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后(上错花轿嫁只狼之三)》作者:叶双 内容简介: 金穆儿的凄凉遭遇—— 1.自以为路见不平却搞错对象,反倒被耻笑。 2.小命差点不保,还得被“救命恩人”狠削一顿豪华大餐。 3.和亲花轿被劫,莫名从王后降格变俘虏…… 他自称皇朝八皇子兼大将军,但依她看,连劫花轿这事都做得出来, 根本就是个土匪,还把她这王后新娘归于俘虏一类, 更威胁她要是真为母国人民着想,就乖乖听话, 可说也奇怪,她倒真没见过哪个俘虏像自己这般过得舒心的, 杂活不必做,每日吃好穿好的供着,还有丫鬟好生伺候着, 她因想念父兄落泪,他便忙不迭地把她兄长给请了来; 她因吃不惯他们皇朝的食物口味,他便命人把母国御厨给带来, 甚至听她安抚招降的建言,又是送人手又是送粮的, 虽然他总是板着脸又常吼她,但其实对她很好,害她有点心动…… 不对不对,他搞这么多花招,该不会是企图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吧? 【序言 歹歹尪,食一世人】 小时候,每次吃饭的时候老妈都会说,如果女孩子吃饭没把饭吃干净,以吼就会嫁给麻子脸老公,然吼小编就会说:“麻,可是阿嬷说‘歹歹尪,食一世人’。” 当然,老妈的白眼会立时射过来,可是直到现在,小编还是觉得阿嬷她老人家比较有智慧,毕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很勤劳,真要嫁个人人抢的帅气老公,大概以后要过劳死吧。 提到这个“歹歹尪”呢,就要说到这次主题书《上错花轿嫁只狼》的男主角们,喔,别误会,他们绝对不是麻子脸、上吊眼或臭头(如果真有读者想看这种组合,请在FB上留言,确定你们要下订一千套后,小编会反应的XD),相反的,男主角们个个英挺帅气、风流倜傥…… 但小编也有不能说谎的地方──他们的确不是婚姻市场的香饽饽! 先说到橙意的《东厂妻》,男主角竟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 东厂你们知道吧,那就一个偷听不敲门、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偏偏咱们傻蛋女主角为了让手帕交可以另嫁给心上人,她先是假扮太监探敌情,全然不知被男主角偷偷放心上,接着又请愿代嫁,顺势让男主角拆吃入腹…… 接着说到寄秋的《冲喜妾》,男主角什么都好就身体不好,是个连他老婆都嫌弃的病殃子,不过咱们倒霉女主角运气更不好,一失足就穿越不说,还当了病殃子的冲喜妾,幸好她“上辈子”是当护士的,这辈子伺候得让男主角上了心不说,男主角的病况更是大好,不仅能下床走路,还能上床…… 咳咳,总之就是这样,但女主角却渐渐发现事态有些不对,他跟丫鬟们似乎都有事瞒她,就好像她本来该嫁的不是他…… 最后是叶双的《俘虏后》,男主角挺好(是不是觉得不能相信小编了=_=),身份好(是皇子哟)、身子也好(能带兵打仗呢),只是…… 好吧好吧,就为人鸭霸热心了一点,看太子当不好就想帮他当,特意请旨上战场,想让太子松了心防,到时来个瓮中捉鳖,接着看女主角嫁不好就打算让她改嫁──给他,特意在女主角嫁给别国老国王之前来个英雄劫亲…… 说来这套书就是“歹歹尪,食一世人”的代表作,每个男主角都是好人呢(大致上啦),女主角都嫁得很幸福呢(从哪点看得出来?),总之,这样温馨逗趣、轻松甜蜜的故事绝对能打动你,你只有两点要注意:一是赶快翻来看!二是饭要吃剩下喔(以上发言不代表本出版社立场^^) 【序言 新的开始 叶双】 呼,好久没写主题书了,小双双着实被这本书折磨得有点惨兮兮的。常常对着计算机,可是脑子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思绪,有时一发呆就是一小时,所以这本书写了比平常还要久的时间。 除了写主题书压力挺大以外,小双双最近的生活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两个人变成了单身,当真有些不能习惯,有时候走路、吃东西都还要发发呆,似乎过生活的能力降低了不少,虽然明知道过一阵子,当再次习惯了单身之后,一切都还会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可是还是需要一些时日的调适吧!在赶稿和分手的交相打击之下,小双双最近的生活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至于成为单身的心情呢? 挺好了,在哭了三天之后,终于找回了一些生活的节奏,上上班、看看书、打打电动,有空就出外晃晃逛逛,初时有些寂寞、夜不成眠,可好似只有几天时间,日子照过、该做的事一样不会少,花了点时间探究着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转瞬之间从熟悉到陌路,可却始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咎于缘分的不够,谢先生终究还是只是一个过客呵! 活了这么几十年,受的伤多了,疗伤止痛的能力似乎也愈练愈强大了起来,以往得要死不活个半年、一年的,这回连自己都讶异于自己那自我修复的能力。我想这就是一种进化吧! 事实证明,人是真的可以进化的。年轻的时候失恋,天似乎要塌了下来,总感觉末日已经到来;老了失恋,只是多了一些失落,并没有什么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惜的是以为能做老伴的男人却飘然远去,但那又如何呢?老伴老伴,既然人也还没多老,再找个伴也就是了,就算没伴,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这样就够了! 朋友都说小双双这样的豁然挺不正常,毕竟四年的感情,谁可以说放就放,可经历了那么多的争执和不愉快,再多的感情也早就被磨空了,再剩下的也只是一些舍不得放下的情绪,更何况两人之间的相处,从来就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掺杂了更多其它的东西,比如说亲人、事业上的纠缠,所以再不能放下,也得放下,不是吗? 与其每天哭着过日子,还不如笑着迎接下一段的缘分,那不是更有展望。心中的痛苦只是一时的,还有很多的快乐在未来等着我——小双双始终是这么相信的。 呵,莫名其妙的说了一些和小说完全不相干的事,倒也是一种抒发和交流,但不愉快的事就别说那么多了。我只是想好好的生活着,快乐从来都是小双双生命中唯一不变的宗旨,只希望快乐,就算有时受了委屈,也要马上快乐起来。 虽然爱情很美好,可是爱情从来就不会是生命中的全部,没了也就没了,也不知何时,爱情便会突然的从天而降,小双双从来就不会让自己在愁苦的情绪里困住太久,少了个情人,多了个朋友,也算是不错了! 好聚好散向来是小双双在谈感情时的最高指导原则,若说人真的是历经世世的轮回,那么小双双希望在这辈子,把该欠的、该收的,全都弄得清清楚楚的,然后待得下一世便是新的开始。现在小双双又还清了一笔债,下一世的肩头只怕又能轻松不少,开心或是伤心,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线之隔罢了。 好了,不多说了,小双双还得继续去为下一本书宝宝奋斗呢! 没了男人,可不能再没了钱钱,女人要有钱,女人当自强嘛! 咱们,下次再聊噜! 【楔子】 匆匆几个踏步,霍安准就要来到皇上寝房之前,却突然闪出一道身影,硬生生挡在他面前。 “八弟且慢!” 莫名被人阻了去路,一股子的不悦蓦地窜起,他双眸一眯,眼光变得冷然,就算眼前这人是太子霍安怀,他也不似其他人般唯唯诺诺,只是冷漠地颔首道:“太子!” 霍安怀是皇后嫡出,自小受封为太子,所以除了父皇、母后,任谁见了他也得尊崇备至、战战兢兢的,偏偏就只有良妃所出的霍安准,每回见了他都是眉不挑、语不顿,虽然还是会行礼,但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冷傲模样,让他恨得牙痒痒的。 “八弟这般急匆匆所为何事?你身为统领几十万雄师的大将军,不该是在城外的校场上校兵吗?这样擅离职守,莫不是仗着自己是皇子,为所欲为了?”他的语气明显不善。 瞧着气宇轩昂的霍安准,他就不懂,明明他才是将来登基为皇的太子,为何父皇却只肯把兵权交托到八弟手上?为此,他真巴不得亲手杀了霍安准这个眼中钉。 其实,不只是他,他甚至希望所有的兄弟都死绝了,这样,这个霍氏皇朝才会是独属于他的。 “父皇龙体有恙,做儿子的不亲侍榻前,何以为子?”霍安准平淡地问道。 “父皇有恙,自有我侍奉榻前,皇弟更应在此时刻更加用心练兵,若能稳下边关,自能宽慰父皇心怀,让父皇不药而愈,益寿延年。” “这点不用太子提醒,皇弟也会做。”霍安准望着太子的眼神冷然,没有半丝兄弟之间的情谊。 “既是这样,那皇弟还不快快回去练兵,等到父皇痊愈就会亲下旨意,你便可领兵出征。” “皇兄,我既已到了这,又怎能不见父皇一面便又离去。” 霍安准对于霍安怀的阻拦很是不满,若非父皇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他生怕要是真闹出点动静,会让父皇的病愈发严重,以他那气起来便不管不顾的个性,他早就动手揍人了。 “方才御医正交代了,不能扰了父皇的清静,所以为兄的不能让你进去。”霍安怀硬是不退让半分。 太子身后的禁卫,有些沉不住气的甚至已经拔出了佩刀,亮晃晃的刀光蓦地一闪。 “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要见父皇还得这样兵刃相见了。”薄抿的唇角噙着一抹浅笑,霍安准显然完全不把眼前的禁卫看在眼底。 昂藏的身躯执意往前踏了一步,便有好几把刀齐刷刷地朝着他的眼前送来。 寻常人若是面对这种阵仗,只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可霍安准却像是浑然不在意似的,旁若无人的继续往前走去。 眼见霍安准视禁卫的刀刃如无物,霍安怀气得浑身颤抖,咬着牙喝令道:“擅扰皇上休息者,杀无赦。” “诺!”众禁卫听令,齐齐应诺,威武喊声让午后沉静的宫殿泛起了一股子的肃杀之意。 冷扫了太子一眼,霍安准的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满不在乎的浅笑,迳直地往前走去。他倒想瞧瞧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拦他! “你……” 眼见霍安准这样目中无人的模样,霍安怀简直气坏了,手一抬暗下号令要禁卫擒人。若能趁乱了结了他的性命,他也乐得轻松。 可太子侍卫们却目光惶然地来回瞧着霍安怀和霍安准两人,迟迟没有动作。 八王爷可是本朝以来最骁勇善战之士,更别说还是个皇子,就算他们的主子是太子,可是皇帝老子都没发话,谁又敢轻举妄动呢? 再说了,他们虽是武夫,却也知道绝对不能在皇上的寝宫前诛杀皇子,若是将来皇上盛怒,只怕株连他们九族的心都有了。 太子明明只不过是来探病,又何必闹出这些事情来呢?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关于太子不适皇位的说法又要添上一笔了。 众亲卫里,有的皱了皱眉、有的在心中咕哝着小话,可就是没人真应了霍安怀的命令。 “你们还不快给我拦人!”向来顺风顺水的霍安怀还是在耐力方面落了下风,眼见霍安准愈发接近寝宫,他心一急便索性直接吼道。 便在同时,霍安准蓦地顿住了脚步,倒不是因为感觉到太子准备下狠手,而是原本紧阖的宫门蓦地敞了开来。 只见向来在皇上跟前伺候的刘乃步出了寝宫,像是对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势视而不见,恭敬地朝两位皇子说道:“皇上已经醒了,请太子和八皇子移驾寝殿。” 皇上既已发话,霍安准的目标更是不变,甚至连瞧也不瞧上霍安怀一眼,拾阶而上,率先步入寝殿。 见状,霍安怀愤恨地紧咬牙根,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将这个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的霍安准给挫骨扬灰。 披着绣有九龙的披风,锦安帝瞧着跪在地上向他请安的太子和八皇子,久久不作声。 他的沉默让寝宫内的气氛陡地一冷,却激得一旁伺候着的宫人太监们汗流浃背,有些不知所措。 可面对这样紧张的气氛,霍安准却仍是直挺挺的跪着,仿佛毫无所觉,反观太子虽然也是跪得笔直,但是却眼神飘忽,显得不够磊落。 霍安准的气度,倒让皇帝对这个向来出类拔萃的儿子,更加另眼相看。 皇上终于晾够了两个儿子,沉沉地问道:“说说,为何起了争执?” “儿臣认为,边关情势紧张,赤耶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军虽然有可能开拔,八弟身为大将军,儿臣希望他能多多用心在边防的庶务之上,可是八弟却认为儿臣在找他麻烦。”忍着心底的不服气,霍安怀那三言两语,未必属实,可他却信手拈来,说得流畅无比,仿佛就是事实。 两年前,霍安准头回率兵争战赤燕山,不过数月便将东南几个小国的联合军队给打了个落花流水,班师回朝之后,便以皇子之姿身兼大将军。 当时,霍安怀便恨皇上总是想方设法地让霍安准建立军功,树立威望,如今霍安准在朝中竟已经有了与他分庭抗礼的势力,所以他更是不能容他。 只恨方才自己的亲卫行事畏畏缩缩,否则他孤身一人进宫,若是真被他的亲卫错手误杀,那也只是不巧罢了。 “嗯?”闻言,皇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到霍安准的身上,沉声问道:“太子说的可是事实?” 抬眸轻轻扫向跪于身旁的太子,霍安准薄抿的唇角微微上弯,那笑容似乎带着浓浓的讥讽,淡淡的回道:“是真的!” “嗯!”锦安帝做了一辈子的皇帝,真话假话,他怎可能听不出来,不过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又问:“对于太子所言的边关情势,你又怎么看?” 这事其实也搁在他的心里很久了,他是知道以安准的能力,这事若派他去,他自是放心,可是…… 这一去边关,可不如打打东南小国,那可是长途跋涉的劳苦,他向来看中安准这个孩子,也始终记得良妃临去前的殷殷交代,心中自是万分的不舍得。 “父皇,其实就算太子不提,这事儿臣也想请旨,近年来赤耶国不断为了冬粮侵扰边境作乱,儿臣打算自请戍守边疆,为父皇分忧,请父皇成全。” 这事本该等皇上龙体康愈之时,才在朝中提及,可既然霍安怀等不及了,他也乐得打蛇随棍上。 反正这事在这儿议定了,到时再在朝议上过个场,也就算完了。 “你真的愿意去边疆戍守?”皇上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霍安怀先一步既惊且喜地问道。 冷冷的目光一扫,霍安准那双宛若鹰眼的利眸中倏地闪过一丝讥诮,不过稍纵即逝。 “父皇经年累月忧心国事,才会让身子骨愈发虚弱,若是儿臣能替父皇做些什么,也才能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霍安准冷冷地迎着霍安怀的质疑说道,那话里自有几分真心。 在皇子中,皇上因着深爱母妃的关系,向来对他格外上心,既是如此,他自是该要有所回报才是。 “可是……”虽说儿子有出息,老子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一想到此行少则半年,多则数载,皇上也怕自己的身子撑不过,见不着霍安准的最后一面。 见皇上眸中有着乍惊的喜色,可却也有着浓浓的不舍与犹豫,霍安怀连忙开口说道:“父皇,难得皇弟有这样的孝心,父皇自当成全。” “可是边疆苦寒,你是个皇子,从小便是锦衣玉食,朕又怎么忍心送自己的儿子去那种地方呢?” “父皇,这些日子,八弟的铁血军骑操练得可辛苦了,若非真心要去,又何必如此?儿臣还请皇上成全八弟的孝心。” 霍安准晓得,一旦自己做了决定,且又是攸关国家大事,就算太子不说这一番只能显示自己愚蠢的废话,他也一定会去的,但实在看不下去太子这番嘴脸,忍不主调笑道:“看来,太子似乎巴不得我离京啊?” 闻言,斜倚着床头的皇上,身子无力一滑,对于两名皇子之间的暗潮汹涌也有所觉。 他是过来人,能够上位自然也是经过了一番腥风血雨,所以从来他在教导皇子们时,也以兄弟之间的和睦为主。 可在天家的富贵权势之前,他的那些谆谆教诲,只怕难起丁点的作用。 “安准真想去?” “自然想去,儿臣不怕苦、不怕艰难,只愿父皇龙体安康。” 反正京里一切该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他远赴边陲,正好可以看看霍安怀这个跳梁小丑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其实,他本来对于皇位压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喜欢带兵打仗,享受那种纵马奔腾的快乐,可在历经了几回几乎被霍安怀置于险境的九死一生之后,再加上看着几个兄弟个个都被霍安怀害得离乡背井,他便知道他得一争。 他更知道,只要他愿意争,以皇上对他亲娘的宠爱,他未必没有胜算。 再说了,边关侵扰不断,父皇为此总是忧心忡忡,导致龙体每况愈下,他自然也忧心。 “父皇,八弟也是一心为国,父皇自当成全。”心中窃喜不已,但霍安怀却一脸正气地劝说着皇上。 这些日子,眼看父皇的身体愈来愈差,他正愁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才能将霍安准给弄离京城,免得到时父皇两腿一伸,拥立八皇子一派立时出来捣乱,徒然为他的登基之路添上许多麻烦。 现在倒好,霍安准自请离京,倒让他那颗吊在半空中的心安下了一半。 且就连父皇都说边关生活艰难,危机四伏,到时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让霍安准将命给留在那儿,才真真大快人心。 “这……”皇上心头还是有些犹豫。 最近他瞧着太子的行事似是愈发不妥,不但心眼极小且疑心病重,还会算计其他皇子,这般不够大气的个性,如何能将皇朝稳住? 反观安准这个孩子倒是不错,可惜他并非皇后所出,不是嫡子,若由他来继承大统,只怕又要引起朝堂动荡。 皇上的心绪转了几回,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沉声说道:“既然老八真的想要为国驰骋沙场,那么便去吧!” “多谢父皇!”心愿既成,霍安准连忙磕头称谢。 看来,终于让他等到了扬名立万的机会,他可得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收服边关那些游牧小国,唯有边关安定了,将来他才不会左支右绌。 再见太子那喜形于色的模样,他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好友欧阳慕霖说的的确没错,烂泥始终是扶不上墙的。 像霍安怀这样的个性,丝毫不懂得内敛二字怎写,他若上位,只怕不到半年就被那些满肚子拐的大臣给兜得团团转了。 霍氏皇朝要是交在他的手里,受苦的只怕是那些黎民百姓。 皇上召来内侍,让他去安排下旨之事,明日早朝由太子代为宣读,即日起命霍安准率兵平定西北的赤耶国。 “你给我顺顺当当地去,平平安安的回来,知道吗?”虽是皇上,亦是慈父,锦安帝不住叠声交代着。 “是!”霍安准颔首应是,扫了霍安怀一眼之后,便称要去加紧校阅军队,告退离去。 毕竟父皇的身子瞧起来还不错,既是如此,他也懒得再和霍安怀纠缠下去,怕自己要是沉不住气,一拳打上了霍安怀的脸,那可就徒然惹来许多麻烦了。 他倒是不怕麻烦,只是若因为霍安怀,那可就嫌懒了。 在离京前,他还有好些事情要做,且欧阳慕霖那家伙总是咳声叹气喊无聊,他正好趁着这回让他找人牢牢地盯着太子。 虽然他人不在京中,可是关于霍安怀的一举一动,他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有预感,以今日霍安怀那急躁的态度,他的耐性应该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他们两兄弟的对决,只怕就要展开了。 【第一章】 几匹骏马风驰电掣地不断往前冲去,奔腾的马蹄卷起阵阵狂沙,艳阳照在马儿的鬃毛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带头的一人一马速度极快,惹得身后的随从紧张的策马狂奔,嘴里还不断地呼喊着,“公主……” 眼看公主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他们的脸都黑了一半。 若是真跟丢了公主,等回到宫里,他们这些失职的人不是这个月的俸银被扣,就是要被重罚一顿。 王上拿他的宝贝女儿没有办法,总是拿他们来开刀啊! 想到这里,众随从只好拚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以期追上愈发渺小的身影。 “咦……” 金穆儿蓦地猛力急扯缰绳,急驰下的马蹄骤然止步,人立而起,一干侍卫都为她的小命捏了把冷汗之际,却见她松了松缰绳,马儿竟奇迹似的安定了下来。 “好宝儿,真乖!”一等人马都平安之后,她像是完全没有察觉方才的状况有多惊险似的,粲笑着跃下马,轻抚着爱驹赞道。 “公主殿下,该回宫了。”再让公主再这么优游下去,只怕他们迟早项上人头不保。 “我不回去!”她今儿个之所以偷溜出来,便是因为心中烦闷,现在太阳都还没下山,她也没玩够,才不想这么早回去面对那些个糟心事。 侍卫们都知道公主本性善良,可性子却极拗,要是她不想做的事,别说好言相劝无用,就算十匹马也拉不动,更何况他们也不可能硬将公主给绑回去,所以只能愁苦地面面相觑。 “怎么,本公主想去东城里逛逛、散散心也不行吗?”凤眼儿一挑,金穆儿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就让开些。” 说完,她再次跳上爱驹宝儿,策马而去,不过片刻时间,已来到东城门前,她俐落的跃下了地,牵着宝儿开始闲逛起来。 身为金昌国唯一的公主,父王和王兄一向不愿拘着她,总是任由着偶尔出宫来逛逛,所以她对这条街自然熟悉。 她知道哪儿有卖什么,也知道什么东西能让她的心情好些,但她却不着急着去买最喜欢吃的糖葫芦,而是信步闲逛着,想要瞧瞧能不能从其他小摊子上找着一些好东西。 哇,真美! 一见那颗闪耀着七彩琉光的琉璃,她的心里便起了这样一阵的赞叹,可偏偏还来不及抢上前去仔细瞧瞧,便被身后的一阵骚动给吸引了注意力。 金穆儿蓦地回头,便见一名身着锦服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跌坐在地上的小乞儿,旋即眉心一皱,性急的她张唇便喝道:“当街欺凌一个小乞儿,这位公子羞是不羞?” 闻言,霍安准蓦地转过身去,炯然且凌厉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朝她扫去,没将她一身金贵的打扮、丽致的脸庞放在眼底,懒洋洋地掀唇道:“无知蠢妇。” 金穆儿顿时气得牙根发痒,一双水亮的眸子顿时闪出阵阵火光,伶牙俐齿的回道:“无礼村夫。” “你说什么?”霍安准不悦地扬高音调。打他出世到现在,还没有哪个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他是村夫。 更何况他这一身磊落的模样,究竟有哪一点像村夫了,这个女人到底是有没有把眼珠子带出门啊? “会当街打人和骂人的,不是无礼村夫是什么?” “果真无知,你以为我是在欺凌他?”明明是眼前这个小子手脚不干净,扒了路人的东西,他可是见义勇为,怎料竟被误会是恃强凌弱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不容狡辩。”金穆儿冷冷的说道,一边还示意身后终于追上她的护卫,让他们去扶那个还躺在地上呻吟的乞儿。 乞儿倒也乖觉,知道救星出现,连忙假装虚弱,就着护卫伸出去的手起身。 “你倒是会安罪名啊!”对于她的胡扰蛮缠,霍安准气得抽了抽嘴角。 他身为皇子,做起事来或许有些张狂,可却从来不做恃强凌弱这等劣事,而这丫头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觉得他欺凌乞儿,她的一番话着实惹怒了他。 “你的意思是我诬赖了你?” “那是自然!” “好,那咱们来问问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以。” 同是灿亮亮的四目交接,四周的空气顿时火光四射,那剑拔弩张的情势,倒教在金穆儿身后的几名护卫暗叫了一声糟。 眼前这位气势炯然的男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家公主怎么这么厉害,连逛个市集也能碰上这种事。 众护卫面面相觑,有个胆子大的不想继续提心吊胆,索性上前了一步,在金穆儿的耳边低声说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也是一肚子气的金穆儿没好气地横扫护卫一眼,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回应,护卫便知自己怕是白说了。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别说这还是件与公主无关的小小事,所以他深吸了口气,再劝道:“主子,这事本就是小事,咱们又何必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和他争个是非呢?” “嘿!我还就是要争这个是非了。” 这回,金穆儿倒真和霍安准杠上了,她就是瞧不惯他那种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姿态。 更何况,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有错的人明明是他,她干么要夹着尾巴逃跑? “孩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金穆儿不再理会护卫,朝着乞儿问道。 “我……”一脸脏污又瘦弱的小乞儿眨巴着眼儿,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孩子,你可别怕,万事有我在。” 豪气万丈的一句话,立时引来了霍安准重重的冷哼,蔑视的意味十足浓厚,向来不屑和女人多说一句话的他,甚至还开了尊口说:“就凭你那小身板,我只消两根手指就能捏死你了,竟然还敢大言不惭。” “你……”她冷眼一瞪,着实气坏了。若非今日情况被她撞见,只怕这个小乞儿下场不会太好。“孩子,你就说,不用怕!” 小乞儿可是滑溜得很,只见他的眼珠子贼溜溜的一转,连忙说道:“便是我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大人,所以他才想要揍我一顿。” 闻言,金穆儿那轻蔑的眼神顿时朝着霍安准射了过去,仿佛是在说—看吧,早知道你不是好人了。 迎着那双水眸流露出来的指控,霍安准感到极度不满,利眸一眯。 小乞儿本想趁两人对峙之时溜走,可霍安准是何等人,他跨出第一步的瞬间,就已经眼明手快地一个箭步上前,像是抓小鸡似的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喂,你干什么?”金穆儿怕他真伤了孩子,不但开口喝斥,还想伸手去救。 可霍安准哪里会在乎她那无力的攻击,迳自将手中的娃儿抖了抖,便见两个精致的锦囊从乞儿的衣襟里落了下来,随即有两人边喳呼边上前捡起自己的锦囊,同时不忘感谢霍安准的帮忙。 这下子围观众人望着小乞儿的目光,快速地从同情变成鄙夷。看来这个小乞儿是个扒手,被人逮了个正着。 “你瞧见了吧!” 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后,霍安准一副不想与她计较的模样,完全不理会她脸上闪现的尴尬,冷哼一声后便转身离去。 霍安准晓得,一旦自己做了决定,且又是攸关国家大事,就算太子不说这一番只能显示自己愚蠢的废话,他也一定会去的,但实在看不下去太子这番嘴脸,忍不“你……”冲着那背影,金穆儿本想开口,可是犹豫了半晌终是阖了唇。 就算是她误会他又怎样,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她自会开口道歉,但他有必要这么盛气凌人吗?况且是他一开始不解释清楚就先骂她的。 金穆儿努力的在心底说服自己,将一切的错误都归到那个高傲的男人身上,可是……其实她心底也很清楚,是她先入为主诬赖了好人,才会开启这样的争端。 两道细致的柳眉蓦地一皱,她随即俐落地迈了几步追上前去。 “呃……这位公子……”金穆儿在离他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不知道他姓啥名啥,只好这么喊道。 霍安准听到她喊人,以为她是吵架没吵过瘾,当下也不想理她,迳自往前走。 “喂喂喂……”见他脚步不停,她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着他的小气性子,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开口喊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不理,他就是不理! 