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榕》作者:除徒 文案 父子 原创小说 - 古代 - BL - 短篇 第1章 元泽十七年,文致帝吴量驾崩,在位三十二年。太子吴榕继位,改国号为重青。 太子榕行事狠辣,吴量知其作风,在世时将四子三女安置于远疆,只留小公子在身边,不想突染风寒暴毙身亡,还未做安顿。 吴量死后只觉浑浑噩噩,再一睁眼,眼前竟有一片光亮。 他从塌上坐起,下人前来服侍,吴量只觉重回昨日,仿佛自己未曾死去。只是下人已经换了一拨,总管公公也是不认识的面孔。 时值正午,吴量抬起手来,只见手指修长,掌心平润,似是年轻了些。 再到铜镜前一照,并非时光溯回了,只是他换了张同样熟悉的脸,正是太子榕。 除了小公子含泽,吴量并未曾对几个儿女上过太多心思,对太子榕更是冷淡,此时也并不觉得顶替了他的身子有多少伤感。 想到小儿子含泽,他又有一丝焦躁。他在位时对含泽偏爱有加,太子榕不得已容得下他,他一驾崩,恐怕太子榕第一个就要对他下手。 吴量略一呻吟:“含泽……” 总管太监随即喊道:“召六王爷含泽王觐见。” 吴量一颗心放下,看来他这小子还活着,且尚能进宫觐见,想必尚未受到太多刁难。 不想没出半柱香,含泽便一路小跑着进到他的寝宫,在门槛处远远地就跪下。下人全都退去,大门在他身后阖上。 吴量远远地打量他,见他四肢健全,跪伏的模样也没太大古怪,更是舒了一口气。他想与他说说话,正要叫他过来,却见含泽头也不抬,仍趴跪着,手脚并用地向他爬行而来。 至于塌前,看到一双黄色软靴,含泽停了下来,低着头跪起身来,解开衣襟。 一身白色的褂子直直滑落下来,内里片缕未着,雪白的身子上落着斑斑点点的青紫,还有错综的鞭痕血痂。这时他才微微抬起头来,只晃了吴量一眼,双手扶到他的膝盖上,整个人顺着他的双腿往上爬。 吴量一愣。即是曾宠幸过男子,他也未想到这面,直至含泽挤进他的双腿间,伸手扶住他略微凸起的龙根,吴量才醒悟过来,一把推开含泽。 好个吴榕,果真睚眦必报,对含泽下了狠手。但含泽怎么也是他胞弟,真是禽兽不如。他又恨小儿子不争气,怎容得亲生兄弟如此作弄,还主动送身上前,如此下贱地苟活,还不如一死。 被推开后含泽愣了一下,立马跪下,浑身抖成了个筛子。吴量叫他抬头,他果真听话抬起头来,眼中蕴起水汽,满是惊恐。 吴量又觉他楚楚可怜,拉他起来。 他道:“含泽,今后不必这样了。” 含泽闻言连忙摇头,哑声道:“皇兄,可是我做错了什么?”说着泪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吴量又心软了几分,含泽趁此工夫又伸手触到他的龙根,一双手捧在一起滑动揉捏,而后又跪在他的双腿间,掀开他的袍子,低下头去将他整根吞含进去。 吴量头皮发麻,下身也有了反应。 那孩子将他一吞到底,而后上下摆动着脑袋,拼命吞吐着,一手轻轻揉捏着他的卵蛋,一手探到自己身后,在臀间抠弄。 吴量伸手想再推开他,可半道换了方向,压着他的脑袋往下按。 他想或许是太子榕残存的意念作祟,他才会难以控制自身。含泽被压着顶弄着喉咙内,眼泪不断地向下淌着,身子也越来越软了。 后他爬到了塌上,仍是趴在吴量双腿间,屁股高高翘着,自己的手指插入到里边不断抠刮,一条阴茎也在身前甩着晃着。吴量间那上拴着一圈红绳,阴茎已憋得青紫,便随手扯下红绳,马眼里随即渗出一小股汁液来。 含泽又问:“可以拿出来吗?” 吴量按着他将他压到身下,两根手指向他后门内探入进去,半途中碰到硬物,扯着圆环状的把手抽拉出来,竟是一个一扎长、儿臂粗的玉柱。 含泽长吟一声,眼神迷离地看向吴量,喊他:“皇兄。”又黏黏稠稠地说:“我好了……” 吴量想要赏他一个巴掌,想要掐死他,怎么好生生一个男儿,比那些下贱的女人还要浪荡。或许根本怪不得太子榕,是他这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上赶着趴下来张开腿的。 嗯,架空…… 第2章 吴量并不打算对何人讲起自己的际遇,那他便不是那个已经驾崩又死而复生的文致帝,而是当今皇上吴榕,那眼前这个孩子也就不是他的子嗣,而是他一直容不下的一个异母胞弟。含泽一直在他的羽翼下生长,未曾有过什么势力,吴榕如何对他都是自然而然,就算此时将他推出去凌迟都不会有人有半句多言。 这么想着,吴量将三根手指一同捅入到他的后门中,此穴潮热湿软,松松紧紧哆嗦着夹着他的手指,仿佛要将他吞入更深。 吴量脑子里轰隆作响,他看着这个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儿子,想到他追随着他在原上骑射,搭箭弯弓,箭风扰乱他的鬓发,他见那箭射中猎物,少年不去看猎物,而是大笑着看他。他想到他每每批阅奏折到夜半时候,含泽都陪在他身侧,焚一注香,拿着书卷看,时而端坐着,时而趴在塌上,时而侧着身,用手支着脑袋,拿书卷挡着脸,透过木牍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亮光闪闪。 