兵力并算不多,而且有一半都是随波逐流之人,所以面对皇帝和卫元则的精兵,也是一场苦战。 “不好了,皇上,陈少安叛变了……” 这时有个是守门士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处于混沌之中的皇上终于明白过来,他们中计了,陈少安根本就没有背叛陵王,真正等着瓮中之鳖的不是他们,而是陵王。 皇帝大急大怒,举起手中的玄霜剑,沉声高喝:“有朕在此,何人敢乱,朕命你们……” 一语未毕,不知多哪里飞来一支流箭,直朝着皇上的胸膛射来,卫元则急呼一声:“皇上当心!” 手中玄铁刀一挥,击落流箭。 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谁人不知,皇帝病重,连日昏迷不醒,这个皇帝分明是个冒牌货!杀!” “可是卫世子在此……”有人开始迟疑,弄不好,就是谋反大罪。 “哈哈……”陈少安仰天大笑一声,“卫家早与皇帝决裂,这分明是卫元则弄出来的一个假皇帝,意图谋反!” 这一声后,再无人怀疑,冲上前,双方人马混战在一起。 卫元则和皇帝更没有想到,当初他们在布局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双方打得你死我活,不分胜负的时候,有一个小校骑着快马急奔而来,他左躲右闪跑到了皇帝和卫元则面前:“皇上,世子爷,禁卫军统领袁磊来了……” 皇帝和卫元则听了大喜,在瞬间燃起斗志,他们没有想到,这最摧垮自己最后的一根稻草。 袁磊率领一千精兵,和宋亦欢里应外合,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皇上和卫元则重重包围起来,而且,他还带了一个坏消息给皇帝,离国厉王的兵马根本不可能有一个人能来增援,因为离国的兵刀已经打道回府了。 皇帝既惊慌失措也愤怒无比,他冲着宋亦欢高声喝道:“老十,今日就算你赢了,你也是弑君谋反!你必要背上千古骂名,朕就算死,也不会饶过你!” “皇帝病重,连床都下不来,秦方勾结卫元则起兵谋反,本王已经派人守住金华殿,你又怎么会是我的皇兄,你又怎么敢自称为朕?” “老十,你……” 太后用失望而不可置信的眸光盯着宋亦欢,她已经看明白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宋亦欢登上帝位铺路。 宋亦欢眼神复杂的看了太后一眼,不管怎么样,他无法下手杀了自己的亲生母后,他冷冷一挥手:“将太后带下去!” “老十,你不要忘了,虞凤莲身上的毒还未解!” 宋亦欢冷冷一笑:“难道母后你在这个时候还以为我是真的在乎她?” “你?” “她再像姐姐也不是姐姐,这天下没有第二个姬长清!”宋亦欢的声音无比的肃冷,说着,沉声一喝,“带下去!” 太后还想说什么,最终仰天怆然一叹,眼角流下了一滴泪。 “来人啦,将这个假皇帝拿下!” 宋亦欢转过头冷冷的看了皇帝一下,没有人注意到他眼底深处流露出的不忍。 有两种声音在一声声拷问着他的灵魂。 杀他,他立刻就可以宣布皇帝驾崩,帝位唾手可得,可是这到底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不杀,又会留下后患无穷。 “慢着!”卫元则听到宋亦欢说天下没有第二个姬长清时,他的心已陡然掉落,不过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情况,他倒要试一试,他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虞凤莲,他大喝一声,“宋亦欢,你朝那门楼上望去,看看那是谁!” 第322章 宋亦欢,你以为你赢了吗 宋亦欢抬头一看,就看到有人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子推上了门楼。 女子一身雪白长裙,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折翼的白蝶,被狂风吹的摇摇欲坠。 “凤莲……” 宋亦欢仰望着她,轻轻唤出了她的名字,离得太远,她根本听不见。 “殿下,妾身不配让你为妾身做任何事,妾身不配!”她在众人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身披银袍的宋亦欢,风吹战袍舞,他就好像神祗一样,她凄厉的叫喊着,“妾身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你不要管我!” 宋亦欢听到她这样的话,心里泛起难言的痛楚。 “陵王,你若还不投降……”门楼上的侍卫高喝一声,话说到一半,虞凤莲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笑了一声,凉幽幽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陵王不会因我而改变的。” 她一直知道,她只是个影子,姬长清的影子,陵王爱的不是她。 侍卫呆呆的看着她唇边还未褪去的苍白笑容,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 虽然他早已见识了她的美貌,也一直告诉自己就权当自己是个瞎子,可是他还是无法真的做个瞎子。 太美了,这个女人实在太美了。 真的要杀了这样的美人吗? 太暴殄天物了。 就在这个侍卫恨不能将一双眼睛长在虞凤莲脸上的时候,另一个侍卫冷哼一声,一把揪过虞凤莲直接将她悬下了门楼。 狂风吹的虞凤莲在风中荡悠,宋亦欢的瞳仁狠狠一缩,找了她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虽然不全是真情,但也不全是假意。 毕竟她是在这个世上最像姐姐的人,没有她,有关姐姐的一切都没有了。 他连这一个相像的影子都抓不住。 卫元则冷笑道:“陵王,你若还不收手,只要一刀砍断了绳索,虞凤莲就会立刻死在你的面前!” 凤莲,对不起。 一滴泪,在心里落下,他缓缓的垂下了头,冰冷如霜的声音穿透这春日的狂风,好像连风都被冻结住了,他一字一字咬得极为用力,只是想掩鉓声音里的那份颤抖。 “我说过,这天下没有第二个姬长清!” “你……” 卫元则哑然,原来他对虞凤莲所有的痴念根本全是假装出来的,看来,他早就在布局了,利用虞凤莲混淆太后和皇帝的视听,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爱虞凤莲就像爱姬长清一样。 “哈哈哈……”皇帝狂笑一声,充斥着血色的眼睛里带着失败之后的绝望和不甘,他愤怒道,“宋亦欢,原来你才是最狠的那个人啊,什么姬长清,什么虞凤莲,都不过是幌子,你最爱的是权力!” 就在皇上要挥手,命人斩断悬住虞凤莲的那根绳子时,天空忽然传来一阵悠悠笛音,似来自遥远天外的天籁之音,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几乎都被惊住了。 循身看去,就看到从皇城之上,乌云之下飞来一抹淡紫,仿佛天人降临,转眼之间,他落了地,手持玉笛,踏着满地鲜血缓缓走来,狂风吹起他紫色的衣袂,漆黑的长发,露出一张足以令所有的一切都黯淡无光的脸。 飞扬入鬓的眉,灿若星子的眼,赛若桃花的面容…… 美的绝世无双。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纵使见惯了卫元极美貌的人,在笛音的蛊惑下,也惊呆了。 喧嚣的修罗战场转眼间一片寂静。 突然,有人惊叹了一声:“神仙啊……” 这一声惊叹,让处于怔忡之间的宋亦欢在瞬间清醒过来,度魂曲,他竟然差点被卫元极的度魂曲迷惑了,他大喝一声:“顾严,陈少安,随我将卫元极拿下!” 他这一喝,让顾严和陈少安双双从迷怔中惊醒过来,就在三人准备一起冲上前将卫元极拿下时,忽然听到卫元极笑了一声,他的笑虽轻,却充满着轻蔑和嘲讽。 在他笑的时候,笛音骤停,所有人都在瞬间回过神来。 “宋亦欢,你以为你赢了吗?” “……” 宋亦欢奇怪的看着他,卫元极虽然武功高强,但与他势均力敌,再加上顾严和陈少安拿下卫元极还是很有把握的,何况城内城外都是他的人。 他何以如此旁人若无的走过来,这分明就是送死,难道他狂纵到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了? 又听到卫元极笑了一声:“你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你的人马已经被长陵城满大街的百姓堵在了城门口,一时半会根本进不来,而莲月教教主夜无心拿着先皇遗诏,带着他的人马,马上就要闯入皇城了!” 在他赶来的时候,就发现莲月教煽动了不明所以的百姓堵住了城门口,而宋亦欢治军严明,从来不准他们侵犯百姓,于是就形成了胶着对执之态。 宋亦欢浑身一震,以为他在说笑话,虽然洛樱要他防着夜无心,可是夜无心凭什么拿着先皇遗诏闯入皇城? 不仅宋亦欢,卫元则和皇帝也是一头雾水,他二人不知道卫元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敢轻易插嘴,反正卫元极肯定是来救他们的。 他们想,或许这只是卫元极的缓兵之计,想要诱使宋亦欢带着人马冲出皇城去对付夜无心。 “卫元极,你不用危言耸听,我已经拿下了皇城,纵使夜无心来又能如何?” 不对劲,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颈,当时因为自己的一念之仁,没有从卫元极手中拿回先帝遗诏,没想到先帝遗诏被卫元极交给了夜无心。 可是他听洛樱说过,先帝遗诏立的是宋允修,这就是道废诏,所以后来他根本不会再在意这道先帝遗诏,夜无心要这道废诏做什么? 虽然心里犯了嘀咕,可是脸色却平静无比,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否则会动摇军心。 “宋亦欢!”卫元极的声音骤然变冷,“你还在做你的皇帝美梦,夜无心就是宋允修,先帝遗诏里立下的皇位继承人。” 虽然皇城已经被宋亦欢拿下,皇上和大哥一败涂地,但只要宋亦欢立马带人冲出皇城,将夜无心的人截住,他们双方打得你死我活,那皇城就还是皇上的皇城,他们就还有转败为胜的希望。 怕就怕,宋亦欢死守在这里不放,一旦等夜无心拿着先帝遗诏闯入皇城,一切就为时已晚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不管是宋亦欢,还是皇上和卫元则都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宋允修还会出现,而宋允修竟然就是长陵城内人人追捧的莲月教教主。 这让已经被逼入绝路的皇上和卫元则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只要宋允修带兵闯入,那宋亦欢肯定拼力抵抗,他怎么可能甘心将到手的龙位拱手相让,双方交战,那他们就有机会。 宋亦欢的眼睛里流露出短暂的惊慌,很快,他就平静下来,冷笑一声道:“宋允修早已经烧死在天霜楼,这天下哪里还能再有一个宋允修,卫元极,你想诓我带兵冲出皇城,你就打错了主意。” 就算夜无心真是宋允修又如何,他失踪了这么多年,谁能证明他就是宋允修。 “顾严,陈少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上!” 一声令下,手中长戟夹裹着凛冽的杀气,他不再犹豫,朝着卫元极直袭而去,如果他现在不能完全控制住皇城,反中了卫元极的计,那他筹谋已久,好不容易才打下了这一切,恐怕就要白废了,到时候他就是个死,而且会成为谋反的乱臣贼子。 今天,不成功,便成仁。 “宋亦欢,你真是冥顽不灵!” 卫元极大喝一声,抽出腰中的流光剑前来迎战。 双方交战还不到十个回合,忽然就听到一声马蹄声急,宋亦欢正好正对着骑马之人,认出他是卫元极的贴身侍卫福九,他正欲命人将福九拿下,忽然听到他高喝一声:“二爷,是齐雍,名满天下的鸿儒齐雍!” 宋亦欢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众者,除了卫元极也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齐雍的大名却是人人知晓的。 卫元极心里唉叹一声,完了,这下恐怕真的要结束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宋允修能请来齐雍为他证明身份,齐雍在成国的影响力举足轻重,其门下门生遍布大江南北,当年先帝更是奉他为师,如今虽然他归隐田园,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威望。 他说的话,几乎没有人会怀疑。 “宋亦欢,你听到了吧,宋允修找来了齐雍证明他的身份!” 宋亦欢的心在这一刻紧紧提起,虽然他不可能完全相信卫元极的话,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那他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他大喝一声:“袁磊,你速速派人去打探情况” “卑职遵旨!” 袁磊的心也有些犯嘀咕,不过他已经背过一次主,就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 而此刻,长陵城的大街上。 行人退避三尺,一阵急如雷电的马蹄声穿过宽阔的街道,直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虽然骑兵人数只有五百,却每一个都精神抖擞,气势凛凛,每个人胯下的战马也都是最上等的宝马良驹,浩浩荡荡急驰而过,激起一种震天动地的骇人气势。 为首高坐在一匹枣红战马之上的男子着一身玄色战袍,他脊背挺直如立于悬崖之巅的苍松,一张白似雪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也没有半点温度,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惊人的坚毅光芒,看着前方的路。 当有人望见他一双眼睛时,会不知觉的想要躲闪,仿佛他就是天生的王者,没有人敢面对他眼睛里的阴诡和强大。 他的左边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女子,女子虽然轻纱蒙面,那一双仿佛含着慈悲的眼睛却令人熟悉。 他们的身后是排列整齐,训练有素的骑兵,骑兵中间是一辆简素的青幄马车,没有几个人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百姓们不明所以,但也隐隐的感觉到皇城的天要变了。 当马队急驰而过,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那不是圣姑吗?” “啊,圣姑……”有人怀着崇敬的光朝着马队的背影看去,“难道那个是教主?” 没有人见过莲月教教主生的什么模样,原来他生这般英俊威武,气势无双。 “对,就是教主,听说啊,教主就是九皇子宋允修……” “九皇子宋允修?原来教主大人是皇子啊!” 普通百姓哪晓得皇家之事,更不会认得宋允修,但他们知道教主。 “你们可不知道啊,当年先帝遗诏立下的皇位继承人就是九皇子宋允修,太后母子为了争权,设下毒计暗害九皇子,幸而老天有眼,九皇子福大命大,得遇我朝大儒齐雍所助……” “什么,齐雍,齐老先生,那可是闻名天下的有德者啊……” “对呀,那马车里坐的就是齐老。” 听者更加崇拜的五体投体,甚至憧憬着九皇子能成功取代那个昏庸残暴的君王,有人俯身跪下,高呼:“莲月教主,法力无边,圣火昭昭,赐我光明……” 众人一听,原来是莲月教教主和圣姑,也跟着一起跪下高呼:“莲月教主,法力无边,圣火昭昭,赐我光明……” 在百姓们崇敬的目光和高呼声中,夜无心率领众人踏入了皇城,甚至都没有发生任何争斗,当齐雍拿出御赐的尚方宝剑时,城门守将自觉自愿的打开城门,将夜无心和齐雍迎了进去。 在洛樱和宋亦欢布局的时候,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早就成了夜无心掌心里的棋子,就像当初卫元则以为自己拿下了陈少安,他们也以为自己拿下了城门守将吴忠,其实吴忠早就被夜无心买通了,再加上齐雍带着尚方宝剑出现,踏入皇城不废一兵一卒。 皇城内,斗的几败俱伤,到最后没有一个是赢家,只等着夜无心拿着遗诏收拾残局,再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 “驾——” 洛樱骑着马一路狂奔,风吹过她的脸,像是一把刀子刮过,透着一种瘆人的阴冷,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要冻结住了,脆弱的不堪一击,可是她没有一点冷的感觉,因为她的胸腔里有一股火在燃烧。 在她冲破穴道之前,她就已经想通了一切,她为小十铺下的路,不是通往皇帝的宝座,而是通往了地狱的大门。 夜无心早已谋算了好了一切,甚至连她中毒醒来的时间都谋算的刚刚好,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一旦他成功了,依他阴冷怪戾又残忍的性子,他一定会借着谋反之罪诛杀了小十。 还有卫元极,他去救皇帝和卫元则,他会不会已经和小十杀得两败俱伤,让夜无心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利了? 夜无心会怎么对付卫元极,他也会杀了他吗?依卫元极的性子,如果夜无心不杀他,他一定会血战到最后一刻。 不,她不能让他们出事,是她疏忽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以为可以为小十争得一个天下,为姬家军沉冤昭雪,让成国百姓拥有一个明主,结果她却成为了别人的棋子。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她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就是宋允修,消失了整整十七年的宋允修。 她也实在想不通,这个宋允修为什么会这么厉害,就好像他是先知一样,高高的俯视着他们,将他们每一个人的布局看在眼里,而她不过是个可笑的牵线木偶,他手里牵着那根线,便可以操纵她所有的行动。 论理,她与宋允修之间毫无关联,过去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姬长清? 此刻,她已经无力再思考。 虽然她还没有看到皇城内发生的事,但她已经想像出皇城内的厮杀有多么的惨烈。 她在这种想像中,更加的焦虑。 “卫元极,小十,你们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 第323章 生死决战 有一缕淡薄的阳光冲破云层照耀下来,好不容易才能看到这难得的一缕光,却很快就被浓重的血雾遮挡住了苍白的光芒,天地间又陷入一片阴霾,散不尽的阴霾。 整座皇城都笼罩在血色之中。 洛樱驾马赶到西华门,耳朵里听到的是厮杀声,眼睛里看到的是鲜血色。 透过层层血色,她一眼就看到了在混乱的人群中有位玄衣男子高坐在枣红战马之上,长发飞扬,脊背挺直,她根本不用看到他的脸,就知道他是谁。 莲月教教主夜无心! 他就像尊神祇一样淡然而冷漠的俯瞰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倒在自己的眼前。 在袁磊派出去的探子刚打探到军情时,夜无心已经带着五百精兵闯入了皇城,他们的人马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的精兵强将,能以一敌十,更何况夜无心身边还有拿着尚书宝剑的齐雍。 宋亦欢的大队人马被堵在了城门口进不来,再加上卫元极的话已扰乱了军心,他趁乱和福九一起在飞龙营的掩护下救走了皇帝,卫元则带兵负责断后,没能及时撤走。 这时,齐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打开先帝遗诏高声宣布,先帝立下的皇位继承人是九皇子宋允修,宣布之后,他高举尚方宝剑喝令宋亦欢,卫元则等人立刻投降归顺新帝,否则,视同谋反。 禁卫军听了,军心更乱,有那心思浮动者放下了手里的兵器,选择投降。 见有人投降,袁磊大手一挥,几十支利箭如流星般激射而出,将那些俯首投降者纷纷射死,再无人敢言降,但即使如此,军心已乱,三千兵马连区区五百精兵都抵挡不住。 卫元则此刻才肯相信,即使宋亦欢输了,皇帝也一样赢不了,早在洛樱假意投诚布局的当初,他和皇帝就已经一步一步跌入了洛樱设计的陷井里。 这个洛樱,根本就是宋允修的人。 元极啊,元极,你到底爱上的是怎样一个诡计多端,心蛇如蝎的女人? 害了皇上,害了我们卫家,也害了你自己。 现在,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在宋亦欢和宋允修打的两败俱伤后,从中获利,转败为胜。 皇帝的输已成定局,只要宋亦欢一输,宋允修马上就会登上帝位。 如果只能在宋亦欢和宋允修之间选择一个人做皇帝,那他宁愿选择宋亦欢,至少宋亦欢心中还有百姓,否则,他的人马不可能因为百姓的围堵冲不进来,他完全可以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大肆杀戮,相信很快就可以闯入皇城。 宋允修再厉害,也不过区区几百精兵,怎么可能敌得过宋亦欢的千军万马,到时候,胜者王,败者寇,谁管宋允修是不是真的有先帝遗诏在手,又谁管齐雍是不是拿着尚方宝剑力助宋允修。 至于这个宋允修,他完全不熟悉,不过从他惊人的手段看来,他绝对是个沉府极深的人物,而且很了解宋亦欢的为人。 两权相害取其轻,就在他准备要与宋亦欢连手作战时,他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表哥,你还不投降吗?” 卫元则浑身一震,抬头盯着那人,不敢相信道:“安……楠,是你么?” 战马上的女人一身娇艳的红装,虽然蒙着面,那柳叶般的眉,杏子般的眼他还是认得的,还有她的声音,他不会忘。 红衣女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伸手轻轻的抚向胸膛,幽怨道:“这一剑是拜你所赐,伤口到现在还疼,难道你已经忘了我是谁?” “不,安楠……” “那你立刻投降!”女子的声音骤变凌厉。 “不可能!” “卫元则,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拿命来!” 红衣女子瞬间愤怒,从马上飞了下来,和卫元则激战起来。 卫元则每每想到那一天他刺她一剑,便悲伤难忍,他处处受制,她却夺命一般步步紧逼,不到一会儿,卫元则就被她一剑刺伤。 “殿下,殿下……”这时,从悲伤之中回过神的秦紫桐看到处处是鲜血,抖瑟着身子手用力撑着大腿,吃力的站了起来,她害怕的朝着宋亦欢的方向奔去,“殿下,救救臣妾,救救臣妾……” 宋亦欢虽然对秦紫桐没有半点感情,可她是无辜的,他并没有拒绝她的靠近,也对她没有半点防犯,不仅他,所有人都以为秦紫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没有人料到当她走到宋亦欢面前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刺入宋亦欢的腹部。 血,流了出来。 “你……”宋亦欢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秦紫桐冷笑一声:“陵王,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说完,她正想拔刀,宋亦欢忽然挥过来一掌,一击掌在她的胸口,掌力之强,将她震退了好几步远。 “噗……”秦紫桐吐出一口鲜血,正要再上前强攻,被圣姑一声喝退,“秦紫桐,还不退下!” 圣姑在说话时,小心翼翼的看着夜无心一眼,夜无心目光森冷,脸上好似凝着寒霜,根本没有表情。 “十爷!” 顾严,陈少安见宋亦欢受伤,顿时大惊。 宋亦欢到现在才知道,原来秦紫桐竟然是夜无心的人,他不肯认输,咬牙将腹中的刀拔下掷于地上,在最后一刻带着顾严,陈少安,袁磊浴血奋战,在这种时候他绝不能认输,哪怕战死到最后一刻。 鲜血染红了战袍,他挥舞着手中长戟刺穿敌人的胸膛,接下来又围上更多的敌人,他急速的抽出长戟横扫过去,势如破竹,刺破了敌人的咽喉。 “教主,这个宋亦欢留不得!”圣姑眼见宋亦欢负隅顽抗,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一下子就杀了他们十几个人,眼睛盯着他时,冒出蠢蠢欲动的杀意,“要不要属下这就过去将他拿下!” 夜无心若有所思的看着宋亦欢,沉沉乌云下,他的表情明暗不定,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暗自思索了一会。 他的心并非坚硬如铁,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当初他们这一群人是如何快活的相伴在一起长大。 可他现在是宋允修,不是宋离。 小十,难道你今天非要逼我杀了你吗? 就在他想要点头同意的时候,忽然一支闪着银光的流箭擦过他冰冷的脸颊激射而过,一箭射死了想要在宋亦欢背后偷袭的敌人。 夜无心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就看到洛樱左冲右突,纵马狂奔而来,她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雾气,沿着额角滴落下来,汇聚成晶莹的水滴,狂风吹动她的长发乱舞,遮挡住她的脸颊,露出一双清冽的眼眸,眼眸染上血色,凝聚成坚定的光芒,他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纵横沙场的姬长清。 虽不是一样的容颜,却是一样的眼神,绝世无双。 他的心没由来的痛了一下。 她终归还是来了。 “嗖嗖嗖……” 洛樱没有时间思考,眼见宋亦欢和顾严,陈少安再一次被敌军包围,她像是机械一样,熟悉的张弓搭箭,然后瞄准,毫不犹豫的将羽箭射出。 羽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弧线,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敌人应声而倒。 忽然,圣姑从马上跃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白光,持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直朝着宋亦欢的后心刺出。 洛樱认出出手的人是圣姑,她大惊失色,来不及张弓搭箭,大喝一声:“宋大哥,当心背后——” 宋亦欢回头一看,眼前闪过一道骇人的利光,这光来的如此之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千钧一发之际,顾严挺身而上,将手里长剑往前一横,想要挡住圣姑手里的刀。 刀剑相击,发出刺耳的声音,顾严手里的剑被生生砍成两截,圣姑冷哼一声:“找死!” 眼看,刀马上就要将顾严的头一劈两半。 就在顾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宋亦欢不假思索将顾严往旁一推,顾严一个趄趔被陈少安接住了。 二人同时惊呼一声:“十爷!” 圣姑手中的刀已砍中了宋亦欢的手臂,灼热的血沿着手臂流淌下来,汇聚成血线从指尖流淌,落在青砖地上,汇入地上的血,激起一圈涟漪。 宋亦欢冷哼一声,抬起右掌凝聚起一股强大的罡风,一掌击向圣姑的胸膛,圣姑脸色一变,急忙收回刀,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洛樱又拉满了弓,一箭朝着圣姑的后心射去,箭飞到一半,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挥来什么东西,将箭击落下来。 洛樱脸色又是一变,箭袋里的箭已经射完,她拿起红缨枪,骑在马上像是奔驰在草原上的猎豹,再一次左冲右突,红缨枪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红缨漫天,出神入化,所到之处,哀嚎声起,血溅四方,敌人倒在血泊中呻吟。 “洛樱妹子,你快走!” 宋亦欢见洛樱赶了过来,大喝一声,其实在他知道夜无心就是宋允修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怀疑她根本就是夜无心的人,而他只是被她利用了,可此刻,她赶来了,义无反顾的赶来救他了,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羞愧之情。 他死,可以。 他不能连累着她一起死。 “不,宋大哥,要死我们一起死!” “洛樱妹子……” 他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在此刻,还能感受到一丝温暖,骤然,眼睛里流过滚烫的液体,洗刷着他沾着鲜血的面容。 她和姐姐一样,使得一手炉火纯青的红缨枪。 “长清,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你连你大哥也不管了吗?” 当夜无心听到洛樱的话,他漆黑如冰的泛起一层痛楚的光,这句话他想问她,却根本问不出口。 他不能让她死,也不能让她搅了这必胜的战局。 就在洛樱一个弯身,一剑劈下,将敌人几乎要一劈两半的时候,夜无心交待身边的人保护好齐雍,然后从马上飞起,整个人如张开翅膀的黑鸦,带着一种象征着死亡的阴冷之风,直朝洛樱袭去。 洛樱只感觉头顶有一道黑暗将她紧紧笼罩,这种黑暗让她预感到不妙,她顾不上害怕,一个直身,红缨枪往上一挑,就欲刺穿这抹黑暗。 忽然,她手上一滞,夜无心整个呈一种倒立的姿态,徒手握住了红缨枪的枪头,锋利的枪头刺穿他的手,有血慢慢渗透出来,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没有松手,只是紧紧的盯着她。 当洛樱对上这双眼睛时,心陡然一缩,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沈无双,就像和他一个模子拓出来的一样。 可是她明明那样喜欢沈无双,却对夜无心喜欢不起来,他的瞳仁太黑太深,像是永无止尽的幽幽深渊,一旦你掉下去,便是万劫不复。 她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手上一用力,想要强行收回红缨枪,却听他冷幽幽的笑了一声:“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握住枪头的手猛力一拧,一下子卸下了枪头,像是随手一掷,枪头却精准无误的扎入了卫元则的后背。 卫元则已经身负重伤,这一下,他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地,不知是生是死。 夜无心不再给洛樱反应的机会,倒立而下,眼看手就要抓住洛樱的衣裳,忽然听到有人急呼一声:“阿樱……” 说时迟,那时快,卫元极驾马急驰而来,当他看到洛樱就要落于夜无心手里时,心中大急,生怕伤到洛樱,他甩出袖中玉笛击向夜无心,夜无心一个急闪身,躲过了玉笛袭击。 几乎在瞬间,卫元极从马背上朝着洛樱急飞而去,抢在夜无心之前,手揽过洛樱的腰,将她一起带飞,然后二人双双落地。 “卫元极,你怎么来了?” 她一直没见到卫元极,心中着实焦急,没想到他这么突然就出现了。 “阿樱,谁让你来的!” 卫元极根本没有回答她的话,眼睛里满是痛惜的愤怒。 “我……”洛樱刚回答了一个字,忽然看到那抹黑暗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就在她想要拉开卫元极的时候,夜无心擦身而过,她再转头一看,所有的思绪几乎被惊惧填满了,大脑在瞬间陷入空白,她大叫一声,“宋大哥,当心!” 就在宋亦欢疲于应对圣姑和敌军围攻的时刻,听到洛樱凄厉一叫,他一惊,转眸的瞬间,就看到一双比黑夜还要深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他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阴气,像是地狱大门被打开,瞬部暴发出来的阴气,卷起阴风阵阵。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下一刻,宋亦欢冲破围攻,挺身跃起,虽然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迎了过去。 “宋亦欢,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夜无心唇角微扬,勾起一个阴魅十足的冷笑,挥袖间,从袖子里飞出无数黑色的羽毛,每一根羽毛像针一样,都是杀人的利器。 “十爷,当心!” 顾严,陈少安,袁磊都被敌人围攻,根本抽不开身来,而飞龙营的人眼见卫元则倒下,群龙无首,况且他们与宋亦欢本就是敌人,根本无人来救援。 宋亦欢大惊,挥戟来挡,耳边只听到丁丁当当的声音,挥落数支羽针。 “小十,你不能有事……”洛樱突然抽开被卫元极紧握的手,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长刀,朝着宋亦欢的方向狂奔而去。 “阿樱……”卫元极大急,追她而去。 二人一路过关斩将,转眼间,死于他们的刀剑下的敌人就有十余个,炙热的鲜血喷溅到脸上,身上,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宋大哥……你有没有事?”洛樱终于跑到了宋亦欢面前,看着浑身是血的她,她的心痛到无以复加。 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以为掌控了一切,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如今小十不仅性命难保,他也会成为乱臣贼子。 “洛樱妹子,我没事。”宋亦欢冲着她笑了笑,虽然笑的疲倦而苍白,却带着一丝暖色。 “对不起,宋大哥……” “不,这是天意,怨不得你。” 血色淹过眼睛,看着她时,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她的脸,唯看到那一双和姐姐一样清澈又美丽的眼睛。 夜无心瞧他二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心中一痛,冷声道:“宋亦欢,你还不束手就擒,难道要让她陪着你一起死吗?”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宋亦欢大义凛冽的仰起了头,“不过这件事与洛樱无关,是个男人,就不要伤害无辜的女人!” “她无辜?”夜无心笑的嘲讽而冰冷,冷幽幽的看着洛樱一眼,“如果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你,也没有今天的我!” 洛樱神色一怔,眼神满是痛苦,就在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看见卫元极杀了过来,人如一道紫色虹光,在敌人的围攻下东一闪,西一斜,从敌人的夹击中硬生生的挤了过来,手中流光剑凝聚着掌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锐响,朝着夜无心刺来。 夜无心人如飞鸟,不退反进,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通体漆黑的软剑,疾身迎去。 两剑相击,划过道道寒光,刺的人眼花缭乱。 “陈大哥,宋大哥受伤了,你赶紧带着他先撤!”陈少安终于突破重围砍杀过来,洛樱见宋亦欢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她欲将宋亦欢交给陈少安,忽然,秦紫桐大喊一声“杀”,便带着莲月教的精兵围攻过来。 圣姑顾及夜无心对洛樱的感情,不敢随随便便出手,可是她也不能任由洛樱一路杀来导致自己的人损失惨重,秦紫桐带人围攻,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洛樱见秦紫桐竟然能喝令莲月教的人,此刻已然明白了什么,夜无心这颗棋子埋的可真够深的,任她想破脑袋也不可能会想到表面上看去嚣张跋扈又愚蠢的秦紫桐会是夜无心的人。 双方交战,血腥漫起。 忽然听到远处马蹄声急。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阿凉和阿沉的呼唤声,洛樱转眸一看,随她们而来的还有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另有赵青带领一队兵马赶来,虽然人数不多,也足以让他们的人士气大振。 很快,便加入混战之战。 秦紫桐本来击杀洛樱一人就显得很吃力,这一下突然又多了几名武功悍将保护洛樱,顿时败下阵来,而圣姑只是远远旁观,她一直在思量着要不要出手解决洛樱。 洛樱的存在就是教主最大的软肋,哪怕教主能够顺利登基为帝,他最后也一定会毁在洛樱手上,身为帝王,就不应该太看重一个情字。 可是如果她出手杀了洛樱,让教主知道了,那她就是一个死。 想了想,她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绝决而阴狠的杀意,就在洛樱背对着她疏于防备的时候,她一脚踢起地下不知是谁掉落的长刀。 “咻——” 惨白色的光华急闪而过,划破长空,直朝洛樱袭去。 第324章 大局已定,登基为帝 “阿樱——” 就在长刀要刺入洛樱的背时,卫元极大喝一声,根本顾不上再与夜无心缠斗,急步抽身,义无反顾的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夜无心的面前,只要夜无心向前一步,便可以直接刺穿他的心窝。 夜无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手。 卫元极想要推开洛樱已是来不及,他只能以身去挡,眼前一道骇人的银光闪过,带血的长刀一下子刺入他的腹部。 “元极——” 当洛樱反应过来,转回头时就看到他缓缓的往后退下,她心中大痛,根本来不及思考,一下子扶住了他。 她跪在那里看着他腹上插着那把沾染着血腥的长刀,温热的血渗透他的衣衫,沿着刀锋缓缓滴落,他的衣衫早在与夜无心缠斗的过程中破碎染血,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再加上腹部这一刀,怵目惊心,她满是慌乱,心中的伤痛无以复加,放声大哭呼唤着他,“元极,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我,不……” “咳……”卫元极咳了一声,从口中喷出血来,吓得洛樱连忙抬袖去擦,只是血越擦越多,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失去了翅膀无力挣扎的黑蝶,“阿樱,你哭什么?” “元极,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 她一次次的离开他,辜负他,虽是逼不得已,但她最终走上了与整个卫家为敌的路,他却肯为自己死。 “阿樱……”沾染着鲜血的唇角努力扯出一个笑,“你才是傻瓜,我又没死,你哭成这样作甚?” 说完,他用力的抬起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牵到他滚烫的心脏口。 “元极,你……” “阿樱,我的心还在跳,我不会有事的……” “嗯……” “好了,阿樱,别哭了,你该高兴。” “元极……” “我也该高兴,我们没有刀剑相向,我们还能战在一起。” “嗯,元极,你不能有事,我一定要带你回家。”洛樱抬起衣袖抹出脸上的血和泪,强从唇中挤出一丝笑颜,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塞了一粒药丸到他嘴里,哭着又重复一遍,“我一定要带你回家。” “好,阿樱,我们……回家”他的声音破碎的几乎听不清楚,很远很远,就像是来际遥远的天外,“回家后,你……你做我……我的……” 新娘两个字,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口,眼一闭,手一软,松懈下来,垂到了身侧。 “不要,元极——”她凄厉的大喊一声,大颗大颗的泪珠在瞬间夺眶而出,“元极,你醒醒,你醒来啊,你不要离开我……不要……” 这一刻,她对他所有的强悍和伪装都卸了下来,她紧紧抱住他的身体,想要给他一丝温暖的力量,将他唤醒,她将脸依偎在他的脸上,不断的重复着他听不到的话。 “元极,你醒来,你醒来啊,不要离开我,不要……” “长清,原来你当真爱上了卫元极……” 夜无心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痛极的俯视着洛樱,阴沉沉的光线下,他一双漆黑的眼睛更显得黑不见底,眼底深处好像酝酿着某种情绪,仿佛在下一刻,他的情绪就要暴发出来。 他整个人受这种情绪所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又压迫沉闷的阴幽之气,连这漫天的狂风都无法吹散这种骇人的阴气。 不由自主的,围绕在他身边的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已人,都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这种彻骨的寒意冻结成冰。 就在这时,圣姑若有深意的看了秦紫桐一眼,秦紫桐并不知道圣姑只是想借刀杀人,她只是单纯的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杀死洛樱的机会,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从袖中甩出一枚暗器,直朝洛樱的后背刺去。 夜无心漆黑的眼睛在瞬间染上一层燃着火焰的嗜血光芒,黑色的大袖一挥,袖中飞出一支羽针,击落那枚暗器,然后如闪电般射向秦紫桐。 秦紫桐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眉心已经直插着一枚闪着凛冽黑光的羽针,她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看了夜无心一眼,又了圣姑一眼:“为……为什……” 一句诘问都没有问完,她直直朝后栽倒,临死前,只看到天空一片灰暗。 夜无心慢慢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看到宋亦欢和洛樱的人像是困兽一样,还在誓死抵抗,他冷冷的开口:“现在还有谁要缴械投降,归顺于本王,赏银十两!下一刻,杀无赦!” 他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又有近一半禁卫军纷纷放入下手里的兵器,选择了投降,有命有银子谁不想,不仅禁卫军,就连飞龙营的人因为卫元则到现都没有醒来,他们都以为卫元则死了,也有一大半选择了投降。 “宋亦欢,你还不投降吗?”夜无心面无表情的盯着宋亦欢。 宋亦欢冷笑一声,一字一字道:“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夜无心眼睛里闪过一道失望的光,一挥手,圣姑就带着更多的人围攻上去。 “陈少安,赵青,快,你们带着洛樱先撤。”宋亦欢眼见在卫元极倒下之后,洛樱好像失去神智一般,而阿凉,十一人等战的艰难,他大喝一声,持戟迎战。 一语刚了,一道白光闪下,肩上已挨了圣姑一刀,刀口见肉,鲜血直涌,他已经浑身是伤,再加上这一刀几乎无力支撑,鲜血流淌,将他的衣袍染成一片血色。 “十爷——” 顾严,陈少安,赵青吓得面色大变。 “快,带着洛樱和卫元极先撤!” 宋大哥双目通红,又是沉声一喝,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之中,宋允修如果想稳坐帝位,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转过头,痛楚而绝望的朝着洛樱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不到,到最后,他们争来斗去,真的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少安,这里有我和袁磊护着十爷,你赶紧过去!” 顾严知道这是一场已经打输的战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只能战死到最后一刻。 “十爷……” 陈少安又急又痛,眼中滚出一行热泪,来不及拭泪,便和赵青一起一路砍杀,加入了保护洛樱的阵营之中。 洛樱只感觉耳边传来一阵阵金属相击,以及刀砍进皮肉的声音,杀气起,血肉飞,她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苍白着脸色忙着给卫元极止血,这时候,哪怕有刀砍在她的身上,她也不会有半分动容,如果不立刻帮他止血,他一定会死。 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冰冷,她更加慌乱,用嘴哈出热气吹在手上,然后拼命的搓着他开始变得冰冷的双手,却怎么也搓不热:“不要,元极……不要……” “驾——” 混乱的厮杀声中,镇国公带着人驾马赶来,等他跑到卫元极面前,看到他满身鲜血,他立刻从马上跌了下来,又惊又痛的呼唤一声:“元极——” “陵王殿下,你这是造反!”齐雍眼看到时机已到,站在马车上,高举起先帝遗诏大声道,“枉先帝在世时这般器重你,你却为了自己的野心,罔顾先帝遗诏。”他伸手朝下面指了指,“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有多少人为了你的野心白白送了性命。” 宋亦欢四处环顾一看,满目的尸体,眼睛里涌起一种绝望的悲痛之色,他的人马已死伤大半,而援军却连半点踪影都没有,他从来没有陷入过这样的绝境,哪怕当年在平家洼被三千敌军围困,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失去了斗志。 “你这老儿,自称圣贤,也不过如此!”顾严痛恨的大骂一声,“谁知道你拿的先帝遗诏是真是假,也敢在这里危言耸听!” 袁磊立刻附合一声:“对,大家都是造反,你们就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齐雍高声道:“先帝遗诏一共有两份,一份当年先帝交给了老臣,另一份就藏于文祥阁牌匾之后,殿下若不信,可亲自前往文祥阁检验。” 宋亦欢根本不信,因为藏于文祥阁牌匾之后的遗诏被卫元极盗走了,忽然,他浑身一个激灵,难道当年父皇真给了齐雍一道遗诏,而另一道被卫元极盗走的遗诏,他们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还回到了文祥阁的牌匾之后。 