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倾心计:六宫无妃》 作者:纳兰初晴 【文案】 “你不过是朕登上帝位的踏脚石,还妄想……朕真的会爱上你吗?” 她屈膝俯首:“臣妾……谢主隆恩。”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他却将她抄家灭门,葬身火海。 经年之后,真相昭然。 骄傲的帝王踏遍三国关河,寻找她的踪影,却看到她嫁为人妻,身怀六甲。 ****** 楚策,他是杀妻弑子的冷血帝王,那个已然死去的女子,却成为他一生走不出的魔障。 修聿,他是威慑天下的战神之王,覆雨翻云只为一人,却不知她在身边。 行素,他是惊才绝艳的武林骄子,笑看世间浮沉,却看不破一个情字。 ****** 乱世风云起,王图霸业,且看浴火红颜绝倾天下。 打造深情的男主,缔造六宫无妃的传奇。 (此文有虐,结局不悲) ☆、楔子 帝王无情,沧海化桑田 雪初霁,寒风刺骨,这是沧都三年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西楚王宫一派喜气洋洋,艳丽的红绸在风中飘舞,金边红毯从重阳门一直延伸到皇极大殿。 韶乐悠扬,一袭红色宫装的女子踏着红毯款款而来,风姿秀丽。楚帝近侍冯英站在皇极大殿最高的台阶之上望着红毯之上缓缓走来的身影,目光幽远。 三年之前一位风华无双的女子也是从这条红毯与楚帝携手而来,那个神祗般的帝王在皇极大殿向百官宣誓,那个女子会是西楚唯一的妃,自此帝妃情深,传为世间一段佳话。 冯英几步迎上前去搀扶:“皇贵妃娘娘小心。”但愿那个身在远方的女子,不要回到这里。 皇极大殿上,面容冷峻的帝王高座龙椅之上,浑身上下不可一世的冷冽与霸气,望着缓步而入的贵妃,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龙椅的龙头,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 殿门缓缓关闭,锦衣华服的女子盈盈跪拜:“臣妾萧氏淑儿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如珠玉落盘,回荡在大殿内。 楚帝眼底一片冷寂,淡淡出声:“爱妃平身。” 萧淑儿款款起身,提起裙裾朝着玉阶上走去,刚走近龙椅之侧,便闻得殿外一阵喧哗之声,珠帘后的秀眉不悦的拧起。 “嘣——” 皇极大殿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百官唏嘘,这一脚就好比是踹在了西楚大帝的脸上,普天之下谁有这份胆量? 众人回头望去,殿门口立着一道血色身影,宽大的衣袍也难掩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冷风之中广袖翻卷如云,青丝乱舞,恍若九天降世的浴血凤凰。 是她,洛皇贵妃。 百官静默,望着那一身血衣的女子,或嘲笑,或怜悯。 楚帝神色沉静,淡淡出声:“回来了!” 洛烟唇角勾起苍白的笑,一步一步踏着红毯朝高座之上的帝王走去:“或许在皇上心中,我该是个死人了,是不是?” 她助他为帝的楚策,她深深爱着的楚策,她腹中骨肉的父亲楚策,竟然……将她抄家灭门。 无边的沉默在大殿蔓延,谁也没有出声。 萧淑儿缓步上前来,微微欠身:“贵妃姐姐一路劳顿,妹妹送你回栖梧宫歇着,一切待皇上下朝再说!” “让开!”洛烟冷声喝道。 相比之下,淑皇贵妃贤淑有礼,而洛皇贵妃大殿竟无半分贵妃之仪。 淑皇贵妃笑着伸手过来扶她离去,洛烟一拂袖,萧淑儿从玉阶之上滚了下去,楚帝霍然起身:“够了!”随即便一记耳光落在洛烟脸上。 众臣被惊得倒抽一口气,三年来楚帝对洛皇贵妃从来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如今他竟打了她,不由让人暗叹帝王无情。 洛烟微侧着头只觉口中一阵腥咸,突然笑出声,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大殿,无望而悲凉。 笑声止,她骤然转过头去,血丝遍布的眼睛望向对面之人,扬手便一巴掌打了过去。 群臣惊恐万状地望着玉阶之上的两人,她竟然……竟然掌掴西楚大帝。 “这一下,是替我洛家打的。” 啪—— “这一下,是替我腹中孩儿打的。” 啪—— “这一下……是替我自己打的。” 楚帝始终沉默,没有制止她,亦没有还手。 她转身步下玉阶,奈何怀胎九月的身子笨重无比,脚下一步踩空,眼看便要滚下去一尸两命,殿外一道紫影迅速奔至近前扶住她:“娘娘,小心。” 这时,冯英上前一展黄绢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洛氏一门,以权谋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皇贵妃洛氏怀执怨怼,无关雎之德,念其身怀龙种,贬为嫔妾,幽禁冷宫。相国之女萧淑儿,贤德端慧,着封淑皇贵妃,统率六宫,钦此。”一道圣旨,两种命运,一弃一宠。 “楚策……” 楚帝望着玉阶之下的女子,薄唇勾起残忍的笑:“你不过是朕登上帝位踏脚石,还妄想……朕真的会爱上你吗?” 十三年的情份,原来……只是一个滔天的骗局。她沉默,好似有一只手将她的心撕扯着,良久之后,颤声道:“锦瑟姐姐不是洛家人,请你放过她。” “朕知道。” 她不顾怀胎九月的身子屈膝跪下,艰难俯首于冰凉的玉阶,平静地回道:“臣妾……谢主隆恩。”冰凉的液体慢慢从眼底溢出,落在玉阶之下,透明而冰凉。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那些曾经珍贵不忘的往事光影,刹那之间沧海化桑田。 ***** 乾元三年冬夜,冷宫一场大风乘风而起,风流尽去。 野史记,西楚大帝斩草除根,杀妻弑子,以绝后患。自此西楚大帝背上了这千夫所指的骂名。 —————— 开篇是有点虐,亲们不要吓到了,呼呼! 这皇帝开头是让人恨的,后面是让人爱的,故事有虐,结局不悲。 ☆、百里流烟宫 天意还是命运,让她重生在仇人之家,成为萧赫的女儿,萧烟落。 萧府西苑,屋内陈设简单,纤瘦的女子坐在镜前怔然出神,这是她吗? 一个青衣少女快步跑进屋来:“四小姐,不好了,你快去救青儿,她偷进露华苑想拿三小姐留给你的药,被大夫人他们抓进地牢,刚看到他们把人拉出府,怕是……怕是不行了。” 烟落惊怒而起,这些日子以来,大夫人二夫人,甚至连府里中上等的丫环也期压他们主仆,自己宿疾缠身,也没有那份心思力气跟他们斗,如今竟然…… 按着那丫环所说的路线,终于在乱葬岗找到了青儿,遍体鳞伤不说,那些人还把带毒的针一根一根扎进人的指甲缝里,遍寻沧都城中名医却无一人可解其毒,无奈之下她只得寻找武林传说中的百里流烟宫。 百里流烟宫的宫主号称武林第一人,第一的美貌,第一的武功,第一的医术,第一的用毒,以前曾经大哥提起百里流烟宫所在,便一路寻了来。 穿过薄雾缭绕的桃花林,远远看到一处偌大的山庄,巨大的镶金匾额上写着:百里流烟宫,字字苍劲有力,气势非凡。 然而偌大的庄园不见守卫,进了庄内也不见半个人影,一边扶着青儿前行,一边四下寻找人迹,转过九曲回廊,隐约听得有阵阵欢笑之声传来,面上不由露出喜色:“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她疾步寻声而去,却看到景致如画的花园之中身着白衣的男子眼睛蒙着丝巾与一群女子追逐嬉闹,让她悄然有一种踏入青楼烟花之地的错觉,微一思量便朝对方喊道:“请问哪位是百里宫主?” 园中的追花逐艳却丝毫没有停下,妙龄女子娇笑吟吟,好不撩人心魄。 烟落秀眉微拧,吸了口气迈步上前,却被迎面一道白影,扑倒在地:“抓到了,来,亲个嘴儿!” 娇艳如樱花的唇便扑面而来,烟落抬手就是一巴掌,白衣男子却一把扣住她手腕,另一手拨开面上的丝巾,露出半只眼:“本公子的香吻就那么难以承受?” “我找百里宫主求医。”烟落一边推开压在身上的人,一边开口言道。 白衣男子却顺势坐在草地之上,拿掉面上的丝巾,一手撑着地,一手慵懒地搭在屈起的膝盖处,仰面望着她,那是一张如仙人般圣洁的容颜,却又带着别样魅惑的风情,圣洁与魅惑的完美融合,在这个人身上演绎出独特的气质风华。 “来百里流烟宫求医可是有条件的。”他望向她,笑意盈盈:“要最好的美酒,最美的女人,还要……让本宫主心情好,你有吗?” “没有。”现在她从哪里去给他找美酒美女,方才还差点打了他,三个条件,她是一项都不符合,但是青儿的身体已经撑不过今晚了。 百里行素起身踱步到她身前,低沉而魅惑的声音道:“既然这些都没有,那就……用身体来偿还吧!” ☆、百里流烟宫2 百里行素嘴角噙着淡笑,望着被吓退两步的女子,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太美,也太冰冷,只是不知……黑纱之下的面容会是如何? 烟落淡眉微蹙,抬手缓缓将面上的黑纱揭去。 百里行素眼底不由泛起惊喜的光芒,精致而优美的侧面,肤白如玉,每一处都是造物者的杰作,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然而,烟落缓缓转了转身将整张脸现出,百里行素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垮了下去,望着她另一边脸上丑陋而狰狞的胎记,眉头微微皱起,半张脸美得让人惊叹,半张脸却狰狞的让人心惊。 “这样的话,百里宫主……还有兴趣?”烟落淡笑着望他。 百里行素抬手摸了摸鼻子,举步上前:“有,当然有,虽然这张脸不怎么入眼,但是……”目光上下将她扫量了一番,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身材还是不错的。” 烟落袖中的手紧扣成拳,手心已经满是冷汗,直直望着行素的眼睛,沉吟半晌道:“好!” 百里行素眼底掠过一丝惊异,唇边笑意更深,从她身旁走过:“跟我走!” 宽敞雅致的房间,百里行素侧躺在紫檀软榻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站在榻边的女子,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衣流动着夺目的异彩,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光华都会聚到了他的身上。 屋内静谧,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桃花香,让气氛显得柔和而沉静。 烟落站在离软榻几步之外,秀气的眉紧蹙着,百里行素凤眸微一扬,笑语道:“如果是后悔了,门在你背后,如果是不好意思……点个头,我来教你。不过,我有的是时间等,只是不知道你那位朋友还有没有时间等下去?” 烟落举步走近榻前,还未站定便被榻上之人一把拉得跌倒在他身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被压倒在榻。百里行素低头欲吻上她的唇,她微微一侧头,将长有胎记的半张脸对着他,她就不信对着这张脸,他还吻得下去。 百里行素终是没吻得下去,嘴角抽搐,这个女人一定是存心的,坐起身抚了抚额,对着这样一张脸真的是提不起半分兴致。 “怎么了?”烟落佯装无辜地望向他。 条件她是答应了,但如果是他自己不愿意继续,就不是她的错了。喜欢最好的美酒和最美的女人这样一个人,对着这样一张丑陋到极致的脸能有多少兴致,从一开始他的笑里只有戏谑,却没有半分晴浴,她赌赢了。 百里行素侧头去看她,看到的又是那半张狰狞的面容,无奈地叹了叹气,起身下榻:“本公子还是喜欢脸蛋漂亮点的女人,起来吧,去救人!” 烟落垂眸,唇角勾起一丝微微的笑意,利落地起身穿衣,刚一出门便看到两个身着青衣的少年:“公子!” 百里行素俊眉微挑望着二人:“连城,连池,你们又干什么了?” “公子你真的……”连池扫了一眼烟落,对百里行素道:“把人吃干抹净了?” “你家公子我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吗?”百里行素哼道。 连池闻言,顿时笑容灿烂:“哥,你输了,五两银子拿来!”连城酷酷地掏出一锭银子。 百里行素闻言哭笑不得,一翻脸便道:“你们……每人扣十两月钱。” 烟落嘴角抽搐,外人传言中百里流烟宫的人性情古怪,原来是这般可爱。 ☆、百里流烟宫3 几人一道进到东苑百里行素一撩衣袍便落坐,瞥了一眼榻上痛得蜷缩一团的女子丝毫没有前去救治的意思,连池到榻边查看了一下,道:“好歹毒啊,意然把毒蚕针扎在人指甲缝,有够变态的。” 烟落朝连池望了一眼,传言百里流烟宫主有两仆从,一个擅武,一个擅医毒,能一眼辩出是何毒,看来所言不虚。 百里行素打量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望向烟落,一笑如百花尽放:“你拜我为师,我就救她。” 连池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主子,喃喃问道:“哥,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西边。”连城酷酷地回道。 百里行素起身走近二人,笑眯眯地问:“你们……有意见?” “没意见。”连城回话。 连池摸了摸下巴,思量片刻道:“这样我就不是最小的一个,还有个小师妹,我双手赞成。” 百里行素笑着转身朝烟落:“你呢?” “为什么?”烟落平静地问道,天下有多少人想进百里流烟宫,这种求都求不来的好运突然降临在她的身上,实在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百里行素眸光犀利望着她:“第一,我需要一个徒弟;第二你也需要我这样一个师傅,不是吗?” 烟落垂眸不语,是的,她需要一个可以让自己命运变迁的机会,她需要变强,才能走将来的路。百里行素打量着她,继续言道:“看你的衣着当是个官家小姐,再看受伤之人的刑罚可见出手伤人的人定是个难对付的,你连自己的丫环都保护不了,足可见在府中是处于弱势的。只要你入了我的门下,我保你将来可以在这苍和大陆上横着走。” “对不起,我不属螃蟹。”烟落扬眸望着眼前人淡声道。这个人的目光太过犀利,恐怕其身份也不仅仅是一个百里流烟宫主这么简单吧!但是如今,她也确实需要有能够自保的力量。 百里行素转身落座,目光却未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执起茶盏抿了口茶,道:“乖徒弟,叫声师傅来听听!” 烟落举步上前:“师傅!” 百里行素顿时眉开眼笑:“连池,救人!” “是你要救人,干嘛指使我?”连池为那十两月钱怀恨在心,不满控诉。 “你不救,要你干什么吃的。不去再扣……” “我去我去。”连池连忙求饶,拉了拉烟落道:“小师妹,帮忙扶她起来!” 知道连池是要开始教她解毒之术,她欣然应允。百里行素坐在一旁默然观望,看到那双清澈的眸子慧光流转,以及那暗敛深藏的风华。 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日的狂妄不羁,而一种莫名的温柔与怜惜。也许,他自己并不知,当时眼底流淌的是什么样的情感。 ☆、如此师徒 百里流烟宫仿似是一处隔绝外世的所在,身处在这样的地方,让人仿佛觉得是坠入了一场迷离的梦,梦中带着微微的桃花香。 “小师妹,你真厉害耶,竟然能过目不忘。”连池娃娃脸上难掩欣喜之色,短短半月时间书房内的医书典籍她都熟记于心,他当年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记下的。 烟落淡笑,虽然这副身体孱弱,但好在脑子还好用。 “青儿说你叫雁落,是雁落沉鱼的雁落吗?”连池笑语问道,若没有那块胎记,她也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是烟花落尽的烟落。”她淡笑。 连池笑意微僵,几度烟花落,繁华三千尽,怎么会叫这么苍凉的名字。 “你和连城是双胞兄弟?”烟落不想再让连池继续问下去便扯开话题。 连池点了点头,道“是啊,小时候身体很差,哥带着我找了好多地方的名医都没治好,后来哥听说有位少年神医医术了得,带着我寻了大半年才在临州的掬月坊找到他,后来就做了他的跟班。”说到那少年神医眼底流溢出深深的感激之色。 “那个少年神医是百里行素。”烟落淡笑言道。 连池笑着点头,略一思量道:“虽然他平时好酒又好色,小气还抠门,不过人还是不错的。” “这里……就你们三个人?”来了两天,庄园上下也只看到他们几个人。 “算是吧,那天那些女人都是临州城里的,多数日子是住在这里的,到没钱的时候就出去找有钱的大户悄悄下点毒,再上门去解毒狠狠敲一笔,就连百里流烟宫这块地也是从临州城主那里讹来的。”连池毫不顾忌地抖落出来“他一向是人如其名,我行我素,相处久了就习惯了。” 烟落沉默不语,曾几何时,她的家也是这般随意而温暖。 连池侧头望了下窗外,道:“每天这个时候大哥就会到后山练剑了,你可以去找他教你,他的武功虽比不得公子,但也算是江湖上的佼佼者,希望以后公子不会狠心地拿训练我们的方法训练你。” 烟落眉头微皱:“训练你们的方法?” “大哥的武功是被公子买凶追杀出来的,我的医毒之术,是被他一次次下毒练出来的,连吃饭他都不放过我,要不是命大,早死了几百回了。”连池一脸无奈地笑。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又是追杀又是毒害,师傅还可以这样当。 将药庐收拾好,连池累得倒在榻上恹恹欲睡,突地惊座而起,一拍额头,道:“糟了,今天是大师兄出关的日子。” “还有大师兄?”烟落秀眉微扬,心下思量,没有听说百里行素还有个大徒弟呀! 连城善武,连池善医毒,这百里行素的首席弟子,又是何等人物? ☆、所谓一见钟情 长风寂寂,山林清幽。 连池取出香料在石头点燃,浓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随风蔓延在林中。 片刻之后,林中一道白光急闪而至落在石块之上,通体雪白,身形如鼠,小小的眼睛滴溜溜转地瞅了瞅她和连池两人。 烟落不可思议地望向石头上小小的一团,它似是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转头望向她这边,连池出声:“那是小师妹,刚来没几天,你不许以大欺小啊。” “它是……”难不成连池所说的大师兄,不是人,而是……眼前这只? “它就是大师兄。”连池一脸无奈的笑,他第一次被拉着拜见这位所谓的大师兄时,比她还震惊“这是百年难得的貂儿,别看它小,连大哥都不是它对手。” 烟落闻言失笑,探手将其纳入掌中:“它叫什么?” 连池头疼地抚了抚额,颇有些难以启齿:“它叫……连美人。” 连美人?! 百里行素的恶趣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美人扭头四下张望,似是在寻找什么。 “别看了,公子没来接你。”连池出声道。 小兽低低地呜出声,声音无限委屈。 “明知道他爱干净,你还在他怀里小便,不罚你才怪。”连池伸手点了点美人的头。 烟落笑着抚了抚掌中小兽的头,抚去它身上的尘土,小兽却在她掌中打个滚露着肚皮让她挠痒痒,连池见状道:“再挠就挠出虱子了,回去给你洗澡。” 两人一兽回到庄内,远远便听到阵阵女子娇笑之声,连池顿时眉目纠结,转过回廊便看到花园中追花逐艳的场景,一如她初来之时的画面。 “小师妹,你就当没看见,他一向这么没品。”连池一脸鄙夷地说道。 话音刚落,刚在数十步之外的百里行素便已掠至眼前,瞥了眼趴在烟落肩头的小兽,小兽却扭头不甩他。 “走了,我给你洗澡。”走近伸手道。 小兽却迅速窜至另一个肩,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咕咕!” 烟落笑着将她从肩上拿下来:“我给你洗。” 百里行素瞪着她手中的小兽,教训道:“虽然你是叫美人,但你终究是公的,男女授受不亲知不知道。”话音一落扬手将它往水池扔去。 小兽扔出去一个华丽丽前空翻落地,闪电一般又窜回到她肩上,冲着百里行素毛都炸起来了,气得“嘶嘶”直叫。 “美人,我知道你现在因爱生恨,可是这怪不得我,你是只兽不说,还是只公的,我对发展人兽恋和断袖都没兴趣。”百里行素盯着小兽语重心长地说道,瞥了一眼烟落,又道:“反正你现在已经移情别恋了。” 小兽帅气地一扭头,望向烟落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我见犹怜。 移情别恋?! 连池哭笑不得地望向烟落和她肩上的美人,怪不得一路回来它就粘着小师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调戏还是调情? 经过连池的数日医治,青儿的伤已经痊愈,连池托人将她送回了老家汴州,百里流烟宫便只剩下她们师徒四人一兽。 百里行素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凤眸上下打量了一眼,亲切地问道:“衣服穿着还合身?” “合适,多谢。”她身无分文地来到这里,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用的别人的,道谢是应该的。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目光停留在她胸前,低头凑到耳际:“那……我买的抹胸穿着也合身吧!”他亲自丈量过的尺寸,定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眉眼一沉,还未开口袖中的貂儿便急窜而出,调戏它的心上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狠狠一爪子挠向百里行素的手,百里行素一个旋身避了开去,恶狠狠地瞪向她肩头的小兽:“好你个喜新厌旧的家伙。” “谁让你调戏美人的心上人,活该。”连池一脸幸灾乐祸。 “那是调情,不解风情的家伙。”百里行素丝毫没有为自己不轨之举而歉疚之色。 烟落抿唇一笑,探手抚了抚肩头的貂儿,百里行素大步转过走廊,一脚踹开房门,灰尘扑面而来,他立时后退数步望向连池:“连池你又偷懒了,多久没有打扫了。” “百里流烟宫上下什么都得我来打理,哪有时间管这书房,反正你根本就不用书房的。”连池气呼呼地哼道。 烟落望着落满灰尘的屋内,难以想象这就是书房,而书架之上存放的竟是各国的医书药典,及武林各派的武功秘笈,百里行素皱着眉头翻开桌上一本:“都长上书虫了。” 貂儿窜到书架顶上,咬着一本书跳到书桌上朝着烟落“咕咕”两声。烟落拿起一看,“寒星小剑?”她曾听大哥说过寒星小剑的绝妙之处。 “寒星小剑虽灵活多变,但最适合远处攻击,若是近身战或是遇上真正的强敌只会吃亏”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教出的徒弟以后出去跟人打输了,我可是很丢面子的。” 连池闻声言道:“这里武功典籍多的是,全都是公子以前跟人比武赢回来的,没什么用就扔在这里了,如果你能看完这些书,再加以练习运用,很快就大有所成。” 烟落望着一片狼藉的书房,无奈叹息。武林人士争相寻访的武学典籍,被他们扔在这里长书虫,大抵百里行素这天下第一的名号也就是跟人打架打出来的。 百里行素在书架上下扫了一眼,抽出几本书:“梵天决是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九霄破是既可当拳法又可使剑法,至于寒星小剑嘛……练着当暗器防身吧!”说话间将几本书递到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三年之后的今天地煞楼的七杀手就会开始轮流追杀你三个月,如果你能活着回来,就算出师了。” “不用这么狠吧!”连池望向烟落,她毕竟是女儿家,当年的大哥也是九死一生才回到这里。 “没有杀人,没有被杀,怎么练都是花拳绣腿。”百里行素淡淡地说道。 她看着他眼底的暗影沉沉,有一刹那的恍惚,这样的选择真的正确吗? 有的人,遇上了,就是一生的纠缠,不死不休。 他们,才刚刚开始。 ☆、再见楚策 时光荏苒,转眼便过了半年。百里行素的亲自教导,烟落无论医毒还是武艺都大有精进,曾经纤细柔嫩的手起了薄薄的茧。 暮色时分,烟落刚从后山练剑回庄便看到连池正牵马准备出庄:“天快黑了,还要出去?” “华府飞鸽传书说,府中有人中了毒,我过去看看。”连池背着药箱神色有些焦急。 烟落敛眉沉思片刻,道:“我陪你去。”她虽学医术和毒术半年之久,但终究只是通晓医理没有真正应用。 连池微一思量,欣然答应。 二人一路策马向东而行,到达临州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到了华府她才知道,连池口中的华夫人,竟然是四国名商琼华夫人,华府上世代经商,所经营的客栈,钱庄,酒楼,赌场,青楼,航运各业遍布四国,是四国皇帝争相拉拢的对象。 她与连池一道与中毒之人搭脉,片刻之后两人都面色凝重,相互一望:“是食魂蛊。” 华夫人一听眸光微沉:“能解吗?” “食魂蛊不是毒,是有人放了蛊虫在人体内,所有中蛊之人都是学武之人,但现在他们都被吸去了内力,这是东部一些擅巫蛊的人用来疗伤和增加自身功夫之法。”烟落淡声回话道。 “姑娘,你是……”华夫人望着眼前黑纱覆面的女子有些诧异。 连池走近前来:“她是我小师妹烟落。” 华夫人含笑望了她一眼,原来百里行素每次来买女人用的东西是买给她的,相识这么些年倒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于是不由多打量了烟落两眼。 “但是这些人一直居住西楚与东齐接壤的九华山脉一带,怎么会出现在临州?”烟落微拧着眉望着十几个中蛊者。 华夫人冷然一笑,道:“楚策挥军东征,如今九华山一带已经划为西楚版图,这些人恐怕是从九华山一带逃出来的。” 烟落闻言身形一震,强自敛去心头异样,出声道:“只要找到施蛊的人,杀死蛊母,他们体内的子蛊也就死了,这样是既能保住他们武功和性命的唯一方法。” 可是楚策怎么会挥军东征攻打九华山这些巫蛊之族?她曾听他说过,这些人虽少,但个个擅使毒,极难对付,更有甚者把人练成毒人,要拿下九华山,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所以这么多年东齐与西楚都没有动过他们。 可是精明如他,怎么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 她和连池将其中一人身上的食魂蛊引出,在虫身洒上银光粉,一路尾随追到了临州城外树林之中,食魂蛊突然消失无踪,两人立时警觉,对手就在附近。 鬼影般的人从林中闪掠而过,连池将一药瓶递过:“把药丸吃了,这些人可能身上都有毒,一旦交起手来,没时间解毒的。” 然而就是这片刻的松懈,数道人影从树顶落下,烟落从马上一跃而起躲了开去,一转头便看到不会武功的连池已经被对方擒了去,对付这些人,连池的毒也多半是作用不大的。 一时之间,她被五人围攻,虽然半年来武功有精进,但是一对五难免吃力。 远方突有马蹄之声破空而来,如骤起的狂风,来势之快令人震慑,利箭破空而至穿透了与她交手之人的头颅。 云破月出,她抬眼望去,玄衣墨发的帝王,一骑黑马,卷尘而来,一如她记忆中冷峻犀利。 是他?! 是她曾经爱了十三年的他,是最后将她抄家灭门,葬身火海的他,楚策。 ☆、再见楚策2 他策马奔驰而来,持弓勒马停住,夜风中黑发飞舞,目光犀利如刃一瞬不瞬地望着持剑而立的烟落,浑身上下不可一世的王者霸气。 身后的一行铁甲卫齐齐勒马,整齐如一的马蹄之声,干净利落。 浓浓的夜色,掩去了他们眼神中的暗流潜涌,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两人默然相望。 他还是那不可一世的帝王,而她已流落民间,挣扎求生,他们之间,云泥之别。正在她怔然之际,听到连池的呼喊之声:“小心。” 一剑划空而来,她身形一掠避了开去。楚策扫了一眼林内数人,左手微一举弓,身后数十人,齐齐搭箭拉弓。烟落心狠狠一沉,这样的情况下,她和连池都可能被射杀。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楚策,你也是这样除掉我的家人的吗?谁挡了你的路,你都会清除,即便这个人是我和孩子。 凌厉的箭头在月光下闪着冷寒的光芒,林中一片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施蛊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似是在思量对策,她望向连池微一点头,一道幽蓝的光亮自她袖中流出,直直射向连池的方向,连池一低头,寒星小剑将他身后之人的咽喉划开,几乎在寒星小剑到达的同时,她一把拉着连池:“走!” 她快,箭更快,利箭破空而至,穿透她的肩胛骨,她扭头望向高踞马上之人,目光悲极,痛极,恨极。 乱箭如雨,林中一行施蛊人被当场射杀。 连池扶着她,一脸愤然望向楚策一行人:“你们干什么,连我们也杀?” “如果不动,箭伤不到你们。”楚策声音冷冽如深秋的风。铁甲卫个个箭术精绝,是不会射错地方的。 烟落咬唇一把拔出箭矢,顿时痛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虚弱地说道:“我们走!” 她无论怎么改变,她还是洛烟,曾经的十三年里,她曾爱她胜于生命,关于楚策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坎过不去。 连池扫了一眼四周,面色顿变:“食魂蛊还没死。”真正的施蛊人还没死,这些不过是小喽罗。 话音刚落,林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腥臭之气,两人抬眼望去,丛林深处走出一道人影,他所过之处花草树木都瞬间枯死。 “是毒人,快走!”连池扶起她道,这种把自己练得全身是毒的人,最难对付。如今她有伤在身若再沾了这毒,更是棘手。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划空而来,眨眼之间便至眼前,连池顿时欣喜:“公子!!” 月华之下,白衣男子自空中飘落而下,衣袂飞扬,优雅潇洒如踏月而来的仙人。扬袖一挥便将走近的施蛊人逼退数步,一伸手将烟落搂进怀中,目光森冷地望向楚策:“姓楚的,欺负我徒弟这笔账,百里行素记下了。” 这一句话,无疑是向西楚大帝下了道战书。 ☆、再见楚策3 这一番意外的相逢,无疑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澜,那些曾经念念不忘的回忆,那些失去亲人和孩子的悲痛绝望,在她心底激烈碰撞,仿佛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撕碎一般。 百里行素带着她一路奔驰,感觉到怀中之人在颤抖,低声安抚道:“很快就回去了。”俊挺的眉不由微微蹙起,眼底若有所思。 回到百里流烟宫,百里行素将她放到屋中,便去药庐取药,回到屋中却已经空无一人,无奈地叹了叹气。 她发疯一般急急奔出房,冲到了后山断崖边,对着浩浩长空跪下:爹,娘,大哥,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如果你们看得到我。请你们……赐予我真正重生的力量,让我不再彷徨恐惧,让我可以坚强勇敢地面对未来的路。 深秋的夜风,冰冷而萧瑟,充满了悲伤的气息。 烟落抬头望着繁星满天的夜空,乌黑的长发在风中乱舞,心中翻涌的思绪仿伸是要绞碎她的心。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不仅连累他们丧命,就连最后一面也未能相见。 她是个不好的母亲,让她孩子还来不及出生,便消亡于世间。 洛烟啊洛烟,你忘了吗?那个人是将你抄家灭门的仇人,是把你和孩子葬身火海的凶手,十三年的情份他可以转身就忘,你为何还放不下。 百里行素找到后山,远远看到山崖边上纤弱的女子抱膝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在颤抖,似在极力隐忍着莫大的痛楚。 他轻步走上前,一把拉过她靠在自己肩头,拉开她肩头的衣服,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自始至终也没有开口,没有出言安慰,亦没有开口发问。 他知道,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而已。 突然肩头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她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肩上,似是在发泄着什么,又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隐约间有滚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脖颈处。 仿佛是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悲痛,汹涌而至,击碎了她所有的坚强和隐忍。 百里行素没有出声,也没有拉开她,任由她咬着直到血肉模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漫不经心道:“好了,师傅知道你被那姓楚的欺负了,大不了下次见着她,我在他身上帮你刺个洞回来。” 可是聪明如他,又怎会看不出她所悲痛的,不是为这所受之伤。 过了许久,她松了口,百里行素却不松手,依旧让她靠在怀中:“你咬这么狠,总得让我占点便宜回来。” 她沉默不语,望着满天的繁星喃喃说道:“人死以后,真的会变成星星吗?”如果是,那她的亲人们又是哪一颗? 百里行素笑如清风:“这世上有鬼吗?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在乎于心而已。” 月光下的百里流烟宫别有一番景致,风中拂来醉人的桃花香。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她由衷叹道。 百里行素低眉道:“喜欢的话,就这样守着过一辈子也不错。” 她蓦然一笑,她做不到……他也不做不到。 她曾经向往这种隐于山林的简单生活。而如今她终于身处在曾经神往的景致中,心中却是因仇恨而衍生的谋算,对每一个人,甚至……自己。 ☆、三年后:初见修聿。 时光飞逝,转眼便是三年。 西楚汴城,青石铺就的路面,厚重林立的墙楼,无不散发着西楚独有的古朴与大气,西楚兴尚武之风,如今眼见街市之上人人都穿着武士服或劲装,让她不由有些惊叹。 因着西楚第一女将萧清越,如今西楚女子也可参军,想到那个她未见过的三姐心底不由生出几分期待,回到沧都该去见识一下四国第一女将的风采。 窝在她袖中午睡的小兽突地窜上肩头唧唧直叫,烟落侧头一看,肩上的小东西正目不转睛盯着烤肉铺,她无奈失笑,原来是闻到了肉味才肯醒来的,探手摸了摸她的头,到铺外的空桌上坐下:“老板,一只烤山鸡。” 一边将鸡肉撕着放到盘中喂美人,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向,她离开百里流烟宫已经两天了,地煞楼的杀手还没动静,毕竟是第一次要与人交手,心中自然警觉得很。 “啊——” 闻声望去,自己桌子几步之外一白衣小童摔到了地上,手中的碎银滚到了自己脚边,她躬身将碎银拾起,抬头便看到一张俊秀的小脸,眼睛像星辰一样明亮,圆圆的脸蛋像糯米团子一样,是个极漂亮的孩子。 “给你。”她笑着将碎银递过。 孩子接过银子却看到桌上吃肉的小兽,小脸上绽起大大的笑容,两步跑近趴在桌上:“它是老鼠吗?” 美人自盘中抬头瞥了她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竟然说它是鼠,烟落摇头失笑,道:“它是雪貂。” 小孩一脸欣喜地伸出圆乎乎地小手想去摸,美人不喜生人作势便要扬爪子捍卫自己的清白,烟落眉眼一沉:“美人!” 美人悻悻地收回爪子,任由那胖乎乎的小手将自己蹂躏,幽怨无比地望着心上人。半晌之后,小孩依依不舍地放下美人:“我要去买东西了,姑姑再见”说罢拿着银子跑到旁边的包子铺,欣喜地买了几个糖包离去。 待到美人吃饱了,她才付了银两离去,见天色不早了便寻了客栈准备投宿,一进客栈大堂便见店内很是热闹。 “姑娘,你放手,这么多人看着……” “看就看,你救了我,又亲了我,我以身相许,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 “你……”前堂之内一身丹青锦袍的男子,剑眉星目,不耐烦地望向挡在身前的紫衣女子。 “没话说了,那就娶我。”紫衣女子笑意张扬,她看上的男人决不放手。 男子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一脸郑重地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已经娶妻了,而且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娶他人。” “你娶了谁?我不信?”少女一脸倔强之色。 男子一转身,满堂酒客,齐齐扭头顺着他望去。烟落僵在客栈门口,秀眉微微拧起,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很是不悦。 笑意温柔的男子大步走近,一搂她的肩膀:“夫人,你怎么才来,为夫等你好久了。” ———— 这男人是个潜力股哟! ☆、腹黑的父子 满堂酒客,望着堂上三人,无不艳羡那男子的好运。 那夫人虽是黑纱遮面,但周身的风华气度已是少有,再看那穷追不舍的少女,英武之中带着女儿家的娇艳,也是难得的美人。 紫衣少女几步逼近,一瞬不瞬地盯着遮面的女人:“你是他夫人?” 烟落不悦地拧眉,搂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紧,某个自称他相公的男人冲着她直眨眼,她眸光一沉:“我不……” “娘——”一道奶声奶气的童声响起。 她闻言低头一看抱着自己腿的人,正是方才遇到的那个孩子,平白冒出个相公和儿子,这样的福份她可懒得消受。 “爹爹,娘亲。”孩子甜甜唤道。 身旁的男子躬身将幼子抱起,望向对面的少女:“你看,我真的娶亲了,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少女打了一眼他们三人,不仅冒出个夫人,还有这么大的儿子,一咬牙道:“好,我忍了,她做大,我做小。” 满堂惊呼之声此起彼伏,虽说西楚民风开放,但这样公然女追男的率性女子还真少见。 “在下此生只娶一妻,终生不负。”男子一手抱着小儿一手搂着“妻子”,俨然一个慈父良夫的深情形象。 躲在袖中的美人眼见情敌出现且一再调戏心上人,一怒而起刷地从袖中窜出来,狠狠一爪子挠向烟落肩头的手,捍卫自己的领地。 男子抱着孩子后退数步望向袭击自己的凶手,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的雪貂趴在烟落肩头,皮毛雪白光亮,小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手上一阵冷寒,低眉一瞧被抓处一股黑气迅速蔓延开来。 “爹爹——”小孩子惊呼出声,转头望向烟落的方向求助。 烟落侧头望了望趴在自己肩头的罪魁,举步上前,迅速封住对方穴道将人扶上他们楼上房间,貂儿身上的毒果然霸道,她若再晚片刻出手这人便被当场毒死。 “方才之事,多有得罪,抱歉。”男子笑意温和,丝毫没有因为被伤的怒色。 烟落一把将那人衣袖撩起,手中小剑寒光一闪在手腕处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中指食指发出幽蓝的光沿着手臂血脉,将毒一点点逼出,乌黑的血从伤口处滴了出来:“毒血逼出来了,还有余毒未尽,今晚可能会发烧,明日烧退就好。” “无碍。”男子淡笑,对这危及性命的毒无丝毫在意,只是望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惊讶和审视“我叫修聿,这是……” 白衣小童圆圆的小脸扬起灿烂的笑容:“我叫无忧,无忧无虑的无忧。” “烟落。”她将银针收起,打量了一眼榻上唇色苍白的男子:“这几个时辰别乱动,以免余毒再扩散,我去让掌柜送水过来。” 无忧眼珠滴溜一转,迈开小腿便往外跑:“我去。” 一阵急奔到客栈后院,平地一阵风起,数名身着青衣武士服的男子出现在院内,对着无忧单膝跪地,为首的望着他道:“世子,王爷他……” 无忧奶声奶气地吩咐道:“爹没事,祁连赶快把前堂那个女人送走,不许她再跟着我们。” “是。”为首的一人低头应道,沉吟片刻:“那个蒙面女子……” 无忧圆圆的小脸板起来:“从现在起,不叫你们出来,不许出来。不然,让你们屁股开花。”说罢转身一遛小跑离去。 祁连无奈摇头,这两父子心里又划的什么小九九? ☆、我想……娶你为妻。 屋中沉寂,榻上的男子敛目休憩,手腕上的伤口还微微渗着血,袖中的美人跑出来,冲着她唧唧直叫,烟落伸手敲了敲它的头:“坏东西,以后不准随便抓人咬人。” 美人呜呜地叫了两声,委屈不已。相处了三年,这小东西想干什么,还是了解的,在庄里连百里行素它都照咬不误,对着生人,它这已经很爪下留情了。 烟落取出连池临行前送的伤药,将药粉倒在茶杯里,兑上水,将找好的巾帕醮药水清理他的伤口,毕竟是美人伤人在先,早点把毒解了,她也好安心上路,男子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淡淡地瞅着她,视线有些迷离。 烟落将伤口处理好,扬眉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眼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似是在看她,又似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眼前这个男子没有楚策的冷傲绝美,亦没有百里行素那样圣洁若仙,看在眼中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的力量,宛如是一卷落尽繁华的水墨画,说不出的风流雅致。 无忧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身后跟着送水过来的小二,待到小二把水放好,他一撸袖子将巾帕浸显,耐何手太小,怎么也拧不干水,反而把袖子都弄湿,修聿看着他使出吃奶地劲也没能把巾帕拧干,颇有些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放下。” 无忧拿着好不容易拧干的巾帕吃力地爬床,将帕子劈头盖脸搭在了他脸上,跳下床时一个踉跄将边上的水盆打翻,一盆凉水全倒在了他的身上,榻上的人闻声顿时坐起,脸色冷沉了几分:“这么不小心,一会受凉了怎么办?” 外室的烟落闻声疾步而入,一再叮嘱不能动的修聿已经跳下床了,她拧眉走近:“你别动了,我来收拾。”再让余毒扩散,她明日就难以上路离开了。 “先给无忧换衣服。”修聿眉眼间难掩的紧张焦急之色,生怕儿子受凉有个闪失,三两下便把无忧身上的湿衣服拨了干净,一边拿衣袖擦着他的脸:“冷不冷?冷不冷?” 烟落很快取了他们的包袱过来,翻出无忧的衣服拿近床前:“你躺着吧,我帮他穿。” 无忧一听欣喜地从被子里爬出,由着她一件件给自己穿好衣服,一直咧着嘴笑个不停。修聿倚着床柱看着两人,眉宇间漾起暖暖地笑意:“谢谢,无忧是早产生下的,身体弱,受不得寒气。” 烟落微一怔,眉眼间泛起轻柔的笑:“你是个好父亲。” 无忧坐在床边,由着眼前的女子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忽地仰起头望她:“娘——”明亮的眼底带着深切的期盼和喜悦。 她微一愣:“我……” “无忧的娘难产死了,他一直没见过母亲。”修聿的话打断了她的解释,这么多年,他努力做一个好父亲,宠他爱他,但他终究也无法弥补无忧没有母亲的遗憾。 修聿沉默片刻,探手浅握住她微凉的手:“烟姑娘,我想……娶你为妻。” ☆、穷追不舍的父子 一室沉寂。 修聿依旧握着她的手,暖暖的温度不断传递过来,淡淡的松香气息萦绕在鼻间,温醇的像令人迷醉的梦。 她抬起另一只手,搭上他的额头,淡淡道:“果然烧得厉害,都说胡话了。” 小无忧趴在一旁,看着自己老爹平生第一次对女人表白却被当成说胡话,捂着嘴偷笑不已。 “我是认真的。”修聿坐起身,面上竟带着一丝窘色,像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烟落淡淡地抽回手,语气清淡:“你找错人了。”她可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个相识十三年的人都可以骗她,何况这一个相识不到三个时辰的人。 “烟姑姑,我真的想你做我娘。”小无忧一脸认真地望着她,一抱搂着她脖子,这个人身上有娘的味道。 烟落微一震,眼底的沉痛如流光掠过,揉揉他的头,将他塞进被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药瓶放到桌上:“这些药一日两次,两天就清了余毒。” 小无忧从被子里爬出来,烟落已经出了房门,他委屈地望向修聿:“爹,怎么办?” “我们是去燕国,还是去追人?”修聿望着儿子问道。 “当然是去追未来娘亲啦,你让她的貂儿咬了,要让她负责到底。”无忧望着他,笑得邪恶“看上了就要先下手为强。” “好,乖儿子。”修聿笑着捏他糯米团子似的脸,目光宠溺温柔。 刚走出客栈的烟落顿觉后背心直发凉,何曾想到那两父子还在打自己的主意。美人不知何时已经从袖中爬出,趴在她的肩头咕咕直叫,摆脱了情敌显得十分高兴。 烟落淡笑,侧头问道:“我们走哪边?” 美人小脑袋四下望了望,而后朝着北方唧唧直叫,烟落走了几步,闻到浓郁的烧鸡香,摇头失笑,点了点肩头的小兽:“下午不是才吃过,明天再吃。” 小兽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乖乖地趴在肩头,一人一兽连夜离开汴城,朝北而行。 区城,这里已经是北燕的国土。一人一兽站在山坡之上望着下方的城池,一连走了几天,地煞楼也不见有人寻人来,到底是那些人找不到她,还是根本在磨她的耐心,想趁她防备弱了再下手。 刚这么一想,背后从林之中便有杀气激dang而来,一道寒光破空而至,她一个下空翻跳下山坡落在下方的官道之上,背后的长剑也同时出鞘,剑似游龙发出阵阵铮鸣。 刀剑相击,剑光四射。 肩上的美人也趁乱而起,直直扑上对方的面门,对方一剑横劈而来,貂儿却一个下空翻让他劈了空,狠狠一爪子挠向那人的下盘,那人顿时身形一震,同行而来的人一收招扶起受伤的同伴,一阵风似地没入林间,无影无踪。 她收剑刚一转身,便看到数步之外,青衣男子卓然而立,一手拿着自己方才飞落的面纱,一手牵着白衣小童,看着她脸上的胎记,面上的笑意微僵。 “你好像很失望?”烟落走近。 “我挺喜欢。”修聿面上扬起笑意,探手将手中的面纱递过:“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情敌竞争。” ☆、神秘中州王 一连数日,无论她怎么走,最后都是会与那两父子“巧遇重逢”,一连行了几日,刚一进茶楼坐下,两跟屁虫便不不客气地跟她同座一桌。 “小二,来壶上好的君山银针。”无忧奶声奶气地叫茶。 店小二很快将茶送来,见他们坐在一桌,很自然便道:“公子,夫人,你们的茶来了,请慢用。” 修聿抿唇淡笑,对小二那句公子夫人的很是受用,执起茶壶起手斟茶,递于烟落面前:“夫人,请。”无忧欣喜的打赏了小二。 烟落拧眉:“修公子,我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再这般戏弄,休怪我不客气。” “我就怕你这样客气,那样正好。”修聿面上笑意依旧,将茶杯放到她手边,自行斟了一杯:“你是百里流烟宫的人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烟落眸光微沉,目光多了几分警觉。 “我无恶意,只是与行素有几分交情,看你的武功医术,还有那只貂儿肯定你是百里流烟宫的人。”修聿笑意温和“百里行素是你……” “师傅。”烟落淡声回道。 修聿摇头失笑,抿了口茶道:“也只有他才干得出追杀训练的事。” “未来娘亲,你不要跟干爹学了,跟我爹爹学吧。”小无忧望着她笑眯眯地说道。 “干爹?” “无忧刚生下来差点夭折,是行素救活的。”修聿重新拿起一只茶杯为她倒了茶递过“然后就把无忧认做干儿子了。” “未来娘亲,我告诉你个秘密。”无忧小脑袋伸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干爹虽然号称天下第一的武功,其实三年前就已经是我爹的手下败将了。” 烟落闻言瞥向修聿,如此看来,那日在客栈他是故意不避开貂儿的攻击让自己受伤。修聿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胜半招而已。” 百里行素的武功修为已经是神秘莫测,眼前这个还能在他手上胜半招,那会强悍到什么地步? “未来娘亲,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无忧一脸希冀地望着她。 烟落默然不语。修聿沉吟片刻,坦然言道:“我和无忧来燕国是想找金线莲,无忧因为先天体弱,行素虽救了他性命,但他受不得寒,这几年来寻遍几国灵药才勉强调理好。” 金线莲是生长在燕国金山的灵药,是难得的珍奇,燕国皇室派禁军把守严密,百里行素也嫌麻烦没去下手。 不知是因怜惜这孩子,还是感于他们的父子情谊,她点了点头。小无忧顿时眉开眼笑,兴奋地蹂躏起桌上的小兽。 暮色时分,三人一行到达燕京城外。看到前面追着小兽玩耍的孩童,她眉眼间不由柔和了几分,修聿笑意浅浅闲步走在身侧。 美人跑了一段骤然停下,嘶嘶直叫,烟落眉眼一沉疾步上前拉住乱跑的无忧:“有杀气。”貂儿天生敏锐非常,这样几近虚无的气息,也逃不过它的感触。 话音一落,丛林深处一阵异动,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前方道路之上一阵铁甲卫士之后,弓箭手弯弓搭箭,箭锋之指来人,杀气纵横。 “中州王,本将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队伍开出,身着银甲的男子缓缓出步,鹰一般的锐眼直视着她身旁的修聿。 中州王?! 烟落闻言侧头望眼身旁的人,那个掌管着四国交界的中州之王,西楚传言的天降神子,被喻为西楚守护神的神秘王者,就是他?! ☆、神秘中州王2 暮霭沉沉,一片肃杀之气。 修聿眉眼冷沉,淡淡扫了一眼前方的空地,无论是地上还是半空都布满了暗桩机关,若再踏前几步,纵然他们身手再高明,不死也会重伤。 “看来刑天将军真是下了大功夫了,不胜荣幸。”修聿沉声道,光是这些机关暗桩布置都是非常人难以想象的精妙,只是可惜了他们没入套便被貂儿所察。 刑天将军是北燕第一大将,也曾是大哥生前的劲敌。烟落眸眼微挑扫了一眼来人,一脸刚毅,是个有大将之风的人,但中州王一向行踪不定,他能在此安排好一切,就可看出着实不简单。 “能与中州之王会面,该是本将的荣幸。”刑天冷然一笑,三年来北燕派出的多少密探死士探查他的消息都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直到得到消息中州王夺了东齐和南越的灵药,他就知道他也会盯上金线莲,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了。 两人都笑着,一个笑得淡然,一个笑得阴冷,目光中似是无声的较量。 “中州王是自己跟本将走一趟,还是……本将请你。”刑天定定地望着浅笑而立的青衫男子,扫了一眼他身侧的蒙面女子和小童。 烟落悄然将貂儿放出趴在无忧肩上,这是北燕的铁卫禁军,战斗力可想知,即便他们身手再好这么多人,也很难脱身,何况还要照顾无忧。 正在她忧心之际,后方数道青影掠至身后,齐齐拱手道:“王爷!”这么多暗卫随在其后,竟然连她也未曾察觉。 “祁连,带无忧和她先走。”修聿沉声道。 祁连闻言靠近她与无忧身侧,然而还未动,后方铁蹄阵阵而来,与刑天的人马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困在其中,烟落一手抱着无忧,一手持剑,与祁连一道朝还未合拢的空隙处疾奔而去,刑天一扬手,万箭如雨朝三人射来,修聿与其他七名暗卫身形一掠,只见剑光疾舞,生生挡下那些箭矢。 仅在这片刻功夫,包围圈已经完全合拢,刑天见他那般见乎二人安危,一把夺过旁边之人的弓箭,一箭如流星破空而至,烟落与祁连都在对敌,眼见着箭越逼越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趴在无忧肩头的小兽嘶嘶一叫,比那箭更快,扑过去在半空将箭咬住,却被剑的力量所控,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气得毛都炸起来了。 烟落抿唇轻啸两声,美人如闪电般冲在他们前方,见人就咬,专咬脖子,生生将严密无比的包围圈撕开了口子,且三人突围而出。 只闻得后面杀声震天,修聿等人情况如何已经不知,烟落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 “烟姑姑,不用担心,能杀我爹的人还没出生呢?”无忧一脸骄傲地道“比这惊险的场面,我们也不是第一回了。” 三人一道寻路撤离,密林之中,飞速穿行,锐器破空而来的声音迎面而来,她秀眉一拧:“小心。”一把将无忧扣到怀中,几个旋身避开。 只觉后背一阵深寒,让她身形一颤,半跪着落地,无忧一见小脸皱成一团:“烟姑姑,你怎么了?” 她淡笑摇头,抬眸去看,却差点哽住了呼吸,那小小的脸上片刻之间便泛起青色,她慌忙把脉:“冰凌,是冰凌。” 是极为阴毒的暗器,以内力凝成冰针,伤人入体即化,侵入血脉,她有内功在身,可是无忧本就体弱,受不得寒,如今…… “世子……”祁连担忧地出声,这么多年,主子心疼世子是他们看在眼中的,不惜为他踏遍天下寻药医病,这一劫,可过得了吗? 烟落一手扶在无忧后背,以内力控制寒气的蔓延。祁连不由一震,如今大敌当前,她以内力保护世子,自己也有中寒毒在身,这样稍有不慎就是会送命的。 “去燕京。”烟落咬牙出声道。 刑天料定他们会突围撤离,肯定有不少高手在后方等着他们,相比之下,燕京要安全的多,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跑到他眼皮底下去。 ☆、定情信物?! 燕京,城西驿站,三人寻了间较僻静的房间藏身,祁连在外放哨,烟落在屋中为无忧施针,那日无忧身上湿了修聿都紧张成那般模样,这一次,性命堪忧。 夜半时分,修聿寻着祁连留下的记号来到驿管:“无忧怎么样?” 祁连微微叹息,默不作声。 修聿急步进到房中,看到床榻上脸色发青的儿子,呼吸一窒:“怎么回事?”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便成了这般模样。 烟落抿着唇站起身:“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他。”他将孩子托付于她,她却没能护他周全。 她还是那么没用,曾经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以为过了三年会让自己变强,却连这样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出去!”修聿冷声喝道。 烟落侧头望了望榻上的人,举步出去,心被揪得紧紧的。祁连看到她出来,上前道:“世子怎么样了?” 烟落默然微微叹息走开,祁连站在门口处望了望屋内的情况,低声道:“姑娘不要怪王爷,他只是太紧张世子,这么多年,他们父子相依为命,王爷将世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一时情急之下可能说话较重。” 她默然走开,美人趴在肩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脸以示安慰。 修聿将冷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抱在怀中,紧抿着唇,眼底难掩的沉痛和自责。 无忧疲惫地掀开眼帘,冰凉的小手抓着他的手指,虚弱地道:“爹爹,不要怪烟姑姑,无忧喜欢烟姑姑,她有……娘亲的味道。” 修聿一震,细细思量之下,她们确实有些相象,却又说不出像在哪里,还是她真的不放心无忧,才安排这样的机缘。 祁连不知何时也已经进来,听得无忧的话,也出声道:“王爷,烟姑娘真的尽力了,若不是她将世子护在怀中挡着,只怕……,一路她以内力控制寒气蔓延,自己也重伤在身呢。”一个见面几天的人,这般霍出命的保护已是难得。 月光下,女子独坐在湖边,侧头望着肩上的小兽低喃:“美人,我还是那么没用呢,谁也保护不了。”这样的她,怎么能够回到沧都为洛家报仇。 修聿悄然走近,在她身旁坐下,她起身欲走被她拉着坐下:“抱歉,方才是一时情急,说了重话。” “寒气已经控制住了,还有三天时间,我会带他回西楚救治,但是你必须在七天之内寻到金线莲。”她望着湖面低声说道。 “谢谢。”修聿温声言道,目光望着湖面的月影“当年无忧母亲伤重,剖腹取子让无忧活了下来,她自己却……,她为他取名无忧,希望他能够一生平安无忧。我不能让无忧出事,他是他娘拿命换来的,我救不了她,如果连无忧也救不了,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她抿了抿唇,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会治好他。” 修聿点了点头,侧头望着她,迅速从袖中取一件物什,套在了她的手上。烟落眉头顿时拧起:“干什么?” “订情信物。”说话间薄唇无声扬起温和的弧度“等无忧的事一完,我就娶你回中州。” ☆、我会负责,我的王妃。 云破月初,清辉一片。眉目英朗的男子执着她的手眼底满是坚定之色,天下女子听到中州王之名都会失声尖叫的欣喜,但绝对不会包括她。 “拿回去。”她的声音毫不掩饰的冰冷。 修聿一笑若朗月清风,道:“这是西楚高祖皇帝所赐,你是第一戴上它的女子,戴上了除非砍了手,否则是拿不下来的。”这看来温和无害的男人,骨子还是一样的霸道。 烟落眼底掠过一丝异样,无忧的母亲不是中州王妃吗?但转念一想,是与不是与她也没有半分关系,还是先设法逃出燕京重要,自己重伤在身懒得与他纠缠,转身便走。 刚走几步,修聿健步上前一把搂住她,她顿时秀眉拧起,却听他道:“有人来了。” 两人急步奔回房中,祁连将无忧抱起,几人飞速从驿站离去,这刑天将军不愧为北燕大将,论心机谋略都这般敏锐,几人进ru暗巷,祁连抱着无忧望向修聿:“王爷,现在怎么办?” 现在他们身处燕京都城,稍有不慎便会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通知祁月前来相助吗?” “祁月坐阵中州不能有变,你明日便设法护送烟落和无忧去西楚,而后散步消息,中州王被困北燕,世子被暗害,生死堪忧。”修聿眉眼沉静,眸光深邃难辩。 烟落侧头望向身旁的人,不由暗叹其手段之高明。中州王虽也是西楚皇族之后,但数年来与西楚并无往来,反而在民间声望及高,直奔皇帝,此时他若落难,难保楚策不会趁机夺下中州。 以他在西楚的声望,消息一出,就可不费中州一兵一卒,为自己解困。既可保全中州,又可自己自救,不愧是那决胜千里,运筹帷幄的中州王。 “现在去北燕皇宫。”修聿眼眸掠向依山而建的磅礴建筑,待在北燕皇帝的身边,最危险与最安全。 北燕皇宫比之西楚少了几会古朴大气,却处处透着典雅之气。 修聿知晓她有伤在一身,一路带着她,无声潜入了皇宫之内。这一种胆颤心惊的刺杀与逃离,内力大失的她早已疲惫不堪,到了皇宫之内,便寻了处安静的宫殿休息。 修聿悄然跑了一趟御医苑,寻了上好的伤药回来,进殿便见榻上枕剑而眠的女子,眉眼泛起几分缱绻温柔,轻步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她霍然睁开眼,他却快她一步点了她的穴,剥开她的衣服。 “中州王,请自重。”她冷冷地喝道。 修聿俊眉微扬,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雍容璀灿,暧mei低语:“我会负责的。”看自己未婚妻的身子,又何来自重之说。 他低眉小心将她肩上背上的伤一一清理,动作轻柔无比,这些都是突围之时保护无忧所伤,不然以她的身手,何至于伤成这般。 好不容易熬到处理完伤势,她刚想舒口气。他却丝毫没有帮她解穴的意思,小心避开她的伤处让她侧躺着,自己毫不客气地躺在她身侧,笑意潋滟地望着她,呼吸间松兰般的清郁香气喷洒在她头顶,一手伸在她背后,让两人距离靠的更近。 她眉头紧拧,耐何内力大失,又重伤在身,生生被人占了便宜去:“放手!”话音落则便觉背后有阵阵暖流传来,这才明白,他是想将自己内力输送给她。 “你不要啊!”他一脸可惜地望着他,说着便欲收手离去。 她微一思量,从燕京到西楚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她的内力也不是时半刻能恢复得了的,当即便道:“我要!” 这话在床榻之间说来,却是万分旖旎,让人想入非非。 修聿探手抚在她的后背,笑意暧mei,俯首轻吻上她柔软的吻:“如果这话在洞房夜说,我会更喜欢,我的王妃。” ———— 今天停电了,更得有点晚,稍后还有一章。 ☆、初云公主 清晨,北燕皇宫被来往的宫人们打破了沉寂,迅速除去留下的痕迹,在殿门开启的同时一跃而上,隐于屋梁之上,静静注意着下方的一切。 进到屋中的身形颇有几分熟悉,一身紫色的劲装,显得英姿飒飒。 “初云,要不是刑将军遇上你,在那荒郊野岭若出了意外,你让母妃怎么活?”锦衣华服的美妇快步跟着进来。 是她?! 烟落秀眉微一扬,那个追着要修聿娶她的那个紫衣少女,竟然是燕国最受宠的初云公主,心思一转,面底掠过一丝深沉的笑意。 听得她让那贵妃寻画师前来,想来是想寻找修聿,但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计划。待到下面的宫人和那贵妃都离去,她毫不掩饰行踪从屋梁一跃而下:“初云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燕初云闻声迎面便一掌击来,待看清那黑纱遮面的女子,骤然收掌:“是你?”那个人口中的夫人,她怎么会在北燕皇宫,还躲在初云宫中。 “你想找他?”烟落淡声问道,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痴情。 燕初云眸光微沉,便问:“你在这里,是不是……他也在燕京。”若是那样的话,要找到他就太容易了。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就让他留在北燕皇宫,至于当不当驸马,那就要看你自己了。”烟落打量着燕初云的神情变化。 燕初云凤眸微眯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当真舍得?”这样把自己相公卖了的女人,他怎么会娶? “我不是他夫人。”烟落澄清事实。 燕初云一听眸光顿时一亮,秀美的小脸绽起笑意:“你要本公主帮你做什么?” “送我和孩子去西楚。”如果有燕初云为庇护,是离开燕京最安全的方法。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燕初云半信半疑道,要让她送他们走,想来他们是遇到大麻烦了,最近刑天在到处抓什么人,难道就是他们? “如果……我可以让你今晚就见到他呢?”烟落微微一笑说道,修聿不也拿她做过挡箭牌,现在她只是有样学样而已。 “刑天在抓的是你们吧,如果你胆敢欺骗本公主,是何后果你该知道。”燕初云威胁道。 这样一来,她无论如何都必须让修聿过来,否则得罪了燕初云,一说出他们在皇宫,刑天便会让他们在燕京插翅难飞。 烟落换成了宫女服,稍作易容遮去了面上的胎记,寻到了修聿和无忧藏身的宫殿,说明了请初云公主的约定,修聿顿时眉目纠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还真干得出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美男计吗?”无忧从被子里露出小脑袋,微微苍白的唇扬起大大的笑容“爹爹去吧,迷死那个小公主。”边上的连美人也附合着咕咕直叫。 “不要燕初云帮忙,还出不了北燕不成。”修聿眉眼一沉哼道。他当然知道如果可以让燕初云送他们走是最稳妥的,可是要他…… “你没有退路。”烟落微微一笑道“燕初云已经知道我们在燕京,你不去,会有什么后果,你清楚?”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 入夜,一行人如约来到初云宫,燕初云喜出望外,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得殿外传来刑天的声音:“公主,宫人来报有可疑人等进了皇宫,本将奉命带人前来巡查。” 几人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浴房之斗 一向沉静从容的修聿也不由皱了眉头,望向燕初云,郑重问道:“有把握打发他走吗?”如果不能,只能硬拼,可是这样一来回西楚和取金钱莲就难上加难了。 燕初云见他一脸紧张的神色,扬唇一笑:“你们先找地方藏身,不就一个刑天吗?”跟他对着干也不是一两回了,敢来她初云宫抓人,没那么容易。 半天得不到回应,刑天一行人破门而入,前殿没有一个人影,便快步朝后殿走去,身旁一个副将小心翼翼道:“将军,后殿……后殿是浴室。” “搜。”刑天沉声道。 一行人直直闯到后殿浴室,刚一进门便闻得一声女子的轻叫,浴室之内,热气氤氲,朦胧之间看到浴池之内女子纤美的背影。 “大胆刑天,连本公主的内室你也敢闯。”燕初云换了一袭宽大的长裙,坐在榻上,长长地衣摆拖在地上,掩去了无忧的藏身之处。 “……公主。”池内的女子背影微颤,小心翼翼地出声。 一行铁卫只看到女子圆润的肩头,肤白如玉,沾着绯色的花瓣,更显动人。一时之间都愣愣地望着那宫女的背影。 “还敢看!”燕初云厉声喝道,众人慌忙低下头去,目光却依旧不时瞟向浴池的方向。 刑天低垂着头,冷声言道:“本将奉命搜查,还请不要为难。” “擅闯公主寝宫,还闯到浴室里来了,这是奉得什么命?”燕初云一脸怒色,厉声斥道“本公主即刻就让皇爷爷挖了你们一双双狗眼。” “本将要搜查这里,请公主……” “刑大将军!”燕初云怒不可遏,深深吸了吸气:“这里一眼望去,什么都看在眼里,你还想搜什么,还是想看什么不该看的?” 刑天扶剑举步走向浴池,烟落背贴着池壁,背后的伤口浸了水,钻心似的疼。修聿沉在水中一直憋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刑天站在池边解佩剑,纵身便跳下水池,还未来得及潜入水中,池中的宫女顿时恼羞,一巴掌便打了过去:“下流!” 刑天一把制住她的手,剑眉微拧,眸光深沉难测。只要稍一低眉女子的酥xiōng隐约可见,绯色的花瓣掩映下,更显撩人,薄唇微抿,一把松开她的手纵身跃上岸:“走!” 一行人刚出浴室,修聿赶忙浮出水面,吸了口气又沉了下去,刚一沉下水,刑天便去而复返,扫了一眼浴室:“公主,本将的剑落下了。”取了剑,这才离去。 待到一行人离开出了前殿,几人才松了口气,烟落赶紧将水中的衣服抓着穿好,她身然不真的全脱便宜了潜在水中的某人,只是解了上衣而已,只是背上的伤口这一泡又难好了,连美人纵身跳了过来,落在池边一个不稳便跌到水中,烟落摇头失笑将它捞起,一纵身上岸进了不远处的屏风,快速换了衣衫出来带着无忧和连美人离去。 修聿正欲上岸,一抬头便见燕初云一袭轻罗裳蹲在池边,捧着一套男装,含羞道:“聿哥哥。”他干笑着接过衣物,纵身上岸转到屏风后换好衣衫出来,一系列动作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连美人不知何时跑了出去,叼了一把青草跑了回来,跳到桌上将东西一放,唧唧叫了两声,烟落一看是以免发炎的草药,方才她伤口沾了水是很容易发炎的,笑着摸了摸它的头,燕初云一见,忍不住道:“它叫什么?竟然还知道出去给你找药,它真的只是貂吗?” “它叫连美人,是我大师兄。”美人趴在肩头亲昵地蹭她的脸,很是欢喜。 修聿望了一眼,果然是很有百里行素的特色。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公主殿下,刑将军说方才在初云宫轻慢了公主的侍女特向皇上请旨纳那宫女为妾。” ☆、冷血帝王 修聿面色顿时黑如锅底望向烟落,无忧望了望两人出声道:“爹,情敌出现了!” 燕初云也不可置地望向她,似是想从她身上看到些什么,看到只有沉静和淡然:“刑天府上连一个侍女都没有,全是男人,本公主还当他是断袖呢,今天竟然想起来纳妾,真是奇迹!” 烟落将美人带来的草药收好,扬手撕下面上的面具,递到燕初云面前:“我想这宫里会有很多人愿意是那个宫女。” 燕初云将面具收起,笑着坐到烟落身旁:“只要你不跟我抢聿哥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燕初云的好姐妹。” 烟落淡然一笑,默然不语,只要治好了无忧身上的寒毒,这些人都与她不再有关系。皇宫是世间最富贵华丽的地方,也是最阴暗残酷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没有跟皇宫沾上一丝关系。 燕初云陪同慧妃前往区城大觉寺进香,烟落和无忧混于宫人之中离开了燕京,当日北燕大将军纳妾传遍燕京内外,轰动一时。 一路耽误,待出了北燕国境,无忧的寒毒已经开始发作,她不敢再有片刻耽误立即派人送信到百里流烟宫,自己带着无忧驰快马赶往沧都,有座皇家别苑有火山石,用以冬日御寒之用,她曾住过,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让寒毒有所克制。 一路纵马如飞,却突逢天降大雨,大大的蓑衣将无忧裹着严实,感觉到无忧已经瑟瑟发抖,她只得下马寻找避雨之地。 “烟姑姑,冷……好冷。”无忧苍白的唇哆哆嗦嗦地说道,眼皮越来越重,真的好想睡一觉,睡一觉就不痛了吧。 她站在大树下,望着空旷的官道焦急万分,再这么下去,怕是撑不了七天了,望着怀中性命堪忧的孩童,不由想到自己那早夭的孩子,她已经让那个无辜的孩子丧命,如今这一个,她一定要救。 “无忧,别睡,不要睡过去。”她急声唤道,这一睡怕就再难醒了。怀中的貂儿也爬出来,冲着无忧唧唧直叫。 无忧撑着不让自己闭眼,勉强扯起一丝笑:“烟姑姑,我好想我娘啊!我想娘给我做糖包……你要是我娘……多好,无忧就不会是没娘的孩子了。” 烟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那稚气的声音在雨中微弱几近虚无,却又清晰地落入她的耳际,听着心像刀割一样的疼。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要让他受这么多病痛折磨。 惊雷阵阵,闪电撕裂长空,官道尽头一辆马车飞奔而来,她顿时眸光一亮,怀中的貂儿如闪电一般窜入车厢之内,她抱着孩子足尖一点,纵身落于马车上,一掀车帘面对的却是寒光冽冽的剑锋:“下车!” 她抬眸,一双平静苍凉的眼睛直直望着她,凌厉而冰冷。 是他,楚策。 ☆、再见,恍然若隔世 风雨更急,惊雷滚滚,电闪雷鸣,两人默然对峙着,剑锋寒气逼人直指她咽喉,杀气荡然,先形窜进马车的美人无声趴在楚策肩头,只需要她一个眼神就可一口咬在他的脖颈处。 “不要试图威胁朕,通常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楚策瞥了眼趴在自己肩头呲牙咧嘴的小兽,南征北战多年自然知晓这小东西的厉害,其毒性和攻击速度是难以想象的快。 “西楚大帝对待拦路石一向是不择手段,果然不假。”明亮的眼底掠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四目相对,一个冷厉肃杀,一个沉静淡然。 阔别三年,恍然历经了几个轮回,他不再是那个眉目英朗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心思纯然的洛烟,他们……注定为敌,相斗不休。 “下车!”薄唇微启,字字如冰。 烟落眼底掠过一丝冷笑,低眉望了望怀中的孩子,漫不经心地道:“若是西楚大帝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就不会见死不救了。” 楚策凤眸微眯,瞥了一眼她怀中所抱的孩童,小脸苍白,浑身瑟瑟发抖,眸底掠过一丝异样,瞬间即逝:“那倒说说看,朕非救不可的原因。” “中州王世子。”烟落淡声说道。 楚策握剑的手微一震,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眸底若有所思。 “西楚民间有句话,中州在,西楚在。中州亡,西楚危,楚帝不会不知道吧?”烟落望向那双冰冷的眸子,语气清淡,话音铮铮。 中州王虽只是一城之王,却在西楚境内地位与西楚皇帝不徨多让,他们是敌,却生死相连,若是中州王世子死于西楚,中州便会倾城哗变,这几日传出中州王被困北燕,西楚民间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前去营救,已经让他充分看到这份素未谋面的皇叔,如何了得。 “皇上!”驾车的侍卫出声,若是中州王世子在西楚有个闪失,是可能让西楚掀起无边战火的,而如今是万不能与中州为敌的。 楚策收剑入鞘:“露华别苑。” 烟落抱着无忧钻入车厢之内,内心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中州王不是吃素的,小心将无忧身上的湿衣除去,出声:“把衣服脱了给我。” 楚策闻言,剑眉深蹙,微一抿唇将袍脱下扔过,烟落拿起将无忧裹起塞到他怀中:“孩子病了受不得寒。”她一身湿衣现在抱不了他。 他低眉望了望怀中的孩子,眸底似有一闪即逝的异色,眉宇间不由柔和了几分,这是个极漂亮的孩子,折扇似的长睫微微颤动着,面容俊秀至极。 “烟姑姑……”无忧虚弱掀开眼帘,却看到一张全然陌生的冷峻面容。 “无忧,别怕,我在这里。”她一把拉住他圆乎乎的小手。 “烟姑姑,我……看到我娘了,娘亲像仙女一样美……笑容像阳光一样暖……无忧好喜欢,好喜欢……”奶声奶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等爹爹回来……要告诉他。” 楚策望着怀中的娇儿,那稚气的声音仿如魔音一般钻入他的耳中,钻进他的心里。如果她还在,如果那个孩子还在…… ☆、相助中州王 露华别苑,比起皇宫的古仆大气,多了几分雅致。这处别苑是她当年亲自督建,以为他秋冬前来养病之用,如今再踏足这里,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 寻到了火山石,将无忧安顿好这才松了口气,换了衣服无意瞥见窗外小园中的蓝莓树,她精心种了三年,却未结出一颗蓝莓,如今却是满枝硕果了。 秀丽的面上掠过一丝自嘲的笑,洛烟啊洛烟,你做的傻事还真是不少。 前厅之内,一袭玄色绣金暗纹袍的帝王依旧一身冷冽霸气,高傲如天神,深沉的眸子似在思量着什么,片刻之后出声:“青龙,传令神策军前去北燕,迎救中州王。” 进到厅内的管事,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低声回道:“皇上,萧统领……她早在数日前已经去了北燕,说是……说是寻她妹妹去了。” 楚帝面色顿时一沉,青龙上前回道:“萧家是有个四小姐,不过一直休弱多病,还患有痴傻之症,外界很少人知道,萧统领最宝贝这个小妹。三年前,萧四小姐被淑皇贵妃赶出三小姐的住所,便从此消失。萧统领东征回京一怒之下差点将相国府烧了,如今都脱离萧家,搬了新府。这三年正四处寻她妹妹的消息,但凡有一点消息,她就寻去了,不过三年了也没寻着人回来,估计那萧四小姐,是病死在外面了吧。” 楚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萧清越跑去北燕,还不得闹翻天去,也算是帮助中州王脱困吧!对于这个民间传言的神王,他是越来越希望一见了。 流言一出,西楚子民多少人都磨刀霍霍向北燕,江湖,边将,商家直接让北燕陷入一团混乱,这样的人若是有野心夺西楚的江山,该是多么可怕?! 楚帝敛眉沉思半晌,道:“青龙,回宫将火灵芝取来。” 火灵芝?! 青龙一听顿时面色一变:“皇上,那是寻来为你调理内伤的,不能……”东征一战,楚帝重伤三年未愈,他们暗中寻遍奇山大川才得了这株火灵芝,如今却要白白送与他们。 楚帝神色一如往昔的冷厉,一撩衣袍起身离去,青龙叹息一声只得领命离去。他自然知晓中州王世子安危的重要性,可是这火灵芝也是主子的救命药啊! 沉静房内,她凝神为无忧施针以控制寒毒蔓延,连美人守在门外,坚着小耳朵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小眼睛滴溜溜直转,看到扶剑缓步而来的楚策一跃而起便扑了过去。 它快,剑更快,还不待他近身,一剑向迎着它刺来,它灵巧避过,再扑了过去,可是那般快的剑,竟让它引以为傲的快速攻击连身都近不来,气得美人嘶嘶直叫。 “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老干些有失身份的事。”风雨之中,一道男子略带轻笑的声音传来。 楚策抬头望去,一道白光掠过,旋身立于对面屋檐之上,一手撑着碧色纸伞,身姿优雅,光华逼人,白衣翩然仿若从天而降的仙人。 那人,正是百里行素。 ☆、道是无情?还是深情? 风骤雨急,立于屋檐之上的人却未沾上一丝湿意,足尖一点飘然落地,面上是万年不变的笑意,极致风流。 “西楚大帝与在下有仇吗,三年前欺负了我小徒弟,今日又欺负我大徒弟。”百里行素缓步走来,连话语间都沾染了笑意。 楚策一收剑,眉眼冷沉,转身便推门而入。百里行素蹲在门外,对着地上的小兽笑语盈盈:“美人,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连美人瞥了他一眼,极度鄙视,一掉头窜进屋内。百里行素将伞一放,举步进门,看到守在床榻边上神色疲倦的女子,微微叹息上前,才出去一个月,就把自己弄得惨兮兮。 “小萝卜头怎么样了?”说话间伸头望向床榻上的无忧。 无忧不悦地望着他,申明道:“我不是小萝卜头!” “那就叫小糯米团子。”说间伸头捏了捏他圆鼓鼓的脸,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拿什么喂大的,长这么肥。” 说话间,连城已经带着连城随后而来,连池一落地便一个踉跄,连城伸手一把抓住他后领才免于让他扑向地,别人晕船,他晕轻功。 连池扶着门进来,连城转身便走了,烟落微微皱了皱眉,连池扶着门框有气无力地说道:“地煞楼不到期限是不会收手的,大哥替你挡着呢。”不然这一路她哪能那么顺利。 楚策冷然站在一旁,望向百里行素:“救人。” 百里行素回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言道:“楚帝连自己的妻儿都可以不顾,今日倒对别人的儿子这般着急,真是难得。” 楚策默然,一双凤眸似海深沉,神色沉静,薄唇紧紧抿着。三年以来,他早已受尽骂名,忘恩负义,杀妻弑子,冷血暴君……,如今又何具这小小的讽刺之语。 烟落默然,眼底掠过一丝薄凉的笑意,连池看着楚策一脸冷厉之色,快步走近床前道:“小师妹,这里交给我和师傅吧,你去休息吧。”说罢将自己带来的各种疗伤之药都拿了出来给她。 她起身离去,与楚策擦肩而过。 这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相爱不能在一起。而是曾经相爱,却再也各不相干。 次日青龙送了火灵芝前来,百里行素下药为无忧诊治,连池一旁相助,她倒无事可干了。行走在这座自己熟悉无比的别苑,心中百味杂陈。 刚一转过长廊,便直直撞到一人怀中,映入眼帘的是冷傲而绝美的容颜,一身狂野凛然的气息,俊美得令人目眩。 楚策手中的锦盒掉落,一颗颗蓝莓滚落一地,眼底掠过一丝异色,蹲下身一颗颗拾起,细细擦拭,仿佛是在拾起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顿时哽住了呼吸,他到底想怎样,杀了她,却又念念不忘吗? ☆、道是无情?还是深情?2 她望着那高傲无比的帝王一脸紧张地捡着散落一地的蓝色浆果,缓缓蹲下身去,拾起一颗圆润的果子:“有人说蓝莓代表幸福和唯一,不过楚帝……似乎与这两种都无关联?” 当年,她就是在这座别苑等待着孩子的出生,却等来了她将她抄家灭门的消息,她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骗和利用,而他都做到了,欺骗了十三年,利用了十三年。 楚策动作一滞,锐眸一扬望向她。她将手中之物递过,扬起无声的笑,笑容明媚灿烂如阳光,掩去了眼底深处的讽刺和薄凉。 “不要在朕面前耍你的小聪明,有无关联也与你无干。”他一如继往的冷傲无情,探手拿过她手中的东西,小心收入锦盒之中。 她默然,笑意更深更明亮,世事流转,沧海桑田。楚策变了,她也变了,他们之间仿若从未相识,亦从未相爱过,曾经的十三年不过是一段可笑的回忆。 楚策收起锦盒,漠然从她身旁走近,他们之间注定是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过。命运有的时候就是一线之差,一念之错,也许错过的就是终生。 火灵芝虽不如金线莲那般珍奇,但配合百里行素的绝世医术让无忧的毒得到了更好的控制,她渐渐放下心来,只是七日之期将近,修聿却未有一丝消息回来。 有了火灵芝和百里行素的绝世医术,无忧的寒毒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只是远在北燕的修聿依旧没有一点消息回来,一时放心不下,但当日动身离开别苑前往北燕。 有了貂儿灵敏的嗅觉为指引,她很快寻到了区城附近,城中盘查严密,打听之下才吃北燕国宝被盗,数十万禁卫守护,且机关重重,金线莲一夜之间被盗,燕皇震怒,命刑天大将军追回金线莲。 沉寂的山林,她照着美人的指引,一路纵跃疾行,林中却是一片死寂,她放慢速度,清丽的眉眼微微冷沉,屏息注意四下的动向。 头顶上方,一张布满尖刺的大网从而天降,尖刺泛着阴冷的光,带着风声飒飒落下,她扬手正欲拔剑,从林深处一道青影如离弦之箭疾驰而来,一拉住她:“别拔剑。” 修聿带着她贴地滚过,几寸之侧,大网轰然落地,长长的倒刺扎入土中,若方才慢那片刻,后果可想而知,同时之间半空之中无数削尖的竹竿凌空飞来,她一扬手袖中小剑激射而出,如流星追月,小剑再回到手中,数道身影从四周的树上跌下,来不及多看,修聿拉起她便朝从林深处奔去,闻得身后铁蹄铮铮,各路人马从四面八方迫近,不消片刻功夫便显了身形。 战马嘶鸣,蹄声哒哒,如急风骤雨般追击而来,修聿一向温和的面容也不由冷沉了下来,北燕第一大将果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从燕京一路追击而来,他势单力薄,只是隐踪密行,直至被他堵在了这大山之中,难以脱身。 刑天一马当先,搭箭拉弓,三箭齐发,破空呼啸而来,美人闪电般地窜出,咬住一支甩头一扔,又扑向另一支,烟落欲拔剑劈开箭矢,修聿却快他一步一掌击去,箭矢断裂,水银似是液体喷溅而出,他大袖一挥挡去,一滴指头大小的液体落在手臂,转眼间便让皮肉腐烂。 “削了。”修聿拉着她疾行如风,觉声喝道。 烟落瞳孔微缩,手中利剑一挥青色的袍袖顿时血色飞溅,面容复杂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心弦微颤,方才他大可不必出手,让她被擒,这样他就可以继续潜藏暗行脱身,方才那一箭伤得也只会是她而已。 他,何苦要如此替她挡去危险。 修聿眉头微微蹙着,这座山林已经被刑天的人马所围,包围圈在渐渐缩小,一旦合围,两人对两万人,他们无路可逃。 正在这时,远处山坡之上骤然出现一对人马,策马呼啸冲他们而来,待看清为首那一抹鲜红之色,修聿眉宇微一松,不退反而迎了上去,身后的北燕禁卫越追越紧。 “刑天,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有种跟本姑娘单挑!”一道清丽的声音响彻山林,惊起飞鸟无数。 这般狂妄之极的女子,除了西楚第一女将萧清越,还有何人?! ☆、以爱为饵,以情为笼,以生死相许为筹码。 一袭红衣如火的劲装女子策马卷尘而来,气势如虹,望向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狂喜之色,带着浓浓的温暖笼罩着她。那是她的小妹,她寻了三年的小妹,没错。 “打架是吧,本姑娘早就想跟传说中的北燕第一大将较量一番,今日可是逮着了。”说话间一扬手招来副将“低头耳语了几句。”副将策马离去,直奔区城。 刑天勒马望着萧清越眸光顿沉,能带着一千人马悄无声息的潜入北燕境内,其心机手段可想而知,不愧为西楚神策军统领。 所有的对手中,萧清越最是难缠,武功诡异不说,行军打仗全无章法,却回回大胜,被四国传为一代军事鬼才,但凡是被她惦记上了,没几个有好下场,不想今日对上他了。 且不说她潜入北燕的目的,除去这一千人马,还有多少人也进到北燕都不敢去想,此时的北燕已经被中州王闹得水深火热,若这女人再来掺和,燕国必乱。 刑天一扬手,身后人马勒马停步,迅猛利落,整齐划一。他眸光一转望向修聿:“中州王留下金线莲,本将继往不纠。” 话音一落,便听得区城的方向传来战鼓声声,震天而来。刑天面色顿时一变,冷眸一扫望向萧清越,如今区城之后各城兵马都调来围捕中州王,若让她进攻区城,后果不堪设想。 “刑大将军,你是要那朵烂莲花,还是要区城,一不小心鸡飞又蛋打,那可就太悲剧了。”红衣女子扬唇一笑道。 刑天朝区城的方向一看,一掉马头高声道:“救援区城。”丢了金线莲还好,若是让萧清越打开进攻北燕的大城,北燕危矣。 见刑天一掉马头,萧清越身旁的右副将问道:“统领,咱们哪来的人马打区城啊。”带的一千人全在这里了。 “废话,当然是吓唬他的,快走。”说话间扬手招来一将士让出马匹给修聿二人“刑天很快就会掉头追咱们,不想死的都给我使劲跑。” 一行千人,掉转马头在奔向广袤的平原,纵马如飞。 刑天大军来到区城外,不见西楚大军却只看到三百个擂鼓的大汉,且都是北燕人,立即明白自己是被萧清越摆了一道,怒不可遏,亲帅万人千里奔袭追击萧清越一行人。 一路萧清越一行,尽挑山林穿行,过桥就砍桥,遇谷便置巨石,阻挡后面的大军速度。 古树参天,稀疏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林间,清风带来青草的气息。山涧之边,美人跑了好远寻了止血的药草回来,烟落抿着唇清洗着修聿手臂的伤口,叹息:“为什么救我?” 修聿侧头望她,笑容如冬日阳光般,温暖的纤尘不染:“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哪来的为什么?” 烟落低眉默然,将草药以小剑碾碎敷在他伤口处,从衣衫上撕下一块较为干净的布料将伤处包好,修聿定定望着她清丽的眉眼,笑得落寞:“还是没办法喜欢我?” 她淡笑摇头,淡声言道:“这世上我已一无所有,唯独这颗心还是我的,丢不得。” 爱情是什么? 以爱为饵,以情为笼,以生死相许为筹码,不过因为她有着让他上位的利用价值。曾经的十三年她都活在一个骗局,这一世,她爱不起。 ☆、谁在算计谁? 山风清寒,松涛阵阵。 萧清越查看了一路人马损失状况,回到山涧边一把便抱住她:“是三姐对不起你,当年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烟落无奈一笑,由她抱着,虽然她不是真的萧烟落,但对于萧清越这样率性耿直的女子,她是钦佩的,低低唤了声:“三姐。” “你这傻丫头,三年都跑哪去了。”萧清越不满的责备,语气中却难掩的心疼之意。三年来她不知找了多少地方,每次都无功而返,如今终于是寻到她了。 修聿望着姐妹二人唇角微微扬起,难得她还有个这么宝贝她的姐姐,西楚第一女将,好大一座靠山,忽地眉眼一沉那她方才又为何说是一无所有? 望着红妆英武的女子,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萧清越这么在意萧烟落,若是知晓真正的萧烟落已死,会不会恨上她呢? 萧清越拉着她坐下,美艳的面上扬起明亮的笑:“萧家那一伙,三姐一定替你讨回来。”管她是贵妃,还是相国,欺负她们姐妹,照揍不误。 修聿在一旁失笑,这天下女子,敢这么嚣张的也只有她萧清越:“萧统领,你不也姓萧?” 萧清越眸光一转望向溪涧旁的青衣男子,虽有些狼狈,却依旧气度无双,自有风华,不愧为那中州之王,扬唇一笑道:“没想到西楚的皇叔一把年纪,还这么秀色可餐,真是难得。”不知用了什么驻颜妙方。 修聿顿时哭笑不得,烟落见状不禁摇头失笑,望了望四周,摸了摸肩头的美人,美人亲昵地蹭她的脸,而后窜入林中为他们一行人放哨。 日暮西沉,林中被无边的黑暗笼暗,萧清越吩咐人马休息,自己则起身到前方去守卫,烟落见状起身便欲跟上,萧清越回头冲她一笑:“小烟,你休息吧,我去前面看看。” 烟落还是起身跟了上来,她们都知道林中肯定会有人潜进来,萧清越要去做什么,她一清二楚,与她并肩而行:“放心吧,我不会再是以前的萧烟落。” 一路之上,她将自己从相国府离去以及到百里流烟宫的一切都一一道出,萧清越听后却异常的沉默,对付青儿一个小丫环,要她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为何要下那么难解的毒,这事太过蹊跷,难道……有人在暗中算计小烟,又是何目的? 她正欲开口告诉她,见黑暗中一道白闪电般冲了回来扑到烟落怀中咝咝直叫,烟落压低声音道:“来了。” 萧清越眉眼一沉,一拉她便朝来人方向潜去,凝神听着每一丝细微的响动:“在这等我。”话音一落便三两下爬上树,一拉树藤如飞鸟般高高飘了出去,黑暗中听到一个接一个闷哼声,浓重的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她带着美人也悄然跟了过去,寒星小剑呼啸而出,连美人也不甘落后,仗着动作敏捷,扑一个咬一个,五十个人转眼之间便被两人一兽悄无声息的除去。 萧清越没想到一别三年,昔日病弱不堪的小妹,竟然成了这般身手矫健的高手,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她身侧:“小妹长大了,也变厉害了。” 烟落淡然一笑,默然不语。 “小烟,答应姐姐从现在这一刻起,你不可以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我,甚至是你自己,可能……有人盯上你了。”萧清越一手搭上她的肩,郑重提醒道。 “什么人?”她心下一沉,又是谁要利用于她,但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宰割,她讨厌勾心斗角,并不代表她就不会。 “我不知道萧家背后还有谁?而这个人控制着萧家的每一个人,甚至……西楚朝堂。”萧清越低声言一字一句说着,如今……那只手已经伸向了萧烟落。 她袖中十指悄然收紧,这个人……控制着萧家,也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这一回她倒要看看,是那个人控制她?还是……她揪出他? 那个人,是谁? 是冷漠深沉的西楚大帝?还是别有用心的百里行素?又或是……那神秘莫测的中州之王? ☆、倾心难舍 夜风清寒,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蔓延在山林中。 烟落沉吟半晌,出声道:“三姐,谢谢。” 萧清越朗然一笑,一搂她肩膀:“跟姐姐谢什么?只要有姐姐在一日,谁也休想欺负你,谁也休想。”只是不知道这次回到沧都,要面对的又是怎样风云诡谲的暗涌,她可还能护她周全。 美人回来扑到她怀中一阵乱拱,萧清越捏了捏迫不及待邀功的小兽:“好了,就你功劳大,了不起。”美人挣开她的手,爬上烟落肩头蹭着她的脸咕咕直叫,很是欢喜。 “这里不能再留了,刑天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烟落出声道。 萧清越微微叹息一声,望了望夜色笼罩的山林:“走吧,别让刑天大军绕到赤水关那边将咱们堵在这山里了。” 两人回到宿营地,萧清越当即下令弃马简装而行奔赴赤水关。修聿默然走在她身侧,眉眼沉沉,目光若有若无打量着身旁的女子。 我这世上,我已一无所有,唯有这颗心还是自己的,丢不得。 她说话之时眼底一闪而逝的苍凉让他心颤,到底是什么,竟让一个十八岁的如花女子有那样的防备,相识以来她很少说话,即便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烟落一路思量着方才林中萧清越的番话,如果那个人真的盯上她了,又会有什么动作,沧都又会有什么等着她? “小心。”突然一股大力将她一拉,她结结实实地撞ru温暖的胸膛。她瞬间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方才差点一头撞上树,仰头看到修聿低眉瞅着她笑如清风:“走路犯什么迷糊呢?” 她轻然一笑,默然不语,不动声欲挣开被他拉着的手,然而却被握得更紧,她顿时恼了,拧眉望向他:“中州王,请自重。” “你到底在怕什么?到底在防备什么?”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就与他说话都那么小心。 “中州王,你多虑了。”她眉眼沉静,一如以往的淡漠。 “你只要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好。”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有些话现在他不说明白,一旦无忧的事解决,她定会转身就走“烟落,用心相信我一次,无忧的事解决跟我去中州。” 沧都是个危险的地方,他不想将她留在这虎狼环伺的险地。 “无关我相信不相信你,我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她平静地说道,曾经的十三年给了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她抬眸望着他,笑颜如花掩去了眼底苍凉之色“有时候……心也是会骗人的。” 修聿落寞一笑,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面庞,这样明亮的笑容,为何看在眼中是那样揪心呢? “我是个不祥之人,跟我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下场。”她声音清淡,薄凉如风,抬手扳开修聿的手“无忧是个可爱的孩子,不要再让他受苦,帮她寻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做母亲,回中州过你们的生活,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 修聿颓然垂下手去,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自嘲一笑,他倒是舍不下什么? 她既不是倾城之色,也不是才情过人,却莫名让人越看越心动,越相处越难放下,倾心难舍。 ☆、传奇女子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笼罩大地。一行千人终于穿过山林,望着不远处的赤水关不由松了口气,然而侧目一看,赤水关外的平原黑压压的北燕大军正迫近而来。 萧清越眉眼一沉,此时战马已弃,他们如何跑得过,高声喝道:“不想死就给我跑,跑不动滚也给我滚下去。”话音一落一千将士撒丫子朝下山狂奔而去,他们深知一旦被北燕大军困住便是再难脱身,神策军是西楚是精锐的兵士,个个都是身手矫健。 赤水平原之上,刑天望着山头人影窜动,冷硬面容一沉,被萧清越摆了一道,这是奇耻大辱,他岂能罢休。 烟落将连美人收入怀中,施展轻功与萧清越一道朝山下疾行,他们再快又怎么快得过刑天大军的宝马良驹,几人心一点一点下沉。 突然之间,赤水关上战鼓如雷,惊破万里风云,喊杀之声震天而来,赤水关内神策大军如潮水般涌到关外平原,气势如虹。 追近山脚下的也只是刑天的先头部队,有了神策大军与他们一千人马的前后夹击,很快便让他们突围而出,萧清越带着他们一行人到了大军之后,一黑甲大将策马而来,看到萧清越顿时一脸悖然大怒:“萧清越,谁让你带人跑去北燕的,你他妈到底是土匪还是流氓,冒然带兵过境,引起两国交战,你找死啊!” 萧清越皱眉揉了揉震得生疼的耳朵,堆起一脸笑上前:“王爷大人,我是去办正事的,把我妹妹找回来了,顺便也帮你把中州王救回来了。”说话间指了指修聿。 王爷?! 西楚还有王爷吗? “是大将军王罗衍,东征之时亲率大军救驾,战功显赫,赦封为大将军王,执掌三军。”修聿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不愧为中州王,虽不与西楚往来,却对西楚大小政事了若指掌,若真有一日,他与西楚为敌,又将谁胜谁负? 罗衍望向修聿一抱拳道:“中州王,久仰!” 修聿回礼温和一笑:“大将军王,幸会!”罗衍虽然只是从东征一跃而起,其军事才能丝毫不输于曾经的洛家长子洛华。 萧清越亲昵地拉着烟落介绍:“这是我小妹,萧烟落。” 罗衍望了一眼萧清越身旁沉静不语的女子,含笑点了点头,望向修聿道:“回关内吧!”他只是奉命迎救中州王,如今人已救回,该奉命回沧都。 “给我三万人马。”萧清越上前道。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被人追得满山跑,之前是实力不够只能跑,如今援兵一到,她不打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罗衍闻言平息的怒火再度点燃,怒喝道:“萧清越,你好堂堂上将军,尽干些趁火打劫的事,跟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那就活该我被人追得屁股尿流的跑,现在逮着机会我就要那姓刑的鸡飞蛋打。”萧清越侧头望了一眼北燕大军,搭上罗衍肩膀:“老大,你看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老人家撤兵多丢面子啊,是不是,中州王?” 修聿不由失笑,望了一眼北燕大军道:“北燕丢了金线莲,刑天又被刑天耍弄了一道,不会善罢干休的。”谁让姓刑的在初云看了些不该看的,有人帮着报仇,何乐而不为。 罗衍黑着脸交手令箭,萧清越一把夺过:“王爷大人,你们先进关喝茶,我这就给你把面子讨回来。”说罢一转身冲着身后的将士们吆喝“兄弟们,抄家伙!” 罗衍顿时脸色黑如锅底,嘴角抽搐。烟落抿唇失笑,如此率性张扬的女子,果然活得精彩,何其壮哉!何其潇洒! 躲在怀中的连美人窜上肩头吱吱直叫,烟落摇头失笑,走近萧清越:“三姐,我随你一起。” 她不懂帝王权术,不懂这些军国大事,但她将面对的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要想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她就要更狠,更狡猾,更绝情。 萧清越微一怔,抬手一拍她的肩:“好!”未来的路再难,她们姐妹同行。 赤水关一战,西楚第一女将再度在四国之间声名大噪,被传得神乎其神,同时随在她身侧蒙面女子也在四国之间声名雀起。 离奇葬身大火的惊艳女子蛰伏三年,鸾凤展翼,属于她的传奇,从此开始。 ☆、宫宴惊变1 乾元七年冬,雪后初晴,上将军府清幽雅致,萧清越拉着烟落在茶室品着珍藏的佳酿,姐妹二人好不逍遥,一旁的美人在桌上抱着只小杯子喝得醉熏熏。 “以前你身子弱,沾不得酒,现在终于能陪我喝了。”萧清越欣喜地抿了口小酒“这三年让你流落在外是姐姐的错,不管那个盯上你的人是谁,姐姐也替你揪出来。” 烟落低眉望着手中的白玉杯,沉默良久道:“姐姐,你不用如此费心为我,我会保护自己。” 萧清越侧头望着她,目光有些幽远:“如果,我已经不是真正的萧清越,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吗?” “认。”烟落断然言道。 萧清越闻言扬唇一笑,侧头望向窗外渺远的天际:“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在那个地方,我也有一个妹妹,只是……隔着那么远,那么远,我再也看不到她,保护不了她。”沉吟半晌转头望向她“所幸上天待我不薄,让我还有你这个小妹。” 烟落悄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无声感激这个女子待她的好,姐妹二人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在这时,上将军府的管家丫头红绡急步进来道:“三小姐,四小姐,相国府来人了。” 萧清越顿时眉眼一沉:“不见。” 红绡沉吟片刻后,又道:“是二夫人和二小姐,她们听说你将四小姐寻回来了,特地过来看看,人已经在前厅了。”二夫人是小姐生母,二小姐还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看什么看,三年之前把人逼出府去,现在有脸来看吗?”萧清越冷声哼道,那对母女,让她厌烦的很,起身道“小烟你在这里,我去打发她们走。”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送她们主仆二人出门。院中梅花盛放,暗香阵阵而来,清雅动人,刚转过走廊,但看到丰神俊雅的男子牵着白衣小童,无忧一遛小跑过来:“烟姑姑。” 烟落无奈一笑,蹲下身替他拢了拢衣襟,道:“这么冷还跑出来。” “你从北燕回来,也不去看我和爹爹,我们只好来找你了。”无忧嘟着嘴,低声嗫嚅“你说给我做糖包,也不做。” 修聿望着那薄凉如风的女子对着无忧眉宇间渐染的温柔,唇角无声扬起:“明日是无忧的生辰,他非要吵着来见你,我便带过来了。” 烟落闻言笑容一滞,望着怀中的孩子更多了几分怜惜,是他的生辰,也是他母亲的忌日。骤然想到他病重之时不断说着自己的母亲,这孩子定是十分自己娘亲的吧。 无忧一人先行跑进暖阁之中,剩下他们二人并肩同行。 “楚帝和相国明日在宫中设宴为无忧庆贺生辰,我想去祭拜她,明日你先带她入宫吧!”修聿低声道。 西楚皇宫! 她眼底如急风过浪,瞬息万变,该来的总要来,该要面对的人和事,终将要面对,只是她不曾料到,那里等待她的会是那样一个不堪的真相。 ☆、宫宴惊变之入宫 寂寂深宫,殿宇连绵,恍然如隔世。 一袭简单襦裙的蒙面女子站在马上旁,目光幽远而薄凉。无忧从马车伸出头来望着发愣的女子,奶声奶气地唤道:“烟姑姑,你在看什么?” 烟落敛神转身一笑,将无忧抱出马,取过红绡递来的小袍子给他系上,红绡在一旁看着由衷笑道:“四小姐待世子真好,越看越有母子像呢?”四小姐一向性子薄凉,却独独对这孩子怜爱得紧。 烟落手指不由一颤,眼底的沉痛如流光掠过,转瞬即逝。无忧一听顿时欣喜不已,抓着她的衣袖便道:“烟姑姑,你跟我们去中州吧,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里的所有东西都像糖包一样暖暖甜甜的,祁月叔叔说那里是个让人幸福的地方。”小小的脸上满是希冀,他喜欢烟姑姑,爹爹也喜欢烟姑姑。 烟落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脸:“你就记得糖包。” 几人正准备离去,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快速驶来,烟落一把拉着无忧退开,秀眉顿时不悦地拧起。 马车停下,锦衣华服的妇人和轻纱遮面的窈窕女子优雅地步下马车,回头瞥了一眼烟落几人,看到随在一旁的红绡:“听说四丫头回来了,也没回府拜见大娘二娘。” 烟落懒得理会,拉上无忧便欲离开,二夫人瞥了一眼她牵着的孩子:“三年不回来,原来是跟人私奔,如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不要脸,相国府还要脸面呢?” 红绡见这一个比一个刻薄,便欲上前为她争辩,烟落不动声色地拉住她,一旁的无忧却气狠狠在二夫人的衣摆上踩了几个脚印,二夫人顿时气急,大夫人淡淡扫了一眼:“低贱的人,低贱的种,不懂礼数何必计较。” 红绡望向被烟落护在身后的无忧,人家要是低贱,那她们几个便连人都算不得了,远远看到内宫一行人缓步而来,为首的便是楚帝近侍大内总管冯英。 二夫人一见便低声道:“皇上派冯英来接咱们了,走吧。”说话间一道仪态万千地步上前去。 冯英却是看也未看几人,带着宫人径自走向烟落几人,微一躬身:“世子,烟姑娘,让你们久候了。” 世子?! 大夫人一行倏地回过头来望着冯英对几人行礼,这西楚除了中州王世子,还会有什么世子,是人都知道中州王在西楚及四国的影响力,那小东西是世子,那个臭丫头又跟中州王是什么关系? 二夫人更是气忿,本来还想趁着世子生辰让女儿献艺以博中州王欢喜,萧淑儿已经入宫为贵妃,她女儿倾城之色,中州王皇家贵族,与真儿也相配。 “娘,你气什么,物以类聚,中州王从无人见,说不定跟那丑丫头一样,又老又丑,女儿才不要呢。”萧真儿不屑地扫了一眼几人低声哼道。 话音一落,便闻得宫门之处,马蹄哒哒而来,浅紫锦袍的男子策马而来,雍容贵气,风华绝世。二夫人推了推女儿,示意萧真儿上前去搭话,萧真儿刚走几步,却看到那男子笑着走近那丑丫头,那孩子跑过去欢快地叫:“爹爹!” 看着俊美如神祗的男子抱着孩子,对着萧烟落笑语温柔,萧真儿银牙暗咬,那丑丫头论才情论美貌,哪样比得过她,她就不信还争不过她? ☆、宫宴惊变之锦瑟?锦妃? 清平殿,宫乐悠扬大气,百官齐聚。 临进大殿,烟落不动声色慢下步子,修聿眉眼微沉,回头望望几步之后低眉敛目的女子,眸中掠过一丝落寞之色。 冯英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后面的蒙面女子,这宫宴之上多少女子因为中州王的到来而激动想站在其侧,却独独她这般避之不及,朝修聿道:“王爷,请——” 修聿牵着无忧先行步入殿中,殿内所有宾客都聚集在这位神秘亲王和世子身上,烟落与红绡随后进到殿中,绕过人流想寻处僻静之处就座。 萧清越一身红衣劲装入殿,美眸一扫人流看到她便大步走了过去,一拉她:“跟姐姐座。” 周遭数人一看,立时想起赤水关一战中与上将军联手退敌的蒙面女子。 她刚随着萧清越坐下,正与修聿一桌斜对面,无忧看到她便欣喜地欲过来与她同座,修聿一把拉住他,望向她这边含笑点了点头,她故意在殿外不与他们一道进来就是不想引起误会,此时无忧再跑过去,便是想撇也撇不清了。 只要他想得到,甚至可以利用自己手中势力强行带她回中州,可是他不忍,不忍她受委屈。 在她在林中说道,有时候,心也是会骗人的。他开始知道,不是她无情,只是她的心已经死寂如荒漠,到底……要怎么样的情,才会温暖这颗死寂的心? 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趁着楚帝未来,群臣争相前去为无忧送礼,各种新鲜稀奇的玩意儿是应有尽有,无忧扫了一眼却是一脸兴致缺缺,这些东西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致,径自抱着一蝶糕点埋头吃,修聿头疼地望着边上一张张堆满笑容的脸。 “皇上驾到——”冯英尖细的嗓音从门口传来,群臣立即各归其位。 楚帝一身玄色龙纹锦袍龙行虎步出现在清平殿外,身后随着相国萧赫,大将军罗衍,行素也在其列,殿中百官俯首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烟落低头跪拜,一如在三年前的皇极大殿般,如今的她,卑微如蝼蚁 前座的修聿安然座着,宠溺地擦着无忧脸上的糕点屑。楚帝一行步上玉阶到御案就座方才让百官起身,烟落刚起身,便听得身旁的萧清越嘀咕:“最讨厌古人动不动就下跪!” 古人?!烟落无奈失笑,时常从萧清越口中听着些稀奇古怪的词,倒也习惯了。刚一抬头,但瞧见对面与修聿邻桌的百里行素,冲她笑着眨眼,神色暧mei。 萧清越一抬头,目光冷如冰刃,咬牙切齿:“这就是你那个狐狸精师傅!” 烟落抿唇失笑,狐狸精,跟百里行素倒是挺相配。对面的百里行素瞧见姐妹二人,薄唇扬起兴味的弧度,活脱脱一个祸水,殿中本冲着中州王而来的官家小姐们被他勾了魂一般,连池一脸鄙夷。 “淑皇贵妃,锦贵妃到——” 高座之上,楚帝微微皱了皱眉,低眉抿了口洒。殿外容颜精致的女子款款而来,紫色宫装的人雍容贵气,蓝色宫装的灵动出尘,齐齐步入殿中,跪拜:“臣妾见过皇上。” 烟落执起酒杯一抬眸,看到那蓝衣宫装的女子,浅笑盈盈地望着高座之上的楚帝,情意绵绵。 “叮——”她恍惚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手中的酒杯颓然落地,发出刺耳的碎裂之声。 锦瑟姐姐! 她怎么,成了西楚的锦贵妃? ☆、宫宴惊变之锦瑟?锦妃?2 她定定地望着殿中锦衣华服的清丽女子,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心头。 “小烟,你怎么了。”萧清越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却只觉冰凉一片。 数道目光闻声朝她望来,她淡淡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异样,黑色的面纱遮去了她惨白的面色:“没事,有些不舒服。” 萧清越柳眉微拧:“我送你回府。”她微微摇头拒绝。 修聿望向这边,见她一直低垂着头,眉头越拧越深,望了望淑皇贵妃和锦贵妃两人眸中隐着丝丝冷锐,到底是什么?竟让她有那么大的反应。 百里行素执着酒杯,凤眸微微眯起望着一直低眉望着桌案的女子,百里流烟宫三年也没见她有这般失常,今日竟有这般意外的反应。看来,他这徒弟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呢。 他握玩着手中的手杯,凤眸掠向高座之上的冷峻帝王。三年之前断崖之后那满心绝望的女子还记忆犹新,而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 生辰宴上,几人心思各异。 烟落深深吸了吸气,平复下翻涌的思绪,明澈若秋水的眸子恢复平静,执起洒杯一饮而尽,忿然,隐忍,痛楚在心头翻腾不息,辛辣的酒呛喉入腹,化作无尽苦涩。 殿内觥筹交错,萧清越一把按住她的手:“我陪你出去走走。”她笑着点了点头,姐妹二人从偏殿离去。 冷凉的风扑面而来,让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萧清越无奈地叹了叹气:“你看你,就记着照顾那小拖油瓶,也不顾着自己。” 她淡然一笑,沉吟半晌问道:“那个锦贵妃……是什么人?” “她?”萧清越闻言思量半晌,方才道:“听说以前有个很受宠的洛皇贵妃,锦妃是她最好的姐妹,后来洛皇贵妃在冷宫大火丧命,那个女人就在大火后的第三天晋封为妃,依我看啊,冷宫那场大火与她脱不了干系!” 烟落默然不语,方才那一幕不断在眼前回放,让她难以置信。 “她……不像那样的人。”她淡声言道。锦瑟曾有多少次救她于生死边缘,三年之前她家破人亡,她毅然陪她一跟回到沧都。 萧清越转身靠着栏杆,笑容有些苦涩:“小烟,这世上没有人脸上会写着坏人两个字,最坏的不是那些穷凶极恶,而是那些潜伏在身边的人,笑里藏刀,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什么时候在背后捅你一刀。”她侧头望向她,郑重言道:“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她似在眼前这个女子眼中也看到了一样和自己被人背叛的痛,试探着问道:“姐姐……被人背叛过吗?” 萧清越扬唇一笑,倚着栏杆望着远方:“那个烧死的贵妃挺可怜的,被自己最爱的人抄家灭门,但那件事,萧家可是下了狠功夫,那么多年不动声色的筹谋,太可怕了。” “那个锦贵妃……” “她是……萧赫的义女。”萧清越冷声说道。 萧赫的义女?! 这番话如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她亲如姐妹的锦瑟,在她死后,一跃了西楚皇妃。她的丈夫背叛杀害她,她的姐妹欺骗出卖她,曾经的十三年,她到底……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宫宴惊变之锦瑟?锦妃?3 雪后清凉的空气中有暗香浮动,她扣着冰凉的栏杆仰头望着天际浮云,尖锐的木刺嵌入皮肉,只有这样的痛才让她清醒,清醒地看清过去。 “姐姐放心,我不会再是以前的烟落。”更不会再是曾经的洛烟。 萧清越侧头望她,眸光明亮:“姐姐很高兴小烟的成长,也拥有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转头望向天际“可是成长意味着太多东西,或是拥有,或是失去,无论是哪个都是历经痛楚的,姐姐心疼。” 她微微敛目深深吸气,清丽的眉间绽起微微地笑意:“对我而言,它意味着更多。”血的教训历历在目,她不会再那么天真。 萧清越不放心她一人在深宫再遇上萧家的人,便让红绡陪她早早出宫回府休息。 清平殿的宫宴持续一天一夜,为讨中州王世子欢心的各种表演轮番上阵,无忧却百无聊赖地趴在修聿怀中呼呼大睡,一班大臣脸色变了又变。 夜色悄无声息笼罩大地,淑皇贵妃与锦贵妃一道跪安离去,款款踏出清平大殿。 “妹妹好走,姐姐不送了。”萧淑儿雍容轻笑,目光中却是鄙夷之色,一个婢女即便翻身为主,终究还是那副贱骨头。 “姐姐慢走。”锦瑟含笑还礼。 个个笑语盈盈,眼底却是冷芒一片。三年以来,楚帝为平衡朝中势力,后宫人数只增不减,然风头最盛便属她们两人,一个是相国的爱女,一个是相国的义女,谁会当上皇后,得益的都会是萧家,也正因此,萧家的势力越发的壮大。 萧淑儿优雅地离去,近侍丫环随在其侧不由出声:“娘娘,锦妃今日争取到了前去法华寺替皇上祈福的机会,这三年都是由你去的,老爷竟然还帮着她,到底你才是萧家正牌的大小姐。” 萧淑儿眉眼间掠过一丝冷笑:“爹拿她当义女,她就是锦贵妃,只要爹再不认,她就什么都不是。她当年在洛家四年都可以把洛烟出卖,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卖萧家呢,爹这个太精明,连我这个亲女儿都不信任,又如何会真正信任她。” “那将来当上皇后的,一定会是娘娘你。”司棋道。 萧淑儿侧头望向清平大殿,眸底掠过一丝嘲弄。西楚不会有皇后,从她入宫那一日她就知道,皇极大殿那绝然而去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的皇后。 还未入宫之前,她好多次看到他带着洛烟微服出行,那时候她远远地看着,当她终于可以代替那个女子站在他的身旁,却发现有些东西,是她永远是代替不了的。 锦绣宫,一片沉寂。 锦贵妃回到宫中,微微叹了叹气坐到锦榻之上,老狐狸又想干什么?一道阴冷的风穿窗而入,宫内所有灯火齐齐熄灭,她气急而起:“来人,掌灯。” 空旷的大殿,无人回应,一道声音仿若从地狱传来般阴冷骇人。 “锦——瑟——姐——姐!” 这声音! 是她!是她! 是她又回来了! ☆、宫宴惊变之幽灵皇妃 夜风穿窗而入,吹得殿内垂幔飘飞,哗哗作响。锦贵妃四下寻找那抹幽灵似的影子,却踢到桌椅差点摔倒在地:“你出来!你出来!” 烟落冷冷站在暗处望着那神色惊惶的女子,她的反应已经充分告诉她,萧清越所言是正确的,眼底掠过无尽自嘲的冷笑。 “你到底是人是鬼?!”锦贵妃略显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宫殿。 “锦瑟姐姐,你希望我是人?还是鬼?”飘渺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似是午夜索命的幽灵之声。她是死了,可她却也真真切切地回来了。 “洛烟!洛烟!”锦贵妃转着身子在殿内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话语阴狠至极:“三年前我能让你死。今时今日,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一样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烟落笑意冷漠,那就看看到底会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风停,殿内一片沉寂,黑暗中有人混乱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宫人进殿掌灯,却看到锦贵妃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娘娘,你怎么了?”司琴伸手扶起瘫坐在地上,神色惶恐不安的主子。 锦贵妃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揪住司琴:“为什么现在才进来,叫你们都死到哪去了?” 司琴与宫人们慌忙跪下:“娘娘,我们一直在门外,没有……没有听到你叫我们?” 没听到?! 锦贵妃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难道……难道只是她的幻觉? 宫人们默然打翻的桌椅收拾好,锦贵妃以手支着额头,方才那一声声锦瑟姐姐在脑海中回荡不息,司琴自地上拾起一支短小的金笛放到桌上,锦贵妃顿时凤眸圆瞪,颤抖着手抓起笛子:“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这是洛烟的笛子,是楚帝送与她的,这金笛上坠着的结除了她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编得出,而这笛子早就已经消失了,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晚上出现在这里? “洛烟!洛烟!”她一咬牙抓起金笛起身直奔冷宫而去,宫人们急急随在其后跟着。 清平大殿,礼乐悠扬悦耳,好一派祥和之气。 司琴急急进到大殿,望向随侍在楚帝身侧的冯公公,冯英朝楚帝一躬身便走了过来:“司琴,你不在锦绣宫,又回来做什么?” “我家娘娘回宫之后突生异状,方才在殿内拾到一只金笛,她拿着笛子直叫着洛皇贵妃的名字就直奔冷宫的方向去了,奴婢怕出什么意外,请冯总管帮帮忙。”司琴低声说道,洛皇贵妃的名字在皇宫之内是个禁忌,三年来从无人再谈起。 金笛?!洛皇贵妃?! 冯英瞳孔微缩,微一思量侧头望了望高座之上的冷峻帝王。楚帝见两人交头接耳微微皱了皱眉,道:“冯英,何事?” 冯英闻言犹豫半晌,出声道:“锦贵妃拾到了洛皇贵妃的遗物,说……洛皇贵妃回来了。” 一语出,热闹的清平大殿瞬间沉寂,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楚帝手中的酒杯颓然跌落在地,发出清晰的碎裂之声,深沉的眸底瞬间掠过一丝神色,快得无人可见。 一旁闭目养神的百里行素被惊醒,凤眸一掀坐起身来,望向高座之上的帝王,唇角勾起兴味的弧度,有好戏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楚帝身上,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一如往昔的冷漠:“去冷宫!” ☆、宫宴惊变之幽灵皇妃 冷月清辉,夜风萧然,一片废墟的冷宫更显荒凉。 锦贵妃发疯一般在废墟中寻找着什么,一身华贵的宫服也被划得破烂,随在后面的宫人们忍不住上前劝说:“娘娘,你找什么,等天亮了吩咐人过来……” “洛烟!洛烟!你出来!”她尖叫吼道,四年不动声色的潜伏,她终于扳倒了她,又何具一个死人。 楚帝一行人来到废墟,看到曾经仪态万方的锦贵妃,一身狼狈站在废墟旁,充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废墟之上,众人不由都跟着望过去。 天上星相异动,废墟之上骤然升起一片星星之火,火势越来越大,大火之中曾经的冷宫重新升起,火光中有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愈来愈清晰,她的全身都燃着火,却死死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让人毛骨悚然。 “是她!是她!是她回来了!”锦贵妃望着那片火光惊声高呼,百官顿时都面色惨白,恍然是看到了十八地狱的画面。 楚帝一人站在最前,定定地望着那片火光,夜风中墨发乱舞,广袖翻飞,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神样,眼角微微抽dong着。 她,是那么的恨啊! 他脚下微动,似是想上前去抓住那个光影,那片火光仿佛也在他的心里灼烧着,罗衍不动声色地扣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唤道:“皇上!” 百里行素凤眸微微眯起,修长的指摩挲着精致优美的下巴,一脸可惜地叹息道:“早知道那个贵妃长得这么美,我三年前该来英雄救美的,可怜红颜薄命。” “那个……真的是鬼魂吗?”连池挨着百里行素颤声问道。 萧清越沉吟片刻,若是以前她会不信,可是连自己死了穿越到这个莫名的时空都会发生,也许有的东西真的是人所意料不到的。 锦贵妃精神几近崩溃,扬手将手中的金笛郑向那片火光,那片火光连带着屹立火中的冷宫也忽地凭空消失,目之所见,只有那片废墟,方才所见的火光,幽灵,恍然从未出现过。 “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锦贵妃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百官登时又吓出一声冷汗来,他们其中不少是萧家门客,也有曾经是洛家的家臣而后叛变的,若是幽灵索命,他们小命难保,一个个紧闭眼睛,心里求神拜佛。 只有萧赫始终神色冷静,眸中掠过一丝阴冷,上前朝楚帝禀道:“皇上,依臣之见,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还请皇上降旨查出是狂徒。” 楚帝微微闭目,再睁开眼,眸中一如继往的冷沉:“依相国之见,派何人调查为上策?” 朝中文官多是相国一派,武将多属大将军王罗衍,派哪边的人对方都不服气,萧清越秀眉微沉,眼底掠过一丝冷笑,道:“我去!” “本王同意。”罗衍望向萧清越,眸中是难得的赞赏之色。派他的人萧赫不服,派萧赫的人他也不放心,而萧清越她既是萧家人,又是他的下属,却从来不买他们的账,派她再合适不过。 萧赫望了望萧清越,一躬身道:“臣也同意。” 萧清越扬唇一笑,纵身掠上地片废墟之中拾起方才被锦贵妃扔掉的金笛,看到笛子上的吊坠,不由目光一愣,这平安结很新,与楚帝玉佩上的结一模一样,难道……她真的没死? ☆、多情总被无情伤。 沧都一连数日小雨,空气异常的湿润,萧清越威胁利诱下让大将军王罗衍答应让烟落成了神策军的军医,皇宫之内关于幽灵皇妃的传言在沧都传得沸沸扬扬,她一笑置之,曾经的十三年她未曾学过半点武功,却学到了最精妙强大的幻术,然而这是从来无人知晓的。 那夜她回到上将军府,便又悄然折回宫中,不但催眠了锦瑟,还故意让她去冷宫,那里布置好的一切等着他们每个人,她不能暴露自己去查询真相,但是只要有人怀疑她没死,就一定会查下去,她要做的只需旁观便可。 暮霭沉沉,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身蓝衣的女子撑着雨伞缓步走着,雨打在伞上发出细微的声响,进了军营守卫便含笑打招呼:“烟姑娘,天还下雨,不用安排马车吗?”但凡是在这军营之中,说起她的医术无不称好。 “不用,谢谢。”她含笑摇头,声音淡漠而疏离。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 刚走没多远,但看到一辆长檐马车静静停在路口处,一只修长优美的手轻轻掀开车帘,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容,紧接着一张圆圆的小脸也伸出头来,甜甜地唤道:“烟姑姑,我和爹爹来接你哟!” 修聿唇角无奈一笑,一手将无忧的头推进车内,怕他淋着雨。 烟落微一怔,还以为他们已经回了中州,没想到还逗留在沧都,没有受邀上车撑着伞漠然走过,修聿面上的笑意微僵,苦笑着回头望向儿子:“被无视了。” 无忧眼珠滴溜溜一转,一拍他肩膀,奶声奶气道:“放心,我给你准备了秘密武器。”转身摸索了半天取出一物:“当当当当,给你伞,下去。” 修聿无语地望着他递来的小伞,伸到帘外一撑开,小得跟玩具一般,伞上还有祈月给无忧画的小鸭子,顿时嘴角抽搐。无忧眨巴着大眼睛,挠了挠头:“我的伞,好像是有点小。”怔愣片刻头伸到车窗口一瞧,连忙道:“爹爹快追啦,烟姑姑走远了。” 修聿撑着他的鸭子小伞跳下马车,吩咐车夫后面跟着,自己快步追了上去,无忧笑眯眯地趴在车窗口望着两人。 烟落侧头望了望身旁的人,目光落在伞上顿时眉目纠结,一个大男人打着那么可爱的小伞,怎么看怎么滑稽。修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无忧的伞,有点小。” “你们还不回中州?”她收回目光继续前行,漫不经心地问道。 修聿闻言沉默片刻,坦然言道:“你什么时候答应去中州,我们就什么时候走。”说话的语气大有他们父子从此赖上了她的意味“冷宫的幽灵事件只是个开始,沧都不会太平,你留下会后悔的。” 烟落淡然一笑,清冷的眉眼一如往昔的沉静:“这是我的事。” “如今各方势力伺机而动,你……” “各方势力?是不是也包括中州?”她淡淡出声,只要中州一动,西楚就有可能江山易主,这样庞大的势力他就没有一点点野心吗? 修聿神色缓缓暗沉下来,沉默良久道:“你就一点都信不过我?” “信任这东西于我而言,太奢侈了。”她语声淡淡,她抬眸望向那双清澈的眸子,字字如冰“修聿,我最后说一次,离开沧都。否则,他日为敌,我不会手下留情。” ☆、纵使相逢应不识 暮霭沉沉,冷风吹得云层缓缓移动,他定定站在雨中,衣袍飞扬,优雅俊逸中透出别样雍容华贵之气。他定定地望着那双清冷的眸子,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不会有那一天。” 