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说由256中文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256zww.com - 手机访问 www.256zww.com/ 或直接百度搜索:256中文】】 倚天之素颜锦心 作者:沙泪紫 当殷素素死后灵魂轮回在现代,27年后又再次回到倚天世界,她和张翠山是否还会重蹈悲剧的宿命? 当张无忌有了个知晓命运走向的母亲,他还会受这么多苦吗?又是否能够有奇遇,成为明教的教主呢? 可是剧情帝是如此的强大,当命运踏上了既定的轨道,她又能否改变? 殷素素: 我今日才知原来我竟嫁了个傻子,咱们张五侠脑子不只笨还残了不成,他杀了人不愿承认,你们不知晓岂不最好,又何必再从正门进来,自称自己是武当‘张五侠’? 张翠山: 素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只有对她好,怎会欺负她? 小无忌: 爹爹,您不要再生妈妈的气了,好不好? 小无双: 妈妈,妈妈,我带你去见我的孙悟空和猪八戒小白龙!你帮它们做件衣裳好不好? 内容标签: 武侠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素素 ┃ 配角:张翠山 ┃ 其它: 梦魇 巨浪一个接一个的翻滚着潮她涌来,将刚冒出水面的她一次又一次打入水底。潮水涌进了她的胸腔。她拼命挣扎,可是渺小的她又怎能与汹涌澎湃的大海相对抗。 等等!大海?大海!她怎么会在海里?! 来不及思考,大浪再一次将她淹没。无助,窒息,绝望……她这是要死了吗? “素素,素素……”是谁在叫她?声音惶恐而不安! 朦胧中,她感觉有只大手抓住了她,将她托出水面。 她还未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场景瞬息一变:一个男人神情悲痛的拿着一把剑指着她:“素素,你骗的我好苦啊!”那一刻,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一阵地疼。 然后,场景再次变换:刚刚还拿剑指着她的男人竟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割下。落了满地的鲜红! 啊…… 素素猛的被惊醒,端坐在床上大口呼吸。 是梦!居然又是这个梦!素素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似乎从她懂事开始,这个梦就一直伴随着她。梦里的男人似乎与她关系匪浅。她看不清男子的面貌,却可以读懂他脸上的表情。而在男子自刎的那一刻,她的心竟好似被四分五裂了一般!那种感觉如此真实,竟不像是梦,而是她失落的记忆! 素素起床倒了杯水,一口饮下。然后,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洗浴间。 当她将身上被梦魇惊出的冷汗冲洗干净出来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适时响起! “素素,你不会又做梦了吧?” “恩!” “我帮你约了林医生,就在今天上午十点。林医生可是心理学的大师,刚从美国进修了催眠课程回国,自己开了个工作室。不论在国内还是国外,林医生都可算是业界的佼佼者。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名片我放在你家客厅的茶几上了,上面有她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知道了,谢谢!” “咱们俩谁跟谁啊!还用得着谢!不过,林医生不太喜欢别人迟到,你记得早点过去。” “恩,好!” 打电话的是素素的发小,名叫阿雪。一直在做医药代表,如今已经是中国华东区的区域经理。为人开朗,处事圆滑,人缘甚广,一张嘴皮子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要不然也混不了这份饭吃。但待人却也真诚。这些年来,通过各种途径为素素找了不少心理医生,希望可以解决素素的梦魇问题,但都收效甚微。其实,阿雪并不知道,素素从未想过要摆脱这个梦。这个梦跟了素素多年,已经成为了素素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素素一直觉得这个梦应该另有深意,和自己有莫大关联。比起心理医生,素素觉得自己更需要一位解梦专家。只是,好友的关心总不能置之不理。 素素走到茶几旁,随手拿起上面的名片,不免碰到了名片旁边的书——倚天屠龙记。这本书素素已经看了多遍了。因为想要解读那个怪异的梦,这些年来素素找了很多资料。梦里的男人是带剑的。所以素素不免也看了不少的武侠小说,梁羽生,温瑞安,古龙,金庸……最后在这本《倚天屠龙记》中找到了些蛛丝马迹。素素全名殷素素,与倚天里的殷素素同名。而且,她梦中那些破碎的场景与殷素素和张翠山的故事是多么契合。是巧合?还是……可是那只是一本书,书中的人物与情节都是金庸大人虚构的,不是吗?怎会与她的梦有什么关系!素素百思不得其解。 素素看了看手上的名片。催眠。催眠似乎不仅可以帮助人们唤醒潜意识里的记忆,让人们本不清晰的记忆变的清晰,失落的记忆再次找回。还可以探索前世。听闻,林医生还是个催眠大师。或许这次真的可以帮到她! 寻回 林医生的工作室在恒天大夏的七楼,出了电梯门,便可以看到挂在墙上的“林依心理工作室”的招牌,招牌下面是一个向右的箭头。顺着箭头的方向走了不到50米,就到了导诊台。 导诊小姐很是年轻,不到20岁,声音柔和而甜美。素素在她的指引下填写完表格之后,便随她到了接待处。 “殷小姐,请在此稍候片刻,林医生正在诊治一个病人。” “好的,谢谢!” “需不需要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花茶” “不需要了,谢谢!” 导诊小姐礼貌离开之后,素素不觉打量起这个不大的工作室来。与医院和其他一些心理中心一样,装饰以白色为主,简约而大方。但你若仔细看,便会发现,墙纸并非普通单一的白色,而有水草样的暗纹。接待处的沙发靠垫是棉质的软枕。旁边茶几的角落绘着墨绿的藤蔓。沙发的背面不是墙,而是落地的玻璃窗。透过玻璃望出去,可以看到下面的街心花园,花园不大,却布置的错落别致。尤其在商业区,有个这般的花园及其不易。这也是恒天的一大特色,所以恒天的租金向来不菲。看的出来,林医生是个细致而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素素心中不免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 似乎是为了快点满足素素的这份好奇,正寻思间,林医生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一个约摸40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在导诊小姐的示意下,素素走了进去。 坐在林医生的对面,素素有些怔愣。她没有想到,大名鼎鼎,事业有成,享誉业界的林医生居然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女子。不过,转眼一想,也对,这般精致到细微之处的装饰布局怕只有同样心思细腻的女性才做的到。 “你好!殷小姐!” “你好!” “殷小姐,童雪小姐已经将你的基本情况告诉我,并给我看了你以往的病历。你一直做噩梦,经常惊醒,睡眠质量不太好,而且,这种情况已经困扰你二十年。” “是的,从七岁开始,至今,整整20年。这20年来,我梦到的都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段,看不清楚真实的场景,也看不清楚梦中人的脸。但我总觉得这并不只是一个噩梦。只要我能够把这些琐碎的东西拼起来,我就可以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那个男人又是谁。所以,我来找你。”素素稍做停顿,然后,看着林医生,坚定的道:“我要你帮我催眠。” “催眠?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 “好吧,你随我来!” …………… 在内室的躺椅上躺好,素素看着林医生点燃一根香,放进香炉中。素素不知那是什么香,香味很淡,非兰非麝,但甚是好闻。素素很快的放松下来。 “我们现在开始!”林医生坐在躺椅一旁道。 素素微笑着朝林医生点了点头,示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 “现在按我说的做。先闭上你的眼睛,你现在感觉自己身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风浪很大……” …………… “素素,素素……” 素素再次听到那焦急的呼喊。她感觉自己被声音的主人从水面托出,轻放下来。 “素素,素素,你没事吧!” 素素悠悠转醒,发现自己竟身在甲板之上,不远处一个满头金发的中年男人正在掌舵。 “素素,你没事,太好了!” 素素将视线转向声音的主人。是那个一直出现在她梦里的那个男人。这一次,素素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眉清目朗,丰神俊秀,不自藻饰,风度翩然。素素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涌出,莫名其妙地,她竟感觉自己似是与他万般熟识,她知道他叫张翠山,而那名掌舵的男子,叫谢逊。他们的船只被风暴袭击,她掉落在海里,是他救了她。 “张五哥,咱俩死在一块。”素素不自觉搂上面前男人的腰。 “是!素素,咱俩死在一块。” “素素,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在一起。” “是,天上地下,人间海底,我俩都要永远在一起。” 后来,他们的船只撞上了冰山。船只沉没了。他们只能跳上冰山逃生,她的内力不足,冷的蜷缩一团。他将自己的衣服全部覆盖在她身上。接着,谢逊发狂,他将她护在怀里,抱着她跳入海中。 他在海中好容易找到了另一块浮冰,可是,浮冰不大,他担心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将她置于浮冰上,自己攀着浮冰的边缘随水漂流。他安慰她说,他有内力御寒,无碍的。 不知过了几日,他们终于遇到了一处无人荒岛。 他们在岛上成了亲,生了孩子,还与谢逊结了金兰。 岛上的日子,他们过得无比快活。 只是,好景不长。 十年后,为了孩子,他们回了中土。 他知道了当年伤他三哥得的人是她。他惊愕,错愣,转而痛苦,悲愤。他用剑指着她说,素素,你骗的我好苦啊! 可是,他终是没有伤她,却横刀自尽了。 她抱着他的尸体,将匕首插入自己身体。 他们说过,天上地下,人间海底,他们都要永远在一起。 重归 出了恒天大夏,素素恍惚地走在人行道上。路还是她来时的那条路,可素素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素素没有想到,原来她真的是殷素素,倚天里的妖女殷素素。天鹰教的大小姐,张翠山的妻子,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 那不只是一本书吗?不!对旁人来说,那或许只是一本可有可无的,无聊时用来消遣娱乐的书。可对于她来说,那却是与她休戚相关,融入她骨血的生活。那里有她近30年的人生,她所有的悲欢喜怒,她的父母兄长,好友亲朋,她百般想千般念的儿子和她的——爱人。是的,爱人!他们也曾有过那般缠绵缱绻,刻骨铭心的爱恋。只是,结局却…… 旁人只道他迂腐懦弱,无能逃避。道真正害他三哥的人并不是她,这个错不因由她来背负。假如当时他的三哥不曾中毒,身体武功健全,也未必保全得了自己,或许连命都会丢掉。可是,江湖中的人谁不是在刀光剑影里生活,早已将生死看透。他们宁愿光荣的战死,也不愿这般屈辱的苟活。何况是如俞三侠这般的铁血男儿。再者,假如毕竟只是假如,假如的事情从来不曾发生过。而她伤了他三哥,致使他三哥只能任他人折磨揉腻以致瘫痪十年,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需人服侍。这却是事实。他说过,他三哥喜欢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喜欢五湖四海结朋交友,豪气干云。可是,却因为她……是她伤人在先。这是她的错,她认。她愿意为她所犯的过错承担后果;愿意为这个错付出代价。她甚至已经准备好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可是,可是…… 自己亲敬甚过血缘的三哥原来是被自己的妻子所害,你叫他如何能不痛苦,愧疚。但,便是在这般的情况之下,他仍是不愿伤她分毫。所以,他自尽了。 素素知道他不是懦弱,不是逃避。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明白张翠山。他只是在替她赎罪。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师尊兄弟如何还会接受一个伤害了他们手足的她。如果她还是以前的殷素素,那么她可以不在乎,不接受便不接受,她可以再回去做她的天鹰教大小姐,享受父母溺爱,兄长疼宠,属下尊敬。可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殷素素了。如今的素素是他张翠山的妻子。因为爱他,所以愿意融入他的世界。可是,她当年的错已将她永远的隔离在他们之外。她甚至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一边是自己的师门兄长。双方都是他的亲人,他如何愿意看到这般局面。所以,选择了一个决绝的方式来做了段。他用他的命来弥补,替她赎罪,帮她偿还。如此,他的师尊兄弟便不会再为难她。 可是,他忘了,他们曾说过,天上地下,人间海底,他们都要永远在一起。他死了,她怎么还会独活! 想到此处。素素不免有些哽咽。是她害了他!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天惩罚她,让她轮回到没有她的异世。让她再不能找到他,再见不到他…… 她该怎么办?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素素神思不定,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一般。 突然,一声尖锐的汽车鸣笛。素素感觉自己腾空飞起,然后,重重落下。她甚至连痛都没有感觉到便失去了意识。 人群喧嚣着围过来。大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哀叹惋惜声不绝。也有好心人帮着报警,拨打120。可是,没有人看到,从素素的眉间射出一道光,直冲天际,倏忽不见…… (素素:你怎么给我安排这么狗血的车祸啊?作者:大家狗血才是真的狗血!何况不狗血,我怎么让你穿回去啊!素素:……) …………… 素素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山洞的石床之上 。柔和的光线从洞顶射下来,似是为这山洞穿上了一层外衣,平添了几分暖意。 素素转过头,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睡在她的旁边,他们的中间睡着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看着男子那张自己魂牵梦绕了二十年的熟识的脸,素素心中百感交集,不觉落下泪来。而此番响动已惊醒了身旁的男子。 “素素,你没事吧!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张翠山起身,一边用双手将素素脸上的泪拭去,一边焦急的问道。 “没有,没有……”素素将头摇地如拨浪鼓,双手攀上张翠山的脖子,紧紧地搂着他:“五哥,真好!真好!”她感激上苍,应了她的乞求,将她送了回来,让她重新再活这一回。 “什么真好?”张翠山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天见咱们在这岛上太寂寞了,有心将无忌送来陪咱们,我心里甚是欢喜,只觉得咱们若能一直这般,永远在一起,便是在这荒岛之上,在我看来,也便如仙境一般。” “素素,咱们说过的,咱们说过的,天上地下,人间海底,咱们都会永远在一起。”表情十分地坚定。 素素看着他,心中顿觉五味陈杂。告诉他吧,终是要告诉他的。这一世,她不能再骗他。 素素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道:“五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 “哇……”婴儿突然的哭喊打断了素素的话语,也打掉了她好容易鼓起的勇气。 “怎地哭了?”张翠山看着啼哭的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定是饿了。”素素轻轻抱起无忌,解开衣襟,为孩子喂奶。 张翠山看着如此场景,微微一笑,只觉得自己这父亲做得万般不称职,竟连孩子饿了都不知晓。轻轻捏了一把孩子因用力吸吮而鼓起的两腮,这才转头会问素素:“你方才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素素嘴角微翕,终是没能说出口,找了个借口道:“我是要与你商量。这石床毕竟冷了些,咱们有内力倒是无妨,只是孩子,虽有咱们护着,可……我想着,咱们不防烧些陶土,在搬些岩石来做个炕,如何?” “这主意极好!既然要做,不妨给大哥洞中也做一个。我这便与大哥一起去准备。”说着,已出了洞。 素素低头看着怀中吃的正酣的儿子,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将之前的担忧一扫而光。 这冰火岛上就他们四人,若没了她,五哥他们两个大男人,如何照顾得了无忌这刚出生几天的婴儿。 再等等吧,待无忌长大一些,她便告诉他,到那时,便是将她的命拿去,她也不能再让他重蹈那宿命。 无忌 素素一边整理手中的皮毛,这是从谢逊昨日刚打回来的那只北极熊上剥下来的,她打算再给儿子做件夹袄;一边听着无忌奶声奶气却铿锵有力的背书声。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正背着,张翠山从洞外进来。无忌转头叫了声“爹爹”,便又继续背道:“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只是语速明显有些加快。 “怎得已经在教他《礼记》了吗?”张翠山一跃上炕,坐在素素身旁道。 “并没有,只是教了他这篇大同礼运篇罢了。” “你也未免心急了些,无忌还不到三岁,便是会背了,如何能懂?” “才刚刚教他这篇呢,也不是让他立即便懂。等他再多背几次,完全熟练了,我再耐心些与他多加解释几遍,他便懂了。” “爹爹,爹爹,我懂得!” 听到儿子明显不赞同的反驳,张翠山嘴角带着几分笑意:“哦,那你说说,这篇礼运是什么意思?” “妈妈告诉我了。这篇是说在大道施行的时候,天下是人们所共有的,把有贤德、有才能的人选出来给大家办事,人人讲求诚信,和平共处。因此人们不单奉养自己的父母,不单抚育自己的子女,要使老年人能终其天年,中年人能为社会效力,幼童能顺利地成长,使老而没有妻子的男人、老而没有丈夫的女人、小时候就失去父亲的孩子、老而没有孩子的人、残疾人都能得到供养。男子,男子……”说到此处,略有停顿,又接着道:“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搞阴谋,不会有人盗窃财物和兴兵作乱,家家户户都不用关大门了,这就叫做‘大同’。” 无忌说完,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似乎为没能翻译出这句“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而感动有些惭愧。毕竟他刚刚还信誓旦旦的同父亲说他懂,可如今却……想到此处,抬头看了张翠山一眼,眼神中有几分惧意,似是害怕会因此而遭父亲责骂。 素素看着他这番小动作,心中不觉藏了几分笑意。他说的虽有部分缺如,但能够解释出的几句虽然话语有些浅显,大致意思却都正确了。对于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来说,已是难能可贵。 张翠山心中也甚是欢喜,道:“不错,说的极好。只是昨天学的《弟子规》,今日可默完了。” 张无忌见父亲并未生气,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已经默完了。”然后蹭蹭地下了炕,拿了旁边石案上的草纸,献宝似的递给父亲。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素素在现世活了27年,早已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如今一朝回到冰火岛,自然觉得有些艰难。但,已经来了这荒岛,回不回得去还两说,便是能回去,素素也是不愿的。既然如此,便只能想尽办法以作改善,至少得满足日常生活所需。如晒海水取盐,找寻岛上天然植物充作调料,烧陶土炼制器具,捡拾岩碳以作炭笔,采果子酿酒,削树皮做纸等等。也亏得素素在现世时喜欢读书,且涉猎甚广,再加上前世在冰火岛生活的十年,这些方法倒是都知晓,行动起来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只是与制纸一道,颇费了些功夫,几经失败之后,到底还是做了出来。纸质虽暗黄而粗糙,倒也算差强人意。 张翠山接过无忌递过来的草纸,只见上面写着:“凡是人,皆须爱,天同覆,地同载。行高者,名自高,人所重,非貌高。才大者,望自大,人所服,非言大。己有能,勿自私,人所能,勿轻訾。勿谄富,勿骄贫,勿厌故,勿喜新……”正是《弟子规》的《泛爱众》。笔画稚嫩,却很是工整。难得的是文中一些笔画较多的难字,虽有些“分家”,但却大多也能写出来,中间有几个错处便也可忽略不计了。 将草纸放置一旁,张翠山把无忌抱上炕,然后拿出炭笔,耐心地教无忌将那几个错字改过来。待确定无忌已都会了,这才又问道:“今日可曾练武。” “练了一个时辰的心法,义父又叫无忌站了半个时辰的马步。” 前世时,无忌四岁才开始启蒙,五岁上才开始教他武功心法,又觉得这是在荒岛之上,不会与人争吵打架,便也未十分督促。可现在,素素经了现世的二十几年,看过全版的《倚天屠龙记》,知道了无忌之后多舛的命运,自然不希望他重蹈覆辙。只愿他早些明事理,懂人情。所以,自无忌能识人起便在他耳边念书,内容繁复,不一而足。也因素素现世的父亲是古汉语学家,著名的x大古汉语学特邀讲师。家中藏书无数,足足占了两个房间,其中不乏有几本古书珍品。素素幼承庭训,耳濡目染,及至后来父母早逝,但有些规矩与习惯早已深入骨髓,虽说未能承父业,但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元曲却还是能顺手捏来。于是便将那些好诗好词,幼教故事,一遍一遍地念给无忌听。只是念,素素并没有想过要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能记住或是听懂,便是天才也是不能的。素素只是想着。她说的次数多了,无忌听的次数多了,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印象。加之无忌天资聪颖,且素素寓教于乐,每句总要配个浅显故事加以解释,教的十分用心,当无忌一岁多正是启蒙时,凡短句,教个两三遍便能记住,凡生字,写个三五遍便也会了。至两岁上,已懂了许多,张翠山见状,便将武当心法教给了他。而无忌也能每天坚持练一个时辰。到如今,于文,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规》也快学完了。素素便试着教他一些简单的五言,七言的绝句,打算将四书五经搬上教程。于武,也能用梯云纵与梅花鹿赛跑,打出整套的武当长拳来。 这般的听话乖巧,聪明睿智,叫做父母的如何能不欣喜。 “恩。”张翠山的应答虽然只一个字,但语气却极为欢快。 孩子最能感觉出大人的情绪,见状,无忌知道今天自己已经过关了,呵呵笑着扑入了素素的怀里。 宠物 因着接连几日的大雪,素素与无忌已多日不曾出门,不免都觉得有些憋闷。这日,天空终于放晴,阳光普照,天朗气清。素素便动了心思,拉着张翠山,带着无忌来个冰火岛雪后一日游。 刚行至林间,便陡然惊闻一声凄厉的狼嚎。张翠山与素素相视一眼,便抱起无忌,脚上使上梯云纵,同素素一道向声音来源处飞去。 俯一落地,却见原来是一只猛虎与一只雪狼在相斗。只是,此时,雪狼身上已有多处伤痕,身形略有摇晃,已见颓势。那猛虎趁胜追击,直扑过来,一口咬在雪狼的脖颈。雪狼应而倒下,却似是不甘,愤而向前一跃,也咬住了猛虎的后腿。猛虎见状,后腿扬起,向后一踢。那雪狼本已力竭,方才那番动作更是用尽了它最后的力气,如何还能经得起这一甩。素素朝它望去,只见它被抛在地上,前腿略有动作,似是还想再往前爬行,但却只是几不可见地动了一动,便没了声息。只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竟还是睁着的,眼神中不是愤怒与不甘,而更像是担忧与不舍,眼眶湿润,竟像是有泪要滑出。素素不觉大为震撼,目光朝雪狼眼睛所视方向看去——不远处山岩下的裂缝中竟躺着两只幼狼!而那刚战胜了母狼的猛虎竟已朝那两只幼狼走去! 素素大惊,轻呼了声“五哥”。张翠山却早已有动作,顺手折了节树枝朝猛虎掷去,正中腹腔。那猛虎经了此创,极是愤怒,四处乱窜,像是要找出害它的魁首,然后将其碎尸万段,哮声冲天,甚为骇人!素素忙将无忌护入怀中。此时,张翠山再折了根树枝,运上轻功,跃至虎背之上,将那树枝快速插入猛虎眉间,然后又迅速跃起,回到素素与无忌身旁。那猛虎挣扎了几番,便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素素忙跑到岩石旁,只见那两只幼狼周身雪白,竟不含一丝杂质,只头和四肢为浅象牙色,耳朵耷拉,眼睛闭着,却是正在熟睡。素素将它们轻轻抱起,它们却也只蹭了蹭素素的手臂,便又转头睡去,对周遭这般大的声响竟是全然不知。素素长叹了口气,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妈妈,妈妈,给我,给我。”无忌轻扯素素的衣袖道。 素素笑着将雪狼送入儿子怀中。 “妈妈,您瞧,它们好可爱啊!”说完,又低下头,对着雪狼道:“三白,四白,以后,你们便同大白,二白凑一窝吧!”大白,二白是两只白猿。 有一次,谢逊捕了只小梅花鹿来,因想着小鹿肉质鲜嫩,本是打算宰了烤鹿肉吃。无忌见了,却甚是喜欢,抱着小鹿硬是不让杀。谢逊见无忌高兴,便也随了他。那小鹿便被养了起来,成了无忌的宠物。谁料,后来,那母鹿不知怎地竟寻了过来,奈何不得他们这群人类,便日夜守在洞口哀鸣。那小鹿每每听到母鹿叫唤,便也跟着低鸣起来。素素不忍,便将那小鹿放了。无忌虽不舍得,但也明白事理,不曾哭闹,只是那几日,神情不免有些郁郁。 谢逊见此,大手一挥,不过几日的功夫,便给无忌捕了许多的动物来,狐狸,猿猴,虎豹等品种多样,颇有些让素素哭笑不得。只是,他们的山洞太小,容纳不下,且如虎豹一类的动物体积太大,太过凶猛。最后终是将它们全都放了。但从那时起,素素便开始在洞外放置一些吃食,引一些因为天气不好或太过弱小而无法捕到食物的动物来吃。渐渐地倒也吸引了不少动物,其中有三只狸猫,两条猎犬,两只白猿竟是成了常客,便连当初被放走的那两只梅花鹿也回来了。这些常客每次吃完食物,并不急着离开,却是与无忌耍做一团,相处和睦。素素见了,便与张翠山商量,在洞外圈了个院子,做了栅栏,又用树木与岩石一起盖了几处挡风的窝棚,棚中垫上干草以便它们来此过冬。如今,它们倒是已在这窝棚中定了居,只是每天白天依旧出去溜达一圈,帮着捕些食物回来。无忌也依次为它们取了名,却无一不是数字加颜色,那梅花鹿取了大花,二花,狸猫便叫大黑,二黑,三黑,而猎犬也唤作大黄,二黄。 素素看着无忌怀中的“三白”“四白”轻轻皱了皱眉,对无忌的取名无能甚感无奈,不由抚了抚额头,蹲下身来,想着定要将无忌这般的取名习惯给改过来。 “无忌,你看,你手上的这两只是雪狼,而大白和二白却是两只白猿,虽然都是白色,但并不是同类,怎么能顺着大白二白名字再叫三白四白呢?” “可它们明明就是白色的,为什么不能叫三白四白?”小无忌满脸困惑。 素素想了想,指着旁边的树道:“你瞧,这林子里这么多的树,也都是绿色的。可它们就不叫什么大绿,二绿,三绿的,妈妈身边这棵便叫银杉,所以,取名字并不是一定要按着颜色来的,是不是?” “那,不叫三白四白,又该叫什么?” “这是你的宠物,你是它们的主人,名字自然得由你自己取。” 无忌听了,低下头一阵苦思。 张翠山在一旁瞧着,颇有不忍,道:“素素,不过是个名字,何必为这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为难孩子。” 素素斜眼一瞪,张翠山很是知情识趣地闭了嘴,硬生生将嘴边还要再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妈妈,那,那便叫春春和晓晓好不好?”无忌抬起头,试探地问道。 素素听了,惊喜万分。春晓是素素前两日刚教给他的诗,他这般也算是现学现用了。 “好,便叫春春和晓晓。”素素不禁在无忌脸上亲了一口。 “春春,晓晓,我带你们去和大花,二花它们去完。”说着,便欢快地往回奔去。 张翠山与素素见状,都笑了起来,也并肩一同往回走,只是二人有默契地始终保持与无忌三步之内。 谢逊 自有了雪狼,无忌甚是喜爱,每日间做完了文武功课,便抱了雪狼出门,或是与窝棚中其它动物一起作耍,或是在不远处平地上比赛奔跑。待玩得累了,歇下来时,便一遍一遍与雪狼们讲述那些素素曾说给他听的童话寓言故事,颇有几分老师模样,也不管雪狼听不听得懂,教的很是认真。就连晚间睡觉时,也要抱了雪狼才肯入眠。后来,还是素素多番劝阻,又在外洞搭了个小窝,让雪狼就在此间洞内住下,无忌才肯罢休。 素素为无忌掖了掖虎皮被角,心下不由一酸。在这荒岛之上,只有他们四人,也只无忌一个孩子。没有同龄的玩伴,无忌便也只能与这些动物为伍。 “五哥!”素素将头埋入张翠山怀中,心中一阵感慨。抬起头,却见张翠山心不在焉,面带忧色,“五哥,你有什么心事,可否告诉与我知晓,你若瞒着我,岂不让我更加担心” “素素,但愿是我疑心过重,我瞧着这几日大哥神情似是有些不正。” “你也瞧出来了?”素素惊道,“自无忌出生以后,大哥心灵有了寄托,已许久不曾理会那屠龙刀了。可是,这几天,我见大哥又开始拿着屠龙刀沉思,而且脸色越来越凶狠,我担心,我担心……” “素素,没事的。”张翠山安慰素素道,“咱们不是与大哥说好了,只要发现大哥有不对劲之处,便在他发狂之前将他击晕,也免得伤了错手你我与无忌。” “五哥,咱们去看看大哥吧!”素素有些不放心。 两人行至谢逊洞口,同声唤道:“大哥!”可是洞内却半晌无人应答。走进一看,哪有谢逊半个人影。素素与张翠山相视一眼,心下都不觉有些吃惊,遂出洞四下找寻。最后在海边找到了谢逊。只见谢逊盘膝坐在一块岩石之上,手中却捧着那柄屠龙宝刀,正自低头沉思。此时,素素与张翠山距他不足三丈,他却毫无察觉。 “大哥,你没事吧?”张翠山近身道。 “五弟,五妹!”谢逊这才回过神来,与素素和张翠山打了声招呼。 “大哥又在想这屠龙刀的秘密?”素素虽然有此一问,但这秘密她却是知晓的,只是不便说出口罢了。是轮回,穿越,还是重生?素素自己都不清楚,而且这番经历实在太过诡异,那现世的生活对于倚天中的人来说更是如同天方夜谭,有时便连素素自己也觉得好似是做了一个长梦一般。 “不过闲来无事罢了。”谢逊虽故作轻松,但语气却带有几分惆怅不甘,“只是如今看来,这号称能令天下的屠龙刀也终是虚妄。” 素素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只是,这屠龙刀与倚天剑即便再如何厉害,也不过是两柄较为锋利些的兵器,如何能够号令天下?” 张翠山接着道:“素素说得没错。大哥,武林中荒诞之说甚多。大哥这等聪明才智,如何对这宝刀之说,始终念念不忘?” 谢逊听罢,面朝大海长叹了口气道:“我岂不知将这天下寄希望与一把宝刀有些荒谬,只是……五妹,你去将无忌叫起来,我说个故事给你们听!” 素素心知谢逊此番怕是要与他们说那成昆空见之事,便依言回洞将无忌抱来。无忌早已睡熟,被素素突然叫醒也不哭闹,听说义父要讲故事,竟大声叫好。 “无忌,来。”谢逊将无忌一把揽入怀中,轻抚这无忌的头道,“无忌,你可知道我那死去的孩子便叫谢无忌?” “义父还有个孩子也叫谢无忌吗?”无忌听到有人与他名字相同,好奇地问道。 “是,我那孩子也叫谢无忌。只是……幸得你爹爹妈妈心地仁厚,不计前嫌,愿意让你做我义子,随了我儿谢无忌的姓名。此后,你便是我谢逊的好孩子。” “无忌一直是义父的好孩子。可是,义父从前那孩子呢?他到哪里去了?” “我那孩子,我那孩子才刚满周岁,却被人,被人给摔死了。” 张翠山惊道:“那孩子是被何人所害?” “我在十岁那一年,因意外机缘,拜在一个武功极高之人的门下学艺。我师父见我资质不差,对我青眼有加,将他的绝艺倾囊以授……”谢逊遂将与成昆之间的仇怨娓娓道来,待说道自己的孩子被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时,声音几度哽咽。 张翠山“啊”的一声,这般师奸徒妻之事,武林之中从所未闻,那可是天人共愤的大恶事。 素素虽早已知晓这桩惨案,但此时再次亲耳听来,还是不免惊愕难过。 谢逊又接着叙说其后为逼成昆现身而犯下的罪孽。待他说完,素素与张翠山都不免为空见大师之死扼腕叹息。 此时,谢逊突地站起,手拿屠龙刀指向天际,竟破口大骂起来。从老天骂起,直骂到西方佛祖,东海观音,天上玉皇,地下阎罗,再自三皇五帝骂起,尧舜禹汤,秦皇唐宗,文则孔孟,武则关岳,不论哪一个大圣贤大英雄,全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越骂至后来,呼吸越是急促,脸色越是狠厉。 素素和张翠山都大吃一惊。无忌还从未见过疼爱他的义父这般疯狂模样,紧紧搂着素素,心下极是害怕。 张翠山见状,望向素素,素素朝他点了点头。张翠山便一个飞起,趁谢逊骂得正欢,不备之时,一记手刀砍向谢逊后颈。 只听“咚”的一声,谢逊应声倒下。 武学 直至次日午时,谢逊才醒来,发现素素三人均守在炕旁。 “义父,你终于醒啦!” “义父昨日可是吓着无忌了。” “义父现在没事就好。” 谢逊听了,心中一暖,笑着将无忌抱上炕。 张翠山道:“大哥,昨晚我,我……”语气中明显有愧意。 谢逊却毫不在意,挥手打断他的话,道:“这是我们早便说好的,你击晕我,乃是为了避免在我神智不清之际,做出让自己都悔恨终身的事来,我应感激你才对。你并无过错,何须做此女儿形态。你是千好万好,便是这点不好,倒不如五妹干脆洒脱。” 素素听了,哂然一笑,眼角瞥到一旁的屠龙刀,心想:我虽不能将这秘密说出,却可以引导大哥解开心结,不再沉迷。便道:“大哥是因为空见大师的话才如此在意这屠龙刀,那大哥认为空见大师所说的秘密,指的是什么?”说完,拿起屠龙刀,细细摸索着上面的刻纹,接着道:“空见大师说,除非找到屠龙刀中的秘密,不然大哥绝对不是成昆的对手,依此看来,这秘密怕是什么武功秘籍。” “五妹说的不错,我也这般认为,只是,可惜我愚钝,一直未能参透。” 素素听了,反手将屠龙刀丢至一边,笑道;“既只是武功秘籍,咱们也不必再去深思了。” 谢逊与张翠山听了,均有些莫名其妙。 素素又道:“与其耗费几年的功夫去琢磨有没有还是两说的武功秘籍,倒不如索性自己创一套出来,也未必便比不上旁人。”素素自然知道,创武非是小事,多数练武者穷其一生也不能达到这等境界。只是,谢逊武艺本就高强,与武学一道颇有天分,或许真能创出一套自己的功夫来也不一定,便是最后不能,却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也算达到了目的。 素素看着张翠山和谢逊一脸的惊讶,又续道:“天下间这么多的经典武学不全是为人所创,难道还有从天而降,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不说古时阿青创越女剑横扫千军,气势是如何惊心动魄;便说近一些的,百余年前,五绝鼎立,东邪黄药师所创落英神剑,兰花拂穴手等桃花岛武学自成一派,以一箫走遍天下;中神通王重阳更是以自创的先天功和全真剑法在华山论剑时技胜其他四绝一筹,而赢得天下第一的美誉;再近一些……”素素笑着望向张翠山,接着道:“如今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张三丰张真人,武当绵掌,神门十三剑,梯云纵等等连同咱们面前这位张五侠最是擅长的倚天屠龙功不全是他一人所创,且样样堪为绝学经典,为旁人所忌惮。也便是这许多的绝学才使得武当成为武林的泰山北斗,一点都不逊于千年古刹少林。” 张翠山听到素素说起自己时语带戏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谢逊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又叹息道:“想百余年前武学如何盛极一时,只是当年的武学经典却大多遗失,未能传承下来。不过,想不到五妹还有这般见识,对古往今来武学大师如数家珍。” “大哥笑话我啊!我一个女孩子家,也仰慕英雄,也做过一些天马行空的梦,不过是比旁人多听了些武林传奇,多看了些话本小说罢了。” “五妹过谦了。只是这武学之深,如浩瀚大海。自创一说,绝非易事。” “我爹爹也曾与我说过,武学一道,学海无涯,便是一草一木,一猫一狗,滴水之间也能蕴藏深厚武学。武学深义源于大自然,我们应当从大自然中去感悟。当年西毒欧阳锋的蛤蟆功和我爹爹自创的鹰爪功不全是由此而来。所以,我爹爹教我时,并不只教招式,而叫我去看苍鹰如何捕食,如何搏斗。爹爹说只有这般才能领悟武学真谛,将本为二十四招的功夫耍出二十五招,二十六招来。” “岳父果真大才!”张翠山感慨道。 素素续道:“咱们虽不能与黄药师,王重阳,张真人此等开宗立派的大师相比,可却也未必不能拥有自己所创之武功。何况咱们如今正是处于这大自然之中,冰火岛上参天庇荫之丛林,一览无余之平地,豺狼虎豹,雕鹏鹰隼,更是前有汹涌澎湃之大海,中有从雪川而下细水长流之江河,岂不占尽了天时地利。旁人何处去寻这等武学圣地去。” 谢逊笑道:“五妹说的不错,旁人能创的出武功来,难道我谢逊便不能!” 素素接道:“大哥武艺高强,且聪明睿智,见多识广,自然也是能的。” 谢逊听了道:“五弟五妹,咱们不妨比比,看谁先创出来,谁所创的又厉害些。” 素素忙道:“我却是不行的。” “五妹刚才那番见识比起我与五弟来只高不低,如何不能?” “那般见识是我爹爹所说,可不是我的。武学向来讲究天赋悟性,你叫我练还差不多,叫我创却是不行的。便如我爹爹的鹰爪功,我至今也没能领悟出什么二十五招,二十六招来。再说,我可没有那般的毅力与决心。” 谢逊听了,也未勉强,转而只对张翠山道:“五弟,既然五妹不肯,那咱们来比过。” 张翠山道:“我武艺本不如大哥,如何能与大哥相比,怕也是不行的。” 素素想到,她三世为人,不论在哪一世,记忆中张翠山皆是武学天赋悟性极高,乃张三丰众多弟子中最得意之人,且据现世倚天书中所知,俞二殷六最后都是有自创功夫的,而强于他们的张五又岂会落后,因而劝道:“谁说的要武艺高强才能创武。华佗虽为神医,但于武学一道一窍不通,最后却能在龙、虎、豹、鹤、蛇中创出五行拳;而黄裳更是一丝武艺也无,也能从万卷道家藏书中悟出九阴真经,便是当年的五绝也竞相争夺。所以,五哥如何能妄自菲薄。” 张翠山本也是对武学极为精心之人,如何不想自创,如今听得素素这般一说,更是心痒难耐,想着未尝不可一试,遂欣然答允。 创武 自那日说定之后,每日间张翠山与谢逊一大早便出了门,或观苍鹰飞行痕迹,或看虎狼相斗之势,也于大海冰川河流间感受流水之或迅猛或静淌,细品大自然之风光雨雪。谢逊自眼瞎之后,虽不能目见,听力却胜于常人。因此,两人也算各有所得。 至晚间,两人总会打些猎物回来,帮着素素清洗做食。 此时,素素也便将二十一世纪各大武侠小说中得来的武学精要说与二人听,只是,总会假托是从众多武林中人口中所说的琐碎传奇中得来,人物故事已大多久远不可考。二人也未曾多想,只叹先贤武学大家之奇才。 如此这般过了半年,待为无忌过完四岁生辰,谢逊便宣告闭关了。张翠山本是也要闭关的,只是不放心素素和无忌。后来,经素素一再强调保证自己和无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儿童,且还有无忌的宠物生力军的保护,加之无忌再一旁叫嚣自己会听话,会照顾好妈妈,张翠山笑着应了。待打了许多猎物,腌制了大半个洞的食物,张翠山终于在半个月后,在素素的鼓励催促之下就近寻了处山洞稍加收拾也闭了关。 之后,素素一人教导无忌四书唐诗,督促无忌蹲马习武,闲暇时或做几张兽皮大衣,或与无忌一起同宠物生力军们培养培养感情,到饭点时,再与无忌一起将食物送去谢逊翠山的洞口。闭关不是辟谷,总得先解决温饱问题的。 如此又过了三月,谢逊出关了。再一月,张翠山也出关了。素素望着他一身邋遢模样,甚是心酸,又见他眼精明亮,很是精神,这才好过些。 一旁的谢逊早已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道:“五弟,既然已经出关了,想必是已经成了。咱们这就比划比划。” 张翠山无奈,只能与谢逊一起行至前方平地处。 素素道:“既然是比试新创的武学,那么便不许用以往所学之功夫。且须得点到即止。” 张翠山与谢逊齐道:“这是自然。” 两人彼此站立,相对抱拳。只见谢逊左掌右拳朝张翠山猛攻过来,张翠山从地上拾起一树枝为剑迎将上来。谢逊掌风冷劲,招式快狠。拳掌伸臂之力均由背发,两背灵通,将上身之力贯注于臂力之间,抡臂成圆,高态快下,闪展穿插,下盘抬腿不过膝,以暗发腿法配合明发之手臂,上击下晃,明暗有序。拍,摔,劈,剁之间聚则成形,散则成风。素素不觉暗自叫好。反观张翠山处,下刺,平带,反挑,横劈,上撩,看似几个简单的动作,却是舞出了许多的剑花,行步,跳跃潇洒飘逸,甚是优美,竟不似在对敌,更像在舞剑,但却又舒展如绵,连而不断,进如猛虎扑食,退如乳燕归巢,动若江河,静似山岳,运转之间已将谢逊掌风拳劲一一化解。看得素素情不自禁拍手喝彩。 如此过了百余招,谢逊突地化掌为指,食指与中指并拢横向而来,指式变化多端,招招凌厉,回转相扣,十余招间便逼的张翠山节节败退,眼见那食指与中指又转而为勾,迅捷朝张翠山眼睛使去。素素虽知谢逊不会当真伤了张翠山,但见到此等情景,还是不免大吃一惊,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一般,上下不定。但张翠山却是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直至谢逊双指已在眉睫,这才微微侧身,动作看似缓慢,身影却已倏忽掠至一边。谢逊随后有紧接着出了几指,张翠山都脚踏炫步以此法避开,起落之间,一如飞燕掠空,一如蜻蜒点水,着于平地雪上不留丝毫痕迹,灵动飘忽,虽有几分梯云纵的韵味,却之更为轻巧便捷。素素再看去,张翠山两足一瞪,腾空跃至谢逊身后,树枝作剑从上方向下刺去,目标正是谢逊右肩。谢逊却也不转身回护,只原地站立不动,待张翠山树枝临近之时才往左一偏,右手向后使去,正好将树枝夹于食指中指之间。 “灵犀一指!”素素惊道。 张翠山收了树枝,躬身道:“大哥这两套功夫着实不凡,小弟认输了。” 谢逊却挥手道:“五弟这一剑法一轻功才是厉害非常,大哥也是招架不住,甘拜下风。” “大哥已经阻了小弟攻势,自然是大哥赢了。” “我虽阻了你一时,却破不了你剑法。且你那轻功,大哥也是望尘莫及。” 两人这般推来推去,想让了数回,素素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戏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怎地如此婆婆妈妈。依我看,是咱们张五侠赢不了谢大侠,谢大侠却也伤不了张五侠。即是如此,便算是平手,如何?” 张翠山与谢逊二人相视一笑,齐道:“此法甚好!” 素素又问道:“大哥这两套功夫可取了名字不曾?” 谢逊道:“我这套拳法乃是取了白猿之势,而未取白猿之形,以背臂用力为主,便叫白猿通背拳。这指法嘛……” “义父的拳法像大白二白在打架。”无忌笑道。 张翠山眉头一皱,斥道:“义父话没说完,不许插嘴。” 无忌望了父亲一眼,见父亲面色不善,忙低了头。 谢逊却不以为然,笑着摸了摸无忌的头道:“无忌也看出来了,正是从大白二白的打斗中得来。”转而又对素素道:“我这指法本还没有名字,可如今却是有了,便叫灵犀指。” 素素一怔,道:“大哥,我刚刚不过灵犀一动随口说出来的,当不得真。” “我也不过灵犀一动得来的这套指法,这好便叫了这名。”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素素想着,这套指法可比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厉害的多,灵犀一指只能以食指中指夹住对方刀剑鞭棍等兵器,哪有这般多的无穷变化,攻守兼备,便是叫灵犀指,也不算辱没了此名,便又向张翠山道:“五哥的功夫可也取了名字不曾?” 张翠山回道:“都不曾。我想着,待耍给你看了之后,再叫你给取个名字。” 素素听了,心中不由一喜,道:“五哥这套剑法自然流畅,轻快便灵,宛若游龙,却又如行云流水般流转不定,叫人抓不住剑招,猜不透剑意,不如便叫行云流水剑。而这套轻功,似乎是以武当梯云纵为基础,结合诸多鸟兽飞行奔跑踪迹所得,运用起来仿似风过无痕,若往若还,便叫风行万里,如何?” 张翠山和谢逊两人听完,均大声叫好! 素素又道:“五哥和大哥二人如今成了这般大事,该当好好庆贺一番才对。” 谢逊回道:“甚是,应浮一大白,五弟,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张翠山附和道:“小弟敢不奉陪。” 说完,几人又大笑起来,欢快之极。 坦白 三人打了新鲜猎物,剥皮去除内脏,起火烧烤,素素又采了些可食野菜就着石板炒好,无忌也四下里摘了野果回来。待忙碌完了,素素便拿了张大兽皮铺在洞前的大树下充当桌布,将做好的食物一一摆在上面,又从洞中取了两坛果子酒来。众人这才席地坐下吃喝起来。 喝到高兴处,素素不禁起身引吭高歌了一曲: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 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 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 聚散终有时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我拿青春赌明天 你用真情换此生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 何不潇洒走一回 ……” 唱道后半段时,张翠山竟拿出自制长笛伴奏了起来,素素心中微惊,这首歌她只在张翠山面前唱过一次,他竟将旋律都记了下来。 等素素将最后一个音符收尾,张翠山的笛音也适时的落了下来。 谢逊拍手道:“好!五妹这首曲子,虽词句直白,却是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且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来。潇洒走一回,这才是咱们江湖中人的真性情。只是,这曲调曲风我竟是从未听过,虽颇有些怪异,但也极好听,不知五妹从何处学来?” “大哥知道我不是那等闺阁之女,我从来都干脆利落,快意恩仇,能力才学也未必输给你们男子。所以,我十三岁时便当上了天鹰教紫薇堂堂主,借着巡查教务之便,行走江湖,也去了不少名山大川,隐世部落,从他们那里学了许多奇异的东西,其中就有不少不同风格的曲子。大哥想听什么样的,我唱与大哥听,可好?”素素在二十一世纪之时可是麦霸,抒情摇滚中国风随口就能唱出来。 “我等男儿自然是想听那等豪气干云,意气勃发的,只怕五妹唱不出来。” 素素笑着道:“总得听了才知道。”说完,提起再歌: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华要让四方 来贺……” 谢逊与张翠山大声喝彩,无忌感染到这氛围也跳着欢呼起来。一时间,觥筹相错,欢笑不断,意气风发。 及至晚间两坛子酒见了底,谢逊已醉倒在地。张翠山虽没有谢逊喝得多,也已满面绯红。素素嘱咐张翠山将谢逊送回洞内去,自己抱了无忌回洞,待哄得无忌睡着了,这才出来,二人一起收拾这残局。 张翠山感慨道:“似是已经许久不曾如今天这般欢快了。想当初在武当山上,我们七兄弟也经常一起聚会,那时,二哥抚琴,四哥吹箫,六弟七弟在旁舞剑,好不快哉!只是后来,后来……我离开之时,师傅就快九十大寿,我却不能再他面前磕头拜寿,反累他为我担心。还有三哥,三哥被人用大力金刚指捏碎了四肢骨头,不知现在如何了,师傅说便是能活下来,那四肢怕也是,也是不能用了……” 素素听了,一惊,手中陶碗“啪”地一声,砰然落地。 张翠山忙上前去,抓起素素双手,左看右看,道:“可有受伤?”待发现未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刚要将手抽离,却发现素素全身竟在颤抖,不觉大惊,道:“素素,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又去探看素素的脉搏,还未摸到脉门,手已被素素拉住:“五哥,我,我……” “素素,你到底怎么了?” 素素转头看看了谢逊和他们的山洞,发现距此都有一定距离,他们若有些声响,应当也不会惊醒醉酒的谢逊和睡熟的无忌,该来的总会来的。便深吸了一口气,对张翠山道:“五哥,有件事,我再不能瞒你,定要说你听!”遂将当年如何以须蚊针伤了俞岱岩,骗了他手中的屠龙刀,如何托镖龙门镖局将俞岱岩送回武当山一一道来,只未提及一怒之下杀害龙门镖局七十一口人命之事。 张翠山只觉晴天霹雳,满面震惊,不可置信,随后又转为愤怒,悲苦,哑着嗓子道:“素素,你是说,你是说……” “是,五哥,俞三侠却是为我所伤,是我一直瞒着你,我……” 啪! 素素只觉得左脸如火烧般疼痛,眼泪不可遏制地掉了下来。 张翠山怒道:“好,好一个殷素素,你,你……”你了半晌,要骂的话却终是没能出口。 “五哥,伤了俞三侠,是我不对,你若要为你三哥报仇,便杀了我吧,我,我不怪你!” “殷素素,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说完,手掌运气朝素素拍去。 素素不闪不避,闭目等候。但张翠山掌风却在临近素素鼻尖时倏然而止。素素张开眼,只见张翠山已转身奔逃而去。 “五哥,五哥……” 素素急忙追上,她害怕,害怕张翠山如上次般自尽谢罪。 入了丛林,却见张翠山正发狂似地发起掌来,掌法杂乱无章,却招招凶猛,竟将周围树木尽数击倒。素素看着,泪珠如雨般落下。张翠山却突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竟无半分快意,甚是凄苦,笑声越来越大,转而又化为哭声,声声痛心欲绝。素素听了,只觉胸口突地一滞,口中溢出一股鲜血来,晕了过去。 冷战 素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无忌趴在炕旁握着她的右手昏昏欲睡,见素素醒来,精神一振,欢喜地道:“妈妈,妈妈,您醒了!您睡了一天一夜,吓坏无忌了!” 素素见天色果真已是第二日黄昏时分,问道:“你爹爹呢?” 无忌还来不及回答,谢逊大跨步从洞口走进来,道:“五妹,你终于醒了,现在觉得怎样,可还觉得胸口憋闷?” “已经好多了,大哥,我这是怎么了?” “你是悲伤过度导致内息紊乱,被自己内力冲撞所伤。” “五哥他,他还好吗?” “他自然没事,便是他给你疗的伤,抱你回来的。五妹,不是大哥插手你们夫妻间的事。只是……你们这究竟是怎么了?五弟在洞外,担心你的安危,又怕惊了你休息,每隔一两柱香时间总要将我唤出去询问你的情况,却硬是不肯踏进洞来看你一眼,我问他,他也不做声。俗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们是夫妻,哪里来的隔夜仇。这五弟也真是,他是男子,总该让着你些,便是再如何,也不能出手打你啊!” “大哥!这不怪他!是我,是我……”话未说完,泪已落下。 谢逊见此光景,大吃一惊,想到素素与张翠山都不是那等怄气计较之人,以往有个口舌,张翠山也是处处让着素素,从未真正吵过,是何等大事,竟让他们到得如此地步,便道:“五妹,你先莫急,是什么事,可否说与大哥听,咱们一起想法子!” 素素便将事情与谢逊再说了一遍。 谢逊听罢,长叹了一声,道:“五妹,你,你……”谢逊你了半晌,这才又道:“你伤还没有完全好,先休息吧,我出去看看五弟。” 无忌跃至炕头,帮素素擦干脸上的泪水,道:“妈妈,不哭!”又用手抚摸着素素红肿的左脸,说:“妈妈,还疼不疼?” 素素听了,心中一软,面上扯出一丝笑意,道:“无忌乖,妈妈不疼!无忌守了妈妈一天一夜也累了,睡吧!” 洞外张翠山听得谢逊说素素已经无碍,便也安下心来,转身朝自己闭关的山洞走去。 这一夜,两人都是思绪万千,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素素正要起身下炕,却被无忌按住。 “妈妈,昨日爹爹交代了,您受了伤,要躺着好好休息。无忌去给您拿吃的。”说着,人已往外跑去。 素素望着无忌的身影,正想起身拉住他,却顿觉小腹一痛,下身似有液体流出,素素一怔,面露尴尬。算着日子,却是她每月的例假来了。素素下炕,将弄脏的衣物换掉,用了自制的亵带,重新躺到床上。 无忌已从洞外进来,一手拿了个水囊,一手端了碗肉末汤,说:“妈妈,爹爹让我把这个给你。”将水囊塞入素素手中,又端起那汤碗接着道:“妈妈,我来喂你喝。” 水囊里装有热水,素素将其放在腹上,温热之感传来,顿觉好过许多,听得无忌说是张翠山所准备,心中一喜,只是笑颜还未展开便又垮了下来。 素素在生无忌是偏遇谢逊发狂,内息不稳,本就受了伤,又在虚弱之时遭了这冰火岛的寒气,后来虽多加调理,但始终落下了这每月例假腹痛难忍的毛病。且那几日,竟是除些汤水外,再无法进食。以往此时,张翠山总会准备好汤食水囊于素素。没想到,他竟是连她的小日子也记得这般清楚,便是她自己因这两日的事情也忘了,他却是在如今这般情景之下,还是将一切准备了妥当。只是,只是终究不肯见她! 素素就着无忌的手喝了几口汤,便躺在炕上闭目休息,待觉腹痛好了些便下炕去找张翠山,她想着,既然山不来就她,那么她便去就山好了。出了洞,便见张翠山正坐在火堆旁灌另一个水囊,应是考虑到前一个水囊已快要冷却,与她替换的。素素嘴角微翕,想要与他说些,但看到张翠山那冰冷淡漠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两人顿时相看无言。 无忌见状,跑过去,轻扯张翠山的袖角道:“爹爹,您不要再生妈妈的气了,好不好?爹爹曾经跟无忌说过,吾辈非是圣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管妈妈犯了什么错,只要妈妈改了,爹爹就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张翠山闻言,望了素素半晌,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低下头,将手中的水囊交与无忌道:“妈妈受的伤还未好,又不舒服,你扶妈妈回洞去歇着,好好照顾妈妈!”说完,便转身走了。 素素望着张翠山的背影,怔在原地。他终是不肯原谅她,他们近在咫尺,他却宁愿交待无忌,也不愿再与她说话。转念一想,是了,她伤了他三哥,他们兄弟情深,甚似手足,她怎么还敢奢望他会原谅她!只是,只是。素素低头看了看无忌递过来的水囊,心想,他心里到底还是有她的,他到底还是关心她的,不是吗?这样,是不是代表,她不应该就此放弃,她还可以期待,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遇险 又过了十几日,张翠山每日间总将素素的衣食准备妥当,嘱咐无忌好生照顾素素,却始终没有再跨进洞内一步,素素每每想找他说话,他总是转身避去。 素素无奈,难道他们这辈子便要这般下去了吗?不!不行!要杀要剐总等有个了断。何况,无忌这几日也因他们的事而显得郁郁寡欢,战战兢兢,不能让无忌在他们的冷战高压下长大,这样并不利于他的成长。 想着,便往张翠山的洞穴走去,张翠山瞧见她,却转头往雪山飞掠而去。素素气急,大声道:“张翠山,你给我站住!要杀要剐,你只管冲着我来,我若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殷素素!可是,可是你这般算什么男子汉作为!我倒宁愿你杀了我。” 张翠山听了,脚下一滞,却又继续前行。 素素一面追一面叫喊,可是张翠山只做没有听见。追至雪山脚下,素素暗自叫苦,她本就内力轻功不如他,何况前些日子内息不稳受了伤,虽并无大碍,但因她心神不定,一直未曾好好调息,所以至今也未见好,如何能够追得上他。望着渐行渐远的张翠山的背影,素素突地灵机一动,取下头上发簪抵在自己喉头道:“张翠山,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死在你面前。我殷素素说的出做得到。” 张翠山大惊,跃至素素身旁,抓住素素握着发簪的手,道:“殷素素,你疯了吗?”这是他这么多天来与她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却是在这般情景之下。 素素哭道:“是,我是疯了,被你给逼疯了!” 张翠山一愣,呆呆地望着素素,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嘭”的一声,山体竟剧烈摇晃起来!他们想要逃,却已经来不及了。地动山摇间素素一个站立不稳,眼见就要摔在地上,张翠山一把拉住素素,将自己的身躯垫在她的身下。又是一阵轰隆隆地响声,山上雪体裂开,大小不一的雪球汹涌着潮他们滚来。张翠山抱着素素,一个翻身,将素素压在身下。雪球如雨般落在他的身上。素素大急,正要开口询问他是否安好,却感觉背下雪地竟似守不住这剧烈的摇晃,轰然坍塌!素素和张翠山还未反应过来,便已双双跌落下来。 朦胧间,素素感觉有人用手低着她的背,一股暖意瞬时驱走了她全身的冰冷。 水!水! 素素像是干裂的土地贪婪地吸吮着这突如其来的甘霖。 不知过了多久,素素醒来,眼前一片黑暗,好在学武之人身负内力,夜视能力比旁人要强上许多。素素暗将内息运转了一小周天,这才微微看清眼前光景。发现自己似乎正处在一个密闭的洞内,而张翠山则坐在她的旁边将她揽在怀里。素素刚要开口说话,却惊觉嘴里的血腥之气,想到昏迷时隐约的记忆,忙拉过张翠山的手来,赫然发现张翠山的左手腕上并列的两道鲜红,血迹刚刚凝固。素素大气,反身一拳捶在张翠山的胸口,道:“张翠山,你是傻的吗?我对不住你,你还这般待我!” 张翠山见她这般,却似如释重负,道:“你没事便好!” 素素听了,泪水再忍不住,夺眶而出,扑入张翠山怀里,道了声“五哥”便再说不出话来。 张翠山却只将右手贴在素素背上,慢慢地帮她平复内息。 半晌,素素哭声渐歇,想到方才落在他身上的雪球,这才又道:“五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 素素抓住他的手腕,把住他的脉门,感觉脉搏跳动平稳有力,这才放下心来,道:“咱们这般,还能出去吗?” “应当是左近火山爆发引起的山体崩裂,咱们四周怕是都被雪崩堵死了!”张翠山说到此处,转而看向素素,认真道:“咱们若能死在一起便也够了。” “是,上天入地,咱们总要在一起!”说完,脑中闪过无忌的身影,遂又担心道:“只是,可怜了无忌。他还那么小。咱们出来了这么久,他和大哥定然十分焦急。”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大哥定会照顾好他的。” 周遭越来越冷,素素抱紧了张翠山,有微风从她面颊吹过,像是刀割一般疼痛。 等等!风!竟然有风! 素素惊觉过来,拉了拉张翠山的衣角道:“五哥,你有没有觉察到有风,虽然微弱,但确实是风。” “风!是风没错。既然有风,便必定有出口,素素,咱们可以出去了。” 两人躬身搀扶着向微风吹来处走去。大约走了不过十米,便触到了一面墙壁,墙上土质疏松湿润。 张翠山道:“风既然能从外吹进来,此墙定然不厚。咱们将此墙打通,应当便出去了。只是,咱们掉落下来,滚了许久才到了这洞穴之中。也不知这洞穴离雪山多远,若猛然使用内力再次引起雪崩,岂非是自己断了生路。” “那,咱们用双手挖便是了。” 说完,两人便蹲下身挖了起来。大概挖了半个时辰,便将山壁挖出一个洞来。两人大喜,一一从洞口钻出。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寒风吹在两人身上,凛冽刺骨,可两人似都浑然未觉。素素张开双臂,深吸了口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朝张翠山欢快地道:“五哥,咱们出来了!咱们出来了!” 张翠山看着微光下素素恬静如花的笑颜,嘴角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和好 待欣喜过后,素素用心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这才发现他们正处在悬崖峭壁之下,仰头望去,一片云雾缭绕,竟是看不到峰顶。崖壁极陡,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裂缝,从裂缝中竟长出大片的灵芝来,有些呈半圆形,有些呈肾形,也有些近圆形。菌盖上皆有环状棱纹和辐射状皱纹,大小不一,大的约宽二三十厘米,小的却只有三五厘米,大多为紫褐色,也有些为红褐色,皮质坚硬且有光泽。最不可思议的是边缘薄而平截,竟是金黄色,且泛着微弱的金光,煞是好看。 紫云芝,竟是金边紫云芝!传说中能“治愈百症,其功能应验,灵通神效”的仙草金边紫云芝! 素素大喜,一跃而上,想要攀摘一颗下来,只是右手刚触及灵芝柄,便听张翠山大叫道:“素素,小心!”同时素素也感觉到有什么物事从左边袭来,还来不及看清,便反射性的双脚往崖壁上一瞪迅疾跃回张翠山身边。这才发现竟是一条巨蟒!寻常蟒蛇大多只有5-7米长,可此蛇却似有四五十米,竟有水桶那般粗,且全身蛇鳞皆为金黄色,只蛇头额部有一半手掌大的椭圆形的赤色突起。 素素大惊,这是什么蛇,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冰火岛上,地理环境复杂,火山冰川并存,所以动植物品种繁多,寒带,温带,热带的竟都有之,甚至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只是,这些年来竟从未见过蛇类。 看着眼前的金蛇,素素想着,这下冰火岛可算是最齐全的动物园了。 正思索间,那金蛇已张开了血盆大口朝他们扑过来。张翠山手握银钩,运起风行万里一跃而上。只是,那银钩刺在金蛇身上,却只划出些许火花。张翠山使出二三十招打在金蛇身上,竟都未能伤它分毫。这金蛇竟是刀枪不入!张翠山见此,果断弃了银钩,以双掌对敌,运起十分内力朝金蛇头部拍去,金蛇瞬时跌至崖壁之上。金蛇受此重创,不觉大怒,一记蛇尾扫来,竟将张翠山高空卷起。素素心下着急,忙在地上抓了一把尖石子,以暗器方式朝金蛇口中射去。金蛇仰天长嘶,甩开了张翠山。张翠山趁胜追击,一掌拍在金蛇七寸之处。素素也抓起张翠山扔在地上的银钩,跃至金蛇头顶,将银钩插入那赤色突起。金蛇顿时蛇身大动,摇头摆尾见已将素素与张翠山朝崖壁甩去,素素与张翠山也顺势往后一跃,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平稳落于地上。那金蛇乱舞了一阵,便颓然倒在地上。素素与张翠山却未有喜色,站在离蛇身十丈远处,神色戒备。就怕似刚才那般乐极生出悲来。约摸过了一刻钟,只见那蛇再无动作,张翠山上前查探,确定已是死了,这才安下心来。只是,经此一役,两人皆没了再去摘取那金边紫云芝的兴致,只相互依偎着找寻回去的路。 走了一会,便瞧见一河流。素素想着此处他们虽未曾来过,但在冰火岛上住了几年,却是只发现他们所居洞后那一条河流,或许这便是那河流的上游。这般想着,两人便决定顺流而下。又走了半个时辰,果真见到了他们的山洞。 无忌见了他们,满脸喜色,直奔入素素怀里,哑着嗓子叫了声“爹爹,妈妈”便哽咽起来。 素素忙蹲下身安慰无忌:“无忌是小男子汉了,可不能再这般哭鼻子。爹爹妈妈都在这里,都好好的呢!” “义父说雪崩,爹爹妈妈或许……无忌以为再也见不到爹爹妈妈了!”说着,双手抱紧了素素,竟似怕素素突地凭空消失了般。不论素素如何劝哄就是不愿松开。 谢逊走近道:“五弟,五妹,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今日山上大雪崩,无忌又说你们是往雪山上去的,我上山找寻,却遍寻不获。只怕,你们是被雪给埋了。还好,老天也保佑!” 素素听得,扑哧一笑,道:“大哥,这次怎的不是贼老天,强盗老天了!” “它这次总算开了回眼,救了你和五弟回来,我怎能再骂它贼老天,强盗老天。五弟,五妹,你们可都还好?” 张翠山答道:“我与素素虽遇了些事,但到底是有惊无险,安然回来了。只是累得大哥为我们担忧。” 谢逊直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说完,又仰天大笑起来,道:“这次我得感谢这老天,这场雪崩崩的好!崩的对!” 素素听了,与张翠山相视一眼,均觉得莫名其妙,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逊又道:“如此看来。五弟五妹经了这一番事,却是已经和好了。如此甚好。”转而又对无忌道:“无忌,你今日便与义父一起睡。说不定,明年此时,你就有小弟弟小妹妹了。”说完,便抱起无忌,大步流星地走了。 素素和张翠山听了,不免大囧。 张翠山忙道:“素素,咱们身上一身泥土,我先去烧水准备梳洗。”说完,便逃也似地跑开了。徒留素素一人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 待二人梳洗好了,躺在炕上。 素素这才道:“五哥,你,你不怪我了吗?” 张翠山道:“素素,是我不好。不论你之前杀了多少人,做错多少事,如今你我即成夫妻,便是一体。你杀的便是我杀的,你所伤的便和我伤的也无甚差别。三哥之事,若我们不能回去也便罢了。若我们有朝一日回归中土,我便与你亲自去想三哥赔罪,若是三哥要怪罪,我是你夫君,也总该为你承担的,到那时,我便是……” 听到此处,素素忙截住张翠山的话,道:“不,五哥!你我夫妻即是一体,我怎能叫你代我去承担。不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咱们一同携手共进便是。五哥!” 张翠山听了,紧抱了素素,道:“是,咱们一起携手共进。” “恩。” 素素将头埋入张翠山怀里,心中一阵欣慰,想到方才谢逊戏言,不由得脸色绯红。 张翠山见了,心下大动,抱紧了素素,不敢再有丝毫动弹。素素却已攀上张翠山的脖颈,去解他的衣服。张翠山忙将素素轻轻推开,道:“素素,不行。你如今正在月中,咱们不能……”还未说完,素素已吻上了他的唇,将他后半句话堵了回去。 自经了无忌生产的艰难后,张翠山便不愿让素素再受那般苦。所以每次房事,总选在例假前后,以此避孕。起初,素素不以为然,每逢月中,总对张翠山百般骚扰。张翠山无法,只得将无忌从谢逊处提回来,睡在他们中间,令素素无法随心所欲,恨得素素咬牙切齿。只是,今日无忌不在,这般好的机会,素素怎会放过。 一吻过后,张翠山的衣服已顺势被素素脱了个干净。素素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道:“五哥,我喜欢孩子,我想再要一个孩子。我知道你怕。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生无忌之时是咱们刚来这冰火岛,对这的天气环境诸般不适应,又逢大哥发狂才会如此。这几年,我已小心调理好了,也习惯了这冰火岛的气候,大哥也不会再发狂了。何况,这些年,我的内力也有所精进,紧要关头也总能护住自己的。五哥!你便应了我吧!” 素素一边软语哀求,朝张翠山耳后吹气,一边双手不停在张翠山背上游走。张翠山一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如何受得了素素这般挑逗,身子不免跟着躁动起来,糊里糊涂应了一声,便吻上了素素的脸,然后脖颈,一路往下。素素一声嘤咛,双腿缠上张翠山的腰。 (好吧,和谐社会,以下省略。大家可以尽情YY) 一时间,只闻张翠山粗重的喘息与素素欢快地呢喃,微弱的月光从洞顶摄入,俯照一片旖旎春光。 灵芝金蛇 第二日,素素很自然地睡过了时辰,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素素只觉得全身酸痛,刚起身下炕,便觉双腿两股间竟有些发颤,又颓然坐回炕上,心下十分懊恼。 这个张翠山,开始时明明他还有些不情愿,可最后却要了她三四次,直至她开口求饶,他仍是不肯放过她,害的她如今……这叫她怎么出去见人啊! 正郁卒间,无忌已蹬蹬地跑了进来:“妈妈,妈妈怎的还没起床?妈妈平日里可是教导无忌,赖床不是好习惯。” 素素听了,顿时大囧,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张翠山大跨步走了进来,板着脸道:“不是已经学过《入则孝》和《孝经》了吗?妈妈累着了不舒服,怎还来打扰妈妈休息?” 无忌见张翠山声色俱厉,忙躬直了背,低下头去。 “前几日教你的武当绵掌可都会了?” 无忌抿了抿唇,拘谨地道:“没有,其中有几招耍起来还有些凝滞。” “那还不出去练功。” 无忌听了,忙恭敬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张翠山这才笑盈盈地对素素道:“看,我三言两语地帮你打发了无忌,解了你的围,你当如何谢我?” 素素见他竟还一脸邀功模样,更是气闷,朝他丢了一记卫生眼,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他。什么叫做她累着了,若不是他,她岂会累着!(此女显然忘了昨晚是她对张翠山万般撩拨挑逗,人家张翠山可是正常男人,何况又是对着自家老婆,所以素素这纯粹是自作自受。) 张翠山却全当没有见到,自顾自地坐了素素身旁,将手中的汤碗送入素素嘴边,道:“来,先喝点东西暖暖身子,会好一些。” 素素郁闷地抢过碗,仰头一饮而尽,却发现味道竟不似她之前在冰火岛尝过的所有生物,唇齿间留有药香,味却有些苦涩,便问道:“这是什么,这般难喝?” 张翠山收了空碗,道:“是咱们昨日见的那金边紫云芝。世人皆称其为仙草,乃灵芝中的最上品,可多为书上记载得知,不曾有几人亲见过,没想到竟被咱们误打误撞地撞了个正着,而且还是峭壁上的一大片,可谓奇遇。医术上说此灵芝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也能一药治百病,尤其对于内伤,颇具功效。江湖还传言其是提升内力,武功速成的良药。我与大哥已经试过了,虽没有见增长什么功力,但也觉得神清气爽,经脉也似拓宽了不少。素素,你觉得如何?” 其实,素素俯一喝下去便已觉有一股暖流自丹田而升,如今听得张翠山这般说,便定些了心神,仔细用内力引导那股暖流至身体四肢走了一周天,顿觉全身舒畅,方才的疲软无力一扫而光,且因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受伤遇险而被紊乱内息冲撞所伤的经脉关口竟也一路通畅。素素大喜,道:“这金边紫云芝果真是个好东西!五哥,我感觉已经好多了。”转而又有些失望地道:“只是,却是不见有提升什么内力。看来,江湖传言过实了些。” 张翠山劝慰道:“武功内力一道,向来须得考自己努力与悟性,怎可这般投机取巧。何况,靠外物提升的内力,自身若是驾驭不好,岂不反受其害!” 素素听了,想着也对,若是吃了这金边紫云芝便能提升内力,那世人还苦修几十年做什么?再说,若是所提升的内力似段誉的北冥神功一般,这冰火岛上,怕是连同整个倚天世界都没有六脉神剑来救咱们!何况,能够得到这金边紫云芝已属万分侥幸,怎可这般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到蛇,素素不免又想到了昨日的那只金蛇巨蟒,那金蛇在悬崖下也不知呆了多少年,怕是吃了不少灵芝入肚了,瞧它那一身的蛇皮刀枪不入,那它的鲜血骨肉岂非更有价值!射雕英雄传中郭靖似乎便是喝了谁用药养的一身巨蛇得血,因此变得百毒不侵了。素素越想越是兴奋,道:“五哥,那咱们昨日杀的那金蛇呢?” “今天早上,我与大哥一起去摘灵芝的时候,便也将它扛了回来,如今正搁在洞外呢!” 素素未及听完,已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张翠山见状,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出去。 素素出了洞口,便见那金蛇正摊在那日他们狂欢的树下,额上赤色如鸡冠样的突起处还嵌着昨日她插入的银钩,未及拔出。素素走进,双手握了那银钩,用力向蛇下身划去,只是那银钩却似只能划破赤色突起部位,一遇到蛇的金鳞便再无法移动半分。素素运了全身内力,却还是不行,不免有些丧气。 此时,谢逊和无忌也发现了这边动静,走了过来。 谢逊道:“五妹,你在做什么?” “大哥,我本是想将这蛇给解剖了,咱们好好吃顿蛇肉,来了冰火岛几年,咱们可还是从未尝过蛇肉呢!只是……”话未说完,素素眼角瞥道了谢逊腰间的屠龙刀,便又续道:“大哥,可否借你屠龙刀一用?” “这有何不可!”谢逊说话间已将刀柄递了过去。 素素接过屠龙刀,朝那突起处一插,再运起内力,往下一划,蛇皮竟被划开了。素素大喜,三下五除二便将金蛇剥了个干净,这才要谢逊与张翠山帮忙将蛇搬至河边清洗干净。待素素扳开蛇头清洗时,从那突起处似是射出一道微光,素素将手往里一伸,竟掏出一颗乒乓球大小的金色珠子来,十分圆润光滑,且金光大射,周围草木河流都似被染上一抹金色,熠熠生辉。 莫非这蛇竟是已经成精了,这边是那所谓的元丹不成?素素左看右看,不得而知!反复玩弄琢磨,除了那比夜明珠还好的照明功能外,无一发现。素素这才灰败着脸将珠子丢与无忌充当他的玩具,又专心伺弄起她的蛇肉来,经过一番蒸炸烤焖煮,蛇全宴新鲜出炉。吃得四人就差将舌头也嚼碎了咽下去。但是,除了味道异常鲜美之外,似是并无其他功效,至少不比那灵芝,吃了虽没能提升内力,却也能治内伤,拓展些经脉。当然对于是否百毒不侵,就不得而知了,谁会那般傻真找些毒来做实验,若是不能,可怎么办?素素见未曾达到目的,且一而再地失望,心中不免十分郁闷,想着,难道我便就没有那等主角命?转而又释怀地轻笑了起来,刚刚还说了要知足常乐,怎得现在又贪心了起来?这仙草灵芝已经是一大得了,何须再求其他? 兄妹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眼,又是五年。 自那次两人和好之后,张翠山再未同素素提起过俞三侠的事,仿佛他们之前的冷战也竟是从未发生过一般。他们过了如同神仙般悠然畅意的五年。 这五年来,几人的武功都有了极大进步,那金边紫云芝虽不能神速提升内力,却也让他们修习内功心法时容易畅快了许多。除了过于凶猛刚烈不太适于女子练习的白猿通背拳,谢逊所创的灵犀指和张翠山所创的行云流水剑及风行万里,素素都已经烂熟于心了。便是无忌,也已学了个七七八八,虽然只有九岁多,却已有了十一二岁孩童的身量,内力也一直勤练不堕,相比素素上上世时已不可同日而语,也能在素素手底下走上两三百招。 但若论这五年来,素素最大的收获,却是让她又爱又恨,又是欢喜欣慰又是气恼无奈的无双——她和张翠山的女儿张无双! 无双如今只有四岁,却甚是调皮,脾气倔强,且任性刁蛮。一点也没有无忌小时候的乖巧听话。素素教她读书,她将素素所誊写的课本翻来翻去弄得哗哗响;教她写字,她却拿着炭笔乱画,将整个山洞都涂得乱七八糟;让她练武蹲马,还没蹲得一炷香时间,眼睛便滴溜溜乱转,心里打着小算盘,一会喊尿急,一会叫嚷肚子疼。这般偷懒耍滑也便罢了,还有更甚。有一次,她与无忌约定叫大白与二白比试打架,结果她的大白输了,无忌的二白赢了,她不服气,便硬冲上去要将二白全身的毛给扯下来。还有一次,她想要骑着春春与晓晓去玩,春春不让,她便拿了根树枝满院子的追着它跑。如此种种,不胜凡举。一时间闹得冰火岛上鸡飞狗跳。看得素素不禁抚额汗颜,这般一不如意便要打要杀的性子,简直便是那等强盗土匪行径,也不知是随了谁。素素与张翠山每每气急想要教训之时,无双却极会察言观色,一见父母脸色不善,便一溜烟跑去了谢逊处,有着谢逊的保驾护航,素素和张翠山便是再如何气得咬牙切齿,也只能无奈叹气。 素素看着一旁正蹲着马步的无双,只见她抿紧了双唇,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眼眶盈水,一副泫然欲泣模样,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硬下心道:“你莫瞧我,这可是你爹爹罚的你,没蹲足一个时辰,我可不敢叫你起身。你也别耍那小心思,如今,你义父正忙着教导你哥哥功夫,可没那时间来理会你。你只安下心来,将这一个时辰蹲完便是。”无双听了,眼脸下垂,脑袋立即耷拉了下来。 这时,无忌已从谢逊处回来,无双见了,面上一喜,但却未见到无忌身后的谢逊,又失落地低下了头。无忌瞧见,对素素道:“可是妹妹又惹爹妈生气了?” “你妹妹有哪日不惹我们生气的!” 无忌忙拉了素素道:“妈妈,您别气。妹妹还小,等妹妹长大了便不会这般了。我瞧着妹妹定是已经知道错了。妈妈,你叫妹妹休息一会吧!” 无双听了,点头如捣蒜般地附和道:“妈,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乖乖听爹妈的话。” 素素斜了她一眼,道:“你的保证太多,可却从没做到过,做不得数。你哪次不是虚心认错,之后却坚决不改。” 无双听了,掘着嘴,满脸的不服气。 素素也不去理她,只牵了无忌坐到一旁,却闻无忌一声轻呼。素素一惊,忙撩起无忌的衣袖,只见手臂上布着好几条红横,心下一紧,问道:“疼不疼?” 无忌摇了摇头,道:“不疼!妈,你别难过。义父是为我好。他打得重些,我便记得牢些。是我太笨,老是记不住,让义父不快。” 素素看着无忌脸色黯然,道:“无双若有你一半懂事,我不知要省多少心。” 说着便起身拿了伤药替无忌涂擦患处,心思却千转百回。 早于半年前,谢逊便加紧了对无忌武学的教导督促,比平时严厉异常,稍有错处,便抽一藤条。谢逊教得多是他的绝学,世上罕见的高深武艺,如转换穴道、冲解被封穴道之术等,但用的却还是那世那般“武功文教”的法子,不做一句解释,只要求无忌能像背经书似地背下来。无忌虽然聪明,且武学已有一定功底,比之那世要强上许多,但终究不过是九岁稚儿,那些晦涩拗口的句子,素素尚不能懂,何况是他。 素素虽然伤心不忍,可也知道,谢逊此举怕是已经分析出冰火岛的风势走向,想着他们就要离开此处,却是做了独留冰火岛的打算了。 素素叹了口气,又向无忌问道:“你义父可在洞内?” “义父和爹爹上山去了。” 说话间,洞外已有了响声。素素和无忌忙走出去,无双想要跟出去,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只得继续蹲着。 素素看着谢逊和张翠山抬回来的树木,心下已经了然,却还是问道:“大哥,咱们砍这么多木材回来干嘛?” 谢逊说道:“五妹,咱们用这木材扎个大木筏,再过半年,便能回中土了。” 张翠山听了,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道:“大哥,你是说,你是说咱们可以回去了。” “这几年来我日日留心岛上的风向水流,每年黑夜最长之时,总是刮北风,数十昼夜不停。半年后便又是北风,咱们若能扎个大木排,装上风帆,乘着北风,不停向南,要是贼老天不来横加捣蛋,说不定便可回归中土。” 张翠山又道:“咱们当真能回中土去吗?” 谢逊接道:“那也得瞧瞧老天发不发善心,这叫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功,便回去,不成功,便溺死在大海之中。” 张翠山听了,一阵黯然,但到底希望多过忧虑。他们倒还罢了,便是叫他和素素在这这海外仙山般的荒岛上过一辈子,也逍遥自在,只无忌和无双怎么办。为了孩子,他们也得回去,这险却定是要冒的。 准备 素素听了谢逊所言,心知怕是正中自己心中所想,虽然担心谢逊回归中土怕是给他们所带来的风波更大,但谢逊双眼为自己所射瞎,即便他听力再如何过人,将其一人留于冰火岛上,到底有些不放心,便道:“听大哥口气,莫是不打算与我们同回中土吗?” “我瞎了双眼,回到中土做甚么?” 张翠山听了大急,说道:“大哥,你说甚么?你不跟……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素素接道:“你便不去,咱们却决不容你独自留着。孩子也不肯啊,没了义父,谁来疼他们?” “我得能疼他们这些年,已经足够了。贼老天总是跟我捣乱,孩子倘若陪我的时候太多,只怕贼老天迁怒于他们,会有横祸加身。” 无忌道:“义父,无忌不怕横祸。义父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此时,无双也快步从洞内跑出来,抱住谢逊的大腿道:“义父,你不要无双了吗?”转而见素素与张翠山看着她,忙将身子缩在谢逊身后,小声嘀咕道:“已经满了一个时辰了。” 素素与张翠山见了,都不觉一笑。 谢逊墩身抱起无双,又摸了摸无忌的头道:“义父怎么会不要无双呢!只是义父老了,眼睛又看不见,在这儿住得很好,回到中原只有处处不惯,反而不快活。”: 无忌道:“‘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回到中原后,孩儿自当天天服侍你,不离开你身边。你要吃什么喝什么,我立刻给你端来,那不是一样么?” 无双也搂了谢逊的脖子,争道:“无双也给您端来。” 谢逊听了,心下欣慰,将二人揽入怀中,直道:“好!好!好!都是义父的乖孩子!” 素素道:“大哥可是觉得自己背负一身血债,且又有屠龙刀在手,江湖武林不论是名门正派还是绿林黑道,不是与大哥又血海深仇,便是觊觎大哥手中的屠龙刀。怕回归中土之后连累我们。” 张翠山听得,忙道:“大哥若真这般想,岂非小瞧了我们。我们既然已经义结金兰,自当一起面对。我张翠山又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置大哥于不顾。” 谢逊道:“便是知道你们重情重义,绝不会弃我,我才更是担心。” 张翠山和素素还想再说,谢逊却连连挥手:“此事不必再提,我意已决,无可回转。还有半年,这半年咱们只管先将木排扎好。” 素素二人无奈,只得作罢。 之后,几人专心准备起回归中土之事来。岛上多的是参天古木,因生于寒冰之地,木质致密,硬如铁石。谢逊和张翠山忙忙碌碌的砍伐树木,素素便用树筋兽皮来编织帆布,搓结帆索。无忌站在一旁以便谢逊考查教导他武艺。无双见无人管她,欢喜异常,每日与宠物生力军们厮混一处,使得白黑黄花(就是宠物一章中所提及的无忌的三只狸猫,两条猎犬,两只白猿,两只梅花鹿)和春春晓晓不胜其扰,竟相奔走逃跑。后来还是素素实在看不下去了,拧了无双来,叫她站在一旁传递物事,这才作罢。 因素素担心木排太过凶险,那一世能得回中土,实为侥幸,不知这次还有无那等好运,便提议做简易的船舫来。只是几人对扎木造船之事均是一知半解,颇费了些功夫,到第四个月上才算完成。船体虽简陋,但贵在木质结实,船舱宽大。几人又将船放置冰火岛海边试航了几次,均见可行,这才放下心来。 跟着,几人打猎腌肉,缝制存贮清水的皮袋,又是一阵忙碌。素素不舍金边紫云芝这等仙草,为防以后用得着,便也采了许多下来。后觉灵芝太多,体积太大,不好携带。便只留了两株最大的全芝,其它均炼制成了药丸,捡了树上的葫芦,挖空其心装了进去。待做完之后才发现竟已有千余粒。又借来谢逊的屠龙刀,将那金蛇蛇皮裁剪妥当,为五人一一做了件背甲。只是无忌与无双二人的均是采用的内翻折叠的做法,方便以后他们长大了拆了内线依旧可以合身穿上。虽不能有黄药师桃花岛软猬甲那般的功效,但也能挡得了除倚天剑屠龙刀这类利器之外的兵刃,也就够了。也幸得那金蛇极大,蛇皮也多,做完衣物之后竟还有所剩余。素素索性便将剩余的切割成极细的条状,编制成一条三米多长的金鞭,栓在腰间。素素行走江湖虽常用剑,但最拿手的却是那一手飞花漫天的暗器功夫和修罗鞭法。素素的母亲原是修罗教之人,这两套功夫便是学自与她。说起修罗教,如今武林怕是已无人知晓。只因修罗教乃始于数百年前,向来诡异神秘,并不大在江湖走动。且历经时久,早已衰败。如今也便只余素素母亲一嫡传弟子。其他教众却已是失的失,散的散了。但这修罗鞭法舞起来却当真是出神入化,堪称绝学。只是素素年少时虽聪明伶俐,却不肯在武学一道下苦功,如今对这套鞭法也不过领略了十之六七,但却也够在江湖行走,若非遇上玄冥二老成昆一类的高手,也能游刃有余。 待一切事物准备妥当,已是白日极短,黑夜极长,但风向仍未转变。素素也不急,只静下心来等候。无忌和无双却是日日去与宠物生力军作伴,心下极是不舍。那些宠物时间最久的已伴了无忌近八年,最短的也已伴了无忌六七年。无双有时虽爱与宠物打架玩闹,但到底不曾真正伤过它们。这些宠物算是陪着二人一起长大,参与了她们整个的幼年生活。如今忽然要别离,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恨不得将它们全都带回中原去,却也知道不可能,只得每天多陪陪它们。素素和张翠山见了,也都明白他们心情,便也不做理会。 只谢逊每日间也与他们一处玩闹,到了睡时也与两人一处,抱着无忌无双轻哄安慰,竟是片刻也不与二人分离。 素素与张翠山不由苦笑,想到当初谢逊说要独自留于冰火岛之言,两人都不免一阵忧虑。素素又想到海中艰险,回归中土之后诸多事宜,一时思绪万千。 远航 这日,素素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张翠山推醒:“素素,你听!”素素尚未回答,便听谢逊在外道:“转北风了!转北风了!” 素素心下一喜,一个激灵,翻坐起来。此时,无忌无双也均被吵醒。几人不待天亮,便在金珠的照明下,欢天喜地地收拾起来,将一切食物用品搬至船上。等事事准备就绪,又齐力将船推入海中。 谢逊便道:“五弟,五妹,咱们就此别过,你们自当珍重。” 张翠山大惊,道:“大哥,你当真不同我们一起回去吗?” 谢逊道:“半年前,我不是已经与你们说了吗?” 除了素素,其他三人听得,皆如雷轰一般,围着谢逊几番劝阻。只谢逊主意已定,不为所动。末了,竟将屠龙刀架与脖颈上相威胁。 张翠山见得此状,只得作罢,道:“大哥既然决意如此,小弟就此拜别。”说着,便拉着素素跪下,二人拜了三拜。 谢逊将二人扶起,道:“五弟,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但于是非善恶之际太过固执,你一切小心。无忌胸襟宽广,看来日后行事处世,比你圆通随和得多。五妹虽是女子,却不会吃人的亏。便是无双,以她的性子,也只有她欺负旁人的份。她虽不勤练武,但于你的梯云纵和风行万里的功夫上倒还算颇有所得,若真遇上那等坏人,以她的狡猾聪颖,加之旁人不会对一稚龄孩童诸多防范,也未必不能脱身。我所担心的,反倒是你。你此去之后,万望珍重!” 张翠山听得此话,大是感动,颤声道:“大哥,我…我…” 谢逊挥手道:“莫要婆婆妈妈,快些去吧!” 张翠山只得拱手抱拳道:“大哥也当珍重。”说完,便拉着素素上船去。只无忌和无双二人仍是不肯,一个抱起谢逊的大腿,一个搂了谢逊的腰,齐声念道:“义父不去,我也不去。义父拿刀抹脖子,我也拿刀抹脖子。” 谢逊呵斥一声“胡说八道”,便双手拧了两人衣领,将两人抛上了船,又大声叫道:“五弟,五妹,一路顺风,盼你们平平安安,早归中土。无忌,你回归中土之后,须得自称张无忌,这‘谢无忌’三字,只可放在心中,却万万不能出口。” 这时,船只已顺风顺水,远远飘离了冰火岛。无忌与无双二人仍是痛苦不止。素素百般劝慰,又哄道:“这风向既是半年南吹,半年北吹。等你们长大了,咱们再回来接义父好了。”两小儿听了,这才好些,哭声渐歇,已是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素素方走出船舱,与张翠山一道掌舵张帆。 待得一切都准备妥当,素素这才与张翠山商量谢逊之事。 “五哥,咱们这次回去,怕是众人都会前来逼问大哥下落。” “咱们便是死也不能说出大哥所在。” 张翠山的语气中带着坚决,听得素素一惊,道:“咱们若不说,他们势必不会罢休。咱们倒还罢了,只怕他们会为难孩子。若是有人拿无忌无双来逼咱们就范,咱们怎么办?” 张翠山闭口不言,面上虽仍坚决,但神色中到底有些不忍。 素素这才又道:“到时,咱们便说那‘恶贼谢逊’已经葬身大海便是。我知五哥不善说谎,也不会说谎。此话便由我来说。五哥只在一旁不言便是。” 张翠山略微沉思,接道:“你说的不错,那‘恶贼谢逊’确实已经葬身大海了,如今活下来的是‘好人谢逊’。咱们便照这般说好了,也不算是骗他们。” 素素扑哧一笑,道:“原来张五侠也会玩此等文字游戏。” 张翠山听得她语带戏谑,也是微微一笑。 等无忌无双醒来,素素又对二人好一阵解说叮嘱。两人这才答应自此之后再不提义父谢逊,若旁人问起,只说不知谢逊为何人,从未见过此人。 素素却仍是心中担忧,以世人对谢逊的仇恨和对屠龙刀的渴求,又怎会相信他们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得寻些什么佐证才行。还有那龙门镖局之事,张翠山这些年从未问过她,她便也未再提及。那七十一人确实是她所杀,她倒是不介意坦然承认。要说她年少时,死在她手上的人不知多少,又何止是这七十一人。且若随她以前的性情,此事本就是都大锦办事不力,她们早有言在先,她依言杀了龙门镖局七十一人也是理直气壮,不觉过分。可如今的素素历经三世,且在二十一世纪受了人道主义教育二十七年,怎么还会赞同这般的滥杀无辜。便是那都大锦贪图二千两黄金,事败之后又不愿负责,实在可耻,但也罪不至死。便是他果真该死,那么他的一家老小,孤儿寡母又何罪之有,何其无辜?此事,素素如今想来倒也觉得当初太过残忍狠辣。若发生在二十一世纪,不免叫人毛骨悚然。只是,做也做了,杀也杀了,世上本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也就只能坦然面对。 又思及当初她与张翠山初识之时,张翠山便是为了从她身上查出杀害龙门镖局的真相,而她因对他有意,只打着太极,一直避而不答,如今她仍不告诉张翠山,倒并不是怕张翠山怪罪于她。张翠山一早便知她手上鲜血极多,好人坏人尽皆有之。且张翠山连俞岱岩之事都已原谅了她,又怎么会因此事而怪罪。只是他们如今已成夫妻,便如张翠山当初所言,在世人看来,她杀的便也等同于张翠山杀的了。她如今即便承认了,也无法帮张翠山撇清干系,洗脱嫌疑。而且少林势必仍得找武当麻烦,只不过多了一个天鹰教罢了。以武当张三丰的为人处世,虽不会喜她的这般做法,但也不会惧于少林,定会护着她。只是,她们此次中土之行路途渺茫,前景堪忧。能少惹些事上身还是少惹些事的好,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逞这不必要的能呢?不过,既然不打算承认,又不能叫张翠山背了这黑锅,总得想个法子圆过去才好。 素素眼角瞥到船舱角落里的一个不大的虎皮包袱,那里面有她素描的一张屠龙刀的细致图和一块她偶然间在冰山洞内所得的寒铁,不觉灵机一动。既然她已经决定将这屠龙刀之事引到汝阳王府去,为何不干脆也将龙门镖局的脏水一块泼过去。在众人看来,她虽是邪派妖女,所说的话不定可取,但也总比那对汉人奸淫掳掠,生杀抢夺的元廷要可信的多。 想通这点,素素顾自又笑了起来。 刁难 船上本无甚事,张翠山便与无忌拆招喂招,又将绕指柔剑法和倚天屠龙功教给了他。素素便抓了无双,逼她在一旁背诵唐诗宋词。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过了半月,船只便出了冰山群。北风一路直吹,船速极快,且可喜的是这一路竟没有遇上强风暴。又往南行了约摸两月,眼见船舱之中所储淡水已所剩无几,素素二人都不免十分焦急,不知还有多久才可抵达陆地。 只见无忌于船头道:“爹爹,妈妈,你们看,那是什么?” 二人奔至船头,只见远处水天交接之处有两个黑点。张翠山大喜道:“素素,是船,是船!”两人便急忙张帆掌舵速行。待得离得近些,才看到那两艘船只上的人竟是在打斗,而其中一艘船上挂着锦旗,上面绘着展翅高飞的黑色雄鹰。素素不觉身子一颤,难道还是躲不过吗? 无忌见了,担忧地道:“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张翠山牵过素素的手紧紧握住,道:“素素,咱们孩子都这般大了,你还担心什么?有什么事,总还有我呢!” 素素朝着张翠山一笑,道:“是,只盼你别忘了。天上地下,咱们永远都要在一起。”说完,不待张翠山回答,又朝挂有鹰旗的船只道:“日月光照,天鹰展翅,圣焰熊熊,普惠世人。这里是总舵的堂主。哪一坛在烧香举火?” 船上一人立即恭恭敬敬的道:“天市堂李堂主,率领青龙坛程坛主、神蛇坛封坛主在此。是天微堂殷堂主驾临吗?” 素素定了定神,方朗声道:“紫微堂堂主。” 一语不过五个字,却叫两艘船上好一阵哄乱。待得双方船上主事相约罢斗,天鹰教船上之人才搭了跳板,迎接素素上船。素素一手牵着无忌,一手牵着无双,刚刚走至船头,便见李天垣满脸堆笑道:“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这十年来不把你爹爹急煞啦。” 素素忙蹲下身拜了拜,叫了声“师叔”,又唤无忌无双跪拜了师叔祖。还未及述说别情,便听得张翠山在对面船上朝素素唤道:“素素,无忌,无双,快过来见过我二哥。” 素素又携了无忌无双跃至对面,对俞莲舟尊称了声“二哥”,两个孩子跪下拜了拜。俞莲舟只冷着脸朝素素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却笑着扶起了两个孩子,连连道“好”。 素素不觉嘴角一抽,看吧,这就是区别待遇。不过却也在她意料之中,自也并不在意。 “张五侠,谢逊那恶贼在哪里?”西华子早已忍耐不住,开口道。 张翠山听得此话,想到素素果真猜得不错,这人一上来便问我大哥下落,看来此事确实难了。张了张嘴正想作答,只听素素已朗声道:“恶贼谢逊早在十余年前便带着屠龙刀葬身大海了。” 在座诸人听得,皆是一惊。西华子与卫四娘同声道:“谢逊死了?” 素素又续道:“当年,谢逊在王盘山大会抢走屠龙刀,又逼迫我与张五侠二人同舟出海。只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海上忽起大风大浪,我们的船只被毁,三人尽皆掉落大海。我和张五侠好容易寻得一块浮木,漂至荒岛之上。只是那恶贼谢逊却已不见踪影,想必已是沉于海底,无可生还了。” 西华子听了,目露凶光斜了素素一眼,显然并不相信,又问张翠山道:“张五侠。你说,那恶贼谢逊当真是死了吗?” 张翠山道:“不错,‘恶贼谢逊’确是死了。” 那西华子却仍是不信,道:“你早已娶了这妖女为妻,自与她是一丘之貉,说的话也未必可信。” 听得此言,张殷俞莲舟三人竟皆隐有怒气。素素刚要开口说话,已听得无双怒目道:“我妈妈不是妖女,你才是妖女,你全家都是妖女。” 西华子突被一五岁小儿所骂,心中气急,伸手便要来抓无双。只见站于无双身侧的无忌一个闪身,脚踏风行万里带着无双避了开去,又反手一掌打在西华子的腹部。西华子在江湖行走多年,本以为抓个小娃娃还不是手到擒来,遂并未设防,没想到竟被无忌一招得逞,摔在船板之上。无忌稍愣了一会,本来只是本能的防御措施,显然也未想到会这般,带着无双回到素素身边,面上有些不知所措。素素对他笑了笑,以示安慰。 西华子显然已经怒不可遏,站起来准备再来抓无忌无双,口中还不忘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却被卫四娘一句“师兄”斥住。 素素心中已是十分气愤,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堂堂昆仑派竟只会欺负无知小儿!” “你…”卫四娘想要反驳,可转而看到张翠山与俞莲舟均也面带不善,心知如今武当与天鹰教即成姻亲,眼下情形对他们着实不利,何必逞这口舌之快。便又装模作样,和颜悦色的对无双道:“小妹妹,你告诉阿姨,你可识得谢逊,他在哪里?若你告诉我,我便给你买好吃的。” 素素心下一紧,万没料到她会来这招。只听无双已道:“谢逊是什么?也能吃的吗?”眼神中满是期待好奇。素素不觉一笑,这小鬼头,她怎么忘了。在冰火岛上之时,为了偷懒或是躲避责罚,故作无辜,骗取他们同情的时候多了去了。谎话说得那叫一个顺溜,眼睛都不眨一下。何况她本就生得一副可爱萝莉相,若不是熟知她的人,却是极容易被她所骗的。 卫四娘被这一句堵得再说不出话来,正自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一名昆仑派弟子走进船舱道:“崆峒派和峨眉派的接应到了!” 又是一阵忙碌。过了好一会,崆峒与峨眉之人上得船来,彼此一一见礼。西华子便将方才之事说与众人听,言语不忿,只说素素与张翠山不肯说出谢逊下落,便谎称他已死了。 崆峒派唐文亮听了,他侄子乃是谢逊所害,此时自然不肯信他已死之言,但却又没有证据证明素素二人是在说谎,只得道:“谢逊杀人无数,有诸多武林公案在身,这十年来,武林中人都在寻他。至于他死与未死只有张五侠夫妇才知晓。便是他死了,张五侠也应将当日情景说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俞莲舟拱手道:“这是自然,只是这件事牵连既广,为时又已长达十年,一时三刻之间岂能分剖明白。我五弟又刚回中土,自当先回武当拜见恩师。这样罢,三个月之后,敝派在武昌黄鹤楼头设宴,邀请有关的各大门派帮会一齐赴宴,是非曲直,当众评论。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得,心知今日是不能得偿所愿了,武当已将面子做足了,再这般纠缠下去,只会显得他们无理,也只得应了这提议,纷纷离去。 筹谋 待送了众人出船,俞莲舟这才拉了张翠山至舱房之中诉说别情。素素将无忌无双带至另一间房中好生哄睡了,这才出来,与李天垣叙话。 李天垣一见她,便将一物事塞于她手中,道:“你刚从荒岛回来,必定没有银子。此去武当山,料想俞二侠在此上也不会亏待你,只是,咱们天鹰教也不能事事依靠旁人,叫他们小瞧了去。” 素素低头一看,果真是一叠银票和一袋大小不一的碎银子,心下不免汗颜。她三世为人,竟完全忽略了这衣食住行之根本,如不是遇上天鹰教和武当的船只,他们回归中土可怎生是好?思及李天垣待自己的情分,鼻尖不觉一酸。李天垣的天市堂虽是天鹰教内堂之末,教内职务也多听令于素素和其父兄,但论师门却是素素的师叔,且看着她长大,又是她幼时的武学启蒙之师。 过了一会,素素才强压下哭的冲动,问道:“这些年,师叔和我父母兄长可都还好?” “好!好!你爹爹只有更健壮。你哥哥近几年武功也是大进,连我都比不上了。只是你妈妈……” 素素听得李天垣略有停顿,心下一紧,急道:“我妈妈怎么了?” “你莫急,你妈妈并无大碍。只是你也知道,你妈妈自生你时难产,便自落下这病根,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加之你失踪十余年,哀伤过胜。不过,近几年,你爹爹哥哥四处搜寻名医灵药,已好了许多。如今你回来了,你妈妈若见了你,便什么病都没了。” 素素听得自己累得母亲病重,心中甚觉愧疚难当。一跃而至简易木船之上,将从冰火岛带来的几个包袱携了上来。从中掏出一瓶约装有两百余粒灵芝药丸的葫芦瓶交与李天垣道:“师叔,这里面是我采的金边紫云芝自制的药丸,劳你拿回去给我妈妈。”说完似乎仍不放心,又将那两株全芝拿出一株来道:“若是这成药没用,这里还有一株完整的灵芝,总可入药。” 李天垣接过灵芝,大吃一惊,道:“是金边紫云芝!竟是金边紫云芝!大小姐,你从何处得来此物?” 素素笑道:“侄女在荒岛之上也颇有些奇遇,这灵芝便是从那得来,只是不知对不对症。” 李天垣也笑道:“没想到那荒岛之上还有此等宝物,不论对症不对症,只要叫你妈妈知道你这份孝心,便已强于许多灵丹妙药。只是,此金边紫云芝之事,还是不要随便说于他人听的好。” 素素自然明白李天垣的意思。江湖中对这金边紫云芝以讹传讹,到如今竟是传得能得之成仙入道一般。武林中人若是知道她们手中有此物,还不前来疯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还有些人为利益所趋,不辞辛劳去寻那荒岛,如寻不到倒也罢了,如侥幸寻到了,那谢逊岂非有危险?素素点了点头道:“这个侄女自然省得。只是如今还有几件事要托付于师叔,万望师叔隐秘行事。” 李天垣见素素说的郑重,神情一肃,道:“是何事,你只管说来。” “这第一件,‘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二十四字在江湖已流传近百年,只是屠龙刀因占了至尊二字,为众人所抢夺,而倚天剑却被世人所忽视。我要师叔派人去江湖再将这二十四个字散播一遍,但重点却要落在‘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八字之上,要让众人觉得这倚天剑高过屠龙刀。这第二件嘛。”素素拿起那虎皮包袱递于李天垣,道:“师叔,这里面是一块寒铁和一张屠龙刀的图纸。还请师叔找人依照图纸打造一把赝品屠龙刀来。” 李天垣打开包袱,果见一张兽皮图纸和一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寒铁,道:“若用这寒铁打造一柄小剑,倒是可成利刃,只是若用于打造屠龙刀,怕是不够。倘若在此种掺加熟铁,怕是会影响质地,便也只能比普通兵器坚韧些,不如屠龙刀锋利。” 素素一笑,道:“我本也不是要它能如真的屠龙刀一般,只要它比旁的兵器要好些,不至叫人一砍便知真伪,能瞒住众人就行。这赝品我是要将它交出去的,没有那般锋利正中我下怀,再好不过。” 李天垣面带疑惑,道:“那你是要它来做什么,又要将它交于谁?” 素素道:“师叔打造好之后,便派人假装别派弟子,只当它是由别派中善潜水者,从海中寻得。然后再叫人装扮成一脸上有痣的中年男子,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抢走。