金穆儿望着他的身影,想要再追上前去,可又有些不甘心,所以想也没想地再喊,“这位不是村夫的公子,你倒是停一停啊!” 她这么一喊,霍安准的脚步果然顿住了,便连身边围着看戏的寻常百姓也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的哄笑,让金穆儿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什么蠢话,俏脸儿随即涨得通红,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 就在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原本笔直往前走的人竟回过了头来。 瞧着她那发糗的模样,霍安准的眸中倏地闪过一丝笑意,脸却还是板着,声音也依旧清冷地问道:“什么事?” “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在这儿向你赔罪。”敢做敢当的金穆儿说着说着便朝霍安准弯下腰去,那一揖倒是诚意十足。 她的举动让他有些惊讶,初时,他还以为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做起事来,竟然这样俐落。 便在那么一瞬间,他起了捉弄人的想法,于是他语气森冷的说道:“杀了人,再开口道个歉,这样也行吗?” “你……”金穆儿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灿眸,倏地又眯了眯,索性问道:“敢问公子,要怎样才能原谅我的一时疏失?” 霍安准开始觉得有意思了。她完全不似京城里头那些大家闺秀,个个养得尊贵万分,便是做错了事,也只会眨巴着眼睛装无辜。想到这里,他倒还真想瞧瞧她能做到怎样的地步。 于是他深邃的眸子精光一闪,指着路旁边的茶摊子,问道:“会泡茶不?” 他突如其来这么一问,金穆儿一时愣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她敬茶。 还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她眯起美眸,杀气腾腾地怒瞪着他好一会儿,这才咬着牙走向茶摊子。 她随手扔出了一锭银子,然后也不知道跟茶摊子老板说了啥,就教老板笑着让了身。 金穆儿走到正烧着的热水边,也没想到提把可能是热的,手一伸就被烫了个龇牙咧嘴,到底有块布垫着,也没真伤着,可吃痛的她本想立刻扔了茶壶,可又瞧见了霍安准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当下牙根一咬,亲自泡了两杯茶,在端茶的时候还悄悄在右手那杯吐了口口水。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幼稚,可不这么做,难出心头那口堵得难受的气。 霍安准从来都是个眼力很好的男人,只见他的唇微微往上勾了勾,显然她那种孩子气的报复行为彻底取悦了他。 金穆儿一来到他面前,便将加了料的那杯往前一递。 谁知霍安准却不伸手,下一瞬也不知道怎样出神入化的巧手,她左手那杯没加料的茶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她看着他那得意扬扬的笑容,心知自己的举动已经被他瞧了个一清二楚,当下心又虚了、脸也红了,但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只好豪气地说:“快喝了茶,只要喝了,我就当你接受了我的道歉。”说完,她皱了皱眉,仰头将那杯加料的茶全灌进口中。 对于她的豪气不做作,霍安准难得赞许地挑了挑眉。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金穆儿狐疑地问道:“怎么,还不肯喝吗?”心中却不免哀叹一声,这男人怎么这么难搞啊? 霍安准这才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茶,俊逸的脸上随即透出一抹明显的嫌恶。 终于,金穆儿忍无可忍,正准备开口为自己扳回一城,谁知道他却将茶碗往她的手中一塞,俐落的一转身,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迈开大步离去。 望着他那快速消失的身影,她银牙紧咬,心里头的怒气在转瞬间迅速的涨大再涨大…… 雪上加霜啊! 气唬唬地回了宫,闷上加气的金穆儿便是瞧着什么都不顺眼,细白的柔荑一拉一扯,但凡她所经之处,盛放的花儿都成了落地残花。 “怎么啦?”金穆风才和父王议完事,正要走回寝宫,就见妹妹怒气冲冲的模样,忍不住地关心问道。 “王兄!”金穆儿向来都会对疼爱自己的大哥露出甜滋滋的笑容,可这会儿她不但没了笑意,反而带着怒气。 “这是怎么了,谁惹得咱妹子不开心?”瞧着妹妹嘴儿嘟嘟的模样,他带着宠溺的笑意问道。 “没事!”对于兄长的关心,她只简单丢下两个字后,便与他错身,在他不解的注视下,想要回自己的云华宫里继续生气。 那个男人真的很可恶,还害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真是……愈想愈气! “金穆儿,我认识你已经十五年了,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真的没事吗?”金穆风跟了上去。 “不会!”既然引得了大哥的注意,她自知大哥没像盘查奸细一样将她今天发生的事都给问出来,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今天果真是诸事不顺,就连想要一个人生生闷气都不行。 金穆儿愈想心情愈不好,索性大刺刺地往一旁阶梯上一坐,那率性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公主该有的矜贵,顿时让金穆风的脸有些绿了。 可他总不能就这么居高临下的和她说话,皱了皱眉头后,只好跟着坐了下来。 “说吧,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 “没事。”她闷闷的答道。 听到她那言不由衷的回答,金穆风立即弹了她额头一下。 金穆儿吃疼,忍不住瞪向大哥,眸中尽是怨念。“做啥打人?” “你是我的亲妹子,有没有事我会看不出来吗?”他眼睛一瞪,语气显然比金穆儿还要不好。 大哥鲜少对她板着脸,她一下子就被唬住了,讪讪地闭上嘴,双眸还透着浓浓的委屈,眼眶也不争气地红了。 不只是今日的,连这些日子以来的烦闷,也全都在这个时候涌上了心头。 她低下头,小声却仍嘴硬的说道:“妹妹没事,哥哥不用担心。” 她是被父王和王兄捧在手掌心长大的,自是知道他们疼她的心。 可是世事哪里能够尽如人意呢? 如果他们真的可以选择,只怕也不会委屈了她,既是无可选择,她纵然将满心的不愿说出口来,又能如何呢? “还说没事,瞧你就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傻气得紧,万事还有父王和王兄呢!”主调笑道:“看来,太子似乎巴不得我离京啊?” 闻言,斜倚着床头的皇上,身子无力一滑,对于两名皇子之间的暗潮汹涌也有所觉。 他是过来人,能够上位自然也是经过了一番腥风血雨,所以从来他在教导皇子们时,也以兄弟之间的和睦为主。 可在天家的富贵权势之前,他的那些谆谆教诲,只怕难起丁点的作用。 “安准真想去?” “自然想去,儿臣不怕苦、不怕艰难,只愿父皇龙体安康。” 反正京里一切该安排的早就安排好了,他远赴边陲,正好可以看看霍安怀这个跳梁小丑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其实,他本来对于皇位压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喜欢带兵打仗,享受那种纵马奔腾的快乐,可在历经了几回几乎被霍安怀置于险境的九死一生之后,再加上看着几个兄弟个个都被霍安怀害得离乡背井,他便知道他得一争。 他更知道,只要他愿意争,以皇上对他亲娘的宠爱,他未必没有胜算。 再说了,边关侵扰不断,父皇为此总是忧心忡忡,导致龙体每况愈下,他自然也忧心。 “父皇,八弟也是一心为国,父皇自当成全。”心中窃喜不已,但霍安怀却一脸正气地劝说着皇上。 这些日子,眼看父皇的身体愈来愈差,他正愁不知道用什么藉口才能将霍安准给弄离京城,免得到时父皇两腿一伸,拥立八皇子一派立时出来捣乱,徒然为他的登基之路添上许多麻烦。 现在倒好,霍安准自请离京,倒让他那颗吊在半空中的心安下了一半。 且就连父皇都说边关生活艰难,危机四伏,到时要是有个什么意外,让霍安准将命给留在那儿,才真真大快人心。 “这……”皇上心头还是有些犹豫。 最近他瞧着太子的行事似是愈发不妥,不但心眼极小且疑心病重,还会算计其他皇子,这般不够大气的个性,如何能将皇朝稳住? 反观安准这个孩子倒是不错,可惜他并非皇后所出,不是嫡子,若由他来继承大统,只怕又要引起朝堂动荡。 皇上的心绪转了几回,终究还是做出了决定,沉声说道:“既然老八真的想要为国驰骋沙场,那么便去吧!” “多谢父皇!”心愿既成,霍安准连忙磕头称谢。 看来,终于让他等到了扬名立万的机会,他可得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收服边关那些游牧小国,唯有边关安定了,将来他才不会左支右绌。 再见太子那喜形于色的模样,他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好友欧阳慕霖说的的确没错,烂泥始终是扶不上墙的。 像霍安怀这样的个性,丝毫不懂得内敛二字怎写,他若上位,只怕不到半年就被那些满肚子拐的大臣给兜得团团转了。 霍氏皇朝要是交在他的手里,受苦的只怕是那些黎民百姓。 皇上召来内侍,让他去安排下旨之事,明日早朝由太子代为宣读,即日起命霍安准率兵平定西北的赤耶国。 “你给我顺顺当当地去,平平安安的回来,知道吗?”虽是皇上,亦是慈父,锦安帝不住叠声交代着。 “是!”霍安准颔首应是,扫了霍安怀一眼之后,便称要去加紧校阅军队,告退离去。 毕竟父皇的身子瞧起来还不错,既是如此,他也懒得再和霍安怀纠缠下去,怕自己要是沉不住气,一拳打上了霍安怀的脸,那可就徒然惹来许多麻烦了。 他倒是不怕麻烦,只是若因为霍安怀,那可就嫌懒了。 在离京前,他还有好些事情要做,且欧阳慕霖那家伙总是咳声叹气喊无聊,他正好趁着这回让他找人牢牢地盯着太子。 虽然他人不在京中,可是关于霍安怀的一举一动,他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有预感,以今日霍安怀那急躁的态度,他的耐性应该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他们两兄弟的对决,只怕就要展开了。 【第二章】 几匹骏马风驰电掣地不断往前冲去,奔腾的马蹄卷起阵阵狂沙,艳阳照在马儿的鬃毛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带头的一人一马速度极快,惹得身后的随从紧张的策马狂奔,嘴里还不断地呼喊着,“公主……” 眼看公主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他们的脸都黑了一半。 若是真跟丢了公主,等回到宫里,他们这些失职的人不是这个月的俸银被扣,就是要被重罚一顿。 王上拿他的宝贝女儿没有办法,总是拿他们来开刀啊! 想到这里,众随从只好拚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以期追上愈发渺小的身影。 “咦……” 金穆儿蓦地猛力急扯缰绳,急驰下的马蹄骤然止步,人立而起,一干侍卫都为她的小命捏了把冷汗之际,却见她松了松缰绳,马儿竟奇迹似的安定了下来。 “好宝儿,真乖!”一等人马都平安之后,她像是完全没有察觉方才的状况有多惊险似的,粲笑着跃下马,轻抚着爱驹赞道。 “公主殿下,该回宫了。”再让公主再这么优游下去,只怕他们迟早项上人头不保。 “我不回去!”她今儿个之所以偷溜出来,便是因为心中烦闷,现在太阳都还没下山,她也没玩够,才不想这么早回去面对那些个糟心事。 侍卫们都知道公主本性善良,可性子却极拗,要是她不想做的事,别说好言相劝无用,就算十匹马也拉不动,更何况他们也不可能硬将公主给绑回去,所以只能愁苦地面面相觑。 “怎么,本公主想去东城里逛逛、散散心也不行吗?”凤眼儿一挑,金穆儿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就让开些。” 说完,她再次跳上爱驹宝儿,策马而去,不过片刻时间,已来到东城门前,她俐落的跃下了地,牵着宝儿开始闲逛起来。 身为金昌国唯一的公主,父王和王兄一向不愿拘着她,总是任由着偶尔出宫来逛逛,所以她对这条街自然熟悉。 她知道哪儿有卖什么,也知道什么东西能让她的心情好些,但她却不着急着去买最喜欢吃的糖葫芦,而是信步闲逛着,想要瞧瞧能不能从其他小摊子上找着一些好东西。 哇,真美! 一见那颗闪耀着七彩琉光的琉璃,她的心里便起了这样一阵的赞叹,可偏偏还来不及抢上前去仔细瞧瞧,便被身后的一阵骚动给吸引了注意力。 金穆儿蓦地回头,便见一名身着锦服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跌坐在地上的小乞儿,旋即眉心一皱,性急的她张唇便喝道:“当街欺凌一个小乞儿,这位公子羞是不羞?” 闻言,霍安准蓦地转过身去,炯然且凌厉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朝她扫去,没将她一身金贵的打扮、丽致的脸庞放在眼底,懒洋洋地掀唇道:“无知蠢妇。” 金穆儿顿时气得牙根发痒,一双水亮的眸子顿时闪出阵阵火光,伶牙俐齿的回道:“无礼村夫。” “你说什么?”霍安准不悦地扬高音调。打他出世到现在,还没有哪个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他是村夫。 更何况他这一身磊落的模样,究竟有哪一点像村夫了,这个女人到底是有没有把眼珠子带出门啊? “会当街打人和骂人的,不是无礼村夫是什么?” “果真无知,你以为我是在欺凌他?”明明是眼前这个小子手脚不干净,扒了路人的东西,他可是见义勇为,怎料竟被误会是恃强凌弱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不容狡辩。”金穆儿冷冷的说道,一边还示意身后终于追上她的护卫,让他们去扶那个还躺在地上呻吟的乞儿。 乞儿倒也乖觉,知道救星出现,连忙假装虚弱,就着护卫伸出去的手起身。 “你倒是会安罪名啊!”对于她的胡扰蛮缠,霍安准气得抽了抽嘴角。 他身为皇子,做起事来或许有些张狂,可却从来不做恃强凌弱这等劣事,而这丫头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觉得他欺凌乞儿,她的一番话着实惹怒了他。 “你的意思是我诬赖了你?” “那是自然!” “好,那咱们来问问那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以。” 同是灿亮亮的四目交接,四周的空气顿时火光四射,那剑拔弩张的情势,倒教在金穆儿身后的几名护卫暗叫了一声糟。 “其实,妹妹之所以心绪不佳,是因为今儿个在街上瞧着了一个鲁男子,让他给气着的。”心中最委屈的事金穆儿选择收藏,拣了不要紧的事说。 “喔?”浓眉微挑,金穆风倒像来了兴致似的问道:“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也没细想,很自然的就将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身材挺壮实的也不显胖,浓眉大眼的生得也好看,可偏偏就是那双眸子冷得吓人,而且心眼小了些。” “是咱们国人吗?” “看起来倒是不像,瞧他那一身锦袍,完全不耐磨的,咱们的人只爱穿棉衣,舒适又合穿,他看起来倒像是个中原来的大家少爷。” “喔!”金穆风愈听眉头愈往中间拢去,脑筋不似妹妹的直线条,反而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 近来边关紧张,那人听来倒像是个有些尊贵的中原人,不过那人来这黄沙漫漫的金昌国要做什么,是来做买卖的吗? 念头至此,他不禁多放了些心眼,筹谋着也许该派人去查探查探。 “而且咱们的人大都豪迈义气,哪里可能像他那样小心眼。” 哼! 就不要让她瞧见,否则她定要将这笔债给讨回来。 做错了事儿要认,可结下的梁子也不能就这么过了。 金穆儿想着想着,不自觉又鼓起了腮帮子,整个人活像是着了火的炭球儿,蹦哒蹦哒的。 瞧妹子那模样好笑,金穆风忍不住又问道:“那人是怎么惹你了?” 自家妹妹的性子打小就躁,也挺急公好义的,这回的事只怕也是打抱不平惹来的。 他不禁摇了摇头,望着金穆儿的目光更添了几许的不舍,心头的忧虑更盛。 这阵子,金昌国正在和赤耶国的国主议亲,他晓得妹妹压根就不想嫁过去,毕竟赤耶国更偏漠北,民风更加剽悍,这让向来倾慕礼义廉耻、琴棋书画等中原文化的穆儿,有些无法接受。 可偏偏他们金昌国本就是小国,又夹在霍氏皇朝和赤耶国之间,当两国交恶之时,便是他们金昌国倒霉时,所以必须择其一结盟,但他们和赤耶国都是草原民族,自然较倾向赤耶国。 其实穆儿倒是贴心,从来也没对他或者是父王抱怨一句,只是默默的一个人不开心着。 就是因为这样,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更是心疼。 金穆儿叨叨絮絮地说:“他在路上捉了个偷儿却又不明说那乞儿犯了什么事,害得妹妹以为他仗势欺人,与他理论了起来。” “这样听来,他倒也不算做错了事啊!” “那偷儿是个小乞丐,就算偷窃算不上好事,可是他也不想想他那眼神冰得能够吓死人,便这么瞪着一个孩子,若真吓死了那孩子,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金穆风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因为气上了那个人,这丫头连这样扭曲作直的瞎话都扯得出来。 他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语带宠溺地数落道:“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对的倒让你扳成错的了。” 他与父王向来重视是非对错,虽然穆儿被他们宠出了几分娇气,但仍明了大是大非,听她这般强词夺理,倒还是头一遭。 “反正他就是惹人厌啦!” 想到那人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就是不顺眼,尤其想到他要自己煮茶赔礼,她更是有一种坏心思被人活逮的窘意。 望着妹妹那气呼呼的模样,金穆风哈哈大笑了数声,可心中对于她即将嫁到赤耶国一事忧虑难消,他沉默思索了一会儿,凝望着她,终于还是开了口,“穆儿,你可知道自己不久便要出嫁?”这是头一回,他将这事提到台面上来说。 虽说嫁过去是身份尊贵的王后,可是她那性子又哪里是拘得住的。 “我知道!”金穆儿扬笑,点点头,笑中虽带着一抹委屈,可更多的是坚毅。 “哥哥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 如果非嫁不可,那就嫁吧! “穆儿,这些日子,我会让爹不要再多拘着你,你想去哪逛逛走走就去吧!” “嗯!”蓦地眼眶又闪现了泪光,可她却坚强地不让泪水成珠滑落下来。 她知道哥哥疼爱的心,若是这泪水就这么落下,哥哥不知道会有多内疚。 于是她漾起灿烂的笑容,对王兄耍赖般地说:“那我要去龙阳镇逛逛!” 龙阳镇是霍氏皇朝最北的边镇,中原各地有许多商人都会将皇朝内的特产或名物拿到这里贩卖,穆儿最爱新奇的事物,让她去那儿,应该会让她的心情好些吧! 想到这里,金穆风漾起了一抹宠溺的笑容,应允道:“喜欢就去吧,但是你记住,可不准甩了护卫,知道吗?” “嗯!”金穆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终于觉得今儿个也还不算太悲惨嘛,至少让她赚到了一趟远游,她这回必定要在龙阳镇好好住上几天。 【第三章】 向来让人摸不清想法的平淡神色中,还隐隐残留着笑意,霍安准好心情地回到自己在龙阳镇上的别府。 他倒也没想到,今儿个他不过闲来无事,便什么护卫都没带,只身微服去东城这个边城探访探访,走着走着,竟让他遇着了一个莽撞又孩子心性的姑娘,着实让他向来郁结的心思有了些许的抒解。 他很早就知道,若想得到民心,除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身份之外,还得建功立业。 如果他能营造出一个坚强的守护者的形象,便能捉住民心。 所以他早早在龙阳镇安置了别府,虽然大部分的时间他都会待在营中领军,可若是心浮气躁时,他便会回到这里稍作放松。 “将军,你可终于回来了!”一见那昂藏的身影进了门,居总管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有什么事吗?”霍安准一边淡淡地问着,一边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是黎丞相之女黎大小姐差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属下不知道该不该收啊!” “都送了什么来?” “送了一些京城的精致吃食,还有一些上好的布匹。” “只送了这些?”若只送了这些,收下就是,值得居总管这样愁眉苦脸的吗? “不只……” “那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居总管蓦地红了脸,说起话来竟有些吞吞吐吐的。 “居总管,你跟着我也有十几年了,什么东西没瞧过,倒还没见你这样结结巴巴的,到底是啥东西让你成了这蠢模样?” 闻言,居总管带了抹苦笑,却也不能反驳,只能任由主子挖苦。 这下,他倒真的好奇了,这黎明柔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竟然教居总管这样难以启齿? “主子自个儿进书房去瞧瞧便知道了,属下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居总管一张嘴开开阖阖了好半晌,最后却只吐出了这句话。 霍安准更加快脚步往书房走去。 饶是他这个见多识广的人,在推开门后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据他所知,黎明柔与霍安怀大亲在即,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来这样的东西,也忒大胆了。 “将军,瞧你,不也愣住了吗?”居总管也忍不住出声挖苦道,不过他一望向那座屏风,老脸又忍不住臊红了。 毕竟有哪个未出阁的姑娘会将自己的身影绣在屏风上头,而且还是那种实打实的绣,任何一个见过黎明柔的人,只要一见到这座屏风,便会知道上头绣着的人就是她。 那活灵活现的模样,仿佛她正在他们面前举扇扑蝶,置身于团团的花海蝴蝶之间。美则美矣,但这个时候送来这个,不啻是在帮将军找麻烦吗? “我……”霍安准的确是愣住了。 黎明柔是黎丞相之女,他也是见过几回的,她对自己的倾心痴恋,他亦心知肚明。 虽然明知若是与黎明柔结亲,会让自己夺取皇位的路变得更短、更直接,可是那女人却勾带不出他的一点点心动或兴趣。 而刚刚好,那个女人却是霍安怀倾心所求,这几年但凡太子府得了些好东西,从没少往黎家送去。 霍安怀便是打算娶了黎明柔,然后全面接收黎居安在朝堂上的实力。 本来,这两个人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可偏偏黎明柔不知是哪根筋接错,总将目光摆在他的身上,却也不明说,反而尽是使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手段。 不但与他有几次不合规矩的“意外相逢”,他甚至知道她背地或利诱或威逼,不着痕迹的毁了几次他的亲事,但每回的“偶遇”,她总会端出一派温婉大方的模样。 这样想来,今天下午碰上的那个女人更能入他的眼。 更别说在他要离京前,黎明柔几番来信邀他一晤,根据可靠消息,她似乎是打算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好逼得他一定要娶她,可他哪是省油的灯,索性将计就计,让人将信送至了太子府。 接下来的事,听说整个京城闹了个沸沸扬扬,都说太子倾慕黎家小姐,情不自禁夜半相会,然后再隔一天,圣上已经下旨赐婚,让黎明柔成了太子妃,现在京城只怕早已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太子大婚之事。 他没想到的是,黎明柔这个太子妃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胆子,送来这露骨的屏风表达爱意。 霍安准摇了摇头,想到那女人的愚蠢,额际的青筋忍不住抽了抽。 他与霍安怀不和迟早是要跃出台面的,这件事若让小心眼的霍安怀知道,只怕还不晓得会为她自己惹来怎样的麻烦。 以前他只觉得黎明柔的高傲骄纵让他很是不喜,所以从来不曾起过亲近之心,现在他则庆幸自己没有对她动过任何的念头。 也只有霍安怀这个蠢货才会将她瞧成了宝,又或者是说他看中的是这个女人能为他带来的政治利益…… 霍安准想到这里,眸中倏地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居总管,让人把屏风直接打包了,我记得太子的生辰不是该到了吗?” 闻言,居总管又是一愣。他还以为以将军的个性,这屏风会被打包扔进库房,此生亦无再见天日的一刻。 “怎么,人家巴巴地送上了个机会,我能不赶着去给太子添堵吗?” 那话说得仿佛还委屈了他似的,居总管瞧着自家主子,只觉得他心黑,可还就得要有这样的黑心,才能在宫里头那人吃人的地方活下来。 “这倒是个好法子!” 将屏风送到太子那儿去,也让向来心高气傲的太子瞧瞧他为自己谋了个怎样的亲。 可虽然黎明柔做了出格的事,但身后还有一个黎居安在呢,太子还能不硬将这个哑巴亏给吞下吗? 这样将军既为自己出了个气,也让太子和黎丞相之间埋下一个交恶的线头,一举两得。 “还有,让人传讯进京里,无论京里发生了什么事都别轻举妄动,我就要让太子多倒腾倒腾,他这回愈是志得意满,所出的纰漏便会愈多。” “是!” 霍安准不用想也清楚,霍安怀急地想将他扫出京城,其实心头也是有盘算的,他倒要瞧瞧他能谋算出什么来。 不同于关外的大漠风沙,金穆儿一进龙阳镇,瞧着道路两旁那青油油的绿树,心情便好了许多。 这里之所以热闹繁华,是因为在附近的秦龙山上发现了珍贵的泉眼儿,在极度缺水的大漠之中,但凡有点水源都是极其珍贵的,而后开始有人落户,然后慢慢形成城镇。 尤其关里关外的商队走商,总需要落脚地方,因而造就了镇上客栈饭堂林立,穿梭在大街小巷卖着什物的小贩更是来来往往。 虽说金穆儿才答应过王兄绝不会甩开护卫,但在外游玩,一群人跟着真是绑手绑脚,于是她这日天未亮就偷偷从皇宫溜了出来。 她随意找了间还算干净的客栈入住,褪去了关外那略显粗犷的服饰,换上一袭皇朝人常穿的襦衫长袍,摇身一变成了俊俏的小公子。 金穆儿面露欢愉,迳自朝着一个卖着豆腐脑的摊子走去,她向来就喜欢这些小吃食,所以一瞧着那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就忙不迭地低头吃了,吃相虽然不至于狼吞虎咽,却也称不上优雅。 那碗豆腐脑没吃完,金穆儿的眼睛就盯上了另一摊的酱肉烧饼,眼巴巴地正要起身去买,谁知道路头那儿突然出现一辆马车,没头没脑地就往她的方向冲来。 与寻常的姑娘家相比,她已经算是身手灵活的,可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还是不免愣了住,只能隐隐听到周遭此起彼落的惊叫声。 眼见着马车就要撞上,金穆儿这才宛若大梦初醒般想要闪开,可是她的身形才一动,马车已经欺至眼前,眼看着就要撞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忽地,她觉得身旁拂过一道劲风,然后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扯了开来。 她整个人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状况稍微缓了些,连忙睁眼一瞧,便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你……” 她才正要开口,就听得耳边传来了咬牙切齿的低咒。 “你是白痴吗?” “我……”头昏脑胀又被人骂上这么一句,金穆儿登时愣了,只能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见马车这么直直撞过来,也不知道要闪,我倒不知道……”霍安准原本还要再念,可是一见眼前这瘦弱的男人有着几分熟悉,立马顿住,开始打量起人来。 “多谢救命之恩!”虽然他的语气不好,态度也不好,可是就冲着他着实救了自己一命的分上,金穆儿忍住了气,站稳之后,连忙躬身言谢。 