一定是如此,否则,若不是真,宋允修没有理由能说得动齐雍。 “这件事镇国公卫谦,右相齐威都可以作证!陵王殿下,你还要谋反么?”说完,齐雍从马车上被人扶了下来,因为上了年纪,他的步履有些沉重,背也有些驼,狂风吹得他雪白的胡须乱舞,他慢慢的走到镇国公面前,“卫老弟,当年先帝将遗诏秘密交给我时,你也要在场,不是吗?” 镇国公正沉痛于卫元极的伤势,听齐雍问他,他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头,目带痛色的看着他,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这件事的确是真,他不可能撒谎。 “陵王殿下,你看到了吧,在众的各位,你们都看到了吧,九皇子才是天命所归,才是我成国真正的皇位继承人!”齐雍见有镇国公做证,底气更足,他一种惋惜而悲痛的神色看向宋亦欢,又道,“陵王殿下,若不是九殿下身怀仁慈,顾念兄弟之情,爱惜栋梁之材,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能战到现在么,你这样犯上作乱,难道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他连番发问,说的宋亦欢无言以对,他紧紧握住长戟,直握的指尖发白,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夜无心。 夜无心面色阴沉,也在看着他,轻幽幽的说道:“只有战死,没有投降,听上去好大义凛然的话……”他突然轻笑了一声,笑的满是嘲讽,“今日你若是为我成国百姓战死,本王敬你……” 说完,他看向还在顽抗的士兵,抬起双手,高声道,“今日你们若是为我成国百姓战死,本王亦敬你们,可是你,宋亦欢,你是为了一已私欲,而你们,你们都不过是为了宋亦欢的一已私欲而战,这样的战死,死不足惜!” 说话间,他忽然以一种诡异而飘忽的极速身形一下子闪到了宋亦欢面前,在顾严和袁磊还没有来得反应的时候,他手中的软箭已经架上了宋亦欢的脖子,而此刻的宋亦欢已经身负重伤,根本没有办法来得及躲避。 当夜无心手中的剑架上宋亦欢脖子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阳光终于再一次冲破云层,照亮了血雾,一阵狂风吹来,带着一丝湿气,想要将所有的杀戮和血腥吹散,可是怎么也吹不散。 当宋亦欢在城外的兵马终于突破了百姓的围堵,赶来救援的时候,西华门已恢复了一片空旷,所有的尸体都被人清理干净了,只有一些宫人跪在那里一遍遍的洗刷着青砖地。 哗哗哗…… 不知来来回回倒了多少水,洗刷了多少遍,空气中,石头缝里依旧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皇帝因病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很快宋允修就诏告天下,十日之后,是个黄道吉日,新帝正式登基。 登基之前,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准备,政治果实的分配,叛党的清剿,朝廷人事格局的变动,还有一系列的抚民政策,当然还有后宫之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新帝早过了娶妻的年纪,后宫不可能一直空虚,不知有多少美人的画像被送进宫中,宋允修却从来没有看过。 …… 这是一个漆黑的夜,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 整个皇宫异样的静。 洛樱大叫了一声“元极”,然后冷汗涔涔的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当她还有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的时候,就听到一阵轻到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朝着她走来。 她顿时一个惊醒,朝着床里头挪了挪,手紧紧握起锦褥一角,一双眼睛透过幽幽烛火警惕的朝着脚步传来的方向看去。 “长清,你终于醒了。” 当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宋允修从烛火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明黄缎袍,绣着五爪龙纹。 她的脸色刹时一变,所有的记忆在瞬间被唤醒,她想起西华门之变的那一天,到最后,她为了救卫元极合力和镇国公一起一遍一遍的为他输入真气,然后突然被夜无心打断,再然后,她就陷入了昏迷之中,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难道他已经登基为帝了? 卫元极呢,小十呢,他们在哪里,是生是死,还有阿凉,阿沉,十一他们又在哪里,是生是死? 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警惕,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因为跳的太急,她眼前一暗,身子一虚,差点跌倒在地,被他一把扶住。 稍倾,她又回过神来,急迫的问他道:“元极呢,小十呢,他们在哪里?他们有没有事?” 听她一醒来就顾着问别人,他微皱了一下眉头,漆黑的眸光带着一丝游离和失落看着她,声音却别样的平静:“宋亦欢犯上作乱,已打入天牢,至于卫元极……他……” 像是故意的,他顿了一下。 她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他怎么样了?你说呀!” “你就这么在乎他?” “对。” 听到她如此肯定的回答,他的心猛地一沉,连呼吸都带着几分痛,他阴沉沉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她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痛,睁大眼睛盯着他,紧紧的揪住他的胸前的衣襟,凄厉的质问道,“他是怎么死了,难道是你杀了他?” 他咬了咬牙,晦暗的光线里,他的眼神更黑更深,只清冷的说了一个字:“是。” “……” 死了。 元极死了。 他杀了元极。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所有的计划绝不是为了将元极推入死路。 不要,她不要这样。 巨大的悲痛让她整个人几乎陷入崩溃之中,就像拉满的弓弦,只要稍微再用一力,便会折断。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你……真的杀了……元……极?” 他的眼神微微闪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慢慢道:“是,我杀了他,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当最后的希望被毁灭,洛樱彻底陷入了崩溃之中,最后一句,洛樱几乎是撕扯着嗓子,直到把嗓子撕裂喊出来的。 “因为你喜欢他,我不能容忍。” “你——”一瞬间,愤怒和绝望的悲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她难以承受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眼睛里染上一层带血的火光,几乎毫不犹豫的从发上拔下一根利簪,大叫一声,“你去死吧!” 然后,拼尽所有的力气,狠狠扎了下去。 他没有回避,利簪就这样深深的扎入心口,血慢慢的渗透出来,渐渐晕染成花。 “长清,你就这样恨我?” 始终漆黑的眼睛里终于染上一丝光亮,只是这样的光亮太过悲伤淡薄,照不亮他的眼睛,他的声音沙哑到破碎。 “对,我恨你,我恨不得你马上就死!” 她凶狠的握住簪子,往里更深的刺入,可同时,她又意识到这样的话,这样的刺杀像是曾经说过做过一样,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她却记不得了。 他还是没有回避,只是慢慢的伸手抚向她的眉心,她也没有回避,任他凉悠悠的指尖在她眉心停留。 像是轻笑了一声,也像是叹息了一声:“长清,你还记得吗,你这里有我留下的印迹,你是我的妻子!” 忽然,她感觉眉心灼热发烫,她的心随之剧烈一震,牵动着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瞬时惊醒过来,她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脑子像是有什么记忆的碎片在慢慢的拼接,终于拼接成一个完整的记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在记忆恢复的一刹那,她完全不能够接受,她惊惧的松开了手,双手捧住头,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你不是我的阿离哥哥,不是的……” 她几乎狂乱。 “长清,你终于记起我是谁了……”他朝着她伸出了手,“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是你杀了元极,你杀了无极——”她疯狂的叫喊着,“阿离哥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杀了他!” 他眼神一黯:“他死了,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们……在一起?”她满面泪光,却笑了起来,笑的悲痛欲绝,“阿离哥哥,我宁可你杀的是我,不是他!” “难道你可宁代他去死?”他神形一僵,心里满是酸涩的味道。 “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不要忘了,你大哥还在等着你回去。” “……” “还有姬家军,你不要为他们沉冤昭雪了?” “……” “长清,你知道吗,我苦心经营了一切,除了要夺回皇位,我还要为你,为我自己,为你爹娘兄长,为整个姬家军沉冤昭雪,难道这些你都不顾了?” “……” “为了一个卫元极,你全都不顾了吗?难道你的重生,只是为了一个卫元极?” 第325章 你们母女可以团圆了 洛樱浑身一震,她怎么能忘了,大哥和娘亲还等着她去救,还有爹爹和哥哥,以及整个姬家军的冤屈还等着她为他们沉冤昭雪,可是元极死了,元极为了救她,死了,她几乎也想随着他一起去了。 她悲伤的望着他,反问道:“那你的重生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复仇吗?” “……”他沉默的点了一下头,手抚在胸口,很吃力的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她,慢慢从嘴里咬出四个字,“还为了你。” “为了我?” “对,长清,你是我的天选之人,这一世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 “只要你答应我,你马上就能成为成国的皇后。” 听到皇后两个字,洛樱突然又笑了起来,这一次,笑的全是嘲讽和悲愤:“阿离哥哥,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皇后之位?” 他的睫毛颤了颤:“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 “你在乎?”洛樱的脸色骤然被寒冰凝结,所有的嘲讽和悲愤都化作沁人骨髓的冰冷,就连眼睛里的光也消失了,她冷笑道,“你在乎,就可以利用我一步步将小十推入深渊,然后踏着他的肩膀登上帝位,你在乎,就可以拿我大哥和元极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变成你囚笼里的飞鸟,你在乎,你就可以毁了一切,毁了我珍爱的一切?” “长清……” “宋离,你要复仇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明明可以不这样做,你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我!你若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阿离哥哥,我一定会帮你,一定不会将小十拉进来,你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达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双眉蹙的很紧,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缓缓的伸出手,想要牵起她的手,洛樱却冷漠的往后又退了一步,他的眼睛时闪过一种受伤的神色,轻笑道:“长清,你知道我的身上为什么会这么冷吗?” “……” 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我为什么非要逼着你嫁给我吗?” “……” “因为我的一只脚还踏在地狱,每月月圆之夜,我必须忍受魂魄与肉体撕裂的痛,你知道这种痛吗?” “……” “可是再痛我都能忍受,因为我还有希望,我的希望就是你,你是我的天选之人,唯有你,才能让我摆脱这样的痛苦。” 洛樱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动容,忽然,她摇了一下头:“不,你是骗我的,你都是骗我的。” 他无力笑了笑:“你刚刚还说我早应该告诉你,难道我告诉你我就是宋离,你就会答应做我的妻子吗?你不会,你根本没有爱过我一分一毫。” “……” “还有,你以为你不将小十拉进来,他就不会加入这场皇权之争吗?”他目色怆然的望着她,“不,他一定会,你应该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于宋允修之下,你不肯告诉他你就是姬长清,难道我就能告诉他我是宋景年吗,其实,你也对他有一丝怀疑,不是吗?” “……” 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他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灼灼的盯着她:“长清,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些?” “难道你对我就公平吗?” “是啊,这个世间原本就没有公平可言,胜者王,败者寇,所以长清,你没有选择。” 洛樱狠狠的磨了磨牙,紧紧的盯着他漆黑的眼睛:“大不了,还有一死!” 他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也松了下来,眼睛里涌上了一层带着怒火的血色,咬牙道:“你拿死来威胁我?” “不是我威胁你,而是你威胁我!”她眼睛里的冰霜融化成水,滴落下来,“过去,你用元极和我大哥的性命威胁我,现在元极死了,你又用我的爹娘哥哥,用整个姬家军来威胁我,阿离哥哥,如果你真的对我存了一份真心,你为什么要逼我至此,为什么?” “……” “你放了我,也放过你自己,好不好?” “……” 他又沉默了,看来她还是没有明白他的话,放了她,就是将自己推入了死局,可是如果不放她,他和她之间也会陷入一个死局。 长期以来,这一直都是纠结在他心底深处的结,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得到她的处子之血,可是在血月之夜,他们成亲的那一晚,他才发现,他自己根本做不到在她丧失意识的时候趁人之危占有她。 原来,他最想要得到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心。 想要得到她的人很简单,可是想要得到她的心却比登天还难。 他真的不想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难道他真的要将她变成一个事事听从自己的木偶?不!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她,他想要的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姬长清。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微微叹息了一声:“长清,你要我放过你可以,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你明天一早再走吧!” “你……答应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他默默眨了一下眼睛,又道:“还有,卫元极并没有死,他回到了镇国公府。” 他的确是想杀了卫元极,可是又怕杀了卫元极,从此以后,他们再无可能,所以他一直在试探他,可是这样重复的试探又深深刺伤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的眼睛瞬间放大,惊喜道:“阿离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杀他,他还活着?” 看到她如此欢喜的样子,宋景年的心不由的狠狠一痛:“他的确活着,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他,你和他之间是不可能的。” “你还是想威胁我?” “长清,如果仅仅只是想威胁你,有你大哥和小十就足够了,我只是不想让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洛樱怔了一下,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阿离哥哥,谢谢你没有杀他!” 他酸涩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样的谢谢,他不想要。 她伸手指了指他的胸口:“你的伤……要不要紧?” “……”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偌大的宫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这种寂静的感觉让她觉得窒息,她的心一直处于很大的起伏之中,如今尘埃落定,她反而像卸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在沉闷而压抑的气氛中,她有了一种脱力之感。 “阿离哥哥,我有些累了,你可以走了。” 说完,她揉了揉发涨的额角,想要转身躺回床上,眼睛一闭,再一睁,就是天明了,那她就可以离开这座让人窒息的皇宫了。 就在洛樱转身的时候,身后忽然“叮”的一声,宋景年已经将插在胸前的利簪拔了出来,掷于地上,一道血线喷溅,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用手捂住伤口,而是伸手从后面将洛樱一把抱住。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洛樱措手不及,她“啊”的一声惊叫,下意识的就像要挣脱,当她的手想要扳开他手时,却听到他近乎带着乞求的声音:“长清,不要拒绝我。” 洛樱呼吸一窒:“阿离哥哥,你放开我。” “不,长清,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他的手紧紧交叠在一起,将她的身体拉到与他紧密贴合在一起,微微俯下身,冰冷的唇贴向她的耳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你病了累了的时候,我总喜欢抱着你哄着你……” 洛樱心中一悸,想起小时候,他抱着她时他温暖的怀抱,曾经在她病的难受的时候,是他的怀抱给了她温暖,即使那个时候她年纪还小,却还依旧清晰的记得他的温暖,一种让人感觉到舒服和安全的温度。 是的,那个时候,他是如此的温暖,不像现在,整个人冷冰冰的,甚至连呼出来的呼吸都是冷的。 她忽然想起了宋星辰也是这样的浑身冰冷,可是星辰与他不同,星辰的身体再冰冷,他的眼神也是温暖的,不像阿离哥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冰冷,她再也不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小时候的那种温暖了。 他是夜无心,他是宋允修,他不再是她的阿离哥哥了。 这个拥抱,是这样的陌生,她想要挣脱的陌生,可是她无力也不敢挣脱,因为他是皇帝,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控在他的手里。 渐渐的,他身上的寒气将她侵袭,她的身体开始发冷,浑身战栗了一下。 在她战栗的时候,他像是被火星灼到,一下子松开了她。 “对不起,长清……” 我连温暖都给不了你。 说完,他急匆匆的转身走了,走路时,带起一阵阴风,吹的烛火明明灭灭,洛樱回头去看,明灭烛火下,看到他高大的背影蒙了一层昏暗的淡光,显得落寞而又脆弱,很快,他的身影便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她站在那里,呼吸间,还能感觉到残留的寒冷气息。 她又是一颤。 他是真的放过自己了吗? 没有,他没有,他说他不杀卫元极是不想让他们之间再无可能,这句话告诉她,他根本没有放弃。 为什么。 阿离哥哥,你告诉这一切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天选之人,什么是天选之人? 难道这就是你非要将我囚禁在你掌心里的理由? 她想问他,他已经离开了。 这一夜,她几乎没怎么睡着,本想天一亮就立刻离开这里,谁知到了快天明时忽然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 洛樱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甚至连梳洗打扮都不想,迫不及待的就想要离开这里,伸手打开寝殿的大门时,忽然一道夺目的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她一下子适应不了这样强烈的光线,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眼睛。 当她终于适应光放下手时,她看到宋景年从刺目的阳光中走了过来,他已换了一身家常玄色长袍,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黑暗,她顿时感觉连最热烈的阳光都冷了下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后悔放她走了,本能的,她抬起右手死死握住了门框,手指微有些颤抖,声音却还算平静:“阿离哥哥,你怎么来了?” 他苍白的脸上溢出一个浅淡的笑,这个笑容终于让他整个人带上了一种暖色,他淡声道:“我来送你。” “不……不用……”她立刻拒绝。 他还是走了过来,手很自然的就牵起了她的手,不是带她向外走去,而是带着她折返回来:“总不能让你空着肚子离开。” 洛樱还是想拒绝,咬了咬牙,最后选择了屈服。 安静的等她梳洗,用过早膳之后,他又牵过她的手,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一步一步,一直送她到宫门,几乎所有的宫人都有一种艳羡的目光看着洛樱,私下里都在议论,这就是未来的皇后。 …… 七日后,是个鸿雁高飞的黄道吉日。 新帝登基大殿在太极殿举行,改国号为启,大赦天下。 登基不久后,皇帝不计前嫌,继续任用镇国公,并下旨命右相齐威,济怀王,镇国公三人联手审查姬家军勾结离国聂太后,辅佐前太子宋景年的谋逆大案。 在宋景年要查此案之前,各处打着为姬家军鸣不平旗帜的起义军还在蠢蠢欲动,在皇帝的圣旨颁布后,几乎全部偃旗息鼓,再想要起义,他们必须寻找新的借口,而宋景年在做教主的时候就名满天下,他登上帝位乃天命所归,再加上,民间百姓本就对姬家军谋逆一案持有怀疑态度,新帝登基之后,百姓呼声很高,皇帝在这个时候撤查此案,正合民心。 想要再找借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很快,就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帝诏令天下,为前太子宋景年,姬长清,以及整个姬家军平冤昭雪,皇帝此举,大获民心。 …… 寿延宫 若说宫里还有什么地方比冷宫还冷,也只有太后的寿延宫了,虽然还能维持表面的繁华威严,内里却是腐朽溃败了。 宋景年并没有杀了太后,太后还是太后,她被囚禁在寿延宫,每天都会有宫人准时去扇她的嘴巴,太后并没有想过曾经她也在楚翎落魄的时候,日日命人去扇她的嘴巴。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宋允修不是宋允修,而是她一心想要谋害,并且谋害成功的宋景年。 这一天,宋景年去了寿延宫,这是太后第一次见到宋允修,看到他时,仿佛看到了董妃重生在眼前。 太像了,他长得与那个贱人实在太像了。 只是他身上拥有一种骇人的阴寒气息,她被这股阴寒气息包围着,不由心生寒意,只是在面上,她骄傲的不肯表露出半点。 她不是普通妇人,她成国的太后。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是死,也不能在敌人的面前露出软弱可悲的一面。 她的脸颊肿的老高,一双眼睛含着愤怒之色,目光如刀的盯着他,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是来看哀家的笑话吗?” 他语气冷漠:“是。” 她停住捻动佛珠的手,咬牙切齿道:“想不到你竟然能活着回来,还坐上了龙椅,皇帝还没有死,你这就是谋反!” 宋景年笑了:“谋不谋反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坐在这龙椅上的人是朕。”说着,他微微瞥了一下她手里的佛珠,笑的更加阴冷,“像你这样的毒妇,念再多的经,也洗不去满身罪孽!” 太后憎恨他的笑,因为憎恨,她气的浑身发颤,双手紧握,几乎要将手里的佛珠捏碎:“为什么,哀家自问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折辱哀家?” “这就叫折辱吗,那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折辱!”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那么宠爱宋懿如,是因为宋懿如是马若若的女儿,而你和马若若之间关系好像并不那么单纯。” “……”太后嘴角的肌肉狠狠一抽,惊惧的盯着他。 “你说,若让世人知道我成国的敏孝太后竟然和宫女有染,那岂不为世人所耻笑?” “你……”太后的神情突然崩裂了,后背浸出层层冷汗来,汗湿了衣衫,她咬着牙,五官扭曲到一种狰狞的样子,颤声道,“哀家到底是你的母亲,你若将这件事传了出去,不仅先帝丢尽了脸面,你这个皇帝也会丢尽了脸面!” 宋景年冰冷的眼睛里满是嘲弄,看着她就像看脚下一只臭虫老鼠:“朕的母亲只有一个,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朕的面前自称母亲,你已经成了世人唾弃的对象,朕又何愁再给你多添上一笔!” “宋允修,你……”太后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他,她实在想不通宋允修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想可能是他误会了什么,想起往事,她锥心刺骨道,“你以为那场火灾是哀家设计的吗?不是哀家,哀家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想要害死!” 她生恨董妃,的确想除掉宋允修,只是有人抢在她之前动了手,还差点害死了她的亲生女儿。 宋景年对她的说法没有丝毫动容,他本来就不是宋允修,他凉薄一笑,笑声更是冷的慑人:“对了,有一件事,朕忘了告诉你了,云安楠是陆家人,根本不是你的女儿。” “不……不可能……”虽然她一直有怀疑,却从来不敢承认过。 “你以为她背后的伤疤是当年天霜楼大火,留下来的烫伤,其实不是,那只是有人故意想隐去她背后的火印。”他的声音很平静,也极其阴沉,慢幽幽的,就像在阐述与他毫不相干的事,“卫元则大婚之日,她赤发红眼,便是最好的证明,她是陆家能召唤火璃神兽之人,与你的女儿毫无关系。” “不……不可能……不可能……” 太后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她无法相信她找回来的女儿竟然是假的,她忽然从暖榻上爬了起来,因为盘腿坐的太久,双腿有些麻痹,从榻上下来时,腿一软,狼狈的跌倒在地。 她吃力的用手撑住地面,抬起头盯着他:“那哀家的女儿在哪里?” “想知道吗?”他阴冷的声音带上一丝蛊惑,“想知道,就交出那半张归藏图。” 太后浑身一震,愣了愣,矢口否认道:“什么归藏图,哀家不知道?” “那朕和你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说完,他冷冷一拂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要离开。 “宋允修,你站住!” “……” “告诉哀家,哀家的女儿到底在哪里?” 宋景年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眸色幽凉的看了她一眼:“朕说过,拿归藏图来换你女儿的下落。” “哀家……没有什么归藏图。”她咬了咬牙,停顿了一下,还是否认了。 “很好!”宋景年森然一笑,露出一行雪白的牙齿,“那今晚朕便将你的女儿剁成肉馅,一口一口喂你吃下去!” “……” 太后的眼睛赫然睁大,极度恐惧的看着他。 “这样,你们母女也可以团圆了。” 第326章 太后之死 “不,你不可以这样做!”太后忘记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像个疯妇一样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扯到了嘴角处的破溃,撕裂般的疼,她眼睛里流出泪来,愤恨的盯着他,“哀家的女儿也是你的皇妹啊!” 宋景年平静的看着她:“跟朕谈兄妹,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太后身体一颤,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腿的血液还没有回流,她往后踉跄了一下,跌坐在暖榻上,忽然,她冷冷的笑了一声,叹道;“是啊,到这个时候哀家还跟你谈兄妹,当真是可笑。” “朕没有功夫跟你废话,归藏图你是交还是不交?” “你说你知道哀家的女儿在哪里,哀家如何能信你?” 宋景年淡淡道:“当年天霜楼大火,是阿润和富贵救走了朕和你的女儿,你若不信,朕可以将阿润带来。” “什么,阿润?”太后怎么也不敢相信,眼睛瞪的凸了出来,整个人几乎要崩溃,“这怎么可能,你骗哀家?” 自从宋允修登基为帝以来,就撤换了她身边所有的人,她一直都没有见过阿润,这么多年阿润对她忠心耿耿,她对她也是深信不疑,怎么可能是阿润,如果连阿润都背叛了她,那这个世上还有谁可以相信? “二十五年前,阿润本该放出宫的,是你秘密派人谋害了她的情郎,让她失去了出宫的机会,难道这件事,你已经忘了?” “……” “天霜楼的火是阿润放的,只是最后,她又后悔了,所以才救走了朕和你的女儿。” 他每说一个字,太后肿胀的脸色就苍白一份,眼角,嘴角的肌肉一起不可控制的抽搐着,她没有想到阿润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她真是留了一条狼在身边啊! 她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字问道:“难道归藏图在哀家手里,也是她说的?” 除了她和阿润,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半张归藏图在她的手里,在宋景年向她要归藏图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阿润已经背叛了她。 宋景年冷冷的点了点头。 太后身子顿时一垮,就像脊梁骨被人抽走了,她颓败的垂下了脑袋,耷拉在那里,整个人死了一般。 她和阿润并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她更是她赖以信任的姐妹,就像她和若若一样的姐妹,她以为她们之间的感情根深蒂固,牢不可破,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没有牢不可破的感情。 忽然,她想笑,就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提起了脑袋,她仰头崩溃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笑到眼泪狂涌而出,笑到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噗……” 她胸口处剧烈一痛,狂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呛得她咳嗽连连,终止了她的狂笑。 仿佛觉得痛的还不够,她抬手重重的捶击着自己的胸口,儿子背叛她,她不会如此伤心绝望,养女背叛她,她也不会如此伤心绝望,而阿润不同,她是在若若死后,她以为可以相守终身,永不会背叛彼此的人。 渐渐的,她停止了咳嗽,抬起布满泪水和血光的眼睛,急促的喘着一阵阵的粗气阴沉沉的盯着宋景年:“你把阿润带来,哀家有话要问她!” 宋景年始终冷漠:“好!不过朕只给你一个时辰,过了一个时辰,你若还不交出归藏图,朕会让亲眼看着你的女儿死在你面前!” “……” 太后心神一震,浑身颤抖,就像是秋叶潇潇落下。 对于太后来说,这一个时辰很短,也很长。 一个时辰之后,宋景年终于如愿的得到了太后手里的半张归藏图,而另外半张就隐藏在洛樱和洛熙平一直想要寻找的《月下桃花图》里。 而这张《月下桃花图》是他亲自去了一趟洛府盗取的。 洛樱和洛熙平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苦苦想要得到的归藏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直到《月下桃花图》离奇失踪之后,他们也不知道这画里的秘密。 第二天,太后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就是日日来撑自己嘴巴子的宫女,这宫女原是寿延宫一名洒扫宫女,名叫茯苓,因为失手打碎了一个茶盏,被太后命人杖责四十大板,生生打坏了一条腿,阿润可怜她,将她安排到了浣衣局。 她变成残疾,在浣衣局受尽了欺辱,还患了不治之症,心里对太后的恨一天更甚一天,恨到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所以掌起她的嘴来毫不留情。 太后没敢认她,她无法面对她,也深知认了她,不仅不会给她带来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还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她不想让女儿在临死前知道这样残酷的真相。 堂堂的一国公主沦落成一个小小宫女,还被亲生母亲打断了腿,最后积劳成疾,命不久矣。 就在当天晚上,茯苓在太后的茶里下了蛊虫,当太后中了蛊毒时,再想说出真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日日夜夜都要忍受蛊虫在她体内撕咬,痛的恨不能死去,偏偏她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 一个多月后,太后得到茯苓重病而亡的消息,她经不住这样的痛,加速蛊毒发作,死在了一个狂风暴雨的夜里。 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阿润吊死在寿延宫。 太后薨逝本是国之大事,就是最寻常的百姓也深知其中的规矩,大赦天下,民间不准婚嫁迎娶,虽然规矩还是这样的规矩,可是伤心的人没几个,甚至还有百姓悄悄的额手称庆,说太后恶有恶报。 就在太后死后的三天,久不降雨的黔州等地竟然天降甘霖,这更加应验了太后的死顺应天意。 又过了两天,长陵城传出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年的花家血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就是清平侯洛熙平,禁卫军从洛家的别庄搜出大量刻有花家印章的古董玉器,洛熙平认罪伏法,被打入了天牢,洛熙光知情不报,徒二年。 至此,花家血案终于了结。 这让那些以为洛樱会成为皇后的人疑惑了,他们摩肩接踵挤破脑袋想要往洛府送礼,这礼才送了几天,洛熙平就被打入了天牢,他们纷纷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洛樱根本不在意这些,虽然洛府被查封了,但正处于大赦天下的时候,所以皇上格外开恩,并没有祸及洛熙平其他的家人,还留下了洛家的一处别庄,不过,洛樱并没有搬入别庄,她在城东另置了一座宅子,将瑟瑟和姬长安一起接了过来。 周姨娘带着洛沁,洛庭信搬进了别庄,汪碧池也一起跟了过去,至于张氏和洛依,在洛熙平案发之后就正式归依了佛门,就在青云庵出的家。 自从洛樱带着世安苑的人搬入了新宅,又接回了大哥,就好像真的与洛府脱离了关系,只可惜她还是无法以姬长清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站在世人面前。 …… 夜,翳云笼罩,天气闷热。 洛樱生性惧热,洗过澡,打开窗户,一阵凉风袭来,吹的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洛樱顿觉通体舒爽。 裳儿连忙跑了过来:“姑娘,不能贪凉,否则容易受了寒气。” 说完,又将窗户重新关了起来。 洛樱笑笑:“你这丫头就是一惊一乍的,赶明儿嫁到顾家,也这么着?” 裳儿脸上一红:“小姐你又打趣奴婢。”说着,脚一跺,扭脸跑了。 竹娟正好走过来,一下子挡住了她,笑道:“姑娘可没有打趣你,若不是太后薨逝,姑娘已经将你许配给顾严大哥了。” 裳儿一抬手,拧起了竹娟的嘴:“你这小蹄子也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竹娟“哎哟”一声,一把拉开裳儿的手,笑着跑着,两个人一跑一追,嘻嘻哈哈。 洛樱看着她二人闹,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坐到榻上,拿起书来看,表面是在,思想还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自从成为洛樱以来,复仇就成了她人生最大的目标,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除了沈遥,该报的仇都已经报完了。 其实,这仇也不是她一个人报的,最后为姬家军平冤昭雪的是宋景年。 宋景年登基之后,能迅速的稳定朝局,离不开他残忍血腥的铁血手腕,他对待旧臣,有用的尽量拉拢,偏如镇国公,厉相之流,不能拉拢的,又或者是无用之人,他向来斩草除根。 秦方谋反,诛灭九族。 太师杨文广在朝堂之上公然反对他推行的新政,还秘密联合朝中老臣在太师府秘谋,谁知道一夜之间,杨家大火,杨家五十八口人,从上到下全都惨遭横祸,无一幸免。 虽然没有人能证明杨家全家惨死是皇帝下了的手,但从此以后,新的政令推行起来就顺利了许多。 她不得不承认,除了他对待异已的手段残忍血腥,他的确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从他登基之后一系列的作为来看,都是利国利民之策,不仅提高了国库银两收入,还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只是他的做法太过激进了一些,触及了官员和乡绅的利益,若没有强而有效的高压之策,很容易引起新的朝局动荡。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高压政策只能在短期内整顿朝局混乱的秩序,若想长治久安,肯定不行,不过,她相信依宋景年的能力他一定能治理好成国,因为一个人再变,内心深处总有些东西不会变。 如今,该拉拢的已经拉拢,该杀的都被杀了,只有一人到现在尚未有明确处置,就是陵王宋亦欢。 洛樱为此深深忧虑,不过,她想他到现在都没有处置宋亦欢,除了念及过去的情份,应该更想将他收为已用。 一旦宋景年能收服宋亦欢,那对他来说,如虎添翼。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了上来,她竟然睡着了。 “清儿……清儿……” 她忽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她看到前方站着一个满头银发,身披着白狐大氅的男人,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是宋星辰。 “星辰,你怎么来了?”她激动的从榻上跳了下来。 “我来看你,清儿……”他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慢慢的朝着她走来。 她跑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的右手,她顿时欣喜道:“星辰,你的手是暖的,你没事了,你是不是没事了?” “清儿,我没事了,我早就没事了。”他唇边的笑容更深,眼睛里洋溢着温暖的光辉。 “那你是不是要留下来不走了?” 他摇了摇头:“不,清儿,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她一下子急了,更紧的握住他的手:“道别,你要走吗,你要去哪里?” “清儿,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灯火下,他原就皓白如雪的肌肤益发的白了,白到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状态,随时都能消失,还有他的声音也越来越缥缈,像是从天外飘来,“那个地方很美很美,清儿,永别了……” “不,星辰,我不准你走了,我不准你走。”她生怕他真的消失,慌乱的想要抱住他,却扑了一个空,她吓得浑身是汗,大叫一声,“不要,星辰——” 手中的书陡然滑落在榻上,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好像有把刀将她的心要一剖为二,心挣扎着乱跳,一种清晰的疼痛感袭卷上来,她不由的伸手捂住了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口。 不,不可能的,星辰每个月都有平安信送来。 他不可能会有事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了一些。 “吱呀——” 门忽然响了,传来一个轻浅的脚步声,她正要回头去看,就听到一个邪肆的笑声:“臭丫头,你还没睡啊?” 她没有再转过头,也不理他,上下抚了心口两下,拾起掉落的书籍,继续。 “喂,阿樱,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嘛,人家来了也不理?”卫元极十分自然的坐了她的对面,还未等洛樱回答,他食指捻着中指,打出一个响来,笑道,“我知道了,阿樱你没把我当客人,我是这里的主人了,嘿嘿……” 洛樱连眼皮也没抬,眼睛看着书,嘴里轻悠悠的说了一句:“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要脸要皮追不到媳妇,不要也罢。”他伸出右手,想要轻轻的托起她的下巴,看看她的脸,却被她一把打开。 她冷淡道:“身子好了还没几天,就出来瞎转悠,夜深了,你该在家好好睡觉,养养精神。” “你总是不理我,你不理我,我睡不着。”他毫不气馁的又伸出了美如玉雕的手,还没碰到她的下巴,又被她无情的打开。 对于她的冷淡,他倒没有生气,讪讪的收回手,两手搁在桌案上,托住两腮,盯着她看了好长一会儿。 洛樱只是,还是不理他。 终于,卫元极耐不住了,长长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阿樱,这一生,你的命由我来守护,我的身由你来主宰,你嫁我为妻可好?” 洛樱慢慢的抬起了头,他忽然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睛里好像还蕴着一点水光,垂落的碎发柔软的沾在鬓角额头,他心里一颤,想要伸手为她缗去碎发,却听她冷冷的说道:“我心如蛇蝎,手段毒辣,最擅长用看不见的利器毁人不倦,你不怕?” 他淡淡然道:“我性情暴戾,无恶不作,最擅长用看得见的利器渡人升天。” 她说:“我命里克夫。” 他明媚一笑:“好巧,我命里克妻,你我以毒攻毒,天生绝配。” “滚,谁跟你配。” 他忽然将面前的桌案撤到身后去,她正要问他要做什么,他翻身而上,一下子压住了她:“独滚滚不如一起滚。” “……” 就在他的唇要强行吻上她的唇时,她将手中的书往前一挡,他一下子吻到了书上。 “阿樱,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接受我?”他有些受伤的看着她。 “元极,你我之间是不可能的,我并不喜欢你。”她冷静的看着他,心却又痛的破碎了。 她不会忘记宋离对她说过的话,如果她和卫元极在一起,不仅违背了对星辰的承诺,还会害了卫元极。 这件事她不可能对他说,否则,他必定会杀入皇宫找宋离算帐,他们卫家好不容易才脱离困境,她不能再次将他,将卫家拉入深渊。 “不,你骗人!”他炙热的目光一下子崩射出火光来,灼灼的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是宋允修,你分明可以留在宫里做他的女人,可是你没有。” “……” “阿樱,告诉你,你到底有什么苦衷,逼着你一定要拒绝我!