围观之人中最好有些名门大派子弟。抢走之后,也不必带回天鹰教,直取大都,叫旁人都看到此人带着屠龙刀进了汝阳王府便行。” 李天垣想到刚刚昆仑崆峒众人对素素等人的刁难,虽说是因谢逊,但最主要的还是谢逊手中的屠龙刀,当下便知其意,道:“你这是要将这刀交于汝阳王来栽赃嫁祸,只是为何要扮成是脸上有痣的男子?” 素素续道:“这便与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有关。师叔应当也知道,当年那屠龙刀是我和哥哥设计用毒针伤了俞三侠,从他手中所得。后来我虽敬重他是条汉子,派龙门镖局护送其回武当山,可中途却出了岔子,致使他……如今我已嫁了五哥,这事却成了我的心头大患。当初伤俞三侠之人,我见过,也与之交过手,其中有一人便是脸上有一黑痣。后来我探得他们似是效力于汝阳王,还隐约听得他们说他们门派中似是有一秘药,名曰黑玉断续膏,能接断骨。还请师叔派人去一趟大都,将这人找出来,从他手中拿到那黑玉断续膏,如此,俞三侠或可有救,也可减轻我的罪孽。” 李天垣叹了口气道:“原是如此,那么,此事姑爷可否知晓?” 素素听出他语中担忧,笑了笑,道:“此事他已经知晓。师叔放心。” 李天垣这才又笑道:“大小姐果真聪慧谨慎,此三件事是一环扣一环。你知众人对谢逊及屠龙刀之事必不肯善罢甘休,定会再为难于你和姑爷。于是便早做筹谋,先以倚天剑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再从海中捞上来的一柄屠龙刀,那么谢逊葬身大海之事便得到了印证,旁人再无可反驳。然后又将这屠龙刀引去汝阳王府。以众人对屠龙刀的占有心思,必然会与汝阳王为敌,也会派人广寻那脸上有痣之人。如此便可替咱们寻人寻药多了许多助力。你这招可是将武林众人全给算计进去了。实在是妙!” 素素道:“只是,这三件事都须急办,且当用可信之人,尤其那屠龙刀之事不可漏了一丝风声,不然便是引火上身。” 李天垣正色道:“这三件事皆事关重大,师叔自然省得,定只能用天鹰教死士。我这便去办。”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待见李天垣已跃至天鹰教船只之上,素素这才隔空道:“便拜托师叔了。师叔回去还望带话给我爹爹妈妈,只说我随五哥去武当见过张真人之后,便回家去看他们。” “那么我便与教主夫人一起恭候大小姐和姑爷大驾。”说完便起描向前方驶去。 路途 到得晚间,素素在船上厨房寻了食物,随手做了几样家常菜,闻着大米的香气,喉头直咽口水。冰火岛上十年,各种金贵肉食吃了不少,但于萝卜白菜等物野生的却是极少,尤其大米,他们竟是十年未曾尝过了。无忌和无双二人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围着素素问:“这是什么,可是能吃的,好香!”无双更是揭了锅盖,迫不及待地用手去抓,却被素素用筷子敲了一下,忙缩回了手。 素素道:“不许偷吃,爹爹和二伯还没出来呢!”无双听了,忙道:“我去交爹爹和二伯出来吃饭。”转身便要跑去,却被素素叫住:“你爹爹和二伯已经十年没见了,自然有很多话说。可不许去打扰他们。” 无忌牵了无双的手回到素素身边,道:“妈妈,我和妹妹来帮你的忙。” 素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你们就帮我把饭菜拿出去。” 待得几人将饭菜端出,放在船厅正桌上摆好,张翠山和俞莲舟刚巧从房间出来。素素刚想开口叫二人过来吃饭,却猛然见的俞莲舟面色铁青,眼神中对她满是痛恨,心下一惊,想着张翠山必是已经将俞岱岩之事告之与他了,遂将目光转向张翠山。只见张翠山面带忧虑,朝素素微微颔了颔首。素素在心底叹了口气。 无忌无双二人见二人出来,便欢快地跑了出去,叫着“爹爹,二伯”一人拉着一个入了座。 这一顿,三个大人吃的均是心不在焉,各怀心事。只两个小儿你强我夺吃了个精光。晚餐结束,素素收拾了碗筷,遣了无忌无双自去玩耍,这才对俞莲舟道:“二哥,我……” 话还未说出口,便听俞莲舟冷言问道:“殷姑娘,我还有一事需得问你。” “俞二侠请说。”素素见他只称她为殷姑娘,而不叫弟妹,便也改口,不再叫二哥。 “当年龙门镖局灭门惨案可是你所为?此事五弟未能说清,你也未同他说起。” “不是。我是怪罪都大锦食言,未能妥善将俞三侠送至武当。我是去了龙门镖局,本也打算依言将他一家全给杀了,可是我到之时,人已经死了。而且那凶手竟穿的是与五哥一般的衣物,他杀了人便越窗而逃,我心下大惊,忙追上去,可是那人却还有帮凶,我敌不过,好容易才脱出身来。” 俞莲舟听得非她所为,心下略松,又思及那凶手竟是要嫁祸与他武当,眉头紧皱,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何人与武当或张翠山有这般大的仇怨,只得作罢,转而叹声与张翠山道:“五弟,你既心意已定,咱们还需回了武当禀明师父,恳请恩师示下,若师父要罪责于你,或三弟不愿谅解,咱们兄弟几人一起跪求便是。” 张翠山听得,心中大是感动,喜道:“二哥,多谢!” 俞莲舟却只摆了摆手道:“咱们兄弟还说什么谢与不谢。”说完便转身会了房。 张翠山忙上前搂了素素,好一阵安慰。素素回他一笑,示意自己无事。此等情景早在她意料之中,她有所准备,并不急于一时,素素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真心待他们,他们自然会感受的到,也自会真心待她。 海舟南行七八日,到了长江口上,一行人改乘江船,溯江而上。俞莲舟一生醉心武学,不曾取妻,无儿无女,待无忌无双便如己所出一般。加之无忌聪慧伶俐,无双活泼可爱,两人又从未见过中土物事,拉着俞莲舟问这问那,上蹿下跳。俞莲舟倒也不闲麻烦,耐心解说。偶尔也考考无忌武艺,发现无忌小小年纪,于武当入门功夫已掌握熟练,竟能与他对上两柱香时间,便更觉喜爱了。 这些时日,俞莲舟眼瞧着素素行事周道,待人接物均一派和气,每将船只停于岸边时,若发现左近有困苦百姓,也便下船散些银两帮上一帮,竟完全不像是那邪派妖女。转而想到,俞岱岩却是被她所伤,但真正害得俞岱岩瘫痪十余年的魁首却不是她,只是伤的是自己兄弟,心下亲疏有别,对那些于此事有关之人到底有些迁怒,便是当年对那都大锦也是有些怨气的。如此一想,便觉素素也并无大过。 素素自然也发现了俞莲舟待她的态度有所转变,如今虽还不能满脸推笑,但也不再青面以对,有时也能与她平心交谈。口中也不再称她为殷姑娘,而是五弟妹。这便算是已经承认了她的身份。 又过了几日,船只到了仙人渡(似乎原著里却有提到仙人渡这个地方,只是不太记得了。不知仙人渡在哪,此为杜撰)。此处与武当已只有几日路程,只是不能再乘船,须得走陆路。几人便弃舟,买了几匹马。无忌无双还从未见过马,欢喜得不得了。无忌想要独自骑马,素素见他从未学过,深感担忧,硬是不让。张翠山却笑着道:“此马温顺,咱们离他近些便是,无妨的。”素素却仍是担心,与张翠山二人一人一边,将无忌护在中间。一旁的无双瞧见,也嚷嚷着要独个儿骑,被素素瞪了一眼,极不情愿地收了声,撅着嘴坐在俞莲舟怀里动来动去,一刻都不肯安分。 如此,在官道上慢悠悠走着,过得两个时辰才到得镇上。一见集市,两个小家伙更是欢快了。一溜下了马,东看看西摸摸,甚觉新鲜。还不时回头问问三人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干什么用的。弄得素素好一阵忙碌,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生怕有丝毫闪失。看得张翠山和俞莲舟二人都觉素素太过护犊了。只是他们哪里知道,素素担心的竟是那玄冥二老,害怕无忌再受那等苦楚。 只是,这般又过了三日,众人已到了武当山下。素素看着眼前高峰林立的武当山一阵恍惚。他们这一程竟是超乎寻常的顺利。没有巫山派贺老三耍蛇以胁无忌,没有峨眉派午夜芦苇荡持剑挡舟,没有玄冥二老假扮鞑子兵残杀百姓而掳孩子,更没有高丽青龙派泉建男的拦路刁难。这些他们竟是都躲过去了! 素素仿似不敢相信,浑浑噩噩地,张翠山连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张翠山上前握了她的手,说:“你放心!”素素心知他是误以为她在为就要见到他师父和三哥而伤神,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暖,素素的脸上爬满了笑意。 武当 “二哥,五哥,五哥,真的是你!你回来啦!”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从山上飞奔下来,惊喜地抱住了张翠山。这一出来得太过突然,弄得旁边的素素一时没回不过神来。而张翠山却已喜出望外地大叫道:“六弟!”素素心知这便是武当七侠中的殷六侠殷梨亭了。只听得殷梨亭喜道:“五哥,你让小弟想得好苦啊!”接着也不等张翠山回答,眉飞色舞地与张翠山说起这十年近况,师父又创了什么武功,师兄弟又杀了那些恶人,做了那些好事。说到尽兴处,不觉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张翠山笑呵呵地听着,偶尔问上几句。 俞莲舟见他滔滔不绝,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用手掩嘴咳嗽了一声,指着素素道:“六弟,这是你五嫂。” 殷梨亭似是这才看到张翠山身旁的素素,甚是尴尬,涨红了脸道:“五嫂,我,我……”似是为刚刚自己的举动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素素只笑眯眯地看着他,唤了声“六弟!” 殷梨亭见她语气中并无怪罪他冷落之意,眉间的笑意又重新舒展开来,道:“五嫂也姓殷,那好极了,不但是我嫂子,还是我姐姐。” 素素看着他孩子气的言语举动,心中甚是舒畅。 张翠山忙又将无忌无双带过来,道:“六弟,这是你侄儿侄女!” 无忌无双二人当即跪下拜了拜,口呼:“六叔!” 殷梨亭微愣了愣,虽已接道俞莲舟的出书,知道张翠山已娶妻生子,可如今见得当年与自己亲密无间,同榻而眠的五哥孩子竟有这般大了,不免有些失神。 无忌无双见殷梨亭半晌不说话,也无动作,跪在地上颇有些不知所措,相视了一眼,又同唤了声:“六叔!” 殷梨亭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失态,忙红着脸将无忌无双二人扶了起来。 几人这才启程朝天柱峰上去。 素素在二十一世纪时时也曾旅游来过武当山,现在的武当虽没有现世时的开拓宏伟,却强在天然去雕饰。 武当山高峰林立,天柱峰海拔1612米,除有箭镞林立的七十二峰、绝壁深悬的三十六岩、激湍飞流的二十四涧、云腾雾蒸的十一洞、玄妙奇特的十石九台外,还另有三潭﹑九泉﹑十池﹑九井及以天柱峰为中心的上﹑下十八盘等险道和“金殿叠影”等胜景。且武当盛产药用植物,如曼陀罗花﹑金钗﹑王龙芝﹑猴结﹑九仙子﹑天麻﹑田七等,均是贵重药材。《本草纲目》记载的1800多种中草药中,武当山就有400多种。据1985年药用植物普查结果,已知全山有药材617种,因此,武当山素有“天然药库”之称。武当派占着这一座宝山,当真是应了那句“天华物宝,人杰地灵”。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几人才到得展旗峰东南侧的紫霄宫。其余除俞岱岩之外的武当三侠早已在紫霄大殿外等候,彼此又是一阵相拥见过。 张翠山这才问道:“三哥他,他可还好?” 张松溪颇有些为难地道:“三哥自伤病在床之后脾气便有些不好,你和弟妹的事,我们还没来得及与他说。” 素素听得此话便知俞莲舟怕是早已将俞岱岩之事书信告于他们知晓,只是,自她上得武当来,武当其余几侠对她均是和颜悦色,并未留难。俞莲舟虽嘴上不说,素素却也知道,这里面定有他不少功劳,为她说了不少好话。如此想着,心中对俞莲舟又多了几分感激尊重。 张翠山听得张松溪之言,默默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接话。 莫声谷安慰道:“五哥,你别急。三哥向来最是维护咱们,便是再如何生气,难道还能叫你们夫妻生生分离不成。何况五嫂不是说了救治的法子了吗?咱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三哥求来那黑玉断续膏便是。” 张松溪又续道:“七弟说的不错。五弟,待得师父出关,请了师父示下,咱们陪你一起去给三哥赔罪。” 张翠山心道:四哥果然足智多谋,若是得师父开导在一旁帮衬,三哥定不会太过为难素素。有想到自己没有禀明恩师便娶妻,而且素素即是天鹰教教主的女儿,又是用毒上了三哥之人,不知师父会不会接受她,若是师父责罪,可如何是好?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定不能逆师父的意,可素素却也待我情深意重,我也不能负了她!转而又想,师父一直教导我们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又常说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如今素素已然改过自新,早已不是那杀人不眨眼的邪教妖女,于三哥之事上也甚是后悔自责。以师父的性子,必不会再追究。只是,三哥之事本就是我与素素的不是,怎可让师父出面调停,迫使三哥接受原谅呢?这般又怎是君子所为,岂非枉负了我们多年来的兄弟情义?想到此处,刚刚升起的暗喜又落了下来,狠狠在心下抽了自己一嘴巴。 众人见他瞬间脸色数变,阴晴不定,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师兄弟,如何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俱都黯然。 隔了半晌,宋远桥才道:“五弟,三弟之事咱们呆会再商议不迟。现在你们刚回武当,舟车劳顿,不妨先稍事休息。难道咱们便在此殿外风口上叙话不成。便是你我师兄弟无碍,总也该顾着弟妹和侄子侄女。” 张翠山听得,这才按下心神,携了素素与无忌无双进得殿来。早有道童将晚膳准备齐全,几人用完了饭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素素告罪了一声,便带了无忌无双自去休息。 或许是这一路上对玄冥二老之事多有担忧,伤了心神,如今安下心来,素素倍感疲累,不多久便沉沉睡去。只张翠山与其众兄弟却是多年未见,叙了一夜别情。 真人 第二日,素素晨起时才发现张翠山竟是一夜未归,心知他们兄弟怕是长谈了一宿,便赶去大殿相会。待来到大殿才发现空无一人,武当六侠却是一个都没见着。素素正觉纳闷,不知他们去了何方,一个小道童走至身边道:“五师婶,今日师祖提前出关,几位师伯师叔早已前去迎接。如今正在师祖院内,五师叔叫我前来告之,让五师婶这就去。” 素素遂跟着小道童往正院而去,还未至院门,便听得内里有一人道:“那有甚么干系?只要媳妇儿人品不错,也就是了,便算她人品不好,到得咱们山上,难道不能潜移默化于她么?天鹰教又怎样了?你那岳父教主我跟他神交已久,很佩服他武功了得,是个慷慨磊落的奇男子,他虽性子偏激,行事乖僻些,可不是卑鄙小人,咱们很可交交这个朋友。”声音略显苍老,但极是精神,铿锵有力,且语气很是欢快慈和。素素心知,这怕就是张三丰张真人了。 果听得张翠山回道:“多谢师父!” 此时素素刚好踏进院门,便看到一白发白须仙风道骨之人坐于主位之上,张翠山跪在此人面前,其余武侠均侍立两旁。 张翠山见了素素,忙站起身,拉了素素过来,一起跪下,道:“师父,这便是弟子的媳妇殷素素!” 张三丰微眯了眼,捋须道:“好!好!” 素素跪在地上,低声换了句:“张真人!” 张三丰笑道:“你已嫁于翠山十余年,怎还叫我‘张真人’?” 素素自然知道他话中深意,只是心中百转千回,看了张翠山一眼,道:“张真人,有一事,五哥怕是还未来得及告之于你,若你知道此事,还愿意原宥素素,到时,素素方可叫你一声‘师父’!” 张三丰见她说的郑重,又看了看张翠山与其他弟子,发现众人皆是一脸肃然,也便正色道:“是何事?” 素素道:“我需得说明。此事五哥原不知晓,是我骗的他!” 张翠山听得她如此说,知道她是想维护于他,刚要开口辩驳,便听素素抢在他前头续道:“十余年前,以毒针伤了俞三侠致使他后来毫无反抗之力惨遭横祸的人便是我。此事是我殷素素所为,与五哥无关,他也是被我所骗。” 张翠山越听越是心惊,知她怕是想要将此事独揽上身,为他脱责,忙道:“师父,此事素素早于六年前便告诉了弟子,是弟子没办法舍弃与她的夫妻之情。此事是弟子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三哥。师父若有责罚,弟子当一力承担!” 素素见张翠山如此,又是感动又是担忧,紧握了他的手道:“五哥,我怎能叫你为我受罚!我……”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啊”地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俞岱岩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外,不巧正听得素素之言,心中悲恸,“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声音苍凉凄厉,将那两个手抬藤椅的道童吓了一跳。 几人忙跑上前去。张翠山见得俞岱岩脸色惨白,双颊凹陷,十年前地龙精虎猛竟一丝也无,可见他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苦,心下更是愧疚,“砰”地一声重跪在地上,大哭道:“三哥,是翠山对不住你!” 俞岱岩却似恍若未闻,两眼只瞪着素素,半晌才道:“你方才,方才说什么?” 素素回道:“俞三侠不是都已听到了吗?不错,那日在钱塘江中,躲在船舱中以蚊须针伤你的,便是我。而后来以掌心七星钉伤你的、骗了你手中屠龙宝刀的那人,便是我的亲哥哥殷野王。我们天鹰教跟武当派素无仇冤,屠龙宝刀既得,又敬重你是位好汉子,是以叫龙门镖局将你送回武当山。至于途中另起风波,却是我始料所不及了。” 俞岱岩听得,大叫了一声,内力散发开来,将坐下藤椅震了个四分五裂,身子掉落在地上,人已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纷纷上前查看。 张翠山见状,全身发抖,道:“三哥,是翠山对不住你,翠山便用这条命来赔给你!”说完便反身抽出墙上挂剑,横剑往自己脖颈抹去。素素被他此举唬得心神全失,待回过神来,想要阻止却已是来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人影飞掠而过,轻飘飘地从张翠山手中将剑夺了过来。素素心下一松,这才看到原是张三丰眼见情形不对,迅速出手。 素素跑上前去,将张翠山上下查看一番,确定无事,这才道:“五哥,此事原是我的错。我不该叫你如此为难。我今日便在此了结了此事,以全你武当七侠情义。这十年来,能蒙你怜爱,我死而无憾!”说完,便拔下头上金簪往喉头刺去,却忽觉手腕一痛,金簪掉落在地。 素素抬头看去,原是张三丰扼住了她的手腕。 张三丰见得两人此情景,叹了口气,吩咐其余弟子将俞岱岩送回房中休息,这才转头对张翠山道:“翠山,我知你夫妻二人情深义重。若你有何不测,你媳妇怎能独活?岱岩若知晓是因他而至你二人双双自尽谢罪,岂不叫他难过自责一生。何况我如今已年过百岁,难道你忍心叫我这般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成。” 几句话直听得张翠山羞愧难当,背上冷汗淋漓,跪于地上道:“师父,是弟子不孝!” 张三丰又道:“这十年来,岱岩确实过得辛苦。他心中有怨气,一时间回转不过来也是自然。你们这几日只别再去刺激他,给他些时日想想。岱岩并非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况且此事确实不能全怪罪与你媳妇,他冷静下来,自会明白。” 素素见张三丰处处开解他们,为他们说话,想起方才自己的算计,心中很是不安,上前一步道:“张真人,刚刚我,我实在……” 张三丰微笑着看着她说:“你是为刚刚之事觉得羞愧,不好意思!” 素素见他竟然知晓,脸上不由绯红。只张翠山不知他们此是何意,不明所以。 张三丰又续道:“你知翠山死志已定,怕他之后再做傻事,只得自己自杀来迫他放下此等心思。也知有我在一旁,必不会叫你得逞,是也不是?你这番作为全然是为了翠山,我又岂会怪你?何况,你此次虽是算计,但你心中未尝没有存了这等念头!” 素素听得张三丰句句说中自己心中所想,不觉一惊,以他百岁高龄,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呢,自己此次当真是枉做小人,遂坦然道:“五哥心志坚定。若此事当真需要有人用命偿还,也当是我,我怎能连累五哥?张真人,我……” 张三丰却哈哈笑了起来,道:“‘张真人’这三字乃是江湖中人看得起给的,老道实在担不起。” 素素听了,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欢喜地跪下,道:“素素见过师父!” 张翠山见师父竟能这般待素素,全然没有怪罪之意,心下也甚是欢喜,又思及方才自己不顾师父的感受一意孤行想要寻死,又是一阵惭愧。只心里暗暗道,日后定要好好孝顺师父,不肯再如此冲动莽撞。 俞三 自那日以后,素素也不再去打扰俞岱岩,生怕再刺激到他,令他再有何闪失,只每日想着法子做了许多药膳汤羹,将那灵芝药丸混在其中交于道童送去服用。但终究心中存了此事,这日与张翠山散步,竟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俞岱岩院外。 两人呆呆看着院门怔怔出神,良久,相视叹了口气,抬脚正准备离开,却听闻院内传来无忌与无双的声音,两人均感意外,停了脚步,侧耳倾听。 只听得无忌道:“我在给三伯煎药呢,你别来打扰我,去和三伯说说话。” 又听得无双道:“哥哥,咱们走吧!我跟三伯说了话,可他总不理我。那模样,我,我有些害怕。哥哥,咱们回去了,好不好?” 无忌回道:“不行!是妈妈累得三伯这样的。三伯生爹爹妈妈的气,爹爹妈妈不敢来,咱们应该替爹爹妈妈来照顾三伯的。其实,三伯挺好的。他只是不开心。你多给他讲讲咱们冰火岛的趣事,他高兴了,便不会这样了。药就快熬好了。你先过去,我端了药就过来。” “那哥哥,你快些!”然后是一阵小腿跑开的声音。 院内一阵沉默,隔了半晌才又听到无忌劝说俞岱岩喝药的声音,无双在一旁帮衬道:“三伯,我这里有好多蜜饯,你吃了药,再吃些蜜饯,就不苦了!” 素素和张翠山听了,握紧了彼此的手,心下十分欣慰。正准备悄然离开,便听得俞岱岩在院内道:“五弟,你们进来吧!” 素素二人一惊,原来俞岱岩早已发现他们在门外了。张翠山快步走了进去,素素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无忌无双叫了声“爹爹妈妈”便不再说话,安静侍立一旁。 张翠山走上前去道了声“三哥”便再难开口。 俞岱岩感慨道:“五弟,弟妹,你们生了对好儿女!” 素素听他口呼“弟妹”,心中一愣,怔在原地,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张翠山喜道:“三哥,你,你不怪罪了!” 俞岱岩语重心长地说:“当年之事,弟妹本也无甚过错,何来怪罪不怪罪的!” 张翠山以为他是气急之时说的反话,心下焦急,想要解释,嘴角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俞岱岩又续道:“你莫急。我说的却是实话。‘武林至尊’谁人不想,当年众人为屠龙刀你争我夺,江湖上一阵腥风血雨。我握有屠龙刀在手便当知已成众矢之的,武林中为夺屠龙刀不择手段之人还少吗?大家都眼瞧着我手中的宝贝,弟妹自然要先下手为强,难道那等情况之下还来与我讲什么道义吗?且弟妹也实无伤我之心,不然也不会花二千两黄金托付龙门镖局将我送回武当,又因不放心而一路尾随相护。那时,我本与弟妹素不相识,弟妹如此费心已是仁至义尽了。乃至之后另起风波,却是我们谁也没能料到的。况且,弟妹也已尽力与害我之人相斗,只是不敌对方反受伤中毒。此事确实怨不得弟妹。只是,我突然知晓真相,悲愤自己十年苦楚,又兼之一直未能寻得那魁首,一时间没能回转过来,想岔了。没成想,竟差点害了你们夫妻!当是我对不住你们才是。幸好有师傅在场,这悲剧才没能发生,不然,不然……五弟,弟妹,你们不可再有此等想法,否则叫我情何以堪,又叫无忌无双两个孩子怎生是好!” 素素与张翠山见他说的真切,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三人竟都落下泪来。 素素哽咽这道:“俞三侠,我定然找来黑玉断续膏治好你!” 俞岱岩却道:“我已这般十年,早就习惯了,你们也无需为我费尽心思。只是,弟妹,你心中可是在怪我,不然,怎的只叫我‘俞三侠’?” 素素忙急道:“不是,不是!我怎会怪你!” 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欢呼:“弟妹,还不快叫三哥!” 三人循声望去,却见宋远桥俞莲舟五人不知何时已进了院门。众人脸上俱是欢喜之色,想必已全然听到了他们方才对话。素素心知怕是他们得了消息知道她与张翠山在此处,担心他们与俞岱岩再起冲突,所以一道前来。 素素听得张松溪此言,忙欢喜地朝俞岱岩道了声“三哥” 殷梨亭大喜,道:“三哥能够释怀,当真是太好了,如此,五哥和五嫂心中的大石也可放下了。” 无双插嘴道:“三伯,你当真不生爹爹妈妈的气了吗?” 俞岱岩见她满脸期待,笑道:“不生气了!” 无双拍手叫好,道:“三伯不生气,青书哥哥可以带我去山上抓猴子了!” 大伙听了,均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俞岱岩奇道:“三伯生不生气与青书带不带你去抓猴子有何干系?” 无双道:“三伯生气,爹爹妈妈就不开心。爹妈不开心,大伯他们也不开心。青书哥哥就不会开心,就不带我去抓猴子了!” 俞岱岩想着,竟因自己使得众兄弟都郁郁寡欢,实在不该,心下不免愧疚。 殷梨亭欢喜地抱起无双道:“青书答应了带你上山抓猴子吗?” “恩。那天,我跟青书哥哥说咱们冰火岛的大白猿。青书哥哥说,这里怕是难找到白猿,但是有猴子。青书哥哥还说,要是我喜欢,便带我去抓两只来。可是……”说到此处,无双看着宋远桥,告状似地道:“爹爹说了,君子要言而有信。青书哥哥不是君子,他说话不算数,一定会变成大胖子的!” 无忌在一旁纠正道:“那叫食言而肥!” 无双嘟着嘴,满脸不赞同的道:“那不就是变成大胖子了嘛!” 众人听了,皆哈哈大笑起来。 谋定 莫声谷道:“青书不带你去抓,七叔带你去,可好?” 无双喜道:“好啊!等抓来了猴子,我要亲自给它们取名字。我要好好想想,一定比大白二白好听!” 莫声谷疑惑道:“什么大白二白?” 俞岱岩笑道:“大白二白是他们在冰火岛养的两只白猿!”显然无双和他说了不少冰火岛之事,他已耳熟能详。 莫声谷快人快语道:“怎么取的这般名字,着实难听!” 无双翘着嘴道:“七叔也觉得难听吗?名字是哥哥取的!”一脸“哥哥真笨,没我聪明”的模样。 无忌抿了抿嘴,很是委屈地小声嘀咕道:“我那时才两岁,字都不认识多少,怎么会取名字?”说完又想起自己是哥哥,不应和妹妹一般见识,神色间又有些赧然。 素素见了,忙将他揽了过来,掏出手绢帮他把因煎药而弄得满脸的污垢擦拭干净,道:“无忌那时还小,后来取的春春和晓晓的名字就不错,还有典故呢!” 无忌听了,脸上笑开了花。无双却别过脸去,气道:“妈妈就是偏心,只会帮着哥哥!” 莫声谷捏了捏无双的脸颊,道:“咱们小无双吃醋啰!” 无双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地将头扭向后去。 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哄笑! 俞岱岩叹道:“咱们兄弟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开怀大笑了!” 张松溪道:“咱们当感谢无双这个开心果。” 殷梨亭道:“如今五哥回来,待得武昌黄鹤楼事毕之后,咱们便去找来那黑玉断续膏治好三哥。到时,咱们七兄弟再一起仗剑江湖,岂不还有许多机会开怀大笑!” 俞岱岩听了,只不说话,微微叹息了一声。 俞莲舟道:“我知三弟是怕那贼子武艺高强,恐咱们夺药途中有何闪失。只是,多承江湖朋友赐了咱们‘武当七侠’这名号,咱们虽不敢当,但自幼得师父教导,倒也有几分本事。何况,咱们也都不是那等鲁莽之人,智取力敌,总有一样能得手。” 宋远桥应道:“不错!咱们兄弟一体,不论那贼子有多少人,武功多高,咱们兄弟只需一起上,未必斗不过他们!” 张松溪道:“那贼子虽练成了大力金刚指,但咱们也未必不敌他,咱们‘武当七侠’可不是那浪得虚名之辈。况且,三哥忘了我武当的真武七截阵?那贼子未必有本事叫咱们使出这绝招来!” 俞岱岩道:“只如今,我……” 张松溪又道:“三哥虽不能去,咱们可叫五弟妹顶上!” 俞岱岩自然真武七截阵的厉害,心下稍安。 殷梨亭喜道:“如此,咱们只需等武昌黄鹤楼事毕之后,便动身。” 素素忧心道:“怕是不必等黄鹤楼之约了。” 众人听得,竟皆愣住,不得其意。只张松溪向来心思缜密,足智多谋,想了片刻便了然道:“过得几日便是师傅百岁寿辰,弟妹的意思是说,众人会趁此机会以祝寿为名前来兴师问罪?” 张翠山愧道:“若因我之事,搅了师父寿宴,岂非罪过!” 莫声谷愤然道:“他们敢!” 宋远桥沉思了一会,道:“师父百岁寿宴将近,这几天山下弟子陆续回山拜寿,倒是说了件轶事,我正想找五弟弟妹问个明白!” 俞莲舟惊道:“事情与五弟弟妹有关?” 宋远桥续道:“江湖上最近不太太平。自五弟与弟妹说谢逊已葬身大海,众人皆道屠龙刀已失,便将心思放在了倚天剑上,说既有‘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一句,那么这倚天剑自然是要强过屠龙刀的。” 殷梨亭焦急道:“那峨眉岂不是一下子处在了这风尖浪口之上,那……” 张松溪打趣道:“六弟放心,你的纪姑娘必定没事。” 殷梨亭不觉羞红了脸。 宋远桥接着道:“峨眉是大派,而且倚天剑是峨眉祖师郭襄女侠传承下来的,众人顾着颜面怎好明目张胆的去夺。有些个宵小鬼祟行事,但灭绝师太是何等人物,早一剑料理了。所以,峨眉倒未受何重创。不过,你们可知,就在不久前,那屠龙刀又重现江湖了?” 张翠山奇道:“屠龙刀一直在我义兄手中,他如今在冰火岛上,那屠龙刀如何能重现江湖?” 宋远桥又道:“便是你们回归中土之后,与众人说谢逊随屠龙刀一起葬身大海,有些人自是不甘心的。便找了船只出海去寻,后来还真叫巨鲸帮的人在海底给寻到了。其他帮派自然竞相争夺,便在大家酣战一处时,一脸上有痣的男子出现,抢了屠龙刀离去。众人自然穷追,后来在大都见那男子进了汝阳王府。如今武林中人许多都已赶赴大都,到处去寻这男子。” 俞莲舟沉声道:“怎的又是脸上有痣的男子,可是那伤了三弟之人?大哥,这消息是否属实!” “应当不错!那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夺的刀,华山崆峒派弟子也都在场。且是峨眉弟子眼见他拿着屠龙刀进的汝阳王府。” “可是我们启程之后冰火岛出了什么岔子,难道我义兄也回来了?难道是他遭了什么不测?”张翠山想到此处,心中甚是担忧着急。 素素心知自己计谋得逞了,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张翠山见状心下便明朗了三分,问道:“素素,这其中可是你做了什么?” 素素道:“不错!这把屠龙刀是假的,是我当日叫我师叔打造的,那脸上有痣之人也是我天鹰教找人假扮的。” 张翠山摇头道:“如此一来,江湖有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了!” 素素拉了拉张翠山道:“五哥,我当日没和你商量,是怕你不会允。只是,我若不这般策划一番,众人怎么会信你我之言!何况,江湖中人自己贪图那屠龙刀,若真有个损伤,也只能怪他们自己心术不正!再说,我已将刀引向汝阳王府去,若他们要刀,便找汝阳王要去。这般,也算为咱们汉人尽了些力,也算死得其所了!” 张松溪笑道:“弟妹果真厉害。这么一来,既方便咱们去寻那害了三哥之人,又为驱除鞑子找了不少主力,元廷这阵子可有得忙了。” 众人听了,竟皆拍手道:“好主意!” 张翠山见众兄弟都不曾怪罪,这才放下心来。 俞莲舟道:“如此,若是他们在师傅大寿时过来,咱们也不必担忧了!” 殷梨亭猛的一拍大腿道:“咱们怎么忘了,咱们可是来叫五哥去写寿联的!”说着,将无双放了下来,对素素说:“五嫂,你别怪我拉了五哥去,谁教他叫作‘铁划银钩’呢?”说着,便拉了张翠山往外去了。 素素看着他这般孩子似地举动,欣然一笑。 青书 宋青书一记神门十三剑指向无忌神门穴,无忌避之不及,无奈只得弃了剑,右手用灵犀指夹住剑刃,左手以白猿通背拳抓向宋青书手腕,手肘以臂力向宋青书胸口撞去。宋青书也干脆弃了剑,头向后仰轻轻避开了无忌的反攻,再使出绵掌一个“缠”字诀绕上无忌手臂,无忌以掌为剑,使出行云流水剑法堪堪将自己手臂脱出,顺势一记震山掌朝宋青书面门拍去,宋青书迅速已回风掌与无忌相击,掌力相冲,二人都往后退去。只是宋青书退了两步,无忌却退了四五步。胜负高下立现。 众人皆拍手道:“好!” 宋青书抱拳朝无忌道了声“承让”,言语中颇有些歉意。 无忌却毫不在意,笑呵呵地道:“多谢青书师兄手下留情!” 素素知晓无忌虽聪慧,与武学悟性也高,但宋青书武艺却是武当六大名家亲授,承张三丰亲自指点,自幼作为武当三代接班人培养。且如今不到十四,却已随各位师叔走过几趟江湖,历练过一番,自然不是无忌这等从未与人交过手的菜鸟可比。无忌只输了两三步已十分难得。素素心下高兴,忙将无忌唤了过来,为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张翠山一把搂过宋青书,感慨道:“想不到,十年不见,青书已经这般本事了。” 宋青书道:“五叔见笑了,我不过比无忌师弟长了几岁,若他到我这般年纪,定比我强上许多。”语气略有些腼腆却也不卑不亢,虽还年少,轮廓却渐分明,五官清秀,面目温和,眉间还藏了几分英气。身着长衫,气质儒雅,已有了几分谦谦君子之风。素素实难将眼前的宋青书与那等为了个女子而欺师灭祖之辈联系在一起。 素素心中正纠结着,只听得宋青书又道:“五叔,前阵子我得了一本《玄秘塔碑》的拓本,我明日便给五叔拿过去。”言语间很是欢喜,且带了十分地亲昵,还颇有些讨好撒娇的意味,看得素素莫名其妙。 殷梨亭道:“青书何时得了这等珍品,怎的只拿了于五哥瞧,也不给我们观赏观赏!” 张松溪打趣道:“便是摆在你面前,你可看得懂?” 殷梨亭微红了脸,赧然地挠了挠头。 莫声谷向素素道:“五嫂怕是不知道。青书小时候和五哥比大师兄还亲。是五哥给青书启得蒙。青书习字描红也是五哥手把手教的。” 宋远桥接道:“只是后来五弟失踪,咱们又不精通书法,青书于此道上便也荒废了。”转而又对宋青书道,“如今你五叔也回来了,你可得勤加练习才是。” 宋青书恭敬应了声“是” 莫声谷不以为然地道:“大哥对青书也太严厉了些,这十年来,五哥虽不在,但青书可记着五哥的话,天天坚持临半个时辰的贴的。” 张翠山听了,问宋青书道:“青书如今在临何贴?” “刚临完了《怀素自序》,正起手临那《玄秘塔碑》,只是有些地方颇有些阻滞,还望五叔赐教。” 无双好奇道:“什么是《怀素自序》和《玄秘塔碑》?” 殷梨亭笑道:“你爹爹号称铁划银钩,你可不能连《怀素自序》和《玄秘塔碑》都不知道,堕了你爹爹地威名。” 无双听了,左右扭捏,甚是不好意思。 无忌解围道:“《怀素自序》是大文学家苏轼苏东坡的书法代表作。玄秘塔碑立于山西西安碑林,是唐裴休撰文,柳公权书写并篆额的。” 无双又问道:“苏轼我知道,妈妈教我背的《水调歌头》就是他写的。可是柳公权是谁?” 宋青书笑着摸了摸无双的头,道:“他自创柳体,与书法大家颜真卿并称‘颜筋柳骨’。” 无双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宋青书道:“他很厉害吗,比爹爹还厉害?”孩子眼里父母永远是最好的。 宋青书被她问得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众人听得这般童言童语,不禁笑了出来。 莫声谷道:“五哥,我瞧着无忌刚刚有几套功夫似乎不是武当武学,可是那金毛谢逊所教?” 无忌接道:“我刚才使得白猿通背拳和灵犀指是我义父亲创的,但之后所使的行云流水剑法却是爹爹创的,只是当时我手上已无剑,只能以掌代之。爹爹还另创了门轻功,叫风行万里!” 殷梨亭奇道:“是吗?”又转头拉着张翠山问起来。张翠山便将如何起的这般心思,如何领略大自然之奇妙,以及如何创出的武学一一说于大家听。末了,又将那四套功夫一一演示了一遍,先是谢逊的白猿通背拳和灵犀指,再是自己创的风行万里和行云流水剑。张翠山武学造诣比无忌高出许多,且内力精纯,早已将四套功夫融会贯通,因此舞起来竟是气势磅礴,剑风凌厉,淋漓尽致。待得最后一剑收尾,众人仍沉浸其中,没能回转过来。 过了半晌,宋远桥才道:“那金毛狮王谢逊果真厉害,不负盛名。” 莫声谷惊喜道:“我说五哥才厉害呢,不说那套剑法如何心随意转,流转不定,当得行云流水之名,便是那套轻功,和咱们的梯云纵也不遑多让了。怪不得师父最是喜欢五哥,常说,咱们七个弟子中五哥悟性最高,我以往听着虽嘴上不说,心中到底有几分不服气,如今,我可算是当真服了。” 张翠山道:“七弟何必如此。七弟如今专练外门武功,他日内外兼修、刚柔合一,那是非你莫属。愚兄十余年不在师父身边,少受恩师十年教诲,怕是退居最末了。” 殷梨亭道:“五哥何必谦虚。便是你刚刚使出的功夫,小弟便是拍马也赶不上的。” 俞莲舟笑着对素素道:“弟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五年之前,恩师九十五岁寿诞,咱们师兄弟称觞祝寿之际,恩师忽然大为不欢,说道:‘我七个弟子之中,悟性最高,文武双全,惟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的衣钵,唉,可惜他福薄,五年来存亡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你说,师父是不是最喜欢五弟?” 张翠山听了,眼眶湿润,心下甚是感激。 莫声谷道:“五哥,走,走!咱们将那剑法和轻功演给师父瞧瞧,师父必然十分欢喜。”说完便拉着张翠山往张三丰处去。 张三丰看完,捋了捋须,心下欢喜欣慰,脸上笑容更甚,思索了一会,将剑招中一两处纰漏之处一一纠正过来,便命张翠山将其教于其他弟子,自此一并列入武当武学之中。 众人见了,皆是高兴异常。 寿宴(上) 转眼便到了四月初九,张三丰百岁寿宴。 这日,紫霄宫内布置一新,厅堂上都贴了张翠山所书的寿联,或曰“德行齐辉一门合庆福寿大衍百岁同符”,或曰“上寿期颐庄椿不老;君子福履洪范斯陈”,又有曰“寿晋期颐天年永运;光增史乘人瑞流传”,总之,前前后后,一片喜气。 清晨,以宋远桥为首,俞岱岩躺在藤椅上,众弟子同向张三丰拜了寿,然后青书无忌无双也一一跪拜了,轮到门下三四代小弟子时,一道童进来,递给宋远桥一张名帖,上书“昆仑后学何太冲率门下弟子恭祝张真人寿比南山”。宋远桥忙携了师兄弟迎出门去。之后,崆峒,峨眉,神拳门、海沙派、巨鲸帮、巫山派,许多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陆续来到山上拜寿。众人皆惊,心想:弟妹果真料事如神。幸好此前已有准备,否则这许多人,怕是连伙食都准备不齐全,咱们武当派可就丢人了。只是,他们虽名为拜寿,除峨眉送了十六色珍贵玉器之外,另有一件大红锦缎道袍,用金线绣着一百个各不相同的“寿”字,花的功夫甚是不小。其余大多皆为空手而来,或在山下随意买的物事,也忒不将咱们武当放在眼里。 众人心中虽然愤怒,但面上却丝毫不露,礼数周道。 待得少林派空闻方丈携同空智空性及门下弟子到了之后,昆仑派何太冲再忍耐不住,道:“张真人,这次咱们前来,是有两件事。一则是为您贺寿,这二嘛,今日武林中人大多都已到齐,咱们也不必等那一月后的武昌黄鹤楼之约了,便在此处向张五侠打听一下那恶贼谢逊的下落!” 莫声谷气道:“怪不得你们个个身藏兵器,今日乃恩师百岁寿辰,你等怎可如此无礼?再说,我五哥早在回归中土那日便说的清楚明白,那‘恶贼谢逊’早已葬身大海了!你们还待怎的?” 何太冲并不理会他,只瞪着张翠山道:“张五侠,那恶贼谢逊果真是死了吗?” 素素不待张翠山回答,冷笑道:“说是死了便是死了,你们怎的这般不知好歹,定要不依不饶,纠缠不清?你们若早信了我的话,早先一步出海去寻,那屠龙刀又怎会叫旁人夺了去,落到元廷手中。” 屠龙刀再现之事,武林中人传的沸沸扬扬,已是人尽皆知。且当日夺刀之时,昆仑峨眉等派皆有门下弟子在场,亲眼所见。在场众人自是心中了然。只是屠龙刀诱惑太大,众人也不过是抱了万一的机会不死心的再来问上一问罢了。 何太冲自然听得出素素话语间极是讽刺冷嘲他们觊觎屠龙刀之意,却也哑口无言。只得回身与巨鲸帮道:“秦帮主,听闻当日是贵帮中人于海底发现的屠龙刀,不知当日是何情形,可否告知?” 巨鲸帮帮主秦晋回道:“敝帮与谢逊有血海深仇,自不能只听信张五侠与张夫人一面之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刚好帮中也有一善潜水者主动请缨,因此便派了帮众出海去寻。结果,未曾找到谢逊尸身,却于海底深层的岩石缝中找到了卡在其中的屠龙刀。只是刚一上岸便遇了许多帮派前来围堵。那神秘人便在一片混乱之中夺去了屠龙刀,敝帮中那寻得屠龙刀之人亦被他打落入海,再无生还。” 素素心知他不过是觊觎屠龙刀才开船出海,却假借了谢逊之名,谢逊若真葬身大海,也已时隔十年,哪里还有什么尸身,不觉冷笑,又思及那善潜水者定是李天垣找的人,人家早遁海逃走了,也便没了对质之人,便哼了一声,道:“既然已经在海底找到了屠龙刀,便证明我等所说非虚,何掌门既一早便知此事,却还有什么要问?” 何太冲被素素说的面红耳赤,一甩袖,无奈坐回椅上。 空闻道:“谢逊之事暂且不谈,咱们龙门镖局一事今日却得说个清楚明白。” 张翠山朗声道:“空闻大师,龙门镖局七十一口和少林六名僧人共七十七条人命,绝非晚辈所伤。张翠山一生受恩师训诲,虽然愚庸,却不敢打诳。” 素素道:“空闻大师言道龙门镖局一案乃五哥所为,不知可有凭证?” 素素此言刚落,便见有三个僧人从空闻身后走出,素素自知这便是那圆心、圆音、圆业。圆字辈三人便愤而将当日之事一一说将出来。末了,那圆业怒目对张翠山道:“张翠山,慧风亲眼所见你是真凶,你莫以为杀了他灭口便能逃脱。” 素素心下冷笑,道:“大师是说,当日少林弟子亲见咱们张五侠从窗口逃出,你们先时并不知他是谁,只是随后,他又从正门而入,自报家门,是也不是?” 圆业道:“不错!” 素素笑道:“我今日才知原来我竟嫁了个傻子,咱们张五侠脑子不只笨还残了不成,他杀了人不愿承认,你们不知晓岂不最好,又何必再从正门进来,自称自己是武当‘张五侠’?” 圆业被问得一愣,“这,这……”了半天,无话可答。 素素接着道:“你说,张五侠叫那慧风辨认自己是否是真凶,那慧风说了‘你不’二字,就被人用银针射杀?” 圆业道:“是!” 素素又道:“可是如你所说当时张五侠一手握有铁笔银钩,一手持烛台以便慧风看清自己面貌,何来的第三只手去发银针?我却也不知晓咱们的张五侠何时竟长了三头六臂!何况慧风只说了‘你不’二字,你怎知他不是要说‘你不是凶手’。这般浅显的道理,连三岁孩童都知,也只你们一帮秃驴看不明白。” 众人听得,均觉有理。 圆业等人听了此骂,更是气愤,道:“我们却见那越窗之人与张五侠一般穿戴,却是一人,慧风都大锦断不会认错。” 素素听得他此说,并不言语,转身进了内堂,过得一会,出来时已穿上了与张翠山一般的衣物。这般一打扮竟与张翠山又五六分相似。 众人皆惊,圆业怒道:“莫非那凶徒竟是你?” 素素斜眼一瞪,道:“你们这般秃驴怎的这般似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寻常衣物,何人买不到。我这般穿法,只是想要证明你们所见未必属实。既然我能扮成这般模样,焉知旁人不能?只要有心便是了。不瞒你说,我本痛恨都大锦未能将俞三侠安然送回武当,那夜便想去龙门镖局找他算账,可当我到了龙门镖局之时,他们却已被人给杀死了。但那凶徒我却是见到了的。我见他杀了人便逃,还追了他一路,只未想到他却是有人接应,我寡不敌众,叫他给跑了,但却也划破了他的衣裳,看到他挂在腰间的令牌,上面刻了个‘汝’字!” 众人惊道:“莫非又是那汝阳王府!” 圆业却仍不肯死心,道:“你这是在狡辩,你这妖女,你能扮得这般像,如何能不是凶手。我这便杀了你,为我师侄报仇!”说着便神拳朝素素打去,却被空闻呵住。 空闻道:“此为张夫人一面之词,做不得准!” 素素气急,正要反驳,却听得殿外传来一粗犷的声音道:“我妹妹说不是她便不是她!” 寿宴(下) 素素一喜,忙迎上前去,叫道:“大哥!” 殷野王紧抓这素素手臂,道:“妹子,可算是见到你了,这十年,可想得哥哥好苦啊!” 素素见他言语激动,心下也是十分欢喜感激。 殷野王又道:“素素,咱们兄妹十年别情容后再续!”说着,放开了素素,走至张三丰面前,躬身抱拳道:“晚辈给张真人拜寿,祝张真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只因有些俗事给耽搁了,来的晚些,还望张真人勿怪!”说完便转身叫下人将礼箱抬进来,道:“区区薄礼,还望张真人笑纳。” 说的虽是薄礼,却叫众人都吃了一惊。只见,寿礼有四样:一尊尺来高的白玉南极仙翁,玉质晶莹剔透,触手生温;一张绣有“翘盼福音”的黄梨木丝缎屏风;一个彩绘八仙贺寿的半人高的八宝琉璃花瓶;一株足有婴儿手臂粗的千年野参。每一样皆是稀世珍品,直看得这群以拜寿为名,问罪为实的小人脸色大变。 殷野王却混不在意,只冷脸对少林众人道:“我妹妹既说了不是便不是,你们还待怎的?若你们定要将这帽子扣下来,咱们天鹰教也不惧。这十年来,打的架也不少,咱们天鹰教何曾怕过,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我殷野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张松溪见他作势便要上前开打,忙伸手怀中,摸出了一只金元宝,金锭上指痕明晰,大声道:“天下英雄共见,害我俞三哥之人,便是在这金元宝上捏出指痕的少林弟子。除了少林派的金刚指力,还有哪一家、哪一派的武功能捏金生印么?” 空闻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事,老衲数年前便说的清楚明了,俞三侠之事实非我少林所为!且日前以有峨眉弟子在大都与那脸上有痣之人动过手,也见证了他所使的便是那大力金刚指,只此人绝非我少林之人。” 莫声谷冷笑道:“学的是你少林的绝学,人却不是你少林的,大师这是何意?” 空闻道:“旁人不知,但张真人已逾百岁,定知还有西域少林一派,他们却也是知晓此等少林绝学的。” 张三丰回道:“不错!今日听得大师之言,老道才想起,西域少林还曾出过一个叛徒,便是那火工头陀,他自出少林后,与西域另创了金刚一门。如此看来,想必那脸带黑痣之人定是出自此派。” 空闻再次念了声佛,道:“多谢张真人明察秋毫!” 素素道:“大师,那元廷之人既能扮作少林门人伤了武当俞三侠,为何不能杀了那龙门镖局以嫁祸武当?” 空闻疑道:“他们为何要这般做?” 素素笑了笑,道:“这还不简单,蒙古鞑子向来不把汉人当人看,任意糟践残杀,咱们江湖人士嫉恶如仇,谁人不恨,常与他们作对。而今武林以少林武当为泰山北斗,若此两大派生了仇怨嫌隙,旁派或与少林交好,或偏帮武当,总能搅得一窝乱,待得咱们自相残杀两败俱伤之时,元廷再出来坐收这渔翁之利,岂不轻而易举解除了他的心腹大患。” 众人似是醍醐灌顶,幡然领悟。皆对元廷骂骂捏捏。 素素趁热打铁道:“空闻大师,您是前辈,自然知晓此中厉害。咱们可不能这般同室操戈,叫元廷捡了便宜。” 素素这般一说,便是空闻不赞同也得作罢,若是再纠缠下去,岂非成了不顾民族大义,蛮不讲理之辈? 空闻朝张三丰道:“即是如此,此事便当作罢。多有叨扰,还往张真人海涵!”说完,便携了门人匆匆离去。 其余各派见得此番情景,知晓已无甚可说,还是去大都寻那屠龙刀要紧,便也陆续告辞。 殷野王这才得空拉了素素至一旁,道:“叫大哥好生看看你!” 素素转了个圈,道:“大哥瞧,我可是安然无恙,一根汗毛都没少!” 殷野王叹息道:“自你失踪之后,爹妈与我不知怎生担心。爹爹总后悔说,那屠龙刀有什么好,就不该去夺那屠龙刀,反倒害了你,如今见得你平安归来,爹妈不知有多开心。” 素素愧道:“上次听师叔说妈妈身子不好,不知现下怎样?” “你叫师叔带回来的那药丸极好,妈吃了后身子爽利不少,如今看来,应是无甚大碍了。” 素素直道:“那便好!那便好!” 此时,武当众人也收拾完了残局,上前与殷野王一一见过。无忌无双也过来拜见了舅舅。殷野王随手解了腰间挂着的双龙戏珠的玉佩给了无双,又将七彩宝石的乌金匕首给了无忌,笑着道:“这匕首你可要好生守着,你妈妈小的时候喜欢这匕首既锋利又好看,非得与我要,我可硬是没给。今日我给了你,叫她眼馋去!”素素无奈,拉了下殷野王,道:“哥,这都多少年的事了,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殷野王哈哈笑了声,转头忽地对张翠山道:“张五侠,你既娶了我妹子,有句话,咱们可得说在前头。” 张翠山抱拳道:“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我只有这一个妹子,爹妈也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因此,素素从小就是咱们放在心尖上长大的,要星星绝不给摘月亮。她素来任性要强,在江湖行走从不知收敛,惹了不少事,得罪了不少人,当年还非得与我一起去夺屠龙刀。只是,素素的须蚊针发力尚浅,真正伤了俞三侠的却是我后来所发的七星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武当七侠,若要追究,只管冲着我来,我殷野王定然奉陪。” 素素知道殷野王是想要将事情全然揽在自己身上,又思及天鹰教做事向来恣意偏激,对头虽多,也从不曾怕过谁,大哥也是随性惯了的,江湖仇杀从来都是抡刀上阵,何曾如今日这般温声与人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又念及父母兄长从小待自己的恩情,又是感激又是羞愧,喉头不觉哽咽起来。 只听得宋远桥道:“殷堂主此话便是将咱们武当七侠小瞧了。咱们七兄弟一体,如今弟妹嫁了我五弟,自然也与我们是一体,不说如今三弟已全然不怪罪,便是三弟不能释怀,咱们几兄弟也只有帮着开解回转的,怎会找殷堂主与弟妹寻仇?至于弟妹少不更事在江湖惹得麻烦,难道咱们武当还怕了他们不曾,也定是要与弟妹一同承担的。” 殷野王听得心下欢喜,连道了几声“好”,有揽过张翠山的肩,道:“妹夫,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天鹰教的大姑爷。我只盼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偕老。你可得好生待她,若你敢欺负我妹子,我殷野王便是知道打不过你武当七侠,也要与你们拼个你死我活!” 张翠山握了素素的手道:“素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只有对她好,怎会欺负她?” 素素心下高兴,拉了殷野王道:“哥,你既然来了,不妨多留几日,咱们兄妹也好说说话。” 张翠山也跟着挽留,殷野王却道:“不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呢!” 素素奇道:“可是有什么事,怎得这般急?” 殷野王笑道:“是爹妈急!爹妈担心你,妈知道俞三侠的事,非得叫我亲自过来瞧瞧你,怕他们为难于你。如今见你好的很,我也就放心了。这就要回去给爹妈复命,也叫他们安心。” 张翠山道:“既如此,还望大哥代我问岳父岳母安好。我本该尽快带了素素前去拜见,只是还有些事未了,还望岳父岳母勿怪!” 殷野王挥手道:“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只是家父家母心念素素,待得你们休整妥当了,便早些过去的好。” 张翠山躬身应了“是”,又与素素二人亲将其送至山下。 遇劫 寿宴结束,谢逊龙门镖局之事也已解决,素素心中大石这才落下,为自己努力改变了命运欣喜不已,但仍旧牵挂这那黑玉断续膏,因此,稍事休息,便连同张翠山与俞二张四殷六一道下山前往大都。 几人心中都甚是急切,因此马不停蹄,只用了七八日便到了河南境内。走在官道正打算进城休整一番,忽的从道旁窜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双手握着双刀拦在他们马前,道:“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素素嘴角直抽,好经典的强盗开口语!难道果真是穿越女主气场,到哪都不会太平?可是,这江湖中敢劫武当七侠的强盗,这怕还是第一个,且打劫之人喉头平滑,耳垂上还有耳洞,显见的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素素一下来了兴致,她三世为人,还是第一次被强盗打劫,且观此人吐息,武功明显在他们之下,怕是他们随便一人出手就能将她料理了。所以,素素也不着急,端坐于马上,全当看戏,陪她玩玩又何妨,便道:“不知这位大侠要多少买路财?”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素素会有此一问,想了一下,道:“恩,就五千两吧!不过,我要的可是黄金!“ 素素笑道:“五千两黄金!咱们身上怕是没有这么多,这可怎生是好?” 那女子听得此话,立马高兴起来,走到素素马前道:“这也没关系,没有钱总有人啊!我瞧小娘子长的还不错,不如跟了我,香的辣的决不亏待你!” 一旁的张翠山听得此话,面色一沉,方要出手,却被素素一把握住:“五哥,莫急!” 殷梨亭道:“我五嫂早便嫁了我五哥,定是不会同你去的。你快些让出道来,咱们还可不同你计较。” 那女子回头望着殷梨亭,笑靥如花,道:“你五嫂不同我去,不如你同我去吧,现在有钱有权的达官贵人不都喜欢养兔儿爷,何况你长得这般清秀,叫我好生欢喜,不如便随我回去做我的压寨相公吧!” 素素好容易忍住了笑。敢情!还想男女通吃! 殷梨亭又羞又怒,脸色绯红,道:“你,你,你……” 那女子见得他这般面薄,更是起劲,道:“爷当真是喜欢你这般模样!”说着,便利落翻身上马去摸殷梨亭的脸。殷梨亭大惊,一个起落,跃下马背,怒道:“你这人好不知羞!” 那女子眉眼一挑,道:“爷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你莫不知福,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说完便抡刀朝殷梨亭砍去,殷梨亭踏着梯云纵,一个闪身已来到那女子左边一手握住女子脉门,一手为掌朝那女子拍去,刚触及那女子胸前,便又倏地缩了回来,愣在当场,吞吐道:“你,你怎会是女子?我,我……” 那女子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被人占了便宜,甚是气愤,抡了双刀再杀将过来,口中怒道:“你这淫贼!我,我杀了你!” 殷梨亭这次却未回手,只一味躲避,道:“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你是女子!” 那女子却全然不听他道歉解释,只一味拿了刀乱砍,口中直呼淫贼。 张翠山见状,翻身下马,以铁笔格挡住那女子的双刀,另那女子动弹不得,这才道:“这位姑娘,我六弟不非有意,你且先息怒!” 素素满头黑线,得!这究竟唱的哪一出?被劫的反向打劫的赔礼道歉,莫说她三世从未见过,便是这当今武林之中,怕也是头一份! 那女子并不作答,只怒目以对,突地眼珠一翻,晕倒在地,眉目皱紧,紧抿了双唇,蜷缩成一团,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素素等人大惊,忙下马查看。 张翠山也愣住了,道:“我并未伤到她!” 素素道:“五哥,不是你!应是这姑娘本就有疾!”又转头对正查看那女子的俞莲舟道:“二哥,怎么样?” 俞莲舟摇了摇头,道:“这姑娘脉相实在奇怪,忽强忽弱,忽浮忽沉,且身体冰冷,体内内力横冲直撞。我方才试着输了些内力于她,本想要抚平她体内内息,可却收效甚微。” 殷梨亭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张松溪道:“隔衣疗伤多有不到之处,只是男女有别,咱们先进城找间客栈,再叫弟妹试试,六弟去请大夫。” 几人听得,忙将那女子扶上素素马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到得镇上,就近找了间客栈,殷梨亭便四处去寻医馆。 素素将那女子放在床上,解了她的衣服,将双掌放置她背上,专心为其疗伤,张翠山等呆在门外守候。 过了快半个时辰,素素只觉额上全是汗水,但输入的内力全似是石沉大海一般,一丝作用也无。幸得这女子本身内力浅薄,否则这般乱撞下去,怕是早便暴体而亡。只是,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脱的时间越久越是危险。 素素心下焦急,忽地想到什么,忙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将那灵芝药丸喂进女子嘴里,再尝试着运了次内息。这次却颇有疗效,不到一柱香时间,已将女子体内内力抚平,再探得气息脉搏均已平稳,素素这才放下心来,帮那女子和上衣,放置床上,掖好被角。 待打开门,只见张翠山等人均面露焦急,殷梨亭早已请了大夫等在一旁,见了素素,忙问:“五嫂!那姑娘怎么样了?” 素素笑道:“应当已经无碍了。” 几人又请了大夫进去,只是那大夫探了半天脉相也得不出结论来,只道:“老朽能力有限,实在不知这姑娘得的何症,实在惭愧,各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素素几人心下早有准备,武林中人关乎内息的病症,寻常大夫如何能探得出来,便也未再询问,只依旧付了诊金,送了那大夫出门。 张翠山道:“如今可怎生是好,咱们总不能扔下这姑娘不管不顾,实非君子所为!” 素素道:“咱们赶了这几日的路,也都累了。五哥,你与二哥四哥六弟先去歇息,我在这守着。这姑娘刚刚才好些,我怕到得晚间又有反复。” 张松溪道:“那便有劳弟妹了!” 素素笑道:“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谁叫这里只我一个女子!” 张翠山见素素额头全是汗,心下心疼,硬要留下相陪。 素素却道:“你在这里,我们反倒多有不便。你放心,若无事,我自会在榻上歇息,若有情况,定会叫你。” 张翠听了,无法,只得与众人一同离去。 方影 到得晚间,那女子病情果然又反复了两次,均被素素压了下来。只是那女子于朦胧间,一会叫着“大哥,二哥”,一会叫着要水。素素忙前忙后,至后半夜才消停下来,搬了椅榻至床旁,稍稍眯了一会。 第二日,素素察觉床旁有动静,睁开眼来,发现那女子已经苏醒,见了素素,歉意地道:“对不起,吵醒你了!” 素素笑了笑,示意无妨,再探了下她的脉搏,道:“看来,已经没事了。” 那女子听了,感激地道:“是你救了我!你还守了我一夜?” 素素只笑着说:“姑娘没事便好!姑娘的病症虽是旧疾,却是因我们才发作的。我们自然要好好照料姑娘。” 那女子听了,眉一扬,嘟着嘴道:“你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放过那淫贼!” 素素看着她孩子气的言语举动,不觉好笑,道:“我六弟虽不经意间触碰到姑娘,但姑娘之前也有调戏于我六弟,何况姑娘病发,还是六弟为姑娘请的大夫,不如便当是扯平了。” 那女子道:“账不是这么算的。什么调戏不调戏的,我才没有调戏他!我不过是玩玩罢了,又不会真怎么样了他,谁叫他那般害羞好逗。何况他是男子,又不会吃亏。我是女孩子,怎么一样?再说,就算是我有调戏他,那也只能是我欺负他,他不能欺负我!”说着,眼睛瞪大了看着素素,颇有几分据理力争的味道,可到底有些心虚,声音不觉间弱了下来。 素素嘴角笑意更甚,道:“那姑娘准备拿我六弟怎么办?” 那女子听了,很是苦恼道:“我也不知道!我哥哥们都说,男女有别,女孩子的身子是不能叫别人碰的,若是被别人碰了,就得,就得……”说道此处,声音越见微弱,只低着头满脸通红,过了一会转而又欣喜的拉着素素道:“那淫贼那么可恶,说他做什么,咱们不要说他了。姐姐,我叫方影。方圆的方,影子的影。姐姐便叫我影儿好了,不要老是开口姑娘闭口姑娘的。我便叫你姐姐,姐姐,你说好不好?” 不过一夜时间,便从打劫者与被劫者的关系发展为姐妹,素素只觉得这女子太过单纯而且还有点自来熟,但却也不介意添个这般可爱的妹子,便从善如流道:“影儿!” 方影见素素答应了,更是欢喜,忙拉了素素坐至床边与她说话谈心。比如她大哥二哥如何把她拘在家里不让她出门,她如何调虎离山逃了出来,又如何扮作劫匪去打劫旁人,然后将劫来的财务分发给附近百姓,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说的极是尽兴。最后便是她家中有多少奴仆,她养过多少猫狗,甚至那些猫狗有多少根毛差不多都告诉了素素,听得素素深感无奈,只得不停以手抚额。 但从方影琐碎的语句中,素素也将她的家世了解了个大概。这方影祖籍襄阳,家中数代隐于谷中,鲜少出谷。家中父母早已双亡,只留了两个哥哥方俊方达与方影相依为命。当初方影的母亲在即将临盆之际练功岔了内息,走火入魔,生下方影没多久便死了。方影初时并未见有何不妥,待得五岁上开始习练内功心法时,便开始犯病,每每发作之时都似万虫噬咬一般,极是痛苦,次次凶险。且每次发病前并无任何征兆,叫人无法防范。方俊方达为此也寻了不少名医入谷给方影诊治,但俱说是从娘胎中带出来的,谁都说不出究竟是何病症,又当如何诊治,各种名贵药材也吃了不少,终不见效,后来还是方影的大哥方俊从古医书中找到一套针灸针法,于每次发病时行一次,才保住方影性命活到现在。因此,方俊方达对这个妹妹也便更是宠爱怜惜,但为妨方影在外发病救治不及,只得将其一直拘在谷中,不准其外出。可方影却觉得自己不知何时便会没命,不肯一直呆在谷中,想要出外领略一番江湖风采,这样便是死了,也曾经历过,不至遗憾太多。 素素忽然心疼起这个女子来,世上有几人能够活在随时可能死去的阴影中依然保持这般的善良天真,能够对抗病魔不屈不挠,面对死亡恬静安详。 方影又道:“姐姐,你不知道,咱们谷里有一种花,很好看的。只是那花枝上有刺,碰不得,要不然便会中毒,发作起来和我发病一般痛苦,除非你摒弃七情六欲,要不然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没法抵挡。可是,那花瓣却很好吃,很香甜的。我大哥说那叫情花。姐姐,你要是去我家玩,我采了来给你尝尝,好不好?” 素素不禁仰头望天,只觉头顶天雷滚滚啊!终于明白自己在听得她说家住襄阳城外一处山谷之中的时候,为何心中会有些异样。原来,她竟是遇上了绝情谷后人。只是,绝情谷公孙止,裘千尺,公孙绿萼全都死了,这方影即不姓公孙,也不姓裘,因而听了半天也没将她与绝情谷联系起来。好吧!素素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是主角视角,其他主角以外的全都忽略掉了。当年绝情谷中主要人物皆以身死,且绝情谷也被毁了,可谁敢说公孙止那么多弟子之中没有人活下来,再将绝情谷重新修整了的,谁又敢说那弟子不能姓方? 方影见素素半晌无语,又道:“姐姐,你怎么了,怎的都不说话?你可是不喜欢我,嫌我话太多了。我大哥老笑话我说我没心没肺,还是个话唠,定不会有人喜欢我。” 素素这才回过神来,见她面露失望黯然,忙笑道:“影儿这般可爱,姐姐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方影听了,笑容又爬了上来。忽的听得咕噜一声,方影极不好意思地捂着肚子说:“姐姐,我,我有些饿了!” 素素笑着说:“我也饿了,咱们去吃些东西。” 二人下得楼来,却见张翠山等已坐了一桌。张翠山见二人下来,忙拉了素素道:“正好想给你们送上去,你们便下来了。” 方影脆生生地朝他叫了声:“姐夫!”倒叫张翠山听得一愣。 素素解释道:“我已经收了方姑娘做妹子了!” 殷梨亭道:“原来姑娘姓方!方姑娘现下可是已经大好了。” 方影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只找了素素身边的位子坐了。 小二已将饭菜端上来,众人便开始动筷。只是但凡殷梨亭要夹的菜,方影便抢着去夹,一时间,桌上只见筷影晃动,看得素素几人面面相觑。一顿饭下来,倒有大半吃食浪费了。 兄长 因素素与方影二人,一个舟车劳顿,一个大病初愈,皆需好好休息。因此众人便打算在这镇上再呆半日。张翠山与俞二等人前去补充干粮,喂饲马匹。素素与方影稍作梳洗之后便上床休息,可能是因为前一夜的劳心劳力,素素很快便进了梦乡,沉沉睡了有两个时辰才悠悠转醒。刚醒过来便听闻一阵刀剑打斗之声,由远至近。素素大惊,忙穿了衣裳出门查看。 却见是殷梨亭与一白衣少年相斗一处,俞二张四张五与另外一名蓝衫男子站在两旁掠阵。只听得俞莲舟朗声道:“不知我等何处得罪了公子,公子一见我等便抡刀相向。” 那蓝衫男子也对白衣少年道:“二弟,现在事情还没弄明白,你莫要冲动!快些罢手才是!” 那白衣少年回道:“有人亲眼看见他们掳了三妹来,还有什么可说?我先杀了这群恶贼!” 殷梨亭疑惑道:“我们连你三妹是谁都不知晓,何曾掳了她来,你莫要含血喷人!” 张翠山忙道:“两位公子,这其中必然有误会。咱们并不曾掳过令妹。还请公子先罢斗,咱们坐下好好说个清楚明白。” 那白衣少年却全然不予理会,只哼了一声,手下动作非但不停,还快了几分。只见他一手持锯齿金刀,一手持锋利黑剑,刀法剑法同使时,刚柔相济,阴阳相辅。那黑剑本来轻柔,却猛砍猛斫,变成刚猛之极的刀法,金刀却刺挑削洗,全走单剑的轻灵路子,刀成剑,剑成刀,奇幻无方。殷梨亭从为见过这般剑使刀法,刀使剑法的古怪功夫,竟一时相斗不下,只能以绕指柔剑法缠上,再以梯云纵躲开对方攻势。 张翠山等人见状,心下焦急,却又顾忌江湖规矩,不愿以二敌一,以多欺少。只得在一旁凝神探看,以备危急之时,出手相助。 素素突然想到神雕中似乎公孙止便是用这套阴阳倒乱刃法打败了杨过小龙女的玉女素心剑法,后来杨过还是经裘千尺指点,才破了这套功夫。便朝殷梨亭朗声道:“六弟,刀即是刀,剑即是剑,不为所惑,一举破之。” 这一句竟似一语惊醒梦中人,殷梨亭瞬间明白过来,刀为剑法、剑为刀法终是虚招,运气提剑上前,也不管对方如何倒乱出招,只以那行云流水剑直上,逼得那白衣少年步步后退,只能守而不能攻。 那站于一旁的蓝衫男子含有深意的望了素素一眼,又朝战局中道:“二弟,你的剑法已经被破了,再斗下去也是无意,还不快住手。” 那白衣少年倔强地道:“三妹在他们手里,便是打不过也得打。” 蓝衫男子又道:“三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或许是她先得罪的人家呢?武当是名门正派,几位定不会是那等人。何况你早便输了,若他们有歹意,又怎会一直对你手下留情。”而后又朝俞莲舟拱手道:“几位,不如先请罢斗。咱们坐下好好将事情梳理清楚。” 俞莲舟朝他抱拳点了点头便对殷梨亭道:“六弟,先退下吧!” 殷梨亭听得,忙收了剑回身站到张翠山身旁。素素走近,朝那蓝衫男子道:“公子的三妹可是叫方影?” 白衣少年怒道:“三妹果然在你们手里。”话未说完便作势又要动起手来,却被蓝衫男子呵住。蓝衫男子歉意地朝素素几人一笑,正准备询问,却听得一声:“大哥,二哥!” 只见方影欢喜地从楼上跑下来。 方影此举算是印证了素素的猜想,这两个男子果真便是方影的两个兄长,那白衣少年大约二十许,怕就是方影口中的二哥方达,而那名与殷梨亭差不多岁数的蓝衫男子应当便是方俊了。 方达忙一把将方影拉了过来,左看右看,喜道:“三妹,幸好你没事,你一声不吭便跑了,叫我和大哥好生担心。”又横了素素几人一眼,道:“可是他们欺负你,你告诉二哥,二哥定帮你讨回来!” 方俊在一旁听得,也只得无奈摇头苦笑。 方影道:“二哥,他们是好人。你不知道,我昨日病发还是这位姐姐救得我。” 方俊方达忙急道:“你又病发了,如今觉得怎么样?” 方影却嬉笑着道:“大哥,二哥,你们瞧。我没事,这不是好好儿站在这里吗?我好得很呢?” 方俊这才放下心来,感激地对素素道:“多谢夫人相救三妹,二弟鲁莽,方才对几位多有不敬,还望几位勿怪!” 那方达也大大方方地过来与众人赔罪,不见一丝扭捏与不情愿。末了,还朗声与殷梨亭道:“你武功不错,咱们找个机会再比过。”语气中难掩兴奋与跃跃欲试。倒叫殷梨亭无法拒绝,只得诺诺应是。 另一旁,方影早已将前因后果绘声绘色地说与方俊知晓,却换来方俊一记白眼,直道;“胡闹!”方影也不在意,顽皮地吐了吐舌头。 方俊无奈,只得又对殷梨亭道:“舍妹顽劣,几位大人有大量,莫同她小孩子一般计较!” 方影却于一旁撅嘴道:“人家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又没怎么到他,是他,他欺负我。大哥你干嘛同这淫贼道歉!” 一番话说得方俊尴尬不已。殷梨亭却被她说的满脸通红,嗫嚅道:“方姑娘,我昨日当真不是有意,在下并无轻薄之心,得罪之处,还望方姑娘见谅!” 方影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方俊只得开口圆场,彼此又说了些客套话。俞莲舟便道:“方公子,既然令妹已经无碍,如今又有尔等照顾,咱们兄弟几人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 方影听了,拉了素素道:“姐姐,我舍不得你!”话虽是对素素说,但眼睛却时不时的瞄向殷梨亭。 素素发现她的小动作,莞尔一笑。这哪里是不舍得她,分明是不舍得殷梨亭!她嘴里虽叫着淫贼,但心里怕是欢喜地很。一直拿着此事不放,不过也是想找个能与殷梨亭扯上关系的借口。 素素心中明了,意有所指地望着殷梨亭道:“等姐姐得空,便去襄阳寻你,可好?” 方影红着脸低声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素素掏出怀中的灵芝药瓶道:“影儿,这个你好生收着!我也不知这能不能治好你的病,可昨日却是全靠了她,要不然,姐姐也是束手无策,可见这药对你还是有用的。” 方影望着手中的瓷瓶,眼泪如断线的链珠般掉了下来,道:“姐姐,你对我真好!” 方俊方达也过来谢过,彼此又说了些辞话,素素几人这才翻身上马,依旧朝大都而去。 千羽(上) 大都为元朝首都,是一切经济文化政治交流中心。因此,通向大都的官道很是平坦。几人不过用了三日便到了。只是,因屠龙刀再现,聚集大都的江湖人士也多了起来,朝廷也加强了巡防。几人颇费了些功夫才进了城,往千羽楼而去。 千羽楼是近几年才兴起的,位于大都城内,却在郊区。虽地处偏僻,内里却极是奢华,生意兴隆,客似云来。说是楼,但占地已过千亩,俨然是个小型庄园。 千羽楼是花楼,却不同于其他的花楼;是客栈,却又不同于其他的客栈。 千羽楼内的姑娘不与千羽楼签署任何卖身契,彼此没有从属关系,想走便走,想留便留。千羽楼只提供一个平台,在姑娘们所得中收取两成佣金。姑娘们可以自己选择是做红倌还是清倌,千羽楼一概不插手逼迫,若有客人想要用强,千羽楼也会出面为其调节,或偶有碰到那不讲理的,千羽楼便会直接将人丢出去。因此,千羽楼也吸引了不少因生活所迫,或是误入风尘的女子前来寻求庇护。环肥燕瘦,清秀妩媚,不知凡几,倒也为千羽楼招来了不少的客人。 当然,每个来千羽楼的人并不一定要找姑娘,你可以只是打尖住宿,如同客栈。千羽楼内房屋院舍林立,各处风格不同却一样的舒适宜人,且千羽楼内的菜色食点品种多样,味道鲜美,可谓是大都一绝。也有不少客人只为品尝美食而来。 但千羽楼内最多的住客却是武林人士。大都是元朝首都,可谓是蒙古高层的聚集地。蒙古人怎会任由这么多的武林中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随意转悠?因而大都的巡防很是严谨,各大客栈也会隔断时间清查一次,武林中人虽不惧这些虾兵蟹将,可是蚊子多了,也会烦的。何况,投靠元廷的江湖人士也有不少,如玄冥二老,神箭八鹰,还有那所谓的阿大,阿二,阿三,汝阳王府尚且有如此多的高手,何况整个元廷?武林中人虽然随性,在此上却也不能不避其锋芒,无谓做这不必要地抗争。但大多数武林中人却又不愿改换行装,自落了下乘,所以便只能入住千羽楼了。不论大都城内搜查如何紧密,却从没有人敢动千羽楼。原因无二,只因千羽楼明面上的主子乃是当今皇上长子孛儿只斤爱猷识理达腊,也是当朝太子。不论是兵马大元帅汝阳王还是丞相脱脱都不愿意去得罪这位下一任皇位的准继承人。因此千羽楼便成了武林人士在大都的聚集地,鱼目龙珠,三教九流尽皆有之。 只是为何说是“明面上”,这就是千羽楼不为人知的秘密了。谁都未曾想到,千羽楼是天鹰教在大都的秘密根据地。 当初这主意还是素素出的,只是那时条件不足,便一直未能落到实处。后来素素去了冰火岛十年,这计划却未曾搁置,天鹰教通过孛儿只斤爱猷识理达腊身边的幕僚与其拉上了关系,孛儿只斤爱猷识理达腊向来好财好色,天鹰教大把的美女银钱送上门,他如何能不欣喜。看着这许多的金银珠宝,软玉温香,还真当千羽楼是自家产业,旁人不过是想讨好他,为他效劳的。千羽楼所赚得钱财虽有大半都入了太子口袋,但天鹰教当初建立千羽楼的目的本也不在此上。这些年,千羽楼的生意越发红火,便是只有一小半的收入也足见丰厚,而且千羽楼内的高官侠客络绎不绝,倒也为天鹰教探得不少江湖庙堂上的信息。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到了千羽楼,却被侍仆挡在了门口:“几位想要住店,怕是不成了,这些时日大都来往人士较多,千羽楼如今年已经客满了。实在对不住!” 素素道:“你们主事的可在,你叫他来与我们说。” 那侍仆自也知道江湖中人都不好惹,便也未多说,转身去请。素素自殷野王的信件中得知这千羽楼的主事名叫林越,是一个孤儿,被天鹰教收养,培养成了天鹰教的死士,既是死士,忠心是自不必说的,而且能够在千羽楼这等复杂之地将一切料理妥当,想必也非常人,可见天鹰教在他身上花了不少功夫。 不多时,林越便出了来,素素细细打量,心中更觉好奇。这林越不过三十开外,身着锦衣华服,做得爆发富的打扮,却未见一丝商人的奸猾,倒有一股子书生意气。 林越朝着素素几人做了一揖,陪笑道:“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千羽楼确实是已经客满了。客官可否先打尖,不是我自夸,千羽楼的美食可是出了名的。几位不妨好好尝一尝,这一顿便当是我请,之前若有何得罪之处还往几位大人大量……” 不待他说完,素素取出一锭金元宝递将过去。林越本要拒绝,却看到了金元宝底座似有刻痕,便接过一抚摸,果然是一只苍鹰。林越抬头望了素素几人一眼,道:“几位真是好运气,恰巧有一院落的客人刚刚退房走了,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几位客官请随我来。” 说完,径直越过大厅,穿过长廊,便见一小桥流水,石桥对岸是一三进的院落,静淌的溪流恰巧将院落与千羽楼长廊前厅各处房舍均隔了开来,院落周围甚是空旷,除了流水旁的几株不知名的野花,便只有这一地修剪平整的青草。如此,只需将房中门窗尽数打开,便可将四周情景尽纳眼底,无需担心被人窥视或是隔墙有耳。 林越带着众人沿着鹅卵石的小道走过草坪,便来到院口,抬头便见悬于院门上的匾额,上书行草的三字——听雪轩。 待得众人走入正厅,林越这才躬身道:“天鹰教天微堂殷堂主座下千羽楼执事林越见过大小姐,大姑爷,俞二侠,张四侠,殷六侠!”态度虽恭敬,却并不显卑微。 几人朝林越点了点头,素素道:“林楼主不必多礼,不知那黑玉断续膏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林越在千羽楼打拼多年,以如今千羽楼的地位和太子的袒护,不论是京中官员还是江湖人士,大多都客客气气的尊称一句林楼主。但素素却可算是林越的顶头上司,这称谓从素素口中说出,却是极为抬举他了。 林越微微一愣,态度又恭敬了几分,道:“已经查的那脸上有痣的男子乃是西域金刚门的传人,现改名阿三,居于汝阳王府中为汝阳王效力。只是,自从半月前,阿三被峨眉灭绝师太围堵,遁逃了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如今江湖各大门派皆在寻他。属下也派人去汝阳王府打探过,但那阿三已不在汝阳王府中,也没能找到黑玉断续膏。属下无能!”说完便跪下请罪。 素素忙将其扶起,道:“此事不怪你,那黑玉断续膏本就是秘药,何况汝阳王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叫咱们这么容易得逞?这事咱们在想办法!” 林越又道:“还有一事,这两日汝阳王府不太寻常。属下探得似是汝阳王的女儿邵敏郡主失踪了。” 千羽(下) 素素惊道:“什么?郡主失踪?” 林越接道:“这消息是从来千羽楼消遣的鹿杖客口中探得,应当不会错。何况这两日千羽楼内确实也多了不少汝阳王的人。” 张翠山奇道:“若是如此,这汝阳王为何不派兵搜查找寻?” 林越回道:“这邵敏郡主虽只八岁,心思却很聪颖,从小当男儿教养,汝阳王又极是宠爱,因此性子不免有些骄纵任性,何况武艺也甚是不错,平常离家出走四处闯荡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虽然最近与汝阳王府作对的江湖众人甚多,但汝阳王也不确定郡主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掳走的。若是被人掳走的,掳走郡主的人又是否知道郡主的身份,若是不知,汝阳王这一大张旗鼓地找寻岂不等于亲手将自己女儿送给别人,更置郡主于险地?何况千羽楼虽是江湖中人的聚集地,但掳走郡主的人却也并不一定便在千羽楼之中,何况千羽楼毕竟有太子挡着,汝阳王在这般情况不明之下,自然不会有何动作,只是遣了些人来千羽楼暗查。” 素素道:“那么,这郡主究竟在不在千羽楼内?” 林越眉头一紧,道:“千羽楼内龙蛇混杂,何况当初为了使各大江湖人士入住的安心,各处院落独立自主,是不会派下人服侍的,所以,属下需要些时间!” “需要多久?” “三天之内,属下一定带着消息来见大小姐!” “好!那就有劳林楼主了。” “属下不敢,大小姐一路风尘,不妨先稍做休息。属下先行告退!” 素素点了点头,林越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俞莲舟皱眉道:“如此看来,这大都的形势是越发复杂了!” 素素笑道:“便是越复杂越好,他们全是为了屠龙刀,咱们可不是!” 张松溪接道:“不错,咱们目的本就与众人不同。任由他们闹腾去,他们闹得越欢,咱们越好浑水摸鱼。” 张翠山见大家说话,殷梨亭却于一旁沉默不语,面带担忧,问道:“六弟这是怎么了?” 素素转过头去,看着殷梨亭,笑道:“六弟可是听说灭绝师太与阿三相斗了一场,在担心你的纪姑娘?” 殷梨亭见素素正说中自己心事,神色微赧,颇有些不自在。 张松溪哈哈一笑,道:“六弟别急,那阿三不过是与峨眉掌门打了一场,当不会波及道纪姑娘的。何况,那林楼主不是说了吗,那阿三并未念战,找着机会便逃了。” 殷梨亭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几人笑着各自回房稍作休息,待得洗漱休整毕了,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众人方才发觉肚肠咕噜,正准备去食用晚膳,便有一仆人于门外求见,道:“几位客官,楼主吩咐,叫小的请几位前去大厅用膳。” 素素等人相视一笑,均知这定是那林越的安排,也不多问,随了那仆人前去。千羽楼内 宾客云集,大厅极为宽敞,中央是一个圆形舞台,客桌便围着舞台而摆放。那仆从领着素素几人在一八仙桌落了座便退了下去。这一桌位置位于大厅的东北角落,不太显眼,况且前方桌椅宾朋满座,便更容易叫人忽视了。但素素几人一眼望去,却能将整个大厅的景状纳入眼底。 素素端起桌上已经沏好的茶盅,只见茶色清亮,茶韵幽香,水面上还飘着一朵盛开的杭菊,煞是好看。 过了一会儿,下人便将菜色端了上来,满满的摆了一桌。不仅有素素喜欢的水晶肘子、赛蟹羹、虾爆鳝背,张翠山喜欢的洞庭金龟、毛峰熏鲥鱼,还有俞莲舟喜欢吃的三丝拌蛏,张松溪喜欢的什锦八宝鸭,殷梨亭喜欢的红烧寒菌,另外还有几种新鲜菜色。看着这一桌囊括了苏浙湘徽粤各色菜系的美食,素素一愣,眼睛一眯,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这林越果真是个妙人! 素素是天鹰教大小姐,紫微堂堂主,林越必定早已接到她要来大都的消息,能够仅仅凭借一锭刻有苍鹰的金锭确定她的身份并不难,张翠山是她丈夫,与她自然举止亲密些,认出张翠山来也容易,只是,能够轻易辩出俞莲舟等人,却需要一定的眼力。何况这林越似乎算准了他们休息醒转的时间,适时的准备好晚膳派人来请。从院落的布置到如今这桌位的安排,考虑周详。再看这一桌菜食,不仅熟悉素素的饮食习惯,还很清楚武当几人的喜好,可见林越此人不简单,难怪能得自家父兄器重,从千羽楼初建立始一直担任楼主一职。 几人一边吃着桌上美食,一边观察周围情景。今日在座的人不少,有武林中人,有富商大贾,也有蒙古官员。只是大家虽都在用餐,但心思却大多不在吃食上,眼睛不时地往舞台上瞟,满含希冀,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素素心中正觉好奇,便听得邻桌的客人低声交谈。 只听得一人感慨道:“好容易又盼来流光姑娘登台献艺,只不知今日有没有人能得流光姑娘得青睐,叫她另眼相看!” 另一人回道:“听说齐大员外这次寻了一张千年古木的九弦琴,想要献给流光姑娘。他上次寻了一颗夜明珠来,有鹅蛋那般大,着实稀罕,可却被人笑说终究只是一介商贾,一股子铜臭味,只知这些金银珠宝黄白之物。这次倒懂得附庸风雅了。” 之前那人嗤笑道:“流光姑娘是何等人物,岂可叫他这种人糟蹋了去!” 另一人戏谑道:“哦!他不配!那么你配?” “能够在此看上流光姑娘一眼,我已经很满足了,怎敢有此龌龊想法?” 素素听了,不觉讶异,喃喃自语道:“这流光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俞莲舟听得,回道:“五弟,五妹刚回中原,怕是还不知晓。这流光姑娘如今可是声名远播。” 素素奇道:“哦!二哥也知道这流光姑娘?不知究竟是何等样人物,叫这些人这般思之若狂,念念不忘。” 俞莲舟笑道:“我倒是并未见过,只是这半年来行走江湖,总听得有人说起。听闻这流光姑娘是个孤儿,父母早逝,因此堕入风尘,虽是如此,却一直洁身自好,只卖艺不卖身。却是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被众人冠以‘天下第一美人’之称。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只为一睹芳容。但这流光姑娘却只于每月五,十五,二十五三日在千羽楼表演一次。所以,每逢这三日,总有不少人寻了世上奇珍异宝来获佳人欢心。只是每次流光姑娘虽都热情客气相待,却未曾有一人能做得其幕后之宾。便是如此,众人也还是四处搜寻宝物纷纷赶来,乐此不疲。似乎只要能博佳人一笑,不惜一切代价。听说,上个月太和庄的少庄主将传家的明月刀都献了上去。” 张翠山道:“这可算是送错了,把这明月刀虽然是把好刀,可人家一个姑娘家,要来何用,这流光姑娘定是不收的。” 殷梨亭接道:“五哥这就错了,那流光姑娘收了。” 素素和张翠山不惊咦了一声,均觉惊奇。 张松溪解释道:“在蒙古官员眼里,自然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最为重要,在商贾大翁的眼里,金银钱财最为重要,可在咱们江湖中人眼里,自然是绝世兵刃,武学经典了。这半年来,不知多少人拜倒在这流光姑娘得石榴裙下。开始时,有江湖中人献上自家兵刃,武学秘籍,流光姑娘是不收的,可那些献东西的人却一直苦缠不休,流光姑娘无法只得收下。到后来,为了避免麻烦到都来者不拒了。” 素素道:“有这种事!这流光姑娘若真这般有魅力,难道便没有人想尽办法,想要一亲芳泽?” 张松溪笑道:“自然有那等登徒子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只是都没能得逞。这流光姑娘如今已经有了一批倾慕者,心甘情愿在暗中为她挡着这些卑鄙的人,不求回报,何况不是还有你们千羽楼的庇护吗?这几年,千羽楼势力可不容小觑。只是没想到,这些年让人忌惮艳羡的千羽楼却是五妹家的后花园。” 流光 几人正谈笑间,一阵清扬的古乐声响起。素素转头朝舞台望去,只见一身着浅粉色烟罗轻纱的女子自一片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从天缓缓而降。素素不由心中感慨,好狗血的出场!但下一秒,素素再叹不出声来。 那女子于舞台上轻转旋步,回身跳跃间,体态轻盈,灵动飘逸;肤如凝雪,臂似皓玉,手若柔夷;亭亭婀娜,娇柔多姿,歌声如出谷黄莺,叫人心动神往。脸上轻纱遮面,却挡不住那绝世容颜。眉色如黛,形似新月;眼波如水,灿若星辰;唇如樱桃,水润欲滴;齿若编贝,似榴含香。神韵娉婷,丰姿冶丽,顾盼之间,悄然生辉。眉心更是朱砂妖娆,风姿传情。果如灼灼般明珠,不负流光之名。 素素不禁想到了那首李延年所创的汉乐府:“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素素如今二十八岁,似乎已经过了一个女子的锦瑟韶华,但十年的似水光阴,冰火岛的荒野生活却并未在素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倒为素素平添了一种少妇的温婉秀丽,螓首蛾眉,明眸善睐,朱颜翠发,也端地是玲珑窈窕,似琬如花。可与流光姑娘比起来,却如同星月之别。不!应该说是不论世上再如何动人的人或物,在流光姑娘面前,皆会黯然失色。 这般蹁跹绰约,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便是素素也看傻了眼,更何况是这群荷尔蒙高度分泌的男子。过了半晌,素素才回过神来,只见众人均都停著观望,屏气凝神,有些人竟是眼冒金光,连哈达子都流了出来。整个大厅除了琴师的乐声和流光的歌声再无其他声响。素素转头朝张翠山望去,见他竟也似是看得呆了,眼中虽有欣赏,却未藏倾慕,但心中却仍是气恼,狠狠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张翠山这才回转过来,对上素素略有怒意的眼神,颇为尴尬,张口欲要解释,却又找不到词,只得讨好似地为素素布菜。素素也不理他,只将头转向一旁。 一曲舞毕,乐声渐歇,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安可不断,叫好不迭。有不少人携了稀世珍宝踏上台去,献于流光姑娘。这流光也不推辞,嫣然笑着接了,却并不答应旁人同桌共食的要求。大伙也不勉强,只求能与流光姑娘多说几句话,多呆一会。只是,那流光却趁机脱开身缓缓朝素素几人走来。 待行至张翠山身旁,福了福身,从旁边侍女所持托盘上端了一杯酒,道:“久闻武当张五侠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如今得见真人,实乃流光之幸甚。特在此备薄酒一杯,略表心意,还望张五侠不要推辞。”温声软语,秋波流转,笑靥如花。竟是将同桌的俞二张四殷六,尤其是就坐于张翠山一旁的素素给华丽丽的忽略了。 众人目光聚集过来,对于张翠山的好运艳羡不已——这便是有邀其成为入幕之宾之意了。可张翠山却愣在当场,实不愿接这杯酒,引人遐思;欲要拒绝,可流光却是礼数周到,并未表露其他意思,一时间竟是颇感为难,踌躇当场。 流光见他久未有动作,又将酒杯递过去几分,出言提醒道:“不知张五侠可否赏脸?” 张翠山自然听得她语气中似有献媚之意,眉头一皱,随手端了桌上自己的酒杯,道:“流光姑娘客气了。”语气冷淡,拒绝之意明显。说完,便仰头一饮而尽,转身接着为素素布菜。流光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微感讶异,似乎并未想过自己主动示好,竟会被人拒绝,不过片刻,面上又恢复了笑容,回手将酒送入自己口中,再次福了福身,悠然离去。 素素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只是在此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平白落了张翠山的面子,还叫人小瞧了自己。只做不见,默然吃着碗里的菜食,却将张翠山夹给她的菜尽数挑至一旁。 待得一顿饭吃完,几人回了听雪轩,俞二张四殷六均给了张翠山一个“好自为之,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各自回了房。张翠山一路尾随素素,解释道:“素素,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那流光姑娘今日为何独独对我另眼相待,可是,我对她绝无那等心思。”素素却是一言不发,进了房便反身将房门重重关上,将张翠山挡在门外,径直上床蒙被睡觉,全然不理张翠山在门外如何呼喊。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声音渐歇,素素竟当真睡了过去。醒来时,天色已经微亮,朦胧间转头望去,门外却是有一站立人影。素素一惊,下床开门,果见是张翠山依然站在门外,衣裳微有湿意,鬓角发间还带着露气。素素心中一软,果真是个傻子,她生气使小性子,他便不知道去与俞莲舟等人挤一晚,何况这听雪楼内还有几间空房,凑合一晚也是可以的,如今更深露重,何必如此,仗着自己有内力,不至受凉感冒吗? 张翠山见素素终于开门相见,心中欢喜,忙道:“素素,你醒了!你昨晚上只顾着生气,也未曾吃好。我怕你半夜会饿,特意去要了一盅参汤,只是你……你现在可是饿了?”说着便将怀里的瓷盅递过来。素素接过,发现竟还是热的,可见他怕是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会饿,一直用内力温着。思及此,素素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她自然知道张翠山与流光之间什么也没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张翠山的表现全然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本能反应。而之后流光的所做所为又岂是张翠山能够左右的?而自己这般耍脾气,实在有些无理取闹,做得过了。素素心中不觉愧疚起来,忙拉了张翠山进房,帮他实干鬓角的露水,嗔道:“怎地也不知道用内力烘烘?” 张翠山见她不再生气,喜道:“一直温着参汤,忘记了。” 素素皱眉斜了他一眼道:“多大的人,还这般不知照顾自己!” 张翠山却笑着指着参汤道:“你先喝了吧,呆会又凉了。” 素素笑着揭开盖子,正准备食用,却听得门外咚咚的敲门声。两人均觉诧异,是谁这般早? 张翠山起身前去开门,却见竟是流光站于门外巧笑嫣然,手中还端了个托盘,上面有几样糕点,样样精致。 “张五侠早!”说完竟好似方才发现素素般,道:“原来张夫人也在。” 素素冷笑道:“实在抱歉,不巧,我在这,可是碍着你了?” 流光笑道:“张夫人真会说笑!昨日是流光没能弄清楚情况,误以为……倒是流光想岔了,张五侠与张夫人伉俪情深,怎会……之前多有得罪,今日特地亲自做了些糕点前来谢罪,还望张夫人不要误会,流光并无他意。” 素素不由翻了翻白眼,心中腹诽,一大清早的来赔罪,还带了“特地亲自做的糕点”,话虽是对她而言,但眼睛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张翠山,这是“并无他意”? 张翠山抱拳道:“姑娘言重了。我们并未有何怪罪之意,因而这糕点却是大可不必了,姑娘请回吧!” 流光听得,还待再说,此时一下人站于门外躬身道:“客官早安!客官要的早点已经备齐送至正堂了,不知客官是移步前去食用还是遣人送过来?” 素素心知他们可不曾要什么早点,这怕是林越安排的。 素素笑着道:“我们自己去吧。”转身又与流光道:“流光姑娘,当真抱歉,你看这……” 流光尴尬一笑,回道:“千羽楼的吃食都是一等一的,自然比流光的强上许多,倒是流光多事了。既然这般,那流光便不打扰了。”说完还不忘看了张翠山一眼,见张翠山并无挽留之意,眼神微暗,欲诉还休。 待得流光离去,张翠山便急着与素素道:“素素,我……” 素素只是一笑,不待他开口说完,挽了他的手道:“五哥,我不生气。咱们去吃早餐吧!” 范遥 二人走至正堂,俞二等人皆已入座,正说着什么,看到素素与张翠山牵着手进来,皆会心一笑。素素落了座,问道:“在说什么呢?” 俞莲舟道:“六弟听说峨眉就住在旁边的月棠居,想要过去拜访一下。” 素素笑看着殷梨亭,戏谑道:“这是自然!” 众人听得,均哈哈大笑起来。殷梨亭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峨眉师太毕竟是一派掌门,何况武当峨眉一向交好,如今同在一处,只一院之隔,咱们自当前去拜访罢了。” 素素道:“应该的,应该的。咱们用完早点便去。哦,不!应当要现在去,立刻去,马上去!” 众人笑意更深了,殷梨亭满脸涨得通红,嗫嚅道:“五嫂!我,我……” 张翠山无奈地扯了扯素素,素素这才作罢。 --- 月棠居就在听雪轩的西边,比听雪轩要稍大一些,院内随处可见各色的海棠,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品种多样。有些已过花期,有些却花资潇洒,似锦如画。 几人在峨眉小弟子的带领下入了正堂,灭绝师太肃颜坐于主位之上,丁敏君、纪晓芙、贝锦仪等嫡系弟子恭敬侍立两旁,其他小弟子立于院外。仿似在商议什么大事,屋内气氛颇有些肃然。双方彼此见了礼,一一入座。殷梨亭低声换了声“晓芙”,纪晓芙也勉强叫了声“六哥”,只是语气黯然,略带愧疚。众人也未多想,只当两人是害羞。贝锦仪等人见了,轻笑一声,待要调侃两句,但碍于灭绝在场,不便放肆。 素素几人见自己来的似乎不是时候,灭绝言语见颇有逐客之意,稍稍客套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起身时,素素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桌旁的一牛皮袋子应声而落,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竟是一个紫檀木偶和一个香囊,上面绘着一些奇怪的图案,似是少数民族的文字。素素不免有些诧异。纪晓芙已弯身将两样东西拾起,重新装入袋中。素素歉意道:“对不起!” 纪晓芙尴尬道:“没事。” 素素再次道了歉,这才随众人出了月棠居。离开了灭绝师太的高压氛围,几人顿觉身心舒畅,说笑这返回听雪轩。刚至院口,便发觉院内似有异动。俞莲舟神色一凛,身影一闪,瞬捷拦住了从窗口掠出,想要逃走的人影。张翠山等人忙上前相助。素素凝眉望去,只见来人满头红发,脸带面具,身姿潇洒,动作迅捷,虽被张翠山等人逼围,处处受制,却也能护住自身命脉。素素顿时想到一个人,忙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二哥,来者是客,咱们当一尽地主之谊,莫要怠慢了客人。”又朝范遥道:“只不知客人可否赏脸入座?” 俞莲舟等人听得素素之言,均觉惊愕,但还是停了大斗,退下场来。范遥直直地看着素素,目光凛冽,叫人望而生畏。素素却全然不在意,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入了院。范遥无奈,只得跟了进去。素素泡了壶茶,为俞莲舟等人斟上,又泡了一杯,放置范遥面前,道:“苦大师,哦,不!应该是范右使!范右使,不妨尝尝我泡的茶,这可是采的年前盛放的红梅,将花瓣晒干了,取了竹叶上的露水泡制的,不知可合范右使的口味。” 俞莲舟张翠山等人听得她叫此人范右使,均是大惊,却并不出言询问,只好奇地朝范遥望去。 范遥右手握紧了袖中短剑,左手磨搓着茶盖,冷冷地道:“你知道多少?” 素素眼光一闪,不问如何知道,而问知道多少。因为既然已经知道了,如何知道已经没有意义,而知道多少才是最重要的。 素素笑道:“范右使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爹爹曾任明教四大法王,与范右使共事多年。说起来,咱们也可是同门呢!范右使心气高洁,不惜自毁容貌潜于汝阳王府中卧底,这等大义,我等甚是佩服,又怎么对范右使不利。范右使此次可是奉了汝阳王的命令,为邵敏郡主失踪一事前来探查?” 范遥听得,眼神有冷了几分,敛眸聚集内力,颇有蓄势待发之意。 张翠山被他全身内力散发所形成的强大气场一惊,忙拉了素素至自己身旁。素素心中一暖,握了他的手,又朝范遥接着道:“看样子,范右使是没能查出什么来了。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范遥微愣,疑道:“交易?” 素素续道:“如今朝廷想要收集势力,向江湖人士招安,范右使以一介武夫身份入得汝阳王府虽然容易,但汝阳王府内高手如云,没有尺寸之功,想要得汝阳王信任重用却是极难。若是不能打入汝阳王府高层核心,范右使如何得知机密信息,之前所做牺牲,岂不白费。”素素见范遥皱眉深思,知他已是听进去了,便又道:“可是,如今邵敏郡主失踪,倒是给了范右使机会。汝阳王只得了这一个女儿,从小爱如珍宝。若是范右使能将邵敏郡主寻回,可是大功一件,汝阳王必定另眼相看。” 范遥道:“你知,邵敏郡主在哪里?” 素素回道:“现在还不知,不过很快就知了。”众人听了,尽皆疑惑。 范遥道:“什么意思?” 素素接着道:“这你便不必要知道了,只是,说好了,咱们替你找到邵敏郡主,并且帮你演一场戏,叫旁人都以为是你救了邵敏郡主,如何?” 范遥收了身劲力,道:“你们要我做什么?屠龙刀汝阳王已经献给皇上,我可不知如今它躺在皇宫那个角落里。” 屠龙刀号称能令天下,不论出现在汝阳王府的屠龙刀是真是假,消息既然传出,汝阳王自然不能再另作处理,只能献于上位之人,以安其心,这一点,素素早已料到。只是,这皇上却当真有意思,拿了屠龙刀却并不将消息外传,这黑锅还要汝阳王来背,自己得了便宜,却要汝阳王来挡这祸事,这招果然高明。这汝阳王可谓是哑巴吃黄莲,有苦也只能往肚里咽。 素素笑道:“咱们要那屠龙刀何用,没得引来一身骚。范右使猜错了,咱们可不是为那屠龙刀而来。” 范遥奇道:“那是为什么?” “范右使在汝阳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与汝阳王府内的其他门客也有些交情。范右使可知道阿三师门有一秘药,名为黑玉断续膏。” 范遥是何等人物,只是最近大家均被屠龙刀迷了视线,才会误以为素素等人也是冲着屠龙刀而来,如今听的素素这般一说,随即明白过来,道:“原来你们是为俞三侠而来。” 素素忙道:“范右使即已知晓,那么……” 范遥接道:“阿三自进汝阳王府便已将这药献给了汝阳王,我虽未见过,但如今众人皆被屠龙刀之事弄得焦头烂额,不会有人在意此药。我与那阿三虽算不上深交,但也熟识,自会想办法,此事应当不难。” 素素喜道:“范右使果然爽快,既然如此,咱们先且在此谢过。邵敏郡主一事,也请放心,咱们自当办妥。” 张翠山等人也起身相谢。范遥抱拳道:“不必。”转身越窗而去。 峨眉 张翠山感慨道:“江湖中人称光明左右使,逍遥二仙,我虽未能亲见,却也能想像当年他们是何等风姿,可如今……咱们只道魔教中人行事偏激,恣意妄为。没想到这范右使却能为民族大义,自毁容貌,亲入虎穴。世上有几人有此等魄力。” 俞莲舟道:“怪道师傅常说‘正邪二字’原本难分。咱们往后行走江湖,自当谨记恩师之言,切勿固步自封。” 张翠山几人皆点头应是。殷梨亭道:“五嫂,咱们可不知那邵敏郡主在哪里。若是范右使真找来了黑玉断续膏,咱们却没能帮他找到邵敏郡主,可怎生是好?” 张松溪道:“五弟妹方才将话说的那般肯定,可是已经有了什么线索?” 素素轻笑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千羽楼能在大都屹立多年不倒,也有几分本事,林越既然说三日之内必定能有消息,定然是胸有成竹的,咱们只需等上三日便是。四哥,放心!” 几人见素素说的淡定,全无担忧之意,心知她怕是得了什么消息,只是不便宣之于口,便也作罢不提。 待得各自回了房,张翠山才拉了素素道:“素素,咱们夫妻多年,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素素犹豫道:“五哥,我不是要瞒你。只是,我也不过是有些怀疑,做不得准的。” 张翠山道:“你怀疑此事和峨眉有关?” 素素一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见你从月棠居出来,便一直心神不定,才有此一问。” 素素见他已经知晓,便也不再迟疑,道:“五哥可记得我出门的时候撞掉了一个木偶和一个香囊?” 张翠山疑惑道:“那不过是寻常之物罢了,有什么问题?” “我一开始也未多想,还以为是……”说到此处忽想到纪晓芙之事众人还未知晓,硬是将后半句“纪晓芙买来给杨不悔玩耍的”给咽了回去,改而到:“还以为是峨眉弟子童心未泯呢,可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那香囊上的云纹似是蒙古文字,峨眉怎么会买绣有蒙古文字的香囊,所以,我才猜想……” 张翠山接道:“你觉得是峨眉掳走的邵敏郡主?只是,峨眉是名门大派,灭绝师太声名在外,怎会为了一己之私去为难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 素素撇嘴道:“便是知道你们会如此想,我又没有证据,才没说。若是其他事情,灭绝自持身份也便罢了。只这屠龙刀,灭绝师太怕是志在必得。” 张翠山奇道:“此话从何说起?” 素素接着道:“五哥可知道屠龙刀和倚天剑的由来?” “曾听师傅提起过,倚天剑本是峨眉郭襄女侠所有,一代代传下来的。这屠龙刀却是不知。” “江湖人称屠龙倚天,或者这两者本是一对的。既然倚天剑为峨眉所有,想必峨眉怕也是知道屠龙倚天的秘密,深知江湖传言十六字的由来,‘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或许这秘密便是要刀剑和在一处才能知晓。你说,那灭绝是不是志在必得!” 张翠山道:“你说的不错,郭襄女侠既然将倚天剑传了下来,关乎倚天剑的秘密,怎会一字不说。只是,这却也并不能说明邵敏郡主便是峨眉掳走的。” 素素笑道:“我自然知道,所以说,我也不过是怀疑罢了,此事还需找机会验证一番。” --- 夜色深沉,张翠山走在回廊上颇有些踌躇,犹豫着对素素道:“素素,峨眉怎么说也是武林大派,何况又多是女子,咱们这般贸然夜探,实在不合适。