初时,霍安准当真没认出来,可她一开口,他马上惊想,这不就是昨日当众骂他是村夫的那个姑娘吗? 他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着倒是俊美,不过只怕也没几个人会相信男人会长成这般纤细的模样吧! 既已认出了她,霍安准倒也没装陌生,开门见山道:“咱们还真是有缘啊,昨儿个关外见着了,今儿个关里又见着了。” “就算有缘也是孽缘,有什么希罕的?”这话,金穆儿也只是咕咕哝哝的闷在口里说,心想寻常人应该是听不清楚的。 可她哪里知道霍安准压根就不是寻常人,他自幼习武,颇有天赋,自然较一般人来得耳聪目明些。 好一个孽缘呵! 听着她的抱怨,他倒也不觉得真刺耳,只觉她直白的性子不讨人厌。 虽说两人昨日当着大街杠上了,可他也没真往心里去,现在他又救了她,正好说明了两人真是有缘,于是心情一好,逗弄她的坏念头又不自觉升起,便朝着她朗声说道:“你不知道救命是大恩吗?” 闻言,金穆儿暗暗冷哼一声。她还真没冤枉了他!连忙说道:“你不知道施恩不望报吗?” “那是君子蠢言,在下并非君子,但凡做事一定有所求。” 瞧他说得正气十足,仿佛他所言才是正理似的,她简直对他的厚颜无耻瞠目结舌,却也不忘回击道:“你爱做蠢事关我何事?我又没开口叫你救我!” 不是她不讲理,而是碰上了不讲理的人,那就得比对方更不讲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袖手旁观,让你去见阎王?”要知道若非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援手,这会她哪里还有命站在这里鄙夷他? “你……”虽说最近事事不顺心,可她也没那么想不开要早早去见阎王爷。 见她语塞,霍安准也不催促,伸手拍拍被弄脏了的衣摆,才正色地问道:“你想怎么谢我?” “我摆桌请你吃饭总行了吧!” “一顿饭就想打发救命之恩,你倒是好算计。”不满意她提出来的条件,他暗讽着她小气。 “不然你想如何?” “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何?”霍安准也不过是信口拈来的一句玩笑话,他也没当真,只是皇子做久了,谁见了他不是战战兢兢的,哪里有像她这般恣意和他吵架的,所以多逗弄了两句。 “许你个头啦!”金穆儿一听他那调笑之言,想也没想地就炸了毛,粗鲁的言语便不经意地出了口。 “啧啧啧,原来你是这么粗鲁的姑娘啊?那么便是你真的要以身相许,在下也不敢要了。” “你……”她杏眸圆瞪,怒气腾腾,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被这样衣冠楚楚的男人给调戏了,气极的她当下想也没想,扬掌就想朝他的脸颊挥去。 以往想要接近霍安准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尽可能的展现柔情似水的娇态,就算有时发发姑娘脾气,顶多也是摔摔小东西,所以他压根没料到气起来的金穆儿这般野蛮。 金穆儿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甩手,但霍安准反应更快,怔了一瞬后便立马大退一步,让她硬是挥了个空。 他并未因她的举动上了火气,反倒觉得她气得灿亮亮的双眸灵动得很,但也没忘故意在火上再添了一把柴。“啧,不但粗鲁而且野蛮,这样的姑娘,看来不只在下不敢要,其它家的公子定也敬而远之……罢了罢了,就当我今日做了一回君子,就不向你讨要报酬了。” 这时才来施恩不望报,金穆儿哪里肯接受,性子总是率真的她气唬唬地伸手,朝着他的手一伸一抓,二话不说的就往旁边的酒楼走去。 “你想干么?” 但见金穆儿这么粗鲁地抓住了主子的手,几名暗卫早就已经沉不住气了,正想要冲出来好好教训她一顿,可是霍安准是何等人,若不是他愿意,他人哪可能近得了他的身,所以他眼神淡淡一扫,不准暗卫们轻举妄动,然后便看似很不情愿的被她拉进了酒楼之中。 “小二!”一进酒楼,金穆儿就急唬唬地喊道。 “客官,用餐吗?” “给我上一桌最贵最好的席面,还有替我向客栈里头的客人赔个罪。” 金穆儿迭声交代完,便扔了一个金元宝给小二,小二一接着金元宝,掂了掂份量,这金子能包下这客栈十天呢!顿时心花怒放,连忙应道:“好的!” 小二像怕她反悔似的,一溜烟地跑去蔚房张罗了,接着又麻利地将酒楼里三三两两吃茶的客人客气地请了出去。 待其它客人都离开之后,金穆儿挑衅地望了霍安准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 今儿个,她还非要他吃上这一顿不可了。 霍安准轻易地便从她的目光中猜测到她的想法,故意开口说道:“你这人还真奇怪,有你这么强迫人的吗?”同时好整以暇地找了个位子坐下。 “你管我!”金穆儿狠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又道:“我就是想请你怎么了,吃了这顿,那些个救命之恩就快些忘了吧!” “原来你是想要好好慰劳我这个救命恩人啊!”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那等会我定要多吃点,免得吃了躬去。” “你……最好吃得撑死你!”见他那一副自得的模样,她没好气地又瞋了他一眼,这才默默地等着小二上菜。 她一心只想赶快了结这顿感恩饭,然后立马走人。 还真是倒霉,竟然连着两次见着了他,还次次有事,真应了碰着他就没好事这句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什么事。”她才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再说了,女孩儿家的名字是他能随便知道的吗? “喔……原来你的名字叫‘关你什么事’,真是有些绕口。”霍安准自顾自地说道。 “你……” 她向来也称得上是伶牙俐齿了,可偏偏遇着了他,总是被他气得回不了话。 刚好小二这会儿正来上菜,摆满了一整桌。 金穆儿又瞪了霍安准一眼之后,便说道:“快吃吧,免得等会少吃,你又觉得吃亏了。” 她赌气似的抄起了筷子,夹了一大口菜塞进嘴里,将腮帮子给撑得鼓鼓的,然后像泄恨似的用力咀嚼着,仿佛把青菜想像成他。 “听说……你们金昌国的公主要嫁给赤耶国的国主做续弦啊?”两人默默吃了好一会儿,霍安准状似聊天地问道,实则是想借此打探她的身份。 虽然那天已经猜测她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可是到底有多富贵,他倒是没个底,不过瞧瞧她随便就可以拿出个金元宝,家世想必不简单。 至于贵嘛,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娇气,那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养不出来的气质,再加上上回见到她时,她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他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小丫头应是金昌国的皇亲国戚。 “关你什么事啊?”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向她打探这些消息,当真更让人瞧不上眼。 “只不过是问问,你气急什么?” “我哪有,只是觉得你嘴碎。”其实她当真不喜欢人家提起这事,这事像一块大石一般,每每想起便重重压着她的胸口,让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嘴碎?!”霍安准反手指了指自己。活到如今,形容他的词儿他听过很多,唯独没有嘴碎这一样,还真是新鲜! “自然是你,若是不嘴碎,干么议论这种事,金昌国的公主要嫁给谁,与你有何干系?”因为他的话,她的心绪更差了,又囫囵塞了几口菜,一见他放下筷子,便道:“饭你也吃了、酒你也喝了,咱们就此别过,从此不见。” 话才说完,金穆儿也不等他开口,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霍安准望着那快速消失成一个黑点的身影,唇角蓦地掀了掀。真的能从此不见吗? 就着微微晃动的烛火,霍安准在书房内仔细研究布兵图和地形图,从用过晚膳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他都维持弯身的姿势,直至起腰才惊觉腰背发麻酸疼,他揉了揉腰背,稍微走动走动,伸展一下筋骨。 “爷,您还好吧?”长随福安一见他这等疲累,连忙探问,还想着是否要叫人来替他捏捏。 “赤耶国主如今是愈发猖狂,不但视金昌国的驻军如无物,连咱们皇朝的大军也丝毫不瞧在眼底。”霍安准未回答他的话,一心只想着当前重要军事。 才几日时间,赤耶国又更张狂了些,还将驻军悄悄往前挪了十里,都到了金昌国的家门口了,却也不见金昌国有什么反应。 “当然猖狂啦,想那金昌国主是个爱附庸风雅的,这几年对于国政军务都不大搭理,虽说王子颇有才干,可到底还年轻,那些将军也不服他,再加上赤耶国和金昌国已谈定婚事,自然把金昌国当成自家院子一般。” 闻言,霍安准眸中精光一闪。福安的话,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些心思,看来若让两国真的联姻,倒也是个麻烦。 “尤其是最近金昌国已经积极在备嫁,只怕两国联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见主子有兴趣,福安便将自己探来的消息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何时迎娶?” “这个属下还没查出来,不过看来就是最近了。” 秋天时,赤耶国莫名其妙落了一场雪,冻坏了许多该要秋收的粮食,有些更偏远的地方甚至已经闹起饥荒来,到时流民一出,只怕难以收拾,所以赤耶国这才会狗急跳了墙。 “那赤耶国的军力只有三十万,若是再加上金昌国的十万,倒也和咱们的大军有得拼了。” 霍安准只消一想,便发现关键。怪不到赤耶国愈发猖狂,原来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再往更深一层深思,就算两军的军力差不多,可是皇军到底是正规训练出来的将士,赤耶国的三十万军里只怕还有些乌合之众,为何赤耶国主会这样有恃无恐呢? 他的脑海里蓦地蹦出了一张面孔,是他在前些日子甫达边境、清查各级官员之际,捉到的一名贪官。 那时,他因为瞧见了那名小官和几名外族人正在饮酒作乐,他依稀有印象那人曾在霍安怀的跟前跑腿,所以上了心,清查了一番,发现他不但贪墨了许多边防的银钱,似乎还和赤耶国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那时,他倒也没多想,便将他明正典刑,拿他立了个榜样,正是因为办了这个人,那日他才会微服出访,想瞧瞧除了他之外,边境还有多少这样的坏胚子。 在一连串的清查之后,他倒是发现了,太子的手倒也不短,在边关几个肥缺安的都是太子党的人,而这些人似乎也都或多或少与赤耶国有些交往。 前前后后地一连结,霍安准的心一凛。难不成……一种可能性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头翻腾了起来。 太子一直处心积虑地要他驻守边防,莫不是想要来个借刀杀人。 如果真是这样,只怕太子与赤耶国主也有勾结,说不定还许了不少好处,赤耶国主才能这般有恃无恐。 “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个点上啊!”霍安准想通了来龙去脉,暗叹自己的大意,幸好还不算太迟。 微抿的薄唇往上勾了勾。金昌国和赤耶国的联姻,他可是不准了。 “爷,您想着了啥?”看着主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勾唇,福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啊!” “什么关键?” “福安,咱们可不能让金昌国和赤耶国联姻啊!” “就算两国联姻,咱们也不会输给他们,爷又何必这样忧心呢?” “明的或许裸不了,但暗箭总是难防。” 两国联姻再加上太子,他恐怕就要腹背受敌了,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金昌国成为他的助力。 更何况,他还正愁找不到可以让霍安怀心焦的法子,如果他的猜测没错,只消他拔了赤耶国,远在京城的霍安怀必定坐立难安,就怕他挟着大将军的威望回京与他争夺储位。 狗急了便会跳墙,他之所以来边关,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希望霍安怀能放下心防,做出蠢事,好让他明正言顺地拔了他太子之位,也免得他再祸害其它皇子。 如果一切都如他所臆测的,那么他正好借力使力,拔了霍安怀所布的暗桩,逼得他铤而走险。 “福安,快去找夏副尉、吕先锋,和姚将军过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的遭殃,他得先筹谋好一切,才能够出奇制胜。 金昌国待嫁的公主会是一个很好的筹码,不能等着他们结成同盟,否则到时皇朝的损兵折将、流离百姓可能难以数计。 “是!”见主子一脸凝重,福安也不敢耽搁,连忙出去传讯。 霍安准坐回桌案后,又筹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还未用晚膳。只怕是中午吃得太过尽兴了吧! 想到这里,一张气嘟嘟的脸庞蓦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倒想瞧瞧他们之间还没有第三次偶遇的机会呵! 隐隐地,向来淡漠的心,竟兴起了一丝丝的期待。 【第四章】 天际才微微泛着鱼肚白,金穆儿便已端坐在自己的殿阁之中,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炮竹乐声不绝于耳,金昌国的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尽是一片喜气洋洋,可她的心却不断地沉啊沉的。 当真要成亲了吗? 金穆儿身着一身红嫁衣,却仍带着边关塞外的粗犷,不如中原嫁衣那样精致,且她也没有一般新嫁娘的娇羞,脸上只是薄施脂粉,仅仅盖得住她那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知道再过一会儿,王兄便会来领她出阁,在关外,成亲的仪式不如关内那样讲究,赤耶国主不会亲自来迎亲,所以她得自个儿上轿,让人抬去赤耶国的都城,在那儿举行大婚。 听说,赤耶国主早已备好了百来头的猪羊,还有几天几夜不会熄灭的营火,准备和子民彻底狂欢一番。 突地咿啊一声,门被推了开来,金穆儿惊了一下,抬眸扫了满脸郁结的金穆风一眼,便自行起身,安静地任由王兄领着她上轿,接着便听到礼官高喊了声,“起轿!” 轿夫整齐地将轿子抬起前行,坐在轿中的她,身子也跟着轻微摇晃,其实若是让她选,她倒宁愿似一般关外姑娘,让人给抢婚了去。 可偏偏她是个公主,该有的仪仗总得要有,几十个人送婚,领头的正是她的王兄。 一路上她惴惴难安,还好哥哥坚持要为她送婚,她的心才能稍稍安了些。 她悄悄地掀起了轿窗的帘子,瞧了一眼金昌国的风光,又直勾勾地瞧着端坐在汗血宝马上头的金穆风一眼,一种想逃的欲望在她的心里滋长着。 “穆儿,咱们已经快到赤耶国的边界了。” 金穆风一路报着路名,就是想让妹妹记得她走过了什么地方、离家多远,且他深知她的个性,就算过得再不好,也不会让他和父皇担心,但他还是希望她知道,她真正的家在金昌国。 “嗯……”金穆儿低低应了声,便不再说话,兀自望着窗外的景象。 她从来不曾到过赤耶国,瞧着似乎比金昌国还要更荒凉些,难怪赤耶国每年都要借道金昌国,好去皇朝劫些米粮食物,否则这一片贫瘠的土地又怎么能养活得了那么多的人呢? 金穆儿低叹一声,深吸了一口气,逼去了心中想逃的欲望,她知道自己该做好准备,这样才能面对往后的生活,只是她的心却仍酸楚不已。 兀自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轿子突然停住,原本喜乐的乐音戛然而止,甚至还漫起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突然间,金穆风的声音沉沉的响起,还带着浓浓的紧绷。 “妹妹,等会儿乖乖待在轿子里头,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千万别出来。” 金穆儿听了,这才意识到似乎有状况,她眉儿一皱,急急问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掀轿帘,可是却让金穆风给制止了,害得她只能待在轿内干着急,乱了方寸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轿内还有个透气的小窗。 正想掀开窗帘,轿外已经窜起了震天价响的厮杀声,转瞬之间轿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正感七荤八素之际,突见轿帘被掀了开来,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人,竟是她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男人。 不同于前两次相见时的装扮,霍安准一身劲装,再配上他那沉凝的脸色,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干什么?”经过了昨夜与今早的折腾,金穆儿的声音干哑,还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们见了两回,虽然都不甚愉快,可也不至于让他来抢婚吧? 她不解地想了又想,却完全搞不懂他究竟想干什么。 其实不只金穆儿惊愕,霍安准也同样吓了一跳。 原本他以为她应该是个郡主之类的,却没想到她竟会是堂堂的公主,还是他这次劫亲的正主儿。 虽然讶异,但随即一股奇异的心绪翻动,他一时之间摸不清究竟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绝对不是怒气或是厌恶。 但在这关头,他可没时间多想,冷冷地朝她说道:“出来!” “你究竟是谁?”金穆儿蜷缩在轿子里,动都不动,瞪着他问道。 霍安准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冷然地瞅着她。 她不免感到害怕,但仍故作坚强地喝道:“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么做,我父王和王兄不会放过你的!” 谁知霍安准只是朗朗一笑,一点也没被威胁似的说:“本来不知道,可现在知道了。” 金穆儿虽然心思紊乱,但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又不像是先前自己所臆测的,他是挟怨报复。 那他究竟是谁?为何抢亲?还有,她大哥呢? 若是大哥还安好,绝不可能让这个男人这样为所欲为。 金穆儿自早就不舒服了,只不过为了不想父兄担心,才硬忍着没说,如今被这么一折腾,头更晕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很想气势十足地质问,可因为脑袋瓜儿愈来愈涨,她的声音比小猫大不了多少。 发现她似乎不太对劲,他皱了皲眉,命令道:“有什么话,你先出来再说。” “我不要!”金穆儿觉得他的声音愈来愈不清楚,但仍下意识地又往轿子里头缩,就是打死不肯出去。 霍安准瞧着金昌国送亲的队伍逃的逃、伤的伤,又见到不远处赤耶国的都城已经冒起了阵阵浓烟,他知道派出去的军队已经和赤耶国的大军对上了。 这时候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她蘑菇,于是脚步往轿子里一踏,想将她扯出来,可当他一握住她的纤腕,便被那烫手的热度惊了一下。 “你别碰我,就算我曾经得罪过你,你也不用来抢婚吧,要知道我可是将来的赤耶国王后,你若是现在快快离去,我绝不追究。”纵使晕沉沉的,金穆儿却仍不忘出言恐吓,就是希望能把他吓跑。 “你不追究我,我还想追究你呢!”霍安准没好气地咕哝道,将她打横一把抱起,走出轿子。 “你到底是谁?”她不死心,再次气虚质问,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硬撑着身子说道:“我警告你,你不准伤害我王兄,否则、否则我要你好看……” 话音方落,金穆儿的眼皮便沉沉一落,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怀抱当真温暖,而且他这么一搅和,竟让她的心微微安了些,因为她着实不想嫁给赤耶国主那个穷兵黩武的武夫。 要不,她又怎会一夜辗转难眠,在院子里兜兜转转了一整晚,这才着了凉、染了风寒。 眼皮愈来愈重、愈来愈重,金穆儿终于闭上了眼,在霍安准的怀中晕了过去。 见她瘫软的模样,霍安准那双深幽不见底的黑眸竟窜过了一丝丝的心疼。 福安见状,连忙抢先一步上前道:“爷,还是我来吧,她现在的身份怎么配让您抱她呢?” 虽说对方好歹也是个公主,可要不是被他们给劫了,她再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赤耶国王后,然如今两军对战,赤耶国想必没有胜算,她怎么也算不得娇客,而是战俘,既然如此,怎能委屈了主子的身份。 福安自以为是个体贴的随侍,可话才刚说完,便立刻感应到一记森冷的目光扫过了他,硬生生将他逼出一身冷汗。 然后,他那尊贵无比的主子竟然还出手拂开了他,自个儿抱着还穿着嫁衣的金昌国公主。 他定睛一瞧,吓了一跳,连忙又伸手揉了揉眼,竟依稀瞧见主子脸上甚至残留着一抹来不及收敛的温柔。 原来真的不是他看错! 福安那贼溜似的眼神悄悄地在霍安准和金穆儿之间来来回回,然后伸手搔了搔后脑杓,怎么也想不清两人究竟何时有了交集,自然更不知道霍安准心中此刻正翻腾着连他自个儿都无法捉摸的心绪。 望着她那红艳得吓人的双颊、感受着热得烫手的温度,听着那不断自苍白的唇畔逸出的呻吟,霍安准的心竟慢慢地揪了起来。 找了大夫替她诊断过,说是惊吓过度、肝火郁结所造成的体热,虽开了药方,喂了她喝药,好不容易把热度降了下来,但她才迷迷糊糊醒来没多久,便又昏睡过去,身子便再发起热,反覆如此。 这丫头显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来逃避现实。 原本还流窜着些许温柔的眼神,蓦地变得有些不悦。 每回见着她,总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如今却这样病恹恹,真教人不习惯。 他亲自抢亲是想顾全金昌国的颜面,免得将来这公主的清白被人拿来做文章,可他压根就没想到,公主竟然就是她? 本来他只打算劫了亲,破坏赤耶国和金昌的联姻,等到他将赤耶国处理干净之后,再将公主给送回金昌国,如此还能为皇朝在金昌国主的心中博个好名声。 可如今……望着她的睡颜,向来打定了主意便不轻易转圜的心思,却忍不住犹豫了,脑中一浮现她那气嘟了腮帮子的模样,又不自禁笑了出来。 罢了,反正是要留下的,至于要留多久,不也是他说了算吗? 瞧着她那微微抖动的睫毛,似乎要醒了,于是泄恨似的捏住她小巧的鼻头。 双眸一张,迷迷糊糊间,金穆儿便见一张大大的脸在她的面前晃着。 她眨巴了几下,才终于瞧清,只是还是晕沉沉的,也使不上劲吼,只是软软嚅嚅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霍安准知道这丫头准是睡糊涂了,完全忘了前几天发生的事。 “这是我的府邸,我自然在这儿。” “你的府邸、你的府邸……你不是中原人吗,怎会在这儿有府邸?”金穆儿喃喃地念了几句,脑海中的记忆这才像是解了锁似的全都串了起来。 本来,她在轿子里头好端端的,心下正舍不得自己的家圔,可突然间起了一阵骚乱,外头还有人喊着抢亲。 “你究竟是谁?为何来抢亲?”她这才清醒了些,板着脸质问道。 虽说她多少庆幸他来抢亲,让她不用嫁给赤耶国主,可是她向来心性耿直,见不得人使坏,又见他明明相貌堂堂,竟做出这样的勾当,语气当然不善。 望着她那气愤的眼神,霍安准的心情自然也不好,心中暗道:难道她就那么想嫁给赤耶国主,所以才会气他抢亲吗? 愈想愈不是滋味,原本还漾着些许温柔的眼神蓦地一变,他冷森森地说:“我是霍氏皇朝的八皇子,圣上钦命的大将军。”反正人都捉来了,这个身份就算想瞒也瞒不了多久,索性直截了当的坦白。 “你骗人!你有哪点像大将军,还胡吹自己是八皇子,若真是八皇子,需要抢亲吗?” 霍氏皇朝八皇子霍安准大名鼎鼎,纵使两国敌对,他也应该不可能做出这般下等事。 “我抢亲,可是在救你们金昌国成千上万的百姓,要是你们真和赤耶国结成了亲,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赤耶国主如此顽劣不堪,霍氏皇朝迟早要派兵攻打,我一心为你们盘算,你倒好,一竿子便扫去了我的好心好意?”霍安准冷冷的说完,但见她还是满脸的不信,心下更加不爽快。 本来他还打算好吃好喝的把她供着,毕竟金昌国并不像赤耶国那般顽劣,他还一心想着招安,到时再说他是路见不平,在兵荒马乱之中救下金穆儿,但因她身体不适,才会先将人带回府中休养,怎料这丫头这么不给脸。 “这……谁知道你的肚子里盘算着什么坏主意!”在他冷眼的瞪视下,金穆儿咕咕哝哝地猜疑他,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瞠大了眼儿瞪着他道:“我王兄呢?” “逃回金昌国去了!” 本来他的盘算是来个一网打尽,好让两国都臣服在霍氏皇朝之下,一举解决两个外患,可惜的是,赤耶国主逃了,又让金昌国的王子回了国,不过还好……还捉着了一个小俘虏。 不过这个小俘虏倒是个好棋子,以金昌国主和王子对她的在乎,这丫头应该足以制衡金昌国,不让他们蠢动了。 “那就好、那就好……”一听得大哥安全回国,没让他这个皇朝的大将军给捉住,她刚才吊得老高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见她那倏地安心的神色,他倒为了她牵挂着他人而有些老大不爽了,于是刻意板起了脸,说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我……”金穆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眉头蓦地皱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送我回金昌国吗?” 就算他想收拾赤耶国,也不用为难他们金昌国吧,他自己都说了,这么做是为了金昌国好,又怎能软禁她呢? “你们金昌国都是怎么对待战俘的?”霍安准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懒洋洋地问道。 战俘? 听到这两个字时,金穆儿的杏眸瞪得又圆又大,完全不敢相信。 她堂堂一国公主,他竟将她视为战俘? “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照着规矩来。” 规矩,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金昌国与霍氏皇朝又没打战,她应该算不得战俘吧? “我们国家和霍氏皇朝又没征战,我不算战俘。” “你与赤耶国主有婚约,算是赤耶国未来的王后,现在霍氏皇朝和赤耶国两军交战,既然俘虏了你,又怎么可能轻意放你回去?” “你、你……强词夺理!”金穆儿气坏了,本就灵动的眸子更是被怒气洗得晶亮亮的,比天边的星子还要耀眼。 既然是未来的就是还没成真,他凭什么把她视为俘虏? “你既然脚踏在霍氏皇朝的土地上,这里自然我说了算。” “你……”金穆儿气极,蓦地坐起身来,只觉得身体十分沉重,使不上力气。 “你还在发着热,大夫交代了你得好好休息。” “我要回去金昌国,你休想将我留在这里。” 水亮的双眼闪烁着熊熊的怒焰,笔直地射向霍安准,如果眼光能够杀人,他只怕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我若想留下你,并不需要你同意。” 霍安准的语调依旧轻松,但听在她耳里却宛若丧钟,小脸蓦地变得苍白。 “你不能这么做!” “你现在已经属于我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想怎么做都可以,再说她的弱点很多,他随意便可拿捏。 “你知道如今赤耶国已算亡国,我身为霍氏皇朝的皇子又是大将军,若是要肃清边境,接下来的目标就是金昌国。” 闻言,金穆儿立刻冷静下来,静静地瞧着他,心中的惊惧却如惊涛骇浪。 终究还是要打仗了吗? 想起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她所深爱的人,她感到极为不舍。 “你的意思是,你也将率兵攻打金昌?” “那是自然,除非……”霍安准说到一半便不说了,似是存心等她追问。 看出他的想法,她虽然很不想问,可又满心忧虑,只好不甘不愿地问道:“除非什么?” “我想若是有你在这儿,金昌国便不会轻举妄动,我自然也不必赶尽杀绝。” “你……卑鄙!” 