她是凉薄无情的女子,然而她偶尔流露的柔情,温暖而动人。 烟落默然,眸中一闪而逝的冷嘲,转身便要离去,修聿探手便要拉住她,却只见到剑光快如流星,劈头而来,顷刻之间他手中的伞化为碎屑随风飘散而去。 她神色漠然,恍然与他从未相识:“你不与我为敌,但若将来挡我的路,结果一样。”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冰凉的雨滴打在面上渐渐模糊了视线,手背处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血随着雨水滴落在地,化为一滩淡淡的红。 无忧扒在马车窗口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幕,小小的脸缓缓垮了下来,爹爹做错什么了,烟姑姑为什么要那么生气? “……爹爹。”他低低地唤了声。 修聿闻言转过身来,上了马车,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无忧嗫嚅了半天道:“清越姑姑说无忧是小拖油瓶,不准烟姑姑跟我们走,所以烟姑姑也不要我们了。” 修聿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脸蛋:“儿子,我们怎么办?” 无忧眨巴着大眼睛,忽然眼睛一亮,扑到他怀里道:“爹爹,我们搬家吧!搬到沧都来,这样就能烟姑姑在一起了!” 修聿失笑,捏了捏他的脸夸赞道:“儿子,你真聪明,一会就去买房子!” “买到上将军隔壁。”无忧补充言道。 “好。” 烟落回到上将府,但看到正常之内端座的大将军王和太监总管冯英,眉眼顿时一沉,心中生出几分不安。 罗衍起身上前,笑意朗然:“烟姑娘医术高明,神策营兄弟的伤势都大有好转,本王在此谢过。所以想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帮一个人治伤。” 烟落淡淡望了望两人,能劳动冯总管和大将军王这样的人物亲自来请她的,只会是他,楚策。 “没兴趣。”她冷冷拒绝。 “宫中暗卫替皇上寻了三年的火灵芝以作疗伤之用,可是自己用在了中州王世子那里,东征之时,皇上重伤险些丧命,伤势一直未愈。还请姑娘看在赠药的份上,随咱家进宫看看。”冯英上前,一脸恳求之色。 她垂眸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冯英感激道:“烟姑娘,请——” 马车缓缓驶过上将军府,直奔皇宫内廷而去,宫门重重,在夜色中一一开启,仿似是在张开一张张血喷大口,吞噬一切。 下了马车,便见楚帝贴身侍卫候在宫门,见到两人便道:“冯总管,皇上他……去了驻心宫。” 正欲下车的她猛然一震,眸底泛起无尽的冷嘲之意。 驻心宫,心之驻足,那是……西楚皇后的宫殿,亦是她曾经的居住之所。 ☆、纵使相逢应不识2 长夜凄凄,冷风萧萧。 西楚皇宫驻心宫,幽深而空寂的大殿,帷幔飘飞,孤独的帝王独自漫步在寂静的大殿,他修长的指默默抚过桌案锦榻,冷峻的眉眼缓缓流溢着异样的柔情。 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宛如她从未离去。 烟落神色默然跟在冯英之后,夜风卷来几丝残花飞来,带着凉凉的香气。冯英缓下脚步与她并肩而行,道:“烟姑娘,皇上并不知我和罗将军请你入宫诊治的事,所以请你多耽待了。” 她默然点了点头,再度踏足这座驻心宫,心中只是一片悲凉。曾经的她是多么天真,倾其所有的深爱,却换来的家破人亡含冤而死的结局。 冯英站在殿门之外,望着那道孤绝的背影暗自叹息,先行进到殿中道:“皇上,奴才请了神策营的军医入宫替您瞧瞧旧伤。” 楚帝神色突然森冷下来,眉宇覆上一层薄霜,方才的温柔之色,了然无踪:“不必了!” 冯英默然站在一旁,沉默良久道:“皇上,西楚还要靠你撑下去,将来的路……还长,你若倒下去,筹划多年的一切,那么多人的牺牲,不都白费了。” 楚帝闻言眸子缓缓闭上,眼中一闪而逝的矛盾苦涩:“带人进来。”是的,他的路还长,他还要活着走下去。 烟落举步踏入这座曾经熟悉无比的宫殿,殿内的一切都未有一丝变动,她看过的书还翻着,她未绣完的巾帕还摆在桌案之上,仿佛这三年游离,只是一场梦境。 “烟姑娘,这边请。” 冯英的声音让她顿时收回思绪,唇角勾起冷嘲的笑。 “你不过是朕登上帝位的踏脚石,还妄想……朕真的会爱上你吗?” 如今你这般抓着回忆不放,不觉可笑吗? 内室锦榻之上,玄衣龙纹锦袍的帝王凤目微敛,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眼间目光掠过一丝冷寒,如兵锋般慑人:“是你?” 他只听得罗衍说萧清越寻了妹妹回来,要她到神策营做了军医,却没想到会是她? 冯英搬了张凳子放在榻边让她就座,躬手将楚策手臂拉着放到桌案以便她把脉。楚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双黑眸冷锐逼人,仿佛能洞察人的内心。 她探手诊脉,始终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优美的弧影,淡淡出声:“伤势过久,坚持服药清除余毒,会有改善。” “你跟中州王是什么关系?”楚策声音冷沉。那日她那般不要命的救中州王世子,可见其中的交情非同一般。 清冷的眸子一片沉静:“萍水相逢。” “哦?”楚策坐起身,逼着她的眸子“那就值得你那么拼命的救那个孩子?” 烟落沉吟片刻,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丝冷酷地笑:“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楚帝那么冷血无情,我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烟姑娘……”冯英面色微变,出声打断她。 楚策眼底有沉痛之色如浮光掠过,拂袖起身,一道劲风直击向她,她迅速起身,几个旋身避开,她所坐的凳子顷刻四分五裂。楚策冷冷地望向退到几步之外的女子:“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那也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她冷然回道,侧头望向冯英:“药方会让姐姐送进宫。”说罢便转身离去。 楚策低眉一瞧自己的袍袖不知何时被削了一块飘落在地,这样快的剑,这样敏捷的身手,没想到萧赫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可是方才那一剑,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气。 ☆、有一种守候,不离不弃 温暖的阳光穿窗而入,风中带来梅香阵阵,室内茶香缭绕,清新怡人。 百里行素不请自来,风一般卷入茶室,衣袂飘飞间带着浓重的脂粉气,一闻便知又刚从某个烟花之地归来,狭长的眸子扬起笑:“还是徒弟贴心。” 修长的手便去拿桌上已经沏好的茶,手指还未碰到杯沿,一道白光便闪电般从窗口窜至桌上。它快,他更快。 美人刚一落上桌,那杯茶自己进了他的肚子,美人顿时毛都炸起,飞窜而起便要报仇,百里行素手一扬,小兽便摔在桌上动弹不得,头上扎着一根长长的银针。 “美人,你该减肥了,苗条的小腰已经没有了。”百里行素一手支着下巴,修长的指捅了捅桌上一动不动的小兽。 烟落放下茶杯,探手拔了美人头上的银针,拿着自己的杯子喂它。这边刚清净下来,便见萧清越气冲冲地跑来,不由分说一把揪出百里行素的衣领:“狐狸精,你白嫖也就算了,还敢让姑扔扔帮你还债?” 烟落望了望萧清越手中的一叠账单,依稀可辩是百里行素的笔迹,顿时嘴角抽搐。百里行素却没有一丝歉疚的意思,极其优雅拿开萧清越的手:“我帮你救了妹妹,还养了她三年,医药费,衣食住行哪样不花钱,你现在不得帮她还点吗?” 萧清越气得咬牙切齿:“滚蛋!这里没你住的地儿!” 百里行素闻言不气反喜,身形一转搂着烟落肩膀:“我不介意和小烟住一间!” 肩上的美人顿时张牙舞爪,呲着森森小牙,敢调戏它心上人,说罢便朝百里行素的手狠狠一爪子挠上去,百里行素却先它一步收手,让它扑了个空。 正在这时,便听得窗外对面的树从一阵阵沙沙作响,几人齐齐一愣,一路跑过去,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窜出来,头上沾了树叶草屑,那不是中州王世子是谁? “烟姑姑,我和爹爹搬家了哟,就在隔壁。”无忧圆圆的小脸扬起灿烂无比的笑容。 烟落顿时拧眉,低头望了望他爬出来的地方,已经挖了一个洞。无忧又爬回洞拖出一个小小的食盒:“爹爹做了小甜饼,烟姑姑你吃吧!” 萧清越望了望一边的罪魁祸首妹妹,她怎么尽招了些难缠的家伙,一板脸冲着无忧道:“小不点,回去告诉你那老爹,搬隔壁也没戏,我妹妹不给人当小后娘的。” 无忧抱着食盒小脸顿时一垮,泪珠在眼里打转,肩膀一抖一抖,可怜兮兮地望向烟落。她淡淡垂眸,心中一时不忍,探手牵起无忧进茶室,摘掉他头上的草屑和树叶:“沧都坏人多,无忧听话跟你爹回中州去。” “无忧和爹爹保护姑姑,不会让坏人欺负你。”无忧站在登子上挥了挥小拳头,一脸坚定之色。 烟落无奈地抚了抚额,这一大一小都这么油盐不进。无忧打开食盒,取出一块饼递到她面前:“烟姑姑,给你吃。” 她探手接过,有暖暖的感觉自手心传来,一向清寂的眸光不由柔和了几分,抬手擦了擦了他脸上的泥印,心中却是酸涩莫名,轻轻咬了一口还犹带温热的饼,熟悉的甜香在口中蔓延,不经意间唤了遥远的记忆。 她低垂着眉,默然想起,默然回忆,那些已经久违的幸福记忆,窗外跃墙而过的锦衣男子望着女子的侧脸,眉眼笑意轻浅,时光静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 清风缓缓,她清冷的眸子泛起如冬阳般的温暖,带着令人耀眼的风华。 萧清越回到茶室,看到一向性子凉薄的她竟露出那般温柔的目光,脚下不由子成一顿,目光落在她手中之物上,这好像是……侧头望了望一旁笑意浅浅的雍容男子。 修聿默然浅笑,眼底柔情眷眷,她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好幸福,只是为何她的目光却是那样的幽远而飘渺。 萧清越侧头瞪了一眼修聿,不悦地哼道:“想近水楼台先得月,门儿都没有。” 屋内的人被她的话所惊醒,几乎在眨眼之间眉眼间又恢复以往的沉静淡然,方才的神情恍然只是他们的幻觉。 百里行素举步进门,身姿极尽潇洒,狭长的凤眸掠过一丝狡黠:“要说近水楼台,也轮不上他啊!”说话间一把搂上烟落的腰际,面上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风情:“是不是,烟儿?” 烟落顿时秀眉拧起:“师傅,请自重。”他生性风流,她自然知晓,但若主意打到她的头上,那是她无法容忍的。 百里行素恍若未闻,手还在纤腰上流连不已,无忧气得小脸鼓鼓,张口便咬上百里行素的手,那动作快得连美人都甘拜下风。百里行素一声惨叫,修聿身形一转便已经将无忧抱回,擦了擦他脸上的口水。 萧清越则是赞赏不已地摸了摸他的头:“小不点,好样的。”没把那狐狸咬残废真是可惜。 烟落淡淡望了望几人,低眉沏上茶,问道:“姐姐,宫中幽灵的事查得如何了?”一连数日,朝堂上下没有一丝动静,想来进展并不是很大。 萧清越一头栽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如果不是做案的人手段高得令人发指,就是这世上真有幽灵,也许真的是那个皇贵妃死得太冤,化成了厉鬼呢。” “还有一种可能。”百里行素抿了口茶,毫不客气地嘲弄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脑子不灵光呢?” 萧清越直接无视,继续说道:“要想查洛皇贵妃就得查洛家,洛家的事与萧家和皇帝都脱不了干系,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个会老老实实地让我查?” 烟落低眉沏茶,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容易,下一步又该怎么走下去? “那……锦贵妃呢?”烟落抬眸望向萧清越,缓缓言道:“从她下手也许会找到什么也不一定,毕竟事情是由她引出来的。” 萧清越闻言凝眉沉思片刻,道:“我已经差人去找冷宫里的老太监常和,以前被打入冷宫的皇妃,太妃,他那里都有记录,失火当日他也在冷宫,只是大火之后便没了踪影,那场大火的真相如何,也许他会知道。” 几人闻言皆是默然,一门忠烈的洛家,却以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灭门,三年之间轰动天下,至于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阴谋,无人可知。 晚饭过后,红绡快马回府,欣然前来禀报:“小姐,四小姐,我们已经找到了常和,不过他重病在身,不能带他回沧都。” 萧清越闻言微一叹息,还未开口,烟落便微笑上前道:“姐姐,我帮你。” 她也想更早一步知道,当日那场大火到底真相如何?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手足不可断,男人随便换 夜静更深,烟落姐妹二人与红绡一道悄然离开沧都城。 “小姐,不是说好明天上路吗?怎么半夜就走了。”红绡呵欠连连地抗议,为了帮她找人,她已经累得半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好不容易人找到了,还不让人消停。 “那么多人牵连着洛皇贵妃的死,不想我们查到真相的,大有人在,姐姐是怕有人会对常公公杀人灭口。”烟落侧头淡然一笑言道。 萧清越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小烟说得对,我们要尽快赶去,否则这么多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烟落紧紧抿着唇,望着苍茫的夜色,一个消失了这么多年的常和,这么轻易便被将军府的人找到,那么这三年为何没有被其他人发现,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设的迷局? 她活着利用她,就连死了,也被人拿来作文章。 “小姐,你这费力去查那个死人做什么?”红绡满脸地不乐意,一个已经死了三年的人,为了查她,她们可是要顶着掉脑袋的危险。 萧清越柳眉一竖,狠狠一夹马肚,催促道:“废什么话,我是要把萧家背后的那个神秘人揪出来,一开始打姑奶奶的主意,如今还盯上小烟了。”狠狠一扬鞭,咬牙切齿道“欺负我,可以忍。欺负我妹妹,门儿都没有。” 烟落眉眼间泛起笑意,遇到萧清越这样的姐姐运,是她的幸运吧! 这样一心为她的姐姐,却因为害怕她受伤,而一次又一次叫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她。这样的情谊和心胸,是天下男儿都所不及的。 一连赶了一夜,天色渐明时,才在林中稍作休息。 红绡取了干粮和水过来,三人并肩席地而座。萧清越皱着眉头想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小烟,如果将来可以过安定的生活,中州王和狐狸精,你会选哪个?” “当然选中州王啊!雍容贵气,神秘又温柔,且不以貌取人,听府里丫环说,他经常在隔壁园子里偷看将军府这边呢。”红绡迫不及待地发表见解。 萧清越秀丽的面庞顿时阴沉:“红绡,没问你,你是一听到中州王的名字都犯花痴,恨不得作梦都嫁过去,可是小烟不能做人家小后娘。” 烟落在一旁淡笑不语,看着主仆两人吵闹,也觉别有一番风趣。 “世子可爱又聪明,而且很喜欢四小姐,难得人家父子来个意见一致,这是多好的事啊,二小姐好都好几次去登门拜访,人家连西楚第一美人瞧都懒得瞧一眼,比起那个狐狸精,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红绡继续争辩,越说越见兴奋之色。 萧清越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望向烟落:“只要一说起中州王,这死丫头,能说上三天三夜去。”沉吟片刻,方才问道“中州王人是好,但如今是关键时期,任何人都得小心提防。”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姐姐。” 萧清越闻言面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一勾她的肩膀,便道:“天下男人多的事,小烟聪明过人,将来一定找个最好的。现在是要咱们姐妹联手,早点揪出那个缩头乌龟才是正事。” 烟落侧头,清丽的眉眼泛着柔柔的笑意,点了点头:“嗯。” “姐妹如手足,男人如衣服,手足不可断,男人随便换。”萧清越站起身笑声言道“将来姐姐帮你挑个天下第一好男人,现在的这些破烂,别要了。” 红绡嘴角抽搐,堂堂的中州之王,天下第一的百里宫主,竟然成了她们姐妹口中的破烂,这是什么世道! ☆、伽蓝寺的神秘人 夜色笼罩大地,山林清幽,松涛阵阵,一行三人牵着马匹悄然进到山林。 “小姐,翻过前面这座山就到伽蓝寺了,常公公三年前逃出皇宫就在那里出家,但一直疾病缠身,所以我将侍卫留下暗中保护他了。”红绡低声说道。 烟落心越揪越紧,自己寻找多年的真相终于将揭开,自己为何会如此不安吗? “小烟!小烟!”萧清越望着身旁神思恍惚的女子唤道,这一路之上她已经不止一次出现这样的神情。 三年未见,她的妹妹确实改变了很多,变得比以前聪慧,却也比以前更深沉难测,更善于防备,这样也好,她起码可以保护自己, 烟落回过神来,抬眸望了眼暗寂无人的山林,敛起眼底的异样侧头望向萧清越:“姐姐!” 萧清越微微叹息:“你好像……很紧张!这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聪明如她,自己的妹妹,她怎会看不出来有何异样。 烟落停下脚步,抬头却蓦然看到远处的天空一片诡异的光亮,那个方向……正是她们寻找的伽蓝寺,朝萧清越一望道:“我们……可能还是来晚了。” 萧清越狠狠一咬牙,将缰绳一丢喝道:“走!”话音一落已经施展轻功疾驰数丈,烟落将马匹留给红绡照看,疾驰如风追了上去。 山林之中,伽蓝寺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夜风携着血的腥咸,扑面而来。 两人几乎同时跳进寺前的水池中,一跃而起窜入火海之中,然而目之所见,全是被人一剑封喉死去的僧侣,萧清越寻到一个还有气息的,急忙追问:“常和在哪?三年前出家的常和公公在哪里?” 烟落仗着自己身形敏捷,快速穿行在火海之中寻找常和,当年自己是见过他的,所以要认出也不是难事,只是寺中多数人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一时间难以辩认,自己寻找三年的真相,如今就要被这一场大火化为灰烬吗? 正欲离开偏殿,突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她的脚,回头一看,那人正是神策营的将士,来不及多想赶紧替人点穴止血:“常和在哪里?” 那人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艰难地抬手指了指一个方向,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烟落四下望了望,一片火海他指的又是什么根本不知,使劲摇了摇:“醒一醒啊,告诉我,常和在哪里?” 然而无论她如何施针,那人也再没有一丝生息。 偏殿的火热越来越大,她努力照着方才那人所指的方向寻去,却看到一尊药师佛,正欲上前去察看,头顶传来一阵巨响,偏殿的屋顶塌了下来,劈头便朝她砸来,转身欲从门口逃出,却看到断裂的横梁堵住了那狭小的过道,避无可避。 难道,她终究又要丧命于火海吗? 正在她心生绝望之际,只见滔天火光中,一道白光如虹霎时劈开了她身后的墙壁,一条长藤如灵蛇般缠上她的腰际,生生将她从里面拉了出来,偏殿在她面前轰然倒塌。 她霍然回头去看,数步之外一个身着白衣之人,面上带着银色的面具,火花映在那面具之上显得格外阴冷骇人,长藤的另一端正在他手中,另一手长剑染血。 烟落瞳孔微缩,几乎眨眼的功夫便冲了过去,要揭开那个的真实面目,为了一个常和,不惜将伽蓝寺化为一片火海。 他……到底是谁? ☆、神秘人……行素?还是修聿? 她广袖一挥间,袖中的小剑流星追月般激射而去,绝对的速度和力量,已成绝杀。 银面人手中长剑一挑,火光一片,生生格开了她的寒星小剑,但速度却也慢了下来,她一摸腰际才想起剑还在马上,素手起落之间,银针无声破空而去,针针直刺要穴。然而银面人手中一边后退,一手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只听得细小的银针和长剑碰撞之声,寒星小剑一个回旋再度回到她手中,她反手一握便扑了上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连连后退,格挡有致,她步步紧逼,招招杀机。 “小烟——”萧清越的声音传来。 银面人眸光一沉,一剑裂空劈来,烟落闪身避过。他却几个起落便朝后山而去,萧清越冲进院中正看到一闪而逝的白影,一拉烟落:“伤着没有?” 烟落一摇头,一咬牙便朝后山追了去,方才一番交手,银面人的身手远在她之上,要杀她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但没有出手,还救她脱险。 他……到底是谁? 后山两道山崖之间相距面丈,银面人一纵身如飞鸟般掠过,落在了对面悬崖之上,烟落一见,一提气便飞身越过鸿渊追过去,然而前些日子动用那般强大的幻术,已经身体有损,半空中的身子突然下坠。 “小烟回来!”萧清越一见,一甩长鞭将她从半空拉了回来,以免落入深渊之中。 月光如华,银面人站在对面悬崖边上,一身银袍迎风而舞,翩然若仙,银色的面具在月光泛着阴冷的寒光:“不要再查下去,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话音一落,便几个几落消失于山林之间。 烟落急促地喘息着,死死盯着对面空落的山崖,她追寻三年的真相就这样再度被一场火,烧得干净,如何甘心? 萧清越咬了咬牙,拍了拍她的肩膀:“常和死了,还有别的路,我们一定会查出来的。”方才见她那般不要命地追人,把她都吓坏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微微敛目叹息道“上将军府可以用半个月找到常和,凭什么他们三年都没有发现这条线索?” 萧清越何其聪明,立即明了她话中之意:“你是说……有人故意引我们前来?” 烟落深深吸了吸气,转身望着山下一片火海,眸中慧光流转,淡声道:“有人想我们查下去,有人又不想我们查下去,我们……已经成了别人手中较量的棋子,而这下棋之人是谁都还不知?” 萧清越闻言咬了咬牙,霍然坐在地上,望着下面化为火海的伽蓝寺:“刚才那个银面人显然也只是知道常和在伽蓝寺,估计时间来不及,所以宁杀错,不放过。”沉默着思量片刻,喃喃道:“也许……我们或是我们身边的人已经被盯上了。” 烟落闻言秀眉深深拧起,脑海中迅速闪过几道人影,微一思量道:“最有可疑的是百里行素,还是……中州王?” 一个说是好心收她为徒弟,却是心思诡异。一个说是要娶她为妻,亦是心深似海。 —— 今天有事耽误了,更晚了点,抱歉。 ☆、皇妃之死 夜风清寒入骨,素衣女子立于山巅,广袖翻卷如云,睥睨着山下一片火海的伽蓝寺,清丽的眉眼底明锐而苍凉。 烟落沉默不语,这样力量薄弱的她,要何时才报得了仇? 既没有强大的势力,又没有天下第一的武功,论心机谋算,没有谁比她笨。如今已经进了别人布好的局,要想安然脱身又谈何容易,幽然叹道“我们的处境太被动了。” 萧清越闻言唇角扬起别有深意的笑,一跃站起身来:“那就反客为主。” 烟落微微一笑,道:“虽然有人想借我们之手,但不可否认,常和绝对是有用的,不然银面人不会这般急于杀人灭口,只是不知道他想掩盖什么?” “洛家之事,天下之人无不认为是与萧家和皇帝有关,有人这般急于出手,想来背后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萧清越断然言道,侧头望了望她:“既然都与冷宫有关,也许我们也该去冷宫多转转。” 二人一道从后山下来,红绡愣愣地望着一片火海,看到两人出来:“小姐,四小姐,常公公呢,找到了吗?” 烟落微微摇头:“我们来晚了。” “红绡你去通宵最近州城带兵前来救火,我和小烟先回沧都。切记,今晚我们来伽蓝山之事不得向别人提及。”萧清越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身手利落无比。 烟落随后上马,二人一道马不停蹄赶回沧都,趁着夜色深沉悄然潜入到西楚皇宫之中,将废弃的冷宫一间一间的翻找,萧清越直接去了宫中放置记录妃嫔出入冷宫的敬事房。 浓浓的黑暗之中秀出一道莹白的光茫,如月华般动人,她微一拧眉,熄灭手中的火折子,那着那抹光亮找去,竟是寻到了墙壁之间的夹层,狭窄的暗室中亮如白昼,而那发出光亮之物,她再熟悉不过。 那是西楚象征皇后之尊的凤佩,他亲自赚予,说,你是我的唯一最爱的女人,只有你配拥有它。 他最爱的,不是她,而是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他的权倾天下。 他给了她人生中,最惨烈的教训,永生不忘。 萧清越也很快寻了过来,面上难掩的兴奋之色:“小烟,你寻到什么了?”说话间将凤佩拾起,端详了半晌,喃喃道:“这东西……跟楚帝身上的龙佩好像是一对,连玉质都是一样的。” 烟落转身往外走,淡声问道:“据说,是西楚皇后的信物。” “我记得这应该是在……”她突地扬唇一笑,一手搭上烟落的肩膀:“看来事实果真如此,敬事房那边记录,那次大火之后,冷宫之中有前朝太妃无故失踪,再加上这玉佩,我想死在大火里的……并不是洛皇贵妃。” 烟落眸光顿沉。如果死在大火里的不是她,那么现在的她又是谁? ☆、皇妃之死2 拂光破晓,笼罩天地的黑暗悄然褪尽,可是冷宫大火的真相却更加扑朔迷离。 一连数日的奔波,萧清越一回府倒床就睡,她却辗转难眠,摩挲着手中的凤佩,心潮起伏莫名,她又何曾想到,这块象征西楚皇后之尊的凤佩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她手中。 凤佩出现在那暗阁之中,就代表她是去过那里的,而萧清越所查记录中失踪的太妃极有可能就是真正死在大火之中的人,如果她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之中,那如今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待到黄昏日暮,萧清越伸了个懒腰从房内出来,看到她还在房内来回踱步深思,微微蹙了眉,二话不说将她架入房中,塞进被子里:“小烟,你是人,不是神,一连几天不休息,不要命了。” 烟落知她是怕自己再病倒,微微一笑没再反驳,将手中的凤佩递给她:“姐姐真的认为那个皇贵妃还活在世上?”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何况关于她的死,我也只是听说。”萧清越扬唇一笑“有时候假话说得人多了,也就会成了真话。” 她低眉一笑:“你这么高兴,是不是要反客为主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充分了解到萧清越有仇必报的性子,不管事情大小,反正得罪她定是讨不得好去。 “当然,既然这些人都拿死人作文章,那咱们就让……死人变活人,乱了这局臭棋。”萧清越面上泛起奸诈的笑意。 “死人变活人?”烟落闻言蹙眉“你要找出她?” “泱泱四国,要找一个人,得费多大劲啊,而且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从来不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萧清越摆了摆手笑语道“如你所说,如今的结果只有两咱可能,一种就是有人在布局,故意让我们以为洛皇贵妃未死,还活在这个世上。一种是……她真的还活在这个世上,在幕后操作这一切。”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只要死去的洛皇贵妃重新出现,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所有的局都会改变,一变则乱,咱们就有机可趁,是不是?”烟落望着萧清越一字一句地言道,不得不承认萧清越内心的邪恶。 萧清越兴奋地拍了拍手:“小烟真聪明。”三两下爬上床一勾她的肩膀,眼底的满是算计的光芒“他们要算计咱们,咱们就把这水越搅越浑,再来个浑水摸鱼,还怕揪不出那家伙。” “我们要去哪找一个活的洛皇贵妃出来?”洛烟望着兴奋不已的萧清越,冷静无比地说道。 萧清越闻言扬唇一笑:“真的没有,假的还弄不出来吗?”一拉她凑到她耳际低声问道:“那狐狸不是教过你易容术吗? “你是……要我易容成洛皇贵妃?”烟落拧眉说道,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明天我就进宫偷幅画像出来,你易容成她的模样,由我带入皇宫,即便他们不信,也会怀疑。”萧清越敛去面上的嬉笑之色,一脸正色道:“小烟,我知道这样做风险大,但这是我们唯一翻盘的机会,如果你为难,姐姐不会逼你,不管哪条路,姐姐陪你走。” 沉默,无边的沉默。 许久许久,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身在局在,反客为主,这是唯一的出路。只是她不曾料到,这条出路的尽头,竟然会是那样的真相? ☆、真假皇贵妃 乾元七年冬,沧都城下了近四年来的最大一场雪,积雪数尺,为恢弘壮丽的西楚都城平添了几分萧瑟,处处透着逼人的寒意。 兵部尚书在府中离奇病亡,吏部侍郎中邪疯癫,太傅出府马车意外坠下山坡而亡,相国府在深夜诡异失火……,一桩接着一桩看似意外的死亡,一家接着一家的殡葬,让整个沧都被一种异样阴冷的气氛所笼罩,冰冷而压抑。 幽灵皇妃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沧都上下,有人说是冤魂索命而来,亦有人说洛家还有人在世,如今开始寻凶报仇,西楚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皇极大殿,文官以相国为首,武将以大将军王为首,左右分列而立,中州王眉眼沉沉在一旁闲座,对于朝政之事只是旁观,并无参与。高座之上的帝王冷眸扫量了一眼下方百官,冯英侧头望了他一眼,上前道:“群臣有事启奏——” 殿内沉静片刻,相国萧赫出列面向御座跪了下来:“禀皇上,朝中大臣接连发生意外,各部职位大量空缺,请皇上定夺。” “朕已下令各州郡举荐良才,待上报来都,朕自会考察,量才而用。”楚帝沉声道。 萧赫闻言,眸中锐光一闪而逝,沉吟片刻后又道:“朝臣接连意外,沧都上下人心惶惶,朝臣亦是胆颤心惊,皇上需得早上查找真凶,以定民心啊!” “相国大人这是什么话?”大将军王罗衍闻言失笑“每位大人的死都派人去堪察过,是意外造成,相国大人口口声声说查找真凶又是何意?” “接二连三的意外,未免意外得太过巧合了。”萧赫沉声道,要她相信鬼魂索命之说,怎么可能? “本王相信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报应总是会来的。”罗衍眉眼一闪而过的锋锐,面上笑意不减。 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将之王,针锋相对已不是一次两次,如今相国一派的官员接而连三发生意外,力量不断削弱,不免让他心生怀疑。 大殿陷入令人屏息的沉寂,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愈来愈近,侍卫进殿:“神策营统领萧清越回京求见圣上——” 楚策闻言,眉眼微微一动,道:“宣。” 萧清越一脸风尘进到殿中,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形,俯首行礼:“臣萧清越幸不辱命,今查得冷宫幽灵一案,回京复命。” 楚帝闻言眸光微沉,看不清的异色自眼底一闪而逝,龙椅扶手上的手骤然一紧:“查得如何?” “皇上,请观一物。”她自袖中取出一物,冯英快步下了玉阶以托盘呈了上去。 楚帝微微颤抖地伸手取过盘中之物,玉色通透润泽,缓缓将其收握入掌心,冰凉的温度自手心蔓延至心底:“这是……西楚皇后的凤佩。” “皇上曾经将它赠予洛皇贵妃可对?”萧清越扬唇一笑问道,楚帝微一敛目点了点了头,她满意地微笑言道:“臣查得冷宫大火中死的人并不是洛皇贵妃,这枚凤佩是臣在冷宫暗阁之中所得,而真正的洛皇贵妃……尚在人间。” 一句尚在人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楚帝面色顿变,百官唏嘘。 “胡说!你……”萧赫怒声斥责。 “我没有胡说。”萧清越霍然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冷宫死的是良太妃,虽然常和死了不知道当夜发生了什么,但这块凤佩已经证明洛皇贵妃当夜根本没有在火里。”秀丽的面上扬起笑容,扬手一指殿外“我已经将她带了回来,此刻……就在殿外。” ☆、你不是她,永远不是! 叮—— 沉寂的皇极大殿响起一声清碎的碎裂之声,楚帝手中的凤佩颓然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一如他们支离破碎的爱情。 一旁始终静默的中州王眉眼一掠而过的锋锐,侧头望向高座之上面色冷沉的帝王,瞥了一眼殿下群臣,目光落在萧清越身上,笑意中锋芒暗藏:“萧统领,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人死不能复生,而皇贵妃之死天下皆知,这玩笑……开不得!” “是不是玩笑,让人进殿一见便知真假!”萧清越扬唇一笑,举步出殿。 所有人的目光一路相随,心越绷越紧,高座之上楚帝薄唇紧紧抿起,一旁的冯英捏着拂尘的手都不由浸了汗,萧赫扫了一眼楚帝和中州王,转头望向殿外,他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能掀起什么浪来。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一瞬不瞬地盯着皇极大殿的门口,风致秀美的女子一身素净的绫裙低眉拾阶而上,轻灵如落入凡尘的仙子缓缓出现在皇极大殿外。 大殿内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殿外的女子,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姿态,一如他们记忆之中的高贵女子,绝美不可方物。 楚帝一瞬不瞬地盯着殿门之外的女子,目光冷沉而凛冽,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黑眸幽深若寒潭,无人看得透他心思几何。 中州王修聿一向温和含笑的面容缓缓冰冷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深沉难辩,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殿门外的女子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微妙的变化。 她深深吸了吸气,缓缓抬起头来,明澈的眸子犀利如刃直直刺向高座之上的冷峻帝王,樱唇微微扬起,勾起嘲讽的弧度,声音温柔却冰冷:“楚策!” 所有人都顿时倒抽一口气,这面容,这声音,这神情,是没有人可能模仿来的。这世上敢直呼西楚大帝姓名的女子,除却皇贵妃洛烟还有何人?! 楚帝身形一震,一双黑眸似海深沉,波光明灭,有震惊,有怀疑,有太多太多说不清的思绪在翻涌流动,薄削的唇微微颤动着,无声唤着一个名字:烟儿。 她缓步朝殿内走着,从容而优雅,所过之处弥漫着一缕淡淡清雅的香气。萧清越望着前方风华傲然的女子眼中难掩的诧异,这高贵优雅的女子真的还是小烟吗? “看到我还活着,似乎……大家都很失望?”她环顾一眼众人的神色,冷然笑道。 大殿陷入诡异的沉寂,百官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龙椅之上的冷峻帝王。 高座之上的帝王眉眼冷沉,拂袖而起,步下玉阶直直走到她面前,长臂一伸便扼住她的咽喉,语气,字字冷厉:“不管你装得再像,你不是她,永远不是!” 不是?! 楚策,你也有怕的时候吗? ☆、你自绝情,我无情! 冷风阵阵,吹得殿内帷幔飘飞,带着冷冽的寒意。 相对而立的两人墨发飞舞,广袖翻卷若云,他手如鹰爪扼着她的脖子,让她渐渐呼吸困难,只需稍一用力,顷刻间便能了结了她的性命。 “楚策,三年前你要我死,今时今日你还是要我死,就这般容不得我活在世上吗?”她不急不怒,直直望向着他的眼睛嫣然笑语。 “你……找死。”楚帝眼中杀气顿现。 大将军王面色一沉,上前扣住她的手:“皇上,是真是假,查清楚再说?”说话间硬是拉开了两人,瞥了一眼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肃静凛然的朝堂间,气氛紧张而压抑,让人无法喘息。 她轻然失笑,笑声突兀而悲凉:“我是假的?我哪里是假的?” “你是假的!”一道女子清亮的声音自殿外传来,一身宝蓝宫装的秀丽女子款款而来,看到她眼底寒芒一片,面上却笑意盈盈“洛姐姐,手臂上有一颗胎记,你倒说说看,它是长在左手还是右手。” 她望向走近的女子,从容一笑迎上前去:“锦瑟姐姐,我想你记错了,我身上没有胎记,从来没有。”话音一落便狠狠一巴掌掴了过去“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还有你欠洛家的……我会一一讨回来!” 当着群臣被掌掴,她如何能忍,锦瑟扬手一挥还未落下便被萧清越一把制住,手用力将她手腕骨捏错了位:“贵妃娘娘,这是皇极大殿,皇妃不得插手朝政,不懂规矩吗?” 她的妹妹,她都舍不得欺负,还能让外人给欺负了去? 锦瑟疼得冷汗直冒,朝着楚帝跪拜:“臣妾听说洛姐姐尚在人间,所以……” “那贵妃娘娘的耳朵还真是够长呢?”萧清越笑语言道。他们来到皇宫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她这么快就听说了,不是明摆着让人监视皇极大殿的动向了吗? 楚帝闻言面色顿沉,锦贵妃顿时身形一颤:“臣妾只是想帮皇上拆穿这冒充洛姐姐的无耻女子。” 烟落闻声冷然失笑,凤眸清冷一片,走近故意一脚踩在她的手上:“你重病将死,我救你回府,待你亲如姐妹,你却出卖洛家,毒害我母子二人,到底……是谁无耻?” 一袭浅紫锦袍的男子起身步上前来,目光淡淡地望着她,绕着她打量了一圈,眸光骤然一寒:“既然你说你是洛皇贵妃,那沧都近日官员连连死亡,也是出自你手喽!” 她闻言秀眉微一蹙,眼底一闪而逝的冷嘲之色。曾经在她面前温和雅致的男子,此刻一脸肃杀之意,这……才是真正的中州王吧!不久前还扬言不会与她为敌的男子,如今正一步步地要将她逼入绝境。 萧赫与一干文臣都跪地,禀道:“如今真凶已出,请皇上圣裁,以定民心。” 萧清越闻言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他们……他们这是要让小烟做替死鬼啊! ☆、你自绝情,我无情!2 偌大的皇极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玄衣墨发的冷峻帝王身上,等着他的圣裁之言。烟落傲然而立,樱唇扬着淡淡的笑,眉眼一片沉静,丝毫没有为自己处境担忧的意思。 她淡淡抬眸,笑如荼靡绽放,优雅而安静:“中州王也对西楚的朝堂政事这般上心了吗?” 话音一落,数道目光落在了中州王身上。一向不关心西楚的中州王突然决定留在沧都,如今还这般迫不及待地置人于死地,其目的何在,不禁要让人揣摩一番了。 他闻言不慌不忙地走近,身姿优雅,气度尊贵:“本王没兴趣。” 殿内的气氛愈来愈紧张,明明外面是大雪刚过,却让人不由大汗淋漓。 萧清越扫了一眼殿内的情形,心中不由暗自捏了一把汗,这是一步险棋,她们事先都有预料,可是如今他们连京中官员的死都推到她的身上,想让小烟成为替死鬼。若是一旦拆穿小烟是假的,她们便是欺君之罪,一样要死,如今进退都是死路,如何是好? 殿外侍卫快步进殿:“报,兵部尚书府,太傅府,工部尚书府举家在重阳门外请求皇上惩处真凶,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请皇上圣断,以慰亡者在天之灵,安定民心!”众臣齐声呼掉,声音响彻皇极大殿。 楚帝闻言拂袖回身,浑身天成的霸气与凌厉:“朕说,她是假的,没听到吗?” “若是这般,假冒皇妃,别有用心,其罪当诛,亦当交由刑部会审。”萧赫沉声禀道,无论她是真是假,只要与洛家有关联,便留不得。 她闻言冷然失笑:“看来,我挡了很多人的路。”轻步走到楚帝身后,语气平静却字字利若刀锋:“这一次,你要怎么处死我?是斩首示众?抑或是……再放到冷宫里烧一回?”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这样说着自己的生死,这一刻,内心竟是那样的平静,无爱,亦无恨。 楚帝眉眼微沉,周身荡起刀锋般的凌厉之气,举步朝玉阶走去,声音低沉,字字无情:“来人,将这假冒皇妃的妖女拿下,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萧清越眼底顿时一慌,手不由自主摸向腰际的软件,脑海中迅速思量着从皇宫逃出的路线,一生遇敌无数,却唯有几日这般胆颤。一个西楚大帝,一个中州之王,还有一个无往不胜的大将军王,任她有什么样的手段也难逃脱。 烟落转身,一把将瘫跪在地的锦瑟揪起,十指纤纤扼住她的咽喉:“你救过我,也杀过我。我欠你的还了,你欠我的……现在就讨回来!” 咔嚓! 沉寂的大殿内锦贵妃颈骨碎裂的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众人回头望去,素衣女子已如幽灵般飘然出了大殿,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我可不是当初的天真女子,任由你们宰割,我不想使权谋耍心机,不代表我不会,我敢来,就走得出去!” 这小小的一步反客为主,竟让西楚朝堂开始了新的更替,朝臣畏于幽灵索命,纷纷请辞,相国一派的势力大大削弱,至于那个皇贵妃到底是真是假,无人可知。 夜色无边,森冷而肃穆。 一袭浅紫银纹锦袍的男子在房中来回踱步,望了望榻上沉睡的娇儿,举步出门望着灯火明亮的上将军府,神色突然森冷下来:“传令密切注意上将军府一切动向,查找假皇贵妃,不惜一切代价,杀!” ———— 最近是揭晓无忧身世的,还有与中州王修聿的关系。 多收多留言,偶就加更哟,嘿嘿! ☆、她是假的! 雪后初晴,已到腊月三十,沧都城上下张灯结彩,鞭炮声声震天,来往行人笑容灿烂,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上将军府后园,远远便听得阵阵高喊:“一定终,两相好,三元郎,四发财,五经魁,六六顺,七巧图,八匹马……”萧清越正与来府的一干副将们唱酒划拳,玩得不亦乐乎。 一旁桌上,百里行素和连城连池三人显得冷冷清清,望着那边豪气干云的红衣女子都不由皱了眉头,百里行素抿了口小洒,瞪着那边的萧清越,鄙夷道:“她就不能斯文一点点吗?” “哥,那……还是个女人吗?”连池愣愣地望着那边一脚踏在椅子上毫无形象的萧清越,西楚女子再豪放,起码也有点女儿家的柔情,他们眼前这只除了那副长相,哪还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烟落在园外听得屋内吵闹之声,不由摇头失笑。转眼已经过了四年了,这是四年来她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只是想到过去的家,心头酸涩莫名。 围墙边上的树从一阵细碎的声响,无忧从里面爬了出来,扯了扯她的袖子欣喜道:“烟姑姑,无忧的新衣服俊不俊?”说话间在原地转了个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新行头。 她抿唇失笑,蹲下身捏了捏他包子似的脸蛋:“很俊!” 修聿不知何时已经翻墙而过站在身后,一身浅紫绣金银龙常服,雍容优雅,犹如天神般的风华绝代,面上笑意微微:“可以赏脸过去吃顿饭吗?” “烟姑姑,爹爹做了很多好吃的,你去吧!”无忧扯着她的衣袖,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希冀之色。 中州王府,无忧一人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进屋坐下,又转头跑去厨房帮父亲端盘子,小小的脸上洋溢着异样的喜悦,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和爹爹两个过年,今年多了一个未来娘亲,好高兴。 无忧端着盘炒鲜笋进屋,想往桌上放奈何个子太小,手臂太短,踮着脚也没能放上去。烟落失笑接过他手中的盘子放上桌,将他抱上椅子坐下:“你在这坐着,我去帮你拿。” 进到厨房见一袭浅紫锦袍的男子正在盛汤,瞥了一眼桌上精致的菜色不由失笑,难以想象堂堂的中州王在厨房里会是什么光景,修聿眉眼微一扬:“笑什么?” 她微笑摇头,沉吟片刻道:“不知王爷何时可以把上将军府外的那一双双眼睛带走?” 修聿面上的笑容一滞,眉眼柔和依旧:“我无意害你。” “是吗?”她低眉淡然一笑,声音清冷:“不要再说什么为我留下,无意害我的话,你我都知道那是假的?”他默然不语,眉眼间的笑意悄然敛尽:“我承认也有别的原因让我留在这里,但是对于你,我从始于终都未有半分加害之意她。” “那你这么紧张洛皇贵妃的出现,又在怕什么?”她望着他,目光灼灼。在洛家的血案之中,他究意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望着她,语气平静而坚定:“她是假的。” 她冷然失笑:“你又如何知道?” 修聿,若有一日你知道自己下令千里追杀的她就是我,又当如何? ☆、幸福,总是那么遥不可及! 雪后的空气干净而冰凉,带着幽幽的梅花香,上将军府的喧闹之声时不时的传了过来,相比之上这边的花厅倒显得格外宁静。 无忧一人埋头扒饭,时不时抬头左右望一望一直不说话的两人,奶声奶气地道:“我要吃鱼。” 两双筷子同时伸到一个盘中,修聿笑意温和:“我夹给他。” 她收回手,端起酒杯饮尽,梅花酿的洒香溢满唇齿间,像令人迷醉的梦,就像眼前这个神秘而温柔的男子,很久以前她梦想自己会像母亲嫁给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子,朝堂上运筹帷幄,在家温柔细心,然而她遇到的是那个冷峻的少年。 修聿细细将鱼刺挑尽放到无忧碗中,无忧满意地尝了一口,又伸手夹了菜放到烟落碗中,小脸扬起灿烂又自豪的笑容:“烟姑姑,爹爹做的菜可好吃了,你尝尝!”可是他这么绝世无双的好爹爹就是讨不了烟姑姑的喜欢呢? 烟落微笑,目光温和之极,许是因为丧子之痛,总让她不由自主的对眼前这个孩子心生怜惜。可是如果他日,她真与他为敌,势不两立,这可怜的孩子又当如何? “无忧,吃饱了去房里换拿上袍子,我们出去赏灯。”修聿拍了拍无忧的小肩膀温和言道。 无忧闻言侧头便望向她:“烟姑姑一起去好不好?” 她微笑点了点头,无忧欣喜的从椅子上爬下来,一遛小跑回房去换衣服。修聿抬起斟酒,面上依旧笑意温和:“烟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人和秘密,你也有,是不是?” 她愕然抬头望他,仰头饮尽一杯,道:“我只有一个姐姐。”至于过去,那只是放在她心底的往事,即使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会信。 “人生在世,总有很多身不由己。”他冲着她举了举杯,笑意几分苦涩。他们都是心里藏着秘密的事,然而他何曾想过要伤她分毫。 无忧换了衣服,一身白色的小狐裘衬着眉眼灵秀:“爹爹,烟姑姑,我们走吧!” 天色渐暗,沧都城中灯火明亮,火树银花,街上行来也渐渐多了起来,无忧在前面跑了几步,眼珠滴溜溜一转,跑回来一手牵起修聿,另一手牵起烟落,仰头一笑道:“我们三个牵着走,免得走丢了。” 修聿摇头失笑,侧头望了望她眉眼间柔情眷眷,要想寻到那个假贵妃平息这场风波,免不得要与萧清越交手,而她与萧清越姐妹情必然会相助。 “烟落,我们作个约定可好?”人流之中,他侧头望着她笑意温和“无论将来何时,何地,只要你愿意跟我去中州,我都带你走。中州是个温暖而幸福的地方,我想你会喜欢的。” 她淡笑摇头:“我想,不会有那一天。”松开无忧的手,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 幸福于她,总是遥不可及。 ☆、百里行素,你抽得什么风? 华灯初上,漆黑的天幕被色彩斑斓的焰火照亮,时而金菊怒放,时而彩蝶翩跹,时而火树银花,璀璨夺目。一道天女散花升空,一朵朵七彩的焰火在从而降,又在夜色中悄然湮灭,灰飞烟灭,最后只剩下寂寥的夜空。 烟落刚一到上将府门外,便见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一看车夫装扮认出是相国府的人,秀眉顿时蹙起,刚一进门便见白衣纤尘的男子倚着柱子,凤眸半睁半闭,樱花般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修长的手勾着一只白玉酒壶,颇具风情:“这么快就幽会回来了?” 说话间,递过一只酒杯,给她倒上酒。烟落轻轻碰了杯,抿了口酒,眉眼间几分调侃之意:“怎么?今天沧都的青楼楚馆歇业了吗?”来沧都这么久,头一回见百里行素晚上还留在府中,难得。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微微眯起,水润的唇勾起兴味的弧度,低首抵着她的额头,浓香携着淡淡的桃花香扑面而来,暧mei不已:“烟儿这是抱怨为师冷落了你吗?” 萧清越扶着门摇摇晃晃地出来,看到某只狐狸精又在调戏自己的宝贝妹妹,顿时怒吼:“狐狸精,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扭头冲屋里道:“美人,咬他!” 某只喝得醉醺醺地小兽从桌上爬起,刚爬两步便一个跟头从桌上栽到地上,疼得吱吱直叫,百里行素得意地抿了口小酒:“美人喝醉了。” 萧赫皱着眉从屋内出来,还是一身朝服,从宫宴一走便直接来了上将军府,显然对乱成一团的上将军府很是不满,瞥了一眼百里行素边上的两人:“回来了,就走吧!” 烟落微微皱了皱眉,百里行素低声道:“黄鼠狼来给鸡拜年来了,相国大人请你们赴家宴。竟然劳驾他人家亲自相请,你们姐妹还真是面子大呢?” 鸿门宴?! 她冷然一笑,这老家伙终于坐不住了吗? 红绡扶着萧清越摇摇晃晃地朝大门走,萧赫望了望她与百里行素两人,对于这个女儿的记忆还是数年以前,那时候的她聪慧过人,小小年纪便有倾城之姿,然而一场突如疾来的怪病让她容颜尽毁,人也变得痴傻,再无用处,便也由着她在废园里自生自灭。 他又何曾想到,这个他从未放在眼中的无用之人,会在不久的将来,将他和萧家都逼上绝路。 “走吧,难得一家人能聚在一起,你也一起……”萧赫神色冷淡,嘴上说着一家人,语气却是对家奴一般。 她望着这个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父亲,眸底冷若冰霜:“相国大人,请别把我说成一家人,我从来不是萧家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她恨萧赫,恨萧家毁了她所有的幸福,然而天意弄人,她竟然会重生成为自己仇人的女儿。 萧赫眉眼间戾气顿生,袍袖一扬便要一巴掌落下,百里行素广袖一挥制住他的手,笑意盈然:“相国大人,这徒弟我可是宝贝的很,伤了你可赔不起!” 萧赫恨恨地收回手,虽多年身在朝堂,但也深知百里行素是招惹不得的,以为她离府三年已经死了,却不想拜在了百里行素门下,拂袖扬长而去。 她正欲举步离去,面上的黑纱突地随风飞了出去,腰上的手骤然一紧,她愕然侧头却好死不死地落入某狐狸的陷阱,淡淡洒香混合着甜甜的桃花香自唇齿间蔓延而来,缠绵而迷醉。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眸子,百里行素,你抽得什么风? ☆、百里行素,你抽得什么风?2 夜风微凉,大红的灯笼发出淡淡绯色的光,让她清冷的面容看在眼中多了几分娇艳,格外动人。 她微愣片刻,但伸手推开眼前的登徒子,百里行素轻轻松松便制住了她的手。她背后是柱子,让她根本退无可退,泛着酒香的唇似是贪婪于她唇的温软和香滑,吻得更为深入,似染上了情yù的气息。 以往百里行素言语多有戏弄之意,她不甚在意,可是此时发生的一切是她从未料想到的,眉眼间顿生恼意,张嘴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百里行素吃痛松了开她,抵着她的额头面上笑意盈然,颇有些意犹未尽。 依旧被他制住的烟落恼怒地瞪着他,急促地喘着气,唇间红肿,泛着水光,沾着点点嫣红,看上去格外诱人。 “要发情,出门右转直走,有软香楼等着你。”烟落冷冷地喝道。 看着她恼怒的样子,百里行素唇角扬起更深的弧度,腾出一只手来,修长的指带着微微的桃花香抚去她唇上的血迹,动作好生情s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面上:“我讨厌隔壁那家伙不怀好意的眼神。” “师傅,请自重。”烟落咬牙,几近气结,现在到底是谁在不怀好意? 百里行素咧嘴一笑,灿烂得不像话:“我不介意师徒恋……” “我介意。”她咬牙切齿道“放手!” “不放。”他一脸孩子气地撒娇,嘟了嘟唇“你亲一下就放。” “百里行素,你抽什么风?放手!”她声音不由冷厉了几分。 她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拜了这么个家伙为师?一失足成千古恨,莫过于此。 百里行素俯首浅吻了一下,这才放开手,烟落顿时一摸袖中寒星小剑便欲出手泄恨,百里行素却笑颜如花道:“还手的话,我不介意再继续下去。” 相识四年以来,她第一次有被气得几近暴走的冲动。百里行素拿着她的面纱,笑意盈盈地将面纱给她戴上:“烟儿乖,亲一个。” 美人从屋内窜出来,闪电般地窜到她面前挡着,百里行素一时不查亲上了美人身上,沾了满嘴的毛,揪起醉醺醺的小兽便欲灭之,烟落一手将美人抢过放到袖中,头也不回地出门。 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跟着上了马车,笑意盈盈地瞅着她,好似是在回味方才的场景,盯得她直发毛,手紧紧攥着袖中的寒星小剑。 “烟儿别那么紧张,为师没有恶意。”百里行素一脸无辜又无耻地笑,倾身凑近问道:“方才的吻,什么味道?” “淡而无味。”她目光如刃,恨不能自己的目光把眼前这人凌迟了去。 百里行素笑容顿时垮了下来,再凑近道:“那你再试试,一定……” “百里行素!”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几欲有跳车而去的冲动。 百里行素重新坐回去,望着被自己气得不轻的女子薄唇勾起兴味的弧度,他的小徒弟还是很可爱的! ☆、相府家宴,风波初起。 相国府,灯火通明,气势恢弘不逊于皇家别苑。 大夫人携着府上家眷在府门迎接,见到萧赫下车但接过丫环递来的袍子上前,俨然一个温柔过人的妻子,一旁的二夫人见着萧清越下车也赶忙过去接着,能得老爷亲自去接过来,也只有她女儿有这份面子。 烟落自行下了马车,远远望着那看似热闹的一家,眉目清冷一片。 百里行素懒懒地靠着马车瞅着她清丽的眉眼,百里流烟宫近三年她都未提过关于相国府和过去的只字片语,真的那么讨厌这个地方吗? “走!”百里行素不由分说拉上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见立马变了脸色,二夫人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蒙着脸见不得人,就别出来,省得丢人现眼。” 萧清越闻言便一扭头望了过来,对自己的生母亦是毫不客气:“说话客气点儿!”若不是念在那女人是她这身体的母亲,她早就不客气了。 烟落始终沉默,眉眼间一片清冷沉静。 相国府花厅,典雅贵气,屋中陈设皆是价值不菲,大夫人淡淡扫了一眼她与百里行素两人,低声让丫环多备了两副碗筷上来,她不是不懂眼色的女人,既然老爷将她带回来,自然是有用意的。 “为三小姐备碗醒酒汤。”萧赫望了一眼醉得趴在桌上的萧清越说道。 百里行素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一大家子,薄唇勾着极淡的弧度。 “越儿追查幽灵之事,你知道多少?”萧赫望向一旁始终静默不语的烟落,眉眼威严依旧。 烟落垂眸抿了口洒,淡声道:“相国大人是想问洛皇贵妃行踪吧!”眸中一片清冷望向对面的萧赫:“想杀人灭口?” 她的语气不少人变了脸色,大夫人面色微寒:“父亲问你话,好好回话。”那一口一个相国大人,是何用意? “她一介罪臣之女,本相何惧。如今她在京中频频生事,暗害朝臣,身为百官之前自想早日将其捉拿归案,以定民心。”萧赫言辞灼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相国大人这么紧张,是怕人寻仇吗?早知今日……”她答非所问,话语愈加的尖锐。 “萧烟落!”萧赫手中的筷子狠狠拍在桌上,眉眼间怒意横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相国大人是想大刑逼供不成?”她眉眼间清冷依旧,不惊不惧,从容起身素手一扬,一道寒光流出,不远处的的紫檀桌案从中间断裂,轰然倒塌:“今日起,我与相国府有如此案,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话音一落,站在近旁的二夫人,又惊又怒:“你这贱丫头,反了天了。”扬手便是一掌掴来,百里行素身形一转,广袖一挥,二夫人被震得狼狈倒地。 风流雅致的男子笑意盈然,目中却是一片冷寒:“欺负我徒弟就是欺负我,萧家若有人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就要萧家一条人命。”凤眸一凌望向一旁的二夫人:“至于那嘴巴不干净的,既然不会说话,最好永远闭嘴。” “敢与萧家为敌,你不会有好下场。”二夫人恨恨地望着她。 她冷然浅笑,决然转身离去。那就看看谁的下场比较惨,用血造就的罪孽,终是要用血来偿还。 ☆、绝地反击,翻云覆雨手。 空气纯净而清冽,静室内茶香缭绕,清新怡人。 萧清越扶剑大步进来,将佩剑朝桌上一放,但接过她递来的茶,一饮而尽,面色很是不善,如今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上了上将军府,都想查得洛皇贵妃的下落。 “这一个个跟苍蝇似的,甩都甩不掉。”萧清越握拳捶了捶桌子,很是不悦。 烟落抿了口茶,沉吟片刻道:“再拖下去,很快会被怀疑的。” 萧清越低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低声说道:“昨天……昨天,中州王见了萧赫。如果他们联手,我们……斗不过的。” 她执着茶杯的手微一颤,面色依旧清冷:“有些事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如果楚帝知道相国和中州王联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一山容不得二虎,中州王势力已经危及到他的帝位,精明如楚策,不会就此视而不见,而如今他所欠缺得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萧清越闻言眉眼一沉,顿时明了她言下之意。烟落眉眼沉静,起手斟茶:“明日我会代替红绡离开沧都离开他们注意力,让你可以有足够时间布置一切,成则生,败则死,我们没有退路了。” “借刀杀人。”萧清越望向那淡定而从容的女子,第一次发现曾经简单而单纯的小烟竟然也会有这般深沉的心思,不动声色间,就将楚帝,中州王,相国府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相争相斗,好一个坐山观虎斗“朝廷官员的死,若不是真的有洛家人在报仇,便是楚帝在借机将朝臣大换血,又或者是中州王,最无情是帝王家果真没错,人活着被算计,连死了也不放过,咱们也算帮那洛皇贵妃出口气吧!” 烟落望着眉目英朗的女子轻然一笑:“姐姐不后悔吗?一旦事情败露,但是万劫不复,你的大好前程也会被毁之殆尽。” 一介女儿身,能做到西楚上将军的位置,是天下多人求之不来的,但这一路她义无反顾的相助,与相国府做对,更与西楚王朝作对,只是为护佑她一个人,这样的情谊她如何不感激。 “我萧清越从来不做后悔的事!”红衣艳丽的女子扬唇一笑,豪情满怀“做姐姐的不帮你,谁还帮你,傻丫头。” “姐姐!”这样的她,是值得她去相信的吧! “小烟长大了,姐姐很高兴。”她笑着使劲一握她的手,道“我不知道你离开的三年发生了什么,但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无论成败生死,姐姐陪你走。” 她含笑点头,眸中是说不尽的激动之色。虽然恨生在仇人之家,但遇上萧清越却是她的幸运,只是,你若知道知道我已经不再是真正的萧烟落,还会如此护我吗? 但愿,萧清越不会再是第二个锦瑟,她的生命已经再也经不起任何背叛了。 ☆、绝地反击,翻云覆雨手。2 天高云淡,冷风呼啸而来,带起一地的荒凉和冷冽。 一袭素袍的女子勒勒马持缰立于山巅,广袖翻飞,青丝飘扬,绝艳的面容在阳光更显倾城,清冷的眸子远远望着沧都的方向,萧清越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神策营主帐,楚帝一袭玄色龙纹锦袍坐于主位望着下方红衣银甲的萧清越,眉眼深沉似海:“朕凭什么信你?” 萧清越闻言柳眉一横,几步逼近主案一拍桌子道:“你借着幽灵皇妃之事铲除异己,消灭萧赫的党羽,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那些官员死了,得好处最大的就是他,凶手除了她还有何人,只是他也没料想到那个人又重新出现了。 “萧清越!”大将军王罗衍面色顿时一沉,按在剑柄处的手不由一紧。 萧清越扬唇一笑:“如今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可以一举除掉萧家,打压中州王的势力,皇上就要白白错过吗?”她是想借刀杀人来着,耐何眼前这刀是死活不让她借。 楚帝面色无波,一撩衣袍起身语气冰冷:“萧赫到底是你的生父,一个连生父都出卖的女儿,朕如何信你?” 约定的日子将近,萧清越心中焦急万分,多拖一日,小烟便多一分危险,中州王和那老家伙都不是好惹的,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传言皇上冷血无情,杀妻弑子,清越一直以为皇上是逼不得已,如今看来,所言不虚了。她活着你利用她,她死了你利用她,如今还要让她替你背黑锅,堂堂七尺男儿,你还真做得出来!”萧清越面色不善,字字利若刀锋“我还真替那皇贵妃不值,十三年爱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帝背影一滞,面色了无波澜,语气森冷骇人:“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萧清越唇角一勾:“我萧清越怕过什么人?”缓步走近到楚帝身侧,道:“如果皇上不想你铲除异己的证剧公告天下,就答应了这场交易!” 大将军罗衍望着那一脸狂妄的女子,几有一刀劈了她的冲动,敢这般威胁西楚大帝,她是不嫌命太长吗? 楚帝眸中冷锐一片,霍然转头望向萧清越,冷哼:“这么做,你又有什么好处?萧统领是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想借朕之手对付中州王和相国,目的何在?”静默片刻,敛目淡声道“能让你紧张成这样的,只会是你那妹妹吧!” 萧清越顿觉一阵背心发凉,她一直不敢小看这个皇帝,然而他却比她想像象得还要可怕,这样滴水不漏的冷静,深沉难测的心机,太可怕了! “朕最近受人威胁,此事一了,你最好别出现在西楚境内,否则必取尔命!”楚帝面如寒霜,拂袖而去,大将军王罗衍随后跟着出了主帐。 一场交易,她丢了上将军的位子还可能搭小命一条,值得吗?萧清越勾唇一笑,丝毫没有为未来担忧的样子。 步出神策军大营,楚策眺望远方,冷然出声:“你说……中州王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在怕什么?” 一向冷静自持的中州王,这么大张声势地追杀一个素不相干的人,到底在怕什么? ☆、中州王VS烟落 暮色苍茫,北风呼啸,冷烈刺骨。 陇谷,通往沧都的必经之路在夜色中沉寂的诡异,夜风中隐约弥漫着肃杀的气息,青铜面具的大汉望着谷口:“大人有令,绝不能让她再活着进到沧都。” “是。”身旁几人低声回应,朝四周的埋伏的人马打了个手势。 一袭黑色斗篷的女子勒马停在谷口处,迎面而来的夜风冷厉如刃,望着暗沉沉的山谷眉眼一片冷酷,素手一扬取过背后的弓箭,瞄向陇谷的深处。 “嗖——”尖锐的破空之声传出,箭如流星,划空直奔陇谷深处。 从林之中一道寒光流出,清脆的撞击之声骤然响起,箭矢击落的地方骤起一阵诡异的白烟,随风迅速遍及谷中。 “有……毒!”一人艰难开口言道,话音一落便倒地没了气息。毒烟随风而来,快得让人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时间谷中已有数人毙命。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夜色,奔驰而来,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乱箭如雨自山谷两旁激射而出,骤马低天长嘶中箭倒地而亡,正中众人暗喜之际,一道白影如幽灵般从谷口掠入。 “追!”青铜面具人一声令下,林中顿时人影窜动,他就不信这么多人马而杀不了一个女人。 冷月清辉,穿林追月,白影快如流星出了陇谷,迅速找到萧清越事先藏好的马匹,一路狂奔至西川平原,夜色中纵马如飞,清丽的眉眼间,一片冰冷决绝的杀气。 马蹄铮铮紧追而来,乱箭如雨,破空而至,她扭头一看却没有丝毫的停滞和反击,有萧清越给她的软甲护身,是伤不着她要害的,而这一路所遇都是相国府的人,她尚能应付自如,然而最让她担心的不是这些人,而是一直未有所动的中州王,她无法预料他会在什么时候出手,给她致命一击。 广袖迎风一舞,缕缕诡异的烟雾借风而去,直扑身后的追兵,快得难以想象。毒烟过处,人仰马翻,眨间眼便甩开数十丈,难得相国府花这么大手笔来要她的命,她哪能不给面子还礼。 夜色沉沉,天际骤起一片亮光,从对面山坡之上划空而来,落于平原之上。烟落眸光迅速一转,面色陡然一沉,这是火光 平原之上全是草从,野火燎原借着这北风,眨眼间便是数跨越数十丈逼近前来,他们……是要生生将她烧死在这平原之上。 她迅速掉转马头,身后的火越来越近,她扭头一望,隔着茫茫火海,清晰地看到不远处山坡之上勒马而望的锦衣男子,气宇轩昂,尊贵如神,那不是中州王,又是何人? 昔日那对她笑语温柔的男子,此刻却化身取她性命的修罗,将她逼入这火海之中。 ———— 昨天停电,这一章补昨天的,稍后还有两章。 ☆、中州王VS烟落2 呼吸之间,火在平原之上烧了百十丈,眨间化成一片火海。 山坡之上,数十人马手持弓箭,寒利的箭头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森寒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一双双眼睛盯着下方的平原,火红一片。 “王爷,还有相国府的人在里面。”祁连低声提醒道。 修聿一脸冷沉地望着化为火海的平原,沉声道:“已经让他们浪费太时间了,既然这么无用,不如本王亲自动手。”本以为相国府的人能成事,不想竟让她一种长驱直入。 “可是这么大的动作,沧都不会不知道。”祁连担忧地说道,楚帝不是傻子,只怕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知楚帝心中又在做着什么盘算。一切本与中州无关,然而突然冒出的皇贵妃牵连甚大,逼得他们不得不匆忙动手。 “他知道又如何?”修聿眉眼微沉,眸底锋芒尽现。“本王杀一个假冒的,他当年可是把真的她逼到死路,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真不知他那皇位坐着还有何用。” “以前是出师无名,楚帝动不得中州,如今这么好一个借口,属下担心他会……”祁连望向他,这么大的代价,杀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修聿勾了勾唇角,笑意冷然:“中州是他想动就动得了的吗?”中州城能立于四国之间,必然有它的不凡之处,凭他楚策现在的力量,还奈何不得他“你先回沧都,带无忧先走,待我回去返回中州。”蓦然想到那沉静淡然的倔强女子,微微叹了叹气。 祁连沉吟片刻,拱手道:“王爷万事小心。”掉转马头,直奔沧都而去。如今时局不稳,若是让世子落入楚帝之手,无疑是让对方抓住了中州王的软肋,后果将不堪设想。 大火借火而起,席卷而来,她当即弃马施展轻功,然而人再快,如何快得过这北风,她奋力狂奔数丈,落于那群被毒死的人马周围,拔剑而起,将两丈内的枯草树枝砍尽,将死人围成一圈,自己趴在中间的空地之上,一系列动作几乎就是呼吸之间便完成。 她紧紧伏于地面,布料燃烧的气味中平杂着人肉烧焦的味道,大炎从她上方一掠而过,压在她背上的死尸瞬间便被点燃,她迅速将其扔开。 平原之上只是草从,燃起来快,烧起来变快,周围很快便成了焦黑一片,只有点点火花闪耀,清冷地眸子望着远处山坡之上的人影,咬牙一跃而起,朝着左侧的山林狂奔而去,快得身形难辩。 山坡之上锦衣男子勒马持缰而立,看着火光映衬下疾驰如飞的女子,面色顿时冷沉,一马当先便冲下山坡紧追而去,手中长弓瞄准那抹迅速移动的白影,仿若流星破空而出。 马蹄之声阵阵逼近,丝毫不给她喘息之机,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还来不及回交通法规,利箭便直直刺入她的后背。 她艰难回头,一匹骏马越驰越近,马上熟悉的身影让她几近绝望。那笑语温柔的男子,一脸肃杀与冷绝,渐渐逼近…… ☆、中州王VS烟落3 她狠狠咬牙反手一扬,将背上的箭削断,转身飞快没入山林之间,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这里没有修聿,只有取她性命的中州王,这里也没有萧烟落,只有携恨而生的皇贵妃洛烟。他们要她死,她非要活,不顾一切的活。 成则生,败则死,还会搭上萧清越的命,她……输不起啊。 修聿一行人策马追至林边,祁墨跃地拾起半截残箭递于他:“王爷,看来她受伤了。” 中州王箭法如神,从来无人躲得过,只是没想到那样的大火,她竟然还能活着出来,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修聿接过断箭,箭上血迹犹存,手上骤然上紧断箭顷刻化为碎屑,扫了一眼暗沉的山林:“追!” 沉寂的山林,骤起一阵马蹄之声,惊起飞鸟无数。 烟落扶着树急促的喘息,秀丽的面容苍白得吓人,这一箭虽要不了她的命,但有伤在身毕竟不便,不愧是中州王,能在北燕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又岂是寻常之辈。 初识之际,她又何曾想到,他们真会有这样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 天色渐明,灰白的天暮上日月同辉。她一路疾行如风,背上的箭伤丝毫没有让她的动作迟缓,只是后背已经是一片血红,必须早些进到前面的丰城,她才能有喘息之机,否则困于山林,以她之力只有死路一条了。 丰城城门遥遥在望,一道银面锦衣的身影无声从林间跃出,挡住了去路,她立即顿住身形,秀眉微蹙,银面人果然是中州王,不惜让伽蓝寺化成一片火海,也要阻止她们查寻真相,如今更是不惜一切追杀于她,到底为何? “呛”她扬手一挥便抽出随身的佩剑,咬牙望着前方迎风而立的锦衣男子:“中州王,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这般置我于死地不可?” 修聿面色冷寒如冰,眉宇间一片肃杀的凝重:“因为你冒充了不该冒充的人。”话音一落,一剑如长虹眨眼间便逼近前来,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她举剑相迎,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狠狠撞到树干之上,半截残箭扎得更深,她咬着唇已然疼得冷汗淋漓:“王爷口口声声说我是假的,又是何用意?” 冰冷的眸子一瞬不眨地望进他的眼底,四目相对,一个杀气纵横,一个冰冷决绝,谁还认得谁是谁? 修聿目光瞬间一阵恍惚,然而只是这眨眼之间,她已经脱身退出数丈之外。他霍然回头望去,恨恨咬牙:“幻术!”看来冷宫幽灵的事,果然也是她做出来的。 烟落冷然一笑,背后山谷寒风冽冽,如刀一般地割在背上,瞥了一眼背后对面的山岸,长袖一挥一道绳索激射而出,缠上对面山崖的大树。 她快,她更快,在她脚还未离地,他疾奔而至,一剑势若奔雷劈断了绳索,连带着她脚下土地也断裂开来,整个人直直坠下深谷,面上薄如蝉翼的面具也在剑气中化为碎屑,飘扬在风中…… “怎么……会是你?”他怔怔望着那下坠的身影,神色瞬间慌乱起来。 她轻然一笑:“你赢了。” 那抹纯然的笑,伴着轻灵的声音急速下坠,淹没在云雾深处…… ☆、中州王VS烟落 “烟落——”崖边的男子嘶声吼道。 寒风呼啸刮在身上刀割一般的生疼,只闻得耳边风过,纤瘦的身影直直坠了下去,难道就要葬身在这冰冷的深渊吗? 不!不能死在这里! 萧清越还在等着她回去,那个率真的女子为她赌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她怎能就这样放弃! 电光火石之间,她霍然睁眼,一掌击在身旁陡峭的石壁上,借此减缓下坠的速度。 然而连日的奔波对战,体力已经消耗极致,再一掌击出,身形在空中一顿,身形又急速朝下坠去…… 朝阳初升,金光万丈,俊美如神祗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地出在眼中,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呼啸的风声突然停滞,身躯一震,停止了下落,她猛然抬头对上修聿深沉如墨的眸子。 他低头冲着她一笑,一如往昔的温和优雅:“对不起!” 没有犹疑半分,他决绝地跳了下来。修聿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的长剑深深扎在崖壁上,两人生生悬在了半空之中。 “你在干什么?”她深深蹙眉望着他,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我在救我的女人。”他望着她,目光坚定而决绝。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无法去想也不敢去想那个自己要追魂夺命的女子,竟然会是她。 她笑,冰冷而嘲弄。 他低头望着她:“现在有两条路,要么,你跟我上去,要么,我跟你下去。” 她的心猛然一震,在这沉暗绝望的深渊,有人却对她许着生死不离的誓言。然而,她的人生就像一场噩梦,她苦苦挣扎,与天争命,却依旧没有醒来的一天。 “还有第三条路,你下去,你上去。”她一记小擒拿手便欲脱身。 有些东西不能欠,欠了就一辈子子还不清了。 有些东西,她宁愿死,也不愿再相信了。 她快,他更快,手臂一伸在她下坠落的瞬间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崖壁上的剑陡然一松,两人在空中一荡,险些齐齐坠下深谷。 他低头望着她,面上青筋迸现,艰难勾起一个笑容:“烟落,我们打个赌如何?” “你疯了吗?放手!你要死我没意见,无忧怎么办?”她声音颤抖着说道,崖壁上的剑摇摇欲动,根本无法支撑他们两个人。 她若死了,以萧清越的聪明才智还有可能脱身。可是他若与她坠入深谷亡命,无忧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已经失去了母亲的他,还要失去唯一的亲人吗? 修聿闻言眼底蔓延着深深的笑意,他知道,她冷漠的背后是藏着一颗善良而柔软的心,这样的女子不会轻易爱人,爱上了就是一生一世。 这样的她,他如何舍得放弃? “烟落,如果跳下去,我们还活着,答应我离开萧家,离开沧都,跟我去中州重新开始生活。”他定定望着她,眼中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如果她的人生真充满绝望,他也要带她寻找幸福的希望! 轰隆一声巨响,崖壁崩塌,两人急速下坠。她不可置信地侧头望着牵着他手笑意温柔的男子,心,随之慢慢坠落…… ☆、爱也难,恨也难。 他一手拉着她,借着两侧的崖壁减缓下坠的速度,他紧紧将她扣在怀中,两人坠落在草地之上,溅起水花无数,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头狠狠撞在他的胸膛。 修聿倒在地上仰头望着云雾缭绕的上空,目光一转望向她,喘着气笑道:“我们赌赢了。”四国暗杀他都没死,怎能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之中。 她侧头避过他灼灼的目光,撑着坐起身望了望四周,他们是摔在了河边,河水漫过草地几寸深,身后是狭窄的山洞,溪水潺潺从洞中流了出来。 修聿眼底一掠而过的落寞,撑着坐起身打量着周围的地形,狭谷深长,两边崖壁陡峭,若是他一个人尚可上去,微一侧头竟看到身旁的溪水竟然泛着刺眼的红,泛着重重的血腥味,他探手一撩她后背的长发,素白的锦袍,背后一片鲜红,刺目而惊心:“你……” 她淡淡地挡开他的手,眨眼之间便站起身退到了几步之外,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虽然极力克制,嘴角溢出道细细的血线。 他想到昨夜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心猛然一紧,眼底溢出深深的自责:“对不起,我……”他都做了什么啊!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转身朝山洞里走,背后垂落的青丝掩去了那片刺目的鲜红。昨夜还在不顾一切追杀于她的男子,竟在生死关头决绝的跳下来拉住她,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身后的那个人,更不知道在这绝望的深谷,她自认为坚固的心墙在悄然瓦解。 修聿站起身,仰头望了望上空,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忧,她假冒洛皇贵妃有何意图,如果萧清越不借助萧家的力量,便是极有可能与楚帝联手对付他,明知道后果的严重,他依旧跳了下来,且无怨无悔。 沧都,神策营主帐。 萧清越英气的眉深深蹙着,神色有些焦燥不安。相比之下,主座之上一身墨色龙纹锦袍的帝王,一如继往的冷静深沉,薄唇抿得紧紧,眼底若有所思。 中州一向甚少插手西楚的事,即使边关战事,他也只是透过他人相助。然而自从皇宫幽灵的事一出,他似乎变得异常紧张,如今甚至不惜与萧赫联手追杀于她,到底是为什么? 罗衍扶着剑大步进到主帐,面色有些异常,看了看两人道:“昨夜中州王放火将其截杀于西川平原,如今两人都坠入九曲深谷,生死不明。” 萧清越闻言霍然站起,但朝帐外冲去,背后的楚帝冷声喝道:“你干什么去?” “小烟现在生死不明,你认为我还坐得下去吗?”萧清越道,她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两人一起失踪,就说明她还没死?”楚帝沉声说道,修长如扇的睫毛低垂着掩去了他眼底的思绪“中州王世子……不是还在沧都吗?” 萧清越霍然转头望向那一脸冷峻的帝王,他是要拿中州王世子为筹码? 一个连自己妻儿都可以舍弃的人,又如何会在意别人的孩子,虽然心有不忍,但如今情况危急,她也顾不得了,他敢杀她妹妹,她也能拿他儿子开刀! ☆、无忧他……不是我的孩子! 幽暗冰冷的洞穴,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地上的水很浅只过脚背,却冷得刺骨,水滴从高处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声音格外清晰。 光线越来越暗,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洞内山石长满了青苔,头顶上垂下来奇形怪状的石头,有似竹笋的,有似动物的,晶莹的水从上面滴落下来,在火花的照耀下发出七彩的光芒,妙不可言。 看到较为宽敞的空地,她微微松了口气,就地便坐了下来,修聿望着她苍白得几近透明的面色,眼底满是担忧与自责:“你的箭伤……” 她微微闭了闭眼,无力地靠在石壁上:“死不了。” 他眉眼微沉,出手点了她的穴道,几乎眨眼之间便剥了她的衣服,她霍然睁开眼,气息不稳:“你……干什么?” “帮你把断箭拔出来。”说话间摸到了她袖内了的寒星小剑,将她背后的头发拨开,后背一片血色,伤口处血依旧不止,箭已经深深嵌进了皮肉。 他拿着敌剑的手微微一颤,如今没有麻沸散,生生将这断箭拔出会痛成什么样他再了解不过,然而再留下去,也会要了她命。 她微微闭了闭眼:“衣袖里还有金创药。”走的时候,萧清越把能用上的都帮她准备了,伤药自然是少不了的。 “你忍着点。”他抿了抿唇,目光中难掩的心疼与自责。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就不会害她到如此地步了,自己竟然差一点就真的杀了她。 他就着溪水洗去伤口周围的血迹,一刀深深扎了进去,她狠狠咬着下唇,手紧紧攥着地上的沙石,口中一片腥咸,却终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断剑拔出,鲜红的血顿时喷溅而出,她无力地闭上眼,跌进温暖的怀抱。重生的岁月是那样绝望而孤独,仿佛是坠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怎么也醒不来。 她倔强而执著地守着这份仇恨,不敢依靠任何人,不敢相信任何人。这一刻,她开始眷恋这个怀抱的温暖,即使……只是片刻。她已经死寂的心,没有能够救赎的。 无边的寂静,只有水珠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一向处事不惊的他,神色有些慌乱,温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快速地将伤口止血包扎。 “我欠了你一条命。”她微微抬了抬眼,声音虚弱而无力。 他低眉紧紧盯着她的眼,语声郑重如盟誓:“那就还我一辈子。” 她勾起苍白的笑容,轻轻摇头,强自撑着站起身:“你我,是敌非友,今日你不杀我,将来会后悔的。”她与萧家不共戴天,他帮着萧家,就是敌。 修聿定定地望着她,眼底难以言尽的复杂,似是在做着异常艰难的决定,过了许久:“我从来不想伤及无辜,只是想……守住那个秘密。”他闭上眼,低声叹道“无忧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西楚的太子,是楚策和洛皇贵妃的儿子。” ☆、无忧他……不是我的孩子!2 如同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 “你说什么?”她慌乱地抓着他的衣襟追问,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无忧……是谁的孩子?” 修聿望着她目光微滞,缓缓低眉,幽幽叹息道:“他是……西楚的太子,楚策和洛皇贵妃的儿子,她们并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中,我以为这个秘密可以随着她的死而埋藏。”那含恨而终的女子和那无辜的生命终究还是要卷入这肮脏的皇权争斗之中吗? 她一把捂住嘴,眼底的泪刹那间决堤而出。 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 她的孩子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曾经答应过她,永远不会带无忧踏足沧都,然而终究还是来了。”修聿叹息低语,眉眼底是抹不开的浓重“我没想到会冒出假冒皇贵妃的事,你和萧清越又很快查到了伽蓝寺,寻到冷宫里的玉佩,我担心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是一旦无忧的身份被揭穿,他就再难有平静的生活。” 她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颤声问道:“你又为何知道……我就是假冒的?” 如果无忧是她的孩子,如果她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为何,为何她没有一丝印象?! “她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亲生将她埋葬,如何……如何还会活在这世上?”他静静地望着洞中七彩迷离的光,目光幽远而沉静,似是陷入了深沉遥远的回忆:“我虽在中州多年,但先帝在位时每年也会暗中回沧都来,纵然与洛家并未正面交集,但还是熟识的,洛烟是个单纯又善良的丫头,被他们那样伤害该有多恨多痛!” 烟落深深蹙眉:“你认识她?”若是相识,为何她的记性中没有一丝印象。 他抿唇一笑,缓缓言道“算是吧!那时候她眼睛看不见,并不知道我是谁。先帝钟情于洛夫人,一生都未立后,更将洛烟视如亲生疼惜,洛相感念先帝这份成全之意忠心辅助先帝,先帝驾崩前曾派人送密信到中州,让我务必护得洛家周全,然而当我赶去沧都,一切都晚了。” 她默然回忆,曾经有数年间她是一直失明,大致是在那时候遇过他吧! “我不知道是什么的力量让她那样坚持要生下那个孩子,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剖腹取子,让无忧活了下来,为他取名无忧,希望他一生真的可以平安无忧。”他眼底涌起深深叹息,每每想起那一幕,都让他觉得是一场噩梦“可是那个女人在她身上下了四年的毒,无忧出生奄奄一息,就连百里行素也说这孩子难以存活,所幸……这四年的努力还是让平安成长。” 她无力地闭眼叹息:“对不起!”她不想欠他,却早已经欠了这么多。 “无忧虽非我亲生,但这四年我早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抚养,他还那么小,我不想他卷入这些肮脏的权谋争斗之中。”所以,他不得不将所有的证据,所有关于他身世的人都抹杀。 她低垂着头,紧紧咬着唇,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沉默,无边的沉默,山洞内寂静无声,水滴答滴答落在清浅的溪水中,分外的悦耳动听。 “既然是秘密,又为何要说出来?”她怔怔地望向他问道。 他朗然一笑,目光沉静而温柔:“人一辈子总要试着相信一次,我相信你。” 她木然地望着他,心思百转千回,眸中难掩的脆弱和迷茫。头顶上垂落的石柱滴落在她的面上,冰凉刺骨,心神瞬间清明,触电般的侧头避开他的目光:“等出了这山谷,你就会后悔你的相信了。” 他在不顾一切保护着她的孩子,她却在算计他,将其置于死地。 修聿闻言眉眼微沉,神色紧定而决绝:“我若后悔,就不会跟你下来。”微微动了动身子,扶着她在石壁靠着,解下身上的衣袍盖在她身上“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能出谷的路。” 她微微点了点头,听到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压抑在心底的喜悦和痛楚齐齐涌上心头,再敢忍耐不住的捂住嘴低低哭出声来。 无忧啊无忧,那可怜的孩子心心念念的母亲就是她,她却将他遗忘了四年。 修聿走着走着突地停下脚步,沉寂的山洞隐约传来压抑的低泣之声,生生揪着他的心。烟落,到底要怎样你才肯真正相信于我,真正敞开你的心扉。 他快步走出山洞,外面已经是到了午后,冷风如刀一般刮在身上。担心楚策若真对他起杀心,必定会以无忧相挟,他必须快些回去才是,否则一切真的难以挽回了。 然而九曲深谷,九曲十八弯狭长无尽,两侧山壁陡峭难以攀登。 洞穴深处,火光照耀下泛着七彩迷离的光,身材纤瘦的女子闭目睡得深沉,面容苍白而透明,唇角勾着一丝浅浅的笑,沉静而柔和。 修聿顿住脚步远远站着,心头缓缓升起一丝暖流,驱散了这深谷之中的清寒,轻轻走上前去,生怕惊醒了她,望着她唇角浅浅的笑,目光缱绻而温柔。 她微微动了动,手轻轻从膝上滑落,他抿唇一笑握起她的手欲放回原位,眉头骤然拧起看到手心一片血肉模糊,细小的石料嵌入皮肉,心底涌起无尽的自责。 他修长的指轻轻抚过她苍白容颜,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让她变得这么冷漠与沧桑,宁愿死,也不愿相信人。 他小心的将她手心的石粒一一挑出,低头去寻放在一旁的金创药,刚一转头看到洞口处什么光亮在闪,片刻之后面色瞬间铁青,山洞内清浅的溪流无声无息间蔓延进来,他一把拉起她便道:“快走。” 烟落睁眼一看,陡然吸了一口冷声,大惊道:“涨潮?” 外面的河水暴涨,无声无息灌进这洞穴之中,速度快得惊人,这样涨下去,他们就要……生生淹死在这里了? 只是片刻的功夫河水已经涨到了大腿,修聿一手拿火折子朝山洞深处望了一眼,一把拉起她便往里跑,山洞外面低里面高,如今根本出不去,只希望里面会有一线生机让她们等到潮水退去。 修聿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拉着她飞速朝山洞深处跑,踩水的声音响亮之极,潮水无声无息汹涌而至,越涨越高,淹到了两人胸口,她脚下一晃,整个人随着水浮了起来,修聿紧紧抓着她的手:“朝里面游。” 火光骤然熄灭,眼前陷入无边的漆黑,水势越来越高,无声无息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水流狠狠将两人推得撞向石壁,她背上的伤一阵撕裂般的疼,全身狠狠一颤。修聿摸了摸前方的石壁,心狠狠一沉:“没路了,快闭气。” 话音一落,潮水已经淹过了口鼻,整个山洞被冰凉的河水填得满满的。 胸腔内的空气点点耗尽,好似要炸裂一般痛,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无忧稚气的小脸浮现在眼前,愈来愈清晰…… 修聿感觉到她渐渐下沉,心中一紧,低着贴上她冰凉柔软的唇,将珍贵的空气一点点渡给她,一手带着她朝洞外游去,冰冷的潮水起伏不定,不断将二人朝洞内推,空气在一点点消弭。 不知过了多外,两人破水而出,外面已是一片黑暗,昏昏沉沉间只听得潮水拍打崖壁的声音格外清晰。 “修聿……”她攀着崖壁上的树枝虚弱的唤道。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她心猛然一沉,举目四望却满目黑暗,慌乱地伸手四下摸去,却只触到冰凉的潮水和石壁,焦急地出声:“修聿!修聿!你在哪里?……” 回答她只有汹涌的潮水之声,一股无边的寒意自心底蔓延,顿时间惶然不知所措,黑暗之中一声一声的唤着她,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一声。 “修聿!修聿!”她松开树枝,黑暗中攀着石壁随着潮水往下漂,一边走,一边嘶声叫着他的名字。四周一片黑暗,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无边的恐惧涌上心头,比那场冷宫的大火还要让她绝望。 “该死!你这个疯子,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她的嘶哑着声音吼道,疯狂哭出声来。 她已经欠了他太多,四年来细心抚养她的孩子,踏遍四国为他寻医救治,这样的债,她要怎么还哪! 即便让她一个人活下来,她要去怎么面对无忧? ———— 关于洛烟为什么会忘记,是与楚策有关的,后面会写。 ☆、深谷迷情 冰冷暗黑的深谷,她攀着崖壁艰难行走,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声音嘶哑而尖锐,在深谷中久久回荡不息。 这份情,她欠不起,更还不起! 命运让她重生,只是要她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痛苦与绝望吗? 天色渐明,冰冷的潮水渐渐下降,她顺着水流奔跑着寻觅他的踪迹,然而目之所及了无一人,痛苦和绝望在撕扯着她的心。 也许,她真的不该再活在这世上的。如果没有她,他和无忧都可以过着平静安好的生活;如果没有她,他不会随着跳下深谷;如果没有她,他不会将珍贵如命的空气自己传给她,自己窒息昏迷被潮水冲走。 “修聿——”那一声声悲痛而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深谷,动人心魄。 不知走了多久,她恍然看到河对岸一片白影,疯了一般朝对岸冲去,河水一个大浪打来,她瞬间被冲出数丈,艰难地挣扎爬上岸,扑过去抓着那块破碎的布,呼啸的冷风在谷中怒吼,遥远的风中传来飘渺的声音,她猛然抬起头,惶然无措地四下张望,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烟落?”低沉的声音随风而来,落在她的耳际。 痛哭中的女子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愣住,四下张望。 “烟落?”声音愈来愈清晰,带着难掩的欣喜。 她颤抖着缓缓转过头去,对面的河岸边上,修聿一身破碎的白衫扶着树站着,剑眉星目,傲然如神祗。 她傻傻地望着对面的身影,惊愕地难以言语,四目相对,她笑得泪流满面,目光中难掩劫后余生的欣喜,踉跄着便往河对面跑去。 修聿猛地冲了过来,在冰冷的河水间紧紧抱住她,她埋头在她怀中,听到耳际阵阵心跳之声,温暖的呼吸在她头顶沉重地响起,心头百味交织,仿佛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一般,抱着他像个孩子般抱着他的腰身,放声大哭起来。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和如三月的春风:“没事了,过去了,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哭了没多久,她全身脱力地晕了过去。他心疼地擦去她面上的泪水,躬身将她抱上河岸,她的手已经伤得无一处完好,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脸上也撞得处处青紫,脚蜾一片红肿,脚底被石块扎得满是伤口。 看着这遍体鳞伤的女子,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难以复加的心痛。他无法想象黑夜之中她是在怎么样的寻找着他,这冷漠而倔强的女子一天一天深深地扎入他的心里。 他缓缓的伸出手轻轻握住她伤痕累累的手,微微敛目,声音低缓而温柔:“傻丫头,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是可以拥有幸福的。” 她不相信任何人,其实,她只是不相信自己的心。 他小心的将她背起,顺着河流朝下走,步伐轻缓而沉稳,潮水将她身上所带的药都冲走了,这么重的伤再不出谷救治就真危险了。 暖暖的阳光照耀下来,趴在他背上沉睡的女子幽幽醒转,抬起沉重的眼皮半晌,恍惚了片刻,所有的记忆瞬间涌来,烟落声音嘶哑着问道:“你……没受伤吧!” 他侧头淡笑,摇了摇头:“下流的山势较低,我们可以想办法上去。” 要回去了?! 她面色微变,抿着唇不再言语。因为她的一手计划,此时沧都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要他的命,说不定连无忧也…… 心头泛着纠结的痛楚,这确实是可以除去萧家的机会,可是如今,她如何……如何还能加害于他,这四年来,他细心替她抚养无忧,将他视如己出。明知后果如何,还义无反顾跳下深谷救她…… 修聿侧头望着她变幻的神色,轻然一笑:“你是担心我回去应付不了?”虽然有些风险,但也不是全没把握,只要无忧安然,脱身回中州绝对不是问题。 她愕然抬眸望着他,这些人眼睛都太毒了,跟练了读心术似的,似头望向边上的河面,不自然地出声:“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一侧头挑眉,瞪她:“脚伤得跟爬了刀山似的,学差没废了,还闹腾什么?” 她闻言顿时秀眉一挑,回瞪:“伤在我身上,关你何事?”这男人跟百里行素真是一个德行,给点阳光,就灿烂得不像话了。 “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上去就跟我去中州,下来的时候都说好了。”他侧头瞥他一脸,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你说的,我没答应。”她淡淡说道。 “萧烟落!”他侧头狠狠地瞪着她“你心是石头做的吗?崖也陪你跳了,死也陪你死了,你还想赖账?” “是你自己要跳下来,我没拉你。”声音一如继往的淡漠无情。 “你……”他咬牙见侧头瞪着她,心里那个恨哪! 一个天旋地转,转眼之间她已经从他背上到了他怀中,呼吸之间松兰似的清郁之香喷洒在她的面上,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异样的绯红,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怔愣半晌,她一把推开他便欲跳下地,脚下触地便一阵钻心似的疼,他伸手去拉她,却被带得齐齐摔了下去。 他长臂一伸将她扣在怀中,以免得她背上的伤再受撞击,她趴在他的胸前愣愣地抬头他,一时间竟然挪不开眼。 修聿望着她低低地笑,眸子如星辰般明亮,温暖的气息将她围绕着,不似楚策的冷冽,也不是百里行素的风流,是温和而醇厚,只属于他的高洁隽永,让人心安的舒缓闲适。他们认识的并不长,却又好似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一般,一个淡淡眼神心都为之触动。 他低首,温暖的唇覆上她微凉柔软的唇,试探般的轻轻触碰,见她没有闪避,便愈发地温柔起来,辗转流连间,撬开她的唇齿,缠住她的舌。 唇齿间溢满温润的清香,她一时反应不及,傻傻地睁着眼任对方采撷。他修长的手紧紧扣着她的纤腰,暧昧的气息缓缓升腾,大手带着灼人的温度滑过她线条柔美的背脊。 理智渐渐被这份异样的温柔所淹没,仿似坠入了迷离的梦。 他低低地叹息,一个轻柔的吻渐渐燃成了燎原的大火,温热的手悄然探入她的衣内,握住娇嫩的丰盈,好似一阵电流登时涌过全身,莹白的肌肤染上了粉红的晕彩,她如猫咪般轻哼出声。 他的喉结沉浮跳动着,火热的吻采撷着她唇内的芳香,她的目光渐渐迷离,想要拼扎,却沦陷在这份温柔之中不可自拔,一阵冷冽的风过,胸前一阵凉意,她瞬间惊回了所有神智。 她在干什么? 烟落惊惶地站起身,脚下一个不稳又再度跌了下来,她慌乱地挣扎逃离。修聿紧紧搂着她,目光中满是懊恼,将她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对不起!” 两人并肩坐在河岸边,怔怔地望着河面,无边的沉默蔓延着。 她低垂着眼帘揪着胸中的衣襟,狂烈的心跳缓缓平息,在这个深谷,她竟然一而再的失了理智。他是那样高贵而清华的王,而她的人生是那样的灰暗而绝望,这样的他们有着云泥之别。 他已经欠了他太多的债,如何还能让自己去牵连他和无忧。 “我们走吧。”他侧头望了望她,眉目清朗沉静“我怕无忧在沧都会成为楚策要挟的筹码。” 她呼吸一窒,心头顿时慌乱,以楚策的手段定然是做得出来,拿自己的骨肉威胁别人,也只有他……也只有他做出啊! 四年前他可以将她和孩子弃之不顾,如今她们母子于他而言,也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修聿坚持背着她上路,然而一路之上两人都是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回去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沧都,中州王与相国萧赫联手追杀洛皇贵妃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伽蓝寺血案乃中州王所为,一夜间烧死寺中上百僧众。 有人言,中州王企图夺取帝位与当朝相国暗中合谋,意图不轨。 更有人言,当年的冷宫大火亦是中州所为。 所有的流言都指向中州和相国府,中州王世子从沧都悄然失踪,祁连等人遍寻不得。 萧赫见风不对,知晓楚帝意图一举除掉中州王与自己,便收敛了行动,暗中布置退路。 次日黄昏,两人终于自深谷出来,坐在山崖边看着渐逝的夕阳,忆起谷底的两天,恍然如隔世一般遥远。 铁蹄阵阵自山林中传来,楚帝与萧清越一行带领神策军将整座西川围了个严实,红衣铁甲的女子带着稚气的白衣小童策马奔驰如飞,两天两夜她都没合眼,如今终于有了她的消息,她如何不激动。 所有的一切……都该有个了结了! “怕吗?”修聿侧头望着她,微笑问道。 远方的人马越来越近,她狠狠咬牙,手中利刃寒光一闪,刺向身旁正对着他笑语温柔的男子,一切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 ☆、道是无情,却是深情!(三更)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冰冷的眸子,木然低头望着心口处的握着剑柄的手,殷红的血迅速在白色的衣衫上晕染开来,仿若盛放的彼岸之花。 策马而至一行人望着夕阳下的两人都不由惊愕在当场,眼前的画面,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温热的血喷洒在她冰凉的手背,又缓缓变凉,他望着她冰冷决绝的面容,颤抖着唇想说什么,却颓然仰面倒在了地上。 萧清越勒马当地,怔怔地望着崖边的一身狼狈的女子,心头涌起巨大的不安。无忧愣愣地望着缓缓倒地的人,再望向崖边持剑而立的女子,小小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不顾一切的从马上跳了下来:“爹爹!” 小小身子摔下地,顾不上疼痛便爬起身来,朝着修聿快步跑去,稚气的声音焦急的唤道:“爹爹!爹爹!……” 无忧扑倒在地,使劲拉扯着地上男子,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一声声地唤着父亲,却怎么也叫不醒他:“爹爹,你快起来!快起来啊!你说要一起回中州的……你不要无忧了吗?” 萧清越走近前来,望了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心头顿时涌起无涩的酸涩,移目望向一旁木然而立的烟落:“小烟,你……怎么了?” 她不是一向最疼那小不点的吗?怎么会杀了他的父亲? “爹爹!你快起来啊!无忧以后会听话,无忧再也不让自己生病,你不要丢下无忧……”无忧跪在地上使劲摇着修聿,哭得声嘶力竭。 玄衣墨发的帝王勒马停在几步之外,神情冷峻,精锐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执剑而立的女子,浑身天成的霸气与凛然:“萧统领,这就是你所说的真相吗?不是说中州王追杀洛皇贵妃,如今怎么你的妹妹在刺杀中州王?” 萧清越秀眉拧起,望向烟落,低低问道:“烟落,你在做什么,不是说好……” 烟落挺直背脊,上前道:“是我杀了中州王,冷宫幽灵也是我做的,洛皇贵妃是我假扮的,朝中大臣也是我杀的。”语气坚定而决绝。 萧清越面色骤变,一把拉住她:“小烟,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到底怎么了,竟然……竟然把这么多罪名都担下来,不要命了吗? 楚帝高踞于马上,锐眸微眯,宽大的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一身刀锋般的凌厉之气:“你说是你做的?朕倒觉得你另有目的呢?”目光若有若无扫了一眼倒在地上一身是血的中州王。 西楚奉若神明的中州之王,就这么死,实在叫他无法相信。 “担这么多的罪名,可是死罪,烟姑娘。”罗衍出声提醒道。 她木然站在那里,听到无忧哭泣之声,清冷的眸子微微泛红,决然道:“是我做的。” 楚帝定定地望着她,黑眸似海深沉,一字一顿道:“朕不信。” 她抿了抿唇,抬起广袖一舞,顷刻之间便换了一张脸,周围的神策区将士瞬间倒抽一口气,那不是……不是洛皇贵妃吗? 楚帝薄唇微抿,握着缰绳骤然一紧,深沉的黑眸一抹浮光掠过,转瞬便没了痕迹。 她转身朝着对面的山崖站立,缓缓敛目,素手轻扬间掷出数颗琉离般的珠子,十指间幽幽的蓝光缠绕,长袖一挥间转过身来,身后的山瞬间化为一片火海,山海中若隐若现的宫殿,不正是那座冷宫。 “这是幻术。”她沙哑着声音说道,背后纯属幻像很快就消失,抬眸望向踞于马上玄衣墨发的帝王:“现在信了吗?” 楚帝面色冷峻,漫不经心道:“这世上会幻术的,不仅仅你一个……” “皇上不愿相信是我做的,到底是我另有目的,还是皇上你别有居心?”她抬眸直直望向玄衣帝王,语气平静却字字利若刀锋。 楚帝神色突然森冷下来,眸底杀气顿现。萧赫在一旁仔细打量着,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但如今有了那丫头抵罪,楚帝也没有借口动他了,可是那两个丫头竟然敢这样跟他做对,这分明就是想借机除了他。 这样的女儿,留不得! 无忧哭得绝望而无助,霍然转过头望向烟落,小小的手紧紧握拳。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地上的石块便狠狠砸向她,泣声吼道:“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他不懂仇恨,讨厌这个词是他认识中最无情的话语了。 坚硬的石块砸上她的头,鲜红的血顺着苍白的脸蔓延着。她紧紧咬着唇,生生忍住眼底的泪,那一句句稚气的声音回荡在心里,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他恨她! 她的孩子在恨她啊! 她遗忘了他四年,到头来……还要这样的伤害他幼小的心灵。 萧清越眸光倏地一亮,望了望地上的中州王,又望了望烟落,心中顿时明了,她这是……要保护中州王吗? 明明知道他们是计划对付中州王和萧家,临阵倒戈将所有罪名担了,不但放过了对付萧赫老狐狸的大好机会,还让自己身陷绝境,到底为什么? 在这千丈深谷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有了这么巨大的转变。 楚帝面色冷沉,一勒缰绳掉转马头,无情的话语飘荡在风中,字字冷冽:“神策营统领萧清越与其妹萧烟落合谋杀害朝廷命官,假冒皇贵妃,刺杀中州王,其罪当诛,即日起,萧清越革除统领之职,查封上将军,二人交由刑部……处决。” 她闻言,唇边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侧头望了望后面的父子二人,由着神策营的人押着自己离去。 无忧,我的孩子。 你是娘亲最疼爱的宝贝,唯愿你这一生真的可以……平安无忧。那些仇恨与痛楚就让我一个人承受吧,哪怕沉入地狱,受尽苦难,我亦无悔。 ☆、中了圈套! 一缕阳光从窄小的窗口照入阴暗潮湿的囚室,烟落闭目靠着冰冷的墙壁,面色苍白而透明,清丽的眉眼,格外沉静。 四年来,从未有如此踏实而宁静的感觉。 萧清越侧头望了望她,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就两天而已竟然弄了这么一身伤回来。 “姐姐……对不起!”她掀开沉重的眼帘,沙哑着声音道。 她赌上了自己的所有帮助她,她却在最后改变了主意,连累她丢了前程陷入险境,以萧清越的个性要是在别人身上早就动手揍人了,一路上却对她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对不起我什么,那狗屁上将军我早就不想坐了,刑部大牢就当参见了。”她满不在乎地说道,侧头望了望苍白的脸秀眉深深皱起“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回来,到头来还替人抵罪受死,你是摔傻了是不是?” 她怔怔地望着她,唇角勾起苍白的笑容:“我欠他的,终是要还的。”只是她又如何还得清,还得了。 萧清越挪了挪身子与她相对而座,板起来训道:“你这傻丫头,一天就想着欠了这个,要还那个,你有几条命还,就不知道为自己想一想。”语气虽然有点凶,眉眼间却是深深的心疼之色。 她抿唇轻笑,缓缓伸出手去,握住萧清越的手:“对不起,是我太自作主账,连累了你,欠你的……” 萧清越眉头顿时拧起,打断她的话:“我是你的姐姐,不是你的债主,再跟我客气,我就对你不客气。”她低眉望着她手上细碎凌乱的伤口,吸了吸气,不容她拒绝地道“以后不准再跟我说对不起三个字,否则以后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苍白的唇轻轻勾起,笑容如荼靡绽放,灿烂而耀眼。在她灰暗的人生,还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份温暖,无声照耀着。 她何幸运,能遇到这样的率真而美好的女子。 沉默了许久,萧清越忍不住出声问道:“在九曲深谷,中州王……是救你跳下去的吗?” 她愕然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那家伙那么强悍,不是自己往下跳,谁还能把他弄下去?”萧清越扬唇一笑道,想来那家伙是看到了小烟的真面目,跳下去救人了,看来她对小烟是真心相待了。 不然,这傻丫头也不会这般甘愿抵罪保护他。 “你快点休养好,我们才能想办法出去。”萧清越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 “出去?”她愕然抬眸望着她。 萧清越闻言微一扬眉“当然要走,难道在这时等死不成,自己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干嘛要让这些不相干的人决定生死。”要她死在这些人手里,那她就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烟落沉吟片刻,望了望天色,沉声言道:“今晚就走。”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大地,刑部大牢之中,闭目而眠的两名女子霍然掀开眼帘,眸光冷锐逼人,萧清越轻松的打开了牢房的锁,一人先行走到前面,听到喘气得就杀,身手迅猛绝伦。 烟落紧紧跟在其后,望着前面的背影,这个姐姐啊总是什么危险都去挡在她前面! 两人很快便冲出了刑部的大牢,狱卒们被逼得连连后退,当朝上将军是何等的人物,又岂是他们拦得住的。 “我引开他们,你去取红绡备好的马匹,北城汇合。”萧清越头也不回地说道,手中的铁索虎虎生风,生生给她打开了一条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身后竟无一人追来,一路穿街过巷,疾行如风,来到红绡藏马的地方,竟然是……从前的洛府。 曾经温暖的家园,只剩残垣断壁,荒草萋萋,那一把火烧了她所有的幸福和希望,从此踏上血泪交织的人生。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一张张面容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震得她五内俱痛。 她深深吸了吸气,屈膝跪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爹,娘,烟儿回来了!” 断臂后一声清脆的声响伴着沉重的喘息,让她赫然一惊,身形快如闪电奔至断壁之后,却只什么都没有看到,秀眉重重拧起,难道是她看错了,她明明听到了有人在这里! 四下望了望,取了马匹迅速朝北城奔去。 萧清越一路与官兵搏杀至北城门口,听至夜风中传来的马蹄声,眉眼间扬起微微的笑意,只要没有神策营,就凭这些人哪是她的对手! 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让她心猛然一紧,从街边的小巷中数千官兵一涌而出, 城门轰然闭上,周围火花如昼,急促的脚步声阵阵传来,转眼之间四周密密麻麻出来上千官兵,她俨然成了瓮中之鳖般困在其中。 萧清猛然回头望向墙之上,萧赫缓缓步出:“竟然敢从刑部大牢里逃,胆子真是不小。弓箭手何在?” 话音一落,数千将士齐齐搭箭拉弓,月光下铁黑箭头发出冷厉的光芒,一片肃杀与沉重。 萧清越心狠狠一沉,拧眉咒道:“老东西,你故意的。” 在刑部大牢他还会顾及着皇帝不会对她们下杀手,但只要她们越狱逃跑,他便有借口将她们就地正法,所以……所以刑部大牢的守卫那么松,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逃了出来。 “你们这两个逆女,竟然胆敢弑父,天理难容。”萧赫语气冷厉,杀意尽现。 “天理?”萧清越冷然一笑“这世上要真有天理,你这老东西早该下十八地狱了。我和小烟可不会成为你的棋子。 萧赫缓缓从城墙步下来,一字一顿道:“不听话的棋子,不留也罢。” 萧清越手微微一紧,扫了扫周围的弓箭手,听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嘶声吼道:“小烟!快走!” “放箭!”萧赫声音阴冷骇人。 乱箭如雨中红衣劲装的女子矫若游龙,手中铁索虎虎生风生生将箭阵给挡了下去,抬眸望了望长街尽头的身影,高声吼道:“快走!……啊!”手中动作稍一滞,一箭射中她心口。 “姐姐!”烟落一咬牙策马奔驰而来,寒星小剑呼啸而出,血光一片。 她翻身下巴一把扶住身形不稳的萧清越:“姐姐!” 萧清越面色惨白,冷汗淋漓侧头便吼:“叫你走,谁叫你过来的!”老东西就是等着她们来送死,她还傻傻地跑过来。 烟落望着她背后的三支利箭,狠狠咬牙望向萧赫,长袖一甩寒星小剑携着千钧之内直直刺向他的面门,萧赫一把将身旁的士兵推到身前,寒星小剑生生贯穿那人的头颅,一道黑影一闪将萧赫一把拉开:“老爷!” “罪犯越狱,就地正法。”萧赫森冷着声音喝道。 数千人,齐齐拉开弓驽瞄准着中间的姐妹二人,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将两人生生射杀,萧清越狠狠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扫了一眼众人眸中掠过一丝冷嘲。 萧赫身后的副将拱手上前道:“相国大人,她们到底是你的女儿,你一时……”天下有哪家的父女像他们这般仇深似海,要杀个你死我活。 “林副将,你这是何意?”萧赫面色一沉。 西楚文臣多是与相国府交好的,但武将和所有的兵力都是由大将王和皇帝直接掌管,这些人都是曾经上阵与萧清越打过仗的,西楚第一女将,用兵之道鬼神莫测,军中哪个不是敬重不已,如今要他们下杀手,如何忍心。 “萧统领多次立下汗马功劳,是个难得的将才,这……”林副将进言道。 烟落侧头望了望身旁的女子,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一介女子能在军中让这些铮铮男儿都这般敬重,何其壮哉! “林海,你们这份心,我萧清越醒了!”萧清越高声道“不必求那老东西,他是没有心肝的,早就算计着……要我们的命了,咳……”说话又咳出一口血来。 “姐姐!”烟落担忧地问道,心中满是自责,若不是为她,她怎么会被革职入狱,又怎么会中箭中伤,她为一己之私连累了她,她不但没有半句责怪,还这般不要命地护着她。 萧清越一脸血污冲着她笑:“没什么大不了,死了下辈子还做姐妹。” 萧赫眸光骤寒,不杀她们,早晚也会让她们杀了,一扬手道:“放箭!” 正在此时,北城的城门轰然打开,所有人都不由惊怔在当地,一辆金丝楠木造就的马车缓缓驶进门来,烟落眉眼微沉,修长优美的手轻轻掀开车帘,露出神祗般线条精致的侧面。 那人,不正是西楚大帝,楚策。 ☆、三日后处斩! 夜风深寒,沧都北城城门火光亮如白昼。 萧赫见马车一停,面色骤变,躬身跪拜:“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将士一愣,收起弓箭跪拜行礼。 一双冷漠深沉的眸子扫了一众人,目光落在烟落身上,烟落清冷的眸子直视着车内的人,神情傲然,平静得似是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他在朝臣权谋中行走,她在红尘间流离,本以为他们之间就这样断得干干净净,却不知命运的线却又在悄然牵连纠缠。 “启禀皇上,二人身犯重罪,趁夜杀人越狱,拒不受捕,依法就地处决。”萧赫上前禀道。 楚帝闻言眉梢微一扬,移目望向萧赫,目光犀利而迫人:“相国大人,刑部受你管制,就无用成这般,连两个人都看不住?” 简简单单一句话,罪责便落在了萧赫身上。 “臣……”萧赫一时无言以对。为免夜长梦多,他故意让刑部守卫放松让她们逃出来,以此为借口亲手将其就地正法,以绝后患。没想到楚帝会突然从神策营回来,倒过责怪他管事不力。 “罗将军,帮相国大人将人带回刑部大牢,好好看管。”楚帝望着萧赫,一字一句说道。 罗衍闻言高一扬手,后面的神策营士兵上前几人走近:“萧统……萧姑娘,请!”萧清越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轻轻握了握烟落的手,示意她放心。 楚帝马车直接回了皇宫,罗衍带着人押着她们往刑部大牢里送,烟落望了望萧清越背后大片的暗红倒抽了一口冷气:“姐姐!” “放心吧,她死不了。”罗衍漫不经心地出声。那个女人战场上千军万马都杀不死她,想来若不是担忧她那妹妹,哪能被人放了冷箭。 萧清越闻言一扬脸望向马上的罗衍道“你都没死,我哪舍得先你而去啊!” 周围的神策营将士闻言,憋笑不已,一脸同情地望向马上脸色阴沉的男子,可怜的大将军王又被调戏了。 “早知道让你死了干净。”罗衍冷声哼道。 “老罗,你这么够意思,英雄救美,我考虑要不要以身相许报答一下。”萧清越目光中满是戏谑,闲自在在地调侃着,完全没有身为囚犯的自觉。 烟落不由摇头失笑,不过现在她们暂时也安全了。 “萧清越,你这女人真是……无可救药!”罗衍咬牙切齿道。 周围押送的神策营将士终是憋不住笑出了声,萧统领永远都是大将军王罗衍的克星哪! “烟姑娘,我们扶着萧统领。”两名铁甲卫士上前道,看她也伤得不轻,扶着人略显吃力。 萧清越眉眼微沉:“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哪。”微一抬头望向罗衍“把你马借我骑吧!” 罗衍勒马停住,面色阴沉:“你是女人吗?”一个能带着手下上青楼的人,还是个女人吗?神策营上下可没有谁把她当女人看的。 “你不信试试不就知道了。”萧清越暧昧的眨了眨眼。罗衍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翻身下马将她十年规扶上马背“老罗,你别趁机占我便宜行不行?” 身后顿时暴笑一片,罗衍冷眸一扫,所有都生生憋住。副将也牵了马匹给烟落,让其骑马前行,跟在后面的官兵见了都无语,这到底……谁是囚犯哪! 罗衍将二人送了间较干净的囚室,烟落扶着萧清越进去趴在床上:“这剑要拔出来,你忍得住吗?” “要帮忙吗?”罗衍站在牢门处出声。 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去哼道:“滚蛋,你是要帮忙还是想偷看我脱衣服?” 罗衍气结无语,身后的一将士上前道:“我这还有金创药。” “有酒吗?”烟落出声问道。 外面另一个闻声取下酒囊递来:“我这有。” 烟落感激一笑,心中也深深为萧清越与神策营之间的这份情谊所动容,将寒星小剑以酒清洗擦拭,划开萧清越背后的衣服,将整个背都露了出来,还没下手便听她喝道:“你们谁敢偷看老娘背,小心我挖了他的狗眼。” 罗衍翻了翻白眼,出了牢门都背对而立,后面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几人不由齐齐皱眉,待到烟落出声说好了,方才转过身去:“以前受伤你哼都不哼一声,今天怎么叫这么惨?” “以前叫了也没人心疼,现在有我妹妹心疼,我叫两声你有意见不成?”萧清越苍白着脸挑眉哼道。 烟落无奈失笑,重重舒了口气:“好在箭上没毒。” 萧清越狠狠一拳捶在床上“老东西,这仇我不报我就不是萧清越!咝——”扯到伤口,疼得她倒抽气。 烟落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温声道:“血刚止住,别动了。”刚着地上拔出的箭矢,目光陡然一寒,萧赫,这三箭我定要在你身上讨回来! “有仇你也下辈子再报吧!”罗衍冷冷地哼了声,便转身欲走。 萧清越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可不想死在这里,让那个老东西得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她打定了主意要越狱。 罗衍背影微一滞:“刑部之事不归本王管制,你们自己小心。”说罢大步出了囚室。 夜色中殿宇林立的皇宫,庄严而肃穆。 风微凉,一袭玄衣龙纹锦袍的帝王立于皇极大殿外,衣襟轻拂,墨发飞扬,望着殿宇连绵的皇宫,眉眼间是抹不开的浓重。 冯英远远地站着微微叹息,远远看到一身青色常服的罗衍走来,举步上前道:“皇上,大将军王来了。” 清冽的眸子瞬间回过神来,听到罗衍走近前来方才出声:“送去了?” “是。”罗衍躬身回话道,沉吟了片刻道:“只怕萧赫不会那么轻易罢手。”这般狠毒地要置自己的亲生女儿于死地,也只有他做得出来。 “中州王那边动静如何?”楚策负手回身,朝着大殿内走去。 罗衍随在其后,回道:“中州已经有人将他们父子二人接走了,就这样放他们走吗?”有中州王世子在手,这样的机会对付中州可说是千载难逢,即便不能铲除也会大大削弱中州的势力。 楚策默然,刚毅的唇角勾起冷然的弧度:“他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在他还未登基这时,他的这个小皇叔就已经名动天下了,当年他若有心争夺帝位,如今站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中州王与西楚相辅相成,而现在还不是拔除这股势力的时候。 沉默了许久,楚策蓦然问道:“你说……她为什么要那么保护中州王?” 之前明明计划着要将借刀杀人,对付中州王和萧家,却在最后一刻放弃自己担了所有罪名,那一剑并未伤及要害,她医术过人定是用了药才让人一直昏迷,别人看不出,他还会看不出吗? 中州。这股足可以撼动整个西楚的势力,到底有多庞大,他不得而知。 它既非敌,也非友,它保护着西楚,却也威胁着西楚,就像是一把悬在他心口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这一次计划落空,既没有试探出中州的势力,也没有除去中州的势力,还白白损了一员上将军,萧赫那老狐狸已经有所防备了,皇上要有何对策。”罗衍担忧地出声,虽并不待见萧清越那女人,不过她战场上的本事,他还是佩服的。 “等。”楚策眸光冷锐逼人“有防备他才会动手,只要他动手,咱们就有机会。” “是。”罗衍沉声回道,沉吟片刻又道“刑部不属臣管制,萧赫已经知会刑部尚书,要是动什么手脚的话……” 楚策闻言微震,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思绪,沉默良久后道:“不必插手了。” “可是……”话还未完,忽地眸光一亮,明了了他话中之意。 “那是他们萧家的恩怨,由他们去吧。”楚帝淡声言道。“萧清越可不会甘愿待在那里等死,方才还嚷着要越狱呢?”罗衍毫无顾忌地说道。 一个上将军,一个百里行素的徒弟,哪那么容易就能被萧赫除了,楚帝叫他不必插手,言下之意便是她们若是要跑,他们也绝不插手阻拦。 次日,刑部贴出布告:原神策营统领萧清越,其妹萧烟落杀害朝廷命官,假冒皇贵妃,刺杀中州王,罪大恶极,三日处斩。 ☆、三日后处斩!2(三更) 刑部的布告贴出,沧都上下一片哗然。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处窄小的窗照入囚室之内,红衣劲装的女子趴在榻上睡得香甜,丝毫没有为三日后处斩之事担忧的意思,刑部怕二人再度密谋越狱,将二人分开了关押。 一辆华丽的璎珞马车停到了刑部大牢外,守卫一见赶紧迎上前去,锦衣华服的贵妇和轻纱掩般的窈窕女子优雅的步下马车,管家上前道:“这是相国府二夫人和二小姐来探视三小姐萧清越。” 守卫一见立即笑得合不拢嘴,哈腰道:“二夫人,二小姐,小的钱丰……” “带路。”二夫人不耐烦地出声,根本没有想搭理对方的意思。 守卫点头哈腰在前方领路,神策营的大统领就是不一样前些日子大将军王亲自关照,今天相国府的二夫人和西楚第一美人的萧真儿也来探望,一路之上目光不时的打量着西楚萧真儿。 二夫人拿着锦帕掩着口鼻,眉头不悦地皱起。 守卫一脸含笑地问道:“前面就是四小姐了,二夫人二小姐要不要也去看看呢?” 二夫人眉头瞬间皱紧,停下脚步恨恨地望着囚室之中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女子,心中恼怒,要不是这个祸害活着回来,她的女儿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把门打开!”