若是二哥知道……” 素素接道:“便是知道二哥定然会骂我们不像话才要瞒着啊!何况,如今出都出来了,月棠居就在前面,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晚了点。” 张翠山气道:“你!若早知道你是要夜探峨眉,我定不会任你胡来!” 素素瞪了他一眼,道:“算是我诓你的,你现在回去就是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张翠山见她这般模样,只得叹了口气,继续踏步前行。素素轻笑一声,忙追上去,拉了张翠山的手讨好似地道:“五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怕我被人发现了,打不过灭绝师太。我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张翠山知她面上虽说的郑重,心下怕是不以为然地,也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素素突地扯了扯张翠山的衣袖道:“五哥,你瞧!” 只见灭绝行色匆匆出了月棠居。素素二人忙退了几步,将身形掩于柱后。待得灭绝离去,这才提气跟上,却注意保持一定距离,免被灭绝察觉。只见灭绝径直出了千羽楼,往后山而去。素素微惊,难道自己猜错了,或者是这邵敏郡主本就没有囚在千羽楼内?转而一想,也是,千羽楼内龙蛇混杂,灭绝怎会放心将邵敏郡主安置在随时可能叫人发现之处,何况,现在距邵敏郡主失踪已有三日,若是在千羽楼内,林越怎会毫无察觉? 二人尾随灭绝上了山,见的灭绝进了一荒废破庙之中。丁敏君与纪晓芙,贝锦仪从破庙中出来拜见了。灭绝道:“如何?” 丁敏君哼道:“这小妮子也太倔了些,问什么都不肯说,我想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偏晓芙师妹拦着不许!” 灭绝沉声不语,走了进去。 素素与张翠山相视一眼,走至破庙一侧残垣下蹲下,探头往内一看,只见一蒙古婢女服饰的八岁女童颓然坐在地上,手脚皆被缚着,衣物发饰凌乱,颇显狼狈,但身姿笔挺,眼神坚毅。素素知道这便是传说中她的儿媳妇赵敏了。 灭绝冷眉道:“还是不愿意说吗?” 赵敏吸了吸鼻子,眼眶湿润,泪珠瞬间似逃兵般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心中似是十分恐惧般身子不由得一直往墙角蹭,畏缩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汝阳王府的一个奴婢罢了,怎会知道什么屠龙刀!女侠瞧我这般模样哪里像是什么郡主,郡主自然是锦衣华服的,我不过是伺候郡主的丫头罢了。”言语哽咽,像是在极力压制哭声。素素不由惊叹,这赵敏果真厉害,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演技,若不是早知她品性脾气,倒真要被她这般无辜模样给骗了过去。 丁敏君气道:“你以为你这般打扮,我们便能被你糊弄过去。郡主出门会有那么多的侍卫暗中跟随保护,若不是你自己贪玩甩了他们,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抓得住你。” 赵敏心下一惊,万没想到自己从一出府便已被人盯上。此时不免恼恨自己为何如此任性,偏在这等时候与爹爹赌气离家,如今不仅将自己陷于险境,还使得父兄投鼠忌器。虽是这般想,面上却不露分毫。 灭绝冷哼道:“不说也没关系。敏君,去将她的手指头切一只下来给汝阳王送去,我倒要看看这汝阳王是女儿重要还是屠龙刀重要!” 素素与张翠山听得这话,心中俱惊,不料这灭绝竟如此狠辣,对一女童也能下如此狠手,当真不枉了灭绝二字。 纪晓芙贝锦仪也不觉惊呼出声来。纪晓芙不觉上前拉了拉丁敏君道:“师姐!” 丁敏君愤而甩开她的手道:“难道纪师妹连师父也要顶撞不成?” 纪晓芙急道:“我没有,我,我只是……”灭绝眼神似利剑般扫过来,纪晓芙一惊,只得闭口,低头再不敢有丝毫动作。 只见丁敏君手握利剑朝赵敏而去,张翠山再忍不住,方要起身阻止。素素急忙将其按住,轻摇了摇头,又低身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往远处一仍,便拉着张翠山跃上旁边的树梢。那石子方一落地,林中便倏忽窜出一群黑衣人。峨眉众人见惊变乍起,忙出了来。两帮人马顿时相斗一处。一黑人趁灭绝等人交斗不的脱身之际,翻身进庙,抱起赵敏便飞身离开。其他黑衣人见已得手,也不再恋战,化正为零,朝四面八方逃去。 灭绝气急,道一声:“追!” 待得峨眉众人离去,素素才拉了张翠山从树上下来,道:“五哥别急!是天鹰教的人。武当还是尽量不要与峨眉起正面冲突的好。我来的时候早已告诉了林越,又一路做了暗号,林越自然会派人随护,那颗石子便讯号。他们虽然武功不如灭绝师太,但也不差的,何况他们比峨眉几人要熟悉这林中地理环境的多,定然能够逃脱。那邵敏郡主此时怕是已经到了千羽楼了。咱们回去吧!” 敏敏 二人回到听雪轩,俞莲舟三人早已在正堂等候,见得他们归来,道:“到底怎么回事,方才林楼主抱了一个女童过来,这女童可是那邵敏郡主?” 张翠山忙问道:“那女孩子怎么样了?” 张松溪答道:“在内院,有婢女看护着。” 张翠山这才将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出。 俞莲舟皱着眉将手中茶盏重重放于桌上,道:“简直胡闹!若是猜错了,可怎生是好。如被发现,灭绝师太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言语中虽气愤他们行事鲁莽,但更多的却是担心他们安危。 素素与张翠山只得硬着头皮听训。 张松溪一旁劝道:“二哥,五弟和五弟妹这不是安然回来了吗,便算了吧。” 俞莲舟这才作罢。 殷梨亭道:“没想到这灭绝师太竟这般……”说到此处想起灭绝乃是纪晓芙的师傅,又讷讷闭了嘴。 素素几人自是心下了然。 此时,一女婢从内室出来,见了素素和张翠山,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姑爷!” 素素道:“邵敏郡主如何了?” “奴婢已经为她洗梳换了衣物,只是,邵敏郡主身上有不少伤,似是被人虐待过。” 素素几人听得相视一看,均从彼此眼中看到惊异和不忍。 素素想到为了避免惹人怀疑,听雪轩与其他住处一样不曾设奴仆护卫,又有范遥的窥查,流光的探访在前,不免有些担忧,道:“如今这听雪轩可安全?” 那女婢回道:“大小姐放心!林楼主已经设了多处暗卫,加强了防备。何况奴婢将邵敏郡主安置在书房内室,只有暗门可进,便是有访客前来,也不必担心。” 素素听了,点头道:“你下去吧,拿些伤药过来。” 那婢女恭敬应是,退了下去。 素素几人这才举步前往内院。只见赵敏端坐于床上,看到他们进来,满脸戒备。素素端起桌上糕点,坐于赵敏一旁,道:“你也饿了,吃吧!” 赵敏却将头扭向一侧,不于理会。 素素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便打算这般一直不吃不喝吗?若是你便这样饿死了,你父亲大哥有多伤心自责。为了你的亲人,你也得努力保住自己这条命才是。只有活着,你才可能逃出去,不是吗?” 赵敏听了,低眉思索了一番,便接过糕点吃了起来。 众人见了,均相视一笑。 素素柔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也不会利用你去为难你父兄。只是如今还不能送你回去。你耐心在此等上几日,我保证你不会有所损伤,你汝阳王府也不会。” 赵敏惊讶的望着素素,似乎并不太相信。女婢已拿了伤药过来,张翠山几人自觉出了去。 素素解了赵敏的衣服,只见手臂与背上几处青紫和多道鞭痕,散布在白嫩的肌肤上越加明显,颇有些触目惊心。素素小心的将药洒在赵敏的伤口上,赵敏不觉脊背一僵,却抿紧了唇,硬是不吭一声。素素叹了口气,手下不免又轻了几分。 待得上了药,素素方要安抚赵敏睡觉,外面突地雷雨大作,电闪雷鸣。赵敏身子不由一颤,不自觉的发起抖来,却还是咬紧了嘴唇,挺直了脊背,不愿在人前示弱。素素浅笑,那个聪明果敢,智计不穷,统领群豪,志气不输男儿的女子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她都要忘了如今的敏敏不过只是一个孩子,如许多的孩子一样也怕黑怕雷电。 素素搂过敏敏抱在怀里,轻拍着背,唱着当初哄无忌无双睡觉时唱的儿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先时赵敏对素素的举动还有些防备,但随着素素歌声,身子不由得放松下来,许是身上有伤加之这几日一直劳心劳力与灭绝等人斗智斗勇不曾好好休息,如今歇将下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素素见她睡得熟了,帮她掖了掖被角,嘱咐女婢道:“好生照看着。”这才起身离去。 回到房中,张翠山忙迎上前道:“怎的这般久?她没事吧。” 素素回道:“没事,已经睡了。小小年纪,心气倒挺高。” 张翠山倒了杯茶于她,叹声道:“没想到灭绝师太对一稚儿也这般下的去手。” 素素噗嗤一笑,道:“张五侠现在不觉得是我这魔教妖女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翠山一愣:“我何时这般说过?” 素素嗔道:“你口中虽没这般说,心中必定有这般想的。” 张翠山急道:“我当真没有。” 素素见他这般模样,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张翠山这才发现原来素素方才不过是调侃他,也只得无奈摇头。 --- 夜凉如水,雨势凶猛,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轮新月自云梢探出头来,淡雅的月色似轻纱柔软的抚摸着大地。千羽楼外一庭院中,残缺的花瓣被雨水打落一地,与泥泞混在一起,略显几分破败。雨滴从屋檐上滴下来发出一声声“嗒嗒”的声响。 密室内安静的像是掩埋地底的墓穴,让人窒息。流光恭敬地跪在地上。主位上的人带着古铜面具,似是不知地上还跪着个人一般,悠闲的端起茶盅,顾自一遍遍用茶盖虑着漂浮的茶叶。茶盖与茶杯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声都仿似敲打在流光的心下。流光将头埋得更低,身子越显谦卑了几分。 过了良久,铜面人这才起身,走至流光身旁,纤白的手指握住流光的下巴,紧捏着抬起,眼神比方才的雷电更凌厉几分,冷哼道:“好一个倾国倾城之色!便是这容颜身姿叫多少英雄拜服,为之欲生欲死。连当朝太子,昆仑掌门,朱武连环庄庄主,苏杭罗家少爷这般的世家子弟均被你玩弄手心,收服旗下。怎会搞不定区区一个张翠山?名门正派向来不过自视清高,便是他在如何正直,若你这般引人入胜的女子投怀送抱,他还能丝毫不动心不成?是你无能,还是……”说道此处,略微停顿,如鹰隼般盯着流光,接着道:“你不愿意?”这四字放出,便啪的狠狠给了流光一掌,道:“你跟我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流光听得身子一震,想到当初与自己一起的同伴想要逃离,被抓回后任千名乞丐凌辱,遭万虫噬咬的场景,浑身颤抖起来,忙道:“属下不敢,属下对主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求主公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好!希望这次,你不要再让我失望。出去吧!” 流光如蒙大赦,慌乱地逃了出来。夜风袭来,流光不觉打了个冷战。守在一旁的婢子见了,忙上前搀扶,道:“小姐,你没事吧!” 流光这才发现背脊上已全是冷汗,里衣已经湿透,浑身无力,摇摇欲坠,若不是有一旁婢子支撑,怕是早已倒将下来。望着婢子关切的眼神,流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红袖,我没事!扶我回去吧!” 算计 虽然赵敏已经找到,可黑玉断续膏之事,却也不能全然指望范遥,何况,如今大都的形势越发严峻,次日一早,几人商议后决定素素留守听雪轩,其他四人分头出去打探一番,希望有所收获。 送了张翠山等人出门,素素转身来到书房,只见那女婢拿了毛巾贴在赵敏的额头,而赵敏却是面色绯红,不觉一惊,道:“这是怎么了?” 女婢见是素素,忙躬身行礼,道:“邵敏郡主有些发烧。” 素素听得,皱眉道:“为何不早来禀报?” 那女婢道:“因是在半夜,奴婢怕扰了大小姐休息,又想着自己身上还有些治疗风寒的药丸,便先喂其吃了,想着待大小姐起了收拾妥当再说。” 素素走至赵敏身旁,探了探赵敏额头,发觉竟是烫的吓人,心下一惊,道:“去与林楼主说,找个信得过地大夫。这药是能胡乱吃的吗,便是同为风寒,也有病症区分。” 那女婢忙应是,恭敬退了出去。 素素将赵敏额上的毛巾取下重新润水拧净放上去,方要起身与其倒杯水,衣袖却被赵敏突地抓住。只见赵敏眉头深锁,眼睛紧闭,眼泪却依旧如水般哗哗流出,右手握紧了素素的衣角,朦胧中只迷迷糊糊不停地重复叫着“阿爹,哥哥!” 素素见了,心下一软,想到留在武当的无双和无忌。若是无双,经这等事,还不知要害怕哭成什么样子。还有无忌,那一世的无忌被玄冥二老抓去,受尽苦楚逼迫,却仍是不愿意说出谢逊的下落。那时的他也不过比如今的敏敏大上两岁。那时,他虽在人前坚强不屈,不肯哭给旁人看,可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自己一人独处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的无助恐惧,是不是也会抱紧了双臂轻喊着爹妈?可是她和张翠山却听不到,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怎样的绝望?思及此处,素素顿觉胸口一滞,心像是被人紧紧掐着般,又如被钝刀来回切割般的疼痛。素素反握住赵敏的手,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别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 直到女婢带着大夫进来,素素才如梦初醒,发觉自己抱着的是赵敏,而不是无忌。而这一世的无忌也没有再受那般的苦楚。素素一阵感慨庆幸,压抑这自己的情绪侧过身子,让出道来方便大夫看诊。 待得大夫开了药方,女婢抓了药好生煎了,素素亲手喂了赵敏,看着赵敏的烧渐渐退去,人也从迷糊躁动中慢慢安静下来,素素这才出来透透气。 走在千羽楼内的花园小路上,素素心中百转千回,如今无忌好好的呆在武当,她和张翠山也没有死,而且她们还有了无双——她熟知的故事中从不曾出现过的无双,命运早已在她重生的那一刻便开始改变,这还是她所生存经历过的那个倚天吗?还是各大金庸粉丝们心心念念的倚天吗?素素不觉又有些好笑,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她只知道,她要活在当下,要和张翠山一起白头到老,要努力保护自己的儿女。 素素正思索间,一女婢走至素素身边,道:“张夫人,我家小姐请夫人前去一叙。” 素素一愣,脱口问道:“你家小姐是谁?” 那女婢笑着道:“夫人去了便知道了。” 素素想着千羽楼乃是天鹰教的地盘,便是有什么事,她只需一个信号便能将各处暗卫引来,遂也不在多问,抬步随婢女前去。 走过石径小路,穿过灌木丛便到了潋滟阁,看着门上硕大的牌匾,素素不由一笑,潋滟阁,谁人不知流光便住在千羽楼内的潋滟阁。潋滟阁初时并不叫潋滟阁,但从流光入住之后,便改了这名字,取“水光潋滟晴方好,淡妆浓抹总相宜”之意。只是不知,这流光差人将她请来是何目的。 女婢将她送至走廊上,指着前面的房间道:“夫人,小姐便在房内等候,夫人请自去。奴婢告退。” 素素看着女婢远去的背影,微微凝眉,这婢子可不简单,进退有度,且吐息柔和均匀,脚下沉稳,可见武艺定然不错,却愿意屈居在千羽楼内做流光的丫头,看来,这流光可并不是表面上看来那般,不过是一风尘女子,而她们潜身于千羽楼内也定不是偶然,只不知,她们对千羽楼已知道多少。 素素望着不远处流光的房门,目光又深邃了几分。走至门前,正准备敲门,却听得里面一阵凌乱声响,房门并没有上锁,手方触及上去,门已开了。望着房内如狗血电视剧般的场景,素素脑子一阵发懵,惊愕,疑惑,探索,戒备,思考,一一从素素的眼底闪过。 只见张翠山倒在地上,流光躺在张翠山身上,为穿外衣,只披了件轻纱在身上,且轻纱已滑落,露出半边肩臂,春光乍泄。 张翠山愤怒地推开流光,站起道:“流光姑娘,还请自重。”说完转身方要离开,却倏然见到素素竟站在门外,急急迎上前去,道:“素素,我,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流光忙奔过来,面带歉意,愧疚道:“姐姐,你别生气。且莫怪罪张相公。我听人称张相公铁画银钩,刚好前几日又得了一副名家字帖,便邀了张相公前来观品,本也是叫人去请了姐姐的。谁知张相公一时兴起,多喝了两杯,便……姐姐,你千万别生气,张相公只是喝醉了才会,才会……” 素素听了不有怒火中烧,这便是说张翠山酒后乱性了。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张五侠和张夫人”到了“张相公和姐姐”,哼,姐姐?那个姐姐?哪门子的姐姐?二女共侍一夫,妻姐妾妹吗? 张翠山听得她此番说法,心下更急:“素素,你别听她胡说。我是受人之邀前来,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邀我之人便是她。若是知道,我定是不会来的。我见她穿成这般倒在地上,想要走,但她那时却似是呼吸急促,面色不对,像是走火入魔般痛苦的紧,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谁知,她竟突然扑过来,我……” 流光抢着道:“张相公这般说,可是嫌弃流光乃是风尘女子,所以……”语气黯然,眼眶湿润,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素素一直在一旁看着她表演,越来越觉得这出戏可以到芒果台地黄金档去连播了。 张翠山方要再解释,却被素素打住,道:“五哥,你不并在说了,咱们这么多年夫妻,难道我还不信你吗?” 素素说完,迅速转身给了流光一巴掌,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我和五哥一定不会让他如愿,叫他死了这条心。” 张翠山与流光皆被震在当场,素素却仿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般拉了张翠山出去。 流光并不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自素素和张翠山一进千羽楼,她的步步行动都针对张翠山而来,不可能是因为看上了张翠山。而刚才那般的设计,更像是要离间她和张翠山,只是流光能叫那么多英雄好汉俯首称臣,自然不会只是凭借自己的姿色,定有几分手段。以她的聪明,怎么会一直采用这般愚蠢的方法来接近张翠山,况且刚才那出戏更是漏洞百出,她殷素素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出来?何况,她三世为人,与张翠山有两世情义,张翠山是什么人她早已了熟于心,怎会这般容易叫人钻了空子。可是,流光既明知这般做无用,为何还要这般?她可不信是流光突然NC附生。难道她并不愿意这般,而是有人逼迫于她?流光能够在千羽楼如鱼得水,利用美色将许多江湖势力收归己用,后面自然是有人的,只是这幕后之人究竟又是谁,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定不会是因为千羽楼,便是他们得了手,她与张翠山当真疏远了,也于他们谋夺千羽楼并无助力。那么这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素素正自纠结着,张翠山在一旁,见她沉默不语,不时地瞥瞥她,看着她的脸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素素见了,噗嗤一笑,搂了他的手臂,道:“五哥,我是当真不生气。难道你便这般看我,觉得我竟这般不懂你吗?” 张翠山见她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知她当真不曾在意,又见她对他不相信她颇有些嗔怒,忙道:“素素,我……” 素素见他又急了,忙摇了摇他的手,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没得扰了人的心情。”转而又敛眉道:“五哥,此事没那么简单。”说着,把心中所想告之张翠山,又笑了起来:“既然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咱们只坐等着看他们还有些什么花招!” 张翠山见她巧笑嫣然,也会心笑了起来。 晓芙 “纪师妹,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突地从竹林中传来一女子高亢地怒吼。素素与张翠山皆是一惊,方才被流光之事扰了心神,竟没发现竹林之中还有旁人。转头望去,竟是峨眉丁敏君和纪晓芙。两人相视一眼,均觉尴尬,此乃旁派私事,二人却是不便在此偷听,可如今离去定然惊动纪晓芙与丁敏君,反倒落实了这小人之举,张翠山面色犹豫,踌躇为难。素素多了个心眼,顺势拉了张翠山转身隐于一旁假山之下。 只听得纪晓芙驳道:“丁师姐,这话从何而来,我如何与你做对了!” 丁敏君冷哼道:“你何处不与我作对。前日,若不是你阻拦,我怕是早已从那蒙古郡主处得知那屠龙刀下落,我就不信,不过一个娃娃,我使尽手段,她还能撑得住。何至于如今人物两空,咱们被人劫了一把,倒还不知那贼人是谁,平白坏了师父的大事。” 纪晓芙皱眉,不忍道:“我自然也希望师父能够得偿所愿。只是,你那般虐打一个孩子,这般做法,是不是也太……” 丁敏君抢道:“师父都已经默许了的,你凭什么来说我?好!这事咱们揭过,暂且不提。那今日呢?咱们大师伯孤鸿子便是被魔教光明左使杨逍所杀,师父深恨魔教中人作恶多端,危害江湖,叫咱们碰到魔教中人皆勿手下留情。今日那人自己也承认了自己乃魔教洪水旗下之人,你为何又要拦着?” “丁师姐,那人虽是明教中人,却是反元义军之士,并不曾占染过江湖,也不曾为非作歹,反倒是与蒙古作战,为百姓驱除鞑虏,这不该叫咱们佩服吗?何况,他如今已断了腿,再不能上战场,这才退下来,在大都城外开小店,只为谋生罢了。已与平常百姓无异。师父常说,咱们学武之人当匡扶正义,怎能用武力去对付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呢?” 丁敏君冷笑道:“果然是好一张巧嘴!什么明教,那是魔教!一群魔教妖人聚集的乌合之众,如何能驱除得了鞑虏?便是叫他们得了这天下,只怕比元廷还要残忍几分!纪师妹这般护着魔教中人,处处为他们说话,究竟是何意?” 纪晓芙见她说的阴阳怪气,疑道:“丁师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 丁敏君不待她说完,又接着道:“师父一直说你悟性极高,聪明伶俐,当可承她衣钵,从小便对你与旁人不同,处处袒护,只是不知,若叫师父知道你当年所做所为,该作为感想。” 纪晓芙心下一惊,道:“什么当年?” “纪师妹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说什么又是驱除鞑虏,又是已沦为普通百姓,咱们不可滥用武力,道理说得大义凛然,但你心里却也果真是这般想吗?我看你是身在峨眉,心在魔教!” 纪晓芙顿觉五雷轰顶,道:“丁师姐,我敬你是师姐,咱们分属同门,你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张翠山听得眉头一皱,这纪晓芙乃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子,张翠山自然觉得亲近几分,那丁敏君又素有“毒手无言”之称,心中天平早在一开始便倾向了纪晓芙,后来又见纪晓芙说的头头是道,条条在理,而那丁敏君却一直恶言相欺,便更是为纪晓芙担忧了。 丁敏君又道:“当年,师父叫咱们一同下山打探谢逊下落,你有半年不见踪影,且一封信件都不曾寄回,音讯全无,却是在哪?后来人虽回来了,可却失魂落魄,巧立名目再下得山去,这次倒好,比前次更久,竟是一年未归。便是师父书函催促也不回,却又是在做什么?” 纪晓芙抿唇道:“我后来回山之时不是已与师父说了吗?我生了场大病,一直没有好,这才拖了这般久?” 言语见已颇有乞求之意,可丁敏君全似未听出来,续道:“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生倒是有个生字,只是,怕不是生病,而是生娃娃吧!只不知这娃娃的爹爹是魔教中何等人物。如今算起来,那娃娃怕是也有五六岁了吧!” 张翠山听了,更是讶异,但总觉纪晓芙乃名门弟子,且心性纯良,定是不会做出此等事情,只觉这丁敏君实在过分,怎可胡言乱语拿女子名声来说事。 那丁敏君又道:“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妻子,怎地去跟旁人生了孩子?你说,这事若是被师父和殷六侠知晓……” 纪晓芙再忍耐不住,恳求道:“丁师姐,你不要再说了。难道你当真不顾念一点咱们师姐妹之间的情谊吗?” “纪师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峨眉门规森严,前三条便有说,不可同门相残,当和睦共处。纪师妹怎可这般诋毁我。我若是不念同门之义,这事早便告诉了师父,又怎会替你隐瞒至今?” “丁师姐,你放心。师父要传我衣钵,我是万万不会受的。” 丁敏君心中虽觉这般再好不过,但突地被人道出,极是恼怒,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一直觊觎这峨眉掌门之位吗?你算什么,我未必不如你,何必叫你让!”说完,也知能得纪晓芙这一句话,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倒是不能再去惹怒她,免得落得个鱼死网破,得不偿失,遂愤而拂袖离去。 素素和张翠山这才从假山后走出来,纪晓芙看到他们,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张翠山怒瞪着她,问道:“纪姑娘,方才丁姑娘说的可都是真的?” 纪晓芙见事已至此,道:“是我,是我对不起殷六侠!”却是连六哥都不再叫了,话未说完,泪却早已落下。这般便是已经承认了。 张翠山冷着脸,道:“你怎能这般……” 素素知他此时已是怒急,忙握了他的手,道:“五哥,这中间是非曲直咱们还没弄明白,纪姑娘不是那等人,或许,她也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 张翠山听了,思及纪晓芙人品,也觉有理,道:“纪姑娘,你是不是被人逼迫,才会失身于人。若是这般,你也不过是受害者,咱们不会在意。” 纪晓芙知道他的好意,微微一笑,道:“我那日却是被人强迫才……可是,之后,我却不悔……张五侠,此事是我不对,你若要为殷六侠讨个公道也在情在理,我任由你们处置。” 张翠山虽十分惊愕愤怒,但说真要将纪晓芙怎么样,他却是做不出来的。 素素道:“那男子当真值得你如此为他吗?你怎知他可也如你一般。若他真心待你,怎会这么多年,对你和孩子不管不顾。” “这不怪他,是我。我,我不能叫师父……”说到此处,言语哽咽,再说不出来。半晌才又道:“他自是好的。” 素素皱眉道:“值得吗?” 纪晓芙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他自是好的,所以她不悔。不悔,不悔! 素素本还待劝她回心转意,可见她这般模样,面上十分痛苦,但在说到“他”时,眼角眉梢却藏不住那份欢喜与甜意。素素忽然觉得所有的言语都不必再说了。杨不悔,为自己的女儿取名叫杨不悔,这三个字已全权表达了纪晓芙所有得决绝和坚毅,情义早已摆在那里,不在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 素素只道若不是因为杨逍,纪晓芙不会背负这般的命运,不会那般香消玉殒。为了个以逼迫自己而得手的男人,让自己落得如此田地,又是何必。可是,她忘了,爱情这种事,该来的时候就来了,谁也挡不住,“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是缘,也是劫! 正如那一世的她与张翠山双双落得自刎一般,那时,她父兄怕是也在想,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可是,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却只有自己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她对纪晓芙和杨逍的了解仅仅止于那一本书,又如何做的准? 何况,在爱情的领域里,从来都只有爱与不爱,愿与不愿,而没有值与不值! 素素叹了口气,道:“纪姑娘,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解决的,纪姑娘要好好想想清楚才是。若是纪姑娘回心转意,我想六弟并不会介意从前之事,自然也愿意将那孩子视作己出。武当这点胸襟还是有的。但,如果纪姑娘当真心意已决,而那男子却也是当真喜欢纪姑娘,那么纪姑娘为何不为自己搏一搏,孩子总希望能得父母宠爱的。纪姑娘便当为孩子考虑,也得好好想想才是!再者,纪姑娘与六弟已有婚约多年,六弟对纪姑娘的情谊,纪姑娘应当能感觉的到。若是纪姑娘对六弟无意,也请纪姑娘与六弟有个了断,不要这般拖着,叫六弟越陷越深!” 说完便拉了张翠山离去,徒留了纪晓芙怔愣当场,默默地思索着素素方才的话。 蛰伏 一路上二人皆是心事重重,沉默不语,待回到听雪轩,俞莲舟等人皆已回来,见他们面色不对,殷梨亭道:“五哥,五嫂,这是怎么了?” 张翠山见了殷梨亭更是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素素忙道:“六弟,我们方才回来,口渴的紧,劳烦六弟去沏壶茶来,可好?” 殷梨亭不疑有他,随口应了便朝后院走去。 俞莲舟道:“五弟妹为何将六弟只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素素与张翠山相视一眼,均叹了口气。 张松溪更觉奇怪,道:“事关六弟?可是峨眉纪姑娘出了什么事不成?”若是旁的事情便是牵扯道殷梨亭自也不必避着他,而千羽楼内能叫殷梨亭放在心上的便只有他们四人和纪晓芙了,如今他们都好好的在这里,便也只剩了纪晓芙。 素素无奈道:“四哥果然厉害,一猜便中。” 张翠山沉着脸将纪晓芙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二人。众人竟皆默然,面上满是忧虑。俞莲舟道:“六弟对那纪姑娘情深意重,如今这般,若叫六弟知晓,不知六弟会如何伤心!” 张松溪接道:“只是却也不能瞒着六弟,这样只有更叫他深陷其中。” 俞莲舟点头道:“自然是要叫他知晓的,只是却得徐徐图之,六弟的性子你我皆知,我怕他突然知道这事一时激动生出好歹来。还要叫纪姑娘与六弟说个明白清楚,不然以六弟的性子如何会轻易罢手?也得再想个法子,将这婚约解除了,能不伤到纪姑娘和两派情分最好,若不能自然六弟是占前头的。” 几人均点头称是,正要作答,殷梨亭已回了来。众人忙止了话题。素素起身接过殷梨亭手中的茶壶,道了谢,又拿了杯子为众人满上,这才又问道:“二哥,不知你们今日出门,可有所收获。” 俞莲舟从怀中掏出一纸条,道:“今日有人遣了一孩子将这交给了我。” 张翠山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只有五个字:三日后,子时。字条的右下角是一团火焰。 素素道:“是范右使!这是明教的记号。” 俞莲舟点头道:“范右使既然将这字条给我,那黑玉断续膏之事便定是妥当了。咱们还得谋划一番三日后之事,帮范右使将这出戏给做足了。只是今日却是已经晚了,先歇息吧!” 众人皆各自离去。 待躺在床上,回想起纪晓芙之事,素素一阵感慨,若她不是三世为人,不曾知这世宿命,她与张翠山的命运比起纪晓芙和杨逍却又好得到哪里去? 想着,素素不自觉从背后拥紧了张翠山,张翠山回身拥了素素。素素缩在张翠山的怀里,脸颊贴在张翠山的胸膛,里衣大开,胸前的柔软随着呼吸不断起伏。张翠山喉头一紧,手不自觉地俯上素素的肌肤,来回磨搓。素素顿觉全身酥软下来,不由得轻“嗯”了一声。这一声嘤咛却似星星之火在张翠山这片荒原上迅速蔓延开来。张翠山只觉得喉头发紧,俯下身去一寸寸亲吻这素素,似干涸的土地突遇期盼已久的甘霖,贪婪地吸吮着。 “五哥,五哥……”素素在张翠山的耳边娇声呢喃,一声声都仿似是叫在张翠山的心上。张翠山只觉得胸中的那团火烧的更旺了,全身都跟着灼热起来,动作不免又快了几分。 “啊……” 冲击似海浪般一波一波涌来,素素也仿似随着这潮汐不断上下沉浮。素素深吸了一口气,一口咬在张翠山的肩头。张翠山低呼一声,动作非但不停,反而更快了。二人的汗水混在一起,身体交织,娇喘,呢喃一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 “啪!” 茶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裂的瓷片和杯中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刚巧渲染在流光的身上。流光的手背顿时被割出几道血痕,跪着的双腿和腹上也瞬间滚烫起来,疼痛和恐惧让流光咬紧了嘴唇,却始终不曾吭一声。 上位的人眼神如刀,凛冽的杀气压抑地让流光喘不过气来。流光只能将身子俯地更低,近乎贴于地上,似残弱的幽灵等待着阎王的宣判。 空气沉闷,没有一丝风。 “吱呀”,沉重的石门旋转的声音响起,右侧的暗门打开,一个人影突兀的出现在屋子里,宽大的黑色斗篷将身子全部裹紧掩住,帽檐低垂。遮挡住来人的大半张脸。 “铜先生何必如此生气,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咱们可是做大事的人!” 铜面人转过脸不悦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似乎为他的不请自入颇有些恼怒,重重的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铜先生,咱们既然已经结成同盟,便当齐心协力才好。铜先生切不可隐私非公。当然,铜先生是何等人物,怎会这般愚蠢。我不过也是白提醒一句。” 铜面人将视线转回来,对地上一直跪着的流光道:“废物!还不快滚!” 流光如听天籁,忙恭敬退下。 黑衣人径直走至铜面人对面的位子上坐下,道:“想不到连铜先生这般的人物也会……” 话未说完,已被那铜面人截住:“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放心,我自不会误了咱们的大事。” 黑衣人从善如流,道:“这便最好不过,咱们不妨这便商议一下咱们的大计。如今挡在咱们前面的不仅有元廷,还有明教。” 铜面人冷冷一笑,道:“这不是最好,咱们如今只管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待得他们斗的两败俱伤,咱们再趁火打劫,到时,这天下还不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咱们现在只需密切注意元廷和明教的动向,莫叫他们哪一方得了便宜,成了气候。” 黑衣人笑道:“铜先生果然高明!” “彼此彼此!” 黑衣人又道:“如今元廷虽不得人心,但到底气数未尽,明教也有几分本事。咱们得小心行事。此事怕不是三年五载能成的。” 铜面人道:“此等大事,若是那般容易,还需你我作甚。不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自等的。” “到得那时,咱们自按照约定……” 铜面人很有默契的接道:“划江而治!” 说完,二人竟皆大笑起来。 --- 千羽楼内,潋滟阁。 红袖正拿着帕子占了伤药为流光上药,看着流光手背上和身上的烫伤,心下不忍,几次欲言又止。 流光见了,忙安慰道:“红袖,我没事。” 红袖听得此话,再忍不住,道:“小姐,你何必为了那什么张五侠而得罪主子,主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般……” 流光忙挥手止住她的话:“红袖,你看不出来吗?以张五侠的为人和对张夫人的感情,便是我尽全力,也未必会得手。何况,张五侠……”停顿片刻,流光又接着道:“他是好人。红袖,今日我是当真岔了气,差点便走火入魔,若不是张五侠相救,我恐怕早已经……他明知瓜田李下,必定受人诟病,明知我目的不纯,相邀他来必定有所图谋,却还是先救了我。” 红袖听她说差点没命,心中一紧,忙道:“小姐,你没事吧!定时因为这段时日小姐练功太过急进了,所以才会这般。” 流光皱眉道:“我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些,如此才有资本可以摆脱这蝼蚁的命运。只是……红袖,你放心。不论如何,跟着我的人,我一定会想法子护住。” 红袖忙摇头道:“小姐,你千万别这样,红袖只希望小姐好,红袖怎么样都无所谓的。当年若不是小姐指定要我做丫头,如我这般没有通过训练的人怕是早就被处死了。小姐,红袖到现在都还在后怕,若是方才主子怪罪小姐,那……” 流光朝她一笑以示安慰,道:“红袖,你放心。主子现在是不会杀我的。若没有我,谁替他去迷惑掌控这些蒙古京官和那么多的武林世家,何况,如今,他还要靠我来帮他得到千羽楼呢!”说道此处,流光的眼神不免深邃了几分。 梨亭 素素端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名单,修长的指甲在名单上一一划过,这是天鹰教在千羽楼的人事安排,名单上的人皆是知晓千羽楼秘密的人,可谓是核心人物。 扫了一遍,素素便将名单轻轻放下,漫不经心地道:“那流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光是半年前来的千羽楼,因其姿色,倒也为千羽楼招揽了不少生意,何况她带人也和气,与众人相处都还不错,便在千羽楼住了下来。只是……” 素素接口道:“只是后来却发现此人不简单!” 林越躬身道:“是。这半年来,她不断拉拢蒙古高官,收服武林人士,利用他们对自己的倾慕为其所用。便是千羽楼内,也有一部分已经成为了她的人。”说到此处,林越赶紧请罪,道:“是属下疏忽,一时不察,叫她钻了空子。” 素素沉色道:“可知道她是受何人指使,为谁卖命?” “属下无能!流光此人武艺不低,人又聪慧,派去跟踪她的人自不敢跟的太紧,已被她甩掉过好几次。不过最近几日,却见她多次出入东门外一处庭院。只是那庭院看似冷清,内里却守备森严,跟踪的人不敢贸然探访,所以……” 素素皱眉道:“密切注意那宅子,看都是哪些人在这宅子出入!还有,千羽楼的事,她知道了多少?” “知道千羽楼的主子并非太子,也大概清楚了千羽楼的定位,只是,千羽楼的中心资料她还碰不到,名单上的人也不曾受她迷惑,暂时还不知千羽楼与天鹰教的关系。” 素素这才放心道:“即是如此,倒还不足为惧。林楼主,若是要将千羽楼的核心势力都迁出来需要多久?” 林越一愣,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他们既然这么想要得到这千羽楼,咱们不妨便送给他们好了。千羽楼虽生意兴隆,但大多都已给了太子,咱们所得本就有限,何况,天鹰教也不是没有其他财源。虽然有千羽楼这样的据点在大都,帮我天鹰教省了不少事,也探得不少消息,只是如今的千羽楼却是太过鹤立鸡群,锋芒毕露了。千羽楼在大都傲立这么多年,只怕早已被有心人盯上,如今有流光,难道之后便不会再有旁人,想要得到千羽楼的人可是大有人在。而且,出了邵敏郡主这件事,你以为汝阳王事后查不出来此事与千羽楼有关,以汝阳王的性子,便是现在不如何,也定会做下安排,待时机成熟狠狠给千羽楼一击。倒时,恐怕……” 林越听了,不觉面色也跟着严峻起来。 素素接着道:“这般下去,千羽楼只会越来越鸡肋。与其到时被他人收拾,反而带累天鹰教,不如趁现在众人还未发现之前,保存实力,将主干力量迁出。” “大小姐说的极是。只是,那些已被流光收服之人,要如何处置?” “既然心已经不在我们这了,还留着他们做甚?” 林越一惊,望着素素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素素看着他眼中的惊愕,便知道他想歪了,道:“林楼主!被收服之人,可不在少数,若是全都杀了,这般大的动静,岂不徒惹人怀疑?咱们既能将整个千羽楼都送出去,不妨再做个顺水人情,既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人,便送给他们好了。何况,咱们虽然要撤出千羽楼,可是却也不是全都能撤的,便将这些人放在明面上吧,也可以为咱们打个掩护。” 林越听着素素的分析安排,步步谨慎细密,甚是信服,态度不免又恭敬了几分,道:“属下遵命。” 素素正色道:“此事需得快些才好,却也不可打草惊蛇。”又问道:“天鹰教在大都可还有其他据点?” “有的,只是一处院子,地方幽僻,一直只是派人好生打理照看着,也并不大用。” “化整为零,先送一批离开大都,来不及的,便先安置在这院里。” 林越应“是”,躬身退下。 素素闭眼躺在太师椅上,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柔和,似水的光线透过窗棂倾泻进来,如二八年华的青涩少女娇羞地在素素的指尖发梢来回躲藏。微风吹动门前的风铃,叮咚的音符抖落,串成悦耳的旋律。 素素不自觉走出屋子,来到庭院,张开双臂,懒懒地伸了伸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芳香和泥土的清新,若是生活永远都似这般的安宁和美丽,那该多好! 殷梨亭踏步从内院出来,看到素素,忙慌乱地将右手藏到身后。 素素笑道:“六弟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五嫂早!我,我……”殷梨亭嗫嚅着。 素素歪头瞅见殷梨亭背着的右手上握着的一只翡翠发簪,刻的是玉兰花的模样,小巧中透着别致,玲珑间带着淡雅,心下了然,这是要送去给纪晓芙的。若是平时,素素少不得要打趣一番,逗一逗他,可如今……素素敛了笑意,道:“六弟是要去寻纪姑娘?” 殷梨亭见她已然知晓,倒也不再躲藏,拿出那只发簪,道:“昨日在街上看到,便觉得适合纪姑娘,所以……” 二人正说话间,林越去而复返,素素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林越道:“方才在前台发现一封信,下人说是峨眉纪姑娘留下,嘱咐代为交给殷六侠的。属下怕是有何急事便送了过来。” 殷梨亭喜道:“是纪姑娘给我的。”说着接过了林越手中的信件,道:“纪姑娘她人呢?” “峨眉师太,方才已领着门下众人离去了。” 素素眉间锁得更深了,屠龙刀未得到,灭绝怎地这般容易便走了? 林越像是看出了素素的心思,解释道:“峨眉来了大都也有一些时日了,一直未有所获,多次夜探汝阳王府非但空手而回,还遭了汝阳王的打击,而且又出了邵敏郡主之事,汝阳王已盯上了峨眉,此时若再不走,怕是难以保全,何况,峨眉金顶总不能长期无主。屠龙刀之事,还可徐徐图之。” 素素点头道:“你身为楼主琐事甚多,送信这般小事,叫个下人便可。自去忙你的吧!” 林越这才又退去。 殷梨亭听得纪晓芙已走,面上难掩失落,待听到峨眉被汝阳王刁难,心中不免又一阵担心,看着手中的信,眼神方又喜悦起来,急忙拆开查看。 素素心下一紧,这信莫非是……只见殷梨亭盯着信,彷如五雷轰顶,拿着信的手竟微微颤抖,身子也跟着摇晃起来,似是站立不稳,就要倒地一般。素素大惊,忙上前去。殷梨亭抓着素素道:“不!五嫂!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不是?不会的,不会的!” 素素眼角扫过他手中抖动的信,果然如她所料,纪晓芙在信中将事情原委一一道出,说再无颜来见殷梨亭,自会想法子叫师父解除了这门婚约。素素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待要安慰劝解,可是,方说了“六弟”二字。殷梨亭便如失控的猛兽般转身奔将出去,道:“不!不!晓芙绝不会这般对我!我要去找她问个清楚明白!” 素素大惊,忙上前去拦住他,道:“六弟,你冷静些!”可殷梨亭却听不进素素任何的话语。素素心中更急,道:“六弟,不说如今峨眉已经走了,你未必追的上。便是被你追上了,又如何?此事干系重大,若是假的,你这般贸然去问,在灭绝师太和纪姑娘众多同门面前,叫纪姑娘的脸面往哪搁,这不是在败坏纪姑娘的名声吗?若是真的,以灭绝师太的性子,可还能留得下纪姑娘,到时怕是会亲手清理门户,以雪峨眉之耻。” 殷梨亭听得,果然怔住。 素素这才又道:“所以,咱们不妨先冷静冷静。六弟,你如今这般前去,此事不论是真是假,纪姑娘怕是都要因你折损啊!” 殷梨亭呆呆地看着素素,一脸茫然。素素见他不再似方才那般失控,心刚巧放了下来,便见殷梨亭看着手中的信直摇头,忽然猛地大喝一声:“不!”一把推开素素,奔将出去。 素素被他力道所制,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此时,俞莲舟,张松溪,张翠山听闻动静,尽皆从内院出来。张翠山见了倒在地上的素素,忙上前去扶起,急道:“素素,你没事吧!” 俞莲舟张松溪也同问道:“五弟妹可还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素素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不过摔了一跤。只是六弟,六弟已经知晓了纪姑娘的事,如今情绪极不稳定,这里是大都,各方势力汇集,形势复杂,若有个万一,可怎生是好?二哥,四哥,你们快去将他追回来!” 俞莲舟和张松溪听了,心下骇然,忙追了出去。 素素又与张翠山道:“五哥,你也去吧!” 张翠山犹豫道:“可是你……” 素素笑道:“你当我是陶做的还是瓷做的,这般容易碎?方才不过是因为六弟出手太急,我心下没有防备,才被他得手了的,若不然,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虽比不上你们武当七侠,可也没这么简单便伤到我的。” 张翠山拉着她上下打量,确定她无碍,又见她谈笑自若,心下也确实担心殷梨亭,便也不再犹疑,嘱咐素素好生护着自己,这才跟着追了出去。 得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草丛中不时传来“吱吱”地虫鸣,夜晚的风有些凉,吹在素素的身上,让素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素素不时朝门口望去,还是没有人,已经一天了,张翠山等人还是没有回来。素素心下不免担忧彷徨,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转身抬脚方要再出门查看一次,却见俞莲舟为首,张松溪和张翠山跟在后面前后进来,素素一喜,忙迎上去,却是未见到殷梨亭,又皱了眉道:“怎么没有找到六弟吗?” 张翠山朝她摇了摇头,道:“没有!” 素素见三人均是眉头深锁,满脸担忧,忙道:“我已经叫林越去打探了。若有消息,他一定会来禀报。虽说如今大都不太平,可六弟武艺也不错,一般人还伤不到他。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呢!”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如今六弟心神不宁……” 素素安慰道:“便是这般也当不会有甚大事,武林人士大多认得六弟,不会与他有甚冲突,他们的目标是那屠龙刀,怎会在这关头来与武当结怨,若是碰上元廷的人……”说道此处,素素忽然想到原著中殷梨亭便是得知“杨不悔”之事心神不宁之际中了蒙古番僧的埋伏,以至于和俞岱岩一般遭了分筋错骨手,心下一紧,转而又释然,道:“说到元廷,如今首当其冲的便是汝阳王,可是现在汝阳王已被屠龙刀和邵敏郡主之事搅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呢,哪来的闲情来为难六弟?何况若是六弟真与元廷有什么冲突,不说范右使一定会遣人前来相告,便是千羽楼也一定会有所消息,可如今咱们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想来六弟一定没事的。” 俞莲舟点头道:“五弟妹说的不错。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现下,六弟也确实需要好好静一静。咱们今天也奔波了一天了,不如便先休息吧,明日再出去查探一番!” 俞莲舟发了话,众人自然点头称是。 几人方要各自散去,却听得林越在外求见,素素忙起身道:“进来吧!可是有六弟的消息?” 林越躬身应是,道:“殷六侠遣人送了封信过来。” 俞莲舟忙接过信道:“有牢林楼主了!” 林越口称“不敢”,从容退下。 未等俞莲舟将信看完,张翠山已急道:“二哥,六弟说些什么?他可还好!” 俞莲舟将信递过去,道:“总算还知道写封信回来,报个平安!”语气中略有些责备,但更多的还是放下心来的明快。 素素三人忙接过低头看去,殷梨亭信中并未说太多,只说自己没事,叫大家放心,只是却要去找纪晓芙问个明白,但也知此事干系,不会冲动行事,自会与纪晓芙私下相询。显然还是记着素素的话的。素素不由叹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被纪晓芙伤的如此之深,满腔深情全化流水,却还是顾着纪晓芙,处处为她着想。 从殷梨亭信中言语来看,此时他的情绪应该也稳定了一些,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这才安下心来,又觉得此事着实应该叫两个当事人当面说清楚,以解了二人心结,便也随他去,不再过问,各自回房去休息。 --- 子时,更深露重,月朗星稀。 素素走至书房,刚打开暗门,一个暗影闪过,自素素身旁掠过,一把抱起床上的赵敏便要逃遁而去。床边的女婢被惊醒,还来不及动作,便已被那人袖风扫过,晕了过去。素素一惊,忙追上去,一掌拍向那人面门,那人左手搂着赵敏,右手格挡开素素,又急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直刺向素素,速度极快,素素躲闪不及,只能微微侧了侧身,利刃从素素的肩端擦过,挑破了素素的衣服。赵敏经此动静,早已醒来,见到素素受伤,忙急道:“苦大师,别伤了她!”那黑影听得,也不再恋战,急速飞掠而去。 此时,俞莲舟等人才从暗处出来。张翠山忙道:“素素,你没事吧?” 素素摇了摇头,道:“五哥,你忘了,咱们还有那金蛇衣呢,那剑伤不到我。赵敏虽是个孩子,却聪明的紧,若不假意受点伤演的逼真些,怎么骗过她?五哥瞧,我的演技可还过得去?” 张松溪道:“五弟妹演的着实不错,咱们可都比不过。” 素素玩笑道:“谁叫你们人人都是君子呢,君子自然做不得这般假的。”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两个瓷瓶来,道:“还不快谢谢我这‘小人’?” 三人见她当真一副小人得志模样,均笑了起来。俞莲舟接过那瓷瓶,揭开,里面的药膏黝黑,还散发着一股宜人的清凉芳香。 素素不由吸了吸鼻子,道:“这便是那黑玉断续膏吗?” 俞莲舟点头道:“想来便是了。三弟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众人听得,都会心笑起来。 药即已得到,众人自然希望快点回武当,好早些治好俞岱岩。次日清晨,素素交待了林越抓紧撤退之事,便与三人一同离去。 待出了千羽楼,方走至大街之上,便有一仆从将几人拦住,道:“几位稍等!”又与素素道:“夫人,我家主人请夫人移步一叙。”说完便做了个请的姿势,指向一旁的茶楼。 几人皆惊,朝茶楼望去,只见赵敏端坐在二楼护栏的桌前,悠然的端着茶杯品着,范遥站在赵敏身后,看到几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素素抬脚随那仆人而去,张翠山仍不放心,一路尾随,那仆人也未曾阻拦。行至二楼,赵敏见了她,忙道:“夫人的伤可还好?”语气中关心之意难掩。素素微愣,却不能叫她知道自己无事,便顾做生气地瞪了一旁的范遥一眼,道:“托郡主的福,还死不了。” 赵敏听她语带怨愤,眼神一黯,道:“我瞧夫人如今好好的,应是无甚大碍,这便放心了。”说完又将桌上一黒木匣子推至素素面前,道:“多谢夫人这些日子的照料。” 素素回道:“你无需谢我,我们对你这般囚禁你,对你无甚好意。你当怨恨我们才是。” 赵敏笑道:“我虽不知你们为何囚禁我,却也知道你们别有用心,另有所图。只是这‘好’与‘不好’,敏敏还是会分的。夫人来大都自是有所图谋,但夫人是何许人,自不会如那般鼠目寸光之人一样是为屠龙刀而来。听闻,武当俞三侠瘫痪在床多年……” 听到她谈及俞岱岩,张翠山皱眉道:“什么听说,我三哥便是伤在你汝阳王府的手里。” 赵敏听得,眼睑微垂,颇有些愧疚地道:“我,我不知道!” 素素叹了口气,道:“你自然不知道。那时,你还没有出生呢。是你爹爹叫手下人伤的,和你没有干系,你不必如此。何况,你我本就立场不同。” 赵敏轻笑一声,道:“我阿爹的手下便是我的手下,我阿爹叫人伤的便也等于是我伤的了。” 素素不禁皱眉道:“作为蒙古郡主,兵马大元帅察罕特木耳的女儿,你着实不应该对我们有什么情感。” 赵敏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多谢夫人好意提醒。这些我自然都知道。而且,我长大后定是要帮着我阿爹对付你们的。若真有那么一日,怕不是我杀了夫人,便是夫人杀了我。只是……只是,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不是吗?我阿娘死得早,阿爹和哥哥虽疼我,可是,他们却都是男子。从来没有人像夫人一样,亲自喂我吃药,给我唱歌,哄我睡觉……夫人给了我一直想要却不能得的,我自然当感谢夫人。至于以后,我自然还是我的蒙古郡主,该做的事我绝不会退缩手软半分。”说着又将那黒木匣子推近了几分,道:“算是愧疚赔罪也好,算是谢礼也罢,夫人自用地着!”说完也不等素素反应,径直离去。 素素拿起黒木匣子,打开,果然是黑玉断续膏。 张翠山皱眉道:“这邵敏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素素凝眉不语。张翠山又道:“她会不会已经知道咱们来大都的目的是这黑玉断续膏,那么她会不会知道咱们不过是利用她演了一出戏,若是这般,范右使岂不是……” 素素忙道:“五哥莫急,赵敏本就聪慧,能够猜到咱们的目的并不难。但若说她知道咱们与范右使的交易,那倒未必,若是那般,她怎还会放心将范右使放在身边?今日见她对范右使的态度,想必范右使已经得到了她的信任,咱们也算功成身退,还了范右使的人情。” 张翠山点头,道:“那这黑玉断续膏……” 素素笑着将匣子塞进他怀里道:“这等灵药有人白送过来自然是要收着的。管她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咱们这次可以多找两只猫儿狗儿先来试试药了。” 张翠山也跟着笑了起来,随着素素下楼与俞莲舟张松溪二人会合。四人快马加鞭朝武当而去。 回山 俞岱岩痊愈有望,几人心中甚是欢喜,也自想着早些回去报这喜讯,叫俞岱岩早一日摆脱痛楚,加之素素也着实想念无忌无双,这两个孩子还从没有离开过素素,不知他们在武当可还好。几人便越是马不停蹄,也顾不得多做休息,不过十余日,便回了武当。 方上得山来,便有一粉团的身影疾驰而来,一把扑进素素的怀里。 “妈妈,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 素素一低头,便瞅见无双正仰着头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带着几分埋怨,翘着嘴角道:“妈!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啊!我好想你!” 素素在无双那因奔跑而显得有些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抱起无双,欢喜地道:“妈妈也好想无双呢!” 无双听了,小脸笑开了花,赖在素素的身上不愿再下来。 张翠山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方要开口训斥。素素忙点了点无双的鼻尖,道:“还不快去见过师伯和爹爹。” 无双狡黠地吐了吐舌头,从素素身上滑下,与随后赶到的无忌一起与张翠山等人见了礼。 此时莫声谷也迎了上来,见了素素与张翠山,满脸欢喜地道:“五哥,五嫂,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语气中的如释重负叫素素一愣,随即又明白过来,无双这小家伙怕是闹腾的太厉害,搅得他不得安宁吧。素素忙朝无双望去,无双赶紧道:“我没有闯祸,我很乖的,不信,您问哥哥!”这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无忌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有听见。无双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没反应过来,忙去拉了拉他的衣角,不停地朝他使眼色。可无忌却将身子往素素身后又挪了几步,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嘴角还极力忍着一丝笑意。无双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不肯帮自己说话了,气得直跺脚,还不忘拿眼怒瞪着无忌,眼睛瞥了瞥张翠山,见张翠山面色不善,忙又恹恹地歇了下来,只嘟着嘴,心中仍是气愤难平。 众人见了,竟皆哈哈大笑起来。 莫声谷道:“二哥,那黑玉断续膏可是得手了?” 俞莲舟笑着点了点头,道:“自然已经得手了。”又问道:“师父呢?” 莫声谷回道:“师父在里面等着呢!” 俞莲舟听得,忙正色道:“咱们当先进去见过师父,如何能叫师父久等。”说完,便踏步朝紫霄殿而去,众人也抬脚尾随。 紫霄殿大殿,张三丰端坐在太师椅上,眯笑着望向门口,见得他们进来,脸上笑意更深了。宋远桥与宋青书分立两旁。 俞莲舟带了众人走至张三丰面前跪下,将那装有黑玉断续膏的瓷瓶和黒木匣子奉上,道:“弟子见过师父!总算不负师父重望,将这黑玉断续膏带了回来。” 张三丰接过黑玉断续膏,示意众人起身,手俯上那黒木匣子慢慢磨搓,口中直呼:“好!好!”神色激动,眼睛竟藏了几分湿意。素素一愣,转而想到,张三丰已过百岁,一生无儿无女,待七个弟子如同己出,当年俞岱岩重伤,他是如何的悲痛,然而之后……若是张翠山仍如那世般自刎谢罪,还是在这个已经迟暮的老人的百岁寿诞之上,喜堂瞬间变丧堂,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又是怎样的伤心欲绝?素素一时心中感慨万千。众弟子见得张三丰这般,思及张三丰平日待己等恩情,竟也都眼角含泪。张翠山便更觉愧疚了。 宋远桥见场中气氛沉重,扫视了一圈,竟是未见到殷梨亭和张松溪,忙开口问道:“四弟和六弟怎的未与你们一同回来?” 俞莲舟回道:“四弟寻大夫去了。咱们虽得了灵药,到底不通医理,总要叫懂得此道的人来用药治疗。至于六弟……” 张三丰见他言语微顿,语气黯然,忙道:“梨亭怎么了?” 俞莲舟忙躬身道:“师父莫担心,六弟无事。是纪姑娘之事。” 张三丰与宋远桥听得一愣,俞莲舟叹了口气,将纪晓芙之事一一说出。 张三丰叹息道:“这感情之事最是难以捉摸,旁人均帮他不到,还需得他自己想通才好。叫他去问个明白也好,倒叫自己死了这份心,只是,这结能不能解,却是难说。”说道此处,似是想到了自己年少时与郭襄的情意,当年他也曾经过这般事,这其中的艰难他怎会不知呢? 俞莲舟见张三丰眼神焦距不定,神色迷蒙,似是在回忆过往,不愿师父沉浸在怅然之中,忙转移话题,道:“咱们这次带回来的黑玉断续膏颇多,当可小心谨慎些,多找些小动物来试试药。” 宋远桥道:“这是自然。”又转身吩咐宋青书去寻些猫儿狗儿来。宋青书低头应是。 无双见了,忙跑过去,拉着宋青书道:“青书哥哥,不能拿我的孙悟空去试药!” 宋青书笑着道:“你放心好了,不会拿你的孙悟空。” 无双有急道:“猪八戒和小白龙也不行!” 宋青书从善如流,道:“是,是,猪八戒和小白龙也不拿。” 素素几人正听的莫名其妙,张三丰已大笑起来,宋远桥,莫声谷,宋青书和无忌也跟着笑了起来。方才的惆怅瞬间消弭。 素素疑惑道:“什么孙悟空和猪八戒?” 无忌在一旁解释道:“是妹妹养的宠物。” 无双跑过来拉了素素的手,道:“妈妈,妈妈,我带你去见我的孙悟空和猪八戒小白龙!你帮它们做件衣裳好不好?您说的西游记里它们护送唐僧去西天取经的时候都有衣裳穿的,可是我的孙悟空和猪八戒小白龙就没有!七叔和青书哥哥他们都不会做”说着便拉着素素要往里间去,可又想到长辈均在议事,这般胡为定会被张翠山训斥,跨出去的右脚又缩了回来,眼珠子一转,又开心地跑向张三丰,摇着张三丰的衣角道:“太师傅!” 张翠山忙怒瞪着她,呵道:“无双!” 无双缩了缩脖子,忙将身子拱向张三丰。素素不有撇嘴,这丫头着实机灵,真会找靠山。 张三丰笑声更大了,朝张翠山挥了挥手,示意莫要责备孩子,又道:“药既已经得到,岱岩之事便不急了,待得松溪请了大夫上山再说。都散了吧。莲舟,翠山,你们也奔波多日,先去歇息吧。” 众人躬身应是,一一退下。 无双忙拉了素素往里走。方进了门,便看到庭院中两棵高大的枣树中间的一架秋千。 素素问道:“哪来的秋千?” 无忌回道:“妹妹想要玩秋千,我便和青书师兄用木板和树藤给妹妹在院子里做了一个。” 素素走至秋千旁,秋千的底座刨的很是平滑,不见一根木刺,锁链是用几根藤蔓编制而成,藤蔓间还零星的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素素用手拉了拉,很是牢靠。可见制作之人颇费了些心思。 素素转头对无忌道:“做的不错,挺好的!” 听到素素的赞赏,无忌笑颜大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都是青书哥哥的功劳,我只是在一旁帮帮忙而已。” 无忌才不过十岁多,却很是懂事,知晓代他们去照顾俞岱岩,爱护幼妹,举止进退间也渐渐有了几分气度,虽仍是孩子,总是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却也没有一味邀功,不会去抢旁人的功劳。 素素听了,笑着将他搂进了怀里。 突然间,一声猪仔的叫嚷,从一旁窜出一只粉嫩的小乳猪,直奔向无双。素素吓了一跳,乳猪很小,怕是刚出生没多久,并不会伤到无双,何况无双武艺虽不高,轻功却还过得去,不过是一只小乳猪,旁人自不会放在心上。但素素向来护犊,关心则乱,下意识见便要起身相拦,还未及动作,却见无双已张开双臂奔将过去,一把搂了小乳猪入怀,口中还不忘喃喃道:“猪八戒,猪八戒,你又不乖了!你怎的又跑出来了。是清风忘了给你喂吃的,还是明月忘了给你洗澡?你跑出来了,那么孙悟空和小白龙呢?它们是不是也出来了?” 素素瞬间如一个天雷砸在自己头上,猪八戒?无双说的宠物猪八戒竟然真的是一只猪?她方才还以为不过是旁的动物,因无双喜欢听她说的西游记的故事,才取了那里面的名字,她万万没有想到,无双竟然真的会去找一只猪来!听过有人养猫养狗,甚至养蜥蜴毒蛇的,恩,好吧,养猪的也有,可是那是家养了用来杀了食用的,谁会养只猪来做宠物?而且,无双方才说什么?让她为一只猪来做衣裳? 伤愈 素素只觉得满头黑线,头皮发麻,她总算知道莫声谷看到他们回来时那般的欢喜和无忌嘴角一直强忍着的笑意是为的哪般了。素素看着穿着粉色衣裙的无双,有望了望她怀里粉嫩的小乳猪不由抚额,得!还真像,果真是凑一块了。 张翠山早已错愕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皱眉道:“怎的猪八戒是一只小乳猪?” 无双转过头来,眨巴这无辜的大眼睛,疑惑地道:“爹爹这话问得好奇怪,猪八戒不就是一只猪吗?” 张翠山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对素素所说的西游记的故事早已耳熟能详,自然知道猪八戒是只猪,可是,他问的是…… 这就是大人的思维和孩子的认知的不同。 张翠山转头与素素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几分无奈。 素素苦笑道:“那孙悟空和小白龙不会是……” 素素的话只说了一半便闭了口,再不必说出。因为,素素已经看到,前方一只猴子斜坐在一匹小马驹的背上,悠然向他们走来。那猴子毛色纯正,通体金黄,小马驹大概不过一岁,白的如阳春初雪。 无双见了,忙跑上去,把猴子拽下来,道:“孙悟空,你怎么可以骑到小白龙的背上去呢,那是唐三藏骑的。” 孙悟空一跃至无双怀里,两条长臂勾住了无双的脖子,小白龙也拿头不时地蹭着无双的脸。显然与无双已十分熟悉。 无双咯咯地笑了起来,欢喜地拉着马绳至素素面前,道:“妈妈,妈妈,你瞧!这就是我的孙悟空和猪八戒小白龙。是不是比哥哥的大白二白大花二花要好听多了?而且,不仅有典故,还可以凑一出西游记了,是不是?”转而又有些懊恼地道:“可是哥哥和青书哥哥谁都不愿意来做唐三藏和沙和尚。哼!” 素素好笑的把团在她身上的孙悟空和猪八戒扒拉下来,拍掉她身上的毛发,道:“哦,是吗?” 无双搂了素素又笑了起来,道:“不过不要紧,太师傅叫清风和明月来陪我玩。” 张翠山一旁奇道:“师父?” 无双点头道:“是啊是啊!哥哥和青书哥哥不肯,我就去告诉太师傅,太师傅就要清风和明月来陪我玩了。” 张翠山听了,厉声道:“胡闹!” 无双缩了缩脖子,撅着嘴,小声反驳道:“太师傅可没说我胡闹,还好开心呢!小白龙和猪八戒就是太师傅叫七叔给我寻来的!” 素素微侧了侧身,将张翠山和无双格挡开来,笑着道:“是吗?” 无双听得,小脸又扬了起来,道:“是啊!青书哥哥答应的给我去抓猴子,猴子抓回来以后,我说要叫孙悟空,太师傅问我为什么叫孙悟空,我就把妈妈说的西游记的故事说给太师傅听,太师傅听得好认真,好开心呢!我说可惜没有小白马和小猪,要不然就连小白龙和猪八戒都有了,太师傅听了,马上就嘱咐七叔给我寻来呢!” 素素不由得在心底为莫声谷默哀,更为清风明月默哀。张三丰是武当大家长,交待下来的事,便是心中不愿也得好生应着,妥善办了。何况,那清风明月不过是武当四代弟子,按辈分上来说,还得叫无双一声“师叔”,便更不敢有违了。 张翠山听得师父竟如此纵容袒护无双,心中颇有些讶异,看着无双竟还一副得意模样,张了张嘴想要训斥几句,但看到一旁巧笑着搂紧了无双的素素,只能无奈地皱眉,摇了摇头。 无双拉了拉素素的衣角,开心地道:“妈妈,你不知道,孙悟空好厉害的,它和西游记里的孙悟空一样,会耍棍子的。妈妈,你瞧!” 说完转身回了房,瞬间又跑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根漆了金漆的木棍,对着孙悟空一扔,叫道:“孙悟空,快接金箍棒!” 孙悟空接了那棍子,便舞了起来,虽耍的有些不伦不类,乱七八糟,但只要细看,却还是能见几分行云流水剑法的影子。 素素和张翠山均觉惊讶。 等孙悟空将所有剑招都舞了一遍,无双便迫不及待地问素素:“妈妈,你看,孙悟空是不是很厉害!它耍的好不好?” “好!” 无双听了,道:“是青书哥哥教的!”眉眼飞扬,小脸笑开了花。 -------------------------------------------------------------------------------------------------------------- 又过了两日,张松溪回得山来,带来的大夫是一个约摸已有五旬的老人家,须发皆已半白,虽比不得什么神医,但在业界也颇有声名,尤其擅长接续断骨之术。当年,俞岱岩受伤不久,武当也曾四处寻医,也曾找过他,只是,那时没有灵药,以俞岱岩的情况,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下都是不可能的。 那老大夫方一上山,也不做休息,先去于俞岱岩看诊,摸了摸俞岱岩的筋骨,皱眉道:“现已隔了十年,骨碎之处皆已长好,均已成畸形,若是当初刚伤之时,用这灵药倒还可一试,但如今,怕是……” 俞岱岩听得,不由神色黯然,口中却还道:“有牢老先生了,其实,这般十年,我早已习惯,只是怕是要辜负了众兄弟的一番苦心。” 莫声谷听得,忙安慰道:“三哥快别这么说。” 俞莲舟沉思一番,道:“老先生的意思是说,若是三弟如当初受伤筋骨碎裂之时,便能治好?” 老大夫皱眉道:“我如今还不知那药药性如何,总要试了才能知晓,但闻得那药香,芬芳清凉,似是还有几种颇有难得之药材,我虽没那本事,不能全闻出其配药,但也可知此药定然不凡,或许可以……” 张翠山听得一惊,转头对俞莲舟道:“二哥的意思是想……”话未说完,大家却皆已明了。 俞莲舟点了点头,道:“只是,怕是要苦了三弟,再受一次痛楚。” 俞岱岩笑着道:“二哥也太小瞧了我,男子汉大丈夫,这等小事,怕什么。二哥只管来便是!” 俞莲舟道:“总还得先试了药再说。”又转头向宋青书道:“去将试药的狗儿带来。” 宋青书躬身应是,转身抱了一只小狗进来,那小狗耳朵尖尖的,大而直立,眼睛也是又圆又大,眼珠子骨碌乱转,甚是可爱,全身黄褐色,颇有几分像是吉娃娃。 俞莲舟试了试力道,将小狗的右前脚脚踝处捏碎,老大夫为其接上,敷上了药膏,众人便送了老大夫回房休息,好生招待着。 过了几天,小狗的右腿已能慢慢地做些外展,内旋的轻动作,老大夫又为其换了一次药,待得半月过后,拆了绷带,小狗竟一跳下地跑了起来,看着小狗那活泼乱跳的样子,众人惊喜不已。素素不由讶然,这到底是什么神药啊!俗话说的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便是二十一世纪的手术复位内固定也没有这般快的啊!果然,这不是一个世界,这武侠世界中的许多事都不能以二十一世纪的常理来推断。 众人为保安全,又将那狗抓了回来再弄伤后试了一次,结果与第一次相同,不过半月,这小狗已经痊愈,走起路来也未见一丝偏颇。众人这才安心用于俞岱岩身上。 看着俞岱岩因再次承受碎骨之痛而冒出的满头大汗,却仍是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众人心下均是不忍,素素更将头转向一边不再去看。一番折腾便是半个时辰。 待俞岱岩睡着了,几人才出了来。 俞莲舟见那老大夫几次欲言又止,这才问道:“老先生有何话不妨直言。” 老大夫叹了口气。 张翠山心中一紧:“可是三哥有何不妥,咱们几次试验不是都没事吗?” 老大夫忙道:“不,不!俞三侠虽瘫痪十年,但一直受人妥善照料,揉捏按摩四肢,因此,待得此次用药之后,定然可以恢复,只是,俞三侠骨头虽能痊愈,但到底当初还损伤了筋脉,生活上虽已无碍,可于武学上怕是……” 莫声谷急道:“你是说,我三哥不能再用武了。” “这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虽能恢复,到底没那么迅捷自如。我虽不是武林中人,但却医治过不少武林中人,自然知道你等习武之人与此上极其看重,甚过自身性命。所以才……” 众人听的,这才放下心来,宋远桥笑道:“老大夫过滤了,咱们可不是那般强求之人。三弟能够痊愈,我等已是惊喜万分,得幸,还能拾回往日所学武艺更是难得,只是不如常人那般运用的利索罢了,咱们武当功夫本就走的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的路子,这便也无妨。多谢老先生了!老先生今日大恩,我武当上下铭记于心。”说完便朝老大夫躬身一拜,其余几人也随之躬身拜去。 老大夫忙偏了身子,将他们扶起,道:“老朽不过是尽医者本分,实不敢当各位如此大礼。何况,老朽本也无甚功劳,是各位寻来的药好罢了。” 众人你来我往又谦逊推辞了一番这才散去。 许是因为俞岱岩是旧伤,时间用得长一些,过了一月才好, 众人看着俞岱岩站立的双腿,与未受伤时一般,皆是眼眶湿润,激动万分。 素素和张翠山见了,这才算真正了却了心头大事,也便放心地收拾包袱,准备行装,带着无忌和无双往天鹰教而去。 临行前,无双再三地拉了宋青书嘱咐道:“青书哥哥,你一定要记得照顾好我的孙悟空,猪八戒,小白龙和哮天犬啊!”哮天犬便是当初给俞岱岩试药的那只小狗,无双见它可爱,又怜它多次被拿来试药,硬是要抱养了,取名叫了哮天犬。 宋青书笑着应了,并信誓旦旦,再三保证。无双这才放开他,与素素三人下得山去。 回门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七月的江南正是忙碌的时节,从湖北乘坐江船沿着长江一路顺流直下,不过数日便至了与苏州一同并称为人间天堂的杭州,再沿着富春江往南行,至富阳已不过半日舟程。 富春江上舟船如梭,骄阳逐渐西下,昏黄的余辉洒落下来,江面上泛起点点的波光。岸边丝竹弦索之音悠然温婉,如同江南女子的软语呢喃。船夫的双桨划动,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颇有几分“船头一壶酒,船尾一卷书,钓得紫鳜鱼,旋洗白莲藕”的惬意。 没有江湖和庙堂的滋扰,生活是如此的闲适与静谧。 这就是江南富阳,素素从小生长的地方。 待船只下描,几人上得岸来,早已有家人等候在旁,素素见了面上一喜,道:“无福,无禄,无寿!” 三人也上前来躬身行礼:“见过大小姐,姑爷,两位表小姐,表少爷。” 张翠山心中微觉讶异,旁人取名无外乎是“平安、吉庆、福禄寿喜”,可这三人怎地却叫做“无福,无禄,无寿”?虽感奇怪,面上却不显,客气的还了一揖,道:“管家请起!” 而无双和无忌却紧盯了三人,只见三人皆是罗帽直身,穿的家人服色,一人脸上有一条极长的刀疤,自右边额角一直斜下,掠过鼻尖,直至左边嘴角方止;一人满脸麻子,还有一人脸上虽无疤无垢,但五官却有些扭曲,极是丑陋,还颇为骇人,二人也不害怕,见母亲见得此三人甚是欢喜,言语尊重亲近,便更是好奇,只拿着一双眼睛骨碌碌地上下打量起来。 素素道:“我爹爹妈妈可还好?” 殷无福笑着道:“老爷和夫人好得很,听说大小姐今天便到,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夫人还怕人来码头瞧了好几次了呢!” 素素忙道:“那咱们这便回去见我爹爹妈妈。” 殷无寿将一早准备好的马匹牵来,众人翻身上马朝天鹰教总舵而去。 傍晚的富春街并不见一丝清冷,反倒十分热闹,街道两旁摊位林立,有吃的喝的,也有玩的,摊主的吆喝声叫卖声不觉,看着伴随着自己成长的喧颠,素素心中暖意丛生。 方至了府门口,下得马来,便见殷野王大步迎了出来,道:“妹子,你总算回来了!若再见不到你人,妈妈怕是便要亲往码头去等了!” 素素笑着叫了声:“大哥”。张翠山忙带了无忌无双上前见礼,殷野王随意挥了挥手,道:“在武当时不是已经见过了吗?都是自家人,那来那么多虚礼!”张翠山笑着应了,也不再客气。 众人说笑间正要往里走,便听的一人喊道:“素素!” 几人转头看去,却是一三十余虽得男子,身着月白色长衫,面目俊朗,棱角分明,眉宇间透着几分刚毅。 素素喜道:“表哥!” 那男子看着素素笑颜,更觉欢喜,抬脚便朝素素走来,刚走了两步突地看到与素素并肩而立的张翠山,脚下一滞,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待看到二人相牵的双手,再看看一旁的无忌无双,陡地面色一变,失落,嫉妒,愤怒一一从眼底闪过,竟忽的转身拂袖离去。 素素一惊,忙叫道:“表哥!” 那男子听得素素呼喊,脚下一顿,转而有快步远去,脚步杂乱而仓皇。 殷野王在一旁叹了口气,道:“妹子,你也别介意,这十年来,他也着实不容易,他……”说道此处,看了看身旁的张翠山又闭了嘴。 素素心下一亮,顿时了然,忙道:“大哥,咱们快走吧!爹妈可还等着呢!” 几人这才又往里走去,刚过了前庭,便见一五六十岁的老人站于厅堂门口翘首以盼,两鬓均已发白,素素见了,心中一酸,忙走上前去,跪下,道:“爹爹,不孝女儿回来了!”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眼泪扑扑地落了下来。 殷天正忙上前扶起,双手紧抓了素素,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言语甚是激动,眼中含泪。 素素见了,思及那世自己不管不顾只一味自刎随张翠山而去,更觉愧对老父,扑进殷天正怀里,在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殷天正只拍着她的背,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殷野王在一旁笑道:“咱们快别如此。爹爹,妹子好容易安然回来了,咱们该高兴才对。”又与素素道:“妹子也赶紧把眼泪擦擦才是,你如今可是做娘的人了,怎的还和小时候一般赖着父亲哭闹撒娇,岂不叫两位侄儿侄女笑话吗?” 素素听了,不觉噗嗤一笑,忙止住哭声,这才拉了无忌无双过来于殷天正跪拜磕头。待几人消停下来,张翠山这才得空上前拜见殷天正。 谁知,殷天正见了他,面色陡地一沉,右手成爪便突地朝他抓去,张翠山不明所以,条件反射性的闪开,只是殷天正招招迅猛,张翠山脚踏风行万里躲地颇为慌乱,只得出手反攻起来。 素素一惊,忙道:“爹爹,你这是要做什么?”说着便急要上前去阻拦,却被殷野王拉住:“妹子莫急,你是关心则乱。你瞧!爹爹说招招狠辣,却并无杀招,不会真伤了他去。你这一失踪便是十余年,好容易回来了,还被人给拐走了,你叫爹爹怎么能不气,总得叫爹把这气发出来不是。” 素素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殷野王调侃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便只想着你的情郎,怕爹爹伤了他,却一点也不担心是他伤了爹爹。” 素素一笑,道:“瞧大哥说的。爹爹英明神武,便是五哥如今被逼得尽全力出手,也是打不过爹爹的。我自然不担心,何况,他自不会,也不敢!” 殷野王听得,忙哈哈大笑起来,朝战局望了一眼,又与素素道:“看来爹爹和妹夫怕是还要打一阵,妹子,你不妨先带两个孩子去内院见过母亲,想必母亲也等得急了。” 素素心想:男人自有男人解决问题的办法,爹爹既然动了手自然不会就此罢手,而五哥这些年武艺也渐长,必能叫爹爹斗的尽兴畅快,到时,爹爹也可算是真正认可了他。这般想着,面上一喜,朝殷野王点了点头,便带着无忌无双二人朝内院而去。 刚跨紧二门,便见一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搀着一五十许的老妇迎面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与无双差不多大的女童。 那老妇见了素素,忙将其一把抱住,道:“素素!真的是素素!我的素素回来了!” 二人抱着又哭了一阵,旁边那年轻妇人劝道:“婆婆,小姑一路风尘,舟车牢顿,您身子也还没好全,这里风大,不如咱们进屋再说吧!” 素素笑着挽了老夫人的手,与那女子一人一边,搀着其往屋里去。 待进了屋,那年轻妇人忙将老夫人安置在床上。又叫一旁的女童上前来见过素素,口呼:“姑姑!” 素素笑道:“你便是阿离!” 殷离点头称是,无忌无双也上前见过舅母。 素素看着母亲面色略有些疲惫,忙道:“妈,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老夫人笑着望着她,道:“没事没事,不过是积年的旧疾了。不碍事的。这些年还多亏了清儿照料。”清儿是素素大嫂的乳名。 素素大嫂全名李怡清,素素失踪前刚于殷野王成亲不久,素素与其无甚私交,也谈不上有甚感情,但如今听得母亲所言,忙朝着李怡清鞠了一躬,深深拜下道:“这些年来,多谢大嫂照顾母亲!” 李怡清忙扶起素素,笑着道:“照顾婆婆是我的本分,怎敢当小姑如此大礼。小姑和婆婆十年未见,定有不少话说,我先带三个孩子出去玩,也让侄儿侄女熟悉一下我天鹰教的环境,小姑和婆婆好好叙叙。” 说着便带了三个孩子出去。 素素忙坐在老夫人一旁,道:“妈,您别骗我,您身子到底怎么样?” 老夫人笑着道:“你这孩子,我骗你做甚?看到了无恙,我的病便也好了大半了。何况你带回来的药极好,我吃着如今已无甚大碍了。只是人毕竟是老了,哪还比得了以前。” 素素笑着将头埋在老夫人怀里,道:“娘才不老呢!” 老夫人抚着素素的头,道:“怎的还像个孩子似地!”话虽这般说,语气中却并无半分责怪之意,反倒倍是宠溺。 素素又把身子往老夫人身上拱了拱,道:“在妈这里,我永远都是个孩子。” 老夫人听得笑了起来,转而又叹了口气,道:“看着你如今过得好,我遍放心了。只是,你既已另嫁他人,且已儿女双全,也当找个机会和回儿做个了断才是。他这十年也是天天惦记着你,到如今都不曾娶妻!” 素素听的一愣,半晌才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百味陈杂,愁绪万千。 燕回(上) 燕回是素素的表哥,但二人实无血缘关系,只因燕回的母亲与素素的母亲曾是手帕之交,年少时还义结过金兰,两家关系甚好,素素便也随着叫他一声表哥。 燕回的父母去世的早,素素的母亲念其乃是故人之子,又怜他年幼失怙,燕家又再无嫡系旁支,便经常接了燕回来天鹰教教养,因此,燕回一年中到有半年呆在岭南燕家庄,半年呆在天鹰教的。 素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燕回时的情形:江南天气温和,四季如春,冬日极少见雪,但那一天却是大雪纷飞。素素正与几个丫头在打雪仗,母亲牵着他的手往一旁经过,素素一个雪球扔过去,恰巧砸在了他的身上。他也不恼,反倒笑呵呵地唤她:“表妹!” 素素虽是家中独女,倍受宠溺,但同龄的玩伴却少。哥哥虽疼她,却也不肯陪她玩些女孩子的游戏。丫鬟们虽听她的话,但到底是下人,尊卑摆在哪里,不敢造次。 可燕回却不一样。他不介意与素素一起丢沙包,不介意和素素一起去采花,不介意和素素一起捉迷藏。仿佛只要和素素在一起,他总是欢喜的。那时,他们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习文练武总在一处。 素素顽皮,每次闯了祸,总把责任推给他。他总是笑盈盈地背了这黑锅。 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的喜怒哀乐,一起度过了欢乐的童年和青涩的少年时光。那些时光是如此美好,组成了两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谁也没有办法割舍。 素素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思,那时,他们进进出出都在一起,感情甚好,父母兄长几乎都已默认了他准女婿准妹夫的身份,天鹰教上下也都将他视为姑爷对待。而素素…… 那时,素素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觉得与燕回在一起很是开心,若是当真嫁给他,他必定会护着她,事事依着他,这也不错。 素素想,如果没有张翠山,或许她就真的会那般自然地嫁给了燕回。可是,世上的事本就没有什么如果,张翠山出现了,就好像是一束柔和的光线那般突兀的射进了她的人生,照亮了她生命的每一个角落,让她知道原来她的生活还可以如此的璀璨和明媚,让她知道什么是经久的习惯和依赖,而什么才是真正的心动和爱。 刹那间,她的心里像是被谁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在不经意间,以让人如法预计的速度扎根萌芽,然后迅速生长,似岩壁的藤蔓,布满了整个心房。让人措手不及,逃不开,甩不掉,跑不了。 于是,很自然的,她爱上了张翠山。然后和他成了亲,生了孩子。 这些年来,素素不是没有想到过燕回。只是,她总觉得燕回之于她不过是年少的一个梦,而她之于燕回必定也是一样的。待他如她一般遇到了,明白了,自然会释怀,会放开,去追寻属于他的真实。何况,素素从来都知道,在岭南,也有一个女子喜欢他,虽然她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但也知道能够让他去结交的,必定不会差。或许,他也如同自己一般,早就成了亲,儿女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之乐。 素素万万没有想到,这十余年来,她生死不明,可燕回却一直等着她。虽说如今燕回不过三十三岁,正是男子壮年,也不算太过枉费青春,可是,二十三岁至三十三岁,不论对女子,还是男子而言,都是如此绚丽的锦瑟韶华,这样美好的光景就这般徒然浪费在她的身上,而且,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用来等待? 他义无反顾的等了,可是等到的却是她早已另嫁他人。 素素脑中忽地闪过进门时,燕回见到她的欣喜,而后来看到张翠山时的落荒而逃,眼神不由得暗了下来。 都说母女连心,素素的担心忧虑,老夫人又如何会不知晓,可是她教养燕回这么多年,对他的关心付出全是真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本来两人若能在一起自然皆大欢喜,再好不过,可是如今女儿既已找到了真正与自己相知相依之人,她自然只希望她好,对于燕回,她也只能叹了口气,搂紧了素素。 这是她好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她自不想让她再受一丝苦。 素素感觉到母亲的不安,忙朝着母亲一笑,喊了声“妈”。 此时,有女婢在外敲门,道:“老夫人,老爷在前厅为大小姐设宴接风洗尘,叫女婢来寻大小姐过去。” 老夫人松开了素素,道:“去吧。” 素素坐着不动,转头问女婢道:“他们可已入座了?姑爷呢?” “姑爷本要先过来见过老夫人,被老爷拦住了,老爷说都是自家人,什么时候见都一样,如今正拉着姑爷一个劲的喝酒呢,我还从没见老爷像今天这般开心。” 素素听着,笑了起来。 老夫人在一旁打趣道:“如今可是放心了,你爹爹的脾气,只有得了他欢心的人才会不停地拉着人家喝酒的。” 素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讨饶似地叫了声:“妈!”又吩咐女婢道:“他们既已开席了,还叫我去做甚,他们自吃喝他们的,你叫人将膳食摆放过来,我就在这陪妈。”又拉着老夫人道:“他们男人喝酒自有男人间的话要说,我可不去。我在这陪妈一起吃。” 老夫人自然知晓素素是见她身子不好,不便出席,怕她这里冷清,所以才这般,心中更觉欢喜,直道:“好!好!他们吃他们的,咱们带着孩子吃咱们的。”又转头于女婢道:“就这么办吧!” 不一会儿,下人已将膳食准备妥当,李怡清也带着三个孩子回来,无忌无双与阿离说说笑笑,显然已经熟识了。 众人分主次坐了。素素见李怡清扶着母亲坐下之时,还不忘给母亲在座椅上安个软枕靠着,为母亲所夹食物也尽是低糖低脂的饮食,且一番动作小心娴熟,心底感激,对她不免又亲近了几分。阿离坐在李怡清旁边,一双眼睛直乌溜溜地瞧着素素,第一次见到这个父母和祖父祖母一直挂在嘴边,每次说起都不免又是欢喜又是伤心的姑姑,自然十分好奇。素素见了,朝她微微一笑,夹了个鸡腿妨她碗里,阿离被人瞧见了自己的小动作,忙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无双却在一旁叫嚷道:“妈!我也要!我也要鸡腿!” 素素斜她一眼:“你碗里不是有吗?” 无双立刻将碗里的鸡腿夹给旁边的无忌,道:“现在没有了!” 素素无奈,又夹了一个给她。 无双一边吃着鸡腿一边还理直气壮地道:“我就要妈夹给我的鸡腿。” 老夫人和李怡清见了,均笑了起来。 阿离瞧得目瞪口呆,而无忌则对着她夹过来的鸡腿无奈苦笑,转而又性以为常般吃了起来。 待用完了晚饭,几个孩子在老夫人面前逗趣,无忌说着他在冰火岛饲养的宠物生力军,无双说着她回武当养的西游组合,阿离不时在一旁插上两句。 “大白二白什么的,这名字果真难听!” 无忌被噎的一愣,脸上讪讪的,尴尬无比。 李怡清见了,方要呵斥阿离小心说话,无双早已笑弯了腰,对着无忌道:“看吧看吧,大家都说难听!还是我的孙悟空和猪八戒小白龙好!” 阿离忙好奇地问道:“什么孙悟空,猪八戒,小白龙?” 无双见外祖母和舅母也都一副不知晓的模样,心情马上亢奋起来,兴致勃勃地说起了西游记的故事,整个故事情节素素虽说过几回,她自也都知晓了,可到底只有五岁,自然是说不清楚的,也只能将故事的大概纲要阐述明白,有不记得表达不清之处,无忌便在一旁解释补上。 听得张三丰特意命爱徒去寻小猪小马来给无双,又叫人专门喂养这几只牲畜,陪无双玩闹,老夫人和李怡清均感惊讶。 老夫人忙搂了无双道:“是吗?你太师傅真的这么做?” 老夫人想着张三丰果然疼爱这第五个弟子,因此也愿爱屋及乌,对无双也是百般宠溺,如此,想必素素在武当也不会受委屈,心下更是欢喜。 可无双自然是不知道的,只道张三丰是真的喜欢西游记,喜欢这些宠物,小孩子遇到和自己有同样喜好的人,觉得自己被肯定,自然开心,忙拉了老夫人,道:“是啊是啊!外祖母,现在还不光有孙悟空猪八戒和小白龙呢,还有哮天犬!” 阿离睁大了两只眼睛,道:“哮天犬?” 无双回道:“是一只的小狗,很可爱的。我三伯治伤就是它试的药。”说着又跑去拉着阿离道:“阿离表姐,你什么时候去武当玩,我让孙悟空猪八戒小白龙和哮天犬都陪你玩,好不好?” 阿离忙开心地道:“好啊好啊!” 看到这般儿孙嬉笑一堂的场面,老妇人更觉心中欢喜了。 燕回(下) 素素看着窗外夜色已渐渐沉了,而张翠山依旧不见过来,知晓必定被爹爹灌了许多酒,也不必再等他,又见母亲面上神色倦怠,忙叫了无忌和无双过来,对老夫人道:“妈!反正我已经回来了,待明天再让无忌和无双与您说趣也是一样,不急今晚这一时。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服侍您歇了吧!” 老夫人听了,也实在困了,便点了点头。 素素和李怡清服侍了老夫人歇下,彼此道了晚安,这才带着无忌无双前去休息。 老夫人所住的正堂的后面便是紫微堂,一跨进自己在家时的闺房,素素便愣住了。屋檐下挂着的是一个制作粗糙的竹木风铃,似乎历经了多年的光阴,已经破败了,似乎风一吹,便会散开来,抚上风铃的竹片,果然可以依稀看见模糊的紫薇花的刻痕,这是素素当年自己学着制作了挂上去的。 外间正中的红木圆桌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杯;里间的卧房用圆润透白的东珠做的门帘隔了开来;牙床是素素从小便睡惯了的黄梨木的雕有麻姑献寿的拔步床;八宝阁上堆放着地全是素素当年行走江湖时从各地收集而来的小玩意;转去侧间,便可以看到右侧的一面书架,架上的书已奇谈怪志,小说话本居多;对面是一张书桌,桌上还放着一张她当初临了一半的《兰亭集序》,旁边的端砚上架着一块磨了一半的徽墨,笔架上挂着三支大小不一的白玉笔。 一切都还是她走时的模样!素素心中感慨万分,手轻轻抚上桌案,却是光纤顺滑,纤尘不染。 一旁的女婢道:“自大小姐失踪后,这里的一切,老爷和老夫人都不叫人碰。都是老夫人亲自前来打扫,谁劝阻也不听。老爷也经常过来看看,不过却是只在书桌前坐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有时一坐便是好半天。” 素素轻点了点头,女婢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无忌见素素眼中泪光闪动,忙拉了素素的手道:“妈,您怎么了?” 素素笑着道:“没事,妈是太高兴了。” 无忌又道:“妈!咱们以后经常来天鹰教见外祖外祖母,好不好?” 素素一愣,知道这孩子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心中欣慰,忙擦了眼泪,道:“好!以后咱们常回来看看。” 无双在一旁欢呼道:“好啊好啊!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和阿离表姐一起玩了。”然后又跳起来,扯着素素的衣角道:“妈,妈,咱们下次过来的时候吧孙悟空它们也带上,好不好?阿离表姐看到一定很开心。” 无忌在一旁撇嘴道:“我看是你比较开心。带过来,你自己照料,我们可不管!” 无双瞪了他一眼,不服气地道:“我管就我管!谁稀罕你帮忙!” 素素听了,忙戏谑道:“哦,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我们可不理会啊!” 无双见母亲这架势,果真似要甩手不管一般,顿时急了,忙摇着素素的手,撒娇地道:“妈!妈!” 无忌笑着上去将她拉开,道:“妈逗你玩呢!你哪次不是自己逞强,却又要我们替你收拾烂摊子,咱们哪次当真不管了?” 无双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见哥哥这般说自己,心中有些不快,想要反驳几句,但又想到哥哥说的全是实情,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素素笑着牵了他俩去了隔壁的客房,道:“不早了,先去睡吧。” 许是一路奔波,当真累了,俩人很快便睡了过去。 素素这才出来,刚吩咐完婢子去厨房煮碗醒酒汤来,便见殷无福扶着张翠山进了院。 张翠山已是满面通红,眼神迷离,素素接过张翠山,又问殷无福道:“我爹爹和哥哥可是也都醉了。” “大小姐放心,教主和少主那里自有人照料。”说完朝素素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素素扶着张翠山进屋,想要将他放到床上去歇着,谁知,张翠山突地抱紧了她,双手搂过她的腰,将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张翠山满身的酒味扑鼻而来,素素皱了皱眉头,方要推开他。张翠山已吻上了她的唇,口中酒的芳香与辛辣之气传递过来,素素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门外女婢突地敲门道:“大小姐,醒酒汤送来了。” 素素吓了一大跳,忙使劲推开了张翠山。张翠山一个站立不稳,跌在了床上。素素怒瞪他一眼,忙整理了身上被张翠山揉乱的衣服,开门取了醒酒汤进来,却发现张翠山已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素素气得直跺脚,无奈地将他扶起来把醒酒汤强灌下去。又替他脱了鞋袜,帮她盖好被子。自己却躺在一侧,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一阵清扬的箫声响起,素素一个激灵,下床披衣,朝着箫声寻来,却在紫微堂旁的梧桐院前停住了,梧桐院是燕回在天鹰教的住所,进还是不进?素素思虑良久,听着他箫声中苍凉哀戚之意,叹了口气,该来的总要来,逃不过。总要面对的,择日不如撞日。 素素吸了口气,走至院内,果见是燕回站于梧桐树前,黯然吹箫。 听到来人脚步声,燕回也不做反应,待一曲终了,这才转过身来,对素素道:“表妹!还没睡吗?” 素素微笑着道:“表哥不是也没睡?” 燕回却不作答,转而看着眼前的梧桐,道:“表妹可还记得这棵树?” “自然记得,这棵树还是咱们当年一起种下的呢!没想到如今都这般高大了。” 燕回听她说记得,竟欣喜起来,道:“是啊!”转而又叹息道:“只是如今,物虽在,人却……” 素素见他失落伤心模样,心下不忍,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言语,张了张口,又无奈地闭了嘴。 燕回却顾自道:“表妹,你可知道,当初听闻你不见了,我有多害怕。我把整个王盘山翻了个遍,出海不知寻了多少次,却始终找不到你。我就怕,你像那次漕运时一样……想起那年漕运之事,我一阵后怕,若是当年我没能及时找到你,那……”说道此处,竟是再不敢说下去,明知如今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却似怕一说出来便会成真一般。 漕运之事,素素如何会不记得。那年,她才十二岁,瞒了父母兄长私自离家去闯荡江湖,偷偷上了天鹰教手下采买运货的船只,谁知竟中途遇上了漕帮劫货。漕帮人多势众,将她们的船只全给围住,叫她们动弹不得。她那时害怕极了,却不肯落了一丝下风,叫漕帮得了便宜,小瞧了她天鹰教,硬是拿了火把去与那头领对峙,吸引他们注意,叫船上的人趁他们不备跳水逃走。等到算着时间,船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她便一把火烧了整艘船的货,叫他们谁也得不到。 谁知却在自己潜水时被人用箭射伤了右肩,即使她水性再好,又怎能游得到对岸。眼看便要沉在江底,谁知,燕回竟来了,将她捞了上来。 她整整睡了三天才醒,醒来看到燕回守在身边,再忍不住抱着他哭了起来。 而燕回见她醒了,这才带着人回转去漕帮,将漕帮的人却都给灭了。 那时,他抱着她说:“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我跟着你。你想行走江湖,我陪你一道就是了。” 想着燕回对自己的好,看到燕回如今的落寞,素素更是愧疚,抿了抿唇,思量半晌才道:“表哥,过去的终归是要过去的。我……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你……” 话未说完,燕回已急道:“不!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我本就没有定过婚约,男未娶,女未嫁,你自然有你的选择。何况,你也从来不曾与我表明过心意。为你所付出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 素素听了,心中更是难受,讷讷再不能言,似乎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戳中他的伤口。 燕回突地郑重道:“素素,他对你可好?” 素素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明白“他”指的是张翠山,忙道:“很好!他待我很好。” 燕回这才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那便好!只要你好,便好!”说着竟突地搂了素素入怀,素素吓了一跳,方要推开他,却听得他道:“就一会,以后我便再不能这般抱着你了。”听着他语气中的黯然,素素的手伸到一半,再无法动作。 果真只过了一会儿,燕回便放开了素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对素素道:“夜深了,回去吧!他还等着你呢。”说道最后一句,眼神竟望向了素素身后。 素素一惊,忙转过身去,便看到张翠山立在院门口。 张翠山见他们均望了过来,便也踏步走至燕回跟前,抱拳道:“表哥!” 燕回被他叫得一愣。 张翠山又笑道:“你既是素素的表哥,便也是我的表哥。方才,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是……” 燕回见他前半句说的极为真心,后半句虽有些尴尬,却全然不见恼怒羞愤,惊讶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平静,忙笑着道:“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偷听,只怕也是被我的箫声给吵扰到了。”而后又打趣道:“该是我陪不是才对,竟叫你们都休息不好。已经很晚了,带素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吹箫了。” 张翠山朝他笑了笑,这才牵着素素的手离去。 燕回眷念的看着素素远去的背影,看着张翠山不知与素素低头说了什么,素素便轻笑了起来,面色一沉,方才的失落,悲伤,温和,风度,全然不见,只剩下眼中凛冽的寒光直刺向张翠山。 阿荞 “已经走的远了,看不到了。”一女子讥笑的声音自燕回的身后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突兀而阴沉。 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绸缎般的黑发如瀑布倾泻直下,深红的衣裙拖地,在夜色的银光照耀下,衬托着她娇俏的容颜愈加明丽妖艳,就仿似是一团火,灼灼燃烧着青春的激情和骄傲。女子的双脚并没有穿鞋,素白的脚丫踩在零落满地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与女子脚链上的银铃一道随着女子的走动忽起忽落,会合成悦耳的旋律,在幽静的院内荡漾徘徊。 燕回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转过身,皱眉看着她,并不说话。 女子顾自走到梧桐树下的石蹬上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的桌面,神色恬静陶醉,似乎正在谱写美妙的乐曲。 燕回道:“你怎么来了?” 女子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道:“别吵!我可不会吹箫,这里又没有琴,我正在试试这般轻哼旋律能不能再引来什么人呢!” 燕回面色一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女子娇笑了起来,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私自相会,啧啧!只是,可惜啊可惜……可惜这武当张五侠是个君子,而且是个心胸宽广,坦荡荡的君子,没能消受得了你的‘好意’!” 燕回一惊,怒道:“你……” 话还未说完,女子已从石凳上跳起,故作无辜地道:“诶!你别急啊!我这不还什么都没说吗?再说了,你做都做了,难道还怕人知晓不成?”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倒还罢了,素素已是有夫之妇,你不要胡说八道败坏她的清誉。” 