他这是在用金昌国的人民来要挟她,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样? 可……她能不屈服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是这危急的当下,风水总要轮流转的,就算伏低做小一次又如何? 可她堂堂一个公主,就算屈服也得挺直了腰杆子。 只见她清亮的眸中没有半点不甘的泪光,她强撑着虚弱的身躯下了榻,凝着他说道:“八皇子,金穆儿愿为奴,以换得父兄和子民的平安。”说完,她便屈膝跪下,结结实实地给他磕起头来。 “你……”霍安准没料到她竟会有这般反应,且她的气度着实令他赞赏。看来跟她相处愈久,愈能发现她不同的面貌。“嗯,起来吧,只要你守本分,本王不会为难你的。” “是!”金穆儿依言起了身,为了父兄她不得不妥协,于是敛去了怒容,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那我父王和王兄……” “他们现在好得很,若是他们愿意归顺霍氏皇朝,从此便有霍氏皇朝庇护,倒也是一件美事。” 虽然是认了命,可是她骨子里一抹天生的傲气并未因此退去,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当然好啊,若是金昌国归顺了霍氏皇朝,那么他这个八皇子可是大功一件,可对成千上万的金昌子民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那就难说了。 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不以为然,但他没多说什么,扳着她的双肩,半强制地将她扶回了榻上,掌心下的纤骨让他两道剑眉蓦地拢了起来。 “我可以做活,不想休息。”早已躺得腰酸背疼了,金穆儿一瞧床榻就皱眉。 再说现在让她躺着只怕又要胡思乱想了,既然是奴隶的身份,就应该找些活来做才是。 “你给我好好躺着,别没事添乱。” 见她拖着虚弱的身子仍挣扎着要起来,霍安准冷不防地一吼,不但吓着了正端着汤药进来的福安,也吓着了她。 “我这哪是添乱,我既是奴,又怎能安安稳稳地躺在这儿?这不合规矩。”既然他口口声声规矩,金穆儿便以此回敬。 她以为他会被说服,谁知他竟微挑着眉,语气有些傲然道:“在这里,我就是规矩。” 闻言,她愕然地望着他。从来没想过有人竟能把这般歪理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福安也是一阵发傻,连霍安准怒气冲冲的离去时,都还回不了神,只觉耳边阵阵回荡着主子的交代—— “给我好好盯着她服药,要是她的脚落了地,你就有多远滚多远去。” 走了个瘟神,来了个门神。 金穆儿屈膝坐在榻上,下颔抵着膝头,一径发着愣。 “我的好姑奶奶,算我求你了,行不!” 面对不动如山的金穆儿,福安可是骂也骂了、求也求了,偏偏她就是怎么也不肯进药,更不肯躺下来休息。 他也很想转身就走,可一想到方才主子那森冷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待着。 “我说你别总是不吭声啊!” 原本灿亮的水眸染着几许迷茫,她望着说得口干舌燥的福安,半晌之后终于开了金口,“你很吵!” 福安瞪大了眼,恨不得掐死她,可又没那个胆,只好按捺下怒气,好声好气地问道:“姑奶奶,要不然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肯喝药,行吗?” “也成,不如你同我说说你家主子吧!” 金穆儿想清楚了,示弱只是一时的。如果霍安准以为她是真的心悦诚服,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那不过是缓兵之计! 瞧他那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他既说了要留下她,想来她也跑不掉,但她也不打算真当个好奴隶,报不了仇有啥关系,大不了想办法气死他,就算真气不死,添添他的堵也好,免得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哼! 既然有这样的打算,她自然得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行,那你想知道什么?”一听她终于肯说话了,福安连忙应允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不是我在说,我家爷可是霍氏皇朝的八皇子,旗下统领的是几十万的精兵,若不是皇上太早立了太子,未来的皇上肯定是我家爷。” 瞧他说得眉飞色舞,金穆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又再问道:“还有呢?” “我家主子爷啊,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其实是顶好的一个人。” “是吗?我看他就是个混蛋。”她不以为然地咕哝了声。 说得正尽兴的福安没有听清楚,兀自续道:“你知道我是怎么进王府的吗?那年家乡发了大水,我爹带我们全家逃了出来,可是半路我娘和我妹妹都生了病,眼看就要病死了,那时才十几岁的爷刚好坐着轿子经过,本来那种贵人怎肯理会我们这样的流民,但爷却停下了轿子,让人带着咱们一家都进了王府,不但请了大夫替我娘和妹妹看病,还让我爹卖身进了王府,落了个安定的生活……” 很难将福安口中那个天下第一大善人的模样和她认识的霍安准给迭合在一起,但她还是静静的听着。 “你们这回为何要来边疆?” “还不是太子使了诡计,让爷请命来了这儿,本来不过想说只消收服了赤耶国便可以回去了,谁知你们两国竟然联姻坏了爷的计划,所以爷只好提前奇袭了赤耶国。”福安见金穆儿听得入迷的模样,一时之间也没想那么多,便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倒腾了出来。 “金昌国又没惹你们霍氏皇朝,他又为何非要攻打不可?”她见他说得兴起,眼珠儿滴溜溜地一转,出其不意的问道。 “咦……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一碗药也想换那么多消息,说得我的嘴巴都干了。”福安也不知为何突然警醒了过来,连忙斥道,还板起了脸孔,将药端到了她面前,说:“快喝了吧,要不然我管爷有什么交代,先整治了你再说。” 金穆儿瞪着那碗乌漆抹黑的药,孩子心性地皱了皱眉头,可为了不惹怒福安,只好捏着鼻子灌下。 看起来这个福安倒是个好拐骗的,先拉拢好关系,她相信自己以后的行事会方便点。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将今天所受的屈辱给讨回来的。 【第五章】 病来如山倒,病去犹抽丝。 吃吃睡睡了好几天,身子骨总是软绵绵的金穆儿,终于觉得精神好些了。 她瞧着自己有了些力气,也不想镇日躺在床上,便坐了起来,双脚才落了地,便见门口窜进来一道小小的身影,而且速度极快地朝她靠近。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一愣,金穆儿傻了会,直到那个小丫头恭恭敬敬地准备伺候她穿鞋,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这地凉,你的病才刚好,可得仔细着些。”小丫头动作利落,嘴里不忘关心提醒。 “你是谁?” “我是杏花儿。” 金穆儿以为这丫头应该会主动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等了一会儿却见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只好又问道:“你怎么会来?” “因为爷要小的来伺候公主啊!”漾着甜美的笑容,杏花儿有问必答。 一听这答案,金穆儿脸上那两道不画而翠的眉头便蹙了起来。“我说杏花儿,你确定你没弄错吗?” 或许霍安准要她去伺候的是别的姑娘,这个看起来天真的丫头只是走错屋子。 “当然没错啊!这整座宅子,年轻的姑娘也只有小姐一位,爷说的人一定就是你啊!” 她说得理所当然,金穆儿心中却隐隐窜起一抹奇怪的感觉。 心想这霍安准也真是个怪人,口口声声说她是奴隶,这几天却硬压着她在床上躺着,就算她要起来干活,他也黑着一张脸不让,不但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现在还夸张地找了个小丫头伺候她,这有半点身为俘虏的样子吗? “杏花儿,我不用人伺候,我想应该是弄错了,你还是去找旁人问清楚吧!” “没错的,这事可是居总管亲自交代的,他还说只要公主不离开这座宅子,想去哪儿都行,只是要我紧紧跟着。” 金穆儿听完,眼珠儿一瞟,心里便起了个念头,“那我要把琴!”见杏花儿听了并未面露难色,于是心一横又再道:“还有,我肚子饿了,想要吃些好的,无论是山鲜、河鲜都行。” “好!公主你先在这儿歇歇,杏花儿这就去找居总管。”说完,她福了福身,便快步离去。 “杏花儿……” 没想到天真的杏花儿竟真的跑去要琴,望着那快速消失的身影,金穆儿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心中不由得有些忧虑,生怕等会儿杏花儿要是因为自己无理的要求受了牵累怎么办。 她本来只是想刁难一下,没想到却害自己莫名担起心来,坐立难安的在屋子里头踱来踱去。 几次想要出门去寻杏花儿,偏偏又不敢胡乱闯,正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时,便见一名丫鬟捧着琴、另外两名丫鬟则抬着一张短几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笑得一脸欢快的杏花儿。 “公主,我替你把琴给找来了,瞧瞧,喜欢不?” 金穆儿明亮的双眸上下打量着杏花儿,直到确定她真的毫发无伤之后,原本高悬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找了什么琴?” 以往她要是心情不好,总会焚些檀香,再抚抚琴,这样烦乱的心便会平静些,所以她对琴自是有些研究,也很喜爱。 “公主自个儿瞧瞧去,这琴的来头居总管说了一大串,可我背不起来。” 金穆儿心想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琴,于是又想起自个儿方才的要求,便又板着脸说道:“那我方才要的吃食呢?” “居总管说了,会立马使人去张罗,刚好府里刚进了一批河鲜,准能满足公主的要求。” 一听,她吃惊得瞪圆了双眼。 还当真有琴又有吃的? 这霍氏皇朝的俘虏还真好过日子……金穆儿有些傻眼,但她可也不是那么好收买,存着挑副的心思,一等那些大丫鬟布置好,便连忙走上前。 “啊……”这一瞧,她顿时惊呼出声。 若是她没眼花,这琴怕是早已失传的天萤,她爱怜地轻抚琴身,一时意动,完全忘了故意找碴的心思,一屁股在琴前坐了下来。 水眸绽出灿亮光芒,双手轻轻佻着琴弦,当那清淙的琴音传来,金穆儿只觉一扫这几日被拘在榻上的闷气,接着一首慷慨激昂的〈雉朝飞〉就这么回荡在室内,连原本准备要退去的送琴丫鬟也忍不住驻足听了起来。 一曲既罢,她只觉畅快,也露出了睽违已久的笑意。 “公主,这曲子真好听,不如公主你再弹一曲吧!” 作为一个丫鬟,这杏花儿明显不合格,毕竟有哪个丫鬟敢对自家主子这般指使的。 不过金穆儿的性子本就不拘束,碰上了天真烂漫的杏花儿只觉得可爱,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说:“看在你为我找了把好琴的分上,就再饱饱你的耳福吧!” 说着,她那葱白儿似的纤指又搭上了琴弦,一首〈流水〉又轻快地窜入了众人耳里。 杏花儿听得都痴了,压根忘了该去取来餐食。 随着金穆儿纤指的飞舞,杏花儿闭上了眼,便见那潺溪、大河,或是大海一般的美景,使人迷醉。 看着杏花儿傻愣愣的模样,金穆儿忍不住勾唇而笑。她倒是真心喜欢这丫头,若杏花儿不是霍安准的人,她搞不好还会动念将她买下来当伴儿。 才刚闪过这样的念头,突然间一阵击掌声扰了清静,她望向声音来源,来人竟是消失了两天的霍安准。 “倒还是个琴艺好的。” 这样的技巧就连霍氏皇朝内都难找出几个,他从没想过像她这样看似有些粗鲁的女人,也能弹出这般细腻的曲调。 一见霍安准,金穆儿脸上的笑容随即敛去,冷着一张脸,起身学着丫鬟们福身行礼。“主子!” 她灿亮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这两天她早就盘算好了,自个儿得想办法待在他的身边,这样才能寻得机会给他找些麻烦。 反正,瞧他这几天让府里的人待她的态度,当真教人摸不着头绪,跟在他身边也好探探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说不准,还能为父兄探点有用的消息,又或者替金昌国美言几句,反正就是一举好几得的事。 听到这样的称呼,霍安准的两道剑眉不由得一皱,但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扫了冷着脸的金穆儿一眼,这才问道:“身子骨好些了吗?” “奴婢已经好多了。” 堂堂一国公主竟将丫鬟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让他的气不打一处来。 当日会说她是奴,不过是随口戏言,他便是再狂肆,也不可能真把一国的公主给当成一般的俘虏对待。 可此时的她敛眉肃目,哪里还有以前那种出跳飞扬,若不是他曾与她在大街上对骂,他简直不敢相信是同一人。 可恶! “既然已经好了,那明儿个开始,就贴身伺候我吧!” 他以为自己这样说,她就会像炸了毛的猫儿跳起来,怎知她竟干脆利落地回应道:“是!” 霍安准诧异的挑了挑眉,又故意道:“说说你会做些什么吧。” “只要是主子要奴婢做的,奴婢都会,就算不会也可以学。” 她这般谦良恭顺,倒教霍安准不太习惯,不过当他利眼一扫,发现她态度虽然恭敬,可是眼底的灿光倒没有消失,不禁莞尔一笑。看来这丫头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果然是个伶俐又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但他也想要瞧瞧她究竟想做什么,更想瞧瞧她能伪装到什么样的程度,于是他故意握住她软绵绵的小手。 当他那热呼呼的温度窜入她微凉的手心,金穆儿蓦地一愣。 霍氏皇朝的人不是最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吗?怎么这男人却…… 她还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害羞,就已经被扯着往前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她还得小跑步才能跟上,好几次险些就要跌跤,就在她咬牙又想要在心里暗咒之时,他突然缓了下来,让她也能轻松跟上。 金穆儿没有多想他怎么突然慢下脚步,只暗暗吁了口气。算他还有点良心! 金穆儿被拖着走过了廊道、园林,最后来到一间独立的屋子,大门口高高悬挂着一块写着“风云堂”的牌子。 她初时还搞不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只见原先站在廊柱下聊天的众人一见霍安准,便匆匆进了屋子,随即她被扯近,透过大开的门扉,就见里头摆着一张长长的桌子,旁边整整齐齐地围着一圈椅子已经坐满了人。 金穆儿稍稍一想,便知道这儿应该就是他的议事厅了。 忍不住抬头扫了他一眼,她的心中在转瞬间塞满了疑惑,脚步自然也慢下来。 照理说,他们现在是敌人吧,她现在或许被困在这儿,但不可能被囚一辈子,他这么不忌讳的把她带来议事厅,也许是想要她伺候他,可难道他就不怕她听去了重要的机密吗? “你既然是我的随侍丫头,那就得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仿佛看清了她心中的疑虑,霍安准解释完,又迈开大步走了进去,但握着她的手仍是没松。 他们一进门,众人染着好奇的眼神便齐刷刷地扫了过来,瞧得金穆儿尴尬地缩了缩身子,甚至有种想要脚底抹油溜走的想法,但随即转念一想,这可是刺探机密的大好机会,便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过来坐在这儿。”霍安准指着主位斜后方的一张椅子命令道。 “是。”她乖乖依言入座。 见她真的这般安分,他满意地略微点头,却又有些不解的扫了她一眼,这才往主位走去,才刚坐定,眼角余光便见金穆儿的身子挪啊挪的,不知道又想做什么。 “你要去哪?”他不禁有些不满的低吼道。 “既然是伺候你的,难不成不用替你添茶倒水吗?”金穆儿也忍不住微微地扬高音调吼了回去。 其实她是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才想找些事情做做,他做啥又生气? 在场众将领一听,都忍不住为她捏了把冷汗。 对于这个看似丫鬟‘实则不是丫鬟的女人的身份,他们都有些了解,所以当霍安准把她带来时,他们才会惊诧,可那样的惊诧还不如现在。 在这里,霍安准的命令几乎等同于圣旨,从来就不会有人敢这样违抗他,或者与他顶嘴,更不用说与他对吼。 就在众人以为霍安准会大动肝火、教训金穆儿一顿时,他却只是淡淡的说道:“不必,你只要乖乖的坐在那儿便行,那种琐事自然有人会做。” 那口气说不上冷厉,其至还带着一些些的温软,在座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莫非将军就是要我像个木偶一般,在这里旁听。”见众人的眼神又全都扫向自个儿,金穆儿知道自己该忍忍,却还是忍不住回道。 “对!” 就这么拘着她,免得她那倔性子一起,真的去和底下的仆佣抢工作做。 他以为她会继续反驳,可谁知道她只是抿了抿唇,便不再说话。 瞧着她那有些气闷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霍安准的唇角隐隐地勾了勾,一抹浅浅的笑意悄然流泄,几个眼尖的将领瞧着了,顿时明白金穆儿现在的身份绝对不只是个俘虏这样简单。且八皇子向来是个铁汉,何时对人这样温柔过,更别说还是个女人,怎能不让人好奇? 但他们也都聪明的没有作声,只是悄悄打量着她的目光更多了,有些人即使嘴巴在议事,可是眼神却不住地朝着她瞄啊猫的。 霍安准的眼光何等锐利,原本还能气定神闲的他,顿时心中又起了把无明火。 虽然明知道下属只是好奇,可他就是忍不住心里头酸气直冒,毕竟金穆儿这个被娇养的公主生得很美丽,面若桃李,尤其当她生气时,那两颗又圆又大的眼珠子像天上的星星般眨啊眨的,是男人都会赞美的,让他真恨不得把她给藏起来,不让其它人瞧见。 深吸了口气,霍安准试着让自己平心静气,开始说起正事来。 “李卫,你说要怎么才能直捣黄龙,用最快的速度将赤耶国残余的部众和金昌国一起拿下?” “对于赤耶国的部众,应该乘胜追击,自于金昌国嘛……” 李卫的眼儿不着痕迹的扫了金穆儿一眼,果然见她立刻正襟危坐,双眸更是闪现着警戒的光芒。 “咳……”霍安准重咳一声以示不满,顺便再送去一记足以杀人的眼神,令李卫赶忙回过神来。 “金昌国一向重商轻武,其军队并不足为惧,且这几年金昌国国主也算安分,甚是拘束自己的子民,不轻易扰乱边境,所以微臣认为应该安抚招降为主。” 金穆儿一听,不自觉地点点头,心中对于这个叫李卫的将军有着很大的好感。 就算她一向被娇宠着,几乎从未被国事困扰过,但也知道自家军队和皇朝的军队一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这样势力悬殊的仗打起来,只怕也是以卵击石,白白牺牲了将士的生命不说,还让家圔毁于一旦。 都是那该死的赤耶国主,没事做啥那样野心勃勃,连累了他们金昌国那些安居乐业的子民。 想到这里,金穆儿不禁轻声地说道:“这位军爷说的对,何必非要去打这场仗呢?” “咳!”霍安准又再重咳一声,提醒她的无状。 可事关父王、兄长和百姓,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金昌国的子民一向与世无争、安居乐业,现在他们瞧见赤耶国几乎半亡,自然害怕的想和霍氏皇朝的军队抗衡,可是只要让他们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应该就能了解皇朝天子的苦心了吧!” 说完自己的想法,她这才发现自己又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尤其是霍安准正用冷凝的目光锁着她。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不过是一介战俘,哪有说话的资格,不禁暗暗责备了自己的沉不住气,但面上却倔强的不愿流泄出一丝退缩。 为了能早点逃离这里,她什么事都可以屈服,唯独这件事她不能示弱,身为金昌国的公主,自然有其责任在。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擅自插话的战俘显然都寄予无限的同情,霍安准向来军纪严明,她的作为其实已经犯了他的大忌,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也是不为过的。 “那么你觉得本将军该怎么做呢?”霍安准瞧不出喜怒地一问,声音虽冷,佳也没有夹杂多少愤怒。 既然他都问了,金穆儿便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侃侃而谈起来。“奴婢认为,将军可以先送些米粮或布帛,让金昌国的人民知晓将军待他们并无恶意,威吓与安抚招降并进,并将金昌国与赤耶国切割开来,如此方是上策。” “有人兵临城下,还大方地送粮送水的吗?要不要再送些刀剑武器,好教金昌国的国民能够防身呢?”她的提议本就很合他的心意,但他就想要逗逗她,想瞧瞧她着急的模样。 本以为她听了这话,自会收敛,谁知她竟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接去了他的讥讽之言,很认真的对他说:“若是将军愿意,那也无不可,而且将军若是愿意这么做,奴婢自当感激不尽。将军请想,金昌国的国主与百姓,一向安居乐业,与关内通商亦是频繁,如今是受了赤耶国的牵连,再加上我在这里……才会和将军硬碰硬。” 李卫赞许地连连点头。高压统治有时的确不如怀柔,若是能将金昌国的军队收为己用,对于大将军的帮助不可谓不低啊。 听完了金穆儿的话,再加上李卫的支持,霍安准也没作声,一时之间议事厅里静得让人扯着心,金穆儿则是静静地瞧着霍安准,眸中带着浓浓的希冀。 她真的不希望金昌国卷入战争之中,她甚至想,只要能不打仗,要她做什么都愿意,就算得一辈子当一个低下的俘虏,她都不在乎。 迎着她的眼神,向来果断的霍安准竟愣得说不出一句惹她心焦的话来,本来还想再逗逗她的念头,也跟著作罢。 “既然李卫赞同金穆儿的说法,这事也合我的心意,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拨出十万人的兵粮,让金昌国的百姓能够过个冬,再派出一些人,助他们做出一些要塞,好教他们能够自我边防。” 听着他这长串的交代,李卫都还来不及应承,金穆儿已经星眸光灿的跳起来,也不管自己又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又朝着霍安准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奴婢替金昌国的百姓感谢大将军仁德。” 这感激可不若她方才那种心有盘算的虚假,而是结结实实发自内心的感言。 瞧着她那兴奋发亮的灿眸,霍安准脸上的冰冷顿时又被拂去了不少,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但见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他又倏地板起了脸,有些心虚地说:“对于关外的众部落,本不可一再打压,应以怀柔为主,李卫可得谨记,知道吗?” 听到他的交代,金穆儿目光中的感激更甚,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原先打着给他找碴的歪心思,于是接下来的议事便很顺利的进行着。 【第六章】 金穆儿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让人伺候的,哪里曾经伺候过什么人,且她心中对霍安准有气,自然更不可能真心地想要伺候他,服软只是为了要卸下他的心防,也好用自己的不自由换些实惠,比如金昌国的安稳,和争取百姓们更好的日子。 这点,她倒是多少做到了一些,她万万没想到霍安准真顺着她的话去说,而且还送人手、送兵粮的,有了那些东西,再加上父兄的宽和,她相信今年金昌国的百性定能过上一个好冬,想到这里,她不禁泛起了一抹傻兮兮的满足笑容。 随即,粲笑猛地僵住,她又想到霍安准在议完事后的交代,心头那抹愉悦顿时消失无踪,改支着头,一脸苦恼。 霍安准忙完了事,下意识就朝金穆儿所待的院落踱了过来,就见她坐在花厅的桌前,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烦恼,表情变化精彩绝伦,让他原本因公务而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咳!”他故意轻咳一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谁知道她依然兀自发傻。 这丫头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被彻底忽视的霍安准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然后又重重地咳了几声,终于将她四散的魂儿给勾了回来。 “你……主子……你干么鬼鬼祟祟的?”金穆儿实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连忙改口,可语气却掩饰不了对他的责怪。 “我鬼祟?”他反手指了指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就算称不上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可鬼祟这个词却从没挂在他身上过。 “对啊,偷偷摸摸地靠过来,不是鬼祟是什么?”瞧他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她不悦地噘着唇道。 做了十几年公主,金穆儿其实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改得过来那与生俱来的贵气,虽然自称奴婢,可是骨子里却很难彻底实行。 “这是我的府邸,有哪个角落我不能去的?”霍安准瞪着她,无法接受她的指控,沉声反问。 “这……”被这么一问,她倒愣住了。 金穆儿暗暗撇了撇唇,懒得与他再争辩,索性头一低,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再不说话。 这丫头是在做沉默的抗议吗? 霍安准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可也不想今日的乐子就这么没了,于是利落地撩起了下摆坐上石椅,打算与她说说话,或者还可以再逗逗她。 “去厨房拿些点心,还有,让杏花儿泡壶茶来。” 今日也算得上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在这儿吹吹风倒是挺舒服的。 完全没有奴婢自觉的金穆儿,一时之间也没意识到他是在交代她,依然瞪着脚尖,思绪飘得老远。 她啥时才能回到金昌国,重拾往日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想父王、想王兄,甚至就连向来觉得厌烦的护卫们都觉得想念。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悄悄地红了,眼泪劈哩咱啦落了下来,还带着几声细细的吸气声。 霍安准初时倒没有发觉,瞪着她的头顶,想要瞧瞧她到底能够发呆到几时,可是当他瞧见因为阳光照在她颊畔而反射出的水光时,他先是愣了一愣,这才发觉她竟然哭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没瞧见过女人哭,无论是楚楚可怜的含着泪或是声嘶力竭的大哭,他都有本事当作没瞧见,女人就像是水做的,开心会哭、不开心会哭、生气也哭,反正啥事都能哭。 可是当她的吸气声愈来愈大、泪珠儿愈掉愈多,向来气定神闲的他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本想起身走人,可身子却像是被灌了千斤的石子般,动弹不得。 “我不过是让你去取个点心,而且取来的点心还是要让你自己吃的,你有必要那么委屈吗?” 当真搞不清楚她是在哭啥,霍安准只好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善意,谁知道不但没能安抚她,反而还让她愈哭愈凶,搞得他也愈发烦躁了起来。 “你到底在哭什么?”