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眼睛里的痛意,这种痛撞击着她的心,她的心再一次破碎,她冷漠的笑了一声,笑声有些颤抖。 “卫元极,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她垂了下眼睛,回避着他的眸光,冷淡道,“谁说我喜欢你了。” “那你喜欢谁,宋星辰吗?你和她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听他这样说,她又想起刚刚那个让她惊惧的梦,她忽然抬起了眼睛,这一回,她的目光没有半点回避之色:“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和他之间不可能了?” 这一句话,让卫元极更加认定,兜兜转转,原来她心里的人还是宋星辰,他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一下子炸毛了,他霍地坐直了身体,暴吼道:“他已经成了活死人,活死人,你懂不懂,他油尽灯枯,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的呼吸猛地一沉,破碎的心在刹那间碎为齑粉,疼的她无法呼吸:“你……你说什么?” 看到她这样,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失去理智说错了话,他眼睫一颤,目光闪烁不定,有些后悔道:“阿樱,我刚刚是……胡……说……八……道的……” 看着他闪烁而心虚的眼神,她已然明白了一切,刚刚的那个噩梦并不仅仅是噩梦,而是一种征兆,她心里浮起一种深深的不祥之感。 她已经无心再听卫元极说任何话,心一阵一阵的绞痛,痛的她脸色煞白,额头滚汗。 “阿樱,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这一下,卫元极被吓到了,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发现她肩膀颤抖的厉害。 “阿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像个无措的孩子,完全慌了神,看着她,希望她能跟他说一句话。 “元极……”她恢复了一点神思,“星辰他……他是什么时候就变成活死人的?” 他知道因为自己失去理智的失言,再也隐瞒不住了,老实交待道:“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他……他就已经……” “那他的平安信……” “他写了很多的平安信,每月寄一封给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327章 你根本不是萧玉心的儿子 洛樱默念了两遍,怪道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帮小十夺取皇权的时候,星辰写了那样长的信来,事无巨细的交待了她一大通,看来那是他清醒时候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了。 星辰啊星辰,从前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哪怕后来在你病重的时候,还在为我着想,而我…… 我却为了复仇,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任你一个人去了清源山。 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去见你一面。 对不起,星辰。 你在梦里跟我说永别了,难道你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的! 痛极攻心之下,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噗”的一声,她喷出了一大口血。 有血喷溅到卫元极的脸上,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灼烫,顿时慌乱的睁大了眼睛,痛呼一声:“阿樱——” 洛樱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卫元极的怀里。 ……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卫元极陪了她整整一夜,请了太医来,说没什么大碍,可卫元极还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无论他怎么哄她,她始终提不起精神,也不怎么说话,最后只说了一句:“卫元极,我想吃红烧肉了。” 他心里虽然奇怪她一大早的好好要吃红烧肉,还是屁颠屁颠的亲自去了厨房跟兰嬷嬷学做红烧肉,当他心情忐忑的端着红烧肉回来时,突然发现她不见了。 一开始,他以为她只是走出屋子散散心,后来问了阿凉,裳儿,瑟瑟,竹娟,十一…… 问了所有人都没有看到洛樱。 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卫元极的心彻底的慌乱了。 …… 马蹄声急,打破了京城郊外一座秘林的寂静,当洛樱从马上跳下来,走往秘林深处时,才发现果真有一间小木屋,炊烟袅袅,似乎还在做着饭。 她将马栓在一颗大树上,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朝着那间木屋走去。 自从昨晚得知宋星辰变成活死人之后,她的心就一直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不仅仅是他这一件事,所有的事累积到一起,让她几乎不能承受。 虽然仇报了,可是想救的人,一个都没救成功。 归藏图一点下落都没有,日子却一天一天如流水般逝去,她害怕即使有一天她能得到度魂秘术,也救不回娘亲。 还有大哥,无双的血勉强又维持了他的性命,可还是治标不治本,她总不可能真的拿无双的性命来换大哥的性命,而叶凌风,就是一个空无的希望。 她害怕有一天,她会失去娘亲,失去大哥,失去星辰…… 她突然想起他们一群人小时候常玩的地方,她想静静的在那里待一会儿,就这样她鬼使神差的一个人出了门,没想到出府之后不久,她就收到了一封信,明知不对劲,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驾马赶来了。 因为那封信是叶凌风的徒弟红衣派人送来的,说有叶凌风的消息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悄悄的请人去府里送了信。 已是初夏,行走在树林间很是清爽,灿烂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射下来,照在人的身上并不觉得热,反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当她走到那间木屋前,太阳忽然隐入了云层,一阵风刮过,她竟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噤。 门是虚掩着的,她轻轻的敲了一下门:“红衣,你在吗?” “在……”里面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只是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颤抖,“是洛樱姐姐吗?你进来吧。” 洛樱身上的汗毛莫名的竖了起来,她带着一种深深的警觉轻轻的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一进屋,闻到了一阵肉香味,然后就看到红衣手里端着蒸笼走了过来,蒸笼里放着一屉热气腾腾的包子。 她的脸色氤氲在白色的热气之中,洛樱看不清楚,只听她说道:“洛樱姐姐,上次你离开时叮嘱我,若有师父的消息,一定要通知你,现在我终于有师父的消息了……” 洛樱敏锐的感觉到红衣的声音有些异样,不仅她的声音异样,就连这屋子也给人一种异样之感,仿佛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你师父他人在哪里?”她急切的问道。 “他……”红衣眼神闪烁了一下,从嘴里慢慢的咬出一句话,“他没有回来,对不起……” 她一语刚了,洛樱就听到一个阴冷声音:“好久不见,洛樱姑娘。” 红衣吓得手一抖,肉包子滚落一地。 听到这个声音,她熟悉无比的声音,洛樱浑身一震,她慢慢的转过头,就看到有个青灰色的人影从内屋走了出来,右臂处的衣袖空荡荡的悬着。 “沈遥……” 原来,这个陷井竟然是沈遥布下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想不到他自动送上门来了。 人还是过去那个人,却少了过去了英俊潇洒,多了苍老和颓败,一双布着血丝的凤眼里写满了愤怒和怨怼,凝结仇恨的火光,就这样狠狠的盯着她。 “洛樱,想不到我竟栽在了你的手里,你可真是好手段啊。”好像在压抑着风暴般的情绪,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着,他伸手一挥,就有人进来将红衣拖了下去,红衣经过洛樱身边时,含着眼泪,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洛樱淡淡了看了红衣一眼,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她也没什么害怕的感觉,转过头,眼里凝起寒霜,冷冷的看着他:“想不到你竟威胁一个小姑娘来逼我出现,卑鄙无耻!” 沈遥从黑暗中慢慢的朝着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冷笑:“论卑鄙无耻,谁能比得过洛樱姑娘,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致我于死地!” 他后来想起了那一双眼睛是谁,就是洛樱,回想过去他和洛樱相处种种,虽然相处不多,可是她始终对他怀着一种莫名的敌意,当时他也没有多在意,直到他想起那双眼睛是洛樱时,才将过去的记忆串联到一起。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洛樱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若说她是为了洛婵报仇,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这姐妹二人本来形同仇敌。 自从伤好以后,他就一直派人跟踪洛樱,只是这个洛樱神出鬼没,身边还一直有人保护,想要跟踪她实在不易,直到那天,她和卫元极一起去了五里屯,见了红衣,他才有机会知道她竟然一直在苦苦寻找叶凌风。 卫元极的度魂曲可以让别人陷入迷怔之中,却不能让他陷入迷怔。 从前,母亲一直不肯将度魂曲传授给他,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但在母亲面前,他从来只能接受不能提出质疑,也不能反对,直到他断了一臂,母亲才肯传授他度魂曲,可是又有什么用,他已经一败涂地,变成残废了。 今天好不容易见到洛樱单独出了门,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这样难得的机会,于是他利用红衣将她引诱过来,除了想杀了她,还想得到一个答案。 洛樱抬眸看着他,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因为你该死!” 他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直接架到了洛樱纤细颀长的脖子上,洛樱竟没有办法躲避,呼吸间,胸口传来一阵阵痛,她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至于如何中的毒,或者是肉包子冒着热气就是毒气,也或者是别的。 “那我倒要看看谁先死!”沈遥冷笑一声,眼睛里崩射出毒蛇一般的光,“只要我的手轻轻一用力,你就会死在我的面前!” 洛樱挺直了脊梁,直视着他仇恨的眼睛,笑了笑:“沈遥,你若想杀我早就杀了,你还不动手,不就想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杀你吗?” 她这样的眼神,她的笑,忽然让他整个人恍惚了一下,从前他就觉得她的眼睛长得和姬长清的很像,现在再看这样的笑容,更觉得二人相似,在一刹那间,他甚至感觉到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人,眼中有什么东西好像破碎掉了,他握住剑柄的手颤了颤。 “为……什么?”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究竟是为什么?我自问并没有得罪过你。” “你没有得罪过我?”洛樱从鼻子里轻嗤一声,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灭我满门,你竟然说没有得罪过我?” “……”沈遥蓦然睁大了双眼,像是要一眼望穿,他逼近一步,死死的盯住她的眼睛,他越看越像,几乎沉沦在她的眼神里,他的声音里带着激动,激动到颤不成声,“你……你……你是清妹……” “……” 洛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叮!” 他手中的剑在瞬间滑落在地,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起伏着,心脏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腔里跳跃出来。 “清妹,你回来了,你竟然回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呼吸越来越沉重,仇恨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柔光。 慢慢的,他伸出颤抖的厉害的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她却像是看到了毒蛇猛兽一般,因为中了毒,她的身子有些虚软,身形摇晃的往后猛退了两步,撞倒了身后的一张矮脚凳。 他的手忽然垂了下来,无力的看着她:“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你一定恨毒了我……” 洛樱抚住发痛的胸口,冰冷的看着他,她的确恨毒了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刮都不能解恨,可是恨有什么用,一切都不能挽回了,想到过去,她心里的痛如潮水狂涌,痛的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清妹……” 他还想要再解释什么,只唤了她一声,嘴唇已经颤抖的说不出来话了。 他知道,不管什么解释对她而言都没有用,他对她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可是他没有办法,就像她一定要杀了他,他也一定要杀了姬南城。 杀父之仇,灭国之恨,不共戴天! “你不配再叫这一声清妹!”洛樱愤怒的瞪着他,说着,她忽然若有深意的笑了一声,“沈遥,你知道吗?其实你根本就不是萧玉心的儿子!” 其实,她并不能确定,她只是试探,想要彻底击溃他的心灵。 有时候,心灵上的痛苦远比肉体上的痛苦要来得更加强烈,也更加的令人绝望。 她就是想让沈遥尝到这世间最大的痛苦。 “你说什么?”这句话,就好似一个疾雷打在头顶,他脑子里顿时空白了一下,很快,他就回转过来,目带伤痛的看着她,“清妹,你以为你的谎言能骗得过我吗?你不过是想要我痛苦罢了。” 洛樱轻笑了一声:“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逸慧师太,萧玉心的孩子天生带着龙印而来,胸口有一块黑龙形胎痣。”她垂下眼睑,冷笑着看了他胸口一眼,“你有黑龙形胎痣吗,沈遥?” “……” 不,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不是母亲的儿子! 他分明就是赢国大将越铮和赢国长公主萧玉心的孩子啊!可是他的胸口从来就没有什么黑龙形胎痣。 是清妹故意欺骗他吗?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想这样说服自己,可是往事就像海啸一般狂涌过来,他想起他和母亲相处的种种,她对他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只要他犯了错,永远都是严厉的惩罚,他的身上不知挨了多少鞭子,直到现在,那些鞭痕也没有消失,而是形成了一种烙印,这烙印不仅烙在了他的身上,还烙在了他的心里。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她捡来的,可是又想到母亲失去了国家,失去了夫君,才会变得冷酷,才会对他如此严厉,他的怀疑又打消了。 到底是清妹在撒谎,还是母亲骗了他? 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冻僵,身体里蔓延出一种骇人的深深寒意,他甚至感觉到连呼吸都被一起冻僵了。 就在感觉自己冻僵的快要被什么东西一击击碎的时候,忽然,一阵暖风扑来,让他的身体里的血液融化了一些。 不,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母亲绝不可能骗他的。 不可能。 不可能…… 他一遍一遍的这样告诉自己,否则,他无法面对自己,怎么也无法面对! “怎么,你不敢相信了吗?”看到他深受打击,丧魂落魄的样子,洛樱心里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于快感之外又夹杂着一丝矛盾的痛苦,看来他是怀疑了他的身世,她继续说道,“你身上的这道道鞭痕是哪里来的,你的母亲为什么不肯传授你度魂曲……” “不,你不要说了!”他忽然变得狂躁起来,打断了她的话,像是绝望而凶悍的野兽愤怒的盯着她,“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呵呵。”洛樱冷笑连连,“你若不信,就不会如此激动,沈遥,你醒醒吧!你分明就知道你根本不是萧玉心的孩子,你不过是她复仇的工具!” “不!清妹,你不要逼我杀了你!”暴喝时,他的手已经锁上了她的咽喉,一双眼睛含着染血的火,嘴唇剧烈的颤抖着。 洛樱顿感窒息,却依旧冷笑的看着他:“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能改变事实。” “啪啪啪……”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击掌声,然后洛樱就听到一丝凉笑。 “好一张伶牙利齿的小嘴,编了好一个故事!” 说话间,一个蒙着面纱的浅蓝衣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光线幽暗的屋子里好像笼上了一层冷色调的光,一双锐利的丹凤眼先是恶狠狠的盯了洛樱一眼,然后又看向沈遥,厉声喝斥道:“越儿!你太叫我失望了,被这个女人一挑拨就昏了头了!” 沈遥扼住洛樱的手松了下来,僵硬着身体站在那里,脸上浮现出一种怀疑而痛苦的神情:“母亲,难道她说的都是假的吗?” 萧玉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当然是假的!她都是骗你的!” “真的吗?”沈遥又追问一句。 “越儿,你怎么回事,难道你连母亲的话都不相信吗?”萧玉心动了怒,连眉毛都飞扬起来。 这时候,洛樱笑了一声:“萧玉心,你若不是心虚,动怒做什么?” “你个臭丫头,本公主立刻杀了你!”萧玉心身形一闪,像是一阵带着戾气的疾风,一下子就刮到洛樱面前,手里的刀一下子抵到了洛樱的胸口。 “母亲……”沈遥见萧玉心要杀洛樱,急呼一声,“你不要伤她。” “你个孽障,到现在还要为这个贱丫头说话!”萧玉心恨恨的盯了沈遥一眼,“给我滚一边去!” “母亲……”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挖出她的心!” “……” 沈遥不敢再说一个字,其实他的心是矛盾的,从知道洛樱是姬长清的欣喜,到后来的绝望愤怒,再到现在纠结痛苦,他不知道该不该再一次杀了她。 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无法挽回,你死我活的地步,再无修复的可能,他再留着她有什么用。 可是他是多么盼望着她能回到他身边,午夜梦回,不知梦了多少次,她好不容易回来了,他真的能再次送她去死吗? 他的心,被割裂成两半。 “你若杀了我,就不会知道度魂秘术的下落。” 对于沈遥的话,洛樱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管他是不是萧玉心的孩子,他都对姬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 现在,她只是想拖延时间,送信的人应该早就已经赶到了洛府,相信卫元极,阿凉,十一他们很快就会赶来,她冷冷的直视着她喷火的眼睛,问道,“难道你不想得到真正的度魂秘术?” 萧玉心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度魂秘术在哪里?” 她穷尽一生想要得到度魂秘术,最后却只得到了不完整的一小部分,虽然度魂曲和霜绛都足够强大,可是后来却被元蓁破解了,她一败涂地。 在那一次惨败中,她几乎送了性命,因为修习的度魂曲和霜绛之术都不完整,给她的身体造成很大的反噬,她几乎每天每夜都要忍受这种反噬给她带来的巨大痛苦,她害怕有一天,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痛苦,连性命都丢了。 命没了,再谈复国,就是空话。 洛樱淡淡道:“想知道,至少该有一个求人的态度。” 萧玉心握住刀的手紧了紧,凶狠道:“你不要在本公主面前耍花样,你若不说,本公主立刻杀了你。” “好啊!”洛樱冷笑一声,“杀了我,你永远都得不到度魂秘术。” “你——” “原以为赢国长公主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这样的胆小,我都这样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好!”萧玉心收回了刀,“这下你可说了吧?” “我说了,你还是会杀我,我岂不白说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洛樱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乌黑的药丸,“你吃下这个,我就说。” 萧玉心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 “你不敢吃吗?” “哈哈……” 第328章 沈遥的身世 萧玉心大笑一声,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感觉喉咙里有东西滚过,传来一股苦涩的药味,那东西已经滚了下去。 她赶紧“呸”了一声,根本吐不出来,然后将手指伸到喉咙里,想要抠出来,却听到洛樱凉凉一笑,“你别白费力气了,这毒药入口即化。” “你个阴险狡诈的死丫头!”萧玉心知着了她的道,后悔已是来不及。 洛樱冷嗬嗬的一笑:“你们对我下了毒,我再回赠一颗毒药给你很公平啊!”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你不仅是傻子,你还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你什么意思?” “你这一生最喜欢偷别人的东西,度魂曲是偷来的,霜绛之术也是偷来的……”说着,她转眸看了看丧魂落魄的沈遥一眼,“就连儿子也是偷来的?” 沈遥身子骤然一颤。 “你放屁!” 萧玉心立刻大怒,想要杀了她,又怕没有解药,更怕得不到度魂秘术,刚刚她听到了沈遥和她的谈话,如果她真的是姬长清,她知道度魂秘术不足为奇,因为她身上流着一半元家人的血液。 不过,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她是姬长清,她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很有可能只是想利用越儿的心软寻求一个生机,不管她是不是,这个丫头刁钻诡异的很。 “瞧瞧,又心虚了不是?”看到萧玉心被激怒的样子,洛樱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看穿她的清冽光芒,勾唇冷笑道,“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利用偷来的孩子做你复仇的工具,午夜梦回时,可曾做过噩梦?” “你——”萧玉心差点被彻底击怒,就在她将要爆发的时候,她忽然平静下去,只是眼睛依旧通红,她轻笑了一声,慢慢说道,“洛樱,你想离间我们母子,根本办不到。” “你们母子还需要我来离间吗?”洛樱针锋相对,嘲讽的看着她,“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待你这个儿子的,你比谁都清楚,当你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到他的身上时,你的心可曾痛过?” 当年,她将他带回家时,他身上就伤痕累累,全是一道一道深深的鞭痕,鞭痕有旧有新,问他,他从来不肯说,后来,他慢慢长大了,有时候,身上还是会添上新的鞭痕,她觉得很奇怪,问他,他就找了旁的理由搪塞过去。 直到今天,她试探了他一句,从他的反应来看,几乎确定沈遥身上的鞭痕来自萧玉心。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沈遥的痛处,他的身形晃了一下,脸色顿时煞白如纸。 而萧玉心听到洛樱的质问,心里也狠狠的抽痛了一下,她失望的看向沈遥,以严厉和愤怒来掩鉓她的心虚:“越儿,你连这个都告诉她了?你真的以为她是姬长清吗,姬长清早就被腰斩而死了!”说着,她伸手指向洛樱,满眼怨毒之色,疾声厉色道,“你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她是洛樱,根本不是姬长清!” “……不,她是不是清妹不重要。”沈遥用一种痛极攻心的眼神看着她,声音跟着心一起颤抖,“母亲,我只想问你,胸口的黑龙形胎痣是怎么回事?” 萧玉心呼吸一紧,下意识的回避了他灼灼的质问目光,垂首想了想,慢慢的抬起眼睛,有些慌乱道:“什么黑龙形胎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若说之前洛樱还不能完全确定沈遥不是萧玉心的儿子,听到她难以掩鉓慌张的谎言,她才敢真的确定沈遥当真不是她的儿子,那沈遥到底是谁的孩子? 是她随随便便从哪里捡来的,还是她目标明确专门偷走了沈遥? 忽然,脑子好像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她想起她的表姑宁慈丢失的儿子,不,不会这样巧的,她真是胡思乱想了,这怎么可能? 不要说沈遥无法接受,就是她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可是理智告诉她,既然已经想到这里,又何妨一试,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表姑姑寻了他的琛儿那么多年,带着痛苦的思念和遗憾离开了这个人世,直到她死,都不知道他的琛儿是生是死。 她犹疑的眼神转而变得清亮而坚定,语气冰凉的令人不寒而栗:“谎言说的久了,恐怕你连自己都相信了,二十二年前,元宵佳节夜,姬夫人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她的表妹宁慈以及宁慈的儿子宁琛一起去花市街,逛花灯……” 她每说一个字,萧玉心的心就慌一分,脸色也跟着惨白一分,她痛苦的看了沈遥一眼,沈遥从她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什么,消瘦的身体就像是风中的残荷,颤颤发抖,显得萧索而凄凉。 “不,越儿,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知道的这样清楚?不,她不能让她再说下去,再说下去,她害怕她编了整整二十二年的谎言就要被拆穿了。 她虽然憎恨沈遥和姬家的关系,却不是一点母子感情都没有,毕竟她养了他二十二年,就是养条小狗在身边,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人。 她紧张心虚的心都要跳了出来,这种紧张和被戳穿的心虚让她突然再次暴怒起来,她抽出刀,冲向洛樱,大叫一声,“贱丫头,你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虽然她恨毒了洛樱,恨不能马上杀了她,可是真要杀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度魂秘术是她最后的复国希望,所以,她只是将刀架在了洛樱的脖子上,并没有立刻杀她。 反正洛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她不怕她跑了。 她激烈的反应,让洛樱的心在瞬间沉落,她也不愿意接受沈遥就是宁琛的事实,可是萧玉心心虚的反应明显在告诉她,她想的没有错。 很有可能,当年她想要偷走的并不是宁琛,而是大哥或者二哥,因为只有这样的报复才是对爹娘最大的报复。 她被这样的真相震住了,她几乎不想再说下去了。 忽然,门外刮来一阵大风,明明是热烈的夏风,吹在身上却是凛冽,外面的天空阴沉下来,屋内也跟着阴沉下来,本就是狭小的空间,站了三个剑拔弩张的人更觉得压抑窒息。 “我没有一个字的胡说八道。”洛樱努力沉淀了一下心绪,如果萧玉心要杀她,刚刚那一刀就刺下去了,她就是笃定她不敢,因为揭破沈遥的身份远不如度魂秘术来的比她重要,她继续缓缓道来,“好好的,宁琛突然就失踪了,失踪的时候才只有一岁半大,宁慈和姬将军夫妻二人为了寻找宁琛,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和心血……” “不,你不要再说了!”萧玉心手里的刀刺破了洛樱雪白的玉颈,有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想要再往深刺一步,割断她的咽喉,她的手却颤抖的厉害,根本割不下去。 “母亲,你让她说,你让她说!” 这时,沈遥终于崩不住了,所有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他疯狂的大叫大嚷起来,一下子冲到了洛樱的面前,手突然握向萧玉心的手腕,力气之大,恨不能握断萧玉心的手腕。 萧玉心看着沈遥暴怒发狂的脸孔,一时间愣在那里,她知道这件事已经捂不住了,心慌乱的跳着。 不知是被沈遥握的太痛,还是她自己选择了放弃,她握住刀的手慢慢松了下来:“越儿,你不要相信她……” 沈遥压根就没听到她的话,他就像濒死的野兽睁大发红的眼睛,盯着洛樱道,几乎咬碎了银牙,“你……说……下去!” 洛樱看着这样的他,从最初的仇恨忽然变得悲哀,她痛恨之极的看了萧玉心一眼,推测道:“可能当年你想偷走的孩子并不是宁琛,而是姬长安亦或姬长宁,因为这样才是对姬将军夫妇最大最狠毒的报复。” “……”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你偷走的却是宁慈的儿子,于是,你将错就错,对于姬将军夫妻二人来说,宁琛也像是他们的孩子一样,你依旧用最恶毒的办法报复了姬将军。” “不,你胡说,你胡说……” 萧玉心嘴唇哆嗦的厉害,现在她相信她就是姬长清了,唯有鬼魂才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她的确抱错了孩子,后来再想下手偷走姬南城的孩子也没有了机会,所以她将宁琛抚养长大,利用他来报仇。 不要说宁琛,哪怕找一个陌生的孩子,她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生下来,就背负上这样沉重而残忍的包袱。 洛樱不再看她,转眸看着脸色发白,满脸是汗,汗湿了头发,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沈遥。 “宁琛失踪之后,姬将军夫妻想将宁慈接到姬府,她却宁死不肯,她说她的琛儿一定会回家找她,只可惜她没有等到宁琛回家,她痛失爱子,承受不住,时常神志不清,两年后,她一个人悄悄去香叶山摘樱桃给她的琛儿吃,遇到野狼,没几天就离世了,离世前,口口声声唤着琛儿,娘亲在家等你。” “……” “沈遥,你知道吗,宁慈说的家就是被你夺走的姬家别庄,你还亲自命人掘了她的坟墓,让她死后都不得安生!”说到这里,洛樱也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沈遥所有的精神都已经崩溃了,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一步步往后退去,好像根本站不稳,他往后退的脚步踉跄,撞翻了桌子他也感觉不到痛,一直往后退,一直往后退,直到退到墙壁,退无可退。 “越儿……” 萧玉心终于哭了出来,痛苦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时,眼睛里涌上一层愧疚之色。 他根本听不见,此刻,他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连同他的人生,他的信仰全都坍塌了,他为仇恨而生,为了报仇,他不惜痛下杀手,将他最爱的女人推入地狱。 他这一生到底做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背负了复国和报仇的使命,虽然这种使命让他承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可这种痛却成为了他的信仰,他的目标,足以支撑他整个人生,让他觉得活在这个世上还有意义。 没想到,他竟然只是别人手里的复仇工具,他根本不是赢国人,他是元蓁的表妹宁慈的儿子,他竟然……竟然亲手将自己的亲人一起推入了烈火地狱!还掘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坟墓! 他…… 真是太可笑了! 他这一生…… 真是太可笑了! 无论他承受过多少种痛,没有一种痛可以比拟现在的痛,哪怕在亲眼看着姬长清被腰斩时,也没有这样痛过。 原来,这世间还能有这样惨烈的痛。 如果这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至少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可这不是噩梦,而是血淋淋的现实。 这样的现实足以将他整个人彻底摧垮。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他,将他的一生变成了最惨烈的笑话! 他忽然抬起了头,双目红的要滴出血来,声音早已支离破碎:“母……”只说了一个字,这一声母亲他再也喊不出口。 “噗……”他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喷溅而出,滴落在地,晕成一朵朵惨烈的血花。 “哈哈哈……哈哈哈……” 吐出之后,他忽然狂笑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狂奔而去,他的动作那么笨拙,有好几次就像要摔倒一样,可是他没有摔倒,而是漫无目的的狂奔。 “越儿……” 萧玉心发出一丝凄厉的呼唤,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二十二年的母子之情,不是轻易就能抹灭的。 她忘记了一切,朝着他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时间,屋子里空了下落,洛樱也好像脱了力,身子虚软下来,手用力的撑在墙壁上以免跌倒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不是沈遥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你不想要就可以不存在。 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眼睛金星,感觉天地都在旋转,一种强烈的呕心感袭来,她想吐,只呕出了几口酸水。 她扶住墙的手越来越无力,再也支撑不住,她一头栽了下来。 下一刻,她跌入一个宽阔而又结实的怀抱。 “长清——” 这声音低沉而又熟悉,她却本能的想要抗拒,浑身一丝力气都没有。 胸口处的疼痛如刀绞一样,一阵腥甜翻涌上来,她“噗”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喷溅在他玄色的衣袍上,洇晕成大片的潮湿:“长清,长清……” 他的声音明显的变得焦急而又慌张,将她扶好,赶紧从袖囊里掏出一个药瓶,取了一粒药正要塞进了她的嘴巴,忽然听到她无力的呢喃了一声:“元极……” 他的手一滞,眼睛里闪过一丝酸涩的疼痛,轻轻的捏开了她的嘴,将药喂进了她的嘴里。 一股像是薄荷一样的味道在喉间蔓延开来,甚是清凉,过了一会儿,洛樱感觉胸口没有那么痛了,她恢复了一丝清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随着视线越来越清明,他的眉眼也渐渐清明。 墨画般飞扬的眉,幽潭般漆黑的眼,青山般挺直的鼻,还有一张轻薄的好似沾染了血色的唇,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飘离于世间独特的邪冷,这种冷,让她在瞬间打了一个寒噤。 “皇……皇上……”她疑惑而又警惕的他,“你怎么来了?” 她这样的眼神和疏离的称呼刺痛了他的神经:“我来带你回去。” 第329章 杀了她 “洛樱,你这个……” 宋景年正要带走洛樱,萧玉心忽然去而复返,虽然沈遥对她来说很重要,可是度魂秘术更加重要,她刚刚一时冲动,差点忘了洛樱还在这里。 一语未了,就看到洛樱的身边多了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她顿时愣了一下。 宋景年缓缓的转过头看了萧玉心一眼,萧玉心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唬得五官顿时扭曲了样子,本能的,她转身就要逃离,却听到宋景年阴冷的嗓子幽幽响起:“杀了她!” “不!”萧玉心苍白着满是惊惧的脸色大叫一声,伸手指着宋景年怀里的洛樱道,“她中了毒,没有解药,她一定会死!” 宋景年轻轻的将洛樱抱了起来,洛樱想要挣扎,浑身却依旧软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他看了一眼萧玉心,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你以为朕需要你的解药来救她?” “难道你有办法替她解毒?”说话时,萧玉心唇角的肌肉不可控的抽搐了起来,她后悔极了,实在不应该折返回来。 只是她没有想到,做了皇帝之后的夜无心竟然会亲自跑到这里来救洛樱。 宋景年不再想和她多说一个字,手一挥,就冲出来一群人将萧玉心团团包围起来,形成一座牢不可破的人墙,萧玉心急了,大声道:“夜无心,你知道你抱着的女人是谁吗?她根本不是洛樱,她是……” 宋景年的眸光立刻变得阴狠起来,不想再让她多说一个字,袖袍猛力一挥,飞出数支羽针,羽针从人墙的缝隙里直射出去,萧玉心大惊,右足尖用力往地上一点,想要凌空而起,躲过羽针,刚运足功,腿下忽然一软,她竟然跌倒在地。 她知道自己是毒发了,一种濒死的绝望在瞬间将她淹没。 一枚羽针不偏不倚正好插入了她的咽喉处。 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公主——”这时,忽然传来几个女人的惊叫一声,随着声音而来的有五六个蒙着面的女子。 宋景年淡淡道:“将她们全体杀了!” 一声令下之后,她便带着洛樱离开了。 “阿樱,阿樱……” “姑娘……姑娘……” 远处传来卫元极和阿凉焦急的呼唤声,他们的声音似有若有传入了洛樱的耳朵里,洛樱心下一急,想要挣脱开,忽感觉胸前一痛,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不知昏沉了多久,洛樱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焦虑:“皇上,你是不是将樱妹妹带进宫来了,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她?” “云姐姐,是云姐姐吗?”洛樱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她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丝毫抬不起。 还有她的头好痛,嗓子也是火辣辣的痛,身体里好像有股火在将她慢慢燃烧一样。 这时候,又传来另一个带着愤怒的阴冷声音。 “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皇上……” “朕让你马上滚出去!” “不,我一定要见樱妹妹!”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刺穿洛樱的耳膜,可是她还是无法醒来。 “冰冰,冰冰……” “你若再不滚,朕就再杀一人!” “皇上……”云安楠的声音里带了浓重的哭腔,然后洛樱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用热毛巾轻轻帮她擦拭了脸上的汗,然后又擦拭了她的手,他的动作极其温柔,又听他道:“长清,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想要得到的不是皇位,而是你。” 他的声音也极其的温柔,透着一种无奈而又怆然的气息。 “不,阿离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洛樱想告诉他,却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话。 “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卫元极,可是我依旧不能放开你,因为你是我的解药,我的命。” “阿离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话她听得很清楚,可是她的话他却一点都听不见。 “你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我,你都愿意做,长清,你忘了自己对我的承诺吗?” “……” “你只是记起了我是宋离,却记不起曾经对我许下的承诺。” “……” “其实救我的办法很简单,在血月之夜,将你的身体奉献给我,做我宋离的女人。” “不,阿离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非要做他的女人才能救他? 她不想这样,她着急的浑身浸出冷汗来。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叹息声:“皇上,洛樱姑娘身上的毒……” “有了血灵芝,再过两日就能清除余毒了。”他温柔的声音骤变阴沉,又问道,“对了,未晚,洛熙平招了吗?” “洛熙平一口咬定锁心钥被人盗走了,他和洛樱查了许久都没有查到锁心钥的下落,他还说盗走锁心钥的人落下了一颗带着香味的珠子。” “珠子?” “对,这颗珠子洛熙平交给了……”圣姑勾起脖子朝着床上看了一眼,“交给洛樱姑娘了,不过洛樱姑娘一直说没有找到锁心钥的下落。” “嗯,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慢着!” 圣姑脚步一定,看着宋景年时,发现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暗无比,她的心立刻有些慌乱起来。 “未晚,那一天,想要对洛樱下手的是不是你?” 她的脸色骤然一变,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这么多天,她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教主知道了那天她想要除掉洛樱,可是后来教主一直没有问她,对她也没有任何的处罚,相反,还和从前一样的信任她重用她,可是她的心从未有一刻的放下。 他终于问她了,她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提心吊胆的了。 她咬了咬下嘴唇,点头道:“是。” “为什么?” “从古至今,有多少英雄豪杰葬送在女人手上,卑职不想皇上也……”成为其中一员,后面的几个字,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宋景年的脸色,实在不敢说出口。 “你以为朕是夏桀商纣?” 圣姑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卑职绝不敢这样想,也不会这样想。” “你不敢,你不会,可是你依然那样做了?” “皇上饶命,卑职再也不敢了。”圣姑匍匐在地,冷汗涔涔浸湿了衣衫。 “朕若想取你性命,就不会留你到现在,未晚,你可知道,你若杀了她就是杀了朕!” 圣姑缓缓的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皇上,您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只知道云安楠的血能救朕的命,却不知道洛樱才是朕真正的解药。” 圣姑狠狠一震,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她只知道那一夜血月之夜,教主让她为洛樱准备了一身嫁衣,她一直以为教主要娶她只是因为爱她。 “所以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伤害她,这个人也包括你,未晚!” 