若他是他呢? 若他要他这样,他会不会欣然同意? 吴量用手捣弄着他里面,也将自己搅得心烦意乱,不再那么兴致盎然了。 他收了手,坐到一旁。含泽连忙爬起来凑上去,用眼神迫切地询问他。吴量说:“近日你先把身子养好,不必再穿戴这些东西了。” 含泽脸色微变,咬了咬嘴唇,说:“那我可否用嘴服侍您?” 吴量默许了,任由着那孩子爬到自己双腿间,埋下头去,小儿吃奶一样吸吮着他的阳物。 最终吴量射进他的嘴里,含泽将东西抿着,都咽了。这之后他将吴榕的东西仔细舔净,又跑去趴跪在塌上一边,头埋得很低。 等吴量说:“下去吧。”他才连忙跑下塌去,披上衣服退下,在门口又跪下磕了个响头。 马上便有人来收了秽物,为吴量重新洗漱更衣。 吴量心中一把火没灭,出了寝宫的大门,四处一瞅,见此地仍是原先的样子。总管太监跟在他脚前,弯着腰问他:“皇上,您这是?” “到养心殿,看看折子。”他不知太子榕习惯在哪里批阅折子,便多交代了一句。 总管太监吊着嗓子喊了一声,一行人走到养心殿,折子已经送了上来。吴量坐下来翻看,又揪着一个写得啰啰嗦嗦的折子不放,传召来写折子的大臣,叫他逐条汇报近年来的诸多事务。 吴量大概有了个了解,此时距离他驾崩只有一年出头,内外一片祥和,加上榕的雷霆手段,这期间也未曾有过动荡变故。 吴量知道榕会是个好皇帝,所以无论他如何狠毒,也未曾动过废太子的心思。 梳理过后,他又动起了别的心思。 他素来身强体健,怎会因偶感风寒就一发不可收拾。 吴量起了追查的心思,先是回忆起病前接触的人和事物,又突发想到东宫看看。 太子榕十五岁那年他便赐婚给他,却是至今都没有子嗣,东宫应当还空着。 信步走着,就见远远一队人马,轿上一个面容娇俏的女子,正是榕的太子妃,如今的皇后华荣皇后。 吴量恐露出破绽,不想与太子榕身边之人太多交集,却见那女子像是十分怕他,老远就从轿上下来,跪伏在一侧,脸色苍白,一眼也没看向他。 他心有芥蒂,肯定不会去碰儿子的妻子,也不想和那个让人头疼的小儿子有什么纠缠,便动了再选妃子的心思。 到了记忆中东宫的地方,吴量愣在原地。只见原本东宫的匾已经换了下来,上边赫然写着“慈父殿”三个大字。 吴量哭笑不得,对含泽他或许算得上慈父,但对别的儿女,他只是个君主。 总管太监在旁道:“这殿内还未修整完毕,里边怕是尘多人乱,皇上您看……” “还要多久?” “再有十来日最后一波人就可以撤出来了。” “那到时再来看。” 次日上朝,吴量数起人头,见这一朝的大臣变动不大,便对太子榕又满意了几分。 退朝之后行至御花园,就见几名女官在花丛里扑蝶,远看去红红绿绿的很是赏心悦目。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弓着腰行至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道:“皇上,小王爷今日还是没出宫。” “嗯。”吴量应道,心想这个太子榕真是偏执,含泽的一举一动都要时刻监视。 没了看女子的心思,吴量转身,道:“到含泽府上去。” 含泽住在宫内,太子榕膝下无子,便让他仍旧住在西五所。 含泽跪在门口候着,脸色又煞白了几分。 吴量不想这孩子有所误解,就在前殿与他说说话,进了殿就见殿中立着一个屏风,屏风后面是两排架子,上面挂着各色鞭子、绳子、铁链,还有一个案子,上有小剃刀、烙铁、玉石阳具等等。 下人照例全部退去,含泽在后边关上了门,就褪去衣服跪在吴量脚边。吴量见他头发从雪白的背脊上一缕缕滑过,露出纵横着血痕的背来。 吴量拿了一根鞭子,放在手里颠了颠,此刻他竟也想将鞭子挥出去,看这孩子是会惨叫,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会不会再落泪,鞭子落下的地方会不会红肿起来,会不会流血。 第3章 不待含泽哀求似地将头埋得更低,吴量已走到他身侧,俯下身来,将这个比以前轻上许多的少年抱起。 太子榕十成十的随了他,体魄健壮,双臂如石柱般粗硬,含泽在他手底就如一条小蛇,不敢动弹僵作一团,被拎到内屋的塌上,身子着了实地之后才缓缓地舒展开。 含泽仍是怕着,见榕手中还拿着鞭子,轻轻喊了声:“哥……” 吴量心中松软起来,他将粗鞭扔到一旁,跨身到塌上,按着含泽的肩,含泽顺从地躺下,又在他的搬弄下翻过身去趴伏着。吴量摸到枕边的软膏,涂了些到含泽身后。 不再有异物在内里撑着顶着,含泽的后穴又变得紧窄起来。吴量掏了两下,就扶着阳具顶到他身后。 含泽有些抖,却尽量挤开后门,穴口收缩着一下下啄着他的龟头。 吴量未多等待,双手抓着他的腰,直直捅入进去。 含泽“唔”了一声,耳语般轻声喊“父皇……” 燎原的大火彻底烧了起来。 他将含泽紧紧压在身下,快速地抽动阳具,又凿到最深。含泽抖个不停,吃痛地呜咽,吴量双目通红,揉按着他的后脑,重重地啃咬他的肩背。 