终于,霍安准再也按捺不住地扬声低吼。 本来就已经觉得自己很可怜,又被他这么一吼,金穆儿更是觉得委屈了,什么也顾不着地跟着哭喊,“我哭不行吗?有规定当奴婢就不准哭吗?呜呜呜……” “你……我……” 这丫头当真很有惹火他的本事,他实在很想一掌把她劈昏,可也不知怎地,瞧着她那梨花带泪、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的心又软了,手虽然还是伸了出去,却是拉住她一扯,让她更靠近自己一点。 金穆儿本来还专心的哭着,突然意识到他的动作,加上他又黑着一张脸,还以为他是想揍她,可她还来不及逃,就感觉到一只温暖大掌贴上她的背,有些笨拙地拍了拍。 “有啥事用说的就行了,哭什么哭?”他的声音不似平素漠然,反而带着些许热度。 “我说就有用吗?”刚大哭了一阵,心中的委屈发泄了不少,又听他这么说,金穆儿没了往日的骄傲,可怜兮兮地咕哝道。 瞧她那长长的睫儿还沾着泪珠,霍安准竟不觉得她狼狈,反而觉得她可爱。 “你不说,又怎知道有没有用?”没好气地又朝她脸上抹了一把,他就是瞧不惯她脸上带泪的模样。 “自古以来就没听过主子还听下人许愿的!”她还是小声的咕哝,却忍不住抬眸偷觑了他一眼。 平心而论,他倒真的不算是坏人,虽然他总是气呼呼的,好像吞了炸药似的,可到底从来不曾伤过她一分,方才甚至还当真因为她的话,让李卫送粮送人到金昌国去。 这么样一想,金穆儿的怒气没那么盛了,却还是忍不住试探道:“那……如果我说我想我父王和我王兄呢?” 她是真的想念他们,但只是随口问问。 毕竟以她的身份,他又怎可能会答应让父王或王兄来看她呢?若是角色对调,她也不会答应。 瞧着她那一副他说了大话的模样,霍安准有些受不了地摇了摇头,本想当作没听见这个要求,却不知怎地竟管不住自己的嘴。“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若是伺候得好,让你见见父兄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她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一双水眸更是闪着阵阵的不敢置信。 “像你这么呆愣愣地伺候着,只怕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见父兄。”他没好气地数落,却又觉得她这呆样可爱得紧,紧抿的薄唇不自觉微微向上弯去。 “啊……”终于回过神来的金穆儿惊呼了一声,十万火急道:“主子刚刚说要点心和茶水,奴婢这就张罗去。”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往自己住的屋子冲去,来了好久,她倒还真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她得赶紧去找杏花儿,弄点点心和茶水,免得到时他又翻脸不认帐。 见她慌慌张张地跑走,霍安准终于按捺不住朗朗而笑。这丫头……傻气得惹人疼,或许他真该找个机会安排她见见兄长,免得她又像方才那样委屈得嚎啕大哭,他看了,可是会……不舍。 相处了这么一阵子,金穆儿也多多少少了解霍安准的脾性,若和他硬碰硬,下场多半会很惨,而且她更发现,但凡自己要什么东西要不着,只要苦着一张脸,不一会那东西就会出现在眼前。 她是在父兄的宠溺中长大的,所以她隐隐察觉到,他是在宠着她,只要不离开这座别院,她的一句话几乎比他的话还要重要,底下的人更个个视她为主子。 只不过,她这个主子上头还有一个主子,一个整天将她拎来挎去的主子。 今儿个又被拎到了书房,金穆儿已经能从坐立难安,变成安之若素。 他们议事,她便一个耳朵听,双眼还忙不迭翻看着他书房里头的书册。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霍安准的藏书多得难以计数,本来金穆儿以为,那些书只不过是摆着好看的,毕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读过这么多圣贤书的男人,性格乖张到了极致,可当她真的静下心来审视,她才发现这些书不但都被翻得半旧,上头还有精辟的注记,显然他不只看过,还看得很认真。 这让她看着他的目光终于不再带着鄙夷,反倒多了抹欣赏,原来这个男人肚子里当真是有点墨水的。 “泡点白毫来!”似是察觉了她的目光,本在埋首疾书的霍安准突然命令道。 金穆儿很直觉的起身想去张罗。虽然她永远搞不清楚白毫长得什么样子,可是最近她为了见大哥,可是勤快得紧,但凡他张口,她都会努力去做,虽然常常做错啦! 可人家不都说,诚意是最重要的吗? 谁知她都还没来得及跨出一步,福安已不知打哪儿窜了出来,手里端着的就是一杯茶。“爷,白毫早给您泡好了。” 伺候了那么久,福安早就将霍安准的喜好习惯摸得一清二楚,看准了时辰,泡好了茶在外头候着。 福安愈想愈得意,还挑衅地眺了没用的金穆儿一眼。 从没看过这么喜欢伺候人的,金穆儿有些好笑地瞧着福安那志得意满的模样,没发现一双深沉的目光正悄悄打量着她,深幽的眸底也随之染上一抹笑意,但随即敛去。 接过了茶盏,霍安准掀盖撇了撇茶面上的茶沫子,就唇啜饮了一口。 那优雅的姿势和他平素的狂恣、总是怒目视人的模样完全不同,倒也让金穆儿不小心看得痴了。 果真是中原文化博大精深。 以往她就极为喜爱中原的文化,举凡琴棋书画她都略有涉猎,只是一直都只能学上些皮毛。 她也爱茶,可总不能理解茶道,如今瞧着他喝茶的姿势,倒像是为她上了一课似的。 霍安准本就比常人更加灵敏,当然没有错过她的注视,但他挺享受她这种带着一点点祟拜的眼神,也就不动声色地接受了,接着迳自对福安说道:“福安,那日我要你去办的事,办好了吗?” “早办好了。” 福安虽然平时偶尔不着调,可真办起事来也是麻利得很,所以霍安准才会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大王子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 “大王子说了,只要八皇子愿意让他见见公主,自然随时能来。” 听到这几句对话,金穆儿的眼神蓦地一亮,毫不隐藏地露出一抹狂喜。 她没听错吧,大哥要来见霍安准?!那么她是不是就能见到大哥了? 想到这里,她睁着大眼巴巴地望着霍安准,那模样活像是小狗儿瞧见了骨头似的,可爱极了。 霍安准瞧了,唇角也管不住地勾起笑弧,可他却坏心眼的说:“这半个月我要忙着练兵,不如将他前来的时间延后一些吧!” 他知道金穆儿听了这话会急,却没想她竟然会这么着急,原本还坐得离他有些远,没一眨眼便已跳到他身侧,很自然地勾住他的手臂,摇来晃去道:“将军哪有这么忙,还是让王兄早早进城吧!” 她以前常这样对父王和王兄撒娇,但刚被他带回来时,只怕打死她也不敢这般对他,可自从前阵子她无预警地在他面前大哭后,他们之间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也看穿了其实他也不过就是外表严肃,却十成十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凡事只要顺着他的毛摸,十有八九她都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她本来就是大刺刺的性子,也不怎么记恨,相处时间久了,她的心防渐渐收了起来,偶尔心血来潮,还会主动投桃报李一番,送送茶、端端果子之类的,所以对他也愈发亲近起来。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规矩了,虽然将军待你好,可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将军尊贵的身子是你能随便触碰的吗?” 福安将霍安准看成了天,但凡事关主子,他就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这阵子他瞧着金穆儿俘虏不像俘虏、奴婢不像奴婢的已经很不能接受了,现在又见她这样无状,自然忍不住出声数落。 闻言,金穆儿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手,退了几步,俏脸蛋臊红了一片。 福安满意一笑,本以为自己说了正义之声,将军一定会大大的褒奖他,谁知却换得极度森冷的眼神一记,冷得让他背脊发寒。 掌心细嫩的触感不再,温声撒娇也没了,霍安准突觉有些失落。 “金穆儿,你想见你大哥?” “自然想见!”初初的兴奋退去,金穆儿的回答中规中矩了许多,眸中的激动也淡去不少。 瞧着她回复自持的模样,他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失望,可当他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福安时,眸光又变得锐利。都是这笨家伙害的! “福安,你安排着,明日就让大王子进城吧。” “是!” 唉,果真是大大不同的待遇啊! 他不过发出了正义之声,却被冷眼以待,那金穆儿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用那双水灵的大眼巴巴地瞧着主子,主子就什么都肯为她做了,就连原先想要晾晾金穆风的心思都没有了。 看起来,金穆儿这丫头在主子心里的份量之重,显然已经超乎了他的想像。 左三圈、右三圈……再三圈! 杏花儿见金穆儿一早起床便坐立难安地在屋子里头转着,茶饭不思,跟她说话也听不进几句,惹得她头都晕了,最后受不了地开口说道:“公主,你可不可以别转了?” “怎么,我转了很久吗?” “快一个时辰了。” “啊!”金穆儿也有点吓到,不知道自己竟然转了那么久的时间。难怪现在回过神来,腿儿有些发酸。“杏花儿,再去大门那儿瞧瞧,看看我哥哥到了没?”克制不了心头的雀跃和期待,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回支使了。 闻言,向来耐性极佳的杏花儿再也按捺不住了,翻了翻白眼,说道:“公主,现才在卯正,就算王子真的起得早,从金昌国到这儿,也是要两个时辰的。” 杏花儿心眼实,跑得累了不打紧,只是每每瞧见金穆儿失望的脸色时,她就忍不住心疼。 伺候金穆儿这么久以来,她完全没有公主的娇气,对待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前儿个刚进府里头的小石头走路不长眼,不小心撞着了她,她倒是站得稳,没出啥事,可小石头却因人小,反而跌了个四脚朝天。 本来众人以为金穆儿这会儿定要为了小石头的鲁莽而发怒,可也不见她生气,反而让人去给小石头请大夫看伤。 光就体恤下人这点,杏花儿就真心将金穆儿当成正经主子来伺候,虽然公主总是口口声声嚷着不让伺候,可她仍是尽心尽力地抢着做事情。 “呃!”被杏花儿这么一提醒,金穆儿这才惊觉真的太急了,精致的脸蛋蓦地露出一抹赧然的笑容。 “公主还是好好的坐下来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若是王子到了,将军知道公主心急,必会立马使人来通知的。” 这金昌国公主可是将军心尖上的人,这点府里的人可都是心知肚明的,吃饱穿暖不说,但凡她开口,没有什么东西是要不着的,将军要是得了什么好吃好玩的,更是流水般地往这院子里送,甚至还将请金昌国王子来访的日期硬是提前了许多,只为看她一展笑颜。 将军在他们心里,形象向来是严肃的,只要他心绪不佳,甚至不用开口斥骂,就可以让人头皮发麻,可他却偏偏对金穆儿没辙。 前几天金穆儿无聊得紧,说是要学人家在府里的池子钓鱼,可鱼没钓着,人却掉进了池子里头,将军知道后虽然黑着一张脸,却也没有对她吼上一声,反而日日嘘寒问暖的,照顾得周周到到。 “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心急!”若是知道她心急,应当早早放她回国才对,还把她关在这儿,害得她想出去溜溜都不行。 虽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奴隶做得不像样,可光就拘着她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许多抱怨的。 “但凡公主你的事,将军又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杏花儿笑言了一句,手也没闲着,有条不紊地拿出了食盒,将几盘精致的菜肴全都摆上了桌,然后将小半碗鲍鱼粥塞进了金穆儿的手里,又兀自说道:“我在别院伺候的时间也不短,京城里来的、各个小部落送上的如花美眷可是不少,又哪里瞧过将军另眼看待。” 满打满算,也只有金穆儿这个公主总是不着痕迹的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 她还听过几个少将军在议事厅门口议论,说从不曾见八皇子这大将军下定的主意会转弯的,偏偏对待金昌国的态度就转了个大弯。 本来像这样的小国,顺手灭了也就是了,可谁知将军他竟然当真下了大力气去招降安抚。 人家不答应也不生气,反而还让士兵去替人家挖起了坎儿井,安顿一些流民,让他们有水源可耕种,大将军不但不打仗,反而专心致力帮金昌国国民种些高粱小米的。 这些,难道不全是看在金穆儿这个敌国公主的面上吗? 偏偏将军暗地里做了这些,还不让人说,每回都对穆儿公主板着一张脸,活像人家欠了他几千几百万两似的,难怪穆儿公主完全不懂将军的心思啊! “公主,咱们将军虽然口口声声说你是奴婢,可何曾真当你是奴仆,就算连倒水斟茶的活儿也不让你动手,你还不明白将军对你的心思吗?” “哪有什么心思?别说这种浑话了。”金穆儿低斥道,被杏花儿这番直白的话弄得满脸通红,连忙低下头,看似专心吃饭,实则心里七上八下的。 或许一开始她摸不着头绪,可这么长久时日下来,她也知道霍安准对她的另眼看待,只是……两国敌对,更别说她还曾上过他人的花轿,这种事在霍氏皇朝那个讲究礼教的地方,怕也是不能容的吧! 他堂堂一个八皇子,前途似锦,着实犯不着为了她这个外邦的女人引来舆论挞伐。 “哪里是浑话,我瞧将军对公主上心得很,这次不就只因公主一句话,就巴巴地让人请了金昌国的大王子前来做客。” “那是为了国家大事。” “若真为国家大事,派兵打了就是,哪里需要花大把的银子和时间,以仁义之心收服人心。” 杏花儿年纪虽小、个子也小,可成日在府里兜来转去的,看得多也听得多,说起话来自有一番道理,也正好句句嵌入了金穆儿的心坎儿里,让她的心湖冷不防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其实这些话,她隐隐约约听了不少,只是她不让自己多想,可如今杏花儿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倒让她的心绪又乱了许多。 “这么做也是为了皇朝,皇朝士兵也是有妻子儿女在痴痴盼着他们回去的。” 金穆儿心思浮动,可却也没忘了替霍安准说些话,便是担心他会传出因公害私的名声来。 “那倒也是!”杏花儿闻言,也是猛点着头。 他们这些老百姓,谁会想要打仗,只要一打仗,流离失所、生离死别就在所难免,这样一想,她也没了打趣公主的心思。瞧着金穆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米粒,她索性又一溜烟地跑到前头去看看了。 【第七章】 终于在金穆儿那望穿秋水的目光中迎来了气宇轩昂的金穆风,兄妹相见,不只金穆儿眼圈儿红了,就连沉稳的金穆风都激动了起来,一双深邃的眸子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直到确认自家小妹一切安好,凝重的神情这才稍稍一缓。 “王兄,这阵子父王可好?”瞧着大哥好端端地站在眼前,金穆儿连忙探问。 “好好好……”迭声的三个好字,却带着难忍的哽咽。 “王兄……对不住,让你和父王忧心了。”望着思念已久的亲人,她不禁热泪盈眶,才喊了一声,泪珠儿便宛若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傻丫头,别哭呵,没事了……”其实早在事发后的两天,八皇子便派密使到金昌国面见国主,一来是表明霍氏皇朝对于赤耶国之事无意牵连,二来则是告诉他们金穆儿被请到八皇子的别府里做客。 说是做客,但其实他与父王都心知肚明,这是一种警告,要他们断了与赤耶国的牵扯。 本来他们还以为赤耶国是个安稳的靠山,才会忍痛让穆儿去和亲,可谁知道在皇朝大军之下,赤耶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加上她又被城府极深的八皇子给掳去做人质,他们父子俩急得跳脚,正准备为了她放手一搏、领兵救人时,霍安准竟然让大军送来了许多米粮,甚至还派兵协助挖了好几口深井,又让人开垦屯荒。 如此的盛情美意,倒教他们父子俩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所以才僵持了这些日子。 他几次都想潜进府邸救人,偏偏霍安准看得紧,他每回都被发现,只能空手而归。 有几回他还伤着了,要不是霍安准的手下似乎都下手轻了点,他只怕很难完好如初地站在这里。 初时,他并不了解为何霍安准总是不伤他,甚至还几度在明明能拿下他的情况下,还愿意放他回去,现在看到妹妹,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听着大哥说着这阵子发生的事,金穆儿高悬的心总算可以稍稍放下了,“好就好、好就好……” “是啊,都好,这可都要归功于八皇子,若不是他这些日子总带着士兵替咱们凿井取水,又送了咱们好多谷物的种子,只怕今年又要难过冬了。” “他其实倒真是个好人。”她感谢霍安准这般帮助金昌国,又想起他对她的纵容,不禁满心感动。 “是啊,八皇子待你不错吧?” “嗯!”为了不想让兄长担心,金穆儿想都没想地就点了点头,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其实不是被俘虏来的,而是被请来的贵客。 “那就好,那日我见你被他带走,心里真慌,要不是被叶将军给敲晕了,王兄绝对不会眼睁睁地让你被掳走。” “王兄……”瞧清楚大哥眸子里头的内疚,她的心蓦地有些疼,于是连忙劝慰道:“这跟王兄有什么关系呢?若非赤耶国主胆大妄为,又怎会招来这样的祸事?再说,咱们金昌国还因祸得了福,王兄有什么好内疚的。” “可是,王兄无能,不能带你回去。”在来见穆儿之前,霍安准就已经严厉地警告过他了,千万别试图带她走,否则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以他王子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威武不能屈,可这几日瞧着子民们那欢天喜地、充满希望的模样,他就不忍再做任何会破坏和平的事儿,只能忍痛委屈自家妹子。 他本以为来到这儿会见到一脸苦楚的穆儿,可谁知道她不但红光满面,甚至还有可以指使的丫鬟,来来去去也不受到限制,只怕比在金昌国的生活还要轻松。 光就这一点,他对霍安准的看法便完完全全改观了。 “没事的,我在这儿很好。”不想大哥内疚,更何况她在这儿的确过得很好,所以她倒也不急了。 经过这些日子,有时候她甚至会想,或者她该好好感谢霍安准一番,毕竟要不是他劫了亲,她就得嫁给赤耶国主那个脑满肠肥的国主做续弦了。 “回不回去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都过得很好,金昌国的子民也都能得到庇护。” “这……倒也是。”听到妹子平静却显得真心的话语,金穆风不禁臆测,“穆儿,你……喜欢上他了?” “大哥胡说什么呢!”金穆儿向来飒爽,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听到霍安准的名字,心绪总会有所波动,更别说被这么大刺刺的探问,白皙的颊上免不了飘起了两朵红云。 “若不是,这段时间你应该有得是机会逃吧,为何不逃?” 她愣了一下,这才说道:“虽然我会骑马,会点武功,可这宅子里头的人,就连杏花儿都会点拳脚,我怎么逃?” “凭你那聪明的脑袋啊!” 有时事情比的可是聪明,而不是蛮力。 穆儿向来就是个拘不住的性子,脑袋瓜子又聪明,若是真的想逃,他相信绝对不会没有机会,可她竟心甘情愿的待在这儿,光是这点就很值得细细玩味了。 “我……”迎着兄长质疑的眼神,金穆儿张口想要辩解,可是却找不出一个可以说服别人的理由。 的确,被拘在这儿近两个月了,她还当真一次都没有试着逃跑过,初时是为了想要替金昌国多争取些什么,到后来……他对她愈来愈好……她更是打消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他吗? “其实八皇子的条件比赤耶国主好上许多,或许……” “王兄,你别胡思乱想,我和他之间可没有什么或许。” 想到霍安准那总是黑着的脸,和天地不怕的做人处事,金穆儿只觉得自个儿的头皮挺麻的。 要成为他的女人,得有过人的肥胆子,而她的胆子大小恰恰好,丁点也不肥,所以她才不想自己往那坑里跳。 再说像他那样的人,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又怎会瞧得上她呢? 想到这里,金穆儿的心里忽地漫起了一阵酸,原本因为见到兄长而雀跃得像是要飞起来的心,忽地一沉,口气也变得有些闷。 “为什么不能是他?我瞧八皇子对你挺上心的,要不然你以为为啥人家要无条件的供粮供人帮咱们。” “那是因为、因为……”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仍是讪讪地阖上了嘴。 “瞧,连你自己也说不出个原因,我想或许你不是不知道,而是因为说不出口吧!” “大哥你快别胡审了,哪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原因啊!你记得不?他就是前阵子我在街上遇着的那个人。”金穆儿赶忙岔开话题。 “哪个?” “捉了小乞丐的那个。” “喔,就是那个啊!这么说起来,你们还真是有缘啊!” 呃……怎么说着说着,大哥就能导出这样的结论啊? “怎么,接二连三的误打误撞,难道还不能说是有缘吗?”见妹妹那不以为然的表情,金穆风只觉得她是死鸭子嘴硬,于是继续追问道:“不然你倒说说八皇子有什么不好的?” “他……”金穆儿以为自己很轻易就能指出一连串霍安准的缺点,可偏偏此刻她脑海里浮现的尽是他的好,思索了半天之后,她挫败地垂下双肩,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他的确挺好的。” 便是因为好,所以她才不敢动心思,那种患得患失,大哥又怎么会懂呢?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想这么多呢?” 就他瞧来,霍安准对妹子这么好,甚至爱屋及乌地对金昌国的百姓好,既然霍安准这么有心,他这个当大哥的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番,而且有了霍安准的帮助,金昌国的兴盛指日可待。 “我与他……哪里可能!” “为何不可能?” 厚,大哥还真是爱打破砂锅问到底耶!金穆儿一想到霍安准的脸,心中便蓦地起了一丝烦躁,抬头瞪了大哥一眼,正要数落几句之际,眼儿却瞟见了不知何时来到的霍安准身上,而此刻,他那一双宛若鹰般的利眸,正森冷地瞪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原本热络的气氛顿时一僵,金穆风察觉到自家妹子突然变得安静,狐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他蓦地起身,不失礼数地朝霍安准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过了。 谁知霍安准的眼里却没有他,一双眸子只是直勾勾瞪着金穆儿。 “呃……这……”金穆风到底是个心性透亮的,一瞧他那黑压压的脸色便知道他准是听到了金穆儿方才说的话。 感情的事,就算是亲大哥也插不上手,于是他双手环胸退了一步。 霍安准旁若无人的与金穆风错了身,笔直地朝着有些手足无措的金穆儿走去,还不等在她面前站定,就冷冷地开口问道:“为什么咱俩不可能?” “呃……主子,您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忙完了?”金穆儿可不认为自己应该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于是天真的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霍安准却是不让,仍固执的索讨答案,“说,为什么不可能?” “这、那……就是……” 看来今天不给他个答案,他是不可能善罢罢休了,可是……她又怎能告诉他,她确实对他动了心,只不过两国之间的情势,再加上他的身份,她才觉得不可能。 再说了,他一直以来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她才不要在他面前承认已经喜欢上他了,她可不想他得意。 “呃……因为你是霍氏皇朝的皇子,你爹……皇上怎么可能会让你娶一个外邦公主。” “为何不可能?容妃不也来自塞外。” 容妃可是大漠的传奇人物,不说她以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嫁给当今皇上为妃,甚至荣宠一生,虽说没有亲子,可是在宫中的地位一直吃立不摇,就连她离世时,皇上甚至还让全宫的婢女都着白以悼。 “我怎能和容妃比呢?”金穆儿在他利眼的瞪视下,讪讪地回道。 不过瞧着他那股在乎的固执劲,她的心里蓦地冒出了一朵朵喜悦的小花儿。 原来,这事可不是她一厢情愿,可她才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知道,就是要让他急得跳脚,这样她才能稍稍平衡一下自己总在他面前吃瘪的心情。 “你自然不能和容妃比。”霍安准可是头一次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她的言论,就在她惊讶的张大嘴之际,他又补充道:“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像父皇一样,喜欢那种娴静到无趣的女人,你就很好。” 他向来是个认准了便勇往直前的性子,也不拐弯抹角,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 她是真的很好,活得鲜活,开朗直率的个性也感染了她周遭的人。 每回看着她,都觉得她蠢,可又忍不住希望她能一直都这么快乐。 “所以……你喜欢我?!”要不是他一脸认真,金穆儿还真以为他又在逗她了。 虽然她仍忍不住腹诽天底下到底有哪个男人会成天数落,或者是成天朝着自己心仪的女人鬼吼鬼叫的,可是心里却禁不住感到欣喜,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的好,都已经找着了理由。 “对……我喜欢你,而且这辈子你都别想嫁别人,你只能是我的妃子。” “我才不要。”金穆儿故意鼓着腮帮子说道,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急切。 她也要让他尝尝被人耍着玩的滋味有多不好受,哼! 霍安准把她的拒绝当了真,透着冷意的身子猛地往前跨了一步,挺拔的身躯充满了煞气。 眼见情况似乎有些失控,金穆风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忙灵巧地插进了两人之间,想要圆个场。“穆儿向来天真直接,请八皇子莫介怀。” “大哥放心,虽然我很想掐死她,不过我不会。” 金穆风被这称呼弄得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金穆儿抢先一步意识到不对劲。 “喂,你干么喊我王兄大哥,他和你又没关系。”她就是受不了他老是那副他说了算的模样。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大哥则是我的妻舅,又怎会没有关系呢?”霍安准一副土匪样,也没先问问人家兄长愿不愿把妹子嫁给他,更没问问金穆儿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妻,迳自做好了决定。 闻言,金穆儿像是被雷劈中的呆傻模样。 金穆风愕然的脸上渐渐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但不忘提醒道:“穆儿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虽然金昌国积弱不振,可是名头身份仍在,可不能任人狎玩。 “该做的事,我不会少做,现在不能做的事,我也不会多做。”霍安准正色地望着金穆风,严肃地许诺。 其实他早让人送信回去给父皇,禀明了要娶金穆儿为妃,待他手头上的事忙完后,便会上门求亲,说是求亲,但对他来说不过是过个场罢了。 他要娶的女人,绝对不会娶不着,要真娶不着,就抢吧!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抢,一回生、二回熟,料想金昌国也抢不赢他。 “你的承诺可信?”望着他眸中那抹坚定,金穆风以一个男人的角度瞧来,知道他是誓在必得,但身为兄长,他必须为了妹妹再问清楚些。 “就是不信,你又能如何?”