幸亏长清没事,否则,他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是,卑职有罪,卑职甘愿领任何责罚。” “锁心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朕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去一趟黔州,拿下蒋先的人头送给北凉的飞虎大将陈治国,记住,此事务必要办的机密。” “卑职领命。” 洛樱就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然后耳边归于一片静谧,渐渐的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她醒了过来,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朦胧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正朝着她俯身过来。 张张唇,她想说话,唇却干裂的发疼。 “长清,你终于醒了。”说话时,他手上温热的白绢轻轻拭上了她的嘴唇,她顿感干裂的唇舒服许多。 她又试着说话,却听到自己沙哑的不像话的声音;“皇……上……” “在你面前没有皇上,只有宋离。” “……” “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有?” “我……” 她只说了一个字,他弯起眼角,冲着她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拂了拂她的额头,又听他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温柔的好似春天里拂过脸庞的暖风:“烧终于退了,你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冰凉,而是有了一种难得的温度,拂在额头让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还有他眼角凝起的温柔笑容,让她在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小时候病榻前,一直照顾她的宋离。 洛樱疑惑的看着他,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之中,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宋离,阴冷的他,温暖的他? 她已经分不清了。 “来,长清,我扶你起来,你该喝药了。” 洛樱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没有抗拒,任由他温柔的扶起自己,将软和的枕头在背后垫好,然后他起身端起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一勺一勺,第一勺都细心的用嘴吹到适中的温度喂到她的嘴里。 他的手触到她的脸上的肌肤,带来一阵阵酥酥麻麻温暖的感觉。 窗外刮来一阵暖风,吹动纱帐如波浪般荡漾,她忽然咳了一声,将嘴里的药咳了出来,他立刻用帕子为她拭干净唇角边流出的药,回头大怒道:“是谁将窗户打开的?” 这时候,有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吓得瑟瑟发抖,跪于地上:“皇上饶命,屋子里药味太重,奴婢想开窗透透气,这样对姑娘也……” 他不等她说完,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来人啦,拖出去斩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说话间,就走进来两个侍卫要将宫女拖出去。 “咳咳……”洛樱一听她就咳了一声皇上就要杀人,一急之下,咳了更厉害了,慌忙起身一把拉住他的手,“不准你……你杀人!” 宋景年愣了一下,满脸的阴沉忽转温柔:“好,就听你的。” 说完,摆摆手道:“放了她吧!”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的对看了一眼,不可置信仅凭洛樱的一句话,皇上就放人了,而且洛樱还是用了一种命令的语气,皇上不仅没有半点生气,反而很温柔。 二人立刻松开了手,小宫女感激涕零的冲着洛樱连连磕头:“谢谢姑娘不杀之恩,奴婢……” “好了,还不将窗户关上!” “奴婢遵命。” “皇上……”正此时,有一个年约二十几的白面太监急急跑了进来,想要回禀什么,却看见洛樱醒了,立马闭上了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洛樱看见了他:“你是小顺子?” “奴才参见洛樱姑娘。”小顺子赶紧跪下来行礼。 “你赶紧起来。”见到小顺子,洛樱忽然想起那天昏迷时听到云安楠的声音,她看向宋景年,急切的问道,“对了,云姐姐是不是在宫里?” 宋景年沉默了的点了点头。 “我想见见云姐姐,可以么?” “当然可以。”顿一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要等你先吃过午膳才许见她。” “好。” 宋景年伸手摸摸了她的头发,唇角露出一丝宠溺的意味,如果她能一直乖乖的待在他身边,做他的皇后该有多好,他起了身朝着殿外走去,小顺子又看了洛樱一眼,立刻机敏的跟着宋景年走了殿外。 宋景年的声音里已没有了丝毫温柔:“什么事?” 小顺子十分恭谨道;“皇上,先皇后卫元琦想求见皇上。” 宋景年眉心一蹙,疑惑道:“她要见朕作甚?” “她……她想去清源山。” 宋景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挥挥手道:“你告诉她,不用来见朕,她若想去清源山见宋星辰,就随她!也不必让她回来了。” “多谢皇上恩典。”小顺子感恩戴德的离开了。 宋景年抬眸望了一眼天空,强烈的阳光直直的照射下来,照着他雪白的脸色近乎完全透明,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瞳仁依旧是连最热烈的阳光也透不进去的黑暗。 他站在那里望了一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稍倾,便返身回了寝殿,陪着洛樱一起用过午膳之后,突然门帘微微一动,人还未到,洛樱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樱妹妹……” “云姐姐……”洛樱激动的就想要起身,云安楠已经走了进来。 一看见宋景年在这里,云安楠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走到他面前行了礼,宋景年神色淡淡的“嗯”,又对着洛樱温和道:“朕就不打扰你们了。” 洛樱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她不仅想见云安楠,还想带走她,她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座深宫里,而且,她突然失踪,大哥和元极他们一定担心死了,刚刚她本想直接跟宋景年提出要立刻回去,又怕一下子要求太多,会将他激怒。 她知道,现在她和宋景年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无论他对她有多么的温柔,她都进不去他温柔背后冰冷的内心。 她紧紧握住云安楠的手,认真的打量着她,她整个人就像失了血一般,异常憔悴,她忽然想起了所有。 “下一个血月之夜,你我洞房药烛,便可让我魂魄归一,长清,你做得到吗?” “罢了,下一个血月之夜,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没有云安楠,我也撑不到那个时候,所以长清,哪怕我是你的阿离哥哥,我也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交换的机会,下一个血月之夜,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只要云安楠不死,我一定会将她还给你……” 所有的所有,在她见到云安楠的这一刻全都清晰起来。 “云姐姐……”她伸手颤抖的指尖触摸着她憔悴的面容,声音哽咽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他逼你回来的吗?” 西华门之变的那一天出现的云姐姐根本不是云姐姐,她以为云姐姐回到了金陵,不会再卷入这场战争了,可是那天她在昏昏沉沉之中听到她的声音,她就知道她又回到了宋景年的身边。 第330章 聘礼 “不……”云安楠瞳仁微微一缩,似乎想隐瞒什么,她摇了摇头,“皇上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 “为什么,云姐姐?”洛樱不解的看着她。 云姐姐反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疲倦之色:“因为我害怕孤独,唯有跟在教主身边,我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不对,云姐姐,你骗我。” “樱妹妹,我真的没有骗你,除了皇宫,我已无家可归。” 洛樱的心忽然被刺痛了一下,她想告诉云姐姐,她的家就是她的家,她要带她回去,可是她根本做不到,她悲伤的看着她,突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下一个血月之夜,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只要云安楠不死……只要她不死…… 可是谁能保证云姐姐能撑到那个时候,又谁能保证他真的一定会将云姐姐还给她。 “云姐姐,你不是无家可归,厉晧还在宫外等着你。” “他?”云安楠神情微微一动,淡淡道,“他等我做甚,我并不喜欢他。” 她神情的变化虽然极其细微,洛樱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云姐姐,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她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喜欢,再过半个月,皇上就要封我为德妃了。” “什么?”这样的消息对于洛樱而言无疑是震憾的,这就意味着云安楠此生真的要葬送在这座冰冷的皇宫里了,她急道,“云姐姐,你不可以这样做。” 她知道他身为帝王,后宫不可能一直空虚,如果云姐姐和他真的是两情相愿,那她会真心的为他们祝福,可是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完全不是的。 云安楠看着她:“我为什么不可以,他是皇上,天下至尊,我虽不能成为他的皇后,做他的妃子也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可是他想要的是你的血。” “那又如何。”她将心里的痛苦完全隐去,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樱妹妹,你真的不需要为我担心,不管我的血,还是我的人,我都愿意将自己献给他。” “云姐姐……” “好了,樱妹妹。”她故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如果你还想劝我,那我们之间就无话可谈了。” 她已经失去了娘亲,不想再失去最好的朋友,在自己最悲伤绝望的时候,是他们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还有厉晧,是他一路相护,跟着她一起将娘亲的棺椁送回了金陵,和爹爹合葬在一起的。 他们对她的好她都记得,她很珍惜这份好,反正,她只是孤独一人,死了活了,又有什么区别,唯愿他们安好。 皇帝后宫无人一定会惹人非议,立她做德妃不过是挂个虚名而已,否则,她这样没名没份的留在宫里,空惹人非议,这份虚名于她而言,并没什么真正的意义。 她的话让洛樱一怔,如果她真的爱上了宋离,她无话可说,可是如果是假的,那她又能如何,好像她又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说云姐姐,就连她自己想逃也逃不掉。 二人两两相望,一时无言,最后云安楠幽幽叹了一口气:“唉,樱妹妹,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不,我怎么会生云姐姐的气呢。” “那就好,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 “倘若你有机会可以出宫,记得告诉厉晧一声,让他不要再……”她的嗓音突然哽了一下,“不要再等我了。” “好……” …… 云安楠离开之后不久,洛樱想了许久,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睡梦中就像掉进了一片汪洋大海里,她孤立无援,想要游上岸,却无论如何也游不到岸边。 “阿樱,答应我,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清妹,你答应过我的,会等我回来……” “长清,你承诺过的,只要能救我,你做什么都愿意……” 三个声音缠绕在她的耳朵边,快要将她的灵魂撕裂,她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呛了一口海水到嘴里,味道是咸涩的,她感觉自己好累好累,突然停止了挣扎,慢慢的将自己的头没到了海水里,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她还是没有挣扎,反而将全身放松,就这样,一直一直随着水流往下沉。 她再也看不见,听不见,竟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双大手朝着她伸过来,她本能的想要抗拒,那双大手已经将她拉了起来,她就像失去了尾鳍的小鱼,任由他将她带出了水面。 一阵海风袭来,吹得她浑身一个激灵,她狠狠的哆嗦起来,蓦地,睁开了双眼。 床边又坐着那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皱着眉头,睁着一双迷离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声音带里着一丝赌气的意味:“谁让你救我上来的。” 宋景年怔忡了一下,讶异的看着她:“长清,你怎么了?” “……” 她更加迷惑,难道这不是做梦,她又醒了?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她,伸出覆上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烧退下去了呀!”说着,他的手往下移,移到她的脸颊,她这才惊醒过来,头朝里一让,躲开了她的手。 他并没有任何的不高兴,反而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讪讪的收回了手,温柔道:“看来长清你根本不想见到我,也罢,等你身子好全了,我就送你回去。” 她突然转过头来,对上他温柔的眸光,瞒眼期盼道;“那云姐姐呢,她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宋景年的眼瞳明显的闪了一下,温柔的声音变得喑哑:“长清,你这就么迫不及待的巴望着我死吗?” “不,我没有。”洛樱心神一震,急的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目光诚挚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阿离哥哥,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宋景年的眉头蹙了蹙:“有,我跟你说过的。” 洛樱愣了愣,想了一会,又问道:“除了这个呢,就别无办法了吗?” 宋景年沉默的摇了摇头,忽然伸出手握紧了她手,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长清,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做我的皇后?” “……” 见过云安楠,洛樱已经想起了她在莲月教所有的一切,几乎就要立刻答应他了,就算不能做他的皇后,如果只是血月之夜的那一晚,她愿意救他,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命更加可贵的,而且救的人还是阿离哥哥,同时云姐姐或许也可以解脱了。 可是到底哪一天才能等来血月之夜,她是不是只要在血月之夜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她思虑的时候,又听他说道:“如果我拿归葬图给你做聘礼呢?” 洛樱蓦然惊呆了,被握在宋景年掌心里的手不由的颤抖起来,激动的盯着他道:“阿离哥哥,你说什么,归葬图?” “嗯。” “归葬图怎么会在你这里?” 他耐心的解释道:“归葬图有一半在太后手上,另一半就在……”他顿了一下,笑了笑,“就在你娘亲画的《月下桃花图》里。” 洛樱更加震惊:“难道《月下桃花图》是你盗走的?” “是。” “可是我明明看过《月下桃花图》,上面什么也没有啊?” “那需要一种特殊的药水才能显现。” 洛樱彻底的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想洛熙平也一定不会想到,原来《月下桃花图》里还隐藏了这样的惊天秘密。 现在归葬图有了,锁心钥在卫元极那里,只要她拿回锁心钥,那她就可以得到度魂秘术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娘亲马上就能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即使叶凌风不能出现,大哥毒发身亡,她也有能力可以将大哥救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即使星辰死了,她也一样可以将星辰带回来? 她的心跳的一下比一下紧,根本无法抑止住激动的心情,她本来就想告诉她,她同意在血月之夜救他,没想到他又说以归葬图做聘礼,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不要说做救阿离哥哥,哪怕让她去死,只要还能救回娘亲,大哥和星辰,她也愿意,她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就在她开口要求看看归葬图时,有个宫人走了进来回禀道:“启奏皇上,卫元极求见。” 宋景年的脸色立刻阴沉下去:“他来的倒快!”他不置可否,只是认真的凝视着洛樱道,“你想见他吗?” 洛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又赶紧摇摇头。 宋景年无奈的叹息一声:“在我的面前,你不需要如此拘谨,如果你想见他,朕不会阻拦。” 洛樱怀疑的看着他:“真的吗?” 宋景年看着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不愿意他们之间是这样的关系,可是他却正在不择手段的迫逼她以这样的小心翼翼的姿态来面对自己。 他没有说话,而是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 在见卫元极之前,洛樱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女为悦已者容,这一次,她倒不是这样的意思,她只是想让他看到状态最好的自己。 “阿樱……”一见到洛樱,卫元极立刻加快了脚步,几乎箭步如飞了。 这么多天,无论他怎么找,他都得不到她的半点消息,他几乎翻遍了整个长陵城,快要疯掉了,左思右想,最后只能来宫里碰碰运气,正好姐姐要出宫去清源山,他就赶来接她了。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宫里,而且皇帝轻易就答应他来见她了。 这样轻易就能相见,他反而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元极,你来啦!”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心蓦然抽痛了。 几日未见,他竟然憔悴如厮。 “阿樱……”他几步就跨到了她的面前,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你有没有事?” 洛樱张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真的没事吗?” “真的。” “那太好了!”他激动的一下子将她紧紧拥抱起,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他笑道,“阿樱,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洛樱被他转的头晕,而且她和他之间已然不可能了,见到他如此欢喜的样子,她的心更加的痛,脸上却不肯表露半点:“卫元极,你赶紧放我下来,转的我头晕。” 他就像个傻小子一样,吓得赶紧将她放了下来,生怕她跌倒,紧张的扶住她的双臂,看着她泛红的脸道,“阿樱,头还晕吗?” 洛樱平息了呼吸,有些虚弱道:“好些了。” “一定是这宫里太闷了,我马上带你回家。”他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就想要离开。 “不!”洛樱用力的一甩手,“无极,我不想跟你回去。”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阿樱?” “元极,我今天见你,只是想问你一句话。”她一次一次的问他,他却一次一次的拒绝,再问她,她的心莫名可状的紧张起来,如果他再拒绝,她该怎么办? 卫元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白:“你说。” “你可以将锁心钥还给我吗?” “难道你见我,只是为了要回锁心钥?” “是。” 他像是被触怒了,坚决的摇头道:“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元极?”她急的抽回手,反握住了他的胳膊,质问道,“锁心钥明明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东西,你为什么一次次的不肯还给我?” “我说过,锁心钥现在是我的了。”如果他真的将锁心钥还给她,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彻底的远离他了,他们之间再无瓜葛了。 她今天的态度让他觉得十分害怕。 还有皇帝的态度的也不对劲。 她干脆开门见山道:“我已经有了归葬图,只要再有锁心钥,我就可以得到度魂秘术了,那样我就可以救回我娘亲。”说着,更加用力的握紧他的胳膊,用一种乞求的语气道,“元极,求你将锁心钥还给我,这是我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 什么,她竟然得到了归葬图,她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如果真如她所说,他更不能将锁心钥归还给他了,那就等同于将她送上危险的绝境。 “元极,还给我,好不好?”洛樱还在坚持。 “阿樱,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锁心钥我是绝不会还给你的。” 洛樱眼睛里流露出深深失望的神情,她握住卫元极胳膊的手缓缓的松了下来,喃喃问他:“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还给我,元极……你……”她咬了咬唇,近乎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真是太过分了,不要让我恨你!” 欢喜的重逢转眼又变成一场争吵,卫元极心慢慢的沉落,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阿樱,即使你恨我,我也一样不会还给你。”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你要一把锁心钥有什么用?” “阿樱……” 他差点就说出了真相,转念一想,如果他能得度魂秘术,那他也有可能能救回阿樱的娘亲,如果他说出真相,阿樱一定不会答应将归葬图交给他的。 一时间,他陷入了沉默,想了好长一会儿,静静的凝视着她道:“你想要锁心钥也可以,除非你答应让我先看一眼归藏图。” 不管她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反正他得了归葬图,就去找度魂秘术,至少他修习过度魂曲,想要救回元蓁应该比洛樱简单多了。 洛樱不想峰回路转,他突然又同意,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从宋离那里拿到归葬图,她又怎么交给他,她摇了摇头道:“元极,你能给我一些时间吗?” “不用了!”就在这时,宋景年从殿外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寝殿内的温度陡然下降,一阵阴煞之气顿起袭卷而来,走到洛樱和卫元极面前,他慢悠悠的从袖子里拿出一整张由两半白绢凑成的归葬图,递于卫元极的面前,“归葬图在朕这里,你想看,现在就可以看。” 这一下倒把卫元极难住了,他本意并不是仅仅想看归葬图,他还想从洛樱手里拿走,先找到度魂秘术救回元蓁再说,到时候,他相信洛樱就算对他有再大的误会也能解开,没想到归葬图竟然在宋允修手里。 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想要从他的手里拿到归葬图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归葬图,谁能知道他手里的是真是假。 洛樱也没想到宋景年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当她听到他的声音时,她的心里不由的产生一丝怀疑,难道她和元极的见面是阿离哥哥故意的,他也想到得到元家的宝藏和度魂秘术,毕竟这件东西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巨大的诱惑。 卫元极只略略瞥了归葬图一眼,很快,宋景年就收回了归葬图,又冷冷的对着卫元极道:“这下你可以交出锁心钥了吧?” 卫元极脸上浮起一层怒容,随之,他悟出了什么,冷哼一声道:“怪道你轻易就答应了我见阿樱,原来你是冲着锁心钥来,你是不是也想得到元家的宝藏和度魂秘术?” 宋景年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一声:“卫元极,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 卫元极愣了一下,宋景年继续道:“不管是锁心钥,还是归葬图,原本都是属于元家的,属于长清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卫元极警惕的盯着他,他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却也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反正他总有一种落进陷井的感觉,他又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对元家的宝葬和度魂秘术一点兴趣都没有?” 宋景年看了洛樱一眼,笑了笑:“怎会,我对长清就很有兴趣,长清才是真正的宝藏。” 洛樱讶然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这个时候,再争辨什么已经毫无意义,不管最后卫元极会不会将锁心钥归还给他,阿离哥哥她是一定要救的。 在这个时代,女人名节比性命还要重要,虽然她不敢苟同这样的想法,可是她不在乎,不代表卫元极会不在乎。 卫元极也看向洛樱,看见她竟然是一副默认的样子,他更加愤怒,手紧紧握着,握的骨节发白:“阿樱姓姬,不姓元。” “可是她的身体里也流着元家的血液,不是吗?”卫元极越是愤怒,宋景年越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他进一步逼迫道,“如果你真的爱长清,为什么连锁心钥都舍不得还给她?” “宋允修,你……”卫元极被他成功的激怒,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解释。 宋景年好像压根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立刻道:“卫元极,你该知道锁心钥对于长清来说很重要。” “……” “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你将锁心钥据为已有的理由,除非,你也对元家的宝藏和度魂秘术很感兴趣,你……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据为已有。” 第331章 朕可以先灭了你卫家 宋景年的步步逼问让卫元极无言以对,他不知道宋景年到底知不知道洛樱用度魂秘术去救人将要意味着什么,他看了一眼洛樱,看到她瞒眼的失望和不解,心里好像插进了一把刀。 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风瞒楼的气息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 卫元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沉默的咬紧了牙齿,咬着咯咯作响,过了好半晌,冷笑道:“宋允修,你不必拿话来激话我,锁心钥我是不会交出来的。” “……” 宋景年没有说话,只是冷漠的轻笑一声。 洛樱眼里的最后一丝希望在瞬间湮灭了,她实在无法理解卫元极为什么非要扣着锁心钥,无论如何也不肯还给她。 难道是他不肯相信她吗? 可是他们两个人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他们可以为了彼此去死,为什么偏偏因为一把锁心钥闹成这样。 她死死的咬住了下唇,再说话时,声音已经破碎到颤抖:“卫元极,你当真不肯将锁心钥还……给……我……吗?” 说到最后,她一字一字,几乎咬牙切齿了。 卫元极眼波里荡里一起复杂难辨的犹豫之色,张张嘴,欲言又止:“我……” 他几乎就要告诉她了,因为他不想他们之间因为误会而产生隔阂,可是他不得不想想告诉她的后果,她依旧会坚定的想要得到锁心钥,依旧会逼他交出来,他们之间还是会有隔阂,与其如此,那就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何况,就算他真的将锁心钥还给阿樱,也不能保证宋允修会不会从阿樱手里抢走。 想到这里,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 洛樱没有再说一个字,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腥热的东西一直往上翻涌,翻涌到喉咙里,带来一种强烈的刺痛感,她吐出一口血来。 “阿樱……” 卫元极脸色大变,正伸手想要接住她,她下意识的挥了一下手,拒绝他的怀抱,而在这时,宋景年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洛樱。 看着宋景年一步一步将洛樱抱到了床上,卫元极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痛,他没有离开,而是等宋景年安顿好了洛樱之后,又单独和宋景年说了话。 “你是故意的?” 他心里的愤怒快要控制不住,可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卫元极了,自从经历了西华门之变,他活了过来,对生死就有了另外的看法。 不是他变得怕死了,而是他不得不考虑家人的生死。 皇帝兵败,大哥一蹶不振,那一剑虽然没有让他失去生命,却让他好像失去了灵魂,伤愈之后,他一直借酒浇愁,再也不复从前那个事事以皇帝,以卫家为已任的大哥了。 他知道,让大哥精神垮掉的不仅仅是云安楠对他的恨,而是他无法面对卫家对新帝宋允修的归顺,他总觉得自己背叛了皇帝对他的信任,更觉得是他亲上将皇帝从皇位上拉下来的。 现在的皇帝已经带着尉迟兰嫣躲到了南方,虽然暂时衣食不缺,却过着囚徒一般的日子,他们根本不敢随随便便的迈出大门一步。 对于宋允修和天下人而言,先帝本该驾崩了,他就是个死人,所以一旦宋允修知道先帝的下落,那他一定会杀了他。 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从前的大姐,大哥为他到底承担了多少,没有了大姐和大哥在前面,素来不惯政务的父亲不得不走了出来,在朝堂之上,因为和先帝的关系,父亲明里暗里不知忍受了多少排挤和奚落。 还有祖母,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已经有了下世的光景,她还不忘一遍又一遍的告诫他,表面上,卫家还是那个卫家,其实卫家早已经岌岌可危,让他千万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无法无天,因为卫家背后的天已经倒了。 西华门之变之后,卫家能全身而退很不容易。 其实,父亲归顺是真心的,在这一点上,他与大哥的看法不一致,因为在父亲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未了,那就是姬家军惨案。 而宋允修下令彻查此事,正好成全了父亲的心思。 父亲一直跟他说,先帝败了,对于卫家来说可能是件坏事,但对于成国的万千百姓来说却是件好事。 他承认这一点,至少从宋允修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他的确将百姓放在了心上,只是他的手段太过残忍,可是乱世用重典,他手段残忍本也无可厚非。 而且,他是最没有资格说别人残忍的人,他本就残忍。 可是宋允修不该一再用一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强逼着阿樱留下。 所以,他很愤怒,还不得不压抑着这种愤怒。 宋景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急不徐的说了一个字:“是。” “难道你不知道一旦让阿樱得到度魂秘术,去救她的娘亲,她会遭到反噬,很有可能她会死,她会灰飞烟灭?” “朕知道。” “那你还要当着阿樱的面,非逼我交出锁心钥,你只是想让阿樱恨我?再借此拆散我和她?”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卫元极气的眼眶都发红了。 “是。” “你真是太卑鄙了,明明知道我和阿樱两情相悦,还非要横插一脚?” “你们是不是两情相悦,朕不知道,朕也不会在乎,长清是朕的妻子,横插一脚的人是你!” 卫元极一下子顿住了,他用力的握了一下拳头,冷声道:“如果你真的把阿樱当成你的妻子,就不会让她痛苦,更不会让阿樱去送死。” “让长清痛苦的不是朕,而是你。”他冷幽幽的笑了一声:“你将锁心钥交给朕,朕不会让长清去送死。” 他拳头握的更紧,只握的发酸,冷哼道:“你想的倒美,说到底是你自己想要得到元家的宝藏和度魂秘术。” “朕身为皇帝,想要得到宝藏为民造福何错之有,何况长清她对这笔宝藏并没有兴趣,她只是想得到度魂秘术罢了。” “不要把你自己说的如此伟大,你就不想得到度魂秘术?” “想。” 卫元极冷笑连连:“你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是你自己想据为已有,却偏要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 宋景年声音里蕴了阴冷的凌厉:“朕是皇帝,现在还能允许你用这样大不敬的口气跟朕说话,是看在你救过长清的面子上,否则,朕就算诛灭了你卫家,也是一句话的事。” “你威胁我?” “朕不需要威胁谁,朕只是想让你知道自己的斤两!朕要得到元家的宝藏和度魂秘术,绝不仅仅是朕的私欲,朕是为了成国的天下,成国的黎民百姓!” “天下……呵呵……还黎民百姓,就算如你所说,宝藏是为了造福于民,那度魂秘术呢?” “你可知道云安楠是什么人?”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卫元极的话。 卫元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微微沉默之后,点头道:“我知道,她是陆家身带火印之人!” “你知道就好,再过两个半月就是云安楠的十六岁生辰,到时侯会掀起怎样的一场浩劫,你想过没有?” “浩劫?”卫元极更加疑惑,“你什么意思?” “这世间有两种毁天灭地的秘术,一是元家的度魂秘术,一是江州陆家召唤凶兽火璃的秘术。”宋景年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漆黑的眼睛在望着卫元极时,连半点光亮都没有,阴幽就像个最深的夜,他继续道,“一旦云安楠年满十六,她背后的火印就会解封,到时侯就拥有了唤醒凶兽火璃的能力,唯一能制住凶兽火璃为祸人间的只有度魂秘术。” 卫元极一下震惊了,他无法相信的盯着宋景年:“你想骗我交出锁心钥?” 宋景年冷笑道:“如果朕想逼你交出锁心钥,有的是办法,朕不需要骗你,两个半月之后,是人间炼狱,还是国泰民安,你自己选。” “……” 卫元极想起了他利用阿樱的性命威胁他交出先帝遗诏之事,他相信他的确有办法逼他交出锁心钥,他现在是皇帝,还能耐着性子跟他说这些,难道他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质疑他道:“照你这样的说,那这天地早就毁了,凶兽火璃不是现在才存在的,它早就存在了,为什么从前没见陆家有哪个守护人召唤出凶兽火璃为祸人间?” 他勾起唇角阴冷一笑,反问他道:“那你怎么知道没有元家人用度魂秘术又将凶兽火璃封印住了呢?” “……” “有些事,你没看到,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 “还有一点,朕必须要提醒你,上一次云安楠在街上发狂,已经破坏了封印,朕没有太多的时间,你必须马上将锁心钥交出来!” 卫元极的呼吸顿时发紧,他蹙起剑眉,依旧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宋景年,他不是三岁孩童,仅凭宋允修三言两语就交出锁心钥,他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怀着怎样的目的。 可是,他又找不到他话里的破绽,似乎他说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在他知道锁心钥就藏在自己身上之后,他完全没有必要再跟他说这么多废话,他大可以故伎重施,逼迫他交出锁心钥。 他又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道:“人间炼狱关我何事,国泰民安又关我何事?你该知道,我卫元极从来就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已任的人,一起毁灭了也好!” 宋景年漆黑的眼睛里浮起森冷的怒色,他紧皱着眉头,冷哼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不配说喜欢长清,你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和冷戾,“还有,在天下毁灭之前,朕可以先灭了你卫家!”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是振聋发聩,卫元极被深深震住了,他自问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人,可是这个宋允修不同,他身上总带着一种压抑人心也能看透人心的阴诡之气,站在他身边,你会没由来的从心底深处散发出一阵寒意,这种寒意会让你冷的想要发抖,也会冻结你的思想,让你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说的没有错,他可以不在乎什么百姓的生死,可是阿樱不同,她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为了成国百姓去征战沙场的姬长清。 如果宋允修所说的都是真的,那阿樱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可如果,他说的全是谎言呢? 他的心迷茫了。 他垂首沉默了许久,慢慢的抬起头,慢慢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知道卫元极不是轻易能被说服的性子,他能这样说,说明他动摇了,宋景年唇角挑起一丝阴魅的冷笑,点了点头:“朕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若还不交出锁心钥,你知道后果。” 只要知道锁心钥在卫元极这里,他就志在必得,不在乎再等这三天。 “好!” …… 深夜。 刑部天牢。 这里关押了不少人犯,一个个都挤在阴冷潮湿又肮脏的牢房里,吃的是馊饭馊菜,还要每日忍受狱座的喝斥侮辱,时不时的还有会许多老鼠虫子跑出来咬噬他们。 这些人大都是贪官,他们过惯了山珍海味,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何曾受过份苦楚,一个个哀嚎不断,叫苦连天。 可以说,宋景年治贪的力度史无前例的残酷,有许多贪官在被抓获之前被逼迫的在家中自尽。 这种雷霆手段虽然卓有成效,却太过激进,引起了朝廷动荡不安,没多久,宋景年就发现几乎无官不贪,其实,早在他在香叶寺做和尚的时候,就知道朝廷早已腐朽不堪。 他的确急于求成了一些,弄得朝中官员胆战心惊,人人自危,再这样继续下去,他这个皇帝很快就会成为光杆一个,这绝不是他当初想要的。 于是,他又颁布了一系列法令,恩威并济,鼓励官员及其家人自动上缴脏款,这样就可以获得赦免。 许多人耐不住苦,纷纷写信给家里人,倒有不少人缴出了脏款,获得赫免。 这一切,宋亦欢都看在眼里,因为他一直被关押在这里,他从来没有想过宋允修竟然有这样的决心和能力来治理贪官,哪怕是他的父皇,在许多时候,为了稳定朝局,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也很痛恨这些贪官,所有对宋允修倒减少了几分恨,多了几分敬佩。 最重要的是,他获知宋允修竟然为姬家军,为姐姐平冤昭雪了,这是埋在他心里最深的一根刺,时时戳痛他的心窝,如今这根刺已经拔了出来,他倒心安不少。 相比于那些人的哀嚎,他反倒显得格格不入的平静。 今夜,皇帝突然要提审他,他的心里没有什么惧怕,也没有什么波澜,该来的总是会来。 他没有想到,皇帝并没有来刑部天牢提审他,而是派人将他带进了宫,提审他的地方就在凝晖宫的地下囚室。 当他跨入秘室的那一刻开始,就牵起了他过去的回忆。 一阵阴冷的风穿入地下秘室吹在他的身上,他非但没觉得有一点儿的冷,相反还觉得十分温暖。 这里曾是十七年前他们大家犯了一次很严重的错误,烧了胡婕妤的衣服,还烧了她的头发,引起父皇震怒,将他们集体禁闭的地方。 他们被关押在这座阴冷的地下囚室七天七夜,那时候倒也不觉得苦,因为大家还能够在一起,况且除了冷些,也没饿着他们,阿离哥心疼他们,偷偷的送了吃的过来,这七天七夜过的倒也算快。 后来,这就成了他人生中深刻而温暖的一段回忆。 他不知道宋允修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提审他。 他的过去与宋允修根本没有什么交接之处,他们虽然是兄弟,但宋允修失踪的时候才几岁大,而他比他小了两岁,对他根本没有任何记忆。 他意在何处? 他实在想不通,一步一步慢慢的朝里走,他忽然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正负手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他好像垂着头正在看着什么。 除了他,再没有一个人。 第332章 宋亦欢,你可知罪 墙壁龛窟里烛火微微,风刮过,烛火摇曳,照在他的身上,笼下一层扭曲的影子,飘飘忽忽,看上去像是鬼魅一般。 宋亦欢停了下来,挺直脊梁,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没有跪下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满腹狐疑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虽然,他早就知道莲月教教主夜无心的存在,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的真面目,更不会想到他就是宋允修。 当他看到他真面目的那一天,他成了谋逆叛乱的乱臣贼子,而他却成了新帝。 他到现在都不能服气,他苦心经营的一切,结果是为他铺平了登上帝位的道路。 所以,哪怕是死,他也不会臣服于他。 感受到背后有一双仇视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慢慢的,宋景年转过了身,漆黑的眼睛深沉的让人看不到任何的光。 宋亦欢看到这样的眼神怔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阴幽的瞳仁,虽西华门之变那天他见过他,可那是白天,现在是深夜,见到他,当真有一种见到鬼的感觉。 宋景年上下看了一眼宋亦欢,冷冷道:“宋亦欢,你可知罪?” 他的声音比他的眼神还要冰冷,宋亦欢浑身的汗毛不由的竖了起来,虽已入夏,和他在一起却好像比冬天还要寒冷。 这样的冰冷让他想起了他的七哥宋星辰,可七哥身体的冰冷是因为他得了不治之症,这个宋允修的身上为何也有一股很浓重的冰寒之气? 想了想,他将腰背挺得更加笔直,仰起头,回以一个冷笑:“我何罪之有?