女子看着燕回一愣,转而冷哼道:“原来你也知道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妇啊!燕回,在我面前,你还要装吗?你骗得了殷素素,骗得了张翠山,骗得了他人,却骗不了我。对你我而言,彼此所有的面具早就被扒光了,犹如赤裸透明,你还有必要这般吗?” 燕回仍只是怒瞪着她,不言不语。 女子冷笑道:“你先用箫声将殷素素引来,而后句句不离你们当年所经所历之事。叫她一点点记起你的好,记起你们当初的情分,殷素素不是心狠之人,对你的亏欠只会更觉愧疚,而对你的付出和痴情也只会愈加感动。愧疚与感动虽并不能代表感情,可若有你长时间在一旁经营,却是很容易转变为感情的。 后来,你见张翠山来了,便故意提出要抱抱她。面对你的失意和落寞,这般的要求,她又如何忍心拒绝?此时,张翠山见到了,他会怎么想:如今夜露正深重,本该好好躺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却抛弃自己,跑来与旁人私会,这倒还罢了,竟还搂搂抱抱,不知廉耻!而且这相会之人竟然还是妻子的表哥,俗话说得好,‘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况且这个表哥还从小与这表妹一处长大,两小无猜,真可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若是他张翠山一时想岔了,你说会如何?而依着殷素素的性子,又还会不会愿意这般轻易地再去接受这个这般不信任自己的丈夫? 只是,可惜,你机关算尽,却是太小瞧了张翠山,太低估了他。想他武当七侠,声名远播,一个个皆是坦荡荡的君子,何况既然能得殷素素这般看重,愿意倾心相待,为其生儿育女之人,又岂会是那等人?” 燕回敛眉低了头,双手紧攒成拳,指节苍白,骨骼吱吱作响。 女子走上前去握着他愤怒的双手,道:“你既如此不甘心,为何不干脆杀了张翠山?若你怕东窗事发,殷素素会怪罪怨恨与你,我便替你去。我武功虽不济,可是手里的毒物那么多,能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的也不在少数,保管给你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便是被发现了,也无甚关系,这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你知道,为了你,即使是再不高兴,再不愿意,我还是会做的。” 燕回听了,看着她,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苦笑道:“阿荞,你这又是何必!若可以,我如何不愿直接杀了张翠山!只是,我了解素素,她对张翠山已经情根深种,若是此时张翠山死了,她怕是也……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已成为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围墙。” 阿荞听着燕回言语间的无奈,痛苦,失落轻叹了口气,从背后环抱住他,道:“既如此,便这样算了吧。你等了她十年,我又何尝不是等了你十年。这十年来,她生死不知,情况不明便也罢了,可如今她已经平安回来,且已成亲生子,你又何必还苦苦守着这份情,不放过自己?为何不肯转过头来看看。我一直在这里,一直在等着你。只要你愿意,我……” 燕回身子一僵,奋力推开她,道:“阿荞,你应该非常清楚明白你我之间,不可能。即便我可以给你一切,却独独不能给你爱。” 阿荞听得,怒道:“她殷素素到底哪里好,叫你如此牵肠挂肚,念念不忘,宁可这般委屈自己,折磨自己!” “那我又有哪里好?能叫你即使遍体鳞伤,痛彻心扉,也甘愿忍受?” 阿荞愣住,转而自嘲道:“是啊!你到底哪里好?让我宁可放弃自己的尊严和骄傲!让我这般低声下气,一再委屈却求不了全!我明知道你对我只是逢场作戏,明知道你对我只是算计利用,可是,我却还庆幸!庆幸你逢场做戏的对象是我,而不是旁人;庆幸自己有被你利用的价值。呵呵呵……”说着竟忽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声中竟是凄苦,面上早已眼泪纵横肆虐。 笑了一阵,这才又停住,郑重地望着燕回,道:“既然这么痛苦,那便想个法子解决了的好!” 说完便转身快步朝院门走去,燕回一惊,忙上前拦住她,道:“你要做什么?” 阿荞斜眼看着他,说:“既然要解决,自然要从源头上去解决!她殷素素便是让我们都这般痛苦的人,我自是去找她,然后杀了她,她一死,咱们……” 话未说完,燕回一掌挥去,将她甩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道:“你听好了,我不许你伤素素半分!若素素少了一根汗毛,我绝不会放过你!” 阿荞怒极反笑:“不放过我!你如何不放过我!你也一样听好了!除非你现在便杀了我,要不然,我一定会杀了殷素素!我迟早会杀了她!我……” 燕回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一路将其推至梧桐树下:“你不要以为我当真不会杀你!” 背脊撞击在树干上,阿荞轻哼了一声,道:“你自然会!你是什么人,我怎会不清楚?你燕家可有一心软之人!你们比我养的毒蛇还要毒!在你眼里,我算什么,要利用之时自然万事都好,可一旦不需要了,自然就弃如敝履。” 燕回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阿荞看着他,竟突地笑了,道:“能死在你手里,也算不错。” 燕回看着她闭着双眼,安详等死模样,嘴角竟还噙着一丝笑意,手不自觉松了下来。放开她,兀自转身离去。 阿荞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还不忘回头朝燕回吼道:“燕回!看来你还不够毒!你忘了你身上背负的重担和使命了吗?你连我都杀不了,你还成什么大事!” 燕回却只一路朝院内走去,再不去理她。 交心 窗外,一轮残月悬挂在东边天空,满天的繁星似调皮的孩童忽隐忽现,玩着躲猫猫的游戏。微风拂过白兰树的花枝,有几片颓败的花瓣颤巍巍地抖了两下,从枝头飘落,在空中旋转出优美的舞步。草丛中蟋蟀虫鸣之声不绝,此起彼伏地唱着大自然的歌谣。 素素躺在张翠山的身侧,将身子往张翠山的怀里挤了挤,道:“五哥,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张翠山笑了笑,道:“你自信我,我又怎会不信你?” 素素听了,心中甚觉甜蜜,但思及方才燕回之举,不免又有些叹气。 张翠山故作恼怒道:“怎的还在想你表哥?” “五哥,我不瞒你。我与表哥自小一处长大,自然是有几分情义在的。那时,表哥对我极好。处处宠着我,事事依着我。我也喜欢和他一处玩闹。说起来,我们也算的上是……” “青梅竹马?”张翠山接口道。 素素听出他语中打趣之意,恼羞地往他胸口上一锤,嗔道:“张翠山!我正经跟你说话呢?” 张翠山反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们之间经历了很多事,有很多美好的不能忘却,也无法忘却的回忆。我很是嫉妒。但却也庆幸。因为回忆再如何美好也已经成为过去,虽然难以忘怀,却也无法再重拾。我庆幸老天让我在你们还不曾开始之前遇见了你。我张翠山能得你殷素素为妻,何其幸也? 我知道,你们的过去我不曾参与,那样的锦瑟韶华,在你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是我没有办法去比拟的。但我与你的这十年,他也同样缺席了你的人生,十年的空白,他也一样没有可能去挽回与弥补。而这十年却已经让我们融为了一体,不可分割,相互依存。这便够了。我很知足,也很欢喜。” 素素愣愣地看着他,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张翠山嘴里说出来,这些言语不够华丽,但却像是一颗蜜糖,在她的心里暖化,浓稠的蜜汁浇灌了整个心房。 素素紧紧抱着张翠山,道:“五哥,我也好欢喜!” 张翠山望着怀里的素素,半截脖颈露在被外,白如雪缎,脸颊带着一抹娇羞地绯红,身上诱人的女儿香合窗外零落的白兰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叫人口干舌燥起来。 风吹动了珠帘,发出清脆的响声,张翠山的心也跟着动了起来。低头轻咬了一下素素的耳垂,素素但觉耳旁酥、痒,往一侧一偏,张翠山顺势在她白嫩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素素一惊,轻轻推开张翠山,往旁边躲去,可是身子早已被张翠山紧箍在怀里,哪容得她逃。 “呀!” 素素只觉胸前一凉,衣物已被张翠山除去,柔软身体在微弱的月光下忽隐忽现。 张翠山俯身将头埋入素素的胸前,素素只觉得一股酥麻的电流从张翠山的唇下传遍全身,她娇喘不断,胸膛起伏,无助的感受着张翠山的舌尖轻玩抚弄着。 全身渐渐柔软了下来,酥、痒之意直钻进心里,身子也随之微微颤抖起来,双手不由自主的环住了张翠山的脖子,朱唇轻启,低下头由张翠山的肩头一路啃噬着。 张翠山像是沉闷已久的天气,瞬间爆发出来,雷雨大作,呼吸急促,手下的动作又快了几分,顺势解掉素素的亵裤,一番轻抚,慢揉,点拨,咬噬…… 素素仿似听到了泉水细流的潺潺的声音,自己就像是土地受到了雨水的滋养,瞬间湿润起来。素素搂紧了张翠山,眼神迷离,一遍遍地叫着:“五哥,五哥……”声音柔软娇羞,还带着几分焦急,像是在催促着对方快些,再快些。 张翠山听了,腹中的暖流更觉灼热起来,双手握住素素的翘臀,微微抬起,往前一送。素素轻“嗯”出声,但觉下、唇发涨,胸中激情、欲念似水波般一圈圈荡漾开来。 两人肌肤相抵,四肢交缠,开始颠狂起来。如此三番四次,滚江蹈海,翻云覆雨,鸳鸯交颈,翡翠合欢,汗光珠点,缱绻缠绵,可谓欢畅淋漓。 第二日,两人很自然地睡过了头。待醒来之时,已近晌午。素素来到无双无忌房内,发现两人皆已不在,素素疑惑,叫了婢女来询问,却说是见她和张翠山还未起,便自去给老夫人请了安,找阿离玩去了。 素素听了,不由大囧,待婢女出了门,狠瞪了张翠山一眼:“都怪你!” 张翠山浅笑着道:“怎的怪我?昨晚,你不一样也欢喜地很?” 素素见他这般无赖模样,心中更气,一跺脚,扭头不理他。 张翠山见了,忙又拉了素素的手,改口道:“是,是。都怪我!都怪我!”话是这般说,手指却在素素的掌心轻挠玩弄起来。 酥痒之意再次传来,素素眉头一皱,甩开张翠山的手,嗔怒道:“你做什么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咱们还得去给母亲请安呢!” 张翠山嬉笑着将唇凑道素素的耳边,道:“现在时辰不对,那等给岳母请了安之后,继续?”说完,还不忘“波”地在素素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素素大惊,忙推开了他,伸手将脸上的湿漉擦去。抬步快速出了门,不再理他。 张翠山见素素当真有了几分羞恼,忙收了玩闹之心,追上去,搂了素素的肩,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你莫生气。咱们这就去给岳母请安吧!可别叫岳母看出来。”素素这才作罢。 老夫人见张翠山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对素素体贴周到,欢喜地不得了,拉了张翠山问这问那。张翠山也不厌其烦,有问必答,言语恭敬,风度温润。老夫人便更觉满意了,无意间问及二人为何现在才来,两人口径一致,只说是张翠山昨夜宿醉,起的晚了。可老夫人却对此解释混不在意,眼神不停地在素素和张翠山之间来回穿梭,面上还挂着一份满含意味的笑意,似是猜到了原委,口中直道:“好!好!好!”叫张翠山和素素尴尬无比。 素素忙摇了摇老夫人的手臂,撒娇讨饶。 “外祖母!外祖母!” 欢快的脚步声踢踏而来,无双奔跑着进了屋,无忌与阿离紧随其后,三人身上九连环,飞车,磨合罗,纸鸢,木偶,面人等挂满了全身。 无双似是未料到素素与张翠山也在,忙收了性子,与三人见了礼。 老夫人一把将其搂进怀里,道:“哟!买了好多的东西啊!” 无双笑嘻嘻地取下身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弄给老夫人看,说着这件在哪里买的,怎么玩;那件又是从何处得来。说的正欢,却突地“呀”地一声,像是方才想起来一般,从怀里掏出一只玉镯,道:“外祖母,外祖母,这是给您的!” 老夫人惊喜道:“我也有啊!” 无双点头笑着把玉镯塞到老夫人的怀里。 玉镯颜色深红如鸡血,玉质不是很好,中间有些斑点和杂色,小孩子如何会辨认玉质的好坏,看着好看,便买了。老夫人却笑得合不拢嘴,立即将手腕上的金镯退下,套了上去,直把无双往怀里揉。 素素拉了无忌和阿离至身边,道:“你们逛街去了?” 无忌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木盒递给素素和张翠山,道:“这是买给爹爹和妈妈的。” 素素与张翠山接过,打开一看,给素素的是一个玛瑙的吊坠,给张翠山的是一支狼毫笔,款式外形好看,做工却并不精细,素素和张翠山相视一笑,喜悦之情露于颜表。 素素帮无忌整了整弄乱的衣服,擦掉额上的汗水,道:“玩得开心吗?” 他们自冰火岛回来,一直俗事缠身,这还是无忌无双第一次这般尽兴地逛街,可见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无忌听得素素询问,高兴地与她说着,他们都去了哪些地方,逛了哪些吃的玩的,说至一半,愉悦之色减了下来,颇有些嗫嚅地道:“只是买九连环的时候遇到了……”话还未说完,却“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原是无双走过来,踩了他一脚,推开他,捧着手上的糕点道:“妈,妈!这是我们在街上买的枣泥糕,可好吃了!你尝尝!” 这一打岔,倒是将无忌方要出口的话给挡了回去。 素素看着无忌欲言又止模样,又看了看一旁的殷离,也是满脸的惴惴不安,心下好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捏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道:“是挺好吃的。” 无双眼珠子一转,笑着道:“不过,没有妈做的好吃!” 素素失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鬼头!” 无双笑着吐了吐舌头,拉着素素和张翠山一起去瞧他们淘回来的东西,还不忘在背后瞪了无忌一眼,又朝阿离眨了眨眼睛。 这番小动作被素素尽收眼底,心下更是疑惑。 闯祸(上) 之后的几日,无双和无忌,阿离三人每日间早出晚归,也不知去干什么,有次回来之时竟是满身尘土,衣物褶皱,似是同人打架斗殴了一番般。素素一面皱眉为他们收拾,一面询问缘由,二人只说没事,不过是玩得疯了,未曾注意,摔了一跤。素素见他们不愿提,便也不再多问。 一日晚间,素素半夜起身想要去看看两个孩子睡得可好,方出了门,便见无忌拉着无双急忙忙地从院外回来,鬼鬼祟祟地进了屋。 素素一惊,他们竟是何时出得门?三更半夜去做什么? 素素放轻脚步,走至门外,便听得屋内无忌颇为恼怒地道:“三更半夜的,你和阿离表妹跑去她屋里做什么?” 无双赌气道:“你不是都瞧见了吗?还问我做甚?” 无忌气急,道:“若不是我发现你半夜出门,尾随跟去,你是不是……” 话还未说完,无双已接口道:“是啊!若不是你拦着,我早剔完了,可惜,如今只做的一半。” 无忌跺脚道:“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无双满脸不以为然,撇嘴道:“谁让他们都欺负阿离表姐。那什么殷俊,殷朗的还想抢我的九连环。” 无忌无奈道:“他们好歹是舅舅的儿子,是我们的表兄弟,便是之前是他们不对,你不愿让爹妈知晓,咱们私下解决也便罢了。可是,如今,你这般做,便是你的不是了。何况,她怎么说也是长辈!若是她将此事告诉舅舅,舅舅来与爹妈说道,岂非叫爹妈为难?” 无双听了,忙道:“你何必这样!此事是我和阿离表姐做的,有什么事也是我们担着,反正爹妈总说你最是懂事听话,自怪不到你身上!” “你!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若爹爹知道了,必定生气。” 无双听他提起张翠山,方才的强势立即焉了下来,走上前去,拉着无忌,道:“哥哥!我自然知道你没有这等意思,我刚才是气糊涂了,乱说的。你别生气。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无忌斜她一眼,道:“怎地,现在倒是知道怕了!” 无双满脸推着讨好的笑,摇着无忌的手臂撒娇道:“我知道,哥哥疼我,定不忍心见我被爹爹罚的。” 无忌抿了抿唇,想要再训她几句,看着她这般模样,终是没能说出口,只叹息一声,道:“咱们得想个法子才好!”随即敛眉深思起来。 素素在外听得眉头紧皱,方要抬脚进去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听他们的谈话,似是与自己的两个侄子有些矛盾,这两个孩子素素倒是还未见过,因是庶出,老夫人和殷野王也未提出叫他们来见见这个姑姑,素素也未主动提及,只听得下人说性子有些骄纵。 不论如何,到底是孩子间的事,而且无忌无双这般,显然是不愿叫他们大人插手。又思及,孩子间打打闹闹的常有,也无甚大事,何况无忌素来知晓轻重,懂得分寸。便收了脚步,不再理会,只做不知,静等着看他们自己如何解决。 谁知,第二日,素素正与老夫人在屋里商议着决定过了中秋再回武当之事。有婢女急匆匆跑进来。 老夫人皱眉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那婢女满脸焦急地道:“老夫人,大小姐,表少爷,表小姐,阿离小姐和薛姨娘打起来了。” 素素一惊,忙站起身往外走,但见老夫人也是一脸焦急,撑着身子便要出去,便又急转回来,扶了老夫人至榻上歇着,转头问那婢女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薛姨娘的头发一夜之间不知给谁剔了一半,姨娘说是阿离小姐做的,要抓了阿离表姐给少主治罪。表小姐不让,说薛姨娘没有证据,诬赖好人,还说,还说……” 素素听了,思及前一晚无忌与无双的对话,立即明白过来。 老夫人见那婢女吞吞吐吐,急道:“还说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那婢女这才又道:“表小姐还说,还说姨娘不过是个专门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没资格在这里说话,更没资格来教训人。” 素素听了,只觉额头发涨,疼得厉害,忙与老夫人道:“妈!你别急!我先去看看。” 老夫人不放心,拉着素素道:“可不许你委屈孩子!去将她叫过来,我倒要看看,在我面前,她还嚣张不嚣张得起来?” 素素心下失笑,忙应了匆匆与那婢女出去。 待到得后花园,便见一三十来岁妇人,头上一方丝巾裹着,虽是如此,但也能隐约从额际见得一半的发丝已被剔除干净,只留了白皙的头皮光亮得紧。满面怒色,咬牙切齿,本来还算明艳的面容倒显得有几分狰狞。许是之前有过纠缠,身上衣物凌乱,脖颈上戴的珠链落了满地,颇为狼狈。 素素知这便是那薛姨娘了。若不是在这般场合,素素都要笑出声来。 薛姨娘伸手去抓阿离,无双上前阻止,薛姨娘大怒,挥手朝无双一推,无双顺势跌在地上,哭了起来。薛姨娘愣在当场。 素素一惊,忙上前去扶起无双,道:“怎么了?摔伤了没有?” 无双抱着素素哭地更凶了。 素素心里一紧,忙上下打量、检查,发现无双只右手手心处擦破了一点皮,这才放下心来,一阵哄慰,待无双哭声渐歇,才皱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薛姨娘忙堆笑道:“这位便是大小姐吧!大小姐回来多日,妾身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日……” 素素不耐烦听她说道讨好,皱眉又道:“究竟怎么回事?” 薛姨娘面上一僵,方要回答,便见又有一婢女前来到:“大小姐,薛姨娘,老夫人叫您们都过去呢?” 素素心知,怕是母亲等得急了,派人来催,也不与她计较,只抱了无双,带着无忌和阿离往正院去。薛姨娘无奈,也只得跟了去。 待至了院内,便见殷野王和张翠山都已到场,二人皆是面色阴沉。 殷野王瞪了薛姨娘一眼,张翠山也皱眉瞪了无双一眼。无双从素素身上溜下来,跑到老夫人身边,直往老夫人怀里藏。 老夫人伸手搂了无双入怀,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别吓着孩子!” 张翠山听了,面上讪讪的,尴尬不已。 老夫人又肃颜对薛姨娘道:“现在人都齐了,什么事,说吧!” 薛姨娘怒道:“老夫人,阿离这丫头,她将妾身的头发给剔了,这般的顽劣,妾身不过是想管教管教,她居然还理直气壮。妾身……”说着摸了摸头上丝巾,道:“妾身这般可怎么见人啊?” 素素好不容易忍住笑意,瞧了她一眼,这薛姨娘倒还算有几分眼色,只说阿离,不将无忌无双扯进去。知道父母疼爱她的紧,便是无忌无双也自是爱屋及乌的,若是扯上无忌无双定没有好果子吃。 老夫人听了,问阿离道:“阿离!是不是这样?” 还未待阿离回答,无双忙跳起来,接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外祖母,你别听她胡说,被她骗了。咱们可没人剔她的头发,她冤枉人。”说着,将右手向上,伤处显露在老夫人面前,道:“外祖母,外祖母!你瞧!是她先动的手,她还伤了我呢?” 老夫人心疼地拉过无双的手,吹了吹,道:“疼吗?” “疼,疼!外祖母,无双好痛!” 素素瞧着她一脸无辜模样,又瞥见躲在一旁低头捂嘴偷笑的无忌和阿离,心下了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薛姨娘听了,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殷野王已不耐烦听她解释,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与孩子计较,还不滚出去,没得在这里叫母亲烦心。” 薛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下不甘,可看着殷野王眉头紧锁,脸色深沉的可怕,只得闭了嘴,福身告退。 见她走了,老夫人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吩咐婢女寻了伤药来替无双擦上。 无双笑着钻进了老夫人的怀里,偷偷躲在背后朝无忌和阿离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张翠山瞧着她这般一脸得意模样,立即明白过来,忙呵道:“无双!” 无双忙拽紧了老夫人,往老夫人身后躲。 老夫人忙道:“好了好了!事情不都结了吗?既然没事了,便都散了吧。”似是仍有些不放心,又道:“都不许再为难孩子!”说完,还特意瞧了殷野王和张翠山一眼。 殷野王和张翠山二人相视苦笑。 出了门,殷野王对着跟在身后的殷离,皱眉不语。殷离满脸惴惴不安。素素见了,忙上前去握了阿离的手,阿离这才放松下来。 殷野王见了,叹了口气,道:“素素,你帮我把殷离送去你大嫂哪里吧!” 素素一愣,道:“大哥不过去吗?” “我便不去了。”言语中难掩苦涩怅然之意。说完,便转身走了。 素素望着殷野王的背影,又瞧了瞧阿离,也只能无奈叹息。 闯祸(中) 素素将阿离送回去的时候,李怡清似乎方才知晓此事,正焦急地往外走,见阿离平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与素素道了谢,却绝口不提殷野王。 素素记得十年前自己离开之时,殷野王和李怡清才成亲没多久,那时,俩人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如胶似漆。素素虽与李怡清谈不上什么交情,却了解自己的大哥殷野王。当初殷野王待李怡清的真心,素素是看得到的,也衷心为他欢喜。 可是,她回来的这些时日,眼见着,殷野王对李怡清和阿离是不管不顾,而李怡清对殷野王也是不闻不问。便是有时在老夫人房内碰着,两人也都是避开视线,全当没见着。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顾不得许多,也只能无奈叹息。 要说殷野王见异思迁,移情别恋,或是负心薄性,素素却是不信的。 虽然这世界不比二十一世纪,男子三妻四妾之事实属平常,但她父亲一生也只得她母亲一人。他们在这般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带了几分这样的思想。若非与李怡清闹到一定地步,殷野王绝不会纳妾。 何况,这薛姨娘虽有几分姿色,但人品性情,却着实叫人不敢恭维。素素虽未与其接洽,但从母亲和下人嘴里也听说不少她的“光荣'”事迹,是个极其闹腾的主,手段还不高明,从今日之事,便可看出一二。 因此,素素虽觉无双顽劣,做的过了些,但却也不愿追究。 世上女子何其多?素素实在不相信这般的女子会得了殷野王的欢心,叫他将结发妻子抛至一边。 此间必有缘由。 之前素素心中虽觉疑惑,可这到底是大哥房中之事,自己身为已经出阁的妹妹,实在不便插手。可,方才殷野王语气中的黯然苦涩,离去时背影的伤悲落寞,一直在素素的耳边脑海徘徊。 素素忍不住问李怡清道:“大嫂,你和大哥刚成亲那会不是挺好的吗?怎的现在……我大哥这人,我在清楚不过,便是有时性子急又有点鲁莽,可绝不是那等负心之人,大哥待你的心,我看的到,想必你也感觉得到。你们怎地就……” 李怡清挥手打断素素的话,知她是好意,朝她微微一笑,道:“我如今只想好好将阿离抚养长大,其他事,他愿意怎的,便随他去吧!” 素素一愣,本还待再问,可见李怡清却已是一副不愿多谈模样,又见天色却也不早了,便也只得作罢,告辞离去。心中却想着,来日方长,总要找机会和他们谈谈。殷野王是她的亲大哥,她自然只愿他好。 待回到紫微堂,便见正室之内,张翠山阴沉着脸坐于主位,无忌和无双二人跪在地上。 素素心下一紧,忙走上去,道:“母亲不是说事情都结了吗?五哥这是做什么?” 张翠山听了,知其言下之意,乃是想告诉他,老夫人说了不许为难孩子,皱眉道:“那也总得将事情问清楚了。”又厉声对无忌无双道:“这剔人头发,究竟是谁的主意?做了却还不认?无双,是不是你?” 无双急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 “是孙悟空的主意嘛!” 素素这才想起,她与无双说的西游记的故事里却有一段孙悟空剔了人家皇帝的头发的,又思及之前她骂人家小三的话,不由无奈抚额:她是不是不该将二十一世纪的东西代入进来? 张翠山听了,更是气甚,一手拍在桌上,道:“还敢狡辩!” 无双身子一颤,抿紧了唇再不敢言,可面上却颇不以为然。 素素忙道:“到底怎么一回事?”眼神一直示意二小从实招来,坦白从宽。 无双见素素帮腔,忙委屈道:“是他们不对在先的。我看中的九连环,已经付了钱了,可是那殷俊殷朗偏说是他们先看中的,我不给,他们就来抢,我打不过他们,幸好有哥哥在,才没被他们欺负到。 后来,我和哥哥,还有阿离表姐在院子里玩那九连环,他们见了,便要,还说自己是天鹰教未来的接班人,天鹰教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们的。若是阿离表姐不给,就去告诉舅舅。阿离表姐一气,就把九连环扔池塘里了,说便是丢了毁了也不给他们。 他们便去告状,后来那什么姨娘来了,一上来就说阿离表姐欺负他们,还骂阿离表姐是野种,骂舅妈是狐狸精。明明她自己才是的。 我气不过,想好好教训教训她,这才和阿离表姐一起去把她的头发给剔了的。阿离表姐说,她没了头发不漂亮了,就没办法再去缠着舅舅了。” 听得野种,狐狸精之言,张翠山和素素均不由皱眉,问一旁的无忌:“无双说的都是真的。” 无忌点头称是,素素和张翠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张翠山瞥了一眼无双右手已无甚大碍的伤口,道:“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无双被问得一愣。 张翠山气道:“武当功夫你也学了一些,便是再不济,当时有无忌在你身边,我便不信,凭她那花拳绣腿三脚猫的功夫,能伤得了你!你如今当真是出息了,竟是连我们也算计上了吗?” 素素一惊,无双那一跌不过是跌给她看的,又可借着受伤之事博老夫人的同情,无双受了伤,众人疼爱怜惜无双。自然不会再追究剔了薛姨娘头发的事,她如何会不知,只是,一来,她心疼女儿,二来,也确实不喜欢那薛姨娘,便也只做不知,陪着他们演戏,可张翠山却不会如她那般善罢甘休。 素素方要为无双辩解几句,无双已抢先道:“爹爹,我没有!这可不是我的主意!当真不是!” 张翠山满脸不信。 无忌在一旁接口道:“爹爹,这事却不关妹妹的事,是我出的主意。您要罚便罚我好了!” 素素与张翠山一愣,张翠山首先反应过来,怒道:“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也便罢了,你身为兄长,不知劝阻,却还帮着欺瞒,算计父母长辈!”不过是小事,便是有些许欺瞒,没有牵扯到大是大非之上,也不是什么大过,更谈不上“算计”,这话却是说的重了。只因他们只道无双调皮,无忌素来懂事,叫他们十分欣慰,期许便也大些。 无忌听了,一惊,忙道:“爹,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素素见他嗫嚅不能言,已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都快掉下来,心下一软,忙与张翠山道:“无忌也是一片爱妹之心,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无忌的性情如何,张翠山如何会不知,也不会是一时之气罢了。 素素见张翠山怒气消了些,这才转头与无忌道:“你妹妹若是错了,你当及时纠正才是,以后可不能这般。”又与无双道:“都是你惹的祸,便是她再不对,也没有你去教训的道理。如今可是知错了。” 无忌无双听得素素的弦外之音,忙齐声道:“爹,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 素素不待张翠山开口,又道:“既知道错了,还不赶紧回房悔过去!” 无双如获大赦,连忙起身。只无忌忐忑地忘了张翠山一眼,在孩子面前,张翠山如何会驳了素素的面子?无忌见张翠山并未反对,这才起身与无双一道退了出去。 张翠山横了素素一眼,道:“慈母多败儿,你这般,只会宠坏了他们。” “他们还小,咱们慢慢教就是了。何况,无忌爱护妹妹,虽然主意不怎么样,布局有些漏洞,但到底还小,知道这般‘曲线救国’,咱们该高兴才是。” 张翠山瞧了她一眼,道:“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坏的也能变成好的。” 素素噗嗤一笑,道:“那也是他们有叫我找得到的优点啊!” 张翠山无奈,只得将身子转去一边。 素素见了,忙替他倒了杯茶,道:“好了。莫生气了!” 可不论素素如何讨好,张翠山全不接招,只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素素翻了个白眼,道:“是!慈母多败儿,是我管教不严,宠坏了他们。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要打要骂只管冲我来,我随你处置!” “你……”张翠山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了摇头,接过素素手中茶杯一饮而尽。 素素见了,眼波一转,巧笑了起来。 张翠山心念一动,邪笑着靠近素素,在素素耳边道:“你说话可要算数” 素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被张翠山腾空抱起,素素惊道:“张翠山,你做什么?” 张翠山将她抱至床上,道:“可是你自己说的,任我处置。” 素素立即明白过来,脸上一红,忙在他身上捶了一拳,道:“你,你怎地这般无赖!” 张翠山低下身道:“还有更无赖的,你可要试试?”说完,便动作了起来。 素素也轻解了衣襟,慢慢迎合。如此几番“娇波频溜,浪翻红绉”。真可谓是:“身子动,屁股颠,一阵昏迷一阵酸。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 闯祸(下) 因着老夫人的阻拦和维护,剃头发之事就此不了了之,薛姨娘也只能无奈作罢。 素素心中挂着殷野王与李怡清之事,一直想找个机会与两人谈谈。 这日,从老夫人房中出来,便找了个借口,拉了李怡清一道回了紫微堂。只是,还未待素素开口,便见无忌慌慌张张地从外跑进来,拉着素素便要往外走,口中急道:“妈,妈,您快过去劝劝舅舅吧!舅舅要杀了阿离表妹!” 李怡清一听,嚯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什么要杀阿离?阿离又闯什么祸了?” 无忌一愣,这才发觉李怡清也在场,忙回道:“阿离表妹把薛姨娘给杀了,舅舅知道了,便说要杀了阿离!” 李怡清听了,只觉全身晃荡,站立不稳,若非素素在一旁扶着,怕是早就倒在当场。过得好一会,才晃过神来,匆忙往外走。 素素也紧跟着追了出去,一边急着往天鹰教走,一边问无忌道:“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忌道:“我和妹妹本是去找阿离表妹一起去逛庙会的,却见薛姨娘将阿离表妹堵在回廊上。那薛姨娘不忿自己头发被人给剃了,便来找阿离表妹麻烦。一会说阿离表妹是野丫头,和,和……” 无忌尴尬地看了前面只顾往前走的李怡清一眼,才道:“和舅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会儿说自己的儿子是天鹰教的长孙,才是天鹰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说她才是天鹰教的女主子,还说迟早要把舅妈和阿离表妹这两个祸害给赶出去。 阿离表妹一听,便恼了,说她是天鹰教正正经经的大小姐,要滚出去的人不是她,是薛姨娘。然后,薛姨娘便打了阿离表妹一巴掌,阿离表妹一气之下,便掏出随身的匕首捅了薛姨娘一刀。 我万没有想到阿离表妹会这般,等反应过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素素一愣,脚下一顿,道:“捅了她一刀,那么死了没有?” 无忌摇头道:“我不知道。薛姨娘当时便倒在了地上,阿离表妹似是也没料到会这般,站在那里呆住了。我心里急,怕若是那薛姨娘死了,阿离表妹也……可是我又不会救人,此事也实在太严重,外祖母身子不好,这等大事我没敢去惊扰她老人家,便叫无双去请外公来,又遣了下人去找大夫。 后来想起义父交的点穴的功夫,才慌忙点了薛姨娘几处穴位,护心止血,又想着妈说过那灵芝药丸极好,便喂她吞了一颗,可见她似毫无反应,又给她吞了两颗。再多便不敢给她吃了,怕药性太大,适得其反。 待我回过神来,阿离表姐已经不见了。 然后,大夫就来了,大家把薛姨娘抬进了屋,舅舅也来了,知道是阿离表妹做的,很是生气,说要找出阿离表妹,杀了这畜生。 我看着情形不对,忙过来找妈了。妈!现在怎么办?舅舅会不会当真杀了阿离表妹?” 素素听了那薛姨娘还未死,而阿离也已逃了,才稍稍放下心来,她素知殷野王为人有些冲动,如今正在气头上,怕是当真会杀了阿离,但却是笑着宽慰无忌:“这事你处理的很好。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让无双去请外公了吗?不管怎么样,总还有外公在呢?咱们快赶去看看!” 来到天微堂,便见薛姨娘躺在床上,大夫正在一侧为其行针,殷野王怒着吩咐众人无论如何也要把阿离找出来。 李怡清一见殷野王,便上前拉着他道:“阿离呢,你把阿离怎么样了?” 殷野王怒瞪着她,挥开她的手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倒来问我!你看看,你自己教出来的好女儿。如今她敢对自己的二娘下手,是不是有一天也敢杀了我!” 李怡清本就遭此打击,早已神思恍惚,被她这般一推,便要栽在地上,素素忙上前扶住,方要说话,便听一人厉声道:“野王,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乱发什么脾气?” 殷天正已大步走了进来,张翠山牵着无双紧随其后。 见天微堂内一片狼藉,下人人来人往,吵吵扰扰,殷天正眉头一皱,道:“闹腾什么,不相干的人全都退下,还让不让大夫看诊了!” 众人听了,尽皆闭了口。 那大夫大约六十多岁,自素素小时便在天鹰教坐诊,也为加入天鹰教,却也算是天鹰教的一份子了。此时,忙上前屈膝见礼。 殷天正忙扶了起来,道:“情况如何?” 那老大夫微微一笑,道:“幸亏表少爷救治的及时,伤势虽重,但到底是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怕是要好好休养一阵子,便是好了,也会有所遗患。” 众人听得已无生命危险,都松了口气。 殷天正见了,只吩咐先将阿离找出来,处置一事稍候再说,便叫众人都散了。 素素将李怡清送回了房,安慰了好一番,又再三嘱咐婢子好生照看着,这才回了紫微堂。 张翠山皱眉道:“阿离这孩子也实在太狠厉。怎的这般……也难怪大哥生气,要杀了她。若是无忌无双做出这等事情,我也宁可……” 他话还没说完,素素佯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想纳了小妾进门,然后天天与我和两个孩子作对不成?” 张翠山苦笑道:“你扯到哪里去了!” 素素也不在打趣他,正色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矛盾早已存在,薛姨娘这些年也闹腾的厉害,阿离不过是个孩子,自然不愿看到母亲受屈,这般一天天积怨下来,才造成今日这般后果。阿离虽性子偏激,行事狠厉了些,但这事却也不能全怪她。” 沉眉叹息一阵,又笑着道:“不过,我倒没有想到无忌竟能这般能干!” 张翠山听了,也笑了起来,附和道:“确实,今日之事,他是处理的不错,他小小年纪,若是旁人,见了这般情况,怕是早就慌了,不知所措。他却能镇定处事,及时想到用那灵芝药丸来护命,知晓以武艺所学来救人,没有错过最佳救人时机,遣下人前去寻大夫,又怕之后事情闹大无法收拾,叫无双搬了岳父来坐镇,见形势不对,还知道找了你来。” 又思及无忌平日的懂事,二人心下皆自欣慰欢喜。 又过了两日,天鹰教内可谓是人仰马翻,好一阵忙碌,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殷离。众人不免焦急起来。而殷野王也从初时的生气愤怒转为了担心。 殷离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能躲到哪里去?何况富阳乃是天鹰教的地盘,天鹰教总舵倾巢而出,却还是一无所获,众人皆自担忧着,害怕不要当真出了什么事才好。 思及此,自然已是食难下咽,一顿饭吃得沉闷不已。 素素却瞥见无双偷偷地从桌上拿了两个馒头和一只鸡腿往怀里塞,心念一动,也不揭破。待到了晚上,回得紫微堂,将无双送至房间,却并不走,顾自坐在一旁喝茶,无双急得团团转,直催促着叫素素去歇息,倒叫无忌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 过了好一会,素素才缓缓放下手中茶杯,道:“说吧,阿离在哪?” 无双一愣,道:“妈怎地这般问,阿离表姐在哪,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素素眉头一皱,道:“还不说吗?你既不愿意对我说,我便也不问了。我去找你爹爹来问你!”说完便起身欲抬脚出去。 无双这才急了,忙上前拦了素素,道:“妈妈,妈妈,你别去,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阿离在哪?” “在我房里!” 无忌一惊道:“你何时把阿离表妹藏屋里的,我怎么不知道?” 无忌和无双住在一处,只一个在里间,一个在侧间,两间挨着,若是无双房中有何事,无忌必定知晓,才有此一问。 无双嘟嘴道:“告诉你,不等于告诉爹妈了吗?怎会让你知道!” 素素瞪了她一眼,忙往里间走去,可进去却未发现有人,但见床下外缘有一衣角,道:“出来吧!” 阿离无法,这才悉悉索索地从床下爬出来。无双忙跑过去,道:“阿离表姐,对不起,我妈已经知道了!” 素素见着阿离身上衣物凌乱,满是灰尘,脸色也不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惴惴不安,心下一软,叹了口气,转身吩咐婢女打些热水来,再去叫厨房炒几个菜。帮着阿离洗了澡,拿出无双的衣物给她换上,阿离虽比无双大些,身量却差不多,穿上也还合适。 待一切妥当,婢女已将吃食送了过来,许是这两天一直未能好生吃饭,阿离一阵狼吞虎咽起来。 无双愣愣地看着吃得正欢的阿离,又看了看自己用纸包着的馒头和鸡腿,道:“那我的这些怎么办?” 无忌接过来,扔至一边,道:“这都冷了,还怎么吃?” 无双也不在意,跑至素素身边,试探地说:“妈!你别告诉舅舅好不好?” 素素看她一眼,道:“不好!这确是不能答应你!” 阿离听了,身子一僵,手上动作一顿,筷子掉落下来。 野王 无忌忙另拿了双筷子递过去,道:“阿离表妹,你先别急,舅舅那时正在气头上才会说出那般话的,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孩子的,定不会当真杀了你!” 阿离却是一脸地不以为然,也不去接那筷子。 素素道:“怎地,有胆子做,没胆子当吗?” 阿离听了,忙道:“谁说我没胆子当?人是我杀的,又怎地了。她骂我,欺负我也便算了,还骂我妈,我妈因为她,这些年一直闷闷不乐,我便是要杀了她,为我妈出气。大不了,我把这条命陪给她就是了。” 双手紧握成拳,似是攒了极大的勇气,眼中愤恨之意叫素素不由一惊,呵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叫把这条命陪给她,她还没死呢,用不着你来陪。便是她死了,你陪条命给她,她便能活吗?不过是叫大家都为你伤心难过罢了。尤其是你妈!” 阿离听得素素提及自己母亲,心中一动,方才视死如归地豪气立时焉了下来,低头紧抿了双唇不语。 素素这才柔声道:“你自以为杀了她便是替你妈出了气了吗?你可知,你这般非但不能让你妈舒怀,反叫你妈为你担心受怕!” 阿离听了,满脸愧疚之意,眼泪在眶中打转,就要掉落下来。 素素忙抱了她,接过无忌手中的筷子塞到她手中,道:“快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放心!没事的。” 阿离已俯在素素怀里大哭了起来。 素素一笑,果然还是个孩子,经此一事,哪有不怕的,之前不过一直强忍着罢了,叫她发泄出来也好。便轻拍着阿离的背,安抚着。 待阿离哭地累了,素素又帮她擦干了眼泪,重新洗了把脸,收拾干净了,这才带着她往天微堂去。 殷野王见了阿离,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快步迎将过来,带走至阿离身边,脸色又沉了下来,怒道:“你还有胆子回来!” 阿离身子一颤,素素忙轻拍了她的手安抚,与殷野王道:“大哥,阿离这两日也是一直担惊受怕着呢。让孩子先好好歇歇吧!”又吩咐婢女道:“将阿离小姐带去少夫人那里,再找个人去通知老爷老夫人一声,便说阿离小姐已经找到了,免得他们一直担心。” 阿离看了看殷野王,又看了看素素,见素素朝她点头示意,便随了婢女一起走了。 素素这才拉了殷野王道:“大哥,妹子想和你单独谈谈。” 殷野王一愣,随即笑着领了素素进屋:“咱们兄妹也确实许久不曾好好谈谈心了。” 婢女泡了茶端至二人桌边,便退了下去。 素素喝了一口,清韵甘甜,口齿留香,道:“是菊花茶!” “你从小便与众不同,只喝花茶,龙井,老君眉,大红袍什么的可是从来都不占的。” 素素噗嗤一笑道:“大哥还记着呢?” “你是我妹子,你的喜好我如何会忘?这一点,阿离倒是随了你,也只愿喝花茶。只是……”说到阿离,不免又叹息一声,紧皱了眉头。 素素想起之前阿离眼中完全不像是一个六岁孩童应有得恨意,也担忧道:“此事确实是阿离的错,不过六岁便敢杀人,行事也太狠了些。我知大哥生气恼怒,怕不是为了那薛姨娘,而是担心阿离这般杀了自己二娘,背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可大哥也得先将事情问清楚了,之前是薛姨娘伤重,后来又忙着找阿离,大哥怕是还没时间将这事理清楚。” 殷野王望着素素,疑道:“这事还有何隐情不成?” 素素一跺脚,道:“大哥也太不在意这内院之事了,难道这么多年,薛姨娘明里暗里为难大嫂和阿离,找她们的麻烦,大哥竟是一点都不知吗?” 殷野王一愣,随即又苦笑道:“她不过一个妾,没甚手段,蹦跶不到哪去,清儿若是有心,怎会被她欺负。她不在意。” 素素一气,道:“那么她说出那般侮辱大嫂和阿离的话来,大哥也不管吗?” “什么话?” 素素见殷野王当真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翻了翻白眼,将之前无双和无忌所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殷野王大怒,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桌子立即四分五裂开来。 “她说谁是野种,谁是狐狸精。爹妈还在,我和清儿都还没死呢,这天鹰教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做主,想撵谁便撵谁!” 素素忙上去拉着他:“现在追究这些还有意义吗?大哥知道了,心里有数便好。” 殷野王颓然的坐回椅上,道:“都是我!我当初便不该置气带了她回来,如今还连累了阿离!” 素素听他话中有话,忍不住道:“大哥,妹子知道,这是大哥房内之事,妹子本不该问,可妹子见着大哥这般,实在是……” 殷野王忙挥手道:“你我是亲兄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小时候不是无话不谈吗?怎的如今嫁了人,你倒婆婆妈妈起来了。” 素素一笑,道:“以我看来,那薛姨娘实在不是个能得大哥欢心的人,大哥这些年和大嫂闹成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殷野王叹息一声,过了半晌,才道:“素素,你知道,当初她肯嫁给我,我心中有多欢喜吗?可是,原来……她的心里没有我,她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那年,我遇见她时,她挎着个篮子在一片芍药的花海里采花,旁人一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嘲笑她的容颜,她只当没听到,自顾自地唱着山歌。那时,她还练着千蛛万毒手,容颜尽毁,面貌丑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像阳光般灿烂的笑靥,明亮的眼眸和银铃般的歌声就这样住进了我的心里。 后来,我假装受伤去接近她,她救了我,照顾我,温柔体贴,无微不至。那些日子,我很开心,我看得出来,她也很开心。可是,我向她求婚,她却不愿意。我只当她是因为她的容貌拒绝我,我说我不在意,可她还是不肯。 我很失落,却不愿意放弃,在镇上买了间院子住下来,时不时偷偷去看看她。谁知,有一天半夜,她竟来敲开了我的门,脸上的毒疤全都不见了。她问我,她现在愿意嫁了,我还愿不愿意娶,愿不愿意带她走。 我怎会不愿意娶。我当时欢喜极了,只当她是被我打动了。 后来,我出门办事,途径我们相遇之处,想回去看看,那时才知,原来,那时,她父亲死了,她二叔夺了她们家的家产,将她赶了出来,与她青梅竹马有婚约之盟的师兄另娶了别人,她无路可去,这才想到了我。” 素素听着殷野王言语中满是悲怆,心里也跟着难受,道:“便是她无家可归,便是她曾有过一个有婚约之盟的师兄也并不表示她不爱你啊,我不是也和表哥……五哥也没怪我。大哥可曾问过大嫂,或许不是大哥想得那般呢?” 殷野王苦笑道:“还用得着问吗?当初她和她师兄订婚之时,彼此交换了信物,他师兄给的是一个发簪,她给的是一块玉佩,后来,她们取消了婚约,彼此将信物换了回来,那玉佩她一直留着,而且一直贴身带着。你说,这还不够清楚明白? 我本来还不死心,便随便带了个女人回来,想气气她,也想试试她。可是,她全然不在意!不论我如何宠爱旁人,她都不在意!” 素素叹了口气,想到与李怡清谈论殷野王之时,李怡清面上一副死心模样,眼神中对殷野王并不似全无情意,不由道:“大哥说的这些,我全然不知,也不好评说什么。只是,以我看来,若是一个女子愿意为其生儿育女,定是对他有几分情义在的。况且,大哥可曾想过,便是大嫂被赶出家门,遭未婚夫婿抛弃,却也不是到了绝路。何况,就算是她心死之下,只愿找个人带她逃离伤心之地,却也不需要自毁自己修炼这么多年,练的这般辛苦,眼见便可小成的千蛛万毒手啊!” 殷野王听得一愣。呆呆地看着素素,似是这些年只顾伤心,从没想过这些。 素素劝道:“依小妹之见,不论怎样,大哥找个女人回来,这法子可实在糟糕透了。大哥还是要找大嫂谈谈才好。心里有甚疑问,都开诚布公的说出来,得个答案。要不然,大哥以为大嫂心仪他人,在此黯然神伤,而大嫂有误会大哥薄幸负了她,就此死了心,才不愿再理会这些,岂不让人抱憾。 大哥可是担心怕问了,得的答案却是自己最不愿听到的? 若是那般,我想大哥与大嫂一个屋檐生活这么多年,难道便没有几分情义在吗?便是当真没有,大哥便不能拿出当年追求大嫂时的那股劲,再来一遍,将大嫂的心意扭转过来?” 殷野王似是犹如醍醐灌顶,又惊又喜,道:“素素,你说得对,若是我误会了她,那我可当真该死。这便去与她赔罪。若是她当真……大不了,我再追她一回。”说完,抱了素素道:“妹子,当真要谢谢你!” 素素被他这突然地一抱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殷野王已放开了她,道:“我这便去找清儿问清楚!”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 这般说风就是雨,叫素素不由失笑。 团圆 次日,素素与张翠山给老夫人请了安后,便陪着老夫人说笑解闷,又有无忌无双围在一旁逗趣,好不欢乐! 素素环顾四周,平日她来请安之时,李怡清早已在旁伺候了,可今日却是未见到,想起昨日殷野王的举动,微微笑了起来。 正想着,便见李怡清走进院来,殷野王跟在后头亦步亦趋,不时用手去扯扯李怡清的衣角,李怡清忙甩了开去。殷野王也不恼,又笑嘻嘻地去握了她的手,李怡清挣扎了两下,许是殷野王握得太紧,没能挣脱,便也不再坚持,只含怨带怒地瞪了殷野王一眼。 殷野王看着她生气无奈地模样,反倒更高兴了,满脸堆笑。 众人见了,哪有不明白的,尽皆笑了起来。 待二人进得屋来,老夫人左右打量,欢喜地握了李怡清的手道:“这样才像两夫妻嘛!我这老婆子可还指望着你们给我多添两个孙儿孙女呢!” 一句话说的李怡清面红耳赤,殷野王尴尬不已。 老夫人望了望二人身后,未见到阿离,又沉了脸问殷野王:“阿离呢?怎地没带阿离过来?你将她怎么了?” 殷野王忙道:“妈放心,阿离没事。在她自己屋里呢!” 老夫人瞧着他哼道:“我放心,我怎能放心!阿离若当真没事,为何不带她过来?不过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妾罢了,你若真要为她杀了阿离,还不如直接先杀了我。反正我已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不如早些死了,也省得为你这孽障烦心。” 殷野王急忙跪下认错,直道不敢,却找不到词为自己辩驳,额头冷汗淋淋。 素素忙上前去,轻揉老夫人的胸口,为其顺气,再三劝慰道:“妈快别这般说,你若这般,岂不叫我们都无地自容了。哥哥的性子,妈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冲动了些,那也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怎会当真杀了阿离。” 李怡清笑着帮腔:“素素说的极是。母亲是福泽深厚之人,必能长命百岁的,咱们还想着沾沾母亲的福气呢!这话,母亲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岂非叫我们大家惶恐。母亲放心,有母亲在,相公自然是听母亲的。只是这事闹得这般大,阿离却是错了,也是该好好教训才是。相公不过罚她跪了半宿的祠堂,让抄百遍的论语和心经罢了。如今,她正在屋里抄书呢,这才没能来给母亲请安。母亲若要见她,这便唤了她来就是了。” 罚跪是想让阿离知道自己错处,记住教训,以后不再犯。论语以德仁育人,怡人品性,这是想让阿离知道如何做人。而心经,素素想起阿离满含恨意的凛冽眼神和拿刀杀人的举动,如今殷野王和李怡清已经和好如初,阿离自然不会再对那薛姨娘如何,只是殷野王和李怡情总还是担心阿离心中恨意已深,想以此消消阿离的戾气。 果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夫人听得李怡清所言,神色缓和下来,道:“他这般待你,你还替他说话。” 李怡清低头不语,眼角却不时瞥向跪在一旁的殷野王。 老夫人忙笑着道:“既你媳妇帮你说话,你便起来吧!还不赶紧谢过你媳妇!” 殷野王站起身来,笑呵呵地朝李怡清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道:“多谢夫人大恩!” 李怡清忙踩了他一脚,道:“你这是做什么,大伙都在呢!” 殷野王似是没听到,依旧笑着往她身边蹭,李怡清气得直跺脚。 无双在一旁数着手指头,小声嘀咕:“一百遍论语和心经,那得抄到什么时候!”又忙跑过去拉了殷野王道:“舅舅,舅舅,一百遍好多啊!可不可以打折?” 殷野王一愣:“打折?” “是啊是啊!打个折,让阿离表姐只抄五十遍好了!” 殷野王听了哭笑不得。 张翠山瞧了无双一眼,道:“你也要好生教训教训,既这样,阿离抄50遍,剩下的50遍你来抄。” 无双听了,忙跳了起来,挥着手,头摇得似拨浪鼓般:“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众人见了,尽皆哈哈大笑起来。 待老夫人累了,几人这才散去。素素拉了殷野王至一边,笑眯眯地道:“大哥如今可是问清楚了?” 殷野王道:“还多亏妹子你指点迷津!可恨我这些年竟这般冤枉她,她是为我毁了婚约,废了千蛛万毒手。那玉佩,她不过是念在乃是其父当年之物,便一直带着,留个念想,可恨我竟这般想她,还……我实在是,实在是该死的狠!” 素素见他满脸懊悔愧疚之色,忙道:“大哥何必如此,过去的不论谁对谁错,总是都过去了。大嫂既然愿意原谅你,你以后加倍待她好便是了!” 殷野王立刻又笑了起来,道:“你说的对!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她!” 素素又问道:“那大哥如今打算怎么办?” 殷野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素素指的是那薛姨娘,皱眉道:“不论我当初要了她来的目的何在,她总归是已经进了我们殷家的门,如今我既已与清儿和好,自然不会再去找她,但该她得的也不会少了她,咱们天鹰教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富贵荣华全应了她便是,反正她所求的也不过是这些。” 素素叹了口气道:“这薛姨娘倒也还罢了。只是,大哥可曾想过殷俊殷朗,他们虽是庶出,即使亲母再如何上不了台面,总归还是我殷家的子孙。何况,大人的事总不该将孩子牵扯进去。 可大哥如今看他们被那薛姨娘教成什么模样,强抢豪夺,恃强凌弱,在富阳简直便成了两个恶霸了。 咱们天鹰教虽被正道人士称为邪教,可在富阳却从没亏待过这一方百姓,这般下去,邻近百姓不知情,还道是咱们默许呢。平白毁了咱们天鹰教的名声。 我也不怕说句叫大哥生气的话,大嫂自毁了千蛛万毒手的功力之后,身子总有缺损,好容易才生下阿离,以后也不知能不能……” 殷野王笑道:“妹子,你是好意。我如何会生气?。何况你说的都是实情,清儿当初生阿离之时可遭了不少罪。便是以后调理好了,我却也不敢再冒这个险啊!我们有阿离便够了。 阿离以后若是愿意,这天鹰教自然是要交给她的,但总也需要有人帮衬着才行,旁人总不如自家兄弟。若是她不愿意,天鹰教也总要有个继承人的。若是能叫他们兄妹友爱便最好不过,若是不行,我也总要先顾着阿离的。” 这便是亲疏有别,人的心就好比是一架天平,可两端的东西总不会一般重,总会有些偏颇。 素素安慰道:“大哥也不必担心,好在孩子现在都还小,好生教导总教的过来的。” 殷野王知素素心意,微微一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因着主子开心,天鹰教内也自一片喜气洋洋。 这般过了几日,便到了中秋节,阿离总算在找了无双和无忌以及好些下人的帮忙之下,将那一百遍的论语和心经抄完了。 个人字迹不同,殷野王如何会看不出来,粗粗翻了翻,倒是无忌还写的多些,毕竟年长几岁,启蒙也早些,自然疾迅一些。 殷野王看了也不揭破,算是收了。事后却与素素道:“无忌这孩子,小小年纪,字却写的甚是不错,倒有几分妹夫的风范。”转而又笑道:“妹子,我瞧着无忌和阿离这两个孩子相处的也颇合得来,咱们不妨亲上加亲,如何?” 素素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她这个哥哥还真是想起哪出是哪出。她虽也喜欢阿离,可阿离和无忌是表兄妹,若是她不曾经历二十一世纪那一世便也罢了,既受了那世的教育,自然不愿这两人结合,只是,若以后无忌和阿离真走到了那一步,她却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来,便道:“大哥,孩子如今还小,哪看得出来什么!等大些再说吧。若是他们自己愿意便好。若是不愿意,咱们现在定下婚约,岂不是造就一对怨偶出来。这可不是我们所想看到的。” 殷野王听了,也觉却是如此,附和道:“你说的极是!此事便罢了。” 到得晚间,天鹰教内张灯结彩,花厅内更是摆满了雏菊,好不热闹! 待酒足饭饱之后,殷天正与殷野王拉着张翠山一旁在品评这天下局势和武学,素素与李怡清陪着老夫人在另一旁闲话家常,三个孩子围着大人追赶吵闹着,一派欢乐景象。 只燕回一人坐在桌旁,顾自独饮。 素素见了,心下不忍,想要上前安慰一番,眼角瞥见一旁的张翠山,又将念头止住,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她已有了自己的良人,她和燕回之间已经建立了一条永不可跨越,她也不愿去跨越的沟渠。所以,在燕回还存着念想,还不能释怀的情况下,她不能做出任何可能令他误会的事,不能再给他一丝虚无的希望,要断便要狠下心来断个干净。 老夫人叫了素素几声,见素素一直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似是未曾听见,疑惑的顺着素素的眼光望去,便看到了燕回,如何还有不明白的。燕回是她一手带大的,也算得上是她的孩子,她心中自也怜惜,便叫了燕回过来,询问他些日常琐事。 燕回细声答着,态度温和,面带笑意,可那笑意再明媚却始终达不到眼底。 素素也只能无奈叹息。 汉水(上) 过了中秋,天气便渐渐凉了下来,燕回自过了中秋便启程回了岭南,似是不愿再留在此处徒增伤感,走得颇有些匆忙。 待送走了燕回,素素与张翠山也收拾细软准备回程。 老夫人自是万般不舍,却也知道,素素毕竟已经嫁了人,如今已在天鹰教呆了一个多月,是该回武当了,便着人准备了许多的东西叫素素带走,有以往素素用惯的日常物事;给张翠山的贡品唐墨、宣和桑纸、端砚狼毫;又有给无忌无双的儿童玩具,例如小银枪刀、仗头傀儡、鹁鸽铃等等,足足装了好几大箱,看得素素与张翠山哭笑不得。 素素直说:“这些东西均是寻常之物,武当尽皆有的,且这般浩浩荡荡带回武当多有不便。”话还未说完,老夫人已拉下了脸。颇为不悦。素素与张翠山几番劝慰,又再三保证一定时常回来,又有无忌无双在一旁吵闹撒娇,老夫人这才作罢,却又要起身亲送几人去码头。素素大惊,忙上前阻止,道:“妈,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您有什么不放心的,您身子不好,快别这般,莫要折煞了我们!” 老夫人不过是舍不得素素罢了,但女儿家终究嫁了人,不可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看着素素面容坚定,老夫人叹了口气,转头嘱咐殷野王和李怡清好生送送。 殷野王与李怡清忙应了。 无忌无双与阿离三人这段日子天天玩在一处,一起闯祸,一起被训,又经了薛姨娘之事,倒培养出了几分“革命”情义,竟比素素几人还要难舍难分,在一旁“执手相看泪眼”,谁都不肯挪一步。 素素四人哭笑不得,好一阵劝哄,无忌无双这才踏上船头,对着阿离直挥手。 江南素有鱼米之乡之称,富阳承接苏杭与桐庐,又邻近嘉兴。 这一片乃是江南富庶的中心地带。怡人景色,绫罗美食,皆声名远播。既到了此处,怎能错过? 素素几人轻装简行,沿着富春江至了苏杭,玩了几日,又改道太湖游了嘉兴,再换乘江船一路西行,不疾不徐,将长江两岸大些的城市均游历了一番,这才从汉水取道武当。 行船的船夫是个大略三十来岁的庄稼汉子,身体壮健,皮肤黝黑,在船头一边划着船,一边唱着庄稼人的歌谣,甚是欢快。 素素四人坐于舱内,望着汉水的波浪滔滔,听着辨不清歌词,但节奏明快的洪亮歌声,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有一女童端了酒菜上来,道:“各位客官,船上无甚好食,还请各位将就将就吧!” 女童大约八九岁模样,衣衫宽大敝旧,穿在身上有些空荡,似不是自己的;脚上着一双粗布鞋,鞋底已磨损了一半,鞋面钉着两三个补丁,虽是船家贫女,但容颜秀丽,十足是个绝色的美人胎子。肤色如雪,与汉子的黝黑截然不同。 素素见了,柔声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微微一笑,双侧脸颊泛起两个好看的酒窝,道:“我叫周芷若!” 素素一愣,她竟是周芷若!素素知道周芷若是与父亲在汉水摆渡为生的,但却未想到竟会这般巧。 且书中所提及的无忌与周芷若相遇应在一年多以后才是,如今没有了无忌身中寒毒前往少林救治,却还是遇到了周芷若,且时间上还提前了! 素素望了望周芷若,又望了望无忌,笑了起来。她这是怎么了?命运已经改变,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她应该抛却那书中的记忆才是。 素素伸手摸了摸周芷若的头道:“芷若这名字取的真好!” 船家听了,转过头来,道:“夫人也觉得好!我一个庄稼汉子,大字不识几个,不会取名字,一直丫头丫头的叫着。后来,摆渡的时候渡了一位秀才老爷过江,这名字便是那秀才老爷取的。当时,那秀才老爷说是有什么典故的,还念了句诗,只是,我哪里懂得这些,也没记住。” 无忌接口道:“芷兮帝子遭人妒,若烟若雾若飞仙。” 船家一拍脑门,笑了起来:“就是这两句,就是这两句!小相公真是厉害,连秀才老爷们的诗啊词啊的都会。” 几人听了他的话,竟皆笑了起来。 周芷若站在一旁,眼眉微垂,偷偷瞧了无忌一眼,又低了下去,轻笑了起来。笑容腼腆矜持,还带着几分温和,似二月春日的暖阳一般。 无双拉了周芷若道:“芷若姐姐,你也坐下来吃吧!” 周芷若一愣,摇了摇头道:“这是给几位客官准备的。” 素素一笑,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无忌无双二人也在一旁帮腔,周芷若这才于无双身边坐下,但身子扭捏,有些拘谨不安。 几人正要动筷,忽听得江上一个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快些停船,把孩子乖乖交出,便饶了你的性命,否则莫怪无情。”这声音从波浪中传来,入耳清晰,显然呼叫之人内力不弱。 素素心下一惊,无忌遇到周芷若的时间提前了,难道这常遇春护送幼主遭难的时间也跟着提前了不成? 正思量间,只见张翠山已抬步出了舱,素素也随着起身跟去。 方至船头,便见两艘江船疾驰而来,迎面一艘小船船头坐着一个虬髯大汉,双手操桨急划,舱中还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素素心知,这怕就是那常遇春与周子旺的幼子了。直叹,这剧情帝果然强大! 后面那艘船身较大,船头站了七八个蒙古武官,舱中似还有不少人。 只见那为首的武官右手一挥,众人便搭了弓箭,朝常遇春射去,七八只羽箭迎面而来,常遇春将身子挡在那男孩身前,举起划桨格挡开五六只,却还有一支挡之不及,眼看便要正中心脏,张翠山立时随手内力一吸,将桌上杯碟吸入手中,凌空一扔,刚好将那羽箭打落。 那为首的蒙古武官怒目望着张翠山道:“兀那汉子,多管什么闲事!朝廷捉拿钦犯,袁州魔教反贼的余孽,快快滚开!” 张翠山未曾料到自己救的乃是明教中人,眉头一皱,转而想到张三丰的教诲,忆起大都范遥之事,思及这“袁州魔教余孽”,怕是那周子旺的部属,周子旺乃是抗元义军之士,又见常遇春竟能以己之身相护那孩子,心中一动,眉头转瞬有舒缓开来。 瞧着那元官嘴脸,心下厌恶,又吸住一个杯碟朝那武官面门扔去。武官连忙侧身躲闪,但还是略过肩头,衣衫划破。 武官大怒,吩咐道:“全都给我放箭!” 船中士兵竟皆涌出,拉弓放箭,全朝常遇春与素素这边而来。 一时间,漫天箭雨,只闻得羽箭破空之声。 张翠山忙拿出铁笔银钩双手舞成圆圈不断圆转格挡。 素素急拉了船夫进舱,有两只羽箭射破舱体涌将进来,正对着周芷若的面门。 无忌一个雀步,将周芷若拉过身后,却将自身暴于危险之中,素素大惊,未及反应,只见羽箭射在无忌身上,叮地一声,掉落下来。 素素忙跑过去,拉了无忌左看右看,细细打量,确认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无忌道:“妈,我没事的。您忘了,咱们穿着那金蛇衣呢。” 素素见他一脸不以为然模样,皱了眉,怒道:“以后再不许这样了!” 想是语气颇重了些,无忌一愣,看着素素面色不善,满脸怒气,,忙与素素道:“妈,你别生气。那箭破舱进来,来势已经弱了,我挥手便能挡开的。” “既能挡开,为何不挡?” 无忌见素素怒气稍减,忙赔笑道:“这不是有金蛇衣嘛!妈,我以后都不会了。您别生气了!” 素素瞪他一眼:“莫要总想着靠这些东西,倒让自己大意了,若这金蛇衣一时间没能挡住怎么办?” 无忌忙又陪了好一番罪,素素这才作罢。 过得一会,元军的羽箭似是用完了,箭雨渐渐停了下来。 张翠山拿了船夫弃在船头的双桨,急速朝那大船划去。 那为首武官惊道:“兀那汉子,你是什么人,敢与朝廷作对!” 张翠山冷笑一声:“专杀鞑子之人!” 一问一答之间,两船已只隔了两丈远,张翠山停了浆,双手为掌,朝那武官拍去,武官避之不及,扑通一声,跌进了河里。 张翠山方要再跃上去将元兵一一杀尽,眼角却瞥到无忌站在一旁跃跃欲试,心下一动,解了随身的长剑递于无忌道:“去吧!” 无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欢喜地接过剑,便运起梯云纵踏水而去。 素素忙要上前阻止,却被张翠山拦住:“放心好了。只为首的那个武功好些,已被我打落了。剩下的武力均是低微,无忌自应付的来。也该叫他历练一番了。不是还有我在一边看着吗?不会有事的。” 素素听得,朝那大船上瞧去,只见无忌已跃至船头,三两下便将一个元兵打落水中,这才放下心来。 许是第一次临敌,无忌一开始运用起来倒有几分拘谨,不如对招时自如,不过只过得片刻,便舒展开来,剑随意转,绵延不断,但到底是不曾杀过人,心中不忍,手下便留了几分,只拿了剑面伤人,并无杀意。 待得将那些元军一一击溃,瘫倒在地,无忌微微一笑,正自转身准备回至素素身边,不料身后躺于船板上的一元军竟还未失去反抗能力,左手按住右手前臂,一只短箭自袖中射出,直指无忌后心。 汉水(下) 素素与张翠山一直凝神注视着,见得这番突变,立即踏水飞掠过去。 素素凌空抽出系于腰间的金蛇鞭往前一挥,张翠山将铁笔掷出,恰好与素素的鞭子一同将那袖箭击落,又将银钩刺向元兵,从左至右贯穿了他的脖颈。 元兵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已立毙当场,再不得动弹,鲜血从伤口放射状喷出,溅了无忌满身。 无忌惊呼一声,顿时愣住,转过身去,看着躺着的元兵:死不瞑目,眼睛睁得似牛眼一般,眼珠子快要突出来,身子不由一震。 素素忙走上前去,将无忌搂入怀中。 张翠山问道:“可有伤到?” 无忌呆呆地摇了摇头。 张翠山这才舒了口气,收了铁笔与银钩,接着皱眉道:“对敌之时最忌大意轻敌,以后再不可如此了!” 无忌连忙应是。 素素又道:“对付此等肆意残害百姓的鞑子,你若对他们手软一分,便是对自己残忍一分。若方才当真有个什么事,叫我与你爹爹怎生是好?” 无忌忙回道:“孩儿知道了,以后一定谨记爹妈教诲。” 素素见他脸上讪讪地,颇有几分尴尬,面色也不甚好。瞧了瞧那元兵,那模样着实有些骇人,不由皱眉,想着无忌还未见过这般阵势,怕是有些吓着了。但又想着,无忌是她和张翠山的儿子,从他们回归中土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要进这江湖,这般事是常有发生的,无可避免,叫他早一些适应也好。但看到无忌神思不定的模样,又有些心软,怜惜地搂着他好一阵抚慰。 突然听得一声音道:“小主公,小主公给他们射死了……” 素素与张翠山大惊,转头瞧去,只见那常遇春满身是血,双手抱着那男孩,虎目含泪。而那孩子的身上竟插着数只羽箭,已全无气息。 素素与张翠山忙划将过去,踏上船板。 张翠山轻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只得无奈地叹了叹气,与常遇春道:“这位英雄,这孩子已经死了。还望节哀!” 常遇春轻轻放下那男孩的尸体,擦了脸上的泪,朝着张翠山重重一拜,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张翠山忙扶起他,叹息道:“何必谢我。我也没能救得这孩子!” “这却怪不得侠士,若非侠士出手相助,只怕我也……不知侠士高姓大名?” 张翠山拱手回道:“在下张翠山!” 常遇春惊呼道:“莫非侠士便是那武当张五侠?” “得江湖中人看得起,送一‘侠’字。在下正是。” 常遇春再次拜谢:“在下常遇春,多谢张五侠救得小人性命!” 张翠山忙又拖起常遇春,连道:“不敢当!” 常遇春却忽地一下站立不稳,便要晕倒过去,幸得张翠山在一旁扶住。 见得如此,张翠山忙道:“常英雄,咱们不妨先稍作歇息,找个地方叫这孩子入土为安吧!” 常遇春虚弱地点了点头,面目苍白,嘴唇发绀。 素素转身唤周船家将船划过来,周船家似是未见过这般事情,竟是懵了。素素连着唤了几声,这才回过神来,将船摇过去。 几人帮着将常遇春扶了过去,张翠山又将那死去的孩子抱将上来,亲放至船板上,与船家道:“船家,不知这左近可有靠岸之处,可方便投店?” 船家答道:“与此处最近的便是老河口了。但与此处却也还是有半日船程。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到了。侠士若是不介意,不妨先去我家中稍做歇息吧!” 张翠山拱手道:“那就多谢船家了。” 方进得舱来,便见无双与周芷若紧挨着搂在一起,躲在角落,似是因为害怕,身子颇有些发抖。 无双见了素素,忙扑了过去,拉着素素的衣角,再不愿放手。 素素抱了她,又去牵过周芷若,好生安抚了一番,二人这才好些。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船只便靠了岸。 常遇春挣扎着起身,下得船来,便要先将那孩子埋葬了。 素素与张翠山对视一眼,见他执意如此,也只好帮着挖了个土坑。常遇春将那男孩身上衣物尽皆除去,轻放置坑中掩埋。 无双好奇道:“妈,他为什么要将那小哥哥的衣服都脱了?” 素素见她已从方才的惊骇中回转过来,恢复了往日神采,微微一笑,道:“这是他们明教的规矩。以每个人出世时赤条条的来,离世时也当赤条条的去。” 无双点了点头,却眉头微锁,似是并不理解,只觉这般行事当真古怪。 那常遇春又朝着土坑磕了三个头,方要站起身来,却谁料突地晕了过去。 张翠山一惊,忙抱了他,随着船家进了江畔不远处的木屋。 木屋与寻常百姓家的无甚区别,颇有些简陋,屋檐出的椽木似是历久了风雨,已有些腐朽。屋内无甚陈设,厅中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桌子的一脚断了一截,用石头塞着。桌上的茶碗还沾着几分淡黄的茶渍。里间的卧房除了床之外,更是什么都没有。 将常遇春小心放至床上,便听到了床体咯吱的声响,仿似承受不了这般重力,马上便要倒塌一般。 张翠山试着探了探他的脉息,又从怀中取出灵芝药丸喂了一颗进去,以双掌抵着他的背慢慢地输送内力,助其吐纳。 素素出得门去,只见那周船家正对着已被羽箭射的满目疮痍的船只兀自叹气,周芷若站在一旁,小声安慰。 素素微微一笑,行至船家身边,取出一锭约二十两的银子递过去,道:“船家,这是陪于你重新置办渡船的。” 船家忙推辞道:“不不不,今日还要多亏了夫人,还有那位小相公,要不是他护着芷若,这娃怕是……我该感谢夫人才是,怎可再要夫人的银子。” “船家,今日本是我们多管闲事,反倒将你置于险境,还累得你这谋生的船只被毁,若你不肯接,岂不叫我们更是内疚?” 船家听了,不再说话,却仍是不去接那银子,嗫嚅道:“那也用不着这般多。” 素素自然知道一艘渡船,用不了二十两,她不过是见他们生活窘迫,想要帮助一二,可是又怕伤了他们的自尊,叫他们以为她此般不过是以高姿态俯视他们,遂皱了眉,道:“可是,我这里并没有碎银子,这可怎生是好?” 船家见素素甚是为难模样,也皱了眉,道:“我也找不开夫人的银子啊!” 素素似是忽然想到了主意,道:“船家,不如这般吧。剩下的便当是我先借于你们,待他日你们有了,我在过来取。你瞧,这法子可好。” 船家也未多想,忙道:“好!就依夫人说的办吧!”遂接了银子,连连道谢。 周芷若却在一旁微笑地看着素素,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素素心下一愣,这孩子果真聪慧,怕是已经知道她的用意了,遂也对着她笑了笑。 忽而想到船上那一桌酒菜还未来得及吃,便被这场事故给摧毁了,又道:“我和芷若去寻些好点的吃食来给夫人。” 说完便拉着周芷若离去。 这就是底层劳动人民的淳朴。素素从心底笑了出来。 待重新回至屋里,已过得一炷香时间,常遇春苍白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晕,悠悠醒转过来。 张翠山这才收了手,道:“常英雄这可是受了内伤?” 常遇春面带感激,回道:“主公遭了元兵的埋伏,战败了。我好容易找得机会待了少主从信阳一路逃过来,谁知道少主他,他还是……我实在愧对主公。” 张翠山安慰道:“死者已矣,常英雄不必如此。常英雄如今可有何打算,准备去哪?你受伤不轻,一人上路怕多有不妥,咱们索性无甚急事,当可送常英雄一程。” 常遇春听了,笑了起来:“多谢张五侠好意。只是,这点伤却还不能让我倒下。这些年随主公征战沙场,大大小小的战役无数,受得伤比这重十倍的都有,还不是一样都过来了。”说着,竟拉开了衣襟,胸膛显露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布着许多伤痕,有刀上,也有剑伤,进心口处还有一个圆形的小疤,应是中过箭,后来拔出来后留下的。 素素与张翠山不由一惊。 常遇春却笑着打趣道:“背上还有呢!所以,张五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常遇春还挺的住。” 张翠山似是被他的豪气感染,道:“常英雄为天下百姓起义驱除鞑虏,舍身奋战,实乃真豪杰!” 常遇春挥了挥手,笑道:“张五侠可别这般说,您左一个英雄,右一个豪杰的,我可担待不起。张五侠若不嫌弃,便叫我遇春好了!” 张翠山见他这般爽直,也不再客气,从善如流道:“好!遇春。那么,不知你如今要何去何从。你虽是铁血男儿,但这伤势却是非轻,我虽临时给你用内力引导疏散了些,又喂了你药丸,却终究只能解一时之急,还需找个大夫好好诊治才是。” “我是想着去蝴蝶谷找我师伯疗伤的。” 无忌听了,惊道:“蝴蝶谷!您师伯可是那蝶谷医仙?” 常遇春一笑,望着无忌道:“小兄弟也知道我师伯吗?” “我听李爷爷说过,他说蝶谷医仙胡青牛医术高明,不说能医百病,但普天之下怕也是难有可以难倒他的病症了。可是这胡青牛的脾气可不好,性子古怪的很,还有个称号叫‘见死不救’,说是如果明教的人来求医,他分文不收,若是教外之人来求医,便是给他黄金万两,他也不屑的。可是如此?” 李爷爷便是天鹰教坐镇的老大夫,因了上次薛姨娘之事,见无忌小小年纪处理的极好,便对无忌高看了几眼,闲暇时也找无忌说说话,告诉他一些浅显的急救知识,无忌也极是聪慧,一教便会,这般一来而去的。二人也熟识了。到最后竟是无话不谈,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常遇春笑道:“是啊!师伯脾气是确实怪了些。” 无忌眼前一亮,忙又追问道:“那他也当真那般厉害,医术那般高,什么病都能治吗?” “世上疑难杂症这般多,哪敢说便是什么都能治了。只是,至今为止,我确实是还未看到有师伯治不了的。” 无忌听了,禁自欢喜起来,拉了张翠山道:“爹爹,咱们也去找这位蝶谷医仙,叫他帮忙治好三伯,好不好?” 缘起 俞岱岩已经接续了断肢碎骨,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经脉受损,终不如以往利落。只是,俞岱岩瘫痪十年,能恢复成这般已是极好的了。素素和张翠山虽觉得有几分遗憾,终带了几分愧疚,但也未十分在意,没想到无忌竟一直记着。 听得无忌这般说,素素心中也是一动。胡青牛的医术高明,在江湖中是公认的。依素素记忆中的那书中曾提到,无忌身中寒毒,前去求治,那时,无忌已是病入膏肓了,他却能为无忌行针用药为其续命,那么如今帮俞岱岩修复受损经脉之事,也不是全无希望。 思及此,素素也道:“五哥,无忌说的不错,咱们不妨也去试试。” 张翠山面上一喜,但想到胡青牛的为人和那“见死不救”的称号,又皱眉道:“只是这胡青牛性情却是古怪,只救明教中人,咱们这般去,也不知他……” 素素自然知道张翠山心中所想,接着道:“不论结果如何,咱们总要去试试的。若此事能成,三哥能恢复如初,岂非大喜?若是不成,咱们左右无事,也不差走这一趟啊!” 常遇春为人莽撞,心直口快,张翠山于他有救命之恩,如今见恩人这般,便开口道:“我师伯虽不救教外之人,但张五侠不同别人,于我有大恩,不论如何,我总要叫师伯出手相救的。张五侠可是担心正邪不两立,不愿去见我师伯?” 张翠山一愣,若是从前,他执着于正邪之念便也罢了,可自他娶了素素这“邪教妖女”,且经了大都之事,这一路行来,各大派为屠龙刀在大都的明争暗斗,灭绝的阴狠毒辣,范遥的大义,还有眼前的常遇春,奋起抗元,从信阳一路以身护主,也是条重义的汉子,那一身的伤疤,不是叫人不震惊的。 张翠山颇有些迷茫,究竟什么才是正,什么才是邪? 看着常遇春坦诚的双目,张翠山心下一定,肃颜道:“遇春何处此言?恩师曾再三教导。‘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中弟子若是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倘若一心向善,那便是正人君子’。那胡青牛,虽一直听闻其见死不救之名,却也未见他做过何等伤天害理之事,虽身处明教,却也算不的邪。 何况,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遇春你仁义为怀,为天下苍生而奋战,实乃铁铮铮的汉子,可笑,我辈中人只道元廷残暴,将驱除鞑虏挂在嘴边,却也不过是平日行走江湖时,碰到了才杀他一二,与你等抗元义军相比,就像是小孩家的嘴把式,实在是枉称了这个‘侠’字,叫人无地自容。 你们才是那真正活的光明磊落的正义之士。我只有敬佩,又怎么会有瞧不起的看法?” 常遇春今年不过二十岁,但却已从军数年,马上马下,阵前阵后,刀光剑影,驰骋沙场,至最终兵败。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心酸痛楚,又有几人知晓。 明教自来与蒙古当政者为敌,朝廷官府自是当明教之人皆是十恶不赦之徒,这倒也罢了;可江湖中名门正派却也是瞧明教不起,称之为魔教;便是那等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之人也当明教是邪门歪道。 常遇春身处明教,如何不知这般被世人排斥唾弃不理解之苦。 如今见得张翠山明知他是明教之人,却还出手相救,又说出这番话来,且语气真诚郑重,竟似‘天涯逢知己’般,感激异常,满眼含泪,颤声道:“承蒙张五侠这般看得起。小人能识得张五侠,得张五侠此言,死而无憾了! 张五侠放心。不说张五侠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便只凭张五侠方才一番话,我也总要叫我师伯破一次例。若是师伯不肯,我绝不与他干休。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我不要他治了,让他治好俞三侠便是。” 无忌听了,忙道:“爹爹,李爷爷说行医之人当济世为怀,那胡青牛既称医仙,医术高明,想必自然也是有几分医者仁心的。他脾气虽然不好,但咱们真心去求求他,说不定他便肯了。” 无忌涉世未深,心思单纯,不懂人心,想问题不免简单了些,自是觉得医者必然是有医德医风的。 听着无忌的童言童语,张翠山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而望着素素道:“你说的不错,不论如何,为了三哥,咱们总要去试试。”又与常遇春道:“只是,什么以命换命的,却是大可不必了。莫说如今我三个已经好转,便是还如以前那般,也断没有拿你的命去换那胡青牛来医治我三哥的道理。遇春的好意,我心中知晓,十分感激,自当谨记。” 几人方商定好,便听周芷若与门外道:“饭菜都已准备好了,爹爹差我来问,几位可是现在要食用。” 众人应了,出得内屋,果见厅中那缺了一脚的桌上摆着一大碗汤,汤色清浅,上面漂浮着几片葱花,却不见食材,一碟笋丝肉片,满是笋丝,肉片却只是零星的点缀着两三片在上面,一碟似绿似黄的不知名的野菜,只另有一碟清炒鸡肉还算好些。 此处乃是小村庄,地处偏僻,人烟不多,便是这般的采食,怕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寻得了。 船家本站在桌旁摆放碗筷,见得素素几人出来,忙放下行礼,双手揉搓,神色拘谨,尴尬地与素素道:“夫人,真是对不住,虽拿了你的银两,却没能买到好食,当真是过意不去。” 素素自知元廷暴虐,百姓疾苦,能得这般已是极好了,朝他微微一笑,以示无妨,又叫了他与周芷若一同入座。 那船家只是摇手,素素与张翠山几番劝说,仍是不肯。常遇春性子直率,见得他们双方如此请来推去的,便站起身,径直拉了船家与周芷若过来,将他们按于座上,道:“吃个饭,怎地如此婆婆妈妈。如你们这般,这饭还吃不吃的成。” 船家这才作罢,不再坚持。 素素与张翠山相视一眼,均觉无奈好笑。 食材虽然简单,口味却是不错。素素不免开口赞许了几句。 船家听了,忙笑道:“夫人不嫌弃便好。这菜可都是芷若做的。” 素素一愣,瞧向芷若,小姑娘似是有几分害羞,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抿着唇但笑不语。 无双欢呼道:“芷若姐姐真厉害!” 周芷若微抬起头望向无双,无双的眸子一闪一闪地,还带着几分崇拜,让周芷若不由心中一震,像是没听过旁人这般夸赞,面上一红,道:“哪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我们这里的孩子尽皆都会的。” 无双听了,眉眼耷拉下来,撅嘴道:“我就不会!” 周芷若瞧着她这般模样,噗嗤一笑,道:“你不用会!” 素素再次愣住,这便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望着眼前的周芷若,面容清丽柔婉,眼眸似水波荡漾,双颊还带着一丝红晕,更显秀美,笑容清浅温和,声音灵动婉转,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却因一步错而满盘皆输,最终落得独守峨眉,孤苦一生的下场。怎不叫人怜惜? 虽有灭绝的逼迫在前,但到底还是她自己的抉择,她自己也应负绝大部分责任。可是,若是她不曾爱上无忌,或是不曾前去峨眉,那么一切,会不会不同? 送周芷若去峨眉,不过是因为武当不收女弟子。可是,如今有了无双,自然就不一样了。将周芷若带去武当也不错,武当只有无双一个女孩子,正好可与无双做个伴。但瞥到一旁使劲将碗里的菜夹给周芷若的船家,素素又将心思按了下去。 如今周芷若的父亲并没有死,命运的齿轮早已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就像是蝴蝶效应,有一丝的偏差,或许一切都将会不同了。呆在普普通通的农家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虽然清苦些,可有亲人相伴,岂不比入这杂乱厮杀的江湖要好得多? 瞧着周芷若父女间的亲昵互动,素素轻笑了起来。 一顿饭毕,桌上饭菜已被席卷一空。常遇春是明教中人,不食荤腥,就着野菜清汤却也吃了四大碗饭。 屋内简陋,只有两张床,几人便商议着让无双与芷若睡一张,常遇春身上有伤,自然需要休息,便与无忌共了一张。剩下三人便在桌椅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几人醒转过来,稍事整顿便离了此处,往蝴蝶谷而去。 无双向来活泼,容易与人熟识,此时倒有些不舍,正自与周芷若告别,无忌在一旁陪同着。 周芷若见得无忌,面色绯红,低了头,只拿眼偷偷地瞧着,轻启了几次唇,才鼓起勇气,道:“张小相公,多谢你昨日救我。我没什么东西答谢你,这个,你莫嫌弃!”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塞入无忌手中,转身便跑着进了屋。 无忌望着手中的帕子,怔愣了好一会,没能回过神来。 无双撅着嘴,不满地道:“怎地连芷若姐姐也这般偏心,有帕子给你,都没东西给我!”说着抢过无忌手中的帕子,帕子纯白,只在右下角绣着一双蜻蜓,针脚密集,栩栩如生。无双更是生气,道:“这分明是女孩子家的东西,芷若姐姐给你做什么?” 无忌见她拿着帕子,甚是喜欢,便道:“你若喜欢,便拿去好了。” 无双听了,一跺脚,道:“谁稀罕你的帕子!”说完,将帕子扔回无忌的身上,转身迎上素素三人。 无忌无奈地摇了摇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帕子,收入怀中,也随着跟来。 素素见的这般情景,远远望向周芷若虚掩的房门,微微皱眉。闺阁中女子的手帕怎能轻易赠人,且还是赠给男子。帕子上绣的虽不是蝴蝶,不是鸳鸯,而是蜻蜓,却也是成双成对的。这般寓意,无忌和无双两个孩子或许不明白,可是素素怎能不知? 又思及芷若望着无忌时的羞涩欢喜,素素不由叹气,这又是缘,还是劫? 想着如今无忌不过才十一岁,周芷若不过才八岁,或许是她想过了。何况,便当真是这孩子早熟,存了心思,不论是缘是劫,总是他们之间的事,总要让他们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才能看透。 这般一想,素素又释了怀,牵着无忌无双,轻快地跟上了张翠山和常遇春的步伐。 初遇 几人行至汉口,雇了江船沿江一路东下,经九江转向东北,入了皖境。 因常遇春深受重伤,不宜赶路,几人便在凤阳停歇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悦来客栈”四字,素素噗嗤一笑,果然:这是中国古时最大的连锁客栈啊,可算是遍布各大领域,空间,不论江湖,庙堂,布衣,种田尽皆有之。 素素记得当初看过一篇文,上面说,凡穿越女主遇客栈八成必叫“悦来”,一成叫“有间”、“龙门”,还有一成便是其他。 她这算是有幸见识了一番,享受了这作为穿越女主的福利吗? “素素,怎么了,可是这客栈有何不妥?” 张翠山的问话将素素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没有,这客栈好得很。咱们进去吧!” 几人踏步进了去,在前台要了三间上房,小二笑嘻嘻地将其领至房内,又送了些吃食热水,待一切打点妥当,便退了下去。 张翠山望着床上的常遇春,皱眉不语。 常遇春的身子健壮,外伤并无大碍,已渐渐好了。只是这内伤却似是中的截心掌,虽不立时毙命,发作起来却霸道的紧,每每叫人痛苦万分,心脏便好像是被人一阵阵切割般。 一路行来,虽有灵芝药丸救急,又有张翠山内力相护,可这截心掌却是厉害的很,会的人并不多,也鲜少在江湖中出现,没想到竟是已投靠了元廷。张翠山虽知道此掌法,却不懂其中运力法门,自然无从下手,为常遇春治伤。而那灵芝药丸虽然珍贵,却也只能护心护脉,缓解一时而已。便是如此,这一路中,却也发了数次。 也曾找了当地的大夫前来看诊,可是像这般武林中人的绝学所至的内伤,连张翠山这等习武之人都不能解,更遑论是寻常大夫了。 张翠山取出灵芝药丸,再给常遇春喂了一颗,然后跃上床来继续盘膝为其运气疗伤,素素坐在一旁护着。 无双见大人们尽皆有事,百无聊奈,闹着要去街上逛逛。素素自是不肯,如今张翠山正在凝神静气为常遇春疗伤,若受外界打扰,岔了气息,二人皆有危险,她自然是走不开的。 无忌见无双撅着嘴的不甘模样,微微一笑,与素素道:“妈!我陪妹妹去就是了。咱们只在这周边逛逛,不会有事的。” 素素不忍扫了孩子的兴,又想着凤阳也无甚大人物,平常的地痞恶霸又怎会是无忌的对手,便道:“不许走远了,不许惹事,免得我与你爹爹担心。” 无双欢喜地应了,拉着无忌便跑了出去。 凤阳虽只是安徽辖下的一个县,但气候温和,历史悠久,物产丰富,因此凤阳已初具规模,颇为繁盛,街上行人你来我往,熙熙攘攘。 街头小贩众多,有卖水果的,有卖杂货的,有卖面食馄饨的等等不胜枚举,甚是热闹。 无双东窜西窜,这儿看看,那儿瞧瞧,快活的紧。无忌担心其有何闪失,只在身后尾随跟着。 忽闻一阵欢呼雀跃之声,二人转头望去,只见一群孩子正围在街角拍手叫好。无双好奇,忙钻了进去。只见一大略已过古稀的老人摆了一挑担在街角,正认认真真地捏着面人。担子上面还摆着几个已经捏好的成品,有神话故事中的人物,也有天真烂漫的儿童,或坐或卧,或打滚撒泼,皆是姿态生动,栩栩如生。 无双叫过无忌,指着上面的面人一一指认着:“哥哥,哥哥,你看,这个是姜太公钓鱼,这个是嫦娥奔月。”又指着一满脸通红的虬髯大汉说:“这个是关公!”待看到关公身边的人面蛇身的女子,又拍手道:“这个一定是女娲娘娘了!” 那捏面人的老人见无双小小年纪,竟全都认得,不由惊讶,道:“小姑娘真厉害,认得都对!” 无双听人夸奖,心下欢喜,眉眼一扬,道:“这些故事,妈妈都与我说过的。当然认得!” 老人见无双拿着一个狐狸模样的面人爱不释手,道:“小姑娘可是要买下这个?” 无双听了,却将手中的狐狸又放回原处,道:“我不要这个,我要孙悟空!” 老人听得一愣,不明所以,问道:“什么孙悟空?” 无双立即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笔划起来:“是一只可爱的猴子,穿着黄色的衣服,虎皮的裙子,头上戴着紧箍咒,手里拿着金箍棒……” 老人见无双说的开心,也来了兴致,与无双一道讨论起来,彼此一来二去,几次问答,老人心中对孙悟空的形象就有了个大概,便着手开始做了起来。 老人的手艺很是不错,一印、二捏、三镶、四滚,不过一会儿,孙悟空的模样便捏将出来,且当真是活灵活现,生动有趣。 无双欣喜若狂,方要伸手去接,便见一双素白细腻的小手将它抢了过去。 无双扭过头去,便见了一位大略八九岁的小公子,身着如月光般颜色的锦衣,腰间束着金边翡翠的腰带,面冠如玉,眉清目朗。 右手旁侍立着一个中年男子,头发殷红,面上还带着半边银色面具。身后还跟着五六个魁梧大汉。 气势压人。 本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孩童似乎感觉道这小公子不好惹,尽皆四散开来,远远地躲在一旁观望着。 那小公子把玩着手中的孙悟空,嘴角微翘,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猴子真有意思!” 说完,从腰间掏出一颗碎银放在挑担上,道:“这面人我买了!” 无双听了,忙跳了起来,道:“这孙悟空是我的!” 小公子噗嗤一笑,道:“原来这猴子还有名字的啊!孙悟空,孙悟空,这名字我不喜欢,我要改过。恩,叫什么好呢?” 无双见他一副沉思之态,似是未听到自己的话般,便更觉生气,伸出右手摊在小公子的眼前:“我说了,孙悟空是我的,你快将它还给我!” 小公子斜了她一眼,依旧敛眉深思该取什么名字,一点也未将无双放在眼里。 无双再忍不住,身子一动便要上前去抢回来,谁知却被无忌拉住:“咱们答应了妈妈,不惹事的!” 无双听了,像是气鼓圆润的皮球被扎了个孔,泄了下来,可转眼瞧去,见那小公子拿着面人一副得意模样,心中怒火重又升起,道:“谁惹事了。这可不是我惹他,是他惹的我!”说完甩开无忌的手,便朝小公子扑将上去,伸手想要抢过他手中的面人,可眼见刚到达小公子的面前,那小公子身后的一魁梧大汉便闪身出来,一把将无双推了开去。 无忌一惊,忙接过无双,确认无双没事,便叫其呆在一旁,运起武当绵掌便朝那大汉面门拍去。 无双看着战局一阵焦急。可那小公子却闲适的很,似是于二人的打斗一点也不在意,慢慢把玩着手中面人,全当看戏。 那大汉倒也有几分本事,且身材魁梧,力道极大,出手迅猛。可无忌却占了身形灵巧之便,踏起风行万里,来回躲避,利用巧劲四两拨千斤,每掌皆自打在大汉穴位之上。 不过三四十回合,大汉败势立现,小公子这才皱了眉,与那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那男子在小公子的手心写了几个字。小公子望了望无忌,眼中惊讶,面露疑惑。 身后另一随从装扮的大汉上前请示道:“要不要属下出手?” 小公子瞪了他一眼,人虽小,眼神却极为凛冽。大汉一惊,忙低头退了下去。 小公子这才转头朝战局中的大汉喝道:“住手!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打不过,还不退下,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大汉听了,忙收了掌势,默默退至小公子身后。 小公子转向无忌道:“你是武当弟子?你方才所用的是武当绵掌和梯云纵吗?” 无忌回道:“掌法确是武当绵掌,可这轻功却不是梯云纵,而是我爹爹自创的风行万里!” 小公子惊愕道:“风行万里!听说风行万里是武当张五侠在荒岛所创,数月前张五侠从海外回归中土,这才在江湖中出现的。他是你爹爹?” 无忌点头应道:“正是家父!” 小公子听了,眼眸含笑,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上下打量了一番无忌,又看看了无双,转头与身边的红发男子道:“我们走吧!” 无忌见他就要离开,忙开口道:“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小公子脚下一顿,愕然地看着无忌。她虽是女子,却正是雌雄莫辩的年龄,且本就长的有几分英气,这番打扮一路行来,还未有人识破,如今却被一小儿这般道出,如何能不惊? 无忌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忙又改口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小公子面色一变,怒道:“你既已经看出来了,还假惺惺地叫什么公子?这是在讽刺我吗?” 无忌见她满面愠色,忙解释道:“在下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叫了姑娘,后来一想,姑娘既做男子打扮必有自己的用意,这才又改口称公子,觉无嘲讽之意。” 小公子见他着急模样,噗嗤一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忌见她不再气恼,也笑了起来:“姑娘耳垂上有耳洞,而且身上有胭脂熏香。所以……” 小公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一阵泄气,转而又问道:“你叫住我做什么?” “姑娘,你手中的面人是我妹妹的。还望你还给她!” 小公子哼了一声,冷脸道:“这可是我付了钱买的,便是我的了。” 无双忙辩驳道:“那是我要的,是我让老爷爷做的。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和那殷俊殷朗一样!都这般可恶!” 无忌见无双一副又要上去抢夺的架势,忙拉住她,朝那小公子做了一揖,道:“姑娘,这面人确实是我妹妹叫那老爷爷做的,在场的众人皆可作证。姑娘若是喜欢,可叫老爷爷再重做一个就是了!” 小公子看着无忌,扬眉笑道:“既能重做,为何不让重做给你妹妹,偏要我手中的这个?你也说了,这面人只是你妹妹叫这老爷爷做的,那,你妹妹可有说这面人她要了的?又可曾先付了银子?” 无忌一愣,嗫嚅道:“这,这……” 小公子见了,更是欢喜,道:“既然没有,怎么说便是你妹妹的。你们不曾付银子,我可先付了的。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这面人现在已是我的了。” 无双见她这般说,忙拉了拉无忌,道:“哥哥!我就要她手上那个,我不要重做的。” 无忌微微皱眉,见着无双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又叹了口气,道:“姑娘,不如这般。姑娘所付的银子,我双倍付于姑娘,姑娘可否将这面人让给我妹妹!” 小公子轻笑一声,道:“我可不稀罕你的银子!她是你妹子,可不是我妹子,你需护着她,我为何要让着她?”说完,狡黠地瞧了无忌一眼,便欢快地转身离去。 那捏面人的老人万没想到一个面人竟惹出这般事了,忙急急又捏了一个一样的递将过去,道:“这位小姑娘别急,你的孙悟空不是在这里吗?” 无忌见那小公子已经走远了,无奈,只得接了老人家新做的面人递给无双。 无双从小被众人宠着长大,只有顺着她的,何曾让她不如意过,因此性子未免骄纵任性些,一把抢过面人将其扔在地上,道:“我偏不要这个!” 说完便转身朝客栈走去。 无忌忙掏出银子付给了老人家,又弯身捡起地上的面人匆匆跟了上去。 暗涌 此时,张翠山方才收了功,素素忙为他倒了杯水,便见无双气鼓鼓地进得门来,无忌皱着眉头紧随在后,手中还拿着个沾有不少灰尘的面人,道:“怎么了?” 无双一见素素,忙扑了过去,委屈地道:“妈,妈,有人欺负我。哥哥也不帮我!” 无忌在一旁抿了抿嘴,想要反驳,却终没说出来。 素素见了,忙问无忌道:“发生什么事了?” 无忌还未及开口,无双便噼里啪啦地将事情说了出来,末了还道:“妈,您帮我把孙悟空要回来!” 素素听完,不由得噗嗤一笑。无忌就这般被人家的诡辩给说住了,搂过无双安慰道:“好了,好了,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我不要,我就要那个孙悟空,不要这个!” 张翠山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如今见得无双这般,更觉生气,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道:“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 无双立时安静下来,只是缩在素素怀里撅着嘴,依旧有几分不甘。 素素点了点无双额头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那人说的倒没错,咱们疼着你,处处护着你,旁人可不会!再这般下去,迟早叫你吃番大苦头。” 无双吐了吐舌头,嬉笑着朝素素怀里拱着:“有爹爹妈妈和哥哥,谁敢给我苦头吃。” 素素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呀……” 张翠山瞧见无双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任性妄为,而素素一味袒护,不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道:“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怎知那些随从中没有高手。你这般胡闹,若当真惹火了人家,双方僵持起来,非但将自己至于险地,还带累了你哥哥!” 方才无忌与人相斗之时,无双不是不紧张焦急的,她也一样害怕哥哥为自己而受伤,只是后来战局展开,无忌站了上风,她便立即将这担忧害怕给抛到十里外了。现在听得张翠山一说,回想起来,心中一阵恐慌,若是哥哥当真因此而有何闪失可怎么办? 张翠山瞧着无双低头深思模样,面露懊悔愧疚之色,面色这才缓了下来,却又见得无忌一直在一旁沉眉不语,忙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无忌这才回过神来,道:“我之前没来得及细想,如今回想起来,那姑娘穿戴皆是不凡,身边跟着的几人武艺也极好,尤其是那位红发的带面具的男子,他虽未动过手,但我和他面对面,却探不到他一丝气息。 而且,我与他们打斗的时候发现,似乎那姑娘不只带了这几位随从,暗中还跟了不少衙门的人。所以,我想着这姑娘怕是朝廷中颇有身份的人。咱们虽不怕他们。可是常大哥如今却是朝廷钦犯,且还深受重伤。我担心……” 素素和张翠山对视一眼,从方才无双的言语中,二人均已猜测红发带面具的男子大概就是范遥,而那小公子恐怕就是赵敏了,如今听得无忌这般说,越发印证了二人的猜测。 张翠山起身探了探常遇春的脉相,与素素道:“看来此番已是无碍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今日休息一晚,明日便走。早些到得蝴蝶谷,遇春也可早些得治。” 素素点了点头,自去收拾打点。张翠山也前往街上租马车,顺势打探镇上各处形势。无忌无双便在一旁照看常遇春。 与几人的忙碌不同,凤阳郊区一庄子内却显得十分静谧悠闲。 庭院内高大的木芙蓉伸展着腰肢绽放着她明媚的笑脸,池塘的莲花早已不在,稀稀落落地残留着几片荷叶。池旁种植着大片的美人蕉,大红、鲜黄、红粉、橙黄,花姿摇曳,争相斗艳。 