二夫人尖锐喝道。 守卫赶紧将门打开,二夫人怒气冲冲地进去:“萧烟落,你这个扫帚星,把你赶出去三年都没死,回来还这么害越儿。”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懒得睁眼搭理。 二夫人一见一把夺过守卫身上的鞭子,狠狠一鞭抽了过去,烟落一把揪住鞭子,霍然掀开眼帘,眸光冰冷而犀利,三人只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我早跟萧家一刀两断,你……不要再来招惹我!”她冷冷地说道。 纵然她再不是,也是萧清越的生母,不想与她动手。 二夫人拉了拉鞭子,却没拉动分毫,一气之下扔了开去:“你这样的人,早该死了干净,干嘛还要回来,害得越儿丢了将位,还要入狱斩首。” “三妹哪里对不起你了,家里她最疼的就是你,你倒头还这样害她!”萧真儿气愤地上前斥责道,她就是不明白萧清越到底是怎么了,把这丑丫头心疼成那样! 为了她,与大姐做对!跟父亲做对!如今竟然跟西楚和中州做对! 烟落闻言默然不语,萧清越对她的好是越越对萧家任何人的感情的,她感动更感激,这样像亲人一般关怀与爱护,她深深铭记在心。 “不是我要越姐姐死,真正要我们命的人是你们相国大人!”她冷声喝道。她比谁都希望萧清越不要卷进来,她一力承担了罪名,不想牵连于她,她却固执地要与她共同进退。 “娘,我们去看三妹吧!”萧真儿扶住二夫人,轻声言道“早点说服三妹,再向爹爹求情,兴许还能救三妹一命。”二夫人恨恨地瞪了烟落一眼,拂袖转身离去。 求情?! 烟落冷然失笑,萧赫那老东西分明就是要她们的命,以绝后患。 较为宽敞洁净的囚室里,萧清越睡得好不安稳,听到脚步之声倏地掀开眸子,望着走进来的两人,眉头不悦地拧起:“你们来做什么?” “三妹,你还好吧!”萧真儿上前,一脸关切之意。 “你们不来,我就更好。”萧清越毫不留情地说道,她不想再看到萧家那一张张伪善的嘴脸,即便这具身体的生母和胞姐。 “越儿,亏你往日那么心疼着她,到头却被她害得这步田地,乖乖跟你父亲低头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既然是她犯的事,就让她一个人去死好了……”二夫人拍着她的肩膀,神色间很是为她担心。 “出去!”萧清越冷声喝道。 认错?! 她凭什么要认错?她认什么错? 那老东西要她们的命,她就得乖乖奉上吗? 想害她们姐妹,管她是相国还是老子,这仇她非报不可。 两人被她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寒颤,二夫人拍了拍心口:“越儿,听娘的话。难道你真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就搞不懂了,家里有淑儿和真儿这么有名的姐姐,你不好好相处,却跟那丑丫头那么亲近……” 萧清越咬了咬牙,霍然坐起身来,背后一阵撕裂般的痛:“听清楚了,我和小烟跟萧家再没有任何关系,背上这三箭我记下了,只要我没死,将来一定还在那老东西身上!” “你!”二夫人扬手便一记耳光过去。 萧清越狠狠抓住她的手,眸光阴冷骇人:“你没资格打我!”说话间狠狠甩开她的手,二夫人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萧真儿上前一把扶住她:“三妹,你怎么可以这么母亲!” “滚!”萧清越冷冷喝道。 二夫人一时颜面全无,气愤不已地离去,室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再度趴上床睡去,必须快点养好伤才有机会逃脱。 夜幕悄然降临,天牢格外地阴冷。 烟落被一阵脚步声惊醒,霍然睁开眼,看到萧赫带着人缓缓走过,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径自离去,到了萧清越的囚室中。 熟睡的女子霍然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出手被人制了穴道动弹不得,她咬牙望向站在门口处一脸阴鸷的萧赫:“你干什么?” “以防她再度越狱逃脱,将她的手筋脚筋都挑断!”萧赫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不能在这里动手杀她,但她绝对不会乖乖上刑台。 萧清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觉眼光寒光一闪,手脚传来尖锐无的痛,从此,她就真的成为一个废人了,再也拿不起刀剑,再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烟落心骤然一紧,那是……那是姐姐的声音! “萧赫,你这个魔鬼,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萧清越含恨嘶声吼道。 那悲痛而凄厉的声音狠狠揪着她心,她扒在门口处,高声唤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然而,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没有人回答她。 她紧紧抓着门,尖锐的木刺扎进皮肉,她焦急地出声:“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快说话!快回答我!” 她大力地拍打着门,悲愤地吼道:“萧赫,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清越仰面倒在地上,面色惨白一片,手脚处被割开细细的口子,嫣红的血缓缓流出,她死死地咬着牙,听着烟落一声声焦急地呼唤,倔强的眸子瞬间泪如泉涌,调整呼吸道:“小烟,我没事!” 那傻丫头要是看到她这副模样,还不得内疚死,那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啊! 可是如今,她一身武功被废,再也无法再她逃走,再也保护不她了。 她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唯一的温暖和执着,前世她无力保护自己的妹妹,如今的局面,仿似又是一个生命的轮回,只是转换了时空。 听到她的声音,烟落微微松了一口气,一颗心还是悬着放不下来,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无力地靠着门滑坐在地,喃喃念道:“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萧赫带着人离去,整座天牢陷入了沉寂。 “姐姐,要是出去了,我们去关外吧,听说那里的夕阳特别的美!”她扒在门口高声说道。 萧清越闻言,深深吸了吸气,大声回道:“好啊!大漠里有片绿洲叫月牙湾,那里的葡萄酒……特别香醇,出去以后,姐姐带你去。” 整整一夜,她不断地跟她说话,直到嗓子都沙哑了也不愿停声,她只是在害怕,害怕听不到她的声音,害怕她真的出事…… 然而她又如何知道,此刻的萧清越再承受着什么样的痛楚? 这个寂静无人的夜,成为她一生最沉重的痛! 她从异世穿越而来,孤独无依。她含恨重生而来,一生孤苦。也许是命运的安排,让这两个红尘飘零的孤魂相遇,从而一生相连。 上天让她承受了世间最残忍的背叛,又让她遇到了世间真诚善良的灵魂,她不是姐妹,却胜过姐妹,不是亲人,却胜于亲人。 三日后的斩首之刑,她们又将如何脱身,是天意还是阴谋,她的命运在这个寂静的夜,悄然被改写…… ☆、三日后处斩!3 夜色沉沉,月凉如水,洒落一地清寒。 中州王遇刺之事传入中州,举城沸腾,刺杀中州王,简直不将中州放在眼中,纷纷磨刀霍霍欲与西楚一争。 虽已至深夜,中州的王府之外却是灯火如昼,城中百姓聚集在王府之外有愤恨,有担忧的,等待着中州王的消息。中州人男女老少个个都善武,亦因此这座城才是那样坚不可摧。 王府华阳斋,床榻之上的男子面色微微苍白,已经一连数日沉睡不醒,无忧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趴在床边,小小的脸上满上疲备之色。 祁连在一旁站着,面色有些焦急与不安,听到外面传来脚步之声,便疾步出了内室,绣锦红衣的阴柔男子闲步走进屋来:“王爷怎么样了? “祁林在里面处理伤势。”祁连低声回道。 祁月闻言点了点头,一撩衣袍落座:“有没有这么弱啊,堂堂的中州王竟然让一个女人捅了,真是丢人哪!”这么多年,四年暗杀多少次,千军万马中他都可如入无人之境安然归来,这一回竟然被人抬着回来,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呀。 祁连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一向毒舌,便懒得与他争论。 “跟我说说,是什么女人竟然厉害成这样,连我们英明神武的中州王都招架不住了。”祁月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八卦兮兮地仰头望着他问道。 “祁月!”祁连沉声喝斥“王爷现在昏迷不醒,你还关心这些?” “快说啊,我都好奇死了。”祁月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丝毫没有为里面的人担心的样子。 正在这时,祁林从内室掀帘而出,祁连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了?”此事事关重大,在西楚境内都不敢寻医救治,一路马不停蹄将人带回了中州。 “伤口虽在心口处,但避开了要害,并无大碍。”祁林平静地说道。 “以王爷的身手这样的伤怎么可能这么多天都没醒来。”祁连忍不住问道。 “因为伤口处下了特制的药,足足可以放倒十头牛了,只是睡觉了而已。”祁连道。 “噗!!”一旁的祁月一口水没稳住,喷了出来。这算哪门子的刺杀,不禁对那刺杀的凶手更多了几分好奇。 祁林对他的行径已经司马见惯,索性无视,道:“我已经施针输散这些药力,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了。更让人担心的,怕是世子,怎么说都不肯走。” 祁连微微松了口气,想了想此时的沧都,眉头不由皱得更紧。祁月瞥了他一眼,起身到内室,看到无忧红着眼睛趴在床边肩膀微微抽动着,上前轻声安抚道:“无忧听话,快去睡觉去,这里有我们照看呢。” “我要等爹爹醒来!”无忧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坚持道。祁月无奈,二话不说直接点了睡穴扛走,放到一边的软榻上安置好。 晨光曦微,床榻上的男子醒转,望着熟悉的帐底,记忆瞬间回笼,翻身下床疾步出了内室,高声道:“祁连,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人呢?” 三人惊愕得望着冲出来的人,一身素白的里衣,连鞋都没穿。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发觉,看到祁连便问:“她人呢?” 她? 祁月愣了愣神,出声道:“王爷是说西楚的上将军,还是她妹妹,不过我听说他们已经入狱,三个时辰之后就要执行斩首之刑。” 修聿闻言神色骤变,整个人一颤:“备马!”他就知道她傻丫头打得什么主意,她还真当他对付不了楚策? 祁月望着他变幻的神色,唇边勾起若有若无的笑,他们这从不贪恋美色的中州王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着急成这样,他不由对那女子更是好奇了:“还有三个时辰,就算王爷肋生双翅也飞不去啊!” “王爷,当时世子已经被楚帝带了去,烟姑娘这么做也是……”祁连上前道,如今想来她并非是真的要刺杀他,只是为了让他们父子脱身离开。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了,我还是个男人吗?”修聿面色铁青。 可是三个时辰,从中州到沧最快也得三天,他哪里……哪里赶得及啊! 自己的女人?! 祁月摸着下巴,分析着这几个字的意义。 “爹爹!”无忧听到响动,哭着从里面跑出来,也是一身单衣,赤着小脚,父子两个站一块,好不和谐。 修聿一把抱起他塞给祁月,转身进屋更衣,泪眼汪汪:“爹爹,你不要去找烟姑姑了,她是坏人,她要杀你,我不要她做我娘了,不要了……” 他快速穿好衣服,蹲下身擦了擦无忧脸上的泪痕,郑重言道:“无忧相信爹爹,烟姑姑不是坏人!”说完便快步出了门。 祁月拉住要追出去的无忧,为免麻烦直接点穴塞到床上,走到门外伸了伸懒腰准备回房补眠,祁林站在他背后道:“你派人去了沧都?” 祁月闻言转头一望:“我就是好奇一下凶手是什么样,想让人抓来瞧瞧而已!”这几个月他坐镇中州,而中州王父子一路发生的事他都了若指掌,又如何不知道那个女人,算准了修聿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早派人去了沧都。 祁林闻言淡然一笑,虽然这个家伙好色又毒舌,几乎集齐了男人所有的劣根性,但只有一点好处,脑子够使,深谋远虑。 祁月转身呵欠连天的离去,咕哝道:“是不是该让府里准备办喜事了。”这王府早点娶个女人回来,他就不用当这王府的管家,操心那一大一小。 沧都,时值正午,阳光明亮得刺眼,四周戒备异常的森严,烟落望着被两名差役架着拖出来的红衣女子,面上顿时血色褪尽:“姐姐!” 看到手脚刺目的穴迹,心狠狠沉了下去,那伤是……是被人挑了筋脉啊! “姐姐!姐姐!”她发疯似地挣扎身旁押着她的差役冲了过去,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她是那样骄傲的女子,她是威风凛凛的第一女将,如今一身武艺被废,她的骄傲与自尊,怎容得人这样践踏! 萧清越苍白的面容勾起笑容:“姐姐没事,没事!” 烟落快步奔上前去,推开押着她的人一把扶住她,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纵是千千万万句对不起,又如何偿还得了这份付出。 她为她反出萧家,为她从上将军沦为囚徒,为她受三箭之伤,为她……一身武功尽废。 她惶然无措背起她:“我们这就走,我一定会治好你,一定会……” 萧赫见状,站起身喝道:“来人,拿下。”让她们逃了,将来他便再无宁日。 数百精兵一拥上前,高台之上弓箭手搭箭拉弓,生生将二人围在了中央,萧清越咬着牙低声道:“小烟,你一个人走。” 她还有重伤在身,带着她如何逃得出去? “姐姐护了我这么多次,这一次就让妹妹保护姐姐。”她侧头望她,目光坚定而决绝。扬手一挥间,七彩的琉离珠子射向空中,转眼之间场中出现无数道两人的身影,直假难辩。 她带着萧清越迅速朝着场外的人群奔去,高声唤道:“红绡,接着!”将萧清越大力推开。 话音一落,人群之中身着紫衣劲装的女子一跃而起,长鞭一舞将萧清越带了出去,所有的一切快得只不过是转眼之间的功夫,幻像消失,只剩素衣女子立在刑台之上,广袖翻飞,青丝乱舞,眸子冰冷而嗜血。 “追!”萧赫下令。 拥挤的人群骤起动乱,百姓争相跑开,生生将追出来的官兵给冲散,转眼之间哪还有红绡和萧清越身影。 刑台之上只见白影如幽灵般移动,所过之处血腥一片,没有朝外逃走,而是冲向了监斩台,拖住这里的人为红绡她们出城赢得时间。 手中一杆长枪进退回旋,有如蛟龙出海,萧赫目光愈加冷寒,这个丫头倒是藏得深,这身手与萧清越不相上下,却比萧清越更冷静,更心机深沉,让她们逃脱,将来必是心腹大患。 “弓箭手何在?”萧赫怒声喝道。 乱箭如雨从四面八方破空而来,隐在人群中的几道人影正欲出手,便见一道白影疾掠而来,仿若踏云而来的仙神,漫天的箭矢竟生生一顿坠了一地,一道白影快如闪电在她周围一晃,围着她的数人瞬间倒地,白色的小兽扑进她怀里,吱吱直叫。 百里行素飘然落地:“我这才走几天,你就把自己整得惨兮兮,离了为师,你可怎么活?”说话间一搂她的腰,腾空跃起数丈之高落在远处一匹白马之上,扬尘而去。 从此,萧氏姐妹二人成为西楚王朝钦犯,全国通缉。 ☆、难言的尴尬与暧昧 骏马疾驰如飞,百里行素一手搂着她一手持着缰绳,唇若樱花,勾着魅惑的弧度,低眉瞧了瞧她道:“连城和连池已经去接她们了。” 她抿了抿唇,抬眸望着她问道“她……能治得好吗?” 萧清越,那个本该如阳光一样耀眼的女子,在这孤独人世带给她亲人般的温暖和爱护,明明自己承受着痛苦与绝望,还对着她笑言安慰。昨夜牢狱中话一声一声在耳际回响,震得她五内俱痛。 出了沧都,看到停在官道处的马车,红绡立在马车边上,百里行素搂着她翻身下马,她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一把抱住面色苍白红衣女子:“姐姐!”沙哑而低柔的声音包含了多少,无言的感激与感动。 像烈焰一般女子靠在她的肩头,泪流满面。无声拥抱,带着难以言喻激动,浓烈让人揪心,立在马车外的红绡眼眶红红的,那么好强的小姐,竟然被人废了,如何心甘? “我不管,治不好我,你就得养我一辈子。”过了许久,萧清越一脸赖皮的说道。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带血的手抚了抚她手腕出的伤,满眼的愧疚与心疼。 百里行素掀开车帘道:“行了,再哭下去,耽误了就真没救了啊!” “有办法治好吗?”烟落一脸狂喜地问道。 “连个残废都治不好,传出去我百里行素还怎么混?”百里行素笑意盈盈地说道。 “说谁残废呢!”萧清越怒声喝道“你死哪去了,早些回来,姑奶奶至于受这份罪吗?”那声音吼得,哪像一个重伤之人。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心爱徒弟的姐姐,我才懒得搭理你。”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心爱?! 萧清越听到那刺耳的词,顿时气得咬牙。 “烟儿走,早点上路!”百里行素伸手拉她下马车。 “小烟跟我坐一个马车。”萧清越不容拒绝地说道,决不能让那狐狸染指她的妹妹。 “她一身伤你还要她留在这里照看你不成。”百里行素长臂一伸将她拉着抱出马车“西楚不能留了,我们去北燕取金线莲才能治好她。” 金线莲?! 不是已经让中州王偷了救无忧,哪还会有金线莲? 百里行素低眉望了她一眼,笑意盈盈道:“金线莲是并蒂双生的,早前燕皇已经摘了一朵藏了。”连池留在那边马车照看萧清越的伤势,百里行素带着她坐上连城驾来的马车,一行人直奔北燕而去。 修聿赶到沧都之时,只看到沧都上下贴着她与萧清越的通缉画像,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西楚的边境,生生就此错过。 轻风携着花香吹入马车之内,百里行素侧头瞧着靠着马车沉沉睡去的女子,有点圆滚的小兽摊开了四肢趴在她身上睡着,发出微微的鼾声,好不舒服。 他樱花般的唇勾起魅惑的弧度,探手让她靠自己怀中,垂眸间看到她脖颈间一道异样,抬手微微拨开她的衣领,莹白如雪肌肤上青紫的吻痕,格外刺眼。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唇角的笑容悄然逝去,扯开她的衣袖,光洁的小臂上朱红的守宫砂赫然映入眼帘,微不可闻地声音吐出一个名字:“中州王!” 突然之间他发现,三年来她竟然真的对她一无所知,假冒皇贵妃,将楚帝,萧家,中州王都推到风口浪尖上,她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关头,又甘愿承担所有罪名,让中州王父子二人脱险,在那深谷之中到底发生什么,让她一夕之间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四年之前,她遇到楚帝的那一夜异常的反应一直萦绕心头,直觉告诉他,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什么? 那样精妙高超的幻术,她又是从何处学来?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怀中这看似柔弱却坚强的女子,越来越像是一个难解的谜。 他修长优美的指轻轻抚过她微蹙的眉,抚过那块刺眼的胎记,恍然间发现觉间这个看似丑颜的女子却是一难言的吸引力。 她有着水一般温柔,又有着刚一般的坚强,聪慧却内敛,冷漠却善良。也许真正的倾城之姿,并不是精美的皮相,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光华。 日暮西沉时,一行人到达区城。 百里行素大方的包下了整座客栈入住,看着百里行素抱着烟落上路,后面被连城背着的萧清越顿时怒吼:“狐狸精,你要敢趁机占便宜,我宰了你。” 连池跟在后面一脸无奈,这样的威胁一路之上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显然如今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百里行素踢开房门,将她放到榻上,端过茶递到她唇边:“喝水。”谁让她如今手脚都包得粽子似的,动都动不得,吃饭喝水都得他伺候着。 连美人从她怀中爬出跳上案几,望着百里行素手中的茶吱吱直叫,他低头饮尽茶水,手一抬将茶碗扣在小兽头上,小兽顶着茶碗在桌上打转,好不容易才拔出头来,一甩身上的水冲着百里行素呲着森森小牙,很是气愤。 烟落摇头失笑,百里行素拉过她的手,将布拆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估计到燕京就能痊愈了。”这样的伤若是在别人手里没有大半个月是好不了的,他用药短短几日已经大有好转。 “谢谢师傅!”她感激言道。 百里行素一听,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要谢的话,以身相许吧!” 她顿时秀眉紧拧,跟这样的人就是没法沟通,话题一转道:“另一株金线莲在哪里?” “也许是在北燕皇宫,也许是在刑天手里。”百里行素以手支头在她旁边侧躺下,如仙的面容上荡着妖娆的笑意。 “刑天?!”她眉头紧紧拧着,去年在北燕已经和他交过手了,不仅盗了金线莲,萧清越还狠狠摆了他一道,若是让他知道他们来了北燕,那还了得! “必须在十天内医治,算来我们还有四天。”百里行素不慌不忙地说道“筋脉我是可以替她接好,但要恢复成以往一样,须得长时间有上好的药材调养,北燕的金山灵药多,我们要在北燕住一段时间了。” 为了争取时间,次日一行人兵分三路,她和百里行素先去燕京寻找金线莲,连城去燕京附近找落脚之处,连池和红绡照顾萧清越随后再到燕京。 燕京,繁华如昔。望月茶楼上,百里行素抿了口茶,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男子,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格外清澈动人。 周围的茶客看着宛若仙人的男子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人直瞧,都不由唏嘘,这样绝美的男子竟然有着断袖之癖,世风日下呀! 烟落听到周围的议论之声,轻轻咳嗽了一声,瞪了百里行素一眼。她不想引人注目,偏偏眼前这只俊美得令人发指的家伙天生就是吸引人目光的,害得她也受牵连。 天色一黑,趁着刑天还未回府,二人悄然潜入府中,烟落迫不及待在房中翻找,百里行素却闲自在在地打量着屋内,好似是来参观的一般,屋内陈设,简单却不失精致,除了兵书和刀剑,就是一副棋盘,一卷棋谱。 “这家伙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百里行素评论道。 烟落气结,真不知道他跟来是干嘛的,不帮忙不说,尽添乱。正欲出门换地方再找,百里行素突然一拉她,低声道:“她回来了!”话音一落,打开边上的一只大箱子便拉着她钻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听得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目光警惕,丝毫没有发现此时两人的动作是多么的暧昧。 狭窄的空间内,气温越来越高,她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幽幽的桃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 百里行素的气吸渐渐炙热起来,体内的情火无声无息的燃烧,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袭上心头。两具火热的身体交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尴尬与暧昧,怀中娇躯带着惹火的妖娆,望着近在咫尺面容,他的目光渐渐迷离。 一滴晶莹的汗液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他唇角,瞬间燃起燎原之火。 百里行素再也按捺不住,抬头狠狠吻上她的唇,狂野而霸道,双手熟练而略带挑逗地滑进她的衣衫…… ☆、难言的暧昧与尴尬2 烟落脑海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百里行素想到她脖颈处青紫的痕迹,霸道地撷取她樱唇的柔软,火热的手覆向胸前的温软,她拧着眉一把按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他的唇,她的挣扎更加刺激了他,唇齿纠缠间溢满血腥的味道…… 她顿时恼怒,寒光一闪,袖中小剑抵上百里行素的脖子,目光冰冷而凌厉。百里行素迷离的眸子渐渐清明,怔怔地望着眼前衣衫凌乱的女子,默然抬手将她的衣衫整理好。 刑天打量了下屋内陈设,精锐的眸子微微眯起,身后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动,腰际长际呛然而出,朝着木箱劈去,几乎在他出剑的同时,百里行素拉着她一跃而起,刚还未落地,那木箱轰然碎裂,碎帛漫天飘飞若雨。 刑天剑锋一转逼近前来,百里行素广袖一挥,带着她破窗而出,刑天跟着便追了出来,剑锋直指两人:“百里行素?!” 他在西楚沧都救走了萧烟落和萧清越姐妹二人,跑到燕京来做什么? 刑天移目望了一眼百里行素边上身形瘦小的男子,一双冷如寒星的眸子撞入眼帘,似曾相识。难道……是她? 山林中的交手,初云宫中搜查,赤水平原交战,一幕幕从脑海中疾掠而过。 “二位有何贵干?”刑天面色冷沉道,竟然跑到他府里来了,看来是要有大麻烦。 百里行素耸耸肩,神色坦然言道:“想借贵国的金线莲一用。” 烟落微一拧眉,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竟然就这么坦白的说自己是来偷东西的,百里行素,你搞什么? 刑天冷哼一声“阁下不会不知道,我国的金线莲已经被中州王所盗。”目光扫了一眼烟落,帮凶就在这,还明知故问? 百里行素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不巧得很,我听说金线莲是并蒂双生,应该……还有一朵吧!” 刑天面色微变,此事除了皇族之人和他,甚少有人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 “那让你失望了,金线莲确实已经没有了。”刑天道。 百里行素沉吟半晌,道:“哦!那我找错地方了。”言下之意是藏了别的地方。转身便准备离去。 “阁下当本将的府第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刑天锐眸微眯,手中长剑杀气顿生,朝着百里行素直刺而去。 百里行素却瞬间一跃而起,落在了剑尖处,笑意盈盈道:“难不成刑大将军要留我们吃晚饭不成?”说话间瞥了她一眼。 烟落立即心领神会,转身几个起落便出了将军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百里行素与刑天二人交手数十回合,胜负难分,便扬唇一笑道:“刑大将军,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我三天之内必取金线莲。” 刑天收剑喝道:“我赌你空手而归!” 百里行素含笑转身,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温婉柔美的女子端着托盘,盈步而来,小心翼翼地望着院中持剑而立的英武男子:“将军,妾身特地做了些糕点,你要不要偿偿。”那张面容赫然就是初云宫那个浴池中的宫女。 女子眸中难掩的爱慕之意,不知道自己是几辈子的好运,竟然可以不再为奴嫁给北燕第一大将的府中,这样的荣耀羡煞了燕京多少女子。 刑天侧头怔怔地望着她,又似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目光深邃而幽远。纵然是那张脸,但却是绝然不同的两种感觉,眼前的女子柔弱怯懦,而她是看似柔弱实则刚强,聪慧又内敛,眼前这唯唯诺诺的女子又怎及得上千分之一。 女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俏丽的面上染上红晕,她从去年便入府了,但到现在他也未碰她,若是今夜能成好事的话,她盈盈步上前去,娇声唤道:“将军!” 刑天神思瞬间回笼,转身冷声道:“明日到管家里取五百纹银,出府另寻人嫁了吧!” 无情的话语恍若是晴天霹雳,女子手中的托颓然摔落在地,精致的糕点滚了一地,她跪地抓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妾身哪里不好,将军为何要赶我走。” 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安逸的生活,任是谁也不愿放手离去! 刑天闻言转身缓缓抬手揭去她面上薄如蝉翼的面具,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暴露出来,女子惊恐地垂下头去,全身不由颤抖起来,欺骗当朝大将军,只怕她十条命都不够。 他手骤然一紧,薄薄的面具顷刻间化为碎屑,随风飘飞:“是谁让你假扮了,本将也不追究,自己走!”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夜间的燕京灯火明亮,身形单薄的男子疾步而行,百里行素很快追了上来,跟在她身后几步面上是与平日全然不同的沉重,走了几步忍不住步上前去:“方才……” 烟落冷冷地甩开他的手,语气平静,言辞铮铮:“百里行素你风流也好,玩世不恭也罢,那是你的事,我感激你收我为徒,对我这四年的照顾,但请你不要再跟我来这一套。否则,你我师徒情尽。” 平日玩笑轻薄也就罢了,可是方才的事,哪还是玩笑。 百里行素面色沉沉,狠狠抓住她的手腕,目光落在她脖劲处那若隐若现的痕迹上:“你就那么厌恶我的触碰,要是那姓修的你就甘心接受,是不是?” 她闻言扬手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眸光冰冷:“你是我师傅,我尊你敬你,但我不是你风流的玩物。百里行素,别逼得我们连师徒都没得做!” 百里行素默然,玩世不恭的目光中似又隐藏着无言的深情,颓然松开她的手,看着她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 烟儿,你可知道? 红尘辗转,我也愿陪你同行! ☆、北燕大将军 月光如华,夜风清凉。 大将军府,一身藏青长衫的男子迎风舞剑,进退回旋间有如苍龙出谷,峰回路转,奇峰突起,风中暗香沉沉,刑天收剑道:“来人,备马,本将要进宫。” 暗处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眨起微微的笑意,方才出去转了一圈,她猛然明白了百里行素那番话的用意,既然已经放下话来说要取金线莲,刑天和燕皇便会有所警觉,从而加强防备,那就等于是给他们带了路。 烟落悄然出了将军府,无声无息潜入到北燕皇宫之内,等待着刑天的到来。 天华殿,灯火明亮的殿堂内,燕皇盘坐在紫檀软榻上看着奏折,榻褥亦是清一色的明黄,高贵而庄严。 “何方,什么时候了?”燕皇低沉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没寂。 “回陛下,丑时二刻。”手执拂尘的太监总管上前回道“皇上你该歇着了。” 燕皇合下手中的奏章,捏了捏发疼的眉心,叹息出声:“去到西楚的人还没消息吗?” 何方端着茶躬身上前,语气平静道“还没有,陛下你太心急了,十五年都等了,就这几日等不了了。” 燕皇接过茶盏,抿了口茶,声音带着微微的喜悦:“就是因为等了十五年,才会这么迫不及待。” 烟落贴在大殿之顶,侧耳听着殿内的动静,虽然对北燕不是很了解,但认知中燕皇也算是一代明君,可是跟西楚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大将军刑天求见。”内侍进殿出声道。 “天儿?”燕皇微微拧眉,这么晚了进宫做什么? 何方接过燕皇手中茶盏放下,出门宣刑天进殿。 刑天是燕皇养子,虽不是亲生,却甚得燕皇厚爱,北燕一半的兵权都掌握在他手中,但他既不恋权,也不恋美色,战绩卓然。燕皇曾有意封其为王,却被他拒绝。 “臣参见……”刑天进殿行礼。 燕皇挥了挥手,笑语道:“行了,这里又不是上朝,见什么礼,过来说话。”虽不是亲生,却比他那些亲生的皇子都争气“这么晚了,有何事?” 刑天怔然片刻,走近榻前:“一个时辰以前,有人光临了臣的府第,扬言要盗取金线莲。” 燕皇眸光骤然锐光一闪:“什么人?”去年中州王潜入北燕已经盗走了一株金线莲,如今又有人来,简直当他北燕是草药园子不成? “百里行素。”刑天坦然言道,沉吟片刻继续道“数日前,他在西楚沧都救走了假冒洛皇贵妃,刺杀中州王的萧家四小姐萧烟落和前西楚上将军萧清越,估计他们都来了北燕。” 上一次让中州王盗了金线莲,还被萧清越耍了一道,这份奇耻大辱,他怎会忘,他们倒好竟送上门来了。 燕皇眉头皱起:“如今那两人都被西楚通缉,竟是跑到北燕来了。这是唯一一株金线莲了,你自己好生处理便是,只是百里行素这个人与那中州王一样难缠,你自己要小心应付。” 此事,他大可不必来向他禀报自己便可以处理,但刑天一向行事之前都会向他支会一声,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他才是格外厚爱。 “是。”刑天躬身回道,神色间丝毫没有因皇眷圣宠而骄傲得意。 烟落像猫一般趴在大殿顶上,敛息听里下面的动静。如今刑天已经知道他们都来了北燕,将来还要让萧清越在北燕养伤数月,其中艰难可想知。 刑天出了天华宫,停步片刻,便径自出宫回府,竟没有丝毫动作。烟落抿了抿唇,抬头望向天际一弯冷月,今夜一过就只有两天时间了。 当夜,北燕皇宫宝库被盗,燕皇震怒,下令三日内缉凶归案。 烟落闲适地坐在大将军街角的茶楼,看着何方前去将军府传旨,唇边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故意到皇宫的珍宝阁折腾了一翻,逼得他不得不出手防备。 看到刑天随何方入宫,她急忙下楼,刚转过街角,但看到百里行素正从醉月楼里出来与众女子依依惜别。她淡淡望了一眼,佯装没看见疾步朝刑天一行人的方向追去,窜上肩头的连美人望着后面的人影,目光很是鄙视,不屑一甩头。 她摇头失笑,抬手摸了摸小兽的头。百里行素的风流又不是第一次知道,看到那样的场面是再正常不过了,她倒有几分安心。 因着昨夜宫中宝库被劫,北燕皇宫防守比平时更加严密了,她不便再跟进去,在宫外将连美人放了进去,白色的貂儿快如闪电寻着刑天一行人的气息便窜进了皇宫,过了约一刻便回来了,窜上肩头朝着宫门的方向吱吱叫了两声,烟落连忙藏身,看到刑天带着人从宫门出来,一路尾随出了燕京,到达龙骨山,北燕皇室的皇陵。 难道金线莲是藏在皇陵? 不管是不是,她都得进去看看,任何希望都不能放过。 她从袖中掏出昨夜从宝库盗得折扇,扇上画得正是金线莲,不知跑到哪去的貂儿飞快地窜了回来,落在她肩头,嘴上叼着一朵木莲,往她怀中一放,伸出一只爪子指了指她手中的扇子。 她望着手中的木莲,又望了望扇子,抿唇失笑。原来这小东西以为木莲花是她要找金线莲,小兽见她笑了,窜上她肩头亲昵地蹭她的脸,好不欢喜。 夜幕降临,烟落带着连美人拿药将守陵人都放倒,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富丽而辉煌的皇陵,一颗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将皇极照得亮如白昼,连美人在前面上窜下跳,哪知一不小心触了机关,通道顿时乱箭射出,它吓得毛都炸起,烟落一把抓起它倒地滚了过去,刚一出了箭阵,上方巨大的石门便劈头落下,她一个翻滚躲开,石门落下压出她的发尾,一人一兽倒在地上重重地舒了口气。 一把寒光冽冽的长剑抵在她的咽喉处:“萧姑娘,本将已经恭候多时!” 那声音,分明就是北燕大将军,刑天。 ☆、爱是穿肠的毒,一旦侵蚀,无药可救! 她闻言霍然睁开眼,男子刚毅的面容映入眼帘,那不正是方才已经看着离去的北燕大将军,刑天。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到这里? 刑天眉眼峻冷,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一人一兽,长剑一抖,剑气如霜,她面上薄如暗翼的面容顷刻碎裂:“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易容术!” 烟落闻言拧眉,暗咒自己太大意了,方才只是看到有像他的人离去,便以为他真的是走了,袖中短剑一紧,咬牙道:“你早知道我在跟踪?” “你们投石问路,本将将计就计,有何不可?”刑天冷然一笑,百里行素聪明,他也不笨,既然他们想找,他索性将计就计将他们引来一举擒获,望着她微动的衣袖,眸光骤寒:“别妄想从这里逃,皇陵机关密布,只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烟落闻言紧紧攥着手中的小剑,若是他故意引她前来,那真正的金线莲又在哪里? 连美人在她边上,眨着小眼睛望着对峙的两人。烟落眸光一斜望向它,而后出声道:“刑大将军若是要抓我的话,还请高抬贵手帮个忙。” 刑天目光落在她被石门压住的头发上,连美人突地一窜而起,直扑向他面门,烟落手中寒光一闪将压着头发割断,弹地而起,寒星小剑激射而出,连美人快如闪电触动通道内的机关,所有的动作都快得难以想象,一人一兽飞快地前行,后面的巷道之内,暗哭利箭毒气纷纷启动。 连美人冲得太急直直撞在对面的石壁之上,烟落一把接住它放在肩,小兽晕头转向差点跌落肩头,她不敢有片刻停留飞快在陵墓中穿行,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把里面搜一遍,如果金线莲真在这里岂不是就错失了。 偌大的皇极,像迷宫一样,好不容易从暗道出来,却看到刑天正站在外面的大殿内,她秀眉顿时紧拧,这到底是人还是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跑到这里? 对方听到响动霍然转过头去,连美人呲着小牙闪电般的扑了上去,她一按腰际软剑出手便是绝杀之势,哪知对方身形一转,一把捏住小兽:“别动不动就往我脸上扑,这是我玩情的本钱,抓伤了你赔得起吗?” 烟落闻言慌忙收剑,拧眉:“师傅?”能说出那样话的,除了百里行素还有谁?刚才没有仔细瞧,刑天善使剑,眼前这个虽然易容得一模一样,但并未带剑。 百里行素狠狠将手中的小兽扔出去,连美人直直撞上石壁,滑落在地,晕乎乎在地上打转,狠狠甩了甩头窜回她肩头,冲着谋害自己的凶手咝咝直叫! 百里行素拍了拍手上的兽毛,侧头朝她望了一眼:“被刑天逮了吧!”语气中还颇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烟落冷冷瞪他一眼,懒得搭理,转身就走。百里行素耸耸肩却朝另一方走:“走这边,等你找到金线莲,萧清越就真得一辈子残废了。”他可不喜欢走冤枉路,花最小的力气,收获最大的成果,何乐而不为? “既然早有计划,为何不说?”她有些恼怒,害得她一个人在将军府和皇宫盯了一天一夜,刚才还差点被刑天生擒。 “你又没问我。”百里行素笑容灿烂得不像话“是你自己跑掉的。”思及那夜的意外之变,含笑的眸子一缕落寞如浮光掠过。 “我不走,岂不是耽误了你?”烟落意有所指的一笑,眸中一片清冷。 百里行素脸一垮,好不委屈:“我要不去陪太子喝花酒,如何套得出金线莲下落?” 烟落闻言眉心一皱,沉默不语,然而一路之上机关阵法无数,,北燕机关和阵法的布置居四国之首,而在这皇极之中,一关比一关艰,一阵比一阵险,百里行素却是如逛花园一般的轻松,让她不由惊度。 “不要这么一脸崇拜的看着我,我会骄傲的。”百里行素在前方扭过头来笑盈盈地道“要在四国行走,没有保命的本事怎么行?”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绝杀阵?”黑暗中百里行素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就一朵烂莲花,至于下这么大的本钱吗?” 烂莲花?! 北燕皇室的挚宝,天下举世无双的金线莲,竟成了他口中的烂莲花?! 相识四年以来,这个惊才绝艳的武林骄子眼中从来无一物,武林至宝的典籍,他扔在那里长书虫,西楚第一美人的萧真儿,他不屑一顾。 名声,财富,权势,都不是他所追寻的,他真正执着的又是什么? 四年来,他看不懂她,她亦看不懂他。 “过得去吗?”她担忧地出声。 “笑话!天下还有我百里行素过不去的地方吗?”他的声音狂妄嚣张至极,黑暗中侧头望着身旁的女子,目光无尽落寞。 天下之大,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没有他闯不过的关。然而他倾尽努力,却走不进她的心。 爱是穿肠的毒,一旦侵蚀,无药可救。 “怎么了?”半天没听到他行动,她出声问道。 百里行素转头望向暗黑的前方,深深吸了吸气,语气郑重地说道:“在走过前面这条道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你要绝对地相信我。” 话音一落便探手握住她的手,她愕然抬头,半晌之后回道:“好。” 这一个相信,是在这险象环生的密室中生命的交付。 “前三后二。”百里行素出声道,两人刚一落脚,背后的青石大门轰地一声砸下,密室之中出现了亮光。 两人置身于青石砌成的大殿,百里行素拉着她继续走:“前七右一。”石室一阵剧烈的晃动,乾坤斗转,墙壁,屋顶,都开始飞速的旋转错位。 烟落不由大惊,虽然从书上看过绝杀阵,哪曾想到曾是这般厉害。百里行素一拉她的手道:“看到前方那个沙漏没有,如果在沙子落完前没走出去,就得死在这里,切不可走错一步。”语气前所示有的认真和沉重。 她快速地跟上他的步伐,到达阵中之时,只听得周围一声巨响,周围的墙壁一转,换成了满是尖刺的铁板,快速朝中间合拢而来,她心中一紧,反射性便欲闪躲,百里行素一把按住她:“相信我!” 她不再动,心却狠狠地绷紧了,铁板一撞,就在她们面前的铁板突然一动出现一道门一般的出口,方才若是她稍一闪躲要么就被钉在这铁板之上,要么就是触动其他机关,两人葬身于此。 身后的铁板退回墙中,一阵轻响,四面八方乱箭如雨激射而来,百里行素抿着唇,紧紧攥着她的手缓步在箭雨中穿行,箭矢几乎是擦着身体而过的,方向轨迹之精准,让她叹为观止,若是错半步,或是慢半步都必死无疑。 机关阵法连环交错,百里行素拉着她,一边走,一边精准地算着下一步的方位,刚一出阵,沙漏里最后一粒沙落尽,高大的石门从下向上开启,身后的石室一阵交错转动,石块抽离,下面出现世大的银色水池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百里行素拾起脚边的箭矢丢下去,倾刻间便化为乌有。 “黄泉。”烟落闻言秀眉皱起,黄泉是世上最恐怖的一种毒,腐蚀性极强,若人沾上一滴,连肉带骨都会化掉,去年来北燕之时,刑天那一箭射出所带的就是这种毒,当时她生生将修聿手上那一块肉都削掉才阻止毒性蔓延。 百里行素探手抓起她肩上有些傻眼的小兽,笑得一脸邪恶:“美人下去游一圈吧!”手缓缓伸了出去,美人吓得嘶嘶直叫,奋力挣扎。 烟落摇头失笑,将其抢回,小兽窝在手心抱着她的手指呜呜直叫,好不委屈。百里行素转身朝着密道走去:“要让你们两个走,十条命都不够玩的。” “你很厉害。”她由衷赞道。 百里行素无所谓地耸耸肩:“小时候玩得多了。” 小时候玩?! 她愕然抬头,忽然之间觉得前面那个背景看起来,好寂寞。一起生活了四年,这是第一次听到他提到关于过去的事,她对别人没有什么好奇,所以并不去特意询问。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明亮,奇异的景致映入眼帘,长宽数十丈的湖泊,湖水像天一样蓝,湖水之上高立的石台,金色的莲花发出耀眼的光华。 “没想到你们还有命走到这里?”刑天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两人背后。 ☆、北燕皇陵,蛟龙惊现! 百里行素无奈地撇了撇嘴,转过身去:“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刑天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面色顿时冷沉,长剑刷地直指向对方:“外面三万精兵,你们休想逃得出去!”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百里行素会扮成他的样子,进宫把燕皇也耍弄了一道,此时燕皇御驾出宫已然到了皇陵之外,非要亲眼看到他们伏诛。 “逃不了就杀了你们走人呗!”百里行素语气嚣张之极,丝毫没有将对面这北燕第一大将放在眼中。 刑天闻言眸光骤寒如冰:“那也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长剑一挑便逼近前来,号称天下第一的百里流烟宫主,他倒要见识一下!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缠斗在一起,她在一旁瞧得眼花缭乱,趴在肩头的美人左望右望,差点没瞧得晕了头,强大的气劲相撞,平静的湖面溅起数丈高的浪。 烟落转身望了望湖心石台之上光芒耀眼的金线莲,低头瞧了瞧下面碧蓝的湖,湖水看似很深,这数几十丈宽的湖面,轻功也无法到达,看来只有游过去,她抿唇轻然一笑:“姐姐,很快就可以治好你了。”一人一兽扑嗵跳到湖中,朝着湖心的石台奋力游去。 百里行素与刑天交战数十回合,方才她所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目光一转望向湖面,她已经游到湖水爬上石台,两人不由面色顿变。 百里行素顾不得再理刑天,嘶声吼道:“快回来!” 烟落望着眼前的金线莲,心中欢喜不已,这是真的金线莲,萧清越的伤有救了。听到百里行素的声音,迅速将金线莲收起。 连美人趴在她肩头,小小的眼睛盯着波涛渐起的湖面,突然尖声吱吱直叫,似是感觉到了极大极大的恐惧。湖面骤然掀起数丈的水浪,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 烟落惊恐地望着出现在眼前似蟒非蟒的庞然大物,两只眼睛足声铜盆那么大,身形如蛇,头上却涨着深蓝的犄角,通体发着蓝莹莹的光,仰头一声长啸,整座皇陵都为之动荡,声震于天。 烟落一把捂住耳朵,头被震得嗡嗡作响,美人吓得下发抖,怎么也没想到这湖底竟然……竟然藏着这样的庞然大物。 “小心,那是蛟龙!”刑天高声吼道。 就连百里行素都由变了脸色,北燕的皇陵都养了些什么怪物,以前是听说过北燕藏有一条蛟龙,以药养了近数十年,刚一进来他便猜测这里就是蛟龙池,如今看到这家伙,才真正得到了肯定。 皇陵之外,闻得龙啸声震天传来,回荡在整座龙骨山中。 燕皇闻得声音一惊而起,面色顿时变了,指着皇陵颤抖着问道:“何方,你听到了,这声音……这声音是……” “是龙啸声啊,陛下!”何言声音难掩的惊喜之色。 这只蛟龙已经二十年都没有出来了,他们曾一度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湖底,今日这声音…… “朕记得还是……还是凰儿出生时听过这声音!二十年啊,二十年了!”燕皇激动地说道,举步便要朝皇陵里面去。 “陛下,现在里面不安全!”何方上前道,此时地动山摇,进去万一出了事,他如何担待得起。 燕皇拂开他的手,大步朝里走去:“你还真当朕已经老得那般没用了!” 皇陵之内,百里行素和刑天紧张地看着湖心上身形庞大的蓝色蛟龙和石台之上的白衫女子,心都揪得紧紧的。烟落站在石台之上,全身都滴着水,却生生惊出一身地汗来,袖中攥着小剑的手紧了紧,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大如铜盆的眼睛,缓缓将金线莲递到肩上的小兽口中,深深吸了吸气,反手一挥袖中小剑如流星般射向湖边,抿唇轻啸两声。 肩上的小兽在她出手的同时一跃而起,叼着金线莲趴着寒星小剑直直冲向湖岸的方向,百里行素紧张地望着湖心上对峙的一人一蛟,暗咒你这疯女人,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想着救别人。 连美人叼着金线莲落在岸上,转头望着湖心上的人,轻轻地呜了两声,蓝蛟身子一动张着血盆大口便朝石台靠近,那阵势一口便可以将她吞了进去,百里行素面色骤变,一把夺过刑天手中的长剑,一跃而起,狠狠一脚蹬在石壁之上借着弹力如流星般冲上湖心的石台。 烟落按着腰际的软剑,脚步微微朝后退,庞大的蛟头越来越近,她扬手一剑砍向颈部的位置,厚重的鳞片将软剑一弹,根本伤不了它分毫。 蓝蛟张口便欲将她一口吞下,百里行素行到半空一剑如虹劈来,蛟龙一痛便缩回头去,因这一剑百里行素从半空坠入湖中,冲着她吼道:“还不走!” 他是说自己天下第一,可是面对这样难以形容的庞然大物,且杀伤力更是难以估计,他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烟落纵身跳下水,蛟龙一个尾扫,湖水的石台在她身后碎崩然碎裂,她奋力振臂朝着百里行素所在的方向游去,两人合力总比一人对敌来得胜算大。 “快啊!”百里行素也朝着她游去,看着追在她身后的巨兽嘶声吼道 她再快,哪快得过蛟龙,这水里本就是它的天下。转眼之间蛟龙便追到了她身后。 百里行素见状,长臂一挥狠狠将手中的长剑朝着它掷了过去,长剑扎进蛟龙身上,蓝色的血溅了她一脸,带着火灼般的疼痛。她不敢有丝毫停歇努力朝着他的方向游去。 猛然间,身后一个巨浪打来,蛟龙长身一卷,拖着她便潜入水去…… ☆、惊天身份! 浪花四溅,波涛汹涌,百里行素闪电般地扑了上去,伸手朝他抓去,哪知手还未触到她的衣服,烟落已经没入水中,力道之强让她来不及反应。 百里行素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戾色,一个猛子扎入水里,看着那庞然大物卷着她朝水下沉去,那速度快得难以想象,转眼间便将他甩出数丈之远。 烟落很快冷静下来,看到还扎在蛟龙身上的利剑,一咬牙伸手握住剑柄使力一送一拔,蓝色的水顿时溢了出来,带着火灼般的温度将她笼罩其中,趁着蛟龙吃痛身形一松的片刻功夫,她迅速脱身,一脚蹬在它身上如利箭一般出了几丈之远。 百里行素一个猛冲而上,一拍她肩膀指了指水面,让她先行上去,自己来抵挡蛟龙。 正在这时,燕皇带着人匆忙赶到蛟龙池,看到湖面那骤然变深的一片蓝,面色顿时冷沉:“什么人在水底?” 刑天转身一看,回道:“是百里行素他们。”他何尝不想下水帮忙救人,可是这蓝蛟是北燕皇族的圣物,当神一样的供,他如何敢冒然出手。 “竟然敢对北燕皇族圣物出手,真当我燕国无人吗?”燕皇目光寒芒厉厉,目光一转望向刑天道:“立即带人下水,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保护圣物,让百里行素两人葬身在这蛟龙池。 北燕奉若神物的蓝蛟被刺伤,传出去那还得了。 刑天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却又对燕皇的话难以反驳,转身朝随燕皇而来的禁卫军道:“会水的都出来!” 能有幸保护燕国的圣物蛟龙是何等的荣幸,禁卫军一个一个挺身而出,一行数十人都跃入了湖里,一个个杀气凛然。 烟落刚一转头准备游走,却看到湖面数十人扎进了湖里,持剑朝二人冲来,伤了北燕皇族的圣物,等于与整个北燕为敌,燕皇如何会让他们活着出去。 前有蛟龙,后有强敌。百里行素扭头一看,拍了拍她肩膀,指了指刑天一行人,自己提剑朝着蛟龙而去,两者机比之下自然是人比较好对付,真正危险的是这个大家伙。 烟落一咬牙迎着刑天一行人猛冲而上,刑天却是对她虚晃一招,便潜入水底奔向百里行素的方向,心下一沉,如今一只蛟龙已经难对付了,背后再加一个刑天,百里行素哪是对手。 她一转身便欲追上前去阻截,身旁两侧把长剑一左一右势如闪电般地砍了过来,一剑攻心,一剑攻腹,又快又狠,烟落灵巧如鱼,避开杀招闪身游到了一人身后,反手夺过对方手中兵器,脚下一踹那人还来不及转身便撞上另一人的剑锋,手中长剑狠狠一挥,暗红的血水迸射而出,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围都是一片暗红之色。 在水中待得太久,胸腔内空气越来越稀薄,像火烧一般。一咬牙奋力朝水面冲去,哪知周围的禁卫军看出了她的意图,一个个冲了上来,神智越来越模糊,手上动作不由缓慢了几分,突然脚上一股大力缠上,一人拉着她的脚拼命地往水下游,周围几人持剑追着,为免再有伤亡对方也不动作,只是抵挡着她的攻击,生生要让她在这水里窒息而死。 明明是在水中,她却觉得如置火海般,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炙热岩浆之中,烫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熔化,拖着她的人松开她,由着她朝着湖底深处坠落而去。 遥远而模糊的记忆悄然苏醒,滔天的大火照亮了夜空,生命垂危的女子抱着满身是血的婴儿,艰难地爬出火海…… 她的灵魂在烈火燃焚,化作滔天的恨意…… 如天一般蓝的水底,白衣女子如水中盛开的白莲,那样的沉静而圣洁。一滴泪,顺着眼底无声滑落,融入到冰冷的湖水里。 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那天一般的剔透的蓝,恍然让她有飘浮在天际的错觉。 无忧!无忧! 我深爱的孩子,只愿你此生平安无忧,哪怕我受尽地狱烈火的燃焚亦是值得! 千里之外的中州,榻上沉睡的孩童似是听到遥远而飘渺的呼唤,小手抓着锦被,喃喃地唤道:“娘亲,娘亲,不要走……” 模糊的光影自他脑海中消失,无忧哭着爬下床,连鞋也顾不穿便往外跑,看到父亲的身影,泣声道:“爹爹,你带我去找娘亲好不好?她在叫无忧,她刚才在无忧啊!无忧好想娘亲,娘亲也一定很想无忧。你带我去找她,去找她……” 修聿望着哭得伤心的孩子,目光是深深地叹息,躬身抱起他,擦去她脸上的泪安抚:“无忧是乖孩子,那只是做梦而已……” “不是做梦,我听到了!我真的听到了!爹爹,我真的听到了娘亲在叫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叫我。”他激动地抓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修聿无奈地叹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试图让他平静下来。这孩子自生下来便失去了母亲,却偏偏对母亲念念不忘…… 北燕皇陵,蛟龙池中正与蓝蛟搏斗的百里行素和刑天不经意间看到坠落的身影心不由狠狠一沉,那蓝色的蛟龙却长尾一扫,快速追着那抹白影到湖底而去,百里行素见状朝刑天望了一眼,刑天一掌击出催动水流让百里行素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趴到了蛟龙背上。 蓝蛟速度极快便潜到了水下,张口便将她咬住,百里行素见状提剑便欲出手,却见它并未将她吞入腹中而是带着两人飞速地冲上湖面。 平静了良久的湖面骤然掀起世浪,身形庞大的蛟龙破水而出,轻轻将含在口中的人放到岸边,百里行素见状从蛟龙背上一跃而下落到岸边,神智昏迷的女子全身不是冰冷,却一反常态滚烫得吓人。 蓝蛟没有离去,仰头长啸一声,皇陵随之地动山摇。眼前的画面让燕皇一行人惊得目瞪口呆,蛟龙不但没有吃他们,反而还救了他们上岸?! 百里行素拼命的替她输送真气,真气却如泥牛入海,没有丝毫起色,那喷溅在她身上的蛟龙之血怎么也擦掉,一点一点渗入到皮肤里去,她的周身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纵然他医术过人,面对眼前的变化也无从下手。 燕皇看到眼前的一幕,身形猛然一震,抬头望向湖上的蓝色蛟龙目光深沉而复杂,蛟龙微微见分晓头望着他,仰头又是一声长啸,似是想告诉他什么? “陛下,你怎么了?”何方看着燕皇变幻的面色,担忧地扶住他问道。 燕皇颤抖地推开他手,走近湖岸边,看到她另半边脸上的胎记惊得倒抽一口气,刑天一行人从水中上来,看到岸上燕皇异样的神情面色不由皱了皱眉。 燕皇在北燕登基多年,从一个落魄皇子到如今君临天下什么事没经过,什么场面没见过,今日却为何这般变了脸色? 百里行素躬身将她抱起抿唇轻啸一声,不知藏身在何处的连美人闪电般地窜了出来,扑到烟落怀中,呜呜直叫。 “金线莲!”何方一见小兽口中之物,惊声道。 百里行素凤眸一寒,抱起烟便欲离去,燕皇大喝道:“慢着!” “燕皇若是以为凭你这点人马就能挡了路,就尽管试试!”百里行素冷声喝道,一向玩世不恭的凤子迸射出厉厉寒芒。 燕皇闻言面色却是异常的平静,望了望他怀中的女子:“朕并不是要挡阁下的路,只是想请你二人到皇宫住上几日,朕……有些事情想弄清楚而已。” “那又与我何干?”百里行素一如往昔的狂妄语气,举步便欲走人。 燕皇转身朝身后的何言道:“传朕口谕,叫禁卫军都退出皇陵。” “陛下!” “陛下!” 何方和刑天都惊呼出声,让所有人都退出去,若是百里行素动手行刺,他们谁担待得起。 “还不去,想抗旨不成?”燕皇语气顿时凌厉了几分。刑天转身令皇陵内所有的禁卫军都退了出去,只有他与何方两人留了下来。 百里行素面色很是不善:“燕皇有事便快说,本宫主还得快些设法救我的徒弟呢?” 燕皇举步上前,颤抖地伸出手试了试她身上灼人的温度,眸中难掩的惊喜之色,道:“她不会有事,只要这三天高烧一过,就会醒来。” “你如何知道?”百里行素凤眸微眯,连他这般医术都探查不出病因,他又如何知晓。 燕皇抬眸一瞬不瞬地望向百里行素,一字一句说道:“因为她……极有可能就是朕的女儿,北燕失踪十五年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 ☆、惊天身份!2 圣皇欣公主?! 刑天和何方都不由一震,就连如今最受宠的初云公主也只是正三品,而圣皇欣公主是北燕皇家玉碟上唯一一个尊一品公主,宫中传言在十五年前便已经早夭,怎么……怎么燕皇就一口咬定眼前的人就是她? 百里行素闻言面色微一沉,低眉望了望怀中晕乎不醒的人,沉吟片刻后道:“燕皇,这话可以乱说,女儿可别乱认,世人都知道她是西楚相国萧赫的四女儿,怎么会转眼成了你的女儿?” “朕可以认错,可是我北燕的神兽蛟龙绝不会认错!”燕皇侧头望了望一旁的蓝色蛟龙,又望向烟落缓缓言道:“她怎么会流落到萧家待到朕派去西楚的龙骑禁军回报自然知晓,若朕所料不差,她面上那块胎记,并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百里行素低眉一看,他自认医术天下没几个人能强过他,可是四年的朝夕相处,若是假的胎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今仔细看来,那块胎记因为沾了蛟龙血而显得有些怪异。 “那不是胎记,而是……蛟龙血。”燕皇目光落在她上那面上那块刺目的颜色,眼前回忆起二十前年的画面“二十年前,北燕皇族内部,皇子之间斗争不断,朕与仙真一道逃到了这皇陵之中,绮凰就在这座皇陵之中出生,那天蛟龙出现,天际绮霞满天,龙骨山上百鸟朝飞盘旋不去,故而为其取名为绮凰。” 何方闻言微微叹息,可是弹指间二十年已过,物事人非,不堪回首。 “有人追入皇陵之中欲将我们一家置于死地,刚出生的绮凰混乱之中落入池中,幸得这蛟龙相救才保住性命,杀手见状欲其和蛟龙一同射杀,蛟龙血滴在了刚出生的绮凰脸上,竟然奇迹般地与她的身体相融,蛟龙血是世上难得的灵药,但到底药性霸道,那如今她脸上的那块胎记,正是当年蛟龙血滴落的地方,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印迹,但世上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人与蛟龙血相融。”燕皇面色郑重地说道“近百年前,也有一女子与蛟龙血,那便是北燕的开国皇后,只有命格特殊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奇迹。” “所以呢?燕皇莫不是要说她与那开国皇后一样命属凰格,将来注定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百里行素冷声哼道“简直是无稽之谈!” 只是为何心头却是莫名一震,天下动乱将起,她又会是谁的皇后? “那些不过是世间传言,真与假,朕也无法预料。”燕皇平静地说道,侧头望了望湖面上身形庞大的蓝色蛟龙:“因感念蛟龙的救命之恩,绮凰每月都会与她母亲一道前来蛟龙池,蛟龙与她也是格外亲近。” “亲近个鬼!”百里行素气愤之下说起了粗话“要真如你所说,方才那畜牧又是要吃她,又是把她往水里拖,这也叫亲近?” 何方闻言上前,道:“百里宫主有所不知,公主儿时经常来这蛟龙池,蛟龙时常会带她在这湖里玩耍,所以初见之时许是有所误会也不一定。”以蛟龙的速度和威力,要想吃她,早就一口吞了,哪还能让他们有命活到现在。 百里行素翻了翻白眼,细想之下蛟龙出现之时那样子似乎并不是要吃她,而是与她招呼一般,他们都以为它是要逞凶,便先行动起手来,而他那时一剑掷了过去,估计那大家伙以为他是要杀她的,所以才拼命追她,不让她过他那边来。 这是什么神兽,笨成这样,救人和杀人都分不清? “朕念在同胞之情上,登基后并未弑杀齐王,却不想因着这妇人之仁却害了他们母女二人。齐王蛰伏五年再度作乱,并抓了绮凰与皇后两人威胁于朕,双方交战半年之久,皇后不愿受其威胁带着绮凰跳江自尽。齐王伏诛,朕寻到了皇后的尸体,绮凰却从此再没了消息,朕一直不信她就那么死了,十五年来派遣龙骑禁军在四国寻找,直到数月之前查到消息,绮凰曾经出现在西楚。” 刑天默然立在一旁,望了一眼百里行素怀中之人,就是她的失踪,才会有今天的他。十五年前,燕皇顺着江流微服寻找圣皇欣公主才遇到了他,带回燕京抚养他成人,否则他也不过是街上一个小乞丐而已,永远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北燕第一大将刑天。 她的不幸失踪,却是换来了他一生的幸运。 “燕皇的故事说完了吗?”百里行素眉眼冰冷,起身便朝外走“她不会是你的女儿。”他对她的过去不感兴趣,她只是他百里行素的徒弟,如此就够了。 燕皇见他欲走,神色微变,急忙道:“朕并无恶意,只是想寻回我失踪多年的女儿,好好补偿她,也让皇后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他一生多子少女,他对初云格外的疼爱纵容亦是因为失去了这个女儿的原因,总是不知不觉将初云当成她,如今苍天有眼,将她的女儿送了回来,他如何能再让她受世间流离之苦。 “百里宫主莫急,关于……四小姐与萧家的事,我想有一个人再清楚不过。”刑天举步上前说道“萧清越与四小姐姐妹情深,如今她已经在到了燕京,找来一问便知。” 因为目前还不确定,他依旧称其为四小姐。 燕皇闻言点了点头,朝百里行素道:“百里宫主带她随朕入宫,朕差人前去将萧清越接来宫中,不论结果如何,这金线莲朕便赠于你们,并且相助于萧清越养伤。” 百里行素闻言脚步一顿,沉吟片刻道:“好。”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这样也免得他们再偷偷摸摸地偷药,要治好萧清越起码要在金山偷半年的药,如今有人无偿相送,他哪来拒绝的道理。 他低眉望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的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沉。 你真的会是她吗? 北燕最尊贵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 “刑天,你与何方去将萧清越等人接到宫中来。”燕皇转身下令,沉吟片刻又道“在事情没有明了之前,不得再向朝中任何人透露。” “是。”刑天与何言躬身领命,先行出了皇陵,带人前去燕京城外。 天边的第一缕朝阳照入到华清殿中,殿内静谧无声,百里行素望了望榻上一直高烧不退的女子微微蹙了蹙眉,看来只能是蛟龙血在她体力作怪了,纵他医术再高,却也束手无策。 燕皇面色有些焦急紧张,目光不时望向殿门的方向,直到听到侍卫来报:“陛下,刑将军和何公公回来了。”他眸光顿时一亮,站起身来。 萧清越迫不及待地催促着连城背她进去,一听到烟落在皇陵受伤昏迷,气得她差点没咬人,只恨自己如今像个废人一般,什么都帮不得她? 燕皇见人进殿,正欲开口问,却只见连城背着人径自到了榻边,萧清越望着榻上发烧一身通红的女子,恨恨地望向一旁神自在在的百里行素吼道:“百里行素,你这师傅干什么吃的,自己跟着去还让她伤成这样?” “她只是发烧三天而已,三天过了就好了。”百里行素平静地说道。 “你……”萧清越气得直咬牙,要是往日她早出手揍人了。 燕皇见到萧清越那一脸紧张的神色,不由心生安慰,所幸……所幸她还遇到了一个这么关心她的姐妹,仔细一瞧萧清越竟然手脚动都不能动:“你的手脚……” 西楚第一女将在四国之间是多么大的影响,如今竟然成了一个废人一般,如何不叫人意外。 萧清越耸耸肩道:“不就是相国大人做得好事喽,要不是她,我和小烟也不会被追杀成这样。” 追杀?! 燕皇面色骤然一变,心疼地望向榻上的人,也不知这十五年来这可怜的孩子受了多少苦,深深吸了吸气:“萧姑娘,你的妹妹……是在萧府出生的吗?她脸上的胎记又是怎么来的?她的母亲是谁?……”燕皇激动之下,问了一大串的问题。 萧清越闻言沉默了半晌,这一路上已经大致听何方说起了皇陵的事:“她不是在萧府出生的,大致是她六岁的时候,有个女人带着她来到萧府,是萧赫以前的相好,说那是萧家的骨肉。”微微沉默了片刻,又道“小烟小时候很聪明也很漂亮,与当年洛家的女儿在并称为沧都双秀,只是八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不仅让她脸上长出那块胎记,连人也变得有些痴傻。至于她的母亲,我的记忆并不多,在她病了之后,那个女人也死了。”也就从那时候起,玲珑剔透的少女成了又痴又傻的丑丫头,人人厌弃。 如今看来,萧赫是知道小烟不是自己亲生的,所以才会那么不管不顾,任由萧府的上下欺凌与她,只是八年前那一场怪病来得也未免太过诡异了。 燕皇闻言喜出望外,激动地望着榻上的人眼眶都不由开始泛红:“是她!一定是她!朕可怜的女儿……十五年了,老天爷终于将你送回来了!” 当日燕皇飞鸽传书,让龙骑禁军查探那个将烟落带入萧府之人的线索,三日后回报,那名女子确实生有一女,但那女儿在五岁时便因天花而亡,这一点更加肯定了一切。 三天,短短三天,她的命运在悄然变迁,从西楚的通缉钦犯,一跃成为北燕皇室最尊贵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 而这一切,她并不自知。 ☆、丑颜之下的倾城。 三天,转眼即逝。 天空蓝得一片清明,阳光将整座华清宫都镀上了淡淡的金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耀眼起来,殿内陈设典雅而精致,处处弥漫着皇家的华贵之气。 连池坐在桌边支着头打盹,圆滚滚的小兽趴在她身上摊着四肢睡得好不香甜,翻了个身却从她身上滚了下来,小眼睛望了望沉睡的女子突然一跃而起趴到她肩头的方向,小爪子触了触她的脸吱吱叫了两声,而后一个凌空翻扑向桌边的连池。 连池睡眼惺忪地望着桌上的连美人:“你消停点吧!” 连美人一只爪子指着榻上的冲着他吱吱直叫,然后又一跃蹦到榻上,连池打了个哈欠慢腾腾走近榻前:“你又怎么了?” “吱吱。”连美人一边蹦一边叫着。 “小师妹还没醒呢,你……”话还未说完,连池倏地睁大眼睛望着榻上沉睡的女子,一张清雅脱俗的容颜映入眼帘,透窗而入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玉一般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修长睫毛静静地敛着,面上那块刺眼的胎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连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那块胎记,真的……真的消失不见了!怎么也不敢相信榻上那不染铅华的明净女子是他的小师妹。 愣了半晌,他转身便跑出门。百里行素和萧清越知道今天是她醒来的日子特地一早就赶了过来,远远看到连池朝着这边跑来,不由都蹙起了眉。 “跑这么快,你赶着投台啊!”萧清越道。 连池一把拉住百里行素,上气不接下气:“小师妹……小师妹她……” 话还没说,眼前的人转眼便消失不见,他一转身看到几人已经跑出了数丈之远,他又折身气喘吁吁地往回跑。 几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榻上还在沉睡的女子,这样绝美如画的容颜,婉约美好的气质,倾国倾城的绝艳风华,美得让人屏息。 一时间都盯着那张脸研究起来,萧清越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我是不是作梦了?”说话间狠狠掐了一把百里行素。 “噢~”百里行素疼得惨叫“萧清越,你发什么疯?” “会疼呀,不是做梦。”萧清越扬唇一笑望着榻上的女子“小烟真漂亮。” “那也没我漂亮!”百里行素摸了摸自己的脸,得意的一笑。 他的话成功换来了萧清越极端鄙视的白眼:“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比女人比漂亮,要不要脸?” “我就是漂亮!”百里行素道。 “那当然,阁下这副尊容若是去了临风山庄,定是第一花魁。”萧清越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临风山庄是北燕最豪华的烟花地,但那里出名的不是美女,而是各色的美男子。 百里行素顿时脸色黑如锅底:“萧清越,我真该让你一辈子都残废!” 榻上的人被吵闹声惊醒,睁开眼却对上四双大眼,一双小眼,秀眉微蹙:“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她可没有睡觉被人观摩的癖好。 她明明是在蛟龙池沉到水底了,他们又怎么出的皇陵?还有这里的屋子似乎是北燕皇宫?一连串的问题冒上心头。 连池飞快地拿出一面镜子举到她面前:“好好看看,有没有很惊喜?”谁会想到那样的诡异胎记背后,会是这样一张惊艳的面容。 她望了望镜中容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之色,她的脸……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萧清越望着面色淡然的女子,微微皱眉:“怎么变漂亮了,你不高兴?” 烟落微微一笑:“没有,我很高兴。”几人相互望了望,他们可没有从她面上看出什么高兴的神色来。 “还有还有,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吗?”连池一脸欣喜地说道“原来你可是北燕尊一品的圣皇欣公主,就连那个燕初云也只是个正三品,怎么样?很惊喜吧!” 烟落抿唇失笑,坐起身:“连池,这个玩笑不好笑啊。”她就睡了一觉醒来,就成了北燕公主,这也太诡异了。 “小烟,这不是玩笑,是真的。”萧清越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认真。 她面色微变,眉头深深蹙起,目光一转打量了一下周围,这里……确实是皇宫的建筑,这样华丽的地方背后又藏着多少的阴谋与血腥,她不想去深究,只是不喜欢皇宫。 萧清越望着缓缓开口道:“你掉进了蛟龙池,沾了蛟龙血高烧昏迷了三天,这三天……发生了很多变故,不过现在燕皇已经肯定你就是北燕失踪了十五年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当年将你带到萧家的那个女人她的女儿早就死了,只是碰巧捡到了落水未死的你,所以你确确实实是北燕的公主,不再是萧家那个受人欺凌的四小姐。”她也没想到她的妹妹,竟然会有这着这么惊人的身世,有了燕家皇族的保护,看萧家还敢动她! 她垂眸,唇角勾起薄凉讽刺的笑。 她到底是谁呢? 曾经的洛皇贵妃,洛烟? 萧家的四小姐,萧烟落? 还是北燕的圣皇欣公主,燕绮凰? 到底哪一个是她,她又该是谁? 那样的笑,深深刺痛了萧清越的眼睛,面色微变:“小烟,你怎么了?” “你的面子可真大,燕皇不仅把金线莲相赠,还准许这半年以内在金山采药为萧清越聊伤,还有更重要的,就连北燕皇族的神兽蛟龙血也可以用,若有它为药引,我包准治出一个比以前更强悍的萧清越出来。”百里行素一脸得意地说道。 “你不吹牛会死啊!”萧清越吼道,真当自己天下第一,能把她医得能走她就谢天谢地了。 听到百里行素的话,她抿唇一笑,若是这样就能更好的医治萧清越,这北燕公主她怎么也得先做着再说,一切等医治了萧清越的伤再说。 正在这时,便听到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绵长的声音:“陛下驾到!” 一身明黄朝服的燕皇大步进到殿中,面上难掩的欣喜之色,看那样子分明便是刚下早朝便赶了过来,疾步进到内室,看到被围在榻上的女子,声音难掩的激动:“凰儿!” 百里行素一行人闲散惯了并没有行礼,萧清越也行不了,她起身便欲下床,燕皇抬手制止:“你伤未好,不用起来,父皇知道你醒了,便忍不住过来瞧瞧,你的脸……”目光落在她光洁如玉的面上,原本那块难看的印迹已经消失无踪。 “可能是蛟龙血的缘故,我们也是刚看到。”百里行素在一旁揽镜自照,漫不经心地出声。 燕皇闻言点了点头,叹息道:“凰儿,这些年让你流落在外,受苦了!”这几日他闲下来便会来华清宫这边,从与萧清越的交谈中得知她在萧家的一切,没想到他北燕最尊贵的公主,竟然在萧府受着那样的欺凌。 烟落微蹙着眉,沉默了半晌出声道:“燕皇,你确定……你没有认错吗?”这忽如其来的变化,一时之间很难让她接受,若是搞出什么乌龙来,可就有大麻烦。 燕皇一愣,摇头失笑,满面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朕还不至于到了老糊涂的地步,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这几日你好好休养,过几日便是册封大典,朕要将这个好消息昭告天下,四海皆知。”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北燕最尊贵的公主回来了。 “燕皇,这……” 燕皇闻言佯装不悦:“还叫燕皇?” 她沉吟片刻,微笑唤道:“父皇。” 燕皇开怀一笑:“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修养,朕已经差人在宫内将绮凰轩收拾了出来,但又怕你们住宫中怕受拘束,所以将燕京的别宫也做了改建,以后你若想住宫内,住宫外都可以!”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她喜好如何,只得从萧清越口中一点一点打听,本是想她住在宫中,父女两也能经见着,但又怕宫中规矩多她住着不惯。 烟落礼貌性的浅笑:“多谢父皇。”虽说是父女,对于他的印象是几近全无的。 萧清越在一旁瞧着不由失笑,燕皇倒是大方,一来就是一座别宫,北燕众皇子公主中也没有一个得赐别宫的呀!若是小烟早日到北燕与其相信,这些年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的委屈了。 “今晚朕在华阳殿设了家宴,你也见见你的皇兄们,初云也该回来了,听说你们之前是见过的。”燕皇笑意满面道,笑容中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对于她的所有事情他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唯恐这分别的十五年,让他们父女疏远得无可挽回。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好。” 宫宴,谁知道又会是一场会宴,这皇宫本就是争宠夺权的地方,作妃子的争皇帝的宠,作儿女的争父亲的宠,而如今燕皇给予她所有皇子公主所没有的荣宠,不知会在这朝堂上下招来什么样的风波呢? ☆、未来驸马?! 阳光明媚而温暖,轻风送来馥郁的花香。华清宫内笑语声声不时传出,何方与刑天两人站在宫外似乎也被这份喜悦所感染。 “何公公,大人们还在奉先殿等着陛下议事呢?”刑天出声提醒道。 何公公闻言笑着摇头:“你看现在陛下有舍得走吗?”他们已经前前后后催得数十次,燕皇总说一会就走一会就走,却怎么也赖着不肯走“陛下最心疼的就是绮凰公主,让她在外流离十五年,好不容易重聚,就让他多高兴一下。 刑天微微皱了皱眉,扶剑举步进殿出声道:“陛下,大人们还在奉先殿等着您!” 燕皇闻言猛然一拍额,起身:“劳烦百里宫主照顾凰儿了,各位都是凰儿的挚友,可怜她在外流离这么些年,还能遇上你们,朕心慰之,今晚家宴也请一起来吧!”说话间望向萧清越,知道她这一身伤是因烟落而伤,心中更是感激非常。 众人含笑目光送燕皇一行离开华清宫,萧清越望向她扬唇一笑:“小烟,你现在是公主了,以后可要罩着我。” 烟落摇头失笑,连美人也一下窜上肩头,吱吱直叫。 虽然燕皇一再肯定她是北燕的公主,然而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让她难以接受,更让她心中隐隐不安,不过能够更好的医治萧清越的话,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连城,陪我去金山取药。”百里行素一撩衣袍起身离去,身姿潇洒。 萧清越闻言转头望着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这家伙从进宫开始就开始有对劲,神色间也古古怪怪的:“小烟,狐狸精这几天是怎么了?”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难不成是因为那夜在将军府的事? 若说百里行素对女人起了色心,那是无可厚非的。若说他对女人动了心,谁人会信? 烟落起身拿着榻上的薄毯盖到萧清越身上:“春寒未过,姐姐要小心些。”若是受了寒,即便治好了将来也会落下病根,逢天冷便会手脚疼痛难忍。 萧清越欣然一笑,这妹妹没白疼,沉吟半晌又道:“现在终于找到了家人,你怎么还不高兴?”这样尊贵的身份,是世上多少女子梦寐难求的。 “没有。”她轻然浅笑,望了望华贵典雅的殿堂喃喃:“只是……不喜欢这个地方,这不是家,而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最残酷的斗争,最狠毒的心计都在这里上演。” 萧清越面上的笑也渐渐敛去,连一个小小的相国府都是那样斗争不断,何况是这皇宫之中:“小烟,最近接二连三的风波变故,莫说是你,我也难以置信。”侧目望了望已经走出殿的连池,道“我已经让红绡回了西楚,萧赫已经派人跟来了北燕,不过如今有了北燕公主这个身份,只怕他还惹不起。” 烟落闻言探手握住她的手:“姐姐这份仇,我一定替你讨回来!” “不,我要亲自讨回来!”萧清越一脸郑重说道,她不亲手整垮萧家,此恨难消。 “那我帮你。”烟落抿唇轻笑道。 萧清越神采飞扬:“当然要你来做我靠山。” 整整一个下午,烟落都在华清宫中听着萧清越讲着这几日发生的种种,还有一些以前在征战所遇的奇闻遇事,她只是含笑听着,她一定要治好姐姐,一定要。 萧清越那样女子注定是要活得自由洒脱的,然而却因为怕她内疚,一直都含笑面对,可是烈性如她,如何会甘心这样活下去?! 夜幕降临,华阳殿内灯火亮如白昼,殿内声音嘈杂,都对这夜宴的主角议论纷纷。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野丫头,竟想飞上枝头作凤凰,不定是假冒而来的。” “本王听说啊,丑得见不得人,在西楚时每每都是黑纱遮面。” “丑公主,若是传出去,在四国之间我北燕还不颜面尽失,父皇也真是的。” …… 听得殿外一声陛下驾到,都慌忙敛声,换上一脸笑意迎驾。燕皇一身明黄龙袍大步进到殿中,眉眼间难掩的喜悦之意,落座之后便侧头问何方:“凰儿还有多久过来?” 何方无奈失笑:“刑将军已经去接了。”一国之君这般激动的等女儿过来,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后妃们也纷纷盛妆来殿,一一入座,听得燕皇不仅将金线莲相赠,又是整修绮凰轩,又是御赐别宫,对这位已经失踪十五年回朝的公主都不由猜测纷云。 “圣皇柔公主驾到——” 殿内分座两侧的皇子后妃们都不齐齐侧头望向殿外的身影。 只见月华之中,风致秀丽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一袭水蓝的绣锦宫装,纤腰盈盈,如墨的青丝梳成惊鸿髻,金制的发冠为其添了几分雍容华贵,似水清澈纯净的眸子,不染铅华的明净容颜,恍若是踏月而来的羽化之仙,风华绝艳。 连池推着萧清越入殿,看着前面风姿雅致的背影微微愣神,他从来不知道,小师妹会美得这般的动人心魂。 烟落行至前言,微微屈膝行礼:“绮凰见过父皇,万岁万岁万岁。” 燕皇含笑,抬了抬手:“起吧!”侧头望了望左侧的数位贵妃道:“这是仪皇贵妃,婉贵妃,仪贵妃。” 她含笑行礼:“绮凰见过各位娘娘。” “公主这般荣宠,本宫可受不起。”仪贵妃面上笑意盈盈,眸中却满是不屑之意,尊一品,她的初云也只是一个正三品,她凭什么? 烟落微微抿唇,本就只是不相干的人,她也犯不着生气。萧清越冷然出声:“你当然受不起,论品级,你不过是正二品,在座众人除了燕皇,小烟本不必向你们任何人行礼,可有人偏偏给脸不要脸!” 一句话嗜得仪贵妃无话可说,按宫制,尊一品公主只向燕皇,皇后,皇太后见礼,皇太后和皇后都已仙逝,自然只需拜燕皇即可。 燕皇瞥了一眼仪贵妃,目光微寒。亏得他平日那么疼爱她的女儿,如今她却这般对待他十五年未归的女儿?! “绮凰,还认得二哥吗?”一锦衣玉袍的男子起身离席走近前来。 烟落闻言侧头,这应该是谦王燕之谦,和北燕太子燕之析都是与她一母同胞,由先皇后所生,是所有皇子中最为受宠的一个。 燕皇面色这才微微缓和,扫了一眼两人,眉头微皱:“太子呢?” “大哥许是有事耽误了。”燕之谦上前解释道。 好一个心思敏捷的谦王!烟落心中暗叹道,先是站出来替仪贵妃解围,如今又是替太子说好话,又知审时度势,一句简单的话就让燕皇消了气,不简单! 正在这时,便听得殿外宣道:“太子殿下,初云公主到!” 燕初云依旧一身紫色劲装风风火火地进来,直直走到她面前便问:“是不是你不准修聿见我?” 烟落闻言含笑摇头,这丫头还在穷追不舍! “那为什么我去了中州,他们连城门都不让本公主进?”燕初云逼问道,可怜她在中州城外等了几天,好不容易混进去又被人赶了出来。 “我……” “初云,你又胡闹!”随后跟来的燕这析一把拉住她“怎么能这么跟你皇姐说话?” “太子哥哥,就是因为她,修聿才……”燕初云气忿不已,她从北燕追到西楚,又从西楚追到中州,好多次被他们绑回来,又偷跑出去,可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修聿看都不看她一眼。 “绮凰,我是大哥之析,记得小时候我和之谦被父皇罚着跪太庙,你每次都偷偷跑来给我们送糕点,结果每次自己都在路上吃了大半。”燕之析朗然笑道。 烟落抿唇失笑。燕皇瞧着和乐融融的兄妹三人很是欣喜,高声道:“凰儿多年未归,往后你们这做哥哥的要多疼着点,还有初云以前闹着说没姐妹,如今有了皇姐别老想出宫疯跑。” “你要不抢修聿就是我姐姐,若是硬抢,我可不认。”燕初云小脸一扬说道。 “初云,当着这么多人说抢男人,你羞不羞?”燕之谦拉了拉她,低声提醒道。 “羞什么?看上了,就要抢!”燕初云一脸坚定地说道。 殿内众人闻言,都不由失笑出声。 燕初云侧目瞥见轮椅上的人,眸光骤然一亮:“你……你不是西楚的上将军吗?我在沧都的时候听说你被你爹废了武功,原来是真的?!怎么还有这么狠心的父亲!” 萧清越无奈耸耸肩,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如你所见,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姐姐,我推你过去。”烟落出声推着她入席就座。 燕初云对萧清越很是崇拜,粘在她们这桌怎么也不肯走。众人表面上都与她谈笑,又是关心,又是赠礼,然而又会有几个人会是真心的,她无意知道,只希望这个无趣的宫宴快些结束。 酒过三巡,燕皇搁下酒杯,望了一眼右下方的刑天,移目望向烟落满目慈爱之色,缓缓言道:“凰儿,朕曾经一直在想若你回来的话,便将刑天为你招为驸马,不知……你可愿意?” ☆、未来驸马?!2 驸马?! 萧清越闻言望向对面刚毅英武的男子,要她的妹妹嫁这么个木头男人,门儿都没有,侧头望向烟落,答案不言而喻。 烟落闻言微微一愣,眼中波澜不兴,淡声回道:“不愿意!” 大殿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目光都望向面容冷淡的女子身上,有惊愕的,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当着燕皇和大将军如此直言的拒绝,不仅不把大将军刑天放在眼中,也让燕皇失了颜面。 连池小心翼翼地望向对面的大将军刑天,这个人在北燕的地位,绝不亚于在座的皇子,况且手握北燕一半的兵权,虽说小师妹现在是公主了,可也不能这么轻易得罪人哪! 刑天面色无波,执着酒杯的手微一滞,抑头一杯饮尽,默然不语。 燕皇面上笑意微僵,瞥了眼刑天,道:“凰儿,父皇并未强逼于你的意思,刑天是我看着长大的,把你交给他,父皇安心。”虽然他现在还是北燕的皇帝,但总会有退位的一天,总希望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人能够保护着她。 烟落低眉沉默,聪明如她,自然明了燕皇的用意,怕将来自己无力保护于她,故而将她交给他最信任的人。 良久,她抬眸直直望向上座的燕皇:“我不喜欢他!”轻淡的声音回荡在大殿,掷地有声,极为坚决。 她留在北燕只是想快些医治好萧清越的伤而已,她不是个贪婪的人,这权势也好,富贵也罢,她没有那兴趣争抢,只是想尽力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那你是要跟我抢修聿?”燕初云气鼓鼓地起身喝道。 烟落几分哭笑不得,微笑回道:“我是认识他,但是仅止认识而已。”只要知道无忧过得好,便足够了。 她不过是仇恨维系的一缕孤魂,不知道哪一天就会随之灰飞烟灭,这样短促而狭小的人生除了报仇,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任何爱。 刑天不知何时望向她这边,她与那个中州王,不仅仅只是认识那么简单吧!宁愿冒死顶罪,也让他们父子安然离开,这份付出和决心会只是认识的人所能做到的吗? 燕绮凰,你是在骗别人,还是……骗自己的心? 燕皇眉头微锁,即不愿惹得女儿不悦,又顾虑她的将来无人照顾。身旁的仪皇贵妃思量片刻,望向烟落,含笑言道:“公主与刑天将军相识并不算太久,不喜欢是正常的,只要多些时间相处了解,会慢慢发现大将军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男人。陛下的心意,公主心思玲珑也自然是明了的。” 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欢喜还来及,她却毫不犹豫的拒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燕皇闻言面上一喜,道:“贵妃说得有礼,凰儿,父皇不逼你现在就回答,从今日起以一年为限,若你与刑天相处一年,还是如此坚持,父皇便再不提此事,可好?”他看得出来,刑天是对凰儿有意的,这样的好男儿又到哪里找,相信相处之下她也定然会有所改变。 “我……”烟落秀眉微蹙,沉吟片刻后道:“好,那便一年。”若自己再这般拒绝驳了燕皇的好意,让刑天在朝中颜面尽失,以后在北燕怕也会有麻烦,一切等治好了萧清越的伤再作打算。 燕皇闻言朗然一笑,侧头望向刑天:“凰儿多年未回北燕,近来军中也无大事,待过了册封大典你便陪凰儿去皇陵拜祭先皇后,顺便带她在燕京走动走动!” “是。”刑天起身拱手回道,移目望向对面桌案风姿秀致的女子举步走了过去,在桌案前停下,执起白玉酒壶将她面上空落的酒杯斟洒。 “一年,本将足以征服公主的心。”一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声音低得只有她们这一桌听见,却是狂妄之极。 烟落冷然失笑,这绝对是她听过最无耻的对白,纤眉微一挑,望向那笑意狂妄的男子,低声问道:“将军当本宫是一支敌军,还是一座城池,要让你用一年的时间攻打征服?” 爱情,是一场战争吗? 刑天唇角勾起一丝笑,若真只是一座城池便也简单了,而她却比拿下一座城池还要费神,不过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抬手举了举自己手中酒杯:“臣恭贺公主还朝!” 烟落微怔片刻,执杯一饮而尽:“多谢。” 两人这一番悄悄话除了边的萧清越和连池两人,看在别人眼中却是别样的暧昧,一场名为她接风洗尘的家宴,却演变了一场别扭的相亲宴一般。 宫宴之后,华清宫竟然派得格外的热闹起来,后宫嫔妃和诸皇子们日日前来问候,好不殷勤,直让他们招驾不住,礼部张罗着半月之后的公主册封大典,依燕皇的意思,大典的排场竟是与太子册封典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阳光温暖的午后,华清宫前殿是热闹非凡,后面的花园之中却是格外的清幽雅致,烟落躲过那些麻烦的人来到后园便看见萧清越靠着轮椅睡得香甜,拿着薄毯悄然走近前去搭在她腿。 萧清越虽无一身功夫,但警觉性比任何人都高,霍地睁开眼,一见是她笑语问道:“那些人都打发走了?” 烟落起手斟了杯茶,递到她唇边,轻然一笑:“有何公公在。” 萧清越低头抿了口茶,抬眸望着她:“看到如今有一个这么疼爱你的爹,姐姐真替你高兴,不过燕皇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你毕竟十五年没有回来,这些说来是兄弟姐妹的心里不知打着什么主意,你要小心应付。” 她淡眉微笑,轻然笑道“等姐姐养好了伤,我们设法走就是了。”北燕公主,只是她所在这具身体,却不是真正的她,这里的荣华富贵,权谋争斗,与她无关。 “走?”萧清越面色顿变。 “嗯。”烟落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还要陪姐姐回西楚报那三箭之仇,断筋之恨。” “可是有的东西,不是你想摆脱,便可以摆脱的,小烟。”萧清越微微叹息言道,只怕到时她想走,也不会有会那么轻易让她活着离开燕京。 燕皇对她百般荣宠,本意是想弥补于她,却也在无意之中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招人嫉恨,皇宫里的人最惯笑里藏刀,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所谓的兄弟姐妹推上死路? 烟落低眉斟茶,曾经的她家境和睦,一家人相亲相爱,又如何知道那些权谋杀戮会降临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世界都为之崩溃。历尽红尘,挣扎求生,她再不是那个纯真女子。 “百里行素还没有回来吗?”萧清越见她沉默不语,扯开话题问道。 烟落惊得回过神来,道:“去了金山已经四天了,按说早该回来了。” “不是又去了哪个烟花柳巷去了吧。”萧清越不屑地哼道“从来了北燕皇宫,他就变得怪怪的,好似故意躲着你似的。” 躬着她?! 烟落纤眉微挑,她不躲他就好了,他还躲着她?这绝对不是百里行素做出的事。 半月之后,北燕皇朝尊一品圣皇欣公主的册封大典在一片庄严肃穆的宫乐声中,昭告了天下,燕京山下一片欢腾,百姓争相聚集在王宫外的望川楼下,等待着一睹这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皇宫内,黄幡飘扬,镶金丝的红毯从奉先殿延升到望川楼,禁卫十步一岗分列两边,好一派威严。 仪乐声声,礼炮鸣响。妆容明艳的女子自奉先殿缓步而出,明黄的宫装上绣着凤凰于飞,长长的袍摆拖展在身后如凤尾一般,头冠上的珍珠摇曳出华丽的光影,红毯两侧的的禁卫齐齐退后跪地恭迎。 她侧头望了望旁边坐在轮椅之上的萧清越,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她深深吸了吸气,一步步登上望川之楼,燕皇眉眼一片祥和慈爱,握着她的手高高举起,望向下方的百姓,高声道:“朕最尊贵的女儿!圣皇欣公主!” 万民齐齐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铺天盖地的呼声,响彻燕京的上空。 她以为她已经挣脱了命运,得以重生。 直到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在这千丈红尘,她终究只是他人手中提线的木偶,演绎着他人设定的戏码,了无尽头…… —— 刑天是男配。 ☆、修聿赶赴燕京 天色微明之际,中州王府大门一开,祁月一身红衣如火刚进府门便一大一小拦住了去路,顿时无奈地叹了叹气,举步朝前殿走去。 修聿牵着无忧快步跟了上去:“你不是去打探消息去了,查到什么了?” “让我喝口水再说。”祁月笑语道,瞧着他们那一向六根清净的中州王为女人牵肠挂肚,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无忧坐在桌上,小手举过茶杯,甜甜地笑:“祁月叔叔喝茶!” “我赶了几天路,等我睡醒了再说吧。”祁月说罢话便欲起身回房补眠。 修聿骤然面色黑如锅底,若不是他有伤在身,无忧又受了风寒,他哪用得着让他去:“祁月,你闹够了啊!” 无忧在桌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瞪着红衣妖娆的男子,威胁性地挥了挥小拳头:“哼!” 祁月顿时一脸委屈:“你说我容易吗我,为你们父子两是做牛做马,到头来还要被严刑逼供,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他当年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投奔来了中州,受这父子两个欺凌。 修聿无奈地拿开无忧的包子拳,将他抱下桌坐好,一大一小瞪着对面桃花眼,异口同声:“快说!”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祁月以手支着头,望着对面父子两问道。 “坏的!”听了坏的好早做准备。 “坏的就是,你们看上的人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夫。”祁月笑眯眯地回话道。 修聿眉眼一怒,只觉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燃起,砰得一起炸开,咬牙切齿重复道:“未婚夫?”这才分开多久,她又招惹上谁了? “对啊,北燕大将军刑天。”祁月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对面父子两个变幻无常的面色。 刚进门的祁连听到,差点没吓得栽了个跟头,烟姑娘跟北燕大将军刑天是未婚夫妻,简直莫名其妙。 无忧小脸垮了下来,一双大眼睛中泪光闪动,侧头望向修聿:“爹爹,是不是无忧上次拿石头砸了烟姑姑,她生气了,不要我们了。” 修聿摸了摸他的头,朝祁月问道:“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她现在已经是北燕的尊一品圣皇欣公主,燕皇对其宠爱非常。而且脸上那块痕迹也消失了,现在可是个绝世无双的美人”说话间不由回忆起那日册封大典时在望川楼下看到的情景“燕京的官家子弟,都想方设法的等在她的别宫外与其邂逅呢,不过我等三天也没见着人影,倒看见百里行素进进出出。” 修聿眉目那叫一个纠结,一个百里行素已经让他头疼,还来一个北燕大将军,她到底给他招了多少的情敌? “爹爹,怎么办?”无忧扬着小脸望向父亲,他的未来娘亲要跟人跑了,一定是因为先前他拿石头砸了她,后来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要杀爹爹,他闯祸了。 祁月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普天之下的女子听到中州都是失声尖叫的,不想今日他也被女人甩的一天,真是报应不爽啊! 修聿微一抿唇,一手将无忧一抱:“我们去燕京!” “爹爹要去抢亲吗?”无忧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也去!”祁月欣喜地出声。 “你留下。”修聿毫不留情地拒绝,这家伙看着美女都两眼直发光,他可不想再有人来搅局:“祁连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启程。” “凭什么每次都是你们父子两出去风流快活,要我留着看门?”祁月一拍桌子不服气地出声,起身追出几步道“总之,去了燕京,你们一定要死缠烂打,死皮赖脸,死也不放手,不把人带回来,你们也别回来了!” 距离册封大典,已经过了近半月。 绮凰轩,坐落于北燕皇后东角,花木扶疏,一泓碧水之上长长的水榭走廊延伸到殿中,没有皇宫的庄严肃穆,倒多了几分别样的清幽雅致。 烟落推着萧清越缓步走在水榭长廊,连池带着连美人跟在身侧,一人一兽流连张望:“小师妹,你的皇帝爹对你的还真是舍得啊!燕京那处别宫已经是不得了了,这一处绮凰轩这么秀美别致,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地方!” 烟落环顾着四周美景,眉目前一如往昔的沉静淡然。华美的宫殿也好,尊贵的封号也罢,只是属于她所在的这具身体的,她从不贪心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在他们师徒三人的努力医治之下,加北燕上好的药材和难得的蛟龙血为引,萧清越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虽还不能下地行走,手却可以开始做一些轻微的动作。 “小烟,你现在可是公主了,天天为我这么忙前忙后的,别人会笑话的。”萧清越微一侧头含笑言道。 烟落抿唇轻笑:“你还是我姐姐,一直是。”这样一直为她无怨无悔付出的姐姐,她如何舍弃,若不是有她这数年来的护佑,又何来今日的她? 萧清越的起居饮食用药,她从来都是亲力为之,不愿假手于人。百里行素自金山回来甚少与她们同行,只有在医治萧清越的时候才会出现,多数时候是在燕京城中寻花逐艳。 刚进到殿中坐下,便听殿外的小太监进来道:“公主殿下,仪皇贵妃和初云公主前来恭贺公主迁入新居!” 烟落淡眉微皱,她们来做什么?从进了这北燕皇宫,就没有一天清净过。 虽不想见,但仪皇贵妃如今是正一品的后妃,宫中无后,她便相当于这六宫之主一般,她若不见还不定会招什么麻烦,淡声道:“请她们到濯香殿。” 濯香殿内,燕初云难得穿了一身浅紫的宫裙,显得娇俏可人,四下打量着绮凰轩的景致,看到一身织锦宫裙的女子缓步走来,笑着迎了上去:“皇姐,你的宫殿真漂亮,我也想来住。”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你要喜欢的话,住过来也无妨。”燕初云有时候虽然任性,但性子直爽,与萧清越一般,她并不讨厌。 “初云,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仪皇贵妃上前轻斥道,她的女儿再怎么样也不能这么跑到她这来住。说话间笑意温婉望向烟落:“初云还小,不懂事,以后全仗你这做姐姐多教导。” 烟落只是含笑,眸中清冷一片。 “越姐姐呢?她跟你一起来了吗?她的伤怎么样了?”燕初云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问道。 “她在后殿,伤势大有起色,过上数月估计便可恢复了。”烟落坦然回道。 燕初云闻言眸光一亮:“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样厉害吗?你不知道当年皇姐和越姐姐在赤水平原与刑天一战的事太厉害了,还把那家伙狠狠摆了一道,太解气了。”谁让她每次偷跑,那家伙就带兵把她抓回来“等越姐姐好了,我一定要拜她为师!” 仪皇贵妃哪想到自己的女儿与这两人竟然要好成这般,面上泛起欣然笑意:“看到你们姐妹和睦,本宫也安心了。” 烟落笑意清淡:“初云很率直,和姐姐一样。”这样的女子没那么深沉的心机,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不用去费心提防。 “还有啊,上回你们藏在我宫里,刑天把假扮你的那个宫女真娶了回去,不过前些日子好像已经发现了把人赶了出去。”燕初云忍不住偷笑道。 仪皇贵妃闻言笑意微僵,原来刑天纳那宫女为妾,是因为她的缘故,她说那一向不近女色的大将军怎么会突然从初云宫中讨一个丫环呢? 刑天不是皇室中人,但数年以来燕皇视为亲生一般抚养,如今更将北燕一半的兵权交于他手,若是让初云能嫁去,对她和她的儿子,以及家族都是再好不过的庇护,偏偏初云这丫头却是将刑天讨厌得紧,非千方百计地追着中州王不放。 “父皇也真是的,怎么想起来把皇姐推给只会带兵打仗抓人的家伙。”燕初云心中为她抱怨“他只是父皇捡回来的,要不是因为皇姐失踪,父皇就不会出宫遇上他,更不会有今天的什么大将军。” 烟落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之色,她只听燕皇说刑天是他抚养成人的,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一点隐情,正在这时,便听得宫人来报:“公主殿下,刑将军在外求见,说是今日陪公主前去皇陵祭拜皇后娘娘。” ☆、再见修聿! 春光明媚,庭园中满目繁花,轻风一过,零星的花瓣随风飞扬,带着迷离的香气笼罩在整座绮凰轩,树下身形颀长的俊朗男子一身深蓝绣锦长袍,愈发显得意气风发,随手拈起一枝花在鼻间轻轻嗅着,目光瞥向水上长廊。 烟落送走仪皇贵妃母女二人,也没有差人朝刑天回话,径自在殿中与萧清越一道品茶聊天,漫不经心望向水榭走廊外花树间若隐若现的身影,纤眉紧紧蹙起,边上的连扭头望了望:“小师妹,他都在那站了一个时辰了。” “我没留他站,该说的,我都说了。”她神色一如往昔的淡漠,那样直言的拒绝,他还听不懂吗? 萧清越摇头失笑:“小烟,到底中意什么样的?” 不论是这北燕大将军,还是中州王,抑或是百里行素,哪一个都是人品俊杰,她却没有一个感兴趣的样子。 她看似拒绝着所有人,也许只是不敢去相信,害怕受到伤害,她真的希望会有那样一个能走进小烟心里的人,伴她同行,为她遮风挡雨,不再让她一个人苦苦挣扎。 即便她们姐妹情深,却总有着自己秘密藏在心头没有坦白,她是如此,小烟亦是如此,因为即便是彼此,她们都不敢去相信啊! 烟落闻言微然一笑,眉目清冷:“什么样的都不需要。”不需要爱,也不需要被爱。 “是吗?”萧清越扬唇一笑,眼底一掠而过的狡黠“若是那中州王不是傻子,知道了你在燕京,你说他会不会追来!” 听了,纤眉轻微一挑,低头啜了口茶,修长如扇的长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从那一刻刺出,她刻意让自己与他相遇的所有,不去想,不去提,不去在意,是不是这样就真的能了断了。 “狐狸精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最近真是安静得不像话。”萧清越无奈叹道,她连个吵架的对象都没有。 “是呢。”连池点头附合道,目光一转望向烟落:“小师妹,你是不是跟师傅吵架了,他现在都处处都避着你!”从区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们到了燕京,就直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淡笑摇头,起身道:“我去皇陵,连池你帮我照顾姐姐,我很快回来。”她不愿去,亦不想与外面那人有任何发展,但若不去又招人话柄,指责她不孝,只希望萧清越的伤能够快些好起来,他们才好脱身。 花树之下,身旁的侍卫出声:“将军,公主出来了。” 刑天转身望去,黑眸中一掠而过的惊艳之色。一袭简单高腰襦裙的女子缓步而来,配着一条绣金的披帛,随意中多了份雍容,走起路来裙衫随风飘舞,恍若天仙美人。阳光透过细密的花枝映照在她的脸上,带着迷离的光晕,高贵而优雅。 他不是执着于美色相貌的人,这一刻也不由因为这份光华而震憾,拱手上前见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时候不早了,走吧!”她语气淡淡。故意拖着时间到午后,到了皇陵再回来天差不多天色晚了,她便不必再依燕皇所言跟她去燕京游走。 宽敞华丽的马车,两人相对而座,烟落侧头望着车窗外繁华的街市,眉眼沉静而淡漠。刑天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她身上,她的神色始终都是这般清冷,不论是封为公主也好,再大的赏赐也好,她始终是这般淡漠,到底要什么才会打破这份冷淡? “公主很厌烦本将?”他从来不是说话拐弯的人,有话自然直言相问。 烟落收回目光,侧头望了对面的男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将军听得不够明白,还是本宫说得不够清楚?”语气淡漠而疏离。 “公主说得明白,本将也听得明白。”刑天平静地说道。 烟落闻言淡眉微蹙:“若是那天宴会上的话让将军颜面尽失的话,本宫道歉。”唇角勾起清淡的笑意“这北燕上下对将军倾心的女子多不胜数,你手握重兵,也不需要娶本宫来巩固的权力,何必如此?” 刑天刚毅的面容勾起笑意,决然言道:“本将就看上你一个。” “我没看上你。”干脆利落的回答,毫不留情的拒绝。 意料之中的回答,刑天不怒反笑,半晌之后缓缓言道:“在公主眼中,权势是什么?” 烟落闻言眸底一闪而过的讽刺:“是掌控他人的命运吧!” 刑天侧头望向车窗外,天高云淡,微微叹息说道:“对于有的人而言,对我而言,只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可以像个人一样的活着。”沉吟半片,移目望向她道“我是个粗人,只懂行军带兵,不懂这些儿女情长,以往若是得罪了你,也请放下不要计较,绮凰。”他没有再以公主相称,却是直唤她的名字。 烟落微一敛目,无言以对。一介平民在皇宫之中长大,与那些皇子们一起,可想而知会是什么光景:“所以,你恨他们。” “不恨,我始终只是一个外人而已,若没有遇上陛下,我只是一个街边乞讨为生的乞丐,永远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毫不避晦地说起外人眼中难堪的过去“燕皇视我为亲生抚养,我得对得起他。” “他很信任你。”烟落淡淡地言道。燕皇对于刑天的信任,几乎超过了他所有亲生的皇子们,几近是将北燕的半壁江山都并到了他的手中。 “当年若不是你失踪,我不会有这样的幸运。”他望向她朗然一笑,目光一闪而过的叹息之色“换言之,是因为你的不幸,而造就了我的幸运。”她在外流离的十五年,也为北燕造就了一个大将军。 “流落在外,不一定就是不幸,起码我遇到了珍贵的姐妹。”不是姐妹,却胜过亲姐妹的萧清越,无怨无悔保护她的萧清越,这十五年,值了。 马车缓缓而行,出了燕京城,到了龙骨山下。刑天先行下了马车,她一掀车帘便看到一只伸在她面前的手,手上布满了粗茧,不由微微微愣了下。 刑天望了望自己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别嫌弃!”他没有别人的家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虽与宫中皇子们一起长大,但终究是来自民间,受人白眼。 他只有比所有人更加努力,才能变强,才能不被这些高贵的皇子们压,十五年过去了,他的地位权势已经是那些人所望尘莫及的。 烟落微怔片刻,一掀车帘眨眼之间便飞身落到了几丈之外。刑天站在马车边,伸回自己的手,望着数步之外的背影抿唇默然一笑,她不是娇弱的女子,从第一次见他就知道,心思冷静,处事从容,这才是真的她。 皇陵之中之中一片沉寂,两人的脚步之声便格外的清晰,刑天走在前面将所有的机关都关闭,烟落漫不经心问道:“你守过皇陵。”这里的机关错综复杂,他竟然这般精确的破解关闭。 “没有,十岁的时候燕皇带众皇子前来祭祖,我不小心被关在了这里一段日子,对这里的机关便也熟识了。”他语气平静无波,神色间一掠而过的沉重,那样黑暗无光的日子,他被所有人遗忘在这个冰冷的皇陵之中。 烟落默然,想来这不小心做出来的人,又是她的哪位皇兄们吧! 拜祭了皇后,她再次去了蛟龙池,平静的湖面骤起波澜,蓝蛟破水而出,看到她走来仰头长啸一声,亲昵地伸过庞大的头来,烟落抿唇一笑,掂起脚伸手摸了摸他颈上未愈的伤口:“上次,谢谢你了,还出手伤你,对不起。” 刑天站在数步之外,饶有兴趣地望着一人一蛟,不由忆起那日她闯皇陵的种种,刚毅的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天际云霞满天,瑰丽动人,马车缓缓驶回到燕京城,城内灯火次第而亮,明亮而动人。 “我去别宫取点东西。”进宫之时萧清越的药不够,想来百里行素现在已经配齐了。 刑天让车夫将马车转往别宫,她刚一跳下马车便看到别宫门口灯影之下一大一小的两人,心猛然狂跳如雷,他们……他们怎么跑来了? 修聿牵着无忧瞧着步下马车的女子,眉眼间泛起缠绕不尽相思与温柔。看到她身后马车上掀帘而出的男人,面上的笑意缓缓褪尽…… ☆、若有温情 她怔怔地望着灯影之下的两人,仿佛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了下来,无数的回铺天盖地地涌来,既惊讶又激动,灯影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那样撞入她的眼中,小的一身银丝锦袍,浑身透着一股可爱活泼的灵秀之气。一身浅紫织锦长袍的男子,那幽深的眼底似透着几分牵挂之意…… “伤可好了?” “伤可好了?” 两人不由自主同时问出声来,于是相视一笑,近在咫尺,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烟姑姑。”无忧一把抱住她的腿,扬起小脸甜甜地唤道。 她按捺住所有的思绪,轻然出声:“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本将也很想知道,中州王怎么来了燕京,北燕可再没有金线莲供你取了。”刑天举步上前,悄然站在她身旁,刚毅的脸紧绷着,掩盖着自己慌乱的心迹。 他们仅仅只是相望,就已经是一个他怎么都走不进的世界。他们之间,果然不是她所说的只是认识。 修聿闻言移目望向他,笑意从容而优雅:“本王此刻前来,正是为了之前取莲之时向燕皇赔罪。” “中州王来得不觉得有些晚了吗?”刑天声音冷冽了几分。去年盗得金线莲,今年才想起来赔罪,而且选在这个时候,用心在哪,不言而喻。 修聿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只觉一种微酸的感觉在心底泛滥,这就是嫉妒吗? “烟姑姑,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我们吃饭?”无忧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小手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银子在祁连叔叔身上,他明天才来燕京,我们……” 烟落闻言哭笑不得,修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面上泛起一丝困窘之色。 “走吧!”她躬身将无忧抱起,朝别宫内步去。 无忧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对不起,是无忧错了,烟姑姑还疼吗?”温软的小手轻轻抚着她的额际。 她扬唇轻笑:“不疼了。”娇儿在怀,无尽的酸涩涌上心头,眼底弥漫起一片水气。 这个怀抱她思念了多久,她的孩子,她亲爱的无忧。 修聿望着前面抱着孩子的女子,唇角漾起轻浅的笑意,没有太多的语言,他们三个就像是分别已久的亲人重聚。 如果眼前的她,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他们一起会有多么的幸福! 刑天眉眼冷峻,紧抿着唇不再言语,他第一次看到她原来也是可以笑得这样幸福的,只是这抹笑并不是因她而绽放。 烟落在前厅将无忧放下,转身朝刑天道:“劳烦将军送本宫回来,多谢。”言下之意已然是下了逐客令。 刑天目光瞥了一眼边的父子两人:“中州王和世子呢?” “将军在怀疑本宫什么?”烟落纤眉微皱,难道要她将自己的孩子赶出门? “末将不敢。”刑天沉声回道,只是这父子两个留在这里,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诡异的沉默在厅内弥漫开来,宫中来人寻到别宫,传了刑天入宫。她不喜生人伺候,故而偌大的别宫并未几个下人。 “无忧想吃什么?”烟落牵起无忧侧头问道。 “我要吃糖包。”无忧扬起小脸道。 “不准。”修聿沉声拒绝“你是想再拔一颗牙是不是?”这小东西就爱吃甜食,回到中州就牙疼得直哭,现在还敢闹着吃。 无忧小手一下捂住嘴,头摇得似搏浪鼓似的,虽然他很想吃糖包,可是拔牙真的很疼的。烟落抿唇失笑:“别宫没多少下人,平日是连池做吃的,得自己动手了。”主要是萧清越现在的身体,她不敢经他人手出半点差错。 烟落带着无忧洗手洗脸完了,进到厨房便看到俊朗高华的男子正挽着袖子在灶台前忙碌,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流淌着。 “看我爹爹很厉害吧!”无忧一脸骄傲地说道“祁月叔叔就说爹爹上得朝堂,下得厨房。” 修聿闻言手中的盘子差点就滑了手,回头瞪他一眼:“谁叫你一听祁月说些有的没的。”那家伙存心教坏他儿子。 烟落将菜端到旁边的木桌上,桌椅很简单,是平日别宫里下人们用餐之处。无忧跟在身后望着前面的背影大大的眼睛满是笑意,他好喜欢跟烟姑姑和爹爹在一起。 无忧稚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以后长大了要娶个像烟姑姑的媳妇。” 烟落闻言失笑,将他抱起坐好,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这小家伙,才几岁就想着娶媳妇啦?” 无忧嘻嘻地笑着,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咬了一口:“烟姑姑,你做的比爹爹做的还好吃!” 她抿唇浅笑,抬手擦了擦他满面的碎屑,目光温柔而慈爱,却又蕴藏着冷冽的寂寞。无忧拿起糕点塞到她面前:“烟姑姑,你也吃嘛!” 她笑着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梅花的清香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她的喉间哽咽,千百种思绪哽在喉间,有点苦涩,更多的是喜悦。 “烟姑姑,祁月叔叔说你要嫁人了,是真的吗?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吗?”无忧仰头小脸问道,小嘴扁着“是不是刚才那个坏叔叔?” 烟落闻言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小脸,道:“祁月叔叔骗你的,姑姑没有嫁人。” “真的吗?”大眼睛顿时眸光一亮,小手一拍朝着修聿欢呼道:“爹爹,爹爹,烟姑姑没有嫁坏叔叔,她还会是我娘!” 修聿闻言举步走近前来,将碗筷摆好:“不是叫了一路,还不快吃。” “要不是你跑那么快,我也不用饿了半天。”无忧气鼓鼓地望向他。修聿眉眼微横,他立即乖乖埋头扒饭,咕哝:“坏爹爹!” 烟落不时替无忧夹着菜,突然一只碗伸到她面前,修聿面上似有几分幽怨:“不要厚此薄彼!” 她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夹了根青菜放到他碗中。修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角慢慢泛开一抹笑,眉眼间柔情眷眷。 暖暖的烛火照耀在狭小的屋子,一切都显得暖暖的,沉静而美好。 谁都没有发现,远处桃花树下有白衣翩然的身影默默伫立,望着屋内的几人,目光沉静而幽远,敛去了一身的风流,月光之下一身萧索,满心寂寥。踌躇良久,终是没有上前去打扰这份难得的安宁,转身隐入夜色之中,就像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用了晚膳,无忧便已经昏昏欲睡,烟落轻轻将其抱起送到自己的寝室,抬手轻抚着那稚气的小脸,面上泛起幸福的笑意,上天对她再残酷,起码……起码还让这个孩子平安的成长着。 过往的一幕幕流转在眼前,从初遇时跑到她面前的俊秀孩儿,到在上将军府满院奔跑的快乐孩子。她的孩子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她却将他遗忘了四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修聿扶门而立,望着坐在榻边眉目温柔的女子,数日悬着心悄然安定下来,总觉得眼前的她好像真的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没有太多的言语,心却可以那样贴近。 良久之后,她才发觉到屋内的另一道目光,面色恢复一如往昔的淡漠,起身出门道:“你早点休息。” 修聿抬手拉住她的手臂,定定地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可以为让我们脱身不惜冒死顶罪,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明明担心着我,却又逃避着我,你到底怕什么?” 她侧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以尽量平静地语气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如此而已。” 她是本不该留于世间的一缕孤魂,洛家的灭门真相等着她去查明,血海深仇等着她回去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去,既然已经看到了生命的结局,又何必……又何必奢望这些不属于她的。 “就这么简单吗?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抬手搬正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要么你跟着我们走,要么我带无忧就一直跟着你,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即便风雨兼程,总有一天,他能够真正牵起她的手,并肩同行。 “你这个疯子!”她咬牙望着他,声音颤抖。她只是不想他和无忧因为她再卷入危险之中,只希望他们可一生安好。 命运的红线,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他们牵在了一起。 是从数十年前,那失明的少女带着幽幽莲香撞入他怀中之时,还是她将初生的婴儿交于他手之时,抑若是对相国府那孤苦少女的不经意相助…… 他们曾经一次次地相遇,一次次地擦肩而过,却不自知。 ☆、惊变!真相!(一更三千) 晴空万里,云淡,风清。 薄如轻纱的日光照入殿内,金银参镂的彩漆榻上端座的女子,修长的手指轻托着碧玉茶盏,目光却一直望着窗外,手中的茶已经凉透。 萧清越靠着轮椅望着怔然出神的女子眸子微眯,试探着问道:“是刑天怎么你了,还是……中州王来了燕京?” “啊?”烟落匆忙回神,手指一松茶盏登时跌落在地。 萧清越无奈摇头,她的反应,答案不言而喻,刑天那人还不至于让她这么慌乱,肯定就是那一大一小追来燕京了,看来那中州王真不傻,这么快就追来了。 “看来是他们父子两个喽!”萧清越靠着椅背下了定论“你说你什么都不怕,偏偏怕这一大一小,看来他们还真是你命中的天魔星,肯定是上辈子欠他们两太多,这辈子才死缠着你,要你偿还。” “姐姐!”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小烟,要是喜欢的话,就不要再犹豫了。”萧清越望着她认真地说道,百里行素,刑天,中州王,三个人中,中州王算是比较顺眼的,她不反对。 “我不是……” “小烟,你可以对每个人冷漠,却独独对他例外,其实自己也明白,只是想去面对罢了,从你在西川平原一剑刺伤他,不顾一切为他冒死认罪,这个答案已经明了。”萧清越平静地说道,微微叹息道:“人生短促,在能爱的时候就珍惜吧,小烟!” 她这个局外人可是看得清明,她因那父子两个不经意间流露温柔之色,尤其是在九曲深谷回来之后,只是她生性凉薄,即便是对人的喜欢,也是这样内敛。 “我不能!”她低眉喃喃道。 “你现在已经脱离了萧家,而且还是北燕的公主,即便萧家再厉害,也不敢轻易动你。”萧清越温声劝道“既然这样,你还怕什么?” 她低眉抿着唇,她可以脱离萧家,却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啊! 她怕会牵连到他和无忧,她怕自己活得不够长寿,她怕再一次的倾心相付又会换来失落的结局,她怕她的一生注定了悲绝的命运…… 殿外的公人低垂着头进殿提醒道:“公主殿下,未时了,陛下约了你去华清宫下棋,该过去了。” 烟落起身行至殿门,听到背后萧清越的声音:“小烟,试着相信一次吧,给自己一个拥有幸福的机会。” 幸福吗? 她抬头望向渺远的天际,勾唇笑了起来,带着掩不去的苦涩和悲凉。 她还敢相信,还能相信吗? 华清宫,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清雅香气,闻来醒脑又清心,很是特别。 “凰儿,该你了。”燕皇出声提醒着对面怔然出神的女子。 烟落瞬间回过神来,修长的指拈起一粒白子落下,燕皇闻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黑子搁下,抬眸望向面前的女子笑语道:“凰儿今日可是不专心啊!” 她惊怔着低眉一看,棋盘之下白子已经被黑子围得毫无生路,而自己方才那一子分明就是将所有的白子送入了绝境:“我输了。” 燕皇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含笑问道:“有心事?” “没有。”她淡笑摇头。 燕皇摇头失笑,起身下榻:“陪父皇出去走走。” 二人一道出了华清宫,登上了望川楼,抬眼望去整座北燕皇宫都尽收眼底,而另一面可以望见燕京城的街市,好一派恢弘壮丽的画面。 “这片大好河山,终是要乱了。”燕皇深深地叹息道。 烟落闻言纤眉微皱,身为一国之君无不是希望自己治下的国家能成为一个太平盛世,他的这一句乱,让她都不由心生寒意:“父皇多虑了,北燕国力强盛,举国安好,何来乱相?” 燕皇闻言一笑,负手望向燕京城,目光深沉而幽远:“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不变的,从大昱皇朝分裂的四国,已有百年之久,如今这天下是该到了统一的时候了,可惜父皇已经老了,没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气去争了。” “可是如今四国和平,且有中州在平衡各国势力,应该不会乱。”烟落道。心中却生出巨大的不安来。 “凰儿不喜权谋斗争,不懂这些帝王之道,自然也甚少去关心这天下之势。”燕皇负手前行,侧头望了望她“四国看来和平,这百年以来何偿不是暗中争斗不休,大昱的皇族后人在这百年以来潜伏是四国之中,亦想王朝复辟。你说这样的天下,如何不乱?” “父皇是说,大昱皇朝还存在四国之间?”她心头涌出巨大的不安。 燕皇叹息着点了点头:“百年之前,大昱皇朝帝王昏庸,天下大乱这才分裂如今的东齐,西楚,南越,北燕四国,而其中尤以西楚和北燕为强,大昱虽然亡了国,但其皇族中人从战乱中逃离,这么多年一直世代都不忘让王朝复辟,四国也一直暗中派人查探,却多年来一无所获。” “天下四国会……重新回到大昱皇朝的统治?”她有些难以置信。 燕皇含笑摇头:“这未来的事,谁能知道?这四国之间,尤以中州王和西楚大帝叔侄二人最有实力,还有如今的东齐太子,少年成名,虽是储君却已经把持了东齐,再有那隐于四国之间的大昱皇族后人。”这一个个将来逐鹿天下的俊杰之才,只是如今他已经没了少年之时的那份壮志,再没那个力气去争这天下。 烟落抿唇,沉默不语,看似平静和平的四国之下,潜流暗涌无数。 “如此一来,不外乎两种结果。