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他微垂了眼睫,笼下一层阴翳,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阴鸷,他轻幽幽的笑了一声:“你以为朕提审你是因为你谋逆叛乱之事?” 宋亦欢怔忡了一下,疑惑的看着他:“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可审的?” 宋景年冷笑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淡声道:“正如你所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谋逆叛乱之事本来就没什么可审的,朕想审你姬家军一案。” 宋亦欢的眼睛顿时闪烁过一道流光,虽只是刹那,却融合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他立刻问他道:“你什么意思,姬家军不是已经平冤昭雪了吗?” “怎么,你心虚了?”宋景年负手慢慢朝着他走来,左手的手指不经意的敲击着右手的掌心,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时,犀利如刀,“是谁半道劫杀了裴诺,截走了宋景年写给姬将军的密函?” 此话一出,宋亦欢如遭五雷轰顶,刹时间,身形一晃,脸色惨白,冷汗也跟着涔涔流下,而他的脑子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乱轰轰的混沌一片。 这是他永远也不想记起的事,为什么偏偏让宋允修知道了? 他相信这个世上,除了他和顾严,没有人能知道此事,难道是顾严出卖了他? 不,顾严为他出生入死,绝不可能出卖他! “若不是你截走那封密函,姬将军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五万姬家军或许就不会惨死在虎头湾。” “……” “若不是你截走那封密函,宋景年也不可能在获知裴诺身死,密函被截之后,挺而走险,单枪匹马杀入皇宫,想拿下太后做人质,为姬家军争取一线生机,结果却惨遭诛杀!” 当他获知密函没有成功送出之后,再想另送一封密函时间上已经来不及,所以他只能选择一条死路。 他以为只要能拿下太后,以她做人质,沈遥和韩硕必定不敢再轻举妄动,原想着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上天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真的死了。 他每说一个字,就是一刀,刀刀致命将宋亦欢的心割裂的支离破碎。 他几乎再无法站定,身子一软,跌跪在地。 这是他此生办的最愚蠢,也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件事。 “不……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 “就算你不是故意的,也改变不了你犯下的罪孽!” “……” “宋亦欢,你可知罪!” “臣弟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他抬起头,面如死灰的看着他,眼睛里再没有半分不服和倨傲,他甚至没有力气再拭去眼中的泪水,看着他的脸有些模糊,“你杀了臣弟吧!” 当初,他并不知道那是阿离哥写给姬将军揭露沈遥和太后阴谋的密信,他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以为裴诺是东凉国派来潜伏在阿离哥身边的奸细,而他手上的那封密函正是坐实了阿离哥和姬将军勾结的证据,所以才带着顾严一起杀了裴诺,并且截下他所带的密函。 当时,他想打开那封密函,那封密函却被封在一种特殊的机关盒里,那机关盒由墨家人所造,如铜墙铁壁一般,除了墨家人,没有人可以打开,所以他一直都不知密函的内容。 直到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墨家传人,请他打开了这机关盒,看到里面的信,才知道自己铸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错误,无法面对死去的姬家军,无法面对姐姐,也无法面对自己,所以,本能的,想要遗忘。 现在这件事被宋景年重新提起,这戳中了他心里最深的痛,如万箭穿心,他痛苦的抱着头,然后狠狠的捶击着,恨不能直接将自己捶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看到他如此痛苦自责的模样,宋景年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冷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冰冷的声音缠绵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无奈,“如果你的死能换来姬家军的重生,那你死得其所,可是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小十……” “……” 什么,小十? 宋允修竟然叫他小十? 他在极度的痛苦之中又被震憾了,从未有过的震憾,这种强烈的震憾让他停止了所有伤害自己的动作,他抬起头,对视着他漆黑而深邃的眼睛,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停住了。 “你……你是谁?” “你还记得吗?”他转过身,指向他刚刚注视的地下,“那里有你,长清,小七,云枫,还有董小檀,用石头刻下的田字格,无聊时,你们就玩田字格游戏,每回你输时,你总是喜欢耍无赖,因为那个时候你年纪最小,大家也都让着你。” 听到这里,宋亦欢全身的血液早已凝固了,如石化一样,呆呆的跪在那里,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是阿离哥?” 七哥远在清源山,姐姐,阿离哥,陆大哥,董姐姐全都死了,能站在这里清清楚楚告诉他一切的人还能有谁,还能有谁称呼他一声小十,称呼七哥一声小七,称呼姐姐一声长清。 唯有他。 从小他们最敬仰崇拜的阿离哥。 可是阿离哥明明已经死了,他又怎么会回来,怎么会? 既然他回来了,又为什么变成了宋允修? 他实在想不明白。 一点也想不明白。 “是。”宋景年的眸光染上了烛火的亮度,终于泛起一丝光亮,他俯身看着宋亦欢,声音变得喑哑起来,“小十,我回来了,我回来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 “除了报仇,朕还想做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小十……”他的眼神涌起一种凝重,“如果你真心想赎罪,就助朕打下一个盛世太平的江山,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选择死亡!” “是,臣弟谨遵圣命。” 宋亦欢重新挺直身体,然后深深的俯下身,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这一刻,宋亦欢彻底臣服在宋景年的脚下。 …… 三日后,卫元极将锁心钥交到了宋景年手里。 而洛樱于前两日已经出宫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七日后,宋景年找到了元家宝藏和度魂秘术,他并没有立刻动元家宝藏,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度魂秘术,熟记了里面的心法。 又过了三天,他撕下了度魂秘术最后一页——招魂之术,将度魂秘术重新放了回去。 这样就彻底斩断了洛樱救人的希望,她也不用再冒任何风险。 做完这一切之后,宋景年将锁心钥交回给卫元极,由卫元极送还给了洛樱,因为他们二人一致认为,唯有这样,才能让洛樱深深的相信,没有人动过度魂秘术。 而宋景年以归葬图为聘,迫使洛樱答应他嫁入皇宫,成为他的皇后。 在逼迫洛樱这一点上,卫元极做的始终没有宋景年果断狠决,因为卫元极也有逼迫洛樱的筹码,只是在知道洛樱无法再使用度魂秘术救回元蓁之后,他就心软了,他再也没有理由不将锁心钥还给她,也无法再面对洛樱的痛苦和眼泪。 当洛樱带着锁心钥和归葬图,带着所有的希望找到度魂秘术时,她才感觉到什么叫从天堂跌入地狱的绝望。 无论她如何仔细的翻阅,甚至于不分昼夜,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看,也没有找到任何能招回死人魂魄的秘术。 而度魂秘术最后一页是残缺的,过去,她从未见过度魂秘术,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一页是如何残缺的,元家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就是想问也无人可问。 可是,她还是没有放弃,因为这个世上还有通晓度魂曲的人,那就是卫极的师叔,她本来就打算在入宫之前,带着大哥一起前往清源山去看望宋星辰,这下事情合到一块,她更加心急如焚的要去清源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忐忑和焦虑的心情到达清源山的,这一个多月比她在战场上面临最危险的时刻还要难熬,她无数次的想像过宋星辰现在的模样,也无数次的想像过卫元极师叔给她的答案,更是无数次的从噩梦中的惊醒。 当她看到宋星辰的第一眼,她顿感天地都在旋转,虽然,在来之前,卫元极早就提前给她做了思想准备,可是卫元极所有的说辞都远不如见到真正的宋星辰来得让她震憾。 药水淹没了他的身体,只露出一个头,曾经那样俊朗明媚的脸庞已经枯瘦到好似被风化的雕塑,只要轻轻一碰,他就会彻底的消失。 她一下子就瘫软在他的面前,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又缩了回来,因为她害怕,害怕轻轻一碰,他就不见了。 她只敢轻声的,温柔的一遍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星辰。” “……” “星辰。” “……” “星辰。” “……” 她得到的永远都是沉默。 “星辰,我来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 “你是不是怨我来的太晚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樱,你不要这样,不要……”卫元极一起蹲在她的旁边,他不知道如何劝她。 “卫元极,你怎么还在这里?”听到卫元极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她伸手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颤不成声道,“求你,求你一定要我帮我找到你师叔,一定要,他肯定会知道度魂秘术残缺的那一页是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一到清源山,他们就得到了一个消息,卫元极的师叔采药去了,洛樱本来还想着等他一等,可是现在她心急如焚,快要没办法再等了。 “……” 阿樱,残缺的那一页早已经被皇上撕了,你永远都找不到了。 他想这样告诉她,可是无论如何也开不口。 虽然他们是为了阿樱好,可是他们都知道阿樱不会接受这样的好,因为她把她的娘亲,她大哥,甚至于宋星辰的性命都看得比自己还重,更不要说他们三个人的性命加在一起,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她会毁灭了自己,连轮回都不得入。 “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告诉星辰,我们还有办法救他的,还有的……” 洛樱心痛的如千刀万刮一般。 皇后卫元琦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到这一幕,心痛如刀绞,泪水不自觉的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她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所有的束缚,义无反顾的上得这清源山来,不管宋星辰变成什么模样,她总想留在他身边陪着他,陪他到最后一刻。 她知道宋星辰并不喜欢自己,他喜欢的是姬长清,可是她从来没有要求过宋星辰喜欢自己,她的喜欢只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人都是宋星辰,而不是皇帝。 嫁给皇帝,除了家族的责任,更因为她知道自己对宋星辰的喜欢和仰慕是无望的,虽无望,她却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这种爱几乎成了一种执拧。 可是洛樱为何如此在乎宋星辰,其实,在洛樱入宫落水,宋星辰救了她之后,她就已经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后来听说是因为洛樱是洛庭尹的姐姐,宋星辰才救的,当时,这种怀疑勉强打消了。 现在,见到洛樱如此悲伤的样子,又勾起了她心中的怀疑。 终于,在当天晚上,卫元极的师叔采药回来了,他的答案给了洛樱最后一记重击。 他从来没有见过度魂秘术,并不知道度魂秘术缺的最后一页是什么。 他所学的度魂曲虽然来自元家,却并非他盗取,跟赢国长公主萧玉心更没有半点关系。 他曾是离国皇室的九王爷,算起来离国聂太后还该叫他一声九皇叔,他的母妃曾是元家的私生女。 他并不知道他的母妃是如何得到度魂曲的,反正,除了将度魂曲传授给他以外,他并没见过母妃在任何场合吹奏过度魂曲。 当得知所有的真相之后,洛樱的希望彻底破灭,她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反正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住,因为星辰还在,大哥也在,她不能倒下。 靠着这样的信念,她坚持守在宋星辰身边,她对宋星辰的这种感情让卫元琦更加不解,卫元琦终于忍不住问了卫元极,卫元极只能编个故事来诓她。 他总不可能告诉自己的姐姐,洛樱就是姬长清。 第333章 星辰,你醒了 匆匆又是三日。 这一晚,朗月风清,树林间传来一阵蛙声鸟语,衬着夜晚益发寂静。 洛樱好像是想惩罚自己一样,已经整整守在宋星辰身边三天三夜了,这三天三夜无论旁人如何劝她,甚至卫元极和姬长安一起劝她去休息一会,她都不为所动。 和宋星辰一样,她仿佛也变得一座雕塑,就这样痴痴的等着能有奇迹发生,宋星辰能够醒来。 说到底,她是个自私凉薄的女人,为了自己复仇,她几乎什么都不顾了,在星辰病入膏肓的时候一天都没有陪过他,当她想要陪他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为星辰所做的,远不及星辰为她所做的万分之一。 枉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拥有那样深厚的如亲人一般的情谊。 “星辰,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是在惩罚我吗?” “你用什么方法惩法我都行,就是不要不说话。” “星辰,你已经睡了好久好久了,你怎么还不起醒来,你怎么能这么懒,你该起来了,你明明答应过我,一定会回长陵的……” “星辰,你知道吗,我大哥没有死,阿离哥哥也没有死,现在他做了皇帝,小十也归顺了他,他是个好皇帝……” “醒来吧,星辰,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一遍遍的和他说话,只说到喉咙嘶哑,想要将他从睡梦中唤醒,因为墨师父说,和病人说话,说不定有希望能唤醒他,虽然这希望极其渺茫,渺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阿樱,你不要这样,你赶紧回屋去息息,再这样下去,宋星辰还没醒,你倒倒下了……” 洛樱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固执的跟他说话。 到最后,卫元极实在忍耐不住,一个手刀劈下,将她直接劈昏,这一晚,洛樱终于睡着了。 醒来的第二天又是一次重复,她依旧坚守在宋星辰的身边不肯离开。 就这样,洛樱整整守了宋星辰十天,对于洛樱来说,这十天比她这一生还要漫长,对于宋星辰来说只是眨眼之间。 虽然在模模糊糊中,他听到耳边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也听出这个声音是姬长清,可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他回到了长陵,他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喜袍,骑着骏马去迎娶他的新娘,他的新娘是他此生梦寐以求的女子姬长清。 他沉浸在这样的梦里,久久不愿意醒过来,只到他听见她声声如泣如诉的呼唤,他才从梦中惊醒。 当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竟真的看到一张熟悉的容颜,她的手肘撑在桶沿边上,手撑住了腮,眼睛闭着,眉心蹙着,脸色苍白憔悴的一点颜色都没有。 他几乎被吓住了,他的清儿什么时候憔悴成这样了,想唤她一声,嗓子却干涩的一个字都发不出来,想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脸,感受她的温度,手也僵硬的好似被什么东西死死的固定住,根本动不了。 他只能静静的看着她。 忽然,洛樱的手肘一滑,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迷迷糊糊中,她看到宋星辰正在看着她。 沙哑的嗓音里盛着巨大的惊喜,如蝴蝶在狂风中扇动的翅膀,带着剧烈的颤抖。 “星辰,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吗……”说着,她突然又怔忡了一下,黯然的垂下了双眸,自言自语道,“我又在做梦了。” 这样的梦,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她快要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 不,清儿,我醒来了。 不是梦。 我也不是在做梦,你终于来了。 他想要告诉她,嗓子里却好像什么东西粘着,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的朝着她眨眼睛。 洛樱不甘的重新抬起眼睛,看到他似乎在眨眼睛,她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再看,宋星辰还在朝着她眨眼睛,她狠狠的拧了自己一下,尖锐的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星辰,你真的醒了,这不是做梦,不是做梦……” “……” 对不起,清儿。 让你担心了。 能在死之前见到你,我好欢喜,好欢喜。 “星辰,你怎么不说话?” “……” “我知道,一定是你刚刚醒来,还不能说话是不是?” “……” 宋星辰眨眨眼睛,像是在说“是”。 她仿佛看懂了他的眼神,伸出颤抖的不像话的指尖抚上他的脸上,眼睛里的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落,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起左手拂去,视线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星辰,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叫墨师父来。” 当洛樱的指尖触在他冰冷的肌肤上,她才完全的清醒过来,她激动的收回手,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宋星辰的苏醒就惊动了所有人,墨师父一边激动的跑,一边惊呼“奇迹呀奇迹。” 虽是奇迹,他也知道宋星辰早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不过他能在死前醒过来,实属奇迹。 他本来想告诉洛樱实情,可是见她这样,生怕她再受打击,坚持不住,先暂且瞒住了。 不过瞒一时,也不能瞒一世,何况宋星辰剩下的日子本就不多了,能醒来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下子,屋子里围了好多人,洛樱,卫元极,卫元琦,姬长安,阿凉,瑟瑟…… 所有人的都在用期待的眸光看着墨师父为宋星辰诊治,期望奇迹之中还能出现奇迹,让宋星辰的身体好转。 墨师父的眉头越皱越深,为宋星辰诊完脉之后,又将众人都打发了出去,说要为宋星辰施针,洛樱心急不已,自然想问问情况如何,可是这种时候,她也不敢打扰墨师父。 大家一起待在屋外侯着,洛樱焦虑的走来走去,姬长安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跟着洛樱一起焦虑的走来走去,虽然过去的事,他已经忘了,可是总有些记忆的碎片突然闯进脑海里,让他想起什么,可惜这种想起只是刹那间的,想起之后,又遗忘了。 “好了,阿樱,有我师父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的。”卫元极走到她面前,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翻起难言的咸涩,似乎想掩鉓自己的情绪,他转眸看了一眼姬长安,“你看看,长安大哥也跟着你一起紧张了。” 洛樱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即使宋星辰能醒来,那也只是短暂的。 师父说,宋星辰已经油尽灯枯了,能拖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洛樱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来回踱步的姬长安,她的心里涌起更大的不忍,她冲着卫元极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姬长安的面前,握住他的大手:“长安大哥,没事的,没事的。” 自从姬家军被平冤昭雪以后,大哥就不需要再隐藏身份了,过去的将军府也已经归还了姬家,而大哥是姬家唯一幸存的人,皇上已经恢复了大哥的官职和身份,还亲自为他修复了容貌。 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到姬府,堂堂正正的做回姬长安,可是现在的他早已不是过去的他,现在的他就像个孩子一样,离不开人的照顾,所以他并没有回将军府,而是选择和她,和大家住在一起,因为她还不能堂堂正正的做回姬长清,她不能明正言顺的回到将军府。 不仅如此,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连一声大哥都不能堂堂正正的叫出来。 不要说她,哪怕是登上帝位的阿离哥哥,也不可能再以宋离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世人只能皇帝是九皇子宋允修,不知皇帝是前太子宋景年。 “嗯,没事,一定……没事……” 感觉到洛樱的手在颤抖,姬长安反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到现在,他也只能发出单调的语言,还不能整段整段说出流利的话。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倘若有一天连用无双的血研制的药丸也不管用的话,他连话也不能说了。 每每想到这里,洛樱就觉得痛不欲生。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从屋里传来墨师父的声音:“元极,你进来一下。” 洛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墨师父叫卫元极进去做什么。 又不知等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卫元极和墨师父一前一后出来了,洛樱一下子冲了过来,终于找到机会问:“墨师父,星辰他怎么样了?” 在她冲出的那一霎那,卫元琦几乎就要冲了出去,可是她突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这十天以来,洛樱对宋星辰的坚守她看在眼里,洛樱的痛苦她也看在眼里,她隐隐的觉得卫元极撒了谎,宋星辰和洛樱的关系并不是他说的那样。 可是她又实在想不通,洛樱和宋星辰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宋星辰被洛樱唤醒的那一刻,她更加想不通了。 宋星辰爱的明明是姬长清,怎么可能会被洛樱唤醒? 她越想越糊涂,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宋星辰能醒过来是她一心所期盼的。 墨师父意味深长的看了洛樱一眼,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他已经睡着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不过,不要弄出动静来,否则打扰了他的休息。”说完,就命人撤去了屋里的大药桶。 洛樱还想再问什么,可是想到宋星辰还在屋里,当着宋星辰的面问不好,她只能先进去看望宋星辰。 卫元极已经替宋星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他抱到床上躺好,这时的他,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他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褥,正安稳合目而眠。 洛樱看望之后,趁着他睡着,出了屋子,径直朝着墨师父的小院走去,院门没有关,她刚刚想找人去通报墨师父一声,发现小院里空无一人。 她觉得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闯入他的房间不好,踌躇间,就看墨师父和卫元极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上前一步,正要喊卫元极一声,两个人已经走到一颗大松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洛樱迈步朝着大松树走了过去,刚走到松树边,就听到了卫元极的声音:“师父,难道星辰哥真的没治了吗?” “为师不是跟你说过,他已经油尽灯枯了。”墨师父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他能活到现在,全凭你师叔弄来的奇珍异草吊着他一口气,如今他能清醒过来也算是奇迹,既是奇迹,也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 “是啊,元极,左不过就在这两三天了。” “唉——”卫元极悲伤的叹息了一声。 洛樱听到这里,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回光返照?怎么会是回光返照?星辰不是已经醒了吗?他还能眨眼睛,还有呼吸,他变成活死人还能醒来,怎么可能是回光返照? 左不过就在这两三天。 他是在说,两三天之后星辰就要死了吗? 不—— 不可能的! 一定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她突然一下冲了过去,当看到她时,卫元极和墨师父双双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她。 洛樱来的悄无生息,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不过让她听到了也好,反正这件事已经瞒不下去了。 “阿樱……”卫元极见洛樱脸色不对,急得赶紧起身要想扶住她,洛樱却急步走到了墨师父面前。 “墨师父,你和元极刚刚在说什么,什么回光返照,是不是我听错了?” 墨师父无奈的垂下眼睫,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道:“丫头,你没有听错,宋星辰只是回光返照,这两天你好好陪着他吧!” “不,不可能!”洛樱的情绪突然暴发了,她凄厉的大叫一声,无法接受的盯着墨师父,“星辰明明已经醒了,他会好的,他一定会好的!” “阿樱,你不要这样!”卫元极想要抓住她的手,她却愤力的甩开了他,他急道,“阿樱,你清醒一点,宋星辰快不行了!” “你骗我,卫元极,你骗我!”洛樱失控的尖叫起来,一把揪住卫元极的衣领,狂乱道,“星辰不会死的,他一定不会死的,他才二十五岁,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死,你不要骗我,不要骗我!” “阿樱……”卫元极伸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沉痛的看着她,“你能不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洛樱睁着血红的眼睛固执盯着他,松开手,大力的一下子将卫元极推开,然后看向墨师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他,“墨师父,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一定一要救救他……” “丫头……”墨师父悲哀的看着他,“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我已经无力回天,趁着还有时间,你好好的陪在他身边吧。” “……” 无力回天? 真的已经无力回天了。 洛樱一下子瘫软下来,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她是真的无法承受这样的锥心之痛了。 当宋星辰醒来的那一刻,她是怀着怎样的惊喜,她以为他有救了,可是他们现在告诉她,他只是回光返照,她如何还能再相信什么奇迹。 虽然她和阿离哥哥的重生是奇迹,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奇迹,宋星辰的回光返照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 娘亲救不回来了,星辰快要死了,大哥过不多久也会离她而去。 她的希望破灭了。 过了半晌,她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去的,只是麻木的一步一步朝着宋星辰的房间走去,卫元极走上来想要搀扶她,却被她无情的甩开。 卫元极不敢再触碰她,只能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当她走到屋门口,她忽然转过身看着卫元极,声音无力道,“元极,这两天,你不要再跟着我,行吗?” 卫元极的心抽痛了一下,他知道他们之间感情深厚,却不知道宋星辰的生死会对洛樱如此重要,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她嘴角微微向上一勾,勾起一个惨淡的,像是蒙着血色的微笑:“元极,谢谢你。” “阿樱,你我之间从来都不需要一个谢字。” “嗯。” 她慢慢的转过头,伸手推开了屋门。 很快,门又合上了。 卫元极呆呆的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只到有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元极……” 第334章 星辰殒落 卫元极根本没有听到,接着又响起了轻柔的一声:“元极……” 卫元极这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转过头,就看到长廊那头站着自己的大姐,她正在朝自己招手,他急步走了过去:“大姐,你找我有事吗?” 卫元琦沉默的点了一下头,又道:“你随我来。” 很快,卫元极就随着卫元琦去了她的房间。 “元极,星辰到底怎么样了?” “师父说,星辰哥这是回光返照,他还有两三天的时间。” “什么?”卫元琦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样子,“怎么会,怎么会是回光返照?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卫元极摇了摇头。 卫元琦一下子伸手捂住了脸,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她嘤嘤哭泣,哭泣宋星辰将要离去,哭泣自己连在他最后的时刻都没有资格陪伴在他身边。 “大姐,你不要哭了,星辰哥走了,也是一种解脱。”卫元极伸手拍了拍她哭的颤动的肩,拿出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卫元琦又哭了一会儿,然后松开手,接过卫元极手里的帕子拭去了眼中的泪水,红着双眼,看着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哽咽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他还这么年轻,他才二十五岁呀,怎么能这样死了?” “你说的话倒和阿樱如出一辙。”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扎中卫元琦的心,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正想问你,洛樱到底是谁?” 卫元极一怔:“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你之前说的是谎言。” “姐姐……”卫元极为难的看着她。 “她就是姬……长……清,是不是?” 这个名字咬在嘴里仿佛含了千钧之力,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不可否认,她从前是嫉妒姬长清的,嫉妒姬长清轻而易举的可以得到宋星辰的爱,她不仅嫉妒姬长清,还讨厌她的母亲元蓁,因为元蓁的存在,父亲一直冷落母亲,让母亲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她也恨自己的名字里含有一个元字,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 可是嫉妒归嫉妒,恨归恨,她从来没有想过让姬家军走到那样的惨境,也没有想过将姬长清推向被腰斩的死路。 后宫不得干政,有关姬家军惨案,她并没有参与过,她只是一直保持沉默。 后来,姬长清被腰斩而死,她的嫉妒也跟着死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姬长清还能回来,所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匪夷所思,可是除了洛樱是姬长清,她实在无法明白洛樱和宋星辰之间的感情。 如果洛樱真的是姬长清,放在从前,她一样会嫉妒,可是现在,她已经放下一切了,她一直希望宋星辰能过的好,现在,他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想在他生命里的最后一刻,他一定想要姬长清陪在他身边。 而她,注定只是宋星辰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 “姐姐,你怎么会这样奇怪……的想法……”卫元极眼睛里流露出一刹那的心虚,说完,很快,就低下了头。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亲姐姐,而是在阿樱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他不能将她的身份告诉任何人。 卫元琦看穿了他的心虚,这个弟弟虽然从小就胆大包天,胡作非为,可是从来不惯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那只能证明洛樱真的就是姬长清。 她不想再让他为难下去,眼中含泪,轻轻的苦笑了一声:“好了,元极,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问你这件事了。” 既然姬长清来了,那就不需要她的存在了。 是时候,该离开了。 “大姐……”他抬起头,心虚变成惭愧。 “元极……”她伸手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该走了,你送我下山可好?” 卫元极惊讶道:“大姐,你要去哪里?” “回家。” “那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我想家,想祖母了。”她的目光朝着窗外看去,一下子放空了。 卫元极心中已经猜到,她这个时候突然要走,肯定是知道是他所有的话都是谎言,他羞愧的满脸痛红,张张嘴再想解释什么,又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掩鉓,最后,他红着脸低下了头:“好,我送你下山!” …… 风不大,扑到屋里,带来的却是一股热浪。 屋子里很静,很静,落针可闻。 因为宋星辰需要清静,所以来看他的人不敢滞留太久,当洛樱进去时,只有姬长安呆呆的坐在床边守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守在这里,反正,他就是想守着,他的身后站着瑟瑟。 二人见洛樱进来,瑟瑟拉了拉姬长安的衣袖,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在这种时候,她想,燕王一定是愿意和门主单独在一起。 就这样,屋子里只剩下了洛樱和宋星辰,她静静的坐在他的床边,握住他冰冷的手,看着他的白发,他的脸,心越来越沉落。 无论她怎么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依旧一点温度也没有。 这种冷,她在宋离的身上感受过。 像是一样的冷,却又是不一样的冷。 忽然,她感觉掌心的指尖动了一下,她松开手,垂眸一看,是他的食指在动。 “星辰……”她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转动了一下眼珠,看了她一会,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良久,眼角微微向下一弯,露出一丝温柔的好似随时都能飘散的笑。 她也冲他笑了笑。 他微微动了动唇,嗓音从未有过的嘶哑:“清儿……” “星辰,你能说话了,你竟然能说话了。” 她激动的重新握住了他的手。 再握时,还是一样的冰冷,这种冰冷将她又拉回了现实,她再一次想起那四个字,回光返照。 这四个字让她差点崩不住情绪,当着他的面就哭了出来,她努力的将所有悲痛压制下去,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他,又听他无力的“嗯”了一声,缓慢的说道:“能见到你真好。” “从今以后,你天天都能见到我。”她努力再想挤出一个笑来,挤出的笑,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鉓的惨然。 他的手指颤了一下,继尔微微一笑道:“好,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 他像是没有力气,说到这里,气喘的厉害。 洛樱心中一急,赶紧替他拂了拂胸口,眼泪几乎再也控制不住的就要流出来,又硬生生的被她再次逼了回去,这种眼泪往肚子里咽的滋味实在让人难受,可是,她不想在他的面前流泪,不想让他知道,他就要离开她了。 她一边替他拂胸,一边道:“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一些,痴痴的望着她的脸,一字一字吃力道:“我要你好好活着,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 “还有,你要和卫元极好好的,他……他是真心待你的。” “不,星辰,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答应过你,要等你回长陵的。”听到这样的话,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决堤,一滴一滴滑落下来,落在锦褥上,晕成潮湿的泪迹。 “我的傻师姐,你哭什么?”他想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不许……” “清儿,我怕再不说,没有时间了……” “不,星辰,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知道吗,我大哥没有死,他跟我一起过来了,还有阿离哥哥也没有死,他现在做了皇帝,小十还是陵王,他已经成了阿离哥哥的左膀右臂。” 宋星辰眼睛闪过一道惊喜的光:“大师兄和阿离哥都回来了?” “对,他们都回来了,所以,星辰,你不要再跟我说这样的话,阿离哥和小十还在长陵等着你回去。” “回去?”他笑了一笑,“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过……” 他又喘息了一声,继续道:“不过在回去之前,我想见见大师兄。” “好,你马上就能见到大哥,但是,他不是从前的大哥了,他已经失去了记忆。” “大师兄……他……怎么会失去记忆?” “大哥他……他头上受了伤……”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告诉宋星辰大哥中了噬魂之毒,所以只能找别的借口来搪塞。 他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这样也好……” 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活的开心。 否认大师兄必然和清儿一样,背负着这世间最惨烈的回忆。 …… 第二日,宋星辰的精神竟然意外的好了一些,他能起床了,洛樱帮他束起了满头白发,因为天气极好,不冷也不热,洛樱还推着他出门去樱花园晒了晒太阳。 没想到,这清源山也有一座樱花园,而且这里的樱花树绵延百里,听卫元极说,在樱花盛开的季节,灿烂若锦。 不过,他到底体力有限,很快,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上了床就睡着了。 他的突然好转,让洛樱从绝望之中仿佛又重新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甚至又开始幻想,连她和阿离哥哥重生这样的奇事还能发生,说不定星辰会好的。 她现在是寸步也不敢离开他,她从来没有这样害怕时间流逝,却同时又期盼着时间能快点流逝。 害怕的是,他真的只有两三天的时间。 期盼的是,奇迹会发生,他熬过了这两三天,并没有如墨师父所言会死去,他的身体好转,和她一起回长陵。 在这样矛盾的煎熬之中,她又守了他一夜,直到凌晨时,才受不住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一睁开眼,就发现床空了,她的心顿时紧张起来,紧张的快要窒息,她害怕的大叫一声:“星辰……” 起身时,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下来,她以为是卫元极帮他盖的,顾不上捡起毯子,她发疯似的冲出了屋子,一出屋门,就撞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元极,星辰呢,星辰去哪儿了?”她已处于一种惊恐的状态。 卫元极心疼的看着她,这几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却无能为力,虽然有时候他的心里会发酸,可更多的是伤心。 “阿樱,你别担心,星辰哥去了樱花园,有你大哥陪着他,没事的。” “真的吗,他的身体是不是又好了一些?”她期盼的看着他。 卫元极愣了一下:“是,看上去精神好像比昨天还好了一些。” 她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惊喜:“星辰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他一定会没事的。”说完,她拔腿就朝着樱花园的方向跑去。 “阿樱,你慢点。”卫元极见她激动成这样,知道她的心里又燃烧起不切实际的幻想,更加担忧她的状况。 洛樱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管一路狂奔。 终于,她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形销骨立的男子正坐于樱花树下,坐在他对面的还有姬长安,只有他们两个人,瑟瑟并不在那里。 洛樱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在说着什么,她一激动,就跑了过去。 “星辰,大哥……” 姬长安立刻回过了头,笑着叫了她一声:“清儿。” 宋星辰则慢慢的抬起头,对着洛樱温柔一笑,晨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竟添了几分暖色:“清儿……” 这样的暖,让洛樱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他真的快要好了,她唇边含着一缕微笑,走向他和姬长安,跟在身后的卫元极却突然停住了步伐。 “元极,你怎么不过来?”宋星辰朝着他招招手。 卫元极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也一起走了过去,四人围坐在一起,宋星辰看了看洛樱,又看了看卫元极,笑问姬长安道:“大师兄,你觉得元极怎么样?” 