一八九岁的女童左手手肘撑着窗棂,右手拿着一个孙悟空模样的面人,时而发呆,时而傻笑,时而皱眉。 深秋的暖阳照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煜煜生辉。 “吱呀!” 推门声响起,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敏敏,你在做什么?” 这女童正是方才与无双争夺面人的小公子——汝阳王府的邵敏郡主,敏敏特穆尔。为了在江湖上行走方便,便给自己取了个汉名——赵敏。那男子则是赵敏的哥哥王保保了。 赵敏听得哥哥进来,忙转过身去,左手将那面人下意识的藏在了身后。 王保保见了,道:“什么东西呢?还不叫我看?”说着便将手伸向敏敏身后,拿过来发现竟只是一个面人,不禁失笑道:“不过一个面人罢了,难不成还怕哥哥会抢你的。这面人虽然奇怪,但却也好看,挺有意思的。”说完,便又将面人还给了敏敏。 敏敏接过,但笑不语,只轻轻将那面人放入怀里,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有那么一丝心虚。 王保保接着道:“你今日出门了?当初听说我要来安徽,你死缠烂打地要跟着过来,那时,我本不愿意,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敏敏听了,忙笑着上前挽了王保保的手臂,道:“我知道哥哥疼我,自我被那老尼姑掳走之后,你和阿爹便再不许我出门。王府就那么点大,我一早便逛完了。天天憋在家里,可闷死我了。刚巧你要出门,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我是答应你不乱跑的。我这不是没乱跑吗?哥哥放心好了。经了上次的事,敏敏不会再那般任性了,反倒给阿爹和哥哥添乱,害你们担心。我今日出来可是带了不少人的!” 王保保看着赵敏撒娇模样,心顿时软了下来,想起上次赵敏所受苦楚又道:“还是小心点好,如今江湖上武林人士横行,若是万一再像上次那般……” 敏敏见王保保脸色又板了起来,忙摇着王保保的手臂道:“哥哥,我知道分寸的。我这不是叫苦大师一直跟着我吗?难道苦大师的功夫,你还信不过?” 王保保想到范遥入府之时所展露的那一手功夫,怕是天下难有几人能胜过,又思及范遥曾独身一人从千羽楼之中救出敏敏,神色渐渐松了下来,看着赵敏笑着摇了摇头。 “小王爷,郡主,孙三毁找到了,神箭八雄均在议事厅等着。” 二人正说话间,一侍从于门口道。 王保保与敏敏互看一眼,均眯了眼,道:“我们这便去。” 议事厅内,王保保神色肃然,端坐于主位右侧。敏敏坐在左侧,因人小,双腿垂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手中拿着茶杯,无聊地把玩着。 孙三毁跪于青石地上,身形颤抖,额头鬓角早已大汗淋淋。 王保保斜睨了他一眼,哼道:“从你进入汝阳王府的那刻便应该知道,背叛会有怎样的下场?不过一个女人,竟三言两语便叫你把我汝阳王府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赵一伤,他是你弟兄,你可有何话好说!” 赵一伤身子一震,连忙跪下,道:“小王爷,此事既是孙三毁所为,不必小王爷动手,我这便了结了此事。” 说完,眼睛一横,抽出腰间匕首,便朝孙三毁的脖颈割去。孙三毁大惊,眼见匕首贴近孙三毁,与其脖颈只有一毫米时,赵敏突地道:“慢着!” 赵一伤与王保保皆是一愣。 敏敏望着错愕的赵一伤和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正自喘气的孙三毁,狡黠一笑,转头对王保保道:“哥哥,孙三毁也算是我汝阳王府的老人,这些年来,为了汝阳王府做了不少事,阿爹和哥哥对他们礼遇有加,他们一向也还算忠心。只是没想到……那流光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这一年来也收服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人物,看来怕也是有几分手段,孙三毁一时受她迷惑,也在情理之中,却也不能全怪罪于他。 既在我汝阳王府从事多年,又受阿爹和哥哥器重,这般便处死了他,想必阿爹和哥哥心里也不好受,何况他以往对我汝阳王府也算颇有功绩。” 孙三毁见得赵敏居然为其说话,似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忙磕头道:“是,是。郡主,小王爷。我只是一时被流光那贱人给诈了。我绝没有要背叛的心思,也万不敢有这般的心思啊!” 赵敏看着他一副小人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半分,接着道:“我知道哥哥的思虑!他泄露的若是无关紧要之事倒还罢了,只是,此事却是关系重大,牵涉颇广。何况,我汝阳王府可不能留背主的奴才……” 孙三毁听出赵敏言外之音,忙道:“小人这就走,以后再不是汝阳王府的人,多谢郡主放过小人。”说完似是怕赵敏突然反悔,忙逃了出去。 王保保心中对赵敏此举虽是疑惑,但却也未反对。 赵敏继续玩着她的茶杯,望着赵一伤道:“只是可惜,如今神箭八雄却是只能称神箭七雄了。” 赵一伤方才想要处置孙三毁也不过是因为怕他连累了自己与其他人,他与孙三毁也曾称兄道弟,如何下得了手,此刻听得赵敏肯于赦免,心下一松,如释重负,不免对赵敏心存感激,如今听得赵敏语气中的黯然伤感之色,更添了几分敬畏,忙道:“孙三毁既做出此等事,便自然不再是我神箭八鹰之人,咱们可没有这等兄弟。” 这便是把孙三毁从神箭八鹰中除名了,也是表达了他的忠心。 赵敏轻轻一笑,道:“赵先生放心,孙三毁虽与你们同出一门,一起共事。但此事是他一人所为,不干你们的事,你们的心意,阿爹和哥哥自然是明白的。以后,汝阳王府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几位效劳呢。” 赵一伤听了,忙正色抱拳道:“郡主放心,此后,我兄弟七人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一伤身后的六人也符合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敏见了,微微一笑,心下极是得意。 待得诸人均已告退,王保保忍不住问道:“敏敏,此事事关国家社稷,岂能如此便罢了!” 赵敏噗嗤一笑,道:“哥哥,赵一伤虽面上不曾为孙三毁求一句情,但他八人同进同出,感情非同一般,又同为咱们效力这么多年,若咱们今日处死了孙三毁,他们不免会愤恨心寒。如此,咱们岂非是留着一群会反咬人的蛇在身边?若将他们一并处置了,那便是自断臂膀。咱们暂且放了那孙三毁,叫他们知道咱们对他们的情义,不是更能收复他们的心? 我自然知道此事事关国家社稷,兹事体大。 可是,哥哥可曾想过,这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咱们便是杀了孙三毁也于事无补。何况,这孙三毁身上背负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若是旁人知道,你说,他可还能活得安慰?” 王保保皱眉道:“你这是要将孙三毁身上背负的秘密说出去?这般一来,岂不是大家都知道此等大事了?” “哥哥,我可不相信这宋太祖留下的什么宝藏,别说这事还不定是真,便是真的,他们赵家的人在崖山之时也只能落得个一一跳崖的结局,如今,赵氏忠臣皆已死光了,便是那赵昺侥幸生还,如今他的后人手中确有这么一份宝藏,又能如何? 你以为他们还能借自己赵氏皇裔的身份一呼百应?你以为刘福通张士诚众人便会放弃自己好容易打拼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天子宝座,几人不想?这么大的诱惑,他们只会想方设法的从他赵家人的手里将宝藏夺过来以增加自己的筹码罢了。” 王保保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这是要借孙三毁将消息放出去,让他们自相残杀,鹬蚌相争,咱们在一旁渔翁得利!” 赵敏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尽是得意之色。 王保保佩服道:“敏敏,你此举果真厉害。不仅借他人之手除去了孙三毁这叛徒,有心之人也定会帮我们找出赵家的人,甚至为了宝藏除去赵家人,咱们倒是省了不少事。何况,宝藏的事一出,明里暗里有心思的几方断不会放弃这么大的利益,定会竞相去争。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待他们斗的几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收这渔翁之利!可谓是一石三鸟!敏敏,不枉阿爹总是夸你,哥哥这下算是服了!只是,若你是男子,何愁我汝阳王府不兴!”说到此处,王保保不免握紧了双拳,愤道:“是我没这本事帮着阿爹,否则,以我汝阳王府赫赫战功,怎会被那脱脱一直掣肘。” 赵敏见王保保又是自责丧气,又是怨愤模样,故作恼怒,瘪嘴道:“我便是女儿家又怎的了?你和阿爹就是嫌弃我这女儿家!” 王保保听了,一急,忙道:“敏敏,我万没有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说……” 赵敏噗嗤一笑,道:“我知道哥哥的意思。只是如今,皇上昏庸,只听奸臣之言,阿爹手握兵权,自然多遭猜忌。不过,咱们家根基深厚,也不惧他们。我虽是女儿家,但也一样能帮到阿爹和哥哥的。哥哥等着瞧,我早晚叫那些与我们作对的人再见不到这太阳!” 嘴角微翘,笑容淡定,眼神明亮,语气坚定,似是胸有成竹一般,全然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倒像是满怀雄心的枭雄带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大气与豪情。 王保保心下不由错愕,转而又回过神来,他虽也对皇帝多有不满,但赵敏如此说将出来,心中仍是一惊,皱眉道:“敏敏,此话不可再说了。若是被人听见……” “这不是在哥哥面前吗,何况又是在咱们自己的庄子里。若在别处,我自是不会说的。” 王保保自然清楚她的秉性,知道她与此上不比其他不知世事的孩童,心下自有分寸,瞧着她嬉笑模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蝶谷(上) 次日一早,常遇春醒来,面色虽还有些苍白虚弱,但精神却还好,素素与张翠山均放了心。 因胡青牛不喜旁人得知他隐居的所在,几人便遣了车夫回去,张翠山自架了马车一路朝东而行,不一日便到了凤阳以东的明光,再往北二十余里,便至了女山湖畔。 常遇春也只知道胡青牛隐居的大概位置便在此处附近,却不知具体所在。众人只得朝北一路缓行寻探。 又走了几里,却是一块山壁,再无进路。山壁下长满了杂草,足有一人高。杂草丛中稀稀落落地开着几朵零星的小花。 众人对着山壁一阵叹息。 忽听得无双在一旁欢呼道:“妈妈!你看!有蝴蝶!” 素素循声望去,果然见一群蝴蝶正翩翩飞舞着朝他们而来,白粉,铜黄,蓝灰等等,颜色艳丽,绚丽多姿。 素素一阵诧异,书上似乎有说蝴蝶谷周围有蝴蝶环绕,无忌与常遇春当初便是随着蝴蝶找到的胡青牛的居所,可是那时是春天,而如今是深秋,哪里来的这一大群的蝴蝶,且色彩绚烂,品种多样,凤蝶,绢蝶,灰蝶,蛱蝶尽皆有之。 各色的蝴蝶成群结队的飘舞而来,在众人的头顶盘旋了一阵,便争先恐后的钻进了山壁前的花丛。 素素眼前一亮,正待说话。 无忌已道:“那地方既叫作蝴蝶谷,咱们且跟着蝴蝶过去瞧瞧。” 素素笑着摸了摸无忌的头,转而对张翠山道:“无忌说的不错,我们且跟过去瞧瞧。” 张翠山点了点头,率先向前一步,拨开杂草丛,尾随着蝴蝶走了进去。常遇春次之,素素带着无忌无双跟在最后。 过了杂草丛,便见一条狭长的小径。小径两旁是许多不知名的灌木花丛,花开似锦,姹紫嫣红,如同春季的百花盛放。越往里走越觉温暖,与山壁外的深秋的寒意截然不同。蝴蝶也越多,或白或紫,或粉或蓝,不时在几人的发间,肩梢,手上驻足停留。 无双甚是欢喜,边走边与蝴蝶逗弄玩耍。 又走了约半个时辰,便见了一条清溪,清溪对岸错落地结着七八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皆是花圃,种植着诸般花草药材,黄栀子,紫苏,桔梗,芍药等等。 几人跨过架在清溪上的木桥走进屋舍。 常遇春对内朗声道:“弟子常遇春叩见胡师伯!” 不一会,从左侧茅屋中闪出一名僮儿对着众人做了一揖,将众人领了进去。 待进得厅堂,只见厅侧站着一个神清骨秀的中年人,正在瞧着一名僮儿搧火煮药,满厅都是药草之气。 常遇春对着那中年人跪拜道:“胡师伯好!” 素素几人心想:这便是那蝶谷医仙胡青牛了。 胡青牛笑着上前扶起常遇春,握住常遇春的双手时,脸色肃然一变,以右手食指与中指搭上常遇春的脉门,又扯开常遇春的衣襟,沉思半晌又惊疑道:“你这中的是截心掌!且中掌之后,未曾调养反又奔波,使力太多后又再受伤,这般伤上加伤,寒毒已经攻心了。按时间算,这一路你应当深受这截心掌折磨,怕是早就……哪里还能走得到我这里来?” 常遇春一笑,转而叹息道:“胡师伯料得不错。主公事败,我护着小主子一路从信阳遁逃,之前受了那朝廷番僧一掌,后来又于汉水遭截,受了箭伤。若非张五侠出手相救,且一路上以内力灵药助我,我哪里能再见到师伯!” 胡青牛恍然道:“这便是了。愿是有人以深厚内力为你压制寒毒,又用灵药续命。”说着,眼睛扫向一旁的张翠山与素素。 张翠山这才得空抱拳道:“在下张翠山,见过胡先生!” 素素也携了无忌无双上前相见。 胡青牛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而对常遇春道:“你知我这里是不许外人进的,但既是你恩人,一路护持你来此,这便又不同。叫他们今日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走吧!” 张翠山与常遇春听了,心下一惊,正待上前与胡青牛说道,却被素素拉住。 素素笑着向胡青牛揖手道:“还望胡先生见谅,这几日,两个孩子和咱们一起赶路,皆都很累了,不知,咱们可能多休息两日再走?” 胡青牛皱眉看了看素素,又看了看一旁的无忌与无双,拂袖道:“随便!”随即拉着常遇春便进了里屋。 张翠山望着素素一脸不解,素素笑道:“五哥,这胡青牛性子怪癖,要是咱们这时便将求他之事说了,他必定会翻脸。他不肯应咱们所求倒还罢了,若因此迁怒了遇春,不肯救治他,可如何是好?咱们如今先歇下来,慢慢摸摸这胡青牛的性情,待得遇春的伤势好些,咱们再说,那时,若是胡青牛仍是不肯,也不会连累到遇春。” 张翠山点了点头:“你考虑的极是。” 胡青牛从房内出来,将一张药方交与药童。药童接过,自去照单抓药。 张翠山忙迎上前去,道:“胡先生,不知遇春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胡青牛漫不经心地瞧了眼张翠山,道:“截心掌虽然厉害,且他伤势已重,但我胡青牛是何等人,若连这等伤都医不好,岂非浪得虚名,枉称了这‘医仙’二字。只是,不知你们先前于他用的是什么药?” 张翠山忙将怀中药瓶掏出递于胡青牛。 胡青牛揭开瓶塞,放至鼻尖一闻,满脸惊异,似是不可置信,又倒出一粒药丸,以指甲刮下一角,用舌头一舔,眼光蕴彩,欢喜道:“金边紫云芝,这竟是金边紫云芝!”一时间高兴地仿似孩童,捧着药瓶视若珍宝。 过得片刻,胡青牛似是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将药瓶递回给张翠山,道:“这药极为难得,不知你们是从何处所得?可否告知与我知晓?” 张翠山见他眼神直望着药瓶,满脸不舍,心下会意,也不去接那药瓶,笑了笑道:“这药也是我们运气好,在机缘巧合下所得,如今,那处也是没有了的。” 那峭壁裂缝中的灵芝这几年来差不多都已被素素搜刮殆尽,如何还有? 胡青牛听了,一阵失望,叹息一声,道:“这么说,便是再寻不到了?” 张翠山接着道:“胡先生若喜欢,这瓶药便送与胡先生好了。” 胡青牛愣住,惊愕地望着张翠山:“你说的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学医之人见了稀世的药材便如孩童见了平日不可得的糖果玩具,女性见了某限量版的名贵珍藏版首饰提包,心痒难耐。如胡青牛这般的医术高明之人更甚。 胡青牛听得张翠山此言,怎能不欣喜若狂,但待得一会,又变了脸色,道:“你们正派人士向来虚伪的紧,怎会这般好心将这等好东西白白送与我?说吧!你们有何图谋?” 张翠山一愣,苦笑道:“胡先生何出此言?我不过是见胡青牛欢喜,怎会有甚图谋?” 若是平时,胡青牛断不会信张翠山所言,但今日,他被灵芝药丸所惑,心下高兴,见的张翠山这般说,忙将那药丸塞入怀中,道:“没有图谋便是最好。若有,也别指望我会看在这药丸的份上叫你们得逞!且,我虽得了你的药丸,却不会谢你们这等武林正派的伪君子!” 张翠山听他一口一个伪君子,显见得对武林正道成见颇深,心下虽然不喜,但也只能苦笑。 素素见这二人神色,正自偷笑,却忽听得无忌道:“诶!等等!你抓错了,这方子上写的是熟地,你抓的是生地。” 原是无忌无双见大人们说话,小孩儿插不上嘴,倍觉无聊,又见药童在右侧药房抓药,一时好奇,便也跟了去,却见那药童误将生地当了熟地,二者药性有别,无忌这才出言提醒。 药童看了看方子,又看了看手上的生地,忙笑着向无忌道谢:“多谢你提醒,却是我一时不查,抓错了。” 无忌憨憨地笑了两声:“不谢!” 胡青牛皱了眉头,厉声斥道:“说了多少遍了,这药每一剂都关乎人的性命,不比其他东西,自当谨慎,反复核对,怎可如此大意?” 药童忙低头恭敬应是,直道下次再不会了。 胡青牛面色这才好些,看着无忌,道:“你认得生地熟地?” 无忌回道:“认得,李爷爷教过一些。” 胡青牛一时兴起,拿起药柜中的另一味药道:“这是什么?” “鸡血藤!” “有何功效?” “补血,活血,通络。” 胡青牛面上一喜,又抓起一味药材,问道:“那么这个呢?” “川芎,活血行气,祛风止痛。” …… 如此一问一答,胡青牛挑拣了十数种药材,无忌尽皆答对无一错处。 胡青牛更是欢喜,道:“这些,你都认得,都知道吗?” 无忌摇了摇头,道:“只大概知道那么一百多种常用的,李爷爷只教了我一个月,所以还有许多不知道。也有些虽认得,却不明功效。” 胡青牛更是惊奇了,道:“你说你只学了一个月,便知道这么多?” 无忌看着胡青牛眼中的光芒,不明所以,茫然地点了点头。 胡青牛似是获了至宝,比得了那灵芝药丸还开心,每日间除了伺弄花草,为常遇春施针用药,便是抓着无忌教他一些医术医理。无忌向来聪慧,且与医学上颇有天赋,胡青牛只说一遍便能记住,还能举一反三,有时甚至用武学之道中的行穴换位的知识与胡青牛诡辩一通。 胡青牛或许是隐居的久了,长时间不与外人相交,药童又对他所说多有不解,他便也提不起与之交谈的欲望,心中所学无人可畅谈,心中憋闷,如今见了无忌,他虽也是初学此道,可所展现的能力天分不比常人,而且有些童言童语,虽不正确,但却是给了他另一种角度的换位思考,有时还能叫他脱离以往的思维方式的桎梏,从另一方面来找出解决问题的答案。因此,心下便更是欢喜了。 而对于张翠山等人的一直停留,也便未曾在意。素素也只做不知。 如此过了半月,常遇春的伤势已好的差不多了。 为常遇春施完最后一次针,胡青牛道:“已好了八成。此后只需按时用药,待半月后再施一次针便可。” 几人听得,皆自欢喜。 胡青牛看了看常遇春,又瞧了瞧张翠山与素素,最后望了眼无忌,叹了口气,道:“如今常遇春既已好了,你们也可放心了。明日便走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张翠山忙上前道:“胡先生,请留步!” 胡青牛转头皱眉道:“现今已过半月了,难道你等还没有休息好吗?” 张翠山见胡青牛语气突地冷了下来,心中一惊,道:“胡先生!我们此次前来,虽是护送遇春,但也有一事要求于先生。我三哥十年前遭奸人暗算,手脚俱废,瘫痪多年,如今虽得黑玉断续膏接续了断骨,可经脉受损,到底活动不如当年,不知胡先生可有法子?倘若胡先生能出手相治,我张翠山定一辈子记得胡先生的大恩,胡先生有何差遣,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便是碧落黄泉,翠山也定为先生做到!” 常遇春也道:“我知道师伯的规矩,非我明教中人,必不会出手救治。只是,张五侠不同别人,他对我有大恩。师伯可否看在此上,帮上一帮?” “啪!” 胡青牛一掌拍在桌案上,桌上杯碟尽皆扫落,碎了一地。 蝶谷(下) “他是你的恩人,可不是我的恩人,关我甚事?你倒乖觉,拿我来为自己做人情!你见我几时破过例?”语气中盛怒之意明显,转而又朝着张翠山冷哼道:“我就知道,绝不能再相信你们名门正派的所谓什么侠士,表面谦谦君子,实则比那真小人还要卑鄙!” 随后掏出那灵芝药丸的瓷瓶,掷向张翠山,道:“当初说的到好!见我欢喜便送与我,没有半分企图?如今这狐狸尾巴可是露出来了!这药自还你,你尽可以数上一数。我可不曾贪墨你半粒!我胡青牛可不是那等能叫你用一瓶药丸便收买了的人?便是这药丸再如何珍贵,我如今却也不稀罕!你们这就给我滚!以后也别再进我这蝴蝶谷!” 张翠山仓皇接住药瓶,急道:“胡先生,您误会了!我虽对你有所求,但当初赠你药丸之时,却是未曾有任何企图。我张翠山自幼承恩师教导,不敢说便是那坦荡君子,却也一直自律自省,实在不知先生所谓的卑鄙从何说起?” 胡青牛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双手握拳,怒目对着张翠山,道:“你们名门正派不是一直瞧不起我明教,称我明教为魔教吗?我道你当初怎地这般好心相助遇春。原来早就有所图谋。 知道常遇春乃是我师侄,且性子单纯直率,又重义气。便先相救与他,取得他的信任,叫他将你视为恩人敬重,自然便会带你们来蝴蝶谷。然后又叫无忌这娃娃来取悦与我,博我欢喜。 你以为,你们这般,我就回答应你们了吗?” 素素不由在心底翻了翻白眼,这胡青牛也未免太能脑补了吧? 张翠山听得一愣,全然没从胡青牛这般彪悍的阴谋化中回过神来。 常遇春忙辩解道:“师伯!张五侠绝不是这种人,当初若非他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就已经死了。大丈夫虽不畏死,但留着这条命,倒还能再杀他几个鞑子兵。 这一路上,张五侠处处护着我,一直耗费珍贵的药材和自身内力为我续命。这其中的真情并非作假,我虽愚钝,但也能感觉得到。” 胡青牛嗤笑一声:“我看不只是愚钝,根本就是个呆子,人家利用了你,你却还帮他说话!” 素素冷笑道:“胡先生也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可没有那等高瞻远瞩,未卜先知的本事! 不说我们如何能得知常遇春乃是你的师侄,便是知道。那么我们又是怎么知晓常遇春会在汉水遭元兵堵截,从而前去出手相助,且时间上还掐得这般准? 而且,难道我们能与一月前便算计到了这一幕,知道能与常遇春相遇,能到得这蝴蝶谷,所以事先便教无忌辨认药草药理来哄你开心吗? 不说我们并不觉得能识得几种药材便能得了你的欢心,便是我们当真便这般觉得,天下识得药材医理的人何其多,我们找个还过得去的大夫过来,也总好过叫无忌这么一个孩子从头再学来吧!” 无忌站在一旁,再忍不住,道:“胡先生,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爹爹觉不是这种人。这一路上的相处,我们和常大哥也皆是真心相待。 我妈常说,谁对你是真心,对你是假意,你自己心中自然能够感知地到。 这段时日,胡先生看得起我,时常与我交谈,教我医术医理,我也很喜欢这些。我自能感知地到先生的好意,也自是真心待先生,真心敬重先生。 那么难道我的这些真心,先生都感觉不到吗?” 胡青牛愣愣地看着无忌,抿紧了双唇,再不言语。 无双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胡先生!无双也是真心想要给你刮胡子,真心想要帮你伺弄那些花草的。只是,无双不会,所以没能刮齐整先生的胡子,反而差点刮到了先生的肉;也没能好好给花草浇水,还淹死了先生的两株芍药。可是,无双真的是真心。” 胡青牛听得嘴角直抽,心道:我倒是宁愿你没有这个真心。 虽然对无双的调皮捣蛋无奈的紧,但这些年来,胡青牛独自一人,也是寂寞,自有了无双,虽然有时叫他苦笑不得,但到底给他带来了不少欢乐。 思及此,胡青牛又看了看自己十分欣赏喜欢的无忌,见他满脸真诚,心下叹了口气。 无忌说的对,真心是不会被湮灭的,只要你真心待他人,他人自然能感受得到。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们是何等人,胡青牛怎会不知? 只是,一时气急,有些被愤怒蒙蔽,口不择言了。但想到他们一直抱着打他主意的心思,又想到当年之事,心下总不免又冷了几分。 张翠山看着胡青牛脸色很是不好,皱眉道:“不论胡先生信与不信,翠山绝没有胡先生所说的那般心思,也做不了这般的事。这灵芝药丸,翠山是真心相赠,便是胡先生终是不肯去治我三哥,这药丸先生也大可手下,便当是咱们相视一场,且先生这些时日对无忌也甚是厚爱了。”说完,便仍旧将药瓶搁在桌上。 常遇春见了,不由焦急,道:“师伯,你若再不肯。那么,大不了一命换一命,我不要你治了,你去治俞三侠吧!” 胡青牛听了,哼道:“你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还来说这等话!” “师伯不是有规矩,只要是你不愿,便是你治好了,也能再弄死吗?” 胡青牛的双拳又握紧了几分:“我虽然‘见死不救’,但也不会去杀人。不过,你若不要我治,也不并我再动手。你的截心掌还有两成在体内,半途而废比不治更要严重,若你此时放弃治疗,不出七天,伤势必定回转反复,十四天内定会身亡。” 张翠山一惊,道:“胡先生,遇春方才的话不算数。此事与他无关。” 常遇春忙急着道:“张五侠……” 话未说完,却已被张翠山截住:“我三哥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却没有性命之忧,还能行走习武。况且我如何能叫你舍了自己来成全我?我一早便说了,这等话你莫要再提!” 胡青牛看着他们推推桑桑,冷言道:“你们大可不必如此,不论是谁,两个我都不治了!” 张翠山惊愕道:“遇春是你师侄,你也要如此吗?何况你已费了大半心神,如今眼看便要痊愈了。你自己也说,这截心掌半途而废比不治更厉害,难道你当真便这般铁石心肠?” 无忌拉了胡青牛道:“胡先生,李爷爷常说,医者仁心,怀着仁心才能称之为医者,不然他便是玷污‘医者’这个词。你也曾与我说过,医者应心怀天下,悬壶济世。难道这些你都只是说说的吗?你有规矩,咱们现在也不要你治我三伯,三伯的伤,我以后一定想办法治好。如今最重要的是常大哥,你不能救到一半便不管了。” 胡青牛甩掉无忌的手,道:“我便就只是说说又如何?我济世救民,可谁来救我,就我可怜的……谁说我救到一半的便不能不管,我想管便管,不爱管便不管!是我师侄又如何,我也不差这一个师侄!何况,是他自己不要我治的。” 张翠山和素素还待再劝,常遇春却气道:“是!是我不要你治的。如你这般的人,不治也罢。怪道江湖中人皆说,你性子怪癖,喜怒无常。怪道你至今孤家寡人,没人理你!” 这最后一句便是又戳中了胡青牛的另一件心事。 胡青牛嘴唇发抖,道:“好!你们这便给我滚出去!不然,别怪我心狠。我虽善医,但毒术却也不差!” 常遇春抬脚便走了出去,口中回道:“走便走!” 无忌忙急急地跟了出去。 张翠山与素素相视一眼,心下黯然。领着无双也跟了出去。 只见无忌搀着常遇春,赌气道:“我看胡先生不应该叫胡先生,该叫牛先生才对。倔得像条牛。他不治便不治好了。常大哥,你放心,这些天,胡先生每次给你施针,我都在一旁看着,且每次用药的药方我也都记熟了。只是,我,我一直没有亲身试过,所以……只是如今牛先生这般,我也只能试试了。常大哥,你信不信我?”眼神中有几分跃跃欲试,又带了几分惶恐不安。 常遇春哈哈笑道:“无忌兄弟,我自然信你!你直管来便是!” 张翠山皱眉训道:“无忌,你可有把握,此事可不是闹着玩得!” 无忌嗫嚅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常遇春挥了挥手:“反正左右也不过是个死,叫无忌兄弟试试又何妨?” 张翠山望着常遇春,叹气道:“我是我们连累了你!” “张五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条命本就是张五侠所救,能多活这许久,已是赚了。是我没能帮到张五侠!” “不,不,不,救你本是我辈之人该做之事,终还是我们害了你!” 两人一番愧疚歉意。 素素噗嗤一笑,道:“咱们一起处了这么久,也算得上是朋友了!既是朋友,怎还这般婆婆妈妈,说什么谁害了谁不成?我看都是那胡青牛的错,或者说是天意如此!何况,如今还没到那地步呢!不是有句话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会有转机呢?” 二人听了,也不再矫情,尽皆释然开来。 常遇春更是连连附和,还不忘带上他那爽朗豪气的笑声。只是,那笑声到了中途,却戛然而止。常遇春捂着胸口,剧烈的呼吸起来,面色也随之变的灰白。 医仙 几人大惊,知晓常遇春怕是旧伤复发,忙扶了他至一侧茅屋中休息,张翠山为他以内力调息,无忌端了之前早便煎好的药喂他服下。过了半刻,常遇春缓过劲来,便执意要离开此处。 张翠山忙劝道:“你如今伤势未愈,这伤最忌大悲大喜,不可哀思怒恸,定是方才你大恸之举叫伤势复发了。若此时离开,怕于身体无益。胡先生虽已下了逐客令,但你伤势要紧,做一回那厚脸皮的小人又何妨?” 常遇春怎会不知自己此时不宜奔波,只是,他们与胡青牛已经闹翻了,如今这般情景,他自己倒还罢了,只是,他如何能让张翠山为了自己而低声下气,寄人篱下? 因此不论张翠山如何劝说,依旧不肯,作势便要下床。 素素连忙按住,道:“我知你是不愿带累我们。只是,方才不是说了吗?既是朋友,便不许再谈这见外的话。你如今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咱们只当是借他胡先生的地方住上一住,待你好了,咱们便走。 其实,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胡先生也不似外面说的那般铁石心肠,见死不救。我想,这里面怕是还有什么因缘。待他气消了,冷静下来,怕也不会再说那番话。 若此时你执意要走,之后出了何事,岂不叫胡先生追悔莫及,又叫我等如何自处?” 常遇春听了,这才作罢。 胡青牛呆呆地站在屋内,默然良久,才缓慢地拿起张翠山放在桌上的药瓶,坐在椅上,一阵叹息。目光似是没有焦距般,思绪翩飞到久远的过去,心底尘封多年的记忆渐渐展露出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俊秀少年,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当初那般俏丽娇艳的笑靥,青春曼妙的身姿,他看到了妹妹望着少年时含情脉脉的双眼,听到了妹妹心中如小鹿乱撞的悸动,他以为将妹妹许给少年会幸福,却没想到,这是他一生中做的最错的决定。 他的妹妹,在一个女子最青春骄傲的韶华,像一朵美丽的似锦如绣的花,一夜间凋零,败落。只剩了一具冰冷的没有一丝气息的尸体,腹中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血肉模糊的孩子。 心似是被成群的蚂蚁噬咬着,喉头似是被人狠命的掐着,一阵阵地痛楚与窒息传来,胡青牛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起来,骨骼嘎吱嘎吱作响。 “啊!” 手上撕裂的疼痛传来,胡青牛不由轻哼了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太过用力,右手中的药瓶被捏碎,瓷片划破了手掌,一滴滴地鲜血合着瓶中的药丸,一一滚落下来。 胡青牛一愣,这些日子以来,无忌的聪慧,无双的顽皮,一幅幅的画面彷如蒙太奇的镜头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人心总是肉长的,如何能做到无情?有些温存已在不知不觉中埋藏在心底,如何舍却? 胡青牛叹息一声,弯下腰,捡起掉落满地的药丸收入怀中,看着手中碎裂的药瓶,神色复杂,深思了起来。屋外素素等人的惊呼与忙碌似是全未听见。 此后的几日,素素几人不提离开之事,胡青牛也不来催促。彼此各自忙碌,似乎只是恰巧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各不相干,互不言语。 无忌每日在胡青牛的药房抓药煎药为常遇春治伤,拿了胡青牛的医书钻研以便为常遇春调整药方。胡青牛对此也只冷眼瞧着,不予阻止。 每日间,素素做了饭食,无忌总要送一份去给胡青牛,胡青牛虽不闻不问,却也没有将饭食丢出来。 如此这般,很快便过了半月,到了常遇春要施最后一次针的日子。 无忌捏着从胡青牛的诊室拿过来的金针一阵踌躇:“常大哥,我虽然在小狗身上试过几回,可是,狗与人终究差异太大,我只怕……” 常遇春笑着道:“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无忌随口反驳道:“我自然有信心。只是,毕竟事关你的生死,我……” “既有信心,便只管来便是!”常遇春说完,便仰面躺下。 张翠山心中担忧,无忌接触医术时日实在太短,若是平常的伤风感冒,叫他试试倒也还罢了,只是,如今…… 素素拉了拉张翠山,对他使了个眼色,眼睛瞥向窗口。 张翠山顺着素素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胡青牛站于窗外,装作一副散步模样,眼神却不时地瞟向屋内。 张翠山不由得轻笑了起来,这胡青牛当真别扭地紧,死要面子活受罪。心知有胡青牛在一旁看着,若是无忌有何错漏,他定会出言提醒,便朝无忌点了点头。 无忌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以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捏起金针垂直插入常遇春的开元穴,待‘得气’之后,捻转数次,再拿起另外四枚金针逐一插入常遇春的‘紫宫’、‘中庭’、‘关元’、‘天池’四穴。四穴扎完,常遇春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无忌兄弟,你果然是医学奇才,我只觉身心舒畅,爽快得很!” 众人心知这便是成功了,尽皆舒心笑了起来。 素素转头望去,只见胡青牛也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默默点头,眼神中满是赞赏之色。 胡青牛察觉到素素的目光,忙又将头转了过去,仰望着天空,故作惬意地道:“今天天气真好!” 素素望了望略显阴霾的天气,虽然雨势还未落下,但却怎么也算不上好吧?看着胡青牛掩耳盗铃的举动,素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胡青牛听得素素的笑声,身子一僵,嘴角撇了撇,抬步转身离去。 无忌忙道:“胡先生!” 胡青牛脚下一顿,留下一句“这最后一次针得留针一刻钟”便又继续往前走去。 无忌对着胡青牛的背影笑喊道:“多谢胡先生!” 一刻钟过后,无忌将金针一一拔出收回。 常遇春下床试着活动了下筋骨,未发现不适,便又跨步走至庭院,打起拳来。一套太祖长拳打完,常遇春笑道:“这一个月来,不能活动,还不能大悲大喜,情绪过激,可真是憋死我了。这样子才痛快!无忌兄弟,当真要谢谢你!” 无忌笑道:“常大哥没事就好!” 素素与张翠山见了常遇春的豪气,也会心笑了起来。 如今常遇春已经痊愈,几人没了后顾之忧,也不便再在此处多留,便商议着尽早离去。只是未能替俞岱岩寻得救治之法,张翠山心中不免黯然。 无忌道:“爹爹,我在胡先生的医书中看到有一套针法,叫做金匮十二针,可以治疗三伯的伤。只是,叙述地颇为深奥,我看不太懂,有些云里雾里。不过,爹爹放心,假以时日,我必定研究出来,治好三伯。” 张翠山见他说的郑重,心下甚慰,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几人收拾了包袱,便去向胡青牛告辞。 胡青牛正拿着一本《华佗内昭图》装模作样地看着,见几人皆背负行囊,不由一惊。 张翠山上前道明来意,胡青牛只淡淡“恩”了一声,便再不理会,依旧认真地看着书。 无双笑道:“胡先生,你的书拿反了!” 胡青牛这才恍然发觉,尴尬地咳了几声,将书倒过来,接着看了起来。 无忌上前一步,撩起袍子,跪了下去,道:“胡先生!多谢您这段时日的厚爱。这些日子,您教了我不少东西。便是后来,您生气不愿理我,但却也叫我随意取您的药材,看您的医书。我若有看不懂的,做出标记,第二日再去拿时,总能看到你添加在一旁的注解。也是你故意将那金匮十二针的书摆在上面,还将那一页折起,故意叫我发现的。不然,这许多的医书,我如何就能这般凑巧找到了?” 胡青牛撇嘴道:“那是我刚好看到那一页,想着次日接着看,便折了起来,放在上面的。那注解也只是我自己看书的批注,可不是帮你。” 无忌忙笑着回道:“是,是胡先生自己在看,不是帮我!”转而又沉声道:“只是,胡先生待我好,我一辈子都记得。我如今便要走了。”说完从怀中掏出那颗当初从金蛇体内取出的珠子,道:“这颗珠子便送于胡先生,全当是我一片心意。虽然不过是我等小孩儿家的玩具,但却是我最喜爱的东西,万望胡先生莫要嫌弃!” 金珠的光芒四射开来,将屋内尽都染上了一层橙黄色的光影。 胡青牛望着金珠,惊异万分,呆了片刻,接过珠子,左看右看,欢喜地如孩童般手舞足蹈起来。听得无忌说这是“小孩儿家的玩具”,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一掌拍在桌上,道:“你说这是小孩儿的玩具?你竟说这是小孩儿家的玩具!” 无双于一旁撅嘴道:“不只是玩具,还能照明的,可漂亮了。我也好喜欢,可是哥哥就是不肯给我,如今反倒是给了你!” 胡青牛听了,更是气甚,指着素素与张翠山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竟只将它拿来照明,给孩子做玩具!我早该想到,你们既得了金边紫云芝,怕是也见过那赤金蛇了。这等稀世奇珍,你们,你们……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素素与张翠山被说得一愣。 过了片刻,素素才回过神来,正想开口询问这珠子的神奇之处,却忽听得一女子的声音强而有力的从谷外传来:“胡青牛,你给我出来!” 金花(上) 众人皆是一惊。 谷外据此虽不远,却也不近。此女的声音虽略带了几分沙哑,但却十分清晰,掷地有声,钻进人的耳朵里,素素张翠山无忌这般的习武之人倒还罢了,但于无双这般于武学一道接触尚浅,或是胡青牛此等不懂武艺之人,却只觉得鼓膜阵阵发疼。 无双呀地一声叫了出来。 素素忙将身上的帕子撕碎揉捏成团塞入无双的耳中。 “胡青牛,你既害得我丈夫惨死,那么自己也别想好活!” 声音越来越近,张翠山一步踏出,挡在几人前头,蓄势待发。 不过片刻,清溪的那头便出现了一个手持龙头拐杖的妇人,鬓角额发半白,脸色蜡黄,满布皱纹,面部肌肉僵硬,略弓着背,不时地用手捂嘴轻咳几声。一旁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模样秀丽,清雅脱俗。 素素一愣,莫非这便是那金花婆婆了?那么那小姑娘呢?如今阿离没有离家出走,也没能遇到金花,那么现在金花身边的女孩又是谁?难道是小昭? 素素正自疑惑,金花婆婆已转过身于那小姑娘道:“小昭,你在这里等着。”这一句便是印证了素素所想。 小昭微微点了点头,道:“妈!你小心点!” 金花婆婆将小昭安置在一边,转瞬变了脸色,身形一闪,如一阵疾风掠过,瞬息间已至了几人面前。 张翠山忙持了铁笔银钩对将上去。 金色的木质拐杖与铁笔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竟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张翠山只觉虎口一震,握着铁笔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那金花婆婆似是也未想到竟遇了劲敌,望着拐杖上细微的缺口,金花婆婆微敛了眉。双手握紧了拐杖,杖头对准张翠山,使力直下。 张翠山经了前次一击,自然也知不可轻敌。运起全身劲力,以铁笔银钩使出“倚天屠龙功”来。倒不是因为此功法比武当旁的功夫要厉害,只是,武当虽善使剑,张翠山的剑法也甚是不错,但最拿手的还是这名扬于江湖的“铁画银钩”。且倚天屠龙功却也算是为此功法量身定制,是张翠山最为熟悉,用的也最是顺心如意的。因而,在此对敌之际,便不自觉的使了出来。 二人几番攻守,不过片刻,便已过了百招。 张翠山越战越是心惊。 他料得此人功力不弱,却未想到竟如此深厚,且身法极为诡异,似乎不是中原功夫,变化莫测,叫人防不慎防。 金花婆婆也甚是吃惊,这些年来,她与韩千叶一起行走江湖,除了数年前那次被蒙古人手下一西域的哑巴头陀所败之外,再未逢过对手。而那仅有的一次,却也不是败在对方的武力之下,而是中了他的毒。其实,那毒却也不算厉害,她身上所中的倒可自己用内力逼出。可是,她的丈夫韩千叶身子经过寒潭之水的浸毒,本就伤了,虽调养了几年,不甚坏,却也算不上好。因此,那毒一上身,两毒混在一处,不多时日,便行入了经脉。她百般设法得知了蝶谷胡青牛的所在,带着丈夫前来医治。但这胡青牛却是只救明教中人,即使她许下重酬也不肯破例。若她还是当年的紫衫龙王黛绮丝倒还罢了,可是,她早已叛教而出,与明教再无半分瓜葛,自不能再用明教名号。且韩千叶为人宽厚正义,定不许她用强。她无法,只得扶了丈夫黯然离去。 可是,就是这一去,她的丈夫再回不来。她亲眼看着她的丈夫经历世间最难受的折磨死去,从此与她阴阳相隔。 她想,若是早知会这般,不论是叫她做回小人盗用明教名义,还是不顾丈夫反对威胁逼迫,怎么也要胡青牛出手的。 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时光永远只会向前走,不会回头。 金花婆婆一时失神,张翠山抓住时机,一手以铁笔划出“争”字的最后一笔,截住金花挥舞过来的杖头,一手紧握银钩朝金花婆婆的喉间刺去。 金花婆婆大惊失色,急忙收回拐杖格挡。 张翠山的银钩“叮”地一声刺在了龙头上。 银钩去势虽然被阻,但强盛的劲力却依旧直直逼向金花婆婆。 金花婆婆一跃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险险避开。左手却还不忘伸入怀中一掏,扬手朝张翠山一甩,几枚暗器赫赫朝张翠山面门而来。 素素心下一紧。正待出言提醒。张翠山已将铁笔与银钩一合,舞成了一个圆圈,再往后凌空一翻。待落了地,素素一看,只见那铁笔银钩之上赫然粘着五颗金铸梅花。张翠山右手虎口也已崩裂出血。 素素忙上前去,待看得张翠山虎口伤处不深,身上也无其他损碍,这才放下心,掏出伤药为张翠山涂上。 再回观金花婆婆。她虽避过了张翠山的一击,但到底还是被余劲所伤。此刻正将拐杖杵在地上,支撑着剧烈咳嗽起来。 小昭见了,忙跑过去为其拍背顺气,口中担忧道:“妈,你没事吧!” 金花婆婆勉强笑了笑以安小昭之心,又转头怒瞪着张翠山道:“你是胡青牛的什么人?竟然这般护着他?” 张翠山皱眉抱拳道:“在下张翠山!不知夫人是什么人,与胡先生有何等深仇大怨,竟要将他至于死地?” 金花婆婆冷哼一声,道:“他与我有杀夫之仇,你说,我是不是该将他碎尸万剐?只是,我竟不知,武当何时也与这等‘见死不救’的魔教妖人勾、搭在了一起!” 张翠山听得,微微皱眉不语。 胡青牛出言道:“韩夫人!我何时杀了你丈夫?你丈夫身中寒毒前来救治。只是,我早已立了誓,此生除明教中人,再不医外人。如何会为你等破例。你丈夫不治而亡却也怪不得我!只是,若你因此要杀我为你丈夫报仇,我去也不是那等怕死之人。胡某向上人头在此,你尽管来取。” 常遇春见他一副凛然赴死模样,忙上前阻拦:“师伯,不可!” 胡青牛瞪了他一眼,道:“你几人不是要走吗?还不快走!” 张翠山皱眉道:“我们确实打算离去,只是,如今这般情况,我们怎能弃胡先生于不顾?” 无忌接口道:“胡先生,我知道你这么是不想连累我们。可是,若是我们至此危难之际走了,却成了什么人?” 胡青牛见他郑重模样,心下又是欢喜又是欣慰,转而又有些无奈和担忧。 金花婆婆却似全然未听众人所言,眼光一闪,如芒刺般盯着胡青牛,眼中杀意更甚。转而又斜睨了张翠山一眼,接着道:“在江湖上,武当张五侠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武当七侠洁身自好。正义凛然,倍受武林中人敬佩。只是,没想到,却也不过是表面功夫。只不知,张三丰可知道他最得意的弟子竟与魔教妖孽为伍。而江湖中人若知道,又当如何看待武当?” 张翠山自然知道,金花婆婆以武当名声和恩师做说辞,不过是想挤兑他,叫他退出这场纠葛,好让她顺利杀了胡青牛罢了。但听得她提及恩师名讳,心中仍是不喜,语气不免又冷了三分:“夫人不必如此。胡先生虽是明教中人,却也未曾做甚伤天害理之事。‘见死不救’这规矩虽然不近人情,且不似仁医所为,但到底不算大过。胡先生也无杀你丈夫之心。每帮每派,稀奇诡异的规矩也不少,但若非设计大义,旁人也都要敬上几分。 胡先生虽因其规矩也如你一般未有答应我所求,但我也未曾有何怨言。 今日之事若是我不曾碰上便也罢了。碰上了,却不能眼见你就此杀了胡先生。我若当真袖手旁观,那才是枉负了恩师一番教诲,辱及师门声誉。 前辈,令夫之事却是叫人哀叹。只是,死者已矣。 ‘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金花婆婆听得一愣,不由自主地一遍遍重复着张翠山所说的话。竟有些呆了。 小昭不懂这几句话中深意,见母亲竟似痴了一般,担忧地叫了声:“妈!” 这一声将金花婆婆从深思中惊醒。 见自己差点便被张翠山绕了过去,心下更是恼怒。 “幽冥之事,究属渺茫。庄子之言,我从来不信。我来问你,你是当真管定这闲事了吗?” “若是夫人执意如此,翠山定会尽力相阻!” 金花心知,对方人多势众,武力是行的了。她倒还不打紧,却怕误伤了小昭。冷眼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胡青牛的身上,道:“哼!幸得我早有准备,与人借的收拾你之法。不过,你倒也走运,有这许多人来与你陪葬!” 说完,自袖中抽出一个银哨,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内力溶于哨音之中,使得哨音悠悠扬扬,越飘越远。 众人一阵惊诧,本以为她似是要使音波功,但天下间出了金毛狮王谢逊的狮子吼,旁人虽内力深厚,可万里传音,却也难以音功伤人。心下虽觉疑惑,但还是做好准备抗敌。 只是,随着哨音的起落,众人均未感觉音波之中带有一丝攻击之意,倒觉不过一个个小小银哨,吹将出来的声音却能有如此多的声调音符,着实好听。 众人正疑惑,却隐约听得一阵悉悉索索地声响。四周花圃中的药草颤颤抖动着。似是有什么东西一路爬行而来。 素素与张翠山定睛一瞧,不由大惊失色,竟是成群的通体碧绿的竹叶青急速爬行而来。不一会,满地的蛇便占领了山谷,将花圃周围团团围住,一步步朝中心地带——几人的藏身处爬行而来。 金花(下) 花圃迅速被捣毁,蛇群爬过零落的枝叶,焦红色的蛇尾,垂直的殷红双眼,碧色的蛇身泛着油油的绿光,细长的脖颈向上伸直着,仰着三角的头,放肆地吐着蛇信子,发出一阵嘶嘶的声响。 众人均是骇然。无双惊叫着扑进了素素的怀里。 素素抱起无双,又牵过无忌暗暗发抖地手,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与胡青牛道:“胡先生,不知药房里有多少雄黄?” 常遇春这才回过神来,说:“我去拿!” 胡青牛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么多的蛇,便是将雄黄全用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甚大用。” “便是如此,也总要试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张翠山说完,转头吩咐素素看好孩子,叫常遇春照看胡青牛,握紧了手中铁笔银钩朝蛇群挥去。 胡青牛忙拉住,笑道:“张五侠,我的意思是说,不必用雄黄了,也不需你出手。” 张翠山听得一愣,正自不明所以。胡青牛将右手摊开,手心躺着地正是方才那颗金珠,柔和的金光氤氲着,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 淡淡地光晕越扩越大,笼罩了整个茅舍和花圃,渐渐向山谷蔓延。 凡光影所照之处,方才还高傲的嚣张的流着毒涎蓄势待发的蛇群竟一下子颓败下来,低下高扬的头朝着金珠一点再一点,似是在跪拜世人敬仰的神明。所有的竹叶青皆自重复这叩首的动作,模样郑重而庄严,又仿似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待仪式完毕,蛇群便慢慢蠕动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素素与张翠山皆自惊讶,心中狐疑,却更欢喜。 金花婆婆不免大急,更是运足了劲力吹着银哨。本来悠扬的哨笛瞬间变得高亢而尖锐。但蛇群却并不见再受影响,依旧朝山谷退行着。 金珠的光芒氤氲开整个山谷,不过一刻钟,蛇群便全都退了出去。 金花婆婆见了,气急败坏地将银哨掷于地上,道:“小贱人,居然敢骗我。说什么,只要我学着她的调子一吹,这竹叶青便可听我使唤。不论谁,被她所养的竹叶青咬上一口,再无存活可能,若非她亲自出手,便是医仙也救不了。说的好听,既可叫我如愿杀了胡青牛,又可称了我灵蛇谷的名号。 哼!小贱人竟敢拿这没用的东西来骗我。还谈什么互助合作,我定要叫她瞧瞧欺骗我金花,有何下场!” 小昭刚刚见了蛇群骇人之势,心中还自害怕惶恐着,如今又见母亲心中气愤难平,虽是担忧,却不敢向前,怯怯地站在一旁。 胡青牛收回了金珠,道:“韩夫人,我‘见死不救’多年,因我而死的不只你一家,想要找我报仇的也不只你一家。这天下间我与之结怨的人不知凡几,但,我既已立了这规矩,便没有自毁的道理。你若要杀我,倒也无可厚非。” 金花婆婆冷笑道:“你既觉得理所当然,那还找什么帮手,还不快快上前来受死!” 胡青牛摇头道:“我知你厉害。这仇怨既已结下,就没有放过我的道理,便是我今日侥幸逃过一劫,你也自会再寻机会。我胡青牛与之结怨的人甚多,我早已知晓他日必定会遭他们报复。只是,我虽心中有了准备,却也不至就此束手就擒。” 金花婆婆顿时大怒,喝道:“胡青牛!好!不必等如后他人来寻你,我今日便了结了你。” 张翠山见她右手握紧了龙头拐杖,脚尖微转,一副随时准备再次攻击的模样,忙向前一步将胡青牛挡在身后,道:“韩夫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丈夫已经过世,便是叫你杀了胡先生,他便能活过来吗?何不就此罢手,放过胡先生,也放过自己。让死者安息,生者释然。” 金花婆婆听完,竟忽的仰头大笑起来:“张五侠说的倒是轻松。‘死者安息,生者释然’。我倒要问问,若是你的妻子就这般没了,你可能做到释然?” 素素握紧了拳头,微微皱眉。 话语挤兑不了张翠山,武力又讨不到便宜,就连那控蛇之方也失了用,便想要离间他们吗? 张翠山听得一愣,这般的话谁都知晓,谁都明白,可是,若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谁又能够释怀?当初三哥遭奸人所害,自己也不是愤恨难当,只望能找出真凶替三哥报仇,还因此迁怒过素素? 想到此处,张翠山愧疚地看了眼素素,还好,还好,当初那一掌,他终是没能打下去。若是,若是素素当真……不由心中一痛,张翠山再不敢想下去。金花婆婆嘲讽的笑声在耳旁久久回荡,张翠山心中一时五味陈杂,望向素素,见素素也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张翠山不由跟着笑了,伸手拉过素素紧握地双手,道:“不错,我却是做不到。所以,我不能用那番话来劝阻你。他是你丈夫,你这般做也是人之常情。若我是你,怕也会来寻胡先生的晦气。” 金花婆婆一喜:“你既明白我的苦楚,你们这便离去,蝴蝶谷所发生之事与你等无关。” 张翠山笑着摇头道:“这却是不行。” 金花婆婆大怒:“你这是在耍我。” “我说我做不到,并没有说我便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我无法释然是因为素素是我妻子,我们十余年夫妻,情义深重。你无法释怀是因为死的是你的丈夫,一样曾与你厮守多年。但,若是与你无关之人来求医,胡先生因着规矩拒不出手而使对方惨死,你可会觉得胡先生该杀?” 金花婆婆愣然,半晌,叹了口气,又愤而道:“可惜,死的不是旁人而是我丈夫,世人亲疏有别,旁人的事我不管,可我丈夫既死了,我便不能干休。” 张翠山接道:“这便是了,不过是‘亲疏有别’。此情常人皆会有之,我张翠山不是圣人,自然也有。虽然胡先生没能答应破例为我诊治,但这些日子,我等寄居在蝴蝶谷中,与胡先生也算有了几分情义。因此,便更不能叫你杀了胡先生了。” 金花婆婆听罢,将手中拐杖往地上一定,道:“好!这么说,你是坚决不肯离开了?” 张翠山答:“是。” “是”字话音未落,金花婆婆便以提起拐杖直向张翠山而来。而张翠山也早有准备,定神迎上。 两人之前一战本也互有损伤,旗鼓相当。可金花以内力吹响银哨来控蛇,后来蛇群将退之时,又猛用内力企图以银哨再将局势扭转,这般下来,消耗内力过多,体内所剩不多,对打起来便有些不济。 两人过了三百多招,武当内力向来是越往后劲力越足,张翠山是越战越勇,而金花却是内力不支,待再过得数十招,败势已现,手中拐杖再难杀出,颓然地退后几步,撑在一旁,猛咳起来,身子也渐渐摇晃起来。 小昭大惊,忙上前扶住,已是泪流满面,道:“妈!妈!咱们不打了。咱们回去好不好?便是打赢了,爹爹也回转不过来了。爹爹已经没了,要是妈再有什么事……”说道此处,喉头已哽咽的厉害,大哭出来。 金花婆婆忙将小昭搂过一阵安抚。眼角扫过众人,她如何不知,今日难以成事,自己早年也浸过寒潭,也与韩千叶一道被那哑巴头陀所伤,虽无甚大碍,但到底不如初时,自韩千叶死后,有忧思过度,几项相加,身子便一直这般病着,咳嗽不断。先时驱蛇又耗了不少内力,与张翠山对招之时早已败了,若非张翠山无心杀她,后来的招式中处处留手,她那里还能在此呆着? 只是,现而今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素来心高气傲,既来了这蝴蝶谷,哪有败而逃跑的道理? 金花望了望怀中的小昭,叹了口气,她本来以为以她的功夫又有了这控蛇的银哨,不过是一个不会武功的胡青牛罢了,定不会有差错,谁知……早知如此,她便不该带了小昭来。看来,得先想法保住面子脱身,以后再来找回场子了。 “你说的不错。这既是胡青牛的规矩,我丈夫之死却也不能全然怪与他。只是……”金花婆婆对张翠山说完,转而阴狠地望着胡青牛道,“胡青牛,你说的只救明教中人,若往后叫我发现你救了一个非明教中人,那时,我绝不会再心软,定取了你的性命。” 金花婆婆丢下这句话,便抱起小昭运气轻功飞掠而去。 众人皆舒了口气。 往事 常遇春担忧道:“只怕这人还会再来。师伯,您可有应付之策?” 无双拉了拉胡青牛的衣角,道:“胡先生,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不在蝴蝶谷了,那丑婆婆就找不到你了。” 胡青牛嗤笑一声:“我如今孤身一人,倒也不怕她,这蝴蝶谷是我的家,我是断断不会走的。再说,这韩夫人虽是一介女流,本事却不可小瞧。她若执意要杀我,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无忌道:“胡先生,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武当。那韩夫人再厉害,有我爹爹和六位师叔伯,还有太师傅在,她不敢……” 话音未落,胡青牛已冷哼一声,呵道:“你这是说我没本事,只能依附与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吗?你莫要以为,我就此被你诓去武当,便会救治你三伯。我胡青牛虽没有什么骨气,但却也不是这等怕死一人,叫我依附于他人,我是万万不能的。” 语气中的震怒扑面而来,无忌吓了一跳,忙解释道:“胡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过是担心您。我没有想过这般骗你过去为我三伯治伤,也没说你没本事。” 胡青牛自然知道无忌心意,只是因当年之事对武林正道芥蒂已深,很自然地又想起了惨死的妹妹,才会一时失控,如今见这无忌情急模样,心中不忍,面色渐渐舒缓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原则和坚持,是旁人无法左右的。素素看着胡青牛,想到自己所知的他的结局,心下一阵叹息。 张翠山皱眉道:“胡先生,你几次三番称我名门正派皆是伪君子,是卑鄙小人,究竟是为什么?而且,这些日子相处,我知道胡先生并不是那等狠心之人,你甘愿死也不愿救治明教之外的人,可是有何因由?” 胡青牛听得,刚刚缓下了怒意重又升起,双手握拳,微微颤抖起来。 张翠山见他这副模样,忙道:“胡先生若不愿意说,那也罢了。” 胡青牛苦笑着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放开双拳,道:“我知你与那人不同。告诉你也无妨。 此事已隔的久了。十几年前,我不过是一个刚刚出师的小大夫,并没有如今这‘医仙’的名声,自然也没有‘见死不救’的外号。谨记着师父的话,医德,医风永远排在医术之前,有仁术者必要有仁心。 那时,我怀着满腔的热情,以为自己可以济世为民,跨着个医药箱行走四方,希望可以帮助各地的百姓。 我有一个妹妹,那时,她还只有十五岁,缠着我说要随我一起去。我拗不过,也想叫她出去见识一下,便答应了。 我们行至苗疆,遇到了一个少年,他中了苗人的金蚕蛊毒,此毒甚是厉害,发作起来真是叫人想要立刻死去。 我见他这般痛苦,心下也是难受,花了一天一夜翻遍医术,终于想出法子救了他。 他好了以后,我们便一起离开苗疆,那一路上,我们聊了许多,可谓相谈甚欢,便与他拜了把子,结了异性兄弟,还将亲妹妹许给了他。 待他们成亲之后,他说要带我妹妹回去见他长辈,我想着这也是自然,便应了。 可谁知,他们这一去,竟是一年未归,连个音讯也没有。我心里慌乱担忧,便去找他们。 可是,可是,等我找到的时候,我妹妹已经,已经…… 那时,我才知,原来他为了谋取掌门之位,便瞒着师门自己已成亲之事,求娶了他师父的女儿。他怕我妹妹坏了他的大事,阻碍了他的前程,便害了妹妹,我妹妹心思单纯,对又他毫无防范之心,就这么被他得了手。 我看着妹子死在我怀里,她腹中还有一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我纵使医术超群又如何,却终究救不了自己的亲妹妹,连她死前叫我一定要抱住的孩子也无能为力。我,我…… 我一直后悔,不该叫妹妹与他一起走,或者,根本就不该将妹妹嫁给她。不!不!我当初便不该叫她与我一起游历。若她好好呆在家里,未与我一道,便不会识得他,便不会爱上他,也不会……”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但于胡青牛而言,依旧如同昨日一般,亲人伤势的痛楚与无助,对自身无能为力的愧疚和绝望,似一把利刃,深深地插在胡青牛的心上,拔不了,也不能拔。 众人心中也均是难受的紧,却也只能悲叹。 无忌忍不住问道:“胡先生,那么,那个少年呢,胡先生便没有去找过他吗?” “我如何能不去找他。我去华山找了他三次,只是,他武功高强,我斗不过他,最后一次,还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张翠山听他说的又是掌门,又是华山,心下一惊:“胡先生所说的此人是……” “便是现任华山掌门鲜于通!” 此事素素早已知晓,自然不觉如何,张翠山却是大惊,鲜于通人称神机子,文韬武略,智谋过人,与人相交,皆是温润谦谦。张翠山实难将胡青牛口中所述中人与自己所了解的鲜于通联系在一起。心中犹疑,道:“胡先生,此事可是当真?” 胡青牛哪能听得此话,方要发怒,素素快一步道:“五哥,胡先生怎会拿自己的亲妹子来扯谎,又何必扯这个谎。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五哥与这鲜于通可熟识,可有交情?” “十余年前,见过一两次,并不熟识,也谈不上交情。” “这便是了。五哥既不知,如何能以江湖传言为准?” 胡青牛言语中的怆然悲痛张翠山不是感觉不出,其实,早在胡青牛述说之时便已信了。只是,六大派同气连枝,鲜于通又是华山掌门,张翠山不过是想在确证一番罢了。如今听得素素此言,也知此事实无确证的必要,想起六大派在江湖中的正义形象,可这华山掌门却是如此面目,又忆起灭绝在大都所为,心中一阵怅然。 胡青牛沉溺在自己悲愤的情绪之中,也未察觉张翠山复杂的神色,但作为枕边人的素素怎会不知? 素素伸手握住张翠山,朝张翠山微微一笑,张翠山自知她意思,也随之释然,道:“胡先生若是因此认为我名门正派皆是卑鄙之人,倒有些以偏概全了。胡先生可是经了此事,觉得自己不该救他,这才发誓不再救明教外人吗?” “是” 众人皆是一阵叹息,转而默然。 众人皆沉浸在各自思虑之中,气氛顿时沉闷地紧。 素素见胡青牛伤痛之色难掩,不愿其在这般自责自哀,想着要找个法子转开话题才好,眼珠恰好瞟道胡青牛手中的金珠,便微笑着问道:“胡先生,这珠子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这般厉害?” 素素这一问,众人均想起方才蛇群叩首退散的一幕,也都好奇起来,方才哀伤的氛围一下子驱散了不少。 胡青牛见她问到自身喜好,面上悲情一缓,嘴角抽搐道:“这珠子是你的,你不知道,反来问我?” 一句话说的素素尴尬莫名,只得赔笑道:“我们向来不通此道。胡先生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自然是了解的。” 这些日子相处,与素素的性子,胡青牛如何会不了解,平日里私下一直叫他牛先生,如今倒这般阿谀奉承起来,心下翻了个白眼,道:“这珠子你们是从何处得来?” “是在一条蛇的头颅之中。” 胡青牛点头道:“这便是了,你们有可知那是什么蛇?” 素素摇了摇头。 胡青牛接着道:“那是赤金蛇,除额头一血红玳瑁之外,通体金黄。这灵珠便藏在那玳瑁之中。只是,赤金蛇极难存活,何况还要使赤金蛇头顶结出灵珠来? 赤金蛇要在既有冰山又有火山的极冷即热的环境下才能生存。而若要使赤金蛇玳瑁中结出灵珠,便得用金边紫云芝来喂养,且至少要千年才能结出灵珠。 可是,金边紫云芝本就稀少,有何来这许多来喂养赤金蛇,更何况,世上去那寻得这既冷且热之地,所以,我便也只以为这不过是书中的传说罢了。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此神物,也不知你们是何等幸运,竟将它得到了手。” 素素见着胡青牛一阵欣喜感慨,试探着问道:“竟这般难得,看来,世上也再无第二颗了。那,这珠子定也有大用处,不会只是可以赶蛇吧?” 胡青牛鄙视地斜了素素一眼,道:“赤金蛇乃蛇中之王,具有灵性,别的蛇自然要对它行跪拜之礼,退避三舍。这珠子……既然真有此物,那么书中所说的效用怕也是真的。书中说,此珠能避百毒。且以此珠上刮下的粉末为药引入药,那么便是再重的伤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护其心脉,保其性命。” 素素一拍手掌,道:“我当初就说嘛,这金珠定然不简单。”说着,瞥向张翠山,眼中满是得意,似是再说,看吧,果如我所料。 张翠山见了,不由失笑,也不知当初是谁饶有兴致地割了金蛇挖出灵珠,可后来看来看去只见这珠子除了照明再无别的用处,便随手丢给了无忌,再懒得去管。如今倒摆出一副事后诸葛的模样。 胡青牛笑看了素素一眼,道:“怎地,如今知了它的大用处,可是后悔将它给了我?若是后悔,你们再拿回去便是。” 素素望着胡青牛,又看了看那金珠,心中一动,道:“胡先生怎地这般说,这珠子既是无忌的,他想给谁便给谁。他既给了你,我们又何来再取回的道理。何况,我们不明这珠子的效用,它呆在我们手中可是真真的浪费,如今到了胡先生手里,可算是‘千里马’遇了‘伯乐’,也只有胡先生这般的人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所以,这珠子,胡先生便手下吧,可不要叫这‘明珠蒙了尘’。” 胡青牛嗤笑道:“你知道我的性子,不会白要你们的东西,何况还是此等世间再难寻第二颗的宝物。你这是拐着弯儿的想法子叫我去医治那俞三侠吧?” 虽是问句,却是陈述的语气。 素素见他道中自己心中所想,尴尬万分,面色难看的紧,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道:“这我可没说,胡先生,你想多了。” 胡青牛却又笑道:“经了韩夫人这一事,我便更不能破例了。只是,你猜想的却也不错,我自是不能白拿你们的东西。既如此,不妨叫无忌呆在蝴蝶谷为我当七年的药僮,他若能在此间学得那金匮十二针法,便由他自行去治俞三侠。只是,我却是不收徒的,所以,这其中的药理医术,只能凭他自己钻研,端看他有没有这般本事了。” 分离(上) “好!” “不行!” 无忌和素素的声音同时响起,只是前者显得开心,后者有些急切。 胡青牛看了素素一眼,道:“你们好生商量着决定吧。若是答应便将无忌留下,若是不答应,自带了无忌走便是。”说完,随即出了屋。 无忌嘴角微翕,方要开口叫住,被素素瞪了一眼,忙识相地闭了嘴,委屈地看着素素。 常遇春看了看素素,又看了看无忌,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着道:“那个,我去看看师伯!”说完,便逃一般出了屋。 张翠山又是好笑,又觉无奈,见无忌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素素,几次张了嘴想要说什么,但见素素满面怒容,气愤难平,终是没敢说出来。 素素怒瞪着无忌道:“怎么,如今翅膀硬了,便只想着离了我们,好自在逍遥吗?” 无忌一急,想要上前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嗫嚅道:“妈!我,我……”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素素,无忌没有这个意思,你何必为难孩子!” 素素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将身子转向一边:“谁为难他,这分明是他在为难我!”说至后来,语音竟有些哽咽,似是努力压抑着哭声。 无忌一惊,忙走至素素身旁跪下,拉了素素道:“妈!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没想着要离开爹妈,只是,若是我学会了金匮十二针,便可以治好三伯了。那样,爹爹和妈妈也不必如此内疚。” 张翠山一阵欣慰,素素却听得心中一紧,更是酸楚难当。俞岱岩虽是好了,但却不能恢复如初,她和张翠山心中却是带了几分愧疚的,只是怕众人担忧,面上一直未露,没想到无忌竟然全都知晓。 只是,他们大人的事如何能叫无忌来当? 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直陪着小心认错的无忌,素素心中一软,忙将无忌拉了起来:“好孩子,快起来!是妈不好!妈不该冲你发脾气。你三伯的事,自有我和你爹爹,不论如何也没有拿你去换的道理。不许你再这般。我的孩子,凭什么去给一头牛做药僮,服侍于他?他想得到好!” 张翠山见素素越说越不像样,苦笑道:“素素,胡先生也是好意,不过是碍于面子罢了,说是药僮,其实,是将无忌视为弟子了。” 素素撇嘴驳道:“什么好意,叫咱们母子分离七年,便是他的好意?这算是哪门子的好意?什么‘视作弟子’,谁稀罕啊!何况,无忌早已入了武当门下,如今,你这般积极地想着将他送出去给旁人做弟子,究竟是何意思?” “无忌早已向师傅磕过头,入门仪式也都举行了的,自然只能是我武当弟子。我何时说要将他送出去?” 无双乌溜溜的眼睛在张翠山和素素之间来回转动,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父母的争吵了?无双拉了拉无忌,无辜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似是在问,怎么办? 无忌摇了摇头,望了素素和张翠山一眼,带着无双退了出去,还不忘为二人将门掩上。 素素默然不说话,只拿背对着张翠山。 张翠山叹了口气,坐在素素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扳过素素的身子,道:“素素,其实你也知道胡先生是喜欢无忌,才想将无忌留下,他虽嘴上说不会教无忌,但看近日胡先生的作为,拐着弯儿的在书上批注来指点无忌,怕是还存了要将自身医术传于无忌的心思。这对无忌来说,是好事。他能多一门技艺傍身,在江湖行走也容易许多。” 素素睨了他一眼,撇过头,道:“总之,要无忌就此离了我,你休想我会同意!” 张翠山皱眉,无奈道:“素素!” 素素抿了抿唇,转回头望着张翠山,缓了语气道:“五哥!三哥的事情,咱们再想其他法子。我便不信,天下这么大,咱们没了胡青牛还就不行了。” 张翠山听得素素语中竟带了几分哀求之意,心中顿时柔软下来,不忍地搂过素素,柔声道:“我知道,你不舍得,我又何尝舍得?” “无忌才十一岁,叫他离了我们一个人呆在这蝴蝶谷,我如何放心?”素素不放心,不只是因为无忌还年幼。她还担心着书中所说的‘蝴蝶谷之事’,那昆仑路上的众多艰难险阻。虽说如今她已改了命运,许多事情都已变了,可谁能保证,这些坎坷便绝不会再发生?可是,这些,她却不能对张翠山说出口,“五哥!既你也舍不得,咱们便带着无忌无双回武当好了。” 张翠山哪里受得住素素这般的软语相求,抿了抿唇,几番犹豫,到底狠下心,说道:“若是因为旁的原因,也还罢了,三哥之事,也不急一时,咱们总能寻得法子。何况,这是咱们的事,不能牵扯到无忌身上。虽说父债子还,但咱们却也不能叫无忌为我们补过。胡青牛的医术虽然厉害,学成也算一门本事,但无忌却也不是一定要学,只要他好生勤奋努力些,扎扎实实地将我武当功夫学好,在江湖上便也不需怕谁。 只是,你我都见过无忌在医道之上的天分,比在武艺之上,还强了几分。而且,无忌于医术药理也很是有兴趣,不论是在天鹰教时,还是在这蝴蝶谷,他总能与李大夫和胡先生详谈甚欢,乐在其中。我只是怕,咱们若是不答应,执意带了无忌走,倒是埋没了他,也断了他的兴致。” 素素眼前不觉浮现出无忌与胡青牛辩驳医理时飞扬的神情,学习草药药理时的高兴,钻研医术时的认真。在天鹰教,他只于李大夫学了一个月,便已认得了近百种药草,熟记了它们的功效;至蝴蝶谷后,他又在这短短时日,便学会针灸,开具普通药方。这等天赋,怕是世间少有,也难怪胡青牛见之心喜。若是就此埋没了,不免可惜。况且,若是这般断了无忌的兴趣,便更不是素素所乐见的了。 素素心中一时五味陈杂,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是好。 素素舍不得无忌,怕他受苦,可却也怕自己的一个‘不答应’就此毁了无忌。她倒是只愿无忌平平安安的,什么大国手,什么盖世武功,什么明教教主,都不是她所求。可是,若是无忌喜欢呢?若这是他所想要的呢? 素素思来想去,竟不能抉择,怕做了这个抉择。 门外屋檐下,无双拉着无忌的手,道:“哥哥,你别呆在这蝴蝶谷了,和我们一起回武当吧!我不要和你分开!” 无忌宠溺地笑看着无双,用手抚摸着无双的头,道:“你别担心,爹妈现在还没答应呢,便是答应了,我们又不是就此分开便再不见了。胡先生是好人,我于他好生说说,他自然会让我回武当看看,不至让我七年不回武当的。” 无双撅着嘴,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和你分开。要是我再惹爹爹生气,便没人帮我顶罪了。而且,我,我也舍不得你!” 无忌有些哭笑不得,宽慰道:“因了三伯之事,爹爹妈妈虽嘴上不说,心里也自有些不好过。我若学了胡先生的医术,不但可以治好了三伯,也能叫爹妈宽心。你也不希望爹妈不开心,不是?” 无双皱了眉,只不说话。 门吱呀一声打开,素素与张翠山走了出来。 无忌无双忙上前道:“爹爹,妈妈!” 素素弯下身,拉过无忌,道:“无忌,你实话与我说,你可喜欢学医?” 无忌听出素素言语中的松动,面上一喜,点头道:“妈!我很喜欢!”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似夜间璀璨的星辰,脸上笑容春日迎风绽放的花,带着几分年少的骄傲和跃跃欲试。素素默然,这不只是希望学得针法治好俞岱岩以慰他们之心,更多的还是带了自己的欢喜。 素素眼神一黯,再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得搂紧了无忌。 无忌突然被素素箍在怀里,顿觉有些呼吸困难,忐忑不安的望了眼张翠山。 张翠山苦笑着道:“素素,你别这样,无忌都透不过气来了。” 素素一惊,忙放开了无忌:“妈有没有伤到你?” 无忌摇了摇头。 素素按下别情,想着她所担心的‘蝴蝶谷之事’还在数年之后,倒时,她再来蝴蝶谷接走无忌便是,叫无忌留在蝴蝶谷学医是因为无忌喜欢,这已是她的极限,她可不会再让无忌经一趟昆仑路上的险阻。 素素偷偷擦掉眼角的眼泪,笑着道:“你若喜欢,便由你好了!” 无忌眼前一亮,欢喜道:“多谢妈!”又转头于张翠山道:“多谢爹爹!” 他自然知道,能劝服母亲的只有父亲。这些年,父亲虽一直迁就着母亲,事事听母亲的。但与大事上,却总还是父亲做主,母亲不会逆了父亲的意。 张翠山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又板起脸,嘱咐着,要恭敬对待胡先生,不可耍性子;做事要有始有终,不可学至一半,遇了难处,便半途而废;依旧要每日习字练武,不许就此荒废了。 无忌恭敬地一一应是。 素素瞪了张翠山一眼,于无忌道:“胡先生脾气不好,他若对你发脾气,你便回武当来!” 张翠山皱眉道:“素素!” 素素斜瞪着他:“我说的不对嘛!我的孩子可不是给他做出气筒的。” 无忌笑着道:“妈!胡先生很好。你放心吧!” 素素见他一副不以为然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分离(下) “轰!” 一声惊雷打破了天气的沉闷,大雨滂沱,似水倾般落下。 素素望了望阴霾的天空,道:“咱们明日再走,今晚,我与无忌一起睡。” 张翠山知道她是舍不得无忌,只是,既做了这般决定,便是几人再于蝴蝶谷留一晚又如何,终是要分开的,不过徒增伤感罢了。但素素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张翠山也只得应了。 这一夜,素素搂着无忌一夜未眠。 至了第二日,素素虽知蝴蝶谷中不缺药材,却还是将身上所带的灵芝药丸尽数给了无忌,以备他不时之虚;又掏出钱物,只余了几锭碎银和一张银票,其他全给了无忌。 无忌接过一看,不由大惊,竟有万两之多,犹豫着道:“妈!我……” 素素如何不知他想要推辞,忙道:“你一个人在蝴蝶谷,不比家里,若有甚需要的东西,蝴蝶谷中没有,你自出谷去买。我不在你身边,照看不到你,你多带些钱财,我也安心一些。” 无忌这才收了。 素素又道:“吃穿上不必节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用完了,写信告诉我,我再给你捎过来。” 无忌看着手中银票不由失笑,这许多的银子,便是他再如何挥霍也尽都够了。想着这是母亲的一片爱子之心,又正色道:“妈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多写信给你!” 素素这才笑道:“好!不过,你也要记着,若是不喜欢了,或者在此处过得不好,不习惯,又或是胡先生为难你,你便早些回武当来!” 无忌想着张翠山的话,做事岂可半途而废,何况自己是来学艺,可不是来当大少爷的,如何能不习惯便甩手走了?再者,胡先生待自己一直不错,二人虽未有师徒之名,却也算有了师徒之实,自己自需恭敬待他,怎可因此而怨怪出走? 无忌心中虽不以为然,但面上还是应着。 素素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气闷地叹了口气,这两父子,在此上性子倒是一模一样。 无忌直将几人送至谷口,还待再送。 张翠山道:“便到这里,你回去吧!” 无忌点了点头道:“我待爹妈走了之后便回去。” 素素道:“不!你先回去。我看着你进谷。” 无忌张了张嘴还待再说,却被张翠山止住:“依你妈的,莫叫你妈担心!” 无忌应了,方要转身离去,却被无双拉住了衣角,硬是不肯放开。 无忌好一番劝慰,又承诺说回来时给她带许多好玩的好吃的东西。无双见无忌去意已定,无法,只得作罢,闷闷不乐地回到素素身边。 无忌这才回身往谷内走去,却也是十分不舍,几次转头往回看。 待得无忌走得远了,看不到了。几人才作罢离开。 依着来时之路回程,出了安徽境内,常遇春便与素素三人告辞,就此分道扬镳。 虽说无忌之事是两人共同的决定,但素素对张翠山到底存了几分恼怒,之前因着有常遇春在场,素素不愿在旁人面前落了张翠山的面子,如今,常遇春一走,素素没了顾忌。便越发对张翠山不理不睬起来。 晚间入了客栈,待哄睡了无双,回的房来,便禁自上床歇着,张翠山与她说话也不理会,只侧过身,拿背对着他。 张翠山无奈,苦笑道:“素素,我也是为了无忌好。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无忌若一直呆在我们身边,你这般护着他,他如何能成才。也该叫他自己去历练一番。” 什么叫做她护着无忌,这是在怪她挡了无忌成才吗? 素素越想越气,只闷不吭声,假装睡觉,对张翠山的言语充耳不闻。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张翠山无奈,只得作罢,脱了衣物,躺在素素身边。 素素柔软的发丝洒落在他的颈间,传来一阵淡淡的清香。张翠山情不自禁地伸手把弄着。乌黑的秀发在张翠山的指间缠绕。发丝拂过张翠山的脸颊,像女子轻柔的挑逗。 素素清浅的呼吸一声声传来,似夜间静谧盛放的空谷幽兰,清丽淡雅的香气将张翠山全身包裹起来。 张翠山细看素素,精致的五官坦露在月光下,似是被蒙上了一层似有还无的淡薄的轻纱,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温婉和娇羞。修长的睫毛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淡红的双唇似是被泉水浸润过一般,温润晶莹,在月色下泛着粼粼的波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不知是锦被太厚而显得炎热,还是因为方才的恼怒,素素白皙的脸颊上还带着几分豆蔻少女般羞涩的绯红。 锦被未盖严实,胸前的春光从缝隙间泄露出来,随着素素的呼吸起伏闪烁,如顽皮的孩童在玩着躲猫猫的游戏。 张翠山伸手从后环抱住素素,素素迷迷糊糊地轻哼了一声。 张翠山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拨弄了一下,跳跃着,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外钻。 素素温润的吐息像女子轻柔的爱抚,透过张翠山的鼻孔,耳朵,嘴唇,甚至是身上每一个毛孔往里钻。 张翠山再也按耐不住,缓缓将手伸向了素素的衣襟。 素素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温暖的手掌划过腹部的肌肤,一寸寸向上,于胸前停住。 敏锐的感觉传来,素素突地被惊醒,这个张翠山,她还在生气呢,他怎么就…… 素素气愤地推开张翠山,往里间挪了挪。 张翠山拉过素素的手,玩弄这素素的手指,道:“素素,你若有气,便朝我发出来,别这般憋在心里。” 素素仍旧不言不语,将脸撇向一边。 张翠山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疼无忌,只是,孩子终归是要离开我们的。我们不能护着他们一辈子。早叫他经历番磨难也好。无忌是个好孩子,咱们不能因为溺爱不舍毁了他!” 嘴上一边说着,手下却是未停,故技重施,再次伸入了素素的衣襟,却比之前还要肆意几分。游走的双手迅速解开素素的衣带裤管,不一会,素素凝脂的肌肤,曼妙的身姿在张翠山眼底展露无遗。 张翠山的手掌拂过素素的翘臀,伸向了素素的两腿之间。 素素一个颤抖,只觉得全身的肌肤都被电流直击了一般,又仿似是有人用羽毛轻轻的扫过,心中气愤之意早不知去了哪里,麻痒之意钻进心底,又随着血液的循环走遍全身。 素素的呼吸深快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的迎合着。 张翠山眼前一亮,手上动作一停,浅笑着低下身在素素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素素“呀”地一声叫了出来,一拳打在张翠山的身上,脸上殷红的似要滴出水来。 张翠山依然不怀好意的笑着道:“你到底做不做?”说完,还不忘在素素的臀部拍了一掌。 素素反射性的跳了起来,含娇带怒地嗔了他一眼,然后拉过被褥,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掩埋了进去。 张翠山邪笑着道:“你若不肯便罢了。”然后如方才素素一般,侧躺着,不再动作。 素素甚觉气恼,探出头来望着张翠山。这真的是张翠山?是她认识的那个张翠山?是她三世记忆里的张翠山?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恶,这么无耻的人? 点燃了她心中的激情,在她渐入情欲,欲罢不能之时,就这般不管不顾了。 素素越想越是气愤,可是,胸中蓬发的情欲似三月的春草般恣意生长着,让素素越发难受。 素素按下心中的羞怯,慢慢接近张翠山,将自己的整个身体紧贴在张翠山的背上。 其实,张翠山也如素素一般,快要忍耐不住了,就等着素素这一刻的主动。 张翠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慢慢放松下来,尽情的感受着素素身体玲珑的曲线。 素素用手指轻挠着张翠山的脊背,又绕过张翠山的脖颈从后伸至前方,抚过张翠山的嘴唇,然后一打圈的方式慢慢爱抚着张翠山的每一寸肌肤,柔软的指腹跳跃拍打着。 “五哥,五哥……”一声声的呢喃带着芬芳绕过耳垂,钻进张翠山的耳朵。 张翠山翻了个身,让素素顺势压在他身上。 素素轻启朱唇,吻上张翠山的耳垂,脖子,胸膛……如蜻蜓点水般抚过每一寸肌肤。 张翠山只觉有微风吹过心间的一池春水,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又似是忽明忽暗的火星被人浇灌了烈油,迅速迸发成汹涌的火焰。身体的某一处傲然挺立起来,坚硬地抵在素素的腹肌之上。 素素笑了起来,分开双腿,跨坐在张翠山的身上,让张翠山顺势进入她的身体,将她的空虚填满。 就像是火遇上了树,火苗张牙舞爪着跃上树干,以不可抵挡的摧枯拉朽的姿态将整个树包围起来。树伸展着它柔韧的枝丫与火缠绕在一起。 张翠山只觉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双手紧握着素素的腰,一声声催促。 可是,不过一两回,素素的呼吸便粗重了起来,力道渐失。 张翠山叹了口气,看来,这种事情还是要男人来,抱着素素翻了个身,便将素素压在了身下。 俯身吻上素素柔软的双唇,灵巧的舌尖轻启开皓白的贝齿,慢慢交织起来。双手握住素素的蛮腰,轻轻提起,直入下身。 素素深重的喘息呢喃着,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扁舟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的大海里漂泊沉浮,一个又一个的大浪卷来,素素已跟不上张翠山深快的节奏,仿佛就要被这风浪淹没。 “五哥,五哥……”素素带着几分哽咽的语音哀求着。 张翠山望去,只见素素眼神迷离,意识也有些模糊。张翠山大惊,只怪自己太过孟浪,竟没察觉素素的异常。慌忙停下动作,道:“素素,你没事吧?” 素素这才缓将过来,睁开眼,双手环上张翠山的脖子:“五哥,别停,只是慢一些,慢一些就好!” 张翠山看着素素似是已经缓过劲来,面上激情不减,眼中还泛着水色的潋滟波光,心下不觉又荡漾起来。 爱怜地亲吻着素素的眼睛,脸颊,嘴唇,脖颈,再次进入到素素的身体里,只是动作轻缓温柔了许多,一步步配合着素素的节奏。 素素抬起双腿架上了张翠山的腰。彼此都仿似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躯里。 火苗似精灵般跳着优美而奔放的舞步燃上每一根枝丫,树伸长了它所有的藤蔓将火团围住,任由它肆意的疯长着焰苗,燃烧着自己的每一寸土壤,彼此交缠缱绻着…… 明潮(上) 次日,二人乘坐江船一路西行。 船舱内,素素望着身旁笑呵呵为自己端茶的张翠山一阵气闷,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被他得了逞? 看着张翠山一脸讨好之色,又想起昨晚的欢快,素素面上一红,就这般算了吧,无忌的事实在怨不得他,自己耍性子也当适可而止。 素素叹了口气,斜睨了张翠山一眼,接过了张翠山手中的茶碗。 无双拍手道:“妈妈不生爹爹的气了!” 素素伸手敲了下无双的头:“妈何时生你爹爹的气了?” 无双委屈地揉了揉额头,调皮了吐了吐舌头。 出了渡头,行至宽阔的江道之上,船只渐渐多了起来,江面却并不喧嚣,反倒有些压抑。有三五条船只从旁划过,船舱内人群皆戴佩剑。 素素与张翠山一惊,不由疑惑:“怎么这么多的武林中人,武林中最近可是出了什么事?” 船家笑着道:“我瞧二位也是武林中人,怎的不知道吗?” 素素与张翠山相视摇头,道:“船家可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船家回道:“我也是听船客中的武林人士说的,好像是为了什么藏宝图。说是前朝宋太祖留下的一批宝藏,宋卫王崖山一役坠崖之后并没有死,带着藏宝图逃亡了,其子孙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如今想利用这藏宝图来复国呢? 所以,不只是武林中人,还有那些朝廷和叛乱之军都也在找这赵氏后人。朝廷自然是想除之而后快,刘元帅说既然知道皇室尚有后人,定要寻到他,拥其为王,光复宋室。” 素素疑道:“刘元帅?刘福通?” “是啊!” 其实,自出了蝴蝶谷,这一路行来,也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关于藏宝图的事,只是,二人心思皆在无忌身上,并未在意,如今听得船家之言不免皱眉。 刘福通怎会这般轻易将自己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让,怕是想要拥立傀儡,以赵氏之名赢得民心来招兵买马吧? 如今的几方义军虽也算有些成绩,但皆各怀心思,无法同心,蒙古人乃马上民族,骁勇善战,元廷虽不得人心,却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摧毁的。 何况,现在这藏宝图之事一出,天下人的目光都被聚集了过来,既刘福通一部有了动作,其他几方怎会置若罔闻?如此怕是更难齐心抗元了! 这般看来,这藏宝图之事怕是没有那般简单。他们进入蝴蝶谷之前,江湖中还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在蝴蝶谷呆了一月,藏宝图之事便已传遍大江南北,连普通百姓都已知晓,说这里面没有人为,谁会信? 素素想到在凤阳时无忌碰到的赵敏一行,心下佩服,只不知此计是否真如自己所猜想出自这一稚龄小儿之手。 张翠山望着江上过往的船只,微微叹气:“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只盼别连累到我们这些百姓才好。不论谁做皇帝都好,咱们老百姓只希望遇上明君,叫咱们的日子好过一些。”船家的眼神顿时黯然下来。 素素看着一阵心酸,百姓们所求的并不多,只不过希望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可是,这样的要求是多么的可望而不可及。在这样的乱世之中,他们身负武艺,尚有能力自保,可是,这些普通百姓呢? 他们是如此的真实,淳朴,即使生活艰难,却仍旧保持善良的本心,素素不由想到了周芷若的父亲,即使赖以为生的船只因他们而毁,却也没有怨怪他们,更不肯贪图她的一分一毫。只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可买到了新的船只。 素素微微笑了起来,一时来了兴致,过得几日,待船只行至汉水,便谢过船家,于汉水之畔下了船。 行至木屋前,周船家正自哼着歌摆弄着他的新船,见了素素,忙迎将上来:“夫人,您回来啦!您上次给的银钱,我买了新船,剩下我去给您拿来!”说完不待素素反应便入了船舱,转而又出来将一银袋递给素素,尴尬地摸了摸头,道:“夫人,目前就只有这么多,芷若走的时候我给了一些,所以……不过,夫人放心,待我凑足了剩下的,定会还给夫人!” 素素笑着接了银两,道:“芷若走了?去了哪里?” 周船家有些得意又有些怅然的道:“前几日,我载了一群峨眉的女侠的过江,那师太见我们家芷若伶俐,便说要收她为徒。我听人说过峨眉是大派,而且颇有声名,想着芷若能得这等好去处,总比跟着我受苦强。何况,上次从鬼门关走了一回,我便想着,芷若虽是女娃娃,但若有几分武艺傍身也好。问了芷若,她也愿意去,我便答应了。” 素素听得一愣,尽管她改变了一些东西,但周芷若还是依着她本来的命运去了峨眉。那么,无忌呢?无忌会不会…… 不!有她在,她不会再让无忌经历一次昆仑路上的艰险,更不会再让无忌被逼堕崖! 周船家左右望了一圈,问道:“怎不见上次那位小公子?” 张翠山笑着答道:“无忌学艺去了。” 周船家搓了搓双手,憨笑着道:“学艺好!学艺好!只是,我见这位爷的身手好的很,小公子也很厉害了,还要去学艺吗?” 张翠山知与他说甚大道理,他也不定能明白,便简单答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这句话。不知大爷和夫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张翠山回道:“我们回武当。” 周船家惊讶道:“原来是武当的大侠,怪不得这般厉害。只是,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大爷和夫人在我家歇息一晚,待明日我再送几位去仙人渡转程好了。” 素素点头应好。周船家高兴地将三人请进了屋,又是一阵忙碌准备饭食,素素想要帮忙,却几次被拒,只得作罢。 待得吃饱喝足,哄睡了无双,素素出门见张翠山立于院间望月兴叹,走上前道:“可是在想那藏宝图之事?” 张翠山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到了当年屠龙刀之事,当初为了一把屠龙刀,三哥……只不知,今日的藏宝图又要掀起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素素听着张翠山语气中的萧索和担忧,正要劝慰几句,却恍然听得从山上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声音微弱,时断时续,旁人自然无从察觉,但却逃不过素素与张翠山这等内力已有所成的人的耳朵。 二人相视一惊。 张翠山道:“你顾好孩子,我去看看。”说完便运起梯云纵离去。 素素回到屋内,见无双正自睡得香沉,不觉松了口气,摇头笑了笑,只道自己太过紧张了。帮无双掖好被角,素素便斜靠在床边等着张翠山。 如今已过了冬至,天气越发冷了起来,屋外的寒风发出一阵呜咽的声响。 素素心下一紧,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已过了半个时辰了,张翠山为何还没有回来,难道…… 素素一急,忙奔将出去,方跨出屋外,又停住,却是依旧放心不下无双。 素素左右为难,一阵踌躇,不安地在院内走来走去。 船家似是被素素的一番响动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夫人怎的还没睡?”还没等素素答复,惊道:“那不是赵家吗?怎的着火了?” 素素回头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果见远处山上有一火光,依稀便是方才打斗之声传来之处。心下焦急。再按捺不住,朝周船家道:“你和无双呆在屋里,不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我去看看!” 周船家正想前去救火,被素素一呵,怔愣当场,见素素说的郑重,也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 素素忙踏步跃起,运足内力朝火光之处而去。 这是一座不大的院子,外院早已成了一片火海。内院桌椅装饰全被扫在地上,一片狼藉。 素素奔至里屋,屋内七零八落的躺着几具尸体,五具黑衣,皆是被铁笔银钩所杀,另外一男一女靠在一起,似是夫妻,旁边还躺着一个身着仆人衣物的男子,怀中搂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皆已气绝。 屋内火盆倒落下来,火星渐了一地,忽明忽灭。灰烬中还有一片泛黄的纸张的一角,从上面所勾勒的线条估计大略是一张地图。 素素循声入了侧间,便见张翠山和一黑衣男子斗在一处,旁边还站了一红衣的女子掠阵,男子面带古铜面具,女子罗纱遮面,皆看不清容貌。 两人不知已经斗了多久,但显然张翠山已有些力不从心,眼见败势。那男子的功夫极其诡异,似是没有具体招式,但却能将张翠山所有的攻击都反将回去。张翠山只得一边寻求破绽一边以风行万里的轻功脚法避开,却显得很是狼狈。 素素一惊,莫非是乾坤大挪移? 张翠山见了素素,忙道:“素素,快走!” 素素哪里会应,也不回答,只将腰间金鞭抽出,正欲上前帮忙,那红衣女子已拦在素素面前,右手成掌朝素素拍面而来。素素无法,只得挥鞭应敌。 两人斗了十几招,素素便发现这女子的功夫并不算好,可自己若要胜她却也定在百招之后,可如今张翠山显见便要支撑不住,素素心下焦急,手下鞭子飞扬,不觉又快了几分,但却保持招式章法不乱。 又斗了数十招,女子的内力不足,吐纳已经急促,招式渐失力道。素素一喜,正待加紧猛攻,却瞥见一旁张翠山已被逼至墙角,握着铁笔的左手已微微颤抖,鲜血从袖中流出,顺着铁笔笔尖滴在地上,黑衣男子握着短剑跳跃而起,一个“刺”字诀,高太快下,正对张翠山咽喉。 明潮(下) “五哥!” 电光火石之间,素素已来不及思考,本能的甩开红衣女子,向张翠山扑过去,黑衣男子的剑势疾劲,素素无法拉开张翠山,只得以自身身躯挡在张翠山的身前。 锐利的剑刃泛着寒光凌厉而来,强劲的剑风直逼脸庞,刮的人生疼。 剑尖越来越近,就在素素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剑尖在离她心脏一毫米处忽而直转向一侧,那黑衣男子似是想要收回剑势,可是出招太狠太厉,去势又急速,如今想要猛然收招已是不能,只得拼力将剑势扭转,剑刃擦过素素的肩角,划破素素的衣服,砍向一旁,剑风横扫而过,屋内桌椅杯碟碎裂一地。 经了一番生死,素素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红衣女子的掌风已扑面而来。方才的一剑虽未伤到素素,但剑风扫过,却也乱了素素的内息,素素如今只觉气息翻滚,哪还有力气来躲避? 眼见掌风瞬息便至,张翠山大惊,忙环抱素素朝右侧一躲。 于此同时,黑衣男子也飞跃而起,格挡在红衣女子和素素的中间,左手抓住女子出掌的手腕,拉起女子从窗口掠出,如疾风般飞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素素与张翠山劫后余生,心下一松。 “五哥,你没事吧?” “素素,你没事吧?” 二人声音同时响起,彼此一怔,后又相视一笑,摇了摇头。 素素望着张翠山流血的左手,皱眉道:“你受伤了!” 张翠山笑道:“无碍,只是小伤。这人的功夫厉害的紧,索性我躲的及时,并未伤到要害。” 素素卷起张翠山的袖子,见臂上从外至内一条斜行伤口,伤口虽大,却并不深,如张翠山所说只是皮外伤,未及经脉。 素素这才放下心来,想着方才那疑似乾坤大挪移的功夫,不觉朝窗口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这人的身影为何如此熟悉?且方才虽在紧要关头,素素一心放在张翠山身上,却也没有错过黑衣人面对张翠山时满身的杀气,那一剑刺出之时眼中的狠厉。在看到自己以身挡剑时的惊慌和扭转剑势时的忙乱失措。 素素心中疑惑,这人似乎并不愿意伤她。 素素思来想去,只觉甚是奇怪,按理说,阳顶天已死,乾坤大挪移心法埋藏在明教密道之内,如今世上会这门功夫的,恐怕只有杨逍。可杨逍也不过是会个零星半点,哪里会有这般大的威力。何况自己又不认识杨逍,他何必对自己手下留情,再者,以杨逍的性子,又何必带着铜面,不以真面目示人? 素素摇了摇头,不对,若此人是她认识的人,那么又怎么对张翠山存有这般敌杀之意? “素素,素素……” 张翠山几声呼唤,素素才回过神来,朝张翠山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 两人相依着出了侧间,望着地上的尸体,素素叹了口气。 张翠山指着靠在一起的一男一女中的男子,皱眉道:“这人怕就是那赵氏后人,我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孩子和随从都已经死了,那黑衣人逼他交出藏宝图,他不肯,却也知道自己躲不过,便将藏宝图投进了火盆里,宁可毁了,也不叫他人得逞。那黑衣人慌忙打落火盆想要抢救,却已来不及,那藏宝图已经毁了。黑衣人恼怒要杀了他,我虽出手挡了那一剑,可他还是自杀了。” 说道此处,张翠山语中带着几分敬佩又藏了几分叹息,看着一旁的孩子,义愤道:“只不知这黑衣人是谁,竟这般狠心,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咚!” 轻微的撞击声响起,素素与张翠山一惊,一同望过去,只见屋内衣柜柜门虚掩着,开了一条小缝。 张翠山将素素护在身后,走上前,用银钩拉开柜门。 二人不觉惊讶,竟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蜷缩在衣柜之中,眼神愤恨,双唇紧抿,手握成拳,却是一动不动,显见得怕是被人点了穴道。许是因为太过悲愤,身子不觉间倾斜,这才撞击到柜门,引起他们的注意。 张翠山忙将孩子抱下来,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那孩子一能动弹,便扑向地上的夫妻二人,不断的摇着他们的身体,口中大呼:“爹爹,妈妈!” 地上男子手指微动,轻轻咳了一声。 素素一喜,道:“五哥,他还活着。” 张翠山蹲下身,摸了摸男子脉搏,皱眉摇了摇头。 素素便知此时未曾全然断气,也已是强弩之末了。素素想起胡青牛所言,若是有那金珠所配药丸就好了。只是,虽已有了金珠这药引,但还需其他多种药材,且炼制极难,没有个三五年哪里能成? 素素叹了口气,下意识的往怀中一摸,却是掏了个空,这才想起,那灵芝药丸已被她悉数给了无忌。她只想着此去武当无甚大事,哪里会想到偏就遇了这等事? 张翠山眼眉微敛,神色沉重,将男子从地上扶起,以手抵被缓缓输送内力。 男子得了支撑,悠悠转醒。 那孩子忙欢喜道:“爹,爹!” 男子看着那孩子,面上一喜,想要开口说话,几次张嘴却出不了声。张翠山暗自运气再输了一段内力,男子这才气若游丝地道:“安儿,答应爹!不,不要报仇,好好……好好活下去……” 那孩子只是叫着爹爹,并不作答。 男子又急道:“答应我!答……答应我!” 孩子猛摇着头,道:“我要爹爹活着。我要爹爹活着!” 男子凄然道:“爹爹不行了!可是,你,你要好好活着……好孩子,答应我!” 看着男子再三哀求,孩子无法,哭着点了点头。 男子这才缓缓抬头看着张翠山道:“多谢侠士出手相救,只是,我……我若不死,那贼人又岂肯善罢甘休!还请,还请侠士答应我一件事!” 张翠山沉声道:“你说!若是我所能,自当应你!”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隐居于此,早已不管什么宋室元廷,只想平平安安的过普通人的生活,可谁想到……”男子说着,转头望向一旁的随从,接着道,“阿义祖辈三代一直追随我赵氏。这次也多亏他来报信。只是,终究是晚了一步,反害得他……还叫他的孩子做了安儿的替身!” 男子声音渐渐微弱,呼吸急促断续。 张翠山一急,忙又将内力输了一段。 男子这才又续道:“事已至此,是我对不起他,我来世在还于他。只是如今,还请侠士帮个忙,在……在我死后,多放几把火,烧了我们的尸体。 想要夺得藏宝图的人又何止这贼子一方?只是他们抢在了前头罢了。只……他们既已来了,其他几方怕也快到了。只有这样,才能……才能保住安儿。” 男子紧紧抓着张翠山的手臂,眼中满是乞求,见张翠山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微笑着对那孩子道:“安儿,忘了自己宋朝皇室的身份,好……好……好……活……着……” 男子的眼睛渐渐闭上,手垂落下来。不论张翠山再如何输送内力,已无半点反应。 男孩扑在男子的身上,不停哭喊着。 素素心下恻然,刚想上前劝慰,只见张翠山一个闪身,点了男孩的睡穴,抱着孩子,朝素素使了个眼色。 素素一惊,忙与张翠山一起跃至房梁之上。 过了片刻,只见范遥,赵敏和另外一名少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个大汉,皆背负箭囊。 那少年望着满地的尸体,皱眉道:“咱们一得了消息便赶过来,却还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赵敏走至火星旁,弯腰捡起还余一角不曾燃尽的图纸,笑着道:“哥哥不必如此。早一步又如何,不也一样没得逞!” 听得赵敏唤哥哥,素素便知这少年就是王保保了。 王保保皱眉接过碎纸,道:“如今怎么办?” 赵敏眉眼微扬:“自然是回京复命了。咱们要的是赵氏的性命和藏宝图不落他人之手。如今,这藏宝图已毁,自是谁也得不到了,而这赵氏一族,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一门三口,加上一直忠心的仆人也不过四个,如今怕是全在这了。