这四人之中有一人统一天下为帝,要么四国依旧存在,只是换了格局。”燕皇郑重说道。 “那北燕呢?”她拧眉问道,若照他所言,北燕岂不是岌岌可危? “朕年事已高,众皇子中无一人可与这四人相提并论,析儿和谦儿算是皇子之中的佼佼者,然而都未有历练,难成大器。”燕皇面色平静地分析道“楚帝若说起来,不过是冷宫之中一个无人问津的皇子,能走到今天,那份心计,隐忍,又岂是常人所能及的。中州王与其父掌管中州之时,所谓中州不过是一个小镇,到如今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中州城,广纳贤良,这份魄力着实难得。再说那东齐太子,虽不是东齐之主,却已经将东齐尽掌于手。” 她抿唇望向身旁华发已生的长者,缓缓言道:“所以战事一起,北燕和南越就会是最先遭到进攻的,是吗?” 燕皇含笑点了点头,目光中难掩的赞赏之意:“不愧是朕的女儿,心思敏锐。”众多儿女之中,却数这个女儿最是冷静聪慧,在外流离的十五年也是给了她一个历练吧!若是个男儿之身,北燕的将来定会是另一番局面。 “那个大昱皇朝……真的如此可怕吗?”她拧眉,喃喃出声。 “你在西楚多年,可知前朝相国洛家?”他侧头出声问道。 “洛家?”她的心随着这两个字猛然一震,按捺住心中的翻腾的思绪:“父皇……也知道洛家的事?” “年青之时,与西楚先帝和洛相交手可不止一次,有几分交情,只是没想到那样庞大的洛家竟然会是那样的结局。”燕皇敛目叹息道,沉默了良久缓缓出声道:“而洛相的夫人华容……便是大昱皇朝之人。” 母亲……是大昱皇朝之人?! 为何她从来不知?她唇上的血色缓缓褪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燕皇敛目,回忆起数年之前在雪源之上那一抹绝艳的倩影,心中感慨万千:“华容是个难得的奇女子,文才武艺都堪称绝妙,本是受大昱皇朝之命嫁于西楚先帝为妃,监视西楚的一切动向,却偏偏是天意罢,华容与相国相爱,西楚先帝亦是深爱着华容,两人同心方才将其救出,脱离大昱皇朝成为西楚的相国夫人,也正是因此,洛家感念西楚先帝的成全,忠心辅助楚帝开疆拓土。” 烟落抿着唇,按捺住心头翻涌的思绪,问道:“会不会洛家的灭门案,也与大昱有关?” “因为华容反出大昱,大昱在西楚先帝和洛家联手之下遭遇重创,只是没想到洛家终究还是……”燕皇无奈叹息,不忍再讲下去。 如果与大昱有关,那么萧家的背后就是大昱皇朝。扑朔迷离的真相,一个又一个人被牵出来,锦瑟,楚策,萧家,再到这神秘的大昱皇族,她的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面对这么多强大的对手,她又是何其渺小而无力? ☆、和亲?!(二更三千) 望川楼,轻风微寒,一身素色襦裙的女子抬头着碧空如洗的天色,一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的深沉宁静,那些深夜纠缠的梦魇,内心仇恨之火的煎熬无时不刻地撕扯着她的灵魂,一个楚策,一个萧家已经让她难以应付,还有一个足以撼动四国的大昱皇族,她要怎么办? 燕皇负手而立,眉眼间威严自成,说了压抑在心头多年的话,心情似乎轻松了几分人,侧头却看到身旁的女子一脸沉重的沉情:“凰儿?” 她闻声便回过神来:“父皇。”只是燕皇为何突然对她说起这番话? 燕皇望了望下方急步而来的何方,笑语道:“走吧!才走开一会尾巴就跟来了。” 她抿唇而笑,探手扶着他下楼:“若是北燕处境如此危急,父皇可有解救之法?”没有哪个皇帝希望自己治下的百姓受战乱之苦,燕皇勤政爱民,便更加不会弃他的子民于不顾,而他方才的那一番话,也定是别有用意的。 “罢了,这些是都是朝堂上的事,你不必费心。”燕皇侧头望了望她,满面慈爱之色“清越的伤如何了?” “大有好转,估计下个月便能够下地走路,再好好调养想必定然能恢复如初。”她坦然回话道“多谢父皇这般不遗余力帮助越姐姐治伤。” 且不说那每几日在金山上采集所用的珍贵药材,金线莲是北燕皇族的挚宝,这一株怕是留着以给燕皇自身将来所用,如今却给了她们,蛟龙血还是北燕皇族神兽,以蛟龙血为引的确让萧清越的伤势大有好转,这所有的一切朝臣们都是极力反对的。 “你在外十五年,在萧家也受尽了委屈,所幸遇上这么一个知心疼爱你的姐姐,为了你连西楚上将军都丢了,还伤成这般,这份恩德,父皇岂能视而不见。”燕皇含笑言道,萧赫这人心思歹毒,却不想会生出一个如此巾帼不让须眉好女儿。 烟落抿唇一笑,眉眼泛起柔和:“我欠姐姐太多。” “前日中州王和世子一道来宫中见了朕,言语之间提起你们在认识的事,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已经来了北燕,只可惜父皇没能早些找回你,才让你在萧家受了那么多委屈。”燕皇缓缓说道,目光中满是歉疚之色“父皇知你和清越都痛恨萧家,但如今萧家牵连太大难以对付,西楚大帝不是傻子,他能容忍萧家四年,必是也是在等萧家背后的大昱皇族,除掉萧家是很容易,他们在四国之间无处不在,从西楚先帝和洛家,到朕从来没有人真正对付了他们,当年若不是因为华容的事,只怕如今的西楚早已易主。” “父皇也和大昱交过手吗?”烟落追问道。这个潜伏于四国的前朝皇族,就那么难以对付吗? 燕皇深深地叹息,侧头望着她缓缓言道:“十五年前的齐王之乱,若不是因为他们,你的母后不会死……你也不会流落在外十五年饱受欺凌。” 她闻言心中涌出巨大的不安,大昱的皇族野心何其之大,连西楚和北燕这两大强国都可以下手,那东齐和南越可想而知,他们无所不在,却藏得了无踪迹。 “陛下!”何方气喘吁吁地上前,上前在燕皇身旁耳语了几句,燕皇面色微变,侧头朝烟落道:“凰儿,你自己回宫吧,父皇要先去奉先殿。” 她点了点头,望着快步离去的背影,便就坐在了台阶之上。大昱,大昱,母亲真的是大昱人吗? 正在她怔然出神之际,一道小小的身影欢快地跑了过来:“烟姑姑!” “无忧?!”她抬眸望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绣金锦衣的俊秀孩童,他怎么会进宫的? “烟姑姑,你都好几天都不去见我和爹爹了,所以我们来见你了。”稚气的小脸扬起灿烂无比的笑容,一把抓着她的手便道:“走,陪我玩,刚才我看到那边湖里好多鱼,比王府里的鱼还好看。” 碧湖之畔,垂柳迎风飘摇,景致如画。一身浅紫锦袍的男子目光四下张望,身侧身形娇小的女子挽着他的手臂:“聿哥哥,你在找什么?”从一进宫门他就四下张望,眼睛根本就没停在她的身上。 “无忧不见了,我怕他迷了路。”修聿淡笑言道。 话音一落,就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随着轻风而来。 “烟姑姑,你快点,就在那里了,快点。” 修聿眉间微动,转瞬之间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茂密的柳林之中,沉寂的眸子难掩欣喜的光芒。 “爹爹,爹爹,我找到烟姑姑了!”无忧小小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烟落抬眸望着水榭之上的两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瞬间归于清寂。燕初云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俏丽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皇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她淡然轻笑:“刚陪父皇下完棋准备回宫。” 无忧小眼珠滴溜一转,小跑着步上水榭,拉着燕初云便走:“云姐姐,我要抓鱼,你帮我抓。” 燕初云望了望修聿,抿了抿唇还是随着无忧去了,要是这小家伙喜欢上她,聿哥哥也一定会对她刮刮目相看的。 四周沉寂,纯白的柳絮随着轻风漫天飞舞,绝美如画。 他静然望着碧柳依依中的女子,眼底带着微不可见的悲伤与叹息,明明她就在眼前,却感觉一转眼她就会飘然而去一般,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她抬手拨开垂柳,朝水榭走来。他微一怔,唇角无声扬起,笑意越来越耀眼,只因她一个小小的动向:“我以为你又转身就跑呢?” 她沉吟片刻直言问道:“你……知道大昱吗?”眼底一闪而过的隐恨。 大昱?! 他瞳孔微缩,眼底一抹淡淡的清光掠过:“燕皇告诉你的?”关于大昱的事,多是只有四国的皇帝知道,在北燕除了他没有谁会告诉她这些。 “嗯。”她轻声应道。 “你恨大昱?”他侧头望着她郑重问道。 “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语气清淡,话音铮铮,让人不寒而栗。 他敛目叹息,开始明白她的冷漠定是与这大昱和萧家脱不了干系:“所以……当初你以为我是萧家背后的大昱人?”所以才会与萧清越联手想借楚策之手对付中州,原来如此。 “是。”她坦然应道。 他含笑望着她,缓缓言道:“你就不怕我在谷底的话是骗你的?也许……我真的是萧家背后的人?” “如果你是,现在的你应该是坐在西楚皇极大殿上的人了。如果你是,就不会那么费心隐藏无忧的身份了。”她平静地说道,他有太多机会去夺取那个位置,却没有那么做,只是安居中州。 “皇极大殿太冷,我可不喜欢。”他一笑若朗月清风。他只要一方静土供他生活就足够,拿鲜血与白骨堆砌的皇位,他没那个兴趣。 她抬手拂了拂耳边微乱的发,抬头望着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人一辈子不是所有事情都可顺心如意,修聿我们不是一路人,四国动乱将起,中州不会再有安宁,你会你该回的地方,守护你的家园才是正事。”我感谢你对我的包容和爱护,感谢你对无忧的疼爱,可是我有我非走不可的人生。 他闻言微怔,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柔荑:“你要我看着你独自在乱世中飘零挣扎,如果知道我们之间会有这样的今天,当年我就不该那样与你错失。”另一手轻轻抚着她浅蹙的秀眉,似是想抚去她眉间所有的忧愁“过去的已经过去,你还活着,何必因为仇恨赔上自己的一生。” 她默然不语,却不由忆起那段模糊的记忆,磅礴大雨中从墓地赶回府的少女病倒在路边,依稀中有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伸向她。辗转数十年,如今那个少年再度站在她的面前…… 无论是洛烟还是烟落,是欠了他这么多难以偿还的情啊! 她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语气清淡,话音铮铮:“修聿,你没有经历过最绝望的失去,就不会明白那种恨的痛苦,它就像是梦魇一般纠缠着我,像地狱的烈火一般炙烧着我的灵魂,这样的恨……是无法救赎的。”这是她第一次对他道出自己心中的一切。 他望着那宁静沉着的眼睛,深深叹息:“你可知此刻燕皇在见什么人?” 她纤眉微微皱起,忆起望川楼上那一番沉重的对话,心中泛起隐约的不安:“何人?” “西楚大帝和东齐太子都瞅准了北燕,已经派了使臣前了北燕,我想不用我说,你该明白燕皇说那番话的意思了?”他平静地说道“没有哪个皇帝会因一人而置天下不顾,即便你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帝王家的宠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只觉一股深冷的寒意自心底蔓延而出,燕皇的答案不言而合喻:和亲! ☆、和亲?!2(三更三千) 风过,云动。 平静的湖面骤起涟漪,模糊了倒映在湖面的倒映,柳絮轻舞,落在他们的头上,衣襟上,他温热的手将她微凉的柔荑,却暖不了她那颗冰凉的心啊! 过了许久,她唇角绽起一抹轻浅的笑:“和亲吗?” 他说得对帝王家的宠爱是要付出代价,尊贵的荣宠,为的就是今天吗? “如今萧清越重伤未愈,以你的个性,你会弃她于不顾吗?”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她就是那样,看着薄凉无情,却比任何人都重情义,只要自己认定了要保护的,就不惜一切去保护。 她低垂着眼帘,修长如扇的睫毛在眼下画一道浅浅弧影:“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我猜得没错,东齐太子定与大昱有关,只怕如今的南越早已暗中易主了。如今北燕只有两条路,要么与东齐联手灭西楚,要么……与西楚联手对付东齐太子。”他拉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好似是在担心一不小心她又再度消失不见“你既要救萧清越,就必须做出选择。” 选择? 她有得选择吗? 从来没有。 她清冷的眸子泛着红:“你要我利用你?” 他朗然一笑:“你是北燕公主也好,是萧家的女儿也好,我只认定,你是我看上的女人而已。”即然在意她,即便是利用,他也甘之如饴。 他从不在意她是什么身份,是美还是丑,他疼惜的是她眼底的沧桑与倔强,是那颗饱经风霜却依旧坚韧的心。 如果……如果他没有放任她离去回到相国府,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何方带着宫人急步而来,看到湖边的两人,他精锐的眸子一闪抬手让宫人止步,自行上前躬身道:“公主殿下,中州王,陛下请您们到奉先殿。” 修聿温润的眉眼间一掠而过的锋芒,目光定定地望着她,默然不语。良久之后,侧头对何方说道:“何公公,我们走吧!” 一路之上,他狠狠攥着她的手,不动声色间便点了她的哑穴,咬牙在她耳边道:“你这女人,就是欠治。我告诉你,除了我,你没得选。”要他看着她和亲嫁去西楚作皇妃?还是嫁去东齐做太子妃? 他平日可以宠着她,让着她,由着她,她逃避也好,冷漠也好,他都接受。可是要跟另一个男人跑,门儿都没有! 她侧头狠狠瞪着他,任凭她如何使用内力,也难以冲破这手法怪异的穴道,只是干瞪着眼被她拉着进了奉先殿。 修聿瞥了一眼殿内的人,笑意淡漠:“大将军王,好久不见。” 西楚派来的使臣,正是当朝的大将军罗衍:“没想到西川平原一别,在北燕与中州见上了。”说话间目光落在了被修聿牵着烟落身上,别样深沉的思绪在他眼底一闪而逝,快得让们来不及捉摸。 修聿抿唇淡笑不语,对眼前的这个大将王他一直很好奇,只因为东征一战成名,那样生性多疑的楚策就对他那样信任不移,将西楚的兵权都交由此人,如今西楚的武将十有八九都是他所管制。 “烟姑……现在该称绮凰公主了,我们又见面了。”罗衍朝她见礼道,目光带着异样的审视,似是在她身上寻找着什么一般。 话音刚落,一旁的东齐士大夫诸葛清上前含笑施礼:“公主殿下金安。”诸葛清是东齐太子最为信任的人,几乎在外的很多事都交由此人处理,此刻派他前来北燕,用心不简单哪! 烟落口不能言,心中焦急万分,一再努力意图冲破穴道,却只是憋得自己面色绯红。 燕皇起身从御座上下来,望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歉疚:“凰儿,西楚大帝楚策修书前来,有意娶你为皇贵妃,东齐太子派浅上大夫诸葛大人前来欲迎娶你为东齐太子妃,还有中州王前些日子亦向朕提过娶亲之事,告诉父皇,你选哪一个?” 她抿着唇半晌也没说话,燕皇欲追问下去,修聿开口言道:“陛下不必再问她了,实不相瞒,在西楚之时本王与绮凰已然互许终生,只是其间出了些意外,她回到了北燕,本王重伤未愈,故而未能及时前来。”说话间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她已经是我的人,本王如何能让自己的女人嫁予他人?” 三人的目光都不由望两人,他们之间相识他们都是知晓的,可是要说这什么私订终生就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了。 修聿按在她腰上的手骤一用力,她只觉一阵触电般的酥麻,身形一动靠在她怀中,垂下头去,看在他人眼中却是一副女儿含羞带怯之意。 修聿抬眸望向燕皇,目光冷锐,带着逼人的寒芒:“绮凰与楚帝和东齐太子都不相识,难道燕皇只顾着自己的江山皇位,不顾自己女儿的幸福了吗?” 燕皇低眉沉默,这个女儿他真的欠了太多,可是初云骄纵任性,如何能堪当和亲重任。 诸葛清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烟落,出声道:“中州王,那只是你一面之词,和亲之事是要公主做选择,不是王爷你。” “燕皇,谁对公主真心,你看不明白吗?”修聿淡笑侃侃而谈,言辞之间句句犀利:“论先后,本王比你们谁都先来,论诚意,本王亲身前来,而楚帝和东齐太子只是派使臣前来,论感情,我们已然相识近一年,楚帝与公主也只是匆匆几面而已,何况之前还将其列为西楚在逃钦犯,东齐太子更是毫不相识,这样的比较还不够明显吗?” 罗衍目光一直望着殿上的两人,举步上前道:“中州王心思睿智,自然该明了燕皇让和亲的意义,中州再强,终究只是一城而已。” 以一城之力敌诸国,他就不怕与天下人为敌吗? 烟落清冷的眸子泛起水汽,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中州只是一城,若是他和亲中州就是将中州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让他与天下人为敌? 他本可以不管不顾,和无忧过着他们的闲散生活,何必来搅这趟浑水。 修聿勾唇一笑,直直地望着罗衍,目光犀利,言语之间霸气凛然:“本王若是要争西楚的皇位,现在的皇极大殿上的人就不会是他,现在也不会有你站在本王面前?”他不是不争,他只争他要的。 一时之间罗衍亦是无言以对,中州王少年成名,名动天下之时,楚帝还只是一个落魄皇子,他若要争今日的西楚定是另一番局面。 “嫁给楚策的女人,似乎没几个有好下场,一个爱了他十三年的女人他都可以弃之不顾,从洛皇贵妃到锦贵妃哪一个无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况且还有一个萧相国无时不刻不想着要娶她的性命,宫中还有相国之女为皇妃,燕皇让公主嫁去孤立无援的西楚等死吗?”修聿一瞬不瞬地盯着燕皇,字字尖锐,说得好像除了把她嫁了别人,就是把她推进万丈火坑一样。 燕皇闭目敛息,中州到底只是一个中州,这样的联姻根本僻佑不了北燕,反而有可能陷入更大的动乱!纵他心中不忍,却也不得不做出取舍。 修聿剑眉间一片锋锐,深深吸了吸气道:“若是燕皇看不上一个小小的中州,本王不介意和亲之后归顺西楚!” 烟落闻言心剧烈一颤,霍然抬头望向那精致如神祗的侧面,心头涌起一大片的酸涩。如斯深情,所有的挣扎与逃脱都变无力。 罗衍面色顿时一变,望向那一脸决然的雍容男子,他是那样小心地护着身旁的女子,生怕她被他人夺走一般,恍然是拥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这么多年独立于西楚之外,如今……竟是为一个女子而归顺。 他要为她重归西楚,甘愿屈居于西楚大帝管制之下,如此一来,一个铁血的帝王,一个睿智的中州王,西楚还有何惧? “王爷此话当真?”燕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望望被他拥在怀中的女子。 “只要和亲之事亲下,本王愿携公主前往沧都成婚,由他主婚。”他搂着她的手那样紧,紧得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般,他可以放弃争夺天下的雄心,可以放下男儿的傲气屈居他人之下,却唯独不能放弃她。 罗衍默然不语,比起和亲,现在的结果对于西楚才是最好的。诸葛清打量着被修聿护在怀中的绝色女子,这个女人……将来定会是中州王致命的软肋。 自此,北燕与西楚联姻,定局。 她最不想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和亲?!3(一更三千)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奉先殿,修聿一路强行拉着她到了绮凰轩方才解了她的穴,眉眼间的锋锐敛去,只剩润似清风的笑。 联姻之事,她一句没能说,却在他一番唇战之下成了定局。 她“腾”站起身,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吼道:“你疯了吗?你明知道我在怕什么,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她不怕权谋争斗,亦不怕被作为棋子摆弄,只是不想他和无忧卷入其中,她越是不想,他就越往里钻。 他木然地望着她,温柔的理了理她微乱的发:“你信我,我会是你最好的归宿。”他知道她担心什么,也知道她怕什么,她是在意着他的,她不想他陷入危险,他都懂,都明白。亦是因此,他甘愿放弃那些,只为拥有她。 她松开她的衣襟,便要转身朝奉先殿去,他眉眼一沉,大力拉住她:“你干什么?” “我去说清楚,我的人生不要你来决定。”她语气决然而坚定。 修聿眼底暗光一闪,紧紧扣着她的手臂,怒意沉沉:“跟着我,到底哪里让你委屈了?” “你强迫我做不喜欢做的事,哪里不委屈?”她冷目直视着他,倔强的眸子泪光蒙动。这个人温柔的时候能把人给化了,强硬起来起来让人又气又恨! 他心疼擦去她眼底涌出的泪,语气不由柔和了起来:“你是傻了吗?西楚和东齐哪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去了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还报什么仇?” 内室的萧清越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由抿唇失笑,这一个疯子一个傻子,还真是天生一对,明明都紧张着对方,却偏偏都别扭的要死。 不过,也只有修聿能把她吃得死死的,该软则软,该硬就硬,根本就是她的克星嘛! “可是西楚……” 他低首抵着她的额头,浅啜她的唇打断她的话语:“我的心很小,装不起这天下,装个你就够了。” 她拧眉望着近在咫尺笑语温柔的男子,与方才奉先殿上那强硬霸道的男子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哪是平日那个风华俊逸的中州王? 见她依旧不说话,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气着呢?”抬手抚了抚拧着的眉头喃喃道:“人家说常皱眉头会变老的,你呀连睡觉都皱着,活像人欠了你银子似的。” “咳——” 内室传来一声不和谐的轻咳声,她惊得一把推开他,转身朝内室走去,看到靠轮椅上似笑非笑的萧清越:“姐姐!” 烟落打量着她的面色,秀眉微一挑:“栽了吧!” 修聿大大方方地走来,见是萧清越,唇角勾起一抹笑,抬手便搂起身边人的肩头道:“你这伤,伤得功德无量,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有今天,多谢!”若不是因为萧清越受伤需要留在北燕,只怕依她的性子早就跑了,他哪还有机会逼婚。 “红绡传信来就说老罗来了燕京,我一猜他们就没打好主意,现在倒是让你捡了便宜。”萧清越望着眼前的一双璧人,扬唇一笑道:“说说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 “北燕西楚联姻,我得归顺西楚了。”修聿平静地说道,面上丝毫没有可惜之色。 萧清越移目望向烟落,嘻嘻一笑:“小烟哪,他可真是你的克星。不过他现在可是为了娶你搞得要倾家荡产了,你可不能溜了,让人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可就惨了。” “她溜得了吗?”修聿他一搂她的肩,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刺眼得很。 萧清越瞥了一眼沉着脸的烟落,问道:“婚期定了吗?” “三个月后。”烟落截然出声道,必须等萧清越的好了,她才能放下心,否则一旦生了变故,耽误了她的治疗,那将是不堪设想的后果,她一定要让萧清越恢复成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耀眼女子。 三个月?! 某个迫不及待的人瞬间拧眉瞪着她:“你又打什么主意?” 她不甩他,拿开他的手便朝外走去,修聿也没有去追,他知道此刻她需要一个人独处,她需要去理清思绪。 萧清越望着犹自留在屋中的男子,扬唇一笑:“你可真有本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治得死死的。” 修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侧头望了望窗外独自远去的背影,眉眼间满是温柔,待人影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他方才收回目光,望向萧清越:“萧家只有你和她最是亲近,可知道……她为什么恨大昱吗?” “大昱?”萧清越秀眉顿时拧起,那不已经是百年前的皇朝了吗,小烟怎么跟会跟大昱有牵扯。 “你不知道?”修聿一见她的神色,眉眼微沉,看来她并不知大昱的事。 “小烟恨大昱?到底怎么回事?”萧清越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心中隐约感觉到巨大的不安。 修聿闻言沉默了良久,望着对面的女子问道:“萧家的背后就是大昱,我不知道她曾因为受了什么样的痛,但这笔账我绝对会讨回来。”说话间英挺的眉宇间锋芒尽现,他的女人是绝不能委屈的。 萧清越闻言深深地沉默了下来,心中迅速将所有的事串联思量,倏地抬眸望向对面的修聿道:“沧都的事,是我们估量错了,还以为你是站在萧家一边的。若是那样的话,从我找到小烟回沧都,所有的事总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修聿阴鸷的目光骤闪,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只要与她有关的一切,她都必须了解,否则未来的路上他还怎么保护她。 “四年前,我随军东征,因为临行仓促未作细致安排,府中就小烟和青儿两人,青儿因为偷拿药给小烟被萧淑儿等人抓了,被下了毒,小烟这才带着她离开萧府,寻到百里行素。如果要对付一个小丫环,要她死是极容易的事,这毒下得蹊跷啊!”萧清越坦然言道,沉吟片刻继续言道“而你所说的大昱,我在萧家这么多年都一无所知。小烟为什么那么恨他们,我就更不明白了。这么多年除了她在百里流烟宫的三年和她来相国府之前,其它的事我都是知晓得,要说起来只可能会是她在来相国府之前会发生什么,难道……是因为北燕先皇后的死?”萧清越凝眉思量着。 修聿轻轻摇了摇头:“不像是。” “算了,你还是顾着眼下吧。”萧清越敛起思绪出声道“如果东齐和西楚都派了人来,只怕这场和亲就不是那么简单结束的,你最好早做准备。”只恨自己这一身伤还不能好,什么忙都帮不上。 修聿勾唇一笑,起身朝外步去,却听得背后传来萧清越的声音:“中州王,你是小烟第一个相信的人,不要背叛她。” 她一直告诫于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却也企盼她可以拥有真正的幸福,不再孤苦无依。 日暮,整座燕京城都笼罩在柔和的余晖之中,瑰丽动人。 身形娇小的女子默默坐在冰凉的白玉阶上,尖尖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眸望着地面,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轻愁,她的人生是不该拥有这样的爱与幸福的,可是那个人的出现却一点点瓦解了她自认坚固的心墙。 幸福来得太快,一切都像梦一般的不真实,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成为无忧的母亲,听着他叫自己娘亲,可是因为她,又将他们卷入了怎样的漩涡? 一双白色缎面鞋出现在她眼中,她微一怔,目光顺着那双鞋上移,浅紫锦袍的高华男子含笑朝她伸出手来。 那只手,一如遥远记忆中的修长洁净。 他望着一直盯着自己手怔然出神的女子,俊眉微扬,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怎么,我手上长花了?” 她抿着唇,缓缓伸出手放到他的手上,温暖的感觉自指尖丝丝蔓延。他一把拉起她,她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怀中,松兰似的清郁之间扑面而来,最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着。 从奉先殿出来,她一直未对他说话。该说的已经说了,想说的不知从何说起,她突然仰着头望着她,神情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修聿,我怕啊!” 我怕,我怕爱上你啊! 我怕眼前的一切又是命运对我的捉弄! 我怕苍天又会再一次无情地夺走我所拥有的一切! 所以,我不敢去拥有,不曾拥有的话,就不会失去。 他俊逸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灿烂的胜过这动人的晚霞。夕阳相依的影子拉得好长映在玉阶之上,曲曲折折…… 繁华三千,弱水三千,他的眼中,只有她。 ☆、大婚前夕(二更四千) 北燕与西楚联姻,圣皇欣公主嫁于西楚皇叔中州王,这个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诸国,这是百年以来四国之间的第一次联姻,注定举世瞩目。 北燕皇宫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公主出嫁的典礼,相比之下另一处却格外的人却是清闲的出奇。燕京别宫之内,稀疏的阳光照进茶室之内,百里行素难得没有出去寻花问柳,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对面的女子,满面幽怨:“你真的要嫁人了啊!” “嗯。”她淡淡地应道。 他无比颓废地垂下头去:“我真的生无可恋了!“ “那就去死吧,本王不介意送你一程。”修聿从外面大步进来,看到直盯着自己未来王妃看的男子很是不爽,虽然那是她所谓的师傅。 百里行素一把夺过她刚沏好的茶,仰头饮尽,数落道:“烟儿啊,为师今日可要好好数落数落你了,你说你挑谁不好,怎么挑上他啊,领土就那么小一块,就这还带着小拖油瓶……” 修聿的脸色越来越黑,百里行素却直接无视,言辞之行将身边的中州王鄙视到了极致,烟落与萧清越也不阻止只是听着低笑。 “那你说选谁好呢?”修聿笑着问道,一定一句咬牙切齿。幸好那三年,她在百里流烟宫,没被这痞子教坏了。 百里行素闻言摸着下巴:“楚帝那家伙整天绷着个脸,好似全天下人都欠了他银子似的,太没情趣,东齐太子啊,我前段去东齐的时候听说他好龙阳,自然也是选不得的,至于你嘛……”狭长的凤眸微微扬起打量着身旁的人“最差劲。” 烟落抿唇失笑,拿着手中的茶杯喂着连美人喝茶。 “要选自然要选本宫主这样的。”百里行素樱花似的唇扬起得意的弧度“本宫主玉树临风,文才风流,俊美无比,誉为苍和大陆第一号的俊杰,天下女子无不趋之若鹜,芳心暗许,上至八十老妪下至八岁少女无不为本宫主之风采神魂颠倒,你比得了吗?” 一旁的连池很不给面子的喷水了,室内顿时爆出一片哄笑之声。 无忧从她身边绕过桌子欢快地跑过去,拉了拉百里行素的衣袖,小小的手指着屋顶道:“干爹,你看那里!” 百里行素顺着他指的方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 无忧眨巴着大眼,笑嘻嘻地说道:“你没看到有牛在满天飞吗?”话一说话赶紧跑到了修聿身后,以免被人报复。 修聿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赞赏道:“儿子,好样的。” 百里行素一脸委屈地望向对面浅然而笑的女子,好不可怜:“烟儿,他们两个欺负我一个。”说话间伸出手来拉扯她的手。 修聿眼疾手快,制住他的手:“行素,烟落现在是本王的未婚妻,你自重点。” 百里行素无谓的耸耸肩,一手支着下巴,懒懒地说道:“只是未婚妻而已嘛,要是我带着烟儿私奔的话,她就不是你的了。”凤眸微扬,朝着对面的女子眨了眨眼“是不是,烟儿?” “师傅,你可以再无耻一点吗?”连池望着那笑意盈盈的男子摇头叹息,上天给了他这么好一副皮相,却给了他这么一颗心,真真是暴殄天物,太对不起那张如仙般圣洁的脸了。 百里行素低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低垂的眼睫掩去了他眼底深深的落寞,拂袖起身朝着连池一伸手道:“一千两。” 连池闻言一怒而起:“昨天不是给了你五百两。” “还不够在眠月楼喝一顿花酒呢?”百里行素道。 连池咬牙切齿地掏出银票,心中哀叹不已,他怎么会有这么败家子的身份。百里行素扬手取过他手中的银票,转眼便到了门口:“本宫主有约,不用等我吃晚饭。” 出了茶室,那风流不羁的笑容悄然逝去。他的宝贝徒弟要嫁人了,从此与他也再无瓜葛,心中只觉酸溜溜的,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浮浮沉沉…… 他想起她初至百里流烟宫时,明明关心着自己的侍女,却神情冷漠;他想起那星月明亮的夜她在他怀中嘤嘤而泣咬在他的肩膀上,血肉模糊;他想起看着她在后山迎风剑舞的优美风姿;他想起他曾握着她的手执剑起舞,教会她流云斩;…… 那些琐碎而平淡的回忆一遍一遍的在他脑海中回放,如今百里流烟宫的桃花又盛开了,他们可还回得去那里? 四年了,原来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四年了,可是四年的时间却敌不过那个人几个月相处? 这茫茫红尘,他终究还是要一个人走下去的。 次日,百里行素没有回别宫,却只是差人送来一封信,信上大篇基本是无用的废话,总结下来只有几句:徒弟嫁人,为师心难舍之,不忍别离,思及往昔种种,回流烟宫暂居,待大婚结束,顺便帮他将连池连城捎回西楚。 烟落默然看完信,抿唇笑了笑,原来已经四年了啊!忆起四年前初到百里流烟宫所见那风流不羁的男子,四年来他依旧如此,眼中从来无一物。 这才是百里行素,狂妄嚣张我行我素的百里行素! 修聿取过他手中的信,微微皱了皱眉:“我看,他是想念他那几坛桃花酿了吧!”百里行素别得长处不怎么样,却唯有酿造的酒还不错。 “我看,他是受不了这刺激吧!”连池摸了摸桌上的连美人笑着说道“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小师妹竟然舍他而嫁他人,他觉得他的魅力大不如前,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修聿探手覆上她有些微凉的柔荑,他不会看不出百里行素对她的特别,他总在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却又在脱离危险的时候退去。他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四年,一个他都无法介入的四年…… 正在此时,何公公一行人前来别宫,朝着两人躬身施礼:“见过中州王,公主殿下,锦绣制了嫁衣的式样,请公主进宫瞧瞧好做修改。”和亲这样的大事,自然事事都要做得完美无缺。 烟落侧头望了望身旁的人,起身随何方一道进了皇宫,哪知还未进到绮凰轩便听到殿内异样嘈杂的声音,进到殿内便看到满地碎红,一个身着紫衣劲装的少女执剑将挂在架子上的大红锦衣削成一片一片,那人,不是燕初云是谁? “公主,你快住手,快住手,婚前嫁衣有损,这可是不吉利的,公主……”一旁的嬷嬷惊叫着阻止。 “滚开,不然本公主连你一起砍了。”燕初云吼道。是她先喜欢上他的,凭什么最后嫁的人是他,他们还把她当个傻瓜一样的耍弄。 “公主,公主,快住手,你把嫁衣毁成这样……”何公公惊惶上前去拉她“公主要惹陛下生气吗?” 燕初云提剑转身,恨恨地望着站在殿门口的女子,冰冷的剑锋直指她的面门,寒光冽冽:“皇姐,我的好皇姐,你说你不会抢的!你说你跟他只是朋友!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烟落抿唇不语,她确实是有负对她所言,然而世事转换也非她所愿。 “是我先喜欢他的,我追着他走了那么多的地方,我一次次地不顾公主的颜面跑出去找他,只希望,只希望他可以看我一眼,哪怕一眼我所做的所有都是值得的。”燕初云小脸因为愤怒和嫉恨开始扭曲,忆起这一年多自己所有的一切“我追着他去了沧都,我在路上被盗匪所劫,银两和马匹都丢了,我去跟人刷马,做丫头一路到了沧都。我追着她去了中州,怎么也不准我进城,我千方百计的混进去,一次次地被赶出来,我在城外的守了几天几夜。我……我以为终有一天她可以看到我,可是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 烟落秀眉蹙起,却是无言以对,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燕初云脸上一闪而过的厉色,“我杀了你,你死了,他就是我的!”她绝不容许别人抢走她所喜欢的。 燕初云狠狠一剑劈了过来,烟落足尖一点后退数步,一缕青丝无声飘落在空气中,一脸愤怒的少女子持剑步步逼来,她没有还手,只是步步避让。 “公主,你快住手,若是伤了大公主你怎么……”何公公急步跟在后面劝道,这初云自小被娇宠惯了,喜欢什么就非抢到手不可,如今中州王娶了大公主,她已经在宫里闹了好几天了。 燕初云一剑将她逼至门口,一按剑上的机关,剑柄与剑身瞬间脱落直直刺向她,她全然没料到她的剑内竟然是暗有机关。 电闪火石间,只见一片血光飞溅,一只手生生握住了剑身,剑尖还差半寸便刺进了她的咽喉,殷红的血在她面前一滴一滴一落在光洁的地砖之上,她抬眸望着立在她身侧一身藏青长衫的刚毅男子。 “初云,你给朕跪下!”燕皇一脸盛怒进门,看着满屋狼藉厉声喝道。 刑天松开手中利剑,染血的手悄然敛进长袖之中,烟落抿了抿唇:“你……” 他默然不语,眸中的沉痛之色如浮光掠过,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年足以征服她的心,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可是转眼之间她便要嫁人,嫁得人却不是他。 燕初云一脸倔强地望着盛怒的燕皇,颓然跪在地上,揪着他的衣袍乞求道:“父皇,你收回成命好不好,他是初云喜欢的,你怎么可以让皇姐嫁给她。” “初云,你再这么刁蛮,就再到太庙去思过去!”燕皇怒声喝道,都怪他以往太宠着这丫头了。 “父皇,你变了!”燕初云不可置信地望着一脸怒意的燕皇摇着头道“你从来不会罚初云的,不管初云做什么,要什么,父皇都不会生气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回来,什么都变了,父皇就对初云不管不顾,对哥哥弟弟们不闻不问,什么都想着她,什么都给她。” “是朕平日太纵容你了吗?何方传旨仪皇贵妃让她好好管教管教……咳咳……”话还未完,燕皇便一阵剧烈的咳嗽,烟落见状上前扶住她,燕皇摆了摆手:“没事,朕只是老毛病了。” “公主,朝堂大事你不知,大公主和亲是为北燕好……”何方上前劝说。 “什么为北燕?堂堂北燕需要她来做什么?我看她回来才是别有企图吧?”燕初云目光如刃刺向她,忿恨之下话语愈发的难堪“从她一回来,父皇你看什么都有对,以析哥哥谦哥哥一向最听话,你也开始挑这挑那,我们所有人加起来,在你心里还比不得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一个从外面捡来的乞丐!” “放肆!”燕皇一怒拍案而起“何方把她给我带下去,大婚结束前不准放她出来,朕没有这样的女儿!”烟落默然,眼底一掠而过的嘲讽之色,在这些人心里从来是看不起她的。 燕初云被禁卫军强行带了下去,殿内一片死一片的沉寂,何言瞥见刑天脚边那一滩血迹,大惊失色:“奴才这就去请御医!” “我来吧!”烟落淡然出声,这伤是救她所伤,她不可能不管不顾。转身到一旁的柜子取出了金创药和纱布,朝刑天道“伸手。” 刑天怔愣半晌方才伸出手去,抿着唇瞧着低眉帮他处理伤口的女子,那日他看到夕阳之下两人相拥的影子,才知道他们之间多么的遥远。 或许,在她眼中他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她却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就那样看着他与另一个人携手一生吗? 他不甘心啊! 他不甘心就这样被她转身就忘啊! ☆、大婚前夕(三更三千) 三月转眼即过,婚期将近。 燕京北城的驿馆,大将军王罗衍静心等待着三日后那场举世瞩目的婚礼,这是百年以来四国之间的首次联姻,北燕如今看似虽强,实则已是强驽之末了。 曾经的两大强国,如今西楚如日中天,北燕却因数十年前的几场夺位之争大伤元气,燕皇也算一位明君,虽保得北燕太平,却数十年来发展不大。相比之下,西楚先帝和洛家让西楚开始走了上强盛之路,朝中体制的革新到了如今的西楚大帝已经在有成效。东齐自东齐太子掌权以来大刀阔斧的整顿,如今的东齐兵力强盛,农商业大有发展,东齐和西楚将来也终究是要决个高下的。 “王爷,皇上密信。”玄武大步进房出声道。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乃是西楚大帝身旁的四个得力助手,青龙善谋随楚帝身旁出谋划策;白虎善战如今已代替萧清越接管神策营;朱雀善机关锻糙之术,如今的西楚神策营将士的军甲装备都出自他手;而玄武,则是善暗杀之术。 大将军王罗衍接过密信,一撩衣袍坐于榻上拆开信,看完之后面色微沉了几分,道:“拿下去烧了吧!” “是。”玄武接过信回道。 罗衍刚一出门,便遇上风风火火冲进来的萧清越,眉目顿时纠结:“你说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天天往本王这里跑,还要不要脸面!” 萧清越闻言笑嘻嘻地撸袖子准备干架:“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你不知道我憋了四个月,动都不能动,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手痒得不行。” “手痒你就找上我?”罗衍翻了翻白眼,这女人简直让人无语,身体一好,就跑大街上看见地痞流氓都开打,短短几日,燕京街面上叫她整治的那叫一个太平。 萧清越松了松筋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燕京城里能打的我都打了,中州王那家伙我不是对手,刑天估计最近冒失恋呢,本来是要赐婚给她的媳妇成了别人的,肯定郁闷,我去将军找了几回也没见着,这不只有找你这老相好了。” 老相好?! “萧清越!”罗衍顿时脸约脖子粗。 萧清越二话不说,就是拳脚上前,罗衍眼疾手快便挡了开去,两人便在驿馆的院子里比划开来,女子身法诡异灵活,出手快狠准,招招必杀。罗衍从开始的避让改为主动进功,两强交手,遭殃的就是驿站了。 玄武再进到院中,转眼之间就剩眼前的房子没给拆了,萧清越抬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脸地兴奋状,许是因为蛟龙血的关系,她的筋不但恢复了,加上烟落的药物调养,恢复得更胜以前。 “老罗,身手还是那么利落啊!”萧清越一脸赞赏道,从相识这么多年,他经常是她练手的对象,但每次都是各有输赢。 “你这女人真该残废一辈子就天下太平了。”罗衍拍了拍自己一身的土咒道,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遇上这灾星。 萧清越嘿嘿一笑,上前一勾他的肩膀,一身地痞子气:“走,咱们喝点儿去!”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打一架了。 玄武望着勾肩搭背出门的两人,头疼地抚了抚额,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女人! 驿馆对面的酒馆,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清亮的眸子望着对面的男子若有所思。 “老罗,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你这次来北燕不会只是观礼这么简单吧!”萧清越开门见山问道。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燕京里越来越多可疑的势力在活动着,她不得不小心提防起来,她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小烟的幸福,绝对不能。 罗衍执着酒杯的手微一滞,似笑非笑:“你想太多了吧!” “我想多了吗?”萧清越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玄武是干什么的,我会不知道吗?” “玄武只是充当本王的护卫以策万全而已。”罗衍平静地回话道。 “那赤水关的兵马调度,暗伏于区城之外,又是策什么万全。”她受伤并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关心了,她拿他当朋友,所以摆明了来说。 “是等在边境护送中州王和公主回沧都完婚的。”罗衍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这些一直都秘密进行,她受伤居于别中又怎会知晓? 萧清越嗤笑,护卫队需要三万人马吗? 到底是一片好心,还是别有用心,他们共事多年不会不知道。 “罗衍,我告诉你,她走到今天不容易,但凡有要害她的,不管是你还是那姓楚的,我一样不会放过。”萧清越直直望着对面神色深沉的男子,目光清冷而决绝“我当你是朋友,所以说起这番话,在这个世界我除了这个妹妹,一无所有,绝对不许有任何人害她,她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 “本王不会害……你们,你放这个心吧。”罗衍闻言淡然一笑,拎起酒壶自斟一杯,道:“今日我敬你一杯,萧清越,谢谢你!” “谢我?”萧清越秀眉一挑“谢我什么?谢我这些年对你的荼毒?” 罗衍举杯勾唇一笑,慨然长叹:“很多,总之……谢谢。” 他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迷离,想起他们曾经在战场之上一起浴血奋战,一起披荆斩棘,生死同归,想起自己中箭重伤之时,她当着全军将士臭骂他的样子,想她那娇小的肩背曾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 萧清越仰头一饮而尽,转身长步出了酒馆,消失在熙攘人流之中。 华清宫,烟落随着何方进到殿中便听到阵阵咳嗽之声传出,殿内弥漫着特有的提神醒脑的熏香,还有淡淡的中药味。自从上次在绮凰轩燕初云大闹之后,燕皇就开始一病不起,她每几日便会进宫帮他把脉医治。 何方掀开龙榻前的云幄,燕皇敛目靠在榻上,唇色有些微微的苍白,边上堆积了厚厚一叠奏章,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出声:“是凰儿来了吧!” 烟落举步撩开云幄,进到内殿,燕皇倚在龙榻之上,身旁的矮几上放着厚厚的奏章,萧清越探手取过他手中的奏折放下,扶着他坐起:“不是说了让你养病,你又操心这操心那,肝脾受损要细心调养。” 虽然他也为了他的国家,让她去和亲稳固皇位,但相比之下比相国府那些人要好得多,加上一直以来对她和萧清越的帮助,她不是无情之人,别人对她好,她必念恩德,别人对她不好,她必还之。 燕皇略显苍白的唇勾起笑,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儿,叹息道:“凰儿要嫁人了,只可惜你母后见不到如今的你。” 烟落抿唇淡笑,取过一只锦囊道:“这些是我和连池制安神的香料,晚上就寝的时候点着,有助睡眠。”也许她这一走,就再也不可能回北燕,对于这个长者,她是心存感激的。 燕皇含笑点头,让何方将锦囊收起:“这么多儿女中,数你最懂事,没想到分别十五年,短短数月又要将你送走了。”带着微微皱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头上的白发似又添了许多“世事变化无常,以后若是在西楚遇到难处了,就去关外,找一座四海客栈,那里的人……与父皇是老相识,许能帮上你也不一定。” 她含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父皇知道,再多的赏赐,再丰厚的嫁妆,也难以弥补你这十五年所受的苦楚,只愿从今尔后,你免受飘零之苦,一生安好。”燕皇笑意温和,他看得出她一直以来的淡漠疏离,她终究是不属于这里的“你不欠北燕什么,以后也不需再回头来。” “那初云……”她怔忡出神道,她毕竟只是一时气氛。 “等大婚过了就放她出来了。”燕皇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丫头,宫里上下都宠着她,什么都由着她来,她喜欢得就一定要得到,可是中州王确实不适合她,也是该磨磨她那刁蛮性子了。” 她闻言眉目微微皱起,替他把了脉,直到燕皇睡去,她才悄然起身离去。刚行至望川楼,一出轩辕门便看到那一大一小的两人立在那里冲着她笑,她举步走上前去。 “燕皇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修聿沉声问道。 “嗯,从初云上次闹事就一直如此。”说话间纤眉微一挑“说到底这罪魁还是你吧!要不是你占了人家小姑娘便宜,会惹出这么多事吗?” “我什么时候占她便宜了?”修聿俊眉皱起,突地扬唇一笑“我怎么闻到了好大的醋味呢?” 一边的无忧,眼珠滴溜一转,就迈着小腿准备跑路,被修聿一把扯住后领:“无忧,告诉你娘,那便宜是谁占的?” 无忧垂着头,绞着短短的手指,低声嗫嚅:“爹爹,我错了,祁月叔叔以前救漂亮姐姐就亲她,然后那漂亮姐姐就醒了,我……我就试一下嘛!”他哪知道会惹出这么多事啊! 烟落顿时嘴角抽搐,难以想象无忧口中常得得那个祁月叔叔到底是个什么风流相? 修聿眉目那个纠结啊:“不是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许跟着祁月乱跑,尽不学好。”带着他儿子逛了青楼也就算了,还尽教些有的没的。 “可是我跟云姐姐说过了,她又不信我。”无忧扁了扁嘴说道“说子债父还,天经地义。” 云霞满天,三人手牵着手步步远去,夕阳的余晖映照着他们笑意盈盈的面容,明亮得胜过天边最瑰丽的晚霞。 ———— 下章,大婚。 ☆、大婚!(一更三千) 碧空万里,天地欢颜,燕京上下张灯结彩,都为这场喻示两国和平的联姻所欣喜。 绮凰宫,仪皇贵妃领着梳妆的嬷嬷和宫人鱼贯而入,随之一阵股香气随风飘进殿来,萧清载吸了吸气扬唇望去望向宫人端着精致小瓶:“这香好别致。” 烟落闻言淡然一笑,确实是很难得的香,纯净,清雅,感觉就像是水晶般透明。 “这叫千步香,是以雪山之巅的冰莲和塔罗国的白檀木精心制成的,天下只此一瓶,燕皇赐给公主以作大婚之用。”仪皇贵妃面无情地说道,望着梳妆镜前女子的背影,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利。 从这个女子一回来,燕皇几乎没把她宠上天去,对初云不管不顾,如今还将她关在太庙思过,那小丫自小哪吃过什么苦,那里又没有宫人伺候着,她如何受得了。如今,她这做母亲的还要帮着送这个害了她女儿的人出嫁,嫁给初云喜欢的男子。 萧清越瞥了眼仪皇贵妃,冷声道:“娘娘既然来了,就快些差人准备,以免误了吉时。”为免意外发生,她今日便寸步不离地跟在小烟身边。 仪皇贵妃侧目望了望身旁一身红衣劲装的女子:“萧姑娘,这是与本宫说话的口气吗?” 萧清越转身往锦榻上一坐,抬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娘娘想要什么口气?”她就见不得这后宫女人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跟那个萧淑儿一样,她看着就心里不爽。 “你……”仪皇贵妃银牙暗咬“若不是北燕的灵药,只怕今日你这上将军,还是坐着轮椅手不能动的废物吧!得人恩果千年记,萧姑娘你的父亲没教过你吗?” 萧清越眉眼顿时一沉,敛目片刻,秀眉一扬:“本姑娘是受我妹妹和燕皇的恩,又与你何干呢?倒是你,好好教教你的女儿,以为全天下人都会宠着她吗?”上一次绮凰轩的事,若是落在她手上,她管她什么狗屁公主,早揍得她妈都不认识。 “你你你……”仪皇贵妃指着萧清越气得面色发青,拂袖冲着身后的宫人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过去!”早点把这两个瘟神送走就太平了。 嬷嬷和宫人们闻言赶紧散开,各自准备开来,取衣服的取衣服,画妆的画妆,绾发的绾发,却一个个都不敢出一点声响。 嬷嬷打开锦盒,递到她面前:“公主,这是同心锁,是从莲云同心寺特意制成的,听说在那里为夫妻制成的同心锁,夫妻成亲之后就能永结同心。” 她探手取过金制的同心锁,目光不禁有些迷离,同心吗? 许多年前,她从家里出家,母亲特地也去了莲云同心寺请人打制了同样的同心锁,上面一样刻着情比金坚,永结同心的字样,然而…… “公主,公主,是不是不喜欢?”嬷嬷见她望着手中之物怔然出神,轻声问道。 她回过神来,淡笑着摇了摇头:“留着吧!” 嬷嬷含笑收起锦盒,拿起桌上的象牙梳:“公主,要为你梳头了。” 萧清越百无聊赖地踱进前来:“要不要帮忙?”秀气的眉洋溢着喜悦“小烟一定会是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姐姐将来也会是啊!”她含笑侧目望向边上的萧清越,这样优秀的萧清越,到底要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她也希望她可以有美好的归宿,而不是所有的事都只围绕着她,只为她这个妹妹付出着。 萧清越面色微窘,秀眉一扬:“我才不要为男人活呢?我现在过得不知道多好,要为男人放弃这样美好的生活,就太不值得了。” 烟落抿唇失笑,不再与她争辩。萧清越饶有兴趣地望着为她绾发的嬷嬷,喃喃道:“嬷嬷,你的手真漂亮!” 十指纤纤如玉,全然不似一双嬷嬷的手,叫她有不由有些意外。 嬷嬷闻言手上微怔,边上端着托盘的宫女闻言道:“姑娘你不知道,梳头可是个精细活,这手要不保养得好,伤了娘娘的头发可如何是好?我们这些梳头的,最宝贝的就是这双手了。” 萧清越闻言低头望了望自己因常年握剑满是薄茧的手,相比之下根本是见不得人的,咧嘴一笑凑近前去:“那传授点保养的密方给我?” “这个……”宫女望了望嬷嬷,又望了望一旁的仪皇贵妃,面色有些为难。 “姐姐,你要真想,我也可以用药帮你保养好啊。”烟落看着两人为难,便出声解围道。 连美人跳到面前的桌上,蹦得欢实,烟落抬手抚了抚桌上雪白的小兽,看着它嘴边的糖汁摇头失笑:“你这小东西,又跟无忧一起偷吃甜食了。” 捧着托盘的宫女望着径自与小兽逗玩的女子,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异之色:“这小东西真可爱,叫什么?” “叫连美人。”烟落淡笑说道,典型的百里行素风格。 嬷嬷利落的帮她将发绾好,将坠满珠玉的凤冠戴上她的头,没有任何繁复的钗饰,却更显得 清丽绝伦,高贵出尘。 何公公与仪卫队一道来了绮凰轩,催促道:“贵妃娘娘,公主殿下,这边都好了吗?吉时快到了。” 燕皇坚持要在奉先殿为圣皇欣公主和中州王举行一次婚礼,然后再让他们前去中州由楚帝举行一次婚礼,这样盛大的联姻,绝对会成为四国之间的一段佳话。 萧清越扶着她出殿,公主仪卫队的护卫之前,刑天扶剑而立敛眉微一躬身道:“公主,请!” 烟落闻声微一顿,沉吟半晌问道:“将军伤好了吧!” 刑天衣袖内的手微一颤,手上的伤是好了,心里的伤却是一生难愈了吧,深深吸了吸气,沉声回道:“多谢公主关心,臣已经无碍。” 萧清越扶着她上了仪驾,仪卫队一行浩浩荡荡地穿过宫门去往奉先殿,韶乐悠扬回荡在皇宫的上空,清冽的千步香飘扬在风中,清冽而纯净。 她放在膝上的手紧紧交握着,手心沁出细细的汗来,心中前所未有的紧张,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目前的一切,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没想到此刻奉先殿下等着她的男子会是她的良人,更没有想到她还能重新与她的儿子生活在一起。 上天待她,还是仁慈的吧! 此刻她忽然开始想起很多人,想起爹爹和娘亲,想起西楚的先帝,想起即将见到的修聿,想起无忧,想起身旁的萧清越,甚至……想起楚策,那个站在漫天飞扬的蒲公英中,眉目英朗的少年。 礼炮声声,百乐齐鸣。 她举步踏上绵延至奉先殿的红毯,一身火红的嫁衣上金线绣制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灿烂耀眼,红毯两侧列队恭迎的侍卫齐齐单膝跪地。 修聿一身墨色中平杂大红的喜服,雍容中平添了几分威仪,一身王者气度。望着她一步一步走近,那俊逸非凡的面上缓缓扬起灿烂的笑容,她的脚步声那么清晰地传来,仿佛就是幸福在步步靠近的声音,那样的温柔醉人。 她透过垂坠的珠帘望着几步之外笑意温柔的男子,他缓缓朝她伸出手来,她含笑走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感觉到她手心湿湿的,他微一怔,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怕什么?”这女人,死都不怕,却在这时候胆小紧张成这样。 他牵着她,进入大殿,千步香清冽的气息弥漫着整座大殿,纯净而美好。 百官跪拜,齐齐高呼:“恭贺公主与中州王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声音响彻大殿,惊破九霄。 天地灿烂,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而祝福。无忧穿着一身红色的绣金袍,衬得俊秀的小脸也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心中暗道,他有娘了,无忧不再是没娘的孩子。 “凰儿,你上前来。”高座之上,燕皇一脸慈爱的笑意。 她侧头望了望身旁的人,松开他的手,提起裙裾步上玉阶,跪地道:“儿臣见过父皇!” 燕皇一阵剧烈的咳嗽,顿时揪住了所有人的心,他想开口对她说什么,却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满口腥咸。 “父皇!”她紧张地伸手扶住他,他的手却是冰冷的刺骨。 “陛下!”群臣焦急出声。 “凰儿!”燕皇身形剧烈一震,冰凉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宽大的袍袖内将一只手环套在她的手上,低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气若游丝:“这份嫁妆……收好!” 说完,他嘴角喷出一大口鲜血,猝然倒在了龙椅上,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何方上前颤抖地伸出手探了探气息,颓然跪地,痛声呼道:“陛下!” 一瞬间,所有的喜悦灰飞烟灭,震天的哭声回荡在奉先殿内,惊破苍穹。 燕皇,驾崩。 ———— 先更一章,后面还有两更,不过让我睡一觉,早上再写。 ☆、红颜之乱 天际,风卷云动,瞬息万变。 哀沉的钟声悠悠传出,响彻皇宫内外,哭声震天,响彻九霄。烟落静静地跪立在龙椅边,头上的凤冠不知何时已经跌落在地,三千青丝倾泻而下。 泪,大颗大颗地滴在她鲜红的嫁衣上,染出深深的红褐色。她缓缓转过头去望向修聿,扯出一丝飘渺的笑,沧桑而悲凉。 为什么会这样啊! 老天总是要她在最喜悦的时候,又将她推下黑暗冰冷的深渊。 眼前的一切,恍然又是一个生命的轮回,幸福与她,总是那么遥不可及。四年前,在她满怀着幸福等待着孩子出声时,却等到了她深爱的男子将她全家抄家灭门的消息,她的生命中,总是这样乐极而生悲。 萧清越最先反应过来,朝着玉阶之上的她嘶声道:“小烟,快下来!”她预料了很多结果,却唯独没有想到这场动乱会是这样揭开了序幕。 修聿扫了一周围,快步上前将她拉到了身边,刚一落地但立时听到周围冷剑出鞘的声音,杀气荡然。 “大胆燕绮凰,勾结西楚,觊觎北燕国土,毒害陛下,你该当何罪?”太子燕之析怒声喝道,眉眼间寒芒厉厉。 烟落抬眸望向立于玉阶之上的一身锦袍的男子,那一脸狠绝的人,翻涌的思绪缓缓沉静下来,恢复往昔的冷静沉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看是你觊觎皇位在毒害燕皇吧!”萧清越与烟落修聿三人并肩而立,燕皇一死,她们几乎就会被困死在这皇宫之中啊,这些人倒是会算计。 燕之析望向她,一脸痛心道:“绮凰,你十五年未归,父皇寻你回国,对你百般荣宠,没想到你竟干出这般弑君弑父的事?”初见之时在华阳殿那笑意朗然的男子哪还有那半分气度。 “不是我做的!”她淡淡出声,不是解释,也不是愤怒,只是陈述事实。 “不是你?”燕之析冷然一笑“自你回国以来,父皇除了忙于国事,便是与你相处最多,就连病了也没有请御医治疗,而是让你诊治,世人都知你师承百里行素之手,谁又知道你在父皇身上,用得是药?还是毒?” 看来这黑锅,是要她背定了? “走!”修聿眉眼一沉,冷声喝道。形势不利,再留下去更难脱身。 “走?”燕之析一步一步站到玉阶最高处,一脸阴冷“中州王真以为北燕就任你们来去自如不成?” 萧清越脑海中迅速思量着逃离皇宫的路线,一拉她便道:“那也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拦得住?” “刑天,还不动手!”燕之析高声喝道。 话音一落,殿外便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紧接着重物落地的声音,震得整座大殿也随之摇动,几人转身一望,奉先殿下铁甲卫士将出路围了个水泄不通,铁盾之前一身铁甲的刑天持剑而立,眉目冷峻。 “看你们还闯得出去吗?”燕之析冷然笑道。 “闯不了,就杀出去!”萧清越厉声喝道,三人转瞬之间便出了奉先殿大门,以他们几人的功夫,就凭这些铁甲卫还奈何不了他们。 “中州王,你们还忘了个人吧!”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不好!无忧! 烟落与修聿闻言顿时心头大骇,回头一望那被诸葛清抓着的锦衣小童,不是无忧是谁? “燕之析,你勾结东齐,还敢反咬一口!”萧清越怒声喝道,贼喊捉贼,他还真干得出! “我堂堂北燕,强盛百年,何需要依靠你西楚。”燕之析沉声喝道“父皇糊涂,本太子可不糊涂,和亲西楚,我北燕还不让西楚给吞了。” 和亲之事一成,中州王归顺西楚之后,局面可想知。一个西楚大帝,一个中州之王,这一帝一王联手,北燕不就悄无声息的被西楚所吞并。 烟落咬着唇望着被诸葛清点了穴昏睡的无忧,眸光冷冽:“你敢动他试试!” “只要我们在明天日落之前到不了区城,我西楚赤水关三万大军就会打开区城,直逼燕京而来,太子殿下你可挡得住!”罗衍面色冷沉,一瞬不瞬地盯着高站玉阶之上的北燕太子。 临行之前楚帝猜想这次北燕必乱,也料到东齐来意不善,却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局面,北燕的太子引狼入室,与东齐联了手,诸葛清这人心思狡诈,如今中州王世子被掳,他们已经处于完全被动的局面了。 修聿额上青筋浮动,紧紧盯着玉阶之上狼狈为奸的西楚太子与东齐上大夫诸葛清,怒意沉沉,他从来没像此刻这么想杀人:“说,条件!” 燕之析起身扫了一眼殿内被吓得退在大殿两侧的朝臣,只见老丞相一脸怒意上前:“太子殿下,你糊涂啊,你这是……引狼入室啊!” 先帝就是不想北燕被东齐所侵,东齐太子为人手段阴狠,如何会善待北燕百姓,而与西楚联姻,有了公主和中州王周旋,起码……起码不会让北燕百姓受战乱之苦。 “老丞相,本太子不想我堂堂北燕就这样亡在西楚手中,何错之有?”燕之析怒声喝道。 “你……”年迈的老丞相被气得发抖“你……井蛙之见,刚愎自用!” 这样的人如何能救北燕于水火?他既无东齐太子的手段,又无中州王的睿智,亦西楚大帝的霸气狠绝,更无先帝的仁德之心。北燕……危矣! “来人,请各位大人到华阳殿!”燕之析沉声喝道,顷刻之间殿内的一干臣子被带出了奉先殿。 冷风呼啸而起,卷起一缕红绸飞向天际,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的冷寂,双方无声地对峙,燕皇闭目坐在龙椅之上,了无生息,全然不知此刻在他的面前上演着什么。 “想杀我们,只怕你们还付不起那个代价!”修聿沉声道。 燕之析拂袖回身望向几人,唇边勾起阴冷的笑:“现在我当然不敢动你们,一个中州王,一个西楚大将军王,若是死在北燕皇宫,西楚神策军和中州飞云骑还不踏平了燕京。但是……你们若敢有异动,中州世子就会血溅当场。” 修聿抿着唇,望着被诸葛清所控制的无忧,即便他身手在快,也快不过架在无忧脖子上的刀,形势太过被动,毫无胜算。 “罗将军,只要你退了区城之外的三万神策大军,我们帮西楚除去中州,不也正好合了西楚大帝的心,从此他拔了这颗肉中刺。”诸葛清望向罗衍似笑非笑言道。 无论这场动乱结果如何,东齐是稳赚不赔的,若能一举除了中州,便是为东齐除了心腹大患。 罗衍眸光微沉:“诸葛先生好意,本王受不起。”无论以后中州与西楚如何,此刻必须是同一阵线。 中州一动,西楚必乱,他从来不小看这个人在西楚的影响力。那样的话,太便宜东齐了,反而出手帮了中州,一旦此事一了,中州与西楚联手,东齐太子就有得受了。 “既是如此,刑将军,本太子答应你的自然不会食言。”燕之析举目望向大殿之下的铁甲男子,眸底掠过一丝嘲笑。 三军将符,换一个女人,值得吗? 罗衍扶剑进殿,一把拉过殿中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修聿身形微动,诸葛清架在无忧脖颈处的利刃划开一道血痕,烟落大惊失色咬牙道:“我跟你走!” 修聿面色铁青,袖中拳头咯咯作响,萧清越一把拉住他低声道:“相信她!” 诸葛清与燕之析将无忧带着离开,奉先殿被铁甲卫围得水泄不通,弓箭手密布殿外,铁黑的箭头发出冷厉的光芒,杀气凛然。 空旷的大殿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冷沉而压抑。 萧清越四下望了望,移目望向罗衍:“神策军攻入燕京,最快需多久?” “沿途各城已经严加布防,再快也得十天了。”罗衍沉声回道。 “如果,加上飞云骑呢?”修聿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一身深冷的凌厉。 萧清越沉吟片刻,想起方才燕之析的话,面色骤变:“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看押着我们,早晚还是要动手的,既是如此,等什么?” “等人。”罗衍低声叹息道:“东齐黄泉铁卫已经进入北燕,不下三日便可抵达燕京,那时……就是我们的死期!” ☆、红颜之乱2 四国之间,最不容忽视的四支力量。 东齐的黄泉铁卫,手段残忍,出之必杀;西楚的神策营,战无不胜,攻无不可;中州的飞云骑,来去如飞云,骁勇善战。北燕的龙骑禁军,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 世间传言,宁遇阎罗,莫遇黄泉。 这话绝对不仅仅是唬人的,然而这些年以来,这四支力量从未有真正交锋的时候。 修聿和萧清越都不由变了脸色,没想到燕之析竟然将黄泉铁卫引到了北燕,请神容易,送神难。只怕到时候不是帮他,而是真正的天了北燕。 “你怎么知道?”萧清越拧眉望向罗衍问道。 罗衍闻言思量片刻,坦然言道:“三日前,皇上密信说的,故而要我们务必明天日落抵达赤水关。” 萧清越心中不由暗叹,这西楚大帝倒真是冷静的不像话,坐镇沧都,知晓四国动向。只是不知身边这中州王,将来他们叔侄交手又会是谁胜谁负? “所以,也就是说东齐的黄泉铁卫今天或是明日就抵达燕京了?”萧清越担忧的出声道,凭他们几个人,如何抵得过庞大的军队,况且还是从无败绩的黄泉铁卫,侧头望向修聿道:“看来东齐太子还真是下了大本钱要你的命啊!” “我们还有三天。”罗衍沉声说道“此时燕京的探子估计已经送信前赤水关,一旦和亲之事有变,楚帝会从沧都带兵截杀黄泉铁卫为我们争取时间脱身,但只有三天。” “三天!”修聿闻言叹了叹息道“本王欠下他了。” 三天,这是多么沉重的许诺。 神策营的精锐兵力都放在了赤水关一带备战,他能带多少人马去截杀,他难以想象这三天会是多么惨烈的一战。 “抿本王所知,燕之析没有接手龙骑禁军,所以我们要少了许多压力。”罗衍沉声说道“只要我们明天下午没有到区城,赤水关的所有兵马就会开始攻打区城。北燕很快就会东齐和西楚的战场。” 萧清越言秀眉一扬,眸光锐光微闪:“即便东齐不出手,楚策他不会放着嘴边的肉不吃。” 罗衍望向大殿那金光闪闪的龙椅,缓缓道:“这是弱肉强食的时代,北燕气数已尽,燕皇不想北燕演变成现在的局面,所以提及和亲,愿臣服西楚。没想到…… “他娘的燕之析,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跟东齐扯在一起。”萧清越咒道。 罗衍闻言,笑意冷嘲:“东齐太子最喜欢玩得就是这把戏,西楚的萧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不小心就整得你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如今,我们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没出门就被人射个马蜂窝去。” 修聿始终不语,他不仅没保护好无忧,连她也保护不了。想起方才她回头那双盛满沧桑的眼睛,他的心便揪得紧紧的。 萧清越见状微微叹了叹气,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郁闷了,小烟会想办法脱身的,你别小看她。”她的妹妹可不是一般的娇弱女子,遇事比她还要冷静沉着“我们必须等她的讯息,一起动手才有机会成功。” 烟落一路默然跟着刑天出了奉先殿,一路观察周围的布防,留意着诸葛清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盘算着自己能动手的时间,进到华清宫,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你不用盘算了,这皇宫上下到处都是眼睛,还不等你找到那孩子,他就会没命。”刑天声音冷沉如冰。 烟落闻言,冷声言道:“没想到你会与他们为伍。”迅速在殿中翻找自己的答案。 “本将只是争取自己想要的,其它人的生死与我无关。”刑天坦然回道,他想救的,能救的只有她一个。 “那父皇呢,他养育你十五年也与你无干吗?”她直面望向他,端着手中金制的镂空香炉“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冤死。” “什么冤死?”刑天面色顿时一变。 她低眉望了望手中的香炉,沉吟片刻道:“是我大意了,他虽然肝脾受损,根本不至病成这样,有人在他平日的薰香中动了手脚,表面看来是提神醒脑,实则是让他慢慢肝脾衰竭。”她闭了闭眼睛“最后是千步香,嫁衣上的千步香,两者相克,所以……”所以才会有大殿上那一幕,而她嫁衣上所带的千步香就是最后一击致命的毒。 好狠毒的手段,好精巧的设计,所有的一切都算计的分毫不差。 刑天闻言目光复杂,如深海的风暴急速翻涌着:“你说……陛下是被毒死的?” “刑天,我谢谢你救我脱身,但我……”她望着她,神色冷静而沉着。 “你救不了的。”刑天嘶声喝道“你以为……东齐只来了一个诸葛清吗?数万的黄泉铁卫很快就会到达燕京。即便是你死,也不可能救了他们出去。” “救不了也要救。”她目光冷漠而决绝。那是她的亲生骨肉,那是她的姐姐,那是她所喜欢的人,因为有他们活着,她才有了生的希望…… 刑天闻言狠狠抓着她的手,恨恨言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低眉望去,手腕上正是方才在奉先殿上燕皇套在她手上的手环,通体幽蓝,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 “这是卧龙令,统令龙骑禁军的信物,他传给了你是什么意义,你不知明白吗?”刑天望着她,目光如剑,字字铮然“他知道大势已去,说什么也要保住你,他把龙骑禁军交给了你,也就把整个北燕都交给了你,你想让他九泉之下都不瞑目吗?圣皇欣公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她不知道刑天是何时离去的,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那张空空如也的龙榻,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一切交给她? 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打破了华清宫的死寂,一道熟悉得不可置信的声音在背后想起:“萧烟落,或许……我该叫你洛烟吧!” ☆、红颜之乱3 这一声洛烟,恍如一道惊雷在她头顶炸响。 她霍然拂袖转身望向来人,一身简单宫女服的女子缓缓步入殿中,带着千步香清冽的香气飘散而来,正是绮凰轩帮她梳妆的那个宫女。 烟落抿唇望着来,眸光清冷而锐利:“你是谁?” 那人勾唇一笑,抬手缓缓掀去掩饰她容颜的面具,一张熟悉得让她难以置信的面容暴露在她的眼前,还有那带着冷冷嘲笑的凤眸,一切那么记忆犹新。 “锦瑟?”她咬牙,字字如冰。 眼前那似笑非笑的清丽女子正是曾经出卖洛家和她的锦瑟,那个已经在皇极大殿被她扼杀的女子,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锦瑟唇角的笑意带着深深的嘲弄:“洛烟,死过一回没想到你依旧那么天真。”她优雅地在对面的雕花木椅中坐下“你不是真以为那样就可以杀了我吧!” 她强自镇定下来,当时是她大意了,一心应付着朝臣和楚策却忽视了这个女人,她让人易容成她的样子,不然以她的心机和身手怎么会跑到皇极大殿去找死? 她却因为替身的死,让其安然躲在暗处观察她的一切。她在北燕皇宫多久了?燕皇的死是否是她下得手?燕之析是否也是通过她而与东齐联系在了一起? “我说过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又怎么会比你先死?”锦瑟望着对面一身火红嫁衣的女子冷冷出声“我也不想相信你就是她,可是亲眼看着你在洛家旧宅跪拜,还有对着那同心锁的神色,也就不得不信了。” 她闻言瞳孔微缩,原来那天晚上她取马之时,躲在暗处的人是她, 锦瑟理了理袖子,起身踱步走近前来:“再嫁一次人,再让你身边所有的人都死,再一次孤独的活下去。”她冷眸逼视着她的眼睛:“洛烟,你斗不过我的。” “是你把燕皇毒死的。”她决然言道,是她太小看了这个女人,还是……她真的藏得太深。 锦瑟清丽的面上勾起阴冷的笑容:“他可是因为你死的,你才是凶手。”如今的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我低估了你。”权谋争斗中,她到底是个新手,哪比得上她的心机谋算,不过从今尔后,她绝对……绝对不会再大意。 “你母亲的叛变害得我一无所有,我会一一还诸于你。”锦瑟望着她眼神怨毒,清丽的面容有些狰狞“既然你不死,我就让你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让你身边的一个一个的死。” “你是大昱人。”她望着她,眸光冷静而沉着。母亲是大昱人的话,她方才的这番话已经确定她就是大昱人,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前朝皇族。 锦瑟面色微变,似有些意外,她竟然这么早就发现了大昱,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知道吗?在洛家的四年,我看到你们一家人,有多少次我想杀了你,杀了你们所有人,可是我忍下来了。终于等到了那一天……你最爱的男人将你抄家灭门的感觉,是不是很恨呢?”锦瑟眼睛有些发红,神色疯狂“你很快就会再一次偿到失去的滋味,明天日落北燕的所有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你的姐姐会被万箭穿心射死,你的丈夫会被黄泉铁卫剿杀,中州世子我会将她放在雪山之巅,让他一点一点的冻死,让你一个人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 烟落看着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你做得到吗?” “她做不到,本宫做得到!”威严而冰冷的声音从外面传入,掷地有声。她侧头望去,戴着黄金面具的女子缓步踏入殿内,身姿高贵傲然,携着淡淡的千步香,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华容的女儿?” 烟落抿了抿唇,望着那十指如玉纤纤的手,想起出嫁之时替她梳头的嬷嬷,这样的一只手又岂是一个宫仆所拥有的。 本宫? 她是谁? “皇后娘娘!”锦瑟换上一脸躬顺的姿态“虽然换了容貌,但我与她相识数年,不会认错。她就是……洛烟,华容和洛华的女儿。” 来人缓缓在她面前落座,冰冷而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她:“不愧是母女,一样的红颜祸水,华容不是那么了不起吗?不是让天下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吗?最后还不是死在本宫手中?” 烟落默然,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没有因她的话而愤怒,这两个人的出现是她所没想到的,然而此时已经不是震惊和追问的时候,还有即将到来的黄泉铁卫,一旦抵达燕京,纵然修聿再好的身手,又如何敌得过那么多的人。 “所以呢?你也要杀了我?”烟落望着她,语气平静。这个人是绝顶的高手,根本不是她所能对抗的,这件事也必须快点通知姐姐他们,早做应对。 “死了多无趣,本宫让你活着,杀了你身边所有的人,让你一个人活着。”金面皇后死死地望着她,声音阴冷而骇人“本宫会毁掉她所在意的一切,她的家,她的家人,她守护的西楚,让她九泉之下也休想安宁,你就替你母亲做个见证,可好?” 烟落咬着唇望着面前的两人,目光如冰封的深海,沉寂而冷冽。袖中的紧紧攥着拳头,她要忍,一定要忍耐,还有人等着她去救,她不能在这里和她们拼命搏杀。 “大昱会重新屹立在这苍和大陆上,而你们所有人都会成为这个富盛皇朝脚步下的蝼蚁,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金面皇后冷冷地说道,她华容做不到的,她可以做到。 “大昱曾经不就是被我们这些蝼蚁所推翻的,没有人会让这样一个皇朝重新统治天下。”烟落冷冷一笑,这样的大昱注定会被覆灭,注定会被新的王朝所代替。 “本宫会让你看到那一天。”金面皇后言辞铮铮“而现在的北燕就是开始。” 金面皇后离去,锦瑟转过身来,面上勾起阴冷的笑:“你知道黄泉铁卫会是怎么杀人吗?他们的刀快得能在眨眼之间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剃面一具白骨,血肉会化成泥一样,中州王,飞云骑就会死在他们刀下,化为一具白骨。” 她的呼吸不由一颤,早就知道东齐的黄泉铁卫作战手段诡异,原来……竟是这般骇人哪! 待到锦瑟从华清宫离开,她侧头望向窗外,只见残阳如血。她迅速将身上繁重的外袍脱了,在华清宫寻了一套宫人的衣服换上,点燃随身荷包内特制的香料。 一道白光迅如闪电般地从窗口扑了进来,窜上她的肩头,口中咬着一块碎步,呜呜地叫了两声,她接过那块布料一看,前几日特地给无忧做了新衣,便是这样的布料。 她探手摸了摸小兽的头:“美人,谢谢你。”之前从绮凰轩走的时候,这小家伙就跑不见了,最近便一直与无忧两玩在一起。 烟落飞快的回到偏殿,寻了笔墨写了纸条放到连美人口中,趁着夜色悄然潜出华清宫,指了指前面守卫严密的奉先殿,小兽吱吱叫了两声,便刷地一声消失的没影。 连美人又小又敏捷,在宫内窜来窜去也难以有人发现。皇极大殿内沉寂得没有一丝声响,忽闻一声破空之声,修聿长袖一挥却只抓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摊开手一看,不正是烟落平日养在身边的那只小兽。 连美人瞪着他很是不服,要知道他平日就仗着灵巧敏捷的速度来攻击人,他却能一把将它抓住,让它情何以堪。萧清越抬手便将小兽拎起扔到桌上,小兽慢吞吞地将藏在口内的东西吐出。 “锦妃未死,大昱皇后暗伏宫中,待我救出无忧,再行脱身。”修聿读声纸条上的话语,俊眉深深皱起。 外面险象环生,他却放着她一个人面对,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萧清越和罗衍相互望了望,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锦贵妃没死,那死在皇极大殿上的那个人……又是谁? 连美人趁着夜色很快便从里面跑了出来,趴在她肩头呜呜轻泣,它引以为傲的敏捷身手再一次被人打败,心何以甘哪! 烟落望着夜色中的皇极大殿,深深吸了口气,已经是死路了,拼死一搏尚有一线生机,她不能再像洛烟那么软弱无力,她不能再让这些人伤害她身边的人,死也不能。 谁知,刚一转身便看到刑天正立在她两步之外,将她方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 ☆、绝地反击 天空黑沉沉的一片,宫中次第而亮的白色宫灯被风中吹得狂舞,灯内烛光闪烁,明灭不定,一身铁甲的男子冷然望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黑色的眸子一掠而过的沉痛之意。 “刑天,要么你放过我,让我去救人,要么,你就杀了我。”她望着对面的人,目光坚定而决绝。 “我答应陛下会将你安全带出燕京。”刑天平静的说道,这皇宫之险象环生,又岂是她一人可以对付得了的“你救不了他们的。” “是燕皇太高看我了,我连他们都救不了,又如何救得了北燕,龙骑禁军的信物,我会还给你们。”她感谢燕皇对她的宽容和仁爱,但是北燕这样沉重的担子不该压在她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承担。 她举步直直与其擦肩而过,他持剑的手抬起,冷冷言道:“凭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烟落抿唇,侧头望着他,目光冰冷而尖锐,伸手狠狠地挡开他的手,身形掠出几步之外,一道劲风直逼她后背,她反手一探接住,背后的人低声说:“去找谦王。” 她脚步一顿,转头去望身后的人已经离去,低眉望了望手中之物,是一张密道地图,抬手抚了抚连美人,支使着它去守在无忧那里,照着密道所指悄然进到谦王府。 谦王府没有皇宫的华贵庄严,却多了几分清幽雅致,书房内灯火明亮,燕之谦坐在榻上手中棋子摩挲了半晌也未落下,听得窗外一声异动,利剑破窗而出,快如迅雷。 烟落眉眼一沉,两指一伸,夹住了三尺青锋,生生顿住了刺向自己咽喉的一剑,望向燕之谦阴森的双目:“二哥!” 燕之谦面色瞬间回复到平日的儒雅之色,目光中难以置信地望着站在面前的女子:“凰儿今日大婚,怎的跑到二哥府上来了。” 烟落淡然一笑,燕之谦怕是早就知道了风声,所以才称病没有进宫,如今文武百官及其他皇子后妃们都被燕之析软禁在宫中,却只有他一人还在宫外。 “我想今日二哥也听到了宫中的钟声,父皇已经驾崩,太子已经控制了整个王宫,王宫大臣和皇子后妃都被软禁在宫中,中州王世子被掳,中州王和大将军王都被制在奉先殿内。”她快速描述了宫中此时的情形,一瞬不瞬地望着燕之谦变换的眼神。 他虽有惊讶之色,但显然很多事都已经在他预料之中,闻言沉吟片刻问道:“那凰儿又是如何出来的。” “父皇留了宫内密道的地图。”她坦然言道。 “密道?”燕之谦闻言面色顿变,宫中有密道,竟连他都不知晓得,他这个父皇是藏得够深哪! “现在情势危急,凰儿想清二哥相助。”她直言自己的来意,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给她耽误了。 燕之谦收起剑,朝书房内走:“相助,二哥只是文臣,如今爱莫能助啊!”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太子与东齐勾结,暗许东齐黄泉铁卫进发燕京,一旦他们来了,这燕京会成什么样,西楚赤水关三万神策军已经备站区城,中州飞云骑明日也将来到北燕费城。若是等黄泉铁卫到达燕京,太子就会杀了中州王与大将军王,介时西楚与中州合力群情激愤之下出兵,北燕就会成为东齐和西楚的战声。 燕之谦低眉,面色有了细微的变化,这样的局面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的:“大哥真的与东齐勾结?” “是,太子谋权篡位,毒害父皇,如今战事一触即发,父皇一生仁孝治国,却在死后要成为北燕的千古罪人,二哥也不管不顾吗?”烟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燕京城内所有的兵马都是太子的人,连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都投于他麾下,我还能做什么?”燕之谦叹息地坐在榻上,他的这个妹妹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要是找到北燕的龙骑禁军就好了。” 烟落面色无波,袍袖内的手微一颤,蓦然想起在大殿之上燕皇的话,只觉手上那只龙令是异常的沉重与冰凉。如今燕之析也在宫中四年搜寻龙令的下落,而燕之谦言语之间也在试探龙骑禁军的所在,可见其重要性。看来燕皇早看出了他们两个的心思,又怕她一时情急之下真的就交出龙令,所以才提前将龙骑禁军调到了关外,又暗中令刑天不惜一切要将她带离燕京,保存实力。 “父皇猝死大殿,还没来得及交待龙骑禁军的所在,不过太子正在宫中搜寻龙令。”烟落微微皱了皱眉,担忧地出声。 燕之谦闻言沉默了下来,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对策,沉默了良久出声:“凰儿,可有对策?” 烟落沉吟不语,这个燕之谦这个时候还装,思量片刻后道:“如今宫外只知父皇驾崩却不知宫内情形如何,只要二哥将太子所做之事传出,燕京必然动乱,趁着太子分心之际,再带人从密道以勤王之名入宫平乱,救出中州王一行,即便黄泉铁卫来,没有了太子为其提供粮草,合西楚,中州,北燕之力也定将他们困死在北燕境内。”一向惜字如金的她,从来没像今日这般与人说这么多的话。 燕之谦一向谦和的眉目此时冷锐一片,缓缓出手取出一枚白子,摩挲了片刻,啪地一声操入棋盘:“好!” 烟落闻言嘴角勾起杀机尽现的冷笑,将密道的地图放到桌上:“丑时动手。”燕之谦转头,只看飘然而去的纤秀背影。 北燕皇宫,燕之析暗中派人搜查龙令的所在,却又不敢声张,眼看着黄泉铁卫将要抵达燕京,一旦战事一起,龙骑禁军就是他保卫燕京的唯一筹码,然而这一年多以来他数次向父皇试探龙骑禁军的所在,却一直都未有结果。 丑时二刻,夜色正浓。 烟落回到皇宫之内,宫中并无动向,看来刑天并未让人发现她已经出来的事,她悄然燃香召回了连美人,宫内错综复杂的密道悄然潜入到东宫,连美人对着一间灯火明亮的屋子吱吱叫了两声,闪电般的窜了进去。 寅时初刻,称病在府的谦王突然带兵出现在皇宫内苑,将太子禁卫打了个措手不及,刚刚沉静了几个时辰的北燕皇宫,再度陷入动乱之中。 夜风之中,血腥的气息弥漫在北燕皇宫的上空,这座庄严华丽的皇宫,在平静了十五年后再一次接受鲜血的洗礼。 朝华苑,是太子妃及太子侧妃们所居的院落,一身黑色武士服的纤细身形背着弓箭如狸猫一般伏在房顶之上,裹着油布的箭支一点即燃。 三箭齐发流星追月般射向太子妃的寝店,片刻之后只见屋内燃起大片火光,女子尖叫之声传出,东宫内守卫顿时警觉,闻得太子妃寝殿起火,刚一进冲进朝华苑,只见空中火花如流星般射向各处,转眼之间苑内众侧妃的寝殿都起了大火,苑内登时乱成一团。 烟落飞快赶到连美人去的那间偏殿,轻啸两声,屋内的连美人登时一窜而起,见人就咬,烟落破窗而入,看到榻上沉睡的孩童,微微松了口气,探手解了他穴道。 无忧大眼一睁,看到她,欣喜出声:“娘……” “嘘!”她示意他住嘴停声,将他一抱便道:“无忧别怕,我们走!” 无忧望着她的眼睛,咧嘴一笑:“无忧不怕。”跟着爹爹跑了那么多年,别得什么没学到,胆子倒是练出来了。 连美人成功放倒外面所有的守卫,窜回她的肩头吱吱叫了两声,表示已经完成任务。烟落带着一人一兽趁乱从东宫直奔奉先殿。 刚一出东宫,一支利箭破空而至,她带着无忧闪身一避,箭矢箭身而过,在肩上划了一血痕,她抬眸一望便看到对面宫殿顶上持弓而立的女子,那身形不是锦瑟是谁? 锦瑟从高殿之上飞身落在前面的广场,眸中杀意顿现:“你倒真是长本事了,今日你这般在意这孩子,我就让他第一个死。”说话间手中长弓一拉,箭尖直指她怀中的孩子。 烟落眉眼一沉,不退反进,趁着她瞄准的片刻功夫,手中寒星小剑激身而出,流星破月般直逼对方面门,锦瑟手上一抖,剑锋一偏没有射中,只觉面上一阵尖锐的寒气一过,如玉的颜刹那间被划开一道血口。 烟落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这上面可是沾了毒的,你就顶着这道疤过一辈子吧!”趁着她紧张着自己脸上的伤之时,几个几落已经出了数丈之远,她是很想杀她,但不是现在。 奉先殿遥遥在望,夜色中两人一兽,疾行如飞,肩头的连美人突然望着前面咝咝一叫,她慌忙顿步,数丈之外的宫灯之下,一张金色的面具华美中泛着森冷的光。 烟落心顿时一沉,越不想遇到的人,却偏偏遇到了。 ☆、谁的爱?谁的恨? 冰凉的夜风,一片肃杀与凝重。 烟落躬身把无忧放下地,将连美人放到他肩膀上:“一会我一动手,你们就朝那里跑。”烟落指了指奉先殿的方向。 谦王如今已经动身,引去了宫中大部分兵力,连美人攻击敏捷,只要她在这里拖住这个人,让无忧能跑到奉先殿那边,只要修聿他们知道无忧已经脱险,局面就会大大不同了。 无忧攥着小拳头,狠狠的点了点头:“娘,我很快叫爹爹来救你。” 烟落抿唇笑了笑,抬手抚上他稚气的小脸,她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才活了下来,她怎么容许有人去伤害他。 看到戴着黄金面具的大昱皇后,一步步走近前来,她缓缓探手拔出背在背后的长剑,目光一凌喝道:“无忧快跑!” 话音一落剑锋直直刺向金面皇后,同时无忧咬着牙跟着连美人朝奉先殿跑去。金面皇后冷然一笑便欲抽身去抓无忧,只要抓到那孩子,何必跟她动手。 烟落冷眸一沉,另一手暗藏的小剑狠狠刺了过去,金面皇后惊觉避让,手臂顷刻间被划破,一片血光飞溅,她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恨恨地望向对面一手长剑,一手短剑的女子:“好阴狠的招数!” 烟落冷然一笑:“对付你们,这已经很客气了。” 金面皇后迅速出手欲封住筋脉,逼出毒,烟落哪会给她这机会,纵身便扑了上去,长剑招招攻其上盘,短剑寸寸逼人要害,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两者结合,逼得金面皇后无暇去顾及手臂的伤。 “你跟华容一样,那么不怕死!”金面皇后咬牙恨恨道,她看到这双眼睛就想起那个背叛大昱的叛徒。 “死都死过了,还怕什么?”她咬牙冷声哼道,手上丝毫不留情。 夜空一道影子一掠而过奔向无忧离去的方向,她心骤然一紧,那紧追而去的身影不是锦瑟又是谁,左手一扬寒星小剑脱手而去,直刺其背心,却也在同时金面皇后一掌击在她心口,胸腔内顿时血气翻涌,后退了数步以剑支地稳住身形。 她抬头望向无忧的方向,锦瑟避开了寒星小剑,却被连美人拦住了去路,无忧快步朝着奉先跑去,谁知背后一道劲风袭来,小小的身影狠狠地摔倒在地,滑出几丈,手脚上一片火辣辣的痛。 无忧扭头遥遥地望了她一眼,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快步朝着奉先殿跑去。那倔强的一回头,她的被瞬间被揪得紧紧的,她的孩子,她的无忧,是那样的坚强啊! 金面皇后瞧着她的神色,冷然一笑:“怎么,想到自己的孩子了?” 她微一怔,心中却暗自庆幸,看来他们并不知道当年冷宫大火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并不知道就是那个孩子,狠狠一咬牙自地上猛地一跃而起,如旋风流云般朝对面的人袭击,出手之快如流星,气势如虹,眼前却不由想起在百里流烟宫的山崖,翩然如仙的男子握着她的手教出这绝杀之技。 金面皇后一见眉眼微沉,凌厉的剑气逼近,她足尖一点飞速后退,纤纤十指飞速套上金钢的手套,生生抓住那旋转如风的剑刃:“流动斩确实厉害,不过……你可没练到家。” “那你就试试。”她狠狠一咬牙,另一手暗运内力,狠狠一掌击去。 金面皇后眸光一沉,十指如爪抓住她手:“你要找死,本宫成全你。”十指尖锐的金刚手套闪着森冷的光,直直掏向她的心口,似是要她挖出心来。 她呼吸一窒,满心绝望之际,却看到金面皇后背后一剑破空而来,带着万钧之力,金面皇后霍然收回手去避让,仅在这片刻之间,她会强硬的力量拉开数丈。 “你……”她抬头对上一双幽黑深沉的眸子,目光透出一分无奈的妥协。 刑天刚毅的面色冷沉一片,一把推开她奔向对面的金面皇后,吼道:“还不快走!” 她一咬牙飞快朝着无忧离开的方向追去,扭头只看到缠斗不休的两人,嘶声道:“半刻钟后,西城会合!” 夜风将她的话语带到他的耳边,刑天心头猛然一颤,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烟落疾行如飞追着前面的锦瑟,看到她离无忧越来越近,心缓缓凉了下去,一旦无忧被擒,所有的一切又将白费。 她抿唇轻啸两声,雪白的小兽从无忧背后一跃而起,直直扑向锦瑟面门,貂儿是剧毒之物,她立即闪身避让,转眼之间她手中长鞭一挥卷向前面奋力奔跑的孩子。 此刻,就看谁快,擒到这孩子,一切就尽掌于手。 然而就是连美人争取的片刻之机,已经给了她很大的帮助,狠狠将手中的长剑奋力搓出,喝道:“无忧趴下!” 无忧一听是她的声音,二话不说就一下趴倒在地,刚刚碰到她身上的鞭子眨眼之间便被猝然而至的三尺青锋斩断,她接剑落地,一系列动作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快得难以想象! 她拉起无忧护在身后,貂儿体小敏捷,且速度极快,锦瑟根本碰不到它一根毛,连美人闪电般窜回到她肩头,呲着小牙瞪着对面的女人,恨不能扑上去一口咬死她。 “无忧快走!”烟落盯着对面一脸杀意的女子,沉声道。连美人窜到无忧肩头,一人一兽快步便跑了开去。 锦瑟想到脸上还痛如火灼的伤,满腔忿恨:“你很在意那孩子!当初没亲眼看到那孩子死,真是可惜!” 烟落目光冷冽而肃杀,一手长剑,一手短剑,纵身便扑了上去,招招快如迅雷,锦瑟招架不及手臂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这一剑,为你四年的欺骗利用。”话音一落,再度扑上前去,冷声喝道:“这一剑是为我的孩子。”虽然活着,却让他要一生受尽病痛折磨,这一切,即便眼前这个人死也偿还不了。 “怎么?生气了?若不是楚策把你打入冷宫,我又何来机会下手呢?”锦瑟咬牙喘着气,望着对面的人,面上扬起阴冷的笑“被自己心爱的男人背叛,滋味如何?” 她紧紧抿着唇,眉眼间如深秋的寒潭,深冷而沉静。蓦然忆起四年之前西楚皇宫之中的一幕幕,心中没有当年那样撕心裂肺的痛,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只是泛着淡淡的苦涩和悲凉。 曾经是真的爱过他,深深的爱过他。可是她的爱情,容不得一粒沙子。阴谋,算计,背叛,已经将那份爱撕得支离破碎。 楚策,你争你的天下,我过我的人生,再无交集。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女子,她已经开始新的人生,她遇到了一个一个给予她希望与关爱的人,照亮了她灰暗的人生。 锦瑟看到她沉静的面色,不满她这样的平静,她要看着她痛,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目光散发着疯狂:“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恨?你不是那么爱他吗?为他让整个洛家逼得太子退位将他扶上帝位,为了他什么都不顾吗?你爱了十三年又如何,终究敌不过他的天下,他的江山!他不要你了,任何人挡了他的路,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即便是你和孩子!哈哈哈……”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对面疯狂的女子,淡淡地说道:“你喜欢他,可是……他看都不看你,可悲!”仇恨和嫉妒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如此疯狂,太可怕了! 锦瑟银牙暗咬,是的,她妒忌,发疯一样的妒忌。她活着的时候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他。她死了,他依旧念念不忘,驻心宫夜夜灯火明亮,她不止一次在寂静无人的深夜看到那个傲然得不可一世的他,在那座死寂的宫殿一点点触摸她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她知道他还活着…… “洛烟,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幸福!你,该死!”话音一落,长鞭疾舞而至,恨不能将那张冷静得该死的脸打得粉碎。 烟落正欲提气而起,方才被金面皇后一击的掌劲在胸口散开,仿似有什么在胸腔内轰然炸开一般,面上瞬间血色褪尽,被长鞭卷着狠狠撞上厚厚的宫墙…… 忽然,有稚气的童声从奉先殿的方向传来,惊破无边夜色,震颤着她的心。她咬牙长剑一挥斩了她的长鞭,恨恨道:“要我死,你还不够那个资格!”她不未来如何,但她的命绝不能断送在这个女人手中! 夜色之中,一身红衣如火的身影翩然而至,温醇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间! 暗夜沉沉,风中带来血腥的气息,肃杀而沉重。 修聿一手将她扣入怀中,低眉望着她,沉沉的怒意与深深的心疼在目光在交织,她抓着他衣服,勾起一抹笑容:“我没事!” 他带着她落地,望向数步之外的锦瑟,优雅如玉的神情顿时凌厉如邪神:“是你?!”西楚的锦贵妃,果真是没死,可是……她为什么这般要追杀于烟落。 “她是大昱人。”烟落低声说道。 大昱?! 他低眉望着她,眼中一抹异色如流光闪过,直觉告诉她,她对大昱的仇恨没有那么简单,她甚少提及关于自己的过去,这种感觉,总让他觉得眼前的人明明离他这么近,心却那遥远。 烟落抬眸望了望天色,道:“走,先出宫再说!”他们只有这么几个人,如身陷燕京走不了,一旦黄泉铁卫赶来,就再无退路了。 修聿闻言带着她疾驰如飞赶往萧清越他们所在的方向:“无忧有萧清越和罗衍照看,一会合就马上出宫。”留在这里跟他们单打独斗,太吃亏,只要出去了惊动了神策军和飞云骑,他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锦瑟自知不是对手,便没有再追上来,燕之析带着禁卫疾奔而至,怒声喝斥:“你怎么还不追!”让他们逃出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烟落回头望了望东宫的方向,目光中难掩的担忧之色,以刑天的身手应该能敌得过金面皇后吧!一定要出去,都要活着出去! “我不是你的禁卫军!”锦瑟冷冷的说道。 燕之析怒火中烧:“让中州王和大将军逃出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封锁燕京城,截杀中州王,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城!”一道威严而冷厉的女声在空中响起,众人回头去看,戴着黄金面具的人立于大殿之顶,身姿曼妙。 锦瑟冷目望了望一旁的燕之析:“只要消息不传出燕京,神策军和飞云骑一时间还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拖到黄泉铁卫前来就行!” “刑天铁甲卫已反,谦王带兵攻入皇宫,一时之间让本太子从哪抽调那么多的兵马!”燕之析忿然道,本以为他们能帮多大的忙,如今宫里宫外乱成一团,抓到手的人质也跑了! “谁让你的手下都那么饭桶,连个小孩都看不住!”锦瑟冷声斥道,只要抓到那个小孩子,中州王就不敢轻举妄动。 “你……”燕之析恨得直咬牙。 “罢了,再争下去,就等着神策营和飞云骑打到燕京来吧!”诸葛清从暗处走了出来,望了望大殿之顶上的人影,朝燕之析道:“他们要走,只得走西城最近到达区城,我已让随行人马在西城设伏,太子殿下即刻抽调人马,将其逼入包围圈中,一切自见分晓!” 北燕的精锐之师都由大将军刑天和燕皇掌控,太子禁卫根本靠不住,幸好他早做了打算。 金面皇后轻轻击掌两声,霎时之间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她自殿顶翩然而落,冷声言道:“不惜一切代价,杀!” 她低估了那个黄毛丫头,她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天真女子,短短四年,她比谁都冷静,比谁都能算计,再留下去,必是大患! “是。”话音一落,十道黑影一闪而去,奔向宫门。 燕之析一见,面色一喜,朝身后的禁卫统领道:“传令宫外所有人堵住燕京四门,弓箭手做好准备,绝不能……他们活着出去!” 夜,深沉而漫长。 修聿带着她成功在轩辕门与萧清越一行会师,轩辕门的禁军早已被放倒,一行百行人的铁甲卫上前:“公主,末将铁石等已经奉将军之命,拿下轩辕门,望川楼已经布了弓箭手,闯不过去!” 修聿闻言微愣,刑天不是投靠了燕之析,又怎会反过来帮她? 烟落转头四下望了望:“刑将军还没过来吗?” “将军去了东宫,还未出来!”铁石出声回道。 她眉头微微拧起,深深吸了吸气:“去华清宫!走密道!”从这里一路出宫定是阻碍重重,望川楼居高临下布满弓箭手,即便闯过去也免得受伤。 铁石闻言,朝身后人道:“带几个人,把禁卫引开,其他人随行护送公主和中州王出京。” 烟落一行人路上小心避着来往的宫中禁卫,没有与其正面交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华清宫内,铁由带着铁甲卫走在前面,烟落望了望被萧清越抱着的孩子,道:“姐姐,无忧交给他!” “怎么信不过我!”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她,虽然嘴上那么说,还是将无忧递给了修聿。所有人中武功最高的就是修聿,只有将无忧放在他那时保护,她才安心。 修聿望了望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中担忧不已,萧清越望了望两人,开口言道:“你看你儿子,小烟我会照看的。” “燕京城只怕比这皇宫更加凶险,诸葛清一直旁观,只怕带了人放在燕京城里等着咱们了!”罗衍在前面沉声开口道。 “东齐太子,北燕太子,大昱皇后,还有一个死而复生的锦贵妃,他们是非要把咱们困死在燕京城。”烟落眸中冷冽如冰,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中州之主和大将军王死在燕京,战事一起,中州无主,西楚军心动荡,东齐黄泉铁卫来了燕京,那么最得利的就会是大昱。”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燕京之乱,仅仅只是他们复辟大昱的开始。 罗衍闻言不由转头望了望她,在这样的危险中心思还能如此沉着冷静,短短几个时辰便说动谦王入宫勤王,救出中州王世子,比起萧清越更沉稳,更顾全大局。 一行人从皇宫地下密道悄然出了北燕皇宫,到了燕京城内。夜深人静,整座燕京城却安静得像一座死城一般,铁石朝身后的铁甲卫悄然打了个手势,所有铁甲卫分成两队,一队走前,一队走后,将他们一行人放在中间。 烟落悄然自随身的荷包掏出一粒药丸,连池一见面色微变:“小师妹!” 修聿和萧清越闻声便朝她望去,看着她手中的药丸,萧清越望了望几人:“是治疗内伤的药丸。” 连池不再言语,那哪是什么伤药,分明就是强行提升内力的药丸,对身体伤害极大,她有伤在身还强行以药物提升内力,这样下去怎么吃得消。 铁蹄铮铮,踏破了夜的沉静,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朝他们合拢而来。 “铁盾防御!”铁石高声吩咐铁甲卫备战! “收集所有弓箭给我。”烟落沉声令道。 话音一落,两百铁卫将所携弓箭尽数放到了中间的空地上再度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她将手中的剑收回背后的剑鞘,萧清越也同时步上前来与她一道拿弓取箭:“小烟,你……”据她所知,她并不精通于骑射之术,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烟落勾唇一笑,将背后绑了三个箭囊:“你小看我!”以前她虽不会武功,但在沧都众多女子中骑射之术,却是屈指可数。 “你……”修正欲出言反对她将要做的事,却被她一眼瞪了回去:“放心,我的箭术不会比姐姐差。我们在前方解决弓箭手,大将军王和铁石带你们带路,连城照顾好连池解围后面的尾巴,你……照顾好无忧!”字字铮铮,句句铿锵,不容他有半分反对。 萧清越也同她一般将所有的箭支都带了上,姐妹二人相互望了一眼,纵身一跃,飞檐走壁,朝着西门狂奔而去,修聿一行人从地面疾驰跟上,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两道身形矫捷的女子,弓如满月,箭如流星,两人互为掩护,身形快得让人咋舌。 突然黑暗之中,有利箭破空将她们所发之箭在半空截住,两人相互一望收弓拔剑朝着出箭的方向狂奔而去,数道鬼魅般的黑影拦住了去路。 长街之上,两队人马陷入混乱之中,合围的兵马越逼越近,烟落朝着修聿几人嘶吼道:“快走!”一旦包围圈子缩小,更难脱身。 就在她分神的片际之际,身后一道黑影举剑便劈头朝她砍去,修聿一见将无忧放地,拾起地上的弓箭,弓如满月,箭如流星破空而去,射穿了偷袭之人的头颅。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这片刻之间,后面一条长鞭如灵蛇般悄无声息缠上无忧。 “爹爹!” 他转头伸手去抓,却只撕下了他的衣角,无忧被金面皇后一鞭拖出数十丈,金钢的手套以绝杀之势袭向那弱小的孩童,一爪下去必然穿体而过。 “不!” “不!” 两道撕心裂肺的声音惊声呼道,那一瞬间她恍惚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刑天之死! 她惊恐地看着那幼小的孩童将要撞上那只尖锐的利爪,发疯般地扑了过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修聿也在同时飞扑了过去,然而任凭他使出了浑身之力也没能抓住他。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夜空之中一道身影如闪电般落下,一剑斩断鞭子接住了孩子,后背却生生被那尖锐的铁爪,抓下一块血肉。 他一手握剑一手抱着孩子,半跪在地上喘着气,抬眸朝着几数之外一脸惊恐的女子扯出一丝笑意。 烟落愣愣望着忽地从天而降的刑天,看到被她抱在怀中安然无恙的孩子,笑得泪流满面,难以名状的激动在她胸腔内扩散,震颤。 “这么小的孩子,你都下得去手?”刑天怒目望着几步之外的金面皇后,后背的伤口血流如注,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金面皇后手上那精钢手套上,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她恨恨地甩开手上那一块血肉,冷声喝道:“你要找死,本宫就成全了你!”没想到冷宫那一掌,他还能活着出来! 修聿眉眼顿时一凌,眨眼之间已经站在了刑天之前,低低说了声:“多谢!” 如果没有他及时出手,他无法想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烟落甩开身边的人奔上前去,无忧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小脸已经吓得血色尽失,搂着她的脖子,低低地唤道:“娘!” 她心头百味交杂,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刑天默然望着激动相拥的一大一小,苍白的脸扯出一丝笑意,方才那是她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那样无助的恐惧,仿佛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坍塌一般。 她放开无忧,慌乱地找出随身的药丸,递了过去:“这是止血和恢复内力的药,你吃了会好一些!” 刑天望着她仍旧微微颤抖着的手,默然接了过去吞入腹中,沉声道:“快走,谦王那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时间不多了。” 她微一思量,朝他伸出手去:“走吧!”看得出东宫帮她拖住金面皇后,他已经伤重在身,方才那一爪更是伤上加伤。 他怔怔地望着那只伸出的手,伸出手去握住她细小修长的手,光滑得像是世间最上好的和田美玉,带着丝丝温润气息,仿佛三月暖暖的春风沁入他的心中。 这是,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你还能走吗?”烟落扶着他站起身问道。 刑天敛目深深吸了吸气,松开她的手沉声道:“除了大昱的十鬼将,还有诸葛清的人埋伏在西城,燕京上下所有的禁卫正向西城包围而来,誓要将你们截杀在西城。”沉吟片刻,低声言道“城门之外,有最快的马匹,只要出了城就有生机。” 烟落微微抿唇,默然起身将无忧交到修聿手中,眉眼冷锐:“你该保护的是他!不要再发生刚才的事!” 修聿抱着无忧的手不由紧了紧,冷冷地望着金面皇后一行人:“走!”他很生气,亦很想杀了这个女人,可是现在不能,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燕京。 刑天苍白失血的面上,满是肃杀,长剑一举厉声叫道:“铁甲卫听令,保护圣皇欣公主出京!” 数百人的队伍很快分为两组,铁石带队朝西城冲杀,刑天带一人阻截后面的追兵,回头朝着微愣的修聿和烟落一行吼道:“还不快跑!” 燕之析带着禁卫奔驰而来,高声喝道:“但凡取燕绮凰,中州王,大将军王三人性命者本太子赏金千两!” 乱箭如雨,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 “铁盾排阵!”刑天高声喝道。 话音一落,铁甲卫数十人眨眼间便以铁盾拼起两人高铁墙,生生挡住了大部分的箭矢,禁卫轻骑策马冲了过来,铁甲卫上面一队攻人,下面一队刺马,盾墙之外马死人亡,血流成河。 大昱十鬼将见状纵身抡起长刀剑砍了过来,铁盾带人齐齐被劈成了两半,惨叫之声一片。 烟落闻着夜中浓重的血腥之气,扭头一望,后面的铁甲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她朝着剩下的人嘶声道:“快走!” 一定要出去,一定都要活着出去! 燕京西城区被火把照得通明,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城门遥遥在望,一千禁卫守在城门口,三百弓箭手密布城墙之上,二十东齐高手站在最前。 “铁石,分一队人接应大将军。”手缓缓伸到背后,拔出长剑“其它人随我们攻城,打开城门。” 萧清越,罗衍,烟落三人一步上前,连美人趴在她的肩头呲着森森小牙,磨了磨爪子,三人一兽飞快冲向城门口,一个快如旋风,一个迅如闪电,一个诡异难辩,缠住二十东齐高手为后面的铁甲卫打开缺口让他们冲过去。 修聿紧紧随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一手护着无忧,一手利剑狂舞,无形之中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连美人身小敏捷,见人就咬,手口并用生生帮着铁由一行将一千人的禁卫撕开一道口子接来越接近城门,却看到门后竟然是拿碗口粗得铁链锁着,任凭他们拿刀怎么砍都无济于事。 烟落瞥了一声,朝修聿和连城连池两人道:“快去帮忙!” 修聿眉眼微沉,虽不放心她却也和连城连池一道朝着城门口冲去,看到那碗口粗的铁链,连劈数剑也只留下轻微的痕迹,连池慌忙从布袋中取出一只特制的陶土瓶:“让开!” 修聿等人闻言退开两步,看着连池步上前去,拿着瓶子将绿色的液体倒在他们方才砍的缺口之上,一阵呲呲的声响,那铁链在开始融化,众人喜出望外。 “他们要开城了,放毒箭!”燕之析发疯一般吼道。 “太子殿下,那里多是我们自己的人,会误伤……”一名副将担忧地出声。 “放箭,快给我放箭!”燕之析疯狂地吼道。 “太子,那是近一千的禁卫弟兄……啊!”话还未完,燕之析已经一剑砍了他的头,鲜血喷溅而出,他高声吼道:“放箭,宁杀错,不放过,绝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东齐的二十高手折损过半,听到北燕太子这样的话,便急忙抽身离去,刑天见后面数百人拉箭拉弓,狠狠一剑砍了身旁的几名禁卫,吼道:“铁盾护卫,其它人,撤!” 铁甲卫都在北燕多年,立即明了燕之析所说的毒箭为何物,不就是特制的黄泉箭,燕皇一再禁令不准使用这种毒剑,不曾想太子曾经暗中大量铸造,虽知其可怕,却没有一人落荒而逃,队形有致相互掩护朝城门靠去。 森冷的利箭密密麻麻射了过来,众人纷纷擒住边上的禁卫挡箭,水银似的液体沾肉即腐,焦臭的气味令人作呕,连池望着还正在慢慢断裂的铁链,扭头望了望数丈之外血腥惨烈的画面,焦急万分。 “嘣!”碗口粗的锁门链彻底断裂,连城连池合力将城门拉开,冲出城外将马匹牵了过来,修聿将孩子交给连池:“快走!” 燕之析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疯狂地吼道:“放箭,快放箭!” 连池一愣便抱上无忧策马先行离去,修聿折身便往城里冲去,焦急地寻找着她的身影。 烟落扭头吼道:“都给我出城?”说话间,与萧清越罗衍奋力朝着城门口跑去。 刑天朝身旁的还残存得数十名铁甲卫相互一望,不约而同奔向城门外,不是朝外跑,却是跑向城门两侧,合力欲将高大沉重的城门关上。乱箭如雨的射来,刺入他们的后背,血肉开始腐烂,痛得撕心裂肺,没有一个人伸手,没有一个人冲出城去,拼命将那两扇高大的城门关上。 背后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萧清越几人心头猛然一沉,转头去看,只看漫天箭雨中那高大的城门正在一点点的闭合。 “走啊!”刑天挥剑格挡着箭矢,扭头朝他们嘶吼道。城门外的马匹根本不够这么多人离开,一旦拖慢了行进速度,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混蛋!都给我出来!”烟落双眼通红嘶声吼道,发疯般地朝门口处冲了过去,欲拉他们出来。 那一张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抬起,齐声叫道:“公主,快走啊!” 烟落扑近门前,巨门嘣地一声合上,她大力捶打着门板,嘶哑着声音吼道:“刑天,你们都给我出来,出来啊!”血色的溪流从里面流出,淹没了她脚下的土地,带着灼热的温度。 朝阳初升,金光万丈,驱散了这个漫长的黑夜。 大门之后,刑天从门缝之中看到被萧清越和修聿拉起的女子正嘶声叫着她的名字,刚毅的唇角缓缓勾起笑容,一手缓缓收握成拳抵在心口。 这一生之中,他最宝贵的是什么? 既不是他的大将军之位,亦不是令人艳羡的权势,而是此刻他紧握在手心中她残留的温度,如三月的春风吹拂着他的心…… 燕绮凰,你是云端的神女,我只是凡尘中卑微的蝼蚁,你是我一生也难以触碰的神祗。 ☆、刑天之死!2 朝阳初升,光华万丈,驱散了血腥的黑暗。 燕京城内厮杀之声震天,那高大沉重的在城门却如大山一般巍然不动,烟落被修聿和萧清越拉着爬上马,扭头望着越来越远的燕京城,一颗心仿如坠进万丈冰渊。 冷冽的风着卷着沙尘吹来,眼睛酸涩无比,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她说好一定会在西城等着他,大家一起逃出燕京城,她却将他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永远地留在了那扇门的后面…… 十五年前因为她的失踪,他才被燕皇所遇,才来到了燕京,才有了北燕大将军刑天。而在十五年后的今天,他为燕皇,亦为她,以命做了偿还。 她从不曾将她放在心上,更不记得那一个个为她而牺牲的铁甲卫叫什么。她是自私的,她只想救出她所在意的人,亦因为她的这份坚持,两百条生命为他们的开路相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百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她眼前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修聿一手持缰,低头望着神色沉痛的女子,无声将她扣入怀中温声安抚道:“都过去了,过去了!” 过得去吗? 那个他从来不想有交集的男子,那一条条她从来不曾相识的生命,因为她的坚持和自私,就那样死在了那里。 她还是那么懦弱无用,不能保护自己身边人,更累及他人丢了性命。 燕皇,刑天,铁甲卫,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因为她踏足北燕而丧命,她只是想救她的姐姐而已,没有想过要害死这么多的人啊! 萧清越与修聿的马并排行着,侧头望着他怀中面容苍白的女子依旧望着遥远的燕京城,心被刀割一般的疼:“小烟,我们快些脱身杀回去,兴许还能救下他!” 可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黄泉箭的威力是众所周知的,谁……还能活得下来! 她的妹妹看似薄凉无情,却是比谁都重情重义,她自己不怕死,最怕得却是身边的人陷入险境丧命,刑天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相助,最后还丢了性命,她如何放得下。 那不是爱,是义,逆境中相互扶持的朋友之义。 修聿紧紧将她扣在怀中,万语千言却无从开口。那个人曾是他敬重的对手,也曾是他嫉妒的情敌,却在最后因为她的坚持而妥协,出手相救,将所有逃生的机会给了他们。 或许她从未喜欢过那个人,那个人却将一生所有的情寄予她,即便从未表达言明。 烟落闭目,深深吸了吸气,目光恢复一向的冷静沉着:“谦王还被困宫中。” 现在,不是她痛心悔恨的时候,是她将燕之谦拉入这场争斗之中,她不能弃之不顾,于燕皇,于北燕,她必须出手相助。 “祁月已经带飞云骑候在区城附近,祁连会快去拉应,一会合就打回燕京。”修聿沉声应道。 她默然靠在他的怀中,听着那阵阵心跳之声,任由松兰的清郁之香将她包围,仿如坠入了一个温醇的梦。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亦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可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惨烈的流血牺牲,这就是帝王之家,这就是权谋争斗…… 她的一生,注定要被这些帝王权谋所纠缠,她以为那场滔天的大火已经让她真正得以重生,原来却是将她推入了更大更深的大网,她,无路可逃。 一行数人纵马如飞,奔赴赤水关。 赤水关,玄武带着三万神策军暗伏备战,远远望着区城的方向,燕京没有一点消息出来,他们亦不敢轻举妄动。 一名副将急步上前来,:“玄武大人,区城附近有可疑人马出现。” 玄武闻言面色顿时一变:“前面带路!”在这个时候还有别的军队在区城之外,一旦两军相争,进攻区城的计划就会生变,马虎不得。 区城东侧,远远就听到军营内传来阵阵喧哗之声,不堪入耳的歌声,划拳喝酒的吼声,还有打架围观的叫好声,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副将远远望了望军营中高持的旗子,喃喃道:“大人,那好像是……中州的飞云骑?” 飞云骑?! 名动天下的中州飞云骑就是这副德行?跟一群地痞流氓有什么分别啊? “你们在看什么?”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插话进来。 “我们在……”副将顺着便欲答话,突然惊觉不对,扭头一望便看到后面的树上坐着一红衣妖娆男子,一双桃花眼说不尽的风流气。 祁月打量了两人一眼,笑道:“神策营,幸会幸会。” 玄武打量着眼前的人,沉吟片刻道:“祁月副城主。”中州王麾下一人喜穿红衣,近年代替中州王坐镇中州,为人八面玲珑。 祁月闻言笑意妖娆:“哟,没想到我名气还这么大,玄武侍卫。”楚帝身旁的四大高手之一,擅于暗杀,他可是一清二楚。 “祁副城主,这是何意?”玄武望着上面一众兵马出声问道。 周围一直都有卫队来回巡查,赤水关更是防守严密,他们就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飞云骑的快果然是不可小瞧。 祁月闻言一脸无辜地摆了摆手:“放心啦,我没有要跟你们干架的意思!西楚中州是一家,咱不打,不打。” 玄武知道他们也是受中州王之命在这里以策万全,便坦诚道:“燕京已经失去消息两天了。” 祁月闻言俊眉微一扬,漫不经心的道:“楚大皇不是已经带兵去截杀黄泉铁卫了,燕京城里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吧!” 玄武闻言眸光顿沉,楚帝带兵出京的事连朝中大臣都不知晓,他竟然都已经一清二楚了,若此刻联姻成功,西楚有了中州便如虎添翼,不然真是为敌,难以想象这叔侄两个谁高谁下! 祁月望着下面乱得毫无形象的飞云骑,笑着说道:“飞云骑现在都在下注,赌此刻联姻成功,我赌不成,大伙都来等着开盘呢?大人要不也来下一注?” 下注?!! 玄武闻言嘴角抽搐,眸中一闪而过的冷锐:“难道……祁副城主不愿中州归顺西楚?” 祁月面上笑意不减,沉吟片刻道:“顺不顺我都没意见,和气生财最好。”抬手摸了摸精致的下巴,思量道“不过我家老大命太苦,这未来王妃也太难搞,这回破坏的人也不少,所以联姻成功的风险还是挺大的!” 两人相互望了望,望向燕京的方向,心中隐隐担忧着。 正在这时,有两人骑马奔驰而来,一个是神策营的,一个是飞云骑的,几乎同时到达,利落的翻身下马前来禀报。 “报,中州王大婚未成,北燕太子谋反,燕皇驾崩,大将军刑天护送圣皇欣公主一行出京身亡,王爷有令攻打区城,直逼燕京,擒拿燕之析和东齐人。” “报,中州王大婚未成,北燕太子谋反,燕皇驾崩,大将军刑天护送圣皇欣公主一行出京身亡,王爷有令攻打区城,直逼燕京,擒拿燕之析和东齐人。” 两封一模一样的急报,祁月与玄武不由相互望了一望,祁月头疼的抚了抚额,嘴角却是勾起异常灿烂的笑,他知道,这场赚注他赚大发了。 祁月望了眼玄武一行人,红影几个起落便朝下面队形散乱的飞云骑高声吆喝:“老大被欺负了,抄家伙啊!” 玄武与那副将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不由想到了曾经在神策营的一号人物,某个一样红衣夺目的人也是这般禀性,带着一群痞子似的兵,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像得人? 话音一落,本来乱得不堪不入的军营转眼之间便行动起来,不到半柱香,下面已经整肃军容,一万轻骑已经列队而立,一派军威赫赫。 破坏中州王的婚礼,他们一人五两银子下得赌注,齐齐输了五万两给副城主啊,这等刺激之下焉能不恨呢? 玄武朝身旁的副将微一扬手,示意他前去传令备战,望着那巍巍区城不由感叹,这座号称北燕门户的区城,没有了大将军刑天的守卫,这个曾强盛百年的北燕已经气数将近。 乾元七年,燕京之乱,让这场举世瞩目的北燕与西楚联姻,宣告失败,自此拉开了苍和大陆八年动乱的序幕。被北燕皇族视为凰格之命的圣皇欣公主是引发这次动乱的引子,燕京之乱又被称其为红颜之乱。 ☆、再见,修聿。 暮色时分,天地苍茫,平原之上一行人纵马如飞,远远看到对面山坡之上的一身红衣鲜艳的男子带领着轻骑兵,看到他们策马奔驰而来。 祁月扫了一行数人,每个人身上都难掩的狼狈之色,毫不客气地调侃道:“看看,看看,一个中州王,一个大将军王,一个前西楚上将军,还有一个圣皇欣公主,被人打得这么惨,真是丢面子啊!” 修聿面色无波,望了望天色道:“天快下雨了,你带无忧先走。” 祁月伸着脖子打量着被他护在怀中的烟落,奈何护得太严实只看到一个背影,一掉马头从罗衍那里将无忧抱过来,无忧顿时疼得咬着唇硬是没发出一丝声响,祁月不动声色地掀开他的衣袖,小小的手臂上严重的擦伤,面上已经开始结痂了,这小东西平日中州上下哪个不是对其爱护有加,如今还伤成这样,那还了得。 “没事,回头叔叔给你讨回来!”祁月压低声音笑语道。一接到急信,飞云骑和神策营联手区城很快被破,他们一路长驱直入,行了一天终于与他们接上了头。 天黑时分,大雨倾盆,一行人到了已被飞云骑拿下的明阳城。没有了北燕大将军的守卫,神策军和飞云骑一日之内连取三城,气势如虹。 