伤口又渗出血来,含泽随着他抽插的频率小声啜泣。吴量跪起身来,也抓着含泽的胯将他提起,叫他翘着屁股伏得更深。 他重重一凿,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皇,皇兄……” 吴量重重地揉捏着他的臀肉,把他捏得发红发白,向两边扯着掰开他的穴口,让他紧绷着,拿龟头抵着浅浅出入,戳弄发红沁水的小口子。 啜泣变成呻吟,含泽双手抓紧身前的褥单,抓得指节发白。 再全根没入,含泽一个激灵,竟是泄了。 吴量将他抱起来搂进怀里,跪坐着慢慢顶他,含泽摇着头,想跑想躲,却也不敢。 这么弄了一会儿,吴量又将他放下,叫他仰面躺着,掰开他的双腿摆在两侧,再顶进去。 汗和泪已将他整张脸糊得湿漉漉,吴量伸手去拨他的长发,一缕缕挪开,在旁归齐。 含泽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因指尖的触碰泪水接连不断地滑落。 吴量在心中默叹:“吾儿啊,吾儿……” 他又弄了他好一会儿,焦黑一片的原野上枯火烟花般一簇簇爆破,一股猛烈的洪冲塌了河坝,洪水汹涌地淹没一切,也重进含泽的身体里。 含泽已是累得动弹不得,痴痴地看着他,抬起手来理了理吴量有些乱的鬓发,说:“哥,你又发疯了……” “每每,那时……父皇就是这样弄我……” 吴量呆愣半晌,说:“怎样?” “就是这样,操我的时候让我看着他,然后吃我的嘴……” 吴量脑中又是轰隆一声,他清楚这孩子所说荒谬,还是一手按着他的额头,一手掰开他的嘴,低下头去吻他。 他嘴中似是甘甜的,不腻,又滑又软,似他以前说的话,似他策马追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喊他:“父皇……” 等他吻完抬起头来,见那孩子竟闷声笑着,眼睛眯眯地看着他,说:“皇兄,你是真疯了,真完了。” 吴量哪里管得那么多,他已又硬了起来,他又更狠地操他,让他这张可爱又可恨的嘴再说不出什么调侃他的话。 这一刻他又感觉自己就是太子榕,或许他真的疯了,死后借身还魂只是一缕臆想? 但颇多疑虑,随着再次喷泄,也都打消了。 吴量神智清明起来,含泽也恢复了有些惧怕他的模样,在他的怀里侧躺着,任吴量玩他的头发,一动都不敢动。 到了晚膳时间,吴量就在他宫里用了膳,又宿在了这里。 不过夜间他没再弄他,而是点灯读起了折子。含泽端跪在一旁,时而膝行而去,又膝行回来,为他斟茶,又拿短小的夹子剪烛。 吴量看书案前总冒出一个爬来爬去的小脑袋,有些燥地喊他:“过来。” 含泽趴到地上,爬行到他脚边,如同温顺的畜生。 吴量说:“起来。” 含泽便低着头站了起来。 吴量指指一侧窗前的椅子道:“坐到一旁去。” 含泽拘束坐着,不再晃来晃去,吴量才又静下心来。 他知似他一样勤政,常在深夜批阅奏折,也叫原来的小皇子,现在的六王爷含泽作陪。 阅完折子,再往旁一看,见含泽已累得坐着睡着过去。 他放下手中东西,将含泽捞了起来。 含泽将头撂在吴量肩膀上,嘟嘟囔囔喊了声:“父皇……” 吴量将他放到塌上,轻轻地拍了他屁股一下,问:“叫我什么?” “唔……”含泽仍是没彻底清醒,呓语般含含糊糊地说:“哥……我疼……” 吴量又看了他片刻,便起驾回宫了。 第4章 吴量每两三日就会到含泽府上,或是召他到寝宫。吴量从未对他暴力相待,含泽也渐渐不再那么楚楚可怜,残留的尖锐也被一点点消磨。 他的身体彻底适应了被男人抱,每每只被操弄着就能高潮。一日,吴量突然兴起,将他抱在怀里,坐着顶弄他时伸手抓住了他的阴茎。含泽浑身一抖,想要挣,吴量却不放开。 揉捏两下,含泽就发着抖泄了吴量一手。 而后他羞怯地抱着吴量的手,将自己的东西一点点舔掉。 含泽已经愈发大胆起来,问吴量道:“皇兄,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男人?” 吴量没答他,只重重地顶他,镶进他的身子里。 含泽不适地扭动了两下,又道:“你想听我与父皇云雨时的情景吗?” 吴量被他说得险些破功,双手捏着他的乳头掐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动作。 含泽仍是不安分,问:“你恨父皇吗?” 吴量终于无法忽视愈缠愈厚的迷雾,问他:“为何有此一问?” “若不是恨他,为何这般对我……” “哪般对你?” 含泽没有回答,似是回忆起惧怕的事情,又微微颤抖起来。 吴量安慰他道:“现在不同了。” 含泽自己跪起身来,转身正对着吴量,密密地亲他。 自从他动了心思,礼部就上书选妃事宜,如今层层选妃下来,已到了最后环节。 太子榕的皇后告病,吴量便带了含泽一道主持选妃。 每每有脱颖而出的女子,吴量就侧头问含泽如何。 含泽低着头,咬紧牙关不做声。 吴量笑笑,挥了挥手,下一队女子上来,却叫他怔住了。 