既然已经有人代咱们出了手,咱们倒省了事。只是,这藏宝图就这般没了,那几方打不起来,倒坏了我的计划。” 赵敏跺了跺脚,气愤的哼了一声,甩袖道:“咱们走吧!”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王保保将残留的图纸掷在地上,冷冷道:“走!” 几人鱼贯而出。 只范遥在出门之时有意无意的瞧三人的藏身之处望了一眼。 素素不有心惊,随后又释然,张翠山既能察觉到有人前来而适时躲避,以范遥的功力如何察觉不到屋内有人。范遥怕是早已发现了他们,只是不愿揭穿,有意放过罢了。 待得赵敏一行走得远了。张翠山与素素才从梁上跳下来。 张翠山道:“看来他所料不错,只不知还有几方会来。” 素素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咱们还是快些吧!” 张翠山点了点头,将孩子交给素素。拿起屋中烛台点燃桌布,窗幔,床帐此等易燃之物,又将烛台扔至尸体之上,转身从素素怀中抱过孩子,携着素素出得屋来。 外院本就已有火势,如今内院再次起火,两相夹击,火焰很快连成了一线,朝院子的每个角落蔓延开来。 不知是不是天意,本只有些寒凉的冷风突然大作起来,吹得火苗越烧越旺,火势越来越高,转瞬间便将整个院子吞没。 收徒(上) 一竹林木屋之中,燕回狠狠地将阿荞推在地上,厉声道:“我再说一次,不许伤害素素!” 阿荞回头冷眼望着燕回,哼道:“她这般与你作对,你还护着她?难道你竟为了一个殷素素,连你的大业也不要了吗?” “素素不知道是我!” 阿荞冷笑一声,道:“若是她知道呢?” 燕回一愣,眼神黯然,心中跟着悲戚起来,若是以前的素素倒还罢了,可是,如今的素素只怕不会愿意见到他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中虽如此想,嘴上却还是不肯容让半分,倔强道:“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阿荞心中一惊,眼神微闪,心虚道:“我做了什么?” “那控蛇之术是你教给黛绮丝的吧!你以为借黛绮丝之手杀了素素,便与你无关了?你就脱得了身,以为我便不知道是你所为?” 阿荞万没料到燕回竟连此事也知晓,脸色一变,转而又静下心来,傲然道:“控蛇之术是我教给黛绮丝的,那又如何?黛绮丝误以为你使得是乾坤大挪移,想要从你这里拿到心法,你便将计就计,令她为你所用。只是,黛绮丝可不是傻子,你不先给她些甜头,她如何会尽心为你做事,我不过是想帮你,我哪里就知道你的素素偏偏就在这时候去了蝴蝶谷。 何况,黛绮丝不是没得逞吗?殷素素也没事啊! 你的心中就只有你的素素,可有半分想过我!殷素素的功夫高出我许多,方才打斗之时,你可曾想过,不是我伤她,而是她伤我?” 阿荞说着,面色尽是凄凉之色,从地上爬起,努力止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可她殷素素为你做了什么?你想要这天下,我便尽心帮你夺这天下。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 燕回心下一软,凌厉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不由苦笑:阿荞说的不错,他果然还是不够狠,不够毒,做不到丝毫不为所动。这些年,阿荞陪他经历了许多事,倾覆在他身上的心血,他如何会不知道,只是,他心中已有了素素,也只有一个素素。 当初不过是想要利用阿荞,可之后,看着这般痴情,全心为自己的女子,他即使不爱,又如何能狠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看着燕回的面色柔和下来,阿荞微笑着过去握了他的手,道:“如今藏宝图没了也不要紧,我把爹爹留下的财物都给你也勉强够了。何况,我已经叫人去研究那迷幻药的药方,只要能研制成功,再配上我们家的控心术,天下人便尽可为你所用,到时何愁大事不成?”说着,渐渐将身体贴近燕回。 燕回却倒退一步,缓缓将手抽出,丢下一句“此事便罢了,以后,你离素素远一点,对你对她都好!”,转身便走了出去。 阿荞看着自己空落的双手怅然若失,半晌,回过神来,愤恨地将屋内桌椅掀翻,杯碟砸落,咬牙切齿大吼道:“殷素素!我恨不得喝你血,食你肉!” —— 周船家见张翠山抱着孩子和素素一同回来,忙迎上去道:“这,这不是赵家安安那孩子吗?大爷,夫人,赵家失火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翠山急道:“船家,什么都别问,你去准备一下,马上开船,我们现在就走!” 周船家不明就里,愣了半晌,见张翠山语气不容拒绝,忙应了,转身出去。 张翠山回头与素素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现在就走。你去抱无双出来。” 素素点头,进屋抱了无双出来,无双被这一阵响动弄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了看素素,又望了望张翠山,见张翠山手里竟抱着个孩子,好奇地道:“爹爹,这小哥哥是谁?” 素素轻拍着无双的背,道:“乖,再睡一会,妈抱着你!” 无双本就睡意正浓,听得此话也不再问,闭上眼睛,不一会又沉沉睡去。 二人抱着两个孩子上了船,一路疾行,至清晨时分到了仙人渡,待登上岸,素素转身与周船家道:“船家,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只是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今晚的事切忌不能说出去,一个字也别提,任何人都不能说,记住是任何人!” 见周船家点头应允,素素这才松了口气,却转而又皱起了眉,从怀中掏出银两交予周船家,道:“船家,你女儿如今在峨眉学艺,你父女二人不在一处也甚是想念,不妨考虑离了汉水,搬至峨眉脚下,如此二人也好有个照应。这银两你先拿着,以备搬家之用。放心,峨眉与武当交好,你总有机会还给我们的。” 周船家双手接了银两,道:“我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但也知道一定是大事。夫人可是担心我一个人在汉水会出事?我本也有心去峨眉脚下安家,做点小买卖,也好就近多看看芷若,既这般,我此次回去就去准备,往峨眉去。 夫人是好人,我也不客气了。这银两,我到时叫芷若还给你们!” 素素见他明白,放下心,笑着点了点头,放他离去。 二人步行至了太平店,太平店的小二方开门做生意,见了客人,忙迎上前去,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张翠山道:“住店!” 小二将二人领至上房,殷勤地换了杯盘茶水,又问二人是否有需要,见素素二人摇头,这才退了下去。 待安置了无双和那孩子,张翠山方道:“咱们在此停留两天,再做打算。我出去看看朝廷的人有没有什么动作,也好探探情形。” 素素想着张翠山昨夜与人大斗一场,受了伤,后又耗费不少内力,忙拉住他:“你身上还有伤呢!” 张翠山笑道:“一点轻伤罢了,你在船上之时不是已经帮我上药包扎过了吗?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尽量避免与人动手。不会有事。” 素素无奈,也知这孩子身份特殊,事关重大,总不能在形势未定之前就这般带回武当去,只得千叮万嘱一定小心。 过了晌午,张翠山才回来。素素迎了他进来,道:“怎么样?” “暂时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向。” 素素这才舒了口气。 张翠山又问:“那孩子呢?” 素素皱眉道:“已经醒了,只是不吃不喝,也不肯说话。这孩子比无忌还小上一些,却遇了这般变故,亲眼看着父母亲人尽皆遭难,也难为了他。咱们给他点时间,慢慢来。” 张翠山点了点头,叹息道:“我去看看他!” 二人方起身开了门,便见那孩子站在门口。 那孩子见了张翠山,忙重重跪下,坚定地道:“请师父收我为徒!” 素素与张翠山皆是一愣,二人相视一眼,均觉诧异。 张翠山柔声道:“你先起来!” 那孩子只做未听,仍道:“请师父收我为徒!” 张翠山望着孩子眼中的阴狠和愤恨,心中一惊,皱眉道:“你拜我为师可是想学了武艺去寻你的仇人报仇?” 那孩子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这便是默认了。张翠山叹气道:“我不会收你为徒的。你起来吧!” 那孩子见了,忙道:“师父若不收我为徒,我便长跪不起。” 素素看着那孩子,也不觉皱起眉来:这哪里是在拜师,根本就是在威胁,以他们的善心和不舍做筹码来威胁张翠山。 张翠山气结,却也无可奈何,转身进了房,不去管他。 中午,小二将饭食端了上来,众人看着那孩子不由好奇,窃窃私语,那孩子全当没看见没听见,依旧跪着,不为所动。 无双看了看父母,又看了看那孩子,一双眼睛乌溜溜转来转去,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对张翠山道:“爹爹,您为什么罚小哥哥跪着,小哥哥已经跪了很久了,您让他起来吧!” 素素斥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好好吃你的饭!” 无双还待再说,见父母均一脸肃然,忙闭了嘴。 素素夹了两个鸡腿端至那孩子面前,道:“吃吧!” 那孩子只是跪着,岿然不动。 素素皱眉道:“你若要报仇,便得活着,要活着,便先将这东西吃了!” 那孩子一愣,呆呆地望了望素素,抓起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待吃完之后,依旧僵直着背跪着,没有丝毫动摇之意。 素素与张翠山也只能无奈叹息。、 二人本以为小孩子一时冲动,若他们不予理睬,待他跪的累了,自会做罢,可谁知,那孩子毅力极强,到了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仍是坚持着,不愿放弃。 张翠山在房内走来走去,敛眉不语,不时看向门口的孩子,那孩子脸色已有些苍白,双唇紧抿着,身子微微摇晃,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经了昨夜家破人亡,本就已经心力交瘁,今日又跪了一日,哪里还受得住。 张翠山见他似乎马上就要倒下一般,心中一软,抬步上前想要扶住,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只怕自己这一个决定更是害了他,将他推向深渊。因此,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幕渐黑,来投宿的客人也多了起来,一楼大厅一阵喧嚣。 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方姑娘,如今已近年关,我还有三日便可到武当了,你也快些回家去吧!莫叫你大哥二哥担心。” 收徒(中) 素素与张翠山一喜,走出门来,果见是殷梨亭,忙唤道:“六弟!” 方影早已见了素素,蹬蹬地走上楼,挽了素素的手,叫:“姐姐!” 殷梨亭也欢喜道:“五哥,五嫂!” 张翠山一手拍在殷梨亭肩上,道:“六弟,这半年来,你可还好?你久不回山,大家都担心的很!” 殷梨亭面露尴尬,羞愧道:“我……我……叫师父和各位兄弟担心了。” 张翠山笑道:“如今回来就好!” 几人正欢喜间,又有人前来投店,小儿携了几人上楼,那为首之人见了张翠山与殷梨亭,忙上前道:“张五侠,殷六侠!” 素素回头一瞧,竟是在张三丰寿宴时见过的华山掌门鲜于通。 殷梨亭拱手道:“鲜于掌门!” 张翠山想着胡青牛所说之事,心中不屑,面色颇有些复杂,一时竟愣在当场,还是素素在身后推了他一把,这才回过神来,按下心神,几人上前一一见了礼。 鲜于通眼珠一转,问道:“不知张五侠和殷六侠怎的在此?” 素素见他虽是一副笑脸,但眼露精光,试探之意明显,不由冷笑,这是怕他们也是冲着那藏宝图而来,又添劲敌吧!心下虽如此想,面上却不露半分,笑着道:“五哥陪我回了趟娘家,如今正赶回武当呢!” 鲜于通听了,不由松了口气,又望着众人身后跪着的孩子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的跪在这里?” 张翠山心下一惊,素素悄悄按住张翠山的手,示意其勿自乱阵脚,巧笑着与鲜于通道:“孩子不懂事,叫几位见笑了。”又转头与张翠山道:“孩子也跪了这么久了,便这般算了吧?” 张翠山自然明白素素用意,忙点了点头。 这般一来,自然让人以为这孩子是张翠山的儿子,即便不是儿子,怕也是弟子,只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张翠山生气,正在受罚呢! 只是,不论是儿子还是弟子,都是他派私事,旁人无权插手。鲜于通未曾疑心,也不再问,只赔笑道:“孩子还小,淘气些也是有的。” 素素忙笑着同鲜于通告了罪,转身抱了那孩子起身。那孩子许是跪的久了,没了力气,也不挣扎,任素素抱着回了房。 殷梨亭心中虽觉疑惑,但却也知张翠山和素素这般做必有其意,也不开口,只待鲜于通走了之后再询问。 二人与鲜于通客套了几句,便各自散了。 素素将那孩子的裤管卷起,膝盖处一片青紫。 素素叹了口气,拿了伤药为其涂上,又轻轻按摩其已经有些僵硬的小腿。 疼痛传来,那孩子倒吸了一口气,却咬着唇,倔强地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愣了一下,才回答:“赵佑安,字岁宁。” 素素笑道:“你还未及弱冠,便已有字了吗?” “爹爹在我出生时便给我取了字,说和我的名正好凑一对。” 素素听了,眼前一亮,循循善诱道:“那你可知你爹爹为何给你取这名字?” “爹爹说希望我岁岁平安,世世安宁。” “那你可还记得你爹爹临死前,你答应过他什么?” 赵佑安眼神一黯,慢慢低下头来,牙齿咬破下唇,渗出点点血丝,双手紧握着,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素素叹道:“你爹爹拼了自己的性命来保你周全,不是要你报仇的。他只想要你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的活下去。若是你一直活在仇恨之中,又如何会快乐,岂非辜负了你爹爹的一片慈父之心。” 赵佑安的眼泪再忍不住,如水滴般夺眶而出:“可是我……我……我忘不了!” 素素将他搂入怀中,轻拍着他的背,任他放声大哭起来。伤逝悲苦憋在心里只会越积越深,释放出来便好。 待赵佑安哭累了,素素拧了毛巾为其净了面,才又柔声道:“没有人要你忘掉。这般的杀父杀母之仇深入骨血,如何能忘掉,也不该忘掉。” 赵佑安疑惑地抬头望着素素,只觉她话语前后矛盾,不明其意。 素素笑着道:“那是你亲生父母,待你恩重如山,你若便这般忘了,可对得起他们?这样的仇恨我们应该记住,也必须记住,但却不能让它填满你的心,你的整个生命。若是你以后的生命中只剩下了仇恨,那么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以记住它,把它放在心里,但却一定要锁住它,不能让它肆意蔓延。一旦放任它包裹了你的整颗心,只会叫你堕落成魔,那么你的人生便毁了,这绝不是你父母所想要看到的。 你还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在这一路上,你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经历许许多多的事,会有许多的山明水秀,鲜花着锦,他们会使你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姿,色彩斑斓,会让你的人生变得宽广而辽阔,所以,你不能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左右了你的心,使你看不到也感受不了这一路的精彩纷呈。” 赵佑安愣愣地看着素素,似懂非懂,眼中一片茫然。 素素又接着问道:“你今日跪了一日,如何便这般确信若你执意长跪不起,五哥便一定会答应收你为徒?” 赵佑安面色尴尬,眼神闪烁,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素素。 素素微微笑了笑,接着道:“你不过是算准了我们会心疼,会不忍,是不是?利用我们的善心和不忍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若是我们是那心狠之人呢?你可会得逞?你便是这般虐待自己来逼迫真心待你之人?” 赵佑安更觉羞愧,把头低得更低,只恨不得找个缝儿钻进去。 素素见了,也不再多说,只道:“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也安下心来想想我方才所说的话。”说完便扶他躺下,为他盖了被子,转身出了门。 又转去将无双哄睡了,这才回至房内,便听得殷梨亭问道:“五哥为何不愿收那孩子为徒?这孩子虽然身份特殊,可师傅必定不会在意的。” 素素笑着从门外进来,道:“五哥哪里是顾忌他的身份!只是,这孩子心中恨意太深太浓,戾气太重,五哥怕自己若收他为徒,他学了功夫,反而害了他。” 俗话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武艺本就是把双刃剑,若心存善意,当可自保救人,若心术不正,也可为祸武林。 殷梨亭皱眉道:“那如今可怎么办?这孩子已成了孤儿,咱们若不将他带回武当,他可往何处去?” 张翠山拉过素素,道:“怎地去了这么久,可是那孩子有何不妥?” 素素摇了摇头,向殷梨亭道:“六弟莫急!”又与张翠山道:“索性这孩子虽遭此大难,心中有恨,却还未失了本心。咱们给他点时间,暂且先看看。” 张翠山点了点头。 素素这才又与殷梨亭道:“对了,六弟不是去找纪姑娘了吗?怎地和影儿在一块?” 方影听得素素如此说,忙愤然道:“姐姐,你快别提那纪姑娘了。亏她还是名门闺秀,峨眉女侠呢!明知自己已有了婚约,却还跑去和旁人生娃娃,好不知羞!” 殷梨亭忙打断方影,道:“方姑娘,你不能这般说晓芙,晓芙她不是这种人!” 方影气道:“你,你就知道护着你的晓芙,她做都已经做了,怎地不是……”方要再说下去,却瞥见殷梨亭脸色极为难看,忙委屈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她的坏话了,还不行吗?她这般待你,你还帮着她!” 素素叹了口气,方影心中爱慕殷梨亭,自然觉得伤了殷梨亭的纪晓芙各处不好,只是,感情的事,向来只有自己心中明了,其中曲折,旁人不能得知,又如何能这般以单方评说。 张翠山见殷梨亭神色黯然,满脸凄苦,担忧道:“六弟见过纪姑娘了?可曾问清楚了?” 殷梨亭苦笑一声,摇头道:“不必再问了!我见到了她和她的孩子,那孩子说,说她叫不悔!不悔,不悔……” 殷梨亭神思恍惚,直呢喃着这两个字。 张翠山不觉更是心忧,方要开口安慰几句,才叫了声六弟,殷梨亭便朝着张翠山摇了摇头,强笑着道:“五哥,我没事!这几个月来,我想了许多。晓芙,晓芙心中必定比我更不好过。这些年来,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又怕被灭绝师太知晓,这其中有多心酸凄苦。” 殷梨亭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道:“这次回山,我便向师傅禀明了,由师傅做主解除了这婚约,如此,她心中也可不必再如此愧疚,或可好过些,其他的,我便帮不了她了。” 方影听得,忙气愤道:“你干嘛待她这般好,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凭什么要你去担这骂名!” 殷梨亭只坚定己意,对方影所说全当未闻。方影在旁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重重地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张翠山见殷梨亭这般,也只得道:“好!待回山之后,我与你一同去请师父答允便是。” 殷梨亭自知张翠山好意,向张翠山投去感激一笑。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素素不觉疑惑,这么晚了,有谁来访? 开了门,发现竟是赵佑安站于门外,众人不觉惊讶。 赵佑安走进来,与众人点头见了礼,朝素素与张翠山重重鞠了一躬,向张翠山道:“您出手相助我爹爹,又带我出来。我十分感谢您。您是好人,是真心待我。我不该,不该……我想通了。我不会再逼您你收我为徒了。 您们与我素不相识,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说着又望向素素道:“我记着您的话,一定好好活着,活的开开心心的。这样,我爹妈在泉下有知,也可安心。” 赵佑安说完,便要自行离去,素素忙叫住,道:“去倒杯茶来!” 赵佑安愣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应言从桌上倒了杯茶递给素素。素素接过又转手递给了张翠山。 张翠山一愣,见素素朝着自己笑着点头,又望了望赵佑安,终是接了茶杯,饮将下去,与赵佑安道:“这茶我已经喝了,待得回山禀明了师父,你向他老人家磕了头,便算是正式入了我武当门下,到时再与你说我武当的规矩。” 赵佑安万没料到张翠山会说出这段话来,这是已经收他为徒了?赵佑安一时竟不能接受,望向素素,见其向自己点头示意,这才知是真的,欢喜的朝张翠山跪下,道:“弟子拜见师父!” 收徒(下) 张翠山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佑安又朝素素拜了拜,道:“多谢师娘!” 殷梨亭欢喜道:“恭喜五哥收此佳徒!” 素素指着殷梨亭向赵佑安示意道:“这是你六师叔!” 赵佑安又朝殷梨亭见礼。 方影见了,也上前凑热闹,拍着手道:“你也得拜拜我!” 殷梨亭愣道:“为何要拜你?你又不是我武当的人。” 方影不服气的撇了撇嘴,拉过殷素素瞪着殷梨亭道:“你五嫂是我姐姐,你五哥自然就是我姐夫,他叫你五哥师父,叫你五嫂师娘。这般算来,我也是他长辈,怎得就只许拜你,不许拜我!” 赵佑安忙从善如流,拜过了方影。 方影在家中最幼,兄长从来只当她是小孩子,如今还是第一次被旁人做长辈看待,心中甚是欢喜,抬着下巴,扬眉看着殷梨亭,满脸得意之色。 素素看了看方影,又看了看殷梨亭,笑而不语。 张翠山遣了赵佑安回房好生歇息,又与殷梨亭道:“六弟,天色不早了,你和方姑娘一路奔波,也累了,不如先安置了,咱们兄弟明日再叙!” 待得殷梨亭和方影离去,张翠山只握着方才的茶杯默默不语。 素素嗔道:“你可是在怪我霸王硬上弓,赶鸭子上架,诓你收了佑安为徒?若你不愿,不答应便是了,也不必怕落了我的脸面。”说完,抢过张翠山手中的茶杯搁置一边,恼怒地背过身去。 张翠山自知素素并非当真生气,不过是假装如此罢了,无奈地笑了笑,转而又叹了口气,道:“你也见了他眼中的戾气和杀意,我不过是有些担心。” 素素回身在张翠山身旁坐下,道:“我倒不这么觉得!他家中出了这等大事,如何能不受影响,但看他今日所为,我倒觉得你这徒弟收得极好! 你对他不理不睬,他依旧跪了一日,即使身心疲惫不能支,却也不放弃,可见他的毅力。我不过与他说了几句,他便能这般快的明白过来,可见他极为聪明。 而且,我瞧着,这孩子虽然一时想岔了,但却不是那等狠戾之人。端看方才他与你说的那番话便知。 这孩子了解我们的好心,知道感恩,又知错能改,也明白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他不坏的。 便是他当真品性不好,咱们这般任他走了,他无人教养,或是遇到那等同样奸诈之人,以后岂不更是祸害?倒不如把他留在武当,咱们好好教导他,以武当的庭训和你武当七侠的心性,还怕教不好他?” 张翠山听了,舒然一笑,道:“你说的极是!” 二人宽下心来,便不再提,一同共赴软枕。方入梦乡,便闻及隔壁房中一阵细微响动。张翠山随即惊醒,道:“不会是佑安这孩子出什么事了吧?”说着便要起身,素素忙将其按住:“倒是我们倏忽了,他不过是个孩子,突遇了此等变故,如何能睡得安稳。心中定然害怕的紧。你先睡着,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 素素嗔笑道:“你哪里会哄孩子,无忌和无双两个,你何时哄过了?” 一句话说的张翠山尴尬不已,方要伸出去拿衣服的手于半空顿住。 素素将他按回床上,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师母便也与母亲无异了,咱们既收了人家为徒,自然当好好照顾人家。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张翠山也不再坚持,点头应允。 素素来到赵佑安房中,便见床上空无一人,心下一惊,伸手触摸床板,尚有余温,忙四处查看,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油灯,却见赵佑安双手抱膝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断往墙后挪。 素素走进,伸手想要抱住赵佑安,但是手方挨到赵佑安,赵佑安身子一震,抬起头来,见是素素,这才放松下来,歉意的望着素素,叫了声师娘便不再说话。 眼中的不安和无措让素素不由心软,再次伸手抱起他,将他放至床上,自己也躺在其身侧,轻轻拍着赵佑安的背:“好了,没事了。睡吧!师娘在这陪着你。” 赵佑安似是得了依靠,身子逐渐舒缓下来,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待得睡了,也极不安稳,只不断叫着:“爹爹,妈妈,不要,不要……”双手不断挥舞着,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素素叹了口气,将赵佑安往怀里挪了挪,伸出右手握住赵佑安的手,左手依旧轻拍着背。 不知是实在累了,还是素素怀中的温暖叫赵佑安得了安全感,至了半夜终沉沉睡去,素素这才松了口气,为其拉了拉被子,也在一旁睡去。 次日一早,素素醒来之时,赵佑安已经起了,在床旁守着,见了素素醒来,忙扶了素素起身,愧疚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师娘没能好生休息!” 素素笑着摸了摸赵佑安的头:“傻孩子!” 赵佑安见素素披衣下了床,又从一旁的水盆中拧了毛巾递于素素。 素素忙道:“我自己来!” “当时弟子服侍师娘的!” 素素无奈接过,净了面,道:“以后不必如此了,武当可没有这般规矩。” 赵佑安点头应是。 素素又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你师父呢?” “已近中午了。师父在楼下。无双师妹和六师叔,方师叔去逛街了。” 素素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方师叔指的是方影,笑着牵了赵佑安下来,张翠山便迎上,道:“我估摸着你也快醒了,叫小二准备了酒菜,六弟他们也是时候回来了。” 正说着,便见殷梨亭将无双骑在自己肩上,方影并肩走在一旁一起进来。 张翠山皱眉冲无双斥道:“成什么样子,还不下来。” 殷梨亭只无所谓的笑了笑。 无双吐了吐舌头,从殷梨亭肩上溜下来,跑至素素身边,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赵佑安:“赵哥哥,这个给你。” 赵佑安微微一愣,笑着接了。 彼此落了座,无双便拉着赵佑安叽叽喳喳说着方才街上的趣事。素素瞧着赵佑安面上的悲情渐退,有时还能着与无双说上两句,心下欣慰,与张翠山相视而笑。无双开朗活泼,不论什么时候总是这般开心,并且能自来熟的把这份快乐也传递给别人,正好在此时可以给予赵佑安慰藉。 方影在一旁也听得兴致高昂,问素素道:“姐姐,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不急,待明日再看吧!” 方影听了,一拍手掌,道:“好极!那咱们吃了饭再去逛逛!姐姐,你不知道,这几日赶集,街上可热闹了,还有好多耍杂耍的。”又朝殷梨亭笑道:“六哥,咱们呆会再去。” 殷梨亭道:“你不是已经逛了一圈了吗?” 方影斜眼道:“怎么,你可是烦了?那也无法,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何况,我还没尽兴呢。街角的茯苓糕还没吃上呢。听说这家做的茯苓糕与别处不同,要好吃许多呢!” 无双欢叫道:“是啊是啊!我也想吃,可惜排队的人好多啊!”又转头与赵佑安狡黠一笑:“赵哥哥也去吧!咱们去插队!” 赵佑安朝张翠山与素素望了望,见二人均只是笑而不语,忙应道:“好!” 到得午饭时分,大堂内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从外而来打尖补给的客人,还有住店的均下了来。 华山诸人与张翠山等彼此点头示意,便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个个表情肃穆。不时传来几声轻微的“都死了!”“全烧光了!”“当真?”等话语。 素素皱眉朝赵佑安望去,见他依旧与无双谈笑,未见不妥,这才放心,又笑着摇了摇头,华山诸人语音轻微,极是小心,也只张翠山,素素与殷梨亭三人内力均已有所成才听得只言片语,便是方影也未曾听见,何论一个没有任何内力的十岁孩子? 三人也未动声色,只做不知。 过得片刻,鲜于通便起身前来与张翠山等人告辞,带着门下匆匆离去。 张翠山望着鲜于通的背影,微微皱眉不语。 殷梨亭道:“五哥,咱们既然知道这鲜于掌门是那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徒,是不是应该去给华山二老提个醒?” 素素翻了翻白眼,道:“六弟也太过良善单纯了些!那胡青牛和他妹子是明教之人,本就为华山派所不屑,此事还不知华山二老知不知晓,若他们本就知晓,咱们岂不是枉做小人?若是不知,咱们也没有证据,人家是信得过咱们,还是信得过鲜于通?不定还以为咱们是恶意诋毁他们掌门呢?” 素素记得这鲜于通似乎还用金蚕蛊毒害死了自己的师兄,这才得了这掌门之位,只是,这两件事不论哪件,他们皆没有证据,再说,那鲜于通又害不到他们身上,何必去管这闲事,说不定还惹得一身骚。 张翠山肃道:“华山二老到底是一派宗师,为人刚正不阿,对此事定是不知道的,不然即便对方是明教之人也不会任由鲜于通坐在掌门之位上。 只是,素素说的也不错,咱们到底没有证据。何况,此事关系到华山派的声誉,咱们若是贸贸然揭穿了,华山派名声定然受损,到时怕也会影响了两派关系。 只是,六大派同气连枝,咱们也不能知情不报,任由鲜于通这小人毁了华山。” 殷梨亭为难道:“那咱们怎么办?” 张翠山叹道:“一切等回了武当,禀明了师父,再由师父做决定。” 二人就此议定,便不再提。待吃完了午饭,方影又兴致勃勃地带着无双和赵佑安往集市去,殷梨亭也只得无奈跟上。 苦恋 素素自与张翠山回房收拾行装,之前情形不明,自然不好动作。如今已过了两日,各方皆未见动静,且今日听得华山的私语,怕是大家都已信了赵家人皆已死了,既已尘埃落定,他们明日也可安心启程。 素素本以为依方影的性子怕是要等集市散了才会回来,可是,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得楼下一阵吵闹。 “殷梨亭!你什么意思?我待你这般好,你便这么不愿见到我,想赶我走吗?” 素素心中诧异,方才还好好的,怎地就吵起来了? 与张翠山一同下得楼来,便见方影站在一旁气闷不语,身后还跟着一个家人装扮的中年男子。 殷梨亭面色复杂,嗫嚅半天,才与方影道:“方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现在年关将近,你出来也有许多时日了,家中亲人定然十分挂念,如今,你兄长既已派遣了人来接,你便同他一起回去吧。 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我……”说着苦笑着摇了摇头,坚定地接着道:“能得你看中,我殷梨亭三生有幸,这些日子蒙你照顾,真心相待,我甚是感激。只是,我既无心,便不能这般误了你。你若愿意,咱们不妨结为兄妹,我自把你当亲妹妹看待。” 方影本是好容易忍着没哭出来,如今听得此话,再忍不住,跺脚气道:“谁要做你妹妹,谁稀罕做你妹妹!”说完便撇过脸去,眼泪扑落落的掉了下来。 素素心中不免叹气,殷梨亭经了纪晓芙欺瞒一事,明白其中滋味,因此只想着既然自己无意,便尽早与方影说清道明,也免得她深陷其中,害了人家。这自是好心,只是,终究不懂女人。“结为兄妹”这般的话语或许在殷梨亭说来是真心,但于方影来说,非但不能舒其心,反到更添伤情。 素素走至方影身边,拿帕子为其拭了泪,望着一旁已不知所措的殷梨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与方影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儿的就哭了。可是谁欺负你?”说完,便拉了方影上楼。 回了房,没了旁人,方影再无顾忌,扑在素素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心中郁结得了释放,这才稍稍好过些,与素素道:“我到底哪里不如那纪晓芙,他偏偏就不喜欢我!” “感情的事无法强求,均看彼此情意,哪里是谁不如谁。” 方影凄然一笑道:“我也知道不能强求,可是,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喜欢上了他。” 素素见她失落模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得叹气。 方影又续道:“姐姐,你不知道,当初我本是想去大都找你们的。可是,刚要进城,便看到他从城里奔出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连路走不稳,还摔了好几跤,那守城的蒙古人不让他走,为难与他,他居然也不还手,任他们打骂,要不是我,他怕是就要葬送在那几个三脚猫功夫的蒙古兵手里了。” 素素听得心下一紧,她知殷梨亭待纪晓芙的情意,却没想到他竟如此悲恸。 方影接道:“后来我救了他,他也不肯与我说话,只嘀咕着要去找纪晓芙。我担心他,便只能一路跟着。我们寻到了正要回山的灭绝师太,可灭绝师太说,纪晓芙向她禀告说要回纪家一趟,没和她们在一起。 我们就又去了汉阳,可是,纪家的人又说纪晓芙根本没回来。 他仍是不肯死心,偏要四处去找。索性,居然真的被我们碰到了纪晓芙。那时,纪晓芙手里还抱着个娃娃,那娃娃叫她‘妈妈’,六哥听了,脸色顿时大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那孩子叫什么,那孩子说,她叫不悔。六哥便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连呼吸都不会了,只呢喃着不悔不悔,定定地看着纪晓芙。 我吓了一大跳,只想着纪晓芙骗骗他也好,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他便不必如此了。可是,纪晓芙却对六哥说:‘是我对不起你!’ 六哥听了,哪里还受得住,一路狂奔出去。我好容易追上他,找到他时,他倒在地上已经晕了。 这一遭,他足足病了三天三夜,人事不醒,只一味叫着:‘晓芙,晓芙……’ 我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这般深情。” 方影说道此处,黯然的眼神又重新亮了起来,气愤道:“可恨那纪晓芙竟然不知道珍惜他。” 素素朝方影感激道:“六弟多亏你照顾,若不是有你在,六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方影摇头,羞涩道:“我喜欢他,自然愿意好好待他。你不必谢我的。” 素素笑着问道:“后来呢?你们这半年来都在一起?” “后来他病好了,便又去找纪晓芙,和纪晓芙说,不怨她,也不会告诉旁人,叫她放心,还问她那男人是谁。可是,纪晓芙就是不肯说。六哥又不忍心逼她,便也只好做罢。 然后我看六哥心情不好,也没有就要回武当的意思,便诓他说我是出来游历的,如今为他浪费了大半时间,他得赔偿给我,就拉着他到处逛逛,变着法子哄他开心,只希望可以驱散他心中的不快。也想,也想……”方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半晌才又道,“也想多些时间,好好与他相处。” “这一路上,你们一定很开心。” “是啊!这一路,我们确实玩的很开心。”方影本欢快的神色瞬间又暗了下来,“可是,他还是不喜欢我。” 素素叹了口气,劝慰道:“虽然如此,但是,你们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他都会记得,也会知道你的好。这半年来,你处处为他着想,日日照顾他,你们这半年都在一起,你能够努力做的都已做到,这便够了。 六弟说的不错,如今快要过年了,你身子又不好,出门半年不回,你两位兄长定然十分挂念担心,你总要为他们着想,不可太过任性。 何况,两人若是在一起呆的久了,许多东西成了习惯,便难叫人感知自己心中真正的感情。不如,和六弟先分开一阵,或许,你走了,他才会发现,原来他的心中也是有你的。” 方影一喜:“真的吗?” “我不知道。只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对身边的东西养成了习惯,便觉得当然,所以有些情感也容易被忽视。若他心中有你,你离开一阵子,或许反而好些。若他对你确实无男女之情,那么,你也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便不需后悔,这半年也是很美好的回忆。” 方影思量一阵,犹豫道:“可是,就算他心中还是没有我,我也不想就此放弃,只守着这半年的回忆。我,我……” 素素一笑,人心总是自私贪婪的,尤其对于情爱一道,这乃人之常情。方影与殷梨亭都十分单纯,均是赤子之心,这二人若能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方影能有这般的决心和执着,或许真的可以成功。 想及此,素素转而又道:“你是怕就这般回去了,以后便没了机会?” 方影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素素笑道:“难道你当我这个姐姐是白认的不成?我早便说过,你若是闷了,或者想我了,随时可来武当玩的。而且,你放心,若是你两个哥哥不放心你出来。我自会想办法叫六弟去襄阳找你。你只安心回去过年,好好在家等着便是。” 方影顿时大喜,一把抱紧了素素:“姐姐,你真好!” 素素笑着拧了帕子为其净面,方影一把抢过,胡乱擦了两下,便回房拿了包裹蹬蹬蹬地下楼,笑盈盈地与殷梨亭道:“六哥,我走了。你可别忘了,你欠我的茯苓糕和枣仁粥!” 殷梨亭十分惊讶,不知素素究竟与方影说了些什么,怎地方才还哭哭啼啼,硬是不肯离去的人如今却这般果断自行收拾了包袱,还满面春风的和他告别。 殷梨亭一时怔愣,竟没回过神来。 方影狡黠笑着凑近殷梨亭,在其耳边道:“六哥,我虽叫你六哥,但却绝不会做你妹妹的。你别想得逞。” 说完,又瞬间恢复原位,转头吩咐了那家人一声,便与其一同离去。 待得殷梨亭晃过神来,方影早已走了,自己竟连句话别之词也没机会说出口。望着方影渐行渐远的背影,殷梨亭竟有些呆了,过了许久,待方影的身影变成一个黑点,慢慢消失不见这才收了视线,默默叹了口气,微微皱眉,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何感觉似是突然间被抽了一块,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琐事 时值腊月,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湖北虽在南方,没有北国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武当山上,四面环空,凌霄直耸,却也很是寒冷。寒风呼啸着穿过武当山的山坳丛林,发出呜咽的声响。光秃秃的枯枝伸展着,一阵风出来,枝尖微微打了个颤抖。 紫霄大殿内,一片肃穆,众人尽皆默然不语。 过了半晌,张三丰才开口道:“纵闻蝶谷医仙‘见死不救’之名,却不知这其中还有这等因由。那胡青牛性子虽有些偏执,未免太过以偏概全,行为多有不妥,但人非圣贤,他经了此等事,如此做法也在情理之中。 江湖盛传他医术了得,无忌能得他看重,学其所授,也不失为一番际遇。若能有所成,自是极好。只是,我担心无忌与胡青牛待得久了,不免沾染他的习气,也变得孤僻偏激起来。” 张翠山忙起身道:“是弟子考虑不周!弟子这便去信给无忌,叫他回来!” 张三丰捋须笑道:“你既已经答应了胡青牛,让无忌做他七年药僮,如今怎可出尔反尔?好在无忌心胸宽广,厚德仁善,咱们也不必太过担忧。他是你儿子,你当信他才是。许是他感染了胡青牛也未可知。” 张翠山连连应是。 张三丰又皱眉道:“至于赵佑安……” 张翠山上前一步,躬身跪下请罪:“这孩子身份特殊,弟子未曾禀明师父便擅自收徒……” 话未说完,便被张三丰一手扶起:“你若当真顾忌他身份而不管不顾,那才是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教导。” 张翠山听得,这才安心起身。 张三丰又问道:“他如今在哪?” 素素忙回道:“佑安这几日一直做噩梦,未曾睡好,今日一路奔波,许是实在累了,上山时方才睡过去。我便没吵醒他,叫清风带他回房安置了。我这便去叫他过来见过师父!” 张三丰摆手道:“不必了,也确实难为了这孩子。既已来了我武当山,便是我武当的人了。待择了日子,再行入门之礼便是。” 张翠山与素素躬身应了。 宋远桥又请示道:“那华山掌门之事,师父可有决断?” 张三丰皱了皱眉,转而舒开,叹气道:“此事咱们若是不知倒也罢了,既然知晓,便不能叫华山二老这般一直受人蒙蔽。我自当私信一封传于他们。若是他们信了,自由他们去搜寻证据以佐证,如何处理也自是他华山之事,若是他们不信,我们也总尽了心。此事你等以后便也不需再提。” 素素心中暗暗道好。以武当的行为处事和六大派的关系,武当既然知晓了此事,绝不至一声不吭,但若就此说出去,华山名声受损,也坏了两派关系。若是由她和张翠山,或是武当七侠中任意一人私底下去说,华山二老怕是不会相信,反倒会怪罪。 但张三丰却不同,武当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张三丰乃一派宗师,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与华山二老关系虽算不上甚是熟稔,但也算有些私交。张三丰的话,华山二老便是不信有这等是,怕是也会警醒一二,寻法查证。且又是以私人名义去信,也不会扯进两派关系。 七个弟子均躬身应是。 殷梨亭又跪下道:“师父,弟子有一事要禀明师父!” 张三丰道:“可是峨眉纪晓芙的事。” “是!弟子想解除了这婚约,还望师父成全!弟子知道这般一来,武林中人不明就理,定然会谩骂我武当,武当名声必定会受影响。只是,晓芙出了这种事,若是由她与灭绝师太说,师太追问其缘由,到时,依师太的脾性,晓芙怕是,怕是……所以,弟子想先解除了这婚约,也免叫晓芙为难,还请师父成全!” 张翠山兄弟几人见得,也均跪下请求。 张三丰微笑道:“你们七兄弟倒是齐心。我早便教过你们,为人处世,行端坐正,不能以名利计,只求无愧于心。此事关乎梨亭一生,便是名声受损又如何,我怎会不应允。只是,梨亭,我需得问一句,你可是想清楚明白了?” 殷梨亭磕头道:“多谢师父!” 此举之意已不言而喻了。 张三丰示意众人起身,道:“好!我这便书信一封呈于峨眉掌门。” 殷梨亭得了此话,这才露了笑意,感激地朝几兄弟点头。 蹬蹬瞪…… 一阵匆忙迅疾的脚步声踢踏而来,张翠山微微皱了眉。素素却笑了起来,整个武当山敢这般在他们议事之时随性闯入的除了无双,还会有谁? 只见无双闪进殿内,一把扑入素素怀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望着素素道:“妈,妈!我要我的猪八戒,不要这个猪八戒!” 宋青书追进来,听得此话,张了张嘴,又闭上。躬身与众人见了礼。 无双似是这才发现殿中诸人,忐忑地望了张翠山一眼,忙随着宋青书一一与众人见礼。 俞岱岩上前抱起无双,看了看宋青书道:“小丫头这是怎么了?可是青书欺负你?” 无双泫然欲泣,道:“青书哥哥答应我好好照顾我的孙悟空和猪八戒它们的。可是,可是,我的猪八戒不见了,还有,那小白龙也不是我的小白龙。” 俞岱岩只觉莫名其妙:“你的猪八戒和小白龙不是一直好好养着的吗?” 宋青书无奈道:“那就是你的猪八戒和小白龙!” “不是不是,你骗我!我的猪八戒明明只有这么点大,可这个猪八戒有这么大!”无双猛摇着头,用手做着手势比划着大小。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一阵哄堂大笑。 她们离开了大半年,当初的小猪仔如今怕是已经长成了。粉嫩的猪仔怎是这笨重懒怠的成猪可以比拟的。素素可以想见无双看着一只几百斤重的大猪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笑起来,道:“无双,你有多久没见着猪八戒了,它是会长大的。你还记不记得,冰火岛上的大白二白大花二花?你看,它们刚生下来小宝宝的时候,小白和小花才多大,可是,咱们离开冰火岛的时候,它们多大了?” 无双愣了愣,思虑了半晌,道:“可是,它们也没有长的这么快的!” “那是因为你当时天天见着它们,所以不觉得罢了!” 无双仍是不愿相信,万般疑惑道:“那孙悟空为什么没有长大?” 素素一愣,又笑道:“孙悟空是猴子,猪八戒是猪,不一样的。你瞧,你这半年也没像猪八戒一样长那么大,不是吗?” 无双看了看自己,皱眉想了许久,才小心向宋青书求证:“青书哥哥,那真的是我的猪八戒。” 看到宋青书点头,无双脑袋顿时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 俞岱岩哄道:“你若想要猪仔,三伯再去给你寻一只便是,这有何难!” 无双听得一喜,不过片刻又收回喜色,问道:“那它还会长大吗?” 俞岱岩愕然:“当然会!” “那我不要了!”说完又兴高采烈的从俞岱岩身下溜下,拉过素素道:“我还有孙悟空呢!妈!你不知道,现在孙悟空可厉害了!不仅会行云流水剑,还会长拳,绵掌呢!” 孩子便是这样,方才还闷闷不乐,下一刻便又欢快起来。素素笑着向张三丰告了罪,便拉着无双一同出去,状似饶有兴致的牵了无双,随她一起去看孙悟空。 因无双对那猪已无了兴趣,便也不需在留着了,本待过年之时宰了,可是,到底养了一阵,无双虽现在不喜了,但却也不愿看它便这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杀,素素无奈,只得吩咐了清风明月将其送给了山下的农户。 张松溪近年迷上了易经卜卦,便自告奋勇兴致勃勃地择了后日行赵佑安的入门仪式。 到得那日,上至张三丰七侠,下至武当三四代弟子,乌压压齐聚一堂。由张三丰为首烧香拜了真武大帝。赵佑安向张三丰磕了三个头,又向张翠山磕了一个头,张翠山与其说了武当门规,告诫了几句诸如“习武当惩恶为善,不可仗势欺人,不得为恶”“不以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之类的话,这便算是成了。 又过了两日,至了腊八,众人一起吃了腊八粥,便忙碌了起来。殷梨亭和莫声谷带着宋青书,赵佑安无双不时下山采买些过年必需。 当然,宋青书倒是真心去帮忙,无双却是借帮衬为名,玩耍是真,怕张翠山不允,还撺掇了赵佑安同去。 看着无双又是挂满的一身的玩意儿回来,素素也只得无奈摇头,又接过无双身上的东西,朝宋青书笑了笑。 殷梨亭和莫声谷事务繁忙,下山多有要购置的任务在身,自然不免顾不到无双,也亏得宋青书有这般耐心,不厌其烦,但凡无双所求,便带了其下山,一路护着,照顾周全。 素素一阵感慨,这个宋青书怎会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宋青书呢?从她重新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转轮便已有了偏离,如今的宋青书怕是不会在一步错,步步错,从而走上不归路了。 殷梨亭在一旁收拾着,将买来的东西交给了门下弟子。 素素瞧着他怀中还鼓着一团,打趣道:“什么东西呢,这么捂着?” 殷梨亭一拍头,道:“五嫂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是茯苓糕,我怕被弄碎了,便揣在了怀里。”说着,将一精心包装的纸包从怀里掏出来,动作轻柔,似是怕一碰就碎了一般。 素素眼珠一转,道:“茯苓糕啊!我记着六弟是不吃的。无双自尝过一遍之后也不稀罕了。咱们武当还有谁喜欢吃这东西?” 殷梨亭未曾细想,反射性的随口道:“方姑娘喜欢吃!” 说完,竟连自己也都愣住。 素素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眼中满是促狭之意。 看得殷梨亭涨红了脸,半晌,才又尴尬地道:“我,我忘了,方姑娘已经回家了!” 素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再多问,就此作罢。心中却一阵欢喜,这般看来,殷梨亭对方影却也并非毫无情意的,只是不知这情意究竟有没有达到爱情的高度。或许他心中也早已有了方影,只是自己还未看清,还不明白而已;又或许他还只是稍有心动,并未全然爱上,便是如此,这也是个好的开始,只要方影再花些时间慢慢融合,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或许他们只需一个机会,只差一个契机! 无双 待得一切物品采购完备,已至了小年,众人围在一处吃了糖糕,油饼,喝了豆腐汤,又祭了灶神,便风风火火的开始扫尘。 张翠山提笔写了许多的春联各处张贴,宋青书赵佑安无双帮衬着将年画都换上便到了除夕。 冰火岛上无岁月,这还是无双第一次过春节,因而显得兴致勃勃,精神抖擞,至了子时还未见睡意,与素素等人一同接了神,踩了祟,又欢天喜地地拉着宋青书和赵佑安去放爆竹。 看着无双竟胆大的拿着火折子便去点引线,素素忙站起来想要阻止,生怕伤到。 俞岱岩笑道:“五妹别急,有青书在呢!不会有事。大过年的,莫扫了孩子的兴。” 素素这才作罢。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碎红满地,灿若云锦。更漏渐渐指向了丑时,无双这才累了,趴在素素怀里沉沉睡去。但第二日清晨又早早起来,兴高采烈地挨个去讨要红包。 正月初二,按理本该回娘家,但天鹰教离武当较远,不是几日便能回的,便也作罢。初三祈年,贴了“赤口”,晚间又送了年;初五吃水饺,祭财神,送穷。初七熏天,初八顺星放生……转眼又至了元宵,素素与张翠山等人带着几个孩子下山逛了热闹壮观的灯市,这个春节便算是就这样过去了。 众人又恢复了以往的作息,该打坐时打坐,该练功时练功。张翠山与素素商议道:“以前无双还小,咱们处处宠着,倒也罢了。如今她也渐渐大了,总不能叫她便这般下去,文武上虽不求她有多出色,却也不能再这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况且,她骄纵的性子也当改改。我想着不如将她交给二哥,叫二哥多费费心。 你不知道,师父虽收了我们七个弟子,但到底年事已高,大哥又忙与政务,自我之后,六弟七弟都是二哥兄代师职,教出来的。” 素素打趣道:“哦!这般严格说来,你还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了。” 张翠山不以为意,笑着继续道:“无双在我们身边偷懒耍滑惯了,若由我们出面,她怕是不会重视。二哥素来严厉,也可磨磨无双的性子。” 素素想着,无双这些年确实有些被她宠坏了,如今还不如何,但若一直这般下去,怕是会创出大祸来,她可不想无双成为另一个郭芙。俞莲舟严肃沉敛,无双交给他也可放心,便点了点头。 二人同去与俞莲舟说道,俞莲舟笑看着素素,揶揄道:“只怕到时五妹舍不得。” 素素笑道:“怎么会,二哥不论怎么严厉也总归是为了无双好!” 如此说定了,无双每日晨起便前往俞莲舟院内,到得傍晚再由宋青书送回来。每次回来总是一身疲惫,拉着素素委屈抱怨。素素只做未听。 一日晌午,张翠山正向赵佑安传授回风掌法,无双高兴地从院外回来。素素惊讶道:“怎地今天不用练功吗?” “二伯生病了,放我一天假!” 张翠山心下疑惑,他们习武之人比旁人身强体壮,不易伤风感冒,尤其如俞莲舟这般内力已有成之人,更是许久未曾生过病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番生病怕是真的不舒服,张翠山心中担心,便吩咐赵佑安道:“今日到此为止,你自己好好练习!”又与素素交待说:“我去看看二哥!” 素素点头。 看着张翠山离去的身影,无双眉角微扬,脸上笑意明显,眼中甚是得意。 知女莫若母,想起前几日无双抱怨说“若是二伯病了就好了,我就不用练功了!”,素素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待与无双进了屋,这才厉声道:“说!你做了什么?” 这些年来,别说打骂,便是重话,素素也不曾与无双说过一句,如今忽而听得素素这般凛然语气,顿时愣住。 素素又道:“还不快说!你二伯生病是否与你有关?” 无双无法,眼神闪烁,小声嗫嚅道:“我,我在二伯的茶水里放了好多巴豆粉,所以……” 素素一拍桌子,“啪”地响声叫无双一震,再不敢言语。 “你……”素素指着无双想骂却骂不出来,手指伸在空中直发抖。 是她错了!她不该一直宠着无双,护着无双,如今造就了她这般的性子!习武之人内力深厚者或可躲过寻常毒物,可却如何躲得过这五谷杂粮? 在天鹰教之时她便敢去剃了薛姨娘的头发,那时,素素想着薛姨娘不过是个妾室,为人也实在可恶,便也罢了。可是,可是,她居然如此大胆,竟只为了不想练功便给俞莲舟下巴豆粉。这般忤逆犯上还了得?这次只是巴豆粉,下次会不会就敢放别的毒药? 且看方才,俞莲舟因其生病,她不但不思反省,没有半分歉疚之意,反还有几分得意之色,这算什么? 素素望着无双再三审视,这就是她一直疼爱,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 素素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拉起无双便往外走,无双被带得一个踉跄,只得无奈跟上,口中不住道:“妈!妈!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妈,妈……” 素素全然不听,到得俞莲舟屋内,几兄弟均在,见得素素这般,一阵疑惑。 俞莲舟躺在床上,脸色略有些不好,却也不算苍白。素素这才放了些心,将无双向前一推:“你自己说!” 无双望了望在座诸人,抿了抿唇,转头乞求的看着素素道:“妈!”眼眶含水,语气中已有了哽咽之声。 张翠山疑惑地看着素素道:“怎么了?” 素素沉色只是不答,又向无双道:“如今知道怕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说!” 望着素素冷厉的眼神,无双脖子一缩,身子不自觉颤抖着的往后退:“二伯,是我在你的茶水里放了巴豆粉,你这才……” 众人听过了均惊讶皱眉,张翠山早已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无双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素素一惊,想要上前终是忍住,咬着牙,心下一狠,握紧了方要伸出扶住无双的手,将头撇向一边,只做未见。 无双手捂着被打的脸颊疼得眼泪直掉,却又不敢大哭出声,看着平日疼爱自己的母亲和各位叔伯竟皆一脸肃穆,心中害怕的紧。 抬眼望了望俞莲舟,只见平日精神强健的二伯如今竟满脸疲惫,心中极不是滋味,从地上爬起,跪在俞莲舟床边,哭着道:“二伯,我……对不起!我没想要害您的。我一开始只是怕那一点巴豆粉没用,便放得多了些,我不知道,竟这般厉害,让您,您……我真的不是有心想要害您的。二伯,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无双,宋青书一阵不忍,跪下求情道:“二叔,五叔,无双妹妹定然已经知道错了,您们便饶了她这次吧!” 俞莲舟闪过一丝笑意,与张翠山和素素道:“你们既将无双交与我,此事如何处置便由我说了算!” 张翠山回道:“这是自然!二哥无论如何处罚,我绝无话说。” 素素附和道:“二哥做主便是了。” “好!青书,你先起来!”俞莲舟又转头于无双道:“你这巴豆粉哪里来的?” “我问管厨房的玉虚师兄要的。”无双又急急道,“不过,这事和玉虚师兄没有关系。他不知道的。是我骗他说我的小白龙便秘了,他才给我的。” “我记得,你从蝴蝶谷回来,带了许多迷药痒痒粉之内的,怎的不直接用了,反要去厨房麻烦玉虚?” 无双睁大了眼睛看着俞莲舟,道:“那些东西是我看着好玩问哥哥要的。不过是想着和孙悟空小白龙玩玩而已,怎么,怎么能……”无双猛烈摇头,低声续道:“我怎么能把那害人的东西用到二伯身上!二伯,我不知道那巴豆粉那么厉害,我,我要是知道,便是二伯再罚我蹲马步习字一天,我也是断然不会用的。” 众人面色渐渐缓了下来,心中略喜。 无双担忧地望着俞莲舟,道:“二伯,您没事吧!” 俞莲舟按下眼中笑意,正色道:“你自去院中跪上两个时辰,静思己过。此后安心习武,不可再耍小心眼玩花样!” 无双点头如捣蒜般连连应是,起身至院中跪下。 张翠山歉疚道:“二哥……” 俞莲舟笑着挥了挥手:“你我兄弟何须这般!我知道你夫妻为何如此生气,不过是担心无双目无尊长,行事绝然罢了。只是,这担心未免也太过了些。” 张松溪笑道:“无双这孩子聪明的紧,知道二哥内力深厚,普通药物定然无效,便只想别的法子。 也知道胡青牛的药不同寻常,害怕真伤了二哥,自然不会用,难得她能想到用这寻常五谷之物。巴豆不过叫人腹泻一时,不会太过伤身,可见她还是知道轻重的。 巴豆粉是她向玉虚要的,她怕因此连累玉虚,只将事儿往自己身上推。 她不过是顽皮了些,却也能知错。五弟和五妹也不必太过担心。”语气中不但没有气恼,反而有几分赞赏。 俞岱岩接口道:“四弟说的极是,经此一事之后,无双必定会好些。咱们好好教导便是。无双心性不坏,反而心地善良,又有正义感,只需得有这两样,便差不到哪去。她不过是想躲懒罢了。当真欺师灭祖,忤逆犯上之举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张翠山与素素面色这才好些。 宋远桥也已身为人父,如何能不懂素素与张翠山的心思:“这些五弟和五妹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事关无双便更加警醒小心,害怕她行差踏错罢了。” 俞莲舟笑望着张翠山:“无双骄纵却不鲁莽,顽皮却不顽劣,任性而不妄为,你们大可安心。她不过是淘气了些,又不谙世事,有时不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又怕吃苦闲练武太闷,如今在武当咱们还可护着。但以后入了江湖可没人让着她。到时,怕是要吃大亏。咱们正好借此机会给她点教训,怎么也要她有些自保之力。” 众人连连点头。 俞莲舟又玩笑道:“不过是多跑了几趟茅房,我也无甚大事。无双若能因此而收敛改过,我这罪也不算白受。” 一句话说的众人皆有了几分笑意,原本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得到了缓和。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众人也不妨碍俞莲舟休息,各自散去。 张翠山与素素经过无双身侧也只做不理,径直离去。 只宋青书站在院角看了半晌,见众人都已走了,才又走至无双身边,陪她一起跪下。 眷属 素素与张翠山虽表面装作不管不顾,心中却担心的紧,在房中坐立不安。 待得过了两个时辰,素素正打算起身去接无双回来,却见宋青书牵了无双进来。无双怯怯地躲在宋青书身后,低头不敢看素素与张翠山。 “五叔,五婶!”宋青书朝素素与张翠山行了礼,向无双点了点头,投去一个鼓励的微笑。 无双这才慢慢从宋青书身后出来,叫道:“爹爹,妈妈!” 张翠山吩咐说:“青书,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宋青书望了望张翠山,又望了望无双,眼中满是担忧,张开嘴想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 素素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朝宋青书点了点头。宋青书这才躬身退去。 无双轻轻拉了张翠山的衣角,小心翼翼的瞧着张翠山,低声哽咽道:“爹!您别生气了,无双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了,您,您,您别不要无双!”说道最后终是哭了出来。 素素与张翠山一愣,他们何时说不要她了? 看着无双满是泪痕的脸和红肿的右颊上明显的五指印,素素一阵心疼。 张翠山心中也是不忍,叹了口气,道:“今日便罢了,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无双欢喜的抬起头,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猛烈的摇头:“不会了,不会了,再不会有下次了!无双以后一定好好听二伯的话,听爹妈的话!” 张翠山缓了脸色,柔声道:“答应了你二伯的需得做到,好好习武,再不许偷懒!” 无双连连点头。 张翠山这才作罢,让素素带了无双回房。 素素拿了帕子拧干了敷在无双的脸上,无双“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待得素素卷起她的裤管为其行推活血,直嚷着:“妈,妈!你轻点,疼,疼,好疼!” 素素气道:“现在知道疼了,活该!” 无双听了,撅着嘴,低头再不敢说话。 素素虽是这般说,手下力道却轻了几分。不过一会,许是经了此事,受了罚,身心都累了。待素素停了手,便见无双已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素素无奈地将她好生安置躺好,掖好被角,出得门去。 张翠山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本字帖,却并没有半分动手去临的兴致,见素素进来,忙将字帖放下:“无双怎么样了?” 明明自己心中也担忧的紧,却偏偏要端着这严父的架子,素素只觉好笑,道:“还好,虽然她练武从不勤奋,但到底有几分内力在,不过跪上两个时辰,无碍。” 张翠山点了点头,过得好一会,才又颇有些尴尬地道:“我,我当时气坏了,下手重了些,她没事吧?” 素素本有些怨怪张翠山出手不知轻重,心中对此颇有微词,如今见得张翠山这般,知晓其实他心中也是心疼,那点不快瞬间散去,笑着说:“我已经用帕子替她敷过了,又上了药,过两日便好了。” 张翠山这才放了心。 自此以后,无双依旧每日与俞莲舟习武,虽然疲累,但却再不敢抱怨,也再没有耍小聪明躲避。 素素本担心经这一番会磨了无双活泼好动的性子,变得沉闷起来,可谁知过得两日,此事淡了,无双依旧每天欢欢喜喜地向众人撒娇,和孙悟空小白龙玩耍,与赵佑安宋青书打闹。瞧着无双神采飞扬的小脸,一闪一闪的明亮的眼睛,素素微微舒了心。 日子一天天过着,晃眼便至了二月二龙抬头,武当连下了几日春雨,等放了晴,峨眉派灭绝师太的回信便到了,也不知张三丰当初信中是如何说的,灭绝并未对此事深究,轻易地答应了。 过了三月,此事便在江湖上传开了去。众人对此事猜测莫名,按理说以武当和峨眉的关系和殷梨亭纪晓芙的人品,皆不是这般的人,怎么一桩好好儿的婚事便这般黄了。众人均觉狐疑,各种谣言揣测纷至沓来,武当诸人听得,也只是一笑而过。 也有一些等着看武当峨眉就此翻脸,反目成仇的,但武当与峨眉关系依旧,倒扫了他们看戏的兴致。 天气渐渐回暖,转眼便至了夏季,过了端阳节,山下便传来了华山掌门鲜于通暴毙的消息。 众人听得一愣,均觉意外,但转而又释然。 五月底,华山弟子白观前来拜山,附上了华山二老的一封私信交与了张三丰。又朝张真人跪拜道:“多谢张真人提醒,我们这才查出鲜于师……”白观微微停顿,实在不愿再称其师叔,却也不能直呼其名,思虑良久,道:“鲜于掌门所犯之事,我也才知晓,原来家父并非死于明教中人之手,而是……此事本是我派丑事,不足为外人道。但我身为人子,却端的认贼作父,若不是张真人,怕是会一直被瞒在鼓里。张真人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鲜于通不止忘恩负义害死了胡青羊,还为夺掌门之位,残害同门,以金蚕蛊毒杀害了白观之父,嫁祸给明教。华山二老本是带着一丝疑惑去查当年胡青羊之事,却不料掀出五年前白桓的死因。 众人心中一阵唏嘘,看着这般不卑不吭,坦然温润的白观,想着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眼中便多了几分赞赏和怜惜,力邀其在武当多留几日,白观拜谢了,道:“如今敝派正值多事之秋,如今二位师叔祖的信件已转达,晚辈便要赶回去了!” 几人也知如今华山的状况,便也不再多留。 待白观走后,张三丰这才拆信查阅,信中只略说了几句感激之言,对白桓之死一事却是只字未提。 这也对,武当已知鲜于通一件丑闻,华山二老怎么会再将本门秘辛告之武当?思及方才白观所言,那番话怕是他自作主张所说的,只求自己心安罢了。 六月初,各门各派均接到华山请柬,邀其参加华山派新任掌门——白桓与鲜于通的师弟岑砚的接任仪式。 张三丰年事已高,宋远桥一直代管武当诸事,事务繁忙,几人便商定由俞莲舟前往。又想着宋青书也大了,有心叫他渐渐接触这些,与各大派交好,便也命其同去。 这般的热闹无双怎肯错过,便也吵着要去。俞莲舟想着也要培养武当后代弟子,便干脆带了无双与赵佑安一同前往。 无双向来闹腾,素素担心各大派人多事杂,俞莲舟一人顾忌不到三小,便也拉了张翠山齐去。 待得从华山回来,已至了重阳,方影的信件也到了。 殷梨亭看着送信的道童道:“只这一封给五嫂的吗?” 待道童点头,殷梨亭期盼的眼神暗淡下来。 素素眯了眼,拆开信。 她答应了方影要叫殷梨亭去找她的,可是,这都快一年了,还没见到人,这丫头等不及了,怕素素已是忘了,写信来催呢! 其实,素素并没有忘,只是她需要时间看清楚,殷梨亭对方影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方影和殷梨亭相处了大半年,总有几分感情。方影突然走了,殷梨亭有些恍惚失落也在情理之中,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若是殷梨亭对方影没有那般的情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失落便会渐渐淡去;可若是殷梨亭对方影有意,那么这份失落不但不会渐渐消退,反而会越发沉重。 索性的是,素素并没有估错,这段时日以来,殷梨亭总会不自觉的提到方影,总会突然的想起方影,碰到方影喜欢的吃食或者玩物,总会准备一份,待买了才恍然发现方影不在身边。 或许连殷梨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将方影的习惯爱好记得这般清楚明白,这些行为已成了条件发射。这些举动武当诸人都看在眼里,或许只有殷梨亭自己还不明白。 “五嫂,方姑娘说什么?”殷梨亭伸着脖子想要来瞥素素手中的信件。 素素笑着将信收入怀里:“咱们女儿家的私话,六弟凑什么热闹!” 殷梨亭尴尬莫名,心中突地难过起来,当初还哭着说喜欢的女子就这般将他忘了?连只言片语也不肯给他一句? 素素眼珠一转,转身回房提笔回了信,将信上笔墨吹干装入信封中,看着厚厚的信封,素素眉开眼笑,自己那么多的电视剧和小说也不能白看吧!既然殷梨亭还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么便想办法帮他弄明白好了。 这法子虽然狗血天雷了点,但好歹也该有几分效用。 素素又从柜中取出一瓶灵芝药丸,这才转出来。 “六弟,有件事需得劳烦你!” “五嫂有何差遣只管说便是,怎说劳烦二字!” 素素笑着将书信和药瓶交给他,还未开口,殷梨亭瞧着药瓶,便大惊失色:“五嫂,方姑娘是不是又犯病了?”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尽皆抿唇偷笑。 “那倒没有,自吃了那些药之后,方姑娘已经好很多了,已不大发病了。只是,她的药用完了,再给她一些,有备无患。” 殷梨亭这才舒了口气。 素素接着道:“六弟,你与方姑娘比较熟稔,便请你带着这回信和药去一趟襄阳,送与她。” 殷梨亭喜出望外,连连道:“好!好!好!”自己心中却也不知这般欢喜为的哪般。 待送了殷梨亭离去,素素与张翠山便准备启程去天鹰教。他们答应了老夫人每年抽空回去一趟。 途中转道先去了趟蝴蝶谷,见着无忌一切都好,在蝴蝶谷徘徊了半月,素素等人这才离去。到得天鹰教已是十一月了。 几人拗不过老夫人,便商议着干脆在天鹰教过年。 临近年关又是一阵忙碌,待过了正月,素素与张翠山正准备启程,谁知老夫人的病又有了反复,素素担心,便又留了下来。 直到老夫人的病情稳定下来,素素三人才再次启程,待回至武当山已至了四月。 另素素惊讶的是,殷梨亭也才从绝情谷赶回来,正跪在张三丰面前,禀告说,想要求娶方影。 张三丰哪里有不应的。众人皆是十分欢喜。 武当自宋远桥娶妻之后再未办过这般喜事,张翠山与素素是在冰火岛上成的亲,回来已是十年后,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也没了补办婚礼的兴致,何况,回归中土之后事多繁杂,哪里还有这般心情。 因此,对此次婚礼,众人甚是重视,大有大肆铺排之意。加上方影兄长极是爱护这个妹子,也十分郑重。 这般一来,两方虽都是武林中人,这亲事的套路倒随了名门大户三媒六聘之礼。 殷梨亭还特地亲自去打了只大雁,叫宋远桥带着去纳彩,然后问名,接着“过大贴”、“换鸾书”纳了吉,再着便是纳徽,送去了各色彩礼。 如此一番下来又至了年关,于是,待过了年请了期,择了吉日,婚礼便定在了六月初五。 又逢 待过了春分,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盘错零落的枝桠发出嫩绿的新芽,花儿羞答答的绽放着娇美的容颜,温和的春风带着几许暖意拂过脸庞,送来几缕淡淡的幽香,有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唱着欢快的歌谣。 嗒嗒的马蹄在寂静的山道上回响,至道旁一简陋茶寮处停下,从马上翻下一个年约十四的少年,长身玉立,容貌俊朗,目光柔和,嘴角眉梢还挂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喜色。 少年随手将马绳栓在树上,踏步走进茶寮,方一进入,便觉有一道目光直射而来。少年转头望去,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子,眉似远黛,面莹如玉,正双眼含笑盈盈的望着他,清澄水眸之间自一番俏美婉柔。虽年岁稍小,面容还未完全长开,却已见了几分仙姿玉色,可想而知今后倾城之貌。 少年微微一怔,这女子好生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待得看到女子身侧带着面具的红发男子,少年这才恍然一惊,是她!竟是当年在凤阳抢了无双孙悟空面人的那个“小公子”,只是她如今换回了女装,倒叫他一时没能认出来。 原来这少年正是从蝴蝶谷赶往武当的张无忌,而这女子便是赵敏了。 无忌望着赵敏心中为难,不知当进还是不当进,若他所料不错,这女子应是朝廷中人,只不知在朝廷中是何等身份,如今蒙汉形势剑拔弩张,他实在不愿与元廷中人多有交集,可是,如今他已进了茶棚,就此离去却也不妥。又想着似也未见这女子做过何等伤害汉人之事,思及母亲也曾说过,蒙古人与汉人一样,也有好坏之分,不可一概而论,便又舒了心,礼貌地朝赵敏回以一笑,挑了对面的桌子坐下,道:“店家,来壶好茶!” “好嘞!” 店家将茶壶茶碗端上,道:“咱们这小地方也没有什么好茶叶,客官将就一番吧!” 无忌也未在意,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道:“烦劳店家拿些水和干草去喂喂我的马,再准备些点心干粮给我装上,我还要赶路呢!” 店家应了,接过银子便去准备。 无忌端起茶碗正准备喝茶,突地一阵马蹄疾驰而来,卷着地面风沙呼啸扑面。 无忌皱眉放下碗,抬眼望去,只见是七八个精壮汉子,均是元兵服侍,身材魁梧,手握刀剑,眼见着是会家子。为首之人不过二三十岁,却吐息有律,目露精光,想来武艺也不算太低。旁边还有一男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挂了不少彩,像是开了染坊一般。 那受伤的男子愤怒地指着赵敏,朝为首的汉子道:“大哥,就是她!就是她和她的手下打的我!” 为首的汉子以刀指着赵敏,哼道:“是你伤的我兄弟!你可知我是谁?我是这军中百户,你伤了我兄弟,可知罪?看你虽年小,但也算有几分姿色,不如乖乖就擒,将大爷们服侍好了,我等还可饶你一命!” “啪!” 赵敏怒将茶碗摔在地上,冷笑道:“就凭你一个小小百户,也敢这般与我说话! 如今刘福通攻占了颍州,安徽等地也已落入他手,并以毫州为都拥立韩林儿为小明王,与我元廷相抗; 张士诚又趁机夺了泰州,兴化,高邮;在平江自封诚王。且明教更是气焰嚣张,在一旁虎视眈眈。 反贼肆起,我大元岌岌可危,你等身为朝廷军官不思在前线抗敌,反在此处调戏女子,欺善斗恶?” 赵敏使了个眼色,道:“苦大师!” 范遥得了吩咐,迅速跃起,抡拳朝那百户打去,那百户也不甘示弱,横刀应战,身后元兵竟皆上前相帮。一时战况激烈,茶棚中桌椅杯盘碎裂一地,只余无忌和赵敏两桌完好无损,不受波及。茶棚店家早已躲在内里不敢出来。 那脸上有伤的男子见几人联手也战不过这红发之人,心下惊愕,眼珠一转,拉了身旁一人弃了战局,转而朝赵敏砍去。 范遥一惊,方待回防,但距赵敏更近的无忌早有了动作。 无忌抓起手中茶碗朝其中一人扔去,碗口横割其颈部大动脉,顿时血溅三丈。又闪身拉着赵敏侧身躲过脸上有伤男子的迎面一刀,顺势扯下赵敏头上珠花簪子,直射男子心脏,男子呼救的声音还未曾喊出,便已毙命倒地。 与此同时,范遥也已将其他几人击毙,默默回至赵敏身边。 无忌放开赵敏,尴尬地退后一步,道:“姑娘,方才情势危急,多有冒犯!” 赵敏无所谓的弹了弹身上有些褶皱的衣物,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死尸,狡黠一笑,道:“你救了我,我本当谢你。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弄坏了我的簪子可怎么算?” 无忌一愣,回身将发簪从尸体上抽出,拿出帕子擦干净上头血液,双手将簪子递给赵敏:“姑娘的发簪原封奉还!” 赵敏却不去接那发簪,撇撇嘴,依旧笑道:“你便是擦干净了,它也是杀过人的簪子了,再不是我原来的那个,如何是‘原封’奉还?这簪子我若还一直戴着,岂不叫我天天想着它曾杀了人,这可不好!” 无忌怔怔地看着赵敏,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动作。 赵敏见了,心中一喜,转而又道:“不如这般,这簪子你先留着,照着它的模样重新给我打一副送还于我,岂不更好!待你送还我簪子之时,我再来谢你今日的救命之恩!”说完也不问无忌是否应允,向后吩咐了范遥一声,便起身离去。 无忌还没能回过神来,赵敏却已走远了。 无忌看着手中发簪微微皱眉,她这是什么意思?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得先将其收入怀中,想着还是先赶回武当好了,此事容后再说,也不知和这女子还有没有相见之时。待得解了马绳,无忌忽而想到什么,又转回来,找到缩在墙角的店家,从怀中掏出一袋碎银递上,道:“店家,这几个蒙古人死在这里,之后怕是会有更多人来,此事虽与你无关,但你却是万万躲不过的。不如,拿了这些银子先找个地方躲躲的好!” 店家战战兢兢接过银子,连连道谢。 无忌又笑道:“要叫店家就此背井离乡,实在过意不去。店家现在不妨去稍做收拾一番,我可先将店家送离此境。不知店家可有何去处?” “我兄弟就在临镇,少侠将我送去那里便好!” 无忌应了,待得店家准备妥当,便扶了店家上马,将其送至目的地,这才又转程继续前往武当。 ——————————————————————————————————— 素素将手中的信件轻轻放下:“也不知无忌什么时候能到!” 张翠山一阵无奈,这封信素素已经看了好几遍了,之前担心胡青牛不肯叫无忌回来参加殷梨亭的婚礼,无忌写信说胡青牛答应了,素素便天天算着无忌什么时候能到。 其实,殷梨亭的婚礼无忌到不到场都无甚差别,素素只不过想借此机会见见无忌罢了。 素素的一片思子之心,张翠山如何能不明白,安慰道:“算日子,怕还得要几日,你也别着急,横竖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素素心中一阵郁闷,如今交通就是不便,若是二十一世纪,从安徽蝴蝶谷到湖北武当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罢了,无忌到了何处也都能打电话报个平安,何须她这般惦着。 “从明日起,我便天天去山下等着。” 张翠山看了看素素,见她面容坚定,不容拒绝,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随手拿起素素放下的信件,皱眉道:“也不知无忌在蝴蝶谷这些时日有没有好生练功习武,但看这字,却还需好好练练才行!” 素素不以为意:“我看无忌这字便已经不错了,比他上次写来的信要好上许多,可见他勤练不堕,费了一番功夫的。你自己得了铁画银钩的名号,便也要无忌也随了你不成!我可不想叫孩子背负咱们的名声,无端给他许多压力。” 张翠山笑道:“我自然希望他能子承父业,只是,这也要看他自己。若他爱好此道,我自当悉心教他。若他对此道无意,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可却也不能差的太远不是。” 素素凝眉不语,无忌的字工整严谨,苍劲有力,但行笔回弯处却不够圆滑,转折处运转提顿锋劲不足,且缺了一丝风骨,少了几分大气,确实需得好好再练练,便道:“无忌现时回来,在武当也能住上些日子,到时,你好好教他就是了。” 张翠山点了点头,又道:“青书和佑安在此上倒是都不错。” 素素听着他语中赞赏之意,颇有些不服:“这也怨不得无忌。在冰火岛上,咱们多用炭笔,也没有这般条件叫他好好练字,回了中土没多久,他便一人去了蝴蝶谷,你几时曾好生教过他? 青书却不同,他自启蒙时便是你经手,后来又多有师父和几位兄弟在旁指点和教导,怎是无忌可比? 至于佑安,那便更不必提了。” 素素眉眼含笑,打趣道:“他祖上便是书法名家,宋徽宗创的瘦金体名扬天下,比起你来,可不知好了多少,端看你有没有这般本事教得下他。” 张翠山听得素素满是促狭之意,也不在乎,笑道:“宋徽宗的瘦金体却是堪称书法典范,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天骨猶美,逸趣霭然,我却是远远不及的。” 素素本是想打击一番他,可见他这般谦虚接受了,心中又不乐意起来:“你何必妄自菲薄,书法一道,个人风格不同,怎可同一而论。我看你比他也不差,他的瘦金体挺瘦秀润,你却是将剑意融于书法之中,落笔强劲,行书如静淌流水,但回转之见却又暗藏剑锋,尽显汹涌淋漓之势,端的比他大气磅礴多了。” 张翠山微觉惊讶,他的字何时这般好了?不由又失笑,说比不上的是她,说比得上的还是她。 素素再次拿起无忌的书信,接着道:“待无忌回来,你把你所知所学好好与他说说,再叫他多多练习便是,他行笔本也不差。只是这风骨,却得他经历一番世事,自行慢慢体会了。” 说着又微微有些叹气,“也不知无忌如今到得何处了?” 喜事 素素正惆怅间,无双欢快的声音由远至近而来:“哥哥,哥哥,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东西,你答应过我的!” “当然有,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只是,这得看你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听爹妈的话!” 无忌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年变声期的粗哑,虽比以前要厚重些,但素素如何听不出来! 素素一喜,忙跑出去,便见无忌正宠溺的摸着无双地头,无双懊恼的打掉无忌的手:“哥,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揉我的头发。” 无忌一愣,笑道:“是,不是小孩子了,是小大人了!” 无双更气,跺脚道:“什么小大人,你干嘛就是要加个‘小’字!” 一句话说得一旁的赵佑安、宋青书和无忌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无双无奈地看着三人,见了素素出来,忙上前扯了素素,道:“妈!你看,哥哥一回来就欺负我!” 三人这才发现素素和张翠山,忙上前见礼。无忌哽咽着叫了一声“爹妈”,张翠山含笑点了点头,素素未等无忌跪下,便已一把将无忌抱进了怀里:“什么时候到的?不是还要两天吗,怎地这般快?如今才三月,离你六叔的婚期还早呢,胡青牛怎地就放你回来了?” 素素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往外冒,张翠山不由好笑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无忌怎么答!” 无忌却不厌其烦,耐心地一一答道:“知道妈接了信必定天天盼着,便日夜兼程赶着回来了。胡先生说我虽然还没能出师,但这金匮十二针的针法却已是学的差不多了,便叫我早些回来,也好趁此机会给三伯看看。” 素素细细打量无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无忌已经比她还要高了,脸颊稍稍消瘦了些,没有了儿时的婴儿肥,轮廓更加分明,棱角清晰,眉宇间依稀有了几分英气,再不是她记忆中的孩子,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 她的怀抱已容不下他的身躯,再不能如小时候那般将他一揽入怀了。素素看着无忌一阵恍惚,心中不觉有些失落,又有些欣慰。 赵佑安笑道:“师娘,无忌师兄这般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一定累了,您不妨先放他回去休息。” 素素这才回过神来,又有些怨怪地道:“不过就迟个两天罢了,何必这般紧赶慢赶的,弄得自己一身疲惫。” 宋青书于一旁道:“五婶,无忌师弟还不是怕你担心,怕你等得急了!” 无忌也不辩驳,只笑嘻嘻地听着。 张翠山问道:“可去见过了你太师傅和各位叔伯?” 无忌收了笑意,正色道:“还不曾!我这便去!” 张翠山点头:“请了安回来便好好睡一觉,等休息够了再来见你母亲!” 无忌应了,这才退去。张翠山又考较了一番三人新学的武当心法,见宋青书和赵佑安都答得头头是道,无双虽略有磕碰,但也还算差强人意,这才放了三人离去。 次日,无忌便代了针灸包前往俞岱岩院内。 “三伯,你放心,这针法我在蝴蝶谷时便已试过许多次了,胡先生也说算成了,定然能修好你受损经脉,叫你恢复如初。” 言语中已没了当年医治常遇春时的忐忑与不安,而充满了信心,显得胸有成竹。 俞岱岩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由你出手,我自然放心。” 待得众人鱼贯而出,无忌捏着金针等着俞岱岩宽衣,谁知俞岱岩却不动作,而是皱了眉道:“无忌,你老实与我说,你爹妈将你送去蝴蝶谷是不是为了让你学得这针法来医我?” 无忌未料到俞岱岩在此时会有此一问,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俞岱岩见无忌不答,便知自己所料不错,叹气道:“当年你爹妈虽不说,但我也能猜出几分,不告诉我,当是怕我心中不好过。我一直担心他们会因我而心中愧疚……” 无忌见他语中颇有几分自责之意,忙道:“三伯,是我自己想要和胡先生学医的,与三伯无关。” 俞岱岩挥手道:“虽是如此,但怕是到底也有我几分因素在里头。倒是难为了你!” 无忌还待再解释劝慰,谁知俞岱岩转而又笑道:“索性,你如今也学了一番本事。这般看来,如此也好。若我的事情一日未解决,你爹妈心里便会始终有根刺,难以拔除。你施针吧!此事了了,你爹妈心中也畅快些!” 说完便宽衣仰面躺于床上。 无忌也不再说,凝神聚气运上几分力道在针下,沿着前正中线和后正中线依次打通任督二脉,再扎入三焦玄关,在少阳,少阴经上提拉捻转,如此数次,过了半个时辰,两人皆是满头大汗,无忌将所有留针抽出,这才舒了口气。 只是这经脉受损已久,要恢复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此后,无忌每隔三日施一次针,三次之后,改为一周一次,再反复开了几张药方辅助调养,到得五月,这才算大功告成。 看着俞岱岩出手迅猛,脚下踏步生风,众人皆是喜不自禁。 转眼至了六月,武当山上众人忙碌不停,到处张灯结彩,满堂红妆,一片喜气洋洋。 各大门派也各自前来恭贺。有不少好事之人满怀兴致想要看看峨眉灭绝和纪晓芙的反应,但谁知,灭绝和纪晓芙均未到场,峨眉只派了门下大弟子静玄率了几位小师妹前来恭贺,便连与纪晓芙交好的贝锦仪等也是未见。众人均道此番一来,想见峨眉和武当关系终是受了影响,可谁知峨眉的贺礼却又极其丰厚,倒叫武林中人尽皆傻眼,看不懂了。 襄阳与武当距离颇远,双方本来商定,由方影兄长送亲至武当山下,暂住客栈,以客栈代为娘家,行接亲仪式。可殷梨亭却不肯这般委屈了方影,为表诚意,方至四月,便前往襄阳迎亲,嫁妆队伍不急不缓一路走来,到了六月初三才来至武当。 因还未到日子,花轿不能入武当,便仍只能先将嫁妆抬入,众人歇在了山下客栈。 六月初五,殷梨亭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接了方影上山,彼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了礼,拜了堂,素素便将方影带去新房。殷梨亭也想跟来,却被素素阻了:“六弟不去陪客人,跟着我们做什么,这可不和规矩。” 殷梨亭闹了个满脸通红,尴尬地转回大堂。 素素朝殷梨亭的背影喊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六弟记得可别喝醉了!” 殷梨亭脚下一顿,落荒而逃。 素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突觉衣角被人拉了拉,忙回过身去看,只见方影身体别扭,虽盖了大红盖头,看不到表情,但也可见定然也羞得很。 素素这才作罢,扶了方影进屋,道:“好了,把盖头掀了吧!” 方影愣住,嗫嚅道:“还没有……不是要等六哥……等六哥来揭吗?” 素素一笑:“外面高朋满座,要他回来怕是还要许久呢,大热天的,你这般戴着不觉憋闷?咱们武林中人可没这么多计较,无事,你也累了一天了,也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等六弟回来之时,你再盖上就是了。” 此话一出,方影如听天籁,欣喜的扯下盖头丢至一边:“这就好了,可真是热死我了。这哪里是成亲,分明是活受罪!” 素素噗嗤笑道:“那好啊,你既觉得是受罪,便不要嫁给六弟好了!” 方影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看了素素一眼,告饶道:“姐姐!” “不逗你了,来,先吃点吧!”素素将一早准备好的吃食递上。 方影接过,便狼吞虎咽起来,口中还直道:“都快饿死我了!” 素素瞪了她一眼:“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地老说这‘死’字!” 方影吐了吐舌头,不在意道:“你不是说咱们武林中人没那么多忌讳嘛!” 素素一噎,装作生气,撇过身去不理她,还真会拿她说的话来堵她。 方影见素素生气,忙放下吃食,拉着素素衣角,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姐姐,你别气了。” 素素好笑地看着她:“我哪有生气!” “姐姐!六哥说我得改口,随他叫你五嫂,可是,我叫姐姐叫惯了,我还是叫你姐姐好了!” “不过一个称呼,你爱叫什么随你便是!” 方影转而又郑重起来,有些羞涩地道:“姐姐,我是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你教我的法子很好。六哥真的以为我哥哥把我许给了别人,听说那人人品不好,还跑去同人家理论,和人打了一场呢!” 素素见自己的法子能够奏效,能使殷梨亭和方影二人终成眷属,心中也是欢喜,拉了方影坐下,一边陪其消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一边听她说与殷梨亭在绝情谷中发生之事。 待到了亥时,酒宴才渐渐散去,殷梨亭进得新房,素素见他虽满身酒气,眼神却极其清明。笑着移步出去,将洞房给了他们。 到得大堂,客人皆已散去,武当诸人正在收拾残局,素素扫视一圈,与张翠山道:“无双呢?” 张翠山疑道:“她没和你在一起?” “我在陪着影儿,她怎会和我在一起。” 又问了宋青书和赵佑安,二人也是摇头。 素素气道:“这孩子!一刻没看着,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宋青书和赵佑安相视一眼,道:“不如我们去找找!” 素素点头应了。 张翠山安慰道:“你别急,就在武当山上,能出什么事,无忌也不在,怕是缠着无忌在一处呢!” 素素也知虽然如今武当人多杂乱,但也无人真敢在此伤了武当的人,但心中仍是担心,怕依无双的性子,闹出什么事来,道:“我也去找找吧!” 素素出了大堂,一路寻来,至了与客院相接的庭院,便见有两个身影站立其间,素素微微皱眉,怎地是他们! 纠葛 夏日的夜晚没有了白日的炎热,武当山上树木繁盛,有些许微风从林中吹来,带着一丝清爽凉意。初五的月亮并不圆润,只留了一丝牙儿,似一弯柳叶眉,淡淡的月光俯照下来,显得有些孱弱。 周芷若低着头,姣好的容颜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眼中水波粼粼,如同江南水月的秀美;又似是清丽的兰花静静在夜间释放着它的美丽。 “张公子!你可还记得我?”声音清脆悦耳,如同被风吹动的银铃,带着几份期许和盼望。 无忌笑道:“你是当年汉水河畔的芷若妹子!” 周芷若仰起脸,眼睛亮丽的如同天空闪烁的星辰,嘴角眉梢透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你还记得我!” 无忌点了点头:“自然记得。你不要再叫我张公子了。你如今已是峨眉掌门入室弟子。六大派同气连枝,皆已师兄妹称之,你叫我师兄好了。” 周芷若微微笑着道:“无双叫我芷若姐姐,我唤她无双妹妹,不如,我便叫你无忌哥哥,你也叫我芷若妹妹好了?” 无忌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周芷若又问道:“无忌哥哥这是要去哪里?” 无忌微微皱眉:“我去找无双。方才还在我身边的,我一不留神,她就又不知跑哪里玩去了。我先找到她,也免得待会妈见不到她又要担心。“ 周芷若笑道:“无双妹妹还是这般可爱!” 无忌宠溺道:“她那是淘气!” 芷若想着汉水之时和自己同塌共眠,华山恭贺掌门新任时总是拉自己一起去听白观述说江湖趣事,还一直谋划这药去江湖走走的女孩子,想着那张永远洋溢着笑意的如同明媚的春光般的脸和身上渲染开来的亲和与活力,也微微笑了起来。 “芷若妹妹怎地还不睡?”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 素素看着月下对话的二人微微皱了皱眉,本待上前又觉不妥,踏出去的右脚又收了回来。这般出去岂不叫两人都尴尬? 何况,无忌如今也大了,孩子的事总该叫孩子自己解决。 他日后要娶的妻子是要陪他过一生的,要叫他自己喜欢才行。 若是无忌喜欢周芷若,那也还罢了,峨眉与武当同属武林大派,交情深厚,无忌和周芷若也算是门当户对。且如今众人皆以为谢逊已死,想必也不会有灭绝逼迫周芷若发下毒誓要其色、诱无忌来夺取屠龙刀一事了。 可若是无忌喜欢的是赵敏,素素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只是,依张翠山的性子,如何会接受,到时…… 素素叹了口气,或许是她想多了,如今许多事情已在冥冥中改变,或许这一世,无忌的感情也不会随着她所知的那般发展了。心中又微微有些失落,神色有些恍惚,自己只还当无忌是孩子,可没想到,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当初还被她抱在怀里,还会苦思冥想不知如何为宠物取名的孩子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师娘!” 素素想得太过入神,竟连赵佑安何时到得自己身边的都不知道,按下思绪,问道:“找到无双了没有?” 赵佑安摇头道:“青书师兄往客院找去了。” “那我们再去别处找找吧!” 素素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赵佑安并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赵佑安竟还痴痴地站在原处,呆呆地看着前方树影下的无忌和周芷若,眼中苦涩,无奈,艳羡,黯然交织在一起,极为复杂。 素素心下一紧,她倒是忘了,赵佑安和周芷若同住汉水江畔,怕是幼时还玩在一处的,情义自然不同旁人。 “佑安!” 赵佑安这才回过神来,见素素盯着自己,忙低下头去,似是极力想要掩饰什么,快步跟了上来。 待出了庭院,素素才问道:“你和周姑娘可熟识?” 赵佑安一愣,望了望素素,嗫嚅半晌,才低声回道:“我家住在山下,父亲想要避世,不愿多与人接触,极少下山,附近居民不多,也就芷若家里离我家近一些,所以,她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玩伴。” 素素听了不由有些心疼,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尽量少与人接触,这是怕接触的多了被人察觉,也是怕万一自己家出事会殃及其他过往密切之人吧?所以,赵佑安便连一个孩子正常的童年也没有。 “她认出你了?那么……”素素想着当初灭门的惨案,不由有些担心。 赵佑安听出素素言外之音,忙道:“师娘放心,芷若不是那种人,周伯伯早就去了峨眉山下定居。我的事,芷若也早就从周伯伯那里知道了。可是,这些年,她什么也没说,连她师傅也没告诉。来了武当,在众人面前也只装作没见过我。她不会说的。” 素素这才安下心,忍不住又问道:“你和周姑娘……” 赵佑安身子一紧,眼神躲藏起来,似乎害怕被人窥破了心思。 素素见了,心中叹了口气,终是将后半句吞了下去,什么也没有问。总得给孩子们一点空间,让他们自己解决也好,索性的是,来了武当三年,这三年里,无忌不在身边,素素又着实心疼赵佑安,便待他也与无忌无异了,赵佑安早已没了当初的戾气,也没有了那份对仇恨的执着和死守,渐渐放开了心怀,待人温和,处事周到,聪慧刻苦,尊师重道。这般的赵佑安觉不会成为那世的宋青书,所以,她也不需太过担心。 赵佑安见素素不再过问,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五婶!师弟!” 宋青书抱着无双过来,无双不知何时已缩在宋青书的怀里睡着了。 素素笑着接过无双,突然换了双手,无双微微动了动,将小脸在素素的怀里蹭了蹭,撇撇嘴,又睡了过去。 “哪里找到她的?” “无双妹妹去找白观了!”宋青书的眼中不经意地透出一丝苦笑与嫉妒,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素素宠溺地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和我们说一声!白叫人担心。她定是又缠着白观给她说江湖上的事情了。” 自从华山之行回来,无双便一直和她说着白观哥哥多厉害,白观哥哥多好。只因,无双一直喜欢江湖的繁闹,而武当诸人宠着她,总将她当孩子,不愿她太早涉入江湖,可越是不和她说,不让她知道,她便越是好奇,越是心动神往。 白观是华山年青一代的翘楚,早已步入江湖,又极会说故事,武林中的奇闻异事,英雄侠士,经他娓娓道来,绘声绘色,总能别有一番风味。无双自然听得欣喜。做客华山时,便一直缠着白观和她说,倒叫素素与张翠山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 白观想着武当总归也算间接帮自己找到了杀父仇人,与己有恩,因而,对无双的烦扰也多了几分耐心。 素素见无双已经找到了,便朝赵佑安与宋青书道:“今天闹腾了一天了,都回去歇了吧!” 赵佑安忙应了,宋青书看着无双,几次张了张嘴又不知要说什么,终是与赵佑安一道退下,心中狐疑,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看到无双躺在白观怀里心中甚是不快,为何竟对白观有了一丝警惕和敌意? 至了第二日,殷梨亭携了方影见过众人。 看着殷梨亭挂在腰间的玉佩,素素抿嘴笑而不语。玉佩还是原来的玉佩,只是换了新的络子,是她曾教过方影的梅花同心结,手法虽不够细致紧密,但大概的模样也还出来了,可算差强人意。想起当初教方影时,方影可是连插穿都不知的,可见费了许多心思。 素素巧笑着道:“六弟,我可算是你和影儿的半个媒人了,你当如何谢我?” 素素本事一句玩笑,可谁知殷梨亭听了,脸上一红,转而郑重弯腰朝素素行了一九十度的躬身礼,道:“多谢五嫂!” 素素一愣,也不做作,只笑着受了。 殷梨亭与方影这才又出去谢过了来访宾客,亲自送了各大派下山,武当山这才稍稍得了几分清静。 六月十一,无忌回来武当也有三个月了,这便要启程回蝴蝶谷。 素素有些不舍,心中气闷:“我看也不必叫无忌再回蝴蝶谷了,反正如今三哥的伤也都好了不是吗?” 张翠山苦笑道:“素素!咱们一直教孩子要言而有信,善始善终吗?无忌答应了胡先生做他七年的药僮,你这般,不是要他食言吗?” “是!你们都是君子,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就我是小人,行了吧!”素素恼怒地坐在一旁,不再理睬张翠山。 张翠山百般讨好,劝慰道:“何况,无忌于医道还未学成呢,怎可如此半途而废?这般学至一半罢手,腹中只有那么半桶水,还不如当初便不叫他去学。岂非更害了他?” 素素无语,她也知道不能半路阻了无忌的脚步,只是心中舍不得,也只能朝张翠山发发气。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去与无忌收拾东西,又加了许多的银票,冬季的衣物,各色吃食进去。一边整理,一边与无忌交待着“好好照顾自己”之内的话。 待一切准备妥当,素素却不离去,只坐在一旁看着无忌,几次欲言又止。 无忌见了,疑道:“妈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素素张了张嘴,又闭上。 “妈吩咐的事无忌都记着呢,定然好好照顾自己,不会叫妈担心。妈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素素这才道:“你包袱里的珠花簪子哪里来的?” 无忌一愣,半晌才想起,素素只得是他从赵敏头上扯下的那根簪子。 “并不是有意翻你东西,只是,替你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那簪子是女子之物,且看上头珠花,圆润剔透,实属上品,难得的是两侧珠花尽皆一样大小。可见它的主人身份不低。而且,看那簪子的款式,怕是未及笄的女子。可是峨眉周姑娘?” 无忌没想到素素会扯上周芷若,有些意外:“芷若妹妹!妈怎么会想到她呢?这簪子不是她的!” 素素皱眉,还有别人? “那是谁的?” 无忌嗫嚅几次,不知该如何开口,心中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心,虽不知那女子姓名,可却能肯定定于元廷有关,这般说出来,妈知道了,爹爹自然也会知道,怕是……无忌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自己与那女子不过见了两面,什么事都没有,这簪子也是人家强塞过来的,便是爹妈知道又如何?可是为何心中却还有几分欢喜和期待? 素素不愿无忌为难,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妈不问就是了!” “妈!我……” 素素笑着牵了无忌,道:“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快到成亲的年纪了。” 无忌脸上一红,素素也不在意,笑着拉了无忌坐下,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汉水之时周姑娘送给你的帕子,你可还留着?” “那时别人所赠之物,我自然留着。” “你可知她为何送你帕子?这帕子有何意义?” 无忌摇头,怔愣半晌,恍然大悟道:“妈是说她,她对我……” 素素点头:“你对她可有情意?你若也喜欢她,那便好办了,我和你爹爹商量了去峨眉提亲就是!” 无忌霍地站了起来,急道:“妈!我不知道芷若妹妹她……我是不会娶她的。”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却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一听向周芷若提亲便这般大反应,忙又道:“妈!我对芷若妹妹没有那个心思,无双和她要好,我便也把她当妹子看罢了!” 素素好笑道:“你何必如此紧张,我不过先问问你的意思,周姑娘如今才多大,便是提亲也没有这般快的。” 无忌这才放心落座。 素素又道:“以前一直觉得你还小,许多事便也没有和你说,如今,你也大了,也该告诉你!感情的事总归要看缘分,你喜欢谁妈管不着,也不管。