霍安准挑了挑眉,即使是面对金穆儿的亲兄长,他也毫无畏惧。 “你……”有那么一瞬间,金穆风真的很想出手打去霍安准那种自信满满的神色,好教他弄清楚,现在是他在求亲,没必要端着这种狂妄又自大的态度。 显然也自怔愣中醒了过来,金穆儿眼见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不禁皱了皱眉,于是她绕了个弯,避去大哥的护持,来到双眸亦绽着怒火的霍安准面前站定。 抬头,她眼中带着浓浓的不满,对着他说:“你不准对我王兄无礼!” 倒也不是霍安准有多喜欢让人命令,只是……他忽然察觉,她似乎早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划成了他的人,才会不经意流露出这样的语气,所以这回倒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儿,从善如流地收回了脸上那抹桀骜不驯的神情。 “你凭什么不准?” “就凭你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面对霍安准的质问,金穆儿想也没想地就回道,“我大哥怎么说也是一国的王子,你既想招降金昌国,自然应该以礼待之,不是吗?”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她说了一大串,显然霍安准只听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句,登时,他的表情被一抹狂喜取代,然后摇身一变又成了温文儒雅的八皇子。 瞧他那善变的模样,金穆儿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可心里的喜悦却无限茁壮着。 人心到底是肉做的,他对她的好,她自然不可能无知无觉。 初时只是认定了不可能,所以才不愿让自己多想,可如今,人家都已经主动开口了,那她也乐得顺着竿子往上爬。 爱他吗?其实她还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他是个面恶心善之人,对于金昌国的子民又肯花费心思,无论他是否如杏花儿所说的爱屋及乌,可光就这一点,她就愿意嫁给他。 “所以你愿意?”霍安准执意要得到答案,穷追不舍地追问。 “只要父王和王兄同意,我倒没啥意见。” 她虽松了口,但那耸了耸肩、毫不在乎的模样,让霍安准的狂喜骤然冷了些。 这个没心少肺的金穆儿,显然完全不把成亲当回事就是了,难不成她的父兄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冷不防想起她也曾坐着花轿,险些嫁给旁的男人去,所以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地位和赤耶国主竟是等同的吗? 想到这里,才堪堪好了些的脸色又阴沉了不少。 他抿着唇,冷冷的视线扫过眼前这对兄妹,语气不悦地留下一句,“过几日,我会上门议亲。”说完便大步走了。 “他又怎么了?”金穆风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对于他那阴阳怪气的行为很是不解。 倒是金穆儿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喜怒无常的性子,浑然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说道:“别理他,过两日便好了。” 其实在这宅子里头待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关于霍安准的事儿,她也从杏花儿和福安口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从没想到看似飞扬出跳的男人,竟然曾遭遇过那么多艰难。 母妃早丧,皇朝太子对他明里暗里的追杀从来都没断过,才养成了他这种深沉内敛的性子,所以就算喜欢什么他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因为但凡他喜欢的,就是皇朝太子想要毁去的。 有时想想,她倒是挺佩服他的,对他那种随时翻脸的脾性,也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气氛只是僵了一会儿,她便又亲亲热热地拉着兄长的手,说东道西的。 而她那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全都落在了外头那个冲动走了出来,却又舍不得真的离去的男人眼里。 果真是少了根筋的女人!霍安准气得牙都快咬崩了,但见里头那两兄妹正聊得欢快,甚至也很想进去跟着聊聊。 可是脚步却迟迟不动,过了半晌,复又离去。 因为他知道,若他进去了,这样欢快的景象也会消失吧,何不让她多快乐些时候。 反正要算帐,以后有得是机会呵! 照理说,霍安准现下最应该关心的是怎样带兵打仗、压制太子,藉以上位,可这些日子,他的脑海中总想着金穆儿对自家兄长那种发自内心的巧笑,不一会,又会想起她应允亲事时的心不甘情不愿,让他心里那把窝着的火,怎么也消不下去。 究竟该怎么让她爱上自己,然后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子,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一件大事。 于是流水般的奇珍异宝被送进了金穆儿的屋子,但换来的都只是她一句淡淡的谢谢。 再然后,霍安准又换了个法子,请了个戏班子,在府里搭了个戏台子,想让她瞧瞧戏打发打发时间。 偏偏金穆儿只是应付似的赏脸,瞧了一出,就再也没有召过那戏班子。 所有他能想到的法子都用尽了,可是她依然待他淡淡的,那种仿佛他可有可无的想法深植于心,便像是猫儿挠着似的,竟让向来气定神闲的他坐立难安了起来。 “福安……”想着想着,霍安准冷不防朝着门外大吼了一声,结结实实地吓了门外正在洒扫的仆佣一跳。 “主子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福安将主子这阵子的暴躁全看在眼里,他甚至比主子更清楚他是为何而不快,其实倒也不是多难的事,只是主子端着架子久了,忘了该怎样才能讨得姑娘欢心。 “金穆儿在干啥?”黑着一张脸,霍安准沉声问道。 “她啊……挺乐和的,一大早就跟着杏花儿满后山的找野菜,说是吃腻了咱们府里的山珍海味,倒是想起了金昌国里有一样野菜,想弄来吃吃。” 听到这里,霍安准的眼光闪了闪,蓦地起身,急急地往外走去。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福安连忙跟了上去,喳呼着问道。 霍安准听到福安的话之后,急切的步伐倏地一顿,转身交代道:“你让李卫派个人马,去金昌国把他们的御厨给带回来。” 一听这命令,福安整个人都愣住了,甚至忘了应声。 “你发什么愣啊?快去!” “主子,你这是要干啥啊?”向来不曾质疑过主子的话,可这回饶是福安也摸不透主子的想法了。 “穆儿待在咱们府里这么久,一定吃不惯咱们的菜肴,那就请个大厨给她做做菜,看看能不能把她养得壮实些。”霍安准很理所当然的说道,一点也不觉得派李卫去办这事有什么不妥的。 “可是、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啊? 福安这头还在犹豫,霍安准却已经冷眼一瞪,他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只能眼睁睁瞧着主子快步往后山走去。 倒是不用再问主子要去哪了,十成十是找金穆儿去了。 唉,他就不知道自家主子这会儿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几次三番的为了金穆儿打破他的原则。 可主子都发话了,他能不做吗? 于是他匆匆去找了李卫,逼着不敢置信的李卫派出底下的人,快马加鞭地朝着金昌国飞驰而去。 不过两、三个时辰,当霍安准领着金穆儿在后山兜转一圈、回到院落之际,她的屋子里头已经漫起了阵阵熟悉的香味。 金穆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当她确认有着烤羔羊、炖野菜的香味儿时,她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后、含笑望着她的霍安准。 “这是、这是……” “瞧你这些日子小猫似的胃口,想是吃不惯皇朝的食物,所以让人去向你父王商借了厨子回来,替你做几回饭。”霍安准说得清淡,其实心里可紧张了,他与千军万马对峙时都不曾有过这般不安。 “你……” 望着他那带着点希冀的眼神,金穆儿顿时领悟了,这个男人是在讨好她。 原来,前些日子那些莫名其妙送来给她的珍奇古玩,又或者是突然被请来府里的戏班子,都是他想要逗她开心的。 刹那间,她的心塞进了满满的感动,这个男人正笨拙的用着他的方式告诉她,他的在乎。 终于,被她瞒得好好的感情再也关不住地冲出来,眼眸灿亮亮的望着霍安准,主动握住了他的大掌。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她的心已经不知不觉攀在他的身上,只是故意不想让他知道罢了。 “只要能让你开心的事儿,我都想做。”没了以往的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当他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时,他再无隐瞒的说道。 “在这儿我没什么不舒心的。” 虽说真让他给猜着了,她是吃不惯这儿过于细致的食物,想念着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气,可在他细细的呵护之下,她其实也渐渐习惯了。 “我只希望你可以更舒心些,不只是现在,还有往后,都是。”低头凝着她,霍安准轻轻许诺。 “嗯!”握着他的小手加重了力道,金穆儿白皙的脸庞忽地飘来了一朵红云,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也是喜欢你的,虽然不知道有多喜欢,可至少嫁给你,总比嫁给赤耶国主好得多。” 本来听到第一句话,他还欣喜得很,怎料她愈说愈离谱。 那个粗俗、野蛮的人能和他比吗? 霍安准的脸色变了变,再怎么努力还是抑不住不悦,口一张正准备吼上几句,谁知金穆儿早在他变脸的时候,踩着轻快的步伐奔进了屋内,朝着他费尽心思弄来的菜肴直奔而去。 望着她那明显欢快的背影,他的怒气立即敛了几分,宠溺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当真是生来克他的。 【第八章】 整套黄花梨木家具,细致又贵气,摆放在挑高的大厅之中。 三朝回门之日,霍安怀领着黎明柔这个新嫁娘回了黎家,拜见老丈人,但他看似明朗的眉宇之间,却隐隐添了抹厉色。 黎居安则是愈瞧女婿愈满意。 想他苦心经营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将娇养的女儿嫁给了太子,一旦太子登基,他这个国丈之位,便是稳稳当当的。 “爹!” 领着满脸阴郁的黎明柔一拜,霍安怀那声爹叫得既顺又溜,登时又让黎居安笑了个开怀。 “好好好!” 黎居安赶忙上前一步,扶起了女儿和女婿让他们入座,双眼不着痕迹的一溜,却见女儿的颊畔竟有一团连胭脂都盖不去的青紫。 虽说这个女儿等于是他用计嫁给霍安怀的,可终究疼宠了十几年,又哪里能够真的不关怀。 于是他轻咳一声,迎着女儿隐隐渗着冷意的眼神,关怀备至且不回避地问道:“女儿啊,你颊上的青紫是怎么回事啊?” 完全没有料到爹亲会当着霍安怀的面这么一问,黎明柔初时有些愣住了,可当她察觉霍安怀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显然是在警告她小心答话时,她的心又蓦地窜起了一股子的恨意。 就算真跟爹说太子这几天可没少用拳脚伺候她,爹为人臣子,又有着勃勃的野心,又怎能指望爹为她说句话? 其实早在她被逼着上花轿的那一刻,她就恨透了眼前这两个男人。 她想报复,但也知道得要不动声色。 “没啥,就是起身时迷迷糊糊的,不小心撞着了。” “以后你可得当心点啊,生活中虽然也有磕磕绊绊的,要是真的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到时失去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淡淡的几句话,不只是黎居安对女儿的不舍,同时他也在警告霍安怀,别再碰女儿一根指头,否则他亦可翻脸不认人的。 “岳父大人说的是。”霍安怀也是聪明人,立刻表示虚心受教。 求娶黎明柔,并非真心倾慕于她,只不过是想藉着她获取她身后所代表的政治势力,怎料霍安准那个混帐,竟在他大婚那天让人送了座绣着美人图的屏风作为贺礼,害他一时恼极了,才会失了分寸动手,但他可记得很清楚,并未伤及她的脸,看来这女人是存了心要与他作对。 “爹,女儿这几日累着了,想进去瞧瞧母亲休息一番,你若有话要与太子说,便去书房说吧。” 即使已经成了亲,可是黎明柔依然没有收敛自个儿脾性,依旧任性地认为天下该以她为尊。 因为从来不喜欢霍安怀,所以自然也不将他瞧在眼里,便连洞房花烛那夜,霍安怀阴着一张脸质问她屏风的事儿,她也完全没有想到要用心圆谎,反而还大刺刺地承认那是她送给霍安准的表白之物。 任何一个男人都没办法忍耐这一点,更何况是向来高高在上的太子。 所以霍安怀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痛揍了她一顿,不过他倒也小心翼翼,怕人发现他的恶行,还专打在身上,要教她有苦说不出。 黎明柔虽然自恃清高,可也不是省油的灯,成亲当夜他揍了她一顿,隔天她就硬生生地将自己的颊畔撞出了一片青紫。 她就是要瞧瞧,在她爹的面前,他能怎样自圆其说。 可谁知道,爹见她受伤了,仍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场面话,看来终究还是忌惮太子且只关心自己的权势,这样的结果虽然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却仍翻起了她心中按捺着的恨意。 她在回门之前,心中还是隐隐存着希冀的,希望父亲对她可以有着真心实意的父女之情,可是……原来不过是她奢想了。 既然他们如此无义,那么也别怪她不顾一切的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在与父亲寒暄了几句之后,她假意要去娘亲房中探视,其实是想要先到书房里的暗室躲着。 她很清楚,爹一向小心,万不可能会在人来人往的大厅说起机密之事,书房便是他唯一的选择,所以她只要待在这儿,何愁不能打听到她要打听的?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勾起一抹冷笑。 霍安准向来是个即知即行的人,父皇首肯的奏章一到手,不过隔日,媒人便已经端坐在金昌国的宫殿之中。 他盘算着金穆儿肯定想让父兄见着她出嫁的模样,便筹划着先在这儿成了亲,他日回京再举行大婚的仪式。 可金穆儿没多日收到大哥的来信,内容却写得咬牙切齿、满纸怒气,表示霍安准去提亲,不如说是去告知—— 你们的女儿已经在我的手上,要不要同意成亲是你们的事,同意便好,我会将她风风光光带回皇朝,做一个尊贵无比的八王妃,金昌国也有享之不尽的好处;若是不同意,那也无妨,我就带着她私奔回皇朝,金昌国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像是求亲的态度吗?可偏偏霍安准就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据大哥说,父王当下便气得跳脚,嚷嚷着要出兵救她回国,要不是大哥还有一点理智,苦心劝解,只怕两国当真又要打仗了。 金穆儿坐在厅里,想起这事儿忍不住苦笑地摇摇头,对于霍安准的狂妄,她纵使头疼得紧,却也莫可奈何。 “公主!”杏花儿一迎上金穆儿,便张口道:“听说今儿个八皇子瞧了驿站送来的密信之后,便铁青着一张脸,连福安也吓得不敢近身。” 既然对自己和他都诚实了,那么对于霍安准的关怀自然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一听到杏花儿的话,她便收敛了神色,想也没想地就往书房走去。 这些日子,因为不再以丫鬟自居,’再加上霍安准对她总是宠溺,就算被她气得跳脚也是多加忍让,几乎所有人都将她视为半个主子,一见她来,纷纷让了道,还有几个向来与她亲近的,便会忙不迭地替她指路。 于是她一路从书房找到了园子,又从园子找上位在宅邸后方的小山坡,好不容易团团转了半晌,终于在小山坡坡顶找着了霍安准。 只见他昂然伫立着,双目直视着眼前的滚滚黄沙,她隔着几步之遥,倒也不急着在这个时候出声打扰。 这是头一回,她在这个骄傲的男人脸上瞧着了这样的萧索落寞,不知怎地,她的心竟隐隐地抽着,为他心疼。 这阵子他们只要一有时间便会闲聊一番,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可有时他也被她逼得不得不告诉她一些他的过去,纵使他都轻描淡写地带过,可她感觉得出来他心底是难过悲愤的,她其实知道他并不是个那么喜欢争夺权势的人,有时怕是被逼得不得已,才只好为自己争上一争。 还好他们金昌国没有这个问题,因为她的父王一生只爱她的亲娘,所以除了她和大哥便再无子嗣,更没有什么皇权之争的问题。 可他不同,霍氏皇朝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所诞皇子更是繁多。 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脚踩着旁人的鲜血活过来的。 他亦可以不争,可是一旦不争,那么最先被除去的也会是他。 所以他只能被逼着争,而且还得争得心狠手辣。 那种争就像是一种宿命,始终紧紧缠绕着他,而她则为这样几乎窒息的他,感到异常的难过与心疼。 一个静静的思索着、一个静静的瞧着,任由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可谁都没有打破谁的思绪,两人仿佛遗世独立,再也没有任何人或是任何事可以打扰他们。 最终是霍安准先回过神来,发现了她的存在,连忙退去了满脸的落寞,再次回复傲然脸色,说道:“怎么来了,这儿风大,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说完,便将自己身上搭着的披风给解了下来,兜头就往她身上披去。 大大的披风搭上她纤细的身板,让她显得更加荏弱了些。 “没事,只是听说你今儿个心绪不好,想过来找你聊几句。” 她毫不遮掩的关心,彻彻底底暖了他的心,只见他朗朗俊颜蓦地勾起一抹笑,仿佛他方才的落寞只是错觉。 “我只怕不日就要回京了。” 父皇再次病重,让他想多留下一些时日的计划只能改动,霍安怀向来是个急性子,他怕他若再留在边关,父皇的生命或许就岌岌可危了。 若是他猜的没错,太子党如今已开始蠢蠢欲动,虽然京里的一切他早已全都布置妥当,可在这么重大的时刻,他不能不在场。 “嗯!”金穆儿点了点头,神色未变。 早知道他要走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原本还算轻巧的心情,这会儿却沉重了起来。 这一刻,她有种想要随他到天涯海角的心思,即便是刀山火海,亦不迟疑。 “皇城里头有什么消息来吗?” “父皇病重,太子党蠢蠢欲动。” 虽然他说得轻淡,但她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甚至是棘手。 “所以你回去,会有危险?”金穆儿的声音中不无忧虑,向来明快的小脸也跟着培了下来。 不知怎地,她这模样彻底取悦了他,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妮子在为他忧心呢! 这样的想法让霍安准一时情动,往前一跨步,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紧交缠。 她的担心,让他的心暖了起来,对她的爱意再也无法抑制。 “若我不愿,谁也不能伤我分毫!”这次回京,他要彻底了断一切。 瞧着他那傲气的模样,金穆儿的心蓦地一抽,一抹平素被压抑的柔情尽现,想也没想便道:“我同你一起回京吧!” “你愿意?” 虽然早已打定了主意娶她,可是知道她有多么心系于家乡和父兄,自然也不敢奢望她会在这个当口陪他回京,听到她主动提起,他着实难掩惊喜。 望着他就像倔气娃儿好不容易得到自己要的东西一般,炯亮双眸闪现着兴奋的光芒,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既然注定是夫妻,自然该夫唱妇随。”金穆儿轻轻浅浅的说道,颊畔不自禁飘起一抹红嫣。 当这个骄傲的男人,那么用心的对待她,虽然不温柔但却钜细靡遗,就是连小地方也舍不得让她有一丝不快,她又怎可能不倾心以待呢? “那咱们择个吉日成亲吧,成亲之后我们就启程回京。” 他相信她不是只会攀附男人的菟丝花,她有足够的资格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嗯!”她对于能陪着霍安准回京一起面对问题,很是雀跃,她弯着嘴角,连眼儿也跟着笑成弯月。 那一抹子的甜,任凭霍安准的自制力再好,也很难忍住偷香的冲动,他紧紧地将她给搂在怀里,薄唇精准地找着了她那丰润诱人的红唇。 他看似狂霸,但实则温柔地辗转诱哄,直到金穆儿心甘情愿为他微启红唇,他探入她口中芬芳,纠缠着诱人的丁香小唇,恣意地吸吮着属于她的甘蜜。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霍安准这才稍稍放开怀中的人儿。 金穆儿被吻得头昏脑胀的,只能愣愣地任由他摆布,那傻里傻气的模样教他欢喜地纵声狂笑了起来。 她红着一张脸,羞窘地问:“你笑什么?”话落的同时,她也做好了会被他取笑一顿的心理准备。 可霍安准却一反方才的狂肆,很认真地凝视她那还泛着迷濛的双眼说道:“傻丫头,我只是想笑而已。” 原来在这世间,还真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恣意地想笑便笑、想怒便怒。 他又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这才郑重地朝她说道:“我霍安准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你,倘若有朝一日,我当真负了你,便教我天打雷劈。” 金穆儿痴痴地瞧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将他这既愚蠢又可笑的誓言妥妥贴贴地全都藏进了心间。 御书房内,已是太子代替病重的皇上处理事情。 这几日,霍安怀享尽身为皇上的种种权力,那种文武百官皆听其号令的滋味,更让他巴不得皇上即刻死去,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登基为皇。 唯一可惜的是,赤耶国主竟是个不济事的,本来还指望他能一举杀了霍安准,谁知道他不但没能取了霍安准的性命,赤耶国反而被灭了。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向来心高气傲的霍安准竟然还打算迎娶金昌国的公主金穆儿为妻。 虽然金昌国一向积弱,可到底也算是个国家,少不得也有几万的军队,再加上赤耶国招降来的,霍安准手头上的兵已经不下六十万了。 如此放任拥兵自重的霍安准在边关,还真的教他有点坐立难安。 他得趁霍安准回京之前,将皇位坐实了,到时霍安准还不是任他要杀要剐吗? “启禀太子,黎丞相求见。” “快请!” 停下了批阅奏折的动作,霍安怀步下金阶,迎向匆匆步入的黎居安。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咱们等待已久的时间已经到了。” “丞相的意思是……” “方才太医署的胡居正已经来报,说是皇上的龙体已然大坏,即将陷入昏迷之中。” 只是陷入昏迷,又还没有死透,他并不能称皇称帝,这有什么值得贺喜的? “皇上都还没殡天呢,黎丞相这般喜孜孜地也未免早了些。”霍安怀冷冷地说道,语气中的不耐相当明显。 他等这天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他就算不择手段,踩着父皇的身子也要往上爬去,再等下去,霍安准只怕就要回京,以他如今平定边乱的声势,他要是再慢上一步,可能就要永远与皇位无缘了。 “皇上是还没殡天,可是却已与殡天无异,既然此时太子暂代皇上之职,管理朝中一应事物,那么对于边陲的粮草供应,岂不是可以自行做主了?” 他们联合赤耶国想要杀死霍安准的计策已然失败,可是赤耶国主仍旧领有部众流窜在大漠之中,若是霍安怀这时断了大军的粮草,他们又能唆使赤耶国的国主再次联合草原上的其它部众扰境,想要困住霍安准便不是难事,待皇上殡天,他便再也没有反击的能力。 就算到时皇上的病缓了过来,霍安怀也已经登基为帝,天下早已易主,那么现在的皇上除了安安稳稳地做个太上皇,别无他法。 所以现在便是登基的最好时机! “岳父大人,如此做只怕风险甚巨。”虽然黎居安盘算得很仔细,可是霍安怀终究还是有些犹豫。 父皇缠绵病榻日久,每每总能转危为安,要是到时父皇醒来,却见他这样逼迫霍安准,怕也不会与他善罢罢休。 看出了霍安怀的犹豫,黎居安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耐,但随即掩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子,你可要想清楚,很多事情现在不做,一等霍安准班师回朝,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 一想到霍安准,霍安怀心中的熊熊怒气立时被挑动了起来,再加上皇上还没昏迷前,总是口口声声说着霍安准的好,搞不好那个老头子一醒来便另立太子也不一定。 黎丞相说的对,此时不做,只怕将来就没机会了,得先下手为强才行。 “好吧,就这么做。” 当下他的心一横,也顾不得事败之后应该如何,反正只要弄死了霍安准,到时其它皇子也没人能与他争上一争,他自然可以安稳地坐着龙椅,这就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所以这回,他一定要趁机拿下霍安准的小命。 谁让他不但觊觎着皇位,甚至连他的太子妃都不放过。 那座屏风的存在,时时都提醒着他,他是个戴了绿帽子的乌龟王八,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霍安准挫骨扬灰才能出心头这口怨气。 望着手中的字条,黎明柔恨得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娶旁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外邦小国的公主?!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在京城里是怎样替他谋算,只等他回来,她便会趁机杀了霍安怀,好让他成为太子,一等皇上殡天,他就可登基为皇了,他的皇后,自然应该是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 可他怎能这么待她呢? 要不是她早就趁机让人买通了他在边关宅子里的仆妇,只怕此刻她还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黎明柔皓皓的贝齿紧紧嵌入了红艳的唇,深刻得几乎渗出血来。 不行,她得不到的男人,旁人也别想得到。 黎明柔的心思翻涌,一股子的火气蓦地冲了上来,刚好这时候丫鬟绿翠正端着今日的药膳进来,正好成了她的出气筒,她抬手朝她脸上重重掴去一掌。 “小姐……”绿翠颊上倏地窜起一抹火辣辣的疼,虽感不解,但仍连忙屈膝一跪,迭声求饶,“太子妃饶命,奴婢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您告诉奴婢,奴婢一定马上改。” “你很好,就是因为你好,所以我才舍不得放你出去,也舍不得让你成为太子的通房啊。”黎明柔咬着牙说道。 她与太子不睦几乎是整座太子府都知道的事儿。 别以为她不知道,绿翠这丫头之前就有了攀高枝的心思,所以才会帮着她爹来陷害自己的女儿。 要不是绿翠听了她爹的指示,偷偷在她的膳食里下药,让她在迷迷糊糊之间将清白给了太子,她也不至于会嫁给太子,饱尝痛苦。 就是她,断了她嫁给霍安准的机会。 她早就恨透了绿翠,这些日子来,她不是打便是骂,饶是绿翠年纪到了也不将她许配给人,就是要留着她折磨,现在倒真用得上了。 一听黎明柔那森冷的声音,绿翠忍不住一阵寒栗,全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这阵子她可是生不如死啊,如今主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让她心里又惊又惧的。 “太子妃想要奴婢办什么事,只管交代,绿翠一定鞠躬尽瘁。” “好……”这个答案倒还教她满意,瞧着绿翠的眼神也缓了一些。