这样近乎开玩笑似的暖笑,不仅让洛樱恍惚了,就连卫元极也开始恍惚了,难道师父真的诊错了? 就在二人恍惚的时候,听到姬长安呵呵一声傻笑:“这……这小子不……不错。” 宋星辰又笑道:“那让他以后照顾清儿好不好?” 卫元极:“……” 洛樱:“……” 姬长安用一种挑剔的眼神盯了卫元极一眼,撇撇嘴,转眸对着宋星辰摇摇头道:“不……不好,你……你好。” 卫元极向上弯起的嘴角在瞬间垮了下来,看了一下洛樱,洛樱的视线却落在宋星辰的脸上,眼睛里的那一丝欣喜不知在什么时候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黯然。 在这一刻,卫元极忽然明白过来,他又想多了,如果宋星辰还能好,他就不会无缘无故的问姬长安这样的话,他这……倒像想要交待什么遗言。 又听宋星辰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大师兄,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只把清儿当成妹妹,清儿和元极才是一对。” “哦……”姬长安又转头看了看洛樱,再看了看卫元极,耷拉着唇角磕磕巴巴道,“那……我……我就……勉勉勉……” 一个勉字结巴了大半天,最后,他急了,拼命咽了一下口水,说出了最顺溜的一句话:“勉为其难的接受这小子了。” “那好,元极,我和师兄将清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好。”卫元极回答的无比郑重,他目光无比诚挚的看着洛樱一眼,“我一定会把阿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 洛樱想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她只是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她不敢告诉星辰阿离哥哥性情大变,更不敢告诉他,她已经收下了阿离哥哥给她的聘礼,答应做他的皇后。 虽然这聘礼最后让她绝望,可是她既然答应了他,就必须要救他,因为不管他如何变,他都是阿离哥哥,他还是一个好皇帝。 “不过……”宋星辰又笑了笑,“在此之前,可不可以让我和清儿说几句话?” 卫元极愣了愣,然后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带着姬长安一起离开了。 一下子,漫漫樱花园只剩了他们两个。 宋星辰抬眸透过树叶缝隙,看了一眼天空的阳光,叹道:“明天就是夏至了,不知明天的天气会不会这样好?” “一定会,明天我还带你到这里来晒太阳。” “嗯。”他低下了头,看着她,“今年的夏至倒很凉爽,不似去年,燥热的很。” “是呀。”她应合她道。 “清儿,明天做樱花酪和夏至饼给我吃,好不好?” “好。” 洛樱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冰凉刺骨,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冰凉,她的心在这一刻再度陷入彻底的绝望,咸涩的泪就要涌了出来,她又逼了回去。 “清儿,我想抱抱你,好不好?” “好。”她将头轻轻依偎在他的肩头,他抬起手,环住了她的腰,脸上露出一种满足而安祥的神情。 “清儿,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与卫元极好好的,我会变成天上的星辰看着你。” “好。” “清儿,带我回家,朝霞山下,与你合葬。” “好。”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感受到他环住她腰的手突然松了下来,原来真的没有奇迹。 “星辰,永别了!” 又是一阵夏风扑来,拂过她的脸,却吹不干她脸上的泪水。 突然,有个人从樱花园的那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还没有跑到洛樱和宋星辰面前,他一下子跌跪在地,悲痛欲绝的大喊一声:“七哥!” …… 从清源山到长陵城路途遥遥,需要一个多月的路程,洛樱,卫元极,宋亦欢……带着宋星辰的遗体回到了长陵城,因为天气炎热,尸体难以保存,所以棺椁由极寒之地的玄冰打造。 这座玄冰棺是宋离命宋亦欢送往清源山的,当宋亦欢带着玄冰棺,日夜兼程赶到那里时,宋星辰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遵照宋星辰生前的遗愿,洛樱将他和她合葬在一起,下葬的那一天,天高云淡,墓旁樱花树竟然反季节的开放出了清丽的樱花。 宋亦欢什么都知道了,尽管没有人告诉他洛樱就是姬长清,可是就算他再傻也看出来了,在洛樱赶往清源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他曾经的怀疑没有错,姐姐其实早就回来了。 她就是洛樱,她一直就在他身边,却不肯认他。 他的心里又酸又痛,姐姐不肯认他,一定是不愿意完全相信他。 也是,他曾犯下那样的大错,有什么资格让姐姐认他。 他并不知道姐姐知不知道他当年犯下的错,有好几次,他想告诉她,在她面前惭悔自己曾对姬家军,对宋离犯下的过错,可是看到她这样难过,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来了。 他的痛苦和矛盾,洛樱并不知道,这么多天,她一直沉浸在宋星辰死亡的阴影里无法自拔,除了悲痛,她的心一直很慌很慌。 她没有办法救回星辰,也没办法再救回娘亲,她更加害怕这还没有结束,她还会失去她的大哥。 在清源山上的时候,她曾请墨师父为姬长安诊了脉,得到的答案和星辰从前给她的一般无二。 她的整颗心都破碎了,好像看不到一丝希望,只有没有尽头的痛苦将她淹没再吞噬,她不知道真到了连大哥也会失去的那一天,她还有没有再坚持的勇气。 天地苍茫,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或生或死,于天地不过似蝼蚁尘埃一般,可是对于她来说,却是这世间最最重要的,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她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一刻的停息,因为她不能让自己停息下来,只要一停息,她就会觉得绝望,觉得害怕。 早在她从清源山回来的半途中,云安楠离开了皇宫,直到洛樱回到长陵也没有她的消息,她问宋景年,宋景年说他给了她一个自由。 就这样,日子慢慢的熬了过去,转眼又是一个冬天,冬风凛冽,姬长安的身体越来越差,宋景年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就好像时间永远也不够用,宋景年在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下,却比从前更加勤政,每天几乎只能睡到两个时辰,成国在他的治理下,经济复苏,吏治清明,边疆稳固,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第335章 嫁入皇宫 这一天夜晚,天很黑,风很大,有细碎的雪花慢慢的飘落而下。 屋子里烧着炭火,哔啵有声,很是温暖,洛樱只穿着一件薄袄坐在榻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手里的书,其实,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过了一会儿,雪珠子越下越大,被风吹打在明瓦窗上沙沙作响,这沙沙声敲击在她的心里,让她难以安定,转眸对着窗外望去,窗前的那株大桂花树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 这时,竹娟掀帘子走了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雪粒子,然后搓着手,走到洛樱面前哈着白气道:“姑娘,雪下的益发的大了,卫公子还等在外面,他已经等了姑娘你整整两个半时辰了,再这样等下去,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呀。” 洛樱一下子皱紧了眉头,手中的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下来,她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对着竹娟道:“竹娟,你将那件白狐大氅送过去给他,对了,再给他带一把伞。” 竹娟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想了想,说道:“姑娘,不是白狐大氅和伞的事,你知道卫公子的性子,若你不见他,他一定不会离开的。” 洛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们之间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再过七天,她就要嫁入皇宫成为皇后,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世间的诸多事无法两全,就像当初,她不能忘记复仇,不能忘记为姬家军平冤昭雪,不能抛下娘亲和大哥义无反顾的去清源山陪伴星辰一样。 要救阿离哥哥,只能负了元极,她没有选择。 她摆了摆手:“竹娟,你先送大氅和伞过去给他。” “是。” 说完,竹娟无奈的叹息一声,拿了大氅和伞走了出去,走出屋外,一阵寒冷刺骨的风刮来,她打了一个寒噤,缩起脖子朝着卫元极走去。 她一直以为姑娘和卫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卫公子对姑娘的好,他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姑娘有姑娘的不得已,但凡有一点儿办法,她想姑娘一定不想辜负卫公子。 自从姑娘从清源山回来以后,除了裳儿出嫁的那一天,她就没见过她真正的笑过,即使笑,那笑容里也带着一丝苦涩的意味。 看来,姑娘是真的不愿意做这个皇后。 又过了一会儿,她原封不动的拿着大氅和伞又折返了回去,当洛樱看到她手里捧着的白狐大氅,她心中微微一痛,只觉得炭火薰的她头有些疼,她揉一揉额角:“罢了,随他吧!” 竹娟不敢再说什么,将东西又重新收拾好,回来时,就看到洛樱忽然从榻上跳了上来,连大氅都没来得及披,从架上了提了一架羊角灯笼就急步朝着屋外走去。 “姑娘……”竹娟怕她冻着,赶紧又拿了一件紫貂裘追了出去。 洛樱没有应声,只是急色匆匆的走着,地上已经有了积雪,踏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阵阵风雪刮来,打在人的脸上生疼,洛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卫元极,你到底想什么样?” 当她看到几乎要和雪融为一体的身影孤绝怆然的站在风雪里,她的心一阵抽痛,同时,还带着几分蕴怒。 她的愤怒不仅仅是针对卫元极,更多的是针对自己。 “阿樱,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卫元极抬起眼眸定定的看着她,浓如墨羽的睫毛上沾着星点的雪花,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抬起衣袖,轻轻的将雪花拂去,然后一个箭步跨到她的面前,一下子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我要带你走!” “不,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是不可能的。”洛樱用力一甩,想要甩开他的手。 生怕她逃了似的,他的手握的很紧,他目光执着的盯着她,眼睛里冒出一丝狂燥而绝望的暴戾之气:“好,你不跟我走,我就杀了他!” “如果你杀了他,就是杀了我。” “你——” “元极,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他眼睛的暴戾变成一种深刻的切入骨髓的疼痛:“你不要忘了,我答应过星辰哥,要一辈子都好好照顾你,我不准你嫁给皇上!” “可是星辰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其实是阿离哥哥,不是你。” 他摇头:“不,你骗我,你心里的那个人明明是我!” “元极,你醒醒吧,试问这天下哪个女人不想做皇后,我也不例外!” 他依旧执着的盯着她,眸光有没有一丁点的放松,一字一字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阿樱,你告诉我,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 说话时,嘴里喷出白白的雾气,一阵风雪吹来,将雾气吹散了,两个人站的这样近,心却隔的那样远。 洛樱对视着他的眼睛:“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他没有逼我,现在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人可以逼我,元极,我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敬仰阿离哥哥,我嫁给他真的是心……甘……情……愿。”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用牙咬出来的,否则,她不知道如何再说服他,她能怎么告诉他,告诉他,她嫁他只是想在血月之夜奉献出自己的身体,救阿离哥哥一命。 不管卫元极会不会在乎她是否是完璧之身,她都不能给他再留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样,只会害了他,害了他们卫家。 且不说她和卫元极历经患难生死,只说镇国公,那一次,她去卫府,无意间发现了那枚青龙面具,在那时,她才知道镇国公才是那个带着青牛面具救下娘亲的人。 她不能恩没有报,反倒让卫家惹上大麻烦。 虽然,阿离哥哥是个为国为民好皇帝,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也是个做事狠决毒辣的皇帝,一旦卫元极做出什么事,他绝不会像先帝那样放过卫元极,放过卫家。 她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忘了她,然后找一个好姑娘做妻子,就像小十一样,他已经重新开始,娶了新的王妃,他的新王妃就是洛樱的表姐沈无忧。 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当初她不会想到无忧表姐会和小十在一起,这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 而她和卫元极之间注定有缘无份,何必再拖泥带水。 “……” 心甘情愿。 她竟然又说心甘情愿。 她一次次的这样说,他一次次的选择不相信,到底是她自欺欺人,还是他自己自欺欺人? 如果真的是自己自欺欺人,他还这样一直纠缠着她不放有什么意思,他自所以不肯松开手,就是坚信她爱的是自己,她嫁给宋景年是迫不得已的。 只是,她说一句迫不得已,哪怕掀翻这天,他也势必会带她离开。 可是现在,他要怎么办? 他的坚信开始被她一点点消磨。 现在,他开始理解父亲跟他说过的话:“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得到,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就像当年父亲苦恋元蓁,却选择放手一样。 可是他不是父亲,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想到这里,他就像垂死挣扎的鱼儿一样,摇了摇头:“不,就算你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我也无法接受,我做不到那样宽容大度,我也从来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人,阿樱,我只要你,哪怕是你的人也可以!” “要我的人?”洛樱轻笑了一声,“卫元极,这个世上,不是你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 “得不到,就毁灭!” 他的眼睛里燃上一层血光,睁大了眼睛,近乎狰狞的盯着她,可是这样的狰狞也不过是想掩鉓他眼底的脆弱而已。 洛樱默了默,然后闭上了眼睛:“毁灭了也好,动手吧!” “好!”他的手忽然扼上她的咽喉,微微一用力,洛樱顿时感受到了一种窒息感。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卫元极的蒙着血光的眼睛有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他扼住她咽喉的手开始颤抖,再也使不上一份力气。 他根本做不到。 慢慢的,他的手松了下来。 洛樱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狂风暴雪中看着彼此,形成对执。 大雪飘来,模糊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 虽然风声呼啸,洛樱还是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很沉重,还有他紧握起的手,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比风雪声更加强烈,狠狠撞击着洛樱的心,她几乎就要答应他了,可是答应之后呢,她能给他什么。 答应他,跟他离开长陵。 那离开之后,他们又将面临着什么? 人命,他们很有可能要面临着人命的失去,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她不想,再多添无辜的人命,她也不想更不能背弃了对阿离哥哥的承诺,在他生病的时候抛下他,就像当初抛下星辰一样。 缓缓的,她垂下了眼睑,回避了他眼中染血的痛色。 “阿樱,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不爱我吗?” 她又抬起眼眸,声音带着冷酷的平静:“不爱。” 这两个字一下子将他的心扎了一个大窟窿,他隔着风雪看着她的眼睛,不甘道:“哪怕一点点,也没有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她的声音更加冷酷,没有人能知道此刻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 “……呵呵。” 他忽然笑了起来,哪怕她告诉他有一点点,给他一点争取的希望也好,她连一点点的爱都不肯给他,他还能什么理由去争去抢,这样他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徒劳的笑话,在这场笑话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也是,他和洛樱曾经历的患难生死,宋景年也和洛樱经历过,而且经历的比他多的多,他拿什么去争取。 “阿樱,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真的很绝情。” 洛樱的身子在风雪中微微战栗了一下,也轻轻的笑了一声:“我本就是个绝情的女子,所以不值得你这样。” 他没有说话,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的朝着她伸出了手,手停留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幽幽道:“你的心是不是也是如此冰冷?” 洛樱没有动,任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元极,我的心冰不冰冷,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手忽然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停住了,到现在,他发觉他的所有坚持已经消磨殆尽了,眼睛里的最后一点光在瞬间黯淡下去,他没有再愤怒,只是慢慢的垂下手,从衣袖里拿出一枚金镶玉的雕花簪子递到她面前。 “原来这世上有些东西断了就是断了,是再也修复不回来的,即使包裹了这层黄金,勉强粘在一起,也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了,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洛樱看着这枚雕花玉簪,想起当初他撞到她和小十酒楼时的情形,那时候,他非要说她收上了他的聘礼,她一气不过拿了这枚簪子抵他胭脂钱,最后这枚簪子被他握断了。 没想到,他悄悄的修补好了。 她心里更加觉得难受,缓缓的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雕花玉簪,努力让自己维持住表面平静的样子:“东西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 他没动,也没有说话。 屋檐的红绸灯笼在风中怆惶的摇着,烛火明明灭灭,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再缩短。 “嗷呜……嗷呜……” 远处一团雪白裹着风雪跑了过来,跑到洛樱面前,用头在她大腿上蹭了蹭,然后又跑到卫元极面前,在卫元极大腿上蹭了蹭。 “花花,我该走了。”卫元极俯下身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 “嗷呜……”花花抬起头不舍的看着他,又回头乞求的看了洛樱一眼。 一阵强烈的痛翻涌上来,洛樱只觉得喉咙哽涩,说不出来话。 “好了,花花,你长大了,爹爹该回家了,从今往后……”卫元极心绪沉痛的看了洛樱一眼,“你要好好照顾你娘亲。”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嗷呜……”花花望着他在风雪中的背影悲鸣了一声。 元极二爹爹和娘亲到底怎么了?难道像福九大爹爹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嫁给别人吗? 在裳儿嫁给顾严的那一天,它明明看到福九大爹爹在偷偷的抹眼泪。 元极二爹爹,你也想等到偷偷抹眼泪的那一天么? …… 七日后,是一个暖阳高照的天气,就连凛冽的寒风也应景的变得温柔了一些,拂在人的脸上,不再是那样刺骨的如刀刮的寒冷。 这一天,举国欢腾。 早在皇上要立洛樱为后时,就因为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引起了朝廷震动,皇上一意孤行,圣意绝无更改。 洛熙平早已死在狱中,沈毓淳出家为尼,洛樱无父无母,皇上为她安排了另外的身份,姬南城将军的义军,姬长安的义妹。 所以,洛樱是从姬将军府出嫁。 洛樱早已换上皇后礼服,穿好凤冠霞帔,接受了皇后的金册和金宝。 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便和那座让她深深感觉到窒息的皇宫密不可分了。 吉时到,洛樱登上礼舆,踏上入宫之路。 …… 婚后,宋景年一直对洛樱很好,也从来没有再强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他时常会和她在一起商讨政事,丝毫没有将后宫不得干政放在心上。 洛樱也不推辞,但凡自己能想到的利国利民之策,她都会毫无保留的提出来,宋景年基本都会予以采纳,这给了洛樱一种错觉,她的阿离哥哥真的回来了,如果她能一直和他这样相处下去该有多好,她也不会反对他另立妃子。 只是宋景年的身体每况愈下,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她嫁给他不是为了做他的皇后,而是为了救他的性命。 她害怕血月之夜的到来,却又盼望血月之夜的到来。 在这样矛盾的煎熬之中,很快又过了一个多月,转眼就快要到新年了,皇宫里的布置已经添上了新年的喜气。 因为快到新年了,沈无忧带着沈无双前来宫里辞行,在洛樱大婚前三天,沈敬林带着沈无痕,沈无双前来参加婚礼,婚礼完毕之后不久,沈敬林就和沈无痕一起回到了江州,沈无双却留了下来。 有时候,他会住在陵王府,有时候,他会住在皇宫,反正不管住在那里,他都很受欢迎,这让他觉得有些小得意,唯一失意的就是元极哥哥再也不能和表姐在一起了,不过皇上也很好,不仅对表姐特别特别的好,对他也特别特别的好。 他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洛樱表姐就好了,一个嫁给皇上,一个嫁给元极哥哥,这样就两全其美了,他将这样的想法告诉姐姐,姐姐却笑他,胡思乱想。 现在他要回江州了,大哥来接他,明天就到了,想想还真有点舍不得,可是他又思念远在江州的祖父和父亲母亲,唉—— 为什么大家就不能住在一起呢? 等他回到了江州,又要开始思念姐姐,姐夫,表姐,皇上,还有元极哥哥了。 这世上的许多事还真是无法两全。 不过,回到江州就能摆脱掉楚媛儿这个粘皮糖了,因为表姐大婚,楚盈姐俩也来了,还带了许多许多的结婚贺礼,比他们带来的还要多,把楚媛儿得瑟的不成样子,在他面前好一番显摆。 他是男子汉,才不会跟这种小女子计较,他只是不喜欢,在长陵城,他走到哪里,楚媛儿就跟到哪里,还时时以他的主人自居,真不是一般的烦人。 这不,今天姐姐带着他入宫来向皇上皇后辞行,毫无例外,楚媛儿又跟了过来,这几天,她一直跟他一起住在陵王府,把陵王府闹了个鸡飞狗跳,泥巴满地。 到皇宫的时候,皇上正在御书房和陵王,以及几个大臣议事,他们不敢打扰,因为天气好,大家就在御花园坐了下来,洛樱,沈无忧一边喝茶晒太阳,一边拉家常,沈无双被楚媛儿缠着,两个人一起去踢蹴踘了。 洛樱正和沈无忧说着话,忽然听到了楚媛儿嚎啕大哭的声音,二人赶紧放下茶杯,一起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楚媛儿一个不小心将蹴踘踢飞了,飞到一座废弃的宫殿里。 她当即命令宫人替她找来蹴踘,宫人不敢,说那里闹鬼,是宫中禁地,楚媛儿哪里肯饶,抽出鞭子就要打人,被沈无双拦住,两个人一言不和吵了起来,越吵越激烈,气的楚媛儿哇哇大哭。 洛樱既无奈又好笑,命人打开宫门,吓得那几个宫女白了脸色,一起跪在地上,其中一人磕磕巴巴道:“皇后娘娘,那里闹……闹鬼,从来不敢有人进去。” 洛樱笑了笑:“这大白天的哪里有鬼,你开门便是。” “这这……” 小宫女很是害怕,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万一进了这座闹鬼的宫殿出了什么事,她们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楚媛儿拉起沈无双的衣袖,将眼泪鼻涕往他身上一抹,然后指着宫女道:“再不开门,皇后娘娘灭你们九族!” 此话一出,吓得宫女立刻开了门。 大门一开,一阵强大的阴风扑面袭来,朝里望去,可见枯木萧萧,雕梁破败,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门檐上挂着一个牌匾,牌匾已经烧毁了一小半,悬挂在那里,像是马上就要脱落的样子,上面写着“天霜”二字。 从前气派的烫金大字早已经被大火熏的漆黑,霜字也少了半边,就这样孤零零的悬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叙述着这里曾经遭遇过什么。 “表姐,你带着他们两个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沈无双朝里看了看,顿觉阴气森森,她有些害怕道:“皇后娘娘,不过就是一个蹴踘而已,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是啊,表姐,一个烂蹴踘……”沈无双话还没有说话,就听到楚媛儿又哇哇一叫。 “什么烂蹴踘,这蹴踘可是我自己花了好长好长时间自己做的,皇后娘娘,求您了,呜呜呜……” 洛樱实在受不了楚媛儿的哭功,不要说没有鬼了,就算有鬼她也不会害怕,她拍了拍楚媛儿的脑袋:“好了,不准再哭,再哭,我可不管你了!” 楚媛儿立马停止了哭泣,正要再扯过沈无双的袖子来擦,吓得沈无双连忙跑到了洛樱的身后,楚媛儿扑了一个空。 …… 进了里面,更觉阴风阵阵,因为没有人来打理,这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艾草,冬天枯黄了叶子,更显颓败。 洛樱找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蹴踘,想是掉进了枯草丛里,再往里走,忽然闻到一股幽幽梅香,抬眸就看到一颗梅花树,上面竟有红梅含苞待放,有几朵已经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似亭亭玉立的少女,看上去很是喜人,给这萧条之地凭添了几分生气。 走近时,地发现梅花树下有一口井,朝下一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脚踢了一块石子进去,就听到一声闷响,并没有听到水声,想来是一口枯井,井底有淤泥。 她又低头细看了看,看看蹴踘有没有落在里面,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突然,有一道光从空中直射而来,打进枯井里,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她下意识的伸手挡了一下。 很快,她放下手,蹲下来迎着光朝枯井里看,那发光的东西好像是什么镜子之类的,瞧的不甚清晰,就在她疑惑重重的时候,太阳的光影缓缓移动,镜子里反射的光越来越强烈,透过这点光,她看到有个白白圆圆的东西好似陷在淤泥里。 原来蹴踘真掉到了枯井里,对于她来说,下这枯井里件很容易的事,所以也没有多想,环顾四周看看正好梅花树不远处有藤蔓蔓延生长,她扯了藤蔓绕在一起,又打了结,系在梅花树干上,就拉着藤蔓下了枯井。 虽然是口枯井,井壁却又湿又滑,下了井底,她双脚用力撑住井壁,伸手去够陷在淤泥里的蹴踘,当手触到蹴踘时,忽然感觉不对劲,这东西坚硬如石,根本不是蹴踘。 第336章 枯井里的秘密 洛樱手一用力,将那东西从淤泥里拿了出来,放到眼前一看,她脸色顿时一变,头骨,竟然是人的头骨。 再看,淤泥里似乎还有剩余的尸骨,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人的完整尸骨,因为大部分骨头应该都埋在了淤泥里。 在这座可怕的皇宫,在枯井里发现什么尸骨之类的东西也不奇怪,而且当年天霜楼大火,太后的女儿和九皇子宋允修被烧死在天霜楼,那时候人们都以为他们两个被烧死了,惹得先帝大怒,几乎将天霜楼所有的宫人都杀了。 在这枯井里发现人的骸骨更不会有什么奇怪,所以,她心里并不害怕,只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太阳的光影还在移动,这让井底的视线变得更加黑暗起来,就在她放下头骨,想要离开这座枯井时,她的手鬼使神差的伸向刚刚折射出光线的东西,很轻易的,就将这东西从淤泥里挖了出来,再放到眼前一看,果然是一面铜镜。 手摸了摸铜镜的背面,虽然背面被淤泥覆盖,还是能摸到凹凸不平的花纹,她拿好铜镜,手紧紧拉住藤蔓,很快,就出了枯井。 相比于枯井里的黑暗,外面的光线如此强烈,她连缠绕在腰间的藤蔓都没有来得及解开,迫不及待的拿起铜镜来看,就在她看到铜镜背后的花纹时,她的瞳仁在瞬间放大,她呆呆的盯着铜镜上的花纹,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 一阵凛冽的寒风刮来,吹在她的脸上身上,寒意森森,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冷,因为她所有的思绪都被冻结了,就连血液也跟着一阵冻结,她的感官已经麻木了。 她极度惊恐的闭上了眼睛,仿佛闭上眼睛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下意识的她想要将这铜镜扔回到井里,再次告诉自己不可能,可是她的手却死死的握住了铜镜。 没有人看到,此刻,她的脸已经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不,她不能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很可能只是相似而已,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样,想到这里,她倏地睁开眼睛,再次看向铜镜,然后又从袖中取出一块软帕,想要将铜镜背面的淤泥抹去,却越抹越脏,模糊了刚刚看到了的花纹,她干脆将脏帕子扔了,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拭。 当淤泥被擦拭干净的那一瞬间,就像一个焦雷打在头顶,她的呼吸停止了,思绪停止了,大脑陷入一片空白之中,无法再想,也不敢再想。 一朵樱花,一朵桃花,两朵花依偎在一起,变成并蒂姊妹花。 樱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桃花,是云姐姐最喜欢的花。 虽然不是同一种花,就像她和云姐姐一样,虽然不是亲姐妹,却依旧可以成为并蒂姊妹花。 这个铜镜一共有两面,她一个,云姐姐一个人,樱花和桃花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刻上去的,当时,打造这两面镜子的时候,还开玩笑的说,不管以后身在哪里,只要一照镜子,就能见到彼此。 就能见到彼此? 她们就是这样见到彼此的? 不,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她努力的想要否认自己所看到的,握住铜镜的手却颤抖的不行,眼泪跟着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无声的落在铜镜上。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两个宫女等久了,担心不已,大着胆子找了进来,沈无忧也带着沈无双和楚媛儿也一起找了进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表姐……”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之色,洛樱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听见,只是紧紧的盯着那面镜子不放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大家终于找到了站立在梅花树下,枯井边的洛樱时,忽然看见洛樱纵身往井里一跳,这一下子,所有人的都吓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 “皇后娘娘……” “表姐……” 沈无忧和沈无双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两个人一起跌跌撞撞的朝着枯井跑去。 而楚媛儿呆呆的站在那里,向来红润的小脸蛋已吓得没有了颜色,惊恐万状嘀咕了一声:“我……我不要蹴踘了,不要了……” 这时候,那两个宫女也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不好啦,皇后娘娘跳井啦,快来人啦!快来人啦!” 当沈无忧和沈无双快跑到井边时,看到梅花树上栓着的一直延伸到井里的藤蔓,二人略松了一口气,很快就跑到井边,低头往下看去,黑漆漆的一片。 “皇后娘娘……” “表姐……” 二人一起对着井口呼唤她,再看,好似适应了一点黑暗,就看到井底有个人在动,二人更加大声呼唤。 洛樱这才感觉到有人在叫她,她的手正陷在淤泥里,想要徒手将所有的尸骨都挖出来,她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想要证明这具尸骨并不是云安楠。 她缓缓的抬起头,朝着井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努力让自己悲伤的情绪平定下来,大声喊道:“无忧表姐,你先带无双离开这里,我没事!” “表姐,你在里面做什么呀,你快上来,快上来……” “是呀,皇后娘娘,井里危险,蹴踘不要了,你赶紧上来好不好……” 两个人急得要命,哪里肯离开。 洛樱更急,而且她已经悲痛欲绝,无论她如何压抑自己的情绪,也几乎陷入崩溃的边缘,哪里肯听他二人的话,对着井口大喝一声:“陵王妃,本宫命你即刻带沈无双离开这里!” 她是一定要将尸骸挖出来的,无双还小,她不能让他看到森森白骨。 阿离哥哥告诉她,早在她从清源山归来的途中,他已经放云姐姐自由了,她早就已经离开了皇宫,可是她一直一直都没有云姐姐的半点消息,她的心也一直担忧着。 阿离哥哥不会骗她的,不会的。 可是,如果…… 如果这真的是云姐姐,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能让她被埋没在这座黑暗而阴森的枯井里,不能…… 沈无忧一惊,洛樱虽然贵为皇后,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自称过本宫,也没有唤过她一声陵王妃,更不没有用过这样急言厉色的对自己说过话,她想她一定是遇到很严重的事情。 就在这时,有许多宫人听到呼救声,也顾不上什么禁地不禁地了,如果皇后娘娘出了事,大家都跑不了,而且皇后娘娘对待宫人向来宽泽仁厚,赏罚分明,大家都很敬服她。 大家一起跑了进来,还有人拿着绳子和救援工具,想要下井将洛樱救上来。 沈无忧不敢再耽搁,她叫来慌的六神无主的宫女,让她将沈无双和楚媛儿带了下去,自己却一步也不敢离开,虽然洛樱武功高强,可是她刚刚听到她的声音明显不对,她实在害怕她会出什么事。 就在有人想下井救人时,忽然听到一声阴戾的暴喝:“让开,全都给朕让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陵王宋亦欢,宋亦欢也是一脸的焦虑之色,他们刚刚在御书房商讨完政事,就听到有宫人来报,姐姐跑到天霜楼跳井了。 众人一见皇帝来了,吓白了脸色,一个个惶惶然的跪倒在地,宋景年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一种骇人的冰冷气息,比这凛冽的寒风,阴森的枯井还要冰冷。 他就好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所到之处,笼下浓重的阴影,遮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就连沈无忧跪拜在他面前的时候,也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陵王,你速速将所有的人都带下去。” “可是皇上……” “退下!” 宋景年的声音冰冷的不容人有一丝一毫的反驳。 “是,臣弟告退!”宋亦欢垂首施礼,带着沈无忧和所有的宫人都离开了。 一下子,整个天霜楼都安静下来,安静的就像是在一座巨大的古墓,没有一丝活人气息,而宋景年虽然身着明黄龙袍,这样明亮的颜色却完全遮盖不住他周身的阴寒之气。 毫不犹豫的他伸手拉起了藤蔓,当洛樱正好挖出一段手骨时,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向上提,她大喝一声:“你若再敢拉我一寸,我立刻割断这藤蔓。” 他的手停住了,对着井下道:“你若想挖出这里面的骸骨,朕命人帮你挖出来!” 洛樱听到,顿时一怔,她双腿死死的撑在井壁上,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挖这里的骸骨,你怎么知道?” 这井这么深,这么黑,他不应该能看得这样清楚,除非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他早就知道这井里埋着一具骸骨。 “长清,你先上来。”他漆黑的眼眸染上一层沉痛之色,没想到,她竟然会找到了这里。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不,他从不相信这些,就像他不相信在自己重生在宋允修身上时,在冥府看到的有关自己的那两句判词。 始于血月,终于血月。 纵有天选之人,亦难违天命。 他不信天命,只信自己。 “不,你先回答我,先回答我!”洛樱嘶声力竭,她嘶哑着嗓音,颤着嗓音一字一字的问道,“这井里的人是不是……是不是云——姐——姐?” “……” 宋景年愣了一下。 宋景年的犹豫让洛樱更加痛苦,更加悲愤:“你回答我——” 她没有等来他的回答,眼前忽然罩下一层黑暗之色,就看到他极滑的从井壁上滑来了下来,她甚至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拎了起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他拎出了枯井。 此刻的洛樱很是狼狈,满身满脸满手的淤泥,就连头发上也沾着淤泥,因为哭过,在脸上洗出两道白白印子,出来时,她的手里还拿着刚刚挖出来的手骨,被他用力一拉,手骨被扯断了,就这样孤零零的握在她的手中。 他伸手想要帮她拭去发上,脸上的污泥,却被她愤怒的狠狠推开,她大声诘问他道:“告诉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那里,明黄的龙袍上也沾染了她手上的淤泥:“长清,这就是云安楠。” “什么?” 这一句话,恍若又是一个急雷打下,彻底粉碎了洛樱的希望,她全身的血液再一次凝固,就这样死死的盯着他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睛,好半晌,她又人嘴里咬出一句话,“阿离哥哥,你骗我的,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这就是云安楠。”他声音喑哑,带着一种能将人心磨碎的磁性,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慢的朝着她走来,试图靠近她,她却像是惊弓之鸟一样,一下子往后退了好几步远。 “不,你走开,你走开!”洛樱满脸绝望的看着他,此刻,她根本不知道,也无心顾及自己的样子有多么的狼狈,再想哭,却哭不出来了,只是紧盯着他的脸,质问他,“你明明说放了云姐姐,给了她自由,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 “死对于云安楠来说是一种解脱,一种自由,朕再也无法强迫她做任何事了。” “不,你还在为你的自私残酷找借口,是你,是你……”她突然朝着他冲了过去,一下子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用一种近乎凶狠的眸光盯着他,“是你杀了云姐姐,是不是?” 宋离,如果真的是你杀了云姐姐,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你,你让我如果做你的皇后,如何拿自己的身体来救你? 宋景年笑了笑,笑的有些苦涩:“长清,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杀人恶魔吗?” 洛樱的手停顿了一下:“那云姐姐是怎么死的?” “是她自己选择了死路。” “不,不会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睛里涌上一层怜惜,缓缓道:“她若不死,凶兽火璃将要为祸天下,到时这天下百姓将陷入一场浩劫。” 洛樱蓦地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手松了下来,一字一字的问道:“为什么云姐姐不死,凶兽火螭将要为祸天下?” 这凶兽火螭是上古神兽,早就存在了,虽然云姐姐是身带火印,能召唤凶兽火螭之人,但这也不代表会让火螭为祸天下,这么多年以来,陆家人一直都在守护着火螭,未见有什么浩劫发生。 “在卫元则大婚的那一天,云安楠当街拦轿,走火入魔,赤发红眼,火螭感受到守护人的愤怒,冲破了身上的两重封印,若不是当时云安楠未满十六,冲破的或许就是七重封印。” “……” “一旦云安楠年满十六,她就拥有了召唤火螭的能力,到时火螭就可以冲破七重封印,掀起的将是一场人间浩劫。” “可是云姐姐那样善良,身为火螭的守护人,她不会让火螭为祸人间的。” “她是善良,可是长清,你不要忘了,那一天,她是如何发疯的。” “……” “有时候,不是你想能控制情绪就能控制的,而且……”他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流光,带着几许愧疚之色,“这件事跟我也有关系,如果你非要说是我杀了云安楠也不算完全冤枉了我,是我一直以她的血为药,催发了她的魔性,就在你去清源山的时候,她又走火入魔过一次,她身上的魔性也越来越强。” “……” “她身上的魔性越强,凶兽火螭就越来越不安定,就在她十六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我忧心忡忡,跟小十提起凶兽火螭之事,谁曾想被云安楠听到了,她……”他停顿了一下,“选择了自尽。”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云姐姐,为什么? 她紧紧的握住那节手骨,越是握的紧,手越是颤抖的厉害,宋景年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疼惜的慌乱,长清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他真的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可是她却偏偏发现了。 他抬起手,放到她的肩上,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他的心更加的痛,有些事,他必须要做,有些事,他不能说:“长清,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小十。” 