为首的女子向前迈了一大步,猛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瞅他,那眼神里有抹倔强的凶气,又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脆弱。吴量只觉重回年少,初见那个女子。 只可惜诞下含泽后,她便出家为尼,鲜有再见。 吴量问了几个问题,便立她为妃,后又立了几个看起来温顺能生的。 那女子还惊惶着,当夜就被抬到了吴量塌上。 她似是抗拒,又似是迎合,身子软弱无骨,又极具韧性,鼻尖萦绕着处经事的女子特有的浅淡的甜香。 而后吴量又觉得这女子风骨还是差上一些。 后几日,他又分别临幸了别的女子,提拔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常常带在身侧。 又是十余日后,吴量才又到含泽府上。 这一次,他重新滋生起来的恣意跋扈似是都熄灭了,只低着头,静悄悄地遵从他的指示。 经这一轮,吴量又觉得他也别有滋味,他似乎才更像他的母妃一些。 事后,含泽趴在他的身边,问他道:“皇兄,已有两年未见了,我想到山上陪陪母上。” “也好,我陪你一同去看看她。”吴量顺口应道。 含泽跳了起来,又要跪下,结结巴巴地道:“皇兄,你,你……” “别怕。”吴量拉他重新躺下。“只是去问些问题。” 当年的太医被太子榕全部处死,只留了一个押在天牢里。吴量去看过,已是千疮百孔没个人形,每日里灵丹妙药吊着性命,见了人只会说一句话:“真的是风寒啊,真的是风寒啊……” 吴量有些头绪之后又去看了一次,总管太监问他何时将此人凌迟,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 吴量头疼,他向来反感酷刑,因而时常看不惯太子榕的作风。但此刻他便是太子榕了。 他问带来的太医:“若是将此人救下,还能活多久?” “这个,早已伤及根本,恐怕也只有一两个月的活头。” 吴量道:“那就给他个痛快吧。” 等吴量走出天牢,天牢里已经没了动静。 第5章 慈父殿修好,吴量进去逛了一遭。 或许是榕之前的安排,殿里见不到一个宫人。他也不带太多人,只由总管太监跟着。正殿正中坐着一座巨大的木雕,所雕非神非佛,而是文致帝吴量。只是慈眉善目的,看来有几分佛性,与他平日里的神态无半点相似。 吴量背手看了半晌,竟看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意味来。他退出正殿,又到偏殿看了看,有的殿讲他的生平功绩,有的殿陈列了他生前所用之物。 后花园中整整齐齐地栽满了槐树,走到园中,却见其中是一棵孤零零的榕树。 他记得这棵榕树。回想起往事,吴量不由得笑笑。太子榕呱呱落地的时候,恰逢榕树开了花,粉蒙蒙的一层煞是好看,又有阵阵榕香飘来,叫他所有的焦虑散尽,只留欣喜。见到红彤彤的胖儿子的时候,他就唤他“榕”。 太子榕也自小爱这榕树,只是移植而来,一直长得不好。 吴量越过下垂的气根抚了抚树干,轻叹了一声,道:“你又到哪里去了呢?” 此地阴风汇聚,吴量不多逗留,唤人准备出宫。 他带着含泽坐马车走了一阵,而后带着一行人步行上山。 太子榕这副身子年轻力壮,吴量直登山顶丝毫不觉得喘,才觉之前自己是真的老了。 山上一座小庙,是为含泽母妃一人修的。她一人在此处吃斋念佛,吴量早年还偶尔登山来看看她,后来便不怎么再去了。 当年的尤妃赵氏,此时站在庙外相迎。吴量远远地看着她,只觉得她仍是那般,仿佛从未变过。 带含泽拜了一拜,吴量便与她独处一间雅室,与她讲话。 吴量曾在这里抱过她,因而此刻心神也有些飘忽,只觉她是一支立于水上的浮漂,水起水落,她却不变不动。 吴量并未寒暄,问她当年为何产下含泽就出家为尼。 赵氏答他:“吾有幸得先皇垂帘,十分欢喜。只是自幼生于官宦世家,深知帝王无情,先皇又因器重太子殿下,与其他皇儿皆不亲近。吾有了泽儿,便不得不为泽儿考量,便出此下策,皈依佛门,日夜为吾儿含泽与先皇祈福。” 吴量此刻才明了她的用意,赵氏当真是最了解他的人,在他情义最浓之时抽身而去,他自然会时常念她,因而将爱怜移嫁到两人的孩子身上。 想通透这点,吴量对含泽的爱怜也忽地淡薄下来了。 “你怎知先皇器重我?” “陛下身在其中,难以自视,而吾这般外人却看得通透。自陛下幼时先皇便着力培养,多加磨砺,登基之后便立下太子,将膝下子女纷纷遣远,无论太子如何任性而为,先皇都未责备,只在暗中扶助。先皇曾与吾说过:‘慈父多败儿。’他的兄长便是被骄纵过度,终究多行不义被废了太子,改立为他。他宠爱泽儿,才真正是无意于他。” 吴量沉默下来,这女子当真活得通通透透,又想此时此刻,立于此地听她这番话的,若是太子榕便好了。不知他能否就此放下对含泽的偏执。 赵氏弯弯转转果真说到正题:“含泽与吾聚少离多,先皇一陨,吾二人于这世上都孤孤零零没个依靠,陛下若是念及兄弟之情,可否放泽儿与吾团聚?” “放?”吴量冷声道。 “是吾失言了……” “恐怕就算我放了他,他也不愿走。”说罢,他便召了含泽上来,当即问他:“你可愿自此出宫,与你母妃团聚?” 