只是,若是你不喜欢人家,便不要做出一些举动或是言语来叫人家误会,也最好趁早和别人说清楚,免得误了人家!” 无忌应了,郑重道:“若以后见了芷若妹妹,不,周姑娘,我定找机会将那帕子还给她!” 见无忌明了,素素这才放心。 只说帕子,没提簪子的事,素素不由一笑,只不知这簪子的主人是谁? 惊变(上) 十三日,素素直将无忌送出武当山外十余里,还是无忌百般劝说,素素这才停步,没再坚持。 回了山,素素便一直闷闷不乐,精神不振,张翠山初时以为素素只是太过挂着无忌,便也未放在心上,待得至了七月,素素未见好转,反而愈见萎靡,张翠山这才担心起来,请了大夫相看,大夫只说并无大碍,不过是忧思过度罢了。 张翠山送了大夫出门,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在想些什么,怎地会忧思过度呢?” “什么忧思过度,不过是大夫小题大做罢了。”素素哪里能告诉他,自己一直担心着蝴蝶谷之事。蝴蝶谷中,灭绝逼迫纪晓芙色/诱杨逍,纪晓芙不从,灭绝便怒杀了纪晓芙。纪晓芙临终向无忌托孤,这才有了无忌带着杨不悔的一路艰险的昆仑之行,成了无忌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按金大书中的时间算来,此事发生应是在明年,只不知具体时间。 素素双唇紧抿,绝不能再让无忌被剧情帝左右,踏上既定的命运,虽然是有惊无险,反而因祸得福练成了九阳神功,可是,谁能保证无忌如今还能那般好运,坠下万丈深渊而不死?她不能拿无忌的性命去冒险,不过就是一部九阳真经罢了,便是没有又如何? 什么奇遇,什么明教教主,在素素的眼里,怎及得上无忌的一根头发?若是这些要让无忌受那么多的艰险和阻难才能换来,那么不要也罢! 张翠山见素素虽与他说着话,可心神却全然不在此,微微皱眉,担忧道:“你若是挂念无忌,咱们去一趟蝴蝶谷就是了,何必如此。小心伤了自己的身子。胡先生虽然不喜外人,可咱们上回去,他也没阻止不是吗?” 素素喜道:“真的?” 张翠山看着素素瞬间明亮的眼睛和灿烂的笑脸,心中不由失笑,这都多大了,怎么有时还像个孩子,可见素素散了愁容,又极是欢喜,笑着道:“若是胡先生不喜,大不了,咱们在蝴蝶谷外面搭了茅屋,也可多住上些日子。” 素素听了,欣喜不已,立即跳下床来收拾整顿,次日便禀明了张三丰往蝴蝶谷去,无双自然万般欢喜地要跟着,只是俞莲舟却是未应,无双的功课才稍稍有些起色,这般一来,怕是又要荒废了。素素与张翠山想着也不过一两个月就回了,便将赵佑安和无双同托付给了俞莲舟。 殷梨亭新婚燕尔,方影也是闲不住的主,便也拉着殷梨亭同往,也算是婚后蜜月。 四人一路不急不缓,至七月底到了蝴蝶谷,进得谷来,狭径两旁花草多有毁坏,药圃凌乱,以往总在圃中伺弄药草的药僮竟是一个也未见,药圃一旁还立有一座坟,碑上赫然是无忌的字迹,上书:胡青牛夫妇之墓。张翠山甚是惊疑,素素不由心中一凛,快步走至屋内,却见一中年妇人正在一边熬药一边轻轻咳嗽。 中年妇人见了外人进来,满脸戒备,眼神凌厉地盯着众人。 张翠山上前问道:“这位夫人,不知胡先生可在?” 中年妇人斜眼扫视了张翠山一圈,道:“你没看到吗?胡青牛已经死了,外头还有他的墓呢!” 张翠山还待再问,素素拉住,道:“你可是胡夫人?不知夫人可否与胡先生说一声,张翠山和殷素素求见!” 中年妇人听了,一惊:“你们是无忌的父母!” 素素方才不过是猜测,那妇人这般回答也就是认了,只是她既然是王难姑,且看蝴蝶谷如今的情形,又有那座假坟,难道…… 素素忙上前抓了王难姑,道:“无忌在哪?蝴蝶谷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是不是出事了?” 素素这般的焦急,不仅是王难姑,便是张翠山也微微愣住,忙上前将素素紧抓这王难姑的手拉开:“素素,你别急,你这般胡夫人怎么答?” 王难姑抽回手腕处被素素抓的有些微红的手,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众人随王难姑进了内屋,便见胡青牛躺在床上睡着,面色颇有些苍白。 “我不该和师哥斗气的,反而害了师哥!幸好无忌救的及时,又找出用金珠为引所配的还魂丹,师哥这才……只是,身上余毒道如今才清理干净,身子却始终伤了,还需的好生养着,只望那金花婆婆真的信了我们已死之事,别再寻来就好!” 张翠山忍不住问道:“胡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和胡先生明明好好的,怎地在外立一座坟?” 王难姑擦了擦微红的眼眶,带几人出了内间,让胡青牛好生休养,这才慢慢说来。 原来一切还是如素素所知一般发生了,只是不同的是,胡青牛和王难姑斗气皆中了毒,体内毒素未清,也没有离去,一直躲在蝴蝶谷中未出,便也没有半路遭金花回马枪截杀。素素直听得心惊胆战,她只想着她知道后事走向,只要在明年此事发生之时将无忌带回去就好,可是,却没想到……是她忘了,当年他们初遇常遇春,来蝴蝶谷之时便比书中早了一年,谁说此事不会跟着往前推? 殷梨亭听到王难姑说纪晓芙一直不愿说不肯说的那个男人居然是明教光明左右杨逍,一时震惊当场,嘴中呢喃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晓芙怎么都不肯说,她是不可说啊!” 听得灭绝一掌拍在纪晓芙身上之时不由“啊”了一声,心中激荡,唇齿难启,好半天才问道:“晓芙,晓芙她……” “索性那还魂丹还算有几分效用,无忌便给纪姑娘吃了,后来师哥又撑着身子教了无忌几种法子,这才算是把命救了回来,当时,纪姑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便托付无忌带她的女儿去昆仑上坐忘峰找她爹爹。 后来,纪姑娘虽然救了回来,可身子却虚弱的很,灭绝又满谷的搜不悔丫头,说要斩草除根,无忌斗不过灭绝,害怕被灭绝发现纪姑娘未死,便只能护着纪姑娘和不悔前去昆仑。我们也是等峨眉的人都走了以后,这才从地窖出来。” 殷梨亭听得纪晓芙未死,这才放了心。 方影心中不快,冷哼着狠狠地踩了殷梨亭一脚,殷梨亭受疼,也不敢出声,尴尬的去与方影赔罪,百般讨好,道:“影儿,我如今已有了你,自是万事足以。只是到底与她相识一场,不愿见她便这般被她师傅杀了。”方影听得,这才罢了。 张翠山只觉得灭绝果然是心狠手辣,便连一个小小孩童也不肯放过。正自皱眉之际,却见素素面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害怕担忧之色,握着他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张翠山一惊:“素素,你别担心,无忌不是没事吗?” “不!无忌一定会没事的!可是,可是,五哥,安徽离昆仑这么远,无忌既要照顾重伤的纪姑娘,又要照顾年幼的不悔,还得防着被峨眉的人发现。何况,如今战事四起,民不聊生,便是人吃人的也有,更有不少恶霸贼子拦路搜刮,且还有元兵肆意各处滥杀五姓之人,无忌他,他……” 张翠山紧握着素素的手,拉过素素,半抱着她,意图使素素颤抖的身子渐渐平息:“你别急,无忌不是那等手无寸铁之辈,以他如今的功夫,一般人还奈何不了他,恶霸元兵自然不足为惧,无忌自能料理,你若不放心,咱们这就往昆仑去找无忌便是了。” 方影也过来,安慰道:“姐姐,五哥说的对。照胡夫人这么说,无忌走了也不过几日,咱们若是快些赶路,或许能在半路上找到他呢!” 殷梨亭也过来附和。 素素这才冷静下来,如今无忌应当还没到昆仑,若能在路上截住他,随他一道将纪晓芙和不悔送去了便回来,也便没有了坠崖之危,再者,事情已经发生了,与其在这里担心害怕,不如早些启程去找无忌。 素素定下心来,朝众人点了点头。 四人又立即启程往昆仑而去。 素素心中虽然焦急,却不敢快马加鞭,就怕中途和无忌错过了,到得一个镇子,总要去客栈问问,是否有无忌踪影,倒也有两家说确实有一个少年带着一位重病的夫人和一个女孩子前来投店,只是几日前便已走了,素素心中一阵欢喜,至少方向是对了,他们只要沿着无忌的踪迹去寻便好。 既知了无忌踪迹,素素再按捺不住,几人便未作停留,一路西行,至天色渐黑,已无法赶路,这才在林中起火,稍作休息一晚。 张翠山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在素素身上:“素素,不如先去睡一会,这几天你都没好好睡上一觉,别还没找到无忌,你先累倒了。” 素素知道张翠山的心意,其实,这些天,张翠山和殷梨亭每过一处便私下问询可有无忌行踪,却是比她还要累上几分。张翠山或许初时还觉得素素是小题大做,以无忌的本事,若非真遇到强人,断不会有事。可见了这一路的人肉白骨,目睹了不少人吃人的景况,又遇了许多的乱世贼子之后,张翠山就算明白无忌不会被这些贩夫走卒所害,可心中却也隐隐有几分不安,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怎会不担心? 素素努力展开一丝笑意,道:“你也去歇了吧!” 张翠山笑道:“咱们赶了一天路,也都饿了。你和六妹先休息,我和六弟去打些野味回来。待烤好了再叫你们!” 素素点头应了,看着坐在树下已经神色疲惫的方影,心中一阵内疚,本是她心中担忧,倒叫大家跟着她着急,方影身子本就不好,虽然近一年来食了灵芝药丸已不太发作了,可这般一路奔波却不知…… “影儿,你可还好?” 看着素素眼中的愧疚,方影笑了笑,道:“姐姐放心,我哪有那么娇弱,何况,六哥担心我,一路上都有给我输内力呢!我又没有像你们那般四处奔波询问,也没有多累,咱们几人之中,怕只有我还好上几分。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了!咱们一定能找到无忌的!” 素素见她虽有些倦怠,但气色却还好,这才放心,也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方影便靠着大树睡着了,可是素素却始终未能入睡。 忽闻一阵细碎脚步之声,素素突地睁开眼睛,却见一女子正缓缓朝自己而来。 惊变(下) 女子一身大红裙裾拽地,步履轻盈,双脚踩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却未发出沙沙的声响,若非素素一直惊醒着,怕是听不到这番细微的动静。 深更半夜,孤身女子,不知有何目的。 素素不由提高了几分警惕,站起身来,手按腰间,准备若有变故可及时抽出金鞭应敌。 红衣女子轻晃着腰肢,袅袅娜娜地缓步走进,至素素身前,道:“这位夫人,我因赶路错过了宿头,本想在这林中将就一晚,可是拾掇树枝准备起火时才发现身上的火折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我见这边有火光便寻过来了,不知夫人可否借个火把给我?” 素素稍稍松了口气,江湖女子错过宿头在林中过夜本也寻常,不过是来借个火把罢了。若是她人,或许素素也就邀她随她们一起了,深山野林的,也好有个照应,可如今,素素却没有半分这样的想法。素素只觉得这女子虽然笑靥如花,可眼神却莫名的深邃,冰冷,还带着一股邪魅,看得素素心中凛凛不安。 素素弯身从火堆中取出一根火把递于女子,道:“你拿去吧!” “多谢夫人!” 女子伸手接过火把,轻柔白皙的手指与素素相碰,冰凉如寒冬的夜水,素素只觉得指尖一凛,似是有什么东西从指尖传来,缩回手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女子有些歉意地道:“我天生体寒,所以……还忘夫人莫怪!” 素素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 女子向素素福了福身,踏步离去,与素素擦肩而过之时,一阵风吹来,掀起女子的裙裾和宽大的袖口,渲染的深红拂过素素的肩梢脸颊,传来一丝淡淡的香气,不似檀麝,不属兰菊,甚至不是素素闻过的任何一种香薰,但却甚是好闻,叫人心神宁静,吸之入胜。 素素忍不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端得是身心舒畅,原本的疲惫和心中的紧张不安一下子松懈了不少。 待得素素晃过神来,睁开眼睛,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火堆的木枝燃烧着,不时地发出噼啪的声响,方影依旧在树下睡着,一切还是之前的模样,哪里来的什么红衣女子! 莫非自己是见鬼了不成?方才那般的情景还当真有几分像是见鬼。 素素好笑的摇了摇头,许是自己一时失神,那女子已经走了,江湖女子有几分功夫在身,一眨眼便可离去。这世上哪来的鬼?若是有鬼,那自己这个历经三世,穿越千年的人算什么? 素素重新躺回树下,难得的这次却没有失眠,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至第二日晨起,素素醒来,张翠山便将已烤的金黄还泛着油光的野鸡腿递上,道:“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吃点吧!昨夜本想叫你起来的,可见你好容易睡着,便没再叫你。” 烤鸡还热着,散发出香美的诱人气味,可素素却只觉得心中一堵,胃中一阵恶心。素素本实在吃不下,却又不愿让张翠山太过担心,只能皱着眉头勉强吃了一些。 几人这才又重新上路。 又一月才进入昆仑山脉,虽然还未至秋分,时气尚早,可昆仑上早已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各山峰凌霄高耸,雾锁云霭。 几人寻了两日日才寻得坐忘峰,站在坐忘峰前,张翠山运起内力朝山上传音道:“武当张翠山求见明教光明左使杨逍!” 一连说了三次,稍作停歇,过得一炷香时间,便见一弱冠少年转将而出,衣服上还绣着一个天字。素闻杨逍统领天地风雷四门,想必这就是天门教徒了。 众人随着这少年一路直上踏雪而行,至山峰北侧半腰处见一平台,有一小院,院前栽种着一株云杉,叶茂繁盛,可遮天盖日,树下有一石桌四石椅,甚是优雅静谧。院子不大,大略小三进。 从院内传来一阵对话之声。 “晓芙,你伤还没好,我出去迎他们就好了,你不如先歇着。” “不!我们欠武当的实在太多了。若不是无忌,我只怕也早就被师父……我当亲自去迎迎他们!” 又听得男子一声轻微的叹息。 紧接着,院门开口,杨逍扶着纪晓芙出来,不悔跟在二人身后亦步亦趋。 方影身子微动,眼神在纪晓芙与殷梨亭之见来回游移。殷梨亭见得,并不说话,走过去握了方影了的手。方影安了心,巧笑着看着纪晓芙,眼中还带了几分得意之色。 几人相互见了礼,杨不悔满眼好奇地瞧着殷梨亭道:“这位叔叔我见过的。叔叔还记不记得我?叔叔还问过我叫什么呢!可是我一说我的名字,叔叔就跑了。叔叔走了之后,妈妈还伤心地哭了好一阵呢!” 小儿无知的几句话,说的纪晓芙,杨逍,殷梨亭三人尴尬不已。 纪晓芙愧疚道:“六哥,我,我……” 殷梨亭却坦然道:“你大可不必如此,咱们的事早已有了了断,也都过去了。如今我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得妻如此,我殷梨亭夫复何求!” 最后一句却是看着方影而言,说的方影脸上一红,面带娇嗔的斜睨了殷梨亭一眼,转而又笑着朝纪晓芙道:“纪姐姐,我们还得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我和六哥也不会在一起!” 纪晓芙听了这才展颜欢笑。 素素早已按捺不住,上前问道:“纪姑娘,可是无忌送你们来的昆仑山,那么,如今无忌在哪里?” 杨逍惊讶道:“无忌早于三日前便走了。从坐忘峰出昆仑只有一条路,按时间算,你们当可半路碰上才是!” 素素一听,心中一紧,气道:“你说什么?你居然让他一个人走了!你便这般让他一个人走了,昆仑山势有多险峻,你不知道!再说,昆仑离武当路途千里,且如今遍地战火,无忌不过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让他就这般一个人走了?” 杨逍素来身居高位,恣意随性,孤高自傲,何时听过此等指摘,又哪里听得这般指摘。但想着自己与纪晓芙本就有几分愧对武当,何况,若非张无忌,他和纪晓芙怕是早已天人永隔,一阴一阳,此生都不能再见了,哪里来的如今这般妻女相伴!便也难得好脾气的听着。 待得素素说完,这才解释道:“我本想叫他在此间多留几日,可他执意要回武当,我也不好多说。令公子虽然年少,可功夫却已着实不错,且这一路,他带着重伤的晓芙和年幼的不悔都能护得她们周全将她们送来昆仑,如今没了牵绊,他一人回武当也应无事。我便也未作多想。你们既未碰上,想必他还在昆仑。我叫门下弟子四处搜索,或可寻到。” 素素心中越来越不安,如今一切都依着原著中一般在发展,不论她们如何努力找寻,终是与无忌错过,那么,是不是无忌已经……他会不会已经…… 素素不敢再想,虽然知道此事也怪不得杨逍,可对他到底有几分迁怒气闷,也不再搭理他,转身拂袖而去。 张翠山甚觉尴尬,朝杨逍歉意抱拳,便追了过去。殷梨亭与方影也只得无奈跟上。 张翠山拉住素素,道:“素素,你这是怎么了?杨左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先莫急!” “五哥!杨逍说从坐忘峰出昆仑只有一条路,咱们也是沿着这条路上来的,却没有见到无忌,这昆仑山这么大,也不只有明教一家,还有昆仑派,和许多别帮杂派,若他们明着来,无忌倒还可应付一二。可是,无忌宅心仁厚,心思单纯,我就怕他们会使些什么手段。我担心,我担心……” 张翠山见素素上齿紧咬着下唇,已咬出血来,声音颤抖哽咽,忙抱着她安慰道:“你别急,我们一起去找找。无忌一定会没事的。” 几人又在昆仑山中找了两天,却是始终未见无忌踪影,素素也越发担心,更是寝食难安,脸色越发苍白。 张翠山不免心疼,只得劝慰道:“素素,不如咱们先回去吧!或许无忌早已回武当去了呢?” 素素只是摇头,她害怕自己这一走又和无忌错过了。 张翠山无法,只得叹气,正为难间,却听得不远处有女子争执之声。 只听得一女子道:“师哥,真姐心里早有了别人,哪里还有你!人家可是系出名门,武当张五侠的公子呢!” 又有一女子气道:“你!武青婴,你这话什么意思,当初可是我们说好的,由我去接近他骗到他那刀枪不入的金蛇衣。我费尽心思,甚至牺牲色相处处去讨好他,还不是为了我们大家,你如今却这么说!” “分明是你自己自恃美貌想要去勾搭人家,可惜,人家根本就不理睬你!还好意思大义凛然的说牺牲,你若真有那本事,那金蛇衣呢?在哪里?” 中间间隔传来一男子低声的劝阻声。 素素听得一惊,张翠山早从一旁掠出,拿出铁笔银钩三两下便止住了那三人。 素素一见这两女一男,思及他们之前所说的话,不用问,怕就是朱九真,武青婴和卫壁三人了。 三人突遇此等变故,均是吓了一大跳。 素素走上前,怒瞪着三人道:“说!无忌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三人未料正主这么快就找上门来算账,心中一阵惶恐,眼神闪烁,只想着如何逃走。殷梨亭却抽出利剑,与张翠山一左一右挡住了三人所有退路。 朱九真和武青婴忙抓紧了卫壁,口中不停道:“不是我们害死他,真的不是我们!” “什么害死无忌,无忌到底怎么了?”张翠山一时激动,握着银钩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在朱九真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朱九真再不敢动,哭喊着道:“真的和我们无关啊!我们只是想要他身上那件金蛇衣罢了,可是,被他发现了,他便走了。真的不是我们,我们也打不过他啊!是那个铜面人,是那个铜面人把他打落山崖的。我只是碰巧看到了而已。那铜面人厉害的很,我躲在树后没敢出来。你们要报仇就去找那铜面人好了!” 素素未及听完,早已站立不住,身子摇晃,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好容易支持住,狠厉的望着三人,道:“哪处悬崖,带我们去!” 三人性命被制,也只得点头应允。 素素站在悬崖边上往下一望,一片云雾缭绕,不知深浅,殷梨亭搬了块岩石扔下,几人运气凝神静听,半晌,竟是一丝声音也无,张翠山等人内力均已有一番境地,便他们也未闻及任何声响,可见深不见底。 素素心中突地被抽空了一般,只觉全身失了重心,眼中一片死灰,蓦地又变得阴狠冷冽起来,抽出腰间金鞭便朝朱九真三人挥去,眼眸瞬间血红起来,三人左闪右避,均未能幸免,只得抱头四下逃窜。 素素一路追一路打,似是杀红了眼般,只想挥鞭将三人置于死地。张翠山等人的呼喊竟也全未曾听见。 张翠山无奈,只得一跃上前抱住素素,朱九真三人这才得了空挡急忙爬走,但身上皆已是鞭痕淋漓,伤得不轻。 素素突地被制,只觉气愤,也未看清楚来人只知挥鞭相向,张翠山躲避不及,这一鞭恰恰打在右手手臂之上。 素素这才稍稍有些清醒,怒道:“他们害了无忌,你还帮着他们!” 张翠山小心的夺过素素的鞭子,抱着素素,轻声安慰道:“素素,你别这样。我们还有无双呢!” 素素猛地推开张翠山,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什么叫还有无双?无忌呢?你便不管了吗?” “素素,我……” 张翠山想要伸手再次拉过素素,却被素素狠狠拍下。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无忌是你儿子!你!你……”素素边哭边道,“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什么君子要言而有信,什么善始善终!都是一派胡言!我宁愿他不成器,宁愿他做小人,宁愿他一事无成,没有出息!也好过现在这般,这般……”素素本想说生死不知,可心中终是害怕那般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下,不断摇头道:“不!不会的!不会的!无忌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 说完便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不由在一旁剧烈呕吐起来,又觉全身血液都停止了循环流动般,身子也逐渐跟着冰冷,突地从小腹处传来一阵绞痛,素素捂着肚子再站立不稳,只觉头晕眼花,全世界都跟着摇晃起来。 中毒 张翠山大惊,忙上得前去抱住素素,素素顺势倒在张翠山的怀里,面色灰白,嘴唇发绀,双齿颤抖着一声声呢喃着:“无忌,无忌……”声音却微弱地如同闹市中的细小蝉鸣,还没完全从口中呼出,便已被风吹散。 张翠山吓了一跳,紧紧搂着素素:“素素,你别吓我。素素!” 素素身体的温度开始慢慢退却,有鲜红的液体似清泉般自素素的下身泯泯流出,一点一点,落在白净的雪地上,显得如此突兀而刺目。 张翠山一时呆了,心中仓惶而不安,从未有过的恐惧与害怕如深海的潮涌强压而来,三魂七魄都似突然被人从身体中抽离了一般,双手颤抖着紧紧抱了素素,好像素素随时都可能消失一样。 “五哥,咱们得赶快带五嫂去寻大夫!”殷梨亭惊慌道。 张翠山这才恍然清醒了几分,将素素临空抱起,道:“对!去找大夫,去找大夫!素素不能有事的!” 方影为难道:“可是,昆仑山人烟稀少,咱们去哪里找大夫啊!此地距山下又远,若是要出山,只怕来不及,到时,怕是咱们还没找到大夫,姐姐已经……” 张翠山听了,更是焦急,心中一片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低头看着素素脸色越发惨白,意识渐渐模糊,眼见便要晕过去,大是骇然,忙运气轻功欲以最快速度奔至山下,却被殷梨亭拉住:“五哥,不如咱们去找杨左使吧!此地离他住所不远,晓芙身上有伤在那休养,他必定寻了大夫在院里候着,以备不时之需。便是没有,明教总部便在光明顶,以他的身份也可尽快寻得大夫过来!” 张翠山一愣,瞬间喜上眉梢,道:“是!六弟说的没错。咱们去找杨左使,请他帮忙。” ———————————————————————————————————— 昆仑的夜景很美,淡雅的月光照映在银装雪地上,一片柔和而安详。 燕回的心中却烦躁的很,呆呆地看着盛满桃花酿的酒杯,眼中苦涩难挡。这桃花酿的方法还是当年素素琢磨出来的,那时的素素总喜欢捣鼓这些东西,喜欢自己动手。 燕回记得素素酿好的第一坛桃花酿便是送给他的,素素说他帮忙采了花,所以,这第一坛理应给他。 过往越是快乐,如今回忆便越发苦涩。 燕回苦笑一声,拿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不停的喝着,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将自己灌醉也好,虽然醒来依旧痛苦,但还是贪图醉时的这片刻安宁。 也不知灌了多少杯,燕回只觉手中一空,杯盏突地被抢走,转头一看,便见阿荞拿着酒杯转着圈圈把玩着,眼中尽是嘲讽之意。 燕回也不理会,重新拿出一只杯子来接着喝。 阿荞再看不过去,伸手躲过燕回手中的酒瓶,冷笑道:“你这又何必,做都做了,怎么,现在后悔了?” 燕回看了她一眼,低头叹道:“素素向来甚是疼爱孩子,不知她得知无忌……该多伤心!” 阿荞气道:“哼!你倒时时不忘为她着想,可你别忘了,张无忌是死在你的手里。你以为殷素素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对你!” 这句话似是一个棒子打在燕回的心里,燕回一震,拿着酒杯的手不由一抖,杯中酒水散落一半。 “我只是想要逼问出冰火岛的具体方位,我从没想过要杀他。只是,他拼死力敌,就是不说,这才失足坠崖。我,我想要拉住他的,可是,却没有拉住。” 阿荞笑得更是猖狂了:“你敢说,你当时有尽全力去救张无忌?你便没有半分想着如果没了这两个孩子,殷素素和张翠山也便少了一份牵绊?你便没有想着,在他们都伤心难过无法全然顾及到对方的时候趁虚而入吗?如今倒来装好人自责忏悔了!” 燕回张了张嘴,终是闭上,不愿再说,只是瞪了阿荞一眼,抢回酒瓶又灌了起来。 阿荞依旧笑着续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燕回,这些年来死在你手里的人也不在少数,为了大业,甚至培养许多孤儿来控制他们为你所用,这可比杀了他们还惨啊!你早就已经不是什么好人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看着燕回一直不语,阿荞语气微微缓和下来,道:“你和殷素素早已越走越远,如今更是不可能了,不如,忘了她吧!你还有我。我不在意你是不是好人。你好,我陪你一起好;你坏,我便陪你一起坏。” 燕回苦笑道:“忘了她?我如何不希望能够忘了她。可是,她那么真切的活在我的生命里,早已和我的骨血融在一起,你叫我怎么忘,如何忘?” 阿荞眼光微闪,道:“那么,若她死了呢?” 燕回狐疑的看着阿荞,见到阿荞眼神闪烁,满是试探之意,心中一惊,他与阿荞相识多年,彼此也算熟悉,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彼此的了解也在不经意中深入骨髓,凭借细微动作便能知对方所想。 燕回突地一凛,厉声呵道:“你对素素做了什么?” 阿荞吓了一跳:“我哪里有做什么?你那么宝贝你的殷素素,我又怎么敢做什么?”虽努力装作理直气壮,但到底心虚,语气便没有那般坚定。 燕回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上次你想借黛绮丝的手除掉素素的时候我便和你说过,若有下次……” 阿荞听了,忽然悲从中来,心中恍然升起一股气闷怨愤:“便是我真的杀了殷素素又如何?那也是你逼的!怎么,想要杀了我替殷素素报仇吗?来啊!杀了我啊!” 阿荞大叫着,一步步紧逼。 燕回突地出手,一掌打在阿荞腹上,阿荞瞬间飞出三丈之外,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大口鲜血吐出。 阿荞躺在雪地中,捂着腹部,只觉体内气息翻江倒海,四处乱窜,呼吸也似是被人遏制了一般,甚是难受,过了好一会,才稍稍缓转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燕回,他竟真的会出手,他真的想杀了她。 燕回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冽,似是无数把冰刃朝阿荞直射而来,满身散发出的强大骇人的杀气似是想要将阿荞淹没。 “素素怎么了?” 阿荞听了却突地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悲怆。许是笑的太过剧烈,牵扯着伤处更是疼痛,体内气息越发不稳,又是一大口鲜血涌出,阿荞开始咳嗽起来,转而又大哭道:“殷素素,不论我怎么做,不论我待你多好,终是比不过殷素素,你的心里便只有一个殷素素。” 哭了半晌,阿荞又嘲讽而得意地望着燕回,道:“不过可惜,你的素素活不了了,她中了我下的毒,这世上除了我无人能解,便是蝶谷医仙也不能。我便是死了也有殷素素来给我陪葬!” 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哀婉苍凉的笑声在空旷的昆仑山上回荡着,显得凄厉而阴森。 ———————————————————————————————————— 素素沉睡着,只觉浑身疼痛无力的紧,意识却还有几分清醒,想要睁开眼睛,努力了半晌却仍是徒劳。 素素感觉着似是有大夫来为自己诊脉,然后隐约听得什么“中毒”,什么“奔波劳累,又加之大悲”,什么“无能为力”,什么“孩子已近四个月了,可惜怕是保不住”。又听得张翠山的惊呼,似是又问了那大夫一句什么,大夫又答道:“许是当初月份还小,脉相不显,没能诊出来”。 素素一惊,孩子?什么孩子?难道说她怀孕了?四个月,按时间算应该是在武当之时便有了的。那时,她日日想着如何在蝴蝶谷事件之前把无忌带回武当去,后来,得知无忌已去了昆仑便更是担忧,日日心惊胆战,这般一来,自然也忽视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四个月,想必孩子也已经成型了。虽然已经有了无忌和无双,可是作为一个母亲,便是曾又过再多的孩子也不能抹去对新生命的关爱和期待。毕竟这是长在她身体里的,和她血脉相连的,她的骨肉啊! 素素正想着,耳边又传来那大夫的声音:“还请张五侠快些做决定的好。张夫人所中的毒,老夫无能,实在不知其为何物,但据老夫所诊,此毒却是早便存在体内的,并非这两日所中。此毒应是慢性毒物,不会立即致命,却会一点点蚕食人的意识。 按理说此毒不会这么快便这般发作汹涌,应是令夫人刚巧怀了孩子,体质改变,又加之这段时间忧思过重,一路奔波劳累,如今又得知令公子……受此打击,几番相加起来,这才加快了毒素的运行。 此毒我虽解不了,但若没了孩子牵绊,还可想办法制上一制,拖上些时日,待得你们去了蝴蝶谷,以蝶谷医仙的本事,或可解救。但若此时不能狠心拿下孩子,孩子也跟着蚕食母体,只怕别说等得你们去蝴蝶谷,不出三日,令夫人怕是就…… 所以,还望张五侠快快做决定的好。我自然知道张五侠为难不舍,只是如今这般情形,令夫人的身体已经不能负载一个孩子了,这孩子本已不稳,保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便是侥幸能够留住,可是夫人体内毒素已随胎盘被孩子吸收,这孩子若是出世怕也难养活,便是养活了,也要一辈子手毒素折磨。” 素素越听越是心惊,如被三月的春雷击在头顶,惊骇,难过,害怕,恐惧,伤心一遍遍在心头翻滚。 失子 不!不能让孩子有事,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素素挣扎着想要起来,想要告诉张翠山这是他们的骨肉,绝不能拿掉孩子,可是却是半点力气也无。越是如此,素素便越是着急,越是不安,可是身子却好似全然不听自己使唤一般,不论她如何努力,都没有半分动静。这般反复几次,似是有尽了素素所有的力气,这才能稍稍张开口来,却也只能模糊的微微说得“孩子,不能”等几个词便再发不出声响。 一阵阵疲惫涌来,素素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睡,可是意识却仍旧一点点退却。 半梦半醒之间,素素感觉有人握了她的手,温热的液体灌进她的嘴里,难言的苦涩,素素一惊,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拼命咬紧牙关,可是汤药却还是顺着缝隙一点点流进来,素素不愿吞咽,可药水却已自行流下,落入腹中。 素素只能被动的接受着这一切,无法反抗,无法挣扎,却是连呼救都不能;只能慢慢地感受着有什么东西自她的身体里一点点流失,承载着她骨血的生命。无助,绝望,心中似是有千万条虫子在噬咬着,啃噬着,直到整颗心被吞噬,空落落一片,素素再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眼泪从紧闭的眼缝中不停流出。 张翠山拂过素素的脸庞,轻轻擦拭着,可是却怎么擦也擦不完,像是从冰川上融化而下的细水长流,截住了支流,却又有源头活水来。 “素素,若你想要,孩子咱们总还能再有的。” 只听得这一句,素素还来不及反应,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之后的日子,素素大多也是昏睡着,清醒的时候越发的少。不知过了多久,素素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沁人幽香,不似檀麝,不属兰菊,清韵悠扬,叫素素不由自主的想要多闻一闻。 脑中的疲惫和倦意被这香气驱散了不少,身子虽还不能动弹,但意识却恢复了一些。素素心下疑惑,这股香气明明是女子身上所用的熏香,却又不同于别的熏香,香气特殊,不易分辨,又似是可以凝神静气,可却又不同于普通助人提神的药香,总透着几丝怪异。且这股香气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但素素知道不是方影,不是纪晓芙,她们的身上从没有过这股香,素素一惊,难道有外人闯入? 素素感觉有人握了自己的手,来人的手掌宽厚温暖,应当是个男子,素素肯定不是张翠山,可这人的气息却有些熟悉,这股感觉似曾相识。 素素的思绪仿似一下子回到了十二岁那年,那年她被漕帮所伤,落水而逃,幸得燕回所救,才保住性命。那三天,她虽昏迷着,可却一直做噩梦。在此之前,她不过是一个被父母兄长一直护在羽翼下长大的千金大小姐,不知世事艰险,总觉得江湖万般美好,快意恩仇,多么逍遥自在,她好奇,向往,憧憬,这才任性的不管不顾离家出走。 可谁知,就是第一步踏入江湖便遇了这番变故。 十二岁的她怎能不害怕,不惶恐?她记得,那时,燕回便是这般守着她,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的和她说:“素素,别怕,没事了,有我在,有我在这里!” 她这才安下心来好好睡觉,可一旦燕回将手从她的掌心抽离,她便又躁动不安起来,所以,那三天,燕回一直握着她,一刻也没有动。 素素疑惑,难道燕回知道她出事,也来了昆仑山? 素素不确定,来人是不是燕回,掌心传来的温暖与当年无异,可是,燕回总是温和的,淡雅如兰的君子,可如今站在她床边的这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有些冷冽,莫名其妙地让她感动一阵不可言说的心慌。 忽闻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这般瞪着我做什么,我这不是已经在救她了吗?” 看来来人不只一个。 听得女子的声音,素素一惊,这声音娇柔纤细,透着几分邪魅蛊惑,合着那诡异的香味,素素脑中精光一闪,是那个三更半夜,在林子里向她借火把的人。听她语中之意,似乎她能够解自己身上所中之毒。可是,这些天隐约听得大夫所说,这毒怪异的很,她如何会解? 素素突地想到女子接过火把与她手指相碰之时那股奇怪的感觉,莫非,这毒本就是女子在那时下的? 自己与她素不相识,她为何要这般害自己,还连累了自己的孩子! 想到孩子,愤恨之意油然而生,如火焰般越烧越旺,素素真恨不得马上站起来掐死这女子,为自己的骨肉报仇! 忽觉嘴上一片湿润,有晶莹的液体一滴一滴滴在唇上,缓缓流进口中,味道甚是香甜清新。有清爽之气自腹中生气,渐渐扩散弥漫全身,散漫微弱的意识渐渐苏醒。 素素一阵惊醒,尝试着运了运气,不似之前的全无反应,内息逐渐聚集。素素小心地驾驭者行驶了一个小周天,便觉全身都舒畅起来,手指微微动了动。 她竟真的可以动了! 素素缓缓睁开眼睛,四下张望,屋中除了她,再无其他人。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的几许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当真叫人以为那便是梦一场。 素素心中甚是疑惑,若真是那女子下的毒,她又为何要来解毒?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个男人,究竟是不是燕回? 素素摇头一笑,怎么会是表哥呢! 张翠山推门进来,便见素素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顿时喜出望外,忙将手中药碗胡乱朝桌上一放,便奔了过来,道:“素素,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来瞧瞧!” 素素却看也不看张翠山,冷冷地说了声“不必”,便挣扎着要下床,可是方起身,便又颓然的跌在床上,只觉脑袋一阵晕眩,四肢无力的紧。 张翠山大惊,忙将素素扶上床,伸出的手却被素素拍掉。 素素咬牙再次起身,可数番努力,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张翠山急道:“素素,你这是要去哪?你要做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不用你管,我去找无忌!我怎么也不信无忌就这般……不论那山崖是有千丈万丈,我也总要去寻寻!” 看着素素好容易站起来,却只走了一步,又摔在地上,张翠山心中一阵担忧焦急,也不管素素如何反抗挣扎,只任凭她打骂,执意将素素抱回床上躺好。 素素自然也知道,如今自己身子虚弱,一切都是徒劳,也只能气愤的拉过被子,翻身转向一边,不愿再见张翠山。 张翠山见素素不再折腾,这才舒了口气,劝慰道:“你别急。六弟和杨左使这几日一直沿着山崖在寻呢!” 张翠山不说还好,此话一出,素素更是气愤,随手抓起床上的枕头朝张翠山扔过去。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六弟和杨左使都知道去找找无忌,你便能这么安然的站在这里?无忌出事,你可以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们还有无双’;还有,我腹中已经成形的孩子,你怎么就能下得了这般狠心,说不要就不要!什么我们还能再有,便是再有也不是他了。 张翠山!你到底有没有心的!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这番动静将方影和大夫一同引来,那大夫不过三十来岁,见了素素,万分惊讶,忙上前切脉,皱眉深思许久,这才喜道:“我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夫人的毒却是已经解了,只是身子还弱着,夫人还要好好养伤一阵子。” 张翠山和方影一听,皆是惊喜过望,对那大夫千恩万谢。那大夫却并不受,只道再去给夫人熬份固本培元汤,便下去了。 方影拉着素素道:“姐姐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张翠山想要上前看看素素,素素却冷冷地道:“出去!” “素素,我……” “我说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 这般一番折腾似是用掉了素素不少精力,素素半躺在床上,面色又有些苍白起来,张翠山大惊,忙道:“好!我出去!素素,你别激动。大夫说了,你不能动气。我出去便是了!” 见张翠山失落而去,方影抿了抿唇,想要为张翠山辩解几句,方说了句:“姐姐,其实,五哥……”便被素素打断:“影儿,你也先出去吧!让我好生静一静。” 方影无奈,只得退出,将门掩上。 素素再忍不住,扶着床沿,压抑着大哭起来,哭了一阵,身上力气耗尽,竟又昏了过去。 之后几日,素素与张翠山依旧冷面相对,不理不睬,也不愿吃东西。 “素素,你若是生我气,怎样对我都行,只是,你身子本来就弱,这般不吃不喝怎生是好?” 素素哼道:“你既能忍心杀了咱们的孩子,还来管我做什么!” 张翠山一噎,端着粥碗的手抖了抖,正不知如何是好,便见纪晓芙牵着杨不悔走了进来。 纪晓芙接过张翠山手中的粥,笑着道:“不如五哥先出去吧。这里有我,五哥,放心!” 张翠山看了看素素,见素素面上一片冷漠,害怕又刺激到素素,无奈也只得先退去。 纪晓芙将碗交给不悔,道:“不儿,去喂你五婶婶喝粥!” 不悔乖巧地应了,将勺子送到素素嘴边,软软地道:“五婶婶,无忌哥哥说的,病了就要乖乖听话,好好吃饭喝药,这样才好得快!” 听得无忌,素素喉头一哽,面色软了下来。 纪晓芙见缝插针:“五嫂,你这般不吃不喝,若是无忌回来见了,得有多伤心自责!” 素素一愣,不愧都是做母亲的人,知道彼此弱点,晓得拿孩子说事才最为有效。 望着杨不悔粉嫩的小脸和期待的眼神,素素微微一笑,就着杨不悔的手将一碗粥喝完。纪晓芙这才如释重负,又愧疚道:“五嫂,我知道五嫂心里难过,这事全怪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 纪晓芙摇头道:“胡先生所制的还魂丹极是有效,只是,胡先生也不过刚刚摸索着制出了三颗,还没来得及重新再炼,蝴蝶谷便出了事,那三颗药又被无忌全用在了我身上。若不是我伤势太重,若那药能剩个零星半点,五嫂和孩子或许就不会有事了! 何况,若不是为了送我和不儿,无忌根本就不会来昆仑山,也就不会出事。这一切起因全在于我。五嫂要怪,便怪我好了!” 素素眼神一黯,手放在腹上,苦笑道:“这与你无关,只当是我和这孩子没有缘分。至于无忌,我相信无忌一定会没事的。” 这几日杨逍命人在山崖上下来回搜寻,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没有见到无忌的尸体,或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素素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剧情帝。 她改变了许多事情,可是有些事还是诡异的回归了剧情,比如周芷若依旧去了峨眉,比如金花婆婆依旧打闹蝴蝶谷,比如灭绝依旧知道了纪晓芙和杨逍的事,比如无忌依旧……所以,如今,她只能想着,一切都按剧情般发展,无忌进了不知名的山谷,得到了九阳真经,六年后便会出山,解明教之围,成为明教教主。 素素并不在意无忌是不是可以当成这个明教教主,无忌的性子,无甚权利欲望,也没有那般铁腕手段,实在也不适合作为一个起义军的领导人物。她只想无忌能够活着,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流年 身子的羸弱和疲惫让素素很快便沉沉睡去,可心中的担忧和恐慌又让她一次次从梦中惊醒。 月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白光,使原本漆黑的夜晚变得明亮。光秃的枝丫似是承载不了冰雪的重量,啪地一声断裂开来,掉落地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寒风轻轻敲打着窗户,透过窗棂的缝隙拥挤着钻进来。 素素紧了紧被子,抬眼望去,只见张翠山坐在椅上,背倚着床沿睡着,神色疲惫怆然,即使是在梦中,眉头依旧深锁着,低垂在膝上的手中握着一份书稿,正是无忌在武当时所临的《兰亭集序》。 素素一惊,不过几天的功夫,张翠山像是老了好几岁。 无忌坠崖,身为父亲,他怎能不伤心痛心?只是,那时,她便似疯了般,失去了理智,只一心想着杀了朱九真三人为无忌报仇,张翠山只能强忍着用无双来提醒她,安慰她。 后来,她又中了毒…… 素素不自觉的又将手俯上空荡平坦的腹部。这孩子本就难保得住,那时,她情况危急,生死一线,为了她,张翠山只能选择放弃这个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张翠山心里只怕比她更要痛上千万倍。 这几日,张翠山不但痛苦无忌的生死不明,内疚自责杀了她腹中的胎儿,还要为她的昏迷不醒担忧害怕,可是,她不但不知理解宽慰,却还生气赌气,那般伤他。 素素伸手拂过张翠山的眉间,触之微凉,素素一惊,忙拉过被角为张翠山盖上。 悉悉索索的声响让张翠山惊醒。 “素素,你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素素鼻子一酸,哽咽道:“五哥,我,我……” 张翠山慌乱地擦掉素素扑落落往下掉得眼泪,惊恐道:“素素,你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去找大夫。” 素素摇头,拉过张翠山的手,轻轻拂过当时误伤的那一鞭留下的印记,道:“五哥,我不是故意的,我……” 张翠山见素素无碍,放下心来,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在江湖上走的,哪里会不受伤,何况我是男子,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可是,我,我不该说那番话,那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当时是急糊涂了才……” 不等素素说完,张翠山搂过素素,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一直憋着只会更难过,总得发出来。我是你丈夫,你不朝我宣泄还朝谁宣泄去!” 素素轻锤了张翠山一下,嗔了他一眼,噗嗤一笑。他说的不错,自己不过就是仗着他会无条件包容自己,任自己无理取闹,这才会那般不管不顾,同他置气闹腾。 素素往里挪了挪身子,让张翠山上得床来,环抱住张翠山道:“五哥,无忌会没事的。他一定没事的。” 张翠山不由黯然,这些天,他们费了多大劲,杨左使派了多少人,连接了数十根麻绳下去寻找,可始终到不了底;也从其他上路绕至山底,从下而上,从上而下,将能够到达之地都搜了个遍,却仍是一无所获,虽说没有见到无忌的尸体便还有希望,可是那山崖之高之险叫人望之生畏,存活的几率能有多少?心中虽如此想,可是对着见素素这般,却不能露半分,只道:“是!无忌一定会没事的。” 素素得了附和,这才又展了笑颜,一遍遍说着:“无忌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不知是想要自我催眠还是安慰张翠山,抑或是好像只要一直这般说着便能成真一般,无忌便当真会没事一样。 过得几日,素素身子稍稍好些,便执意往山崖处去寻。二人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又找了一月,结果还是一样。素素这才收了心思,收拾一番启程回去。 到得武当已至了腊月,又是一年春节,可这个春节,武当山下却是肃然一片,甚是沉闷,门下个弟子见得这般气氛自然也不敢铺排欢乐。 素素极少再出门,不是一遍遍收拾着无忌的东西,便是坐在那儿看着那些东西发呆。 无双攀着门沿,不时探出个脑袋望望素素,满脸担忧。 宋青书同赵佑安刚下了早课一同回来,见了,道:“无双,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无双回头,将食指放在唇边对二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宋青书和赵佑安相视一眼,抬眼望内一瞧,立即明了。 赵佑安担心道:“师娘又在想无忌师兄了!” 宋青书叹了口气,道:“无双,你进去陪陪五婶!” 无双为难的摇了摇头:“爹爹说叫我这段日子不要去烦妈妈!” 宋青书轻笑道:“五叔是怕你闹腾惹五婶不快,叫五婶更是烦心。无忌师弟不见了,五婶才会这般的,你若多陪五婶说说话,五婶见到你,便也不会一直想着你哥哥了。” 无双明亮的光芒在眼中一闪,道:“真的吗?” 赵佑安回道:“师娘疼你,看到你自然会欣慰几分,只要你不闯祸,乖乖听话,陪陪师娘,师娘心情自然会好起来。” 无双撅嘴,气道:“什么闯祸,我哪有闯祸!” 宋青书和赵佑安尽皆低声轻笑起来。 自此以后,无双总是缠着素素说这说那,又拉着素素去看孙悟空练武杂耍,去瞧小白龙和哮天犬打架。还时不时的做点小点心给素素吃。只是不是忘了放调料,便是糊了焦了,没有一次能成功不说,还总将自己弄得一身脏兮兮,满脸锅灰,叫素素忍俊不禁。 素素自然知晓无双是变着法子再逗自己开心,转移自己的思虑。一阵叹息,不知不觉,无双也渐渐大了,懂事了。 在无双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素素也一点点自无忌的愁绪中抽离出来。 过了元夕,方影便食欲不振,频繁呕吐起来。殷梨亭急匆匆请来大夫,却道是有了两月的身孕。武当众人听得这个消息,自然万般欢喜。素素拉着方影诉说着自己的经验,告诫着注意这些,注意那些。 方影只听得头皮发麻,道:“怎么这么多规矩!” 素素笑道:“你以为孩子这么好生啊!” 殷梨亭是个大男人,对这些自然不懂,方影又是孩子心性,因此,素素便费心不少,也想着自己方没了的孩子,似是找到了几分寄托,天天往两院之间跑。对待方影比自己当初怀孕时还慎重几分。 无双轻轻摸着方影微微隆起的肚子,满脸好奇:“六婶婶,弟弟妹妹就藏在这里面吗?” 见方影点头,又皱眉万般不解道:“这么小怎么藏下一个人啊?”惹得众人开怀大笑。 随着日子的越发接近,众人也逐渐自无忌的担忧中走了出来,欢喜地期待着新生命的诞生。 至了九月,方影产下一名女孩,殷梨亭欣喜若狂,抱着孩子去请张三丰赐名,张三丰笑看着孩子,大笔一挥,手书“子悦”二字,紧接着便宣布再次闭关。 子悦,子悦。 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你偕老。 ———————————————————————————————————— 时光如同沙漏,似水流年。转眼便过了五年。 这五年里,武当山一片平静祥和,可山下的世界却一片战火喧嚣。 至正十九年,汝阳王移军虎牢,包围汴梁。将刘福通与韩林儿逼至安丰,俘获韩林儿的妻子和数千军士。徐寿辉迁都江州,年号天定。至正二十年,徐寿辉前往太平,却被手下副将邓三反权所杀。邓三篡权之后,却并不自称帝,转而入了明教,与朱元璋军两相呼应。至正二十三年,张士诚趁虚而入,袭击安丰,刘福通败退,被朱元璋所救,安置滁州。 至此,元廷以汝阳王坐镇,义军以张士诚和明教为主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五年来,杨逍与纪晓芙因心中愧疚,从未停止在昆仑山搜寻无忌,可却一直未有传音。武当也几番下山探寻那神秘的铜面人,可也是多番打听无果。武林中似是并没有这号人物,而这铜面人也再未出现过。或许出现了,却并没有被素素等人碰到。 素素百思不得其解,铜面人杀害赵佑安一家是因为藏宝图,那么无忌呢?除了传说的屠龙刀的秘密,素素再找不出其他因由。可是这人如何得知元廷手中的屠龙刀是假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与谢逊的关系?可是,若是知晓为何又不传出去,且经无忌一事之后,再未向他们采取何种手段。 况且这铜面人野心不小,但观如今天下格局,义军之中皆未有这般武艺高强之辈,而汝阳王,看当初赵敏等人在赵家的行径说词,明显与这铜面人也不是一路的。 素素也想过或许是明教高层,也问过杨逍,除了他还有谁会乾坤大挪移,可杨逍万般肯定除了阳顶天和自己,再无人知晓。且杨逍也不过会那么零星半点,还未成形,莫非阳顶天没死?可是,若阳顶天没死,如今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而素素与张翠山都和那铜面人交过手,那人不过才三十多岁。 三十多的男子,会乾坤大挪移,想要占据藏宝图,或许还有野心想要问鼎天下,也有极大可能已经知晓他们与谢逊之事,这人究竟是谁? 许许多多的疑问困惑着素素,素素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先且作罢,想着此人只要还未成得手,总会又下步动作,只要等着,总有能抓住他的一天。 一枝梅 素素放下手中为无忌新缝制的衣服,这些年无忌虽毫无音讯,但素素却仍旧估摸着无忌的长势每每换季总要为其做上两件。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六大派围攻光明顶便是今年之事了。 素素心里一阵欣喜,期待,可却又害怕,恐慌。时间越近,心中越是紧张不安,如果她错了,如果无忌没有出现,如果剧情没有在此回归,那么…… 素素摇了摇头,不敢再去想。 院内,张翠山正与莫声谷比试过招,殷梨亭和方影正坐在一旁边喝茶边看戏。 素素推门出来的时候,二人正好比试完。 方影拍手道:“七弟又输了!”转而又将右手摊在殷梨亭面前,接道:“我没说错吧!就算七弟苦练了三个月,也是打不过五哥的。还不快拿来。” 殷梨亭宠溺着将一锭银子放到方影手上。 武当功夫越至后面增进越快,越显浑厚。张翠山比莫声谷年长了好几岁,且又是他们七兄弟中悟性最佳的,莫声谷在勤练不戳,张翠山也没有落下,因而,莫声谷自然不能赢得过张翠山。这一点,殷梨亭如何会不知晓,心中明了,却不说出,只依旧陪着方影玩闹,不过是想让方影开心罢了。 莫声谷见方影得意的收了银子,苦笑道:“六哥,六嫂!你们,你们怎么这样啊!拿我做赌注!” 方影狡黠一笑:“你既不想这般,那便争气些,待你何时胜了五哥,叫你六哥也赢上一回,我便再不拿你做赌注了。” 莫声谷张了张嘴,哭笑不得。 素素与张翠山均低头抿笑。 “五伯母,五伯母!无双姐姐跑了,还把青书哥哥和佑安哥哥给拐跑了!”殷子悦急匆匆跑过来,拉住素素,气愤道。 方影笑骂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拐跑了?你当你无双姐姐是人贩子,还是你青书哥哥和佑安哥哥是三岁娃娃啊!” 素素蹲下身抱起殷子悦,道:“无双又欺负你了?你告诉五伯母,五伯母帮你去教训她!” 张翠山不解道:“无双不是在房里抄书吗?” 殷子悦委屈道:“无双姐姐根本就没抄书,她留了封信,想要离家出走,还拐带了青书哥哥和佑安哥哥一起。可是,下山的时候被我抓了个正着。无双姐姐说,只要我不声张,她就带我一起走,叫我先回来收拾东西,她等着我。可是,可是,等我收拾好东西,她早跑了。她又骗我,说话不算话,大骗子!大骗子!” 殷梨亭噗嗤一笑:“所以,你就跑来告密了!” 殷子悦盯着殷梨亭,气道:“是她先骗我的,我干嘛还要遵守约定替她瞒着。”说着又从素素身上溜下来,拉了张翠山的衣角,道:“五伯,五伯!你把无双姐姐抓回来!” 张翠山皱眉道:“无双这孩子是越来越管不住了。一天到晚的想着往山下跑。青书和佑安怎么也陪着她一起胡闹。” 素素不以为然:“你女儿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若是她一意坚持,青书和佑安怎么拧得过她!” 张翠山听得,也只能无奈叹气。 莫声谷抱起殷子悦,哄道:“无双走了不是更好,孙悟空和小白龙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没人和你争了。走,七叔陪你去玩西游记。” 殷子悦这才又开心起来,兴致勃勃地和莫声谷离去。殷梨亭和方影与素素二人说了一声,也随同而去。 张翠山和素素转身走入无双房内,便看到了放置在书案上的信件,信的内容及其简单明了: 父母大人在上:女儿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去了,爹爹罚抄的书女儿回来之时必定完成上交,勿念! 素素一阵苦笑,无双与她幼时一样,对这个江湖充满了好奇,他们越是保护着不让她历经艰险,她便越是向往。 张翠山劝慰道:“叫她出去瞧瞧也好!咱们总护不得她一辈子。何况,还有青书和佑安跟在身边呢,你也不必太担心。” 素素点了点头。好在无双不似她当初一般是孤身一人,青书和佑安武艺已有所成,在六大派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且不说青书早于十年前便已开始行走江湖,在江湖中也混了个“玉面孟尝”的名号,便是佑安也与三年前便下山历练过了,有他二人在无双身边,素素也可安心,因而也不在意。 谁知过了十来日,便有天鹰教的书信传来,说阿离离家出走了。阿离与无双交好,前几次阿离离家均是来武当找无双玩闹,因而殷野王自然也以为这次阿离也是来了武当,这才写信过来询问阿离是否已平安到达。 素素好笑地放下书信,这两个孩子,怕是早就商量算计好了的。 正想提笔与殷野王回信,便有门下弟子前来传话,只说宋远桥有要事协商。 张翠山与素素一同来至紫霄大殿,便见其他六人与方影皆已到了,众人一片肃然,沉默不语,气氛甚为沉闷。二人一惊,心下狐疑,何等大事,竟叫大家这般阵仗。 张翠山问道:“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远桥将手中书信递于张翠山。 张翠山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惊道:“灭绝师太力邀六大派一同围攻明教光明顶!” 素素心中瞬间咯噔一声,她一直期待而又害怕的这一天终是来了。 殷梨亭担忧道:“不知道灭绝师太是不是知道了晓芙未死,而与杨左使在一起,这才……” 众人听得皆是叹息,自蝴蝶谷之事以后,峨眉便越发的处处针对明教,杨逍自也不是那等只守不攻之人,何况,纪晓芙差点死于灭绝之手,杨逍碍着纪晓芙,面上虽不说,暗地里却也有一番攻击之势,两派越发的势同水火了。 俞莲舟瞧了瞧素素,道:“其他五派均已达成共识,且已朝昆仑出发。如今只看武当态度。咱们六大派向来同气连枝,此等大事,素来都是共同进退。只是此次,武当却是万万不能应的。” 俞岱岩点头接道:“二哥说的不错,天鹰教虽不属明教,可殷教主却是四大法王之一,也不知他是否会前去。咱们既已与天鹰教结了亲家,总不能两相残杀,叫五弟和五妹夹在中间处处为难。” 素素摇头回道:“爹爹还没给我消息。可是,爹爹当初是因与教中兄弟不和,这才愤而出走,自创天鹰教的。对明教,爹爹还是在意的。依爹爹的性子,知道此事必定会前往光明顶相助护教。” 张翠山知道素素心中忧虑,伸手握住素素,笑着示意其安心。 张松溪微微皱眉:“此事怕是不那么简单!” 众人疑惑地看着张松溪。 张松溪又续道:“灭绝师太向来厌恶明教,与明教的冲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一直只是两派之事,为何这次却这般心急要联合六大派一起围攻? 且不说,咱们和殷教主之间的姻亲关系,便是没有这一层,咱们怕是也不能参入其中。如今天下格局,明教占据极大优势,若是此时围攻光明顶,不论哪方赢了,怕都会两败俱伤。明教高层遭此重创,义军必定大受影响,以张士诚之力,并不足以抗元,倒时,只怕是白白便宜了元廷。” 莫声谷大惊:“四哥的意思是说,此事或是元廷所为,想坐收渔人之利!” 素素也大是惊讶,张松溪不愧以机智谋略著称,竟将此点看得这般通透。 殷梨亭嗫嚅道:“那咱们要不要将这疑虑告之灭绝师太?” 宋远桥摇头:“以师太的脾气,别说咱们只是猜想,便是有真凭实据,此事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张翠山为难道:“大哥,那么此事,咱们武当当如何自处?” 宋远桥吩咐众人:“此事,武当不便插手,却也不能叫其他五派抓住把柄,若是峨眉师太再遣人来询问武当立场,武当碍于情面却是两相为难。不如,大家均下得山去,山上暂交与玉虚管理。待峨眉再有人来,师父正在闭关,武当无做主之人,峨眉便也只能作罢,咱们只当不知就是了。” 众人皆躬身应是,如今情形也只能这般了。 素素好容易忍住没笑出声来,想不到,宋远桥这般正直到颇有些顽固之人也会玩这等把戏。 次日,众人便稍作收拾,交待了一番门下弟子,便下得山去,在山道口分道扬镳,前往不同方向。 几人若在一处,若碰上五派前往光明顶之人,便不好不表态,若不在一处,到时便是碰上了,只说先回去与众兄弟商议再一同前往,到时等他们几方人凑齐了,光明顶之战怕是也结束了。 殷梨亭与方影带着子悦也正好趁这个机会回绝情谷小住一段时日,莫声谷与方影二哥方达见了数面,颇为投缘,便也一同前往。 其他几人分走东西南北,只当是下山行走一番,只素素与张翠山骑马往光明顶而去。 一路上,倒也碰上不少五派中人,二人只做未见,远远避开。 行了半月,跨过三级阶梯,至了昆仑山外的小镇。 素素与张翠山寻了镇上客栈稍作休息,方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便听得有客人议论道:“你瞧没瞧见最近前往昆仑的武林人士多了不少,可是有何事?” “你难道还不知道,正派之士联合起来攻打明教,此时怕是已经到了光明顶,都打起来了!” “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有听得另一人插嘴道:“这和咱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他们谁输谁赢的,都碍不着咱们。只是,另有一件事,你们听了,必然欢喜。” 之前二人奇道:“何事?” “你们知道一枝梅吗?” 一人附和道:“一枝梅谁不知道,专帮咱们老百姓打不平,先是在四川端了恶霸的老窝,把他们抓走的妇女救了出来,又劫了贵州奸商的银子发给了当地难民,还帮忙抓了为祸相邻的采花大盗,阉了在当地抢夺民女的朝廷官员,哎呦,最近,大家都在传这怪侠一枝梅,他们做的好事那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呢!” “你们还不知道吧!一枝梅来咱们镇子了!我听说,李财主家的银票全不翼而飞了,李财主还被人割了只耳朵,可怜李财主还不知晓,醒来时才发现床头竟放了一支梅花,压着一张字条,上书‘怪侠一枝梅’。次日一早,便有李财主家的长工说自己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银票。” 又听得有人一拍大腿,叫道:“这就是了。一枝梅做事,向来会留一枝梅花,并落下五字落款,且还会割掉贼人一只耳朵以作惩戒。哼!谁叫那李财主压榨长工,扣着人家工钱不给便罢了,还做局骗人签下那等天价的借据,将人家家中三个妹子全逼去做小妾,活该他碰上一枝梅,这叫恶有恶报!” 光明顶 素素和张翠山相视苦笑,均不由叹气,知道一枝梅的故事,会这般原封模仿的人除了无双还会有谁?二人心中有几分欣慰,又带了几分担忧。如今昆仑一带龙蛇混杂,并不太平,也不知他们现在何处,只是,依无双的性子,六大派围攻光明顶这么大的事怎会不去凑凑热闹! 二人商定一番便也不投宿,备足了干粮,继续前行。 通向光明顶的大道颇有些崎岖,一路上七零八落地横躺着不少尸体,从穿着服饰上看,可见,各大派人员均有之,但明教居多。细想一下,这也自然,六大派此次围攻势在必得,派出的均是好手,而明教除高层几人外,大多武艺一般。 这些尸体有些没了手臂,有些没了双脚,也有些从头而断,便是那身体俱全的,也大多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模样甚是可怖。 空气中一直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之气,久久不散。 素素皱着眉头,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绕道走着,尽量避免接触了地上的尸身。走了一段,便听闻前方似有悉悉索索的声响。 二人一惊,六大派此时应该都在于明教对阵了,他们一路走来也是只见尸身,未见半个人影,这响动是谁? 张翠山拉了素素躲至一旁山壁内侧,探出头望去,前方九十度转弯险道旁一人正从尸体堆里爬起来,那人大约七十来岁,身着袈裟黄袍,显见是少林服饰。爬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尘土,嘴角挂起一丝得意地冷笑,不屑的看了眼满地的尸体,望向前方光明顶方向,忽的大笑起来,笑声邪恶阴冷,叫素素不由一颤。 “阳顶天!这下我倒要看看,何人能救你明教!你夺了我心爱之人,我便毁了你的明教!” 素素与张翠山心下大惊,内息不觉间深快了半分,可对方是何等人物,便是这溢出的细微气息已叫那人发觉。 “谁!”右手成掌与话音同出,话音放落,掌风也至了眼前,二人未曾想到这人出手如此迅捷,一时诧异。张翠山忙回身抱了素素,一个瞬步提起飞至一旁,堪堪避过此掌,掌风打在山壁之上,山壁顿时如遭雷击一般裂开一道缝来,破碎的岩石哗啦啦地滚落。 张翠山惊呼道:“混元霹雳手,你是成昆!” 成昆未想到有人会认出自己,听得此句,大是惊讶,望着张翠山的眼神又冷上几分,杀气逼人。也未开口回答,只出掌又朝张翠山猛攻而来。掌势极为狠辣,招招均为杀招。双腿凌空踢踏而来,手脚齐发,上下呼应,拍,摔,踢,打间处处凌厉,招招迅猛,如老鹰扑食,又如猛虎过境。 其来势之汹涌,内力之浑厚叫张翠山顿感讶异,索性武当功夫讲究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且这几年,张翠山功夫也长进不少,便也不急着正面对敌,只一边脚踏风行万里躲避,一边以绵掌地缠劲将其攻势一一化解。 待过了百余招,大致摸清了成昆套路,这才以倚天屠龙功抢攻。二人出手均快,狠,厉。交织在一处,身形快闪,辨不清楚。 素素心下一阵焦急,想要上前相助却无从下手,二人均是高手对决,一招一式均关乎生死,别说此时素素无法插手,便是能,以素素的能力去对抗成昆,只怕更是给张翠山增加负担,成为鸡肋,与张翠山反倒不利。 素素凝神静气,细细观察,手握数只须蚊针,只得耐心等待时机。 又过了三百余招,许是成昆在光明顶密道之时曾被无忌所伤,又或许是之前假死时用了龟息功,如今内力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因而未能一鼓作气杀了张翠山,再而衰,三便竭了。 素素见成昆身形忽的慢了半拍,忙抓住时机,将须蚊针射入成昆后颈,成昆感觉有异物袭来,忙回身挥掌抵挡,可张翠山却与正面缠上,成昆只来得及将几枚银针挥落,却仍有两枚虽偏了轨道,却还是射入了成昆背心。 成昆顿感气息一滞,从半空跌落下来,倒在地上,一时昏死过去。 素素见一击得手,这才松了口气。 张翠山走至素素身边,沉声道:“他既是成昆,怎会穿着少林服侍,看衣着,似乎还是圆字辈弟子。” 素素笑道:“这人还真会躲。藏身在少林,难怪大哥怎么也找不到他!便是这成昆害得大哥家破人亡,咱们可不能这般放过他!” 素素说着,便掏出匕首,朝成昆走去,只待再给他几刀叫他死个痛快。方走至成昆身旁,匕首还未及落下,便觉握着匕首的手腕脉门被人抓住,成昆竟没受须蚊针上毒素影响!素素眼底惊异之色还没来得及闪过,便觉胸口被人一指,转而被人推至一侧。 张翠山大骇,忙上得前去,接住素素,成昆趁机窜逃。 张翠山也不去追,抱着素素,只觉素素身子如坠冰窖,手脚冰冷,不过片刻,眉睫之上已氤氲有寒冰之气,面色苍白如纸。 何等功夫竟如此霸道! 张翠山忙从怀中掏出数颗灵芝药丸,喂入素素口中,再环抱住素素,以武当九阳功抵制。 九阳功的温暖之气如溪泉缓缓流进素素体内,素素身子这才一点点回暖。过了半个时辰,眉睫上的水汽散去,手脚开始升温。 素素缓过劲来,道:“五哥,你别急,我已经好多了!” 张翠山瞧着素素只面色还稍有些苍白,其他都还好,稍稍放了点心,道:“我带你下山寻大夫疗伤!” 素素摇头:“不!我无甚大碍。光明顶就在前面,咱们先去看看,不然,我不会安心!” 是啊!还没有见到无忌,就这般走了,如何会安心? 张翠山见素素坚持,无法,叹了口气,只得抱起素素,也不在走大道,而寻小路捷径上山。 一路轻功疾行,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至了光明顶侧沿,探头往下一瞧,只见下方偌大平台之上,乌压压的一群人,分为两派,一方明教,一方五大派。但看明教以杨逍为首,均坐立地上,身形不支,想来事情还是按着剧情发展了。 两派人中间处有一弱冠少年正与一袈裟和尚斗在一处。 素素大喜:“五哥,是无忌!是无忌!无忌没事,无忌没事!” 素素激动地拉着张翠山,声音微有些颤抖,高兴地如同得了心爱糖果的孩子,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张翠山也甚是欢喜,搂了素素,道:“是!确实是无忌,是咱们的无忌。他好好的!” 二人正高兴间,下方战局已结束,无忌将多下禅杖递于那和尚道:“多有得罪!我所说句句属实,只是圆真既然已死,便也无法对证了。不谈圆真也罢。却还望各位多多想想,此次大战,双方损伤已是不小,再斗下去,岂非多添伤亡!何况,若各大派与明教两败俱伤,岂不给了元廷一个大便宜,还望各位前辈三思,罢手言和!” 灭绝冷笑道:“明教贼子死了便死了,咱们既然到得此处,还怕甚伤亡,定要将明教斩草除根!”说完便即提剑相向,倚天屠龙之利,素素如何不知,心下一紧,只为无忌担心,但见无忌不疾不徐,赤手空拳轻轻松松便避过倚天剑锋,并不与倚天剑正面对抗,只以轻功躲避,忽正忽反,忽左忽右,如一溜烟过,叫灭绝捕捉不到半下身影。 素素与张翠山轻笑出来。 峨眉弟子见二人相斗甚久,越是往后灭绝越是被动,已占据下风,心下焦急。丁敏君道:“众位师弟师妹,咱们一齐上,对付这等邪道妖魔,不必管甚江湖道义!” 峨眉众人尽皆应是,举剑齐上,周芷若无法,也只得提剑横向。 素素和张翠山一阵皱眉,虽是两方相斗,可却早说好了车轮战,一个个来,峨眉这般以多欺少,以众敌寡却是不妥,有碍君子之风。 二人心中正为无忌担心,但看无忌左手随伸随夺、随夺随掷,将峨眉弟子的佩剑一一夺下掷向灭绝,只在临近周芷若时,微有犹豫,却还是向其歉意一笑,夺了佩剑,却不欲伤她,只是战局之中,无忌顾不了许多,灭绝已将直面而来的佩剑一一打落,将最后一柄剑砍至两半,短柄朝无忌飞去。 无忌侧身一躲,短柄正好面向周芷若,周芷若一时失神,大惊之下,忙凌空转身,虽险险避过此击,却身形不稳,眼见便要从半空跌落下来,这时,从一旁闪过一白衣少年及时抱住周芷若,将其飘然扶至地上。 周芷若回过神来,急忙脱离少年放在自身腰间的手,退后两步,道:“多谢赵师兄!” 素素与张翠山相视一眼,佑安!他怎么会在此?他既在此,想必无双也在附近了!二人正双眼扫视全场寻找无双身影,却听得灭绝朝道旁树后大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 树后出来一阵悉索声响,不一会,宋青书,无双,阿离尽皆鱼贯而出。 无双与阿离立即跑至殷天正身旁,一人挽了一边,叫着“爷爷”“外公”。 殷天正皱眉道:“你们怎地在这里,这可不是叫你们胡闹的地方,快些回去!” 二人尽皆摇头,不约而同道:“我们不回去!” 话音同时落下,无双与阿离彼此相看一眼,又撇过头去,不再理会对方。 殷天正笑道:“怎么,两个丫头吵架了!” 无双气道:“谁和她吵架!” 阿离却是不语,眼神只瞧着华山派之处。素素望去,只见白观也正望着殷离,彼此眼中均是担忧之色。 素素眉眼一凛,正自疑惑,耳旁便传来灭绝冷笑之声:“你们武当这是何意?是要与魔教苟同,和我五大派作对吗?” 宋青书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师太,武当绝无与五大派对立之意,太师傅常年闭关,久不管世事,家父和众位长辈也因有私事不在武当,此事怕是还都不知晓。晚辈几人不过正好在昆仑附近游历,闻得此事,心中担忧,这才过来看看。只是来时双方战局已开,因而晚辈也不方便再现身,还望师太勿怪。” 灭绝依旧冷笑,这话一听便是敷衍推搪之词,可又说的有情有理,叫人一时找不到话来辩驳,又始终碍于武当门面,不能真真就此断了两派关系,也便只好做罢。 无忌见了无双,正自欢喜,想要上前与之叙话,突觉一股强劲剑气从背后而来,忙掠身闪过,回头却见是何太冲与班淑娴二人偷袭。 班淑娴还道:“华山的两位前辈,咱们不妨联合起来以正反两仪剑法应敌,正如峨眉所言,对待这等邪派妖人也不必管什么江湖道义了,今日若不杀了他们,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咱们此次耗费牺牲颇大,不可无功而返!” 听得有人应道一声“好!”便见华山派中出来一高一矮两位老者,顿时四人分立四方,持剑将无忌围在中央,四剑相互,环环相扣,招式变幻莫测,极其诡异。 好在武当遵从道法,以两仪八卦为武,这等剑阵虽厉害,却仍是比不上武当的真武七截阵,无忌知晓其一,自能举一反三,以真武七截阵的原理,按“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变化方式一一应对。 过得百来招,便见班淑娴的剑尖转而朝华山二老而去,而华山二老的剑锋却莫名的指向何太冲,众人看得一正疑惑,这怎地自己人打上自己人了? 杨逍惊异道:“乾坤大挪移!” 素素也是一惊,抓着张翠山道:“五哥,你瞧见没有,无忌所使的招式和当初杀害佑安一家的那个黑衣铜面人所使的招式……” 张翠山沉着脸接口道:“是有几分相似!” 确实是有几分相似,可是,却只是“相似”,并不是同一武学。可见当初那铜面人所使的并不是乾坤大挪移。 可是,这世界中还有甚功夫与乾坤大挪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素素脑中念头一闪而过,不由大惊,过往的画面一幕幕自眼前闪过,似是有根线将自己心中零碎的猜想慢慢串联起来。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素素胸中一滞,气息翻滚起来,心口寒气再次上涌,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冻结般,手脚如同千年冰块,身子在张翠山怀里一阵阵颤抖,面色惨白,眉宇紧皱,口中突地吐出一口鲜血,便晕厥过去。 端倪 张翠山大骇,看了看下方正处白热化的战局,双方虽未有停手之势,但看无忌武学套路,想必也不会有甚危险了,心中稍安,忙抱起素素飞掠下山而去。 素素只觉身子一阵冷一阵寒,脑中杂乱一片。许许多多的画面似电影蒙太奇的镜头一个个循环播放着。 赵家时铜面人对她的手下留情,杨逍院中为她解毒时男子的熟悉气息,燕回的温润笑容,十多年来的相处陪伴,漕帮之事对她的不离不弃,美丽温存的过往零星的在脑中闪过,瞬间定格在三十年前。 一个女孩托着腮望着正在书桌旁看书的男孩道:“表哥,你为什么叫燕回?像我的名字,爹爹说,是取的‘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的意思,你的呢?是‘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意思吗?” 男孩笑着摇头。 女孩疑惑问道:“那是什么?” 男孩转身从架上取下一本《说文解字》翻至其中一页递于女孩,女孩接过一瞧,只见上面用朱砂红笔标了一句:“或者,邦也,从口从戈,一以戈,一为守,其义尚不明。盖口为国土意,若以兵器之戈而卫之,则其一为表示领土之境界意,一为有时如亘之有二线,亦犹表示田地境界之畺字。” 彼时,素素方才七岁,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如今她明白了。“国,邦也;从囗从或。”回为两个口,口即为国。而“燕”乃慕容皇室国号。去慕容而以燕为姓,以国为名,这是叫他永远不忘复国吗? 素素惊诧,原来燕回早已告诉了她自身最大的秘密!慕容,慕容,除了慕容家的斗转星移,还是什么功夫能与乾坤大挪移这般相似? 如果铜面人是燕回,那么所有的疑虑都可以解释了,为何他不愿杀她,为何那女子向她下了毒却又来解,只怕也是迫与燕回,为何他会知晓谢逊屠龙之事! 素素回想着,二十一年前,屠龙刀现,便是燕回出的主意叫她哥哥去夺的屠龙刀,王旁山的扬刀立威大会也是他献的计策,他说如此一来,江湖中便没人能再小看天鹰教。 难道那时,他便已在谋划?难道,他这些年来在天鹰教中取得的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只是想利用天鹰教来达到自身目的?那么,他这些年对自己的情义呢?对母亲的情义呢?难道也是利用吗? 素素拼命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旦有了疑虑,便觉燕回处处不对了吗?这些年来的相处,是真心还是假意,自身怎会感觉不出?何况,母亲待他却是比她和哥哥也差不离了,人非草木,燕回怎能无情? 什么慕容,什么复国,这天下谁来主宰,谁人是皇帝与她殷素素又有什么关系。只是,燕回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无忌下手! “是那个铜面人,是那个铜面人把他打落山崖的!” “是那个铜面人,是那个铜面人把他打落山崖的!” …… 朱九真的话一遍遍在素素耳边回响,久久不散,素素一慌,瞬间惊醒。 张翠山拧了帕子为素素拭干额上的大汗,关切道:“素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素素这才发现自己已不在光明顶上,而在客栈内,房中燃了一个火盆,被窝中还放了两个汤婆子,身体的寒气已晕散了不少,稍稍运气吐纳,气息只在胸口处稍有阻滞,若执意而为,便有丝丝寒意渗出,素素知晓成昆的幻阴指十分厉害,与玄冥神掌相比,也未必逊色。 只是,成昆当时本已受伤,射她这一指只为逃脱,并未用全力,这才并不算重,加之自身也不可与当年的无忌相比,内力并不算浅,可自行抵抗一部分,且有张翠山深厚的武当九阳功和灵芝药丸相助,好好疗养一阵应无大碍。因而便停了运气,也不在再强为,只等它自行散去。 “五哥,我睡了多久了,无忌和无双呢?” 张翠山忙按住想要起身的素素,宽慰道:“你别急,也不知无忌是有甚奇遇,如今武艺已经大成,便是我也打不过他了,这世上怕是没几人能上得了他,你大可放心。 昆仑山下没有大镇可寻好的大夫,我便带你出了昆仑。不过,这两日,我听说五大派也已经下了光明顶了,而且无忌还当上了明教教主。” 素素心中一阵欢喜。 “想必待无忌收拾了光明顶上的残局便会下山了,这是山下唯一大镇,回去武当必经此处,你再等上几日,便可见到他了。” “嗯!” 素素笑着点头应了,又试探着问道:“五哥,明教向来为武林正道所不容,如今无忌做了明教教主,你……” 张翠山一愣,转而笑道:“难道我便这般固执迂腐吗?这些年来,见了灭绝师太的狠辣决绝,鲜于通的阴险卑鄙,常遇春的肝胆义气,明教义军的铁血丹心,我又不是那等顽固不通事理之人,怎会还执着于正邪之分? 且明教中人个个重情重义,只是性子颇有些偏激,若是无忌能叫他们此后收了性子,一路行善,与各大派和睦相处,岂不更好?” 素素噗嗤一笑:“咱们相信无忌,他一定可以的。所谓近朱者赤,无忌心胸宽广,厚德良善,如今他为明教之首,必定能感染一部分教众。” “哪有你这般夸自己孩子的!” 素素不以为然,道:“我有夸错吗?在我眼里,无忌便有这般好,谁人也比不上!” 张翠山无奈附和道:“是,谁也比不上!” 说完,彼此尽皆相视而笑。 过得几日,素素身上稍爽利些,便不肯再躺在床上,天天想着无忌何时能到。 张翠山微微皱眉,百般劝慰:“你身上伤虽已无大碍,可还是得静养,不可劳神。我在这守着,你好好睡上一觉,若是无忌来了,我便叫你!你这般坚持,无忌若是见了,岂不又要自责。” 素素也觉身子乏力的紧,困意甚浓,见他这般说,便轻轻应了一声,倒头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忽觉一股暖流似温泉般涌入体内,心口久不散去的丝丝寒意却是消弭了不少,浑身暖烘烘的,热和起来。还未等素素做出反应,气息已下意识的自行运转开来,待行了一小周天,身上舒畅许多。 素素悠悠睁开眼睛,便见无忌站在床旁,满脸担忧。 素素一喜,忙坐起身来:“无忌!” 无忌跪在床前,哽咽道:“妈!孩儿不孝,这些年来叫妈担心了!” 素素一把搂过无忌,高兴地眼泪扑落直掉,口中呢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二人抱着哭了一阵,张翠山怕素素身子受不住,忙道:“无忌不是平安回来了吗!何必如此,咱们应该开心才是。别忘了,你身上伤可还没好全呢!便是为了孩子,也要顾着自己身体。” 无忌听得,忙亲扶了素素靠倚在床上:“妈,你可还好,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素素嗔怪的瞪了张翠山一眼,道:“不是说好了,无忌来了你便叫醒我的吗?”又转而对无忌笑道:“有你这打败了五大派的武功盖世的大英雄和得医仙真传的大国手在,我能有什么事?” 无忌顿觉尴尬不已,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素素轻笑起来,也不再取笑他,只拉了无忌至床旁好好打量。 无双与一旁跺脚气道:“我就说嘛!妈就是偏心,哥哥一回来就看不见我了!” 素素一阵好笑,又唤了无双坐于身边,故作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若有你哥哥一半听话,我不知要省多少心!” 无双撅嘴不服:“妈怎么老说我不听话,我哪有?” “哦?没有?那这留书出走,私自下山怎么算?你爹爹罚你抄的书可抄完了?” 无双小心的瞄了眼张翠山,往素素怀里缩了缩,告饶道:“妈!” 惹得素素与无忌均低声轻笑。张翠山无奈摇头。 素素笑骂道:“说吧!这一路上大家议论纷纷的一枝梅可是你?” 无双满脸笑意,高兴道:“妈听说了!我可是照妈故事里说的,为民除害,哪里不平哪里就有一枝梅?不过,一枝梅可不只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可干不来,我们有五个人呢!” 素素疑惑道:“五个人?除了你,青书,佑安,阿离,还有谁?” 无双随口回道:“还有白观哥哥啊!”说完,脸上笑意顿时卸了下来,瞧着素素,气愤道:“妈!我再也不要理阿离表姐了!阿离表姐明明知道我喜欢白观哥哥,还,还……我,他们两个还瞒着我!要不是我撞见他们私下约会,怕还蒙在鼓里呢!” 素素心中一惊,无双和白观要好她是知道了,只是一直觉得不过是孩子间单纯的友情罢了,何时竟发展到这般地步?而且,白观和阿离…… 想起光明顶时白观与阿离的四目相接,彼此眼中情义,素素担忧地看着无双,只见无双脸上气愤难平,可伤怀之色却并不明显,问道:“那如今阿离人呢?” “白观哥哥和华山的人走了,阿离表姐追过去了!妈!你不知道,他们两个有多气人,说什么好姐妹,好朋友,却这般待我,我,我气死了!” “气?那么除了生气呢?” 无双愣住:“除了生气?” 素素解释道:“你便不难过,不伤心嘛?” 无双疑道:“难过有一点点,伤心?我为何要伤心?” “你不是喜欢白观嘛?” 无双点头道:“我是喜欢白观哥哥,可是他不喜欢我啊!我干嘛要为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伤心。妈,你不是说了吗,‘君既无心我便休’,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何况,我张无双又不是没有人要,像我这么花容月貌,聪明伶俐的女孩子,想要娶我的人多了去了,没了他白观,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我干嘛要伤心!” 素素三人本来还为她方才那句“喜欢白观”而万般担忧,听得此话,均无奈的笑了起来。 无双见了,更是气恼,跺脚道:“笑什么!妈这么聪明又漂亮,我是妈的女儿,自然也是花容月貌,聪明伶俐的!” 素素夸口道:“是,是!等着娶你的人啊,能从武当山一路排到天鹰教呢!小丫头长大了,想要嫁人了!” 无双听着素素语中取笑之意,又是羞涩又是恼怒,将脸埋入素素怀里,一阵讨饶:“妈!” 惹得三人笑意更深了。 暴露 这次武当没有参与围攻光明顶,殷梨亭也早已另觅佳人,幸福美满,纪晓芙和杨不悔再不可能打击到他,自然也便不会再重蹈那世的命运,没有如俞岱岩一样被人捏碎四肢,可是,五大派却另有不少人为大力金刚指所伤,且均说来人穿着武学似是少林弟子,因而剧情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无忌依旧去了少林。 素素身子还未痊愈,仍需调养,便没有一同前往,张翠山自然陪伴左右。 昆仑山人烟并不密集,如今,各大派一散,众人一走,客栈立即清闲下来,再不复之前的热闹。打尖之人三三两两,住店的便更稀少了。 因而客院倒显得颇为清静,屋内的火盆早已撤去,如今正值初夏,昆仑山虽比中原要冷上几分,但天气也早已转暖,这般季节燃放火盆倒真惹来店中掌柜和小二不少一样眼光。 素素执意要撤去,张翠山见素素身上的寒毒已经散去,只是经此一番折腾,身子有些耗损,但也是需时间好生调养的问题,于火盆却是不必了,也便没再劝阻。 素素临窗而立,窗外高大的树木张牙舞爪地展示着繁茂的枝丫,璀璨的阳光照耀下来,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影子。 素素脑中一直回响着殷天正说的话。 素素心中对燕回有疑虑,担忧他会对天鹰教不利,自然要将此事告诉自己爹爹,可是,谁知,殷天正对燕回早有防范。 想来也是,爹爹远见卓识,精明厉害远超于自己,何况又身为一教之主,教中何事能瞒得过他的法眼? “岭南燕家本就不是等闲之辈,我虽不知他究竟是何居心,有何目的,但他以身份之便处处插手天鹰教之事,我如何会看不出他有野心?只是,燕回也却有几分本事,有些提议计谋我也愿意采用。 何况,那时,你和他……我本以为你们会在一起,那么他也便算是我天鹰教的人,又加之你母亲的关系,他在天鹰教中的一些小动作我便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并不介意他别有用心,只要他是真心待你,便是将整个天鹰教送与你做嫁妆又何妨? 只是,没想到,你最后却嫁给了翠山。 你既另有所属,我怎还会任他暗中谋夺天鹰教的势力,这方面,我早有防范,也有准备。你不需担心。我一直不说,只是不想你和你母亲担心难过罢了。” 素素心中感慨万千,五味陈杂,她从来都知爹爹极是疼爱自己,却没想到,只要自己能得幸福,爹爹连自己一手创建的天鹰教也可拱手相让。 只要他是真心待你,便是将整个天鹰教送与你做嫁妆又何妨? 想及此句,素素鼻子一酸,眼见便又要哭出来。 张翠山拿了件斗篷为素素披上,颇有些气恼道:“怎地站在窗前吹风,你的伤才刚好,自己得多注意些才是。” 素素安下心思,笑着理了理斗篷。 张翠山瞧着素素神色,拉了素素入怀,道:“我知道燕回和你情分不同寻常,你此时心里定是极不好过。不如这般,等你身子好了,我陪你一道去趟岭南,你亲口问问他,看他怎生回答。如今,咱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说便是他所为,若是误会了他,岂不伤了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但若当真是他,他既能对无忌下手,那便也不能怨咱们还击了!” 素素心中一亮,张翠山说的不错,她如今在此百般纠结苦恼,还不如亲口去问个清楚明白,虽不知燕回是否会说实话,但她却不能就此只凭自己的零星猜测便定了他的罪,一旦把他摆在了对立的位子上,到时,燕回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和无力的了。 燕回在素素心中一直是温和的,至少对自己是。他从不会伤害自己,从不会对自己说谎。素素虽对燕回没有爱情,却有亲情。这么多年的相处,燕回在她心里早已成为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亲人的存在,就好似父母兄长一样。 所以,素素心底虽有猜忌,可在殷天正询问素素怎地会怀疑燕回,是否他做了什么的时候,素素犹豫了一会,终是没有将自己所知告诉殷天正。 或许可以说,素素心中还抱有希望。她希望是自己错了,这只是误会。 所以,她要去问清楚。如果不是燕回。那么一切都好。若是…… 夫龙之为虫也,可犹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是人皆有逆鳞! 倘若铜面人当真便是燕回,那么…… 素素咬了咬嘴唇,双手紧握成拳。 白鸽扑腾着翅膀欢叫着停在窗棂之上,脚上用红绳系着一截竹管。 飞鸽红绳传书,是武当急件。张翠山一惊,忙扯下红绳,取出管中信件,顿时脸色大变! 素素微觉讶异,凑上去一看,是无忌的字迹。原来无忌到得少林,发现少林已经不知遭了何方的毒手,只罗汉神像的后面刻了十六个字:先诛少林,后灭武当,唯我明教,武林称王! 素素自然知道武当定不会有事,可却无法对张翠山说,只道:“五哥,既然无忌已经赶去了武当,便不会有事。你莫太担心。咱们这便启程回去便是。” 张翠山沉声点了点头。 敌方身份不明,且敌暗我明,少林如此大派都能遭了毒手,何况如今武当无人主事,自己兄弟七人都不在上下,张翠山岂能不担心。 素素见他面色,也只能叹息,来不及好生收拾,便慌忙跃上马匹,一路疾驰往东而行。 武当离昆仑路程遥远,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用了近一月才到得湖北边境。这时又收到传信说武当之围已解。 张翠山这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望着素素微有些疲倦苍白的面色一阵自责。其实,张翠山自己也明了,武当昆仑千里之遥,若是武当当真有事,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便是再如何紧赶,也不是大鹏飞鸟,不可能及时赶回武当。可是,心中慌乱,便是知道如此却还是要赶回去的。只是累了素素。 张翠山扶了素素下马,拿了水囊递于素素,眼中满是关切担忧之意。 素素一笑,道:“五哥,我没事。只是有些累而已。” 张翠山仍不放心,到得城镇,寻了大夫相看,也只说不过是身子虚了些,多加休养无妨,张翠山这才作罢。 却再不敢赶路,二人一路慢悠悠的行着,本来几日的路程足花了半个月。待到得武当,宋远桥等人也均都回来了。无忌早已转程去了大都,巡查五大派之事。 无双是闲不住的性子,哪里热闹便往哪里跑,便也跟了去,宋青书自然只得相陪。而赵佑安却是担忧周芷若,也跟着一道去了。 素素见左右无事,便想着起身去岭南。只张翠山担心素素身子不允,强逼着素素在武当休养了一月,直闹的素素各种苦闷挠头,赌咒发誓自己身子早全好了,这才同意与素素一同启程。 岭南夏长冬短,终年不见霜雪。雨水充沛,因而树木繁盛,四季如春,百花争艳。且岭南曾经历多次地壳运动,受褶皱、断裂和岩浆活动的影响,山地、丘陵、台地、平原交错。自然风光婀娜多姿,既有气势磅礴的山峦,也有水网纵横的平原;既有岩溶洞穴,也有川峡险滩的奇景。 只是素素如今哪来得心思欣赏这一路风光? 跨过五岭,入得福建境内,便到了燕家地盘。 素素还是第一次来燕家庄,只见庄内亭台楼榭,曲殇流水,别有一番南方园林的清丽雅致。 素来只知姑苏慕容的燕子坞,却不知何时在岭南也有一处燕家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 “素素,你还没来过岭南吧!这次来了,我带你四处去看看!”燕回的声音依旧这般温和,如春风拂面,又如小桥流水过境。还带了几分意外的惊喜,似是没料到素素会到得此处,只是,言语中总有意无意的忽略了张翠山。 张翠山也不在意,陪坐一旁。 有下人端了茶上来,素素望着浮在杯中的氤氲盛放的杭菊,一阵出神。她的喜好,他始终记着。 “五哥,我想和表哥单独谈谈!” 张翠山眉头微锁,望了望燕回,又瞧了瞧素素,张了张嘴,见素素面容坚定,只得闭了,点头转身出门。 燕回微感讶异,挥退了厅中下人,这才道:“素素,何事这般郑重?” 素素笑着道:“表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骗我去树上捉蝴蝶,结果我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 “当然记得,那时,你可把我吓坏了!” “那表哥还记不记得,事后你答应过我什么?” 燕回一愣,怔怔的看着素素,不知她这是何意。 素素又接着道:“你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骗我!不知这话如今还做不做得准?” 燕回心中一阵忐忑,拿着茶杯的手莫名地一抖,抿了抿唇,道:“自然做的准。” “那好,表哥,如今我有件事要问你,还望你能诚实回答我!”素素在袖中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就是将无忌打下悬崖的铜面人?” 燕回听了,面色大变,突地从座上站起,衣袖拂过桌案,茶杯扫落下来,碎裂一地,滚烫的茶水润湿了燕回的大半个袖子,手臂瞬间烫红一片,碎裂的杯碟四溅,划破了他的衣服,可燕回却毫不自知,嘴唇颤抖着,一时竟发不出声音,眼中满是惊慌。 被困 素素凄然一笑,也不再等他开口回答,已不必再等他回答,燕回的这番反应却是已经承认了。 “果然是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你!表哥,我多不希望这人是你!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无忌不过是个孩子,你竟连他也下得去手?难道你便不顾念我们半点情分?” 燕回嘴唇发白,颤抖着抓住素素的双肩,道:“素素,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我……”说到此处突觉胸口一滞,尖锐的利器插入心口,疼痛传来,燕回低头一看,正是一把匕首! 燕回惊恐的看着素素,满脸的不敢置信。 素素不过是想到无忌受的苦,若是无忌不是命大未死,若是那山崖下不是有平台洞穴,那么……心中不免愤恨,下意识的掏出袖中匕首插了进去,却没想到会这般容易便得了手,看着燕回胸前没至刀柄的匕首,素素呆了。 “你,你为何不躲?” 燕回望着素素,突然笑了,只是笑容凄惨,比哭还难看。 “阿荞说的对,我是想过如果没有了两个孩子,或许,你和张翠山之前便会少了一份牵绊,所以,我犹豫了,就是那么一刹那的犹豫,等我晃过神来想要就无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掉了下去。可是,素素,我之前真的没想要杀他,我后来是真的想要去救他的。”燕回见素素一直不说话,苦笑道,“素素,你还会信我吗?我……我……咳咳……” 那一刀虽未正中心脏,但却刺穿了肺叶,燕回说得这一段话,便再撑不住,一呼一吸间,胸口都隐隐作疼,肺部换气困难,半扶着桌角剧烈咳嗽起来。 张翠山心中不放心,便一直守在门外,此番听得动静,忙闯进来。只见燕回已瘫倒在地,而素素,站于一旁,却是一动不动,全然呆了。 张翠山走过去,拉着素素退后两步,唤道:“素素!” 素素脑中如被拧成了麻花,乱成一团,心中仓皇不安,不知所措。看着渐渐跪倒在地的燕回,有几分不忍,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想要查看一番燕回伤势,方说了一句“表哥”,手还未触到燕回,便被突然闯入的红衣女子推开:“不许你再碰他!” 素素一愣,是当初在树林中向她借火把的女子。素素想要问她是不是她给自己下的毒,可又觉得,不论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 阿荞也不再理会素素,慌忙点了燕回的穴道止血,又从怀中掏出药丸喂他吃了。过了片刻,伤口鲜血才算止住,只燕回却是已经昏厥过去。 素素看着阿荞眼中慌乱惊恐,见她触碰燕回伤口时的小心谨慎,莫非这就是那个在岭南一直深爱着燕回等着燕回的女子?素素从来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子存在,却从未见过。 正神思不属间,只觉一道强风袭来,素素还未来得及反应,张翠山却已跃步至素素身前,将素素护在身后,与来人打了起来。 素素定睛一瞧,来人是个中年男子,正满脸怒气,破口大骂道:“敢伤我家庄主,我定叫你们有来无回!”边说边拧剑直披而来,招式并不算精妙,但却招招狠绝,每一式都刺向张翠山命门,不留一丝一毫余力。 剑风强劲,招式熟稔,挑,刺,劈,砍接连不断,往复而来,一气呵成。若非在此关头,素素怕要拍手叫声好。 此人武艺不低,在武林中也算是一流好手,但江湖上却未曾听闻这人名号,听他方才叫燕回为“庄主”,且言语中尽是护持之意,这般的人物,竟甘愿屈居于此为燕回所用。素素心中忽的想到慕容家的四大家臣,只不知这一个是谁? 来人武功虽不容小觑,但张翠山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这些年来,武当功夫早已烂熟于心,神门十三剑,绕指柔剑,行云流水剑顺手捏来,剑招剑意层出不穷,打了一炷香时间,竟都未曾用过重招,直叫对方越发摸不到套路,看得云里雾里,又过得百来招,便落了下风,败势立现。 阿荞见了,忙唤道:“风四哥,你打不过他的,快回来!我自有办法!” 风四本不愿就此下场,却怕误了大事,只得忍辱退下,羞愤道:“我风四何德何能,得主子看中,却半分不得用!” 阿荞劝慰道:“风四哥不必如此,这些年来,你帮他的可多了去了,只是人家是张三丰坐下得意弟子,你败了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虽败了,但他们却也不会讨到好去!” 素素一惊,看着阿荞眼中的阴冷和怨愤,心底莫名的一颤,与张翠山对视一眼,均不知她想要作甚。却知道如今不宜再停留此地。转身方要逃离,却听得身后阿荞厉声道:“想跑,哪那么容易!既然来了,便多留些时日又何妨?” 话音刚落,素素与张翠山顿觉身子一软,颓然倒在地上,力道全失,动弹不得,二人大惊,尝试着运气逼毒,可体内空空如也,半分内息也无。 素素大骇,惊讶道:“你何时下的毒?” 阿荞也不答,只轻笑着走至素素原本的座位上,拿起茶杯,慢悠悠地转动着。 素素诧异:“你早在茶水中下了毒?可是,我并没有喝?”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又恍然大悟道:“你是将毒下在杯盖上!” 阿荞放下茶杯,拍手笑道:“殷素素啊殷素素,你果然聪明,只是,你虽猜中了,却还是为我所困!” 张翠山一直不语,极力积攒每一分力气想要做最后还击,却怎奈这毒十分霸道,每每运气,非但不能调节内息,倒觉五脏六腑,甚至全身骨肉血脉都似被万虫噬咬撕裂一般,几次努力均是未果。 阿荞冷笑道:“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这可是我百越族的独门秘药,天下间,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人会用,自然也不会有第二人会解!” 张翠山只得作罢,挪了几步,至素素身边,将同样已经瘫痪的素素搂紧怀里。只是,偏偏就是这几步,却好似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且每动一分,全身疼痛便深一分。 阿荞冷眼瞧着,道:“你们放心,这次虽厉害,但一时半会却死不了,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便不会有碍。” 风四望了望地上躺着的燕回,有些顾虑道:“咱们这么做,若是庄主醒来,知道了怎么办?” 阿荞冷哼一声:“怎么办?殷素素差点杀了他,他还想怎么办?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殷素素害了他,毁了他!难道,风四哥想要看着他为一个女子误了这复国大业不成?” 风四动了动嘴皮:“自然不希望!” 阿荞接着道:“你应该收到了消息,也便应该知道,黛绮丝已回了波斯,谢逊被张无忌救走了。咱们手上已经没有了谢逊这张王牌,如何去和张无忌对抗? 张翠山和殷素素是他亲身父母,他定不会坐视不理。 张无忌在光明顶力挫五大派,救明教于水火,明教众人感念张无忌大恩,且如今,张无忌已是明教教主,咱们只需将张无忌引来,杨逍,韦一笑等人必定会随行,到时,咱们设下陷阱,将他们逐一击破。 明教高层一旦全军覆没,明教义军必定大受影响,军心涣散,到时,叫包三哥再来一出‘陈桥兵变’,明教所打下的江山便都是我们的了。 如今,元廷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罢了,而张士诚,自与朱元璋一战之后,便一直没能缓过气来。到时,咱们只需重整军心,一鼓作气,还怕这天下到不了手?” 张翠山和素素大是惊诧,他们竟是想用他二人来逼无忌就范,心中焦急,可却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谋划。 风四听了,方才还有些犹豫的神情瞬间变得坚定起来,面上浮起一丝得意之色,仿似天下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一般。 “是!你说的不错!你处处为庄主着想,为他争夺霸业,可惜他却……” “他会明白的!等到我帮他夺了这个天下,他便会知道,谁才是真正能和他一起坐在宝座之上,俯瞰这大好江山之人!” 阿荞侧脸望着风四说道,神情坚定,仿似对自己所说坚信不疑,可似是宣誓一般的语气却透着那么一点不确定。 风四也不再多言,笑着抱了燕回转身出去。 阿荞拍了拍手,一群穿戴一样的下人鱼贯而出。 阿荞指着张翠山和素素道:“将他们关进密室。” ———————————————————————————————————— 成昆放下手中急件,眼神深邃,面容冷峻,嘴角却不易察觉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 陈友谅微觉讶异,问道:“师父,可是铜先生传来的消息?” “友谅,去准备准备,将手下人都带上,咱们去岭南!” 陈友谅虽觉疑惑,却还是恭敬应是。 成昆将手中信件递于陈友谅。 陈友谅接过一瞧,大惊道:“铜先生抓了张翠山和殷素素!” “是!他们想要一举铲除明教高层,只是杨逍等人武艺均是不凡,且若是成功之后,这天下局势必定大有变动,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所以他们怕自身一方无法成事,这才传信过来,想要借助我们的力量,一起共商大业。” 陈友谅皱眉道:“我看,他们是想利用我们,待成事之后……” 未等陈友谅说完,成昆已冷哼道:“友谅,你认为他们当真能成事?铜先生此人几次为一女子所惑,这次怕也是……这般婆婆妈妈的人,如何能成大业!” “师父,那咱们是否还要前去!” “自然要去,上次叫张无忌救了明教,坏了我的大事,这次有此机会怎能放过?咱们好生布置一番。若是,此事成了,咱们再给他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是没成,咱们便帮他成! 他们以为明教高层一死,明教一乱,便能收了明教义军势力?