“反正,你向来都很喜欢咱们太子的,今儿个我就给你开脸了,好不?” 黎明柔虽是问着,可其实也没打算让绿翠有说不的机会。 打从那座屏风被霍安准送回太子府后,霍安怀就没再进过她的房了,所以若想让霍安怀为她做点什么,她总得需要个人帮帮忙。 绿翠终于知道今儿个自己为何莫名其妙招了罪,原来是因为心思被主子给摸清了。 她只觉头皮一麻,连想都不敢想若是她真应了主子,往后她的日子还怎么活,只能连声讨饶,“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黎明柔伸手勾起绿翠的下颔,让她瞧清自个儿眼中的恨意。 “你不肯也得肯,若是你能为我办成一件事儿,那么我就抬你做太子的通房,将来太子若是登基,便是封个婕妤什么的,也是个正经主子了。” 绿翠望着主子。想不到不过短短的时间,她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肯不肯?” “无论太子妃要让绿翠做什么,绿翠都会去做,但太子妃不需要将奴婢抬成通房。” “呵,这事还就得像你这样又娇又媚的通房去做才成。” “太子妃到底要让奴婢做什么呢?” “很简单,我要你成为霍安怀的通房,夜夜向他吹着枕头风,要他替我要了金穆儿的小命。” “主子,您难道还在想八皇子吗?”听到黎明柔的交代,绿翠一时也忘了自个儿心头的惊惧,讶然问道。 啪的一声,重重的一个巴掌又落到了绿翠的颊上,黎明柔恨声道:“我的事,你这个贱蹄子管得着吗?” “奴婢怎么敢,只是、只是太子妃和太子可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太子妃应该尽心扶持太子,让他上位。” 斜睨了绿翠一眼,黎明柔的眸中流转着诡异的神采,冷笑着说:“这点你这贱婢都知道,我又怎会不知?我之所以要除掉金穆儿,是因为听说八皇子深爱着她,若是她一死,八皇子必定心神俱伤,到时太子想要上位,不就再无阻碍吗?” 早就知道绿翠的一颗心全在霍安怀的身上,黎明柔也没打算将自己心底的恨意告诉她,便随口审了一个理由,她相信绿翠必然相信。 “可是……太子妃怎不亲自向太子说呢?” 不知怎地,绿翠直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若真是如此,为何太子妃不亲自去献策,如此岂不是让太子更开心吗?” “蠢货,就是不想让太子知道是我的主意,他在成亲当夜对我动手,难不成我还得巴巴地缠他献计吗?还不如等你成功了,再由你来告诉他这个计谋是我出的,这样他才知道我的一番苦心啊!” 黎明柔冷眼一瞪,绿翠又是浑身一缩,闭嘴不敢再劝。 “去吧,我让人替你备了两套称头的衣服,已经送到你房里,晚上太子回来我便会让人去喊你的。” “是!”绿翠只能点头应是。 然而就在她躬身退到门边时,黎明柔的声音又幽幽地传了过来- “记住,只要成功了,你便能稳坐通房之位,若是失败了,我便将你发卖到苦寒之地去,该不该尽心,你自己好生琢磨吧!” “是!”敛眉垂目的应声后,绿翠便退了出去。 她知道这事完全没有让她说不的机会,自己的卖身契还捏在太子妃的手中,有了那张纸,太子妃要她生,她便能生,若想要她死,手段多得是。 望着绿翠离去时阖上的门,黎明柔任由心里的恨意滋长着。 霍安准只能属于她,任何想要抢走他的女人都不该活在世上。 这一回,希望那软弱又愚蠢的霍安怀能够聪明些,替她除去眼中钉。 这样,她或许会考虑在霍安准与她同登皇与后的那天,让他死得轻松一些些。 【第九章】 心里似有无数的小蚂蚁在钻动,金穆儿这才发觉原来和真心相爱之人成亲,感觉竟会如此不同。 想那时她要出嫁赤耶国时,心头那种沉重,哪能和现在雀跃中带点期待的心情相比拟呢? 天才翻起鱼肚白,她便已起身,由着杏花儿领着众人为她精心打扮,虽然霍安准并不是到金昌国的皇宫迎娶,只是在别院内外张灯结彩,不过她不觉得有遗憾,因为他体贴的替她请来了父王和王兄。 拜完天地后,金穆儿先被请入喜房,她有些焦躁地坐在喜床上,耳边听着房外那些将领们高谈阔论和劝酒的喧哗声。 不是陌生的环境,却是最陌生的心情。 前一次,她是要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她背负着护国安民的使命,所以她除了感到心情沉重之外,一点儿也不紧张。 可是这回……她与他不再是陌生人,甚至还曾经同住许久,虽然不曾逾矩,可是因为有着不一样的相处,她却是更加紧张,完全没了以前那种大无畏的精神。 杏花儿随侍在一旁,望着穿着嫁衣的金穆儿,她真的觉得主子今天好美,虽然在边关成亲仪式不似在京城那样繁琐,可到底是皇子和公主的结合,装扮彰显著身份,并未马虎。 不过当她发现金穆儿的手紧紧捏着红帕,还微微颤抖着,她忍不住劝道:“八王妃你别紧张了,八王爷方才已经说了,出去兜个一圈便会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不紧张!”说是这样说,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金穆儿已经不只是手抖脚抖,而是整个人都在抖了。 她紧张到甚至连有人推开了房门而不自知,外界的一切似乎已经与她完全没了关联,直到红盖头被掀了起来,才拉回心神。 “你怎么了?”霍安准见金穆儿的脸蛋儿即使上着胭脂却仍能瞧见一抹白,忙不迭关心的问道。 “我、我……”她抬头望着脸色被酒洗得红润的他,一时间竟结巴起来。 “公主这是紧张呢!”杏花儿笑着说完,灵巧的迈出房间,关上房门前不忘再道:“王爷和王妃好好说会儿话,我和丫头们可要去前院赶赶热闹。” 一听到两人得独处,金穆儿心中一动,表情却是含羞带怯,只觉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两人无声胜有声了好一会儿,金穆儿的肚子竟杀风景的咕噜叫了一声,惹得霍安准莞尔一笑。 “肚子饿了?”他宠溺地问道。 “嗯。”她不好意思地轻轻点头。 霍安准从桌上拿来一盘小点,坐到她身边喂她吃了起来。 金穆儿总算满足了,这才想到要问,“夫君不出去应酬吗?” “谁耐烦跟他们插科打译。”霍安准耸了耸肩,将盘子随意往一旁几上一搁,恣意地说道。 看向妆点细致可人的她,他的眸中尽是柔情。 金穆儿回望着他,想着这段时间他为她花的心思,多到她的心里都快要塞不下了。 “谢谢你……” 霍安准嘴角噙笑,执起她宛若无骨的纤手,轻轻柔抚着。 瞧着他那满脸的宠溺与珍惜,她心中一动,想也没想地直起身子,冲动地在他的颊畔留下一记轻吻。 “你……” 风里来、浪里去那么多年,他还以为这世间再无任何的东西足以让他惊讶,可她的主动却让他一震,心里更是雀跃欢欣。 其实他也知道,他压根不用这么费心的为她打点一切,就凭着金昌国的积弱,只要他拿着她的父兄和子民相逼,她一定会认命委身于他。 可是他不想,虽然他总是一副像是要吃了人的凶恶模样,可是在这份情爱中,他还是有他的骄傲。 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我……没什么……我只是……”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金穆儿顿时脸颊发烫,羞得不能自已,连说话也结结巴巴了起来。 “傻丫头,现在才害羞不嫌太迟了吗?” 弯起了唇,霍安准无声地笑了,从来都不放过取笑她的机会的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佻起了她的下颔,双眼直勾勾地锁着她。 “我、我……”只要被他注视着,她便会浑身发烫。 不用她再多说,霍安准俯身衔住她那暖红的菱唇,不同于前回在山丘上的狂肆激情,这回他多了许多耐心,细细诱哄着。 心如擂鼓,金穆儿被他那濡湿的唇舐弄得不禁微张着唇,那模样更似无声的邀请,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替她褪去了沉重的凤冠,大手已经不着痕迹的拂开了她艳红霞帔上的团龙盘扣。 “等、等……” 就算再意乱情迷,金穆儿也知道此刻庭院中还有许多宾客正等着这位新郎官,软弱无力的小手轻轻推着他,可此时的他像座大山,撼动不得。 “你……该出去了……”好不容易逮着了空档,她连忙曝嚅道:“现在宾客还未散,如此这般太过孟浪。” 霍安准压根就不在意那些人,若非想要给她一个不那么寒酸的仪式,谁耐烦请那么多人来打扰啊! “可……” 金穆儿始终觉得不妥,但正要开口说话,忽地一阵血气上涌,一股子腥甜窜至了喉头,她连忙想要咽下,却抵不过阵阵涌上的不舒服,樱唇才微启,便呕出了一口鲜血,接着便感觉到剧痛自心头漫向四肢百骸。 霍安准大惊失色手捧着她不断呕出来的鲜血,在沙场上杀敌无数的他,这会儿可是完全乱了分寸,“你怎么了?” 见他那毫不作伪的心慌,金穆儿的心亦是一紧,只想出声安慰,可是才张口,又呕出更多鲜血,然后一阵黑云自她眼前袭来,一点一滴地蚕食着她的意识。 眼前的他逐渐变得迷濛,她只感觉魂魄似乎就要飞出去了似的。 突然间,她的心漾着满满的不是害怕,而是强烈的不舍。 其实,她当真很想和他白头到老,做一世的夫妻。 可现在……瞧着他慌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或许没有这个机会了。 迷迷濛濛间,她染着血的唇角逸出了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原来,不是不爱,只是还来不及辨清罢了。 她爱的,很爱、很爱…… 只怕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寂静无声的风云堂里,或坐或站几名英姿勃发的将领,几人细细低喁,不时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咒骂。 关于八王妃在成亲之日却中了剧毒、如今命在旦夕的事情,他们都已经有所耳闻。 初闻此事,众人都不敢相信,谁都知道这封为八王爷的八皇子是最小心谨慎的,怎么可能让人溜进府里下毒却没有察觉? 下毒之人后来是捉着了,却也当场服毒自尽,所以至今仍不晓得幕后主使者是谁。 虽然没有证据,可霍安准的心腹和部属自然而然地将矛头指向了远在京城的太子。 太子一向心狠手辣,为了皇位,没啥事做不出来的,若是他重金买通府内的厨娘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议论纷纷,直到霍安准憔悴的身形出现在门口,这才住了嘴。 “各位应该已经知道皇上病危,如今朝中全是太子党的人把持着,朝纲不振,小人作祟,且粮草不发,我身为皇子责无旁贷,只能挥军而下,清君侧,不让小人得逞,可这事成王败寇,若是你们当中有人不愿跟随我的,尽可自行离去。” 在见到金穆儿那苍白而荏弱的模样时,霍安准就知道自己已经疯魔了,便是为了替她报仇,他也要即刻挥军南下,一如当初所计划的那般。 “朝堂被奸人把持,我等儿郎自是不能袖手旁观。” 这些将领从军多年,自是知道这其中的深浅,若是此行成了,论功行赏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可若是败了,到时叛逆的罪名只会兜头盖下,可望着霍安准那坚毅的眼神,却没有人愿意离开,比起那小鼻子、小眼睛的太子,他们更觉得八王爷更堪当此大任。 所以略一思索后,便齐声道:“属下等,愿为将军前驱,清君侧,除奸倭。” “嗯!”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霍安准仍是满心激动,他略略沉思,平抚了下心情后,再开口又恢复以往果断明快的魄力。 “左将军,本王给你三天的时间,点齐边关三十万大军,留下五万驻守边关,其余二十五万立刻挥师京城。” “那王妃……”开口的是李卫,他知道霍安准对金穆儿有多么重视。 “王妃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大夫说了,最迟今晚便会醒来,一旦她醒来,咱们即刻挥师京城。” 一直以来,霍安准便筹划着让自己能够登上皇位,为了那个位置,他也以为自己可以牺牲所有。 可直到亲眼看到金穆儿气若游丝的模样,他才知道自己当真错得可以。 换作以往的他,不会在乎金穆儿的生死,可如今她的一切重过了他长久以来的追求,只要她能活下来,皇位又有什么重要,可是无论她是生是死,害她的人都得要付出代价。 是谁? 总是在她的梦中深深呼唤。 是谁? 总是执着她的手,说着软绵绵情话,让她听得心都酥了,怎么也舍不得离去。 又是谁? 总在她宛若置身冰窖之际,用那滚烫的身躯,无微不至地包裹着她,拂去她周身的冰寒。 金穆儿睡得疲累,意识总是飘飘荡荡地找不着安歇的地方,好不容易当她的意识一点一滴的回流,她感觉到温热的水珠滴落脸庞,她直觉那是泪,耳边更听清了一道干哑的嗓音不断唤着她的名、不断细说着满腹情意,可是她想醒来,却觉得眼皮仿佛被千斤的巨石压着,怎么也张不开。 她努力了又努力,当眼皮一寸一寸地往上掀,那骤然而至的光亮让她不自觉逸出一声轻叹。 原本执着她的手包覆得更紧了,同时也传来了霍安准那极度压抑却又兴奋的声音。 “穆儿……快醒来……大夫说你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慢慢退了,却不知你怎么都不睁眼。” 金穆儿身中剧毒,没少受苦楚,有时瞧着她连昏迷之际都能痛得落泪,很多次他都想着自己是否应该放手,可真到临头,却怎么也做不到,所以他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只盼能多分担一些她的苦楚。 中毒?! 终于,霍安准的这两个字就像一把钥匙,拨开了笼罩在金穆儿眼前的迷雾,她想起了他那轻柔又绵密的吻,也想起了当他见她呕血时,那种訾目欲裂的惊恐,心中蓦地泛起了一股子的心疼,她咬着牙,一鼓作气地睁开了眼。 然后,一张邋遢至极的脸庞映入眼帘,只是那么一眼,她的泪已然盈眶。 这段时间,这个男人是怎么折磨自己的?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好多!金穆儿甚至可以瞧见他的发鬓之处,竟然还掺杂着几许银丝。 这时她再也忍不住了,任凭泪水扑簌簌地滑落。 “傻丫头,醒来就好,快别哭了。”霍安准哑着声安慰着。 他那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取悦了虚弱的金穆儿,只见她颊畔还挂着泪痕,可是嘴角却挂着暖暖的笑意。 “傻瓜,我这是高兴得哭了呢!” 从小便聪明绝顶,这一次还是霍安准头一回被人称之为傻瓜,可是他却一丁点气也没有。 只要她能永远这样笑意灿灿的,饶是天天被她骂傻瓜,他也无所谓。 送茶递水,又是取来巾帕为她擦脸,然后霍安准翻身上了榻,紧紧地将她搂进怀中,高悬了几天的心,这才终于落下地来。 噙着淡淡的浅笑,他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享受着那失而复得的喜悦。 金穆儿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拥抱、他的心跳,让她倍感安心,在中毒的当下,她真的好怕好怕会失去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问道:“是谁下的毒?” “极有可能是太子。” 金穆儿大感意外地倒抽了口凉气,“可太子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打小到大,但凡我喜欢的东西,他都要毁去才会觉得痛快。”对于一个从小到大的敌人,他自是知之甚详。 便是因为自己的牵累,才害得金穆儿落入这样的险境之中,所以霍安准才更加悔恨难当。 他之所以让大军三日之后才发,便是因为想要瞧着她醒来,如今她既然已醒,那么他便要去做他该做的事。 若是她不曾被下毒,他是盘算好要带她回京的,可现在的她身子骨极弱,又怎堪舟车劳顿呢? “你好生休养着,大夫交代得要静养三个月,体内的毒素才能清得净。” 一听他那温言的交代,金穆儿心中的警钟蓦地响起,连忙问道:“那你呢?” “大军已经整顿完成,明日我就会挥师京城。”留下她是万不得已的,若是可以,他也很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到哪儿都带着她。 “你别想扔下我。”一听他想独自回京,她想也没想的就说道。 “可是你的身子撑不住的。”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纵使刚醒来力气不大,可是凶狠的态势已经表现出来。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我扔下,那我保证就算他日你宰了霍安怀回来,也见不到我。” “可是你的身子……”见她鼓着腮帮子,一脸固执,霍安准真是头疼了。 金穆儿的眸子退去了迷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灿亮的神采,然后她柔声喊了一声,“夫君,我的身子好得很,我就不信你堂堂一个王爷,没法在这一路上顾我周全。” 那过分甜腻的声调,让霍安准顿时心生警觉,心知她这回当真打算说到做到。 打从第一回见面,他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女人了,若是他真的不带她同行,只怕今生今世他真的再也见不着她。想到这儿,他的背脊冷汗直冒。 沉吟了半晌之后,终究抵不过失去她的恐惧,像她这样的脱缰野马,到底是带在身边照看着实在点。 “好吧,可这一路上你得乖乖听话喝药,否则……” 瞧着她眸中闪耀的慧黠,霍安准也知道现在的她对自己的威胁可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所以也省了自己的口舌,只是伸手将她身上的锦被拢了拢,想要哄着她多睡一会。 他那举动中透出来的温柔,金穆儿全都感受到了,又见他脸色憔悴,只怕是她晕了几天,他便几天没阖上眼了。 于是她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对他说道:“你也歇歇吧,等咱们都歇好了,就一起回京去,我倒要瞧瞧太子还能把咱们怎么了。” 闻言,霍安准的眼窝处也是一热,静静地凝视她一会,终究啥也没说,只是微微加重了搂抱着她的力道,缓缓闭上的眼眸,将凝在眼角的泪水挤了出来。 终于……她还是回到他身边了! 一室的药味寻不到任何出口,任何人一进这间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闭住气息,免得药味逼人。 皇上原就不怎么好的身子,一直被迫待在这密不通风的房里,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几乎是不间断的重咳,再加上总是夜不能寝,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竟似七十老翁。 “德海啊,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明知安怀根苗不正,可就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不顾一切地立了他。 及至后来,自己也不是不知道太子对几个有资格与他争皇位的皇子是怎样明里暗里下绊子,甚至危害到他们的性命,可自己仍睁只眼闭只眼。 便是因为自己的放纵,才会导致那个逆子铸成今日无可挽回的大错。 “皇上,你那不过是一个做父亲的心,又怎能说是错呢?” 钱德海贴身伺候了皇上一辈子,有时甚至比皇上还要了解自己,他知道那不过是护子心切罢了。 “其实,我早知以安怀那种善妒又疑心的性子,断不可能当个好皇帝,可朕着实不希望这些皇子经历朕以往走过的腥风血雨,为免众皇子争储,这才迟迟不曾以铁腕手段废太子而另立,其实朕心里很清楚,老八才是最适合成为帝王的人啊!” 可惜的是,老八不是嫡出,又因拥立太子的大臣们不少,为免衍生太多波折,所以这些年他虽然对太子不满,却始终没有易储。 没想到,他这一犹豫,却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就算皇上现在才明白,也不算太晚,既然八皇子的才干在太子之上,那么奴才相信,再过不了多久,八皇子必定誓师勤王,将皇上救出去,再登宝座的。” 说起八皇子,钱德海也是赞誉有加,虽然八皇子性格有时阴沉,但足智多谋,打小到大便不曾真正吃过太子的亏。 再说,他才不相信向来城府极深的八皇子会对今日之事毫无防备,所以只要皇上的身子能撑得住,自然等得到风平浪静的那一天。 “是吗?” “自然是的,奴才近日总觉得宫内气氛不如以往宁静,显然是发生了些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好极了。” 经过这次,锦安帝也想清楚了。 他以前想的总是皇家手足之间的平静,可身为皇上,他更该在乎的是将棒子交给一个雄才大略的儿子,这样百姓们才能富足安稳。 就这点而言,老八是比太子好上许多。 别瞧老八那冷冰冰的性子,其实他的心里很清楚,老八比任何人都重感情,一旦让他在乎了的事情,那便是八匹马都扯不开的。 这样的人做了皇帝,只要一心为民,便是皇朝子民的福气。 “会的,以八皇子的出息,奴才想,他只怕不用多久就会兵临京城了。” “嗯!”也幸好那逆子还不敢真的弑父,但太子只怕会倾全部的力量对付唯一能与之抗衡的老八。 不过,这也许可以当成一个考验,若是老八最后能够得胜的话,那么他自然可担当大任,成为皇朝的好君主。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多说什么。 一切但凭两人的能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这个做父皇的,已经没有能力管那么多了。 霍安准的军队挥军南下时,很多听闻风声的城池选择了依附,大开城门之际,亦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获得兵马粮草。 不出多久,霍安准从足以偏安一隅的三十万大军到如今已可与霍安怀抗衡的六十万大军。 铁血雄狮的威名不胫而走。 那封紧急战报瞧得本以为胜券在握的霍安怀心惊肉跳的,脸色更是一日沉过一日。 他可是太子啊,为何各县府州的知事或知府宁愿选择依附霍安准那个乱贼,却不肯听他号令? 想到自己如今不上不下的处境,霍安怀的眼中乍放出一道狠戾的光芒。 他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下去了,他得尽快让自己名正言顺才行。 “来人,快宣黎丞相进宫。” 扬声大喊,齐声应诺,久久不断的回音更是激起了霍安怀的决心。他不能输,他没有输的本钱。 打小到大,他没真赢过霍安准一次。 他还以为霍安准是没有防备于他,所以才愿意自请戍守边关,可是这一场仗打下来,他才清楚的知道,原来他不是没有准备,而是早已准备周全,所以才刻意请调,一则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精兵,二则可以让他放松戒心。 就连朝中大臣也有过半倾向于他,所以他才会政令不行。 “可恶!” “太子何必生气?”黎明柔巧笑倩兮款款而来,一袭轻软的鹅黄纱裙再配上湖水绿的小袄,衬得她更加细致娇艳。 霍安怀头一回瞧见她时,她的笑宛若初春暖阳,拂去了冬日的冰寒,让他心中多了股暖意。 其实,他对黎明柔的心情从来都是又爱又恨的。 虽然一开始他是真的只想借由她来获得黎居安的政治实力,可是在讨好她的过程,多少也是动了心的。 谈不上爱,却觉得以她的容貌和家世,她若能成为他的皇后那倒也不是坏事,可偏偏这女人爱的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霍安准不但想夺了他的皇位,连他女人的心也不放过。 “你来做什么?” “夫君忧虑,妾身岂能安?” “你何时在乎过我是否忧虑?” 这倒稀奇了,如今他与霍安准南北两方对峙,他还以为一心痴恋霍安准的黎明柔会视他为寇仇,没想到她竟还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对他没有丝毫情意,他心底很清楚,要不然成亲这一年多来,他不会只有在洞房花烛那晚去过她的兰萱院,她又怎会逮着了机会就替他纳小妾、通房。 “之前是臣妾不懂事,没能瞧清楚太子的好,臣妾这不就来道歉了吗?”说着说着,她真放下了平素的骄傲,自然的偎进了霍安怀的怀里。 虽说上回绿翠也不是不济事,只恨那金穆儿的运气太好,即使中了毒却挺了下来,可是没关系,她才不会就这么算了。 金穆儿既然得到了她的男人,就要付出代价,既然她这会随了霍安准回京,她有得是手段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软玉温香自个儿送上门来,还是平素总是冷脸待他的黎明柔,霍安怀自是乐得尝尝她的滋味儿。 就在他要俯身偷香之际,黎明柔却嘟着嘴将头往旁边一偏,不让他得逞。 “好好的这又怎么了?” 偷不着香的霍安怀一见她那推拒的模样,一时心头怨念又起,脸色也跟着板了起来。 “太子,臣妾只是担心……” “担心啥?” “担心咱们之间好不容易才拨云见日,可霍安准那厮却已军至燕州,若是、若是……” 话没说完,可是意思却已经很明显,黎明柔在暗示他,只要霍安准一日不除,他俩都没安生的日子可过。 这话谁来说,霍安怀都不会太吃惊,可若是出自黎明柔的口,可就让他多了个心眼。 “爱妃不是一向心心恋恋着老八,怎么这会儿却是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迎着霍安怀那带着怀疑的眼神,黎明柔倒也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子莫要疑心臣妾,臣妾只是想明白了,臣妾这辈子都是太子的人,要是太子不好,臣妾又哪里能够安稳?至于那霍安准早已娶了旁人,臣妾恨他都来不及了,又怎么还会想着他呢?” 对于霍安准她的确是不再痴心妄想,可那不代表她会眼睁睁瞧着金穆儿幸福甜蜜的过日子。 “那照你瞧,该怎么办才好?” 这件事,霍安怀也不是没和黎居安合计过,可就他们派去的探子传来的消息,霍安准对于金穆儿的事儿都紧张得很,平日里十几个人围着金穆儿转着,那呵护之情溢于言表,他们苦无机会下手啊! “这倒也不难,太子身边不是养着许多死士吗?暗的不行,咱们便来明的,饶是他护卫得再周密,终有一疏。” 那些死士多是霍安怀花了心思建置的,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驱使,那可是他最后的保命良方啊,他不禁面露犹豫,“可是……” 见状,黎明柔暗暗撇了撇唇。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当舍而不舍,她虽然已经可以看出他颓败的将来,可是现在她还得靠他为自己谋得想要的,自然不能轻易翻脸。 “太子在犹豫什么?只要金穆儿一死,霍安准必然大为伤怀,那么太子必可寻到缝隙,一举击败他的叛乱之师。”黎明柔柔声诱哄,还许以大好将来。 瞧她说得那样情真意切,霍安怀心念一动,竟真被说动了,“好,明日我便派出暗卫,你说的对,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日日防贼的,总能寻着空子,杀了金穆儿,好教霍安准心神大乱,现出败象。” 闻言,黎明柔那张细致白皙的绝美容颜蓦地漾起了一抹笑容,又主动的偎进了霍安怀的怀抱之中。 虽然上一回不成功,可她就不信金穆儿还是九命怪猫来着,能够次次都逃过她的索命。 想到这里,黎明柔的唇角微微向上弯起,浮现的竟是一抹透着阴狠的笑容。 【第十章】 又是刀砍、又是火烧的日子,真是存心让人不得安生啊! 一次又一次的追杀,早已将金穆儿的耐性耗得一干二净。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的女人,所以在经历了几次的狙杀之后,她已经可以很泰然自若地面对。 “同一批人吗?” 完全不像方才才经过一番腥风血雨,死里逃生,金穆儿的语气倒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如何那样的泰然自若。 “启禀王妃,是同一批人。” 这连日来的狙杀,早让李卫摸清了这些人的来路,他们的手腕边上都会刺上一个似是弯月的烙记,很容易分辨。 “还真是没完没了啊!”金穆儿瞧了那十几具几乎可说是泡在血水里的尸体,忍不住摇摇头,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成了自然,便是漫天漾着浓浓的血腥味,她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静静的吩咐道:“让人把这儿收拾收拾吧!” 这座位在京郊属于霍安准的别院里头,总共有五进、十几个院落,交迭错落,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后,她几乎三天就得换座院子。 其实,要不是霍安准太紧张她,她倒是很愿意和那些将士们一同住在军营的,可偏偏他护她护得紧,宁愿让大军围着宅子驻扎,也想让她住得舒服些,所以她也只能接受他的好意。 可谁知道,这宅子舒服是舒服,可住着也不安生,就算外头团团围着军士们的帐篷,那些人还是有本领能够摸进来。 搞到现在,若是霍安怀他们再不消停,只怕她都快没院落可以住了。 “是!” 对于金穆儿的表现,李卫是惊诧的。 他原本以为就算她生长在边关,或许不如皇朝女人那样柔弱,可至少还是个女人,但如今瞧来,她只怕不一般。 