她站在门口处望着漫天雨帘,微微探出手接着冰凉的雨水,这场大雨是否会将洗尽燕京上下的鲜血,又会将那些葬身在黄泉箭下的亡灵带往何处? 修聿快步走了过来,道:“先把衣服换了吧,小心着凉。” 她微一怔,擦了擦手将干净的衣服接过:“你也快去把衣服换了。”此时对面的人身上,一身都还滴着水,却跑来给她送衣服。 修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仿佛他们之间又在这场动乱成恢复了曾经的淡漠疏离,他们欠那个人确实太多,她心中愧疚悔恨,他亦明白。 如果换作是他,在那样的情况也会做那样的选择吧! 他换了衣服过来,屋中却已经空无一人,他顿时皱了皱眉,一转头便看一身红衣妖娆的祁月倚在门口:“无忧受了点小伤,她去看他去了。” 修聿闻言面色微沉,犹豫了片刻,举步朝着门口走去。祁月站在门口一脸鄙视:“不是我看不起你,一遇到那女人的事,你的沉稳睿智都见鬼去了,人就都白痴一样,太没出息了。” 修聿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思量片刻问道:“黄泉铁卫可有消息?” 祁月闻言顿时一脸兴奋,摩挲着下巴摇头叹道:“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那小侄子真不是人,带着两万的新兵,运用天时地利之便,硬是将黄泉铁卫拖在了狼牙山出不来,不过也损失惨重,折了大半人马。” 修聿闻言,面上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他是个用兵高手!”他还未到及冠之年便已经入了军中,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到后来一手创立神策营,让其成为西楚精锐的兵力。 祁月闻言勾唇一笑:“我倒很好奇,你们两要是打起来,谁会赢?” 修聿闻言面色微沉,举步便朝外走:“只要他不犯我中州,我不会跟他动手。” “哦?”祁月跟上前去,思量了片刻凑近道:“那要是他看上王妃要抢呢?你也让他抢吗?” “祁月!”修聿冷着脸喝道。 祁月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要知道现在王妃可是名动天下的美人,何况最先起意朝燕皇提出联姻的是他,我只是预想一下嘛!” 修聿勾唇一笑,我不会让他有那个机会。可是谁又曾料到,这小小的玩笑,竟在多年之后,一语成谶。 “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多的大人物,竟然被一个北燕太子追得这般狼狈。可惜了那刑天,我还想跟他好好打一回呢!”祁月忍不住叹息道。北燕大将军虽位高权重,却对北燕皇室一直忠心耿耿,且在战场之上也是个难得的将才。 修聿闻言眸中一掠而过的冷锐:“待北燕战事一了,全力追查东齐和大昱皇族的所有事!”他不知道她与大昱有什么样的恩怨,但只有知己知彼,才不会燕京这样的事再发生。 祁月愣了愣,道:“好。”思量片刻出声道:“黄泉铁卫的事怎么办,楚帝送了这么大个人情,咱们是不是得还个礼去!” “当然。”修聿脸上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侧头道“明日我带一半人马去燕京,你带人与罗将军商议如何布署,我想,他不会反对。” 宁遇鬼神,莫遇黄泉吗? 是鬼是神敢欺负到他们头上,也让他有来无回。 祁月闻言俊眉微一扬,摸着下巴侧头打量着他的神色,断言道:“又是王妃受了委屈了。” 修聿站在屋外望着屋内的两人,不由顿住了脚步,眉眼间泛起柔和的笑意。 灯影下,一身水蓝襦裙的女子正低眉小心地帮着孩子擦着药膏,丝绸般的黑发拿水蓝的丝带系着,衬得整个人别样的明净,不染铅华。 “无忧,痛不痛?”她朝着伤口处吹了吹气,担忧地问道,这孩子从伤着一路回来都没吭声,忍得很辛苦吧!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不痛!”伸出小手拉着她的手,轻轻摸着她手上凌乱的伤口,大大的眼睛泛起泪光,闷闷地说道:“一定很痛吧!无忧一定要快点长大,学武功,学射箭,不会再让娘受坏人欺负了!” 她抿唇低笑,温柔地抚摸着他稚气的小脸:“无忧什么都不用学,娘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她只希望他可以平安快乐的成长,不要去沾上这些血腥杀戮。 祁月打量了一下屋里屋外,轻咳了一声,识趣的离去。屋内的两人听到响动,抬头一看站在窗外的人,无忧脸上绽大大的笑容:“爹爹!” 修聿笑着走了进来,三人同桌用了晚膳,待到无忧睡着才一道离去。 雨停,云破月出,屋檐的上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声音细小而清脆。 “燕之谦虽然有些心思,但是我将他卷入其中的,别为难他!”她低声说道。 修聿闻言眉头轻轻一皱,应了声:“嗯。” 夜风缓缓,空气清凉。 她侧头望着他,目光沉静而幽远。修聿伸手避开她手上的伤,拉着她的手碗,朝屋内走:“不早了,你早点回屋休息,明天我……” “修聿。”她轻声唤着他,修聿背影一滞,只得背后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要走了。” “刚下了大雨,晚上会冷一些,小心着凉。”他佯装未闻,拉着她进屋,将屋内的窗户一一关上,怎么也不去看她的眼睛。 “修聿,我要走了。”她站在他的背后重复着说道。 修聿转身朝门外走,声音依旧温和:“刚才晚膳,你没吃几口,我让厨房再做些,你想吃什么?” “修聿,我……” “要不咱们出去吃,明阳城的鱼做得特别好,我带你去。” “修聿,你听我说,我……” “你想吃清淡的还是味道烈一点的?清淡的话西城的要好一些,要想吃辣一点的,就去东城。” “修聿,你别这样,听我说。”她急步上前拉住他,郑重地说道:“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有很多事要做,我要去东齐,要去找到锦瑟和那个大昱皇后……” 修聿霍然转过身来,目光冷冽而沉痛:“为什么在我的身边,你总是想着要走,要离开?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就要离得我远远的?恨不能从来没有遇过我?” “不是这样的。”她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说道:“锦贵妃假死的事,燕皇驾崩的事,从西楚到北燕的所有事都没有那么简单,我要快点去查到真相,还有……” “燕皇也好,刑天也好,你不是一直都不在意的吗?是我逼着你答应大婚,如今他们死了,你难过了,愧疚了,你也动摇了,想放弃了?”修聿大力地捏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混乱的思绪,让她无法思考,抿着唇无言以对。 他一把将她扣入怀中,袍袖一挥,身后的房门嘣地关上,一阵天旋地转她便被压在了床榻之上,他狠狠地吻住她的唇,那么深沉,那么炙烈,狂乱的手拉扯着她的衣带…… 可是为何?那双眼睛,却是充满了悲凉和无奈,他不想放她走,不想再一次看着她离去,甚至想着拿这样不堪的方式来留住她。 “修聿,求你,别这样!”她推拒着他,大声道。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怔怔地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是不是……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我?” 她咬着唇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疼不已。她是真的想要嫁给她,和他和无忧一起生活,可是她不能,有人也容不得她能。 锦瑟还活着,那个金面大昱皇后,还会做些什么,她不敢去想。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留在他身边,她和无忧两个都会成为他的软肋,要他如何去做选择? 他利落地起身,转身朝外走去,每一步是那样沉重而缓慢,他在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声音,只要他叫她一声,哪怕只要一点响动,他都会转身。 可是,他走出门外站了好久,好久好久,也没有听到背后传来一点声音。 她咬着唇望着门口的背影,泪落如雨,喉间哽咽着千言万语,却难以开口。 修聿,我不能再依赖于你,依赖就会软弱,软弱就会再一次失去。 我不能眼看着燕京的事再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不能再让无忧陷入险境,我不能再成为别人掣肘你的软肋,我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人…… 我不能再像曾经的我,那样软弱无助,任由那些阴谋黑手毁灭着我所拥有的幸福。我何其有幸能够找到无忧,能够遇到你,遇到这么多爱护我的人,我不能再让大昱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就让这乱世的风雨磨砺着我,让我真真正正地坚强起来,可以拥有自己的力量来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 沉寂的庭院,静得可以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真的要走吗?”他望着寂寥无边的夜色,声音低得如同叹息。 她深深吸了吸气,沉默良久,压力心头翻腾的思绪低声回道:“嗯。” 修聿自嘲一笑,快步离去,再无一丝留恋。 她坐起身,默默望着从门口照进来的月光,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手紧紧收握成拳,对自己说道:“洛烟,你要坚强,要好好活着回来!”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心酸与沧桑。 次日,天还没亮,他慌乱地跑到她的房内,屋中却已经空无一人,桌上一枚金制同心锁压着一纸短笺,娟秀的字迹写着:修聿,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回来!你和无忧也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他拿着同心锁,追了出去,空旷的长街冷风呼啸,却没有她的身影。 乾元七年,一场震动天下的燕京之乱打破了沉寂百年的四国并立的局面,中州王带兵入燕京,诛杀北燕大子燕之析,东齐使团除上大夫诸葛清,一一伏诛,西楚神策营和飞云骑联手将东齐进入北燕境内的黄泉铁卫诛杀。 乾元七年秋,北燕二皇子燕之谦整肃朝纲,登基为帝,称追封大将军刑天为镇北王,为亡故二百铁甲卫立衣冠冢,建忠勇陵园。 乾元八年,北燕再度内乱,各城州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北燕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与此同时南越也开始了内乱,整个苍和大陆动荡不安,战事连连。 乾元八年冬,原北燕境内区城以西三城两州及南越四州划归于西楚版图,以东明阳城,幽州,宁城等三州四城及南越五州归于中州,中州独立为夏国,中州王为夏皇,着封祁月为宰相,萧清越为大将军。 燕京之乱,拉开了乱世的序幕,而这场动乱中名动天下的圣皇欣公主,却于燕京动乱之后离奇失踪,再无消息。 ☆、楼兰艳舞 乾元八年,战乱不休的苍和大陆之上,东齐,西楚,大夏成为中原三大强国,北燕与南越两国内乱不止,元气大伤,关外大漠有异军突起,统一漠北,称太平军。 苍茫无垠的大漠,漫漫沙垄相衔,盘醒回环,气势壮观。漫漫沙海之中,一支驼队正慢条斯理的行进,驼铃声声清脆,轻灵动人。 身着西域衣装的红衣女子,身姿妖娆,一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格动魅惑动人,翻过沙丘,眼中难掩的惊喜之色,扭头望向驼背上闭目敛神的男子:“领主,楼兰城到了。” 驼背上面容沉静的男子,没有大漠中男子的粗犷,却多了几分沉静雅致的风韵,身形瘦小单薄,闻声一掀眼帘,一双眼睛锐利如星,望了望前面一身红衣的女子:“千千?” 身后跟上的长须老者上前,笑着轻斥:“千千,这里不是朔州城,再叫领主,咱们就真要被你害死了不可。” 红衣的女子吐了吐舌头,连忙求饶:“任重远,不叫领主,叫什么?”扭头望着那面容沉静的男子,狡黠一笑“叫公主?” 被其称为领主的,正是已经从燕京之乱离奇失踪一年多的圣皇欣,燕绮凰。当年离开明阳城便带着龙令,寻到了漠北的四海客栈,进而找到了龙骑禁军。 龙骑禁军不是像神策营和飞云骑那样的军队,是众多身怀奇技的高人,千千擅易容,人称千面娘子,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和年龄,任重远擅剑术奇谋,其弟任重道擅机关阵术…… 龙骑禁军三千人,除北燕每任燕皇,从无人见,却在这漠北之地趁势而起,一统漠北,定都于朔州城,令漠北西域各国闻风丧胆。 “天不早了,快些进城吧!”烟落淡淡出声,声音带着几分男子特有的低哑。 千千闻言侧头望着她,可惜的摇了摇头:“公主要真是个男子该有多好,真是可惜!” 任重远翻了翻白眼,哼道:“是男的也没你的戏,天天变脸,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老得几十岁的姑婆了。” 几人一路调笑着进到楼兰城内,住入孔雀河附近的客栈,千千便兴致勃勃地跑到她房中来:“宗信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楼兰的太子今夜密会高昌,疏勒,安息三国使者于潋香楼。” 潋香楼是西域最负盛名的风月场,这里有最好的美酒,最美的舞姬,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潋香楼内丝竹声声悦耳,两名面覆轻纱的舞姬缓缓步上彩台,红衣的舞姬妖娆如火,妩媚动人。蓝衣的则是明净绮丽,灵秀风雅。短小的抹胸,露出香肩,纤腰盈盈,手挽碧绫,玉腿在轻纱裙中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舞尽万种风情。 台下几名锦衣华服的男人,脖子伸得长长,望着彩台之上翩然起舞的美人,台上蓝衣舞姬眉头微拧,望了望身旁的千千,潋香楼被楼兰太子包场,她与千千只得扮成舞姬进来,一来打探消息,二来是想破坏他们会谈,以免让漠北再起战事,哪知这些人半晌都重要的话半句不说,一直色眯眯地盯着台上,让人很是恼怒。 突地阁楼一间雅室打开门,白衣翩翩的男子举步而出,身姿潇洒,望着楼下彩台之上的两人,目光骤然一亮,倚着栏杆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来。 他的肩上趴着一只醉熏熏的雪白小兽,小兽望着下面甩了甩头,突然一跃而起跳了下去,哪知酒劲一上来,直直跌在了下面桌上。楼兰太子乌奇及身旁几人顿时一惊,身后的护卫霍然拔刀上前便朝那小兽劈去。 小兽顿时毛都炸起,一个敏捷空翻避了开去。 烟落纤眉一皱,嘴角抽搐地望向二楼之上的白影,那一张圣洁如仙的面容,魅惑如妖的气度,不是百里行素是谁? 百里行素接收到她的目光,笑着招了招手,从楼上纵身跃下,乌奇一脸怒意的朝来人喝道:“本太子今日包下了整座楼,你又是何人?” 百里行素面上万年不变的风流笑意,凤眸冷冷地扫了一眼几人:“来人啊,把这闹事的无赖给本楼主丢出去。” 话音一落,连城从楼上眨眼便到了楼下,丝毫不管人家是这楼兰的太子,面不改色地将人丢下楼去,外面惨叫声,怒骂声一片……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打量台上一身蓝衣轻纱的女子,手臂一张便跳上台去:“亲爱的徒弟,想死为师了!” 烟落身形一转避开他,本是进来打探楼兰太子与几国使者的事,如今全让这凭空冒出的百里行素给搅和了,淡淡言道:“你怎么在这里?”她在关外一年多了,谁都没有找到她,却好死不死地遇上他。 百里行素将外袍一脱搭在她身上,哼道:“这么倒胃口的身材她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倒胃口,那你脸红什么?”千千望着那张圣洁如仙的面上透出一丝可疑的绯红,很是可爱。 “咳……”百里行素微微咳了下,凤眸一转望向她:“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可愿意到这潋香楼来做舞娘呢?”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连美人一下窜上她的肩头,吱吱地叫个不停。她举步走了下去,到桌边坐下,望向还纠缠着千千的百里行素问道:“你们怎么在楼兰?” 百里行素垮着一张俊脸走近,委屈地哭诉道:“还不是这狠心的女人,那么无情的抛弃我们,我们才这么不远千里找你,所幸上天有眼……” 她无奈抚了抚额,望向连城道:“怎么回事?” “我还没说完呢?”百里行素委屈不已地望着她。 “公子说西域的美酒难得,女子妩媚奔放,就来了楼兰开了这座潋香楼,将一路结识的女子都带了来,没想到会遇到你。”连城坦然回道,从她离开明阳城,他和连池回了百里流烟宫告知于他,某人却是打着寻徒弟的名号,逛遍了几国的有名花楼,听到西域的商队说起西域女子风情万种,当即便奔出关外来。 “烟儿,一别良久,有没有想我啊!”百里行素坐在桌边,支着下巴笑眯眯地问道。 “没有。” 他面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快两年没见,都不知道多少个秋了,怎么能不想呢?我知道了,你是不好意思说吧!” 烟落头疼的揉着眉心,本想快些探听清楚楼兰太子与使臣商议之事,再面见楼兰王定下漠北和楼兰通商之约,如今所有的计划都被百时行素搅得一团乱。 ☆、心声一曲,谁可知? 自潋香楼的相遇,百里行素化作尾巴一支,走哪跟哪,让人几近抓狂。 楼兰的街头,各国来往的商旅不断,百里行素闲步跟在她身后,拿着铺里的耳环,丝巾什么的在他身上比划,惹得路人频频侧目,一个大男人拿着女人的东西在另一个男子身上比,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最后买了件织锦的帷帽抱在怀中。 “你的潋香楼关门了吗?天天跟着我做什么?”烟洛停在卖埙的摊位边,拿起一只在细细把玩。 百里行素望着她手中之物,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挑了一只试了试音,付了金铢买下两只,递到她面前:“送你!” 她低眉望了望他手中之物,无奈摇头:“我不会吹这个!” “不会可以学嘛,你师傅我可是万能的。”百里行素一脸自豪地说道,不由分说便将东西塞到了她手中。 趴在她肩头地连美人顿时吱吱叫了两声,望着他的目光很是鄙视。烟落抿唇一笑,伸头摸了摸肩头的小兽:“你是人,还真把自己当神了不成?” 百里行素闻言低眉淡然一笑,面色难得的认真:“那你呢?” “我?”烟落纤眉微皱,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他侧头望了望她,面上的笑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透着微不可见的心疼:“你也只是人,只是个女人,燕皇的死你要背着,刑天的死你要背着,铁甲卫的死你要背着,你不会累吗?” 谁会想到当漠北统一的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他甚至不敢去想,这近两年来在漠北那一场场震惊中原的战争中,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低眉握玩中手中的埙,唇角勾起轻淡的笑:“人活着有些责任总是要承担的,已经发生的事,我不能当作没发生过。”她比任何人都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她的一生注定要在权谋争斗中求生,那些人容不得她安生的。 百里行素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人一辈子不能那么过,要做的事情很多。你该做点正常女人该做的事。” 烟落闻言失笑,纤眉微扬:“我该做什么?” 百里行素摸着下巴思量,而后扳着手指一一数道:“比如弹弹琴啊,下下棋啊,绣个花儿什么的,多美好的生活,看看你们一个个非把自己折腾得要死要活,也不嫌累得慌。” 她微微而笑,轻薄如雾,曾经的十三年她不就是那么过的吗?可是最后,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你跟萧清越那个不正常的女人在一起,怎么能正常,想来也是做不来这些事的。”百里行素无奈地摇头叹息道。 正在两人悠然闲聊之际,便看到从楼兰王宫的方向,奔来一队卫兵,领头指着百里行素便喝道:“就是他,快给我抓起来!” 烟落顿时拧眉,那人不正是前天晚上随楼兰太子来的侍卫,想来是得罪的楼兰太子,人家找来算账了。百里行素的撸袖子便欲动手干架,烟落一把拉着他便上了边上的一匹马,策马扬尘奔出了楼兰城去,如今她在这里的事还没办法,不想惹出什么乱子来引人注意。 直到确定了没人追出来,这才勒马停下。 “哎,你拉我干什么,他们会以为我怕了他们,我堂堂百里行素竟然遇敌逃跑,这传出去多丢面子啊!”百里行素在身后不满地抗议道。 烟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收敛点。” “我管他是地头蛇还是四脚蛇,敢欺负到我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百里行素恨得咬牙切齿,似是结了深仇大恨一般。 烟落举目望了望浩瀚沙海,清凉的风迎面吹来,清澈中透着几分大漠的苍凉。百里行素抱怨了几句,悻悻地闭上嘴,四下望了望,探手拉过她手中的缰绳,低头凑到她耳际道:“难得来一回西域,我带你去瞧个地方!” 还不待她出声拒绝,便一掉马头狂奔出去,夕阳下的大漠格外的雄浑壮观,两人一骑纵马奔驰,一连走了两个时辰,百里行素勒马停下,翻身下马道:“前面走着过去。” 烟落跟着下了马:“到底要瞧什么,跑这么远的地方。” 百里行素将方才买的帷帽递给她:“这边风沙大,穿着吧。” 她接过套在了身上,百里行素拉着她疾行数十丈,爬上高高的沙丘,扬手一指前方:“看,那里!” 烟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沙垄相环的盆地之中,一泓碧泉弯如新月,碧如翡翠明珠,泉边芦苇茂密,微风一过碧波荡漾,水声潺潺,瑰丽动人。 “这叫月牙湾,又叫月牙泉,无论这沙漠怎么变,它依旧存在。”百里行素望着下面的绿洲,敛去了往日的风流,眉眼沉静。 “我听姐姐说过,很美!”她难掩的激动和喜悦,眼前的景致,似乎带着一种给人希望的神圣。 大漠无垠,能寻到这一处小小的绿洲,是多么难得。 “你先下去!”百里行素侧头笑着说道。她闻言快步跑下了沙丘转身望着站在沙丘之上白衣翩然的男子,仿若是将要乘风归去的仙人。他冲着她,高声道:“烟儿,你听!” 他笑着从上面一步一步地走下来,风中带来细沙轻轻鸣响,百里行素欢喜地说道:“听到了,沙子在唱歌!” 她望着那潇洒尽失,在沙丘上笨拙得像个孩子似的人,回道:“听到了!” 百里行素笑着跑了下来,欢快地说道:“这是神沙山,以流沙积成,流沙分五色,赤黄绿白黑,刚来的时候听人说这里的沙子会唱歌,专门跑来试了好几回。”说话间他捧着五色的沙子到她面前:“你看,是不是五种颜色?” 她笑着点了点头,在她印象中这个人永远是风流潇洒的,而此时这个像个孩子一般的百里行素,让她意外。 “还有那边。”他指着泉边的花丛道:“那叫七星草,这里的人叫它罗布麻,是医治百病的药草。除了神沙山和七星草,就是这泉里的铁背鱼了。” 她拧着眉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吃过了吧?”月牙皇被当地的人视为圣地,他不会真跑来抓这泉里的鱼吃吧? “鱼不就是养来吃的,比起中原的鱼,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一会咱们再抓两条上来。”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举步朝前走道:“前面是玉泉寺,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有每个月初之时,周围的人才会赶来参拜。” “你很喜欢这里?”烟落站在他背后出声问道。 “大哥很喜欢……”他背影一滞,忽地止了声,面上的笑容一点点黯淡下去。 似有模糊而沉痛的画面在眼前如浮光掠过,他不记得是在多久多久以前从那个人口中听到这月牙泉的美好。 烟落面上的笑容悄然沉寂,只是默默走在后面,没有再追问下去:“师傅,谢谢你,这里很漂亮,仿佛有带给人希望的力量。” “希望吗?”他低头,唇角勾起冷嘲的弧度,转身在玉泉寺的台阶坐下。 她站在泉边,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水是沙漠中人活命的希望,沉默良久,她说道:“是的,希望,活着就是希望。” 蓦然想起,千里之外的故人。 她会努力好好活着,他们也要活着,活着才会有幸福的希望。 “这两年,过得好吗?”百里行素在背后缓缓出声问道。 “很好。”她的人生不见是为仇恨而活,而是为他们,为希望而活。她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还有她的孩子,还有那个等待着她的他。 离开,不是因为不爱,是因为爱上了,所以她要坚强起来,却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她思量了许久,决定坦白说出漠北的事,反正他总是会知道的,更或许他早就已经知道,而不言明:“师傅,我带走了北燕的龙骑禁军,近两年来一直在漠北隐姓埋名。”说到这份上,相信他应该明了其中意思了。 百里行素摸了摸下巴,望着她的背影,一脸正经:“我想……问你个事?” 她转身也在玉泉寺外的台阶坐下,面色平静:“什么?” 他凑近前来,皱着眉头问道:“你跟中州那家伙,洞房了吗,难道还是他不怎么行,所以……” “没有。”她冷冷地瞪他一眼,拧眉:“让你失望了。”真弄不明白这人的脑子是什么构造,整天心想那么些事。 “不失望。”百里行素扬唇一笑,那叫一个灿烂“反正现在刑天也死了,修聿也不要你了,人家现在多牛啊,威风凛凛的夏大皇啊,怎么还会看上你,索性咱们两凑活着过日子得了,趁着这两年,好好发展发展感情,规划规划未来……”看着她越来越冷沉的面色,顿时语气一转“好了,好了,我不说,不说了。” 日暮西沉,洒下一地金辉,微风拂面而来,带着此许的凉意,整个月牙湾美得恍若超然世外的人间仙境,两人静坐着沉默不语,似是不忍打破这份唯美的景致。 百里行素取出方才买来的埙,十指修长摩挲着鹅蛋盘大小的埙,悠悠的埙声从他的指间袅袅而起,幽深古朴。 时而悲戚,时而柔和,悠远而沉静,绵软似云,哀泣如歌。如同一曲孤独的天籁在悄然诉说沉寂多年那难以言说的悲伤,一遍又一遍在月牙湾回荡不息,令人动容。 “这是什么曲子?”她低低出声问道,她不明白一向笑容可掬的百里行素竟然会吹出这般凄美而断肠的曲子,那一刹那间她发现,相识六年,她从来未曾了解过他。 心中转念一想,他只是师傅,她只是徒弟,这了解的事还是留给他那些红颜知己比较好。 他停下吹奏,低眉摩挲着手中之物:“追梦。” 她也不由打量着手中的埙,真的难以想象,这小小的一块黄土竟能造就这么神奇的东西,让它的声音道尽红尘沧桑,沉吟半晌问道:“师傅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百里行素闻言面色一震,突地樱唇一勾,扬起狂妄至极的笑:“我的梦想啊,坐拥天下美人,尝尽世间点降唇。”侧头一望她道“这就是我的梦想,是不是很伟大?”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当我没问。” 百里行素笑得极其无赖,一撩衣袍起身道:“等着,我去抓鱼,来了西域要不吃这铁背鱼,那可是人生一大憾事。”说罢便朝湖边走去。 她起身走进空寂的玉泉寺,寺内金拂高坐,拈花而笑。她跪于蒲团之上,敛目双手合十,虔诚祈愿,保佑无忧平安,身体康健,无病无灾。保佑修聿能诸事顺利,化险为夷。 她不知道这些会不会灵验,起码这是她心灵的寄托,近两年了,她不敢给他们写一封信,甚至不敢去回想关于他们的回忆,她怕真的会忍不住跑回去见他们。 她从庙宇中出来,也未见到百里行素,重新坐在原地,低眉拿着手中的埙试着勉强吹出音来,她学东西极快,却怎么也吹不百里行素方才的那番荡气回肠来。 然而,直到很多年以后,她回想着在这碧水泉边,古刹神庙前的一幕,才真正领略到这幽幽埙声中,那入骨的苍凉与孤寂。 ☆、无赖的百里行素。 因为不慎让马儿走失,两人只得徒步从月牙湾走回楼兰城,骑马两个时辰的路,他们走了近三个时辰才回到城内,那时,已到次日天明。 百里行素站在潋香阁外看到被封掉的花楼,面上很是难看,他的摇钱树被人砍了,心中焉能不恨,焦急地四下张望:“我的美人呢?我的美人呢?” 连美人兴奋地从她肩头窜了过去,吱吱直叫,百里行素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我没叫你!”看到连城回来,疾步上前问道:“我的美人们呢?” “都安顿在了客栈。”连城冷酷地回道。 百里行素拍了拍心口稍稍放下心来,片刻之后揪着一张委屈地俊脸,转头望向边上面色淡漠的女子:“烟儿?” 这一声烟儿,叫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听得人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千千猛地打了个寒颤。 “我决定了,带着美人们去朔州开一家更大更红火的潋香楼!”百里行素郑重说道。 烟落闻言为之气结:“不准。”让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去了朔州,指不定会给她惹上什么麻烦来。 “好啦,好啦,我吃亏一点,赚了咱们分账,你三我七。”百里行素凑近前来,一脸认真地说道。 烟落淡淡瞥了他一眼,对千千道:“我们走。” 百里行素一咬牙,追上前去道:“念在咱们师徒情份,你四我六。”楼兰肯定是不能待了,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靠山,当然是跟着去朔州了。 她甩都不甩他,百里行素快步上前挡住去路:“哪哪哪,你不能太过份啊,好歹我也是你的师傅”一边说一边扳着手指数落道:“在百里流烟宫三年,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还有传援你武功医术,对了,你还咬了我一口,现在还有伤为证呢?”说话间扯着衣领给她瞧伤。 千千嘴角抽搐望着在街之上就欲宽衣解带的男人,无奈地说道:“我看……你还是答应他吧!” 烟落头疼的抚了抚额,无奈点头,百里行素脸上顿时笑容灿烂而起:“真是为师的好徒弟!” 回到客栈,任重远和任重道已经等候已久,千千自然地站在门口守着。 “楼兰王怎么说?”她解下身上的帷帽,漫不经心地问道。 “楼兰王表示只要他在位一日,决不会和漠北开战。”任重远坦然回道。 烟落闻言纤眉微皱,眸中一片清锐,默然落座执起茶壶沏了杯茶,淡淡说道:“楼兰王有几个儿子?” “有三个,太子乌奇,二王子阿古泰,三王子巴哈尔。”任重道回话道。 烟落低眉嗅了嗅茶香,是西域特有的罗布麻茶,抿了一口,道:“楼兰王年事已高,太子主战,一旦老楼兰王退位,漠北就会再起战事。经过两年混乱,如今的漠北需要休养生息,不能再与西域各国起冲突。” 任重道闻言,眉眼一横:“一个小小的楼兰而已,咱们打下它看他乌奇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你呀,要是能打,领主用得着带咱们来西域吗?”任重远望了他一眼轻斥道,而后缓缓说道“西域三十六国形势复杂,虽都是弹丸小国,但若战事一起,咱们在西域的各种商业,及生活所需都会断,对漠北是百害而无一利。” “那怎么办?咱们不打他们,他们就会打咱们。”任重道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烟落微拧着眉,语气清淡,却铿将有力:“乌奇主战,那就让楼兰王换个主和的太子。” 任重远闻言捋了捋胡须,望向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说道:“二王子阿古泰主和,我已经与其暗中与其见了两回,太子乌奇行事乖张,虽有些势力,但臣子中支持二王子阿古泰的也有不少,只要咱们暗中相助,将二王子阿古泰扶上王位,一切就迎刃而解。 她闻言抿唇一笑:“任叔,既然你早就已经想好了,还来问我?” 任重远闻言,拱手道:“老臣只是有这么点脑子,真正的决断,还要看领主。”当年这瘦弱女子带着龙令找到漠北西海客栈,他本是不服的,不过近两年来的相处,他看到这个公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柔弱,她冷静,果断,做事丝毫不逊于男子的雷厉风行,所以才短短两年让漠北统一。 “就照你所想的做吧。”烟落淡笑言道,沉吟片刻,冷言道“高昌,安息那三国使者,不能留!” 短短一语,不动声色间,悄然让楼兰之国改天换日。 任重远沉默了良久,出声道:“我昨日好像看到了有北燕的人来了楼兰,是不是燕之谦已经查到咱们的踪迹了?” 烟落闻言面色缓缓沉了下去:“你确定是燕之谦派的人?” “领主,别的不敢说,对于北燕朝堂里的人物,没有人比咱们龙骑禁军更了解。燕之谦多年来一直想要找到龙骑禁军,估计已经猜到龙令在你手中,只不过咱们在漠北改头换面生活,他一直没想到咱们就在北燕的背后。”任重远神色认真,眼中掠过一丝隐忧。 烟落闻言抿唇不语,燕之谦近年来一直暗中寻找龙骑禁军的消息,北燕内乱不断,他想以龙骑禁军来平定内乱,巩固皇位,可是燕皇却把龙令交到了她手中。 她沉默思量半晌,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光:“应该没有发现咱们,是另有目的,仅凭楼兰太子,高昌和安息几国还没有胆量对抗漠北,但如果加上北燕呢?” 任重远和任重道闻言面色顿时一变,任重远道:“腹背受敌。”好一个燕之谦,原来这联手对付漠北是他暗中牵得头,自己怎么就大意了。 “让宗信盯紧了,既然来了,就不用放他回去了。”她淡淡说道,对于敌人她从不手软。 “是。”任重远沉声应道,转身便出门离去。 任重道跟着正欲出门,突地转头道:“对了,领主,大宛国有意与漠北联姻,想将梅朵公主嫁于领主,要答应吗?” 烟落顿时一口茶没咽下,咳得满脸通红,门口处的千千憋着笑走进来,笑得直拍桌子:“领主啊,你……”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回连公主都瞧上她了。 除了龙骑禁军,漠北人眼中的领主都是清俊秀气的小伙子,为人亲和,又作战英勇,朔州城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来说亲,都被他们挡了回去,如今到好,连大宛都想着联姻了。 两日之后北燕的暗使和高昌,安息等三国使者在楼兰城遇害,楼兰太子乌奇阴谋夺位刺杀楼兰王被擒,立二王子阿古泰为太子,一切皆如她所料发生。 数日之后从楼兰回漠北,百里行素带着一众妖艳美女随在商队之后,所过之处香风阵阵,娇笑声声,那画面,着实叫一个壮观。 ☆、烟落写给修聿的信! 苍穹高远,通体黑色的雄鹰在天际盘旋,高大雄伟的城池盘踞在漠北深处,宛如巨龙一般。 千千一行人先进了城,远远看到百里行素带着美人队伍在人们的注目礼中进城,不停地招手,抛媚眼,让人为之气结。 “领主,你师傅很不正常!”千千站在旁边下结论说道,没一个正常男人会像他这个样子。 烟落无奈摇了摇头,淡声道:“他这样才叫正常,跟常人一样那就不正常了,这就是百里行素。”抬眸一望,某人骑在白马之上,冲着她这边送了一个大大的飞吻,差点没把人惊得倒地。 烟落嘴角抽搐,转身朝庄内走去:“记得每个月去收账。”朔州商业并不似中原那盘发达,他们可是很缺钱的,虽然师徒一声,银子说分还是分的。 “放心,我一定一分不少地收回来。”千千笑嘻嘻地说道。 百里行素带着一群西域美人在朔州将潋香楼风风火火地开了起来,生意很是红火,引得城中的年轻男女都往楼里跑,男的自然是去瞧美人,女子则是想法设法去瞧百里行素的。 乾元八年的冬初,中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纯白笼罩了天地。 中州王府,暖阁之内丝毫没有外面的寒冷之气。裹着绣锦棉衣的孩子趴在窗口处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俊秀的小脸透着几分可爱。 正埋头批阅奏章的男子抬头,笑意温和:“无忧,把窗关上,小心着凉。” 宽大的桌案之后,一身浅紫龙纹锦袍的男子丰神隽永,雍容贵气,隐约透着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这便是如今中原三大强国之一的大夏之主,曾经的中州王,修聿。 无忧抿了抿唇,扭头问道:“爹爹,娘住的地方也会下雪吗?” 修聿提笔的手一滞,脸上的笑意缓缓沉寂了下去,将手中的朱笔搁下,握起放在手边的那只同心锁,又一个冬天,又过了一年了,她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回来。 烟落,你何以忍心就走得这样干净? 王府之外,萧清越冒雪策马而来,扛着好大一个包袱一脸欣喜地往里跑,正被出来的祁月撞个正着,吼道:“人妖,给本将军让路。” 祁月闻言不但不让,反而一插腰挡在了走廊中央:“我好歹也是这王府的管家,现在这里还就偏不让你过。” 两人一样鲜艳如火的红衣,女子英武,男子妖魅,各有风华。 “你丫就是一看门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萧清越上前抬腿就踹,祁月灵巧地避过,萧清越趁机大步而去。 祁月快步跟了上去,直觉告诉他,有好戏看了。 萧清越背着好大一个包袱,冲进王府的书房,将包袱一搁道:“小烟来信了。” 修聿手中的朱笔掉落,在奏章上晕开一片鲜红,拂袖起身几步便走近前来:“信呢?” 萧清越望着他那一脸急切之色,从袖中掏出信递给他,修聿有些慌乱地拆开信,展开一看,只是寥寥数字:一切安好,勿念。 娟秀的笔记,映入眼中,心头波澜顿起,激动难耐。无忧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一脸希冀地问道:“爹爹,娘说什么?” 虽只是短短数字,却勾起他心中难以名状的欣喜,他伸手抚了抚无忧的头,温声道:“她很好,让你要乖乖听话。” 萧清越毫不客气地倒茶喝了一口,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道:“这是她托人西域的商旅带来的罗布麻茶,是特有的药茶,说是对无忧调养身体有益,我全给你带来了。” 修聿闻言望了望桌上的包袱,唇角勾起灿然的笑,从里面取出一包,拿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药茶的香气,让人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她在西域。” 罗布麻茶,除了在西域,没有第二个地方会有这种东西。 萧清越闻言从袖内掏出另一封信,打了一遍,回道:“嗯,她说在楼兰遇上百里行素了,还去了月牙湾,那里的铁背鱼很好吃。” 祁月望着萧清越手中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的长信,桃花眼斜向修聿,笑语道:“看来皇后娘娘跟皇帝陛下你还真是没话说啊!” 给萧清越的信写那么长,给他就那么几个字,这差别也太大了。 修聿闻言面色黑如锅底,狠狠瞪了一眼祁月:“这么闲的话,这个月俸禄不用拿了。” 祁月顿时垮下脸来:“小气。” 萧清越把信来来回回又看了两遍,喃喃道:“这么说那狐狸精现在是跟着小烟了。”扬眉望向坐回桌案的修聿:“不行,我不放心,我要去西域。” 祁月一听差点没应声倒地,翻了翻白眼:“你用点脑子好不好,这信半个月前送的,他们怎么可能还在楼兰,你傻啊!” 修聿默然打量着纸上短短几字,眉眼间洋溢着浅浅的笑意,淡声道:“不必找了,她总会回来的。”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他便也放心了。 燕京之乱中,他看到为救无忧不顾一切的她,她不想受她的保护,只是为了保护无忧吧,不想再出现那种让他两难的局面,她将无忧看得比她的命还重啊! “你倒是放心的很?”萧清越秀眉一扬道“明知道那狐狸精是什么德行,你还坐得住?” “百里行素要真有那个心,百里流烟宫的三年早就得逞了,哪还会等到现在,再说……她也不是谁能逼迫得了的。”他淡笑着言道,眉眼沉静。 萧清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突地上前一拍桌子,吼道:“说,是不是你欺负了小烟,所以她才跑的?”她就那么一声不响地走了,连她这个姐姐都不支会一声,且一走就是两年。 “我说,你就那么不放心你那妹妹。”祁月道。虽然只是明阳城匆匆一面,不过那明净女子却比眼前这个做姐姐的要冷静得多。 “我是不放心那狐狸精,那家伙最善哄骗女人,天下有多少女人都遭了他的毒手,我可不能让小烟受他的荼毒。”萧清越咬牙切齿地哼道。 修聿将信小心翼翼收起,平静地说道:“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在中原,而且燕之谦一直怀疑是烟落带走了龙骑禁军,假如是……她最有可能在什么地方?” 当年那样决然的离开,怎么可能是出去游山玩水? “漠北?”萧清越和祁月异口同声答道。 她出现在楼兰,而那个时间楼兰太子就被废弃,连北燕的密使也死在了楼兰,所有的事联系起来,就指向了一个方向,漠北。 过了许久,萧清越闷闷地出声:“真的不用去找吗?” “燕之谦一直在找她,要是咱们有动静,不就让她暴露了。”他低眉摩挲着手中的同心锁,喃喃道:“她心里的那个结不解开,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幸福。” 萧清越抿唇默然不语,望着桌案后华贵男子,小烟没有看错人啊! 中州王一向不喜争权夺势,然而为了她,他在努力壮大自己的力量,不是他要做什么皇帝,只是他想拥有力量,能够为她撑起一方晴空,让她免受风雨。 萧清越猛然想到:“最近西楚境内靠近漠北的州城,兵力调动频繁,我担心西楚开始打漠北的主意了。” “你不早说?”修聿顿时眉眼一沉,要是西楚对漠北下手,现在的漠北虽然统一如何敌得过西楚大军的进攻。 萧清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哪知道小烟会在漠北,本是想让他们打起来,咱们好趁火打劫的。”秀气的眉眼难掩的担忧之色,他在西楚多年,如今的西楚更是兵强马壮,若真有心对付漠北,那就真的坏了。 “如今漠北虽然统一,但周围强敌环肆,北燕,西楚,还有西域的三十六国,还有一个猖狂不已的漠南追风族,一旦西楚出兵,有多少人都会卷进去对付漠北,即便她有龙骑禁军又怎么敌得过这么多势力。”修聿眉头拧起,担忧地出声。 祁月倒是不慌不忙,摸了摸下巴无比淡定地说道:“其实西楚早先就已经派人混迹在漠北,皇后娘娘统一漠北多场战役中他们都有暗中出力哦!”眉眼间敛去妖魅之气,锋锐尽现:“好一个西楚大帝,现在把漠北养肥了,终于要下手了。” 萧清越想起那个冷漠深沉的帝王,胆大如她,此时后背不由生出阵阵凉意,好可怕的西楚大帝! ☆、与楚策会见! 朔州的冬天,格外冷冽。 百里行素裹着薄毯窝占着她的软榻,控诉道:“这漠北的冬天真不是人过的。你说你要跑你也找个好点的地方跑,偏跑到漠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烟落负手望着桌上平铺的地图,最近西楚边境上军队掉动频繁,若楚策真有心要吞了漠北,她该怎么办? 漠北经过两年战乱,还有北燕和西域三十六国在侧虎视眈眈,再打下去绝对是讨不得半分便宜,燕之谦也打定了主意要来搅这趟混水,她呕心沥血两年统一下来的漠北不能就这么断送,她还有更长更远的路要走! “领主,该用早膳了。”千千带着下人们进来送膳,看到窝在榻上的人顿时怒目相对:“你又来了?”这个人仗着自己是领主的师傅,天天来蹭吃蹭喝不说,现在直接住了过来了,一个怎么可以无耻成那样? 百里行素凤目微一挑,扫了一眼她:“今天换的这张脸不错,就是眼睛那里有点小小毛病。”论易容术,他才是天下第一。 “你不待在你的潋香楼,天天跑过来,有完没完?”千千一插腰,怒声吼道。 百里行素一脸悠闲地抿了口茶,大言不惭道:“敛香楼那里太冷了,本宫人身体娇弱,受不得风寒,过来借助几日,等这场雪过了就走。” 身体娇弱?! 强悍不是人一样,还娇弱? “你潋香楼美人无数,让她们给你暖床,软玉温香抱满怀,这不就是你最爱的吗?”千千恨恨咬牙道。 百里行素闻言起身,面上勾起妖娆魅惑的笑意:“你还真是了解我呢?说吧,你是不是也被本宫主的男性魅力所折服,芳心暗许,故而才这般……” 千千顿时气结,暴走而去,她开始理解领主所说的与这种无法沟通到底何意? 烟落净了手,到桌边坐下,百里毫不客气的坐下,扫了一桌满桌的菜色:“怎么没有我要的乳鸽?” 她将旁边的人无视的很彻底,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把他当作空气一般,自顾自的盛放,吃饭。 百里行素一手撑着下巴,望着对面静默不语的男装女子:“天下第的绝世俊男做在你面前,你的眼睛都看哪去了?” “你还要在朔州待多久?”烟落淡声问道。 百里行素俊眉微一挑,闷闷地出声:“嫌弃我了?” “师傅,你不喜欢漠北的冬天,就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天下有很多地方可以去的,不用一直待在漠北这荒凉之地。”她抬望着他认真说道,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 百里行素闻言拿起筷子就埋头扒饭,一连夹了好几块鸡肉放到她碗中,哼哼道:“多吃点肉,看你那副排骨身材,怪不得人家夏大皇不要你了,以后看哪个男人会要你?” “谢谢。”她淡声回道。 “不知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连城和连池两个已经看到了没救了,师傅我还指望着你做我的靠山呢?”百里行素一副要赖上她的模样。 “你没那么老?”她语气清淡,唇角微勾道“你想要什么唾手可得,还需要我做靠山吗?” 天下第一的百里行素,想要什么没有,需要依靠她一个柔弱女子吗? “我就喜欢现在这样,有美人相伴,还能来蹭你的饭,然后我赚钱,给你分银子,多好!”他笑着说道,夹了块鱼放到她碗中:“这鱼不错。” 烟落微怔,抬头见百里行素面上笑容稀薄,点了点头道:“好。”沉吟片刻出声道:“师傅,很多时候,应该说我从来都看不透你?”他玩世不恭,却让她暗暗觉得高深莫测。 百里行素眉梢微挑,狭长的凤眸有着淡淡的光芒,暧昧地眨了眨眼:“那今晚我给你机会看看可好?” 烟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淡淡道:“我是说,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要到漠北,还有关于过去?” 百里行素微微一愣,哂然一笑道:“你自己不想说,我问了有个什么用?”埋头一边扒饭一边道:“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个放在心底不愿示人的秘密,没什么稀奇。” 她低眉,点了点头,扯开话题:“潋香楼生意怎么样?” “有我坐阵当然是生意兴隆,最近来了几个俊男,你要不要去瞧瞧。” “不去。” “你不能一颗树上吊死,当年你是从百里流烟宫一出去,就遇到中州那家伙,然后就自然而然的以为世上就他这一个男人好了,好男人多得是,你眼光要长远一点。” “不用。” “中州那家伙有什么好啊!既没我英俊潇洒,又没我风采迷人,还带着那大一拖油瓶,你到底是看上他哪了?” “他没你风流。” “我风流又不下流。你看看,你都走两年了,他都没来找你,肯定是另觅新欢了,说不定已经后宫三千美女如云……” “我吃饱了,走了。”烟落放下碗筷,起身出门。 “哎,我还没说完呢。”百里行素在后面喝道,女子的身影已经走远,他闷闷地撇了撇嘴:“没眼光。” 她进了书房,任重远几人已经等候已久,千千忍不住出声道:“领主,这百里行素,你还是防着点?他来朔州,咱们做什么不都被他瞧得明明白白,若是给别国送信,咱们就……” “算了。”烟落淡然道“他不会那么做,若真有心那么做,咱们也防不住他,咱们四个加起来也不会是他对手。” 几人微微叹息,不再言语。 “西楚那边怎么样?”她一撩衣袍在桌案后坐下,扫了一眼地图。 “宗信已经带人去了,西楚军队兵力高调动,表面看去只是为了练兵演习,军营的消息,我们很难混进去打听。”任重远担忧着回道。 “练兵?跑到漠北门口练兵,威胁才是真的吧!”任重道怒声道“咱们龙骑禁军出马,那点人马还不给他踏平了。” 任重道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啊,龙骑禁军已经没有了,咱们现在是漠北军,经过两年的征战,龙骑禁军也大有伤亡,漠北物资贫乏,即便这一次侥幸打赢了那一万兵马,惹得楚帝一怒之下神策营大军挥兵而来,咱们奋斗了两年统一的漠北就前功尽弃了。” “不能打,难道就看着他们欺负到家门口?”任重道怒冲冲地坐下“现在不打,就等着将来他来打咱们?” “就是啊,西楚一动手,燕之谦肯定也会趁机出手,还有漠南的那一伙,咱们可以数面受敌啊。”千千重重地叹息道,好不容易让漠北安定下来,如今却被这么多势力盯着,一不小心被就会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咱们起码也得需要一年的时间喘息,才能恢复战力,那时候,燕之谦和漠南那一伙都不在话下,可是西楚如今已是中原三大强国之首,号称雄兵百万,就算把咱们漠北满打满算也勉强只有十万人马,西楚,咱们惹不起。”任重远坦然分析了如今的形式。 千千闻言,抿唇思量了好久,出声道:“领主,你与夏皇关系匪浅,且还有个姐姐在大夏做大将军,如果我们找大夏……” “不用。”她决然打断千千的提议“西楚自有办法解决。” 中原如今三国鼎立,一旦大夏与西楚开战,东齐和大昱便会从中生事,漠北是她一手统一起来的,就要她自己来保护。 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将来对付东齐和大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们有可趁之机。当初毅然决定离开就是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她怎么能够去求助大夏,再让他们卷入其中。 正在这时,宗信急匆匆进冲进书房,望了望几人禀报道:“领主,楚帝微服巡查,咱们在西楚所有的探子都被抓了起来。” 几人面色顿变,任重远敛目叹息,龙骑禁军在各国的探子多年都未被察觉,打听情报从未失手,如今一举让楚帝抓了,且送了回来,到底是何用意? 宗信沉默片刻,道“楚帝让人传话,约领下个月十五,到凤阳城一见,领回咱们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望向桌案后沉静不语的秀气女子,等待着她的回话,若是去了便会身陷险境,若是不去,他们就得损失近千人的密探。 “我去。”她抬眸,语气平静,话音铮铮。 ☆、与楚策会见!2 一个月,转眼即过,待烟落一行人到达凤阳,已近年关。凤阳城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百姓纷纷都在赶办年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红红的灯笼高挂着,一派欢乐祥和之气。 “过年了,真热闹。”千千由衷叹息道,她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受了燕皇的恩德,学得一技之长,入了龙骑禁军。看到平凡人家一家团聚过年,心中难免有些酸涩。 “那西楚大帝也真是不长眼,干什么非要赶在这大过年的约见。”任重道不悦地抱怨,朔州城大营里大伙都忙活着杀猪宰羊,他可就没那口服了。 任重远沉默不语,只是打量着周围的人,他们就这么几个人来了凤阳,若楚帝真有心为难于领主,他们只怕就真的有来无回了,侧头望了望依旧一身男装的秀气女子,眉眼沉静,神色淡定而从容。 “领主,咱们这样来,是不是太草率了。”任重远忍不住低声问道,就带着他们几个人就来了凤阳,再怎么样也该做些准备才是。 烟落淡眉微扬,轻然一笑:“有用吗?” “可是……”任重远面色凝重而无奈,以漠北现在的实力与西楚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毕竟统一漠北,西楚也帮了不少忙是吗?”烟落浅浅而笑,在还没接到封接见信,她或许还在担心,但接到信便也放下一半心了“要是他真有心吞并漠北,咱们也就不用来凤阳了,以神策营铁骑,踏平漠北都不是问题,何需多此一举呢?” 任重远闻言暗自思量,微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低声嘱咐道:“不过楚帝心思深沉难测,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嗯。”烟落淡笑点头,对于楚策的异常之举,心中亦是疑虑丛生。 正在几人疑心之际,罗衍一身藏青便服带着青龙和玄武两人迎了前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拱手见礼:“领主大人,各位一路辛苦,这边请!” 烟落淡笑点了点头,望了望千千几人,默然举步跟了上去。 “燕京一别两年,公主一向可好?”罗衍漫不经心地问道。 烟落纤眉顿时一拧,她易容两年,除了身边的龙骑禁军和百里行素还没有人一眼就识破,他不仅识破了她的易容,还识透了她的身份。 罗衍侧头见她神色不对,但坦然言道:“公主忘了漠北有多少人在我们手里吗?问出这么点事还是不成问题的。”谁也没想到从中原离奇失踪的圣皇欣公主,短短两年就统一漠北,如若不是楚帝察觉揪出了在西楚的探子,只怕如今还会以为如今,他们还不知道漠北的领主会是她。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面上不动声色,淡声道:“燕京之事,致使王爷身陷险境,还请恕罪。” 罗衍朗然一笑:“若不是公主聪慧,只怕所有人当年都葬身在了燕京,说起来本王该向公主道谢才是,何来公主道歉之说。” 她淡笑不语,默然随着罗衍三人一道穿街过巷,走了不久忍不住出声:“王爷,这好像……不是去驿馆的路?” 虽然不曾来过凤阳,但对这里的地形还是有了解的,驿馆设在西街,他们却是在朝南街的方向走。 “我们没住驿馆。”罗衍笑着回道,思量片刻回道:“清越还好吧?你走了两年,那丫头定是急疯了。” 她闻言抿唇笑了笑,道:“有给姐姐写信,王爷与越姐姐交情挺好,以前常听她说起在神策营的事?” 想到萧清越,她的心情不由畅快了起来,想到当年从北燕初见那个明艳洒脱的女子,想到赤水关上带着她冲锋陷阵的刚烈女子,想到沧都刑部大狱中为她忍受断筋之痛的女子……一幕一幕,让她心底生出暖意。 罗衍闻言无奈苦笑,眉眼间一掠而过的落寞:“她只要不给本王添堵就不错了,现在走了倒省事,近两年跟大夏宰相联手破敌无数,两个臭味相投的人终是碰一块去了。” 烟落闻言抿唇,虽身在漠北,但大夏的事也是有所耳闻的,萧清越与祁月两人一个骁勇善战,一个奇谋睿智,常被飞云骑戏说成是双剑合璧。 “前面就快到了。”罗衍侧身含笑道。 她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地方,身形陡然一怔,这里既不是驿馆,亦不是在凤阳的别庄,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民居,沉寂多年的回忆在心头翻腾起来,一阵冷风吹过只觉得眼眶酸涩不已。 “怎么了?”罗衍望着停住脚步的几人,望了望几人的神情道:“这里皇上一位故人的旧居,来了凤阳,便就定在这里住下了。” 故人?! 是在说她吧! 许多年前,漠北进攻西楚,凤阳及周边几城失守,楚策那时还只是落魄皇子,那是他第一次带兵出征,一仗连着打了好几个月,凤阳一战中边关塘报回沧都主帅身负重伤,生死不明。 天真的少女从沧都连夜赶到了凤阳,那时的凤阳还在漠北人的管制下,她在死人堆里寻找着他的踪影,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才把重伤在身的少年找到,带着他躲在这座废旧的民居中养伤,那是很艰难的日子,也是很快乐的日子,那一年也是冬天,他们也是在这里过了年。 “领主,你怎么了?”千千望着她略显苍白面色担忧问道。 她骤然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吸气:“风有点冷。”不动声色间,将眼底所有的思绪敛尽,沉吟片刻道:“任数,你去寻家客栈吧!” 罗衍回头望着她异常的面色,沉思片刻道:“今天大年三十,城里客栈都关门了,这里虽然小,但还住得下你们。” 几人相互望了望,都望向烟落,她抿唇道:“那就打扰了。” 她不想见他,更不想去想起关于他们的过去,因为每一次想起都好像是将已经痊愈的伤口血淋淋地又一次撕裂开,她放过他了,他做他的皇帝,她过她的人生,就这样成为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好了。 院子的大门前挂着红红的灯笼,贴着喻意吉祥的春联,那笔记分明就是出自西楚大帝之手,苍劲而有力,霸气中隐约带着几分柔和之意。 “罗公子,客人都接来了?”一道老妇的声音传来,说话间人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罗衍笑着回道:“安婶,人都接来了,安叔和阿四在屋里说话呢?” 烟落抿了抿唇,几乎有一种转身要逃离的冲动。 这一切太熟悉,熟悉得让她恍然觉得这四年的生死流离只是一场恶梦,可是这一切却是那样真实的发生了。 阿四,楚策排行四,那时便叫他楚四。当年幸得安家这院子隔壁的安家收留,他们才得以逃生,所有的一切清晰的得恍如昨日,却已物事人非。 “安婶,这是燕……公子,刚从漠北来。”罗衍打量了她一身男装,但索性没有说穿她。 安婶打量了一行人,笑了笑,扭头朝隔壁高声道:“天赐,过来帮客人把马牵下去。” 话音一落,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跑了出来,安婶呵呵笑道:“这是我儿子,安天赐,让他帮你们把马牵下去喂好吧!” 烟落不由多打量了那孩子几眼,这是当年她和楚策一起帮忙替安婶接生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安天赐笑呵呵地将马牵了下去,安婶便道:“外面风大,都进屋吧!” 她深深吸了吸气,随着进了屋内,并不宽敞的屋内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屋内烧着炭火很暖和,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坐在榻上,冷峻的面容泛着几分柔和的笑意,正与一旁的安叔说着什么,听到响动抬眸望了望几人,薄唇微启:“坐吧!” 安叔笑着起身:“你们都先坐着,我去看看厨房饭好了没有,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也该饿了。” 安重远几人一时愣在那里,楚帝把他们叫来这是什么意思?一起过年吃年夜饭? “燕公子,坐吧!”罗衍笑着先行坐下出声道。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解下身上的皮裘,到炭炉边坐下。任重远和千千几人也纷纷坐了下来,望了望屋中各人,本以来一到凤阳定一番明枪暗箭的对决,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屋内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人说话,气氛沉寂得有些压抑。 “漠北天很冷吧!”楚策漫不经心地问道。 烟落沉吟片刻,道:“嗯。” “百里行素潋香楼的生意还好吧!” “嗯” “听说漠北的雪景很漂亮?” “嗯。” “凤阳城晚上的花灯彩龙不错,一会去看看吧?” “嗯。”她习惯性地回答道,话一出口倏地抬眸,慌忙道:“不用了,赶了几天的路,想早点休息。” 千千和任重道几人愣愣地望着围着火炉坐着的三人,这是什么情况? 千千忍不住凑头到任重远边上,压低声音问道:“老任,你确定那是西楚大帝吗?咱们没有来错地方?没有认错人吗?” 传言中心计深沉,铁血无情的西楚大帝会是这样模样吗? “你们没来错地方,也没认错人,不错安叔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你们不许泄露身份。”青龙压低声音警告道。 千千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心中却益发的胆颤,若是来了真的要打起来什么的她还能接受,可是现在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正在这时,安叔和安天赐一道进了屋,在墙角搬过一张桌子,道:“这屋里太小坐不下两桌,我在隔壁屋里也支了一桌。” 罗衍起身道:“我帮你。”说话间青龙和玄武两人也上前去搭手,搬桌子,摆椅子。 千千愣了愣,道:“我帮忙端菜。”说话间便转身出了屋,这里面实在太诡异了,她得出去透透气。 “我也去。”任重道和任重远也一道出去了。 一群人进进出出地端菜,摆盘,烟落与楚策始终相对坐着炉火旁,一句话也不说。千千和任远与青龙玄武一起安排在了隔壁屋,安叔和安婶便一道坐在了他们这一桌。 “阿四,燕公子都入席吧!”安叔提着两坛酒进屋道。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入席落座,菜色没有宫廷那般华丽,也没有客栈的那盘精致,热气腾腾,透着浓浓的温暖。 安婶端着鱼笑着进屋:“来,让一让,鱼来了,这是今天特地去河里凿冰钓上来的,新鲜着呢,以前阿四和小言来每回都要吃的。”说到这安婶放下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道:“阿四今年怎么没带小言来?” 楚策面色微一沉,薄唇紧紧抿着,沉默不语。烟落捏着筷子的手指节泛泛着微微地青白,修长的眼睫掩去了她眼底的慌乱之色。 “以前你们每年都会来凤阳的,这都有五六年没来了,也没有一点消息,我们也不知上哪寻你们?”安叔也不由望向楚策说道,以前每年他们都从来凤阳住上几天,可是从几年前就再没有来了。 “就是啊。”安婶叹自着落座,朝楚策说道:“记得那时候小言差人来信说是有了身孕,那一年就没来,还让我帮着给孩子做了虎头鞋和衣服,算算年头,你们的孩子也该有五六岁了。” 沉寂,死一般地沉寂。 单纯如他们,又如何知道他们当年帮助的落难少年已经成了西楚的皇帝,而那个小言的少女,早在数年前已经逝去…… ☆、我要你看到这个天下,就会想起我! 无心的话语,揭开了沉寂多年的心伤,无声中撕扯得鲜血淋漓。罗衍起身将窗肩关上,出声道:“安婶,汤好了吗?我帮你去端?” 安婶一拍额头连忙起身往厨房去:“不用了,你们吃着,我去看看。” 楚策端起盛满酒的杯子,抬头举了举:“燕公子,敬你!”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呛喉入腹,如火一般烧灼着他的心,苦涩难言。 烟落漠然望着对面的人,举杯抿了一口,低垂的长睫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安叔也举了举杯朝楚策道:“阿四啊,下回再来的时候,把小言和孩子都带来……” 死寂般的沉默,悄然蔓延。 楚策眼底一丝沉痛如浮光掠过,垂着头抿了口酒,默然不语。罗衍也没有言语,面色有些怪异。烟落垂眸,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嘲弄。 安婶端着汤进屋,放到桌上,盛起一碗递给她,笑问道:“燕公子头一回来凤阳吧!” 她含笑点了点头,接过汤碗:“是头一回来。” 前尘旧事,该放的,该忘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是小言也好,洛烟也罢,早已经在四年前的那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年那天真纯善的少女。 “凤阳过年很热闹,一会过了年夜饭,外面到处都是花灯彩龙要闹一晚上呢,一会让天赐带着你们出去转转,凤阳可是跟漠北不同的。”安婶笑着说道。 烟落淡笑摇了摇头:“不了,赶了几天的路有些累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办。”她可不是来凤阳过年的。 “办什么正事?”安叔笑语出声“就算当皇帝的,过年也封印呢,这时候都忙着过年,什么事也放放再说吧!” “就是,正好阿四也好几年没来凤阳了,你们一起出去看看。”安婶也附和着说道“这大过年背井离乡的,待在房里多冷清,出去转转心情也会好些。” 一顿意想不到的年夜饭,吃了近一个时辰,楚策和罗衍时不时与安叔安婶谈论着凤阳的近况,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巧妙的避过了所有关于小言的话题。 晚饭过后,她,和楚策罗衍三人又傻傻地围着炉火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因为场合特殊,她便也没有提及关于漠北和西楚之间的国事。 安天赐兴冲冲地跑进屋来,一脸兴奋地说道:“楚大哥,罗大哥,外面有花灯了,咱们出去吧!” 罗衍侧头望了望楚策,起身拿起外袍,朗然笑道:“好,一起去,你去叫上青龙他们。” 烟落淡淡起身,拿过自己的皮裘,淡声道:“我回房休息,你们随意。” “你还要那一千人活命吗?一起去。”楚策面色微沉,伸手便欲拉住她。 他的手还未碰到她便被她冷冷地拂开手,清俊的面容泛起一层薄怒:“我自己会走。”说罢便先行出了门。 出了门,竟是看到任重道正和青龙两人在院内摔跤,身手不相上下,任重道脚下一个狠力,成功将青龙放倒在地,大笑了两声:“告诉你,姜还是老的辣,我摔跤从小玩到大就没输过,怎么能栽在你一个毛孩子手里?” 罗衍笑着走出来:“青龙,这会栽跟头了吧!”看来龙骑禁军果然还是不容小看的。 “任大叔,教我,我也要学。”安天赐一脸兴奋地冲上来,拉着任重道的袖子不肯撒手“教我好不好?” “臭小子,你才几岁,就想学摔跤?”任重道捶了捶他肩膀,声音如雷。 安天赐登时被捶得一阵轻咳,拍了拍胸口道:“我今年十岁了。” “十岁?”千千秀眉一挑,这个子是十岁能长出来的吗? 安叔收拾着桌椅出来,笑骂道:“这家伙能吃得很,自然也长得快,想着当年阿四和小言把他接生,刚生出来瘦得跟猴儿似的,现在壮得跟牛似的。” 任重远几人见到他们出来,朝着她恭恭敬敬唤了声:“公子!” “天赐啊,带着阿四和燕公子他们去外面看看花灯什么的,家里留给我和你娘收拾。”安叔笑着说道。 千千和安重远不由望了望一旁静默不语的烟落,一身白色的狐裘显得人益发的瘦弱,烟落淡眉微扬,道:“走吧!” 凤阳的大街上华灯如昼,湖上有彩船划过,街上舞狮耍龙的人,很是热闹,每张脸上都洋着幸福的笑意,明亮而温暖。 一行人被人群挤得散开,她与楚策走在了一路,一个一身白衣纤尘,一个一身墨衣轩昂,并肩而行却谁也没有说话。 “楚帝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人?”她低声淡淡问道。 楚策微一怔:“今日不谈国事,过完年再说。” “漠北不会成为你的大患,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跟西楚交战,我想对付的只有东齐而已。”她坦然言道。 “哦?”楚策冷眉微一扬“既然有龙骑禁军在手,为何不取燕之谦而代之?” 烟落抿唇不语,当年毕竟是他利用了燕之谦助自己脱困,那皇位是他应得的,她不能再做那不义之事。 “重情重义,只会成为你的软骨,你重义,人家未必会领你的情?”楚策冷声分析道,沉吟片刻道:“你可知道你来凤阳,燕之谦派了多少人在回去的路上等着取你性命!” 她面色顿时一沉,冷冷地望向身侧的人,既然他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还叫她来凤阳,还是……他根本就是想借燕之谦的手来杀她?让漠北与北燕交战,以坐收渔利? “成大事者,若为情义所绊,十条命都不够死的。”楚策语气一如往昔的冷锐逼人,有些东西注定会成为束手束脚的羁绊,不如趁早除去。 “所以呢?楚帝可以毫不犹豫做出杀妻弑子的大义灭亲之举?”她淡淡地望着他,语气清淡,字字铿锵。 她蓦然忆起,那个站在皇极大殿眉目英朗的少年。 他说,烟儿,我要你看着我成为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看着我马踏山河,看着我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承平盛世,我要你看到这个天下,就会想起我。 世事百变,一世浮华尽去,他依旧是皇极大殿上骄傲的帝王,她却再也不会是站在他身旁的那个女人,他的皇位染上了她和洛家的鲜血,看到这个天下,她只会想到他的残忍和绝情。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灯影绰绰,冷凉的风轻轻拂过,带着陌生而熟悉的气息。 他薄唇抿成坚毅的弧度,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似是想开口说想什么。良久之后,最终只是颓然转过身朝着湖边走去,声音清清淡淡,漫不经心:“这世上很多事,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罗衍雇了船在湖边靠到岸边,朝他们招了招手,楚策缓步上了船,直直进了船舱里去,她默然站在岸边,罗衍便已经从船上下来:“还发什么愣?上船吧!” “不了,我找任叔他们去。”她淡声拒绝,不想再与那个人相处。 “天赐带他们去庙会了,上船吧!”罗衍笑声说道,见她依旧不动,疑声问道:“公主很怕皇上吗?从一见到皇上,就一直找借口走开,而且……神色还不是一般的紧张。” 她纤眉微皱,冷然一笑:“我有一千人的命捏在他手里,只要他一个眼神就没命,我能不紧张吗?”说话间举步上了船。 她怕什么? 她现在是燕绮凰,再不是曾经那个将她视为整个世界的天真女子。 楚策,你自绝情,我自收心,从此再不相干。 罗衍摇头失笑,跟着上了船。船舱内陈设简单雅致,独有的沉香之气淡淡萦绕,岸边的喧哗之声渐去渐远,水声潺潺回荡在耳际,船舱内一室沉寂。 旁边的炉上水已经煮开,罗衍取出桌案上的茶叶茶盏,一看便是新手,烟落望着杯盏中那过多的茶叶微微皱了皱眉,淡声道:“我来吧!” 罗衍笑着点了点头,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品茶煮茶,见笑了。” 烟落默然将三只杯盏放好茶叶,起身拎过边上的水壶倒水,淡声言道:“楚帝要本主来凤阳,本主也来了,还有何条件才肯放人?” 冷峻的帝王微微沉目,探手端过案几上的茶盏:“漠北那块贫瘠之地,朕还没兴趣动手。”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暗自思量着他的言下之意,如今紧挨西楚的,北燕,漠北,西域三十六国,如果他不是要对漠北下手,西域三十六国形势复杂,以他的谋算定不会去打西域,那么就是那里了,锐眸一扬:“你要打北燕。” 不是疑问,面是肯定。 “燕之谦已经表示臣服于西楚,朕怎么打?”楚策垂眸打量着杯中浮沉不定的茶叶,目光深沉,心思难辩。 “既然北燕已经臣服,你还不放过?”她淡声问道。 “表面的臣服有何用,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反咬朕一口,要永绝后患,就让西楚的大旗插上燕京,让北燕完完全全属于西楚。”他声音清淡,却字字冷利如冰。 这就是西楚大帝,他是绝不许有人挡着路,无论是谁,都会这样除去。 “楚帝的野心还真是不小。”她冷然一笑。 楚策将手中的茶盏搁下,抬眸望向对面的秀气女子,眸中如万年不化的冰渊:“朕不下手,一样还是有人会下手,燕之谦表面臣服西楚,暗中却在与东齐建交,不过又是第二个燕之析,他既不义,朕又何必给他喘息之机?” “所以呢?”她冷然而笑,目光清锐:“与漠北建交,燕之谦定然坐不住,对付不了你,必然会出手对付本主,有了破坏西楚与漠北交好为借口,你便可挥兵踏平北燕。” 压抑的气息弥漫开来,楚策眼神深沉,缓缓说道:“朕没有那个耐心等到北燕落入东齐之手,成大事者,总是要有所牺牲的。” 烟落低眉抿了口茶,语气冰冷而尖锐:“要不了多久,漠北只会成为第二个北燕,楚帝为了成就霸业,所有挡路的都会除去,对手,亲人,软弱,甚至……自己的良心!”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内心充斥的痛楚几近要把她撕碎。 洛烟何曾有半分对不起他,洛家又何曾有半分负于他,曾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风雨,她都会站在他的背后支持,到头来他却转身狠狠给了她致命的一刀…… 楚策薄唇紧抿,良久之后,淡淡说道:“别说朕瞧不上漠北,即便想动手,大夏恐怕也不会答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嘲弄道“皇叔对公主可是紧张得很,只要大夏在一日,朕便不会取漠北。” 烟落眉眼微沉,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终有一天,他们会有成为敌手。 相较之下,修聿是处于劣势的,他重情重义,必然多羁绊,而楚策铁血无情,根本无人找得到他的破绽,所以最难对付。 “我警告你,你若敢伤害我身边的人,即便没有胜算,我也不会放过你。”她望着他,一字一句,冰冷铿强。 他当真那么容不下她吗? 无忧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肉,他却想拿自己的孩子来威胁他人,可笑。 楚策敛目不语,声音淡而冷锐:“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沉吟片刻后道“朕从来不受威胁,何况除了北燕对漠北是百利而一害的。燕之谦已经与东齐暗交,有第二个燕之析,难保不会再燕京之乱会再来一次,东齐的手段你不是没有领教过。” 她端着茶盏的手一颤,茶水溅了一手,燕之谦一旦和东齐联手对付漠北,以修聿的性子定然出手相助,燕京之乱的一切又将上演。 不,她不能成为别人对付他的软肋,她要成为他的臂膀,能与他并肩作战,携手共进。 她放下手中杯盏,冷眸一抬,决然道:“好,本主就做这借口,不过……赤渡城,锦州,坤城,还有这凤阳城,划归漠北,有付出定然要有回报,本主不想被人白白利用。” 楚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一双黑眸似深沉:“这四城划归漠北,便与大夏接壤,朕是不是可以认为漠北也将归于大夏了,有了飞云骑和龙骑禁军联手,即便是西楚一时之间也难以抗衡,好谋算。” “利用人,总是要付出点代价,不是吗?”她冷然而笑,若不早作谋算,难道等将来任其宰割吗? “好,朕可以相助,但还是靠漠北自己来打。”楚策冷冷言道。 烟落秀眉微一扬,有几分意外。这样的条件,明显是对西楚不利,他还答应? 楚策见她面色有异,冷然一笑:“朕要跟他交手,会光明正大的战,不屑东齐的手段。但愿那一天到来,他不会让朕失望。” 中州王少年成名,那时就连在冷宫之中,他都听到他的名字,他的传奇。而这数年之来,一直未有机会与其交手,待到一切将定,他必与其一战。 她抿唇不语,忆起数年之前,中州王名动天下之时,他们在哪里都可以听到关于他的事,眉目英朗的少年铮铮言道,总有一天,他会超越他,会代替他成为新的神话。 如今,这一天越来越近了,却是这样的方式在她眼前发生。 “公子,船靠岸了。”船夫在外出声道。 烟落端起手中已经凉透的茶盏,一杯饮尽,冰凉而苦涩,起身道:“我明日起程回朔州。” 楚策默然不语,罗衍沉吟半晌出声:“她不会反悔吗?她毕竟是北燕公主?” “她没得选择,要么先下手为强,要么再让北燕和东齐来一回联手将自己逼上死路。”楚策淡淡出声,眉眼间清冷一片“这个世界,一向都是这么残酷。” “可是燕之谦一旦以此事做文章,北燕圣皇欣公主勾结外敌,谋害北燕的罪名……是会受尽世人唾弃的。”罗衍沉声说道,更有可能让其陷入绝境。 “派人暗中护送,让她活着回朔州。”楚策拂袖起身,出船舱,她已经上岸消失在熙攘人流之中。夜风呼啸吹得船头的男子青丝飞舞,一身墨衣仿是要融入这无边的黑夜,身后的夜空烟花齐放,火树银花,绚丽夺目。 他赫然回头,望着不远处高高的观星楼,有遥远的记忆从心头奔涌而来,眉目英朗的少年牵着清丽动人的少女一步一步走上那座高楼,看尽万家灯火,烟花漫天…… 寂寂深宫,世态炎凉,所有人都将他遗弃,却有那样一双温柔的手伸向他。 她说,楚策,你还有我。 然而,他终是负了她一世深情。 船头之上,墨衣飞扬的帝王闭目深深叹息,如今的他……还有什么? ☆、擦肩而过1 夜色沉沉,月光如华。 冷风呼啸的大年夜,锦州官道之上一群人纵马如飞,直奔凤阳城。 “死人妖,你还睡?”萧清越一掉马头望着后面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祁月,狠狠在他的马上抽了一鞭,马儿吃痛狂奔而去,随之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 “萧清越,你谋杀啊!”差点从马上摔下去的祁月陡然惊醒,怒声大吼道“年都不让人过了,还不让人睡觉了。” “要不是你把消息接晚了,我们至于这么赶吗?要是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姑奶奶我把你剁了喂狗!”萧清越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怒吼道。 前几日祁月才接到消息,楚帝将潜伏在西楚的漠北探子都一个个不动声色揪了出来,从朝廷到军队,多达数千人。如今漠北归小烟统治,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容许自己的部下无辜送命,接连又接到消息,她竟然与西楚大帝暗中凤阳城约定会面,这本是一个月前就定好的事,但大夏的探子到近日前才探得消息。 “你也太小看了你妹妹吧,能够一统漠北的人会是傻子吗,她敢去自然会有所准备,再说楚帝就算再狂,也该知道她与大夏的交情,不会动她啦!”祁月满不在乎地说道,抬眸望了望前面一马当先始终不语的修聿,神色颇是无奈。 “他不敢?他已经不止一次差点让小烟送命,都是你个死人妖,一个月前的消息,你竟然这么久才探到。”萧清越不悦地吼道。 “漠北又穷又冷,楚帝他是疯了才会想打漠北,既然约她见面,肯定是另有所图。”祁月面色倒是淡定的很,不像某人一听到那女人出事,什么沉稳睿智,君王气度,都见鬼去了,跟个白痴一样带着他们往凤阳城跑。 萧清越闻言秀眉一拧,静心一想那死人妖说的也不无道理,楚策要取漠北挥军压境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要约小烟在凤阳见面呢? “我看哪,这西楚大帝将来会是咱们夏大皇的头号情敌,肯定是瞧上咱们的皇后娘娘,想强抢了吧!”祁月唯恐天下不乱地分析道,一双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最前面的人“论权势,地位,相貌,没一样输咱们主子,我要是个女人也会……” “狗嘴里吐不象牙,闭嘴!”萧清越杀气腾腾地吼道。 有时候她真的不得不感叹造物者的神奇,这个男人真是好死,毒舌,贪财,狡猾,自恋……几乎世上男人所有的劣根性仿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吐象牙?你吐两牙给我看看?”祁月侧头笑眯眯地求教。 “祁月!”冷沉而威严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祁月敛起笑,乖乖地闭上嘴。 “皇上,翻过前面的山就到凤阳城的地界了,天亮之前一定能赶到凤阳城的。”祁连望了望并驾齐行的夏皇,出声提醒道。 他难以想象那个远在漠北的女子对这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他知道因为她的失踪,这个人两年难见笑颜;因为想要帮助她保护她,他舍弃了安逸的生活在这乱世中争权夺利;因为她的一封信,他欣喜数月,贴身收藏着时常会取出一遍一遍的看…… 凤阳城的烟花一连放了数个时辰,她在城中来来回回走了好久,不为旧地重游,只是不想再从安家人口中听到阿四和小言这两个名字,以及关于他们的故事。 十年光阴似箭,往事如烟云散尽,有些人,有些故事,终将成为过去,有些情愫,终将被鲜血和白骨埋葬。 天色将明,她回了安家,任重远正在门外来回的焦急踱步,远远看到走来的人影,快步走了过来:“领主,没事吧!” 她淡笑摇头:“没事,只是人太多了,迷了路了。”看到院内还亮着灯火的屋子,道:“叫上千千他们出来,咱们要回去了。” “回去?”任重远不解问道,不是来与楚帝商议和谈之事吗,还没谈就要走? 罗衍大步从里面出来,见她一身风尘,道:“燕公子回来了,进屋坐坐吧!”她果真还是躲着不愿来这里。 她侧头望向任重远,吩咐道:“叫千千他们出来,准备走!”说罢举步随着罗衍进门。 屋内烛火明亮,一身墨色锦袍的男子敛目靠在榻上,面容俊美,线条精致如神祗,神色沉静如无害的孩子,听得进门的脚步声,锐眸一扬,顿时冷酷如地狱阎罗。 那凌厉的眸光刺得她一震,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她开始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得仿佛她从未相识过,深深吸了吸气,平静道:“楚帝的条件本主已经答应,什么时候放人?” 楚帝拂袖坐起身,语气清淡:“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燕之谦可是下了血本要让你死在路上。” “本主生也好死也罢,用不上楚帝担忧。”她淡声道。 “只要你活着回到朔州,朕自会将你的人送回去。”楚策道。 “最好别食言。”她冷言道,转身便朝门外走。 “等等。”楚策淡声唤道,沉吟半晌出声,道出心中的疑问:“你好像……很恨朕?” 他不止一次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杀气,那样深冷而凌厉的杀气,强烈得似要摧毁一切。 她心头一震,面上了无波澜,淡声道:“楚帝严重了,你我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本主不恨些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是的,早在四年前她们就已经再不相干。恨是因爱而生,她放下了,不爱了,又何需要再恨下去。 她舍弃曾经的软弱和善良,在这乱世之中争斗杀伐,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坚强,可以守护自己所在意的一切,任何人胆敢侵犯,她必让其付出代价。 即便是你,楚策。 烟落前脚出门,青龙便疾步进到屋中:“皇上,夏皇带人离开了中州,朝凤阳城来了,估计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楚策闻言眉眼微沉,侧头望向窗外,冷风呼啸而起吹起女子宽大的皮裘,益发显得身形削瘦,她的身上没有女子的娇柔,却是带着刀锋般的冷锐之气,那样的耀眼夺目。 窗外,女子翻身上马,一行人扬尘而去。 “罗衍,咱们去会一会这个大夏皇帝!”楚策一撩衣袍起身,浑身不可一世的冷厉之气。 那个他数十年来想要超越的王者,待到天下大定,他定要与他分个高下,一山不容二虎,生死成败总要见个分晓。 罗衍微一怔,夏皇一来定然介入其中,计划的一切恐怕都要改变,可是进攻北燕已是势在必行,耽误不得。 烟落一行人策马出了凤阳,勒马望着下面辽阔的平原,坦然言道:“你们随我一道征战漠北已有两年,我不想欺骗你们什么,和谈之事昨晚我已然和楚帝交涉过。” 任重远闻言神色微微沉重了几分,楚帝会这么轻易放过漠北,不会那么简单。 “西楚盯上的不是漠北,而是北燕。”烟落望了望几人,平静地说道“燕之谦表面与西楚交好,暗中已经与东齐交涉,妄想西楚进攻漠北时从中得利。” 任重远几人面色顿变,相互望了望:“这些都是楚帝说的?” “是。”她坦然回道“但如果回朔州路上遭遇北燕截杀,那他说的一切就会是真的。漠北是我们一起打下的,北燕毕竟是燕皇一生的心血,如今……”当年将北燕交于燕之谦,她或许……真的做错了。 冷风冽冽,几人勒马而立,默然不语。 半晌之后,任重远出声道:“当年陛下将龙令交给你,用意再明了不过,众皇子中太子刚愎自用,谦王心高却无远见,这是陛下预料之中的,所以才一直没有将龙骑禁军交于他们,如今我们已经不再是龙骑禁军,是漠北太平军,与北燕已经脱离。” “我们并不只是北燕人,是来自各国,因为受了燕皇恩德才成为龙骑禁军。”千千沉声说道。 任重道望了望几人,道:“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帝王权术,但冲着公主在这个关头对咱们坦言相告,我没话说。” “现在有三条路可走。一,漠北帮助北燕对抗西楚大军,二,两边都不顾,不过那一千兄弟就回不来。三,我答应此次条件,一旦燕之谦行刺破坏西楚和漠北建交,西楚以此为借口出征北燕,漠北可取赤渡,锦州,坤城,凤阳四城。”她平静地分析道。 任重远微微捋了捋胡须,微微点了点头,一旦取得这四城,漠北就与大夏接壤,飞云骑和漠北大平军联手,即便强势如西楚,也不敢再轻易动他们的主意。 “燕之谦已经不止一次派人暗杀公主,现在帮他,少得被他反捅一刀。”千千冷声哼道,燕之谦为找龙骑禁军,将当年谋害燕皇的罪名加在圣皇欣公主身上,全国通缉,这样的人她们需要冒生死去帮他吗? “咱们自身都难保了,还去帮那个忘恩负义的皇帝吗?当年若不是公主从中周旋,燕京早就已经成了大夏国土了,燕之谦若是有些骨气,老子还愿帮他,又来一次燕京之乱吗?”任重道声音如雷“想到刑天将军的死,老子就一肚子火。” 听到那个已经久违的名字,她微微抿了抿唇:“任叔,你抄小路先行回朔州,将此事与所有龙骑禁军将士说明,他们愿走的就放他们走,愿留下的就留下,一旦战事一起,军心不稳是大忌。” “可是这一路危险重重,你们三人……”任重远担忧地说道。 烟落浅然而笑:“楚帝既然要用这个借口,自然会暗中护送,倒是你一个人,要小心行事。” 任重远点了点头,一掉马头朝着山林奔驰而去。 天地苍茫,冷风呼啸,她静静望着远方,这一次见了楚策,她的心情莫名平复了许多,不再如当年在沧都那样的恨,岁月流转中,她寻到了新的希望,新的目标。 洛烟,要坚强,他们还在等你。 ☆、命运的红线 北风呼啸,乌云沉沉,滚滚而来。 修聿一马当先看到凤阳城遥遥在望,狠狠策马扬鞭,哪知刚一冲到城门外的平原,便见紧闭的凤阳城门缓缓开启,一队黑甲轻骑从城门策马而出,足有两百余人,齐齐列阵堵在了凤阳城门口。 神策营! 他勒马停在数丈之外,眉眼间锋芒一闪,两千铁骑让开,一身墨色长袍的冷面帝王高踞于马上缓缓步出,漠然望着奔驰而来的一行人。 “神策营!”萧清越随之而来在他身后勒马停住,楚策果然在凤阳,那小烟怎么样了? 祁月和祁连顿时提高警惕,齐齐勒马停住,望了望前方不动声色的修聿,暗自猜测漠北来的一行人如今情况如何。 楚策一夹马腹朝着几人而来,眉眼一继往的冷峻:“这大过年的,皇叔不在中州,跑到凤阳城来,到是稀奇?” 修聿一拉缰绳迎了上去,面上笑意温和,目光冷锐:“朕听说,楚帝约了朕的皇后在凤阳城相见,特地来看看?” 话一说完,后面的祁月噗地一声笑出声来,低声咕哝道:“怎么看都有点像是皇后娘红杏出墙,老大带咱们来捉奸,如今奸夫现身,两男相争,丈夫与奸夫对决,好戏!”就是某红杏皇后不在,不然就精彩了。 边上的祁连顿时嘴角抽搐,可是现前的一幕也确实有那么点意思。萧清越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恨不能一脚把这毒舌男给踹上天去。 “皇后?!”楚策面色冷沉如冰,语声清淡,漫不经心“夏皇就任由自己的皇后流落关外两年,到是舍得。” 修聿凤眸微微眯起危险的弧度,沉声道:“朕到时好奇,楚帝为何要约着朕的皇后来凤阳一见?” 平原之下,勒马而立的两国帝王,一个玄衣墨发,一身煞气如地狱阎罗,一个浅紫龙纹锦袍,一身贵气宛如九天神祗,天际风卷云动,两人的目光半空相撞,隐有铿然之声。 “朕多年一直有一心愿,想与皇叔一决高下,一直苦无时机,如今遇上了,不如比一场如何?”楚策冷然相望,少年的成名的战神之王到底有何厉害,他必要一试。 修聿眉眼微沉,望了望被堵住的城门:“是不是比过,楚帝就肯让路。” “当然。”楚策冷然道,抬起右手微一扬,玄武提着两杆长枪策马而来,抛入空中,楚策长臂一伸接下银枪。 修聿面色无波,右手一举,那半空的银枪霍然落入他手中。正好他也想试试这西楚铁血无情的少年帝王到底有何能耐? 萧清越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紧,西楚传奇的两位帝王对决,将是如何的场面,冷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吹在身上如刀割般的生疼,数百双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平原中央相对而立的两人。 楚策眉眼间锋芒一闪,手上银枪轰然而起,迅如银色蛟龙闪电般刺向对面的人,招招迅猛绝伦,力道惊人,霸气无比。修聿手中玄铁长枪当空一划,惊起一片雪光,招势飘逸灵动,却威力惊人。 众人远远望去,只见两道银光纵横交错,天际闷雷滚滚而来,响彻四海八荒,苍茫平原冷风呼啸两队人马遥遥而立,一片肃杀沉重。 “果然是高手!”萧清越由衷叹道,这才是真正高手的对决。 “老大还是略胜一筹。”祁月笑着说道。 “切,楚帝五年前东征旧伤一直未愈,不然谁高谁低,还言之过早。”萧清越朗声说道。 祁月一听,好看的眉顿时挑起:“你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拐,老大好歹也是你妹夫,你怎么向着那姓楚的?” “你老大貌似也姓楚吧,楚修聿,我向谁了?”萧清越冷声哼道。 中州王姓楚,其母姓修,故而多年以来舍了楚姓。 “哦~~”祁月突地一副恍然大悟样,侧身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看上那姓楚的,你看嘛你好歹也在神策营当了几年上将军,那什么日久生情的……” “我看你个大头鬼!”萧清越狠狠一鞭子抽了过去,祁月快速地揪住:“看吧看吧,恼羞成怒了吧!” 萧清越狠狠地抽回鞭子,默然望着平原之上依旧高下难分的两人,平静地说道:“要我说啊,他们这叔侄两还是挺像的。” “咱老大英俊绝伦,金玉其外,锦绣其中,哪是那姓楚的都不是一个档次,别乱拿来比。”祁月毫不客气地反驳,沉吟片刻“相比之下,姓楚的会是个好皇帝,有手段,有心机,够隐忍,够无情。” “连自己的妻儿都不放过,还做什么好皇帝,我呸!”萧清越冷冷哼道,她最见不得那般忘恩负义的男人。 “我说,你也太嫉恶如仇了,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为大业牺牲女人的比比皆是。”祁月耸耸肩说道。 “哼!将来修聿敢三妾四妾负了小烟,我就宰了他的三妻四妾,再宰了他。”萧清越恶狠狠地说道,她的妹妹是绝对不能受半分委屈的。 祁月顿时打了个寒颤,摇头叹息:“好狠毒的女人,活该你没男人爱,以后看谁敢要你?” 冷风萧萧,平原之上的两人从马上打到马下,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高下,修聿枪走偏锋直直刺向楚策咽喉处,楚策手中银枪亦在同时刺向他心口处,四目相对,锋芒毕露,只需要稍一用力,他们就可取对方性命。 “她在哪里?”修聿沉声问道。 “走了。”楚策回答得干脆,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从凤阳到朔州地形复杂,即便他再追,此时也再追不上了。 修聿眉眼顿时冷沉,他果然故意在这里拖着他们。 楚策收回银枪,翻身上马,沉声说道:“朕不过与漠北领主做了笔交易,交易还没完成定然会将她安然送回,倒是皇叔若真为她好,就该相信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她是你的软肋,你也是她的软肋。” 修聿亦同时收手:“什么交易?” “虽然朕有些吃亏,不过于漠北大夏是百利而无一害,一旦她回到朔州,赤渡,坤城,锦州,凤阳四城都划规漠北。”楚策坦然言道。 修聿眸中精光一闪,一瞬不瞬地望着高踞于马上的墨衣男子,一旦这四城归漠北,也就是说漠北与他大夏接壤了,换言之漠北和大夏就是一体,这样是对西楚极其不利的局面,他如何会答应? “这就是当是送夏皇今日应战之礼,他朝朕定会讨回。”楚策冷冷说道,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罗衍带着两百神策营将士,卷尘而来,与其擦肩而过,萧清越秀眉一拧,一跃而起扑向罗衍的马,硬是将人给拉下马,两人落地几个翻滚才停了下来,神策营几百人却视若无睹,扬长而去。这曾经是常见画面,人家罗将军都懒得还手,他们就更不凑这个热闹了。 萧清越手中短剑抵在他的脖子处,问道:“你们叫小烟做什么?她现在在哪?” 罗衍颇是不奈地望着眼前的火暴女子:“皇上只是请公主前来商议国事,顺便吃了个年夜饭,逛了下灯会……” “吃年饭?逛灯会?还有呢?”萧清越咬牙切齿地重复“楚策他想干什么?”那样冷血无情的男人,绝不容许他打小烟的主意。 “还游了湖。”罗衍如实地回道。 一番话随风传到修聿耳中,顿时眉目纠结。他冒着寒风星夜兼程,她在跟他吃年饭?逛灯会?还游湖? 瞬时之间,有莫名的酸意在心头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老大,你在吃醋吧?”祁月勒马停在边上,伸着脖子看着他正臭着一张脸,幸灾乐祸道:“当年让你去燕京追人,就说了要先生米煮成熟饭,等她肚子都大了,哪还有精神头跑。你偏说会委屈了她,现在好了,委屈自个儿了吧?” 修聿薄唇微抿,手中的长枪狠狠刺进脚下的土地,边上的祁月还在继续说道:“本来就有一个百里行素在近水楼台,现在你的小皇侄也来抢,老大,情路漫漫,坎坷如斯,情敌越来越多,你怎么招架得住哟!” “祁月!”修聿黑着脸瞪向边上笑得幸灾乐祸的妖魅男子。 祁月很识趣地闭上嘴,堂堂一国之君,什么都不怕,却偏偏怕委屈了那女子,这是什么样的深情与温柔? 萧清越还在一旁逼供:“说,姓楚的什么企图?” “没企图,只是想发展一下西楚和漠北的外交关系,还把漠北的一千密探都答应放回呢?”罗衍很诚实地回话道。 “小烟呢?”萧清越追问道。 “早上天一亮就走了,这会已经出了凤阳地界了。”罗衍很识象地坦白“你问的我都答了,该放手了吧!” 萧清越霍然站起身,将短剑放回绑在脚上的剑囊之中:“姓楚的一定是故意在这挡路的。”说话间狠狠回头望向修聿:“你傻呀,跟他打什么打?现在好了人也追不上了?” 祁月趴在马背上暴笑出声,附合道:“谁知道你妹妹给老大下了什么药,一遇到她的事,什么精明睿智全没了,整个人就是白痴一个。”堂堂一国之君,对着一个女人跟个青涩的毛头小伙似的,怎么想怎么别扭,他好传授追女三十六计他还不领情,现在吃亏了吧! 罗衍拂了拂身上的草屑,准备爬上马背走人,却被萧清越一把揪住后领:“小烟从哪条路走的?” 他一脸无奈地转过头,终是怒吼出声:“那么多路,我哪知道?不过我们已经暗中派了人护送她们回朔州。” “怎么办?”萧清越扭头望向一旁面色冷沉的夏皇修聿,出了凤阳地狱复杂,要想寻到她的踪迹哪有那么容易。 他低眉沉思,楚策开出这样的条件,会那么简单吗? 他是该相信她回中州,还是…… 他微微敛目,冷厉的寒风迎面刮来,阴冷刺骨,凤眸霍然一睁,不行,他还是不放心。 修聿翻身上马,一掉马头绝尘而去入了凤阳城中,眉眼泛起一层薄霜,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凤阳,十年之前,皇四子出战负伤,那天真纯善的少女不远千里来寻失了踪迹,西楚先帝和洛家来信中州,让他暗中寻仿相助,曾经那样生死不离弃的两人,如今却已然是生死两隔,只是可怜了那纯真的少女,一腔痴情错付,含恨而终。 楚策,她那般似海深情,你怎忍相负? 那么多年,其实他一直都在,隐于在他们身后,只是那天真纯善的少女只看到眼前身边的人,从未看到他的存在,他看着她成长,嫁人,默然含笑暗自祝福。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吞没了那少年的一腔爱意,也吞没了那痴情女子的生命。所以他不愿去那个地方,只愿做中州那闲散的王爷。 如今当真正爱上了一个人,他愿为她舍弃这份安宁,只愿能为她撑起一方晴空,让其免受流离之苦,权倾天下也好,万人朝拜也罢,怎及得上她一个幸福的笑。 沧海无垠,世事转换,那命运的红线到底会牵向谁? ☆、乱世烽火 北风萧瑟,高低不平的苍茫草原之上,杀机暗伏。 “领主,这一路很平静啊。”千千低声说道,他们进到这草原也有近一个时辰了,也没见一个人,或许燕之谦并没有要截杀他们。 烟落淡然而笑:“燕之谦能在燕京那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最后将太子燕之析取而代之,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只是千千和任重道不会像任重远那般深思,看得长远,此时越是平静,就越是危险。 一声长鸣自天际传来,几人抬头一望,正在漠北的战鹰,此地盘旋在上空,千千抿唇轻啸,黑鹰俯冲而下,趴在烟落肩头的美人一见毛都炸了起来,闪电般地窜到她袖中,惹得几人不由失笑。 黑鹰落在千千肩头,千千解下绑在她翅膀上的信,递给烟落,拍了拍黑鹰的头:“这家伙又长肥了。” 烟落接过信,展开一看,唇上顿时血色褪尽,狠狠一捏手中的薄纸,千千一见伸手取过一看,喃喃道:“二十万北燕大军奔袭朔州城,东齐黄泉铁卫进攻大夏,草原截杀燕绮凰及夏皇一行。” “夏皇他们也来了凤阳?”任重道闻言一惊,望向变了面色的了烟落。 千千恨恨一咬牙:“好你个燕之谦!”不仅是要截杀他们,还趁他们不在攻打朔州城。 北风呼啸而过,带起一地肃杀,烟落勒马回头望向身后广袤的草原,她就怕他会一时冲动赶来凤阳,才让在大夏的探子暗中截了他们的情报,他怎么还是来了? 他一来,姐姐定然也来了,若是祁月也跟着一道来了,夏皇,宰相,大将军都同时离国,此时大夏只有一个太子无忧,不正给了东齐可趁之机,她最不想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领主,怎么办?”任重道面色沉重地问道,本来念在燕皇的情份上还对燕之谦有几分情意,不想与其为敌,如今他真的又成为第二个燕之析了。 话音才落,远方便似有铁蹄铮铮之声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近,几人不由脸色变了变,她将千千手中的信取过一折,塞进美人口中,纯白的小兽一跃下地,冲着她吱吱叫了两声,风驰电掣般窜向凤阳的方向,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烟落一勒马,远远望着滚滚而来的铁骑,道:“必须尽快赶回朔州!” 漠北尚不足虑,只要他们一回到朔州,西楚出兵北燕危机很快就会解除,真正危险的……是大夏啊! “可是这来的起码有一万大军,咱们三个人……” “出不去也得出去!”烟落眉眼一凌,一掉马头向南狂奔而去,道:“把他们引入南面沼泽!” 千千和任重道一听,一掉马头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 草原之上的沼泽并不深,他们座下都是大宛一等一的良驹,飞快地下山坡,冲过那片水草异常茂盛的草地,后面的一万大军闪电般呼啸而至,冲了下来,哪知下面的土地一陷,连人带马便坠了下去,陷入泥泞中。 这一冲便折了近一千人马,领军的将领一掉马头带着人马绕过沼泽再度追击而上,然而他们的马岂跑得过大宛良驹。 她望着迎面而来的风,一勒马道:“放毒烟!” 平原之上骤升一阵诡异的绿烟,借着风势吹向后面的大军,呼吸便至,转眼又消散在风中,一万大军还未追上人便已经生生折了两千人马。 “领主,真痛快!”任重道兴奋的大吼道。以前他只道跟人交手硬拼,但在漠北之战中,他们屡屡以少胜多,既保存了实力又统一了漠北。 用平日那百里行素说的话,用最小的付出换最大的收获,那才是上策。 烟落目光冷沉,望了望凤阳城的方向,也不知美人把信送到了没,大夏之危刻不容缓,她是可以先把这些人拖在这里,可是他一定要快些走啊! 这里毕竟还是北燕境内,就在数里之外就是北燕一个军营,驻兵数十万,若倾巢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凤阳城,落风坡,修聿一行人策马奔驰出风,一道白光飞窜而来,他反射性地伸手一抓,白色的小兽在他手中吱吱直叫,这不是她百里行素送她的貂,她在附近。 修聿面上顿时一喜,萧清越听得山下平原铁蹄铮铮,扬手一指:“他们在那!” 几人抬眸遥遥望去,山下的平原之上,只看到三道身影并驾齐驱快如流星,后面大军穷追不舍,连美人在马上跳了跳,朝着他手里吐出一物,修聿解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 祁月面上的笑意一敛,伸手取过他手上的信,快速扫一眼望向修聿:“我们该走了!” “走,小烟就在下面被人追杀,我们……”萧清越顿时怒吼,他们追了几天几夜,人就在下面,这时候掉头走。 “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她,是咱们!”祁月面色沉重地打断她的话:“此时二十万燕军围攻朔州城,东齐黄泉铁卫已经进攻大夏,只要咱们一下去,几里之下的数十万北燕大军倾巢而出,是什么后果?” “可是……”萧清越气得咬牙。 该死的东齐,竟然敢以她妹妹为饵,他们不远千里追来,竟然…… 祁月一指下面道:“看不出来吗?她现在明明可以脱身,却拖着这么多要在草原上绕行,让貂儿送信来,不就是要咱们脱身!”他神色凝重地望向修聿:“你该相信她!” 他紧紧捏着马鞭,薄唇抿得紧紧得望着下面的一幕,他不是不明白祁月所说的话,只是……他终于真正明白,她为何要离开他,远走漠北。 修聿深深吸了吸气,狠狠一咬牙,勒马掉头:“走!” ☆、乱世烽火,红颜飘零 凤阳城外的平原,他们一行三人充分利用天时地利之便,折损北燕大军数千人马,一道小小白影飞快从凤阳的方向窜来,扑上她的肩头,吱吱叫着来邀功。 她抿唇一笑,看来美人已经把信送到了,扭头朝凤阳的方向望了望,沉声道:“走,回朔州!” 但愿此劫他们都能安然度过,无忧,亦能安然无恙吧! 在他们赶回朔州的路上,战火已经悄然点燃。 北燕圣皇欣公主盗取北燕皇室龙令,带领龙骑禁军叛国之罪公告北燕上下,加上之前谋害先帝的罪名,一时之间,北燕上下群情激愤,朝中上下前所未有的团结,悬赏千金取其人头,出兵漠北,誓将此叛国公主剿灭。 有了西楚暗中的护送,加上千千精妙的易容之术,昼伏夜行,一连行了两日并未遭遇到围攻,倒是北燕境内涌来了四国顶尖的赏金猎人寻找圣皇欣公主的踪迹,使得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任重道望着满城贴着的告示画像,暗暗咬牙气得脸红脖子粗,那燕之谦明知道燕皇是怎么死的,却把这罪名安在领主身上,明明燕皇传的龙令,却说被说成盗取,白的都被他们说成黑的了。 短短两日,陷入混战的中原,战况瞬息万变,东齐的黄泉铁卫雷霆出击,在大夏境内长驱直入,直逼中州而去,二十万北燕军围困朔州,死战两天两夜。西楚出兵北燕,连战连捷,北燕愈加危急,围困于朔州的二十万兵力抽调十万上前线救急,一时之间朔州稍稍松了口气。 在这本该是欢庆的新年之初,中原诸国陷入战乱,天地同悲。 黄昏日暮,残阳如血,一行三人扮成走街串巷的小贩,一路躲过追查,然而越来越多的赏金猎人涌入漠北和北燕的边境,使得他们无时不刻都得警惕万分。 “他娘的,路又被堵死了!”任重道恨恨低咒,一路他们回朔州的路北燕兵盘查得异常严密,不管他们朝哪方走,都有大批燕兵把守,逮着人的脸仔细盘查,但凡是看到身形相像的都一概抓起来。 烟落远远望着城门处盘查的北燕兵,眉头微微拧起,沉声道:“先回树林。” 三人悄然潜入到从林之中,相互望了望,沉默不语。 “现在朔州情势不好,咱们得快点回去帮忙才好!”任重道焦急地出声打破沉默。 “再有一天路程,咱们就到漠北的边境了,可是现在咱们的路已经堵死了,稍有异动就会被千军所围插翅难飞。”千千瞥了眼遥遥在望地城池说道。 烟落抿唇不语,窝在她袖中两天的连美人忍不住窜了出来,冲着她委屈地吱吱叫,她淡然而笑,摸了摸它的头:“好了,这两天把你闷坏了,回去吃烧鸡好不好?” 小兽一听在她肩头蹦了两下,逗得几人失笑不已。 “这小家伙真通灵性。”任重道笑着说道,第一次见这小东西时,他只当是她闲来养着的宠物,可是这一路之上,这小家伙又是帮忙送信,又是寻药草,又是破敌,可是了不得。 “美人很能干。”她笑着说道,也难为百里行素难调教出这样灵性的小东西,小兽似是听懂她的夸奖,亲昵地蹭她的脸。 “领主,现在怎么办?”千千问道。 “漠北越来越近,却也是最危险的,边境驻兵较多,附近两城加起来起码有四万兵马,加上朔州城外的十万人马,一旦暴露行踪,咱们就再难脱身。”她认真分析道,回去肯定是死路。 “那怎么办?咱们就不回去了?”任重道急声道“大哥也不知回去了吗?领主再不回去,朔州无主,朔州怕是……” 烟落淡笑摇头:“就凭这十万人马,还打不下朔州城,任叔如无意外应该已经回去了,他不是不顾大局的人。反而咱们这时候若是被围困才是让朔州陷入困境。”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色“咱们分头走,不出意外这两日漠北就该下雪了,那时候就是咱们回去的时候。” “分头行动?”千千望了望两人,沉吟片刻道:“咱们本就势单力薄,再分散开来,一旦遇险,岂不是连个援手的都没有?” “就是啊,领主,你还有伤在身!”任重远急急出声,虽然他们一再小心,但还是被赏金猎人发现,为免暴露行踪,他们只得拼死搏杀,杀人灭口。 连番的追杀之下,三人都已是负伤在身,但烟落那一剑确实伤得不轻,不敢在城中买药以免生疑,都只能用草药治伤,功效并不是很大。 “三个人目标太大,分头走反而灵活多变。”烟落平静地道,转头望向任重道:“凡事多忍让,别在这关头逞一时之气陷入险境。”此人虽是英勇,却行事太过冲动。 “可是……”千千皱着眉劝阻,如今真的是被逼得进退不得。 “听我的!”她望着两人决然道,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再遇到赏金猎人,能躲就躲,不要与其交手,敢来这里的个个都是要钱不要命的高手,一旦惊动周围的人,所有的赏金猎人都会出手,咱们就真要葬身于此了。” 她不得不承认燕之谦这一招高明,一纸告示,不仅让她成为整个北燕的罪人,还让四国所有的赏金猎人都齐齐涌到了漠北和西楚边境,个个都想取她的项上人头。 “领主!”两人急切地唤道。 一连数日的奔波加上伤势未愈,让她面色带着些许的苍白,她深深吸了吸气朝任重远道:“让燕京暗伏的人马做好准备,一切照计划行动?” “领主你真的……”任重道重重一捶地,叹息不语。 她微微敛目,恍然看到华清宫中那抹慈爱的目光,叹息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第二个燕之析!”更不想再发生第二次燕京之乱,她早已是西楚的通缉要犯,再多背一条叛国之罪又如何? “什么行动?”千千纤眉微拧,忍不住问道。 任重道难得认真的没有脱口就说,望了望一旁的烟落,只是道:“领主托我赶去燕京办件事,去凤阳之前就安排好了。” 千千望着任重道一脸恨意沉沉,低眉抿了抿唇也不再追问下去:“领主你的伤,一个人走没问题吗?这么多赏金猎人要取你的命,若是……” 她淡笑摇头:“照我说的做,能走一个是一个,三个人一起到时谁也走不了。我有美人帮忙不成问题。”说话间,肩上的小兽跟着蹦哒了两下,以示自己的存在“任二叔,地图呢?” 任重道从怀中掏出羊皮地图,摊开一指道:“咱们现在凤溪镇,要翻过前面这座山穿过断门关,才到漠北边境,起码得一天时间。” “好,各自小心行事,一切等回到朔州再说。”烟落沉声道。 千千侧头望了望前面的城门,道:“那我先进城,朔州见!”说罢起身朝着城门而去。 烟落与任重远依旧坐在从林之中,默然望着城门的动静,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任二叔,我是不是很可恨?”她蓦然间喃喃地问道,面上笑意稀薄如雾“我也姓燕,却帮着外人来打北燕。” 可是,她要保全自己的力量,在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保护她所在意的一切,才能亲手讨回洛家的血债,所有的凶手……她都不会放过! 任重远闻言恍然忆起那个已逝的圣明帝皇说过的一字一句,缓缓道“先帝说过燕京本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他就是从兄弟们的累累白骨走过来的。他不仁,你才不义,当年燕皇就是太过仁慈,才让齐王翻身害死了那么多人,也害得皇后惨死,公主流落在外十五载。” 她抿着唇,当年只是想借助北燕的灵药医治好萧清越的伤,又怎会想到会生出那么多的变故,她不是仁慈的人,但亦不是乱杀无辜之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然而这具身体到底流家北燕皇室的鲜血,她占了燕绮凰的身体,就该担起这份责任。 “这两年以来北燕不仅污蔑公主谋害先帝,暗中又派了多少杀手前来取你性命,这一次燕之谦……竟然使出这般阴毒手段,让这么多的赏金猎人和兵马取你性命,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要活着就要更狠,更强,更有心机。我和大哥都是从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人,也活了半辈子见得事多了。”任重远坦然直言说道,沉吟片刻“北燕上下,除了先帝,根本没有人真正认同你这个公主,即便是太子和谦王你的同胞哥哥都只是将你视为一个外来侵入者,大哥说燕皇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让我们退到漠北,将龙令交于你,我想那不是要你担什么责任义务,只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后的保护。” 这些年,燕皇一直派他们在暗中寻找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而她在沧都相国府的事亦是一清二楚,燕皇最疼爱的女儿竟然在那里被人任意欺凌践踏,这份心痛与愧疚又有谁知。 他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予这个女儿,却不想寻回她只是将她卷入更深的浪潮,他无力再保护他,所以将自己一生心血创建的龙骑禁军交给了她。 烟落面色微变,想到奉先大殿之上,燕皇临死之时那慈爱而无奈的目光,她低眉望了望手上泛着幽幽蓝光的龙令,这是一份多么沉重的嫁妆! 任重远沉吟片刻,道:“其实,真正的龙骑禁军远不止现在的这些人,燕皇暗中遣散了许多,留下的人才是完完全全会听你号令的人,但你仍然还有一次号令所有龙骑禁军的机会,这是大伙离去时对燕皇的承诺!” 烟落眸中掠过一丝了然,微微而笑:“你和任叔与父皇要识多年了吧!”能够让燕皇坦白这些心迹的人,定是十分信任的人吧! 任重远朗然一笑,豪气干云:“我们兄弟跟着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皇子,从皇子到皇帝,到现在转眼已经好几十年了。说起来,领主跟燕皇有一点最像,重情义,且遇事冷静沉着,若是个男儿身,北燕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 烟落抿唇淡笑,望向城门口的方向,漫不经心道:“千千身手如何,该会平安回去吧!” “领主你顾着自己就好,别看她是以千面易容出名,身手心思那是一等一的好,出不了事,倒是领主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任重远沉声说道,淡淡回头望了望后方,但愿那暗中相随的西楚护卫能将他们安然送回朔州。 “嗯!”她淡笑点了点头“你也上路吧!我休息片刻就动身!” 任重远闻言一撩衣袍起身,从身上取出一支短小精致的袖箭和铁盒:“这些是我平日研制的暗器,这是可以连发的袖箭和暴雨针,你带着以防万一!”他平日想事情是不会动脑子,但一旦是接触机关暗器的东西脑子比谁都灵。 烟落抿唇怔然片刻:“你自己留着吧,我有貂儿帮忙!” 任重道不由分说将东西放在她旁边,沉着脸道:“你留着我放心些,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大哥又得训我无用了!”说罢转身钻出从林朝着前面的城门快步走去。 烟落深深吸了吸气,将任重道留下的东西收起,深深望了望前面的城镇,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北燕将所有对付她的人力都放在这最后的边境,她就偏不往那里走…… 乱世烽火,红颜飘零,是认命地成为他人手中之棋?还是蛰伏以待反击? ☆、乱世烽火,红颜飘零2 漠北一夜风雪,天地萧条。 北燕十万大军难耐严寒暴雪,后备粮草大营被人一把火烧了精光,燕北十万大军撤退朔州城。漠北军趁势出击,一路追击夺去北燕锦州,短短数日战局逆转,不但解了朔州之危险,更使得北燕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一时之间北燕境内,对漠北的叛国公主燕绮凰更是痛恨入骨,恨不能录其骨,抽其筋,曾经守护北燕的龙骑禁军被她带着成为叛军,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谋害先帝,盗取龙令,加上近日在北燕边境发现的四国闻名的赏金猎人尸首,更加激起了北燕人的怒火,越来越多的赏金猎人和武林人士都涌到了北燕和漠北边境,誓要取其项上人头。 大夏皇帝带飞云骑御驾亲征,大将军萧清越为副将,宰相祁月为军师,强强联手挡住了东齐的雷霆之势,双方胶着在区城,东齐主帅虽未出战,却一直在后方指挥若定,使得强势如修聿也一时难对逼退敌军。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朔州城满目皆白,一片深冷的寒意。 身形削瘦的女子于暴风雪的深夜悄然回到了朔州城内,雪白的皮裘上,血色斑驳,脸色苍白失血,触目惊心,任重远一行人赶到了书房之内,看到疲惫不堪的女子敛目靠在榻上浅眠,轻轻道了声:“领主!” 烟落倏地睁开眼眸,望了望任重远道:“重道和千千都回来了吗?” “嗯,前天已经到了,一会就过来。”任重远坦然回道,望了望她道:“要找大夫来吗?” 她淡笑摇头,撑着坐起身来:“我自己就是大夫,还找什么大夫?”端起边上的茶盏抿了口茶,问道:“城中伤亡怎么样?” “依领主所言,咱们甚少与其正面交战,伤亡并不大,多亏得领主在烧了北燕大军的粮草大营,他们这才退兵!”任重远回话道。 “大夏和东齐的战况如何?”她急忙问道。 “大夏被东齐打了个措手不及,夏皇亲征虽然收回几城,但如今两军不相上下,在区城打了三天也未定输赢。”任重远坦然,沉吟片刻分析道“此次的黄泉铁卫作战不如以往,这回的主帅不简单!” 她秀眉微拧,抿了抿唇道:“是诸葛清吗?此人诡计多端,且手段阴毒,是东齐第一的谋士。” 任重远微微摇了摇头:“所有的一切显然是精心布署,从悄然屯兵大夏边境,到后方粮草供应,以及大规模军队参战调动,这不仅是一个诸葛清能做到的。” “你是说……东齐太子?”她眸光顿时一沉,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担忧来,两年之前飞云骑和神策营联手截杀了黄泉铁卫数万人马,如今东齐太子又岂会轻易罢休。 “大夏与东齐交战数日之久,大军主帅一直都未现身,如果是诸葛清他不必这般躲藏,想来定然是东齐太子亲自动手了。”任重远沉声说道。 中州王和楚帝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天下,东齐太子却是以智谋心计名动天下,如今趁着西楚出兵北燕,东齐进攻大夏将其逐个击破,以免这皇侄两人再度联手成为心腹大患。 烟落抿唇沉默,眸中若有所思,抬眸便道:“暗中挑选五百名最善暗杀和骑射的人,还要五百匹最精良的马匹……” 心思敏锐如任重远,立即明了了她的意图,出声劝道:“领主如今北燕有多少人要你的命,你还有伤在身,再去北燕不是等于送死?” 她扬眸望向任重远,一字一句道:“这一战,大夏不能输!”东齐若胜,西楚与北燕交战之后必有损亡,还有一个大昱,那时他们再无敌手,这天下就真的将重新被大昱皇族所收复。 任重远沉思半晌,沉声回道:“稍后我会去办,我带人去办此事,领主你还是留在朔州吧!那些赏金猎人再厉害还不敢跑来这朔州地撒野!” 她微微摇头,深深吸了吸气道:“这天下要我命的人多了,但我这条命绝不会死在北燕的手中。”伸手拢了拢身上的皮裘郑重言道:“人马挑好了设法悄悄送入北燕境内,待伤势稍好,我就暗中动身,你安排人住在我的地方,在外散播消息我伤重休养。” “好!”任重道回道。 “交待重道叔在燕京准备的事,时机一道,按计划进行,不得有误!”烟落沉声说道,语气清淡,却字字铿锵“这些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得对外提及,朔州城不太平,你要小心应对。” 任重远面色微一沉,捋了捋胡须:“属下明白!”沉吟片刻问道“要不请百里宫主过来帮你瞧瞧伤!” 她淡笑摇头:“这些我能自己处理,无碍!” 话音刚门外就响起脚步之声,任重道和千千一前一后进到书房,看到坐在榻上的人任重道气呼呼地出声:“领主看不起我老任,既然决定是偷袭北燕粮草大营,也不叫我们,还故意支开!” 烟落无奈失笑,道:“那是咱们分头之后遇上了押送粮草的军队,就混了进去,不是提前计划。”望了望两人问道:“都没受伤……咳咳……”说话间便猛然咳出血来。 “领主,又是那帮赏金猎人?”千千怒意沉沉。 “没事,只是没想到我的命也有这么值钱的一天,让这么多的人都盯上了……咳咳……”她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敛息沉思半晌道:“赤渡,锦州,坤城,凤阳,四城尽早取得,千千你和重道叔,这段听候任叔调遣。” 任重道和千千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谁都看得出这一回伤得不轻,最难缠的就是赏金猎人,一下被这么多人盯上,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几天后的黑夜,在任重远的掩护下,她带着五百装备精良的轻骑悄然从翠云岭绕行进到北燕境内,潜入到东齐的后方…… ☆、乱世烽火,红颜飘零3 乾元九年,曾经的北燕真正演变成了几国混战的战场,处处都弥漫着血腥之气,漆黑的天空中,有乌鸦在震翅而过,北风中叫声凄厉,慑人心魄。 翠云岭,山高险峻,一支黑甲轻骑无声无息由这座久无人行的深山绕到东齐的后方,五百人马白天分散而行,到了晚上聚集汇报堪测情报。 翠云岭回风口,山巅之上一身黑色武士服的背影纤秀挺拔,苍劲如松,睥睨着山岭的远方那个方向就是区城,是东齐黄泉铁卫和大夏交战的地方,而此刻他们就站了东齐的背后。 “领主,已经探察清楚,为东齐押送粮草的是南越的军队!”身后一名同样身着黑衣的人沉声回话道。 他们已经进到北燕三天,区城的战局一直僵持,他们分头各方探查消息以备出手。 “南越,南越。”她敛目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数年以来南越一直内乱而未卷入其中,这一次连南越都发动了,这东齐还当真是了得。 “确是南越的军队,这几年来南越虽有内乱,但其中大部分势力已经暗自臣服东齐,如今的南越,可以说是第二个东齐。”背后地人坦然回道,当探查到这个消息,他也不由惊叹。 好一个东齐太子,不动声色间已经让南越成了东齐的帮手,以北燕为战场,以南越为后备,以黄泉铁卫为先锋主力,合三国之力对付大夏,何等的声势! 她沉默半晌,出声道:“先前在北燕的暗伏的人马都已经联络到了吗?” “都已经联络了,今夜子时都会进山来!”那人回道。 凌厉的北风,尖锐如刃割得人生疼,她深深吸了吸这深冷的气息,转身道:“回营!” 谁又会想到,此时东齐大军的背后,已经有人悄然集结了两千人马,这无疑就是在东齐的背后悬了一把刀子,而他们却毫无所觉。 回风口深处,简单的帐蓬搭着树枝,一眼望去只以为是一片从林,五队人马将领见她回来都赶向主帐,主帐内支了简单的木桌,上面放着区城附近最精密的地图,精细到每一条小河,每一个村落都标注写明。 “领主!我们原本是朔州城的金木水火土五行斥候队长,如今区城周围的龙骑禁军都已经朝山中集结。”为首的金行出声回道。 “南越的粮草大军还有多久到?”她低眉望着桌上的地图,纤长的手指着着南越一种划向区城。南越地处南方物产丰富,东齐有了南越提升粮草,这一战僵持下去,也会把大夏给拖垮了,而且还会影响到西楚与北燕的战局,一旦东齐得胜,整个苍和大陆便再有人是其对手。 虽然如今还不肯肯定东齐和大昱到底有何关联,但这其中定有着莫大的关系,东齐胜,便也是大昱胜,她如何能让他们得逞。 “现在在渭州地界,五天后就到区城境内,大约有一万人马押送!领军的是东齐的副将年时将军和南越的将军莫不平。”木行回话道。 她抿着唇,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扬眸便道:“土行你带两百人赶到渭州边境,尽量破坏沿路的桥梁,设置路障,务必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切记不能被发现行踪!” 木行点头抱拳道:“是!” 她抬头望了望其它两人,重重点了点雪狼谷,沉声道“水行,火行,各带五百人马潜伏到雪狼谷,准备滚石,只要他们一到前后夹击困在谷中,另活捉山中牲畜,一旦困住大军就将牲畜宰杀扔进谷里,狼群闻到血腥就会追去,一旦得手立时撤退,不得与他们正面交锋!” “是。”水行火行沉声应道。 “木行,你带五百轻骑谷外埋伏,但凡逃出谷的,一个不留,绝不能让人活着见到东齐大军。”她指了指谷外的密林道,扫了四人一眼,郑重言道:“各自时间配合好,务必赶在天亮和天黑的时候行动,以便隐密行踪。” “是!”四人齐齐朗声应道。 “若论地势的话,前面的断垣谷更对咱们有利!”火行直言出声道。 烟落抿唇,淡声道:“那里北燕居民太多,一旦暴露行踪,你们又要杀人吗?我们要对付的是东齐人,不是这些无辜百姓!”战事一起,已经有太多流血牺牲,她不想自己的一生背负太过沉重的杀孽。 火行低下头去不再应声,之前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被几户农家发现他们是关外人,为了掩藏行踪他们就放火烧了民宅,此时一直被领主所恼。 金行望了望几人,望向坐于桌案前眉眼冷静的领主,龙骑禁军都知道漠北领主是圣皇欣公主,她还那么年轻,秀气的小脸带着微微的苍白,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个纤瘦孱弱的女子这两年来带着他们驰骋大漠,统一漠北。 “金行,带着剩下的人马,咱们今晚拿下北岭驿站,彻底切断东齐与后方的所有联系”说话间重重指向翠云岭北面的驿站,这原是北燕的官驿,如今已经成了东齐与后方联络的驿站,面色沉重地说道“所有人完成任务都去北岭会合,化妆为东齐军,战马藏在山中。” 几人重重地点头:“属下谨遵领主之命。”他们带来的战马都是大宛的良马,一看就知,自然也能猜到他们是从关外来的,这是他们绝对不让暴露的。 数日之后南越的粮草大军在雪狼谷,全部丧命无一生还,一夜风雪将一万大军悄然掩埋在了那片深谷之中,了无踪迹。 北岭驿站一夜之间也被她们所控制,东齐前线军队数日不见粮草大军前来,一路寻查,后方从未有人见过粮草大军出发,一万大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断粮的危险,迅速在东齐前线暴发,军心开始动荡。又有何人可知,被北燕万人唾弃的圣皇欣公主,正悄然扭转着这影响苍和大陆的战局…… ———— 今天更到这里,顶不住了,我要睡觉。 ☆、谁背叛了她? 数日之后,东齐再度快马请求后方再度押送粮草前来,然而大军还未到达区城,便再度人间蒸发,消失无踪。 暮色苍茫,北岭驿中,一身黑色武士服的秀致女子负手站在屋檐来,来回走了数步,扬眉便道:“金行,带所有人撤!” “撤?”金行快步走近,有些不解。 “同样的事发生两次,东齐太子不是傻子,很快就会派人来查。”她举步进屋刷地卷起桌案上的地图,道:“吩咐所有人收拾好,不留一丝痕迹,立即撤离。” “来了人,咱们再照以往,让他有来无回不就行了。”火行出声道。 “两拔万人粮草大军消失在后方,东齐太子不会善罢休,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跟他们硬拼折损实力,按计划撤离。”烟落高声吩咐道。 金行几人相互望了望,沉声道:“是。” “今夜务必离开回风口,沿翠云岭尽快返回漠北。”她扫了眼几人沉声命道。 