含泽瞪大眼睛,眼光波波转转,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赵氏磕了三个响头,便伏在地上不再言语。 赵氏肃静沉稳的面庞终于撕开一角破口,她长呼一声,“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几十年来,吴量第一次见她真的伤心。 他转身便走,含泽赶忙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着,满头的尘与土。 一路下了山,吴量只觉得心中空落落。还好走这一遭,他也不再一无所有,身后还有个孩子死心塌地地跟着。 他们不再是父子了,他也不再像其他什么人,落叶萧萧地铺着前路,季节又换,山也枯了,这孩子还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他。 到了山脚下,回望重新隐匿在山间的小庙,含泽才怔怔问他:“为何不想要我了?” 吴量反问他:“你怎知我不想要你了?” “你就是不想要我了,你要是想要我,问也不会问,也不会来带我看娘,也不会放我出宫,成日里关着我折磨我才好,你是不是……厌了我了?” 吴量看他这般小女儿作态,又觉脱离了对身体的掌控,或是感官上剥离开来,处身事外地看着上演在含泽与太子榕之间的故事。 或许太子榕对他是这样的,但他非太子榕,他真真不想含泽离他而去。 而含泽一路跟下来的人,也只是这个太子榕,而非他。 罢了罢了,若是事事都想计较个明白,他早就再次猝死身亡了。 第6章 含泽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这之后许久,他都不曾再碰他,也不再召见他,撤掉了一切约束。 但心里,他对他的惦念又多了些,此时他已知这种惦念的不同,不似父亲对儿子,有些像兄长对幼弟,又更像男人对女人,怜爱又焦灼。 这么一个好的孩子,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兄长,一个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的人,一个只剩下一句空壳,而内里是他父亲的人。若是他知道了,是否会失声痛哭,或是颠颠疯疯? 在宠幸妃子之时,吴量偶尔会想起,就是这样操着他的时候,他伏在他的耳边,告诉他一切真相,而后就算他哭闹或是绝望,他都不放开他,把他操成一滩烂泥。 天凉了,下了一场大雪。 含泽染了风寒,这事还是传到他耳中。 他去看了他,含泽从病榻上爬起来,跌落到地上,跪拜他。 吴量把他重新搂到床上,唤人拿了药来,扶着他一点点喂进去。 在之后,两人自然而然地就缠绵到了一起。 含泽的身子滚烫,呼吸火热,吴量只觉似是在捣弄一滩柔软的焰火。 事了之后,含泽呈现出一种最无防备的初生儿般纯粹的姿态。他蜷缩着侧躺着不动,时而盯着吴量看,看累了便打起瞌睡,瞌睡醒了再这样看他。 待他睡够醒来,已是深夜。 吴量喂他吃了药,吃了粥,自己也就着吃了几口。 吴量与他讲了一些近来朝上的事情,与宫中的事情,含泽突然说道:“哥,你越来越像父皇了。” 吴量愣住,半天不再言语。 宫中主事的妃子有了身孕,吴量想他算是给榕这小子留了后,哪天若是他的神魂回到这具身体,又该把这孩子当儿女,还是当弟妹呢? 近些日子吴量心态通透了,便又与含泽走得近了。 他又柔又烈的性子,似雪下饮酒,吴量愈发觉得欲罢不能。 他前世曾宠信过两个男子,其一是南下之时所遇的一个伶人,虽为男子,却极为柔媚,几番调教之后便愈发精于御男之术,性格又平和内敛,总是恰到好处地哄得吴量舒服自在。那时他最宠爱于他,甚至太子榕都上书进言,望父皇身为一国之君,莫要耽于邪门歪道。 吴量心中不悦,训斥了太子,对这男子更为宠爱有加。不想没多时日,这男子就不见了踪影,宫里宫外都找不到人。 此事算不上光彩,便也就此作罢了。 第二人说来也巧,是太子榕身边的一名研墨的书童,稚嫩胆怯的男孩子,吴量见了就把他要了去,云雨一番过后,此人也很快没了踪迹。 不过很快又找到了,在宫中一口井中,泡得发胀,又紫又红又绿,吴量见过恶了好久,后就想,罢了罢了罢了,罢了吧。 现下回想起来,他这个父皇当得也实在是窝囊。 不知他现在顶了太子榕的肉身,是不是他平日里所造啥虐太多所得。 见到了含泽,吴量便更觉愉悦,含泽也面目可爱,更惹得他开心。末了他问他:“年末了,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 含泽想了想,说:“我想与皇兄出去走走。” 吴量知他所言的出去当是指出宫,这孩子在宫中长大,极少出去。现下天下太平,应当也并非什么难事,便应允了。 含泽不说,但憋不住地笑,开心得浑身僵硬,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第7章 每到正月十五,就办起花灯节。