包三这步棋确实走的好,不仅接收了徐寿辉旧部,还趁机打入了明教内部。只是,他们却不知,他们能在徐寿辉身边安排下包三,难道咱们就不能在包三身边安排下别人?” 陈友谅听了,嘴角上扬,却似又想起什么,道:“师父,那谢逊怎么办?” “留着!叫人好生看管着。此人咱们还有大用!虽然屠龙刀已不在他手,但世人却不知道,咱们只需将消息撒播出去,用他做饵弄一出屠狮大会,将各大派都请来,然后再一举歼灭,到时,便不论是天下还是江湖都是咱们的了。” 陈友谅笑道:“师父英明!” 成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是欢快。 半晌,又道:“铜先生召集属下前往岭南谋划,流光怕是也会去,你去通知流光,叫她密切关注铜先生一方的动静。” “是!这次若不是流光,咱们怕还不知道谢逊已被黛绮丝带回了中土,也更难探到谢逊踪迹。” 成昆听得陈友谅语中尽是相帮流光之意,皱眉呵道:“友谅,咱们需要流光来知道铜先生一方的消息,流光也想借我们脱离铜先生的掌控,这本是各取所需。我说过,流光此人不简单,可以利用却不能动真情!” 陈友谅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看到成昆阴沉脸色,乖觉地闭了嘴,躬身应是。 解药 密室的空间并不大,不到三十平米,以大块的大理岩石堆砌而成,密不透风。 石室中很是幽暗,只有壁角的油灯发出微弱的荧光,不时传来灯芯爆破的噼啪声响。 “五哥,都是我不好!若非我执意要来与表哥问个清楚明白,如今也不会……” “素素,这不怨你!这主意还是我出的。只是咱们太大意了。” 素素叹息一声,是啊,他们太大意了,她总认为即便燕回当真是铜面人也不会伤害她,所以,便少了些谨慎。 素素躺在张翠山怀里心中千回百转,张翠山也不再说话,只闭目养神。 在昆仑与无忌相见之时,无忌便将自己的奇遇告诉了张翠山,也将九阳真经全册交给了他。后来张翠山回得武当,便将其献给了张三丰。张三丰这才明白何足道所谓的“经在油中”其实是“经在猴中”。 能够寻回先师遗失武学,张三丰自然万分欢喜欣慰,但九阳真经毕竟是少林之物,因而张三丰命门下弟子誊抄一份以纪念恩师之后,便想将原本楞伽经完璧归于少林,只是少林遭劫,这才耽搁了下来。 而誊抄下来的九阳真经,武当众人却是都看了的。均被其中深意,武学之浩瀚折服。张翠山自也不例外,虽然修习九阳时日尚短,但武当功夫追本溯源皆来自九阳,与九阳一脉相承,且张翠山悟性甚佳,如今倒已会的大半了。 现在困境之中,张翠山不自觉运起了九阳真经的武学,只是,这毒却也非同小可,静心凝神调息了大半天,才隐约感觉出体内升起了那么一丝内力,虽然极其微弱,但却也聊胜于无。 张翠山大喜,待再调息运气,却是不能得了。不免叹气。只得收手,将这一分内力输入素素体内。 素素所受幻阴指方才痊愈,便又奔波,且这番而来,一路心神不宁,后又得了确认燕回便是铜面人,大受刺激,情绪不稳之下又再中毒,早已受不住有些昏沉。如今突感温润体息传来,原本倦怠的身子竟清爽了不少。 只是,张翠山将最后一丝内力传入之后便咳嗽了起来,咳嗽之声颇为低沉隐忍,似是不愿叫素素知晓,却按捺不住终是出了声。 素素担忧道:“五哥,若有机会,你便逃出来,不要管我!” 张翠山抱紧了素素,“我怎会弃你而去?你忘了,咱们当初在冰火岛一同遭遇雪崩时说的话吗?咱们能够相偎相守二十余年,实乃幸甚,如今便是一同死在这里也算不错。” 素素忙摇头道:“不!五哥,这次不一样!他们想要借咱们二人来逼迫杀害无忌,咱们不能让他们得逞!你若有机会,便逃出去,给无忌提个醒,莫要中了他们的计!” 张翠山顿时语塞,他不愿无忌因他们而中计遇难,却更不愿抛下素素不理,一时两相为难,只得紧了紧怀抱。但又觉此时想这些倒有些多余,自己拼了全力也只能保得二人能够稍做挪移动作,别的却是连剑都拿不起来,且这石室密封,石门沉重藏有机关,如何能逃出去! 吱—— 沉重的声音响起,石门打开,迎面进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子,手中端着摆放有食物的托盘。 素素与张翠山皆是一愣,同声道:“流光!” 流光粲然一下:“张五侠和张夫人当真好记性,没想到十年不见,竟还记得我!” 素素眉头微皱,如此看来,流光也是燕回的人,那么当初流光所作所为怕也是受了燕回之命。 素素不由苦笑,自她与张翠山回归中土之后,燕回虽然伤心难过,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嫉妒不甘之意,素素如何会想到燕回竟在暗中做了这么多动作。 想起当初在赵家时,燕回对张翠山的杀意和凛冽的眼神,素素心中不觉战栗,如此看来,天鹰教时,半夜吹箫将她引去,怕也是他故意为之,想要叫张翠山误会,挑拨她二人关系。 索性,他们均未曾中计。 素素暗地里拉了拉张翠山的手,微微一笑,他们之间的情意怎是这等雕虫小技便能击破的。 流光将托盘放至二人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两颗药丸,道:“这药虽不能解你们身上的毒,却能叫你们好受些。” 素素与张翠山对视一眼,均不伸手相接。他们被人丢进石室之前便被搜了身,身上一应药物武器均被搜走。如今确实需要药丸,可却不能大意。 流光心中明了,也不强求,将药丸放在饭食一盘,道:“不知张五侠还记不记得,二十三年前,你途径陕西边境,遇一群马贼烧抢村子,你出手杀了马贼,救了村子里的人。只是,张五侠行侠仗义,所做好事太多,怕是已经不记得了。” 张翠山想了一阵,似乎却有此事,可却是当真记不真切了。 流光又续道:“可我却记得,这场灾祸,我父亲被杀,我母亲被凌辱致死。我自此沦为孤儿被他人收养,从而训练成一颗棋子。 我有时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张五侠能早来一步,或许我父母就不会……可是……” 流光深吸一口气,努力缓和了一下悲痛的情绪,又道:“张五侠,你是好人,你虽没能来得及救我父母,却救了我,救了村子的百姓。我并不愿伤你,与你为难,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素素听得心中一痛,没想到流光竟有这般惨痛得过往,想要开口安慰几句,流光却已转身离去,石门又重重关上。 素素望着药丸,道:“五哥,这药咱们吃是不吃?我瞧她说得真切,不似作假,何况,咱们如今已是内力全无,处处受制与人,她也没有必要再来害咱们!” 张翠山沉思一阵,道:“她若想要害咱们,将药悄悄下在饭食之中岂不更好,何必多此一举。” 张翠山慢慢向前挪移一阵,缓缓伸手拿了药丸,先吃了一颗,未发现异常,这才将另一颗喂于素素。 这药丸却也有几分效用,二人吃下便觉好了许多,从能慢慢挪移到能够舒展番筋骨,均已没了那般撕裂痛楚,只是丹田依旧空空如也,没有劲力。 这般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张翠山百般努力,却是再无进展,想来阿荞说这是百越族秘药,却也有几分厉害。 二人虽心中担忧无忌,却也无可奈何。 流光倒是每日都来送饭食,且菜色均匀,品种繁复,可见费了番心思。 这日,素素方觉有些肚饿,想着流光应该快到了,便听闻石门打开之声,可回头望去,进来的却不是流光,而是燕回。 燕回进门便奔至素素身边,道:“素素,你可还好?” 张翠山皱眉伸手护了素素,素素只撇过头去,不愿理他,也是因为如今心中复杂的紧,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燕回神色一黯,苦笑着将一个瓷瓶交到素素手上,道:“这是解药,你们吃了之后便走吧,密室把守的人我已经都遣开了。 素素,我不愿伤你,可是,有些事情我却不能不去做。风四哥他们世代效忠我慕容家,就为这复国大业,我已叫他们失望多次,不能再让他们痛心了。 素素,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只愿我不要再生在慕容家,愿我们都是普通百姓,远离江湖庙堂,希望,那时,我还能再遇见你。” 素素望着他,一阵出神。 燕回灿然一笑,坚定道:“到时,我一定会抓住你,不会让你再被别人抢走!”最后一句却是对张翠山所说,眼中满是挑衅之意。 待得二人回过神来,石室中哪还有燕回的踪影,可石室的门却是开着。 张翠山拿过素素手中的药瓶,揭开,只见里面是晶莹玉露,还透着丝丝幽香,芬芳怡人。 张翠山道:“不论他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机会,咱们便不能错过。我先喝,若是无事,你再喝!”说完将药瓶凑近嘴边,仰头喝下一半。 素素笑着抢过瓶子,也将剩下一半吞入腹中,张翠山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五哥,你不是说咱们若死在一起也不错嘛,既是这般,不论是喝还是不喝,咱们总要一起。” 张翠山听了,也不再多说,泯然一笑。 二人两手相牵着,闭目凝神,静待结果。 但觉丹田之中冉冉升起一股温润之意,且随之慢慢游走全身,似是一川溪流泯泯流淌,冲破各处关卡阻碍,行过奇经八脉。 大略过了一刻钟,二人睁开双眼,均是大喜。运气施招均已无碍,乏力痛楚也已不见了踪影,只觉神清气爽。 欢喜地踏出石室,夏日的阳光颇有些强烈,加之久在黑暗之中,突然见得,不免有些刺眼,素素伸手抚额遮挡。 石室之外是一处庭院,假山曲石,池塘凉亭,奇花异草,还伴着几声蜿蜒回转的鸟儿的歌唱。 这般景致叫方脱困的二人心情越加愉悦,却也不多做停留,以免再遇变故,方要离去,却听得前方似有打斗之声,二人一惊,想起燕回方才所言,难道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无忌已经来了? 张翠山与素素对望一眼,点了点头,便朝打斗之处奔去,只是,奔至中途,突闻一阵悠扬悦耳的竹笛之声,倏地,不知从何处窜出一群人,将二人团团围住,来人均着黑衣,双目无神,面色泛着青绿色的幽光,彷如幽灵,甚是骇人! 脱险 笛声的节奏转瞬加快,黑衣人竟跟着曲调的旋律舞动着朝素素与张翠山攻来。 二人大惊,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却掏了个空,这才想起兵器早被收走,无奈只得徒手上阵。黑衣人的招式极其诡异,似是在跳舞,可每个舞步之间却杀气腾腾,挥手踢腿皆指向二人命门。 好在对方内劲似是不足,张翠山以手为笔书写倚天屠龙功,待得写到“令”字,最后一笔还未完,黑衣人便已拍飞地差不多了,而素素也用鹰爪功不过两三招就解决了一个,只是,还未等二人稍稍松气,倒下的黑衣人竟又倏地爬了起来。 笛声曲调突地提高,黑衣人的动作便越发的迅疾猛烈,且竟似是打不死不般,倒下了又爬起,犹如海潮,一浪接一浪的轮番攻击。 不过片刻,素素便已有些体力不支,黑衣人的一举一动皆和应笛声的每个音符,想来是受人所控。张翠山循着笛声想要找出吹笛之人,可这笛声却似是从四面八方而来,闻不到头。 眼见一黑衣人举手朝素素杀去,而素素却已无力躲避,张翠山大惊,却被数名黑衣人缠着,无法脱身。 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的掌势在离素素一寸之地倏地停住,素素一愣,只见一把利剑从后贯穿了黑衣人的身体,血水顺着剑刃流下,竟是绿色的,还泛着点点磷光。 “表哥!” 燕回扶起已经摔倒在地的素素,转身道:“阿荞!快住手!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 可吹笛之人却似全未听见,笛声倏尔一转,变得更为明快,且高亢起伏,一如成千上万疾驰而来的马蹄,犹如汹涌奔腾不息的江河。 方才被刺的黑衣人又重袭来,且招式更为强劲。 只是,不知为何,大多数黑衣人竟都朝燕回袭去,减了张翠山与素素不少压力。 但二人刚刚解毒,之前又消耗太多体力,因而便是如今围攻的黑衣人减了大半也是支撑的有些费力。 张翠山内力深厚还好一些,但素素却是已经力竭,多次危急均是张翠山回身相护。 素素大口呼吸着,挥出最后一掌击退来人便再使不出力,看着紧着而来的黑衣人只得闭目,可是笛声却突地停了,所有的黑衣人均呆立着,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再不动弹,二人一喜,笑容还未爬至脸上,却恍然见得不远处,燕回躺在地上,满身鲜血,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深快。 素素大惊,忙跑过去,一触燕回脉搏,却是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素素面色一变,颤声道:“表哥!你,你……” 燕回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努力半晌才开的口道:“素素,你……你还……还怪我吗?”声音轻微的似是听不见。 素素猛摇着头,想要劝他不要再说话,可是却也知晓,燕回已是回天乏术,此时若不说,便再没有机会说了。 “表哥,我不怪你了!不怪你了!” 燕回听了,这才舒心笑了起来,想要再伸手抚摸一下素素,可伸至一半凌空掉落下来,胸膛的起伏消失,眼睛紧闭着,再不能睁开。 “表哥!表哥!” 素素不甘心,想要再去查看燕回脉搏,却被张翠山拉起护至身后。素素见张翠山满身警惕,神情戒备,巡视过去,只见阿荞站在假山之前,一身红衣似火,呆呆地看着燕回尸身,脸上早已泪痕交错。 阿荞也不理会一旁的素素与张翠山,径直走至燕回身旁,抱起燕回,用脸依恋地蹭着,道:“我以为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以为你终于回心转意,可是,原来,原来你不过只是想从我这里骗取解药去救殷素素!哈哈……”说着竟又哭又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哭声悲痛。 “我并不想杀你!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想来想去,只得这一个法子,只有这样,你才是我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说完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随后抱着燕回二人相依倒下。素素一惊,低头望去,只见阿荞的腹上不知何时插上了一只匕首,没入刀柄。 张翠山俯身探了探二人颈间动脉,均已没了跳动,只得叹息摇头,方想安慰一番素素,却见素素身子摇晃,竟是站立不稳,忙上前扶住。 素素只听得张翠山一声惊呼,便晕了过去。 待再醒过来之时,却是躺在床上,张翠山在旁候着。 素素瞧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渐黑了,一愣,忙爬起来,道:“五哥,无忌呢?无忌……” 张翠山如何不知她心中担忧,将枕头树立着,扶了素素靠在床上,道:“你别担心,无忌很好!方才还和无双,青书,佑安一起在这陪着你呢。只是我怕他们一群人扰了你休息,这才将他们都遣走了!燕回,我也已经将他好生安葬了。你别太伤心。” 素素叹息一声,安下心来,就着张翠山的手将一碗粥喝完,看着张翠山始终满脸郁色,不见半分笑意,皱眉道:“五哥,你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张翠山犹豫片刻,终是将心中愁绪说出。 “你不知道,无忌和那蒙古郡主……”话未说完,便将粥碗重重丢至桌上。后又觉不该在素素面前这才撒气,且素素方才醒来,不知事情首尾,自己这一句话怕是听得云里雾里。遂又柔声解释。 素素听完,只在心中道一声,果然! 事情发展与原来相差无几,只是阿离追着白观而去,一同被抓进了万安寺,待被救出之后,又执意随白观而去了。却是未曾与众人一同前往灵蛇岛。 可是,去灵蛇岛的人却多了无双,宋青书和赵佑安。小昭和黛绮丝依旧去了波斯。屠龙刀和倚天剑也依旧被盗。 不同的是,这次并无人代替殷离命运,没有伤亡。无忌也没有答应谢逊提出的与周芷若的婚约。 “成昆虽然死了,可是陈友谅却被流光趁乱救走。如今大哥下路不明,无忌却和谋害大哥,夺取屠龙刀的人在一起!” 素素见张翠山怒气难平,道:“五哥,这郡主咱们也见过的,我看依她的性子,若要谋夺屠龙刀大可堂而皇之,不必遮遮掩掩,也不会事后否认。这事有诸多蹊跷,事态不明之前,咱们可不能随意下结论。” “好!此事咱们暂且不说,可是她是元廷郡主,无忌是明教教主,怎能……” 素素噗嗤一笑,道:“我看,这才是你如此生气的主要原因吧!你是担心无忌受她蛊惑,被她影响行差踏错?” “这赵敏是元廷之人,若是她和无忌在一起,无忌必定会受世人诟病。无忌如今在武林中才有些名声威望,到时只怕……” 素素伸手握住张翠山,道:“咱们不是早说好了吗?孩子的事由孩子自己做主,咱们不插手!何况,我瞧着,赵敏能为无忌抛却身份地位,忍痛割断血亲族人关联,这般深情气魄,几人能有?她定是喜欢无忌的紧! 我知道你不希望无忌选一条艰难的道路。可是,我们当初成亲之时,你可曾想明白,你要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你可知道便是如今,江湖中也有不少人说你是被我这妖女给蛊惑了?你可曾后悔?” 张翠山反握着素素的手,笑道:“我怎会后悔,我不知有多庆幸。” 素素打趣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无忌倒是随了你!” 张翠山一愣,皱眉沉思,不再言语。 素素又道:“你当时清楚明白正邪对立,知道你我若是回归中土,必定困难重重。如今,无忌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后所要面对了,他如何会不明白?想必你这半日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他如今心里怕是极不好受,不知多为难。他所要面临的流言已经够多了,咱们不要再给他添加阻碍,当支持他才是。” 张翠山思虑半晌,终是化为一阵无奈叹息。 素素知他这是已经松了口,忙起身下床。 张翠山一愣,道:“你去哪?” 素素笑道:“我瞧着你心里有事,若不解决了,今晚怕是睡不好的。无忌定也说不着。我这就去将他唤来,你们父子好好谈谈! 只是,你可得管住自己的脾气,不许动手!他如今怎么说也是一教之主,你总得给他留几分面子。” “哼!这么说,他做了这明教教主,我便教训不得了!” 素素满口道:“教训得,自然教训得。你是他父亲,别说他如今只是明教教主,便是玉皇大帝,也教训得。” 张翠山见素素满脸促狭,无奈苦笑道:“他长到如今二十一岁,你见我何时向他动过手了!” 素素得了这句话,这才欢喜着转身出门。 成全 无双围着赵敏来回打量,口中气道:“我真不明白,你抢了我的面人,又对我们下毒,还谋取了我义父的屠龙刀,我哥哥怎么就喜欢上了你!” 赵敏方要反驳,却听无忌皱眉道:“无双,我相信灵蛇岛之事不是敏敏做的。一定另有其人!” 宋青书附和道:“此事确实有许多疑团,不能就此盖棺定论,一切还等找到谢大侠之后再说!到时……” 话至一半,无双怒瞪了宋青书一眼,宋青书忙闭了嘴。 赵佑安听得这番话,脸色发白,嘴唇蠕动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闭上。 赵敏见无忌为自己说话,心中欢喜,对方才无双言语中的挤兑也不在意,笑着同无双道:“盗取屠龙刀的人不是我,不过,我确实是抢了你的面人,要不,日后我十倍还你,可好?” “我若一定要你当初抢走的那个呢?你可肯给我?你别想撒谎骗我说丢了,我之前明明看见你还拿出来摆弄过的!” 赵敏抿了抿唇,道:“这个不能给你!” 无双一愣,这赵敏方才明明是要讨好她,不过一个面人而已,怎地现在……突然灵光一闪,又似想到什么,眯着眼来来回回打量了赵敏和无忌好几圈,笑着拍手道:“呀!我知道了!你是想要自己留着好好回味吧!这般说来,你和我哥哥还是因我这个面人生的缘分了。那我可算是大媒人?既是这般,你们当怎么答谢我,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可别想用十个面人就把我给打发了!” 无忌和赵敏皆是一愣,不明白为何无双刚才还对他们百般不喜,这会却又突然变了态度。 无双见了,气道:“你们两个这是什么眼神,做什么这般看着我!难道你们非得叫我和你们过不去嘛?” 转而又望着赵敏道,“既然我哥哥喜欢你,那便罢了。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一个面人而已,何况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其实,你这人也不错。这一路上我一直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虽然委屈可也没生我的气,待我也很好。 而且,这次,若不是你机智识破了成昆的阴谋,咱们怕是要掉进成昆的陷阱,中了埋伏。说起来,这次能杀了成昆,剿灭了这一干恶贼,你可谓是功不可没。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这关呢,是好过。可是,我爹爹那关可不好过!你别以为你这次帮忙救出了我爹妈,我爹爹便会接受你!” 赵敏与无忌一听,二人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满面忧色,再不言语。 无双狡黠一笑,道:“我倒有个法子,你若来求求我,我便告诉你!” 无忌喜道:“什么法子?” 宋青书笑道:“你是想利用太师傅!” 无双眼神一闪,“你怎么知道?太师傅最好说话,咱们去求求他,他必定答应的。只要太师傅答应了,爹爹便也只得答应了!” 无忌却摇头道:“不说太师傅会不会应,便是会应,我也不能用太师傅来逼压爹。” 无双听了,不免泄气,转而又拍手道:“那咱们还有妈呢!妈疼你,自然不会反对,叫妈去和爹爹说说。爹爹向来都听妈的。” 无忌不由好笑,爹爹虽然对妈百依百顺,可那是在琐碎小事上,大事上,妈也是向来不会违了爹爹的意,正待要说,这两个主意可都不算好。便听得门外道:“你所谓的好主意便是来算计你太师傅和我!” 众人见了素素进来,忙起身见礼。 无双笑着挽了素素的胳膊,道:“怎么能说是算计呢!妈那么疼哥哥,难道会坐视不管吗?” 素素瞪她一眼,转而对无忌道:“你爹爹在房里等你!” 无忌心下极是忐忑,嗫嚅道:“妈!我……” 素素笑道:“你别急!你爹爹又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他也是心疼你,才会生气。你好好与他说,不许顶嘴!” “妈!我不敢。” 素素点点头,笑着将无忌推出门。 无忌回望了赵敏一眼,素素佯装气道:“怎么,舍不得你的赵姑娘,怕我吃了她不成!” 无忌顿时尴尬不已,面上一红,落荒而去。 素素抿唇一笑,向众小道:“忙乱了一天,也都累了,都散了吧!” 无双吐了吐舌头,和宋青书一道离去,赵佑安踌躇半天,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跟着退了出去。 素素柔声同赵敏道:“你随我来!” 二人一路穿过庭院,至了厨房。此处是明教在岭南的分舵,厨房管事知道素素是教主的母亲,听得说想借厨房一用,忙欣然答允。 赵敏一阵疑惑,不知素素何意,却还是跟了进去。忽听得素素问道:“你可会做银耳莲子羹?” 赵敏红着脸摇了摇头。 天之骄女,郡主之尊,怕是连五谷都分不清的,如何会做。 素素也不在意,道:“不会没关系,我教你!”说完笑着取了厨房里已经泡好的银耳,仔细清洗着。 赵敏也上前帮忙,学着素素的模样摘去了蒂,把铜绿色烂软的扔掉,接着清洗了莲子。又在素素的指导下架锅倒入适量清水,将银耳与莲子放入。然后准备枸杞。 炖银耳莲子羹颇费些功夫,趁这空挡,素素与赵敏说着无忌从小到大的趣事。听到大白二白一群数字颜色宠物生力军,赵敏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听到谢逊只教口诀并不解释,一旦没记住便给一藤条,不由轻轻皱眉,颇为无忌心疼;待听得铜面人将无忌打落山崖之时,虽然知晓如今无忌好生生的,却还是惊呼出声,心跟着悬了起来。 一个轻声说,一个认真听,不知不觉便过了半个多时辰。锅里的银耳也差不多了。 素素端出来,赵敏将枸杞放入,又舀了多晶冰糖,却被素素拦住:“冰糖稍稍放两颗便好,无忌和他爹爹都不喜欢吃太甜。” 赵敏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的桂花糕,无忌哥哥尝了一口便不吃了。”说完才发觉是在素素面前,不好意思的闭了嘴,捡了两颗冰糖,又将瓷盅放入冰盆中冰镇,待凉的差不多了,再添入几块碎冰。 素素舀了一勺,凑近嘴边,虽然味道欠佳,但第一次做能得这水平已经十分不错了。 赵敏紧张道:“夫人,是不是很难吃?” 素素一笑,道:“还好!” 素素寻了托盘,端了瓷盅出去,至张翠山院前,赵敏才恍然明白素素这一系列行为是何意,忙拉住素素,忐忑道:“夫人,这汤……” 素素轻笑示意,道:“你放心,只管在门外等着便好!” 赵敏点头应了,素素推门进去,便见无忌跪在一旁,张翠山端坐上位,见了素素,忙道:“我可没朝他动手。” 素素噗嗤一笑,绕过无忌,至张翠山身旁,道:“这天气闷得紧,喝碗甜汤也好清爽清爽。用得是带芯的莲子,也好叫你去去心火。” 张翠山一滞,无奈瞧了素素一眼,想说现在不是喝甜汤的时候,可素素却舀了一勺凑近了嘴边,却是不好不吃了。 一口下肚,虽有些清凉,但却不是平日的味道,张翠山皱眉道:“这不是你的手艺,谁做的?” “自然是你未来儿媳妇!”素素巧笑着又朝无忌道,“还不快起来谢谢你爹爹!” 无忌抿了抿唇,小心的瞧着张翠山,张翠山未曾开口,他如何敢起身。 素素眉头一皱,有些气闷的将汤碗搁在桌上,道:“五哥,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何况,这是明教分舵,外面一堆明教下属,你这般,若要他们知道了,无忌这教主的威严往哪放啊!” 张翠山叹了口气,道:“无忌,你起来吧!” 素素喜道:“快去将敏敏带来给你爹爹瞧瞧!” 无忌这才起身,欢喜地出去。 素素重又捧了汤碗递于张翠山:“这可是人家一番心意,你便吃完了吧!” 张翠山无奈接过,苦笑道:“素素,你怎么又来这出!” “你受用不就行了!’ 张翠山一噎,再说不出话来,只得低头将整碗莲子羹都喝了。 无忌带了赵敏敲门进来。 张翠山道:“赵姑娘,无忌乃明教教主,是朝廷的死对头,你这般随了无忌叛出,可有想过,你父兄当如何?” 赵敏心中一紧,回道:“我自不能连累阿爹和哥哥,我离开之前便设了个计,叫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如今,这世上再没有敏敏特穆尔,活着的,只有赵敏。” 张翠山点点头,语气缓和下来,道:“待回武当禀了师尊,再给你们选个日子吧!” 二人一愣,万没料到张翠山竟这般容易便答应了。他二人自知身份立场不同,旁人流言蜚语,诽谤谩骂,或是鄙夷刁难,都还罢了,但张翠山乃无忌生父,二人却不能不管。此事压在二人心头,直叫二人寝食难安,这段时日都担忧害怕着。 如今这一件大事一解决,二人竟有些不敢置信。 赵敏首先回过神来,道:“多谢张五侠,张夫人成全!” 素素佯怒道:“你们虽还未成亲,可名分却已定下了,怎地还叫‘张五侠,张夫人’?” 赵敏喜出望外,忙双膝跪地,唤道:“爹,妈!” 素素状似无意谈笑道:“你爹爹喝莲子羹喜欢加些红枣和雪梨,下次记住了。” 张翠山一时尴尬莫名,皱眉呵道:“素素!” 可素素全然不理,赵敏强忍着笑意,恭敬应是。 张翠山无奈翻了个白眼,道:“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了吧!” 尾声 次日清晨,赵佑安于门前来回走动,数次举手想要敲门却又放下。 张翠山微微皱眉,放下手中为素素梳头的篦子,便要出门。素素忙拉住,道:“你去做什么?” “佑安在门口有好一阵了,我去问问什么事?” 素素将张翠山拽回来,道:“他既这般踌躇,必定是难以抉择。你这般一问,岂非逼他不得不说?” 张翠山沉色不语。 素素一边对镜将发髻绾上,一边道:“佑安的品性,你我皆知,给他些时间,让他自己想清楚明白了再来与我们说岂不更好?” 张翠山这才点头。 门外渐渐热闹起来,欢笑之声由远至近。原是无双几人都已起了。赵佑安好容易下定决心伸出敲门的手一顿,只得又放下,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同众人一道敲门进来,给张翠山和素素请了安又一同退了出去。 只赵敏瞧着赵佑安,眼神精明,颇为深意。 素素一愣,转而轻轻一笑,是了,赵佑安的举止连她都猜到了几分,何况是赵敏这个当事人。 只是,知道了却不逼迫其说出来。怕是担忧着亲疏有别,她和赵佑安相比,在素素和张翠山心中地位自然不同,若是赵佑安不肯说,她倒枉做了小人,且还要担这挑拨是非之嫌。 素素心下微微叹了口气,道:“佑安,你留下!” 赵佑安一惊,忙躬身应是。 张翠山带路,素素携了赵佑安跟在其后,赵佑安心中藏了事,不知素素要带他去哪,又怕素素二人是已经知道了,要质问于他,因而这一路均心神不宁,惶恐不安。 待至了燕家庄后山环水之处,只见一座新坟傲然挺立着。 素素站定,道:“此处所葬之人是我表哥,也是当年杀害你满门的凶手。” 赵佑安一震,看了看坟冢,又抬眼瞧了瞧素素与张翠山。只见张翠山肃然颔首,便知这是真的了。一时间心中翻腾,面色极是复杂,双手握紧成拳又松开,继而又握紧,指间关节微微泛白。 素素叹气道:“我知道,他杀你父母,与你仇深似海,你定难释怀。但,此人却是我表哥,少时也曾与我一路扶持相伴,虽后来也做了些伤我之事,但始终无害我之心,还因我而死。说起来,他纵有百般不是,对我,却是极好的。 所以,你若无法接受,若心有芥蒂,我并不怪你,你这便走吧!你如今武艺也已有所成,不再需要我们的照拂。” 赵佑安听得,突地脸色大变,双唇颤抖,眼中惊恐,心神俱失,重重跪于地上,道:“师娘,你,你要逐我出师门?” 素素低头不语,张翠山解释道:“并没说要逐你出师门,只是,怕你不知如何自处,不愿你为难,只要你愿意,便是离了我们,你自还是我武当弟子。” 赵佑安摇头道:“此人虽杀害我全家,可他终究已经死了,死者已矣,一切仇怨便也应随风散去。况且,他便是与我有再大仇怨也自是他,与师娘何干,我怎会,怎会…… 我这一身本事,不论文武,皆是师父手把手教的,如今我所穿的这身衣服也是师娘一针一线为我缝制的。 还记得我初到武当之时,适逢我家中突遭大变,我天天夜里做噩梦,师娘便夜夜陪着我,唱歌哄我。我生病发烧,也是师娘日日守在我床边照顾我,喂我吃药。 我初接触武学,连剑都不会拿,心法剑招全然看不懂,师父便一遍遍手把手的教我,不但不怪罪,还柔声安慰。我因夜间噩梦,白日也是心绪不宁,身子虚弱,连蹲马也无法坚持,师父总悄悄以内息助我。 师父和师娘待我恩重如山,在我心底已与亲生父母无异了。 可如今,如今却要我……我……” 说道此处,早已泣不成声,再无法言语,只得朝二人重重磕头。 素素也已是满面泪痕,赵佑安将他们视为父母,她又何尝不是已将他视为亲子,这么多年的相处,如今要他离了,这般决定,素素心中如何会不痛。 深吸口气,擦了脸上泪水,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般像什么样子!” 赵佑安忙止了声,再不敢哭。 素素蹲身扶起赵佑安,道:“此话就当我从没说过。” 赵佑安大喜,郑重点头,转而似想到什么,面色又变,重新跪下。 张翠山一愣,道:“不是说了此事作罢了吗,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师娘,有一事,我需得告知您二老。” 张翠山见他说的郑重,面色一沉,问道:“何事?” “其实,在灵蛇岛上对大家下毒,盗走了屠龙刀和倚天剑的不是赵姑娘,是芷若。” 张翠山怔道:“峨眉周芷若?!此事你早已知晓?” 赵佑安点头,回道:“是。此事发生之后,有一次,我发现芷若夜里躲避了众人鬼鬼祟祟出门,心中疑惑,便跟了上去,不料,却见她至一处山洞之中修炼一门似是有些阴邪的武功,且身旁便放着已经断裂的屠龙刀和倚天剑。 我心下大惊,上前询问,她却言辞闪烁,后来躲我不过,才告诉我实情。 原来这是她师傅临终嘱托,叫她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得到屠龙刀和倚天剑。这两柄刀剑原是神雕大侠杨过所用兵器玄铁重剑熔铸而成,郭靖大侠和郭夫人见蒙古军踏蹄而来,其势已无法挡,便将武穆遗书和降龙十八掌藏与屠龙刀之中,将九阴真经藏于倚天剑之中,待得刀剑铸成,命其子女携其出城。 郭襄女侠握有倚天剑,但屠龙刀却在乱世颠簸,不知所踪,因而,峨眉世代掌门便承命要将屠龙刀寻回,双手一持刀一持剑,二者相撞便会断裂,其中武学秘籍及兵书便可落出。所以,芷若才……” 此事素素早已知晓,自然不觉奇怪,只张翠山大是惊讶,这才明白江湖传言二十四字的由来。 素素叹道:“刀剑本是身外之物,咱们也不贪图这武学,她拿去了便拿去了,索性她只是下了十香软筋散,并无伤人之心。你起来吧!” 赵佑安却摇了摇头,道:“不!后来,谢师伯对此事有所怀疑,芷若便想,想杀害谢师伯,只是刚巧被我瞧见,她这才作罢,没能得逞。 师父,我……我一直知晓真相,却不说出,及至后来,芷若存了伤谢师伯之心还一意为她隐瞒。致使叫赵姑娘背了这黑锅,被众人猜忌,让无忌师兄百般为难。 我……还请师父责罚!” 张翠山面色沉重,只是不语。 赵佑安心下更是忐忑不安。 隔了半晌,素素皱眉轻拉张翠山,张翠山这才说道:“你虽为她诸多隐瞒,却也没有坏心,何况,也没让她真伤了大哥。你起身吧!” 赵佑安这才安下心,道:“多谢师父!” 张翠山又担心道:“只是不知道如今大哥人在何方!” 素素安慰道:“如今成昆已死,大哥自然是在陈友谅手里,他抓着大哥必定有所图,自会联系咱们,咱们只管等着他来便是。” 张翠山听了,甚觉有理,便也不再纠结。只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不论如何,总要将大哥救出便是。 过得几日,待得无忌吩咐明教众人收拾了这一战残局,众人便起身赶往武当。及至湖南境内,众人走了半日的山路也是累了,正想寻处地方好生休息,便前方凉亭之中,流光正斟杯独饮,身旁随侍了一名婢子,凉亭一侧还放着一顶轿子,轿旁候着四位魁梧大汉。 众人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双便要上前询问流光陈友谅的下落,却被素素拉住,转身吩咐了几人在亭外等着,便与张翠山走了过去。 流光见了,举手示意二人入座,道:“张五侠,张夫人,流光在此已是恭候多时了。” 素素与张翠山落了座,婢子为二人斟了酒,二人随意喝了。 流光浅笑道:“二位如今不怕我在这酒水中下毒了?” 张翠山摇头:“你不会!” 素素腹诽,不是有无忌在此嘛,何须惧怕,况且,无忌身上还有那能解百毒的金珠呢。他们现在是有恃无恐、 流光一愣,随即释然轻笑,正色道:“二位既已到了,流光也可放心将人交托给二位了。” 素素与张翠山疑道:“何人?” 流光朝一旁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会意,拉开了轿帘,素素与张翠山一惊,轿内的竟是谢逊。 亭外众人也自见到了,纷纷上前查看。 流光道:“你们不必担心,谢大侠不过是中了迷药,并无大碍。” 无忌把了把谢逊的脉门,朝众人点了点头,示意如流光所言。 流光又续道:“当年张夫人撒了个弥天大谎。按张夫人所说,如今谢大侠是已死之人,若我放了谢大侠独自离去,叫旁人见了,未免多生事端。何况,谢大侠双目不得见,我又怎能叫他一人上路。只是,谢大侠武功盖世,我不能敌,若不将他迷昏了,我如何能安然将他送到各位手上,也只得先委屈了谢大侠。 如今,人既然已经送到,自将解药奉上。我知这迷药虽不同寻常,但料想张教主也解得了,不过,既有解药,也就不必张教主去费一番功夫了。” 说完,身边女婢将一瓷瓶奉上。 素素接了,道:“你将大哥放了,陈友谅知不知道?” 流光灿然一笑,道:“他自然知道。我没有瞒他。他想要这天下,我也会尽力帮他,只是办法多种,不必利用谢大侠。” 素素一愣,看来流光似是对陈友谅用情至深了,只是陈友谅未必是良人。 流光似是看出素素心中所想,又道:“多谢张夫人关心。友谅哥是什么人,对我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我清楚的很。这些年,对我甜言蜜语,谄媚讨好的人甚多,可是,只有他一人说要带我出千羽楼,只有他一人说愿照顾我一辈子,也只有他一人不介意我曾经有过多少男人。 我知道他的野心抱负,也知道他虽对我有心,却不是一心,他还会有其他女子,我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也知道如何去巩固扩展这地位,如何去牢牢抓住他的心。” 说完,也不再多做停留,带了下人转身离去。 素素将解药给谢逊服了。谢逊悠悠转醒,众人又自是一番相认,欢愉泣渧不提。 因着谢逊,众人行程便又耽搁了下来。要谢逊与他们一同去武当,谢逊是万万不会应的。而明教光明顶又人多杂乱,若叫人将此事说出去,势必有会引起轩然大波。 谢逊不愿连累众人执意要回冰火岛,或是另寻荒岛避世。可是,张翠山与素素如何会答应这般委屈他。 素素万般自责,当年为避祸撒了谎,如今倒叫谢逊不能在人前现身。依素素的看法,便是光明正大的将谢逊带到武林众人面前又如何,武当和天鹰教十年前便不惧,何况,武当功夫越到后来,进展越快,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且无忌又当了这明教教主,他们若有举动,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可是,张翠山和无忌都不是以势威逼之人,而谢逊也是不同意的。 因而如今谢逊的去处倒成了一难题,素素思来想去,只寻得蝴蝶谷这一处地方还算可行。且有胡青牛和王难姑在蝴蝶谷相伴照应,他们也可放心。 蝴蝶谷至武当虽不近,也算不得远,众人也可时常前去看望。 这般一说定,几人又转程前往安徽。只是无忌突然接的濠州军情告急,自带了赵敏与众人分道。 自当年蝴蝶谷之事之后,胡青牛和王难姑不愿旁人再入谷内,便翻了些奇门遁甲书籍,在谷口置了许多阵法,虽挡不住熟悉阵法之人,倒也有些作用,且王难姑又在谷口种植了许多奇花异草,均是毒物,素素与张翠山知晓此事,因而不敢乱入,只于谷外传音,再由药僮带领进谷。 见了胡青牛夫妇,二人说明了来意,胡青牛自然欢欣应允。几人在蝴蝶谷中滞留了一阵,张翠山与素素又帮着完善了些谷口的阵法,这才又启程返回武当。 无忌与赵敏赶至濠州,朱元璋依旧设酒宴算计了无忌一番,无忌顺势辞了明教教主一职,二人又闻得赵敏虽设计叫朝廷众人都以为其已经死了,可是纸始终包不住火,还是引了元顺帝猜忌,借此夺了汝阳王的兵权。 赵敏心中担忧父亲状况,无忌便带了其又秘密前往大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天下大局已渐定,朝廷的败落已不可避免,这时被夺了兵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汝阳王戎马半生,为朝廷尽心尽力,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心中不免戚戚然。赵敏借机劝说其回草原,汝阳王虽心中不甘,但想及女儿,还是应了。 元顺帝收回了汝阳王的兵权,见汝阳王已无法有大作为,威胁不到自己,待要杀了汝阳王以绝后患,又恐汝阳王在军中犹有余威,这般一来倒寒了将士的心,见汝阳王主动说要回归草原,自然顺水推舟,只是另派了军队护送,派汝阳王中途有其他动作。 无忌与敏敏偷偷混在队伍之中,直将其父兄安然送回草原故居,这才安心。 待回得武当,已至了深冬。 沿途得听消息说,陈友谅串通包三身边副将杀了包三一举夺了包三兵权,与朱元璋成对立之势。 只是,这烽火硝烟自是与他们无关了。 武当山上,素素正铺着床,无双一进门便扑进素素怀里,素素一愣,也不询问,只轻拍着无双。 半晌,无双抬起头来,好奇地道:“妈!你当年怎么认识爹爹的?怎么喜欢上爹爹的?” 素素一愣,笑道:“傻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无双皱眉道:“青书哥哥说他喜欢我!我本来以为我喜欢的应该是白观哥哥的,可是,青书哥哥说喜欢我的时候,我居然很是欢喜。” 素素一笑,道:“那你喜不喜欢青书?” 无双摇头:“我不知道!” 只说不知道,并没有说不喜欢。 无双又接着道:“我想和青书哥哥一起玩,想青书哥哥只对我一个人好,他若是对旁人好,我心中便不欢喜,好难过。妈!这是不是喜欢?” “这得问你自己啊?” 无双一愣:“问我自己?” 素素点头:“自己的感觉只有自己最清楚,自然只能问你自己!” 无双低头托腮苦思幂想,想了半天,不得其解,有些恼怒地朝头顶一拍,叹气道:“好烦人啊!想的头都痛了,我不想了。”说完摇了摇头,又重展笑靥,与素素道了晚安,便欢喜地跑了出去。 素素一阵摇头,这孩子,还真是想起哪出是哪出,一会便又忘了。 张翠山从一侧净室出来,轻笑着道:“哎,青书可有得苦恼了!” “只要青书待无双心意不变,无双日日和他在一起,总有一日会明白的。青书若连这些时日都没耐心等得,我也不放心把无双交给他。” 张翠山皱眉道:“我倒不担心无双和青书,我担心的是佑安!他对周芷若……”说道此处却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 素素拉了张翠山上床,一边为他解了发冠,一边道:“感情的事,咱们帮不了他,慢慢来吧。” 张翠山点头,突觉头顶素素按摩的动作一滞,疑道:“怎么了?” 素素神情复杂的将扯断的一根白发递到张翠山眼前。 张翠山笑道:“人老了,自然会生白头发的。” 素素也笑了,是啊!孩子都大了,他们也都老了。 素素偎着张翠山,二人相依着,双手十指紧扣。 过往的一幕幕从眼前浮过,江中小舟上的初时,王盘山上的情意渐生,冰火岛上的结定终身,回归中土后的许多风云诡谲,不论是平坦大道,还是荆棘丛林,他们一路相携着走过来,谁也没有放开谁的手,谁也不曾放开谁的手。 从前唱歌时总喜欢唱最浪漫的事,不过是喜欢那种意境,却并不十分明白。如今才算真真知道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到老,是多么温存而幸福。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青书无双——淡极始知花更艳 宋青书望着无双离去的背影眼神黯然,他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怎么无双还是不明白。心中悲苦却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无双的,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武当山上平淡的有些冷清,三叔卧床,五叔失踪,太师傅心中牵念,几有不快。父亲与众位师叔也只得了自己一人,自然寄予极大期望。 从小到大,各位长辈虽然疼他,却也待他甚严,尤其父亲。 每日间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功,习字,读书,生活索然无味。让他唯一兴奋的便是偶然能随师叔下山走上一遭,只是,那时,他年纪小,这样的机会并不多。 后来,无双来了,武当山上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他从没见过像她那样明朗如春日的笑靥,闪烁如辰星的眼眸,他很好奇,为何她总能这般高兴,欢快。 他被她的笑容吸引,就像是遇见了他过往晦暗苦涩人生中唯一的甜,那种甜在他的心底氤氲开来,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 他开始贪念这丝甜,他开始想尽办法接近她,每日功课后陪她一起玩耍成了他最欢愉的期待。 她眉飞色舞地和太师傅讲故事,说西游,末了还说也想要孙悟空和猪八戒。他没有想到,太师傅居然答应了,还吩咐他和七叔四处去找小猴子和乳猪。他目瞪口呆。 后来,太师傅对她的有求必应,各位长辈对她的呵护溺爱,更是叫他嫉妒不已。 是的!嫉妒!这些他梦寐以求想要得到却始终不能得到的,她却这般轻易便得到了,怎能叫他不嫉妒。他越发想要看看这个女孩究竟是有什么魔力,能叫众人都待她如珠如宝。 可是,越是亲近便越发吸引,越发难以逃离。她不是如珠如宝,她本就是藏在深海的一颗珍珠,只要浮出水面便会在太阳下闪耀璀璨的光芒,似乎她本就得这千宠万宠,被人捧在手心。 五叔将她送去二叔处学艺,她不愿意,每日向他抱怨喊累。二叔严苛,他是知道的,他想着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住,可是,长辈的决定他不能有异议,只能轻声安慰她。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为了偷懒,不想练功,她居然给二叔下巴豆粉! 她哪里来的胆子,她怎么就敢? 不过,转瞬又想,他不是一直嫉妒她吗?若是她就此失了宠岂不最好?可是,看着她被五叔打的红肿的半边脸,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心中隐隐作疼,只想若能代她受了这一掌才好。 他忍不住想要为她求情,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院子里,他便想陪她一起跪。 她哭着与他说:“青书哥哥,我是不是很坏,所以,爹爹不要我了!以往我也总惹爹爹生气,可爹爹从没打过我。爹爹这次是真的恼了,他和妈走的时候瞧都不瞧我一眼。你说,爹爹他,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看着她嚎啕大哭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人小,跪了一阵便有些支持不住,他劝她不如就此算了,去和二叔求求情,二叔不会怪罪的。 可是她却摇头不肯,眼神坚定而倔强,叫他微微一愣,转而又释然,只有这般活力美好而又不失坚持与骨气,才是他心中那朵永开不败的花。 他们一起去华山参加新任掌门接任仪式,她认识了白观,从此天天念叨着他的好,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听得她说,白观哥哥行走江湖多厉害,白观哥哥又怎么杀了强盗,他便想辩驳说他也行走过江湖,也一样为民除害,白观说的故事他一样可以告诉她。 可是,看着她笑的眉眼飞扬,他便再开不了口,心中只觉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紧。 六叔六婶大婚,她不见了踪影,他去找她,却发现她和白观坐在草地上,依偎着,靠着白观的肩膀睡着了。 那一幕看起来那么和谐温馨,却似一把利剑深深刺进他的心里。 白观见了他,解释说无双去找他将故事,可谁知听着听着却睡着了。他全然不听,把无双抱起便走,也不理会白观的错愕。 那时他还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以往所有的教养和风度都不见了。直到后来,白观和殷离走到了一起,她气得又是掀桌子又是摔碗。他虽不愿见她不开心,可心底却莫名的有几分窃喜。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岁月流水般的静淌中,他最初对她的艳羡,爱护,如兄妹般的情愫渐渐变了,他彻底被这蜜糖一样的甜牢牢黏住,再脱不开身,只得一点点在这融化的甜意中沉沦。 只是,她却仍是那个她,天真无邪,单纯的不知世事,也不明白他的这份心思,便是他说的这般清楚明白也是懵懵懂懂。 方影起身从林中跨出,却被殷梨亭拉住:“等青书走了咱们再出去,这般听小辈壁角,若叫人知道了,成什么样子,太有失身份。” 方影甩开殷梨亭,道:“咱们又不是有意听的,是青书非得跑到这来和无双表白,可怨不得我们!我瞧着,无双还是孩子心性,与情爱之事半分不懂,这可苦了青书,我去帮帮他!” 殷梨亭一愣:“你怎么帮他?” 方影狡黠一笑:“姐姐当初怎么帮我的,我只需原封照搬给青书不就可以了?” 殷梨亭恍然大悟,皱眉道:“你将五嫂的法子告诉青书去算计五嫂的女儿,这不太好!” 方影撇嘴:“这有什么好不好的!若能成了,姐姐只有欢喜。”说完便走了出去。 宋青书见得方影,神色极是尴尬,叫了声六婶便再不知如何开口,心中忐忑,不知方才他和无双说的话,六婶听到了没有。 方影笑着唤道:“青书,你过来,我教你个法子,保证你抱得美人归!” 宋青书一愣,面上一红,又羞又愧,却还是抵不住这法子的诱惑,凑近去听。方影在宋青书耳边轻语了几声,宋青书惊讶道:“这,这能行吗?” 方影听得质疑,有些不乐意,道:“你只管去试试便知,我当年便是用这法子把你六叔给拐到手的。” 殷梨亭听了,哭笑不得。 宋青书眼前一亮,垂下头去,心底仔细算计谋划着。 夏日艳阳高照,赵佑安练完最后一招收式,擦了额上的汗水,正要走出练武场,便被无双抓住:“赵哥哥,你见到青书哥哥没有?” “青书师兄不是下山去了吗?你没同他一起?” 无双摇头道:“他下山去做什么?” “说是给秦姑娘送些东西,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 秦姑娘是他们上次下山之时救的孤女,受战争影响,家破人亡,只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逃生,却不料被恶霸缠住,他们救了她姐弟,又怜她们孤苦,无处可去,便将她们带至武当山下城镇安置。 这本是善举,无可厚非,可是,这一路上,宋青书居然将自己的座骑给了那姑娘,还亲自为人家牵马,便是她也没有过这般待遇。而且,到得武当之后,宋青书又忙前忙后寻屋子,置办用具,还三不五时的往山下跑,好不殷勤。 无双心中不快,嘴上嘀咕道:“帮忙,又是帮忙,哪有这么多忙好帮,人家又不是没手没脚,自己做不来嘛!” 轻轻推开院门,便见宋青书正拿着木桶打水,秦姑娘一边嘴上道谢,只说天天麻烦宋少侠,过意不去,一边拿了帕子去为宋青书擦汗。 宋青书接过帕子,柔声道:“秦姑娘,你还是站远一些,小心水溅到了你的裙子。”说着便将木桶提远了一些,似是生怕其被水渍溅了。声音柔软,表情温和,眼带笑意。、 无双咬了咬下唇,溅到了又怎么样,不过一点水罢了,何况,如今大夏天的,难道被溅了还能得了风寒去,何必如此小心。 待得宋青书提着木桶转身进了屋,无双再忍不住,呵道:“我不许你缠着青书哥哥!” 秦姑娘一愣,回身见是无双,忙笑着招呼:“张姑娘,原来是你来了!” 无双见她竟不回自己的话,心下气恼,皱眉抽出金鞭便向其甩去。 秦姑娘大骇,忙慌乱躲开,却不慎摔倒在地,索性无双也不过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并无伤人之心,鞭子刚巧落在脚旁。 无双怒道:“我与你说话呢!不许再缠着青书哥哥,你应是不应?” 秦姑娘被唬了一大跳,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无双见她一直不回答,以为她不肯,更是气恼,提起鞭子,又是一鞭甩将出去,却被宋青书抓住了鞭尾:“无双,你做什么?秦姑娘哪里得罪你了,她不懂武功,你怎能这般对她!” 无双听了,又见宋青书神色紧张,心中更是怒火交加。 “做什么!你看不到吗?” 说完便抽出鞭子用力挥去,宋青书微楞,忙夺了无双的金鞭:“无双!不得胡闹!” 无双回转过来,手中已是空空如也。却见宋青书竟撇了自己,去扶秦姑娘,还百般慰问,心中突地一痛,眼泪哗的流了下来。再看不下去,转身奔往山上。 赵敏已有了九个月的身孕,眼见便要临盆,素素极是紧张小心,每日陪着饭后走上一段,希望有助于其生产。 散完步回来,正与赵敏说着注意事项,便见无双直冲进来,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 无忌忙拉着赵敏退后两步,生怕无双这一冲动叫赵敏和腹中胎儿有何闪失。 素素大是惊骇,忙问道:“怎么了?” “妈!我好疼!我心里好疼!” 素素和无忌唬了一跳。 素素慌忙查看,无忌上前把了把脉,却未发现有何异常,颇有些不解地朝素素摇了摇头。 素素心下焦急,待要再问,可无双却只是哭,并不说话,不免叫素素更是担心。 无双哭了好半天,才渐渐止住,道:“妈!青书哥哥他欺负我,他从来都没和我大声说过话,可是,如今却为一个女人凶我!还骂我胡闹!妈!我,我只是不想他待别人好!我看着心里就疼。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知道白观哥哥喜欢阿离表姐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的。妈,我该怎么办?” 素素立时明白过来,劝道:“可是,青书早晚会娶妻的,等他有了妻子,自然会对他的妻子好!” 无双一愣,道:“娶,娶妻!青书哥哥会娶妻?” 素素失笑:“傻瓜,青书自然会娶妻!等你有了嫂嫂,便不能这般和青书无所顾忌玩闹了。” 无双听了,定在原地,面色发白,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和惊恐,双手抓着素素微微颤抖,道:“可是,可是青书哥哥说过喜欢我。他怎么能,怎么能再去娶别人!” 素素一笑:“你又没说喜欢他,他自然能再去找别人!” 无双脸色又白了几分。 赵敏眼珠一转,道:“叫他不娶别人也可以。不如,你嫁给他。你嫁给他了,他便不会再去娶别人了,自然也便只会对你一个人好了。” 无双愣愣地看了赵敏一阵,沉思半晌,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素素一惊,忙问道:“你去哪?” “我去告诉青书哥哥,我也喜欢他,他要娶妻只能娶我,不能娶别人,也不许和秦姑娘眉来眼去!” 话音渐行渐远,人已跑得不知踪影。 素素摇头苦笑,三人对视一眼,均抿唇笑了起来。 ——————————————————————————————————— 无双和子悦趴在摇篮边缘,摇晃着手中的拨浪鼓逗弄着摇篮里的婴儿,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声响,婴儿被吸引,扭动着身子伸出手去抓,口中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 子悦大喜,兴奋道:“叫姑姑,快叫姑姑,你叫姑姑,我便给你!” 无双一撇嘴:“他才多大,怎么会叫姑姑!” 子悦不免泄气,瞧着婴儿,疑惑道:“无双姐姐,怎么都好几个月了,他还只有这么一丁点大。生出来的时候还跟猴子似的。” 无双听得她把孩子比做猴子,心里有点不高兴,瞪了子悦一眼,道:“你生下来的时候比他还小,也跟猴子一样。” 子悦半信半疑的看着无双:“真的吗?” “你那时候可没他可爱,我一逗你,你就哭,你一哭,六叔就和我急。一点都不听话。” 子悦撅嘴气道:“妈说那是因为我在睡觉,你非得把我弄醒!” 无双一滞,微有些心虚,脸上极不自然,也不再辩驳,弯身逗弄着婴儿道:“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叫姑姑啊!” 谁知婴儿却突然哇地一下哭了起来,吓了无双和子悦一跳,愣愣地看在一旁,不知所措。 赵敏听得哭声,掀了帘子进来。 无双忙摇手道:“嫂嫂,我们什么也没干,不是我们弄哭的。” 子悦重重点头附和着。 赵敏一阵哭笑不得,抱起孩子,这才发现原来是尿湿了。重新拿了尿布换上,哭声顿时停止。 无双这才松了一口气,叹道:“孩子真难养!” 赵敏噗嗤笑了出来:“你也会有孩子的,等你有了娃娃,自然就明白了。” 无双想起六婶生子悦的时候,六叔站在门外直想往里闯,听得六婶的喊声,口中直道:“影儿,要不,咱们不生了。”却被母亲一顿呵斥。嫂嫂生孩子的时候,哥哥本就是大夫,而且是很好很厉害的大夫,可还是一样慌的团团转。 想起在门外听到的呼喊,无双心底一寒,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道:“我才不要生娃娃!” 子悦咦道:“你不生娃娃,那青书哥哥怎么办?” 无双面上一红:“谁要和他生娃娃!” 此时,青书从门外进来,无双忙止了声。 待得出了院子,青书这才凑近无双耳边,说:“你不和我生娃娃,要去和谁生娃娃!” 无双一愣,明白过来那话竟是都被他听到了。 青书又道:“难道你还想和白观去生娃娃吗?” 无双知晓他是玩笑,可依旧气极,猛踩了他一脚,道:“白观哥哥和阿离表姐这般辛苦,好容易才求得华山掌门松了口,你这么说,要是让阿离表姐听到了,不高兴怎么办?” 青书也不理会脚下的痛楚,笑嘻嘻地去牵无双的手,轻声道:“好,我不说!你既然这么喜欢逗弄孩子,不如咱们快些成亲,你也给我生个娃娃。” 无双面上顿时通红,可是心里却欢喜地紧,刚才对生孩子的恐惧和害怕跑得全无踪影,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青书大喜,忙跑了出去,道:“我这就去求五叔和五婶!” 无双回过神来,青书早已不见了踪影。无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着就要做新娘子,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她问阿离表姐,阿离表姐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他心里就碰碰地直跳,就像小鹿乱撞一样。可是,对青书哥哥,她没有。她很困惑,跑去问妈,妈却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心跳加速不一定是爱,而心跳不加速也不一定就不是爱。 她便更困惑了。可是,她知道,她喜欢和青书哥哥在一起,她不想他娶别人,不想看到他和别人眉来眼去,亲亲我我,不想他对别人比自己好,不想…… 总之,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心里总是欢喜地,好似其他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不计较了。 她一直很希望能够像侠女一样闯荡江湖,然后也结识一个英雄男人,她向往惊天动地,轰轰烈烈,披荆斩棘,勇往直前的爱情,就像白观哥哥和阿离表姐一样。 可是,这些,她和青书哥哥之间都没有,不过,她的心里却更是开心,更是欢喜。他们就像是两颗糖果,在这许多的日子里,在不知不觉中,因为彼此相依而溶在了一起。 他们的爱情没有那许多的挫折,自然也没有那般的动人和震撼,和白观哥哥阿离表姐相比,实在太过平凡,或许,这就是妈所说的:淡极始知花更艳! 芷若番外——满目山河空念远 周芷若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像是想要拧出水来,指甲掐进肉里,渗出点点血丝。 “周姑娘,这方帕子是你幼时送予我的,如今还给你。我那时年纪小,许多事情不明白,若有唐突了姑娘,叫姑娘误会之处,我在此向姑娘赔罪。” 张无忌的话一遍遍在周芷若的耳边回响。 周芷若的思绪又飞到了幼时汉水之畔,那漫天的箭雨袭来,他以身躯挡在自己面前护着自己,哪个少女不曾有过英雄美人的梦,她天天和父亲摆渡为生,也听了不少江湖轶事,对侠客自也有过憧憬和向往。 而在她方懵懂知晓,百般幻想如说书人所说的那般英雄救美的故事的时候,张无忌出现了,他的容貌,家世,温和的笑靥,关切的语音,和舍身相救的举动,符合了她心目中英雄少年的所有形象。 可是,她知道,也正是因为他名门之后的身世,她这小小的船家女配不上他,所以在灭绝想要收她为徒,询问她是否愿意与她去峨眉时,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想着,若她成了峨眉弟子,与他也算门当户对。 她被金花抓住,他一路尾随相救,她心里还极是欢喜,可是,谁知道,他竟然,他竟然就这样拒绝了她! 一句年纪小,便将她这么多年的美梦击了个粉碎!帕子握在手里,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得周芷若生疼。 餐桌上,张无忌与赵敏一会耳边私语,一会你夹给我,我夹给你,不时传来的一阵阵浅笑,像是无数的飞针扎进周芷若的心里。 为什么?她周芷若到底哪点比不上赵敏这个妖女,她不甘心,绝不甘心就这般还没上战场便已经丢盔弃甲。 深吸了一口气,周芷若将手帕塞进袖中,又从怀里掏出药瓶,将粉末倒进汤内,然后若无其事地端了出去。 三更时分,夜深人静,四下花香浮动,草木清新,偶尔夹杂着几声虫鸣。 周芷若从石台上爬起,轻轻推了推张无忌:“无忌哥哥,无忌哥哥……”唤了两声,见其毫无反应,满意的笑了起来,看来这十香软筋散果非凡品,便是张无忌这般武艺高强,内力深厚之人也不能幸免。 缓缓走至谢逊身旁,拿走屠龙刀,又从赵敏身上夺了倚天剑,拉开剑鞘,剑尖指着赵敏,抿了抿唇,想要一剑刺入,却终是顿住。 她这一生,除了光明顶之战迫不得已,还未曾害过人。何况,若是赵敏死了,张无忌只会更伤心,活人如何能比得过死人?她要的是张无忌自此厌恶恼恨赵敏,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得到。 转念一想,周芷若将倚天剑还鞘,背了赵敏至船上,然后跳下船来,解了绳索。看着船只随风顺水而走,周芷若笑着转身,寻了另一处洞穴,一手持刀一手持剑,运气相抵,刀剑从中断裂,应声而落。 周芷若从端口将东西取出,一阵窃喜,果如师父所说,是武穆遗书,降龙十八掌和九阴真经。 武穆遗书她拿着无用,降龙十八掌不适合女子习练,周芷若只翻看九阴,却是越看越是震惊,越看越是欢喜,越看越是激动,天下间竟有此等高深武学,若她学会,必定能如师父所愿,光大峨眉。只是天色渐渐透出朦胧的光亮,周芷若知道自己不能久呆,只得将断刀断剑与秘籍一起藏于角落,又返回众人身边,自食下十香软筋散,在无双身旁躺下。 转醒之时,已至了晌午,众人也都醒了,无双欢喜道:“芷若姐姐,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就好了。按理说,你武功比我好,应该比我醒的早才是!” 周芷若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一脸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说这个赵敏信不过,她就是喜欢抢人家的东西。小时候抢我的面人,如今又来夺义父的屠龙刀!” 张无忌听得此话,一阵皱眉:“无双,此事还没有弄清楚,若是冤枉了敏敏……” 话未说完,却听得谢逊一阵怒斥:“你到此时还为那妖女说话,那妖女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叫你这般护着她!” 无双也跟着道:“哥!如今咱们都中了毒,而且这毒还偏偏只有她汝阳王府才有,她如今又不见了踪影,便连小昭留给咱们的船只也不见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张无忌张了张嘴,见谢逊满脸怒容,要辩驳的话再说不出去。心下一阵惶恐不安,他极不希望是赵敏所为,可是,若不是,那么赵敏如今在哪里,可安好?如果是,那么,那么义父绝不会放过她,他该怎么办才好? 谢逊又道:“无忌,自此以后,与这妖女划清界线,我看周姑娘就不错,不知比她好了多少倍,我这便做主许了你们的亲事,待回了中原,你俩便成亲,那赵敏,你当忘得一干二净,想也不要想。”说完,又转向周芷若道:“周姑娘,我现在为无忌向你提亲,你应是不应?” 周芷若心下一喜,满面羞涩,低垂着头微笑了起来。 谢逊久未听得回复,知道这是默许了,哈哈大笑了起来。 赵佑安身子一颤,面色发白,方才稍稍好些的内息突地一滞,转而吐出一口血来,又忙趁众人未察觉,背过身去,偷偷擦掉。 张无忌大惊,急道:“义父,这万万不可!” 谢逊不悦:“有何不可?难道你还想回了中原之后娶那妖女不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我虽不是你亲父,却待你如己出,还做得这个主。况且,如今,五弟五妹都不在,便是他们在此,也断不会有何异议!” 张无忌心下更是焦急:“义父,我,我不能娶周姑娘!” 周芷若再听不下去,掩面奔了出去,只是毒素未曾完全清除,一路跌跌撞撞,走了不一会,便无力摔倒在地。 张无忌一惊,忙追了去。 张无忌向来孝义,又极是疼爱无双这个妹子,无双与赵敏有隙,她和无双幼时相视,本就优于赵敏,灵蛇岛这些日子,她又百般讨好无双和谢逊。 周芷若本以为,此事一出,依谢逊的性子,必定大怒,倒时由他做主一切便都可水到渠成。 可是,她没有想到,张无忌竟然会驳了谢逊,到了这个时候,张无忌依旧想着赵敏。竟在众人面前推了婚事,叫她难堪。她周芷若虽是船家之女,可却也是从小受父亲和师傅呵护,何曾受过这般羞辱。心中一时又气又怒。 “我究竟是哪里不好,叫你张大教主如此弃如敝履!” 张无忌想要扶起周芷若,却被她拒绝,愧疚道:“周姑娘,我对你并没有半分轻视之意,只是义父突然有此决定,我一时情急,才……周姑娘,我张无忌何德何能,得你垂爱,万分荣幸。只是,我却不是可以给你幸福的人。你自应该有更好的人来待你!便是赵师弟也好过我许多,我看得出来,他待你……” 周芷若微惊,赵佑安?赵佑安待她自是极好的。她也很是享受他待她的这种好,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可是……周芷若摇了摇头,不!她等了张无忌这么多年,她绝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得。 “赵敏对我们大家下毒,将唯一的船只开走,把我们扔在这荒岛之上自生自灭,事实如此明显,你还是相信她吗?” 张无忌面色顿时灰白:“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去问问她,若她亲口承认确是她所为,我便,我便……” 张无忌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说,便怎么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众人都追了出来。 谢逊道:“好!你既不死心,待回了中土,咱们便去找她对质,只是,我要你发誓,倘若真是她所为,你便亲手杀了她!” 张无忌大骇,瞪大了眼睛看着谢逊,一时竟不能语。 谢逊又皱眉催促,张无忌无法,只得应了,待说得“杀了她”时,竟是心痛如绞。 谢逊这才作罢,他也不愿这般为难张无忌,只是,张无忌乃是明教教主,需得统领明教驱除蒙古,复我山河的,而赵敏却……若赵敏能为无忌反出元廷倒还罢了,可是,赵敏诡计多端,他就怕到时反倒是赵敏算计了无忌。 又过了几日,谢逊虽气恼张无忌驳了他的话,却依旧心疼这个义子,摆了两天脸色,也便算了。众人的毒也都渐渐解了。 周芷若每日总寻了机会,言说出去找吃食,但其实却是去习练九阴真经。 这日,周芷若又故技重施,赵佑安见她近几日一直行踪可疑,鬼鬼祟祟,便一路尾随。 直至了山洞,却见周芷若在练功,只是招式阴毒狠绝,不免纳闷,峨眉何时有这般功夫?心下虽疑惑,但却想着,别派武学,不好偷窥,正待离开,便见地上竟放着倚天剑和屠龙刀,只是两柄刀剑均已折断,脑中灵光一闪,大是惊诧,不由“啊”地一声叫出声来。 周芷若闻得声响,一惊,忙收功转身,便见赵佑安站在洞口,身子一抖,欲要解释,可却支支吾吾,你你我我的半天,已不知该如何编造谎言,屠龙倚天俱在,证据确凿,她还能有何话好说!顿时心中竟突得似是被人狠狠捏紧,仓惶惊惧,可是却莫名有个念想,为何是赵佑安,为何偏偏是赵佑安,似乎若是张无忌或是其他人,她都不会这般失措,这般害怕。 赵佑安的猜测询问一遍遍传入耳中,周芷若无奈,只得咬了咬牙,将万安寺中灭绝临终嘱托相告。 赵佑安面色却是比周芷若还要惨白上几分:“是你!为何是你!那么,赵敏,她……你将她……”赵佑安想问,是不是已将赵敏杀了,可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越是深爱越是害怕,害怕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将她放逐了!” 赵佑安这才松了口气,又听周芷若道:“佑安哥哥,我没想要害人,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师父临终嘱托,我不能不为,我……佑安哥哥,你从小便待我好,我只求你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的份上,别将此事说出去。” 赵佑安苦笑,她有多久没叫过自己佑安哥哥了,自从她去了峨眉,他去了武当,她便只称自己为赵师兄,他多么希望她再叫一声佑安哥哥,可是,如今听得,却是在这种时候,这般情景之下。 “我,我怎能欺瞒谢师伯!叫无忌师兄为难!” 周芷若一听,转而捡了地上断掉一截倚天剑往自己脖颈上抹去,赵佑安大惊,忙抓住剑刃阻了去势:“芷若,你这是做什么?” “事已至此,若是叫大家知晓,谢老爷子也必定会杀了我,与其死在他人手里,倒不如自己……” 赵佑安不敢置信的看着周芷若,他如何看不出来,周芷若是故意这般来逼迫他,可是……赵佑安再呆不下去,仓惶逃离。 周芷若一惊,忙奔出去追,可赵佑安转瞬便已不见了踪影。 周芷若四处寻找,却仍是无果,心中担心,只得回去看看。 宋青书和无双正陪着谢逊说话,张无忌和赵佑安各自坐在一旁,神思不属,各怀心事。 见了周芷若回来,无双忙迎上前去:“芷若姐姐,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周芷若一愣,他竟是没有告诉大家,若不然,大家怎还会这般平静,无双怎还会这般待她。 可是,心中莫名的却并不怎么为能躲过这一劫高兴,反而有几分担忧,她那般对他做戏,赵佑安会不会就此厌恶了她,会不会…… 周芷若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又过了几日,有元兵船只而来,谢逊怕是赵敏奸计,气而杀了元兵夺了船只。 待回得中原,张无忌便想着寻机会去大都找赵敏,可却碍于谢逊,只得暂缓,又闻得消息称教中有兄弟被抓,便放下此事赶去救援。 周芷若端了参汤进屋,谢逊道:“周姑娘,我闻你吐纳之气,似是内力进来增长不少,可却时高时低,颇不稳定,你可觉得有何处不适,不若叫无忌给你瞧瞧。我虽不知何等武功这般厉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展如此之快,却知,万事都需循序渐进,不可贪功,。” 周芷若一惊,她子习了九阴,武功确实涨了不少,可不知什么原因,却一直觉得腹内有股气无法吐出,谢逊这般说,是何意?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 周芷若眼神一凛,不!她不能让他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能叫他告诉张无忌。心中想着,手上已经下意识的将药粉洒在了碗里。 周芷若握着汤碗,双手微微颤抖,脑中如琴弦断裂般,铮铮作响。一个声音道:不能这么做,若是害了谢逊,便再难回头了。一个声音又道:不!一定要杀了他,否则,若是张无忌知道是她夺刀取剑,再嫁祸于赵敏,那么她和张无忌便再不可能。 两个声音交织着,周芷若只感觉头痛欲裂,正不知这碗该不该递过去,便闻得一声呼喊:“谢师伯!”周芷若一惊,手一抖,汤碗应声落地。 “我,我一时手滑,我再去厨房盛一份!” 找了个借口出来,周芷若一阵狂奔,扶在墙角一阵喘息,可心中却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芷若!” 周芷若身子一颤,果然回头便见了赵佑安。 “如果我没有赶到,你是不是真的会加害谢师伯?” 周芷若嘴角微翕,却不知如何言语,会吗?她真的会吗? 赵佑安见周芷若久久未答,却以为她是默认了,怒吼道:“谢师伯只是关心你,他未必便知道是你。因为无忌师兄喜欢赵敏,你便设计嫁祸赵敏,如今又因为谢师伯可能知晓了你的秘密,所以,你便要杀了他吗?那你当初为何不干脆也杀了我,这样一来,便再没有人知道此事是你所为!” 周芷若一愣,赵佑安发现了她的秘密,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他灭口。望着赵佑安,周芷若一阵恍惚,他从来没有这般质疑过她,从来没有这般和她说过话。 “我是嫁祸赵敏又如何,于公,她是汝阳王郡主,为驱除鞑虏,她首当其冲,于私,她害死我师父,我便是杀了她报仇也不为过!” “这不一样!你说的没错,你与赵敏有仇怨,便是杀了她也不为过,可是,你嫁祸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这个。”师门大于山,若真是为灭绝报仇而对赵敏下手,那也罢了,可是,只因嫉妒,争风吃醋,性质便又不同。 赵佑安又道:“赵敏咱们暂且不提,那么谢师伯呢?谢师伯待你不薄,你也下得去手?芷若,无忌师兄喜欢的不是你,你何苦如此!” “我不甘心,只要大家都以为灵蛇岛之事是赵敏做的,无忌哥哥和她便再不可能,到时,无忌哥哥自然会知道我的好!” 赵佑安惊讶地看着周芷若:“不甘心?你做了这么多事,想要得到无忌师兄,是因为真的爱他,还是,只是不甘心!芷若,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转而又苦笑摇头:“不!我早该知道,你已经不是当年的芷若了。” 赵佑安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做出极大的决定般,又松开,道:“周姑娘,你走吧!师父师娘待我恩重如山,他们也自与谢师伯情义深重,我为你瞒了这些时日,已是万万不该,如今,我再不能瞒了。但叫谢师伯知晓,不知会如何待你,你还是快走吧!” 周芷若惊愕的望着赵佑安,周姑娘,周姑娘,他居然叫她周姑娘!这三字如同天雷滚滚,直击周芷若头顶,之后所有话语再听不进去。 赵佑安转身时的落寞,黯然,冷漠与疏离刺的周芷若眼睛生疼,心像是被人狠狠揪着。周芷若捂着胸口,似是连呼吸都十分艰难。胸中浊气越发无法吐出,丹田一痛,竟是喷出一口血来。 周芷若浑浑噩噩的走着,不知该往何处去,又能往何处去,脚下无力,跌跌撞撞,突然踢到一块石头,竟没能站稳,一个不慎,滚落下山坡,晕了过去。 待得醒来,天色已经深沉了,身旁火堆烧得正旺,赵佑安坐在火旁添着树枝,周芷若一喜,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得赵佑安冷冷地道:“你醒了,我也该走了。”站起身来,却又顿住:“我没有看过九阴真心,但却知你内力阴邪的很,这门功夫,你还是谨慎些,若下次再走火入魔,怕是没有这般好运能有人来救你。” 自己竟是走火入魔了吗?这么说来,是赵佑安救了自己。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周芷若微微一笑,却见赵佑安已起身,忙道:“你要去哪?” “屠龙刀和倚天剑之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谢师伯。谢师伯不见了,我们正分头找寻,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遇见你昏倒在林子里。如今,你既已醒了,我便也该去找谢师伯了。你待得伤好一些,便回峨眉吧。” 周芷若微微皱眉,谢逊不见了,怎的不见了,正想询问,可赵佑安已经走远了,不论她如何呼唤,再不回头。 他救了她,可是却不愿原谅她,不肯原谅她。 周芷若一路失魂落魄,便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峨眉的。 山下木屋,周船家正弯腰浇灌菜园。那佝偻的背影,苍老的面容叫周芷若心中一痛,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脸上已满是皱纹,额角鬓发已经雪白。 “爹!” 周船家见了芷若,欣喜若狂,忙放下手中水瓢,拉了芷若进屋,担忧道:“我听说你师父死了,可是,这么久也不见你回来,我一直担心的很,你可还好。” 周芷若连连点头:“师父临死之前将掌门铁指环交给了我,我这番回来,便是要接任掌门之位的。” 周船家握着芷若的手,直道:“好!好!待你当上了掌门,再和佑安将亲事办了,来个双喜临门!” 周芷若一愣,定定的看着周船家,周船家却兀自欢喜着道:“我瞧着佑安这孩子还真不错。我看的出来,他小时候便喜欢你。 这些年,若不是他常来帮我,我年纪大了,许多事情还真做不来了。你瞧,前面菜园的菜全是他当初给我种下的,还有那藤架也是他做的。这孩子连谎都不会撒,每次问他,他总说是下山历练,路过此处,可是,下山历练,每年都来好几趟,都经过此处?我怎会不知道,他是托了下山历练为名,特意来的。 他怕自己不能时常在此,每次来都专程带了礼物讨好四处邻里,就为想叫他们能在我需要之时帮帮忙,他考虑的也极周全。 而且,他这些年救了些因战火而无家可归之人,总也带来此处落脚,那些人念在他的救命之恩,对我也总礼让照料几分。 他做了这么事,难道真是为了我这糟老头子嘛,不过是为了你!” 周芷若大是惊讶,这些事情,赵佑安从没告诉过她! 这些年来,她跟着灭绝学艺,峨眉山上规矩严,对父亲常有照应不到之处,没想到,本该是她这个女儿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赵佑安都帮她做到了。 周芷若没有想到,赵佑安一直在暗地里这样帮着她,从不计较是否会有回报。幼时一起玩耍的欢乐,年少再见的羞涩,从大都到灵蛇岛一路的关怀照应,及至后来的失望和灰心,这一幕幕都在周芷若的眼前闪过,周芷若感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破壳而出,从原本的阴暗中走到了阳光下,展现出那美丽的面容。 ———————————————————————————————————— 周芷若呼出一口气,从坐定中睁开眼睛,便听得有敲门之声。 进来的是峨眉静字辈的女尼。 “掌门,武当赵少侠求见!” 赵佑安?他还愿意来峨眉见她吗? “静仪师姐,请他在大殿等候!”转而似是想到什么,周芷若又改口道:“不!请他来内堂,我在后山竹林等他。” 静仪躬身应是出门。 周芷若整了整身上了衣服,笑着走了出去。 看着赵佑安递过来的烫金的喜帖,周芷若一阵讶异,张无忌和赵敏要成亲了! 赵佑安一直观察这周芷若,似是怕她伤心,道:“这喜帖本也不知该不该给你送来,可是,武当和峨眉终究不能为此断了交情。” 周芷若微微一笑,若是以前,她必定气恼,如今却是不会了。在峨眉的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对于张无忌,她是不是真的那般深爱,还是只是如赵佑安所说,不甘心。想了许久,依旧没有答案,或许真的爱过,或许没有,她自己也分不清了。可是,她万分清楚的一点,张无忌并不是那个能够与她相伴一生的人。 真真适合她的,她也想要与之到老的人,一直在她眼前,只是,却一直被她忽视,而这一次,她再不会错过。 武当,她是要去的,便是不为参加喜宴,她也该去说个清楚明白。武当诸人不怪罪她是一回事,她有没有因此摆明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今是她该负责的时候了,好在,她没有走的太远,错的太大。一切都还可以挽回。她不能再让自己的错成为赵佑安心中的枷锁,叫他无法解脱,不论他们之间是否还有可能。 “到时,我一定去讨杯喜酒喝!” 赵佑安一愣,大是松了口气,端起石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在大殿相见,是关于两派外交,可是,进了内院,便是朋友相叙了,赵佑安笑了起来。 “佑安哥哥,还记得小时候,你一直给我吹得那首曲子吗?能给我再吹一遍吗?” 佑安哥哥,佑安哥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般真心的叫出这四个字,就好像还是许多年前,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个追赶着叫唤着的小丫头。 赵佑安拿出腰间竹笛,微笑着吹了起来,笛声悠扬,那一个个音符似是有生命一般,跳跃着从竹笛中钻出来。有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惊起林中鸟儿凌空高歌,彷如天籁伴奏。 温和的阳光挥洒下来,舒适而宜人,周芷若闭上眼睛,但愿生活永如这一刻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殷六番外——众里寻他千百度 殷梨亭跟着引领的绝情谷弟子走到山道上,怀中揣着刚刚出炉的茯苓糕,还带着几许余温,贴在殷梨亭的胸膛,一片温暖,心中腾然而起一阵无以名状的欢喜。 经过激流淌急的溪河,拨开杂乱丛生的草丛,走过阴湿黑暗的狭长甬道,一阵花香扑鼻而来,跨出道口,便见一大片花圃,争相斗艳,美不胜收。 殷梨亭大是吃惊,若非方影早派了人于谷外接应,何人能到得此人间仙境。 “殷六哥!” 闻得熟悉的声音,殷梨亭欢喜地回头:“方姑娘!”待得方影至了眼前,从怀中小心掏出那茯苓糕,递上去。 方影接过:“是茯苓糕!六哥,你还记着啊!” 殷梨亭抿嘴浅笑,她喜欢的东西,他答应过她的,怎会忘记。 方影捻了一块,含在嘴里:“还是热的,六哥,这一路上,你一直用内力温着吗?” 殷梨亭只笑看着方影吃,并不说话。 方影熟稔地拉了殷梨亭的手臂,道:“六哥,你瞧,我们绝情谷漂不漂亮,我带你四处逛逛吧!你一定会喜欢这里。” 殷梨亭本能地轻轻抽出手臂,回道:“方姑娘,我初来贵境,该先去拜访你兄长才对。” 方影看着突然落空的双手,一怔,眼中失落难以掩饰。 殷梨亭见了,心中不觉一痛,只是男女大妨,他…… 殷梨亭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见方影转而又笑道:“我一时高兴竟是忘了。我这就带你去见我两个哥哥。” 来到大殿,方俊方达已等候多时,彼此方见过,方达便等不及道:“来,上次的不算,咱们再打一架。” 话未落音,已拉着殷梨亭往外走。 殷梨亭大感无奈,口中直道:“方兄武艺高强,殷某很是佩服,只是武艺本为强身健体,护人护己,行侠仗义,不为争强好胜。” 方达一听,立时不高兴:“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只知争强好胜,还是根本看不起我,不屑和我动手?” 殷梨亭一急,忙道:“不,不,殷某绝没有这个意思,方兄,我,我只是……” 方影不愿殷梨亭为难,上前拉开二人,道:“二哥,你天天找人打架,就不能消停会。” 方俊又道:“二弟,来者是客,你这般可不是待客之道,何况,殷六侠说的半分不错,你这天天找人打架的性子真该好好收收。” 方达碍于兄长,只得作罢。 方俊设宴款待了殷梨亭一番,席上觥筹相错,欢笑不断,至了晚间方散。 方影将殷梨亭带至客房,道:“六哥,姐姐有没有叫你带什么东西给我!” 殷梨亭似是方想起来,一拍脑袋:“是了,差点将正事给忘了。这是五嫂托我转交给你的信和药丸。你的病怎么样了?” “好多了!谷中大夫说,那药极好,怕是世间难求,我一直养着,病已经不太发了。” 殷梨亭这才舒了口气。 方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一眼扫过,抬起头来,看着殷梨亭,一会审视,一会皱眉,叫殷梨亭一阵莫名其妙。 “方姑娘,你怎地这般看着我?五嫂和你说什么了?” 方影狡黠一笑,收了信件入怀:“没什么。不过是女儿家的私房话,殷六哥,你今日必定累了,便先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在谷中逛逛。” 许是喝的酒太多,有些醉了,殷梨亭很快便睡了过去。 次日醒转,方出了庭院,便见方影提着篮子在花间采花。 殷梨亭走进,道:“方姑娘早!” “六哥早!” 殷梨亭见方影一边摘花,一边将花瓣扯下放进嘴中食用,不免惊诧:“这花能吃的吗?” 方影扯了一片,递至殷梨亭嘴边:“你尝尝!” 此花观其行,似是蔷薇科,入口甘甜,回味却微有些苦涩,殷梨亭好奇,也想去摘一朵,却被方影止住:“六哥小心,这花有刺,却是有毒的。” 殷梨亭更是惊讶,何种花,花容悦丽,可却身负剧毒。 方影看着殷梨亭,面色犹豫,几度欲言又止。 殷梨亭察觉出来,问道:“方姑娘,你怎么了?” 方影神色一黯,道:“六哥,你在这多留些日子,多陪陪我,好不好?我,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殷梨亭一愣,急道:“你说什么,什么没有机会,你不是说你的病没事了吗?可是又有不好?” “不是这个,不是因为这个,六哥,你别问了。我……”方影只是摇头,满面苦涩。 殷梨亭不忍其为难,心中疑惑,却也只得作罢。 之后半月,方影带着殷梨亭将绝情谷逛了个遍,曲折隐秘的溪流,幽深的竹林,质朴无华的石头房舍,且绝情谷中的居民皆与世无争,饮食也多茹素,这样朴实的生活,殷梨亭有些喜欢上了这个世外桃源,心中莫名地有个念想,若是能这般和方影相伴到老,却也不错。此想法一出,便是连自己都大是吃惊。自己喜欢的不一直是晓芙吗?殷梨亭摇了摇头,按下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这日清晨,殷梨亭方打开门,便见方影已站在门前,却是一身男儿装扮,与当初的强盗打扮颇为不同,俨然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范。 “六哥,咱们今天出谷去。我虽在这长了十几年,可这襄阳城还真没逛过几次,你陪我去,好不好?” 家在襄阳城郊,却没怎么逛过襄阳城,可见得怕是家中兄长不许,自己这般私自带她出去却有不妥,殷梨亭微微皱眉,待要拒绝,可见到方影神色飞扬,嘴角含笑,眉眼如花,不自觉地便道了一声:“好!” 襄阳是古城,地理位置优越,虽历经战火,但却经久不衰。 街头店铺摊位鳞次栉比,吆喝不断。行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 方影拉着殷梨亭走至一家店铺门前,闻得内里嘈杂阵阵,似是极为热闹。方影想要进去,殷梨亭指着门口悬挂的“赌”字白帆,皱眉道:“咱们去逛别的吧,这可不是女孩子家去的地方。” 方影弹了弹身上的男儿装,轻咳了两声,意在告诉殷梨亭,如今自己可不是“女儿家”:“赌馆啊!我还从没进去过呢!瞧瞧也好!”说完已大步走了进去,殷梨亭拉之不及,只得跟上。 正中桌上,庄家正摇着碗里的骰子吆喝着围观群众买定离手,方影好奇,挤了进去,欢喜道:“六哥,六哥,咱们买大还是买小。” 殷梨亭道:“小!” 方影将一锭重约二两的银锭丢在“小”字之上:“咱们就买小!” 碗盖掀开,果然是小。 方影欣喜若狂:“六哥,你怎么知道是‘小’?” “听出来的!” 方影听得,眼前一亮,待得庄家摇好骰子,又问殷梨亭道:“这回是什么?” 待殷梨亭回答“大”,便将身上所有财物一股脑儿掏出压上。如此数番,身前的银子已堆成了小山,围观群众大是惊奇,纷纷跟着买。 殷梨亭见了,忙道:“方姑娘,你也玩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方影尽了兴,见此内却是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也不再多留,抱着银子去柜台换了银票,便要出门,却被掌柜叫住:“姑娘,咱们赌坊可还从没见过像姑娘这般厉害的人物。咱们老板赏识人才,想要见见姑娘,不知姑娘可愿移驾内堂一聚?” 方影孩子心性,不疑有诈,随口道:“好啊!” 殷梨亭见掌柜眼珠骨碌直转,贼眉鼠眼,心下皱眉:“方姑娘,咱们出来许久了,还是回去吧!” 方影撅了撅嘴,想着,若是被哥哥知道,必定要受一顿训斥,便也不再坚持。 二人走出赌坊,方转至小巷,便见从前后两头窜出五六名大汉。 “哼,赢了便想走?放下你们身上的银票,便放你们走,不然……” 领头人冷笑一声。 方影瞧着他们与赌馆内护卫一样的穿着,立时明白,大是气愤:“你们赌坊开门做生意,纳四方之客,怎么,只许人家输,不许人家赢吗?既这般输不起,还开什么赌坊?”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 领头人右手一招,几位大汉手握大刀一起攻来,可是这莽撞大汉,市井之流的花拳绣腿如何能与武当功夫相比,殷梨亭不过两手一挥,一拳一掌,已解决两个,又一记扫腿,横过另外两名大汉,大汉下盘不稳,立时摔倒在地。殷梨亭趁胜追击,一跃至领头人跟前,右手抓住其脉门,一个过肩摔,将其甩了出去,恰好打中另一名大汉,二人一起跌落,却是连剑都不必出鞘,已是一地哀嚎。 方影拍手叫好,走至领头人身旁,用脚踢了踢,得意道:“哼!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谁不见棺材不掉泪呢?” 领头人忙口讨饶:“姑奶奶,姑奶奶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奶奶,还忘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们也是奉命行事。” 方影皱眉:“什么姑奶奶,我有那么老吗?” 领头人连忙改口:“姑奶……不!姑娘美若天仙,好看的紧,那个,是连花见了都会惭愧凋谢,天上大雁都会落下的。” 方影听得赞美,虽知他是故意奉承,不是真心,却仍是高兴,可面上却不明表,狠瞪了一眼:“那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是,就是这个词!” “好了!你们走吧!我不为难你们了!只是,以后莫再欺负人了,也别在为虎作伥。” 大汉如蒙大赦,满口应是,急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逃离。 二人继续前行,方影一路走一路笑,殷梨亭见了,只无奈摇头,嘴角却挂着宠溺的笑意。 走至一岔路口,忽见一名约二十多岁的锦衣男子拐了弯,进了一旁花柳街。花柳街,顾名思义,自然是烟花之地。 方影见了,眉头一皱,忙跟了上去。殷梨亭见她面色古怪,想要询问,可方影却不愿多谈,只得跟去。 二人对着锦衣男子至了一家妓院门前,方影看着上方招牌所书的“倚翠楼”三字,一阵怔愣,半晌,咬了咬牙,道:“六哥,你陪我进去,好不好?” 殷梨亭想说,赌坊还便罢了,此地却是良家女子万万不能进的。可是,见方影神色凝重,不似玩闹,又想起方才他们一路尾随的男子,只怕这其中有甚缘故,便点了点头。 此时,刚过黄昏,夜色还未浓,楼里姑娘才起身准备做生意,因而客人并不多。有妈妈上前接待,却被殷梨亭皱眉挡了。 方影递出一张银票,道:“我要方才进来的那位公子隔壁的房间!” 妈妈与四方人打交道,见过的事多了去了,妓院开门做生意,只求钱财,不管私怨。因而看着面值一百两的银票,笑的花枝招展,也不再多问,转身将二人带进了房。 方影将耳朵贴在墙上,凝神静听,可是内力修为不够,却是只能听到悉索声响和阵阵耳语,并不真切,心中焦急,便拉了殷梨亭道:“六哥,你帮我听听,他们在做什么?” 殷梨亭自然是听到了的,来得此地还能做甚,可是这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欲拒还迎,他听着已是满面通红,尴尬不已,叫他怎么说与她听! 方影见他不答,更是心急,待要催促,忽听得隔壁房中女子之声高了一倍道:“爷,你慢些,怎么昨晚奴家还没将你喂饱?”声音娇俏嗔怨,直叫人酥进了骨子里。 方影一惊,面色顿时灰白,全身颤抖,奔出了房。  待远远离了花柳街,方影这才停下,朝殷梨亭勉强一笑,再不言语,往绝情谷走去。殷梨亭几度开口询问,可方影却只是摇头。入得谷,殷梨亭再忍不住,拉了方影至树影下:“方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人究竟是谁?你这般不言不语,我,我看着很是担心。” 方影听得,心中一喜,又是一酸,扑进殷梨亭怀中大哭了起来。 “六哥,我……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哥哥已经给我定亲了,定的是襄阳薛家,便是那人。我,我……我本不愿,可是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早亡,长兄如父。我,我没法子,你,你又不喜欢我,我自不能逼你。哥哥说我年纪也渐大了,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何况那人家里在襄阳也算有几分地位,我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可是,他,他……” 定亲了!定亲了! 殷梨亭耳中只得这三字久久回响,胸口仿似被人突地刺了一剑,全身血液像是抽干了一样,眼神惊惧,嘴唇发绀,面色苍白如纸,双手紧握着,骨骼咯吱作响,指间关节泛白。 她定亲了!她竟然已经定亲了! 殷梨亭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叫他多陪她些日子,说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嫁了人,自然不能再与他一起了。 殷梨亭呆立着,脑中空白一片,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但见方影神色凄苦,伤心酸楚难耐,只得先按下自己的心思,宽解道:“咱们将那人今日的行径告诉你哥哥,你哥哥疼你,必定……” 方影哭着摇头:“哥哥不会的,那人早有风流之名,哥哥说,那不过是男人逢场作戏,家中正室必然只会有我一人,何人不是三妻四妾。我虽听说过他……可是,却没有见过,见哥哥这般,也只能自己骗自己。可是,可是没想到今日却被我撞个正着!” 方影抬起头,凄哀地望着殷梨亭,道:“六哥,我该怎么办才好?不如,不如,你带我走吧!” 殷梨亭见她面容凄苦,眼眶水汽氤氲,波光粼粼,尽是哀怜乞求之意,心中一软,一个“好”字便要脱口而出,但到得嘴边却又止住。若是应了,岂非是要他带着她私奔?这般一来,方影的名节便是全毁了。可是,那人却是……自己如何能看着她被人糟蹋! 殷梨亭万般踌躇,一时难以抉择。 方影见他半晌不语,眼神一黯,眉眼低垂,苦笑道:“我明白了。六哥,我不该逼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论好坏,都是我的命。” 看着方影转身,殷梨亭想要抓住,可是,伸出手去,却只擦过她的衣角,望着方影决然落寞的身影,殷梨亭只觉有谁拿着锤子在自己的心上狠狠敲击。 是到了何种绝望无助的地步,才使得当初明艳倔强的女子竟只得低头认命! 殷梨亭想要开口叫住方影,可却怎么也无法启齿,只能看着方影渐行渐远,看着那一抹深色衣裙淹没在林中。 殷梨亭就这般站着,一动不动,似乎只要他不动,时间便会停滞,会凝结在这一刻,方影便不会出嫁,不必担心。 夜色越发低沉,月儿不知何时挂上了树上,升至正空,又缓缓落下,天际泛起鱼肚白。殷梨亭回过神来,已到了晌午,阳光颇为强烈,有几分刺眼,殷梨亭拽紧了腰间佩剑,转身朝谷外走去。 按方影所说,薛家在襄阳有几分地位,因而并不算难找,沿路问了几人,便到了薛家门口。 经由下人禀报,殷梨亭走进,薛家公子已在大厅相迎。长身玉立,衣冠楚楚,若不是昨日亲眼见他进得倚翠楼,不曾听了那番壁角,到叫人以为是一谦谦君子。 “你便是影妹口中说的六哥,武当六侠殷梨亭?” 殷梨亭一愣,他知道他?方影竟然向他提过他?可是,昨日,方影的语气,似是与这男子并不熟识,心中感觉有几分不对,但又甩开,自己这次来可是为了正事。 殷梨亭压抑着心中怒气,与薛家公子抱拳相见,而后开门见山,道:“薛公子,我知道,你和方姑娘已经订了亲。既已有了家室,便该好好待人家,如……那等地方以后还是莫要去了的好,免得方姑娘伤心!” 薛公子一愣,半晌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倚翠楼,冷哼一声,道:“我的事不劳殷六侠操心,我薛家是大族,大族最重子嗣,自不会只有一妻室,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平常的紧,影妹自会明白,也该早早熟悉的好。不过,殷六侠也请放心,正妻之位自然是影妹的,无人可动摇!” 方影怎会看中这正妻之位,她要的是一心待她之人,可是……殷梨亭双唇紧抿,望着薛公子翘着二郎腿的闲适模样,越发怒火中烧,手握成拳,不自觉地打了过去。 薛公子摔倒在地,错愕的看着殷梨亭,气愤道:“殷梨亭,你想做什么?你凭什么来管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别以为我礼让你三分,便是怕了你武当。来……” “人”字还未说出,已被殷梨亭像提小鸡一般提起,他没有资格,他是没有资格,可是,总有人有资格,他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让方影嫁给这种人。 虽然带着一个人,可殷梨亭脚下却不曾慢上半分,至了绝情谷,方俊方达见得这般情景,万分惊讶,但也从薛公子不断咒骂的话语中知晓了事情首尾。 方达冲动鲁莽,血气方刚,一时便来了气,拿起刀剑便朝殷梨亭砍去:“殷梨亭,你什么意思,你自己不喜欢我妹妹,不愿娶她,还不许她嫁给别人吗?现在又来坏她姻缘!” 殷梨亭愕然,边回身格挡,边解释。他本以为方俊方达甚是疼爱方影,听了薛公子的行径,必定大怒,可谁知二人竟似早已知晓,方达更言:“薛家不是承诺了吗,正妻之位只能是三妹的,你还管什么闲事!” 殷梨亭皱眉,正妻之位,又是正妻之位,在他们的眼里,正妻之位便这般重要,连其他的莺莺燕燕都可以容忍?他们到底明不明白,方影想要的,需要的是什么! 身为兄长,竟对妹子的婚事这般儿戏,殷梨亭又是生气,又是为方影心疼,怒气上涌,手下动作便狠了几分。 二人从大厅一路斗到花圃,方达卷了一片花枝朝殷梨亭袭去,殷梨亭挥去了大半,但手臂却不知何时被花枝上的刺蛰了一下,殷梨亭也未在意。 二人过得一百多招,又从花圃打过竹林,到得丹房。 方影闻得动静,忙赶过来,见二人刀光剑影交织在一处,心急不已,满口劝架,可二人似是全未听见,非但未停,还快了几分。 方影极是为难,他二人不论谁受了伤,都是她所不愿意见的。无法,只得咬了咬牙,道:“你们别打了,我,我自会安心出嫁便是。” 殷梨亭听得,心神一震,脚下一个趔趄,退后一步,却不知怎地,踩中的石砖竟往下一陷,掉落了下去。 “六哥!” 方影忙上前想要拽住,却不料也被拉了下来。 殷梨亭忙将方影抱在怀里,背面朝下。待得坠势止住,竟是跌落在水中,水温很低,冷得刺骨。四周昏暗,只得左方有一处亮光。 方影从水中探出头来,不住的咳嗽。 殷梨亭大惊,忙输了一段内力,又双手托着方影,将她的头托出水面,朝亮光处游去。 上得岸来,却是一片平原,满地青草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殷梨亭顾不得自己,先以内力将方影的衣服烘干,方影辗转醒来,见了殷梨亭,满面欢喜,道:“六哥,你没事,太好了!” 殷梨亭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愧疚道:“我本想带了那薛公子去你兄长面前对质,若你兄长知道他的为人,定不会再允这门亲事,可谁知……我……” 方影鼻子一酸,扑进殷梨亭怀里,大哭道:“六哥,你别说了。都是我不好!” 殷梨亭见她这般模样,不由一滞,忍不住要去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可,心不知为何突地一疼,竟是如万虫蚀心一般,便连呼吸也颇为困难。】 殷梨亭屯然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抓着心口。 方影大骇,忙上前查看。 “六哥!你,你中了情花毒了!” “情花毒?” 方影哭着点头:“我给你吃过的那花,它的刺有剧毒,便是这情花毒。只要动情便会发作。六哥,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只要你不动情,自然便会好了。” 殷梨亭一愣,情花毒,只要动情便会发作,只有动情才会发作! 他只是不愿见她哭,她一哭,他心里便也跟着难受。他不愿见她伤心,不愿见她为难,不愿见她嫁给别人,不愿…… 这些不愿比当初纪晓芙还要强烈上百倍,到得如今,殷梨亭怎还会不明白!看着方影焦急模样,殷梨亭却轻轻笑了起来,心中疼痛又剧烈了几分,殷梨亭一滞,竟是晕了过去。 ———————————————————————————————————— 方俊皱眉朝方达道:“绝情丹不是还有吗?为何骗三妹说,在丹房打架的时候全毁了,得再重新配置。你可知,重新配置解药需一个月,这岂不是叫三妹白白担心一个月嘛?” 方达冷哼,气道:“谁叫他殷梨亭不知珍惜三妹,我便是故意要他尝尝这情花毒的滋味。一个月,我还嫌少呢!” 方俊无奈摇头,心下却不免偷笑,若非殷梨亭没有决断,他们也不必大费周章,做着一番戏,叫三妹整日患得患失,确实也该罚,反正只要在三十六天内服了解药便好,便也不再追究。 ———————————————————————————————————— 方影轻轻吹着碗里的粥,一勺勺地喂给殷梨亭。阳光挥洒进来,照在方影身上,似蒙上了一层金纱。方影便在这金纱中闪烁着,氤氲出一圈一圈的亮光。 殷梨亭竟似看得痴了。连方影将勺子凑近了嘴边也不知晓。只愿时光便停留在这一刻,他便这样看着,直到天荒地老。 方影疑惑地摸了摸脸颊,困惑道:“六哥,你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影儿,你嫁给我,好不好?” 方影一怔:“六哥,你,你,你说什么?” 殷梨亭伸手握住方影,又道:“我说,你嫁给我,好不好?” 方影欣喜若狂,抛下手中碗勺,一把扑进殷梨亭怀里,重重点头。 殷梨亭双手环着方影的腰,二人相拥着,彼此的体温传递着,心中疼痛一波强似一波,但面上始终挂着笑容,更是欢喜。 他一直以为,没了晓芙,他这一辈子或许便再也不会娶妻了。 可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方影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走进了他的生命,走进了他的心。 纪晓芙无疑是美好的,美好的像是一幅画,一幅由他勾勒线条渲染色彩的图画,承载了他所有的喜爱和憧憬,就像是他心底对于爱情的最初的幻想,美好的太过虚幻,所以,抓不住,得不到,容易破碎。 殷梨亭紧紧地搂着方影,原来他一直执着着不愿舍弃,固执地不肯抛却的不过是一个幻象,而他一直寻寻觅觅想要的“一生一代一双人”,百转千回,磕磕碰碰,跌跌撞撞所要追逐的真实,原来一回首便能看到。 【【本小说由256中文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256zww.com - 手机访问 www.256zww.com/ 或直接百度搜索:256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