第337章 毒发 她怎么能不信? 云姐姐的血就是阿离哥哥的药,没有了云姐姐,阿离哥哥的身体才会越变越坏,他应该不会杀害云姐姐的,而且依云姐姐的性子,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会引起一场人间浩劫,她选择死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忽然想到老坊主的话,原来他没有说错,当真只能留下一个人。 他们当初的希望也只是一场虚妄的空想。 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宋景年微微一声叹息,抬起袖子,丝毫不嫌弃她脸上的脏乱,轻柔的为她拭去脸上混着泪水的淤泥,然后将她抱进怀里,手拍着她的背,就像哄孩子一样,哄慰她道:“长清,尽情的哭吧,哭出来,你就会觉得好受一些了。” “阿离哥哥……” 这个怀抱虽然冰冷如霜,在这样的时候却给她带来了一丝温暖的力量,就像小时候他抱着她一样。 她害怕,到最后,她连这一丝温暖的力量都要失去。 痛,一层一层蔓延,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的蛛网,将她密不透风的紧紧包裹起来,包裹的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直到窒息。 虽然她重生了,也报仇雪恨了,可是这样的重生好像又变成了另一种惩罚,让她在不断的失去中浮浮沉沉。 她以为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可是她还是一直坚持到了现在,因为这个世上还有她想要守护,想要爱的人。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眼睛里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缓缓的抬起头,才发现,她混着淤泥的泪水已在他的龙袍上留下了一大片的污渍,她抬眸看着他:“阿离哥哥,我要亲自将云姐姐带上来。” 宋景年愣了一下,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最后,定定的说了一个字:“好。” …… 三日后。 云安楠的遗骸被送往金陵,葬在了云家夫妻二人的墓旁边。 她虽然是陆家人,可是她对陆家没有半点记忆,带给她最温暖回忆的是她的养父母,她曾跟洛樱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死了,她一定要和她的爹娘待在一起,当时洛樱只当她说的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成为一句谶言。 下葬的那一天,洛樱却依旧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疼,这种疼难以言喻,就像是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将她的身体侵蚀,从金陵返回长陵的路途中,她突然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每日里昏昏沉沉,连什么时候回到皇宫都浑然不知。 这一个春节,阖宫上下都没有过好,人人都在祈祷皇后娘娘能早日康复,很快,春节就过去了,喜气还未散尽,元宵节就来了。 时间就是最好的疗伤药,洛樱的病体终于有了好转,到了元霄节的前两天,洛樱终于能起床了,人虽然还是懒懒的,没什么力气,但总算熬了过来。 皇宫上下一扫之前的阴霾之气,就连宋景年向来如万年寒冰的脸上也含了一丝笑容,阖宫上下,人人有赏。 元宵节这一晚,月很圆,圆满的好似要溢出来一样,高高的悬挂在天空,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给整座城,整个皇宫镀上一层轻寒的银辉。 洛樱斜倚在床上,因为病的久了,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温暖的烛火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肌肤近似透明,透着某种恍世如梦的美丽。 一双清冽的眼睛,带着某种期盼正静静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人,今天是元霄佳节,她之前曾答应过带着大哥去逛灯会的,谁知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病就病到了现在。 坐在她对面的人穿了一件家常的玄色绸袍,正轻蹙的眉头帮她诊脉,诊了好一会儿功夫,洛樱等得实在不耐了:“阿离哥哥,我已经没事了,我早就答应过大哥,今天一定要陪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长清,听话。”宋景年缓缓的抬起眼皮,眼里露出几分宠溺,温声哄道,“你身体才刚刚好,不宜劳累,更不能跑到外头去逛。” 刚刚为她诊了脉,脉像比昨天又平稳了些,他心里又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让她出宫,万一染上风害,很容易导致病情反复。 “阿离哥哥,我真的没事了。”洛樱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语调里带着难得的娇憨之气,“你就让我出去嘛,一会儿,一会儿我就回来,好不好?” 她一撒娇,他几乎招架不住,可还是硬下了心肠,冷下脸来,摇了摇头。 她这一场病,让他错过了春节之前出现的血月之夜,在她病重的时候,他不能和她在一起,虽然那样可以让他获救,而洛樱却会被他身上强大的阴气寒之所伤,很有可能就此香消玉殒。 他不想她再出任何事,不仅仅是因为血月之夜的事,更因为她是姬长清,他一直想要守护的女子。 他不得不再等下一个血月之夜,所幸,度魂秘术最后一章招魂术里还有祈禳之法,若是常人,或许还可延寿数十年,可是他不一样,他本就是魂魄分离,一脚踏在地狱之人,祈禳之法也只能为再他延续一年左右在阳间的寿命。 他的拒绝让洛樱的脸也立刻跟着一起冷了下来,她气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将脸别过去不再理他,心里在暗暗盘算着,管他答不答应呢,待会等他走了,她就溜出宫去。 忽然,她听到他轻轻的笑了一声:“长清,你生气了?” “……” 洛樱不动,也不理睬他。 “你是不是在想着等我离开,你就偷偷溜出去?” “……” 洛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被他一眼看穿,不由的抽了一下嘴角,还是不肯理他。 “今天是元宵佳节,花好月圆之夜,我自然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见她还在生气,他只是耐着性子,弯着眼角,温柔的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种戏谑之意。 洛樱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脸,盯了他一眼,气愤道,“就算你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我也必须要离开。”顿一顿,气愤的语气和软了一些,问他道,“我问你,医者医心是何意?” 他愣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她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自从回到长陵,我就没有再见到大哥,我要见他,不仅仅是因为我答应过他在元霄节这一天要陪他逛灯会,更因为我想他了,我想亲眼看看他好不好?”说着,她的眼睛变得湿润,泪悬于睫,只是没有掉落下来,她又看着他继续说道,“你若不让我去见我大哥,我心情就会郁结,心情一郁结,病情就容易反复,所以,阿离哥哥,你不能阻止我!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通知你,通知你,懂吗?” 她说话时,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已经恢复了往昔慑人的光彩,这样光彩照的他浑身溢起了幸福的暖意,他没有反驳她的话,也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认真的凝视着她,认真的聆听着她说话。 到最后,他笑了一起,笑里带着几分欢愉,还有几分无奈:“好吧,好吧,难得你兴致这么高,就随了你的心愿。” 自从云安楠死后,他只能从眼睛里看到死灰般的绝望,他知道她的绝望不仅仅来自于云安楠的死。 之前,她承受了太多太多常人无法承受的重击,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撑不住了,才会得了这一场大病。 好不容易,可以看到她眼睛里重新焕发光彩,他想要将这样的光彩,连同她整个人一起深深烙进脑海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哪怕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奈何桥上,他也不会喝下那一碗孟婆汤,他要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再找到她,他永远都不要放手。 正想着,忽然看见她倾身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欢喜道:“阿离哥哥,你答应我,就不准反悔了。” 她的手柔若无骨,握在他的手上,很温暖,很温暖,这种温暖从掌心传达到他的心里,他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温暖到竟然有了一种发烫的感觉,不由的,他的耳朵根子悄悄的红了,眼神开始变得灼热,他动情道:“不反悔,不过要让我陪着你一起去。” 意识到自己太过忘乎所以,洛樱慌张的说了一个“好”字,赶紧抽回手,但在下一个瞬间,他反过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长清,你我早已经是夫妻,不要和我这么生分。” “……” 洛樱微微的垂下了头,没有再动,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话。 她的确没有理由再拒绝他,既然答应嫁给他,就不该再这样刻意的疏远他,可是要她一下子完全接受他,也不可能,因为她当初答应收下他的聘礼,答应他的皇后时,除了为了救回娘亲,也是为了救他一命,那时的她绝不是为了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随着时间慢慢延长,他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不说从前,只说她生病的这些日子,虽然她整天晕晕乎乎的,可是她能感觉他不分昼夜,衣不解带的在她身边照顾她,这样,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涌起一种酸痛的愧疚之感,她不能像对待星辰一样对待阿离哥哥,在他死后,才痛苦,追悔,自责。 尤其是在她连云姐姐也失去之后,她才真正的感觉到浮生若梦,生命易逝,不如珍惜眼前人,她不能在对不起一个之后,再对不起另外一个。 只是无论她想要如何说服自己,她都不能停止忘了卫元极。 哪怕到了现在,想到卫元极,她的心还是会很痛很痛。 她必须要将这种痛慢慢的淡化,她不能再左右摇摆不定,这样她最后谁都会辜负,她必须要学会放下,既然她已经成了他的妻子,她就会要试着真心的去接受阿离哥哥,做好他的妻子,做好成国的皇后。 可是云姐姐的死是她心头无法抹去的伤痕,虽然不是阿离哥哥杀害云姐姐的,但她的死,与阿离哥哥脱不了干系,若不是阿离哥哥以她的血为药,也不会催发她身上的魔性,她就不会选择死,可如果阿离哥哥不以她的血为药,那死的就是阿离哥哥。 这样无法选择的痛苦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能恨的只有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因为疲倦而泛红的眼睛,看着他苍白到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的脸,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心酸,她郑重的看着他,声音哽涩而又认真:“阿离哥哥,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好。”他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郑重的答应了她。 …… 今年的元霄佳节格外热闹,自从李景年登基为帝之后,励精图治,选用良吏,惩治贪腐,对百姓实行休养生息之策,再加上去年风调雨顺,历来闹灾最厉害的黔州,岭西一带的百姓今年也得以安居乐业,城内城外,再也见不到一个灾民。 正值元宵佳节,金吾不禁,长陵城的大街上空前的繁华,百姓们人人面带笑颜,一队队的舞龙舞狮队穿梭人群而过,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喜气洋洋的花灯。 宋景年和洛樱做寻常百姓打扮,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将军府走去,一路上,听到有说书人在露天茶馆绘声绘色的说着一段皇帝惩治大贪官贾仁之事,说的人人鼓掌叫好。 洛樱见到长陵城的盛况,心头不由的感慨万千,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成国治理的如此繁华,又有多少人知道这背后阿离哥哥付出了多少心血。 在他登基之初,不仅内忧不断,还有外患,北凉东凉两国联合,想趁着阿离哥哥登基不久,国力不稳,政治混乱时大举侵犯,边疆狼烟四起,阿离哥哥在派小十前往边疆征战时,自己拖着病体,披星戴月赶往离国,说服了离国聂太后,成离两国成功结盟,离国派援军增援小十,首战大捷,最终成功的瓦解了北凉东凉两国想要趁机吞并成国的野心,换来了今日的太平。 他每日里只睡不两个时辰,还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两个,甚至三个四个时辰来用,他为什么要如此的急迫,可能在他的心里也隐隐的觉得他或许等不到血月之夜。 “咦,五姐……”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清朗而熟悉的声音。 洛樱正和宋景年并肩而行,听到这个声音,当即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就看到洛庭尹和高云溪手牵着手一起走了过来。 “庭尹,云溪,你们怎么在这里?” 洛樱惊讶的看着他们两个,正觉得的高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惊喜的光芒在瞬间黯淡下去。 算算时间,她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到庭尹和云溪了,自从星辰下葬以后,庭尹和云溪就带着阿墨离开了长陵,一起去了苗疆,因为阿墨中了一种盅毒,炼盅之人是苗疆的一名老巫医,她们必须找到这名老巫医才能拿到解药,这一去就去了这么久,连她大婚的那天,都没有来得及回来。 正想着,再派人去打探一下他们的消息,没想到就在大街上遇见了。 云姐姐的血可以治阿离哥哥的病,那是不是意味着庭尹的血也能治阿离哥哥的病?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应该怎么做,是眼睁睁的看着阿离哥哥的身体一日一日衰败下去,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庭尹重蹈复辙,和云姐姐一样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不,云姐姐已经死了,她不能再让庭尹陷入这样的绝境,可是阿离哥哥该怎么办? 如果她的血可以变成解药,她愿意奉上她所有的鲜血。 默默的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她从来没有像这样的能盼着血月之夜能早点到来,如果可以,她恨不能这天上的圆月马上就能变成血月,这样,她就可以马上救回阿离哥哥,她就不用再这样矛盾和痛苦了。 “阿墨身上的蛊毒已经解了,还留在苗疆,做了那巫医的徒弟,我和云溪刚回来,我们正准备去将军府看望大师伯,没想到就遇见了五姐和皇上……” 说着,他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宋景年,在他的心里卫元极一直是姐夫的不二人选,突然姐夫变成莲月教教主夜无心,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宋允修,他还真有点不习惯,虽然知道这皇上是个好皇上,可心里始终不太能接受,他连忙收回了眸光,看向洛樱岔开话题,问道,“五姐,你在看什么呢?” 洛庭尹见她忽然抬起了头,奇怪的看了天空一眼。 “哦,我在看月亮,很圆也很美。”洛樱从失神中抽回神思,她上下打量了洛庭尹一眼,点点头道,“这大半年没见你,长高了,也长俊了。” 洛庭尹嘻嘻一笑,正要说话,高云溪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帝后面前如此随意,失了礼数,二人赶紧就要下跪行礼,却被宋景年和洛樱一把扶住。 宋景年笑了笑:“不必拘礼,大家都是一家人。”说完,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高云溪,没什么情绪的说道,“云溪,既然你回来了,有时间去看看你娘,她很想你。” 高云溪上前福一福身子道:“是,今晚逛过元宵灯会就去见她。” 听她如此说,宋景年的脸上流露出微微奇怪的表情,蒋未晚杀了高云溪的养父母,这让高云溪宁可断指也绝不愿意再见她,原以为,她会找理由来拒绝,没想到答应的如此痛快,或许是她自己想通了吧,到底蒋未晚是她的亲生母亲。 于是,大家结伴而行,一起去了将军府,刚到将军府门口,就看见姬长安正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着,因为他太过虚弱,根本站不稳,所以瑟瑟一直扶着他。 见到洛樱真的来了,姬长安兴奋的像个孩子,生怕被洛樱瞧出什么端倪,手一挣开,自己就笑容满面的朝着洛樱急步迎来,就在他走到洛樱面前想要开口说话时,喉咙里滚出一阵浓烈的腥甜之味,他想要将这股腥甜压制下去,这股腥甜却翻江捣海的翻涌而上,他再也无法控制。 “噗……”的一声,他从嘴里喷出一大鲜血。 鲜血喷了洛樱满脸,满身。 她凄厉的尖叫一声:“大哥——” 随着这声尖叫,姬长安如山一般的身躯直直的朝着洛樱倒下,宋景年眼疾手快,一下子扶过了他,他嘴角还有汩汩鲜血不断的朝往冒着,将宋景年的玄色衣裳大片大片的染湿了。 “长安大哥……”瑟瑟追了过来,在跑过来的时候,不知是腿软了,还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她一下子摔倒在地。 “师伯,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洛庭尹知道姬长安中了毒,可是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师伯病的如此严重,这血就像是要流尽一样,不停的往外喷涌着,他看到这样的他害怕的心开始发抖。 很快,姬长安就被扶进了卧房内,他还在吐血,血不仅将宋景年的身上染红,当他将他放到床上时,血又染红了床褥。 洛樱看到这一幕,浑身颤栗,心痛的几乎要死去,她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这一天却来临在元宵佳节。 她痛苦的看向瑟瑟,而瑟瑟此刻已然无法,她知道,这一次他身上的噬魂之毒是完全的暴发了,就算她用尽毕生所学,也无能为力,她跪倒在姬长安的床边,比洛樱还要悲痛欲绝,惊恐万状。 “瑟瑟,赶紧将银针取来!”宋景年看到瑟瑟已经毫无主张,当即喝令一声。 瑟瑟转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仿佛找到了一线希望,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擦,连连点头道:“是”,说完,飞也似的去拿药箱了。 “阿……”洛樱差点就当着大家的面子称呼出一声阿离哥哥,在说出一个字之后,仅存的理智叫她清醒过来,她走到他的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皇上,你有办法救他,是不是?” 宋景年眼神痛楚的看着她:“我只能暂时止住他的血,至于他能撑到多久……”他顿了一下,“要看他的造化了。” 洛樱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住了,她无法接受的看着宋景年:“你一定要救救他,好不好?” “我……只能尽力而为。” “银针来了,银针来了……” 就在这时,瑟瑟捧着药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宋景年再也不敢耽搁分毫,在场的所有人也不敢再说一个字,宋景年在要施针之前,又吩咐洛樱和洛庭尹先绑住姬长安的手脚,因为施针止血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过程。 就是被绑住了手脚,施针时,洛樱,洛庭尹,高云溪还要在旁死死按住他的头和手脚,瑟瑟负责协助宋景年施针。 洛樱不知道在施针的这段时间,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她只知道遵照宋景年的指示,按住姬长安拼命挣扎乱摇乱摆的头。 慢慢的,他的血止住了,洛樱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害怕姬长安在痛的时候会咬伤自己的舌头,他嘴里塞了厚厚的棉布,可即使如此,洛樱依旧能听到从他的咽喉最深处发出的一阵阵痛不欲生的闷吼声。 她的心如被千刀万刮,如果可以,她愿意代替她的大哥承受所有的痛苦,可是,没有如果,从来都没有如果。 她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亲人朋友一个又一个的远离她,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拼命的捧住他的头,哭着喊道:“大哥,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你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第338章 背叛 洛樱的眼泪滴落到姬长安的额头上,带着一种冰凉的温度蔓延至他的脑海,让他整个人在瞬间清醒了一下,忽然,他停住了挣扎。 就在他停住挣扎的时候,宋景年飞速的下了两枚位置至关重要的银针,姬长安忽然又是一声闷吼,嘴里的棉布滑落下来,就在他痛的差点要咬断自己舌头的时候,洛樱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腕放进了他的嘴角。 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的疼痛,洛樱的脸上浮起一种痛苦之极的神情。 “你……” 在看到她将手腕放到姬长安嘴里的那一刹那,宋景年漆黑的眼睛里翻腾起一种巨大的疼惜,他只说了一个字,迅捷如光的在他的胸口下了最后一根针。 一下子,姬长安就像脱了所有的力气,身子一软,人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之中。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跟着脱了力,一个个身子都是虚浮的,宋景年更像是经过了一场残酷的对局,苍白的脸上虚汗连连,气息也变得很不稳。 洛樱见他这样,心更加的不忍,正想要走到他面前,他已经急步走到过来,一下子握住她的手,看到她手腕上落下两排深深的牙印,有血珠子一颗一颗渗了出来。 他的瞳仁倏地一跳,满脸责备和痛惜之色,也不说话,赶紧先替她处理了伤口,待忙完一切,他已汗如雨下。 洛樱拿出帕子替他去了脸上的汗,心痛道:“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他眼里的责备和痛惜未退,“下次不准你再这样伤害自己了。” “可是我不能让我大哥伤害自己。”她顿了一下,说话声变得凝滞,“我大……哥……他……他……怎么样了?” 她几乎没有勇气再问下去,她害怕得到的结果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宋景年的眼神暗了一下,这让他本就漆黑的眼珠更显得如黑洞般深不见底的黑,没有人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闪过的犹豫:“如果他能撑过今晚,也只有三五天的时间,如果不能,或许明天……” “什么?” 这一句话,让洛樱的心跌入了无尽深渊。 忽然,身后传来“咚”的一声,瑟瑟听到这样的噩耗一下昏倒在地。 尽管她们早就知道姬长安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他已经时日无多,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们还是无法接受。 “瑟瑟……” 高云溪慌的连忙跑过来扶起瑟瑟,这时洛樱也跑了过来,二人一起先将瑟瑟扶回了她的房间。 洛庭尹悲痛欲绝的守在姬长安床边,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师伯就要死了。 很快,洛樱就急急回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宋景年面前,问他:“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只要大哥还留着一口气在,她怎么都无法放弃。 “皇上……姐夫,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大师伯。”洛庭尹泣不成声。 宋景年眉心蹙起一道深深的竖纹,垂首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句话,仿佛让洛樱和洛庭尹在黑暗中看到一缕光线,二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办法?” “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二人不明所以。 “对。” 宋景年已经没有时间向他二人解释,连忙命人找来纸笔写下药方,命洛庭尹和高云溪去找蒋未晚,让她带着药方上的东西一起过来。 单凭他一人,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完成这样极度损耗心力之事,而且在施针的过程中,不能允许出一丁点的差错,否则,姬长安就会立刻毙命。 其实,除了以毒攻毒,还有祈禳之法,用七星灯向上天借命,这是一种希望极其渺茫的方法,他成功了,不代表用在姬长安身上就能成功。 而且借来的东西总归要还的,如果这辈子还不了,就要下辈子还,此生,为了能和长清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不在乎下辈子如何。 可是他不在乎,姬长安不一定不在乎,这一辈子他已经活得够苦了,如果下辈子活的比这辈子还苦,他真不知道要惨烈到什么样的地步。 他能愿意吗?不要说他现在昏迷不醒,无法问他,就算他是清醒的,他也只有一个孩子的智力,他根本不懂。 当然,所有一切都是可以当作是借口,最重要的是源自于他自己,说自私也好,说无能为力也罢,倘若他用祈禳之法来救姬长安,会耗尽自己的修为,极为可能不仅不能为姬长安续命,反而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们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可是长安不是长清,他不可能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长清,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下来,他将手放到了她的肩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句的告诉她。 “这是万不得已才能用的法子,我根本没有把握,很可能,会让你大哥立刻殒命,即使这一次能让他度过危险,那他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身体要承受很大的痛苦,而这种痛苦并不能给他带来太长的时间,或许两年,或许只有一年,长清,你想好了吗?即使这样,你也愿意让我试一试?” “再坏的结果也没有现在这样坏,只要能多给大哥一些时间,说不定就能等到九星连珠,叶凌风归来的那一天。” “叶凌风……”宋景年默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顿了顿,看着洛樱的眼神突然放空,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他的确是个奇人。” 只是以毒攻毒之法未必能救回姬长安,若救不回,即使有一天叶凌风回来了,那也无济于事了。 叶凌风再是奇人,也是人,不是神,只是他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 夜色,如此清冷。 同一轮圆月照耀在不同的地方。 相比于长陵城的喧嚣与繁华,这座毫不起眼的小村庄相对显得慌僻冷清了许多,因为是元宵佳节,今年秋季又是个丰收的季节,皇帝轻徭薄赋,让老百姓难得的过了一个安稳年,村里人都高兴,纷纷跑到村东口去看耍龙灯,耍狮子,扭秧歌去了。 在村的最西边有一座孤立的小木屋,屋子不算大,收拾的井井有条,十分干净,屋正中的一张圆桌上摆放着没有喝完的元霄茶,茶早已经凉透了,茶杯旁边还有散落的瓜子,花生壳。 有个绾着发髻的美貌妇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很苍白也很憔悴,脸颊上还落着几道浅淡的伤痕,她慢慢走到桌边,微微弯下腰去收拾桌上的茶盏杯碟,她的手上长满了冻疮,因为太冷,手端起茶杯时,有些发抖。 从前都以为北方很冷,南方很温暖,可真正到了江南才发现并不是这样,南方的冷与北方的不同,这是一种能沁入骨髓的湿冷,无论你穿再多的衣服,也挡不住这种湿冷的侵袭,所以这个冬天对她来说很难熬,从来都没有长过冻疮的她,也生了满手满脚的冻疮。 这种湿冷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无休止的折磨。 这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吗?如果没有孩子,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的手突然停在那里,有泪从她眼角默默滑落,如今,就算是想要流泪也需要看他的眼色,否则,又会引来一场灾难。 她越哭越伤心,由默默流泪变成小声的嘤泣,就在这时,有人急步走了过来,走到她身后,从后面一下子搂住了她的腰。 她惊骇的脸色大变,带着哭腔道:“袁毅,你放开我!” “……” 袁毅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的抱住她,将身子更加紧密的贴在她的身后,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用手去掰他的手,却丝毫不能动他。 “袁毅,你好大的胆子,你再不放开我,我叫人了!”她急的手足无措,苍白的脸色涨的通红,她大叫起来,“来……” 只说了一个字,她的嘴被他捂住了,另一强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胸前,将她的两只手臂死死压住,生怕她逃离开来。 她温暖而又柔软的唇印在他的掌心里,让他更加难以自持。 “嫣儿,你就让我好好疼爱你吧。” “……唔。” “好嫣儿,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忍受他的折磨吗?” “……” “跟我走好不好?” “……” “我会对你好的,也会对孩子好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 她一直拼命的想要掰开他的手,可是渐渐的,她没有了什么反抗的力气。 “嫣儿,难道你想让孩子也遭受你所遭受的折磨吗?” “……” 她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在他的手上。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皇上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戾,尤其是在知道姬长安没死之后,更是对她多番折辱,动不动就拿姬长安来戳她的心窝子,折辱她的灵魂,那时侯,她还怀着身孕,他还算有所收敛,只是骂她,不曾打过她。 原以为,孩子出生以后,他做了父亲就会变好,可是没有,他不仅没有变好,反而变本加厉,在她做月子期间就对她动了手。 有了第一次动手,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在打骂过她之后,他都会后悔不已,痛哭流涕的跟她说对不起,一开始,她还对他抱有希望,次数多了,这希望也就变成绝望了。 “嫣儿,不哭了……”滚烫的泪水将他的心灼烫,他一下子将她翻转过来,让她面对自己,看着憔悴却又不失美丽动人的她,他心疼的抬起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慢慢俯过身,想要亲吻她还沾着泪水,如饮了雨露一般的唇。 她吓得伸手一挡:“不……不要……” “嫣儿,你还是不肯接受我吗?” 尉迟兰嫣犹豫的看着他,他的脸上也有伤痕,是被皇上用鞭子抽的,在这座村庄,除了她和袁毅,没有人知道皇上的身份,所以除了他们两个,也没有人会把皇上当皇上。 现在,皇上只是他们两个人的皇上。 她并不喜欢袁毅,可是现在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帮她,而且他才是孩子的父亲,她的心不是没有动摇过,只是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 她已经背叛了长安哥哥,后来又背叛了皇上,难道现在还要带着孩子,偷偷跟着这个袁毅离开这里? “嫣儿……”见她面带半拒半迎的犹豫之色,袁毅心里有了几分勇气,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起来,“我想要你,马上就要你。” 说完,他更近一步的逼近她,想要吻她,狠狠的吻她。 自从到这里,皇上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靠着卫元则的资助苟延残喘至今,他还在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杀回长陵,坐回龙椅,他觉得真是可笑之极。 今天是元霄佳节,皇上好不容易有了兴致,带着孩子出门去看耍龙灯了,他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久久压抑的情欲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了。 “别……皇上,他……马上就要……”尉迟兰嫣脸上涨的通红,心跳的一阵比一阵快,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他刚刚才走一会儿,去村东口看龙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可是……” “嫣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想要你,每天每夜都在想……” “袁毅,不要……唔……” 他再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下子封住了她的唇,然后单手将她抱起,另一只手将桌上的杯碗茶碟挥落在地,将她放到了桌子。 空气一下子燃烧起来,散发着阵阵令人发烫的温度。 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一声声销魂噬骨的呻吟声,听到这一声呻吟,站在门外的人彻底呆住了,抱住孩子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直握的指尖剧烈的颤抖。 怀里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他的不安,吓得一下子大哭起来,这一声啼哭,从门外穿透到门内,尉迟兰嫣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在最后的那一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就在她慌里慌张想要推开袁毅时,“砰”的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第339章 孩子为什么不像朕 当他亲眼看到他最爱的女人和身边的侍卫正衣衫不整,在做着这种事情的时候,愤怒和羞辱几乎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的双眼瞬间变红,像是弥漫了一层鲜血,他的牙咬的咯咯作响,抱住孩子的手不由的更加用力起来,孩子被他抱的很不舒服,哭的更加大声。 他已经忘了孩子在哭,更忘记曾经是如何期盼这个孩子的到来,他打她骂她,都是因为爱她,他害怕失去她,姬长安没有死,他竟然没有死,他又回来了,他害怕哪一天她就会消失不见,去找她的长安哥哥了,所以他想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将她彻彻底底的禁锢在自己身边。 没想到,他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得住身边最信任的人。 怪道在西华门之变的那一天,袁毅主动请缨,以人头担保会誓死保护兰贵妃娘娘,原来不是因为对他的忠心,而是他和她之间有这层关系。 他愤怒到几乎狂乱,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狂吼:“贱人——” 说话间,他冲过来就想要一掌劈死眼前两个背叛他的人,就在他的手要落在尉迟兰嫣的脸上时,却被袁毅一把握住。 “你这个狗奴才,朕要杀了你!”宋怡非眼睛里的血光似乎要喷射出来。 袁毅按捺住被捉奸之后的恐惧与慌张,冷冷一笑,挺直赤果着胸膛对着他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宋怡非吗?皇上早就死了!这天下是宋允修的,而不是你宋怡非的,你只是个废帝,废帝!” “你——” 宋怡非怔了怔,血色眼睛里戾气如火山般想要吞噬一切,他愤怒的盯着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转头看向怀抱中的孩子,孩子眼中还挂着泪水,似乎被他这样的眼神吓住了,竟然不敢再哭,他看看孩子,再看看袁毅,忽然发现这两个人的五官竟有某种相似之处,这一点,他过去从未发现过。 愤怒,让他暴涨了几分力气,他一把挥开袁毅,手一下子将孩子提溜起来:“贱人,你说,这孩子是谁的?” “皇上……”尉迟兰嫣心惊肉跳,她甚至来不及整理衣服,就想要冲过去夺下他的手中的孩子,可是又怕自己的冲动反伤到了孩子。 “哇……”就在尉迟兰嫣犹豫的时候,孩子又受了惊吓,放声大哭起来。 这阵阵啼哭哭的他头疼,更加激怒了他,他干脆提起了手中的襁褓,孩子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他什么都不懂,还以为爹爹在跟他玩耍,好奇的睁着含泪的双眼,四处张望。 “说,孩子是谁的?”宋怡非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好像在下一秒,他就能扼断孩子的咽喉。 “是你的,皇上,孩子是你的……”尉迟兰嫣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苦苦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孩子,孩子是你的呀……” 她不停的磕头求饶,额上磕出了鲜血。 “是朕的,哈哈,是朕的……”宋怡非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孩子,然后狂笑一声看向尉迟兰嫣,“那你告诉朕,这孩子为什么生的不像朕!” 第340章 大结局 “哇……”孩子又被吓哭了。 “皇上,难道你没有听……过疑邻……盗斧的故事吗?”尉迟兰嫣一行哭一行啼,“你疑了臣妾,不管臣妾如何解释,你……都不会再相信臣妾了……” “……” “皇上,如果你想杀人,就杀了臣妾,不要伤害孩子,不要……” “嫣儿,你不需要再跪在他的面前,他早就不是宋怡非了。”袁毅看到尉迟兰嫣声声求饶,一股血气往头上涌来,再也不能漠视,他盯向宋怡非道,“你若是个男人,就冲着我来!你若敢伤这孩子一根汗毛,我立刻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就是废帝,到时侯官兵找来,你必死无疑!” 袁毅的威胁,不仅没有让他收手,反而让他更加愤怒,就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拔高出一种破音的声调,大吼道:“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完,他带血的眼睛燃烧起更猛烈的怒火,这样的鸟日子他实在受够了,他忽然又仰头狂笑起来,尖刻而瘦削的下巴在烛火的照耀下,如最锋利的刀锋,他的手伸向了孩子稚嫩的咽喉。 他恨不能马上杀了这手中的孽种,可是他握住孩子咽喉的手却在颤抖,颤抖的越来越来厉害。 他不能忘了,在自己最落魄的绝境下,是这个孩子给他带了新的希望,给了他仅有的一丝欢喜。 难道这个孩子真的不是他的吗? 不是吗? “不要——”尉迟兰嫣惨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跌跌撞撞的想要跑到他的面前,救回孩子。 “去死吧!” 袁毅再也无法按捺住对宋怡非强烈的恨意,杀意染红了他的双眼,他抢在尉迟兰嫣之前,突然一下子冲了过去,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恨不能穿他的心而过,他卯足了所有的力气,快如闪电猛地一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宋怡非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疼痛,袁毅已经拔出了刀,带出一道怵目惊心的血线,接下来,他的腕上一痛,手一软,手中的孩子掉落下来,袁毅伸手一接,接住了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 尉迟兰嫣大哭大叫着跑了过来,接过了袁毅手中的孩子,只见孩子几乎没有了什么气息,尉迟兰嫣惊慌无措的伸手抚摸着孩子的脸,语无伦次的呼唤着孩子的乳名。 “喜儿,你怎么了,喜儿……” “你……竟然……”宋怡非没有倒下,他伸手往自己的腹部摸了一把,沾染了满手的鲜血,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盯着袁毅,咬着牙吃力的说道,“……竟然敢……弑君?” “去死吧,你去死吧!”此刻的袁毅已经杀红了眼睛,甚至连孩子如何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他愤怒的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捅了多少刀。 最后宋怡非倒在了血泊之中,没有了半点生息。 “哇” 终于,孩子哭出了声音。 这声啼哭又让尉迟兰嫣在瞬间清醒,她抱着孩子看到满地的鲜血和被刀几乎捅成了刺猬的宋怡非,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苍白的可怕。 虽然恨他的时候恨不能杀了他,可是真的看到他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的心还是被割裂般的痛,她突然意识到即使自己受尽了他的折磨,她还是爱他的呀!她并不想让他死,并不想…… 就像他不想真的杀了孩子一样,如果他真的想杀了孩子,孩子已经命丧在他的手上了。 血,从他的身上不断流出,汇成一条小河,缓缓的流到了她的脚边,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发出此生最凄厉的惨叫:“皇上——” 就在她想要冲过去的时候,袁毅挡在了她的面前,他的心紧张的砰砰直跳,有恐惧,有矛盾,毕竟他曾想着要一辈子都做忠臣的,结果他却杀了自己的主子。 恐惧,矛盾之后更多的是得以解脱的轻松,他一下子握住尉迟兰嫣的肩膀,看着她的脸,然后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孩子,眼睛里闪现出一种奇异的激动之色:“嫣儿,我们自由了,从今往后,我们自由了。” “哇……”孩子又哭了起来,尉迟兰嫣低下头,含悲带泪的哄了孩子两下,或许是孩子太累了,他竟然睡着了。 “嫣儿,你听到了吗,我们自由了,自由了……”袁毅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同样的激动,他以为她吓坏了,又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马上……” 他的话没有说完,忽然听到尉迟兰嫣轻笑了一声:“我们自由了吗?” “是啊,我们自由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他了,我马上就将这里处理干净,然后带着你和孩子远离这里,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 “是啊,我们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我们自由了,嫣儿……” “……呵呵,自由了,自由了……”她冷笑了两声,喃喃念叨了两句,转头看了一眼倒地的宋怡非一眼,眼睛里闪过不知是悲痛还是解脱的光芒,呢喃一声道,“我和他终归夫妻一场,我去送送他……” 袁毅觉得她的神情不对,想要拉住她,她却忽然将手里的孩子放到了他的手上,他伸手一接,尉迟兰嫣已经踉跄的朝着尸体走了过去。 看到他满身鲜血的样子,她不再有一丝害怕,她慢慢对着他说话。 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皇上,你知道吗,臣妾是真的想好好跟着你,好好做你妻子的。” “穷也好,苦也好,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折磨臣妾,也折磨你自己,臣妾和姬长安早已经成了过去,再也没有可能了。” “再也没有了。” “嫣儿……”这时,袁毅抱着孩子走了过来,想要对她说什么,她忽然转过头,盯了他一眼。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反正他已经死了,我只是想送他最后一程而已,难道连这一点自由,你都不肯给吗?” “不……嫣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不退下!” “嫣儿……” “退下!”尉迟兰嫣见他还在犹豫,愤怒的冷喝一声。 袁毅不敢再说什么,抱着孩子讪讪的后退了几步。 尉迟兰嫣不再看他,默默的又望了宋怡非一会儿,轻轻的将他扶起,抱在自己的怀里,继续说道:“现在好了,你自由了,我也自由了。” “哈哈哈……”她笑了起来,笑的声音越来越高,笑的满眼是泪,“你终于死了,我们大家都自由了,哈哈……” 突然,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噬咬着她一样,她眉头狠狠一皱,伸手捂住了胸口。 “噗……” 更强烈的疼痛袭来,她再也忍受不住,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嫣儿……”就在袁毅刚刚将孩子放进摇篮,返身回来想要处理尸体和血迹时,忽然看到尉迟兰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赶紧跑到她的面前,扶住了她孱弱的身子。 “真的,原来是真的……” 尉迟兰嫣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抱着他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什么真的,嫣儿,你说什么真的?” “……呵呵,原来这是真的啊,皇上……” 尉迟兰嫣笑着说话,血染红了她的牙齿,让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 “嫣儿,你说呀,到底什么是真的,你这是怎么了?”袁毅惊恐万状的看着她。 尉迟兰嫣依旧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又连连笑了两声:“……呵呵,也好,我本就是个德行有亏的女子,有今日之报也是当然……噗……” 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嘴里喷射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喷到了袁毅的身上脸上,他的身上,脸上,她的身上,脸上,都是血,早已分不清到底是宋怡非的血,还是她的血。 同命盅,同心同命。 当初,她问他:“皇上,你是真的对臣妾下了同命盅吗?你可是皇上,天下至尊,你真的愿意和臣妾一起死吗?” 他是这样回答她的:“傻嫣儿,那不过是朕用来唬太后的,若不如此,朕如何保全你的性命。” 原来,这同命盅竟是真的。 皇上,你为什么要骗臣妾。 为什么? 她的为什么,宋怡非再也不可能回答一个字。 “噗……” 她又看了他最后一眼,吐出了最后一口血,软软的倒了下去。 “砰……” 屋外,忽然传来烟火在天空爆破开来的声音,烟火盛开,照亮了整个天空,那样的绚烂,那样的美丽。 都没有来得及欣赏这短暂而热闹的绚丽,他和她的人生都已经结束了。 …… 四时更迭,弹指一挥间,又是一年。 时值烟花三月,乍暖还寒。 这一天,正逢金陵双桥镇庙会,早上还好好的天气,到了下午忽然一声惊雷,下起了瓢泼大雨,赶集的人们纷纷躲到了镇里的一家茶官里,因为躲雨的人实在太多,挤挤挨挨,围了一茶馆的人,茶馆空前的热闹起来。 店掌柜是个热心肠的人,愿意掏钱喝茶他欢迎,只是临时躲雨不愿意掏钱喝茶的他也不拒绝,与人方便,就是与已方便。 “哎,听说了没,长陵城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个催命鬼郎君又回来了,在长陵城强抢民女不成,把人家一家三口都杀了啊……” 此话一出,店掌柜的眉头微微的蹙了一下,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个女童的声音传来:“这什么破地方,全是一群又脏又臭的贱民!” 店掌柜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众人正要议论催命鬼郎君,突然听到有人骂他们是贱民,顿时激起群情激愤,往门口处一看,眼前陡然一亮。 只见走在前面的是一名身着艳丽的锦缎红妖的女子,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头上压着一串明珠串成的额饰,当中有一颗最大的明珠正悬在眉心上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这女子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孩童,左边的孩童是个小姑娘,与这女子打扮的一般无二,形容尚小,眉宇之间与这女子有几分相似,右边的孩子是个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如画上的仙童一样。 这三人的装束俱是华贵无比,岂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寻常所能见到的,众人一起住了口,呆呆的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人。 “媛儿,不得无礼!”女子喝斥了身边的小姑娘一声。 楚媛儿立马不高兴了,将小嘴一撅,冷哼道:“不过都是些臭要饭的,本公主就骂他们怎么了?” 此话一出,让人们从震惊中抽回了神思,有人忿忿不平的“嗨”了一声,高声喝道:“你这小姑娘生的倒挺标致,怎么不说人话!” 楚媛儿听了,气个半死,从腰间抽出鞭子:“谁敢侮辱本公主,有本事站出来,看本公主打的他皮开肉绽!” 因为茶棺里挤的人太多,她实在看不清是哪一个。 “好了,媛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小男孩走到她的面前,按住了她手中的软鞭,小声道,“我们是来避雨的,可不是来闹事的。” “沈无双,谁给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敢管……” “闭嘴!”女子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再啰嗦,我和无双就将你丢在这里。” “咦,这不是楚盈姑娘和无双嘛,快快快,里面请……”楚媛儿委屈巴巴的正要反驳,就看见店掌柜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快步朝着他们的走来。 楚盈看了他一眼,有些眼熟,却不大能想得起来,沈无双却高兴的跑了过去:“厉大哥……” 一声厉大哥让楚盈起了起来,这不是厉晧嘛,从前她住在小樱子那里见过他几面,就是没怎么说过话,没想到他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各位,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 厉晧一边将三人迎了进去,一边跟客人道歉。 “算了,算了,犯不着跟一个小孩子计较。”那人摆摆手。 楚媛儿气的不行,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万一皇姐和无双真把她扔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就完了。 厉晧邀请三人一起到二楼雅间,陪他们坐下,几人攀谈起来,才知道当初厉晧陪着云安楠送云夫人的遗体回金陵时,云安楠曾跟他说过,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娘亲在家乡小镇上开一间小茶馆,过平安日子,只可惜她的娘亲死了。 后来云安楠也死了,他和洛樱一起又送了云安楠的棺椁回金陵,之后,他就选择留了下来,在云安楠家乡的小镇上开了这间平安茶馆,这里离云安楠的墓地不远,平常他也可以经常去看看她。 一时间,大家感慨万端,厉晧又问他们三人为何会来到这双桥镇,楚盈立刻嗐了一口气:“还不是……” 一语未了,就听到楼下有一大汉高谈阔论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催命鬼郎君还敢如此大胆,强抢民女不成,还要杀人家三口,他们卫家的后台早就倒了……” 原来,楼下的人又开始议论起卫元极,这汉子声间洪亮,传到了二楼雅间。 “是呀,皇帝圣明,皇后娘娘仁德,怎能允许催命鬼郎君这个大恶人如此作恶!”有人附合。 “这催命鬼郎君不除,天理难容……” 沈无双听到楼下的这群人如此编排诬蔑卫元极,哪里还受了得,他从椅子上跳下来,从二楼蹭蹭蹭跑到了楼下。 “无双……” 楚媛儿像个小尾巴似的立马追了出去。 沈无双人小,身体也灵活,挤到人群中间,爬到一张高台子上,大声道:“我元极哥哥是大英雄,才不是你们嘴里的大恶人!” “嗨,臭小子,你还敢为催命鬼郎君说话,他若是大英雄,那这天下人人都是英雄了!”那大汉袖子一掳,高声反驳。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称我家无双臭小子。”楚媛儿见有人骂沈无双,又激起了她的怒气,鞭子一抽,指着那人道,“看本公主打不掉你的牙!” 说完,挥出手里的软鞭朝着大汉的脸打来,到底人小力气小,被大汉一下接住了软鞭。 这大汉紧紧握住软鞭,欲教训楚媛儿一顿,又听她自称本公主,心里难免有些气矮,正想找个台阶下时,就听沈无双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质问道:“是你说我元极哥哥强抢民女,杀人一家三口吗?” 大汉斜睨着眼:“就是老子说的,你能怎么样?” “那你亲眼看见了吗?”沈无双又问道。 大汉顿了一下:“这还要亲眼看见吗,大家都知道的事……”说完,又看向群人,“大家伙来说说,谁不知道催命鬼郎君残暴不仁,作恶多端,这样的事还需要亲眼看吗?” “是啊,是啊……”群人附合。 沈无双叉起小腰,怒对着众人道:“你们这些人只会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说什么催命鬼郎君强抢妇女,那你们可知道,他抢的那女子是什么人,杀的那三人又是什么人?” “什么人?”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那女子本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五岁时被人贩子拐卖,那些人贩子剪了她的舌头,打断她的双腿,让她跪在大家上行乞,那一日,她跪在花市街最热闹的街口行乞,有个大伯瞧她可怜,要给她钱,结果却看到了她眉心的胭脂痣,才发现竟然是自己丢了整整六年的女儿,他想将女儿带走,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三个凶神恶煞的人,恶人先告状,反说大伯要拐卖姑娘,他们还动手打伤了大伯,正好让我元极哥哥撞见了,就救了这姑娘和大伯,杀了那三个天杀的人贩子!” 沈无双人虽小,说话却声情并茂,极为清晰,每一个字都咬的铿锵有力。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服力,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高声道:“当时,我和元极哥哥在一起,亲耳所听,亲眼所见!” 众人听了这样的原委,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张大的嘴巴,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无双。 那大汉又大声问道:“谁能证明你这黄口小儿的话是真是假?” 楚媛儿立刻拍拍胸脯道:“本公主能证明我家无双的话就是真话。” “就你……哈哈,一个刁蛮无礼的小丫头片子,不可信,不可信……”有人嘲笑,有人摇头。 “我能证明。”楚盈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我也能……”厉晧也走了出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长陵城发生的事,可是无双的话,他绝对相信。 大家见店掌柜都来作证了,一下子疑惑了。 楚盈又道:“那一日的事,我也亲眼所见,你们若不相信,可以自己去长陵城打听打听,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众人更加疑惑,难道他们真是以讹传讹了?这臭名昭著的催命鬼郎君还会有这样的侠义心肠? “无双……” 就在大家疑惑的面面相觑之时,门口传来一声呼唤。 众人转眸去看,若说刚刚楚盈三人的出现让他们眼前一亮,现在此人的出现让他们在瞬间坠入了云雾之中,仿似置入仙境。 如果不在仙境,怎么可能看到这样好看的人。 所有人都开始恍惚起来,就好像中了邪一样,屏住呼吸,如痴如醉的看着来人。 只见他一身淡紫长袍如烟如雾,长发未绾,任风雨吹着,瀑布般飘飞,他的容颜没有人能够形容的出来,只觉得他站在那里,连天地都亮了。 “啪!”不知是谁手里的茶杯掉落在地,接着又听到了茶杯掉落在地的声音。 即使茶杯打碎在地,人们也没能从惊艳中回过神了,这时,就听到沈无双兴奋的叫了一声:“元极哥哥……” “什么,他就是卫元极……”一语惊醒梦中人,那痴醉的大汉头清醒过来,伸出颤颤的手指指向门口,声音更是颤抖的不像话,“催……催命……鬼郎君……” “什么……催……催命鬼郎君……”大汉的话让更多的人清醒过来。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尖叫一声:“不好啦,催命鬼郎君来啦!” 接下来,抱头鼠窜,可是又不敢朝门外跑,因为卫元极就站在门口,整座茶馆都跟着遭了殃,撞翻椅子,桌子的,打碎茶杯的,跑的时候撞翻坏梯栏杆的……各种形态都有。 有那人机灵,速度快的,飞奔到了二楼,几乎只有一瞬间,二楼人挤个爆满,挤不上去的人,只敢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没办法,催命鬼郎君的名声实在太吓人了,即使刚刚有人替他正了名声,也不能改变他们潜意识里对卫元极的深深恐惧,更何况,他们刚刚都在说他的坏话,见到他来了,心来着实慌张。 “唉——” 厉晧看着混乱的茶錧,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一声,这个卫元极行事就不能低调点么?害得他的茶錧都快要被踩蹋了。 “哈哈……元极哥哥,你还是这么的帅气……” 沈无双激动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飞奔到了他的身边,他张开手,一下子将他抱到了怀里。 “我当然帅气了,天下第一帅,我家无双是天下第二帅,哈哈……” “对,元极哥哥天下第一帅,无双天下第二帅……” 楚盈和楚媛儿见这两个人毫无顾忌的当着众人面这样吹捧对方,双双撇了撇嘴,异口同声的嘀咕一句:“真真不要脸。” 厉晧则一脸愁苦的看了看满屋子的狼藉,又看向卫元极:“卫元极,你是专门跑过来砸我场子的么?” 卫元极抱着无双站了起来,转头瞄了厉晧一眼:“瞧你,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小气,你损失多少,小爷我赔给你就是!” “谁敢让你赔,你先把楼上的人弄下来才是正经,这座小茶楼可经不起这么多人踩。” 卫元极笑了一声:“这还不简单!”说完,对着楼上高声喝道,“限你们立刻马上滚下来,否则,小爷我手中的剑可不长眼睛。” 此话一出,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不要说楼上,整间茶錧的人都跑空了,就连其中一个店小二都跑了。 “得,白赔了这多茶水,一个子儿都没收到。” 厉晧上上下下望了望陡然之间就空了的茶錧,更加无奈的耸耸肩。 卫元极“切”了一声:“今天所有人的茶钱都算在小爷我的帐上!” “这点损失我还是赔得起的,对了,你去了清源山那么久,都一年多没见过你了,好好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你们几个人早就约好了?” 卫元极摇摇头:“我是来找庭尹的。” 楚盈接着说道:“好巧,我们也是来找这死小子的。”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她已经放下了年少不知事时对卫元极的执恋,之前两人在长陵城相遇,也就是卫元极杀了那三个人贩子的那一天,他们一行人去了酒楼喝酒,早就摒弃前嫌了。 “三弟,三弟他怎么了?”厉晧奇道,“你们为什么要急着找他?” 卫元极说道:“高云溪中了红颜枯骨之毒,也不知庭尹从哪里听来的,说平城有座火岩山,山上有火莲盛开,火莲可以治好红颜枯骨之毒,他留下书信一封就跑了,我怕他出事,就找了过来,途经此地,遭遇大雨,恰巧就遇到了你们。” 洛樱大婚之后不久,祖母就逝世了,祖母逝世以后,他心灰意冷,只身去了清源山,在清源山一待就是一整年,原以为,他和洛樱之间的一切都断了,可是他回来之后,才发现,他们之间依旧会因为一些人,一些事,有着某种割不断的联系。 僻如无双,僻如花花,僻如庭尹…… 这件事,洛樱并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敢去告诉她,因为不仅皇上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姬长安每天的日子过得也越来越痛苦,毒每天都会发作一回。 他想着,先将洛庭尹找回来,也省得让她知道了,再添了一层烦忧。 “这个三弟真是鲁莽,我从来没听说过平城有什么火岩山的。” 此刻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洛庭尹这一去,为了采到火莲,惊动了守护火莲的火螭神兽。 火螭神兽在云安楠两次走火入魔发疯的时候已经解开了身上的四道封印,而洛庭尹是它的另一个守护人,他的到来,提前解开了另外三重封印,召唤出了凶兽火螭。 …… 这一晚,一轮红月当空,将黑暗的天空渲染出血般的颜色。 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 宋景年终于盼来了这血月之夜。 只要过了今晚,他就得以延续寿命,和长清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他们还要再生一堆胖娃娃,到时侯整天就会有孩子环绕膝下,叫他一声父皇,叫她一声母后。 执之之手,与子携老,是他这一生所求。 月色流淌,花影寂寥,大红喜烛热烈的燃烧着,火光打在他和她的脸上,蒙上一层暖光。 琉璃狻猊兽香炉中喷出香烟袅袅,旖旎芬芳,是她最爱的樱花香味,在这一刻,压尽这春光里所有的花香。 帷幕深处,他们面对面坐着在宽大的雕着龙凤呈祥的大床上,他静静的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染上烛火柔暖的光,而她却红着脸,垂下了眼眸。 从今往后,她就要成为阿离哥哥真正的妻子了。 “长清,你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也温柔到了极致。 她慢慢的抬起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睛仿佛装进了天上所有的星星,微微的眨了一下眼睛,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慢慢的伸出了手,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脸颊,这样冰凉的触感虽然她早就习惯了,可是在这一刻,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战栗了一下。 “长清,你是害怕了吗?” “不,有阿离哥哥在,我什么都不害怕。” “长清……”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声音低回如最轻的风拂过最柔的水,就在他的手指来到她的唇边时,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随着巨响而来的是,床在颤动,宫殿在颤动,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不好了,阿离哥哥,地震了。”洛樱惊呼一声,慌乱的抓住了他的手,想要拉着他一起逃离。 可是如果现在逃离,再等下一个血月之夜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阿离哥哥再也等不起了。 “不,长清,不是地震,你不要害怕……” 宋景年转眸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血色如火,照耀进来,竟比这殿内的大红喜烛还要明亮。 心,在这一刻倏地,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他忽然又想起有关他的那一句判词。 始于血月,终于血月。 纵有天选之人,亦难违天命。 “阿离哥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凶兽火螭……提前……出世了……” “什么?”洛樱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庭尹明明还不到十六岁啊,凶兽火螭怎么可能会提前出世。 “轰”又是一声巨响,桌上的大红喜烛连烛台一起被震落在地,烛火在瞬间灭了,接着殿外就传来宫人们的喧哗声:“看,有火,天上有火。” 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他马上就得到她的处子之血,也无济于事了,如果他不趁着凶兽火螭刚刚出世,立刻赶过去用度魂秘术将它封印,那就是一场人间炼狱。 到时候,他一样的无法保全自己,也无法保全她,更无法保全他耗尽心力打造的太平江山。 “长清,你听着!”在震颤之中,他将双手放到她的肩上,“在我死后,由小十来继承大统……” “阿离哥哥,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说话,只需要听我说。”他将大拇指戴着的玉扳指拿了下来,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枚黑龙戒里有我母妃仅存的一丝灵力,在关键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说完,就塞到了她的手里。 “……” “长清,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救我。”他抬起指尖,轻轻触向她的额头,她额头一烫,一朵血莲从她额间绽放,蔓延至他的指尖,然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朵血莲是我当初种下的,现在我收回了它,从今往后,你还是你。” 当初,他是怀着一种自私占有的心态才在她的眉心种下这一朵血莲,这样,除了他,就没有任何男人可以得到她了。 “不……我要做你的妻子……”洛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可我不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了。”说完,砰的一声,殿里的桌椅倒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阵宫人们慌乱的尖叫声,再也不能有一刻时间的耽搁,他决绝的放开了她的手,转身就要起床,就在他脚落下地的那一刻,忽然,后背一痛,他已经不能动了。 “阿离哥哥,能封印凶兽火螭的只有度魂秘术,虽然你懂得霜绛之术,可是远远不够。” “……” “对不起,阿离哥哥,这枚黑龙戒你是母妃留给你的,我不能收——” “……” 不,长清—— 他想叫她回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修习的度魂秘术才是完整的度魂秘术,就算他去,也要以血肉之躯来封印,而且未必能封印成功,而长清修习的度魂秘术缺了最后一章,她根本无法封印住凶兽火螭。 当初,因为种种原因,他一直对她隐瞒了他早已拿到度魂秘术之事,以至于在最后一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 不,他绝不能让她去送死。 …… 天地间,火光一片。 火星四溅,如点点星芒,将洛樱团团围绕,她紧闭着双目,就像飞天一样,静静的伫立在半空,伫立在这火光之中。 唇极速的动着,念念有词,度魂秘术被开启。 一阵强风自她周围狂卷而起,带来霜花飘飞,一朵朵霜花在火中熔化,却开放出更多的霜花。 漫天飞霜,这是度魂秘术第一部,霜绛之术。 “阿樱……” 从遥遥远处,传来一声焦虑的呼唤,就在霜花漫过火光,似乎要将这漫天大火扑灭下去之时,卫元极看到了高高立于半空的洛樱。 洛樱缓缓的睁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隔的有些远,可是她却看的无比清楚。 眉如墨画,眼若桃花,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郎,只是他的眼睛里多了一层东西,一层叫哀伤的东西。 “阿樱,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她拿到的度魂秘术是残缺的,她根本无法封印凶兽火螭,可是她的速度太快,快到一种离谱的程度,连他都追不上她。 “卫元极,你快离开这里,快——” 她大叫一声,声音穿破云霄,直达他的耳边,他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声音。 “吼……” 一声像是龙的狂吼声,火光再一次燃烧起来,从火光里腾飞出一条巨大的八爪火螭,在火螭的背上有一个小黑点,飞近看时,坐在上面的正是洛庭尹。 “吼……” 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狂吼,从火螭的嘴里喷出熊熊烈火,似要将洛樱燃烧殆尽。 “庭尹,你住手,你住手!” 洛樱冲着洛庭尹大喊,妄图叫醒反被凶兽火螭控制住灵魂的他。 洛庭尹忽然从火螭背上站了起来,此刻,他的身上像是燃着一道烈火,赤红的头发在烈火在飞舞,一双眼睛比这火光还要红。 在听到洛樱的声音时,他眼睛里的红色忽然隐退,然后脸上流露出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五姐,你快走!” 话刚落音,他刚刚发黑的眼睛再度燃烧成烈焰般的红色。 洛樱见无法唤醒洛庭尹,狠狠的沉了一口气,周身猛然亮起一团雪亮的光,光芒渐盛,化作无数霜花,霜花成雨,在烈焰中渐渐气化。 洛樱将双手缓缓抬起,绕成一个圈,从圈的中心激射出无数道夺目而锋利的银光,光如疾电,射向火螭。 火螭带着洛庭尹在火海中翻滚,穿梭于银光之中,然后快速着朝着洛樱的方向腾飞而来。 嘴里又喷出一道火光,袭向洛樱,就在这时,一声幽幽笛音缓缓响起,火螭发出一声难受的闷吼之声,在空中再次翻腾起来。 很快,伴随着声音,一道淡漠的紫色赫然出现在眼前。 “卫元极,谁让你过来的?你快离开这里!” “阿樱,若不能封印火螭,反正都是一个死,我不怕死,我要陪你一起死。” 度魂曲也是度魂秘术之一,自然会对火螭有所震慑,只可惜,他在清源山又跟随师叔潜心学了一年的度魂曲,只是度魂秘术的其中之一。 “哈哈哈,去死吧,全都去死吧……”洛庭尹忽然狂笑起来,狂笑之后,他又痛苦的捧住了自己的头,“不,不要,五姐,元极哥,快走,你们快走……哈哈哈,去死吧……不要,快走……” 他在极度的矛盾痛苦中苦苦挣扎,再一次被火螭占了上风,他狂吼一声:“去死吧——”然后又爆发火螭狂躁的一声嘶吼。 没有人能看到这是怎样的一场恶斗,过了不到一刻钟,洛樱和卫元极双双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就要他们两个快要落地,以为自己摔的粉身碎骨的时候,忽然刮来一阵强大的阴风,阴风卷起尘土,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只觉得身下一轻,再睁眼时,就看到一座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阿离哥哥,你怎么来了?” 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能这么快从长陵赶到这里,除非……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宋景年……” 再次见到他,卫元极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他并没有搭理卫元极,而是将手里的玉扳指强行塞到了她的手里,这才看向卫元极道,“卫元极,长清还是长清,我将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守护她。” “好。” 得到卫元极的承诺,他没有再给洛樱说一句话的机会,说完,伸手往洛樱的胸口一点,转身便飞身那片火光之中。 “不要——”洛樱肝肠寸断的尖叫起来,“阿离哥哥,你回来!” 没有人再回答她,她想要起来,想要去问一问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 阿离哥哥,如果你死了,我不会原谅你的,绝不会原谅你! 天空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火光,洛樱和卫元极只能看到满天的飞霜包裹着熊熊烈火,耳畔传来一阵阵嘶吼声,嘶吼声中时不时的混着悠扬的音律。 阴风大作,霜花满天,烈焰熊熊,嘶吼声声,笛音悠悠…… 各种声音混到一起,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火螭发出一声哀吼,然后天地间忽然平静下来,静的出奇,这种静让洛樱害怕起来。 火光燃尽,漫天飞霜从天而降,一直下,一直下,一直下…… 很快,地上就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白霜。 洛樱绝望的抬头望向天空,一个黑影从天空缓缓降了下来,她激动的大叫一声:“阿离哥哥……” 很快,宋景年就抱着早已昏迷不醒的洛庭尹落了地,他甚至来不及将洛庭尹放下,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皇上……” 头一次,卫元极呼唤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切的痛苦,看到洛庭尹昏倒在地,他又赶紧解了洛樱的穴道,跑过去扶起了洛庭尹,伸手往他鼻前一探,还好,人还活着。 “不,阿离哥哥……” 洛樱一边呼唤,一边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跑到他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他的头发烧焦了,脸烧黑了,衣服也被烧的到处破损,他浑身到处都是伤痕,触目惊心的伤痕,大片大片的血迹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浸泡在血色里。 “不,阿离哥哥,你醒醒,你醒醒。” “长清……”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黑,漆黑的深不见底,“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早就得到了度魂秘术,云安楠也是我杀的,只是我……我不能……”他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我不能让你知道,不能……”说完,他用力的转动了眼珠子,看向卫元极,“卫元极,你若不能信守……承诺……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本来就是一对有情人,是他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自私的想要占有长清,强逼着他们二人分离,却终究违不过天命,他曾经不相信这天命,以为人定胜天。 没有想到啊…… 他在血月之夜归来,却又死在了血月之夜。 始于血月,终于血月。 这就是他宋景年的宿命。 “为什么,阿离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杀云姐姐?” 他若不杀云安楠,凶兽火螭早就出世了,若能活着,谁又想死,他以为只要杀了云安楠,他就可以掌控一切了,可是他错了。 “长清……原谅我,我只是想……想……” 说了最后一个字,他忽然不能再说话了,他的身体渐渐化为灰烬,到最后,被风一吹,灰烬散了,再也不留一丝东西。 “不,阿离哥哥,你回来,你回来,你若不回来,我永远都不要原谅你……永远都不要……” …… 七日后,又是一个黄道吉日,宋亦欢宣布登基,立沈无忧为后,沿用前国号,大赦天下。 在他登基后的一个月,天空再现异像,九星连珠。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天现异象,人心慌慌,九星连珠,劫难降临。 可是对于洛樱来说,却是希望,生命的希望,因为她知道九星连珠只是一种罕见的天象,与祸福无关,而九星连珠可以让叶凌风再度穿越,来到这个时代,不管他最终能不能拯救自己的大哥,总是希望。 一个月后,姬长安身上最后一点残余的毒血被清理干净,他的身体渐渐好转,记忆也在慢慢恢复。 很快,东凉再度联合北凉大举来犯,铁骑踏破,山河即将要破碎,这一次,没有一个宋景年再去说服离国聂太后,所谓人走茶凉,离国选择了中立。 皇帝御驾亲征,洛樱为副帅,率领二十万大军征战两国,因为宋景年在位时,崇尚节俭,严厉打击贪官,重视经济发展,积累下一笔不菲的家底,这给战争提供了必要的钱和物资。 两国联盟,合力攻打成国,战争打的很是艰苦,洛樱率领一小队精兵,从北边的山绕过,烧了敌人的粮草,随之,宋亦欢又派出一队精兵,由赵青率领,趁夜摸入北凉军营,俘虏了北凉大将陈启。 洛樱和赵青胜利归来,两队骑兵将要会合时,忽然遭遇埋伏,原来离国厉王违背了事先的中立承诺,囚禁了聂太后,亲率十万大军前来支援北凉和东凉两国,三国合力夹击,欲将成国瓜分。 离国此番前来,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厉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请来了离国最富盛名的灵修大师,就在洛樱被灵修大师的困龙阵困住,差点死于阵中的时候,她脖子里悬挂的黑龙戒突然灵光大现,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灵力,灵修大师被这股灵力所伤,从法台上跌了下来。 即使如此,两人所率领兵马不到一千,其余大军皆驻扎在山下,要对抗离国的十万大军,也很困难,在两人几乎要陷入绝境的时候,卫元极带着福九闯入敌军,与洛樱合力战在一起。 卫元极本在与凶兽火螭大战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此番作战,他拼死保护洛樱,再度身受重伤,倒在了洛樱的怀里。 很快,宋亦欢率领大军赶来增援,双方再次陷入苦战,就在双方激战之际,忽然传来一声狼豪,引来群狼起伏彼此跟着一起嚎叫,惊了敌人的战马,厉王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从山谷的那头奔出来无数条野狼,为首的是一匹高大的雪狼…… 他一下子吓白了脸色。 一个月后,成国大军深入敌军腹地,歼灭三国主力,俘虏离国厉王,北凉信王,东凉两名主将,乘胜追击直杀至连雾山,夺取了北凉,东凉两国十六座城池,最后北凉皇帝闻人胜华不得不选择了投降。 北凉投降,东凉和离国也相继举起了白旗,成国大军大捷而归,百姓夹道欢迎,由此,九星连珠给人带来的恐慌才彻底的告以段落。 大军大捷归来时,宋亦欢又得到一个好消息,皇后沈无忧顺利诞下皇子,这对于人丁凋零的成国皇室来说无异是天大的喜讯。 很快,又过去了一个月,洛庭尹和高云溪大婚,大婚的这一晚,高云溪死在了洛庭尹的怀里,因为火莲是封锁凶兽火螭的最后一道封印,只有陆家身带火印的人才能解开,在洛庭尹摘下火莲的那一刻,火螭出世,毁掉了火莲。 所以,没有人能知道火莲是不是解红颜枯骨的良药。 在高云溪死的那一晚,蒋未晚将发顶的一根利簪狠狠插入自己脑袋,若不是她,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皇上死了,女儿死了,她也该死了。 洛庭尹痛苦自责不已,在安葬了高云溪之后,心灰意冷,在香叶寺出家为僧。 寒来暑往,流年在指尖绕过,匆匆又是一年。 姬长安和瑟瑟在五个月前已经完婚,如今瑟瑟已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姬长安完全恢复了记忆,不管这样的记忆有多么的惨痛,那毕竟是属于他的过去。 恢复记忆之后,姬长安官复原职,在不久之后征讨倭寇的战斗中凯旋而归,被封为骠骑大将。 皇宫里又添了一位小皇子和一位小公主,是龙凤胎,在小皇子和小公主满月的那一天,宋亦欢收到了离国国书,两个月后,楚盈再一次成为和亲公主,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成国,成为宋亦欢的妃子,封号静。 这一天,又是一个大雨天,洛樱只身来到厉晧的茶錧喝茶,恰逢郑西霸和秦天赐在那里,这两人一个是今年的文状元,一个是武状元,一个在翰林院任职,一个效力在姬长安帐下,几人谈论起来,说到了卫元极时,一个个突然就不说话了。 在被离国大军围困,卫元极身受重伤的第二天晚上,他就被清源教教宗墨玄带走了。 洛樱去了清源山不至一次,只是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卫元极,墨玄倒是在,他只是告诉洛樱,虽然他带走了卫元极,可是他伤势过重,他无能为力,后来,只能冒险,让卫元极跟着叶凌风去了未来。 未来至少还有活的希望。 因为没有再出现过九星连珠的天象,所以洛樱并不相信卫元极能跟着叶凌风去他们的那个时代,她害怕卫元极就像宋星辰,宋景年一样,无法挽回的离开,才会一次又一次的来清源山找他。 既然大家都无话了,这茶喝的也就没意思了,很快就散了。 出门时,大雨停了,暮色四合,洛樱朝着云安楠墓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郊外,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呵呵,清妹,清妹,你等等我……等等我……” “子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是清妹,我是懿如,宋懿如……” 洛樱抬眸朝前一看,就看到一颗大枫杨的那端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布裙荆钗,左脸颊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她的眉头也紧紧的揪着,眉宇之间露出一种凄苦憔悴的神色。 洛樱看着她,无法将眼前的这个女子和从前那个艳丽无双,奢靡华丽的乐阳公主宋懿如联系在一起。 没想到,她竟然毁了容貌,从厉王妃变成了普通妇人,还和沈遥待在了一起,这两个人跑到这金陵来又是做什么,对了!宋懿如的生母马若若就是金陵人氏。 “宋懿如?”沈遥追了上来,他虽然衣着简陋,收拾倒也干净,只是眼睛里全然是痴傻之态,哪里还有当初的半点风光,他疑惑的看着宋懿如道,“宋懿如是谁,你带我去找清妹,我要找我的清妹嘛……” “你再跟我提姬长清,我就走了,离开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宋懿如并没有注意到洛樱。 “可是我剥好了菱角,等清妹回来吃……” “去她娘的清妹,去她娘的菱角,子越,我恨你,我恨透了你,即使你变成了一个疯子,傻子,你也忘不了她,忘不了姬长清那个贱人……” 宋懿如愤怒了,说完,她狠狠的一跺脚,就朝着洛樱的方向跑来。 洛樱不想再见到她二人,当初她恨沈遥恨的想要剥其皮,削其骨,在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她的恨虽然还是那样强烈,却多了一种复杂的矛盾心情。 表姑姑如果还在世,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萧玉心利用,成了杀人的工具,杀的还都是自己的亲人,不知道会痛苦成什么模样,就是爹爹和娘亲也无法接受。 或许,他这样活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旁边正好也一颗大枫树,身子一闪,她站到了枫杨树后头。 “清妹,清妹,你别跑,等吃完了菱角,我就让你做皇后,做赢国的皇后……” …… 五年后 朝霞山下,洛樱静静的跪在自己和宋星辰合葬的坟前,手指轻轻在冰凉的墓碑上拂过。 这一天,是她的忌日,也是她的重生之日。 秋风瑟瑟,虽未入冬,却已经感受到了冬的凛冽。 “姬长清,你再也回不来了……”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姬家军早已平冤昭雪,她依旧不能堂堂正正的做回姬长清,因为重生这样诡异的事情落在别人的眼睛就是妖孽。 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妖孽,可是她在乎她的大哥,如果让人知道姬长清重生在洛樱身上,世上将会如何看待大哥。 “星辰,你也回不来了……” “还有我的爹爹娘亲,二哥,二嫂,陆师兄,五万姬家军他们都回不来了。” “阿离哥哥他也回来了……” “还有他,卫元极,他还能回得来吗?” 她的心忽然有了一种抽离的痛,爱她的,一个个离她远去,她爱的,也一个个离她远去,除了卫元极的生死,除了大哥,她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放下了。 而大哥已经有了瑟瑟,有了成群的孩子,也不需要她再多挂怀了,或许,她可以离开了。 尘归尘,土归土。 将一切痛苦,一切罪孽,一切事非功过全都掩埋。 “星辰,我答应过你,一定要好好活着,要与卫元极好好的,姬长清,在你重生的那一刻,我也答应过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报仇雪恨。” “可是累了,我真的累了……” “星辰,你说你会变成天上的星辰看着我,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可是六年了,已经整整六年了,我想要知道他究竟是生是死,却没有一个答案,我没有力气再等了。” “臭丫头,等六年你就没有耐心啦,你可真是没有良心!” 忽然有一个清越的声音幽幽传来,这个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好像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近到只在咫尺之间。 她恍恍惚惚的转过头,看到樱花树的那头有一抹淡紫踏着秋风走来,斜阳透过樱花树的枯枝桠洒落在他的身上,蒙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光晕。 所过之处,忽然枯木逢春,结出了花骨朵,然后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或是淡白,或是淡粉的樱花。 她如置梦境,不敢眨一下眼睛,害怕一眨眼,梦醒了,就碎了。 “阿樱,我回来了。” 他轻轻的走过来,微微勾起了唇角,勾出一丝邪魅而温暖的笑容,和从前一样,摄魂夺魄,恍如仙人。 这一刻,风变轻了,阳光变柔了,花瓣化作落英,点点飘飞,飘落在他的发上,身上。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 这滴泪,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眼泪。 ------题外话------ 终于,终于,大结局了,想说什么,一下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感谢,感谢小可爱们不离不弃的支持和陪伴,让我坚持到了现在。 接下来,文文还会有番外,不过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发,因为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先休息一下哦,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