往年在宫里都扎龙灯,花和凤。亲身到民间一看,才知花灯有各式各样,水上的鸭和鹅,天上的鹰和蛇,还有专门卖给小儿的猴子灯,含泽也买了一盏,在手里拎着。 他们所到之处由人里里外外严密把手,不容得任何人近他们的身。但大多商贩仍不知情,跟他们讲价,给他们讲灯谜的解,还说两位公子风度翩翩,却是不学无术的草包一团。 含泽有股好强劲儿,不服道:“分明是你这灯谜写得一窍不通!胡搅蛮缠!” 吴量自然不在乎这个,在旁看着含泽撅着屁股与个卖灯老汉吵得不可开交,不禁发笑。 他们一个个摊位看下去,一条条街走下去,含泽手里东西越来越多,肚里也塞了不少吃食。末了含泽倦了,打着哈欠问:“明年我们还来行吗,哥?” 吴量召人抬了轿子过来,起驾回宫。 含泽在轿上就打起瞌睡,手脚却片刻没有安分,在吴量腰间又摸又揉,竟还摸了屁股。 吴量一把钳住他的手,把他拉扯到自己身上,掰开他的嘴吻他。 含泽非常柔顺,柔顺间又有些抗拒,眼神迷迷茫茫地,喊了他声“哥”,又叫他:“皇兄。” “嗯。”吴量硬着他,去剥他穿了一层又一层的衣物。 含泽又不让他脱,吴量索性就扯下他的裤子,将衣摆掀到一边,两三下揉开,就操了进去。 他顶弄着他,轿子都有些摇摇晃晃。 含泽醉酒一般,说了一些醉话。有时说:“这样真好……”有时说:“又一年了……” 末了,吴量掀开纱帘,远远地已能看见宫墙了,又加了把力气,将含泽操得更狠。 就在他射精之时,含泽的上身软软地向后仰去,吴量都以为他要仰翻过去,却不想他更为迅猛地回弹回来,与此同时右手高高扬起,手中俨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剪刀。 剪刀刺向他的胸口,吴量拿手挡了一下,闷哼一声,剪刀刺穿他的手背,刺进胸口。 含泽拔出剪刀,回手又要再刺,被吴量一手挡住。剪刀再刺破他的手,也阻碍了含泽的动作。他将含泽往前一带,含泽手上一歪,剪刀擦肩而过,刺到背后的轿身上,发出“呲呀”的闷响。 总管公公在轿外小声问:“圣上,可有不妥?” 吴量道:“无碍。” 他反手抽出剪刀,从窗子扔出去,又把含泽制服住,紧紧搂在怀里,在他耳边问他:“你做什么?” 含泽挣扎不休,被捂着嘴,呜咽不停。 吴量胸口不断涌出血来,浸湿两人紧贴着的地方,血又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从轿中漏出滴落到路上。 吴量对轿外的总管公公说:“我在宫外遇刺,刺客已经逃了。” 轿子明显提了速。吴量问含泽道:“你那么恨我吗?一直这么恨着我吗?” 含泽已稍稍平静下来,吴量松了手,便听他说:“我……都是为了父皇……” 吴量先是没想通因果关系,愣了半晌才说:“你以为我杀了父皇?这不可能。” 他以前想过种种可能,甚至想是不是这个向来服帖可爱的小儿子实则另有居心,却从未想过有那么丁点可能,会是太子榕下的杀手。 吴量笑出声来,道:“原来你这两年来都是忍辱负重,从惧怕到沉迷都是演戏给我看。你这个小脑袋瓜子,这么会想,怎就认定是我?” “你与父皇向来不和,对他积怨已久……” ‘榕与我不和,对我积怨已久?’ 眼前愈发昏暗,思维也变得缓慢。 我听到公公在外层层叫喊,又有杂乱的人声。我的手松开,放了含泽从我怀里滑落,我想,外人看来的确是这样的,可为何我就偏偏知道,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想杀我,那人也不会是太子榕呢? 轿帘打开,我听到太医的惊呼,又有女子尖叫,我被抬起搬运着,招招手,公公小跑着跟着,我说:“泽……” 总管公公说:“圣上您放心,六王爷一直跟着您,不会有事。” 我点点头,合了眼。 这一合眼,是不是能见太子榕一面呢? 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换他回来了。 第8章 吴量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含泽正立于身侧。 见他醒了过来,含泽瞪大一双哭肿了的眼睛,扑上前来,哑声喊:“哥?” 吴量越过他,又四处看看,宫女,太医,太监,层层叠叠的,却没别人了。 一个长觉醒来,他已觉无大碍,长叹了一声,挥手遣开扑上来的太医,道:“都下去吧。” 只唤了总管公公上前,道:“我与含泽说几句话,之后送他和赵氏一同出宫,去二王爷那边吧。” 总管公公领旨下去了,含泽怔怔地看向吴量,后又腿下一软,跪了下来,问他:“哥,你不杀我?” 吴量笑笑,撑起上身倚坐着,看着含泽道:“我为何杀你?我不杀父,不杀兄,自然也不会杀子。” “你……哥,你在说什么?” “你一直以为我是榕,而我不是榕,我是你父皇。” “哥你可还好?