金行闻言面色微沉道:“领主不回漠北?” “重道在燕京,我去燕京办点事。”她抿唇沉思,平静地说道。 “燕京?”几人惊怔出声,不约而同道:“我们一起去。”谁都知道如今北燕境内是多么凶险,燕之谦不惜一切地想要她的性命,这时候去燕京一旦出了意外,就真的是孤立无援,身陷绝境。 她快步出门,接过斥候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人多目标大,会引起注意,半个时辰内必须离开。”话音一落,便策马扬尘而去。 金行等人撤离北岭驿还不到一柱香,东齐大营军师诸葛清便携五千精兵至驿内,站内已经空无一人。 “回大人,搜遍了北岭驿内外,没有一人。”副将前来禀报道。 “没人!没人!”诸葛清咬牙念道“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前前后后两万人的粮草大军,就这么无声无息就消失在他们背后,他们竟然连对手是谁都一无所知。 “诸葛大人,在雪狼谷和区城边的山谷发现了大军痕迹,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一名斥候快马赶来回报道。 诸葛清重重地捶了捶桌子:“我回营与太子殿下商议,剩下的人暗中搜查,不得对外声张。”后方军需由他管制,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这可是会影响前方大战,甚至他们苦心策划的这一切,都将以为这小小的纰漏而功亏一篑。 区城之外,大夏军营主帐,灯火初明。 萧清越一身戎装,英姿飒飒,大步进到主帐之中,一脸欣喜道:“小烟来信了,她已经派人在区城后方,截了东齐军两万人马的粮草,如今那边恐怕都揭不开锅了。” 正支着头浅眠的修聿闻方霍然而起,接过她手中的信件,果然是她的笔迹,眉头倏地蹙起:“她受伤了?” “北燕境内赏金猎人太多,难缠得很,受伤也是正常的,起码平安回去了。”祁月上前道“早说了,你该相信她嘛,现在不仅好好回去了,还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 让人悄无声息的进到东齐后方,他们也试过,但是还同到区城就已经被截杀,没想到最后让她得手了。 “我的妹妹,当然是不同一般的。”萧清越一脸自豪言道。 祁月理了理衣袖,唇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萧清越同时也露出奸诈的笑,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帐。 “死人妖,大伙好久没开荤了,弄点烤全羊呗?” “那还用说,派人去后面的镇上再请几个做烧鸡的,能做菜的都请来,咱们开个宴会也不错!” “你请客?” “这个……记老大帐上。” …… 两天之后,区城之外的飞云骑风风火火开起了宴会,肉香,酒香随风飘入区城之内,里面的人饿得头晕眼花,外面的吃得喝得那叫一个畅快,又是唱歌又是跳舞,足足闹了两天两夜。 区城内粮草一断便是近一月,战马都杀了,虽已快报请求后方粮草支援,但沿路的驿站都已被人破坏,送信到南越,再让粮草运来前线。来回也得大半个月。 区城被一举拿下,飞云骑骁勇,一路追击黄泉铁卫,数日之内连取三城,僵持已久的战局发生巨大逆转,大夏军士气大振。而此时的西楚大军一路长驱直入,直奔燕京而去。 燕京城,繁华依旧,前线的战乱并没有影响到它的热闹,事隔两年再度踏足这里,让她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站在城门之处良久,仿佛闻能闻到那已经渗透地底深层的血腥之气。 富丽堂皇的别宫已经破败不堪,这样一个受万人唾弃之人住过的地方,即便再华美,也没有人喜欢踏足这里,她悄然潜入其中,见到了任重道一行人。 “领主,你怎么敢跑到燕京来!”任重道一见她,便有些气急败坏。 她不知道整个燕京城的人提到圣皇欣公主都是恨得咬牙切齿,欲将其置于死地吗,她竟然还敢来。 “西楚很快就会打到燕京来,我不放心。”她平静地说道,带着他进到别宫地下的密室之中,方才问道“燕京最近有什么动静?” “就在前日,燕之谦任命曲冲为大将军,那小子是以前关外的一个匪类,后来被刑天大军打败降伏于北燕的,但行事手段乖张,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不过拿这样的人去对抗西楚,还是无济于事。”任重道郑重言道,没有了大将军刑天,北燕已无良将,如何挡得住西楚的百万铁骑。 她抿唇沉吟片刻,侧头问道:“皇宫里呢?可有异状?” “燕之谦为了笼络曲冲,将初云公主下嫁,公主以死相胁,燕之谦还是坚持要将初云公主嫁过去,仪贵太妃气得一病不起,公主强行闯宫欲走被人抓了回去,软禁在了初云宫。” 她眉头微微拧起,想到那个一身紫衣劲装的丫头:“燕之谦真的那么做?” 任重道无奈叹了叹气:“你还真当燕之谦以前是真疼初云那丫头?他连你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都能杀,何况这个同父异母的,我不得不说,当年你让他做这皇帝是个错误的决定,不然也不会生出如今这么多的变故来。” 她抿唇默然不语,如果当年她没有来这燕京,也许……就不会有后来接连发生的一切。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的事,发生就是发生了,她只能往前走。 “燕之谦一心置你死地,你何必这般苦心安排想帮他们逃生。”任重道气愤不已地说道。 她淡然一笑,道:“我毕竟还姓燕,父皇说过以现在的北燕是无力于再争夺什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乃天下大势,西楚兵强马壮,和亲失败,这是早该料到的,但是一旦楚帝攻入燕京,定会拿皇族之人祭旗。他们怎么对我是他们的事,能救一个是一个,这是我欠他们的。” “燕之谦一次又一次的追杀,污陷,就算欠什么也该还清了吧!”任重道望着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领主,你这样心软,将来是要吃亏的。” “我会小心就是了。”她淡笑言道,纵然她已经不是真正的燕绮凰,但燕皇对她的恩情,她铭记于心,如今北燕动乱不断,她能做的就是尽她的努力保住燕皇的血脉亲人。 初云公主下嫁大将军曲冲,宫内上下都准备着三天后的大婚之礼,初云宫内灯火通明,艳丽的红绸在风中飞舞着,她悄然混入宫中送嫁衣的宫女中,扫了一眼外面把守的禁卫,垂着头随着一行人进到初云宫中,宫门一关,素手一扬七彩的琉璃珠倏地飞射而出,数名宫女神色呆滞地站在那里,她快步进到内殿之中,曾经那神采飞扬的公主疲惫不堪地躺在床榻之上,手上被精铁所制的铁链拴着,铁链的长度足够她在内室活动。 “你是谁?”燕初云青涩的面上已褪去曾经的骄横之气,冷冷地望着骤然出现在内室的人。 烟落沉默片刻,掀了面上的面具,唤道:“初云!” 自始至终,她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只是已经害得她受了太多苦楚,曾经那个刁蛮的公主变得这般沉静,让她不由心头有些酸涩,想来这两年宫中的状况并不好。 “皇姐?你……”燕初云不可置信地望着出现在眼前的人。 “我已经让人去接太妃了,如果你不想嫁给曲冲,就跟我出宫,离开燕京。”她望着她,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燕初云愣了愣,冷然一笑:“你连父皇都能杀,会好心救我?” 两年前,她被关在太庙思过,哪知当她再出来之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父皇驾崩,大哥死了,母妃疯了,而这个本该大婚的皇姐却盗了北燕龙令,杀了父皇潜逃出国。 “我没有偷龙令,也没有杀父皇。”她望着燕初云平静地说道。 “没有吗?”燕初云笑意嘲弄“那与西楚合谋攻打北燕呢?你没有吗?现在赤渡,锦州,坤城不都落入你漠北了吗?” 她回头望了望外面被催眠的宫女,从嫁里下面取出一套宫女服放到床上,拿任重道事先配制好的钥匙将她手上的锁打开,重复说道:“如果你不想嫁给曲冲,就跟我出宫,离开燕京,关于两年前的事,我会再告诉你。” “燕绮凰,收起你的好心,我不会再相信你!”燕初云一把扔掉她递来的衣服。两年前她说她不会喜欢那个人,可是最后呢? “我再说一遍,燕初云。如果你不想嫁给曲冲,就跟我出宫,离开燕京。”她再一次重复说道。 燕初云冷冷地望着她:“你不是来杀我们的?” “我要杀你们就不用来这里,西楚大军攻入燕京,你们第一个就会死,我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宫里杀你们?”她淡淡说道,转身到外屋扬手收起催眠的琉璃珠,将一名宫女拉到内室披上燕初云的衣服,扔到床上“我承认我有我自私之心想保住漠北,即便我不答应与西楚合作,燕之谦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与我合作对抗西楚,即便是合作了,结果还是一样,我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不说分说,她直接扒了燕初云的外衣,将宫女服朝她身上套:“北燕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北燕了,西楚兵强马壮,东齐野心勃勃,大昱伺机复辟,十几年前的内乱已经让北燕大伤元气,两年前的燕京之乱朝中唯一的大将已经被太子射杀,北燕已经无力再立于强国之列。” “那是因为你带走了龙骑禁军,只要龙骑禁军在,北燕就是会现在的样子。”燕初云望着她决然言道。 她望了她一眼,神色淡漠,却字字利若刀锋:“几十年来,北燕朝中臣子多是年迈,思想守旧,数十年北燕固步自封,重文轻武。龙骑禁军是人,不是神,他们只是一群江湖人,多数已经被父皇遣散,如今所抚剩不过几万人,这几万人拿什么去抵抗西楚的百万雄师,拿什么去对付东齐的黄泉铁卫,燕之析刚愎自用,燕之谦心胸狭隘,这样的君王会让北燕变成什么样?” 燕初云抿唇不语,两年以来,燕之谦在朝中铲除异己,就连母妃一宗也被诛杀。所有的人都变了,曾经温和谦逊的二哥,变得那样可怕了。 她成功将燕初云易容,带出了初云宫,不敢再做片刻耽搁直奔华清宫而去,岂知刚一进步,本来暗沉的屋内骤然之间灯火通明,她眉头一拧,拉住燕初云便欲夺门而出。 刚一转身,站在她身后的燕初云,手中寒光一闪,冰冷锋利的刀刃猝不及防刺进她的身体,冰冷的眼睛弃满了憎恨:“燕绮凰,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你……”她总是试着相信,然而相信的结果总是令人那样绝望。 面容清丽的女子缓步从内殿掀帘而出,面上一道刺目的疤痕,冷冷地望着她:“你终于还是来了。” 又是她,她又一次败在了这个女人手上。 她捂着血流潺潺地伤口踉跄地撞到门上望着渐渐逼近的人锦瑟,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到底是谁?是谁又在出卖她? ☆、谁背叛了她?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开始变凉,唇上的血色缓缓褪尽,锦瑟步步逼近,扬手间便撕了她的面具,尖锐的指甲在她面上划开一道血痕。 “原以为你死过一回,会有所改变,还是这么心软,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的。”锦瑟冷然一笑,手中薄如蝉翼的面具化为碎屑。 她咬着唇望着,咽下口中的腥咸,望着面前的两人,目光沉寂而冷冽:“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凤阳城那么多的赏金猎人都杀不了你,你还真是命大!”锦瑟冷然笑道,狠狠一把揪起她的头发“不过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她重复着问道,固执地想要肯定心中的那个答案。 锦瑟低眉望着还插在她小腹上的刀,握住刀柄一把拔出,鲜血喷溅而出:“急什么,你很快就知道她是谁了?” 燕初云望着她,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我不管你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如今你在我们手中,不管是漠北还是大夏还敢轻举妄动。” 正在这时,听得殿外高声喧道:“陛下驾到!” 燕之谦一身朝黄的龙袍,快步进到华清宫中,看到宫内的一幕,面上勾起冷然的笑意,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三妹,好久不见!”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那身形,那形态熟悉得让她窒息,虽然换了一张脸,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她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千千,是你吧!” 那女子面色微讶,盈盈步上前来:“你知道肯定是我,不是任重道和任重远,他们才是知道你行踪的人。” “他们都是跟随燕皇几十年的人,心胸豁达,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淡然而笑,目光一凌望向对面的人“在离开凤阳城,你就开始在动作,和北燕勾结,欲置我于死地?” 龙骑禁军跟随燕皇多年,她从不怀疑他们的忠心,可是在凤阳城离开之后,不管他们三个的行踪多么严密小心,都会被赏金猎人追上,无论怎么走都会被燕兵围追堵截,那个时候恐怕在边境之上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她去送死,所以她临时决定三人分头走,没有从边境走,却绕道进了北燕深处,烧了粮草,趁着边境动乱才得以脱身回到朔州,她开始怀疑朔州有了内奸,所以离开的事一再小心谨慎。 燕之谦探手一搂千千的肩膀,唇角勾起冷然的笑意:“勾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千儿本就是朕的人。” 烟落缓缓闭上眼睛,强自咽下心头升起的悲凉之意,点了点头,缓缓道:“你早就在打龙骑禁军的主意,又或者说你早就打着谋朝篡位的主意,才让她混入龙骑禁军中吧!” “父皇从来不向大哥和朕提起龙骑禁军的事,朕只得另做打算。”燕之谦面色依旧儒雅,目光却阴冷得骇人:“可是最后,他却传给了你!” 她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人,一字一句道:“所以,华清宫中的香料是你动的手脚吧,燕之析虽然刚愎自用,却还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小的事,又或者说真正与东齐勾结的人,是你?”当初动乱之中,她根本没时间来注意这些事,直到燕之谦如此大方的让东齐军进驻北燕,才让她开始怀疑。 “大哥心高,不想北燕臣服于西楚,自然会坐不住,而那样的情况下,你就只能找到朕相助,所有的事顺理成章。”燕之谦平静地说道。 燕初云面上顿时血色渐失,缓缓侧头望向冷然而笑的人:“二哥,皇姐说的是真的吗?是你……害死父皇的?” 燕之谦霍然转头望向燕初云,沉声道:“记住了,她不是你皇姐,她只是破坏北燕皇室的侵入者。既然你帮皇兄帮住了要犯,你和曲冲的婚约,皇兄会替你取消的。” “你骗我?”燕初云摇着头,满面沉痛之色“你们都怎么了,疯了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父皇一死,所有的人都变了一张脸,最温和的二哥变得如魔鬼一样可怕,那么多的皇兄和皇弟被杀,被流放,如果她不是女儿之身,如今哪还有命在这里? 她相信那是他说的保护皇权的手段,可是为什么连父皇死的真相……他都要欺骗?她的脑海中回响着方才在初云宫里听到的话,真的如她所说,北燕真的没救了。 “来人,把初云公主带回寝宫。”燕之谦面色一沉,冲着殿外的禁卫高声说道。 话音一落,一队人马冲进殿中,将燕初云拉了出去,而在此时被时密道的门被打开,浑身是血的任重道被押了出来,望着站在燕之谦身边的女子,悖然怒吼:“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叛徒!” 烟落面色顿时惨白,不是让他在宫外等的吗? “怎么?心疼了吗?害怕了吗?”锦瑟拿着巾帕擦着手中的短刀。 冷冽的寒光映入她的眼里,让她的心都为之战栗,纤小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无尽的悔恨涌上心头。 当年,她为何要那救上这个女人? 如果没有,是不是这一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她而死在她的手上。 “领主,你不该来,更不该盘算着救这帮没良心的东西!”任重道怒声吼道,如果不是心慈手软,不是她心心念念着先帝的恩情,如果她可以冷血无情一点不要跟来燕京,如何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你们要救谁?”千千目光倏地一变。 任重道啐了满口鲜血,恨恨地望向燕之谦:“你这弑君弑父的狗杂种,活该你做亡国之君,就等着西楚的大军攻进燕京城,拿你的人头祭旗!” 燕皇一生心性仁慈,长孙皇后贤惠温婉,怎会生出这样的人来? 燕之谦脸色一沉,一把夺过锦瑟手中的利刃,一刀捅进满身是血的任重道腹中,阴冷着声音道:“那朕倒要看看,是你们先死,还是朕先亡国!” “重道!”烟落怒声吼道。 锦瑟素手一翻,一掌便将她逼退到门口处:“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后悔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一次又一次看着这么多人为你送命,滋味如何啊!我就是要你痛,要你生不如死地活在这个世上!” 她看着任重道口中鲜血狂奔,却猛地一把抓住燕之谦的手,生生将刀拔出,逼在燕之谦的脖颈处:“老子怎么死都行,绝不能死在你这个小人手上!” 就在任重道出手同时,她突地如豹一般迅猛跃起,袖中的剑狠狠刺进锦瑟身上,千千一见便扑上前来阻拦,她倒地脚下一蹬,到了任重道脚边一跃而起,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走!” 一国之君在他们手中,即便是锦瑟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如今大昱还需要这个人有用,任重道押着燕之谦前行吼道:“外面的人听着,你们的皇帝在老子手中,不想要他死就给老子让条路!” 外面的禁军愕然,却都不敢动,看到被押着出来的燕之谦不由纷纷退了开去,紧紧地盯着从里面出来的三人。 “是圣皇欣公主!”一名士兵怒声道。 “就是她!刺杀先帝,盗取龙令的凶手!”数人应声而起。 顷刻间所有禁卫军都涌了过来,眼中燃起熊熊怒火,这个失踪了两年的叛国公主,竟然敢回到北燕皇宫,挟持天子。 领头的禁卫军统领,拔刀怒喝:“你这妖女,害了先帝,还敢谋当今圣上,罪无可恕!” “就是她回来,北燕才动乱不断,是她燃起战火的,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北风呼啸而来,带着愤怒的吼声惊破苍穹,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深冷的恨和怒意,她的心头涌起无尽的悲凉。 不是说公道自在人心吗? 可是她眼前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什么是黑?什么是白?什么是公道? 她不顾一切回来救的人,却要置她死地,这是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是她同一父亲的皇妹,她只是想尽力让那已死的长者在九泉之下能够安息,她只是希望北燕的皇族的后人不要被西楚的铁蹄所践踏一无所剩,她做错了吗? 三人一行朝着宫外移动,禁卫军越来越多,移到了宫门外的广场。 “朕得勇士们!替先帝报仇!替朕报仇!”燕之谦满脸凄惶地高呼,却在开口的瞬间,狠狠朝后一撞,借机脱身。 四周密布的弓箭手乱箭齐发射向广场中央的两人,任重道却反身一转挡在了她的身前,扭头朝她道:“一定要活下去,杀了他,替先帝报仇!” 高大的身体,几乎成了一个箭靶,依旧站在她的身前,怎么也不肯倒下,转头望向数步之外的燕之谦:“人在做!天在看!燕之谦活该你要做亡国之君!”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流出,她无力地站在偌大的方场,望着四周如潮水般愤怒的人群,看着那无数寒光冽冽的战刀,恨恨地望向燕之谦和锦瑟一行人,一字一句吼道:“你们会付出代价,一定会!一定会!” “杀了她!” “杀了她!” 愤怒的禁卫军将士嘶声吼道,一个个提着战刀冲了上来,燕之谦高高地扬起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静默下来,他拂袖转身面向众人高声道:“圣皇欣公主谋害先帝,盗取龙令,阴谋叛国,行刺圣上,今削去圣皇欣尊一品封号,打入天牢,三日后在升平方场活活处死火刑,告诉漠北那些叛党,背叛北燕是什么下场!” ———— 烟落回来救人,或许很傻,很不值得。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执著,在她心中,人家对她好,她也会对人好,燕皇给予她的太多,她无力帮他救国,但想替他保护他的妻儿们。 谁会来救她?谁又会救到她呢?下回分晓,嘿嘿! ☆、惊天圈套,双龙齐会!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冷水劈头泼下来,刺骨的凉意,她幽幽醒转,眼前一片暗沉,火光中闪烁着锦瑟冷然含笑的脸。 烟落扬起犹自滴着水的脸,声音低沉而嘶哑:“你还在这做什么?” 锦瑟勾唇一笑站起身来,缓步走近,道:“当然是来看看你再一次被人背叛的惨样?” 烟落默然,抿着唇望着在自己面前踱步含笑的女子,缓缓说道:“没到最后,谁更惨,还不一定。” “怎么?你还想有人来救你?”锦瑟淡淡一笑“任重道还有他带着漠北人此刻都被挂在广场之上,还会有谁来救你?漠北龙骑禁军?大夏皇帝?还是……楚策?” 她默然不语,面色苍白,平静无波。 “漠北远隔千里,他们来得了吗?大夏此时与东齐交战,一退只要一退,便是死路,他敢来吗?至于那个人……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吗?他就更不会救你了。”锦瑟得意地笑道“你斗不过我,过去是,现在还是,这一回死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活过来?” “老天爷让我再活一回,怎么会就死在你们手上呢?”烟落望着她,目光沉静而冷冽,淡声言道“即便我死了,西楚十万大军也会踏平燕京,你以为他会不知道你假死?” 锦瑟倏地转身,一把揪起她的头发,目光如火,怒声喝道:“你别跟我提西楚!更别跟我提那个人!” 她不屑地望着她,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你怕了?” 她不知道楚策对她做过什么,让她这般怨恨,但很明显她怕楚策找到她。 锦瑟目光怨毒地瞪着她,揪着她头发的手狠狠用力,冷然一笑:“或许,我可以再一次让你死在他手上,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又一次亲手杀了你,会是什么表情?” 烟落凤眸缓缓眯起,目光冰冷而嘲弄,低哑着声音说道“我没兴趣知道,你要那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告诉他,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他会知道,那也会是在你死之后。”锦瑟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男人那样践踏她的爱情和人生,她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一定会!她松开她的头发,拿着丝巾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水“你还真是了不起,也定会记载史册,遗臭万年。因为你,燕京很快就会有第二次动乱,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这场动乱里,北燕上下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杀了北燕先帝,是你盗了龙令,是你威胁当今天子,每个人都恨不得你死一千次一万次!没有人救得了你,他们即便来了,除非杀光燕京城里的所有人,到时候血流成河,伏尸百万,这样的代价,谁付得起?” 她抿着唇望着面前神色疯狂的女子,让她成为整个北燕的敌人,要救她,就是与北燕所有的人做对,即便北燕亡国,也会动荡不安。 “害这么多无辜的人,你们也不怕死后下地狱吗?”她气得声音颤抖,北燕人恨她,只是因为不明真相,可是这些人却因此利用他们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无辜?谁不无辜?谁会在乎你的无辜?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你也记住了,那些人是因为你而死的,是你害死了他们,这血债累累也会记在你的身上,与我们何干?”锦瑟眼睛发红,神色癫狂,激动地说道:“下地狱地该是你们一家吧,你知道你那了不起的娘害了多少吗?你知道因为她有多少大昱人过着痛不欲生的日子吗?因为你母亲的出现,上至大昱皇帝下至我们这些士家子弟,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和你娘一样该死该死!该死!” 大昱!又是大昱! 母亲虽从不提及大昱的事,可是她那么温柔善良,会害谁? “我不知道大昱,也不想知道,我欠了别人的,我会还,别人欠了我的,我也一定会讨回来!”她咬牙望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铮然言道。 “是吗?”锦瑟冷然一笑“可惜……你没有那一天了。” 她默然垂眸,若有所思。 “即便大夏皇帝有这个本事来到燕京,他能救吗?他敢救吗?他救得了吗?只要他敢来,大夏就会陷底崩溃,东齐直趁势直取中州,你不是那么在意大夏太子吗?你不是那么在意大夏皇帝吗,还有萧清越,所有人……所有人都会跟你死在这燕京城中,大昱皇朝很快就会重新建立,什么西楚皇帝,什么在龙骑禁军,都会死,所有人,所有人都会臣服于崭新的大昱帝国!”锦瑟笑得癫狂。 为了等除掉他们的这一天,她一直忍,一直忍了这么多年,什么痛苦,什么屈辱她都忍下了,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将他们送上死路的这一天。 她默然望着她,面色沉静,冷然笑道:“白日梦做得太早了!”楚策若是那么容易就败了,就不会是今时今日的西楚大帝了。 锦瑟倏地回头,眼睛发红,神色癫狂:“一场东征已经让他声名扫地,如今他一旦攻入燕京,要想平了这动乱,一定会屠城,到时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天下谁会希望这样一个人当皇帝,所有的人都会站起来反抗他,推翻他!你不是爱他吗?你不是曾经爱他不顾一切吗?怎么害怕了?心疼了吗?” 烟落淡淡地望着她,目光悲悯:“你真是个疯子,可怜又可悲的疯子!” 锦瑟狠狠一掌击在简陋的桌案上,桌子登时四分五裂:“楚策敢那样践踏我的爱情,我的人生,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会让他成为帝国最下等的奴隶,会用尽各种手段折磨他,他加诸于我的屈辱与痛苦,一千,一万倍地讨回来!全部都要讨回来!” “东齐和大昱,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沉声问道,为什么每次东齐都会帮着大昱出手。 锦瑟微讶,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东齐就是大昱,早在数十年前已经被大昱掌控,东齐太子就是大昱皇帝。不仅如此,现在连南越都是大昱的,很快连北燕和大夏都会成为大昱的领主,楚策拿什么来抵抗,他会输,输得很惨,一败徒地。”一把捏住她的下颌骨,尖锐的指甲嵌进她的皮肤“洛烟,你永远都是个废物,永远都这么无用,永远……都斗不过我!” 不过一天时间,圣皇欣公主燕绮凰在燕京被捕的事已经传遍八方,此时漠北已然攻下凤阳城,却赫然接到消息领主在燕京被捕,将处以火刑,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北燕人被燕之谦蒙骗,对领主恨之入骨,可是两年来他们一起并肩作战,一个女儿家带着他们驰骋漠北,心思冷静,行事果断,是他们太平军上下最为敬重之人,如今竟然被北燕人这般践踏,如何能忍? 丰州城,大夏军一路连战连胜,士气高涨。 祁月最先接到密报,瞬间就变了脸色,快步朝着驿馆正厅而去,修聿正与萧清越等一干武将商议退敌之策,看到他拿着密信进来,面色一喜:“是漠北的消息吗?” 祁月敛目怔然片刻,沉声道:“圣皇欣公主燕绮凰于前日在燕京被捕,燕皇昭告天下,后天在升平方场处以火刑。” 如今战事吃紧,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大胜之势,一旦出了差错,就会被东齐大军反扑,虽然他很想瞒住这个消息,便相识这么多年,他也更那解那个女子对于他的意义。 修聿面上的笑容一滞,手中的奏章颓然掉落在地:“你说什么?” 萧清越一脚踢开凳子冲了过来:“死人妖,这里没有愚人节,别开这种玩笑!”可是声音却难掩的颤抖。 祁月抿了抿唇,将手中的密报递出:“不会有假!” 萧清越一把夺过密信,快速扫了一眼,面色顿时惨白,北燕人有多痛恨她,多想要她的命,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前几日还来信说在漠北养伤,怎么会一转眼就到燕京了。”修聿扶着桌子,面上顿时血色褪尽,颓然跌座在椅子上。 “如果我所料不差,截杀东齐军两万粮草大军的人就是她,只是因为想稳住你,所以把信提前留在了漠北,让任重远按时送来。”祁月低声言道。 修聿缓缓闭目,深深吸了吸气,撑着桌子站起便朝外走:“这该死的女人,又骗我!” 萧清越几乎也同时跟着朝外走,祁月快步追了出来,挡住去路:“你们要干什么?” “让开,我妹妹现在要被人处死了,我还能干什么,去宰了燕之谦那混蛋!”萧清越恨恨咬牙,说话间一摸腰上的鞭子便欲动手。 祁月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道:“你们知道现在燕京有多少人?又有多少赏金猎人在?燕京上下多少万人都恨不得她死,去救她就等于与燕京数万人为敌,现在两军对战,主帅和大将都走了,这仗还怎么打,东齐与燕之谦勾结,这根本就是个圈套!” 修聿绕开挡路的祁月疾步朝外走:“祁连,备马!” 自己的女人要被烧死了,他还能坐在这里吗?如果打下的江山,拥有的权力不能保护她,他又要来何用? “皇上,你忘了还有无忧吗?你这一去东齐大军必定反扑而上,直取中州,你让无忧怎么办?”祁月在他背后沉声喝道,修聿脚步一顿,祁月快步跟了上来“要去也得安排好再去!” “就是!”正厅内的几名武将也纷纷出了来。 “咱们大夏的皇后娘娘,怎么能让人给欺负了,一定要抢回来!”祁洪大声吼道。 “亏得皇后娘娘带人截了东齐粮草,咱们才能扭转战局,咱们这群大老爷们,不能不讲这义气是不是,皇上你去救人,飞云骑上下绝对没话说。”祁山上前道。 “嘿,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们倒叫得顺口了!”祁月扬眉转身望着后面一群人。 “咱们不仅要救人,还得把这丰州也守住了!”祁扬决然道。 正在这时,门外侍卫急步进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后方有两千漠北轻骑来城求见!” 修聿与祁月相互望了望,顿时了然,定然是她从漠北带来在区城截杀东齐粮草的骑兵,侧头望了望萧清越:“你去安排!” 萧清越点了点头,转身快步随着传令兵离去,她该相信这个人是真心要救小烟的,有漠北和大夏联手,若是再与西楚联合,看他燕京还能嚣张到何时! 修聿敛目沉思片刻,拂袖转身直奔正厅,一边走一边高声道:“祁连即刻调五千轻骑在城中待命!” “是!”祁连抱拳转身便走。 “从今日,祁扬率你部下弓箭手严阵以待!” “是!” “祁洪,盾甲兵主力听候祁月统筹调度,灵活作战!” “是!” “祁山,带你手下轻骑从后山绕道,烧了东齐粮草大营!” “是!” “祁月,即刻替朕传信楚帝,朕愿协助他一日内拿下燕京。” “是!” “朕不在丰州,所有一切事务皆由祁月安排调度,记住,只守城,不出战!”他神色凝重地望了望所有人,吸了吸气道:“给我两天!” 是我,不是朕! 是以一个朋友兄弟的身份在请求,还不是一个君王的身份来命令。 众将相互一望,大笑出声:“抢不回人,你们也别回来了!飞云骑上下还等着喝喜酒呢,是不是!”那样英勇又能干的皇后,怎么能不抢回来呢? 阔别两年,一场滔天的动乱又将在燕京上演! ☆、既然你保护不了她,不如我来保护! 北风呼啸,天空乌云低沉,空气压抑而沉闷,狂风卷着落叶沙石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明明正午时分,却见不到一丝阳光。 燕京城所有人的人都聚集在升平广场,仰望着升平方场上那高高的火刑台,数百年来,这是第一个在北燕处以火刑的人,罪大恶极的叛国公主——燕绮凰。 北燕最尊贵的公主,却在回国之后弑君弑父,盗取北燕皇族至宝龙令,带领守卫北燕的龙骑禁军叛逃出国,与西楚勾结谋夺北燕江山,行刺当今圣上,她是北燕百年以来受封品极最尊贵的公主,也是北燕百年以来最大的耻辱。 一身血污的女子被绑在高高的刑台之上,青丝飞舞,脚下是大堆的柴禾,周围是举着火把的禁卫,外围的弓箭手,盾甲兵,重重守卫。激动的人群,围观的百姓,都是一张张激愤不已的神情,振臂高呼着:“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怒吼之音,声震九天。 她幽幽醒转,默默望着下方的人群,抬头望了望天,又要死了吗? 她似乎总是与火有着不解的孽缘,西楚冷宫的大火,西川平原的大火,只是这一切,这场大火她是不是还能安然生还呢? 她突然想起很多人,很多年连想都不敢想的家人们,母亲温柔含笑的脸,父亲慈爱的神情,还有教她骑马射箭的大哥,逝世多年疼她如亲生的西楚先帝,仁爱慈祥的燕皇…… 原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想起他们了,不是她不愿想,是她不敢去想啊! 她缓缓闭了闭眼,剧烈高烧的身体让她前所未有的无力,真的好累了,她以为她的重生可以是另一番局面,她会揪出凶手,会为他们报仇。可是……她终究是败了,再一次败在了那个女人手上,败在了大昱手上! 大昱,东齐,是他们害了她,害了洛家,害得她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一生颠沛流离,让身边的一个接一个牺牲,一个一个凶手终于都浮出水面,她却无力去报得大仇,如何甘心! 奉先殿内,朝臣位列两侧,小心翼翼地望着高座龙椅之上的天子,神色间都难掩的惊惶之色,短短两日,北燕已经节节败退,西楚大军气势如虹一路直奔燕京而来,大夏皇帝与大夏将军齐齐为先锋,一路攻城掠地,派去东齐请援的人个个都是有去无回。 长风呼啸,广场和长街上挤满了人,都等待着点燃那堆火,烧死那个罪大恶极的叛国公主,以消心头之恨。 “行刑!”一声高喝响起,响彻升平方场。 站在刑台之下的数名禁卫持着火把便欲点火,此时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一道白光一闪,持火把的几人捂着脖子倒地,周围的人赫然回头一看,空无一人,只有在刑台之下一只小如鼠的雪白小兽在那里,一身的毛炸起,咝咝地叫着。 “是毒貂!”有人大声喝道。 “放箭,行刑!”禁卫统领扬手高声道。 所有的弓箭手都换上了点火的箭矢,瞄准刑台的柴禾,只听一声令下,乱箭如流星般窜向广场中央的刑台,小兽飞快地窜起,咬住箭甩开,再窜起,再咬住,再甩开…… 任凭它动作再快,也难挡得住这么多的火箭,它身后的柴堆,遇火熊熊燃烧起来,下方围观的百姓顿时振臂高吼道:“烧死她!烧死她!” 小兽望了望远方,又扭头望了望燃起的刑台,飞快地从火中窜了上去,爬到顶架之上,跳到她肩头吱吱直叫,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肩头的小兽,小兽使劲地咬着锁着她的铁锁,那是精铁打制的铁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何况如此渺小的它。 滚滚的浓烟,带着灼人的势气席卷而来,火势越来越大,几乎都要烧着她的脚了。 正在这时,北城响起震天巨响,声音响彻整个燕京。 “西楚大军攻城了!”远方有人高声吼道。 正在这时,方场上空骤然出现黑压压的一片,黑色的雄鹰在火刑台上空盘旋高鸣,人群之后一阵轻啸声响起,所有的战鹰齐齐撞下刑台下方的火堆,柴火被撞得四处乱飞,减缓了火势的蔓延,但数只战鹰也被烧死在火中。 “那是漠北的战鹰!”有人指着天空那黑压压的一片,高声道。 马蹄之声破空而来,伴着震天的嘶吼之声,来势之快令人震慑,如骤起的狂风暴雨打在每个人的心下,玄衣黑甲的帝王一马当先而来,一身煞气如地狱修罗,振臂勒马,扬手道:“弓箭手!” 话音一落,身后的神策军转眼架起两人高的人墙,三人高的人墙,弓箭手站在最顶端,搭箭拉弓,箭雨破空而去,同时落在支撑刑台的柱子。 一名北燕禁军立即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射断那木桩,木柱一断倒了上去,就烧不到人了,好精准的箭法,好可怕的手段! 燕京的百姓一见,顿时激愤而起,手无寸铁却纷纷以血肉之躯冲向西楚大军,怒声吼道:“保卫燕京,杀了他们!” 一马当先的玄衣帝王冷冷地望着涌来的人群,薄唇轻启,喝道:“杀!” 有时候不是仁慈就能解决问题的,燕京人已经被燕之谦骗得疯了,所有人都杀红了眼,此时在这座城里没有对错,没有是非,没有黑白,只有生与死,只有以杀止杀,才能平息这场暴动。 修聿和萧清越自皇宫的后方飞跃而来,刚一落地便被禁卫重重包围,火刑台上已经被浓烟熏晕过去的女子浑然不觉脚下已经燃起火来,小兽拼拿撕扯着她脚下的衣服,却连带着自己的皮毛也开始着火,被浇了桐油的衣服很快燃烧起来。 修聿焦急地朝刑台冲去,却被潮水一般的涌来的人群阻挡,远处楚策一把接过青龙手中的银弓,一箭破空而去,携着千钧之内,那高耸的刑台,摇摇晃晃起来,柱子从中断裂,绑在刑台上的人连着上面的台架直直从数十丈的高空坠下,这一摔下去定然是粉身碎骨。 萧清越惊恐地望着坠下的高架,修聿扭头一看,一跃而起背起那没重的刑台落地,减缓了坠落的速度,尖锐的木刺因为下冲的力道深深刺入他的后背,他朝着萧清越吼道:“萧清越,灭火!” 萧清越闻声顾不得周围冲刺而来的卫兵和人群,爬上刑台,从刑台上跌上的小兽在周围护卫着,发出如蛇一般咝咝地叫声。突来的力道,修聿脚下一个一晃差点被压倒在地,朝着上面的人吼道:“快点!” 萧清越极力想扑灭她身上的火,解开那铁锁,却怎么也做不到,焦急出声:“身上浇了桐油,灭不了,精铁锁没有钥匙!” 他们被围在广场中央,仅靠修聿一只手和美人应对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可是这时候从哪里去找水来灭这火,就在这时,听得远处有人高声道:“萧将军,接水!” 萧清越扭头望去,北面的长街之上,任重道一行漠北人将马上的水囊高高扔出,盘旋在高空的战鹰疾掠而过,抓过水囊呼啸而至方场上空,把所有水囊括都扔了下来,她手中长剑一阵狂舞,冰凉的水如倾盆的雨落下,浇灭了刑架之上的火势。 萧清越刚一跳下来,便被人群再度包围,两人一兽带着一个伤重昏迷的人被万人包围,如何冲得出去!这座寓意和平的升平广场却在今日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都住手!”一道低沉的男声自望川楼响起,带着莫名的威仪之气。 众人停手望向高高的望川楼,一身白衣的如仙男子押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燕之谦登上顶楼,人群中有人道:“是燕皇陛下!” “都给我听听,你们燕皇陛下的圣旨!”百里行素面色冷沉如冰,一把捉住燕之谦的肩膀,带着他从数十丈的望川楼飞跃而下,白衣翻飞,有如九天降世的仙神。 燕之谦颤抖着声音开口:“是朕在先帝香料中下毒,是朕设计陷害太子燕之析,龙令是先帝亲传,并非被人所盗……” 周围的人群登时喧哗开来,望着两人,有胆大的出声道:“陛下,你是受人胁迫才说的,你们这些……” 百里行素赫然转头,一双眼睛冷厉如刃,说话的人生生地闭上嘴。任重远等漠北人一拥而上,擒下燕之谦:“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若不是公主心慈,你能坐上皇位吗?公主念在兄妹之情回京救你们,你们却借机暗害,你这个昏君!” 周围的人群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认知的所有一切,骤然之间被颠覆,他们信任的陛下是谋害先帝凶手,暗害手足的小人,而这叛国的圣皇欣公主,却是为了救人而无辜被害? 百里行素一把掏出燕之谦身上的钥匙,快步走了过去,打开刑架上的精铁锁,将外衫将一身狼狈的女子一裹,冷然道:“既然你保护不了她,不如我来保护,人我带走了!” 说话间带着人,几个起落便到了人群之外,一匹白马飞驰而至,白衣如仙的男子落在马上,踏着满地鲜血,绝尘而去。 ☆、既然你保护不了她,不如我来保护!2 乾元九年,北燕暴发第二次燕京之乱,燕皇燕之谦被愤怒的漠北军队和燕京百姓所杀,西楚的黑龙旗插上了燕京的城门,北燕亡。 大夏固守丰州,东齐大军没再攻打丰州,转而以最快的速度占了北燕的半壁江山,极大地扩张了东齐的势力,漠北只取了赤渡,坤城,凤阳,锦州四城,与大夏接壤,燕绮凰被百里行素一带走,漠北兵迅速便撤离了燕京返回漠北,任重远依她之前命令暗中将仪贵太妃和初云公主带离燕京,另北燕皇室被发配的人都被暗中送走。 一番动乱之后,东齐一跃取代西楚成了大陆第一强国,拥有东齐,南越及北燕的半壁江山,实力大大超过了西楚,一场大战虽未灭掉大夏却也未有半分亏损,苍和大陆真正进入到三国鼎立的局面。 奉先殿内,玄衣墨发的帝王一身煞气慑人,冷眸扫了一眼立在殿内的四人,薄唇紧紧抿起,良久之后才出声道:“还是没找到?” “回皇上,臣等已经搜遍北燕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锦贵妃的踪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齐声回道。 罗衍沉吟片刻,道:“会不会是你想错了,皇极大殿上她明明已经死了。” 楚策目光冷冽如冰,缓步从金阶步下来:“朕也希望自己是想错了,可是有人亲口告诉朕,两年前在燕京皇宫看到她和一个金面人一起出现,只怕这次在燕京的圈套,一半……都是她的功劳吧!”修聿亲口告诉他,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北燕皇宫追杀燕绮凰。 罗衍面色冷沉了几分,目光掠过一丝隐恨,道:“她不仅是萧赫的义女,还是东齐太子的人,也就是说……东齐和大昱绝脱不了干系!” 冷冽的风自殿外刮进来,殿内绣金龙纹的帷幄哗哗做响,楚策面色冷然朝殿外走去:“罗将军,燕京的事交由你处理,青龙白虎留下协助,朕赶回沧都,有的事不能再拖了。” “是。”三人沉声回道。 走出几步,他蓦然顿住脚步,淡声问道:“百里行素有消息吗?” 罗衍微一怔,开口回道:“回了百里流烟宫。”他要问的,哪是百里行素,分明是想问他带走的人嘛! 楚策薄唇微抿,轻轻点了点头,道:“燕京情势复杂,你多费心,神策营一半兵力留给你,以防万一。”战事刚刚稳定,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确实不好应付。 罗衍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回去横竖是要经过汴州的,要是不放心去看看吧!” 楚策转身步下长阶,声音清冷:“不用朕费这个心,有人会去操心的。”当日那样的状况下,若不是万不得已,那个人也不会放任百里行素带人走,他答应的已经做到,至于那些事,已经不是他所能去插手的。 罗衍站在奉先殿外,目送着那玄衣墨发的帝王消失在殿宇连绵的深宫,那孤傲的背影,看在眼中只感觉是那样的寂寞,谁又看得穿那冷然的表象下,藏了多少心事和隐忍。 百里流烟宫,桃花嫣然,景致如画,轻风携着醉人的桃花香蔓延在整个山庄上下,那样的沉静而温和,美好得似是令人迷醉的梦境。 已经近一个月过去了,烟落始终未醒,旧伤新伤,加上多年的陈疾,一时间让她强自支撑的孱弱身体消耗巨大,一时之间难以醒转。 初春的阳光穿窗而入,微风卷着绯红的花瓣落在靠窗的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敛目沉睡,呼吸轻浅,在她的旁边,被烧得皮毛受损的小兽呼呼睡着,发出细微的鼾声。 一边的案桌边男子一身雪色锦袍,眉眼如画,俊美的不似凡人,面容难掩的疲惫和苍白,他支着头无可奈何地望着榻上的一人一兽,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我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女人,自己的小命不好好珍惜,管别人什么闲事?” 然而屋内一片静默,没有人理会他的话。 萧清越风风火火地穿过长廊走了过来,待到门口处不由放轻了脚步,瞪了一眼坐在桌边的人,咬牙低声道:“用膳了!” 百里行素望了望榻上的人,刚一站起身,身形一晃,撑着桌子稳住身形。萧清越望着面色异常苍白的人,皱了眉头:“哎,狐狸精,你没事吧!” 百里行素咧嘴一笑:“就是有点虚!” 萧清越顿时翻了翻白眼,低声哼道:“谁让你流连花从,现在顶不住了吧!” 百里行素哭笑不得,他有说是肾虚吗?侧头一本正经地朝萧清越道:“本宫主已经决定洁身自好了,你别动不动往歪处想?” 萧清越不屑地瞅了他一眼:“你就吹吧?你要洁身自好了,我萧清越三个倒过来写!”某个风流成性的人想从良,可能吗?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有一句没一句地调侃着。 “百里行素,谢谢你。”萧清越突然冒出一句话。 百里行素闻言眉梢微挑,这绝对是他认识这个女人以来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向来是狐狸精,狐狸精地叫,如今还开口说谢谢? 他侧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喃喃道:“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一双凤眸上下打量着边上的人“你不是在燕京被人打傻了吧?” 萧清越抿了抿唇,认真地望着他:“谢谢你在沧都的出手相救,谢谢你在燕京的帮忙,也谢谢你这数年以来对小烟的照顾!” 百里行素扬唇一笑:“我自己的徒弟,当然我自己救,不指望别人!” 聪明如她,自然也听得出这话中之意,百里行素对小烟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师傅对徒弟那么简单,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近五年的时间,五年是可以悄然改变很多东西的。 如果没有百里行素,也就没有如今的小烟,是他造就了今天的她,让她不再是曾经那个软弱无助的丫头,让她变成了如今耀眼夺目的女子。 黄昏日暮,斜晖脉脉,百里流烟宫响起阵阵埙声,熟悉的曲调,凄清幽冷,让人闻之心头酸涩,仿然有一种感觉,茫茫红尘,孤独行走,心无一物的苍凉…… 床榻上的人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趴在边上的小兽吱地一叫,拿小小的爪子碰了碰她的手,她微微拧了拧眉,窗外的桃花树下白衣翩然如仙的男子闭目吹埙,绯红的桃花落在他的身上,绝美如画。 小兽从窗户跳下来,窜到他面前吱吱叫了两声,他站起身走近窗口,烟落刚一睁眼便看到趴在窗口处如仙般的面容,愣了愣,沙哑着声音开口:“师傅?” “还好,还没傻。”百里行素唇角微微扬起,靠着把玩着手中的埙。 她抿了抿唇,开口便欲问话,百里行素却抢先出声道:“我们已经从燕京回来一个月了,燕之谦死了,任重远帮你把燕初云她们带走了,楚帝占了燕京,夏皇估计这会平乱吧,至于萧清越刚刚还在这里的。” 小兽窜上窗台,兴奋地冲着吱吱直叫,身上的皮毛被烧得有些狼狈,烟落迷迷糊糊记得大火烧起的时候窜出来保护她的小兽,抿唇笑了笑:“谢谢你,美人!” 百里行素揪了揪小兽身上的毛:“都毁容成这样了,还美什么人,改名叫阿丑吧!” 小兽怒时一怒而起,恶狠狠地呲着小牙,冲着他咝咝直叫,百里行素全然无视它的威胁,修长的手指一拈,便将它扔出去老远。 烟落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百里行素狠狠瞪了一眼:“好好躺着,你现在就相当于半个残废,现在好了,刑得一身是伤,那家伙也不要你了。” 她不语,淡然而笑。 “还笑,那家伙哪回不是一病了伤了就交给我了,人一好了就带走了,这叫什么事?”百里行素不悦地控诉道,瞥了她一眼“别人给你点好处,你就拼了命的回报,怎么也不回报回报我,做人要公平一点。” 她失笑,沉吟片刻,道:“师傅,谢谢你!” “别跟我说这些空口白话,来点实际的行不行?”百里行素抗议道。 她纤眉微微扬起:“什么?” “你要真想谢我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啊,留在这百里流烟宫再也不出去。”眉目如画的男子倚在窗边,敛去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我是说认真的。” ☆、百里行素的告白! 轻风缓缓,卷着片片绯红落在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百里行素不说话把玩着手中的埙默默地看着她,夕阳下的背光而立的人影,恍若仙神般高洁。 她微微惊心,过了许久出声,声音平静淡然:“师傅,你变了?” “变了?哪里变了?”百里行素斜倚着窗边笑着望她,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悄然间掩藏了许多东西,摸了摸精致的下巴,道:“是不是变得更有魅力了?” “这种话,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更不该是对我说。”她坦然言道。他们之间,仅是师徒弟而已,有的人从相遇便注定了结局。 百里行素闻言眉梢微挑:“你到底看上那家伙哪里了?武功也只是比我高那么一点点?钱只是比我多上那么一点点?就是个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惹急了……我去毒杀了他,霸占他的皇位。”说到后头,还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她淡笑不语,百里行素继续数落道:“那人做事一点风度都没有,看看他带着一帮人跑去抢人,跟个土匪有什么两样?跟那姓楚的联手打燕京,还一点好处都没捞着,傻不拉几的。看我多好,知道擒贼先擒王,一出手就搞定了,你没看到我从望川楼下来的时候数万人都看着,那叫一个壮观啊……” 她抿唇失笑,打趣道:“那一定有很多燕京美人看着对你倾心了?” 百里行素摆了摆手,道:“有是有,全都是歪瓜劣枣,没一个能入眼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侃着,不知不觉又扯开了话题,过了许久,百里行素面色一沉:“说正事,我问的话,你还没答呢?” “师傅,你别闹了!”她微笑着说道。 “你倒是说说,你看上那家伙哪了,我看你看他儿子的时候比看他的时候还多,你到底是看上他儿子了,还是看上他了?”百里行素开口言道,每次一见那小萝卜头,她的神情立刻就变了。 她默然失笑,倚在窗边的男子一身轻袍缓带,潇洒如风,风中弥漫着醉人的桃花香,像是迷离的梦,她目光一转望向屋顶:“那不可能,我不可能,你亦不可能。” 百里流烟宫,美得恍若人间仙境,但她终究是世俗中人,她有她要走的路,要面对的人生,这里的风景再美,也不会是她的归宿。 百里行素笑着侧头望向天边渐逝的夕阳,轻袍广袖随风而舞,轻轻叹道:“或许,当年就不该让你从这里出去。”如果没有离开,就不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即便不能相爱,他们亦可以在这里守着过一辈子。 她微然而笑,平静地说道:“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有就不会有那么悔恨,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他转头望了望她,朗然一笑:“我现在就去改了外面的阵,让他有的来也没得进,你就乖乖待在这庄里”说话间哼着小调便朝庄外的桃花林跑。 烟落无奈摇了摇头,侧头望着渐逝的夕阳,微微皱了皱眉,如今天下三分,东齐,西楚,大夏,三国之间将来又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大昱!大昱!大昱!! 她的目光冷利如刀,那一个个死去的人浮现在她的脑海,无边的恨火在心底肆虐着,那样的刻骨而沉痛,毁天灭地,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消减,用血造就的罪孽,一定……要用血来偿还。 她会讨回来,一笔一笔讨回来! 百里行素从外面欢喜地跑回来,拍拍手,一脸得意:“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武功是比他差那么一点点,布阵破阵,他绝对不是本公子对手。” 她无奈的叹了叹气,忆起北燕皇陵中悠然破阵的男子,她绝对相信他布阵破阵的绝妙,可是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 她撑着坐起身,常时间未活动的身体顿时扯得疼痛万分,面色瞬时便苍白了几分,百里行素直接翻窗而入落在榻边一把扶住她:“行了行了,你这把小骨头也被你折腾惨了,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不是?” “没有,就是感觉自己没那么容易死而已!”她淡笑言道,她不怕死,却只怕自己那样死得不甘心。 百里行素恨得牙痒,把她扶着坐起,恨恨道:“老子为了你半条命都快搭上了,你却是为了些不相干的人出生入死的,你就是蠢,蠢得无可救药!”那神色动作,全然没了平日的潇洒。 烟落抿唇沉默,蓦然出声:“师傅,我感谢,感激你帮我的所有,却无法回报你什么,是很无耻。”她回报不了他所希望的,而她回报的也不会是他想要的,正是因为不想继续亏欠,所以离开朔州时并未让他知晓。 “嗯,是有点。”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我很乐意被女人占便宜,可是你老这么占下去,我心里很不平衡。所以,别说些没用的,给我点实际的行动。” 她沉默,侧头望了望窗外:“我想出去透透气。” 百里行素点了点头,取过放在边上的袍子披在她身上,她骤然瞧见他有些苍白的面色,微微皱了皱眉:“师傅,你不舒服?” 百里行素不悦地白她一眼,扶着她朝外走:“你哪睛长哪了,现在才看到!还不是你害的!”恨恨地望着她“现在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以后就是我的了。” 她侧头望向一旁,避开他的目光,横竖不管她现在说什么,百里行素都是一个心思,他又一次心血来潮,不知道要多久才恢复正常。 百里行素扶着她慢慢朝后山走去,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一次又一次巧妙地避开那个话题,碧草如茵的小路上落英缤纷,景致如画。 “从这里出去两年多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她望着满目桃花淡笑说道,恍然让人有一种错觉,好似她从来都没有从这里离开过一样。 百里行素扶着她到山岸边的石凳坐下,那三年有多少时光,他就坐在这里品着桃花酿望着风中舞剑的秀致身影,却不知,天长日久,那抹身影一点点就像是无解的蛊一点一点地渗进了心里。 他挣扎,逃避,不见她,不看她,不想她,以为可以放下,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百里行素默然在他对面坐下,眉眼间不再是以往的玩乐之色,微笑地望着她,那样灼灼的目光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侧头望向渺远的天际。 “你可以为萧清越委屈自己留在北燕,你可以为了修聿深入敌后犯险,甚至为了燕初云他们那样的人只身犯险,却唯独对我这么无情无义。”他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仿若是在对她说,又恍若是在自语“从当年离开燕京,我决定让自己放下,不去找你,不去想你,不去见你,两年,我走过很多地方,遇过很多人,然而在楼兰再见到,我才发现自己我终究是做不到!如果当年你真的就那么嫁了人,也就罢了,我也就断了这份念想,可是你们终究没有走到一起。” 烟落心头微惊,垂眸抿着唇不再言语,微凉的风吹得她青丝飞扬。 “他喜欢你是他的事,我拦不住,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也拦不住。”男子低声呢喃道,如画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忧伤“人一辈子总要放一个人在心上,有些东西,我知道无论如何强求也不会属于我,可是没有努力试过就放弃,不是我百里行素的作风。” “师傅,我……”她淡眉微微皱着,她希望他们可以一直是那样亦师亦友的关系,不越雷池半步。 “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也没有要你因为亏欠而承诺我什么,如你所说世上没有如果,所以才会有遗憾。”他望着她,神色沉静而温柔,目光决然而坚定:“人生匆匆,我不想去想什么如果,只想在能够爱的时候努力去争取,即便将来不得不放手,起码自己努力过,也便了无遗憾。” 她默然不语,只是觉得眼前的百里行素是那样的令人心疼,深深吸了吸气,勾起一抹笑容:“师傅,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 百里行素好笑地瞪她一眼:“我遇到的女人还少吗?好的,不好的,一个后宫都装不上,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让我的心为之停留。”他抬手摘去沾在她发间的花瓣,微笑言道:“曾经我也想过很多如果,然而此时此刻,我不想我的将来为你再去想什么如果。” —— 今天就更这么多了,晴子今天感冒了,好不容易码完了这两章,难受死了,准备睡一觉去。 ☆、修聿的情书! 风微凉,斜晖脉脉,已经近黄昏,整座百里流烟宫笼罩在柔和的光晖中,瑰丽而动人。 他指尖绯红的花瓣随风飘走,默默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苍白容颜,明明触手可及,却遥远得让他看不清她,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相处,人在咫尺,心却天涯相隔。 她侧头望着远方,唇角溢着淡淡的微笑,似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缓缓说道:“很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说很远的地方有一种荆棘鸟,它的一生只会歌唱一次,歌声婉转如霞让世间万物之中无可比拟。自离巢的一刻,它就开始寻找着,不眠不休,只为寻找那颗只属于它的荆棘树,最后它会停在那株荆棘树上放声歌唱,至长至锐的尖锐穿透它的身躯,然后就会死在那株树上,只为一生一次的绝唱。” 百里行素默然听着,凤眸之中一掠而过的清光,喃喃道:“很美的故事。” “那时候母亲说,每个人一生都在寻找那样一颗属于自己的荆棘树,可是……”她移目望向他,目光沉静而淡然:“师傅,我不是你的那颗荆棘树。” 百里行素闻言轻然一笑,一瞬不瞬地瞅着她:“寻找树的是那只鸟,到底是不是,也是由那只鸟来决定,而不是那颗树。” 他若是那只鸟,她必定就会是那颗承载他一生的荆棘树,明明知道会殒身,也会毫无犹豫地飞过去。 “你也不是那只鸟。”她淡淡说道,那样的爱情,那样的人生,太痛苦。 百里行素垂眸撇了撇嘴,低声咕哝道:“那什么破鸟,找死。”修长如扇的睫毛掩去了他底荡漾的笑意,这是她第一次说起过去,让他恍然觉得他们之间已经近了一步。 她无奈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吸气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姐姐和连池回来了,我回去看看。” 百里行素起身负手跟在后面,唇若樱花,漾着浅浅的笑。她走了好一段侧头一看,他依旧在边上笑笑地望着她,拧眉问道:“你笑什么?” “心情好而已。”百里行素扬手折了支桃花,在鼻间轻轻嗅着,声音漫散,一脸愉悦。 刚从后山下来,便见萧清越和连池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看到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我真准备宰了那狐狸精了。” 百里行素顿时面色黑如锅底,两步便逼上前去,凤眸一扬道:“你宰了我试试看,你身上不是有刀吗?本公子现在内力全无,任你宰割,你捅一刀试试看,不捅我看不起你!” 连池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上前悄然替她把了脉,低喃道:“还好烧都退了,脉息也恢复过来了,这一个月差点没把咱们三个急死,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懒得理会那边争吵不休的两人,连池带着她先行走了,走了良久,她忍不住出声问道:“师傅内力全无的事……” 连池闻言扭头望了望远处的人影,走了良久才出声回道:“好像是在燕京跟什么人交手受了伤,回来又替你医治,所以才会格外虚弱,不过好好调养过几个月就好了。” 受伤?! 百里行素的身手何等了得,还有人能伤得了他,是何等的高手? 她扭头望了望远处还在与萧清越两人打闹的人,他们相识六年,她从来不曾真正看清他,他总是在笑,总是那样风流不羁,可是只有在低眉吹埙的那个忧伤男子才是真正的他吧! 欢笑也好,风流也罢,只是为了掩盖那个孤寂的灵魂。 “我和萧姑娘托琼华夫人买了些珍贵药材,中州也有人送了东西来,你和师傅的伤很快就会调养好的。”连池轻笑着说道,他既不会武,又不会杀人,所有的只有这身医术而已。 她含笑点了点头,淡声问道:“这两年都是你在这里?”在楼兰时只有连城跟着,想来连池是留在了百里流烟宫。 “嗯,总要有个人留在这里看着,倒是你一个人在漠北,看人都瘦得一只剩一身骨头了。”连池打量着一身弱不禁风的女子道,笑着道“萧姑娘从中州要了厨子过来,说要把你养胖起来。” 两人一路说着便回到了庄内,她刚沏好茶,萧清越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接过她递来的茶一饮而尽,一拍桌子坐下:“这狐狸精太可恨了,你再好一些咱们就去中州,要不是连池知道进来的密道,我们就被害死在外面的桃花林里了。” 烟落抿唇失笑,起手帮她将茶水续上:“在燕京,姐姐你们没受伤吧!”虽然那时候自己不清醒了,但她肯定萧清越一定是去救她了。 萧清越瞅了她一眼,扬唇一笑,压低声音道:“你是想问那个人吧?” 她默然不语,本是想出手帮助大夏,到头来却惹祸上身,害人害己。她以为自己已经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可是如今这样的她,如何才能对抗大昱,报得血仇? 她得快点养好伤,回去漠北早做准备才好。 “小烟,小烟……”萧清越拿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她骤然回过神来,歉然一笑:“姐姐。” 萧清越望着眼前的人不由心头酸涩,那瘦削的脸庞颧骨高高突起,令人心疼不已:“燕京动乱,救你的也不止一个百里行素,伤好些去中州看看他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从接到消息,只有两天时间,我们只能和西楚合作打进燕京,一路他总是第一个过关斩将,区城到丰州的连番作战本来就已经体力消耗严重,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攻城对战,才赶到了燕京城,为了护着你也受伤不轻。”那么数百斤的刑架,他都扛在了身上,木棍都刺在他的后背,被他生生的拔了出来,那场面纵是这见惯血腥的她也不由皱眉,萧清越扬眉望着她,唇角勾起灿然的笑意:“姐姐很高兴,你没有看错人,现在放眼三国,谁都知道你已经是大夏的皇后了。” 她闻言淡眉微扬:“什么皇后?” 萧清越无奈的笑了笑,抿了口茶道:“反正现在大夏人人都知道你已经未来的皇后。”想起飞云骑那一伙人轰轰烈烈的抢皇后计划就不由好笑道“现在整个飞云骑都等着你去中州大婚喝喜酒呢?” 她闻言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抿了口茶道,默然不语。 萧清越起身到边上的柜子里取出锦盒,放到桌上,拍了拍盒子:“这全都是中州传来的信,一天一封,倒是勤快的很,我都帮你存在这里了。” 她默然打开锦盒,最上面的一只信封,歪歪斜斜写着大大的字:娘。 萧清越头疼的抚了抚额,笑语道:“无忧在学写字,估计是他写给你的。”她是真服了那父子两个了。 她取出信封,摩挲着那稚气的笔迹,唇角绽起微微的笑意,心头涌起莫大的激动和喜悦,拆开信,纸上的歪歪斜斜,还墨迹一块一块的,大大地写着几个字:娘,无忧想你,回来。 “无忧长大了。”她浅然而笑,眉眼间染上温柔,她的无忧写给她的信,她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到他了,他该长高了,长大了。 萧清越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难得那孩子懂事的很,就是不知道他亲生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在中州之时,她也极力打听关于无忧生母的事,飞云骑上下都是只字不提,守口如瓶。 她细细将信件一封一封地拆阅,每封信很短,寥寥数字,只是写了些琐碎的小事。 烟落,丰州的战乱平定了,灯里上元灯节很热闹,天上很多许愿灯,我买了灯,许了愿,望你平安。 烟落,府里栖霞阁那里的莲花开了一湖,比去年都早了一个月,无忧吵着要给你写信,给他找了教书先生,他学得很认真。 烟落,区城有北燕的旧部作乱了,死了很多人,突然发现人的生命好脆弱,你答应我的要好好活着,我也好好活着,等你回来。 烟落,漠南追风族趁乱攻打漠北了,我派人去助战了,那是你的心血,不会让人抢了去。 …… 每一封信几乎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她可以想象的到这一个月他奔波在战乱后的呼城忙碌的样子,没有绵绵的情话,亦没有动人的词句,只是很平凡简单的话,却字字句句都透着远方那个人相思无尽的心情。 她微微抿着唇,黯然无语,百里行素不知何时站在了背后,瞅着桌上的信,懒懒地出声:“中州那家伙又给你写情书了?” ☆、同心之结?! 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坐下,拿起一封看了眼,撇撇嘴:“文采也不怎么样吗?” “嗯。”她低眉淡然而笑,那洒脱飘逸的字迹书写的并不是如何动人的情话,却字字句句唤醒她沉寂的心潮,有一种宛若风停后尘埃落定的宁静,琐碎而温暖的回忆缓缓涌上心头,他们真正聚的时光并不多,忆起在沧都那一段若即若离,一切恍然如隔世般遥远。 百里行素抬眸看到她眉眼间流转的温柔笑容一滞,眸中一掠而过的沉痛,是不是……他已经错过了? 她不再是那个初到百里流烟宫清冷淡然到心无一物的女子,六年,已经有人渗进了她的心,他在她身边徘徊了六年,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整整六年他却没有勇气去跨出那一步…… 她默然将信折起收好,重新放入锦盒,抬眸望向她:“师傅,我想去中州……”她从未有如此迫切想要见到他,他们已经两年未曾相见,凤阳城那遥遥一望,燕京城中她昏迷不醒,一次次就这样擦肩而过。 “我反对!”百里行素一脸幽怨地望着她,闷闷地说道。 “我反对你的反对!”萧清越端着药大步走进门,将药碗往桌上一搁,恶狠狠地望向他:“狐狸精你救了小烟没错,要是趁机有不轨企图,我就宰了你,以绝后患。” “凭什么在姓修的那里就是有情有义,到我这里就成不轨企图了,公平一点啊!”百里行素反驳说道“你别忘了,我不仅救过她,还救过你的小命,你不知恩图报,还落井下石,无耻!” “天下的女人那么多,你想打谁的主意我都没意见,花心大萝卜一只,少打我妹妹的主意!”萧清越一身杀气沸腾地威胁道。 百里行素不满地控诉:“我到底哪里比那家伙差了?” 萧清越很是不屑地打量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除了那张点比人强一点点之外,还真是没一点能比的。” 百里行素顿时面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心里那叫一个恨哪! 烟落淡笑望着斗嘴的两人,端起药碗一饮而尽,一只修长优美的手端着茶漫不经心递到她面前,她微微愣了愣,伸手接过:“谢谢!” 百里行素闷闷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闷闷道:“等伤好了再去,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本事再救一回。” 她微笑点了点头:“谢谢!” “别老跟我谢谢,不想听。”百里行素一脸委屈,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惹得一旁的萧清越一脸鄙视。 她轻然一笑,点了点头:“好,我不说。” 百里行素理了理衣袖起身出门,眉宇间抹不开的浓重之色,萧清越漫不经心问了句:“天都黑了,你干什么去?” 若不是因为救小烟如今那家伙内力全失,她也就懒得问了。 百里行素摆了摆手,道:“我去自我安抚一下受伤的心灵,罗嗦。” 萧清越无奈摇头,这男人真是没救了,侧头望了望烟落,探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叹息道:“等去了中州,就此安定下来吧,如今漠北和大夏接壤,你在中州也一样可以掌控漠北的事,我们姐妹在一起,姐姐也好放心。” 她淡然而笑,眸中一掠而过的隐忧,真正的敌人已经出现,她能安定下来吗?即便她不出手,那些人也会先下手对付她,她绝不能……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杯中茶叶浮沉不定,一如她的人生,飘零无依,她缓缓言道:“我知道姐姐的心意,虽然未在一起,但他们让我放下了很多东西,也拥有了很多东西,而现在的我还不能真正安定下来,那些人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 “那些人?是大昱人吗?”萧清越秀眉一挑问道,看来真如修聿所说,小烟与大昱之间有很深的仇恨,可是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都一无所知。 她淡眉微扬:“姐姐,你……” “两年前大婚之前修聿问我你跟大昱有什么过节,这两年大夏一直在暗中追查大昱的事,所以多少有些了解,若是猜得没错,东齐定与大昱脱不了干系。”萧清越面色微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自己一个人扛着,说出来姐姐才好帮你啊!” “东齐就是大昱,锦贵妃就是大昱人,相信……萧赫也是大昱人,只要他们在,我这一生都是无法安宁的。”她语气清淡,眉宇间一掠而过的杀意,令人心惊。 “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能恨成这般?”萧清越急忙追问道。 她侧头望着萧清越,淡然笑道:“姐姐,对不起,有些事我还不能对你坦白,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全部告诉你。” 萧清越深深的望着她,沉默着不说话,过了许久道:“好,你不说自有不说的理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沉吟片刻又道:“那修聿呢?两年前你离开,他天没亮就跑出去追,也没追上你,那一封短短的信,他几乎每天带着来来回回要看好多遍,这两年多……他一直都在等你。” 烟落低眉,轻语道:“我知道。”她都知道,只是有些事不去做,她一生难安。 “小烟,姐姐喜欢你可以安乐幸福。修聿对你是没话说的,他坐到如今的位置,不为争权夺利,不为名动天下,只为拥有可以保护你的力量,能在这乱世之中,许你一方安宁。”萧清越平静地说道,一个男子可以为心爱之人做到如此地步,她还能说什么。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出声道:“有些东西,不是我想就可以真正拥有的,如果我不能真正坚强,不能与他并肩同行,当年的燕京的事定会再次上演,我不能……再看到身边有任何人牺牲。” 萧清越心疼的伸手拥住她,低声道:“傻丫头,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你一个人扛得下来吗?”明明可以自私一点,就可以拥有那样的幸福,她却一次次放手而去。 她抿唇一笑:“人活一辈子,不是只为心爱的人而活,有亲人,有朋友,有责任,有背负,那才是完整的人生。”过去的她受尽恩宠,从父亲,到皇宫,她以为那是理所应当的,她全心全意都放在了那个人身上,可是那个人却亲手将她推进了地狱。 历尽红尘万丈,尝尽人世辛酸,她开始学会成长,学会真正去面对自己的人生,真正让自己坚强起来,没有什么人是可以永远都保护自己的。 春光明媚的午后,微风一过,落英缤纷,一身素色绫裙的女子闲坐在花树下,十指灵巧,低眉摆弄着手中的绳结,一根锦绳在她手中转眼间便成了漂亮的了绳结,简单却精致。 “那是什么?”百里行素不知何时从背后窜了出来,望着她手中的东西问道。 她轻然而笑,道:“同心结,小时候母亲教的。” 百里行素伸便来拉,不由分说道:“这东西送我。” 她一把拉住绳结的另一头,便欲夺回来。同心结,永结同心,这怎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给我了。”百里行素俊眉微皱,死活不撒手。 两人一人拉着绳结的一头,一用力之下,绳结哗地一声散了开来,转眼间又回复成了原来的绳索,百里行素愣愣地望着骤然散开的绳结,眸中掠过一丝迷惘和沉痛,过了许久,颓然松开手去:“对不起。” 她低眉收回那根红绳,十指灵动如飞,转眼之间重新打好一个结,递到百里行素面前:“给你。” 百里行素欣喜地接过,打量了片刻,闷闷出声:“这个跟刚才那个不一样?” “这是平安结,祈求平安的,当然不一样!”她微笑言道,望着他手中的绳结道:“希望师傅它真的可以保佑师傅平安。” 百里行素面上的笑垮下来,伸手到她面前,像个倔强的孩子般:“不行,我要刚才那个,重新打一个。” 同心结和平安结,两个都是结,意思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怔愣片刻:“不喜欢啊?” “我要刚才那个。”百里行素一脸坚持地说道。 “不喜欢,那扔了吧。”她伸手拿过拿欲扔出去,百里行素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忙道:“算了算了,我收了。” 她尴尬地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手不似修聿的温热,是如玉一般的淡淡温凉。百里行素默然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凤眸弥漫着深沉的忧伤,喃喃道:“我真希望……这是一场梦。” 如果这是一场梦,梦中带着微微的桃花香,他宁愿停留在这里,梦醉神迷,永世不醒。 ———— 下午在输液,更得有点晚了,下章中州与修聿相见。 ☆、中州,烟落与修聿相会! 时值初夏,天气渐渐变得闷热起来,伤势已大有好转,百里行素没有阻拦她离开百里流烟宫,却一路跟随她来到了中州。 一如当初无忧口中所言,中州是个让人感觉到幸福的地方。 来往的百姓都亲昵的打着招呼,十分熟识,他们的马车才刚进城,守城的卫兵一见是萧清越便都围了上来,打着招呼:“萧将军,回来了!” “嗯,回来了!”萧清越挥了挥手道“皇上和太子在府里吗?” “漠南追风族进犯漠北,皇上去朔州好几日都没回来了。”守城的副将笑着回道,扭头望了望周围的人:“你们有没有看到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每天差不多这个时辰,会去留香斋吃千层饼,天天是风雨无阴,你去那里准能遇到。”一个士兵上前笑着说道。 马车内,烟落不由抿唇而笑,放眼天下,怕也只有中州这里,皇帝会忙得满世界跑,太子天天在外面逛街找吃的。 “我们先去找无忧。”烟落淡笑言道。 百里行素挑眉望着她,哼道:“我怎么看着,你见无忧比见那家伙还高兴,你到是看上他儿子还是看上他?” 马车外听到声音的副将和守卫,相互望了望,便伸直了脖子朝里望,笑嘻嘻地问萧清越道:“马车里……是不是皇后娘娘回来了。” 百里行素顿时嘴角抽搐,一掀车帘便道:“什么皇后娘娘,还没进修家的门,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烟落懒得理会她,掀车帘下了马车,朝问话的副将道:“各位别见怪,家师这几日心情不好,说话有欠礼数。” 家师?心情不好?欠礼数? 百里行素一脸郁闷地望着下了马车的人,她来跟人约会,他能心情好吗? 守城的将士不由自主纷纷围了过来,副将冲着后面的一伙吆喝:“弟兄们,来,见过皇后娘娘!”一伙齐刷刷便欲见礼。 萧清越冲着他们就是一吼:“行了,该干嘛干嘛去,闹腾什么。”他们这一跪,街上的人一看了,这城里还不得闹起来才怪。 烟落抿唇失笑,那副将一脚踢了踢边上的人,笑着低声催促道:“还不去告诉城主,让皇上快点回来!” 那人一听一溜烟便跑开没影了,萧清越回头望了望还坐在马车上的人,朝那副将道:“你派人把马车赶去王府吧!从这里去留香斋没多远,我们走着过去。” “好。”说话间一个守卫过来牵了马车,完全自动无视马车上的百里行素。 萧清越带着她穿街过巷,一路遇到熟人便招手打了打招呼,好像进到这座城的人都会被这里的温暖气息所感染,边上酒馆的小二刚一出来,撞上两人,便道:“萧将军,回来了,咱们这里刚进了上好的花雕,你进来喝喝看看!” “今天有事,明天再来。”萧清越笑着摆了摆手道。 烟落一跟默然含笑,打量着这座城,喃喃道:“姐姐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吧!” “不是开心,是舒心,这里安居乐业,待人热诚,且重情义,为人豪气,你很快也会喜欢上这个地方。”萧清越侧头笑着说道,指了指前面道:“前面就到了留香斋了,那里的糕点是城里最有名的,无忧经常往那里跑!” 还未进门便闻到甜甜的香味,留香斋内宾客满座,招呼的小二上前一见两人便道:“萧将军,你回来了。” “太子来了没?”萧清越直言问道。 “估计快来了,昨儿个太子殿下还在这里背书呢,说今天习了字就过来。”店小二笑着说道,说话便引他们到一旁唯一空着的桌子“这是太子殿下的桌子,你们坐这等他吧!”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多谢!” 两人刚一落座,店家送了两碟点心过来:“萧将军,我们照你说的方法新研制了几种点心,这几日店里试吃的客人都说不错,你们尝尝看。” 萧清越拿起一块递给她:“小烟,你吃吃看,这里的点心可比沧都的好吃多了。” 烟落笑着接过,尝了尝点了点头:“很酥脆,放点花生或芝麻会香一些。”小时候母亲会做很多种糕点,其中就有成这类似的,这样的味道,令人怀念。 店家闻言欣喜地点了点头,快步到后面吩咐人试着做,萧清越摇头失笑,道:“看吧,这个地方的人挺可爱的。” 门口一身绣金龙纹锦袍的孩子跑了进来,店内的宾客都笑着打招呼:“太子殿下,今天又来吃点心了。” 无忧嘿嘿一笑,便朝着他专属的桌子跑,看到坐在桌边的两人,小脸顿时绽起灿烂无比的笑,烟落正好望过去,无忧迈着小短腿便跑了过来,扑进她怀里,低低地叫道:“娘,你真的来看无忧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牵着他坐好,抬袖擦了擦满脸的汗,将已经倒好的茶递过给他。无忧接过茶杯,三两下便喝得精光,压低声音道:“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去府里找我?爹爹说你病了,病好了吗?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烟落无奈失笑,道:“你问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个?”替他倒了一杯水放好,笑语道:“我刚来,听说你每天到这里就过来等着了,你的信我也收到了,无忧真了不起。” 无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望了望她:“那病重吗?都好了吗?” 她笑得眉眼弯弯,轻轻摇了摇头:“都好了。” 无忧开心地去拉她的手,扭头对着出来的掌柜道:“苏伯伯,我要吃千层饼,还有白糖糕,桂花糖……” 苏掌柜笑着摇头:“太子殿下,皇上吩咐过,你来不许吃糖。” 无忧一脸委屈地望向烟落,控诉:“爹爹好坏,不给我吃糖,我两个月都没吃糖了。” 她抿唇失笑,摸了摸他的头:“那是怕你再牙疼。” 苏掌柜将糕点都送了来,将重新做好的饼也送了上来,无忧吃了很是欢喜:“爹爹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很高兴,你没有写信告诉他吗?” 她淡然而笑,擦去他满脸上的饼屑,将茶水递过去:“今天学了什么?” “三字经啊。”无忧放下手中的饼,一本正经地讲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就是说人出生本来是善良的,没有坏人是天生的,变坏了只是迷失了方向。” 从留香斋出来,无忧便拉着她在中州城四处逛,到天黑了才拉着她回到中州王府,祁月看着门口进来的一大一小两人,不由眉梢微扬,迎上前去:“已经备了晚膳,你们是要先吃,还是等皇上回来再用。” 她低眉望了望靠在自己腿上直打哈欠的无忧,无奈摇了摇头,躬身将他抱起,道:“无忧累了,我先送他回房睡。” 祁月点了点头,便走在前面带路到了松涛阁:“这里是太子的房间,对面是皇上就寝的地方”说话间推开门,烟落抱着无忧进到房内,两年不见,不知是他重了,还是自己现在伤势未愈的原因,才这一路已经累得不行,无忧已经抱着她的脖子睡熟了。 祁月听到祁扬在院外地叫声,便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有事吩咐人做就行。” 她淡笑,点了点头:“多谢。” 烟落打量了一眼屋内,抱着无忧进了内室,小心将他放下,解了他的外袍,脱了鞋,掖上被子。睡梦中的孩子紧紧揪着她的衣袖,似是怕她离去,便索性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握着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无尽的喜悦和酸涩涌上心头,低声喃道:“对不起,无忧!” 她生了他,却一直未曾好好照顾他,关爱他,无法陪伴他成长。 烟落轻轻扳开无忧的手,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望着孩子含笑的睡颜不由笑了笑,将他的衣服拿起挂到一旁的屏风,收拾着已经无忧折腾得一团乱的书桌,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还不待她转头,腰身突然被人环住,男子温和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上,带着淡淡的松兰之香,身后的人低声叹息道:“你终于回来了。” 轻柔的话语,似是在问一个久未归来的妻子,然而她却是第一次踏足中州这片土地。她沉吟片刻,轻声回道:“嗯。” 她曾想过无数次,来到这个地方,如今她终于还是来了。 —— 下章,我会赶在十二点前更的。 ☆、独一无二,一生的挚爱! 烛火微微摇曳,一室宁静默然。 过了许久,她拉着他的手转过身去,一身浅紫广袖长衫的男子噙着望着她,眸光中透着深深的喜悦之意:“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一定会来。”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眼圈黑黑的,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手臂一收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似是要将她揉进身体之中一般,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耳一声一声有力的心跳,眼眶有些酸涩,小心地伸手环住他,手却意外地触到他背后的一般湿润,她这才闻到自他身上发出的淡淡血腥之气,惊怔抬眸:“你受伤了?” 修聿淡然一笑,松开她,侧头望了望床榻上睡得恬静的无忧,压低声音道:“我们出去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轻步出了房门,修聿紧紧拉着她的手,疲惫不堪的面容却洋溢着无尽的喜悦:“写信怎么就没说要来?伤可好了?”若不是正赶上他从漠北回来,他也不可能这么快见到她。 “嗯,好了。”她应声道。 修聿一手推开房门,拉着她进屋:“祁月刚才说,你跟无忧一道回来的。” “嗯,听人说他每天去留香斋,就在那里等着了。”她轻笑着说道,望了望屋内“伤药在哪里?” 修聿指了指一旁的柜子,她找到需用的金创药和止血散,放到桌上:“把衣服脱了吧。” 他闻言眉梢微扬,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她抿了抿唇,便只得自己动手去解他的衣袍,修聿噙着笑低眉望着她,似是倾尽了一生的温柔。 她面颊泛着微红,小心地脱下他沾血的内衫,看到后背那狰狞的伤口,手不由一颤,她听萧清越说过,自然知道这伤是从何而来。 “疼不疼?”她手指轻轻地触着伤口边上的肌肤,眼眶不由微微酸涩。 他扭头朗然一笑:“不疼。” 她深深吸了吸气,小心的止血,上药,动作轻柔无比,到一旁衣柜寻干净的内衫替他套上,系好衣带,抬眸道:“好了,这几日别沾水。” 温柔如水的声音,修聿不觉动容,抬手轻抚着她瘦削的小脸,深深地望着她,温柔的吻落在她的柔软的唇,无声诉说着分别两年来绵绵不尽的相思之意,唇齿纠缠间,轻微的呢喃响起,他的目光渐渐迷离,喘息渐浓,四肢百骸流窜出一阵火热。一股迫切的渴望升腾而起,他拦腰将她抱起,放倒在床榻。 烟落无措睁大眼睛,还未开口便被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息覆盖,干净温和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让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也变得混乱不堪。 “修……聿……”她喘息着唤着他的名字,拒绝的声音微微暗哑,听来却是别样的暧昧与诱惑。 温热的手撩开她的衣襟,缓缓滑入,她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无比,断断续续出声:“修聿…快……停下……” 手上丝滑般的触感,瞬间燃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低哑的声音响起:“我不想忍了”心爱的女人阔别两年回到他的面前,他如何忍得住。 她的衣衫滑落,雪白的肩肩上狰狞的伤痕映入他眼帘,迷离的目光渐渐回复清明,那是燕京火刑台上烧伤的痕迹,如果他早一点到,早一点救下她,也就不会让她受这么重的伤。 她低眉望了望,轻喃道:“很难看是不是?” 修聿微微一愣,随即又气又笑地瞪她一眼,伸手拉上她的衣襟:“你这女人每次都是这么不负责任。” 她闻言,秀眉一挑:“我哪有?” “每次点了火,又不灭火,就是不负责任。”修聿深深吸了吸气,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起身理了理衣服,颇为无奈的望着她。 她的脸顿时艳如朝霞:“你……你不讲理,明明是你……”是他先动手动脚的。 他笑着瞅着她俏脸绯红的样子,探手搂住她的肩,恨恨道:“就是跟你太讲理,才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舍不得委屈了她,一直迁就她,等着她,若真不讲道理,两年前就不会由着她走了。 她低拢着衣襟,默然不语,修聿瞅了瞅她肩膀处点了点头:“是挺难看的。” “啊?!”她愕然抬头。 他瞅着她傻傻的样子,失声笑道:“反正也是我一个人看,我不介意,我身上的疤也留着,这样就公平了。” 她沉吟片刻,起身道:“你早点休息,我回房了。” 修聿一把拉住她,还未站稳又跌回床上,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今晚别走了。” 她秀眉顿时一挑:“不行!” “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许久不见了,想跟你说说话。”他望着她,面上笑意,润似清风。 “明天再说。”她冷着脸拒绝。 修聿闻言恨恨地瞪她一眼,伸手便将她搂入怀中,她推搡着推他,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凤眸闪着幽然的光,嘴角轻轻挑起:“你再动一下试试看,我不介意将刚才的事继续完。” 她顿时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修聿却顿时哈哈大笑,两人和衣而卧,良久并未说什么话,他疲惫地睡去。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霸道了,不过同样是男人,他不会不知道百里行素的心思,让她留在这里不过是想无声警告一下某人,他的女人,他休想抢。 晨光曦微,清晨的阳光穿窗而入照进屋内,她望着近在咫尺疲惫的睡颜,心疼地探手抚上他英挺的眉眼,他的痴,他的执著,她都懂她却无力向他许诺未来,因为未来连她自己都不知晓会是生是死。 烟落轻轻拿开他的手,悄然出门,刚走几步对面的房顶,一道白影一跃而下,堵在她面前:“你们干了什么?” “什么都没干。”她淡声回道。 “怎么可能?”百里行素一脸不信地瞅着她“那家伙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你好不容易送上门来,他还不兽性大发,霸王硬上弓,吃干抹净。” 她无语地望着面前的人:“不是谁都跟你一样。” “真没有?”百里行素凤眸微眯,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的眼。 她瞪了她一眼,绕过某路障便朝前走,百里行素一转身便跟了上来,摸了摸下巴,郑重言道:“那他某方面一定有问题,府里全跟些男人,肯定有问题。” “他没问题。”祁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目光落在烟落身上,缓缓道“皇上只是不想跟不爱的女人有纠葛,他说过一生只娶一妻,所娶之人必是他独一无二,一生的挚爱。” “哦。”百里行纱扭头神秘兮兮地瞅了眼修聿的卧房,皱了皱眉,嘴角一撇:“那小萝卜头的娘呢?也是他一生挚爱吗?他爱得也不少啊!” 烟落懒得理他,进了无忧房中,他正爬下床,看到进来的人脸绽起大大的笑容:“娘!” 她抿唇一笑,将他衣服取了过来,将他抱着站在床上:“娘帮你穿好不好?”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无忧自己也会穿。” 她将他衣服鞋袜穿好,抱着他到镜边梳头,每一件无不是让她内心激动喜悦,这么多年她从未像一个母亲般照顾他,眸子微微泛红,无忧扭头望着她:“娘,你怎么了?” 她勾起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娘,你不会再走了吧!”无忧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她。 她微微一笑,却没有作答,问道:“走吧,洗脸去。” 无忧欢喜地跳下凳子由她牵着到外室,祁月和百里行素两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探讨着关于女人的问题,好不投机。 无忧望了望对面的屋子,朝祁月道:“祁月叔叔,爹爹回来了吗?” “昨晚回来了,这会还在睡懒觉。”祁月好不客气地损道。这一个月大夏和漠北的事都要他操心,到漠北也是一连数日没有休息,这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贪睡是正常的。 栖霞阁边上,一眼望去,满湖碧荷,九曲回廊延伸到湖心映心亭,她坐在亭中剥着莲子,无忧在回廊处拿着鱼食在湖边喂鱼,一身轻袍缓带的男子不知何时步入亭中,坐到她面前,拈起盘中的莲子,目光微沉,抬眸望向她道:“无忧的母亲,小时候很也爱吃莲子。” 她愕然抬头望着他,这事也只有大哥和父亲几人知道,他……如何得知? ☆、独一无二,一生的挚爱!2 风轻云淡,碧荷满湖,微风中带着莲子清甜的香气,沁人心脾。 她怔然望着坐在对面的男子,幽远的目光恍似要穿越无数的时光看清楚他,这个人……曾经到底在她生命中的什么地方? 修聿抿唇淡然一笑,摩挲着手中的莲子,缓缓道:“西楚皇宫里有很大一片莲湖,每到夏天都会结好多莲子,那时候她眼睛看不见,却每天都缠着他父亲和大哥帮她摘莲子,那日我从边上路过,她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哥哥,便叫着让我帮她摘莲蓬。” “那你……那你帮她摘了吗?”她声音不觉带着微微的颤抖,心头翻腾的思绪疯狂的撕扯着她的心。 那期待着那个答案,却又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修聿低眉,抿唇失笑:“摘了,还连着好多回呢。”他恍然忆起那碧湖轻舟上,他将一颗颗清香圆润的莲子放入少女柔嫩的手中。 烟落慌乱地别开眼,手中的莲子骤然滚落了一地,那个人……那个在莲湖边上帮她摘莲子的人,不是楚策吗? 那个夏末,她治好了眼睛,明明在莲湖边上看到的是楚策啊! “你怎么了?”他看到她眼眶泛红,伸手去拉她的手,却只觉一片冰凉。 她低眉,强自忍下涌上心头的复杂思绪,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我说这些,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他慌乱的向她解释着。 该死!自己怎么会在她面前,说和另一个女人的过去。 “我知道,我……我去看看无忧。”心中翻腾混乱的思绪,让她迫不及待想要从他面前逃离,她起身便欲离去。 修聿一把抓着她的手:“烟落,你听我说,听我说……” “无忧不见了,我去找他。”她侧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大力挣脱他的手。 “烟落!”修聿狠狠一把拉起她,便朝外走:“你跟我去个地方。” 他一路拉着她穿廊过桥出了栖霞阁,无忧远远看着两人,便朝这边追过来:“爹爹,娘,你们等等我!” 修聿全然不顾远处跑过来的无忧,沉着脸拉着她出了府,一路策马出城,到了深山之中,那是中州王族的墓园,墓园深处一座墓却立着一着一块无字的碑,墓前显然是有人精心打量过的。 “这是无忧母亲的墓,我将她的骨灰带了回来,葬在这里,怕会被外人知晓无忧的身份,我……只能这么做。”他望了望她,平静地说道。 烟落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那空无一字的墓碑。这是她的墓,能够在死后看到自己的墓,她怕是世上的第一个吧! “你跟她,认识很多年了吧!”她喃喃低声问道。 修聿望着那无字的碑,侧头望着她,点了点头:“是很多年了,不过她不一定就认识我,我离开沧都后,听说她的眼睛好了,那以后就再也没见面了。” “你……喜欢她?”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修聿抿着唇怔怔地望着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年少之时确实喜欢过,不过那时候也只是喜欢而已,后来听说她与四皇子订了亲,后来嫁了人,一直过得很幸福。只是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去见她?”她侧头望着他,目光有些怔然。 修聿淡然一笑:“那只是喜欢而已,她遇到了心中所爱,我何必去打扰。先帝说过,她所嫁的人必须是西楚的皇帝,而我纵情山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也答应过父王不去卷入沧都的权谋争斗,再说……她根本没见过我,只是遇到过那么几次而已。”那只是年少时一份青涩的心意萌动,听到她与他在一起的消息,他也便就放下了。 烟落默然,心弦震颤,最初心意萌动的男子,不是楚策而是他。 只是,她错过了,他放弃了。 那一错,便是错了一生。 她因他而认识了楚策,进而爱上了他,相依相伴十三年,却直到死后才真正见到当初想要寻找的人,上天到底是在捉弄她,还是在厚待她? 她低眉一笑,苦涩而薄凉,沉默许久忽地问道:“那萧烟落呢?” 她问的是萧烟落,不是我? 毕竟曾经的萧烟落,并不是真正的她。 他眉梢一挑,望着她,不明所以的男人有些好笑,萧烟落不是就是她吗? “以前在沧都,见过你。”他点了点头坦然回道,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不经意间出手相助的女子,竟在多年之后相遇,成了他一生都放不下的挚爱。 她也点了点头:“嗯,是见过。”侧头瞅着她,问道:“莫不说你那时候就一见钟情了?” 修聿无奈瞪她一眼:“美得你。” “哦,那就是不喜欢了。”她低眉轻语道。 修聿伸手搂着她,低声在她耳畔道:“我对你不止是喜欢而已。” “啊?!”她愕然抬头望向她。 他侧了侧手,双手环着她的腰际,低首抵着她的额头,字字温柔:“烟落,我是爱你,深深爱你。” 她低垂着眼,睫毛微微颤动着,面色顿时绯红,手足无措得像个初恋的少女。他们错过了十三年,却是在这般情况下相遇相爱,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吗? “我没有在当初对你一见钟情,却在数年之后的相遇,深深爱上了。”他唇角勾着深深的笑意,低声喃喃道:“爱上你冷漠下暗敛的温柔,心疼你眼中深藏的沧桑,喜欢你倔强又坚强的心性,或许这就是所说的缘份,来得太早太晚都不行,只有在对的时间相遇,才会修成正果。” 她早就明白他的心意,听到他的话,心头依旧忍不住颤动,轻声道:“我怕,我不值得你这样的爱。” 如他所说,他并不喜欢权谋争斗,却为她舍弃了这份安宁,她如何值得? 他微微轻笑,搂在她腰际的手一紧:“怎么不值得?”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言道“我修聿一生独一无二的挚爱,用这一生来守候我也值得。” 她抬头望着他,目光仿似穿透了无尽岁月,回想这兜兜转转的数十年,恍然如隔世般遥远。他在她最安乐幸福的时候放弃了她,却在她最艰难的岁月出现一路相伴。 四野寂静,初夏的风干净而温暖,偶尔有几声蝉鸣传来。 他深深地望着她,微笑言道:“烟落,等一切风雨过去,等你真正解开缠绕在心里的结,那时候,嫁给我。” 纵然他心中希望她就此留下,但他亦知道她不会安心留下,即便留下了也有心结难解,他爱她,他不想他所爱的女人带着任何遗憾和负担留在他身边。 大昱,那是多强大的敌人,他无法预知前路的风雨如何,但他也会尽力守着她,护着她,即便风雨兼程,他会陪着她走下去。 她愣了愣,轻轻点头:“嗯,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再说?! 修聿顿时凤眸一挑,恨恨地瞪她:“什么叫到时候再说?”起码也得有个许诺什么的吧,就一句到时候再说就打发他了? “谁知道,你中间会不会移情别恋什么的,或者……”她漫不经心地说道。 “或者你想移情别恋?”修聿咬牙恶狠狠地瞪着她。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最后失笑出声。 她怔怔望着那块无字的石碑,喃喃低问:“修聿,如果洛烟没有死,如果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如果你遇到了她,你会怎么做?” 修聿失笑,牵着她的手,朝山下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真的有呢?你会怎么做?毕竟你们之间还有一个无忧?”她望着他认真的问道。 修聿微眯着眼瞅着她:“为什么这么问?”嘴角突地勾起大大的笑容“烟落,你是在吃醋?” “我只是假设一下。”她淡淡轻语道。吃自己的醋,她犯得着吗? “如果真的有,我想我会照顾她,也会让无忧回到她身边,不管是出于朋友还是对先帝和洛家的责任,我都该如此。”他淡笑着说道,毕竟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连他自己都意外,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神秘的女子,她薄凉如风,静淡如水,她聪慧过人,倔强坚强,她的一切都让他为之心牵。 她淡然轻笑,眸中一掠而过的隐忧,修聿,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就是她,那个时候你又该如何对我? ☆、独一无二,一生的挚爱!3 太阳西沉,天边红霞弥漫。修聿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她,两人慢悠悠地朝城里走,好不自在,这是近六年来,她过得最为舒心的两天,不用担心敌人什么时候会打来,不用盘算着如何去自保,也不时时刻刻提防着身边的人。 “回去别再跟着百里行素一起混。”修聿突然冒了句话。 她微微愣了愣,淡淡道:“他是我师傅,我不跟他混跟谁混,不也混了这些年了。” “你……”他恶狠狠地瞪她,她却笑眯眯地说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尊他为师,毕竟他帮了我很多。” “我不放心他。”修聿沉着脸道“他打什么主意,是人都看得出来。不然昨天能在屋外盯了一晚上?” 她嘴角抽搐,睡着了还能知道人家在外面盯了一晚上。 “还有西楚的那两个,不准再找上他们。”修聿沉着脸告诫道。 她秀眉微一挑,不解问道:“哪两个?” “楚帝和那大将军王,还能有哪两个?”修聿闷闷地说道,直觉告诉他,那两个人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前段也在打听她的事。 她低眉抿唇,眼底一掠而过的惊惶之色,那个曾在她心头缠绕了十三年的名字,她已经在极力放下,可她又如何知道,他们之间还会在未来再度纠缠。 “你是要我从此与世隔绝,凡是男的都不能见是吗?”她勾起一抹笑,瞅了他一眼问道。 “女人,你不能太贪心,有我这么好的,你还想见谁?”修聿凤目微挑瞅着她问道。 “你有什么好?”她淡淡轻哼,一一数落道“霸道,又不讲理,还管得比谁都宽,有时候还笨得无可救药……” 边上的人面色越来越黑沉,恶狠狠地咬牙瞪着她,这女人还真是给她三分色,她就真开起染坊了。 “光数落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尽不学好的,学男人家争这争那,打打杀杀,身材干瘦得分不清男女。” 烟落斜着眼瞪他,哼道:“那你还缠着不放。” “那不看着你没人要,我就吃点亏,把你收为己有,哪知你这女人这么不安份。”他凤眸微微眯着,嘴角扬着轻浅的弧度,笑得几分狡猾。 “你好像很吃亏?”她瞅着他道。 “当然是吃亏的,哪个一国之君不是三宫六院,我就要了你一个,还看得着,吃不着,这还不吃亏?”修聿笑意浅浅着主说道。 “也是。”她点了点头,冷声一哼:“没人拦着你娶三宫六院。” 修聿闻言失笑,探手搂着她:“我只要一个你就够了,爱情这东西,分不得。”低眉瞅着她,得意地说道“现在放眼三国,谁不知道你已经大夏的皇后,你跑不掉的。” 他以为他们之间从此真正可以携手一生,却不知,真正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修聿。”她顿时步望着他,眉眼沉静而认真。 他侧头望着她,温软唇角噙着笑意:“想说什么?” “我要谢谢你。”她认真的地说道。 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无忧的照顾与爱护,谢谢你对我的包容与关怀,谢谢你为我所做的所有所有…… 修聿凤目微一挑,笑着瞅着她:“那你准备怎么谢?” “我……”她只是说上这一句,哪知道他会顶这么一句上来。 她要怎么谢? 她怎么都谢不了。 他瞧着她窘迫的神情,胸腔微微震动,温和醇厚的笑声在她头顶想起,一搂她的肩膀道:“要谢我,也留着将来再谢吧!成亲以后,我会让你好好谢的。” 她顿时俏脸绯红,一把拿开他的手:“你没个正经,我跟你说正事呢?” 修聿一脸无辜的笑:“我也在说正事啊,规划一下我们的未来嘛!”瞧着她绯红如霞的面容,目光温柔而火热,狠狠一搂她的腰际,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喃道:“烟落,别再诱惑我。” “啊?!”她愕然抬眸望向说浑话的某男人。 他微敛着眉,喃喃低语道:“你现在就是在诱惑我!” “我哪有?”烟落拧眉反驳。 “我是个男人,可是为你守身如玉,你不知道……很辛苦的。”修聿深深吸了吸气,轻轻吻着她小巧的耳垂,眼前的女子因他而容颜娇红如醉,眸光温柔潋滟,每一缕神态都带着让他窒息的美,他如何不为之心动神醉。 温柔低沉的话似带着别样的诱惑,她低眉微抿着唇,轻语道:“对不起。” 面对未知的未来,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自私地占着他的爱,却无力给他任何承诺。 两人刚一回到府内,无忧便从屋里跑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爹,娘,我们去留香斋吃点心好不好?” “你今天没去?”修聿眉梢微扬,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这小家伙要去留香斋可是几年来风雨无阻的,今天竟然到现在还没去? “我等爹爹和娘亲一起去。”无忧笑嘻嘻地说道。 修聿侧头望她,道:“要去吗?” 她探手牵住无忧,笑意温柔:“走吧!等了这么久,饿坏了吧!” 无忧欢喜地跟着她走,侧头望了望一旁的修聿:“爹爹,今天我可不可以吃桂花糖。” “不可以。”修聿截然拒绝,真不知他怎么就那么爱甜食,常常吃的牙疼,他便不得不限制他再吃糖。 “坏爹爹。”无忧气鼓鼓望他一眼,松开烟落的手,欢快地跑在前面。 望着前面快乐奔跑的孩童,她无奈摇头失笑,看到他能这样快乐的成长,她亦心安。 修聿低着在她耳边低声喃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无忧会是我们的孩子!” 她笑意微敛,眸中一掠而过的冷嘲,那个人也许永远也想不到她和孩子都还活着,他的骨肉,却是在别人的抚育下成长。 他望着前面欢快的身影,点了点头,笑意温柔地说道:“以后咱们也会有很多这样聪明漂亮的孩子,看着他咿呀学语,教着他学走路,看着他慢慢成长,看着我们慢慢老去。” 她心头顿时一暖,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让自己什么都不要再想,什么都不要再管,就这样留在中州生活下去,然而她不能,也做不到。真正的暴风雨即将来临,她无法在这里安然度日。 “对不起,修聿,现在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什么承诺也给不了你。”她低声轻轻说道,她贪恋着这份温柔,却无法为之付出。 修聿唇角勾起无尽温柔的弧度,宽大的袍袖下牵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温和醇厚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你什么都不需为我做,只要为我好好活着,一生平平安安,这就够了。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承诺这东西太不实际,我不喜欢。” 她的一生已经背负了太多沉重的负担,他如何舍得再因已经让她背上一个包袱,他只要她平平安安活着,一起为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真正的爱,不需要山明海誓的承诺。细致入微的关怀,心有灵犀的默契,相濡以沫的支持,风雨兼程的携手共进,不是华丽的誓言,而是一点一滴的生活。 留香斋内,看到两人进门,在座宾客都不由一愣,打量着修聿身旁的女人,暗自猜测不已。无忧早早便坐在了桌上,晃着两条小短腿,冲着他们招手。 “我真怀疑你是皇帝吗?”烟落一座下便低声道“人家哪个做皇帝的不是威风八面,你看你出个门确实……别具一格。” 大夏的皇帝,没有仪仗,没有卫队,没有皇宫,然而却是大夏百姓心目中天神一般的存在。 修聿抿唇一笑,将沏好的茶递于她,淡声言道:“皇帝也是人,江山不是皇帝一个人的,皇帝只是掌管江山,却不是拥有江山。我比较喜欢这样的随和生活,但毕竟也只有在中州才能如此。” 无忧左右瞄了两人一眼,小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轻声道:“爹爹,娘亲,以后你们每天都陪无忧来留香斋吃点心,好不好?” 还不待两人多想,祁月便快步进到殿中,径自走了过来,面色有些沉重,压低声音道:“百里宫主遇刺了!” 遇刺?! 百里行素纵然狂妄,但并未与人结怨,怎会有人要刺杀他? ☆、百里行素遇刺! 暮色沉沉,栖霞阁,微风中带着淡淡的莲香,清澈而纯净。 烟落比修聿先行回到府中,百里行素如今内力尽力,与常人无异,本就重伤未愈,若再受重伤,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萧清越从栖霞阁出来,快步迎了上去:“姐姐,师傅伤得如何?” 萧清越拧了拧眉,道:“他说自己处理,不让人帮忙,看样子是伤得不轻。”若不是他出手救助小烟,也不会弄得自己如今内力全失,方才若是自己早一点赶到,也许就不会让那刺客得手了。 烟落淡眉微蹙,举步便朝里走:“我去看看。” 一到府中,百里行素便看上栖霞阁这边临近莲池,空气凉爽,便霸在了这里。园内了无一人,屋内亦是一片暗黑,她推门而入,轻声唤道:“师傅!” 无人应答,只是一片暗黑的死寂,她到桌边摸到火折子,点了灯火,屋内却空无一人。她站到窗边,望向那片荷塘,借着朦胧的月光依稀看到映心亭中若隐若现的白影,举步便出了门朝荷塘走去,穿过九曲回廊,果真看见亭中白衣翩然的身影。 “师傅!”她步入亭中低声唤道。 百里行素靠着栏杆坐着,默然不语,也不回头。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上前伸手拉他:“师傅,你的伤……” 话还未完,百里行素一把便拉着她坐在边上,身子微倾,头重重地抵在她的肩头,声音疲惫,喃喃道:“你回来了。” 烟落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僵在那里,迷醉的桃花香和着淡淡的清莲香气萦绕着,她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师傅,伤得重吗?” 百里行素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出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她忍不住问道:“师傅,你怎么了?”今天的百里行素很怪异,他从来不会这样放肆地在别人面前软弱,他是谁,是那个所向披靡的天下第一啊! 百里行素仍旧不说话,她无奈叹了叹气,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僵着身子坐在那里,等着他自己开口。 “你跟那家伙去哪里幽会了?”百里行素闷闷地出声道。 “没有,就出去转了转。”她平静地回道,沉吟片刻:“看到是什么人要杀你吗?” “哦,可能欠了谁家风流债,还是抢了人家媳妇,又或是我长得太过英俊,有人羡慕嫉妒又愤恨,就想宰了我呗。”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地说道,似乎对这凶手并不在意。 她无奈地叹气:“你正经点。”若还了以往,别说有人刺杀他,就是一个不善的眼神,他都会千百倍的报复人。 “我哪不正经,我又不像那家伙,尽会花言巧语。”百里行素不满地控诉,进而威胁道:“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咱们回百里流烟宫,二是我跟你去漠北,反正不准留在中州。” “师傅,你别闹了。”她语气微沉了几分。 百里行素抬起头望她,一脸幽怨:“答不答应?不答应我死给你看!” 烟落顿时嘴角抽搐地望着面前的人:“这么有精神,看来还死不了。”说罢便起身欲走,百里行素一把拉住她,她转头便看到一张苍白得毫无血的色的容颜,雪白的衣衫上一片鲜红正在悄然扩散着。 她秀眉拧起:“你没治伤?” 百里行素一脸委屈地点头:“嗯。” “走了,还想坐在这里干什么?”她不由几分恼怒地瞪着一脸孩子气的百里行素。 百里行素慢吞吞地理了理衣襟,瞅了她一眼道:“不用了,还死不了,我自己会小心的,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百里行素,你闹够了没有?”她的声音不觉冷沉了几分。 百里行素丝毫不买帐,一脸无辜地望着她:“你看了又不心疼,心疼了也不负责,不如不看,你知道的男女授受不清,万一那家伙撞见,一时醋火滔天找我拼命,我就真的小命玩完了。” “我没意见。”修聿缓步从九曲回廊走来,瞅了瞅两人淡笑言道。 百里行素凤眸微扬瞅着走来的人,点了点头,扶着栏杆站起身,瞪了一眼边上的烟落:“还不扶我。” 她微一愣,过去搀着他朝栖霞阁走,修聿缓步跟在后面:“你是跟什么人结了仇?有人下这样的狠手要你的命,而且还知道你此时无反手之力?” 百里行素闻言扭头,打量了他一眼,哼道:“你的嫌疑就挺大,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你知道我现在内力全无就派人想杀了我,独占我徒弟。” 烟落甚是无语,索性懒得插话。 “你的红颜知己遍天下,谁知道你是得罪了哪个女人,还抢了哪家的媳妇儿,如今人家寻仇来了。”修聿负手笑容满面地说道,然而百里行素遇刺之事,却让他心中渐渐不安起来“我已经让祁月去查探了,看看那凶手到底为何要杀你,只要还在大夏境内,就一定能抓到人。” “那就好。”百里行素满意地点了点头,忽地一扭头道:“要是男的就杀了,要是女的就留着,哎,是漂亮的就留着吧,不漂亮的就该怎么办怎么办。” 烟落嘴角抽搐,无奈摇了摇头,这时候还能想这些事,真不知他脑子里一天都装了些什么? 萧清越正坐在房内,见到三人进来,便站起身来扫了一眼百里行素:“哟,你还没死呢?” 百里行素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死,我都没死。” 百里行素进到内室,费力的脱下衣衫,心口边深几寸的伤口不断溢着血,若再稍错半分,这一刀下去便是致命之伤。 修聿将一旁的巾帕打湿递给她,她接过擦去伤口边上的血迹,百里行素低眉瞅着她,唇角坏坏的勾起,瞥了眼一旁的人,问道:“他身材好,还是我身材好?” 屏风外的萧清越一口气茶没稳住,便喷了出来。修聿闲闲地坐在一旁,倒也不气,唇角含笑地瞅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烟落咬了咬牙,很是恼火,手上力道不由一重,百里行素顿时鬼哭狼嚎:“不说就不说,干嘛动手动脚?” 夜风轻轻拂来,带着碧荷初绽的清香,笼罩着整座栖霞阁,沉静而动人。 修聿吩咐晚膳移到了栖霞阁来,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坐在那里,眼看着一桌人用膳,俊眉微一挑望向烟落:“徒弟,我手没力气,喂我!” 萧清越咬牙切齿,一记眼刀便飞了过去,恶狠狠地道:“狐狸精,你别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的不像话,你嫌命太长的话,我不介意给你补上一刀。” 烟落还没动身,修聿便笑着端起碗,一边夹菜,一边道:“我帮你!” 百里行素望着他一脸的笑,乖乖地伸手拿起筷子:“不劳你大驾,我自己动手。”看到烟落给无忧夹菜,他闷闷地把碗伸到她面前。 她抿了抿唇,夹了块鱼肉放到他碗中,百里行素脸上立刻多云转晴,笑容灿烂。只是看到,他们俨然一家的和睦景象,谁又看到他嘴角那微不可见的苦涩,不属于自己的,无论如何努力也是无法拥有的。 用过晚膳,萧清越便早早走了,修聿抱起一边榻上打瞌睡的无忧,道:“天不早了,百里宫主早些休息,我们走吧。” 烟落点了点头,起身欲走,百里行素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威胁道:“你敢走,我死给你看!” “哦,那你死一个我看看。”烟落转身瞅着他,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男人,从哪里学得这一套。 百里行素一急,骤然起身,伤口裂开,面色顿时煞白了几分,烟落抿了抿唇,朝修聿道:“你先送无忧回房睡吧,一会睡得着凉了。” 修聿点了点,便抱着无忧离开了,百里行素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像个孩子,坐回榻上,抿了口茶:“说吧,他到底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谁说我要嫁人了?”她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来中州不就是来跟他成亲吗?”他凤眸微扬瞅着她轻哼,修长的手指握玩着手中的茶杯,神情慵懒之极。 “漠北形势混乱,过几日就要回去了。”她坦然言道。 百里行素唇角无声扬起,笑眯眯地冲着她道:“那……咱们私奔吧!” 她顿时眉目纠结,深深吸了吸气,低眉剥着无忧方才留在桌上的栗子,香甜的气息无声无息便蔓延开来。百里行素懒懒地椅在榻上,把玩着那日从她那里讹来的平安结,看到她剥好的栗子,毫不客气地开口:“我要吃!” 她顺手抓一把,便扔了过去,圆润香甜的栗滚了满榻,百里行素随手拈起一颗放到口中,吃得很是舒心,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道:“你要回漠北,他会放你走?” “嗯。”她淡声应道。 “留在中州,你不是一样可以指挥漠北?”百里行素道。 她眉头顿时拧起,望向榻上的慵懒地男子,毫不客气道:“你方才不是还闹着去漠北,现在又要我留在中州,说话颠三倒四的,那一刀是伤你身上,没伤你脑子上吧!” 百里行素低眉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绳结,道:“你自己也知道天下局势混乱,要有人对你下手,姓修的又不在,难不成要我去挡刀子吗?那可是很疼的。” 她抿唇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经过燕京的事,我会小心的。” 百里行素凤眸一挑,有些气急地瞪她:“你小心个鬼,小心还被人算计了?小心还让人逮着差一点烧熟了?”想到燕京的事,他就上火,虽然他不想让那个家伙占好处,但现在自己内力全无,自保都是问题。 “有连城在朔州,你顾自己你自己就行了。”她平静地说道。经历第二次燕京之变,她若再不小心提防,就真的是自作自受该死了,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已经有太多人牺牲,她决不能再看着这样的事发生,沉吟了许久,她缓缓道:“师傅,你不必一直帮着我,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找个人安定下来生活吧,你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 “我一直都是这么过的。”百里行素眉梢微挑望向她,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道:“不这么过,能怎么过?” “寻个知心的女子,过些平静的生活。何况现在这样过日子,自己也并不真正开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换种方式生活。”她声音清淡,轻轻回荡在沉静的室内。 “换种方式生活?”百里行素喃喃重复道,眸光突地一亮,笑眯眯地冲着她道:“你跟我私奔,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去过日子,好不好?” 她无奈叹了叹气:“当我没说。”起身将桌上剥好的栗子放到榻上的案几上,转身便准备出门“你早点睡,等伤一些就去漠北,那里有连城在,能保护你。” “烟儿。”他在背后低声唤她,他的声音那样轻柔而小心,她正扶着门的手一顿,只听得背后的人道“我们……真的一点可能也没有吗?” 明明是已经知道的答案,为何还要开口去问呢? ☆、我知道,我比不过他! 迎面的风,吹得她满头青丝飞扬,每一缕都拂动着他的心,他默然等待着那个已经明了于心的答案,握在手心里的栗子已经成了破碎了,满手香甜的味道。 烟落默然不语,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与百里行素会有师徒以外的任何关系,他帮过她很多,也救过她很多次,可是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偿还不了的。 “我确实比不过他。”背后的人颓然言道,一向骄傲狂妄如他,却说出了这般认输的话语“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对你敞开心扉,我不能。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你付出,我也不能。他可以大声宣告全天下,你是他的妻,我还是不能。这样的我,怎么比得过他?” 微凉的夜风吹入屋内,拂动着静垂的纱帘,发出簌簌的声音,一场夜雨将至。 百里行素深深吸了口气,道:“不属于自己的,再怎么强求也是无法拥有的。” 他的声音那样飘渺,孤寂,闻之令人揪心。 “师傅,这世上有很多女子值得你去珍惜,而那个人不会是我。”她扶门而立,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说道。 “不是你的,我也懒得要了。”百里行素自嘲一笑道,将手中已经破烂的栗子放到案几下,擦了擦身道:“陪我下盘棋再走。” 她怔然了半刻,关上门,折回身来,百里行素已经将案上几的棋盘摆置好,唇若樱花,扬起狐狸般狡黠的笑:“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我已经好多年没玩了。” “什么游戏?”她淡眉微一扬,问道。 “赢一颗棋,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他笑眯眯地望着她说道。 “只要不是太过份,我接受。”烟落淡声回道。 “好,别说我欺负你,你先。”