除了不爱闻血腥味儿,所以总是时时搬屋子之外,金穆儿面对流水般涌来的刺客,常常连眉头都没有皱上一下。 倒是八王爷还时常大惊小怪,这不,说人人到。 李卫才让人将屋子里的死尸都收拾干净,再将窗子打开吹吹凉风,霍安准那颀长的身形已经急匆匆地往这儿赶来,身后跟着的还有早在京城被封之前,便已经眼明手快带着整族人出城避祸的欧阳慕霖。 “李卫,王妃呢?”人才近前,脚步都还没停,霍安准已经急急地开口问。 “王妃已经移到落云居了。” 霍安准一听,又要往落云院的方向走去,可行进之间仍不免忧心地问道:“刺客来了,没惊着她吧?” “没惊着!”李卫被逼得也得边走边回答,说完,他暗暗撇了撇唇。这世间事只怕也少有能惊着他们家王妃的吧! “那就好、那就好……”边说,霍安准向前行的脚步更快。 原本跟在霍安准身后的欧阳慕霖见状,不由得同李卫停下脚步,目露惊奇地望向李卫。 李卫啥也没说,只是耸了耸肩。 他想欧阳慕霖只是一时不习惯霍安准这种紧张样,他相信再来个几回,他便也会跟自己一样,气定神闲,淡定以对,自然不想多浪费口舌。 “他这段日子都这样吗?”欧阳慕霖仍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打从霍安准将大军安扎在京郊,然后潜身回京后,他们就一直没日没夜地在安排着如何能将霍安怀一举击垮的计划,今日好不容易商量定了,他才能得空随着霍安准来瞧瞧他的新嫁娘。 可人都还没见着,便先见着了这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他哪能不傻眼。 难得见欧阳慕霖那张总是漾满笑意的脸庞,挂上一抹傻傻的拙样,李卫伸手捻了捻胡子,然后好心情地说道:“欧阳大人不用大惊小怪,想来再过一些时日,你也能习惯的。”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欧阳慕霖更傻了。 如果只是偶尔的心血来潮,那么他或许比较容易接受,可……既然能让李卫习惯,那代表很可能以后也都会是这个模样…… 想到这里,欧阳慕霖就忍不住想要亲眼去瞧瞧,到底霍安准能转变成怎样的绕指柔来。 于是循着霍安准方才离去的方向,欧阳慕霖徐徐前行,人都还没靠近落云居,又听到一阵打斗声。 还真是潮水般的刺客啊! 打发了一拨又来一拨。 看来这回霍安怀不拿下霍安准的小命,是不肯干休的了。 欧阳慕霖摇了摇头,倏地快步疾行,只见才刚收拾好的落云居已经围了七、八个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手里都是亮晃晃的剑,光芒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更显刺眼。 他本想加入战局,可是霍安准左一个飞拳、右一个扫腿,倒也没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地方,索性缓下步子,静静地瞧着。 突然间,欧阳慕霖见其中一个黑衣人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脑杓,仿佛被打了一下,初时他没有细瞧,还不明所以,可专心定睛一瞧,便见一抹小小的身影蹲在墙角,一双小手还忙不迭地拣选地上的小石子。 咚的一声,又一个黑衣人中了招。 呵,他就说嘛,霍安准凭一人之力对战多人,也不见吃力,原来还有个帮手帮着偷袭呢! 远远瞧着那女人的面容倒不真切,但见她扔了几颗又低下头拣选石子,然后抬起头来又扔了几颗。 还真是个胆子大的! 有这样的女人在身边,霍安准以后只怕得要提心吊胆的过生活了吧! “霍安准,我好饿,你快快解决了他们,我要吃饭。”金穆儿打小就被娇宠,及至后来嫁给了霍安准,一样被娇宠着,所以一直禁不起饿。 平常时候,万事好说,可是一旦饿了肚子,那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是被饿过头了,还会好半天不理人。 霍安准一听她的娇嚷,再一想到他难得可以抽空回家一趟,若是她板起脸孔不理人,那可多扫兴。 于是他当下专心对敌,浑身蕴了十成的劲力,左右开弓,不一会儿就把黑衣人全打趴在地。 霍安准还没来得及收功养息,便一个箭步地冲上前去,一把就想抱起金穆儿,可她滑溜淘气,不等他抱上就跑了开来,挑衅地奉送他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听到那笑声,他既不恼也不怒,迳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看得正起劲的欧阳慕霖以为她还要跑,可谁知道这个姑娘又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显然刻意等着霍安准接近,然后主动将他给抱了个满怀。 看到这里,欧阳慕霖这会儿总算清楚李卫所说的“习惯”是怎么一回事了。 初时看得不敢置信,可若是这样的戏码再瞧上个几回,只怕要不习惯也难吧! 信步踱上前,欧阳慕霖的眉心忽地一皱,眼尖地瞧见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正端着茶水朝着霍安准两人走去。 好熟悉啊! 他边走边想,可一时想不起这个丫鬟打扮的人到底在哪儿见过,不过当他的眸子被一记闪光刺了一下,他本能地大吼了一声,“小心……” 霍安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金穆儿拉至身后,旋即刀光落下,将他的手臂刺个正着。 何止身经百战,霍安准又怎会将这样的小伤给看在眼底,薄唇抿起,他毫不留情地抬手拍向那名丫鬟的胸口。 那名丫鬟的眸中闪现出一抹不敢置信,唇角逸出了一丝鲜血,砰的一声跌坐在地。 “你是谁?” “八皇子饶命、八皇子饶命……”丫鬟一见霍安准走近,连忙跪地求饶,可是头磕着磕着,眼中又陡起一阵杀意,她出其不意地跃身而起,自靴中抽起的匕首已经指向金穆儿的心窝。 还真是不肯死心的贼人!霍安准见状,连忙一个跃身,将还想行刺的刺客给飞踢了出去,那一脚他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他这回不敢再大意,将金穆儿护在身后,又驱前了几步,朝着起不了身的刺客再次问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太子妃捉了小的家人……逼着我为她办事……要我为她杀了八王妃……素闻八王爷心胸宽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求八王爷放过我的家人。”说完,那人随即阖了眼,瞬间没了气息。 “黎明柔!”霍安准咬着牙吐出了这个名字。 那语气之沉,让人毫不怀疑若是她此刻在场,绝对会被他给扭断了脖子。 “你……立刻带人去将黎明柔给我绑了来。”转身,他朝着欧阳慕霖厉声说。 竟然想将主意打到穆儿的身上,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现在?!”霍安准遇事一向是冷静出了名的,欧阳慕霖还是头一回见他气得失去理智。“现在动她不好吧?” 虽说进城的密道他们早就备好,可那是为了出其不意的进攻而布置的,现在用密道进城去抓人,不啻是打草惊蛇。 “我说现在!” 霍安准这回倒是想通了,今天的事黎明柔脱不了关系,只怕那时在边关金穆儿被下毒,也和她有关。 斩草要除根,他不允许任何想要伤害金穆儿的人活在世上。 见霍安准说得这样肯定,欧阳慕霖也不好再说什么。老实说,以他们的布置,要摸出一个人并不难,更何况太子府里他们也早就安插好自己的人手了。 唉,黎明柔都已经做了太子妃,还敢觊觎霍安准,将脑筋动到金穆儿身上,也难怪霍安准会气得想杀人了。 从小便是金枝玉叶,黎明柔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不但五花大绑,还被个臭布袋给套着,更被人给重重摔在地上,撞得她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回了神,突地被人掀了布袋,便见霍安准眼神森冷,正居高临下瞪着她。 “八皇子……”乍见心仪已久之人,黎明柔自是满脸欣喜,惊呼了一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 欧阳慕霖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替她捏了把冷汗。 “那人是你派来的?”霍安准冷然指了指被搁在角落的那具尸体,冷声问道。 黎明柔顺着一瞧,脸上的喜悦蓦地僵住,再想想自己方才所遭受的待遇,显然霍安准捉她来,是为了替心爱的女人出气来着。 霍地转过头,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咬着唇问道:“你就为了她把我捉来这儿的?” “说,是不是你?!” 霍安准凝视她问。初见时其实有些震惊,想当初自己虽然不喜于她,可她倒也算得上绝艳,可如今却见她身形消瘦,形容甚至有些枯槁,她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随着霍安怀处心积虑培养的暗卫愈发折损,他看她的眼神也就愈发冷冽,黎明柔知道自己若再不做些什么,他就要将满肚子的怨气都出在她的身上了。 既然那些蠢蛋暗卫杀不了金穆儿,那么她自己去找人来杀她,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她原本安然地待在太子府,却在顷刻之间被人劫了出来。 想到他们劫人时的轻而易举,黎明柔像是终于发现情况不妙,起了忧心。 原以为霍安准之所以驻扎城外没有进宫,是因为没把握,可现在瞧来,他早就做足了准备,只不过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又见霍安准的眼神愈发森冷,杀意乍现,黎明柔背脊蓦地发凉,连忙说道:“八皇子,我在京城日日夜夜等着你回来,现在你回来了,我们……” 霍安准哪有耐心听她废话,扬声喝道:“我只问你,是不是你三番两次想要索了穆儿的命?” 穆儿?叫得好亲热啊! 她心中的酸意蓦地泛起,霎时什么理智都没了,有些失控地嚷嚷道:“对,就是我想要她的命,她凭什么得到我想要的男人,她不过是个外邦小国的公主,上不了台面,她……” 听到她口不择言地诋毁心爱的女人,他的眼神蓦地一冷,向来不打女人的他竟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刮子,然后冷声交代,“来人啊,将她带下去关押起来。” “你要把我关起来?!”黎明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一向知道他是心狠出了名的,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片真情,竟然换来他这般残忍的响应。 “怎么,难道我关不得吗?” 就凭她想要伤害穆儿的举动,他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 只是他的夺城计划早已谋划完全,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黎明柔而坏了大事,这才从轻发落。 “霍安准,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直心仪于你?!”不堪受到这样的刺激,她再也端不起向来高高在上的架子,顾不得颜面地大喊道。 “我知道!” 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可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便是再笨也不会娶一个像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像他的穆儿多好,率直又可人。 “既然你知道,为何不肯娶我?” “因为他爱的是我!” 看不下去黎明柔的痴缠,金穆儿从霍安准的身后走了出来。 “你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底最清楚,这个男人爱我,而我亦钟情于他,咱们约好了要做三世的夫妻,你若想要成为他的妻子,最少再等三辈子。”说完,金穆儿又冷冷瞪了霍安准一眼,脚跟一旋就进了屋子。 见自家主子走了,杏花儿也灵巧地跟了上去,可当霍安准也准备跟上时,厚厚的木门板已经结结实实地关上了。 吃了闭门羹的霍安准脸色一沉,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又瞪了一眼正哭得肝肠寸断的黎明柔后,便将眼光调向正在看好戏的欧阳慕霖身上,咬牙说道:“看来,我还是让这对夫妻太好过了,他们才有这个闲情可以来找我麻烦!告诉李卫,让他整军,咱们明日便下战帖。” “那皇上……” “放心吧!” 他已经将一切都打理好了,本来就盘算着还要些时间才能了结这一切,偏巧黎明柔这个可恶的女人又不长眼的往大刀上靠,那么他就称了他们的心。 哼! 可恶! 金穆儿拿着剪子,正想剪描好的鞋帮子,倒不是她变贤慧了,而是她气坏了。 眼前的纸转瞬间幻化成了霍安准,她剪剪剪、再剪剪剪…… 那个该死的男人凭什么这么待她!口口声声说爱她,可是在京城里还有个痴心爱着他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吃醋,毕竟他对黎明柔是这样的不假辞色,偏偏心里头那股子酸,源源不绝的冒出来,弄得她极其火大。 最可恶的是,她只不过是那日把门关了,他就不进来了,而且还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回府,要是依他以前的性子,他应该会被门给拆了,哄求她原谅,现在……竟然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心情…… 金穆儿愈想心情愈糟,便剪得更加大力,好好的一个鞋帮子被剪了个稀巴烂。 “不好了……不好了!”突然间杏花儿边喊边跑了进来,往日总漾在脸上的甜笑早已消失无纵,只剩下惊慌。 金穆儿见状,眉心一皱,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是……八王爷出事了!”杏花儿跑得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地说道。 一听,金穆儿心里头那股子气立刻烟消云散,急忙将手上的剪子和破烂的鞋帮子往桌上的篮子一扔,起身迎向杏花儿,不住迭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黎丞相不知从哪打听到黎明柔被关在咱们别院里,派了人过来,说已经把八王爷扣留在宫中,若是不将黎明柔送回去,他不敢保证八王爷的安危。” 霍安准被捉了?怎么会?!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什么灾难没碰过,可每回他总是能比别人早想一步,不但没让那些歹人得逞过,有时甚至还能倒打一靶。 像这样精于算计的男人,也会被旁人算计去? 金穆儿听着杏花儿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她一时管不了那么多,领着杏花儿便要往关押着黎明柔的屋子走去,可半途又顿了住。 “王妃,你怎么了?” “不对,以霍安准的个性,断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被捉住,黎家派人来的这个举动也很可疑,再说,霍安准好端端的怎么会进宫?这些传言漏洞百出,一点儿也不可信。”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事情一旦关系到霍安准的安危,金穆儿自然也是不敢大意。 不行,她得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究竟该怎么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紊乱的脑袋瓜子消停下来,她细细深思了好一会儿,便抬头对杏花儿说道,“杏花儿,我想要进宫,你有没有法子?” 她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她就算是皇上的儿媳妇也不可能轻易进宫,可那日霍安准既然能够神鬼不知地将黎明柔给捉了来,他一定有进宫的路子。 就算杏花儿不知道,李卫或是福安想必也会知道,她可不想继续在这儿胡思乱想了。 “进宫?!这是万万不可啊!”杏花儿立时吓了一跳,连忙阻止。 “为何不可?” “现在皇宫之中全都是太子的人马,若是王妃被捉了,岂不成了他们掣肘八王爷的筹码了吗?” “放心,我不会被捉的!”他们去捉个人都能不动声色,难道要带一个人进去很难吗? “王妃……”瞧着金穆儿那信誓旦旦的模样,杏花儿急得都快掉泪了。 一心都扑在霍安准安危上的金穆儿,哪里理会得了那么多,脚跟儿一旋,便朝着里屋走去。 她要去……一定得去,即使明知有可能是陷阱,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蓦地倒抽了口凉气,若是霍安准真的一时不慎,被人捉进宫,她简直不敢想像他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她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换好了男装,金穆儿匆匆地就要出门,谁知道李卫却先一步等在院落外,一见她身着男装,面色未变,躬身行礼。 “王妃若要进宫,不如由属下带路吧!” 她蓦地一愣,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宫?” “是八王爷交代属下在这儿等着。”李卫说着,眸底戾光蓦地一闪,出其不意一个手刀朝她纤细的颈项劈去。 “你……”蓦地被偷袭,金穆儿愕然地瞪大了眼,可还来不及说话,就已昏了过去。 这该死的霍安准,竟然敢让他的属下敲晕她,看她到时怎么跟他算帐! 霍安准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缚满整身的绳子上头还系着另一根绳子,霍安怀握住绳子另一端,硬扯着他走,然霍安准毫无惧色,嘴角甚至隐隐噙着一抹笑意。 霍安怀停在皇上的朝阳殿前,转过头来瞧着霍安准,说道:“你不是很想在死前再见父皇一面吗?身为大哥,我就成全你的这个心愿。” “多谢皇兄!”对于霍安怀的志得意满,霍安准只是淡淡的说道,仿佛一丁点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望着霍安准那气定神闲的模样,霍安怀的眉头一皱,本来得意扬扬的心思也跟着缓了缓。 他为什么会只身出现在皇宫之中,还等着他的人来捉? 想到这里,霍安怀蓦地僵住,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被五花大绑的霍安准,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但见他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疑心更甚。 霍安准虽然可以领兵围城,可那对皇朝的伤害颇大,所以他偏要出乎霍安怀的意料之外,只身前来,一来确认他没将父皇挪了位置,一一来只要他的布置得当,他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霍安怀。 只要拿下了霍安怀,再救出了皇上,皇朝的众多兵马便不用自己人打自己人。 霍安怀愈看他,心里愈发没底,于是他收回探究的目光,再见团团围住霍安准的众多禁卫,当下勉力镇定心神,扬声说道:“你快进去瞧瞧父皇吧!” “多谢皇兄仁慈!” 霍安准毫不吝惜地赞扬了霍安怀一声,倒换来他一抹戒备的眼神。 这个皇弟从来不夸人的,今儿个怎么转了性了,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命在旦夕了吗? 霍安怀的心中满是猜忌,可是有皇位那么大的甜头在前面,更何况他只差一步了,只要带着霍安准进去见了父皇,然后再杀了父皇嫁祸给他,他就能够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并且毫无顾忌地杀了这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所以他硬是吞下这股不安。 “别废话,咱们快进去吧,我想父皇一定也很想见到你。” 生怕好事多磨,又见霍安准的态度这样奇怪,霍安怀连忙扯着绑在霍安准身上的绳子就要走进宫殿。 可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一记长啸,就在霍安怀的心思被吸引过去之际,霍安准身上的绳子已然被他蓦地爆发劲力绷断。 见霍安准在转瞬之间重获了自由,霍安怀整个人一僵,脸色倏地苍白。 “皇兄,别紧张,那不过是我的属下向驻扎在一里之外的士兵所发的暗号,很快的五十万大军就会团团围住皇城了。” “这不可能……明明……你的军队全都是驻扎在三十里外的。” “咦,你不知道吗?那些士兵早已悄悄改扮成寻常百姓,化整为零地来到京城附近了。” “这怎么可能?” 他的探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除非……那些人全都背叛了他,才将情报隐匿了起来。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霍安怀脸色大变。 对了,还有黎居安,难不成他也背叛自己?可是他的女儿是太子妃,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瞧着霍安怀阴晴不定的脸色,霍安准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虽然很想让他当个明白鬼,可是想要见父皇的心更甚,于是只是淡淡的说道:“黎居安的那老头我不屑收买,不过他也不过是个老眼昏花之辈,要瞒过他不是什么难事。” 蓦地,霍安准蹙唇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皇宫内院里的那些大树棵棵都有黑衣人跃了下来。 他将霍安怀交给了那些人,说道:“打入天牢,一切等皇上定夺。” “是!”众人齐声应诺。 霍安准踩着坚定的步伐往殿内走去,不久便见钱德海站在廊下,喜极而泣地瞧着他,嘴里还不住叨念着,“皇上,您瞧瞧老奴说的没错吧,八皇子果真带着人来救您了。” “快……快让他进来!”皇上着急的嗓音立即从寝房内传了出来。 霍安准闻言,快步走了进去。 金穆儿如今想必在府里气得直跳脚,他得快快把正事办完回去安抚她才是,免得她真的包袱一背,一溜烟的跑回金昌国去,那他可就头疼了。 【尾声】 皇帝体弱驾崩,新皇登基。 今儿个正逢霍安准的登基大典,可他却不让宫人们伺候换衣,反而气急败坏地满皇宫里找人。 那个该死的妮子,又骗了他! 明明说好今天是他的登基大典,亦是她的册封大典,偏偏还没消气的她这会儿又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她就是存心不让他好过? 他都说知道错了,可她这阵子却还是不肯给他好脸色瞧,就因为那日他抛下她独自涉险,还让李卫一掌敲晕了她。 好不容易,昨夜他“折腾”了她一整夜,终于在她求饶之际逼得她答应了,可这会却又躲得不见人影,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来人!”霍安准气得往凤仪宫中一坐,对着下头的人说:“给我传话下去,一个时辰之内,若是找不着皇后,那么本皇就不登基了。” 简单的一番话,倒是吓坏了底下的一群人。 早该荣养的钱德海一个箭步上前,结结实实的跪下。“皇上,登基大典是国之根本大事,皇上怎可这般任性妄为?” 正因为是伺候在先帝前面的,也是先帝口谕留下来继续伺候新皇的,所以霍安准对他一向尊重,一见他跪地,霍安准的眉头便皱了起来,还没发话,他又抢先一步开口—— “奴才猜想皇后娘娘向来识大体,这会儿只是和皇上置着气,等气消了就会出现了。” 对于这个外族来的皇后,钱德海一开始也是对她的行事不拘、任性妄为而头疼着,可随着时日过去,宫里的气氛因为她而鲜活了起来,让他真心视之为主。 昨夜在试大典要穿的礼服时,他就瞧见了金穆儿总是不乐意地嘟着嘴,便知道她会来上这么一出,果不其然,真被他料中了,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 “不行,我就要她伴在身边。” 霍安准从来性子稳重,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皇后相处久了,竟然也染上了些许的孩子气。 可对于这一点,钱德海倒是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中的拂尘,打发了小宫人们快去找人。 小宫人们鱼贯似的步了出了凤仪宫,可人才出了殿门口,便又停了下来。 眼前这不就是让皇上满宫满花园一阵好找的皇后娘娘吗? 只见她完全没有皇后该有的雍容华贵,反而几步并作一步,蹦踏走来。 “咦,你们怎么都在外头,这正中午的,快回各自的宫殿去当值,站在凤仪宫外头晒太阳,要是晒晕了怎么办?”金穆儿完全没有架子的说。 跟在她身后的杏花儿了解那些宫人们的苦楚,帮着解释,“一定是皇上来凤仪宫找您却找不到,才会使人出来找。” 杏花儿平素跟在金穆儿的身边,早已经是有品级的女官了,所以行事作风也更加稳重。她早就劝过主子别在这么大好日子溜出凤仪宫,可主子就是不听,还说她的心气还不顺,不想这么早成为皇后。 那气就是从那日皇上独自入宫、只身涉险、让李卫打晕了她才积下的。 可时间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即便有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偏偏主子还不消停,直嚷嚷着不想参加册封大典,可也只有她才知道,主子哪是真的不想参加,只不过拗着性子,不想松口罢了。 “杏花儿,你说那黎明柔会不会后悔啊?” 这事成了个疙瘩,搁在金穆儿的心里很久了。 虽然明知道这事也没啥,太子因为谋逆,霍安准早就将他们两夫妻都圈禁了起来,黎居安也被抄家灭门了,可偏偏每回只要想起黎明柔那种手段,她便不寒而栗,再者,她的夫君即将是皇帝,自古以来,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三千粉黛伺候着,只要一想到将来他也可能这么做,她的心便酸得不像样,难受得紧。 偏偏当个皇后还得大度,所以她才会排斥皇后的册封大典。 她一点也不想像册封文书上说的那样……秉性柔佳,端庄贤淑,德行温良,她只想一个人霸着霍安准。 想着想着,金穆儿的眸子竟又泛起了委屈的薄雾,眼瞧着便要凝结成珠了。 “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突然间,一声熟悉的暴吼响起,她蓦地抬头,泪珠儿顺着她的柔颊蜿蜒而下。 “你……”原本像头喷火巨龙的霍安准,冷不防退去了怒火,紧张兮兮地来到了她身旁,急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 明明是万人之上的皇上,却小心翼翼地兜着金穆儿细声问着,那场面说有多怪异便有多怪异,可霍安准却完全不在乎。 “还是你心里头哪里不痛快了,还在气那天的事吗?不然你打我好了……”霍安准哄着哄着,竟真的抓起她的手捶着自己胸膛。 他这模样,到底驱走了些许金穆儿心里头的不适,她抽了抽小巧的鼻头,说:“我……没事!” “最好你没事,你若没事,干么哭得这样伤心?”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霍安准心一急,又吼了起来。 他这一吼,金穆儿自然更觉得委屈了,心一急,便将心底的不痛快全都吼了出来,“我不要当什么贤良淑德的皇后,那还得帮着你选妃,还得帮着你养旁人生的皇子,我……呜呜呜……” 霍安准一怔,原本急吼孔的面容顿时有了心满意足的笑意。 呵,原来这丫头在为了还没有影的嫔妃们吃着醋呢! 这么一想,他的心便暖了,虽然他知道她在乎他,却从不确定她有多爱、多在乎,如今她这么一吼,倒把藏在心底的爱和在乎全都给吼了出来。 霍安准伸手轻轻抹去她颊上的泪,柔声哄道:“傻丫头,谁说要纳妃的,我这个皇上这辈子有你这个皇后便足够了。” “真的?”一听到他这么说,金穆儿顿时不哭了,还来不及抹去的泪痕中带着惊喜的笑容。 “自然是真的!你这个傻丫头,就因为这样,才总嚷着不要册封为皇后吗?” 闹了个半天,原来是这种芝麻大小的事儿,怎不教他觉得冤呢? “一个你我就搞不定了,还多弄几个不是要了我的命吗?咱们这辈子就这么凑和凑和的守着,好吧?” 霍安准柔声一问,安了金穆儿的心,让她笑眯了眼。 “嗯!”她重重点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扯着他便往凤仪宫走去。“咱们去换礼服吧!” 瞧着金穆儿那说风便是雨的个性,霍安准不禁又摇了摇头。可谁教他就是爱上了呢?这丫头可是他这辈子的魔怔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