我叫太医进来……” 吴量又笑,道:“罢了,怕是与你说不明白,你也不必明白,反正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我会将一切安排妥当,给你封号封地,若是有什么变故可去投靠老二,你二哥仁厚,定会善待你们母子。” “可……我不想走……” “还留在我身边做甚?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不是,我……” 吴量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再说什么,便道:“你从最初便想杀我,隐忍了多年,到头来最终下不了狠手,便就这样罢了吧。含泽,你自幼便不怎么成器,唯独性情直爽可爱,心思单纯,惹人喜欢。只是留你在身边,最终还是招了榕嫉恨,含泽,我刚过世,榕便这般对你了吗?” “皇兄,你到底在讲些什么?你当真疯了吗?” “那日榻上你喊我父皇,又问我可否想听你与你父皇云雨的场景。我从未如此待过你,也未曾这般想过。榕是这样想的吗?所以你以此来激他……” “哥……”含泽那张小脸越皱越紧,道:“你不要再发狂了,父皇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已经死很久了,再也回不来了……你也不是他,你只是你自己啊……” “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含泽流连了几番,终于还是退下了。总管公公重新带了太医进来摆弄吴量,他重新趟回到榻上,回想起那些只有他知道,而太子榕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又试图去想只有太子榕能知道而他不知的事 榕不知他原先兄弟五人,他大哥自是太子,又最得先皇宠爱。他也曾嫉恨过。他也看到那棵树越长越歪,最终死相凄惨,先皇成日郁郁寡欢,他亦能感同身受。 太子榕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里最为喜爱,也成日不离手地抱过。后来又一日太子榕学走路,他搀着扶着,跌倒后那个孩子扑到他怀里,喊着“爹爹”掉了眼泪。 他将那个小小的榕从怀里剥出,从那日之后便再不与他亲近。 其实他最能明白,最让人嫉恨的是身在帝王之家,有人能得到亲人疼爱,而他不能。 他不知道榕如何看他,不知他是否如他嫉恨他大哥一般嫉恨含泽,不知他一直以来都是如何想的,不知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最终他确认了他便是他,当真是借了太子榕的身子还魂。 含泽那一刀又偏又浅,并未伤及心脉。倒是手上的伤养了许久,养好了之后也不大灵便。 含泽的离京事宜也办得差不太多了,选了吉日上山接了母妃回来,两人一道出京。 那日以前他一直跪与吴量殿前,不见也不走。吴量叫人把他拖走,不想含泽挣脱了不敢动粗的护卫,跌跌撞撞地偏扑进了殿,在地上匍匐着问吴量:“你真的是谁?” 吴量写完最后几笔,放下折子,道:“为何突然这么问?” “榕绝非无情之人。” “就因为你要走了,我不见你?” 含泽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盯着吴量死劲看。 “那我便是你说的那个无情之人。”吴量道:“你上前来,我们再行最后一次。” 含泽瞪着眼睛,摇摇头,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 “你不是就来求这个的吗?怎么又不肯了?” “我……我怕你……” “你怕哪个我?” 含泽趴跪起来,仍是盯着吴量。 吴量哈哈大笑,道:“你走吧。” 含泽爬了起来,立于殿门前,小小的一个暗色的影子,轻轻问了声:“哥?” 人走了,吴量又扔了笔,向后仰靠着,看殿顶雕砌的花与龙。 他挥挥手,总管公公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说:“走,到东宫看看吧。” “是慈父殿。”公公弓着腰,细声道。 吴量道:“对,是慈父殿。” “明妃也快要生了,那便再建一座东宫吧。” 第9章 那慈父殿仍旧如上次来般死气沉沉,吴量先是遣去随从,到后花园看了看那棵榕树,又见了那一丛排兵列阵的槐树,只觉凶煞异常,又唤人来,问:“这些树是何时种的?” “回皇上,是先皇过世后头年种下的。” 吴量又瞅了瞅也有股阴邪之气,不知总是藏在那里,但若他有所需,一定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总管公公,问:“拿此地的图来。” “这……没有图,建成之后便一起烧了。” 吴量冷哼一声,道:“你带人都出去吧,我唤了再进来。” “喳。”总管公公于是顺从地退下了。 吴量伸出手来抚摸榕树的枝干,才稍感暖意,觉得这到底是个活的地方。 他四处走了走,又回到正殿,抬头望着那座巨大的雕像,那雕像也望着他。