百里行素撸了撸袖子,神情好不嚣张,一扫方才的阴郁之色。 烟落默然执棋扣入棋盘之中,虽然已经很多年未下棋,但父亲和母亲都是弈棋高手,从小耳濡目染,她的棋艺亦是少有敌手的。 一柱香后,百里行素唇角一勾,从棋盘之上拈起几粒棋子,笑眯眯地望着她:“萧清越是不是还是个黄花闺女?” 她眉头一皱,瞪向他:“换一个。” 百里行素指着她便控诉:“哪哪哪,愿赌服输,我这问题并不过份,只不过是随带关心一下那个凶女人的感情生活。” “是。”她淡声回道。 百里行素登时笑得直捶床:“哈哈,我就知道那么凶悍的女人,哪个男人敢要她?”笑着笑着,扯动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赶忙便忍了下去。 又过了没多久,百里行素再度收起她几粒棋子,笑着凑近前来,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个……你跟姓修的亲过几回?” “不知道。”她截然拒绝。 百里行素撇了撇嘴,继续执子下棋:“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小气!” 烟落拧眉望着棋盘之上黑白落错的棋子,不知是自己多年未对弈手艺生疏了,还是自己真的遇到了对弈的高手,总之无论她怎么走,都会被百里行素截杀,下了近一个时辰,她一子都未赢过。 百里行素抬眸瞅了瞅对面神色凝重的女子:“下输了也不用垮个脸吧,我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你想赢我,门儿都没有。” 她微微敛目,放下手中的棋子,叹道:“我输了。” 百里行素顿时笑开了花,摸了摸下巴,思量着要问的问题,突地眸中精光一闪,笑盈盈地瞅着她眼睛,问道:“我身材好,还是姓修的身材好?” “你……”她咬牙切齿地瞪他。 “你不是都看过,有那么难比较?”百里行素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样,狡黠一笑道:“要不我再脱了衫子你瞧瞧,比较比较再回答我?” “百里行素。”她恼火了。 “不解不情的女人!”百里行素捂着伤口处,敛去笑意,道:“好,那我换一个问。” “问什么?”她隐忍着怒气瞅着他问道。 他的面上敛去玩笑之色,低眉沉默了片刻,出声道:“如果我们分开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会。”她坦然回道,遇上这等的冤孽,怕是想忘也忘不了。 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侧头望了望窗外,雨打荷叶的簌簌声,清晰地传入屋内,他道:“下雨了。” 她也望向窗外,远远看到荷塘边上,有人撑着伞缓步而来,身形是那样熟悉,她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沉静而温柔。 百里行素伸出修长的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要睡了,还不走?” 烟落起身,走了两步扭头叮嘱道:“这两日若是下雨,你别出门乱跑,伤势加重了,我懒得管。”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百里行素轻声哼道,只是唇角却难掩笑意。 烟落开门出去,刚走几步,便看着不远处正撑着伞走来的人,快步走上前去:“无忧睡了吗?” 修聿点了点头,道:“我送你回房。” “嗯。”她轻声应道。 “什么时候回漠北。” “等师傅伤好些就走。” “让萧清越跟你一起去吧,有她在,我放心些。” “还是让姐姐留在这里,漠北那里的事我会自己解决,大夏如今也刚刚稳定,你也够忙的,让姐姐留下帮大夏吧。” “那好吧,有事不许再自作主张,每七天必须写信,至少每个月要见我一次。” “好,师傅遇刺的事,你多费心查探,我怕背后没那么简单。” …… 夜风薄凉,吹起窗边男子的满头青丝,他倚在窗边望着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他那一身萧索因谁?他那缱绻的目光又是为谁? ☆、难缠的百里行素! 正午,艳阳高照,连吹过的风都是灼热的,一股一股的热流涌进马车内,一只修长优美的手撩开车帘,百里行素终是忍无可忍钻出头来:“停下停下,我要喝茶!” 走在最前的萧清越翻了翻白眼,勒马掉头走近马车:“过了前面的程州就到漠北边界了,有人就来接你们了,你别一路没事找事,行不?” 这狐狸精,一路尽没事找事,一会说伤口疼,一会说马车太快颠得他不舒服……,就是想折腾人,以至于从中州到锦州四天的路程,他们走了近十天了。她顶着太阳晒还没叫唤,他还有脸叫,早点送走了他,自己也耳根清静了。 “天太热,我伤口发炎了,疼,疼,疼啊……”百里行素捂着心口处,纠结着一张俊脸转头望向车内的烟落,再一次以苦肉计博取同情。 烟落掀开车帘,望向萧清越微笑言道:“姐姐,天气太热,歇一会再走吧。” 萧清越无奈地望向她:“小烟,你不能因为他受了点小伤,就事事都顺着他,这一路都歇了多少回了,要不是看在他救过你的份上,我早就揍人了。” 百里行素在边上拿着扇子殷勤的扇着风,挑衅地望着萧清越,烟落望着萧清越,笑意柔和:“姐姐……” “好了,好了,到前面的镇子歇脚。”萧清越无奈地摆了摆手,一拉缰绳掉头回到队伍前方。 宽敞的马车内放了冰块,比之外面要冰爽许多,百里行素懒懒地靠在那里削着梨,削好了放到边上放冰的玉盆中,拿出镇好的梨破开,递到她面前:“给你!” 她低眉瞅了半刻,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没人告诉你,梨是不能分着吃的吗?分梨,分离,兆头不好。” 百里行素愣了愣,眸中一闪而过的怅然,拿着冰镇的梨咬了一口,侧头望向马车外,神色间带着几丝落寞与孤寂,唇角勾着轻淡的笑意,无奈且苦涩。 “师傅?!”她微微拧眉望着神色有异的人,轻声唤道。 百里行素撇了撇嘴,将口中的梨从窗口吐了出去,拿过边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哼道:“这梨坏了,难吃死了。” “那可是你刚从人家果园里摘的?”烟落淡声道,路上经过一片果园,他不由分说就跑进去摘了人家的梨,被果园的主人追着跑了出来。 “长虫了。”百里行素撇了撇嘴道。 她抿唇沉吟片刻,忍不住出声道:“要不让连城送你回百里流烟宫养伤,有连池照顾着,会好得快。” “怎么?嫌我碍手碍脚了?”百里行素凤眸一扬瞅着她,纠结着一张脸,好不委屈。 烟落无奈叹了叹气,坦然言道:“有人要杀你,连中州那样的地方都能混进去,漠北形势复杂,我也顾不上你这边,百里流烟宫有连城和连池帮忙,还有外面的破天阵,没人能进得去。” “不去。”百里行素截然拒绝“那个地方都住了那么多年,腻歪了。再说……” “什么?”她抬眸望着他那一脸狡黠如狐的笑。 “再说,近水楼台,说不定我还可以在那家伙娶你过门之前把你抢到手,没准哪一天你突然就发现,其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那个日久生情的事也说不准,毕竟我们一起时间比那家伙久了去了,是不是?”百里行素笑颜如花,朝她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她习惯性地无视,低眉逗着趴在玉盘边上睡得好不舒坦的连美人,雪白的小兽翻了边敞开了四肢,守着玉盘边上的凉爽,发出微微的鼾声。 百里行素见她不说话,但又自顾自地说道:“像修聿那家伙一辈子没见过几个女人,突然一下认识了你这么一个,就死抱着不撒手了,下次他要来朔州,我一定带他到敛香阁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女人。” 烟落闻言秀眉一蹙,面上泛起一丝薄怒。 “怎么样?害怕了吧?生气了吧?等姓修的见识到什么才叫真正的尤物,立马就会把你抛到脑后,甩了你,你还不是得跟着我。”百里行素得意地扬了扬眉,手中折扇一展,凉风扑面,青丝微扬,好一派风流潇洒。 她无奈的侧头望向窗外,懒得与他搭话沟通,只是百里行素遇刺之事无一丝头绪,仿若一团迷雾萦绕在心头,似乎有着什么就在那迷雾的尽头等待着她去揭晓一般。 “烟儿,你要是真看上修聿那家伙,就早些嫁过去吧!”百里行素望着她,蓦然出声说道。 “啊?!”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向他,这话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吗? “你毕竟是个女人,别一天在外打打杀杀的,有事没事把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自己扛着,是个女人就去做些女人该做的事去,别学得跟萧清越那凶妇一样,最后那家伙也会把你给甩了,另给新欢去,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百里行素低眉把玩着那个红色的平安绳结,绳结套在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的玉佩上,倒是十分合适合。 “你不用操心,他不会。”她淡声道。 “也是,只怕姓修的有那心,也没那胆,有萧清越那凶妇在,但凡发现他有爬墙的苗头一定会宰了他的。”百里行素说话间轻轻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说道:“那姓修就是一根筋,真搞不懂你怎么就看上那么没情趣的男人,我这么英俊绝伦,文采风流的反倒入不眼,没天理!” 她头疼地抚了抚额:“师傅,你这一路就不累吗?” 百里行素伸手修长的手,轻轻打了个哈欠,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想睡了,眼睛还没闭上萧清越便在马车外吼道:“镇子到了,下车!” 烟落先行起身下了马车,萧清越便拉着她进了客栈,虽然对百里行素有愤恨,语气还是不由软了下来:“小烟,我知道你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是你也不能太由着那狐狸精了。” 她轻然一笑:“我能做的,只有如此。” 百里行素帮过她的,救过她的,她一样都还不了,她无法成为她的那颗荆棘树,供其栖息,所能做的只如此罢了。 萧清越伸手握住她的手,叮嘱道:“如今漠北混乱,你自己要小心,瞅准机会先把漠南那一伙端了,免得他们再时不时地背后耍花招。至于修聿,姐姐会帮你看好他的……“ “你会看住吗?”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落坐,拿过烟落手中刚倒好的茶抿了一口,瞅着萧清越道:“你是不是也看上那姓修的了?” 萧清越闻言顿时柳眉倒竖,一身杀气腾腾。百里行素仍旧在那自顾自地发表说法:“你看看,你连自己亲妹妹都不管,留在中州那里做什么大将军,说不定就是瞧上人家了,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哎呀,将来姐妹二人相争……” “你还说!”萧清越一怒而起,揪住他的衣领。 “我只是分析一下而已。”百里行素一脸无辜状,将眼前的人从上到下瞅了一瞅道:“你这样女人,那姓修的眼光再差,估计也是瞧不上眼的,就怕……” “师傅!”烟落微微皱了皱眉,再闹下去,萧清越真要动手揍他不可了。 萧清越一把松开她,气呼呼地坐下:“姓修的才不是我的菜,老娘看不上他!” “那你是看上我了?”百里行素暧昧地冲她眨了眨眼,随即微一思量道:“你总是跟我做对,试图引起我的注意,一定是被本公的绝世风采所倾倒,芳心暗许却……” 萧清越忍无可忍,起身便走,又听到背后有魔音穿耳而来:“我不走了,我要在这镇上过夜,明天再走!” “你……,混蛋!”萧清越手摸向腰际的鞭子却被烟落的眼神制止,无奈地叹了叹气朝飞云骑卫队长道:“派人去寻客栈,今晚在镇上落脚。” 骑卫队长立即吩咐了人快马赶去程州,萧清越受不了百里行素索性便与飞云骑卫们坐在了一桌去,百里行素侧头瞥了一眼,无奈摇头叹道:“她就该是个男人,天意弄人哪,怎么生成了女人。” 烟落淡然一笑,萧清越性情洒脱豪爽,是带着几分男儿气,可能是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军营的关系,姐姐这些年一直为她奔波,到底什么时候他们所有人才会真正安定下来。 在茶楼一直坐到了黄昏之际,百里行素方才起身,出了刺杀事件,虽然凶手是何人还未察明,她却不得不格外小心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在街道上走着,镇上偶然出现这么一个恍若画中仙人般的男子,一时间引人注目的程度可想而知,百里行素旁若无人在摊铺流连,迎面碰上一卖花的小姑娘,跑上前去拈了两枝花轻轻嗅了嗅,瞅着人小姑娘脸红心跳,笑颜如花问道:“花可以送我吗?” 小姑娘愣愣地点头,百里行素欢喜的拿着花走回来,得意不已的说道:“这下见识到为师所向披靡的男性魅力了吧!”说话间,还冲着呆楞在那里的卖花女子挥手。 烟落嘴角抽搐,无奈摇头失笑:“你的魅力就是白占人便宜的。” “送你。”百里行素把花递到她手边。 烟落微愣,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低眉瞅着他手中那素白的桔梗花,花的香味很熟悉,小时候母亲常常跟她说起,不同的花儿,不同的意义。 桔梗花,真诚不变的爱。 真诚这两人字用在他们之间太过讽刺,他们相识六年,从未向对方去坦诚任何过往,只是这样相守着生活着,如此简单而已。 百里行素不由分说将东西塞到她手中,两人闲步出了镇子,沿着江边慢慢的走,江风很大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夕阳在江面洒下破碎的金辉。 “天不早了,回去吧!”烟落在后面提醒道。 百里行素没说话,索性在江边寻了处草地坐下:“看看星星再回去。” 湖翠的芦苇亭亭玉立,风中倩影婆娑,带着淡淡清澈的香扑面而来,夜幕渐渐,暗黑的天幕没有出现他所期待的星星,烟落出声道:“没星星看了,该走了吧?” 百里行素朝着她伸出手去,扬了扬眉:“拉我起来!” 她无奈叹了叹气,步上前去,伸手拉他起来:“师傅,你怎么……” 百里行素站起身来,手臂微一收便将她圈在了怀中,她身体一僵便伸手去推他,却正按在了他的伤口处,他疼得一震也没松手,低声闷闷道:“烟儿,抱抱我好不好?” 烟落僵硬地站在那里,沉吟半晌道:“师傅,你到底怎么了?” “就是怕你有了姓修的就忘了我这个师傅!徒弟被抢走了,有点郁闷。”百里行素低声咕哝道。 “不管怎样,你还是我师傅!”她平静地说道。如果不是他教她这一身武艺和医术,只怕她也没命活到今天了。 “那你会一直做我靠山,让我可以在漠北横行霸道吗?” “好。” “那你还会一直让我蹭吃蹭住吗?” “行。” “那你……” …… “那你不要嫁修聿了跟我私奔好吗?” “不好。” 只是谁又曾想到,所有一切的美好都将会被那狰狞不堪的真相撕得支离破碎,漠北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我不求结果未来,不求你爱过我,便只求遇见你。 晨光曦微,微凉的风吹过,百里行素靠着马车瞧着那边依依不舍的姐妹二人,不就是分别一下嘛,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小烟,我还是跟着你去漠北吧!”萧清越第无数次说出这句话,抓着她的手就是不放。 “姐姐,真的不用。”烟落无奈地笑了笑,温声道:“我答应你,我会小心的,你留在大夏帮他吧,我也放心。” “可是漠北那伙人真的不好对付,你让我过去帮你把漠南那一伙打了,我就回去。”萧清越担忧地说道,曾经失踪三年,她寻了三年,从燕京之乱后,她又悄然消失了两年,这么些来,姐妹二人总是聚少离多,心中一时有些酸涩不已。 虽然自己她的妹妹已经长大了,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在她眼中她依旧是那个需要她去保护的小烟,从未改变,燕京那次火刑差点丢了性命,每每想起她都心惊胆颤。 “姐姐很厉害,我知道。我真的会很小心,绝对不会再上别人当,我不能一直依赖于你们的帮助,我要真正坚强起来,总有一天,妹妹也能够保护姐姐的。”烟落握着萧清越的手紧了紧,纵然已经经历过锦瑟和千千的两次背叛,然而对于萧清越她一直坚信不弃。 萧清越心中顿时一软,手臂一伸抱住她,闷闷地说道:“姐姐只是怕你再受了欺负。” 她的妹妹已经不再是当年在相国府内孱弱不堪的病丫头了,小时候总是看到她被下人们欺负,她跑去告诉母亲要帮助她,然而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所以她拼命的出人投地,她一定要将她带着离开相国府。 赤水关的并肩作战,沧都城的生死与共,她们都走了出来,她不想再看到燕京城的一幕,她怕自己总有一天无法及时救到她,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不会的,我现在可是漠北的大当家,还有个大夏将军的姐姐,谁敢欺负我,咱们揍他去!”烟落学着萧清越的口气说着。 萧清越无奈失笑,点了点头:“记得每十天要写信!” “好。” “听说漠北天气反复异常,你身体不好,要小心。” “好。” “别轻易相信身边的人,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再被人下了套。” “好。” 萧清越眼睛一瞪,语气有些不悦:“好什么好?每次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做,凡事顾好自己就够了,别对什么人都心慈手软,记住一句话,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好,我会记住的。”她使劲点了点头,侧头望了望已经升起的太阳,他们都已经在这里告别一个时辰了,本来送到锦州边境就可以了,萧清越说不放心非要送进城看着她和漠北的人会合。 萧清越松开她,朝后面的数十人招了招手,十人齐齐上前道:“萧将军!” 烟落秀眉微一拧,望着上前来的十人:“这是……” “这是飞云骑中身手最好,脑子也好使的十个,那个人说了要让你带走,不然他不放心。”萧清越坦然言道。 修聿知道她回去一忙,写信的事准会落下,有自己的人跟着,天天报备情况,他们在大夏也能稍稍安心一点。 “你们十个都听好了,皇上和本将军交给你们重大而艰巨的任务,一定要誓死保护皇后娘娘!”萧清越一脸正色说道。 十人齐齐敬了军礼:“定不负皇上和将军所托。” 领队的队长不由想起临行某个皇帝找到他们十个人时候,那个在他们心目中神祗一般的尊贵帝王,对着他们十个人碎碎念了一晚上,这任务确实够艰巨的,他们既要保护了皇后娘娘的安全,还得把她每天的行程一字不漏地回报,还要提防她身有任何不良份子出现,还要帮着她打赢漠南追风族,还要…… 能统一漠北,又悄然截杀东齐两万粮草大军的人岂是寻常之辈,用得着他们这么小心翼翼地保护吗,简直比保护太子还要累人! “姐姐,你要带这些人回漠北?”烟落瞅着边上齐刷刷站着的一行人,她依稀记得,这里好几个都是飞去骑中的将军和副将,让她带去漠北做护卫,修聿他搞什么? “嗯。”萧清越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敢不答应,我立刻就跟着你去漠北。” “好好好,我带,我带。”烟落头疼地抚了抚额,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萧清越从马车取下包袱,递给她:“这是她让带给你的,里面有祛疤的伤药,还有无忧给的点心,带有一件金丝软甲回去记得换上。” “嗯。”她干笑着接过包袱,那马车上已经堆了一堆从中州,还让萧清越托送,有这个必要吗? “包袱里还有特制的润肤膏,漠北天气干燥记得用,再忙也好好吃饭,下回见了要是瘦了,我就赖在朔州不走了。”萧清越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姐,该走了!”烟落淡笑着提醒道。 “我知道,你先走,你走了我就走!”萧清越微微叹了叹气,站在原地不动。 烟落抿了抿唇,道:“姐姐你也多保重,上阵打仗小心着点,你房里我留了医治内伤的药,你的手脚一到阴雨天会疼,要小心保暖,还有……修聿和无忧他们你多费心照看了,他的伤没好,不能多活动,记得多提醒他。” “好了,我知道了。”萧清越无奈地皱了皱眉,这话在中州不是自己已经对他说过了,还跑来跟她说一遍,这两个人怎么真是…… “保重。”烟落转身上了马车,队伍启程,她探出头朝萧清越挥了挥手。 萧清越猛地跑上前追出几步,大声道:“要是漠南人太厉害,记得写信告诉我,我来帮你忙!” 百里行素靠着马车,望着外面渐升的朝阳,而后轻轻闭上眼睛,神色沉静而祥和,喃喃念道:“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既是如此,为何还是要心动呢?” 烟落抿唇默然不语,如他所言,他一直以来并未以什么恩情来要她做什么,这是她所感激的。 “明明知道是不属于自己的,还是舍不得放手。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从未踏进百里流烟宫,从未遇到我,也从未这相伴的岁月,那样的话,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不曾相遇,不曾相伴,如此多好。”百里行素靠着车窗,闭着眼睛,仿若是在梦中的呓语,清淡的话语带着难言的悲凉。 我不求结果,不求未来,甚至不求你爱过我,但只求在我生命最灿烂的年华遇见你…… ☆、楚策来了漠北,目的何在? 回到朔州她第一时间写了平安信送去中州,以免那边的某些人不顾大局再冲到漠北来,百里行素伤势未愈,为免再出意外她也让他和连城一起住进了庄内。 云起阁,烟落望着那已然面容沧桑的老者,眼眶不由酸涩起来,声音微微哽咽道:“任叔,带我去看看任二叔吧!” 任重远微怔片刻,点了点头,与弟弟相依为命几十年,他一朝命丧,这世上便就真的剩他孤家寡人一个了。 烟落随着任重远到了英烈祠,这里都是在漠北战事中死去龙骑禁军的骨灰陈放地,她默然不语,一一给他们上香祭拜,最后停到任重道的灵位前,一撩衣衫便跪了下去。 “领主!使不得……”任重远慌忙便伸手去拉她。 她跪在那里巍然不动,面容悲戚,忆起那个性子冲动又火爆的长者在那从林中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语,忆起那个在北燕皇宫为保护她而被乱箭射杀的他…… “对不起!”她满怀愧疚,深深叹息。 任重远默然站在一旁,神情难掩的悲伤:“领主不必自责,有些事也不是你能够阻止的。” 烟落抿唇默然,只是跪在那里,这么的多生命都是这些年在她眼前逝去的,在漠北一次次战争中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他们忠诚,正直,豪气……,可是她的计算失策,又让有人因为她而丢了性命。 “任叔,对不起,是我的一意孤行而让他们丢了性命。为了不在意自己的人却害得这些一心与我并肩而战的人丢了性命,不值得吧!”她平静地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任重远站在后面低声说道,数年的相处,他亦知道她看似薄凉冷漠,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她比他们任何人都珍重这些龙骑禁军将士的生命,所有的战争能智取她从来不会让他们去硬拼而流血牺牲,总是想尽着一切的方法在保存着他们。 只是那位血脉相连的羁绊,终究是割舍不下的。 “我不怕去背负叛国的骂名,我也知道那些人不该救,不值得救,但我毕竟流着燕氏皇族的血,更不想父皇在九泉之下心里难安,我救不了北燕,只是想尽力保住他们的性命而已。”她平静地说道,然而她总是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任重远微微叹息,坦然言道:“燕皇也正是知道你会如此,才会将龙骑禁军托付于你,而不是交付他人,不管是太子还是燕之谦,一旦得到龙骑禁军都不会顾及兄弟姐妹,但你不会。”沉吟片刻说道“先帝也曾多次向我说起北燕之势,沉寂了百年的苍和大陆,乱世的战火终将会在北燕点燃,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定律,但是绝对不能让大昱再度一统天下,否则当年四大氏族反出大昱的一切都是白费。” 烟落敛目沉默着,如今大昱的势力如日中天,要想扳倒他们谈何容易。 “我如今也老了,也不知还能再帮着领主盘算几年,重道已死,龙骑禁军多数是随先帝一起的老将,战斗力比不得西楚和东齐那般强悍。漠北与东齐临近,一旦漠南再落入东齐,漠北就真的岌岌可危了。”任重远叹息着说道。 她朝着灵位磕了三个头,一撩衣袍起身,两人一道出了祠堂:“是啊,漠南确实是心头大患,不平定漠南,这大漠之上也难站稳,只有站稳了这片东齐后方的土地,咱们才有可能牵制他们。” “咱们想到,东齐也定会顾及到,最近东齐和漠南相交频繁,咱们若再不动手,只怕要处于被动局面了。”任重远直言道。 烟落抬眸望了望远方,本来预计一年的休养生息被北燕的内乱所打破,如今漠南非平不可,奈何漠北连番战斗下来,实力与一直保存实力的漠南落差极大。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两年漠北之战,最近又是与北燕交战,漠北不管是军队还是物资都大有消耗,一时之间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打得过漠南那一伙人,再说东齐也参与其中,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任重远也不由点了点头,眸中一掠而过的精光,本想说从大夏借兵,但终还是没有开口,大夏与东齐的连番战争,也损失不小,眼下也是内部不稳,如何好插手漠北的事。 “初云他们安顿在哪?”她漫不经心问了句。 任重远微一愣,沉吟片刻后回道:“朔州城外的村子里,仪贵太妃一直病着未好所以就先安顿在朔州了,已经请了大夫在那里照料着。其它的皇族子弟都悄然换了身份安顿在了漠北不同的地方,领主放心。” “什么病?”烟落微微拧眉问道。 “估计是受了什么刺激,人有些疯疯癫癫的,调养了些日子也没见好转!”任重远坦然言道。 她敛眉沉默片刻:“去看看!” 两人一道策马出城,简单宁静的村庄,各家各户都忙活着,看到打马而过的两人,知道是朔州城里的人来,含笑点了点头,烟落远远看到简单农居中,振臂勒马,快步进了院中,正从屋内出来的燕初云看到来人,面色微微一变,转头望了望刚刚睡下了仪贵太妃两人相互望了一眼,轻步退出房门。 “皇姐,我……”燕初云望着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明明自己骗了她,还害得她差点丧命在燕京,她却依旧让人救了他们出来。 “太妃的病好些了吗?”烟落面色了无波澜,平静地问道。 燕初云望着眼前一身男装打扮的女子怔然片刻,点了点头:“比前些日子要好多了,人也肯吃东西了。” “一会我去瞧瞧。”烟落淡声言道,沉吟片刻道:“有什么需要跟人说,要是这里住不习惯,就搬到庄内去住,给她医病在城里也方便些……” “不用了,皇姐,这里很好,村里的人对我们也很照顾。”燕初云连忙打断她的话,说道“这里虽然没有燕京的繁华,但是简单平静,母妃病情也大有好转了,有两个大夫在这里轮流照看已经够了。” 烟落抿唇,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两人肩并着肩,走在院后的竹林中,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皇姐,你的伤都好了吗?”燕初云忍不住出声问道。 她侧头望了身旁的女子一眼,不知何时那骄蛮的公主已经敛尽了曾经的刁蛮之气,变得这般沉静了,点了点头,回道:“嗯,都已经好了。” 燕初云抿着唇,没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跟着她朝前走着。有多少次她想起自己当初那一刀,都会从恶梦中惊醒,整整一个月没有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如今终于看到她又站在自己眼前,曾经她有多嫉妒她,有多怨恨她,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那所有的不甘都已然化为乌有了。 自小有着父皇庇佑宠溺的她,并不知晓这皇宫之中皇极争斗的残酷,然而她却又真实地体会了,那里的人都已经失了心智,谁都想赢,谁都想坐上那个位置,谁都想权倾天下,燕京城一次又一次的染血,阴谋,利用,谎言……,真正经历了那所有的一切,她才得以真正的成长。 当来到漠北,看到这边平静祥和的景像,不同于燕京的等级森严,不同于北燕的官级体制,百姓生活安居乐业,将龙骑禁军及领主奉若神明,每一个人都是那么朴实可亲,那是在皇宫之中数十年也未曾有过的震憾,她开始明白,当初父皇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如若不然,只怕她和所有的皇兄皇弟们都已经葬身在燕京的争斗中了。 “对不起,当初我……”燕初云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么多年骄蛮的个性她从未为任何事低头认错,然而此时此刻,她心甘情愿。 “算了,你只是被燕之谦骗了而已。”她神色无波平静地说道,侧头望了望她:“北燕已亡,漠北条件不比以前在宫中,你要学着适应这里,不会再有人纵容保护你,你要自己学着为人处世,保护自己的所在意的人。” 燕初云默然听着,眸中暗影沉沉:“皇姐,你不恨我们吗?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恨不能置你于死地?派来杀你的人不止是二哥,还有各位皇兄在内……” 她抿唇不语,摇了摇头,道:“你们只是被燕之谦所骗,我有什么好恨的,我也被他骗过,如今他已经死了,难不成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来泄恨?”她轻轻吸了吸竹林间清新的空气,缓缓言道:“已经死了太多的人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丧命,我没必要恨你们,你们恨我是你们的事,我救你们是我的事。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去走,没有北燕皇室了,也没有什么公主皇子了,不会再有锦衣玉食,也不会再有宫人伺候,你们只是平民百姓了。” 燕初云久久沉默,从踏出燕京开始,他们每个人都要开始新的生活,只是当这一切真正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其中艰难,她不会刺绣织布,也不会洗衣做饭,更不会让她那般运筹帷幄,带兵上阵。 她突地自嘲一笑,曾经自己是多么天真,以为自己什么都比得过她,不服气修聿为何看上那样丑颜的女子,也不看她一眼,如今自己终于亲眼看到了那份差距。 她没有她那样精湛的武艺医术,没有她的冷静沉着,没有她的聪慧暗敛……这样的她,是真的值得那个人不顾一切去相救的人,而她失去了父皇的宠爱,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而已,除去了初云公主这个身份和殊荣,她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谢谢你派人来帮我照顾母亲。”从这一刻,再没有仪贵太妃,再没有初云公主,。 “漠北境内有不少龙骑禁军的店铺生意,等你娘病情稳定一些,我会让人接你去学习照看生意,如今各方势复杂明争暗斗不断,我不可能一直都能保护着你们。”她缓缓地说道,停步认真的望着向她:“初云,你明白吗?” 燕初云点了点头:“姐姐你统领漠北已是不易,我会自己学着做事照顾母亲的,只是其它的皇兄们贵族习气重,你要多费点心。” 烟落抿唇而笑,昔日那个刁蛮公主,真是长大了,低眉从袖中取下一枚铁令递过:“有事你拿着这令牌,可以在庄中找任何人帮忙,最近漠北和漠南战事将起,我可能就没有多少时间来照顾你这里了。” “我们回去吧,母亲估计快醒了。”燕初云出声道。 她刚回小院,替仪贵太妃把了脉,重新开了药方交于留在那里的两名大夫,嘱咐好用药份量,燕初云送她出了院门,刚一出院门,她还未来得及上马,但远远看到城中斥候快马而来。 “领主,西楚皇帝来了朔州,说有要事与领主商议!”斥候下巴一拱手禀报道。 “来了多少人马?”任重远一脸凝重问道。 “没带兵马,只有楚策和几个随从,人已经在朔州城外了。”斥候顺话道。 烟落闻言微微拧眉,侧头与任重远相互望了望,面色不由开始沉重起来,楚帝此时来漠北到底是何目的? ☆、你没得选择! 朔州城外,风卷沙尘,一行人勒马立在城门之外,即便是已经起了风受过良好训练的马匹没有一丝慌乱,一行数十人勒马而立,一身墨色锦袍的男子高踞于马上,身姿挺拔,望着那座巨龙般巍峨的城池,眼若寒霜,那一身清冷凌厉的气质,如同破锋的宝剑,令人不寒而栗。 烟落快马而来,吁地一声勒住缰绳停在城门口,望着外面一行人,最后目光停落在那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年轻帝王身上,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淡声道:“楚帝有何贵干?” 楚策薄唇紧抿着,望着那一身男装打扮的女子,眸中暗影沉沉,微怔片刻脚下一夹马腹上前数步,面目冷然道:“漠南蠢蠢欲动,朕只不过是刚好和领主想法一致,愿助你平定漠南。” 烟落眉头微一皱,她这前脚才刚回到漠北,他就来了,动作还真是快,沉吟片刻,道:“进城再说。”说罢一掉马头,朝城内而去。 楚策一行人打马跟了进去,庄内任重远已经悄然屏退了闲杂人等,楚帝此时前来必是为漠南之事,他们还未找上西楚,楚帝倒先找上门来了。 烟落带着他们径自到了庄内,身后的楚策扫了一眼庄内上下,漫不经心问了声:“朕听闻百里宫主遇刺,也在漠北养伤,不知可好?” 烟落脚步一顿,扭头望着背后的人:“楚帝的耳朵还真是长呢?本主前脚一回到朔州,楚帝就来了。”还对漠北的大小事务了若指掌,这个人是大敌,她从来都知道,她从来不轻视他,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楚策你加诸于我的,要一一偿还。 “朕只是不希望西楚的背后放一把刀子。”楚策面色无波,淡声说道。 烟落大步进了云起阁,任重远已经让人沏好茶候着,楚策只带了两名近卫进屋,其他都留在了外面守卫,她瞥了一眼,淡声道:“楚帝就这么只身前来漠北,也不怕有来无回吗?” “等你有这个本事再说这样的话,区区漠北还没那个本事奈何朕。”冷厉的话语自背后响起,骄傲而狂妄。 烟落也不生气,亦不反驳,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如今的漠北确实没那个本事,只需楚帝一声令下,百万铁骑就可踏平了漠北。” 楚策抿唇不再言语低眉抿了口茶,抬眸便看到正座之上低眉敛目的女子,夕阳的光辉照在她的面上,光洁的面容带着和田软玉般的淡淡光茫,整个人清瘦得很,却浑身透着寒梅般的清冷气质,他默默地望着她,目光有些怔然。 烟落浅浅抿了口茶,抬眸正撞上他怔然的目光,那样犀利中秀着淡淡温柔的目光,让她心猛然一沉,面上平静依然,直言道:“楚帝为漠南而来,倒是想干什么。” 楚策瞬间收回目光,恢复一惯冷然:“朕可以助你平定漠南。” “你要帮,本主就一定会接受吗?”烟落淡然而笑,起身到书案边坐下,瞥了一眼桌上铺陈的巨大地图。 “如今的漠北经过连番战事,战斗力和物资已经不可能单独与漠北对战,加上东齐与漠南的交涉,漠北必败。”他平静地分析着,目光冷沉如无底的深渊:“如今你有两个选择,一时自大夏借兵,很显然你已经拒绝了,再者便是与西楚联手,你没找上西楚,朕先过来,这诚意应该够了。” 烟落低眉,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直言问道:“条件?” 他要出手相助,必定有所图,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明白。 “平定漠南之后,必须由西楚和漠北两路人马共同驻守。”楚帝冷声说道。 “让我在自己身边放一把刀子,本主会答应吗?”即便打下了漠南,西楚十万兵马驻守,他将来所有的计划都会处于被动。 “你会答应。”楚策决然肯定地说道“因为……你没得选择,要么让漠北被漠南平了,朕也可以做收渔利,等到两败俱伤再出兵镇压一样可以。” 烟落眸一掠而过的寒光,冰冷慑人,这个人的眼光太过犀利,西楚可以选择帮或不帮,但漠北和她都没有选择,亦没有退路。 “朕和领主的目标是一样的,朕要对付的是东齐,对于这关外这不毛之地,没什么兴趣。”楚策声音低沉,却带着冷冽如冰的寒意。 烟落默然,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冷静犀利,将漠北的形式看得比她都透彻,她撑着桌案不轻意抬眸望向立在窗口处的人,一身绣金暗纹的黑袍,墨发束起,周身的霸气凛然的气度。这是她曾经深爱过十三年的男子。 只是如今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觉得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一般,他是那样的陌生,他的样子,他的气息,他的目光…… 他已经是西楚的帝王,他的心,他的目光望着整个是天下,再也不是那个在寂寂深宫中眉目英朗的少年。 对啊,她只是他登上帝位的踏脚石。十三年,她才看清这个人。楚策你可想到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会是我? 她低眉,唇角勾起淡淡的冷笑和嘲讽,半晌之后沉声道:“事不宜迟,既然楚帝有心相助,本主要早做战前准备,没功夫招呼楚帝,明日一早会派人护送楚帝回西楚。” 楚帝负手回身,望向坐于桌案后身形清瘦的男装女子:“朕的十万兵马可以供你调度,朕怎又怎么会知道你会不会拿着朕的兵出生入死,为漠北谋利呢?” “你想怎样?”她语气清冷。 “朕会亲自留在漠北督战,这可是关系西楚后方的大事,朕不想假手于人。”楚策面目冷然,沉声道“要不由朕督战,要么你们自己打,领主自行选择。” 留在漠北督战? 她一天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如何与其共事? 烟落敛眉沉思,侧头望了望一边的任重远,无奈点了点头,冷声道:“安排楚帝一行人入住,好好伺候!” ☆、烟落,我来了。 西楚大帝暂居漠北的事很快被飞云骑卫队长秘密回报中州夏皇,祁月抬眸瞄了眼书案之后捏着密信面色黑如锅底的某皇帝,嘴角却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一双桃花眼闪着兴奋的光芒,直觉告诉他,有好戏看。 这漠北的密报一天一封的飞入中州,老大的笑容是一天比一天灿烂,今天突然乌云密布,估摸着前几日得到消息楚帝前往漠北之事是属实了。 “嗯哼!”祁月率先打破沉默,关切问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有什么动静让您如此忧心哪?” “楚策去了漠北。”修聿将信往桌上一扔,语气着实有些郁闷。 萧清越快步上前将信拿过一看,秀眉一挑:“姓楚的还留在朔州小住?他安得什么心?” “一个别有所图的百里流烟宫主,又去一个西楚大帝,尊敬的皇帝陛下,微臣真是不得不同情你,情路依旧如此坎坷,不禁要为你掬一把同情之泪。”祁月在一旁幸灾乐祸,却做出一脸痛心疾首状。 修聿冷眸一扫,祁月垂着头憋笑不已:“早跟你说了要生米煮成熟饭,这下好了吧,再这样下去,搞不好煮熟的鸭子都要飞了。” “死人妖,敢把我妹妹比成鸭子?!”萧清越顿时一怒而起。 “冷静一点,比喻而已,比喻而已。”祁月赶紧解释到,她可不想跟她在这书房里动起手来,损坏了什么是要扣他俸禄的。 萧清越气冲冲地在一旁坐下:“小烟到底想什么?不让我帮她也就罢了,怎么会想到跟姓楚的联手,她怎么就忘了那人可是不止一次想要她的命。” 一个百里行素已经够她头疼了,如今还去一个西楚大帝,那还了得? 修聿眉头皱得紧紧的,敛目思量片刻对祁月道:“百里行素行刺之事可有头绪了?” 祁月闻言立即敛去面上的笑意,面色转为凝重:“连我都不得不佩服这刺客了,在大夏境内,竟然找不到他的蛛丝马迹,若真是有这样的本事,当时杀了百里行素也不在话下,可是他就那样亲易收手了,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望向萧清越道:“你当时是最先赶过去的,也是唯一刺客交过手的,可有想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萧清越拧眉思量,喃喃道:“刺客身手远在我之上,按说要杀那时候的百里行素绝对是可以得手的。”沉吟片刻,一抹清光从眸中一掠而过“会出那样的状况,便有两种可能,刺客可能并不是要杀百里行素,只是为了引起注意什么的。其二就是百里行素并没有真的功力全失自己避让了,才让刺客那一刀刺偏了。” 祁月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刺客是要引起注意,是要人注意什么?” “百里行素。”修聿沉声道,望了望两人道:“刺客刺杀百里行素,我们最先想到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杀百里行素,普天之下能把消息探查得如此精密,且在事成之后又能安然脱身的,能有什么人能做到?” “西楚和东齐?”祁月面色顿时一沉接话道。 萧清越抬眸望了望两人,沉声道:“你们说楚策这么快就去了漠北,会不会……跟他有关?” 修聿和祁月面色顿时变得沉重,相互望了望,她前脚回了朔州,几乎不到就在一个时辰之间楚帝就到了朔州,这其间未免太过巧合。 “老大,你还是有必要去看望一下皇后娘娘比较好。”祁月摸了摸下巴下定论道。 “我也去!”萧清越截然道。 “行了行了,你添什么乱。”祁月哼道,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朝修聿眨了眨眼道:“最近这楚帝对咱皇后娘娘可是特别关爱哟,从凤阳离开他可是有暗中派人护送哟,还有燕京之乱中及时出手相助,如今还亲自到漠北去了,你可要小心喽!” “他休想!”萧清越怒声喝道,楚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适合小烟,她可不想她的妹妹将来成为第二个洛皇贵妃。 修聿面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沉吟片刻,道:“所有关于百里行素的事,都要一一查出来,一旦有结果密报与朕。” 刺杀之事,让他不得不去注意这个一向狂放不羁的武林骄子,他的背后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而他一直在她的身边是无意,还是有心为之? “好,微臣这就去收拾行装,陪老大你上路。”祁月欢喜的朝外走,目光中难掩的兴奋之色。 一个名动天下的大夏皇帝,一个冷漠深沉的西楚大帝,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武林骄子,这未来皇后娘尽引得是些大人物啊,三个男人一台戏,有好戏看了,他要看戏,他要看戏! “祁月,你和清越留守中州,统筹朝中大小事务,通知祁连准备,明天……嗯,一个时辰后起程。”修聿抬头朝往门外走的人说道。 祁月顿时便垮下脸来,一脸的不服气:“凭什么每回都是你们在外风流快活,我要在这里看门,我不干,我要去漠北!”这样千古难得一见的戏码,他不能错过,绝对不能错过! “大夏内部不稳,除了你,我能交给谁?”修聿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忧也麻烦你照看了。” “连儿子你都丢给我来养了,别逼急了,逼急了我撂挑子不干了。”祁月气愤地几近暴走。 “俸禄给你涨一成。”修聿闻言平静地说道。 某财迷眼光一亮,眼珠滴溜溜一转,伸出三根手指,不容反驳道:“三成,没得商量!” “行,三成。”修聿点了点头,这个财迷,中州城里那么多生意都是他的,连他这皇帝的银子他都要赚,真是无可救药。 祁月顿时取出袖中的玉制小算盘劈里啪啦一算,顿时笑逐颜开:“成交。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那他的生日也可以顺便朝漠北发展发展了。 漠北云起阁,常常灯火一夜为熄,数日来的朔州城内积极备战,调度各方军需物资,分析漠南探子传回来的情报,一切都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一身绣金龙纹的墨色锦袍的帝王默然坐在一旁,望着身形瘦削的男装女子与诸将侃侃而谈,商议着作战计划,他的目光那样沉静而幽远,仿佛是穿透了浮尘万千,穿透了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容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烟落讲完,抬眸便正对上他的目光,眉眼微一沉:“楚帝有何意见吗?”她不喜欢他那样的目光,十分不喜欢。 楚策倏地回过神来,神色恢复一向的冷峻犀利,问道:“朕需要知道多长时间可以解决漠南战事?” 烟落抿了抿唇,冷声道:“战场之上的事瞬息万变,此战又牵涉东齐与西楚,任何一个小小的动向都有可能改变战局,本主没法回答楚帝的问题。” 声音清淡,语气铮然。 这已经不是漠北与漠南的交战了,其中复杂他不是不知,还要问她这般无知问题吗? “朕希望速战速决,持久战对双方都没好处,朕亦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在这里等。”楚策抬眸直直望向立主案前眉眼清冷的女子坦然言道。 烟落冷然一笑,沉声道:“楚帝日理万机,本主没请你留下。”是他自己要留在这里督战,如今又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分明便是刁难。 “有西楚十万大军,平定一个小小的漠南应该没那么难。”西楚大军中一名副将朗声言道。 烟落面色冷沉了几分:“方副将,请你搞请楚,这里是漠北,不是西楚。” “你……”方副将望了望一旁沉默不语的楚帝,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们不是神策营大军,即便是,也不该如此妄自尊大,大军这才进入漠北几天,你军已有多少人水土不服,这样的战斗力还敢说如此豪言壮语?”冷冷瞥了一眼一边静默不语的楚策,冷声继续道:“漠南若真是那样好对付,本主不会留到今日才出手。大漠气候变幻无常,从漠南到漠北要穿越死亡之海,那里是极易发生暴风的地方,一场风暴过后所有的路都会变样,转眼之间就可以将你十万人困死其中。”烟落平静地说道。 西楚的几名将军与副将都沉吟不语,小心地瞧着一旁的楚帝,等着他发话。 楚策闲闲地翻着手中的书卷,眸光深沉难辩,平静的话语,自成威严:“一切照领主所言行事。”冷眸倏地一扬瞥了眼方副将,目光一转落在领军大将房谦身上,淡淡言道:“朕不需要不识时务的人领军作战,免去副将之职,贬为大兵。” 方副将闻言顿时脚下一软,他从大兵升到副将已经耗费数年,如今一句话又再度将他打回原形了,然而他却不敢有半句反驳,楚帝统军的严厉是出了名的,没有军法伺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烟落抿唇不语,侧头望了望窗外:“今日就到这里,各位回营休息吧!” 前来商议的诸将陆续离开了云起阁,她独自坐在地图之前,凝眉思量着作战方案,大军何时动身,如何穿越死亡之海,如何进攻库叶城…… “有几分把握?”冷冽而低沉的男声蓦然响起,楚帝负手走近前来。 她倏地抬眸,秀眉顿时拧起,他怎么还没走? 楚策踱步走近,瞥了眼她手边的地图,漫不经心地问道:“尊师伤可好了?” 烟落淡眉微一扬:“楚帝很关心家师伤势吗?” 楚策淡然一笑,语气一如往昔的冷漠:“朕只是好奇,天下第一的百里流烟宫主会被人重伤是何情形而已。” 烟落闻言秀眉拧起,百里行素遇刺之事至今尚未有一点线索,也是她所不明之处,只是隐约给她有不安的感觉。 “死亡之海跑朔州有多远路程?”楚策沉声问道。 “骑快马,约一个半时辰可到。”烟落回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负手朝门外走:“劳烦领主带路,前往死亡之海。” “明日让向导……”烟落冷声婉拒。 楚策回头望着她,目光深冷而凌厉,沉声道:“领主既然要合作,就拿出点合作者的诚意来,朕已然亲领十万人马前来助战,领主带个路就那么难吗?” 烟落垂眸咬着唇,默然不语,按在桌案上的手指泛着些许的青白之色,起身快步出了书房,朝候在外屋的人侍从道:“来人,备马!” 任重远进屋看着她正取了披风欲出门的样子,便上前劲道:“领主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有事也等天亮了再去办吧!” “我带楚帝去死亡之海处查测行军路线,天亮就回来!”烟落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走,带着楚策从南门策马离去。 此时,北门外的平原之上一行人马飞驰而来,为首的男子一身风尘,抬眸望着夜色中盘踞如巨龙的城池,温柔一笑。 烟落,我来了。 ☆、双龙争锋 大漠之中,昼夜温差极大,夜色中的大漠所有的一切都沉寂了下来。 烟落带着楚策一路策马疾行一个多时辰到达死亡之海的边缘,扬鞭一指:“再往前去就是死亡之海。” 死亡之海,顾名思义便是有去无回的沙海。也正是因为这片沙海的阻隔,这些年来她才未能带兵攻入漠南境内,然而如今东齐苦苦相逼,若不拿下漠南,漠北也将岌岌可危了。 “大军穿越过去需要几天?”楚策望着她指的方向,沉声问道。 “如果没有遇上风暴,最快也得三天时间。”她平静地回道。 楚策闻言薄唇微抿,一夹马腹便朝着死亡沙海的方向疾驰而去。烟落秀眉一拧,高声喝道:“你干什么?” “进去瞧瞧。”楚策淡声说道,语气随意的就似说去逛街一般轻松。 烟落打马跟上,待追上他两人都已经进到了沙海里,勒马冷冷望着他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朕不想听什么纸上谈兵,只是想过来瞧瞧真正的死亡之海,才好确实作战方案是否准备无误,朕不想浪费时间在漠南漠北之战中。”楚策面目冷然,话语一如往昔的冷冽。 “那你随意,本主路也带了,恕不奉陪。”烟落眉眼微一沉,一拉缰绳便欲掉转马头离去。 “这就是领主与西楚结盟的诚意吗?”楚策没有回头,勒马望着月色下的茫茫沙海淡声说道“如果朕困在这里出不去,是什么后果,领主聪慧无双不会不知道?” 烟落敛目压下心中恼怒之意,尽量平静道:“楚帝要亲身历险,本主无意阻拦,不过明日寻了向导,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数日来的指挥备战和制定作战计划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偏偏这人还这般刁难,心中已经恼火不已。 楚策置若罔闻,翻身下巴,牵着马匹朝着沙丘上而去,回头朝她望了望:“走不走?” “请你搞清楚状况,作战主帅是本主,楚策如果一再以结盟之事刁难,就趁早带着你的人滚回西楚去,再往里走一旦迷路,没有水和干粮,就等着死在里面,本主言尽于此,楚帝自便。”烟落毫不客气地怒声斥道。 楚策拧眉回头望着踞于马上怒意沉沉的女子:“朕有何处得罪你吗?” “没有,本主只是善意提醒,要想进死亡之海也等准备妥当了再去,那不是西楚的大街可以任你来去的。”烟落平静地说道,语气淡漠而疏离。 大漠的夜晚很明净,月光如华,星辰满天,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很是凉爽。 “朕倒是很好奇,领主与大夏关系匪浅,不与大夏联手,却反与朕联手,实在有些意外。”楚策牵着马也不再往前走了,只是漠然地望着她。 “大夏国内不稳,相比之下西楚倒是声势壮大,本主是只是选择有利的一方而已。”她平静回道。 “哦?!”楚策薄唇扬起一抹冷嘲的弧度“是想为大夏保存实力,同时又借刀杀人,这才是真吧!” “这刀不是本主借的,而是楚帝你塞过来的,不是吗?”她面目清冷,话语亦是锋芒厉厉。 楚策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喃喃道:“确实是朕送刀上门的。” 她一再反对,他便也没再坚持往里走,再走进去确实危险,这死亡之海此刻平静得让人心安,然而只有真正从其中经历过的人才会真正明白它的可怕。 “朕好似也没得罪过你,从凤阳到燕京,再到如今,朕也不止一次帮过你,领主却是一见朕跟见了仇人般的,为何?”楚策骑着马与她并骑而行,侧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烟落冷然一笑,沉声道:“楚帝是不是忘了,本主如今还是西楚的头号通缉要犯呢?况且……您也不止一次想要我的命不是吗?”在皇极大殿上差点将她掐死,令刑部将她们姐妹二人处死,这一桩一件历历在目,她如何能忘?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更深的恩怨。 楚策面目冷然,只是平静地望着她,淡声道:“朕会下令取消通缉令,何况如今天你已经不是萧烟落,而是燕绮凰。” 烟落闻言冷笑,侧头望着月光之下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曾经那样熟悉的面容却在她眼中那样陌生而遥远,他是君临天下的西楚大帝,他是一次次将她逼入绝境的仇敌,再也不是曾经会保护她的清俊少年,她秀眉一挑:“本主是不是可以问一句,楚帝处心积虑帮助本主,莫不是对本主有意思,看上了本主不成?” 楚策闻言冷峻的面容勾起一丝难得的笑意,一瞬不瞬地望着着她:“如果是呢?” “我对你没意思,今日你帮我助我,不过是各取所需,公平交易,他日战地相见,本主绝不会留情。”她漠然望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字字冷寒如冰。 他淡然一笑,对她的话毫不在意,却又如何想到有朝一日,她真的,说到做到了。 烟落一拉缰绳策马扬尘直奔朔州城而去,刚一进城便看到城内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勒马而望,那满面风尘的俊逸男子打马而来,望了望跟在他身后玄衣墨发的帝王,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光。 “你怎么来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已经站在自己马下朝她伸手的男人,她离开中州回来也不到十天而已。 修聿不说分说将她扶下马来,理了理她微乱的发,温声斥道:“说好每天要写信的,我已经五天没收到信了,所以来了。” “飞云骑卫不是每天都有给你回报吗?”她瞥了他一眼,低声哼道,那十条尾巴可是忠心的很,连她一天吃了几碗饭,睡了几个时辰都往中州报,都这样了,她还需要写信吗? 楚策高踞于马上远远望着城门口,你侬我侬的两人,突然轻轻一笑,苦涩无尽,清凉的夜风卷起一阵沙尘迎面吹来,他睁着干涩的眼睛,望着灯影绰绰下的人影,只觉刺眼得紧。 任重远不经意望去,触到那道深沉而平静的眸子,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个年轻帝王眼底刻骨的沧桑,明明只是一个不到三十的人,却好似已经是经历了无尽岁月轮转的老人。 ☆、齐聚漠北 子时初刻,一行人回到庄内,百里行素伸着懒腰便从房内出来,望着院内的一行人微微愣了愣:“哟,都来了。”楚策来朔州的事已经早先知道了,只是甚少碰面而已,没想到姓修的这么快就坐不住跑来了。 楚策闻声望向倚门而立白衣翩然如仙的男子,四目相对,一个冷静锐利,一个云淡风轻,似是在无声较量着什么? “百里宫主还未就寝吗?”修聿笑意温和,望着他的目光却带着不一样的审视。 百里行素瞳孔微缩,面色平静无波,樱唇勾起灿然的笑意,举步走来道:“相请不如偶遇,本宫主今日请各位去潋香阁一聚如何?” 烟落头疼地抚了抚额,请两国皇帝去逛窑子也只有他干得出来,她正欲开口拒绝,却听得一旁的楚策出声:“甚好。” “荣幸之至。”修聿也跟着应声道。 她秀眉一扬望向身旁的人,修聿侧头望了望她:“好奇而已,一起去瞧瞧?” “你们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天亮以后还要去军营查看。”她低眉婉言拒绝,从中州回来便一直忙着备战,为了制定作战计划已经两天未眠,疲惫不堪。 楚策扫了一眼她与修聿浅握的手,冷然出声道:“领主身为漠北之主,怎么也该尽地主之宜吧,这便是待客之道吗?” 烟落秀眉一拧,反唇相讥:“楚帝也没有做为客人的自觉不是吗?你自己都不客气了,本主需要讲什么待客之道吗?”数日以来,她真的已经受够了这个人。 修聿侧头望着面色不善的女子,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她一向对人对事冷静淡然,偏偏对楚策却是处处争锋相对,这在飞云骑卫的信中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移目望向几步之外面目冷然玄衣墨发的帝王,他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还等什么?”百里行素笑颜如花地走来,朝着一旁的任重远暧昧地眨了眨眼:“备马车吧,一会我找两个美人陪你喝点” 任重远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他年纪一大把了,还跑去逛青楼吗? “任叔,备马车吧!”烟落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打起几分精神来。 宽大的马车内,四人坐着还是显得有些拥挤,烟落垂着头昏昏欲睡,边上的伸聿探手搂着她靠入怀中,温声道:“睡会吧,到了叫你。”其实已经连夜赶了几天路,亦是同样疲惫不堪。 马车一盏照物灯亮着,朦胧的光线照在女子瘦削的侧脸上,光洁的肌肤秀着和田软玉般柔和的光芒,修长如扇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优美浅淡的弧影,沉静的马车内几乎可以听见她轻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三人似是不想打扰这安眠的女子,一路都沉默着,却心思各异。 马车停下,车身一个晃动,烟落倏地惊醒,扫了眼马车内的三人,闻得马车外任重远道:“领主,到了。” 她第一个下了马车,望着那华丽典雅的楼阁嘴角微微抽搐,潋香阁虽然已经在城内开张颇久,她也每个月收账,但从未亲自踏足这里。 “怎么样,气派吧!”百里行素利落地跳下马车,一脸得意地说道。 “看来你是赚了不少。”她点了点头定论道。 “哪哪哪,每个月分红你也拿了不少,别再得寸近尺啊!”百里行素望着她控诉道,她来都不来,每个月还要分银子给她,这样的便宜被她占大发了。 烟落一人先行朝里面走去,潋香阁不同于其它的花楼,这里有江南温柔如水型,亦是西域神秘奔放型,不管你是喜欢聪明的,漂亮的,可爱的,火辣的,那是应有尽有,绝对可以找到你心头所好。 也正因此,朔州潋香阁的名头远播在外,甚至引得中原的不少人闻声而至朔州,那可是大大促进了漠北的商业发展,尤其是这潋香阁真可谓是日进斗金的地步了。 城内的人都安眠,此时的潋香阁内却是热闹非凡,莺歌燕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四个俊美男子齐齐踏入阁内,首当其冲的便是漠北领主,俊秀非凡,边上便站的是这潋香阁的主子,翩然如仙,却透着别样魅惑。再看后面更来的两人,一个玄衣墨发,不可一世的霸气凛然,身侧一袭浅紫锦袍的男子面容温和,浑身难掩的雍容华贵之气。 百里行素挥了挥手,驱散了蜂拥而来的众女子,吩咐管事备了上好的雅座,几人到了阁内锦绣大堂,彩台之上歌舞赏心悦目。 烟落上下打量了一眼,不得不感叹这楼内的奢华,这楼上楼上的雕梁画栋无一不是精工巧匠之作,桌椅茶案无一不是上好的花梨木,女子所穿绫罗锦缎也是上乘之品。 “天下各地最好的美酒,最美的美人,这种如帝王般的享受可是难得哦!”百里行素毫不客气落座,斟了杯酒浅酌一口,自豪着说道。 “只怕是皇帝也没这般的享受吧!”烟落淡声道。 百里行素点了点头,瞥了眼边上的两帝王,眨了眨眼道:“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 楚策面目冷然落座,修聿笑着落座:“自然是比不过的。” 百里行素拍了拍手,锦绣彩台之上的舞姬立刻换了,独有的异域风情曲调骤然而起,两名楼兰的舞娘一身如火的红色纱衣上台,举手投捉间,每一个眼神动作无不透露着无尽魅惑之意。 “你从哪弄来的?”烟落拧眉望着台上舞姿妖娆撩人的舞娘,面色很是不爽。 百里行素手撑着下巴,神色慵懒之至,漫不经心回道:“从楼兰带回来的啊,这可是镇阁之宝,虽比不得你在楼兰那惊艳一舞……” 烟落一口酒没稳住,顿时噗了出来。 修聿闻言笑了笑,低眉瞅着她,眸中怒意沉沉,问道:“没想到你还这般多才多艺啊!”百里行素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某个女人也穿成那些舞娘一般,在楼兰跳着这样勾人心魂的艳舞,好,当真是好得很。 她干笑两声,心虚地低头抿了口酒,瞥见对面的百里行素一脸偷笑的神情,恼恨之下脚下狠狠一脚踢了过去,百里行素面上笑容依旧,瞥了眼坐在他边上的楚策,告诉她踢错了人,坐在百里行素边上的楚策眉头微微皱了皱,微抿着薄唇,未发一语。 烟落面上不动声色,不经意便对上楚策的目光,那双眸子似海深沉,波光明灭,只一眼仿佛便能将人摄了魂魄去。 百里行素朝着楼上招了招手,几名美艳女子娇笑吟吟便快步下了楼来,烟落顿时秀眉一挑:“你干什么?” “来喝花酒,就要有个喝花酒的样子,瞧瞧你们一个个。”百里行素冷声哼道。 烟落扫了一眼楼中上下,只有他们这一桌未有女子作陪,修聿淡笑拒绝:“不用了。” 百里行素却不死心地凑上前来笑眯眯地说道:“这里的女子可是不同一般的,保准你一夜春宵之后,再也忘不了,比某些身材分不出男女的要好不知多少倍。”说话间瞥了一眼烟落,意有所指。 她不气也不不恼,抬眸看到疾步而来的任重远微微皱了皱眉,起身迎上去:“出了什么事?” 任重远附耳低语了几句,她面色顿时一变,朝身后几人望了望:“我有事先走,你们随意。” 刚走出两步,修聿便追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去。” 百里行素手支着头,抿了口酒,撇撇嘴道:“一个疯子,一个傻子,果真是绝配。” “百里宫主的伤可大好了?”楚策漫不经心地问道。 百里行素微一怔,冲着他举了举杯:“有劳楚帝挂念,在下真是不胜荣幸,已经大好了。” “百里宫主似乎对要杀自己的刺客并不关心?”楚策抿了口酒,淡声问道。 百里行素凤眸微眯,笑意盈盈:“不过似乎楚帝对在下还真是格外的关心之至呢?” 楚策放下酒杯,打量了一下楼内上下,沉声道“百里宫主不介意带朕在阁内转转吧!” 百里行素唇角微扬,一撩衣袍起身:“当然。” 烟落快步出了敛香阁,翻身上马,望着追出来的修聿淡然一笑:“你赶了几天路了,先回庄里休息吧,我出城去一趟,很快回来!” 修聿不由分说便上了另一匹马:“走吧!”看她的神色,不也几天没有休息了,如今漠北和漠南战事在即,他如何放心她一个人出行。 烟落没再拒绝,道:“仪贵太妃病重,我去瞧瞧。”方才楚策在里面,她自然不能明说,西楚官府至今还在寻找北燕皇族之人,欲斩草除根。 修聿没再追问,与她一道出了城,直奔村庄而去,当时知道那些人从燕京失踪,他便猜到定是她让人做的,他能猜到,楚策也定然能猜到,只是都未明说而已。 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村庄内宁静,燕初云焦急地在院内来回走动着,听到马蹄之声快步冲出了院子:“皇姐!” 烟落翻身下马,淡然一笑道:“放心,没事的。”说罢快步朝院内走去。 燕初云望着骤然出现在眼前一身浅紫锦袍的雍容男子猛然一震,只觉心头百味杂陈,倔强的眸子蕴了泪,苦涩一笑转身进了院内,修聿将马交给跟来的侍卫,跟着进了院中。 烟落在屋内与两名大夫为仪贵太妃诊治,修聿没有跟进去,与燕初云一起站在院中等候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医术过人,会治好你母亲的。”修聿淡笑言道。 “谢谢。”燕初云定定地望着屋内的灯火,平静地回道。 “当年从水中救你之事,实属小儿无忧闹出的误会,见谅。”修聿坦然直言道。 燕初云低眉苦笑,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早就知道,那时候只是借口纠缠不放而已,然而无论她如何紧追不放,这个人眼中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 如今,他是堂堂大夏皇帝,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受尽宠爱的任性少女,她比不得他心中所爱的一分一毫,他的心里,他的眼里,都只有皇姐,如何容得下她呢。 天色渐明,烟落自屋内出来,扶着冲着燕初云道:“没事了。” 修聿看到扶门而立的苍白女子快步上前扶住她,眼中满是心疼之色:“你怎么样?”明明大伤初愈又几夜未睡,还这般耗费功夫替人疗伤,真不要命了不成?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可能这几天没睡好,有些累了。” “皇姐你到我房中休息一会吧。”燕初云确认母亲无碍从房内出来,望了望两人道。 “不必了,我还得回城里,一会还要去军营……”她微微摇头道。 修聿不由分说一把将其拦腰抱起,快步跟着燕初云进到房中,小心将人放到床榻上掖好被子道,温声斥道:“你再这般不知轻重,我一早就把你带回中州去。” 燕初云悄然离去,关上房门,泪水不由自主滑落,苦涩而冰凉。 ☆、齐聚漠北2 寅时三刻,楚策与百里行素回到庄内,任重远正从云起阁出来,见到两人含笑点了点头,朝楚帝道:“领主近日为准备作战计划一直未作休息,有些旧伤复发,天亮之后,就由在下陪楚帝一道去军营视察。” 楚策薄唇微抿,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百里行素打了个酒嗝,往房里走,咕哝道:“别不是他们两见了面,因私忘公,顾着谈情说爱去了吧,呵呵……” 任重远看到那年轻帝王背影蓦然一滞,骤起的夜风得他宽袖翻卷,青丝飞扬,他怔然立在风中半晌未动。 “楚帝还有事吗?”任重远出声询道。 “无事。”楚策沉声道,举步朝着落脚的院子走去。 任重远望着那道孤傲的背影融入到无边夜色,不由思量,这个来漠北真的是为漠南的战事,还是为领主而来的? 这个人心思太过深沉,从未有人看得透他的心思,从不好女色的楚帝竟然会跟着百里宫主在潋香阁一待便是数个时辰,即便他这见惯权谋争斗的人也难猜其心思几何? 楚帝,夏皇,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百里流烟宫主,领主与这些人牵绊颇深,只怕注定这一生都不得安宁了。 红颜乱世,乱世红颜,这万里红尘一个柔弱女子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楚策回到院中,进到房中掩上门便沉声喝道:“出来吧!” 玄武悄然现身,低首跪地:“皇上,漠北领主和夏皇去了朔州城外的村子,北燕的初云公主与其母仪贵太妃隐居在那里。” 玄衣墨发的帝王默然点了点头,也没掌灯便在榻上坐了下来,动作很慢,仿若是已经疲惫之极又行动迟缓的老人。 “皇上!”玄武略带担忧地出声。 楚策微微抬了抬手,出声道:“百里行素有何异动?” “他每日除了在庄内休养便是去潋香阁喝花酒,并未有任何异动,会不会是咱们多虑了?”玄武忍不住出声问道。 “但愿如此。”黑暗中的帝王声音冷沉,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几何。 “北燕皇族的人多数都在漠北境内,需要通知大将军王吗?”玄武试探着问道。 楚策敛目沉默,半晌之后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燕京被人害成那样,她都还要保这些人,他再坚持拿人不过又会兴起兵祸而已,漠南的战事在即,不能再出乱子。 “如果皇上实在担心计划有变,不如跟领主和盘托出,也许……”玄武忍不住出声道。 “朕自有安排,你好生注意着朔州和东齐的动静就好。”楚策冷声打断玄武的话。清冷的月光自背后的窗子照进来,让他整个人更显得孤傲而冷漠。 玄武垂首,沉声回道:“是。” 天下谁都知道西楚大帝铁血无情,可是谁又看到他背后的苦,数年来东齐虎视眈眈,进中大臣各自为政,如此内忧外患的西楚竟然在他手中渐渐壮大起来,这其中艰难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难以想象出来的。 玄武悄然从庄内离去,他依旧坐在榻上一动不动,直到天明。 安阳村内,初晨的阳光悄然照入房内,阳光照耀下榻上的女子面容苍白得几近透明,秀气的轻轻蹙着,榻边支着头敛目浅眠的男子被一阵清风扰醒,望着榻上依旧沉睡的女子,修长洁净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蹙起的眉头,温声喃喃道:“连睡觉都这么不安心。” 她一个女子要支撑这动乱不堪的漠北,既要保住漠北实力,又要预抗外敌,还要费心在每一场战事中尽最大的努力保住手下的性命,这其中要费多少心机,花费多少心血,不比他作为一国之君简单。 看到她的眉心渐渐舒展,他的唇角无声扬起,低眉轻握着她纤小的手,她的手没有深闺女子的柔嫩,因为常年练剑的关系掌心已经起了薄薄的茧,心疼低语道:“你呀,什么时候能不能别那么坚强了。” 她不似寻常女子纠缠于锦衣物饰,胭脂水粉,更不会去花心思打扮自己,她从未曾经的丑颜而自卑,亦未因恢复了美丽而欣喜,有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知道她的心里一直藏了很多事,他想知道她心里的那个结,更想帮她一起解开这个心结,只有她真正解开这个心结,才会真正放心接纳他,只是那一天到底还有多远? 千帆过尽时,他们真的还能这般相守不弃吗? 一阵风过,吹得窗户骤然一响,她一掀眼帘正对上一双柔情眷眷的眸子,愣愣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要不要再睡会儿?”他抬手理了理她颊毛微乱的发,温声问道。 “你没睡吗?”她望着他一脸倦色,微微皱了皱眉。 修聿轻然失笑:“等回城里了再休息。”她昨夜从里面出来,面色苍白得吓人,他哪敢睡得着? “你瘦了。”她轻轻抬手抚上他清瘦的脸庞,低声叹道。 他闻言捉住她的手,勾唇一笑:“想你想的。” 她淡笑不语,撑着坐起身来,望了望外面道:“天都亮了,我得赶回城里,今日要去军营查看西楚军队的状况。” 修聿面色微沉,按住她:“这些事让任重远去做,事事亲为,你大伤初愈,还有漠南战事在即,再病倒了怎么办?” “那些西楚兵一直水土不服,我需要亲自查看才能找到尽快让他们恢复的方法,否则……”她掀开被子起身便欲下床,现在的任何状况都会影响漠南战事的发展,她不能掉以轻心。 “为什么你宁愿答应与楚策结盟,也不愿接受大夏出兵相助?”他按住她的肩膀,神色有些沉重,望着她依旧苍白的面容,无奈又心疼:“烟落,我也需要你关心,难道我千里迢迢的跑来,你要把我晾在那里?” 她愣愣地望着他,问道:“你来朔州做什么?” 修聿恨得牙痒:“楚策堂而皇跟你住在一个庄内,朝夕相处,你问我来干什么?” “我只是借兵平定漠南以免让东齐得了势,将来漠北处于被动局面。我到现在还是西楚的通缉钦犯,能跟他有什么,你想太多了。”她淡然一笑说道,如果可以,她此愿此生都不再见到那个人。 “他可不一定这么想?”修聿瞪了她一眼,拿起边上的靴子便朝她脚上套“百里行素遇刺的事十有八九跟他有关,我不放心,就先过来了。” 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清光,但愿一切……不是她所料想的结果? ☆、我要的……只有你而已! 燕初云怔怔站在门外,端着铜盆的手紧紧捏着盆沿泛着微微的清白之色,透过门缝她清晰地看到屋内的画面,那样沉静而美好,只是为何心里还是那样难过。 他静静地守在她的床边,即使只是看着她沉睡的容颜都会笑得那样温柔,他自顾自地对着沉睡的女子喃喃自语,字字温柔,句句情深,眉眼间说不尽的疼惜与柔情。 明明知道是该放下的,明明知道是不属于自己的,只是她也希望有这样一份温暖也属于她,能够支撑着她走过这片痛苦而艰难的岁月,父皇逝世,母妃重病,她仿佛转瞬之间便失了所有的荣辉与宠爱。 来到漠北,她努力让自己学会成长,学会自己曾经从未想象的东西,可是谁又知道她常常在夜里咬着被子,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一滴清泪滑落,滴落在盆中,溅起清冷而细碎的波澜。 烟落不经意瞥见门外一道暗影,起身开门:“初云?” 燕初云惊惶之下手中的铜盆,咣地一声掉在地上,溅了一身的水,她慌忙弯腰去捡地上的铜盆:“皇姐,你醒了,我重新再端盆水来。” 烟落一把按住她的手:“你衣服都湿了,先换衣服吧。” 修聿快步走来,取过她手中的盆,朝烟落道:“你带她进去换衣服,我去取水。” 烟落望着燕初云红红的眼眶,抬手擦了擦脸上湿润的痕迹:“初云,你瘦了。”她也知道难为她经历这么多事,如今还要照顾病重的母亲,可是没有历经苦难的人,是不会真正成长的,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皇姐!”燕初云突地下扑抱着她的肩膀放声大哭声来,数年来的委屈和难过齐齐涌上心头,二哥对她不管不顾,母亲病重她更不能哭,父皇不在了,所有的皇兄们也都不再理她了。 烟落愣愣地站在那里,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初云,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了,这些日子又要学习那么多东西,又要照顾太妃,很累很艰难,可是你真的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你的亲人,知道吗?” 不要再像曾经的她一样,一直受着家人的保护,却从来不会为他们设想,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含冤而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她再也不要那样活着,再也不要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受伤害。 燕初云搂着她哭得伤心之极,似是在发泄着心底压抑良久的委屈和痛楚,多少时候她宁愿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恶梦,只要梦醒来,父皇还在,母后还好好的,皇兄们都还如以前一般和睦共处着。 然而她一次次睁开眼,现实依旧在继续,她不是害怕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只是害怕他们所有人都一个个地离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活着。 烟落默然不语,只是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当初的她,又有谁来伸出手拉她一把呢,她的丈夫将她和孩子弃之不顾,她信任的姐妹一心置她于死地,重生而来,却成了仇人的女儿在府中受尽欺凌,那时候,她再没有哭过,没有人会同情她的眼泪,她只有忍耐,一直忍耐,她要养好自己的身体,她要离开相国府,她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总有一天,她会让仇人付出血的代价。 过了许久,燕初云终于止住了哭泣:“对不起,皇姐,我……” 烟落淡然一笑,擦了擦哭花的脸,道:“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燕初云抽泣着点了点头,她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举步朝外走,燕初云突地唤道:“皇姐!” “什么事?”她转头望向燕初云问道。 燕初云抿唇沉吟片刻道:“皇姐留下用早饭吧!” 烟落微一愣,扬唇一笑,点了点头:“好。” 出门便瞧见立在外面的修聿,想来他是故意没进去,瞥了她一眼:“看看你惹的风流债,惹得现在初云还……” 修聿顿时面色一沉,哼道:“你还说,我都说了那是误会。” 烟落瞧着她窘迫的样子抿唇失笑,转身便仪贵太妃的房间去,修聿一把拉住她,打量着她衣服上的水印皱了皱眉:“衣服怎么潮的?” “哦,刚才初云抱着我哭,把我衣服也刑湿了点。”她淡然一笑说道,理了理衣袖道“一会风吹吹就干了。” 修聿沉着脸瞪她,将自己外袍脱了递过去:“把外面湿衣服脱了晾着。”明明自己怕寒,还要待在漠北这样的地方,平日也不注意着点,真以为自己是铁打得不成? 她知道拗不过他,便脱了外衫,披上他的袍子,宽大的袍子更显得她身形瘦削。修聿瞧着面前穿着不伦不类的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扫数日来的疲倦之色。 她拧着眉,将袍子一脱扔给他:“还你。” 说罢,大步朝着仪贵太妃所在屋子而去,曾经在北燕皇宫那光艳照人的贵妃,经历一系列打击和病痛折磨,已经生出华发,变得苍老了,她多数时候是神智不清的,依旧做着北燕皇宫中那华丽的梦,却不知北燕已然亡国。 替她诊了脉,确认无碍,方才悄然起身出门,修聿已经拿着风干的袍子站在门口处,笑着递给她:“要回朔州城吗?” 她接过外袍套上身,淡然一笑道:“刚答应了初云留在这里吃饭,吃完再走吧!” 修聿俊眉顿时一扬,恨恨地瞪她:“你啊,对谁都心软,就对我冷心无情。” “我哪有?”她秀眉顿时拧起,这个男人又不讲理了。 “你没有吗?”修聿沉着脸瞪着她“当年要不是我反应机灵,跟你跳了回崖,只怕现在你还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 只是每每忆及那千丈深谷中的种种,都不由让他喜悦难耐,独坐在山洞内压抑低泣的她,黑暗中拼死寻找他的倔强的她,相见时在他怀中放声哭泣的她…… “我又没拉你跳。”她瞥了他一眼,话语一如当年的无情,只是嘴角却不觉勾起浅浅的笑意,沉吟片刻道:“无忧怎么样?有没有再生病?有没有吃糖牙疼?……” 修聿面色愈发地沉郁,语气酸溜溜地:“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就知道问他?”他真不敢相信,自己连儿子的醋都吃了。 “你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无忧还小,又不会照顾自己,我当然要问。”她淡声说道。 “他好得很,能吃能睡,还长胖了不少。”修聿闷闷地回道,敢情他千里迢迢跑来漠北,就受她这般的待遇。 她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好。” 饭桌之上,三人都出奇的静默,燕初云眼睛依旧红红的,垂着头一直不出声。 烟落夹了菜到她碗中,微笑道:“你每天又要照顾母亲,还有那么事要做,多吃点饭,都瘦了那么多。” 燕初云点了点头,埋头吃饭,还是没说话。 “最近有西楚人在城中,你留在村里照顾母亲,就不要往城里去了,以免惹上麻烦。”烟落温声叮嘱道。 “西楚人?”燕初云微微皱了皱眉,望向她问道。 烟落抿了抿唇,坦然言道:“漠北和漠南要起战事,我向西楚借兵。”西楚占领了北燕,燕初云心有怨恨也是正常,只是如今战事在即,她不得不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燕初云默然望着她,似有质问之意,却终没有开口。 “我知道燕京的事,你对西楚有恨,可是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乱世,如果我不做此选择,漠北也会保不住了,我不能再被东齐逼得无路可退。”她平静地说道,望向燕初云道:“西楚一直在追查北燕皇族中人,你留在这里别去城里露面就好。” “他早就知道他们在漠北,只是没明说而已。”修聿坦然直言道,以那个人的心思,还会猜不到北燕皇族中人是谁救的吗?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所以不能才不能露面,他不追究,不代表他那些手下人不追究,总之还是留在这里小心为好。” 燕初云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皇姐你自己也要小心。” 用了早膳,替仪贵太妃施针之后,已经过了午时,她与修聿才离开村子,没有骑马赶回城里,两人牵着马儿沿着路慢慢走,毕竟到了城里能这样相处的时间并不会多。 “你什么时候回去?”烟落漫不经心问了句。 修聿立马面色黑沉沉地,侧头瞪她冷哼:“这么急着赶我走?” “大夏内部不稳,你不该来这里,若是国内发生内乱,你堂堂一国之君身在漠北,这样下去会……”她担忧地说道,亦正是怕这样,所以她坚持不让大夏出兵相助。 “我都知道,只是我真的担心漠北要发生的事不会那么简单,我不想再有燕京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知道……”他想起当日在升平广场的惊险之境,声音不由低沉了下去“我当时差一点,差一点就救不了你,差一点……差一点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烧死在那里。” 每每想到那一幕,他都心痛如绞,他不想再有那样的危险降临在她的身上,他却无力相助。 “修聿,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不再是当年的闲散王爷,你也要为你的子民负责任,漠北的事我会多加小心,真的,你不用担心,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她望着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修聿停步静静地望着她,面色沉重,低眉牵起她的手,认真言道:“你所说的,我都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是我想争什么,我只是想灾难来临的时候能够有力量保护你,在你放下你的坚强时,可以让你放心依靠我。” “修聿……”她喉间微微哽咽,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那里,却又无从开口言说。 “如果我所做的一切,不能够保护你,这个大夏皇帝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是要争夺天下,亦不是要这皇位,我要的……只有你而已。”修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目光深沉而温柔。 他自然知道一国之君有他的责任,有他要做的事,可是如果他所拥有的权力,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他又争来何用? 她低眉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这一切是她所料想过的,只是如今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是那样的震颤着她的心:“修聿,如果……我不再是你所期盼的我,你会不会后悔?” “会。”他一把狠狠攥住她的手“我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找到你,我后悔自己为什么就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明明知道外面的危险重重,明明自己可以强制着留下她,却怎么也狠不下这样的心来委屈她,只能由着她在外面自己拼搏奋斗,一次次被人暗算,一次次受伤,他只恨自己力量太过薄弱,竟无法护她周全。 她突地重重撞入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熟悉的松兰香气萦绕在鼻息间,温醇得让她几乎想要醉了,眼眶不由蕴了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这一刻,她突然在想,如果当初在莲湖之畔他们没有错过,也许她的人生就不会是这般苦涩难言。 ☆、你不需要我吗? 他被她骤然而至的拥抱撞得脚下一踉跄,低眉瞧着她,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修聿微微皱起眉,暗咒自己怎么一时说动说了这些,明明知道她已经背负的够多,还要去增加她的负荷吗? 她摇了摇头,微不可闻地声音道:“只是想你了。” 即便这个人就在她的面前,依旧让她忍不住去想,去思念。 修聿微微一愣,唇角无声牵起,所有笼罩在心头的不安和迷茫只因这一句都悄然散去,她一向心性淡然,甚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般动情的话来,即便心里想着,她也一向只是放在心里而已。 他俯着轻吻着她的发,轻笑道:“我也在想。” 过了许久,她有些困窘地松开环在他腰身的手,低着头牵着马就顺着路走,走了几步后面的人没跟上来,她扭头道:“你还不走?” 修聿站在原地摇头失笑:“回朔州走走这边。” 烟落牵着马又走回来,快步走过他身边,修聿面上笑意难掩牵着马便跟在她身旁,时不时瞄一眼她绯红的面色,无奈一把拉住她,她霍然抬头:“你干什么?” 修聿瞥了眼边上的树,无奈笑道:“你快撞上了。” 她甩开他的手,大步朝前走去,她一定是疯了,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还说出那么丢脸的放,背后那男人一定在偷笑。 “哎,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想听。”修聿好死不死的开口。 “什么话?”她装傻充愣。 “就刚刚抱着我说的那句。”修聿笑意盈盈地瞅着她,温声说道。 “有吗,我什么都没说。”她继续装傻,脸上却一点一点染上红晕,似是盛开的海棠花一般,娇艳动人。 修聿闲步跟在边上,也不再追问,面上始终挂着微微的笑意。 “对了,送你个东西。”她低头摸到腰际的锦囊,取出一枚红色的绳结,绳结坠着一颗天蓝色的松石,很是别致。 他探手接过,细细打量了几眼,觉着有些眼熟,道:“百里行素身上不是挂了个一样的,哪来的?” “不一样。”她抬眸望着他道。 “除了坠的玉不一样,绳子是一样的。”修聿闷闷地说道,从上次到中州,他就经常看到百里行素把玩着那东西,就不由多瞧了几眼。 “那玉不是我给的,那结不一样。”她红着脸又气又急。 “一样的颜色,一样的绳结,怎么不一样?”修聿细细打量着哼道,想到百里行素手中的东西,就不由恨得牙痒。 “这是同心结,那是平安结,当然……”她直言说道。 “同心结。”修聿眼底一抹清光掠过,望着手中之物,面上绽起灿然的笑容。 同心之结,永结同心,这意思还不够明了吗? 之前留了同心锁,如今又送了同心结。 烟落牵了马快步走了开去,修聿低声一笑,快步跟了上去:“这是什么玉?” “那是松石,喻意幸运吉祥的意思。有一回在大漠求了一队西域商人,有人就送了这人做谢礼,瞧着顺眼,就留下了。”她淡声回道。 “等漠南的战事结了,把这里交给任重远,你跟我去中州吧!”修聿侧头望她,再次说道“漠北冬天冷,你本就身体不好,常年住在这里不好。” “那时候漠南和漠北就相当于西楚,大夏,东齐三国的后方,只怕难得安宁。”她平静地说道。 “哎……”修聿无奈地叹息“难道我真要等得头发花白了才能把你娶回去?” “修聿,你多大了?”烟落蓦然侧头问道,西楚的皇叔,怎么算也该老大不小了。 “二十有八。”修聿坦然直言道。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咕哝道:“你不是皇叔吗,怎么算也该三十好几了吧!” 修聿顿时沉着脸,瞪她:“我是楚策的小叔,不过也只比他大一岁几个月而已,你想什么呢?” 轻风缓缓吹过,林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几声蝉鸣想起,二人在林间漫步走着,马儿跟在后面吃着草,好不惬意。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立马换来了某人的白眼,烟落抿了抿唇,一本正经说道:“大夏需要你,我会自己小心的……” 他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直言问道:“那你呢?你不需要我吗?” 她垂着头沉默着,她需要他,一直需要他,即便聚少离多,即便没有相守,他和无忧一直是她灰暗人生的希望。 “修聿,我不能受着你的保护生活,我自己选择的路,必须要走下去,我希望自己可以有用一点,可以守住我所在意的一切。”她抬眸一瞬不瞬望着他,沉声说道“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她不喜欢争斗,权谋,可是她必须学会这一切,拥有这一切,她不要再成为曾经的她,再也不要那样活着。 他望着那双倔强的眸子,那样坚定而执着的目光让他心疼,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可你毕竟是个女人,你的一生不该在这样的奔波争斗中生活……” “大昱不灭,我永远也无法拥有真正的安定生活。”她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即便她肯罢手,他们也不会放过她身边的人,更不会放过她,她……无路可退。 大昱,又是大昱,她与大昱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赔上自己的一生? ☆、楚策之殇!(三更) 回到朔州城之时,已经到了未时,她快步进了庄内,刚一进门便看到立在书房门口一身墨衣锦袍的帝王,威严而倨傲,一双黑眸似海深沉定定地望着她。 “领主,你回来了。”任重远从屋内出来道。 她面色一如往昔的沉静淡漠,朝任重远问道:“军营的情况如何了?”她这个时候才回来,想来他们已经去看过了。 “大多数人已经好开始好转,但要恢复战斗力起码还得半月左右。”任重远回话道。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举步朝云起阁走去:“漠南的探子有消息回来吗?” “如你所料想的一样,漠南各部以呼延烈一部为首结盟,并有东齐供应军需,正在积极备战中,这一战咱们的对手不可小看。”任重远语气不由沉重了几分,以前也就是追风族,呼延烈一伙,如今要对抗的是整个漠南。 况且还有个东齐在其中搅这趟浑水,什么事一跟东齐扯上关系,就会发展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召集各营将军来庄内议事。”烟落沉声吩咐道。 任重远侧头打量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她,担忧出声道:“不如明日再召他们前来吧,领主你已经几夜没休息了,脸色很差。” 走在前面的楚策脚步一顿,微微侧了侧头,薄唇微微抿起,沉声道:“领主还是顾好自己再说吧!” “我好的很。”她深深吸了口气,大步朝着云起阁里走。 “领主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大战在即,你若是病倒了,那可如何是好?”任重远上前劲道。 “没事,我……” “怎么没事?你当自己是铁打的还是钢铸的?”修聿快步进了园子,面色有些阴沉,威胁道“你再这样下去,我直接绑回中州去。” 她顿时眉目纠结,思量片刻道:“等听完各边探子的消息,我就走。” 楚策瞥了眼跟进书房的修聿,面色冷沉如冰:“这是军机重地,夏皇……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只是觉得这个人站在这里刺眼得紧,甚至让他呼吸都不些不顺畅的感觉。 “朕想,没这个必要。”修聿闻声锐眸一扬望了过去,四目相对,似是在无声较量着什么,一个冷漠深沉,一个沉稳睿智,且都是同出一脉的楚家儿郎。 “夏皇是以什么身份站在此处?”楚策面目冷然,移目望向一旁面色微微苍白的男装女子:“是领主夫婿的身份吗?不过朕记得当年和亲之事并未落成,夏皇与领主还算不得夫妻吧!” 说话间,一抹清光自眸底如浮光掠过,快得让人难以发现。 修聿淡然一笑:“我想很快就会是了。” 楚策冷然一笑:“夏皇,还是别对未来的事下这样的定论,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是吗?起码……朕不会像你,弃妻儿于不顾,坐在他们血肉白骨霍积的皇位,你安心吗?”修聿面色微沉了几分,这不是恨,只是为那个女子不值。 烟落不动声色侧过头去,眼前一幕,说不出的讽刺,错过的人,爱错的人,齐齐站在她的眼前,只是她又何曾想到,他们的纠缠还在继续,这一生都难了断。 楚策沉吟不语,薄唇抿唇锋锐的线条,瞥了眼背对而立的纤细背影,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苦涩,拂袖起身道:“还是明日再议吧!” 烟落抿唇撑着桌案,背对着两人,谁也没看到她面色如何。 楚策转身走了几步,不经意瞥见修聿腰际的松石,那样熟悉的绳结,鲜艳的红色刺得他眼睛直发疼,与修聿擦肩而过之时,他顿住脚步,沉声道:“朕从未后悔,亦无愧于心。” 修聿冷然一笑:“好一个从未后悔,好一个无愧于心,但愿百年之后,你在黄泉地下见到她能说得出来。”沉吟片刻又道“或者,你是根本见不到她的。” 楚策面色无波,或许,真如他说吧,他是见不到她的,他是该下地狱的。 “既然皇叔那么在意,当年若是坐上那皇位,或许娶她的人就是你了。”楚策声音冷沉,辩出悲喜。 修聿身形一震,眸中风浪骤起,却未能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楚策长步离去,挺拔而孤傲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寞,无人可见的眉眼间抹不开的浓重。 云起阁内,一片沉寂,轻风穿窗而入,吹得桌上的书卷哗哗地翻开来。 任重远悄然退出屋外,望了望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无声叹了叹气,帝王专情便是祸,这便是命吧! “修聿。”烟落低低唤出声。 “嗯。”他回过神来,应道。 “等漠南的战事结束了,我跟你去中州。”她背对着他,低声说道。 轻风带着她的温柔的声音落入他的耳际,让他恍然不敢置信,面上难掩的欣喜之色,快步上前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她抿唇轻笑,点了点头,站在面前的男子面上绽起大大的笑容,比外面的阳光还要灿然耀眼。 西苑雅阁之内,墨衣锦袍的帝王疲惫地坐在榻上,低眉从怀中取出一枚简单的玉佩,玉佩上套着一个陈旧的同心结,有些陈旧和褪色,却依旧可看出这编辑绳结的人当初是多么用心。 他敛目靠在榻上,修长粗糙的手将玉佩轻轻握起抵在心口处,微不可闻的叹息:“烟儿……” 六年了,漫长的六年,他每年对着空荡荡的驻心宫,心中亦是空空如也,什么都填补不了这个巨大的空洞。 ☆、淑皇贵妃……有喜了!(一更) 黄昏如醉,整个朔州城都笼罩在夕阳的光辉中,柔和的光辉照进东苑之中,榻上的男子含笑入眠,许是因为连夜赶路真的太累了,他睡得有些沉。 烟落轻轻掖了掖薄毯,起身出门轻轻关上房门,出了东苑,抬眸便看到对面走廊上玄衣墨发的男子,隔着稀疏的花木定定地望着她这边,目光凄怆而苍凉。 她别开目光,举步沿着走廊,绕了过去,淡声问道:“有事吗?” 楚策转头沿着走廊缓步走着,沉声道:“延平城东齐军队调动频繁,东齐……有人来了。” 烟落闻言秀眉微拧,喃喃道:“会是诸葛清吗?” “你要守住大漠这一片,东齐更不会让漠南落入你手,让你威胁到东齐后方,既是如此,来的只怕不会是诸葛清一人。”楚策平静地说道,正是因为看透了东齐的动作,他才不得不出兵相助。 “东齐太子。”她眸中寒光尽现,沉声说道。 漠南临近东齐领土,对东齐很是威胁,他们不会容许自己的身后有这样的危险的劲敌,金面皇后和锦瑟不可能掉兵遣将,明知道西楚已经出兵相助漠北,那么她要对付的就不仅仅是一个诸葛清,那个一直神秘莫测的东齐太子,隐于暗处的大昱皇帝…… “朕的目标是东齐,不是漠北这不毛之地,你不必处处提防着朕。”楚策声音清冷,漫不经心。 烟落冷然一笑,无尽讽刺:“楚帝的野心真是不小,那等你吞掉了东齐,接下来会是谁,是大夏?还是漠北?” 楚策背影一震,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苦涩,淡淡道:“朕也有想要守护的,总有一天你会真正看到。”而且这一天,不会远了。 烟落沉默不言,她又何曾知道这一句话的背后是多么沉重的背负。 夕阳暖暖地照进园内,并肩而行的两人的影子在背后重合,分离,再重合,再分离……恍若无声道尽了命运的楔机。 “那个东齐太子,你说会是什么人?”楚策面目冷然,淡声问道。 烟落脚步微顿,沉声道:“延平的事,我会尽快解决。” 这场震慑苍和大陆的战争,有些事,终将是要做个了断了。 两人转过走廊,便看到百里行素迎面而来,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人,冲着她暧昧地眨了眨眼:“你还真是胆大,也不怕那家伙吃醋?” 烟落淡笑摇了摇头,望了望百里行素道:“美人呢?这两日没见它出来?” 百里行素从袖中拎出某只正在呼呼大睡的小兽:“这东西太不正经了,天天窝在潋香阁里喝花酒。” 烟落闻得小兽散发的酒气,嘴角抽搐:“这也是你教的吧!”不愧是百里行素的首席大弟子,将某人的生活禀性学了个齐全。 “别污陷我的人格,本宫主心性高洁,哪会教出这么不入流的东西。”说话间将手中的小兽随手一扔,小兽陡然从半空摔了下来,爬上她的肩头,委屈地呜呜直叫。 “师傅要出去吗?”烟落抬手安抚着肩上的小东西,漫不经心问道。 百里行素左右瞄了瞄,凑近前来低声道:“听说城南花满楼出了个头牌花魁,抢了我不少生意,我准备去把人带回潋香阁发展发展。” 烟落无语望天,举步便走:“当我没问。” 百里行素一把拉住她,望了望一边的楚策,笑眯眯地道:“相请不如偶遇,我来漠北这么久,你也没陪我出去转转,今天风和日丽,正好出门。”说话间拍了拍楚策的肩膀道:“你既然不喜欢潋香阁的姑娘,咱们现在就带你去见识见识漠北女子的风情,若是遇上你倾心的,你在漠北的日子也有人作陪,免得某人长夜漫漫不睡觉在园子里梦游,怪吓人的。” 梦游?! 烟落眉头微蹙,瞥了眼楚策,淡声道:“若是西苑住不惯,跟重远说说。” “什么住不惯?人家那里长夜漫漫,寂寞难耐,那些什么妃子呀都远在千里之外,他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偏偏你那庄内上来,全住了些男人,就连你自个儿也差不多算半个男人了,一点情趣都没有。”百里行素在边上兴致勃勃的谈论道。 烟落听完点了点头,道:“好像也是,楚帝后宫佳丽如云,只身来了漠北,身边连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是本主的疏忽,稍后便寻两个乖巧伶俐的给你送去。” 楚策面色微沉,抿着唇没说话。 百里行素硬是死缠烂打将两人给带上了街,寻了处茶楼坐下,茶楼的大厅说出先生正说着中州王少年成名之时的故事,什么一计决胜,虎丘之战,说得有声有色。 百里行素支着下巴听着,面色很是不善,侧头瞥了眼她,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他有那么神吗?明明就是一傻大个,做事又冲动,想事一根筋,人品也不怎么样,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烟落淡笑,抿了口茶,这其中好些故事自己那时在沧都也听过数遍,那时候又何曾想到那个人与自己竟会有如此牵绊,深深难解。 正在这时,跟随楚策前来的黑衣卫快步进了茶楼,走到桌边低声道:“皇上,沧都来信说……”望了望烟落与百里行素又止了声。 楚策面色微沉:“说!” “沧都来信说,淑皇贵妃……有喜了。”卫士垂着低声说道。 ———— 先更一章,有点头疼,我眯一会起来再写,尽量加更。 ☆、淑皇贵妃……有喜了!2 茶楼内说书人一番精彩的表演引得掌声雷动,只有他们这一桌静默,卫士站在桌边打量着楚帝的神色,等着他的回话。 烟落垂眸抿了口茶,面色了无波澜,起手斟了茶,举杯道:“消息来的仓促,本主以茶代酒,恭喜楚帝,改日定备份厚礼送往沧都。” 楚策眉头微蹙,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双明净纯纯澈的眸子,似是想看到什么,却终究只看到一片冷漠淡然,沉声道:“收起你这句恭喜,朕用不上。” 烟落冷然一笑,垂眸抿了口茶,微凉又苦涩,他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了。 黑衣卫不安地站在边上,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出声询问道:“皇上,如何回话!” “不留。”楚策眸中冷一片,薄唇微启,字字无情。 黑衣卫一时有些不可置信,这是继死去的洛皇贵妃六年之后,楚帝的第二个孩子,他竟然说不留,难道西楚的百年基业就要这样后继无人吗? “可是相国大人那边……”黑衣卫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没听懂朕的话吗?”楚策冷眸一扫,吓得那人顿时一个寒颤,缓缓又道:“你只需要送信回去就行,有人会处理。” 黑衣卫战战兢兢回道:“是。”说罢,快步出了茶楼,快马扬尘而去。 百里行素笑着瞅了他一眼,淡声道:“传闻西楚大帝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今日可是亲眼见到了!” 楚策面色无波,垂眸抿了口茶,丝毫未有丧子的悲戚之色。 烟落面上一如继往的淡漠笑意,这个男人的冷血绝情,她不是第一次领教,萧家可能很快就会第二个洛家吧! 百里行素扬唇一笑,调侃道:“你就不怕自己将来无子送终吗?现在争这争那,将来,你连个传承的人都没有,怎么对得起楚家的列祖列宗啊,太惨了。”说话间一脸夸张的同情之色。“那就不劳百里宫主操心了。”楚策冷声说道。 百里行素无奈地叹了叹气,谆谆教导:“女人天生是用来疼的,不是让你用来杀的,以后看哪个女人敢爱上你?” 楚策完全无视他,低眉抿了口茶。百里行素继续说道:“你跟那姓修的也差不了几岁嘛,人家儿子都那么大了,你看看你也该学学你那叔叔,天天崩着个脸,活像谁都欠你八百两银子似的,哪个女人会看上你?” 楚策依旧无视,只是因这聒噪的男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烟落侧头望了望站在墙角处一个清秀少年望着台上说书的人,正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晃脑,指手画脚,模样很是可爱。不由让她想起了此刻还远在中州的无忧,抿唇轻轻笑了笑,那孩子抬眼一看正对着她,气呼呼地跑过来:“你笑什么?” 烟落淡笑摇头,道:“你刚才在学台上的人吗?” 少年点了点头,小脸一扬道:“我长大会成为比爹爹还要厉害的说书人,我也会讲很多很多故事。” 百里行素打量了他一眼,哼道:“小子,你也会说书吗?” “当然会。”少年拍了拍胸膛道。 “哦?”百里行素凤眸一挑,哼道:“说说看,你都说些什么故事?” “我会说,幽灵皇妃,还有乱世红颜啊……”烟落顿时眉目纠结,头疼地抚了抚额,她什么时候也成了这些说书人的素材了。 百里行素笑着瞄了瞄烟落,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转头望向少年哼道:“你都说些什么啊,怎么会是女人?” “爹爹都说男人的故事,我凭什么不能说女人的故事?”少年不服地瞪了百里行素一眼。 “那你给我说一个听听,说好,这盘绿豆糕就送给你吃。”百里行素将一盘糕点朝少年面前推了推。 少年眼珠滴溜溜一转,重重点了点头,坐上对面的椅子,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大官的家被人灭门了,所有人都死了……” “不是说女人吗,怎么又说杀人了?”百里行素不满地控诉道。 “你打什么岔。”少年一拍桌子瞪着他道。 烟落摇头失笑,百里行素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行行行,那你接着说。” “那一家人都死了,只有那家的小姐侥幸活了下来……” “不是都死了,怎么还有活的?”百里行素俊眉一挑哼道。 “你……”少年气得脸红脖子粗,气鼓鼓地瞪向某个一向打断的人,很是恼火。 楚策一直沉默不语,望着台上绘声绘色说书的人,眸中暗影沉沉,那个人……终有一天他会超越他,取代他…… “好,你接着说。”百里行素笑着闭嘴,不再打断。 “只有那家的小姐侥幸活了下来,被一个男人救走了,那个小姐一心要为家人报仇,见那个男人武艺高强,就拜其为师…… “为什么是拜师,不是以身相许?英雄救美之后,不是都该以身相许的吗?”百里行素再度不识趣的打断少年话,好奇地问道。 “我不说了。”少年垮着脸甩头不再说了。 “天地良心,我保证再也不打断你的话了。”百里行素一脸笑眯眯地商量道“你接着说吧,说完了我送你两盘绿豆糕。” 在绿豆糕的引诱下,少年不再计较被百里行素一再打断的无礼,继续说道:“那个小姐跟着那个男人学了很多年的武功,终于成了很厉害的武林高手,她就离开那个男人却为家人报仇,可是心思单纯的小姐又被狡猾的仇人们算计,那个男人又出现救了她,于是那个小姐又更加努力更加努力的练功,最后杀了所有的仇人,可是在她报仇的过程中,那个男人也死了,留下她一个人……” “那么惨,不是该最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某个立誓的人再度打断了别人的话,好奇说道。 “这是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最后当然不能在一起啦!”少年一本正经地说道“隔壁的小娥和小玉都说好听的。” 百里行素嘴角抽搐,他实在没听出这故事凄美在哪?动人又在哪? 烟落将糕点推到少年面前,淡笑道:“吃吧!” 少年眉开眼笑,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故事我还没说完呢……” “行了行了,吃你的东西吧,就这还凄美?还动人?”百里行素撇了撇嘴哼道。 当多年之后,少年长大成人,成为了出色的说书人,而他们的一生都成为了他口中传扬的故事,她再度见到这个少年,才真正听到他口中完整的故事,会是那样一番感触。 天色渐暗之时,茶楼中的说书的故事结束,三人方才离开茶楼,街面之上华灯初上,微凉的风迎面吹面,轻柔而温暖。 百里行素突然停下脚步,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地站在她面前:“漂不漂亮?” 烟落秀眉一扬,勉强点了点头。 百里行素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笑眯眯地问道:“发型怎么样?” “很好。”她无奈回道。 百里行素又抬了抬袖子在鼻间嗅了嗅,又伸到她面前,问道:“这香好不好闻?” “好。”她点头应道“你到底要干嘛?” “当然是去花满楼把那头牌花魁勾引到手,然后带回潋香阁喽!”百里行素大大方方地开口说道,丝毫没有为自己可耻行径感到羞愧之意。 烟落嘴角抽搐,难道跟着他的那些女人都是……都是这么来的吗? “你放心吧,为师我魅力无双,除了你这不懂风情的女人,还没有失手过。实在勾不到人,我就拿出你这靠山来,敢不跟我走,就拆了她的楼,哼!”百里行素一脸得意地笑,灿烂得让人恨不能打一拳去。 她气结无语,深深吸了吸气道:“你别太过份啊!” “放心啦,捅了娄子不是还有你顶着吗,你是我的大靠山嘛!”百里行素拍了拍她的肩膀,理了理衣袖,风采翩翩地朝着对面的花楼走去。 烟落头疼地抚了抚额,转身朝庄内走,楚策默然走在边上,漫不经心道:“延平的事不能再拖了,该怎么办,不用朕来说吧!” “本主知道,不劳楚帝提醒,到是你还是费心一下你的沧都吧!”烟落冷声哼道,大步离开。 萧淑儿有孕,他若留下这个孩子就会让萧家更加猖狂,若不留,萧赫又岂会善罢干休?十三年的谎言虽说痛苦,却也让她看清了这个男人…… ☆、你不情,我亦不愿。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庄内灯火次第而亮, 烟落与楚策一前一后回到庄内,修聿换了一身湖绿锦袍缓步迎了上来,几个时辰的休息,面上的疲惫之色尽去,整个人显得精神了几分。 “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修聿扫了眼她身后的楚策,自然牵起她的手淡声问道。 她回过神来,掠了掠鬓发,淡然一笑道:“见你睡得熟,就出来透透走,遇上师傅一道去街面上逛了逛。”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柔和一笑道:“走,去瞧瞧无忧送你的东西。” 她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顷刻之间,褪尽了一身的冷锐之气,朝着东苑走去。楚策怔怔站在门口处,面目冷然,薄唇抿得紧紧,他又何曾知道那个让她如此欣喜温柔的孩子,会是自己的骨肉呢? 这时随行侍候楚策起居的青龙进到园中,拱手道:“皇上,晚膳备好了,今日是您生辰,属下特地让厨子做了几道沧都的菜。” 楚策默然不语,收回目光转身朝西苑走去,一双黑眸,幽深若寒潭,让人辩不出心思几何。 烟落背影微滞,面上的笑意微冷了几分,随之进门的任重远正好听到,朝她望了望道:“原来今日是楚帝生辰,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去安排晚膳去,边陲之境虽比不得沧都,但也不能太寒酸是不,楚帝,领主,夏皇,你们先到正厅候着,马上就好。” 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的生辰,只是楚帝登基以来并未过寿,故而外面并未有人知道他生辰几何? 烟落闻言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也好。” 修聿侧头望了望一旁面色冷漠的楚策,似是从他眼底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沉痛之意,快得让他辩不清是真还是假! 他是想起那个女子还心痛吗?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那样残忍地背弃她? 正厅之内,很是安静,一缕熏香袅袅而上,绕梁而过,悄然消失于无形,屋中弥漫着沉香之气,淡然而清郁,烟落坐在那里,凝视着香炉,抿着唇一语不发,秀眉微微蹙着,眸中若有所思。 修聿静然坐在一旁,抿了口茶,见她神色沉重有由微微皱了皱眉,这女人非得什么时候都不让自己消停一下。 楚策坐在一旁的榻上,微闭着双眸,薄唇紧紧抿着,似是已经睡着了。生辰吗?他已经六年没有过了,以前每年会有她操持着,然而如今连他自己都忘了这一天…… 这一场生辰宴,实则你不情,我亦不愿,坐在一起更觉得尴尬不已,一桌人闷着头用了晚膳,各自散去…… 夜色沉沉,明月高悬,伴着漫天星光,洒下一地银辉,整座庄园恍若披上了一层薄纱一般,透着几分空灵秀致的美,恍若迷梦。 修聿从外屋进来,瞧着立在窗边的女子,轻步走近,悄然伸手自身后环住她,唇贴在她的耳际,轻轻叹道:“又在想什么?” 她收回目光,神色有些疲惫:“明天要去大漠重新确认预订的行军路线,没时间陪你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修聿温声言道,把她和楚策放在一起,他怎么想都不放心。 她抿唇低笑:“你留在朔州就好,跟去了不成体统?”这些毕竟是军机大事,任重远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但那些西楚的将领就不好说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低沉的笑意在耳边响起:“好,听你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烟落侧头低声问道。 “烟落。”修聿无奈地叹了叹气,头搁在她的肩头“你非要每次都这么煞风影吗?”明明柔情眷眷的气氛,全被她一句给打破了。 轻风穿窗而入,拂动着他们纠缠的青丝,一丝一缕的缠绕,纠缠难解。 “我不放心大夏的情况,这边的战事,你也插不上手,不如早些回去吧!”她侧头低声说道。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修聿眉梢一挑,低眉瞅着她,语气酸溜溜地说道:“我的女人,天天跟着别得男人在一起,你说我能安心回去吗?” 每次不经意看到楚策瞧她的眼神,都让他不由莫名有些心慌。 “什么你的女人?”她不服气的一扬眉哼道。 “不是我的,你还是谁的?”修聿轻轻吻着她的耳垂,电流般的酥麻瞬间传遍全身,她面上顿时红如火烧,细密温柔的吻落在她的侧脸,脖颈…… “修……聿……”她含糊地唤道。 修聿呼吸急促,突地埋在她的颈部懊恼地叹息一声,松开她深深吸了吸气,声音微微喑哑:“不早了,你睡吧。”说罢快步出了房门。 她微微愣了愣,快步追出房门,轻声唤道:“修聿!” “什么事……”他愕然转身望着追出来的纤秀身影。 话还未完,女子温软的唇带着清甜的香气印上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他愣愣地望着她,唇中欣喜允掩,她红着脸抿唇转身进屋,靠着门背后,一颗心狂跳如雷。 修聿站在门外,愣愣地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唇,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清甜和温度,他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傻傻地笑了。 天色未明之际,烟落悄然带着一队人马离开朔州城,直奔延平,只是她想不到,这一去揭开了一个多么残酷的真相…… ☆、东齐太子! 夜色沉沉,黑暗笼罩大地,西苑内寝室一片漆黑,一身墨衣锦袍的男子端坐在榻上,神色难辩,整个人仿佛要与这边无的黑暗融入一体。 玄武悄然进到房中,单膝跪地回道:“皇上,领主已经带人出了城,从死亡之海附近,朝延平城城去了。” 黑暗中的男人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撩衣袍起身:“人都召齐了吗?” “皇上要跟着去吗?”玄武沉声问道。 “等了这么多年,不就等这一天吗?”黑暗中,楚策的声音深冷而凌厉,杀气尽现。 “那沧都……”玄武担忧出声。 “依计划而行动。”楚策声音冷沉如冰,猛然打开房门,迎而吹来的夜风,顿时吹乱了他满头黑发,他突地顿住脚步低声问道:“夏皇呢?” “已经在东苑睡下了,似乎……并不知晓她出城的事。”玄武直言问道。 楚策薄唇紧抿,望了望东苑的方向,目光幽深如寒潭,转头大步朝着庄外走去:“走!” 这个夜,注定漫长而充满血腥,黑暗的尽头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什么样的真相? 一连两个时辰的快马奔袭,烟落一行数十人悄然潜入到延平境内的密林之中,藏好了马匹,如鬼魅般在密林中疾行如风,狂奔数半个时辰,望着远处军营的灯火,随行斥候道:“领主,那里就是东齐的军机大营,近日已经掉了三城的兵马汇聚在这里。” 黑暗中女子双眸向微眯起,眸底寒意一片:“东齐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吞了咱们啊!” “领主,怎么办?”他们只有几十个人,下面的军营数万大军,不懂领主带他们来到底要干什么,走到死亡之海之时,还故意分两路人马走。 “咱们等一个人。”烟落沉声道,那个暗伏在苍和大陆,神秘的前朝皇族中人。 “什么人?”斥候问道。 她抿唇,眼底一掠而过的不安之色,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大晚上带着他们奔驰荒漠,潜入到东齐边境做什么? 正在这时,一名斥候来报:“诸葛清出营了。” 烟落眉眼一沉,扶着树沉吟片刻,道:“再探!” 那个人……会出现吗? 她较量数年宿敌,藏身于萧家背后的黑手,她苦苦追寻六年的灭门主谋……该出现了! 她狠狠拍了把粗糙的树干,沉声道:“走!” 一行人在林中疾驰如飞,朝着诸葛清离去的方向追去,直到看到那片骤起平原,远远可看到举着火把的一行人在草原之上,夜色之中一辆简单的马车从远处驶来,与诸葛清的队伍会合…… 她站在树林边上,一身黑色武士服眉眼沉静,整个人仿佛要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之中,扶着树干的手不由自主的用力,木刺嵌入皮肤,十指连心,尖锐而绵长的痛自指尖传至心底,就是这种痛,这种如刺在心的痛,让她六年来清醒着…… “杀!”清冷的声音,带起一地肃杀。 铁黑的箭头自林间悄然而起直指那片火光,冷厉的刀锋划破夜的黑暗,密密麻麻的箭雨破空而去,天地一片萧索。 平原之上惨叫连连,惊破了沉寂的夜,溅起一地血光。 “一个不留!”冷酷而决绝的命令。 话音一落,暗伏在林间黑衣刺客一跃而起,数丈的链刀在林间舞得虎虎生风,扎树干,又拔出…… “咚!咚!咚!”急促而凌厉,渐去渐远。 “通知二队做好接应!”话间一落,她抿唇轻啸一声,一匹马儿自林间疾驰而来,纤秀的身影拔地而走,手中的勾锁灵巧的抛起,带着她在凌空掠过,眨眼之间便到了林外数丈,稳稳落于马背之上。 身后的数十人一见,疾追而上,奔向平原之上那片火光,今夜的领主是他们前所未有的冷酷与决绝,眼底那不惜一切的寒光,连他们都不由震慑。 快马如闪电般疾驰而至,诸葛清所带的五百人去其大半,斥候掀开那辆马车,面色顿变转头朝她道:“领主,马车空……” 话还未完,暗处一道冷箭破空而至,贯穿了他的头颅,高大的身子直直从马车跌了下来,转眨之间林间骤然响起如雷的马蹄声,诸葛清从另一辆马车出来,望着高踞于马上的男装女子:“圣皇欣公主,好久不见!” 烟落振臂勒马,望了望四周,抿唇高下高站于马车之上的中年男子。 诸葛清冷然一笑道:“太子殿下算准了你会出手,早有准备,现在……到底是谁更棋高一筹?”说话间朝远处的山坡望了望。 烟落侧头望去,山坡之上停着一辆马车,正是方才那支箭射来的方向,清冷的眸子缓缓眯成一条线,眼底风浪骤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诸葛清冷声言道,袍袖一挥道:“圣皇欣公主,束手就擒吧!” 密林之间,马蹄阵阵而来。 “领主,正前方一千步兵!” “领主,西面五百弓箭手!” “领主,东面一千骑兵!” …… 每一声音刚一落,便被破空而来的箭矢取了性命,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冷冷地望向山坡之上的马车,一掉马头飞奔着冲了过去,快如闪电。 她不是要报仇,亦不是要来杀他,只是要……真正看清她的对手! ☆、东齐太子,百里行素!(高朝,必看) 夜风肃杀,呼啸而过,如野兽在低沉地喘息,声声慑人。 茂密的树林中马蹄阵阵,如滚滚闷雷奔至,箭矢在月光之下带起一地寒光,锋芒毕露,直指场中黑衣刺客,只等一声令下。 “领主!!”数十人望着纵马朝着山坡狂奔而去的身影惊声呼道。 第二队接应的人马而未到,他们被人反包围了,再不设法脱身与队伍会合,就会被困死在这平原之上。 烟落头也不回,厉声喝道:“拿下诸葛清!”擒贼先擒王,既然来了,她一定要看到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辗转六年追寻的答案,她一定要亲手揭开它! 数十人一听,互相一打手势,放弃向外突围,还是反身扑向了平原之上仅剩的百十人马中的诸葛清,诸葛清是谋臣,武功平平,一时间被这么多的暗杀高手盯上面色不由一变。 跟她前来的人都是龙骑禁军中一等一的暗杀高手,很快便冲进了诸葛清跟前来,诸葛清不由急了,天色暗黑,又不敢让周围的弓箭手放箭,那一小心连自己都会被射杀在这里。 茫茫夜色之中,女子伏在马背上,清冷的眸子锐利如刃望着山坡之上静立的马车,过往的记忆在眼前流转不息,就是马车之内的那个人,害得她家破人亡,骨肉分离,魂无归依,此仇此恨,上穷碧落下黄泉也难消半分。 “嗖!” 一箭破空而至,快如流星,擦着她的脸飞过,带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自纤细的伤口流出,在白皙如玉的面上划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 再快一点! 再近一点! 她就要看到她追寻六年的答案了。 “嗖!”一箭裂空而至,射穿了她的马脖子,一箭毙命,马儿重重地栽了下去,她一个翻身落地,看着涌来的人潮,缓缓拔出背在背后的长剑,一身杀气凌厉,清冷的眸子泛着嗜血的光芒,直叫这些在战地上摸爬滚打多年将士也不由胆寒。 那样孱弱的女子迅猛如豹般弹地而起,一身杀气纵横,那些刻骨的恨在她心头疯狂的泛滥着,咆哮着,叫她冲过去!冲过去!抓出那个人! 寒光冽冽的长剑在月光下,挥起,落下,斩杀,穿刺,她连眼都没眨一眼,目光定定地望着那人马之后的马车,温热的血喷溅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双眼血红,残忍如地狱而来的修罗。 近了! 越来越近了!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马车之内那道冰冷的目光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那样深冷而凌厉! 随行而来的黑衣杀手已经成功将诸葛清生擒,包围上来的人马见上大夫诸葛大人在对方手中,亦不敢轻举妄动。 “领主!快!走啊!”几人朝着远方依旧浴血搏杀的女子高声喝道。 此处离东齐的大营并不远,一旦对方倾巢出动,他们就再无反胜之地了。 长风席卷,带起浓重的血腥之气,她什么都听不到,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冲过去!冲过去!冲过去! 恍然听到父亲朗朗的笑声,母亲温柔的低语,大哥自边关大胜归来的马蹄声……那些她六年想都不敢的人,梦都不敢梦的画面,在她心底翻涌着,撕扯着…… 远处的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那瘦小的身形,那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拼命地杀重围,朝那辆马车冲过去。 遇神杀神! 遇佛杀佛! 不顾一切地疯狂而决绝。 “殿下有令,活捉圣皇欣公主!”一将领高声喝道。 更多的人蜂拥而来,远处生擒诸葛清的一行人见状,相互一望,领队的汉子喝道:“走!” 数十人防守的防守,开路的开路,押着诸葛清朝她所在的方向靠拢过去,只要撑到第二队人马前来接应,他们就可以安全撤离。 正在这时,树林之中再度响起马蹄声,如骤起的狂风暴雨打在人心上,疾奔而至,转眼便出了树林到了平原之上,黑龙旗帜飘舞在夜空,玄衣墨发的帝王一马当先而来,振臂勒马望着下面混乱的战场,目光落在被人围困的烟落一方,眸光冷如寒冰,抬了抬手,身后那些从天而降的神策军如潮水般的涌入平原之中,将东齐兵齐齐包围在平原之中。 局面转眼便逆转了开来,在东齐大军的营地边上悄无声息的带了神策兵潜入进来,之前并未听说楚帝带神策军到漠北,眼前这些人从是哪里冒出来的? 楚策冷眸一沉,策马飞驰而过,直奔向对面烟落所在的方向。山坡之上的马车一动,朝着后方离去,烟落扭头一看眸光顿变,迅猛如豹跃起数丈,不与身边的人多做纠缠,朝着马车的方向疾奔而去,她苦苦追寻六年的幕后凶手,岂能让他这般走脱? 马车的方向,随行的护卫放箭,她提剑便冲了过去,生生于半空之中将激射而来的箭矢斩断,却被一箭射中脚下,顿时单膝重重地跪在地上,她恨恨咬牙,大力将手中的长剑掷了过去,随行的护卫拔刀将剑挡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们出手的片刻之际,伏在地上的女子突地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一把摸着腰际的勾锁,长锁携着雷霆万钧之力袭向马车,马车顷刻间碎裂坍塌,一人拉着长锁的另一头,凌空翩然落地。 东齐太子?! 那张熟悉的面容撞入她的眼帘,震得她五内俱痛…… 她的眼神凌厉如刃,刹那间刺透这浓重的黑暗,落在数步之外的人身上,呼啸的夜风吹起她染血的青丝。 “果然是你!”她冷然一笑,无声的嘲弄与讽刺。 月华之下,那一身白衣翩飞如仙的男子,不是百里行素,又会是谁? 她一直苦苦追寻着这个答案,当这个答案真正来到的时候,她却开始不安,害怕,挣扎,然而这个答案终是她亲手来揭晓。 数步之外一身白衣的男子高洁如仙,眉眼清冷,敛尽了平日风流不羁的神色,高贵如神祗,傲然而立,他淡然一笑:“烟儿,我不想我们走到这一步。” 不想?! 