他们对峙了一番,吴量败下阵来,望向别的地方了。 雕像前摆着新鲜贡品,又有香火常燃,烟烟袅袅的。 那烟不直。 似是有风。 吴量四处打量,试图随着烟雾飘散的方向溯源。 他绕到雕像后方,立住之后便也察觉到丝丝阴风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 他敲敲打打,终在雕塑正后方找到一处有空洞之声,吴量想所有的秘密应当都在此处了,真正的太子榕或许也在此处。 他以一人之力又推又按,却未能撼动那空门分毫。 吴量又绕到雕像正面思索片刻,只觉越看愈发生硬诡异,那雕像双手同佛像一般叠着至于身前腿上,却不曾捧着什么东西。 吴量笑自己荒谬,却仍是走上前去,攀爬着跳到雕像腿上,便见那空空的手掌似是环抱着什么。 吴量走到那手掌之中,又比着那手掌的形状大小坐了下来。 手掌微微一沉,整个宫殿都轰隆震颤起来。 震颤停止过后,吴量从雕像掌中跳下,又绕到背后去,果真见那里打开了一扇大门。 走进去之后路便向下沉去,有凉风抽上来,还算新鲜,吴量也未曾想了许多,一路向下走了进去。 这慈父殿的地下又是一宫,门开之后,火烛也都随之亮起。此宫更大更为空旷,一眼便可望穿。 他所处正殿下方位置仍是摆着许多雕像,有的是泥雕裱了金身,有的是栩栩如生的木雕,或站或坐,或怒或笑,几十座等人高雕塑,皆是吴量。 不远处摆着木桌木椅,吴量走上前去看,有几幅未画完的画,画的也是他。 桌边有个铜盆,里面堆满了纸灰,在阴风的吹拂之下微微晃动。 吴量伸手进去,捞出几页未烧完的纸来,见其上尚有零星可以辨识的字迹,有“生阵”、“死阵”、“至亲”、“还魂”等等字眼。 他再想仔细分辨,那薄纸便化成灰飘走了。 再伸手去摸,又捞出一本只烧了一半的书册来。 他小心翻看,读得断断续续,但也可知是榕所书。 “父皇今日不悦,吾将前几日寻的美人图献上,父皇似是笑了……” “……赐诗与我……吾将父皇的歪诗刻了金牌匾,立于东宫……” “含泽又与父皇同猎,但两人所猎加起来也不如吾多……” “……那些人皆是该死……” “陨了……” “那些人皆是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字到此处已歪歪扭扭癫癫狂狂,翻过几篇才又周正起来。 “所需至亲之人心甘情愿,曾问过含泽,可愿以己之身换父皇回来,他道不愿……” “罢了罢了,父皇不在之地,吾亦不愿在……总之不得喜欢,不如成全您一生一世……” 吴量将厚厚一本榕从幼时开始书写的手记翻看了两遍三遍,终于不再有所遗漏,但也不全,也没有更多了,使得他如鲠在喉,一口郁气吐不出来。 将残缺的书册小心放好,吴量继续向前走去,直至后花园地下之处,见一个硕大的坑池,池中皆是暗红色的血与骨,不知堆叠了几百人尸,散发出腥涩之气来,去不闻腐臭。池上搭一条廊道,连到池中高台,吴量走上前去,见地上以血画着大阵,阵中是一片向四周喷洒开得血迹,已掩盖了原本的阵型。 吴量捎上书册,从地宫中走出。待他走出来,灯火又一盏盏地灭了,地宫回复阴暗与沉寂,门也在他身后掩上了。 出了慈父殿,他身侧的一行人又跟了上来。吴量边走着回宫,边问向总管公公:“你可知如何换回?” “圣上,您所言为何?奴才听不明白……” “除了你,可还有旁的知情人?” “您若想知,我宫上存有一个账本……” “去取吧。” 总管公公弓着腰小跑着走了,吴量走着走着突然顿住脚步,大呼:“不好!”又对旁人道:“带我到公公府上!” 一行人一路疾奔,到了公公宫中,见正屋里飘飘荡荡,摇摇摆摆,公公脖子上挂着一条白绫,一张又红又紫的脸,舌头吐得老长,已是早就没了气息。 吴量忽有坠感,他又回到了那一日,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身前又蹦又跳,忽地跌在地上,他奔上前去将那小小的软软的捡起,抱起,搂起,那小小的软软的趴在他的胸口上,喊他“父皇父皇”,一双大眼睛溜溜转转,长长的睫毛扑扑扇扇,一粒粒金豆子滴滴答答,滴滴答答落到他心里…… 他没再松手,没再推开那孩子,抱着他拍抚他哄着他,叫他不哭不哭,痛痛飞飞。 那孩子还是没了,他手中空空如也。 吴量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空空的手,再看看飘飘摆摆的公公,长呼一声:“我的榕到哪里去了?” 第10章 同年,吴榕得一子,喜爱异常,赐予“榕”字,悉心养护。 至于太子榕三周岁,尚懂人言,初通人性,便忽失了宠爱,“榕”字被剥。 重青七年,吴榕得一女,榕复赐字为“榕”,将此女接在身边亲养。 两年后“榕”字复又被剥。 重青九年,吴榕与华容皇后有一子,重得吴榕宠爱,名“榕”长达六年。后也被剥了“榕”名,送回到东六宫由大臣教养。 如此周而复始,文怀帝吴榕在位三十七年,直至其陨,所生六子七女,皆曾为“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