不想的话,害得她家破人亡,不想的话害得北燕分崩离析,不想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她和她身边的人…… 她笑,讽刺而薄凉。 “师傅,不我是该东齐太子,还是……”她眸眼猛地一沉,足尖点地瞬间掠近数丈,一把拾起落在地上的长剑,三尺青锋直指他咽喉:“大昱皇帝!” 百里行素面色了无波澜,平静地问道:“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我该从什么时候?从北燕之乱的时候?还是从沧都的时候?抑或是……我踏进百里流烟宫的时候?”她眸光冷厉如冰,逼视着他的眼睛。 百里行素冷然一笑,淡声道:“既然早就怀疑,为何还要等到现在?”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一起谈笑风生,转眼之间便是兵戎相见的死敌,这一切转变太快,快得让他难以置信? 这六年以来,有多个夜里他梦到这样的画面,而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冷冽的风迎面吹来,她只觉眼眶酸涩不已,定定地望着对面的如仙男子,缓缓开口道:“如果可以,我更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是你……你打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利用我。” 百里行素眉头微微皱起,眼底一掠而过的沉痛之色,颤声轻语道:“烟儿,你要是不这聪明冷静,该有多好?” 她痛苦地点了点头:“那样好,那样好做你随意摆弄的棋子,多好?”手中利箭微动,在他脖劲处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当年的齐王之乱,大昱逼得母后带我跳江,却将未死的我送到萧家,就等着有一天把我送回北燕,进而挑起内乱,让北燕分崩离析,从萧家下毒迫害青儿,到药铺大夫指路,到百里流烟宫,不都是你们的人吗?” 百里行素无言以对,只是痛苦地看着她,有些东西,她不能选择,他更不能啊? 她深深吸了吸,继续道:“三年,三年之后,时机到了,你终于动手了,让连美人故意将我往北燕带,只是没想到修聿会出现乱了你的计划,我又回到了沧都,还做出了假冒皇妃,大闹宫廷之事,你知道我已经开始盯上萧家了,所以你不得不去另作布署,所以……你指使萧赫挑断越姐姐的手筋脚筋,逼得我不得不去北燕!”她厉声吼道,手中利剑逼得百里行素步步后退“金线莲,进皇陵,遇蛟龙,你一面帮着我医治越姐姐,一面又在暗中与燕之谦安排,和亲之事落定,你根本就没有回百里流烟宫,根本就在燕京城中……根本就是要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燕京城,是也不是?” 好可怕心机! 好精密的谋算! 当年若不是刑天等人拼死相送,他们所有人都葬身在了燕京城内,而一切的一切都由面前这个人,她叫了六年师傅的人精心谋划,步步谋算, 她苦苦追寻六年的仇人,就在她的身边,与她朝夕相对,她走的每一步,做得每件事都逃不过他的掌控,谋害她的生父,逼得她的兄弟间互相残杀,不动声色间就将北燕半壁江山收入到他的手中。 百里行素一把握住她手中的剑,锋利的剑刃割得手掌鲜血淋漓,沉声叹道:“是。” “连美人根本就是你故意放到我身边的,它真正的主人从来都是你,只不过是帮你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到了朔州你又利用它暗中传递消息指挥延平和漠南,如果我不再不反击,就连漠北也会再落入你的手中。”她定定地望着他,声音冷沉:“我不说,不代表我不提防。” 他低眉淡然一笑,道:“我有两次机会杀你,可是连美人当年却是助你们逃脱了燕京……” “那是因为你没想到朕会截了你的黄泉铁卫,乱了你的局,所以……你才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都逃出了燕京,才会有第二次的燕京之乱。”楚策勒马望着几步之外的两人,沉声打断了百里行素的话“东齐太子,或者朕该叫你大昱皇帝,咱们的账也该算算了!” 百里行素低眉,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无望而悲凉。 “山下就是东齐大营,你能带秘密带神策营来,为何朕就不能?”百里行素扬眸望向高踞于马上的黑衣帝王,冷然一笑“你布了这个局逼朕出来,朕既然敢应,会不做准备吗?” 楚策目光微微瞥了眼延平城的方向,道:“如果你以为来得只有朕,就大错特错了?” 话音刚落,便闻得延平方向战鼓如雷震天而来,东齐大营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百里行素淡然一笑:“好一个中州王。” 他提防了楚策,却没想到大夏皇帝会突然跑来朔州,还悄然带了这么多人来,暗伏在延平,这三个人不约而同,将他逼入了这个死局。 他不惊不惧,缓缓松开握剑的身,将剑尖拔着对上自己心口听位置,平静的望向她:“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勾起一抹清淡的笑意“那么恨我的话,就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 ———— 最近几章很关键,所以别跳章看,不然后面会看不懂滴,高朝会一个接一个,刺激会一个比一个强烈,大伙顶住了。 ☆、东齐太子,百里行素(高朝,必看) 肃杀的夜风卷过北朔平原,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修聿带着一行飞云骑卫纵马如飞,穿过树林,只看到平原之上对峙的两军,他一扬手,身后所有齐齐振臂勒马停下,远处的山坡之上,白衣胜雪的男子与一身黑衣的纤瘦女子相对而立。 周围所有厮杀的人都不由停下了手,望向山坡之上对峙着的两人,诸葛清及东齐军士由都提了嗓子眼儿,太子此时性命在那个女人手上,只要她稍一用力就可一剑刺穿他的心脏,夺了他的性命。 杀父之仇,亡国之恨,她如何会罢手? 神策军紧张地望着持剑而立的女子,默然等待着,等待着她出手,只需要一剑下去,东齐就会从此群龙无首,溃不成军,苍和大陆将会是另一番局面。 楚策勒马而立,望着几步之外对峙的两人,薄唇抿得紧紧的,眸光幽深如寒潭,那样冷漠而倨傲,夜风吹起他一身如墨的黑衣,宛若是地狱而来的魔君一般,浑身不可一世的霸气凛然,腰际的佩剑隐约发出微微的颤动,似是要震鞘而出。 只要杀了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了结了。 百里行素面色平静地望着她,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圣洁如仙一般的面容在月光之下宛若和田美玉,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夜风吹起他一身白衣,仿若是要羽化登天而去的仙人一般。 谁会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会有那样深沉的心机,那样残忍的手段,将天下诸国视为手中之棋,任意操控生死。 谁会想到这样的一个人,风流不羁,游荡红尘,却操控着苍和几国的命运,数万人的生死存亡都只在他一念之间。 他默默地看着她,天地万物都自他眼底退去,他轻然一笑,淡淡说道:“是我利用了你,也是我害死了燕皇,致使北燕灭亡,现在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别后悔!” 此刻,他的生死,东齐的命运都在她的手中,一念生则生,一念死则死。 她冷然一笑,眼底的泪夺眶而出,沉声道:“百里行素,我们之间不是利用那么简单!” 你害得我父母含冤而死,大哥万箭穿心而死,害得我葬身火海魂无归依,骨肉分离,害得我一无所有。 重生而来,竟还成为你手中之棋,你又一次让我家破人亡,流离无依。 你害了我两生两世,这样的仇,这样的恨,如何能消? 楚策眸中一闪而过的清光,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紧,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望向百里行素沉声道:“百里行素,你的手很长,伸到了东齐和南越,伸到了北燕,也伸到了我西楚。南越和北燕都落在了你的手里,朕若再让你如愿,只怕连老天都看不过去。” 百里行素只是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平静地说道:“你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但你终究还是会输。” 楚策身形微震,眸中一掠而过的叹息之色,冷然一笑:“萧家的人,朕一定会悉数奉还给你。” 他说的对,他输了。 即便赢了整个天下,他还是输了,输了她。 修聿远远地翻身下马,快步朝着她走去,从中州到朔州一路不断与祁月互通消息,安排布署,她要做的事,他岂能袖手旁观? 他淡淡望了眼一旁高踞于马上的楚策,默然站到了她的身后,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聚集数万人的平原,却沉寂得恍若无人,清晰地听到夜风穿林而过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她手中的剑,这改变三国共立局面的一剑,该是怎么样的惊天动地。 百里行素含笑轻轻闭上眼,恍惚间看到桃花嫣然的山岸之上,女子迎风舞剑的绝世风姿,就那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刻入他的心底,唯美得仿若梦境,叹息道:“我将你训练为最完美的棋子,也将你磨砺成了将我穿心过肺的利刃。” 他说罢,笑了出声,无望而悲凉。 一个下棋之人,爱上手中之棋,是注定悲哀的结局。 他知道,他们之间终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这一刻,他没有反抗,亦没有能力反抗,生死存亡全系她一念之间。 六年来,他们不曾相爱,却相依相伴,朝夕相处,是什么时候这个女子在他荒芜的心底扎了根,一天一天涨成了枝繁叶茂,占满了他整个颗心。 明明知道结局会如何,他依旧挣扎,沉沦,直到万劫不复…… 她望着他,眉眼沉静如秋水,六年的师徒情份悄然间灰飞烟灭,她缓缓闭目,深深吸了吸气,一道寒光万起,百里行素身上的外袍被劈开,飘散在风中:“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自此,你我师徒情尽,犹如此袍,一刀两断。” 一时间所有人愕然望着女子诡异的动作,她……没有杀他?! 百里行素倏地掀开眼帘,对上一双冰冷含恨的眸子,那双眼睛望着他是如此强烈的憎恨,似是化作尖刀,要将他一寸一寸凌迟。 一身黑衣女子剑指长天,铮铮立誓道:“苍天为证,我,北燕第四代公主燕绮凰,以吾之灵魂立誓与百里行素誓不两立,此生,必灭东齐。” 长风呼啸,带着女子铮铮泣血的誓言,直上九霄,惊破四海八荒。 楚策眸光一沉,纵身下马,一剑直指百里行素,冷声喝道:“她放过你,朕可不会放过。” ☆、东齐太子,百里行素(高朝,必看) 一道白光裂空,迅捷如风,劈头便朝百里行素罩了过去,突地一道黑影闪至身前,一剑挡住了他的必杀之招,两剑相击撞出刺眼的火花,黑影被逼得猛然后退数步。 百里行素被撞得朝后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望着挡在自己身前那纤弱的身影,她在……救他? “你在干什么?”楚策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幽暗如万丈深潭, “我说过,他救我一命,我还他一命”烟落眉眼沉静,面色苍白而清冷,一字一顿道“他的命,我会取。” 恩要还,仇更要报。 楚策薄唇紧抿,眼底滚滚的暗涌翻腾不息,眉眼间一片冷厉:“你知道放虎归山的后果吗?” 一旦放他回国,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谁都无法预料? 这个隐匿多年大昱皇帝,数年以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多少人的命运在手上变迁,他害了多少人,他如何……如何还能放走他? 烟落没有说话,目光冷静而沉着,只是定定地挡在百里行素身前,单薄的身形,仿佛一阵狂风都会将她卷起。 “杀父之仇!亡国之恨!你就这样放他走?”楚策望着她,沉声问道。 延平城的战鼓之声如雷,声声震得人心都颤抖,所有人都屏息望着山坡之上的几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智谋过人的东齐太子,深沉莫测的西楚大帝,名动天下的大夏皇帝,惊才绝艳的亡国公主,这苍和大陆上最惊才绝艳的男女,生死对决。 百里行素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凄然一笑,这世上有多少人欲将他杀之而后快,而此刻最想杀他的人,却在舍命救他! 楚策面色一沉,剑锋一转便欲出手,修聿不知何时已近眼前,空手便制住了他的剑,神色平静淡然:“楚帝高抬贵手,放人吧!” 以她的心性,是打定主意会放百里行素走,甚至不惜与西楚为敌,既然如此,他更不能坐视不理,她要杀他,他帮她御敌,她要放他,未来风雨生死,他陪她同路而行。 情深,无言。 “放他走,不日之后,漠南之战会是什么样的局面,你不知道吗?”楚策咄咄逼问,握剑的手颤抖着。 六年啊,他等了六年,精心筹谋了六年,与他明里暗里,斗智半勇六年,就等手刃仇敌的这一天,要他放人,如何甘心? “朕知道,只是赫赫有名的东齐太子就死在了这里,岂不是太窝囊了,要斗,就到战场之上一决高下。”修聿淡淡望了一眼百里行素“朕也想看看,智谋过人的东齐太子,到底有何能奈?” 这看似不经意的话,实则已经表明立场,东齐与漠北为敌,亦是与大夏为敌。 远远看到对面一片耀眼的火光,黄泉铁卫如幽灵般自平原尽头奔驰而来,马蹄阵阵如雷,震得地动山摇。 神策军,黄泉铁卫,飞云骑,龙骑禁军,这苍和大陆最神奇的四支力量在这样血腥而杀戮的黑夜齐聚在了这北朔平原之上,一场旷世之战,一触即发。 神策营所有人的手都悄然握上的刀柄,热血翻滚着,咆哮着,坐下的马儿也开始不安的刨着蹄子,只等一声令下,杀了东齐太子,西楚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夏皇自信就能拦下朕吗?”楚策冷冷望向修聿,他们之间数年以来,从未真正交手,谁高谁低也未可知。 修聿淡然一笑,望了望延平的方向,平静地说道:“朕即来了,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与漠北为敌便是与大夏为敌。”目光淡淡望向楚策,语气暗含威胁“不信楚帝大可以一试,看朕有没有本事,让你有来无回?” 楚策面色无波,聪明如他,自然知道他这句话的份量,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眸中翻腾的暗涌缓缓平息,涌现出沉重地失望,缓缓闭目叹息,道:“但愿……你不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 世事难料,却不想真的有朝一日,被他一语成谶。 楚策收剑拂袖转身,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翻卷如云,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黄泉铁卫,面色冷寂,眼中闪过刀锋一般的寒光,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要他杀了他,灭了东齐。 六年来,他苦心筹谋,步步为营,才逼得这个人现身,如今却要眼睁睁地放走他,他微微侧目望向风中独立的女子,眸中一闪而过的叹息之色。 黄泉铁卫大统领阎罗,扬手一挥,数万人马齐齐顿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迅猛利落,阎罗翻身上马,带领众将扶剑上前,单膝跪地俯首道:“末将恭迎太子殿下回国!” 百里行素望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目光沉郁而悲伤,轻声道:“保重。” 命运是那么无情,他们相识六年的情份,只在一夜之间被残酷的真相斩断所有,划下一道幽深的天堑鸿沟,任他如何努力挣扎,也到不了彼岸。 大风呼啸而来,他颓然转过身去,举步走开,步履沉重而缓慢,渐渐地他越走越快,翻身上马,沉声喝道:“走!” 这一去,再也没有百里流烟宫的百里行素,只有东齐野心勃勃的东齐太子。 黄泉铁卫齐齐跟上,卷尘而去,天边朝阳初升,洒落金光万丈,为何他的心还是这般冰冷而幽暗。 六年来,他一直挣扎徘徊,早在两年前就该在燕京了结的。 奈何,他却不愿放开抓住她的机会,即便不能相爱,也可以守着过下去,他苦心孤诣地编织着这个谎言,骗到连自己都相信了,他有多少次被这样的梦境所惊醒。 如今,这场梦终还是醒了。 六年的精心谋划,他算计了所有人,却算丢了自己的心啊!终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沉醉其中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此情可待 天地萧索,一片凄迷,身形单薄的女子风中独立,冷漠而沉寂,缓缓闭上眼,敛去眼底的酸涩之意,良久之后,掀开眼帘,一片清明。 六年转瞬即逝,她于红尘中艰难跋涉,他于黑暗中覆雨翻云,最终殊途。 他一手教习她全身武艺和医术,让她得以在这乱世中生存,然而,却也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受尽流离。 楚策翻身上马,大风吹起他翻飞的衣袍,他低喝一声,战马瞬间奔腾而起,神策营将士追随而去,卷起漫天沙尘。 修聿回头望了望还被围困的诸葛清等人,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们放人,诸葛清望向平原之上的两人,一撩衣袍半跪在地:“诸葛清多谢夏皇和公主不杀之恩德,他日必会还之。” 边上的飞云骑卫不由面色微变,望向诸葛清等人,这等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还会报恩吗? 诸葛清站起身,望向山坡之上女子单薄的身形,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有些东西,生来就是注定,命运无从选择。” 他虽为人阴险,但他亦欣赏这个女子的恩仇分明的心怀,只是她又如何知道那个人曾为她费了多少心血,然而结果,终究是注定的。 诸葛清望了望延平的方向,抿唇沉默片刻,带着人反向奔赴约漠南而去。 烟落满脸血污僵硬地站在那里,如同石雕一般,不喜不悲,修聿目光满是心疼,一把将他扣入怀中,温声低语:“你还有我。” 她手中的剑,颓然掉落在地,头抵在他的胸口处,喉间哽咽着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纵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然而他亦可以感觉到心头的恐惧和痛苦,蓦然想起多年之前她的话。 无关我相不相信你,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有时候……心也是会骗人的。 她是这样恐惧和害怕被人背叛,所以不敢相信任何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所以才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起来,强大起来。 楚策远远勒马回望,漆黑如墨的眸子,沉默而苍凉,大风吹起他满头的墨发纠结飞扬,远处山坡之上相拥两立的身影,那样的刺目。 他一掉马头,一人一骑奔驰如飞,仿若是要震翅而飞的孤鹰,绝尘而去。 修聿望了望延平的方向,轻啸一声,战马急奔而至,他一把抱着她翻身上马,奔赴朔州城,伟岸的身形紧紧护持着怀中的女子:“累了,就睡吧!” 他可以放任她的坚强,亦可以保护她的软弱,在她放弃坚强之时为她撑起一方无风无雨的晴空,让她安眠。 她疲倦的合上眼帘,眼角滑落的泪湿了他的衣襟,她没有那么聪明,也没有一开始就看穿百里行素的心机,只是最近百里行素对她的反复无常,让她慢慢警觉,她开始回想他们相识以来的所有过往,所有的疑问在心底一点一点的剖析,如刀割一般的疼。 即便在昨日,她依旧无法让自己相信那一切,所以她来了,她来亲手揭开这个答案。 回到朔州城之时,延平城已经攻破,为这场大漠之战揭开了序幕,修聿虽答应她不插手漠南的战争,但却巧妙的帮她退了东齐,暗中安排了多少人进东齐,破坏此次的东齐与漠南联盟,让漠北胜算大增。 或许真的是累了,她一直睡,回到了庄内也未见醒转。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耀着,一身湖绿锦袍的男子挽起袖子,将帕浸水拧干,一点点擦拭着女子面上的血污,巾帕浸了温水,暖暖的,像是三月的春风拂在脸上。 苍白的面上露出一道刺目的血痕,他停下手,微微抿唇叹息,百里行素终究还是下不了手的,她的一身武艺皆由他传,要想取她性命易如反掌,却还一次次出手相救。 修聿低头望了望已经满是血迹的巾帕,起身洗净拧干,细细擦拭着染血的双手,英挺的眉宇紧紧皱着,他可以保护她,帮助她,可是她心里的伤又该怎样愈合。 她总是那样坚强,坚强得让他心疼,他放下巾帕,寻了伤药将她脸上的伤口涂了药,而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静静坐在榻边,轻风带来不远处荷塘莲子的清香,沉静而醉人。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淡声问道:“荷塘的莲子熟了吗?” 庄园内也有座荷塘,只是回到朔州有太多要忙的事,每天从早到晚就是军营,云起阁,寝房三个地方,去年冬天看到那荷塘,只是满湖枯败的荷叶。 修聿见她开口说话,抿唇一笑,温润轻语道:“你等等。”说罢起身,快步出了房门,她撑着身子坐起,透过窗户,看到对面走廊一身湖绿轻袍的男子飞快地朝着荷塘而去。 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低声对自己说道:“洛烟,要坚强!” 她的声音那样低,那样细,闻之让人心酸。 修聿摘了莲蓬快步进了房中,带进缕缕莲香,清新而动人。她进内室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桌边高贵清华的男子剥了一盘莲子,颗颗珠圆玉润,满室莲香,清新而动人。 修聿见她出来,拿过她的手,将一颗珠圆玉润的莲子放到她手心,俊眉微扬:“尝尝,很甜!” 烟落将莲子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她笑着点了点头,望着眼前的男子恍若是穿透了数十年光阴岁月,又回到那莲湖之畔。 ☆、不是不爱,而是爱不起。 夜色清冷,月光如华,照耀着巨制恢弘的城池,大气磅礴。 东齐夷都城是百年之前大昱旧都,其城雄踞沧江上游,倚沧澜山而建,东齐帝宫高于城池数十丈,宏伟壮丽,可将整座夷都尽收眼底。 紫阳殿外,一身雪色龙纹锦袍的男子望着下方宏伟的都城,夜风之中衣袂飞扬,恍若是要乘风而去的仙人。 “太子殿下,大夏将所有的东齐援兵阻截,漠南的战事已经节节败退,需要再派援兵过去吗?”诸葛清站在后面沉声问道。 回到夷都数日,漠南的战报一封一封飞入帝宫,东齐与漠南生生被凭空而出的大夏飞云骑所截,东齐的援兵根本进不了大漠,致使漠南战事一再紧张,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漠南就真的会成为漠北囊中之物。 “不必了。”百里行素淡声道,神策营,飞云骑,龙骑禁军,任黄泉铁卫再厉害,怎敌这三军之力,派再多援兵也是有去无回。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样惨烈的溃败,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必?难道要眼看着东齐的后方落入他人之手?”一道凌厉的女声自后面传来,身姿窈窕的女子戴着精致的黄金面具缓步上了台阶,风帽压得低低地,盖住了她半张脸。 “微臣参见太后千岁。”诸葛清一撩衣袍跪地行礼,东齐的皇后,亦是大昱的太后,华淳。 华淳太后一双冷眸望着百里行素,目光满是不屑:“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延平已经落入漠北,还要丢了漠南吗?你这废物!” 百里行素望着眼前的人,面色平静而漠然,沉声道:“此时漠南战事胶着,与其费力援兵漠南,不如……挥军西楚,直捣沧都。” 诸葛清闻言望了望两人,上前道:“臣以为此计可行,如今大将军王罗衍在燕京,而大夏中州虽未有夏皇坐阵,却还有大将军萧清越和宰相祁月两人阵守,楚帝如今身在漠北,太后已求回萧相国一家到夷都,沧都正是空虚动乱之际,东齐正好趁此机会拿下沧都。” 华淳太后闻言默然沉思片刻:“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休怪本宫无情。”语气中暗含威胁,凌厉逼人。 无情?! 百里行素冷然一笑,苦涩而薄凉:“太后又什么时候有情过?” 华淳太后顿时周身杀气荡然,拂袖转眼冷冷地望着他,步步逼近道:“好,离宫六年,你倒是学会了不少,学会了反驳本宫,学会了谋逆犯上。” 百里行素默然站在那里,只觉这月光照得太寒,这风太冷,让他如坠冰渊般的寒冷刺骨。 “两年前在燕京,你放走那个死丫头,害得本宫计划前功尽弃,若此次挥兵沧都再失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华淳太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字字尖锐。 “当年黄泉铁卫被截杀,燕京根本不可能困住他们,那是必然结果。”百里行素面目冷然,淡声回话道。 “好一个必然结果?”华淳太后冷然失笑,厉声斥道“如果不是你暗中搞鬼,东齐早就已经称霸天下,你不仅害得本宫错失良机,还让他们逃了出去,不然何来今日的大夏和漠北?” “第一次是必然结果,那第二次呢?”华淳太后站在他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沉如冰“你不惜与本宫动手,带走燕之谦,助她脱身,这又是为什么?又是什么必然结果?” 百里行素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袍袖中的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结,无言以对。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惜违逆本宫的命令,放弃大好攻破大夏的机会,潜入燕京城救那个死丫头,为什么?”华淳太后目光阴沉而锐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似是在寻找着她要的答案,一字一顿道:“还是……你动心了?” 百里行素手不由一紧,面色漠然,目光如一潭死水般沉寂,平静地说道:“太后说过,臣是没有心的,既然没有,如何动心?” 华淳太后冷声一笑,目光阴狠,逼问道:“那你告诉本宫,不惜与本宫动手,不惜让自己毒发也要救她,到底是何原因?” 百里行素抿唇沉默,他何以使任何阴谋诡计谋夺他人皇位,别国江山,却唯独面对她,他无能为力,他爱不起她! 从她踏入百里流烟宫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的结局已经被注定,任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难以改变那个命定的结局。 “太后,太子殿下也许……也许是别有用意,不会这么不顾大局的。”诸葛清看着争锋相对的母子二人忍不住上前插话道。 “本宫没有问你。”华淳太后冷声哼道,依旧定定地望着百里行素“为了救她,如今你跟个废人一样的回来,还不是对她动心了吗?” “不是,只是她还有用。”他哽咽着回话道,他不但爱不起她,爱了,也是更深的伤害。 华淳太后冷然一笑,转过身道:“你想要救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大昱灭了大夏和西楚,本宫不仅可以不杀她,还可以放你走。” 百里行素眸底一掠而过的清光,面色平静无波,转身朝着诸葛清道:“传令继续派兵增援漠南,临近西楚边境各城兵马潜入西楚,直入沧都。” “是,微臣立即传令。”援兵拢乱楚帝视线,暗中却盯上沧都,好计! 华淳太后拂袖转身离去,只说道:“本宫已将萧赫一家带回夷都,该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诸葛清看着一身黑色风帽的女子离去,长长舒了口气,望向百里行素道:“太子为何不答应太后……” 百里行素淡然一笑,举步朝紫阳殿内走去:“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结果,有分别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从来不让他叫她母亲,从来不给他半点关爱,从来只知道威胁利用,可是……即便是这样,眼前的这个人,还视她如母,不离不弃。 ☆、我等你回来! 漠北的秋天来得特别早,虽是刚过夏季,便已经冷寒非常了。 朔州城外,十名飞云骑齐齐勒马持缰而立,他们身后是三千前锋军和一万漠北将士,个个军容整肃,军威赫赫,远远望着城门之口的两人,眉目都有些纠结。 一身松绿锦袍的男子站在城门处,望着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面色有些暗沉,抿了抿唇却又轻轻叹了叹气,目光满是担忧不舍。 人家都是女子送男儿出征,今日在他们这里倒反了过来,他昂藏七尺男儿,却要送着自己的女人上战场,怎么想,心里怎么纠结。 “还是我去吧,你留在朔州。”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几日说了无数遍的话,虽然知道她身手了得,可是这一战也非比寻常,他无法跟着她一起去,总是不放心的。 她一如继往坚决摇头:“这是漠北与漠南的战争,我做为主帅,不能不去。”一向清冷的眉眼柔和了起来,低了低头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帮我解了延平之围,帮我截住东齐援兵,已经够了。” “什么叫够了?”修聿不满地轻哼一声“要不是你自己神经大条,老是上当受骗,我用得着这么劳心费力吗?” “好了好了,我记着了,以后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她狠狠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道。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死活不长记性。”修聿恨恨地瞪她一眼,她哪回不是说自己会小心,又有哪回不吃亏。 “天地良心,我这回真记住了,再不记住,我就是傻子。”她举掌立誓道。 “你傻得也不是一两天了。”修聿毫不客气地低声斥道,不傻当年回跑到燕京被人白白捅了一刀,差点烧熟了。 “好,我傻,我傻。”她点头承认道,望了望天色,秀眉微微拧起,再拖下去今天还走不走得成了。 远处的漠北将士们,看到他们冷静漠然,凌厉果敢的漠北领主竟然被人训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一个个不由都憋着笑,早就知道大夏皇帝和领主之间关系匪浅,一次次的出手相助,如今帮了漠北这样大的忙,如果漠北与大夏能缔结这段联姻,他们也乐见其成。 “你身体还没好,别老骑马,还是吩咐人准备马车上路吧!”修聿望着她还有些微微苍白的脸色,担忧出声,转头便欲吩咐人把马车赶来。 “从这里到漠南全是沙漠,马车不好走。”她很冷静地提醒他道。 “哦。”修聿闷闷地点了点头,抿唇沉默了起来。 这是,站在数步之外的任重远见了这才上前来,提醒道:“领主,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嗯,好。”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走,手被却被人一把拉住,她再一次无奈地转过身去望着一脸担忧的男子“我真的会很小心很小心,你不用担心了。” 任重远笑着无奈摇了摇头,再度退了回去,不再打扰两人继续依依惜别,前去吩咐大军和前锋营启程上路。 修聿拧着眉头望着她,拉了拉身上的黑裘,道:“我还是不放心,每回一分开,你总会出事,我怕自己不能每回都那么好运气能及时赶到你身边。” 当年沧都的擦肩而过,燕京两次动乱,已经让他悔恨不已,若这回再出了差错,他不敢想象还会是什么局面。 她无奈抿唇一笑,望着那边已经转身启程开始走远的大军,伸出小手拉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最了不起,你本事最大,中州王一亮名号就能吓得敌人望风而逃,可是现在大夏也需要你回去坐阵,我后面也要你帮忙嘛!好歹大漠这里也是我的地盘,你不要老抢风头,我很丢面子的,几年辛苦树立的威信全扫了地了,就请尊贵的皇帝陛下高抬贵手吧,可怜可怜我,让好歹还有点脸面在大漠混下去。” 他一来了朔州,跟来自己家一样,指使着她的属下做这做那,偏偏那一个个还将他奉若神明,将她这个主子视而不见。 修聿被她狡黠俏皮的样子逗得失笑出声,不远处的飞云骑卫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瞧着两人,见漠北领主一会点头,一会作揖,而他们的皇帝陛下却是笑得格外开怀,一个个心中猜测纷去。 “是不是皇帝陛下终于降服领主,准备回中州大婚了。” “我看应该是吧,看皇上高兴得那样。” “哎呀,不容易呀,咱们光棍了数十年的老大终于要娶媳妇儿了,简直比等铁树开花还艰难哪!” “谁说不是呢?回头赶紧把这消息回报给祁月城主。” “就是就是,让他早点准备着,这顿喜酒可是等得我好苦啊!” …… 十个骑在马上,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想着,讨论得热火朝天。 “漠北已经冷了,自己小心点,别再病着了,让我知道了,有你好看。”修聿叮嘱道。 “好,我记着了。”烟落很乖很合作地点头。 “两军交战,漠南人擅骑兵,个个都是力大无穷的大汉,你别自己动不动就往前冲,大军主帅指挥行军布阵就行了,知道吗?”修聿沉声道。 “嗯,我知道了。”她狠狠点头,面容很是无奈,这些话这几天他都已经说了几百遍了。 “祁恒他们几人跟着你,有事吩咐他们去做,我让人从中州稍了最好的伤药让他们带着了,伤着了记得找他们拿药。” “好,我记着了。” “还有,有解决不了的写信给我,我会想办法。” “好。” “还有,祁恒将金丝软甲带去了,晚上就记得换上,吃饭睡觉也不许脱下来,知道吗?” “好。” “还有,打仗就打仗,别老跟楚策混一起。”他的声音泛着微微的酸意,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那家伙看着不温不火的,心思鬼着呢。 “好。” “还有,再忙也记得吃饭,我让祁恒把庄里的厨子带去了,天冷了,别喝凉水,别吃凉的东西,别没事出去乱跑。”堂堂的大夏皇帝像个女人一般站在朔州城门之外,喋喋不休。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她这是去漠北御敌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还带什么厨子,纵然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敢有半句反驳,只得一个劲点头。 “还有……” “到底还有多少?”她终于忍不住地问道,望着眼前的人无奈又痛苦,不过就是告个别,他已经拉着她在这里说了近两个时辰了。 “还有,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他定定地望着她,沉声说道。 答应的事?! 烟落拧眉沉思,半晌后无解,咕哝道:“什么事?” 修聿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咬着森森白牙,大有掐死这女人的冲动,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忘脑后去了,深深吸了口气,哼道:“你说,等漠南战事平息,就跟我去中州。” 她抿唇思量,喃喃自语道:“我说过吗?” 修聿一把扣住她的手,恶狠狠地道:“你这女人,又想赖账是不是?什么都答应好好好,每次跟你说的,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做,回回都这样,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回你再敢不写信,不跟我走,试试看?” 她打了个寒颤,果断地回道:“我不敢。” 男人俊眉一挑,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你不敢,那就是心里想了?” “我不想。”她赶紧摇头,欲哭无泪,却不敢有半分反驳,只要她敢,这男人立马就跟着跑去漠南了,那才真的要乱了套了。 修聿抿唇叹了叹气,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祁恒他们十个也都是军中将领,行军打仗要能帮上的,就听听他们的,没坏处。东齐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我要尽快赶回去,不能跟你去漠南,得防着他们在后面搞鬼,早作安排,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她抿唇轻然一笑,心中柔情万千,轻语道:“我会的,你自己也是,又要顾着我这边,还要担心大夏和西楚生变,别累坏了。” 他点了点头,狠狠将她扣入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沉声道:“我等你回来!” “我一定回来。”她头抵着他的胸口处轻声回道,而后一踮脚尖吻上他的唇角。 他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跑开,翻身上了马,策马扬尘而去,祁恒等飞云骑卫让着还站在那发傻的主子,齐齐无奈摇头,而后一拉缰绳着跟着飞驰而去的女子奔向大漠之中。 修聿站在城门口目送着她离去,低声道:“一定要回来!” 祁连牵着马自城门出来,望着绝尘而去的人影,低声道:“皇上,现在的大夏,只要你想,足以有称霸天下的实力,你真的不去想吗?” 以他的声望,实力,以及中州这么多鼎力相助的人,只要他想,夺取天下几可说是易如反掌,偏偏他多年以来,从未有这心思。 修聿抿唇一笑,翻身上马,望着远处越来越远的背影,决然道:“我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话音一落,策马奔赴中州。 他不要天下,他只要她。 ☆、熟悉的画面(楚策) 夜里的乌兰察布草原上,远远望去,一个个灯火明亮的帐篷如罗列夜空的星辰,别有一番景致,一行人勒马停在山坡之上。 “漠南原来是这般辽阔啊!”祁恒望着月色下一望无际的平原叹道。 “是啊,还以为漠南和漠北是一样的,相比之下,漠南比之漠北还要好些。”祁秦跟着附合道。 “当年领主怎么放着漠南不打,却在漠北跟突厥,犬戎交战,相比之下漠南各部还有及他们凶悍,漠北都能打下来,漠南应该不成问题。”祁恒点了点头。 烟落抿唇淡笑,微微摇了摇头,朝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漠北多山川河流,从西向东,阿尔泰山,萨彦岭,肯特山等,加上众多湖泊河流,更利于龙骑禁军隐身作战,寻找有利的地势,而漠南不同,漠南多是草原,一旦交战连藏身之处都没有,那必须是实力的较量,那时候刚到大漠的龙骑禁军,军需,马匹,都不如漠南各部,只能选择较为有利的漠北,即便用尽天时地利,也用了两年时间才统一漠北各部。” 祁恒闻言,几人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漠北的领主果然是个作战的高手,两年统一漠北自己手上的兵力却得到了大部分的保存,这样的战争放在他们手里也难打得出来。 “这一战,有把握赢吗?”祁恒忍不住问道。 烟落抿唇一笑:“原本可以说有四成把握,如今,当有六成。”没有东齐的搅局,大夏帮着解决了个大麻烦,已经大大增加了此战的胜算。 “六成?”几人相互望了望,有些不解。 烟落淡然,平静回道:“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瞬息万变,保守保计,漠北确实只有六成胜算,两年的漠北之战,军队消耗颇大,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又要开战,战斗力也好,备战准备也好,都未完全准备好。” “不是还有西楚的十万精兵?”祁恒说道。 她勒马望了望四下,眉眼沉静道:“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很快就来了,漠南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严寒难奈,西楚兵毕竟初临大漠,这样的冬天战斗力又会削减,漠南各族常年居住在此,对这里的各种情况都了若指掌,而漠北军与漠南了解并不是那么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有很多方面,综合算下来,漠北只有六成胜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祁秦咕哝道。 “那不是萧将军经常说的。”祁恒道。 几人相互一望,大笑失声,远远看到军营之中出来一队人马,是漠北先行大军的将军,伍诚,勒马而立,道:“领主,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还估摸着明早才能到呢?” 她淡然一笑,默然跟着伍诚入营,因担心这边战况,一路都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夜赶路,这才提前来到了漠南。 “楚帝呢?”她一进大帐问道。 “因为近日以来,军队时常遭受追风族小股势必的攻击,楚帝亲自带人去了追风族探察敌情,已经走了三天了,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伍诚回道。 她拧眉沉吟片刻,问:“他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随身几个护卫,扮成牧民去的。”伍诚回话道,本来这样的事是他们安排人去做,偏偏这人要亲自去,说只有亲自见了,才能做安排。 烟落略一思量,道:“派人暗中去接应一下。”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伍诚一手扶剑,掀帐而去。 烟落疲惫地吐了口气,解开身上厚重的皮裘,揉了揉眉心,到桌案前坐下,展开漠南与漠北的地图,地图很详尽,漠南与漠北的山川河流,部落所居,都一一标明,这是她让人以两年时间实地查察而后绘制的。 这一仗又要打多久,半年?一年?或者又是一个两年? 眼前不由浮现出临行那个叨唠不休的男人,心头涌出一股暖意,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终究还是相遇了,只是已经错过了数十年,如今的相遇相守,还能够走到最后吗? 曾经沧海,过往种种,她已经无力去想,楚策的背叛让她万念俱灰,百里行素的利用让她再一切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残酷,所幸还有这样一个人求赎了她黑暗的灵魂,让她不再是孤单一人独行于世,让她甘愿放下坚强…… 军营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身黑袍的男子策马入营,眉眼冷厉如刀锋,翻身下马将马缰将给卫兵,大步朝着大营主帐而去。 伍诚带着人快步而来,看到回来的人,微微松了口气:“楚帝回来了,领主方才还吩咐我派人去接应你们呢?” 楚策闻言脚步微顿,眉头微微一挑:“她什么时候来的?” “原本计划是明早才来的,可能是担心战况连夜赶来了,刚进帐不到半个时辰呢。”伍诚扶剑跟着其后,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道:“回来路上被追风族一伙小队盯上了,估计后面还有人,你派人去截了,另外吩咐诸将天亮之后到主帐商议要事。” 伍诚望着一身风尘的黑衣帝王,想来也是连夜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的,忍不住出声道:“楚帝和领主都连夜赶来,一路风尘,会议还是延后一个时辰吧,其它的事末将会做安排。” 楚策闻言薄唇抿唇,沉默思量片刻道:“也好。” 伍诚领命离去,楚策朝着主帐而去,一掀帐帘便看到伏在桌岸上疲惫睡去的女子,一时僵在那里,怔愣片刻放下帐帘进到帐内,解下自己满是沙尘的披风,四下望了望看到搭在屏风处的皮裘,探手取过,刚一拿到手中眉眼不由微一怔,皮裘外面是熊皮,里面还特意缝了一层柔软的狐皮,很是柔软暖和。 他侧头望了望伏在桌上沉睡的女子,薄唇微微抿起,轻步上前将皮裘盖在她身上,正在这时祁恒掀帐而入,大声道:“领主晚膳做好了……” 烟落霍然掀开眼帘,正看到站在自己身旁一身黑衣的男子,面色一怔,抬手抚了抚额敛去眼底的异样,望向刚进帐的祁恒:“晚膳好了,送过来吧。”沉吟片刻道“我与楚帝有事相商,多备副碗筷。” 祁恒面色不善地望着站在烟落身旁玄衣墨发的帝王,眉眼间一抹清锐闪过,皇上临行千叮万嘱要小心看着楚帝,这才刚落脚,这人就跑来了,愣了片刻抱拳道:“我马上让人送过来。” 楚策举步到桌案对面坐下,自行斟了茶,一句话也没说。 烟落坐起身,摸到披在身上的皮裘手一滞,眉眼微沉,怔然片刻便起身将皮裘拿着重新搭在屏风上,刚到桌边会下,祁恒和祁秦便端着晚膳进帐了,一一布好了菜,祁恒瞥了眼楚策,朝烟落道:“领主我们就在外面,有吩咐你出声。” 烟落闻言沉吟片刻,道:“连着赶了几天路,你们也早点用了晚膳休息吧,这里是军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皇上吩咐过了,要寸步不离,我等不敢违命。”说罢两人退出大帐,站在外面做起了门神。 烟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个个人跟主子没什么两样,端起碗便道:“用膳吧!” 楚策薄唇微抿,动手拿起了筷子,这样的画面有些熟悉,熟悉得让人心酸,只是早已物事人非。 “追风族有什么动静吗?”烟落打破沉默出声问道。 “各部虽然结盟,但内部不稳,有主战也有少数主和,这点对漠北还是有利的。”楚策沉声回道。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道:“这样正好,战事先做准备,我明日启程到呼伦和锡林去一趟。” 楚策闻言眉头微皱,要去呼伦和锡林就要穿过追风族的地界,一旦被人发现是什么局面他再清楚不过:“去做什么?” “早年初到大漠之时,安排了人在漠南,我得去暗中和他们会面,曾经帮锡林的大汗治过病,有几分交情,还有呼伦的大公主那兰也曾与我有些交情,若所料不差,他们当是主和的,如果能顺利和谈,让他们里应外合,这场仗就会对漠北更有利。”她平静地说道。 楚策闻言面色微沉,望着对面一脸平静的女子,冷然一笑道:“领主还真是深谋远虑。” 两年前就在为这场仗暗中做准备,与锡林和呼伦交好,安排人混在漠南,就是为统一大漠的这一天,好一番深沉的心计。 ☆、熟悉的画面2(楚策) 夜风呼啸而过,掀起大帐的一角,隐约可见帐内相对而座的两人,祁恒和祁秦打了个呵欠,侧头望了望帐内的动静,无奈叹了叹气。 老大这是交给他们一个什么差事啊,又要当护卫,又要当侦察兵,还要当传信兵,也太命苦了吧,好歹他们也是飞云骑的将领,尽被派来当跑腿的了。 等了这么些,终于盼到铁树开花,不近女色的中州王知道娶媳妇儿了,只是兜兜转转两三年了,还没把媳妇带回家去,看得他们一个个都闹心,这世上有哪个男人娶妻,有他们大夏皇帝那般坎坷的。 大帐之内,油灯发出吡啪的声响,似是要打破这难言的沉寂。 烟落低眉抿唇淡笑,平静说道:“楚帝不是一再告诫本主,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深谋远虑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我不过是自己为漠北的将来早做些谋算而已。” “初到大漠就有那么大的野心,还真是了得呢。”楚策冷声哼道,眉眼间一片清锐“做了这么多安排,又让西楚参与其中,你可真会算计。” “本主没有逼西楚参战,是你自己带着人马来到漠北与本主合作,如今又说得本主在利用西楚,是不是搞错了。”烟落面色沉静无波,平静地用膳,漫不经心道:“本主再怎么算计也比不得楚帝不是吗?跟一个女人十三年都算计,本主这区区两年,如何比得过?” 楚帝薄唇紧紧抿着,捏着筷子的手指一紧,骨节泛着微微的青白之色,沉声道:“世间万事,不是所有事情都眼睛所看到的真相。” “如果眼睛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都不可以相信,那要相信什么?”她冷然一笑,满是嘲弄。 “有些事,是要用心去看的。”楚策淡声说道。 烟落抿唇一笑,语气淡漠而疏离,道:“本主眼盲,心盲,看不出楚帝所说的东西,也没兴趣去看。” 楚策抿唇不语,低垂着眼睫敛去了他眼底的思绪,沉默了许久出声道:“前去呼伦和锡林,必须要经过呼延烈的领地,你打算怎么办?” 烟落锐眸一扬,道:“此事不劳你操心了,我自会安排。” “领主请拿出点合作诚意来行不行?”楚策冷眸一扬,直直望着她“朕不希望出现异常,而影响这场战役,请领主还是坦白一点的好。” 烟落抿唇不语,眉眼清锐一片,冷声一笑道:“楚帝这是在关心本主此去生死吗?” 楚策闻言微怔,薄唇勾起冷嘲的弧度:“领主除了夏皇的关心,只怕还看不上朕的关心。” “那就收起你的假情假义,本主行事自然知道分寸,不劳楚帝费心。”烟落冷声告诫道,她不想与面前这个人再有什么牵扯,一点都不想,连回想关于他的事都不想。 楚策冷然一笑,平静地望着她,字字冷漠,道:“你也没有那个价值让朕来关心。朕只是告诫你,别总那么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最后却还要麻烦他人出手相救。” 烟落放下手中的碗快,淡淡望着对面冷峻而倨傲的男子,怎么也无法将他和遥远记忆中的少年重合,深深吸了口气,起身便欲离开。 楚策目光冷峻而犀利,直直望着她:“朕说错了吗?从沧都刑场,到燕京两次动乱,哪一回不是如此?没有那个斤两就不要去做那个事,结果害人害己。”他潜入追风族内打探消息都差点被发现行踪,何况她要穿过追风族的领地。 烟落抿了抿唇,沉声道:“第一,本主通晓漠南各族语言,第二,本主会易容出发,第三,本主会有人暗中接应,第四,呼延烈并不知道我是女子,第四,进漠南的人只听本主命令,除非我去,否则谁也找不到他们。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知晓,不劳楚帝提醒。”说罢举步掀帐而去。 夜风卷起帘帐,依稀可以看到帐外离去的人影,楚策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起身,默然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吃着晚膳,目光幽深如无底寒潭,辩不出喜怒悲欢。 伍诚看到从大帐一脸冷色出来的领主不由皱了皱眉,难不成两人又吵起来了? 领主是怎么了,平日跟人即便是淡漠,也未有这般失常,可是与楚帝几次见面最后都是争论不休,不欢而散,这样的结盟一度弄得他们不知所措,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虽然吵归吵,但大事还是不会误的。 祁恒和祁秦跟在其后,方才隐约听到帐内的说话声,不由相互望了望,领主跟楚帝怎么每回说话都这么不对盘,联盟的两人天天争锋相对,这仗还怎么打得下去?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说明老大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样的两个人还能撞出什么火花来,领主瞧来是将楚帝讨厌之极的。 “你们早点回帐休息,明天跟我到锡林走一趟。”烟落侧头朝身后的两人说道。 “去锡林?”祁恒闻言面色微沉,望了望边上的祁恒,回道:“领主若是有事,吩咐我们去就行了,我虽然不知漠北情况如何,但还是知道去锡林就必须横穿呼延烈的地盘,这样太危险了。” 烟落抿唇沉吟片刻道:“此事,我必须亲自前去,漠南没人知道我是女子,小心点不会被人发现。”两年以来,除了亲随龙骑禁军,漠北人的眼中她一直是男子,更别说知之甚少的漠南。 “可是皇上那边……”祁秦忍不住出声。 皇上千叮万嘱不能让她涉险,要知道她要干这事,还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 “此事你们不要回报中州了。”烟落转身望向两人,恳求道。 祁恒和祁秦两人面色有些为难,要是让老大知道他们说谎,一定会宰了他们的。 “只要办成此事,此战,我便有八成把握能赢,在年关附近便可以结束这场仗,要省很大功夫。”她平静地说道“如今大夏局势不稳,他在后方要掌控全局,还要提防东齐,此事不要回报他知道了。” 祁恒闻言沉默,他们自然也明白这是为老大好,可是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疚。 “你们带几个人去就行了,剩下几人留在营里负责传递消息到在中州和朔州,以免起疑。”她平静地说道,深深吸了口气道:“赶了几天路了,都好好休息,明晚我们就动身。” 祁恒两人望着掀帐而入的女子,相互望了望,无奈地摇了摇头。 “怎么办?真要帮着她瞒着皇上吗?”祁秦一边走一边问道。 “那能怎么办?”祁恒无奈地叹了叹气,道:“祁月说的对,老大是一遇到领主的事,什么英明睿智都抛脑后去了,简直跟白痴没什么两样。要让他知道还不直接跑来了,所以还是瞒着吧,过一天是一天。” “可是老大知道了,一定会宰了咱们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得行,这么多年除了太子,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紧张过,我们还是……”祁秦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就别让他知道,咱们不说,领主肯定也不会说,就这样办。”祁恒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进了边上的大帐,道“快叫两个去领主大帐附近守着。” 夜色空沉,冷冽的长风吹过大漠的天空,一身黑衣的帝王掀帘而出,扑面而来的夜风吹得他满头青丝乱舞,楚策骑马出了军营,玄武悄然现身跟在旁边:“皇上。” “什么消息?”楚策一边朝军营外走,一边问道。 “萧赫和萧淑儿姐妹二人被东齐人暗中救走了,其它人都已伏诛。”玄武低声回话道,虽然他们早做了准备,却还是让那老狐狸逃了。 “能让东齐花这么多功夫救人,萧赫这老狐狸在东齐地位可见不一般。”楚策沉声道,眉眼间一片冷锐,没有为萧家逃脱而气愤,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幸好皇上你早有所觉,做了准备,否则此时沧都怕会成为当年第二个燕京了。”玄武叹息道,东齐最喜欢玩这种手段,让自己的人混入他国内部,最后内外夹击,东齐,南越,北燕就是这样被他们害得分崩离析,但四国之中,只有西楚安然离过了这一劫。 “东齐不会就这么罢休。”楚策认真叮嘱道,沉吟片刻,低声道:“若我所料不差,东齐誓必趁着朕不在沧都有所动作,让罗将军暗中小心应付,万不可大意。” 这六年以来,明里暗里,与东齐交手无数次,好歹还是摸准了点对手的心思,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东齐最乐意干,最喜欢花最小的力气得到最大的收获,如今他人不在沧都,这样的大的便宜,他们不会不占,等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北朔平原放过他,注定从此以后要有一番漫长的生死较量,他要以这天下为棋,他就陪他斗下去,看看到底谁死谁活? “是。”玄武沉声回道。 “夏皇可还在朔州?”楚策微微仰头望向漫天的星光,漫不经心问道。 玄武闻言一愣,思量片刻后道:“夏皇送领主离开朔州,就已经回了中州,而且……” “而且什么?”楚策剑眉微拧,追问道。 玄武回道:“夏皇回了中州,并暗中派人潜入了西楚境内,需要……” 楚策闻言薄唇抿起,沉默着思量着什么,夜风拂过他清瘦冷硬的脸庞,一双黑眸浓重如无边的夜,过了许久,沉声说道:“他的人要做什么都不必在意,做好你们的事就行。” “可是如今情况特殊,如果大夏有异动,西楚就……”玄武担忧出声,东齐虎视眈眈,大夏再去搅局,西楚就真的要危险了。 楚策抬手,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道:“大夏与西楚不会为敌,起码现在还不会,我们只是有共同的敌人,东齐。” 东齐一天不灭,西楚和大夏就不会有敌对的一天,这么多年,他们对彼此的心思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然那个人不会让他们的人往西楚跑,他信任他不会阻拦,他怎好不去随他的意。 玄武闻言微怔,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相信他们的皇帝做出最英明的决断,抱拳回话道:“是,我这就通知沧都。” 玄武刚走几步,听得背后的人又叫住他:“等等。” “皇上还有何吩咐?”玄武转身走回来,单膝跪地道。 “送完消息,你跟领主暗中前去锡林。”楚策转身,沉声言道。 “皇上,这……”玄武不可置信地抬头,只看到那孤傲而挺拔的背影,思量片刻道:“有飞云骑十将领随行,应该不用……” “只要暗中跟着就行,别让她死在那里了就行。”楚策冷声道。 呼啸的夜风吹起他一身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寂寥而悲伤。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我们兄弟四人如今都不能留下护驾,皇上自己万事小心。” 楚策点了点头,望向灯火明亮的大营,举步回营。 玄武翻身上马,望着那缓缓而行的孤独背影,铁血男儿心也不由泛起酸涩,六年,让这个年轻的帝王,仿佛已经流转岁月,沧桑如迟暮的老人。 ☆、楚策的威胁! 次日天明,各将在大帐议事,西楚与漠北的将领在大帐左右分列而立,齐齐朝主座上两人行礼,而后落座。 “漠南最近不断派人过来侵扰,每回又不正面迎敌,打完就跑,领主咱们是不是要带人杀他们老巢去?”漠北的第二主力军副将一脸兴奋之情问道。 这些日子早受够了漠南那帮家伙的鸟气,他早就忍无可忍了。 “就是,那帮龟孙子太不是东西了,每回来虚晃一枪掉头就跑,老程我早就看不下去了,西楚第一主力军的将军也跟着附合。 “咱们早该出手了!” …… 一时之间主帐之内沸腾不已,两军真是难得的团结,同仇敌忾。 伍诚站在一旁看着主座上仍旧冷着脸的两人,再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两军将领,不由有些好笑,两军的主帅见面就吵,回回都闹僵,这两军的军士倒是相处的无比融洽,从西楚军来到漠北水土不服,漠北军不少人前去照料,上山寻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关系简直有亲如一家一般。 主座之上的两人望着两方的属下,都不由眉目纠结,楚帝沉着脸不发一语,冷峻而漠然,似是在等着边上的人发话。 “领主,皇上,下令吧,老程我愿打头阵。”程将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声大如雷。 烟落闻言淡然一笑,微微抬了抬手示意程将军入座,平静地说道:“现在还不到开站的时候,各位再耐心等待时机。” “我们都已经在此驻扎半个月了,天天练兵,训马,漠南人打来了也不还手,这是来打仗还是游山玩水的。”另一西楚将领直言说道。 “天天被漠南那帮兔崽子打到门口,还不能还手,这窝囊气,谁受得了?”另一人跟着附合道。 “领主带兵打仗就要雷厉风行,果断下令,这么拖拖拉拉的,怪不得漠北你们要打两年了。”一个副将随口说道。 …… 一时之间西楚所有将领,都开始反对起来。 只有对面的漠北各军将领沉默不语,望了望正座之上面色沉静的女子,他们相信他们的领主所做的每一个决断,两年来一直都是。 烟落抿了抿唇,并未因有人的反对和指责而恼怒,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缓缓说道:“本主知道你们想出战,这场仗一定会打,但不是现在,时机未到?” “时机,时机,什么时机,还等是不是要等到明年再打,咱们千里迢迢从西楚跑来这里干嘛的。” “老什么时机时机,磨磨蹭蹭漠北就打了两年,这漠南还要打几年才打得下来?” “皇上,咱们不能老在这边这么耗下去,要是不打咱们趁早回西楚。” 方才最先说话的漠北第二主力军副将薛敬一拍桌子,冷冷望了一眼对面诋毁漠北的西楚将领,喝道:“你们要走就走,别在这里废话,领主此时不战,必有原因。我们不会打仗也好,磨蹭也好,面对漠北匈奴,犬戎人,铁勒人,两年来大大小小三百八十一次战役,我们从未败绩,三百八十一次交战,漠北仅损失一不足一万人马,这就是事实。” 那些铁勒人,匈奴人是何等的彪悍,在大漠近百年来都未统一,可是他们仅仅两年就将其统一起来,且只有那样小的牺牲,古往今来,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的事,何况是一介女子。 “薛将军说的是,领主不是不战,只是在寻找最适合开战的时机,让漠北可以一举大胜,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另一漠北将领激动地跟着说道。 伍诚见状望向西楚各将,说道:“行军打仗不是逞凶斗狠,每个人的命都是命,领主只不想战争中让将士们白白送命,两年以来,从来如是,我们漠北不如中原那般人口众多,每一个将士都是漠北的财富,每个都有亲人父母,领主只是不希望战争中更多人死,更多家庭破灭。” 楚策面容冷峻而沉静,薄唇紧紧抿着,深邃的眸义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令人难以发现。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大帐陷入令人屏息的沉寂,西楚的将领不由自主垂下头去,匈奴人和铁勒人是何以等凶悍,而能在两年之内,将混乱了近百年的漠北统一起来,这样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他们更想不到做到这一切的,竟是被西楚通缉,被北燕人曾痛恨入骨的公主,燕绮凰。 烟落面色了无波澜,只是平静地吩咐道:“这个月所有将士休养生息,本主要前去锡林和呼伦同他们的可汗会谈,介时里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漠南各部,南北统一。” “锡林和呼伦?”所有人都不由变了脸色,就算再笨,也该想到去锡林和呼伦要过谁的地盘。 “我已与锡林大汗暗中通信,联和呼伦及几个主和的部落首领,只要介时合谈成功,两方夹击,不出数月便能一举拿下漠南。”她沉声言道。 各将闻言,点了点头,原来早就有计划,更与锡林几部暗中联系,一旦成功,这场预计几年的大战,就可在短短几个月结束,这样的旷世奇绩,世间有几人做到? “具体事务,我已交由伍统领,宫中大事由伍诚和楚帝共同管制,本主一个月定有消息回来,请各位耐心暂候。”她面色诚恳望了望在座诸人,起身望向边上的楚策“军中一切事务,仰仗楚帝了。” 楚策面色无波,极低的声音,暗含威胁:“我想,中州的那个人,可能会很有兴趣知道你刚要做的事?” ☆、心头之刺——楚策 诸将相继离开主帐,大帐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一身男装的女子面色冷沉,望着被风掀起的帐帘,沉声道:“楚帝这是威胁吗?” “领主认为是便是了。”楚策面目冷然,丝毫没有为自己的作为而有半分的愧色。 “堂堂的西楚大帝就这么些卑鄙又幼稚的事吗?”她秀眉拧起,声音冷寒如冰,前往锡林是必然要去的,他这般不顾大局阻挠到底目的何在。 “在领主眼中,朕卑鄙的时候还少吗?”楚策唇角勾起一抹冷嘲,一直以来这个女人的态度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的意思“至于幼稚?朕只是觉得皇叔应该会关心你要去的地方?” “楚策,如果你要这样无理取闹下去的话,那么……请带着你的人,回西楚去。”烟落侧头冷冷地望着她,刚毅冷硬的侧脸,态度决然。 “对你而言,朕就是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楚策侧头直直迎上她的目光,面容冷漠而倨傲。 烟落冷然一笑,沉声道:“楚帝说错了,本主没有请你前来漠北,不是吗?既然楚帝一再不顾大局,这合作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没有西楚,漠北一样可以打赢这场仗。” 楚面色无波,修长的修指恩着手中的茶杯,低眉抿了一口,冰凉而苦涩,漫不经心道:“领主与夏皇果真是情深,不惜与朕翻脸了是吗?” 烟落平静地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本主与楚帝从来没什么交情,既是如此,何来翻脸之说?”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睑敛去了他眼底所有的思绪,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着异常的青白,将杯中凉茶饮尽,沉默地转头望着她,沉声道:“你就那么迫不及待与朕撇得干干净净?” 烟落淡笑,云淡风轻:“本来就是干干净净,难不成楚帝还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六年前那一场大火,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烧得干干净净了,不会再有什么纠缠,永远都不会。 “如果是呢?”楚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似是在寻找着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除非冷漠与淡然,一无所有。 烟落笑,冷漠而嘲弄:“世人皆知,但凡是与楚帝扯上关系的女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洛皇贵妃,锦贵妃,还有如今的淑皇贵妃,本主与楚帝只间只是合作者的关系,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低眉沉吟片刻,坦然言道:“漠南的战事结束,本主就与夏皇大婚,所以,楚帝自重,本主不想与你有任何牵扯,更不想像那些女人一样不明不白的死,等这一仗结束,永不再见。” 楚策面色沉沉,薄唇抿得紧紧的,漆黑的眸底如翻滚的黑浪,汹涌澎湃着,漠然道:“只因夏皇对你有恩,你便不顾一切去救那些燕氏皇族之人,只因百里行素对你有恩,你亦可甘心被其利用,朕自问也帮你不下数次,为什么领主的态度倒是截然不同的。” 烟落漠然一笑,起身离案,背对着坐在那一动不动的楚策,扶着椅子的手不由发紧,尖锐的木刺嵌入指尖:“对于一个屡屡加害自己妻儿,一个双手沾满骨肉鲜血的人,楚帝需要本主什么态度?楚帝你隆恩浩荡,本主就该感激涕零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些都不是爱,她的爱情容不得半粒沙子,更容不得利用和背叛,而曾经的十三年给了她一个深刻而又残忍的教训,他还想要她拿什么态度来对待? “朕,问心无愧。”楚策沉声回道,纵然负尽天下,纵然背负一世骂名,他无愧于心。 谁揭开了谁的伤,让那暗藏多年的伤,再度鲜血淋漓。 “自古以来,江山争夺总是有流血牺牲的,无愧也好,有愧也罢,那也是楚帝的事,与我何干呢?”她冷然一笑,缓缓说道“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借兵漠北攻打漠南,你也不过是为你将来攻打东齐而做准备,本主只是不想被东齐所吞,各有所图而已。” “领主只是不想被东齐所吞吗?还是别有用心,自己心里明白。”楚策冷然出声。 他无法忘记站在北朔平原,以自己灵魂立誓的女子,那一身刻骨的恨。 烟落转身漠然望着那冷峻倨傲的男子,冷声言道:“他日若是你我为敌,本主……定不会手下留情。” 眼前的这个人,她曾经爱了十三年的男人,她可以如此平静地面对他,恍若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的对待他。 可是,烟落,聪明如你,只需要用心一点点,就可以剥开这隐藏在刀光剑影下的一切,为何,你就是这样不闻不问,不想不看? 楚策淡淡望着不断被风掀开的帘帐,面目冷然:“锡林,领主是非去不可了?” “非去不可。”她决然回道,在漠南布了两年的棋,安插了这么多的人,如今不去岂不是两年的心血都将付诸流水,淡淡望向楚策“让中州知道,西楚也没有好处,你自己明白。” 此时漠北后方,大夏,西楚,全靠修聿和罗衍掌控大局,以防东齐生变,一旦发生异动,是什么样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 楚策漠然一笑,拂袖起身:“是朕多事了,领主自便吧!一个月后不管你是死是活,此战都会开始。”说罢,举步走开,掀帐而出。 烟落敛目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到指尖扎着的木刺,轻轻拔出,转眼渗出血来,刺在手上的刺可以拔出来,可是刺在心上的那根刺,又该如何拔除? ☆、不幸中的幸运! 夜幕降临,有人送来了漠南族的衣服到大营,烟落吩咐随行的祁恒几人换衣漠南人特有长袍,靴子,烟落换下了一直在漠北着的男装,穿上了漠南女子的的彩色长袍和花靴,戴缀满珊瑚和珍珠制成的头饰,精巧而华丽。 前来接应的是锡林部落的老大汗之子巴图,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便赶紧策马迎了过来,看到他们一行只有六人,不由出声:“那齐娅,你们就六个人?” 祁恒几人听着他蹩脚的中原话,不由低笑出声,其中一人摸了摸头道:“那齐娅是谁,会不会是接错人了?” 烟落摇头失笑,道:“那齐娅就是我。”那是两年前初到漠南之时,呼伦大公主那兰为其取的名,在漠南便直用这名与人交道。 巴图看到几人笑,勉强用着中原话说道:“我刚学中原话,说的不好。” “无妨,他们都是没见过外族人而已。”祁恒笑着摆了摆手,朗声说道。 烟落勒马远远望了望漠北大营,深深吸了口气,出声道:“走吧!” “父汗说为免起疑,咱们最好从默川绕行。”巴图直言说道。 烟落淡笑,点了点头:“正有此意。”从这边走虽然路近,但只要经过追风族部落不就明显告诉呼延烈他们从漠北来吗,从默川方向行走,靠近东齐,且那边防守盘查不是这般严密,要容易通行。 巴图招呼着随行的侍卫前方探路,一行数十人策马消失在浓浓暮色之中,伍诚送走他们回到大营,不经意看到主帐前玄衣墨发的帝王正望着远处平原之上那片渐渐消失的火光,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掀帘进帐。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了一夜路,进到默川,在河流边上歇息,巴图性子豪爽,与祁恒几人很快成了好友,一路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巴图从马上解下酒囊,扔给祁秦,道:“这是我从锡林带来的马奶酒,尝尝,跟你们中原的酒比之如何?” 祁秦拿开塞子,尝了一口,皱起眉头,咽下道:“怎么是酸的?” 烟落摇头失笑,道:“马奶酒就是那样。” 祁恒拿过酒囊饮了一口,咂咂嘴:“味道还不错,比街角老陈那兑了水的黄酒要好多了。” 边上几人顿时一阵哄笑,都抢着尝酒,巴图见了出声道:“你们少喝点,这酒入口不烈,但易醉,一会还要赶路呢。” 烟落抿唇淡笑,在一旁吃着干粮,问起巴图:“老大汗最近可好?” “当年你给父汗治了病,这些年一直用着你暗中送来的药,现在壮得跟牛似的,前些日还跟大叔摔跤呢。”巴图笑着回道,当年父汗病危险,几近丧命,他带人四处寻医无果,正遇上呼伦大公主那兰,那兰请她前来才将父汗病治好。 烟落抿唇失笑,想起当年燕京之乱,初到关外时的一些日子,锡林大汗巴特尔是个性情豪迈的草原老人,那时初到漠南之时那段日子在锡林呼伦过得很开心,那兰大公主很能干,且精通各部语言,加上曾经自己也学过一些外帮语,便在呼伦跟着那兰学了几个月外部语言。 “对了,那兰跟布和生了儿子,因为各部情势紧张,没敢跟你联系告知。”巴图说道“我这回出来,也是打着为父汗寻医的名头出来的,呼延烈在各部安插了眼线,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烟落闻言秀眉微扬,而后点了点头,布和是龙骑禁军中的一名副将,留在漠南留意呼部形势的统领,与那兰成亲之事,也来信告知于她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孩子了。 “那兰在暗中安排,等咱们到了,差不多可以赶上孩子半岁摆酒,介时可以与各部首领会面。”巴图坦然言道,再往前去就是默川,到了呼延烈的地盘,连说话动作都得小心,这些事她必须在这里早些说明白,以免到时隔墙有耳,什么都商量不成。 “这样也好。”烟落轻轻点了点头,抿唇思量片刻道:“老大汗对和谈之事是何态度?” “父汗只说漠北如今的镜况不错,如果统一能让漠南各部之间从此不用再这样你打我,我打你,也是不错的,只是如今他老了,打不动了,父汗他生的全是儿子,一直想将你认为义女,既然是女儿要做的事,做父亲的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巴图坦然言道,他们谁又曾想到当年父汗眼里的小丫头,会是北燕逃亡的公主,会在两年之间一跃而成为驰骋漠北的领主。 烟落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她的一生是不幸的,受尽流离,却又何其有幸遇到一个个真心待她之人,从当初那天真纯善的女子兜兜转转走到今时今日,其中艰艰的,血泪交织,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根本难以理解那种挣扎和痛苦。 曾经的洛烟,她的世界只有洛家,只有皇宫,只有沧都,原来走出沧都还有如此广袤的世界,她遇到一个又一个让她一生难忘的人,萧清越,燕皇,刑天,呼伦公主,锡林可汗,任重道,龙骑禁军中忠心追随的将士们,还有中州执着相待的他,还有她的孩子…… 这么多的人,仿佛给了她一个新生,这是曾经的十三年都未有过的感动。生命不是只有美好,人一辈子也不会只有平安甜蜜,酸甜苦辣,百味杂陈,这才是人生。 女子抬眸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神色带着与年纪全然不符的苍凉,北朔平原她泣血立誓,此生必灭东齐,可是东齐也就是大昱,在这苍和大陆之上根心蒂固百年,又岂是她手中之力可以悍动的? ☆、能爱的时候,放心去爱。 因为有了巴图的帮助和锡林可汗的手令,一行人很轻松的穿过了默川平原,来到锡林,锡林老大汗巴特尔接到回报,亲自骑马到部落十里外迎接,看到策马而来的一行人,为首那一身红色长袍的女子面上朗声一笑。 烟落远远看到对面山坡上的一行人,快马驰去,翻身下马便迎了上去:“大汗,你怎么来了?” 巴特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拍了拍她肩膀道:“都两年了,怎么身上一点肉都不长,漠北都吃什么呢?” 烟落轻然失笑,望着面前胡须花白的老大汗顿觉一阵亲切,微微酸涩涌上心头,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西楚先帝,想起了燕皇,他们都是那样善良而慈爱的人。 巴特尔望了望她身后的祁恒等人,巴图上前说道:“那都是中州飞云骑的将军们!” 巴特尔闻言大笑出声:“原来是楚景沐王府的家将,那齐娅跟夏皇的传闻看来倒是真的,到时我可要去中州喝喜酒。” 祁恒几人相互望了望,齐齐望着那一身深蓝长袍的老大汗:“你认识咱们老王爷?”据他们所知,中州与外界深交的人并不多,楚老王爷与沧都的门阀世家都少有来往,没想到竟会跟这草原上的人打上交道了。 “当年老楚王带着他儿子来锡林时,楚修聿那混小子的骑术还是我一手教的,临走还讹我一匹汗血马走。”巴特笑意朗然,在楚景沐生前两人也有来往,只是当年楚景沐过世时部落内发生动乱,他也没赶去中州。 烟落闻言面色微窘,别开头去,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楚王当年也是带着年小的修聿在四国寻游,走遍名山大川,然后修聿把带着她儿子满天下的跑,这都是什么传统。 祁恒几人面露惊奇之色,看不出来他们皇帝老大还是这么占人便宜的人,心想听府里的老奴说以前府里有过汗血宝马,想来就是被他们皇帝老大从这里讹的了。 巴特尔大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跟了楚修聿那小子该是没错的,我敢保证那小子除了你,绝不会再娶别人,不过……”他挠了挠头望向祁恒几人“他那儿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祁恒几人一愣,齐齐摇头,这事是绝对不能乱说的。 “这里风大,我们走吧。”烟落出声岔开话题。 世人都以为那是中州王的私生子,却无人可知那孩子的真实身份,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吧,让这个孩子一生就这样简单生活下去,再也不要跟沧都西楚扯上关系。 巴特尔闻言翻身上马,呦喝道:“走吧!” 回到锡林部落,天色已经渐晚,部落点起了篝火,年经的锡林女子围着篝火翩翩起舞,悠扬的马头琴声曲调婉转灵动,跳舞女子的舞步轻捷,举手投足间都展现了锡林人的淳朴,热情,勇敢…… 热闹奔放的舞蹈,温暖的篝火,豪迈的大笑声,无不诉说着这个部落的豪放与英武,烟落坐在靠近巴特尔座位的边上,含笑观望,她喜欢这样温暖而幸福的感觉,只是她这一生注定在仇恨苦海中挣扎,无法拥有这样的幸福。 “那齐娅什么时候与楚修聿那小子完婚?”巴特尔突然侧头朝她这边问道。 正喝着马奶酒的她顿时被呛得直咳嗽,思量片刻,淡笑回道:“此事还未定。”低垂的眼底一掠而过的悲凉,东齐一天不灭,她就一天无法安安心心嫁于他为妻,那些人更容不得她安生。 当初明明不想将他无忧牵扯其中,却终究越陷越深,她不怕这道路艰险,不惧东齐接二连三的阴谋诡计,她只怕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她而受牵连,一生难得安宁。 可是,她的人生总是那样残酷,她越是害怕的事情,却总是会发生。当初她不想害了萧清越,最后却让她手脚筋脉尽断,不想与北燕有碰撞,到头来北燕分崩离析,她害怕那所有的一切会是百里行素在背后所为,结果还是发生了,她害怕再与楚策有交集,却又一次次相遇,碰撞……她害怕会对修聿动心,终究还是沦陷在他的温柔中。 巴特尔看着她面上僵硬的笑意,沉默了片刻,出声道:“要是喜欢上了,为何要顾及那么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啊?”烟落倏地回过神来,侧头望向身旁的人“我只是……”人一辈子,不是只有喜欢和不喜欢,很多时候她的人生不是她自己可以去选择的。 巴特尔朗然一笑,低低说道:“楚修聿那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听说这么些年一直光棍着,虽然很多人都说现在他的儿子是他跟人的私生子,不过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那决不像是他干出来的事,楚景沐那一脉的男人都怪僻的很,一生只会娶一妻,且一定是心中所爱。”巴特尔朝她举了举杯,道“人一辈子就那么长,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能爱的时候就放手去爱,以免将来再后悔,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卖的。” 那样,真的可以吗? 她知道,却做不到。她不能不顾过去未来,不顾那一身血海深仇,不顾暗藏在刀光剑影,人的一辈子不是只有爱情,还有责任,还有梦想,还有很多很多…… ______ 近几天有点中暑,亲们也注意着点,别也中招了。 看到留言,好几条都催写快点,我也想,上个文因为生病住院,后面结尾有点乱,一直是个遗憾,所以这个故事我想尽力呈现一个完整的故事,晴子保证每天不断更就是了。 ☆、如果再见(行素) 在锡林待了数十日,呼伦部落送来喜帖,为其子摆酒,锡林大汗巴尔特派其子巴图带贺礼前去贺喜,烟落一行人随其一道来到呼伦部落,布和主帐招呼各部宾客,烟落便悄然来到那兰所居的帐蓬,一身绿色棉袍的女子正哼着呼伦小调哄着孩子入睡。 “那兰姐。”烟落掀帘,轻声唤道。 女子抱着孩子转身,看到她面色顿时露出欣喜之色:“那齐娅!”赶紧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侍女,快步拉着她进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派人通知一声?跟上没被呼延烈的人为难吗?”那兰亲昵地拉着她落座,侧头朝另一个侍女望了望,吩咐道“你出门看着,别让生人接近帐蓬周围。” 烟落抿唇失笑,坦然回道:“已经来了些日子,一直在锡林老大汗那里,今天和巴图一起过来的,怕走漏消息就没有通知你。” 那兰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也是,小心些好,我还怕你赶不来呢。如今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烟落微笑,侧头望了望边上侍女抱着的孩子,问道:“孩子叫什么?” 那兰闻言欣然一笑,拉着她道:“还没取名字呢,是你让我和布和相遇相爱的,所以这个孩子希望由你来帮他取名字。” “我取?”烟落望了望睡得安详的孩子,一时有些无措。 “嗯,你来取。”那兰笑着望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烟落抿唇淡笑,思量片刻,道:“叫阿木尔吧,喻意安逸太平,但愿这场战争之后,大漠南北可以真正太平下来,不再各部常勾心斗角,战事不断。” “阿木尔,阿木尔,好,就叫阿木尔。”那兰欣喜地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期望安逸太平的生活,只希望这次和谈能够顺利进行,从此让漠南各部混乱真正解决。 烟落淡然轻笑,那兰将孩子从侍女手中接过,轻声吩咐道:“乌兰,你下去吧,通知乌恩确认前来都有哪些部落首领,还有密切注意朝鲁大叔一家的动向,决不能让他们知道一点消息。” 乌兰将孩子交给她,点了点头,掀帐而出。 “那兰谢谢你帮我安排这一切,也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烟落面色认真,拉着她的手郑重说道。 “父汗的病一直未见好快,弟弟乌力吉还小,朝鲁大叔一家虎视眈眈妄想将父汗取而代之,虽然我与布和这两年与其苦心周旋才保住父汗,可是如今朝鲁一定借着漠南和漠北的这场战争暗中动作,这样说来,你也是在帮我忙呢?”那兰笑着说道,怀中的孩子醒了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两人,望向烟落咧着小嘴直笑,那兰朝她望了望:“那齐娅,你抱抱他,他很喜欢你呢。” 烟落微微愣了愣,小心的将孩子接过,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带着淡淡的奶香,温馨得让她心酸。小时候的无忧是怎么过的,那个人带着他都是怎么生活的,她在百里流烟宫全然不曾知晓,那个人带着体弱多病的孩子辗转各国是如何光景? “那齐娅,你怎么了?”那兰瞧她眼眶微红,不由出声问道。 烟落顿时回过神来,抿唇淡然笑摇头:“没事。” “那齐娅,等这场战事结束了,你也过些平静些的生活吧!”那兰漫不经心说道,抬眸望了望她缓缓言道:“你再强,再争,终究也是个女人,不能一直这么过下去,有中州王那么好的男人等着你,不要再这么犹豫下去了。” 烟落垂眸抿唇失笑,为什么这一个个都为他说好话,好像她真让他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那齐娅,如果漠南和漠北统一之后,呼伦会不会……”那兰担忧地出声,漠南各部多年以来都是各自为治,要统一起来到底是有很多利弊。 烟落逗了逗孩子,朝她道:“放心吧,即便统一起来,大汗依旧是大汗,呼伦依旧是呼伦,不会因此而消失,漠北只是派兵驻扎,派人在漠南各部调和各部之间的矛盾,避免各部再起战事,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漠南落入东齐之手,唇亡齿寒,漠南有难,漠北也不会有好结果,我已经输了太多,这一回一定要赢回来。” 那兰闻言含笑,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既是如此,做姐姐一定帮你。” “好。”她笑着点头。 她留在帐内,听着那兰给她一一介绍各部的状况,以及各部前来的使者,以准备晚上宴会上的秘密和谈。 “那兰……你确定来的人使者,都是真心想和谈的吗?”烟落忍不住出声道,若是其中有混入其中的探子,再暗中与呼延烈勾结,不仅她难以脱身,这些和谈的部落都会受牵连。 “他们都是主和的部落,故而我与布和才暗中与其联络,虽说是有联和之意,但他们并不知此次来是与你相见,所以,一会要看你怎么也他们谈了。”那兰坦然言道。 “好。”烟落抿唇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呼伦部落燃起了篝火,宾客围座,歌舞绚丽,夜风中弥漫着马奶酒的香气,到了宴会之中,巴图率先出声,说要去看呼伦大公主的孩子,为孩子祁福。 一行人随之进入大帐,一个一个为孩子祷祝,很是热闹,孩子在那兰怀中笑嘻嘻地望着一张张陌生的脸,笑得很是欢喜。 祷祝完毕,那兰将孩子交给侍女,望了望帐内的各部落首领,道:“那兰请可位赴宴,一为小儿摆酒,二是……为漠南和漠北的战事,请各位前来商议……” 话还未完,帐内便是一阵喧哗之声。 “那兰,你虽是呼伦部落首领,但到底是个女子,此事你父汗都未发话,你一个丫头,如此狂妄。”一人出声轻斥道,在漠南部落女子掌权已经是让男子不满了,只是这些年呼伦可汗一直十分仰仗此女儿,又加上儿子年小,他们才一直以礼相待,如今漠南战事这样的大事,一个女人也要参与其中,太不成体统了。 “是我让那兰公主请各位前来的。”烟落从帐外进来,出声道。 “你是谁?”一人率先发问。 那兰出声道:“她是漠北派来的使者……”思量之下,为了那齐娅安全,还是不要泄露她的真实身份为好。 “我是漠北领主。”烟落坦然说道。 漠北领主?! 各部首领顿时变了脸色,漠北三年上下数百次战役无一败绩,短短两年打败铁勒各部,统一漠北的神秘领主,就是眼前的年经女子。 “开什么玩笑?漠北领主是个男子,怎么会是你?”一人嘲笑道。 “那兰,你找个人前来冒充漠北领主,到底是何居心?” 巴图见状上前道:“我证明,她的确就是漠北领主,是我亲自从漠北大营接她前来的,此事父汗一直知晓,各位首领不信可以向父汗求证。 各部首领交头接耳,望着站在帐内的女子很是难以置信,能做到那一切的怎么可能会是个女子。 烟落扫了一眼众人,开门见山说道:““各位都是与呼延会盟中主和的部落,本主不再多说,亲自前来就是为请各位首领相助,早日结速这场战事。” “你要出兵攻打我们漠南各部,还与我们合作?” “中原有句话,兔死狗烹,谁知道你是不是不安好心,利用了咱们再出兵……” “此战无非两种结果,要么被呼延烈占领各部,要么被漠北统一了大漠南北,两种结果都没什么差别。”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闹起来。 “我想如今漠北的情况,各位大多是了解的,漠北是怎么样统治,漠南也是一样,各部落还是各部落,大汗还是大汗,本主不是要抢夺你的土地,只是派人驻扎漠南,协调各部之间矛盾,避免各部再起战事,最主要的……是本主不想漠南落入东齐人手中,进而威胁到漠北。”烟落望着众人,眉眼沉静如秋水。 “那也只是你说,我们如何信?” “本主亲身犯险前来已经说明来意,如今漠北与西楚驻扎几十万大军在默川平原之前,东齐援兵被大夏飞云骑截杀于中原,根本赶不来漠南。这一战,漠北是必胜不可,本主只是希望这场战事能尽快结束,也减少漠南各部的流血伤亡,巴尔特大叔待我如女,那兰视我如姐妹,而和位都是他们的好友,我更不希望这场战争伤害到他们的朋友。”烟落平静说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锡林部落是站在漠北这边的,那齐娅与我们相交尽两年,父汗的宿疾也是由她治好的。各位叔叔们不是不知道呼延烈的为人,常年以来抢夺我们的土地和牛羊,如今战事将起,还想拉着各部为他流血牺牲。”巴图上前激动说道“他在各部安插眼线,监视咱们的行动,这样的人,我们还要为他送死吗?” “呼伦部落也站在漠北一边。”那兰与布和夫妇二人上前郑重说道,布和望了望众人,说道:“你们前来的事,只怕已经被呼延的眼线知道了,你以为他会放过咱们吗?” 这是威胁,绝对是,但有时候这样的威胁却是最有效的,他们既然来了,也就是一条船上了,要么留下,要么被呼延烈怀疑。 “你要我们怎么做?”一人望向烟落,率先出声道。 “要么出兵相助,与漠北大军里应外合击溃呼延烈部,要么坐视不理,不管这场仗怎么打,都不出兵,谁也不帮,不管各位做什么选择,本主都感激之至。”烟落平静说道。 正在这时,便听外帐外一阵喧哗之声,众人立即警觉,纷纷冲出大帐,那兰和布和看到带兵前来的人面色顿变:“朝鲁,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是你们在干什么吧!呼延可汗早就知道你们这伙人心怀不轨,如今……可被我抓个正着。”朝鲁骑在马上,打量着从帐内出来的一行人“漠北领主,没想到竟是个女的。” 如今漠北之主抓在他手中,这场仗何愁不赢? 各部首领四下望了望,想要招唤自己的护卫,却远远看到所带之人都被绑在了一边,无奈叹了叹气,愤恨地望向高踞马上的朝鲁。烟落面色无波,朝四下望了望祁恒等人,祁恒轻轻点了点头,招呼着随行的几人散开,伺机而动,这时,边上那兰与布和面色紧张不已,望向朝鲁道:“你想怎么样?” “我没想把你们怎么样?我已经派信使给呼延可汗送信,你们勾结外结是什么后果,很快就会见分晓,漠北领主,各部首领都被困,不仅能除掉漠北,还能除了这些心怀不轨的部落首领,一举数得。 烟落抿唇淡笑,缓步上前去:“朝鲁大叔,两年不见了,一向可好?” “那齐娅,是你?”朝鲁面色微变,看清来人道:“你就是漠北领主?” 当年他差一点就可以取而代之做了这呼伦的大汗,却被这女子乱了所有计划,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没想到她一走三年,如今竟然成了漠北的领主! “当年你坏我好事,今日……就让你付出代价!”朝鲁目光顿时凶狠如狼,一挥手喝道“来人,把她拿下。” 话音刚落,站在马下的人突然拔地而起,一脚踢向他座下的马头,连人带马顿时翻倒在地,朝鲁快步拔起来,一拔腰间的弯刀:“喝道,杀了她,呼延可汗有重赏!” 烟落始终淡笑,站在那里,却无一人敢近身前,方才那一脚就踢死一匹壮马,这样的力量连他们这样的男子也没几个能做到,这能够驰骋漠北的领主又岂是泛泛之辈。 “你敢来,就让你……有去无回,信使密信一到,大军一来,你们插翅难逃。”朝鲁威胁道。 烟落淡笑,望向远方奔来的马匹,祁秦和祁威绑着两名信使快马驰来,往地上一扔,烟落冷然一笑,望向朝鲁:“你说的信使,是他们吗?” “你……”朝鲁面色顿变。 “我既然敢来,怎么会不做准备呢?”烟落平静地说道“很快呼延烈安插在各部的眼线都会被送到这里,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里和谈的任何消息。” 祁恒悄然解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索,帮忙将各部首领的护卫都解开,局面眨间逆转,没有了呼延烈的大军前来,朝鲁开始慌乱,朝身边上的亲兵道,杀了他们。 所有亲兵抡起大刀便冲了过来,朝鲁慌忙准备逃窜,看到一旁被侍女抱着孩子,扑过去抢了过来。 “阿木尔!”那兰面色顿时一变。 烟落秀眉顿时拧起,望着被朝鲁抱着哇哇直哭的孩子一阵揪心,扬了扬手,望所有人都停手,上前道:“放了孩子!” “哼,放了他,我还活得了吗?那齐娅,每回都是你坏我的好事,这回我就让你看着你姐妹的孩子死在你眼前,看你还有何脸面去面对她!”朝鲜一手掐在孩子的脖颈处。 “我说,放了孩子!”烟落步步逼近前去。 祁恒悄然绕到了朝鲁的身后,冲她点了点头,烟落五指成爪,逼上前去,朝鲜快步后退,后面的祁恒趁机出手,一拳狠狠打在了他的颈椎骨处,朝鱼面色顿时一变,烟落趁机夺过孩子。 那兰长长舒了口气,烟落将孩子交到她怀中,小家伙立刻眉开眼笑了。 烟落望向各部首领道:“呼延烈的眼线已除,各位可以安心回去了,本主即刻就要赶往漠北备战,若诸位能出兵相助,本主在此谢过,若是各不相帮,本主也不勉强。” 各部首领相互望了望,为首的一人上前道:“什么时候出兵?” “三天后。”烟落回道。 各部首领相继离去,烟落进到大帐,望向那兰与布和夫妇两人,道:“对不起!” “领主!”布和惊恐出声。 “是我故意放消息给朝鲁的。”烟落坦然言道“朝鲁这些年一直暗中陷害你们,我都知道,只是你们碍于过世的先汗不对他出手,但此时始终是大患,我想借机帮你们除了他,同时也是想借此威慑各部首领出兵相助,没想到……让阿木尔遇险了。” 那兰闻言叹了叹气,将孩子交给布和上前道:“你帮我做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这些年因为爷爷遗训,我和父汗对朝鲁一再忍让,才让他这般变本加厉,父汗还差点死在他手上,可是我却……”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如今是我的人杀了他,怪不得你们。”烟落笑言道。 巴图掀帘出声道:“那齐娅,各部首领都已经回去了,你也该启程回漠北了,若是被呼延烈的人察觉就走不了了。”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望向布和道:“等这战事一结,你就可以不用再管理龙骑禁军的事,好好跟着那兰过日子。” “领主!”布和面色微变,入了龙骑禁军的人就是要与龙骑禁军一起,直到生命终结,她怎么可以让他就这样脱离,过这样的生活。 烟落淡然一笑:“你不用担心,等回到之后,我会通告军中,你已经在漠南战死。”望了望那兰,笑道“从此以后你就是布和,只是布和,那兰的丈夫,阿木尔的父亲。” “那齐娅,谢谢你!”那兰快步上前拉着她的手道。 烟落倾身抱了抱她,转身掀帘而出,与祁恒一行人快马离开呼伦部落,赶往漠北。 三日后,漠南后言各部纷纷出兵追风族,漠北趁机出兵,漠南之战就此拉开帷幕,交战数月,呼延烈被西楚大帝追击千里斩杀,追风族群龙无首,溃不成军。 漠南战事,战战捷报,而此时的中原三国却是暗潮汹涌。 乾元九年冬,东齐皇帝驾崩,太子继位,称昱帝,尊其终华淳为仪庄太后,东齐成为中原三国中缰域最为辽阔的三大强国之首。 紫阳殿,空旷而幽寂,一身锦色绣龙纹锦袍的男子坐于御案之前,雪白的小兽蹲在桌上冲着他吱吱直叫。 “怎么,你想去跟你的旧情人会面啦!”男子俊眉微扬瞪着小兽哼道。 小兽轻轻哼了两声,一脸希冀的望着他:“吱吱!吱吱!” “她现在恨死我们了,不能去!”男子伸手捏着小兽,哼哼道:“那女人有什么好?身材不够丰满,天天崩着个脸,又不待见你……你怎么就忘不了她,没出息!” 小兽抱着他的手指,呜呜直叫,突地抬头望向主人,眨巴眨巴小眼睛:“吱吱!” 男子一瞪眼,哼道:“看什么看,当然说的是你,难道说我?” 小兽委屈地爬到一边的盘子里,化悲痛为食欲,狠狠地吃着满盘的点心,抬头望向窗外渺远的天际,目光沉默而苍凉。 如果再见,她真的会杀了他吗? ———— 晴子尽量把一些不是很重要的情节,我尽量压缩来写,漠南之战本来是计划写好多章的,现在压缩来写了,早点写男主女主的对手戏,嘿嘿。 ☆、烟落与楚策 关外的冬天,格外地寒冷。 崇州驿馆之内,书房灯火一夜通明。 一阵风吹开窗户,身着男装的女子趴在桌上睡得深沉,清丽的小脸满是倦容,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风卷起她指间轻拈的信落在地上,信上苍劲俊拔的字扬扬洒洒写了几页,尽是些嘱付些吃饭,睡觉,保暖的温馨话语,字字句句,无微不至。 六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其实冬天并不是那么冷的,那字字句句的温暖话语如同三月的春风轻轻吹入她的心底,轻浅而醉人。 玄衣墨发的男子从外面疾步而回,走过窗前,却不由顿步停下,望向屋内趴在书桌上浅眠的女子,夜风扬起他的衣袍翻卷着,飞扬着…… 他默然站在窗外,修长的手扣着窗棂,望着那被风吹着散落在地上的信,目光倏地一暗,薄唇紧紧抿起,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落在他的手背上,一片冰凉。 “皇上……”玄武站在他背后,望了望屋内的女子,朝他低声唤道。 楚策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探手将窗户从外面关上,举步回了房中,方才出声道:“沧都那边有什么动静?” “不出皇上所料,东齐果然来了,幸好皇上早让大将军王暗中回了沧都坐阵,加上大夏的相助,重创了东齐大军,不过就是可惜没有让其全军覆没。”玄武沉声回道,漠南这边战火连天,沧都那边亦是刀光剑影不断。 楚策面色无波,一撩衣袍落座,冷声道:“大夏定不会让东齐军进入漠南境内,而此时朕又不在沧都,东齐还不趁机出兵夺我沧都,他要来,朕就等着他来。” “皇上怎么知道,东齐一定会出手?”玄武问道。 “他来不用怕,就怕……他不来。”楚策眉眼顿时冷沉,眸光冷锐逼人。 “他不来?”玄武不解地挑眉“不来不是正好?” 楚策起手自行斟了杯茶,冷然一笑道:“他来了,要么说明他没有看破这个局,要么,就是有人逼得他不得不派人来,不管是哪一种,对朕而言都是好事。” 玄武顿时明了他话中之意,出声道:“也就是说,东齐看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强盛,朝中权势间关系复杂,起码不会是百里行素他一人独掌大权。” 楚策低眉抿了口茶,轻轻点了点头,这场赌显然他赢了,这是只是一个试探虚实的局,他已经探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中州那边……”玄武忍不住出声道,当日明明可以有机会全歼东齐大军,大夏却白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罢了,他自有他的用意。”楚帝平静地说道,如今中原三国鼎立,任何一方倾塌,都会动乱不堪,而此时并不是对付东齐的时候,而楚修聿就是在尽力维持这三方之间的平衡,等待时机出手。 如果说百里行素是心思诡谲,那中州的那个人,就真的是心深似海,他永远知道纵观全局,永远的深谋远虑,不会贪图一时的胜利。 百里行素喜欢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利益,而楚修聿就永远是不显山不露水,却永远懂得最大保全自己所要保全的一切,当年明明可以争夺皇位,他却放弃,却在四国之中将中州一座守得铁桶般坚固,正是因为他不好对付,百里行素才不打中州的主意。 “可是中州始终……”始终是西楚的心腹大患,这个皇叔什么都不争,但要真斗起来比百里行素还要难对付。 “现在要对付的东齐,西楚还不是大夏的对手。”楚策平静地说道,他一生没对什么服过,但是他这个皇叔,他不得不服,一个新崛起的大夏却是这般稳固,中州城中的人,更没几个是简单的,平凡到退隐江湖的高手,还有天下最精密完善的情报机构,更有一个包揽几国商业的城主给他当管家…… 玄武闻言沉默,微不可闻叹了叹气:“但愿大夏和西楚,不会有敌对的那一天?” 这些多年,中州立于西楚之外,却也西楚帮助良多,汴州华府也是商场强者,但地却是东齐人的势力,趁乱在西楚制造动乱,若不是中州祁月城主名下所有商家相助,只怕西楚又得出现一场动乱不可。 “那一天,总会来的。”楚策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沉声说道。 玄武顿时一震,望向坐在榻上玄衣墨发的帝王,是啊,那一天总是要来的。 过了许久,楚策方才出声道:“崇州刚刚拿下,城中将士连战数月疲惫不堪,你要暗中好生注意敌方动向。” “是。”玄武沉声回道,沉吟片刻道:“漠南的战事,这个月估计就能了结,皇上是要留在崇州过年吗?” “嗯?”楚策闻言微一扬眉。 “去年新年,皇上没有在沧都过,为此礼部一直议论纷纷,若是今年是回沧都过,属下好送消息回京,吩咐礼部早做准备。”玄武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敛目,微微叹息:“又过了一年了。”蓦然忆起,去年在凤阳城的情形,那迷离的烟花,如醉的灯火,那阔别多年的小院…… 玄武默然站在一旁,过了许久不见他发话,出声询问:“皇上,要回沧都吗?” 楚策抿了口茶,道:“等战事结束了再说吧。”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到内室“不早了,你下去吧!” 攻打崇州,加上一连数月的奔波,确实有些累了,明早还要去巡视城防,商议下一步军事计划……时间还是快,一转眼在关外已经过了数月了。 一夜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未及拂晓,崇州城便被盖了几尺厚的雪,纯白笼罩了整个世界,驿站之内沉寂无声,穿外被大雪压着的树发出细微的声响。 烟落幽幽醒转,望着空落的手,倏地坐起,望着散在地上的信,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将信都捡了起来,举步走到窗边。 楚策正从窗外路过,便听得窗户吱哑一声打开,四目相对不由一震。 烟落愣愣地站在窗外一身黑衣锦袍的男子,秀眉微微皱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楚策面色无波,瞥了眼她手中拿着的信,淡淡道:“路过而已。” 烟落眉眼微沉,嘣地一声将窗户重新关上,楚策一脸莫名其妙,微微皱了皱眉,举步离去。 她简单梳洗用了早膳,便拿起厚重的皮裘,特地换上了中州那边送来的新棉靴,打起精神出门,崇州刚刚攻下,城中局势不稳,必须得亲自前去查看将士们,和城防状况,再决定下次出战事宜。 经过祁恒几人的房间,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微微的鼾声,没有人起来应声,她无奈摇头失笑,这几个月,他们跟着不仅要帮她忙,还要顾着中州那边,也确实累坏了,她拉了拉身上的皮裘,没有再叫醒几人,独自举步出门。 因为城中街面都是青石,加上有积雪会滑,便不好骑马,她只能徒步前行,东城损耗最重,得先去查看城防状况。 空旷的长街一片雪白,望着那厚厚的积雪,她微微皱了皱眉,刚走几步便听到背后一阵响动,转头去看,便见一身黑色皮裘的男子从驿站内出来,她转过头恍若未见,继续前行。 楚策站在门口处愣了片刻,举步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说话,脚踩在雪上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悄然蔓延了长长的街道。 走了好一段,听到背后还是有声音,烟落不悦地扭头望去,冷声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策冷眼望了望她,面色无波:“谁跟你,顺路而行。”说话间,几步便走近前来。 烟落抿了抿唇,扭头懒得再搭理他,举步前行,深深吸了口气,反正漠南的战事也快结束了,以后便可不再相见,更不会再有什么瓜葛了。 正在她走神之际,一脚下去脚下不是平坦的青石地面,却是一个小坑,一时不察便失去重心朝边上倒去,身后的人长臂一伸扶住她。 烟落愣愣望着扶着自己的手,那只手修长却全然不似一个皇帝的手,手心有着长年练剑而造成的老茧,有些粗糙,她眉头顿时拧紧,一挥手冷冷道:“放开!” 楚策猝不及防被她大力一推,结果两人齐齐摔到了雪地里,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中,整个人砸在他怀里,正在好砸在伤口处,痛得他顿时闷哼一声。 烟落恼恨的抬眸瞪向他,三两下便起身:“你干什么?” 楚策依旧倒在雪地里,面色有些苍白,冷眸还以颜色,哼道:“没见过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他好心伸手扶她,她不感激不说,那一撞可是不轻,胸口处的箭伤蔓延出一阵湿热。 烟落起身走了几步,转身望着还躺在雪地上不动的男人,拧眉哼道:“你还不起来?” “你是想谋杀吗?”楚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吼道:“还不拉我起来?”要不是某个女人急功近利,他怎么会被人射了这冷箭,现在不知恩图报,还恩将仇报。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几步走回去,伸出手去,楚策伸手拉住她的手,借力站起身来,薄唇血色尽失,看到她长满冻疮的手瞳孔微缩。 他一站起身,她便收回自己的手,楚策手指微一颤,僵在那里片刻,抖了抖身上的雪,举步先行走在了她前面,迎而而来的风吹起宽大的黑裘,在他背后飞扬着。 烟落抿唇站在原地,望着空旷而死寂的长街,好像全世界此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相遇的两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碰撞在一起,是天意,还是宿命,注定了他们一生都要纠缠不息。 楚策走了一段,转身望向还在原地的女子,俊眉一拧:“还不走?” 烟落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钻入胸腔,如冰针一般的难受,拢了拢肩上的狐裘,举步在后面沿着楚策所走有脚印走了几步,发现比自己在一边走要轻松一些,便跳着前面已经踩下的脚印低头前行。 修聿和萧清越已经一再来信,询问她过年是不是要去中州? 该去吗? 要去吗? 她怕自己这一次再去了,就再也不想走了…… 楚策走了一段,停下脚步,捂着胸口处微微喘着粗气,这么多年新伤旧伤,加上最近数月的奔波身体确实有些难以支撑了。 烟落闷头走着,没有看到前面已经停下的人,结果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楚策顿时轻咳了两声,恨恨扭头望向背后的人:“你干什么?”是非要让他重伤身亡才心甘吗? 她抚了抚微疼的额头,冷眼相对:“你挡路了。” 楚策咬着森森白牙瞪她一眼,转过头去,继续走,苍白唇却不由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这一刻他有些希望这条街,永远,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朝阳初升,光华万丈,照入沉寂的崇州城,空旷的长街之上一男一女前后走着,女子跟在后面,踏着前面的脚印,步步前行…… ☆、烟落与楚策2 大战的血腥都被这一夜风雪所掩埋,天地间一片纯净的白。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大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东城区,守城的守将士一部分已经开始在清理东城区的积雪,看到长街头走来的两人,微微愣了愣,上前行礼。 烟落点了点头,先行上了城墙,看到那已经损坏城墙微微皱了皱眉,如今主力军第二军还未到达崇州,城中的将士连番苦战已经疲惫不堪,若是敌军再回头反扑,他们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守城的统领带着人跟上城墙,朝着她微一拱手道:“领主,军中将士不够,要照顾伤员,还要负责各城门防卫,实在抽不出人手来修砌城墙。”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再坚持一天,等主力军到了就好了。” 楚策悄然了上城墙,望着那处断墙,眉眼微微一沉,望向那统领:“为什么不及时修好加固?” “楚帝,这个……”统领闻言低下头去。 “奇袭崇州带来的人马本就不多,如今有伤员,剩下的人还要分守四门,怎么可能有人手来修固城墙,何况昨晚是那样的大雪天,站在这城墙之上守城已是不易。”烟落冷眸一扬,望向步上台阶玄衣墨发的帝王。 楚策淡淡望了她一眼,望向那处倒塌的城墙,沉声道:“就是因为人手不够,兵力薄弱,才更应该做更重要的事,敌军若是反扑,我们所能倚仗的就是这城墙防卫,可是那里……”长袖一挥指向那处倒塌的城墙“那里是什么,是为敌军开了一道门,敌军攻来的人要多少人守在那里,要多人站在那里挡刀挡箭?” 烟落抿唇,望着他指的那处,无言以对。 楚策拂袖转身望向她,淡淡道:“打仗不是过家家,不要老把心仁手软用在这里,你念及人手不够,伤员伤重,就弃这一处不顾,主这一个缺口就可能会让全城所有将士阵亡,让崇州再次落入敌军之手。” 烟落四下望了望,深深吸了吸气,朝守城统领道:“替本主发布告,在城中悬赏请泥瓦工匠,修砌城墙,再将所有城墙再加固加高,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虽使计夺下了崇州,但敌军人数远在他们之上,若是杀个回马枪,可要吃大亏。 统领领命下去,发出布告半个时辰之后,城中来了很多人,运来砖块,泥灰,帮着修砌城墙,烟落站在城墙之上望着下方军民一心的画面,不由扬起笑容,这一路以来,漠北军队从未有扰命之举,攻城之后也未烧杀抢掠,故而漠南许多百姓多数也还是帮着漠北军的,眼见年关将近,真希望这场仗能够早点了结,让所有人都能安心过这个年。 楚策侧头目光不由一怔,女子清丽的小脸上绽起柔柔的笑意,在朝阳下是那样明亮而温暖,他的心瞬间被什么揪得紧紧得,难以喘息。 她深深吸了口气,举步下城,几个小小的孩子正吃力的抱着砖块往城墙处跑,一个个小脸冻得通红,跑在最后一个最小的,踩着雪一滑,趴到了地上,烟落快步上前将其拉起:“摔疼了没有?” 小孩子望着她愣了愣,而后摇了摇,烟落抿唇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雪:“你还小,搬不动,回家去吧!” 小孩摇了摇头,稚气的声音道:“爹爹说修好了墙,那个坏城主就不会再回来了。” 烟落闻言笑了笑,道:“我跟你保证,那个坏城主再也不会回来,快回去吧!” 小孩子望了望城墙忙碌的人们,道:“我要等哥哥和爹爹一起。”说话间吃力地将地上的砖块捡起抱在怀里,朝着城墙处跑了去。 烟落站在原地,望着从自己面前来来回回跑着的孩子,眼底溢出丝丝笑意,仿佛看到那个在院子里快乐奔跑的无忧,想起还放在书房那笔迹稚嫩的书信…… 待到那些孩子忙活完了,她举步上前,道:“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请你们吃好吃的,你们想吃什么?” “炒粟子,我要吃吵粟子。”几个孩子欢喜地出声道。 烟落点了点头,带着他们一道往街市上走,楚策下了城墙,默然走在后面,望着前面与一群孩子同行的背影,目光幽深而沉郁。 烟落带着孩子们到街市一人买了一包炒粟子,孩子们一边吃,一边跟她说着漠北领主的传奇,她淡笑不语只是听着,这些孩子又何曾知道走在他们边上的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漠北领主。 风中带着粟子暖暖甜甜的香气,热闹的街市上处处都弥漫着新年将近的气息,孩子们都先后各自回了家,烟落站在人群之中深深吸了口气,刚一转身便看到几步之外玄衣墨发的男子,正站在卖面具的摊边,拿着一张脸谱在脸上试着,瞬间呼吸一窒,有遥远的模糊的画面自脑海一闪而过…… 她垂眸敛去眼底的异样,面上回复一向的冷漠淡然,与他擦肩而过朝驿站走去,楚策伸手拿着一张脸谱递到她面前:“你试试?” 烟落淡淡扫了一眼:“我不喜欢这东西。”与过去有关的一切,她都不再喜欢,说罢绕过他,大步朝着驿馆而去,淡淡扔了句:“该回去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 当日夜里,敌军带兵反扑,攻打崇州,崇州上下军民一心生生将大军阻在城外,到天近明之时,漠北大军赶来,内外夹击,崇州大捷。剩下的一些小部落也纷纷归降,臣服漠北。 乾元九年的冬天,在新年将近之际,大漠南北正式统一,燕绮凰这个名字再度传遍四国,不是当初的叛国公主之名,而是如今大漠领主的名字。 谁曾料想到,当初在沧都相国府那任人欺凌的痴傻女子,会与天下豪杰们并立于这苍和大陆之上…… —— 下章到中州。 ☆、修聿与烟落相会1 所有的风波动乱,似乎都随着新年的到来而尘埃落定。 中州城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府中上下都张罗着过年,无忧穿着一身宝蓝的绣锦龙纹袍子,俊秀中透着几分可爱,小小的身影远远看到萧清越和祁月两人从书房出来,飞快地跑了过去,扯着萧清越的袖子道,亲昵的换道:“清越阿姨!” 清越阿姨?! 萧清越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敲了敲无忧的头:“什么清越阿姨,叫那么老,叫清越姐姐。” 边上的祁月差点没从台阶上摔了个跟头下去,扭头无语地望向某女人,极度鄙视:“萧清越,你还可以无耻一点吗?皇后娘娘叫你姐姐也就罢了,无忧也相当于她儿子,你让母子两个都叫你姐姐,你真有够无耻的。” “要你管?”萧清越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祁月撇撇嘴,耸耸肩道:“我只是看不过去你过份无耻而已。”说罢便举步走开一段,以免再动起手来,他们一向是说不到一起就拳脚定胜负,他今天可不想跟她打。 萧清越低头望了望无忧,四下张望了一眼道:“你老爹呢?” “爹爹又不理我,你跟我讲故事,好不好?好不好?”无忧拉扯着她的袖子央求道,双眼盯着她直冒光。 萧清越无奈的抚了抚额,前些日子一时兴起跟这小家伙说故事,谁知道听上瘾了,天天都来缠着她讲,她又不是说书的。 “无忧听话,找你爹玩去,我还有事呢。”萧清越伸手去拉开扯着她衣袖的小手,朝松涛阁地方向望了望,哼道:“西楚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他还一天纠结个什么劲?” 祁月抱胸望向松涛阁的方向,道:“除了你那宝贝妹妹,他还能纠结什么?看他那傻样,我就无语?”这么多年对什么都胸有成竹,自信满满,偏偏对着个女人,怕这怕那,跟个白痴一样,哪还像个皇帝? 年关越来越近,他们那皇帝天天跟得了燥狂症似的,坐立不安,每回走出府,在北城门口晃上一圈又回来,看得他们都揪心哪? “祁恒他们不是天天都有来信中州报告吗?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萧清越哼道。 “他要等的又不是祁恒的他们的信,你那妹妹也太小气了,每回写信没几个字不说,还是隔几天才一封,他不急得跳脚已经很不错了,这已经半个月都没信了,都快过年了她也没消息说要不要来,他能不急?”祁月心中不由为主子叹息,喜欢上这样的女人,真是折磨啊,侧头望向萧清越道“有时间你也说说你那妹妹,老这么把一国之君晾着算怎么回事,人家也老大不小了,她要找东齐报仇可以,可是要等她灭了东齐报了仇黄花菜都凉了,难道要皇上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萧清闻言秀眉微微皱了皱,八卦兮兮地凑过去问道:“修聿到底多大了,都用了什么驻颜妙方啊,还这么秀色可餐,快给我说说。” 祁月望着他甚是无语,道:“皇上虽说是西楚的皇叔,但没老成那样,还不到二十九。”叹了叹气,语重心长道“好好劝劝你那宝贝妹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有钱,有权,有才,有貌,还是个慈父良夫,像老大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没处着去,要再这么耗下去,老大哪天等不住另娶了,那就……” “他敢?”萧清越秀眉一扬,咬着森森白牙道“他敢欺负我妹妹,我就宰了他,再鞭尸,再炸了他的祖坟……” 祁月一脸惊悚地望着那一身杀气腾腾的女人,这个人一天脑子里都想得些什么啊,杀人?鞭尸?炸祖坟? “你怎么就不去说说你那妹妹,皇上在西楚那边再忙,天天也有信送去中州,还差人送上的冻伤药膏,棉衣棉靴,哪样不是照顾周到,她倒好,几天一封信不说,现在更过份,一连半个月都没回信,也只有老大那白痴才这么忍得住!”祁月忍不住为那情路坎坷的主子掬一把同情泪。 “他自己没脚吗?不知道去漠北找她?”萧清越没好气地说道。 祁月白了她一眼,举步朝松涛阁走去:“什么时候都是老大追着你那妹妹满世界的跑,他这不是怕把她逼急了嘛,看她自己来不来?” 萧清越摆不脱无忧,干脆拉着他一道走,笑语道:“你对皇上的心思还真是了若指掌啊,不愧是他的得力狗腿,简直跟肚子里蛔虫没什么两样!” 祁月愤恨地瞪了她一眼,而后桃花眼微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哼道:“啧啧啧,瞧你这一身上下哪里像个女人,天天喊打喊杀,阴险又毒舌,活该你嫁不去?”世上哪个男人要敢取这只母老虎,那他就真的是会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可。 萧清越不怒反笑,一拍他的肩膀,眸光狡黠:“要是我嫁出去了呢?” 祁月俊眉高挑打量着她,不可置信,道:“你有男人了?”摸了摸下巴,喃喃道:“哪个不怕死的,敢娶你啊?” 萧清越一手勾着他的肩膀,道:“死人妖,你不是逢赌必赢吗?” “当然,从来没输过。”祁月一脸自豪说道。 话音落刚,无忧便伸出脑袋道:“祁月叔叔,你不是输给爹爹好几回了吗?” 祁月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瞪了某个小人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他承认,他的逢赌必赢,除了某个人以外的。 无忧委屈地扁了扁嘴,萧清越笑眯眯地望向他,商量道:“无忧听话,你去找你爹玩去,清姨跟你祁月叔叔商量点事,一会就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无忧一听,小脸顿时乌云转晴,双眼放光地望向萧清越:“真的吗?” 萧清越点了点头:“真的。”无忧咧嘴一笑,欢快地朝着书房跑去。 祁月倚栏而立,拧着眉望着她,摸着下巴思量着是不是飞云骑里有她相好的了,可是不应该,那些个人不是都不把她当女人的吗?还是哪个想女人想疯了的把这样的货色都看了? 萧清越唇角勾起邪恶的弧度,走近道:“死人妖,咱们也赌一回,敢不敢?” “还没有我不敢赌的?”祁月瞥了她一眼,哼道:“赌什么?” “赌我能不能嫁出去啊!”萧清越笑眯眯地说道,一手搭在他肩膀道:“要是我嫁出去了,把你的家产分我一半。” “你胃口也太大了点吧!”祁月声调顿时拔高,这可是攒了多年的家底,分一半给她,还不要了他的命哪。 “不敢赌?”萧清越一脸鄙互地瞪他,朝笑道“你不是逢赌必赢的吗?” “赌就赌,谁怕谁?你要嫁出去了,我把我一半家产给你做嫁妆,可是你要没嫁出去呢?”祁月目光一斜,瞅着她道。 “我怎么可能会输,所有穿越故事表明,穿越的女人最后都是会有好归宿的。”萧清越一脸得意说道。 祁月拧眉望着满嘴胡话的女人很是无语:“什么穿越故事,什么穿越女人?”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好,我要是输了就给你当一年丫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样?”萧清越扬眉朝祁月道。 “哪哪哪,你说的啊。”祁月道,思量片刻又道:“我有个条件,以两年为期,而且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不得找飞云骑的男人,还有那个男的还是心甘情愿娶你的,否则还是算你输。” 萧清越闻言拧眉思量片刻道:“行,两年为期。”我是穿越,我怕谁? 祁月一听,便撸了撸袖子道“来来来,击掌为誓,谁要是反悔了,你就不是两条腿走路的。” 萧清越很爽快与其击掌为誓,而后好心情地哼起小调,朝着松调阁书房走去,想到那姓祁月一半家产就兴奋哪! “哎,你真有男人了?”祁月挑着眉望着边上心情大好的女人,问道。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男人会看上她的啊? 一定是个瞎子,对一定是。 “萧清越,条件再加几条,那个男人一定要是四肢健全的,而且绝对不是些瞎子什么的,要是残疾也算你输!”祁月连忙跟上前补充道。 萧清越咬牙瞪他:“你有完没完?” “就这一个条件,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啊,要是嫁个残疾男,你的一辈子就毁了。”祁月语重心长地劝道“我全是为你考虑啊。” 萧清越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应道:“行,我答应,过了年我就出去找去,你就早些清算你的家产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看到某个疑似燥狂症的人在屋里来来回回走着,无忧正坐在榻上支着脑袋,就望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修聿,看到进门的两人,欢快地从榻上爬了下来:“清姨,快给我讲故事!” 萧清越望着修聿坐立不安的样子,无语地翻了翻白眼,道:“不放心就自己去漠北算了,后天过年,现在走的话,还能赶到漠北过个年。” 修聿懒得甩他们两个,一撩衣袍落座,眉头拧得紧紧得,望向祁月问道:“祁恒有消息回来吗?” 祁月一脸同情地望着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老大,我给你准备了府里最快的快马,要不要去?”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两个是太闲了是不是?” “我们当然是很忙的,如今百忙之中抽点时间来安慰一下你而已。”祁月毫不客气地坐下,自行倒茶,品茶,全然没有一个臣子见了皇帝的礼仪。 “爹爹,你要去找娘亲吗?无忧也要去!”无忧松开萧清越跑到修聿身边,一脸坚定地说道。 修聿淡然一笑,捏了捏他的脸道:“她会回来的!” 他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可是为何还是那样急燥不安,天知道此刻他是多么急切的心情,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漠北。 他面对任何事都可以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然而面对她,却是束手无策,他的自信和骄傲在她面前都会褪尽,什么沉稳睿智通通不管用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从一点点靠近她,一点点走进她的生命,其实他已经慢慢拥有很多,可是幸福越接近,他便越不自信,想要自私的拥有多一点,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却又害怕会委屈了她,会最终失去了她,心中患得患失…… 从小到大,他从未对一个人,一件事如此深的执着,皇图霸业也好,江山名利也罢,在他眼中都不及她一个幸福的笑, 正在这时,祁城快步从园中进来,道:“皇上,祁恒他们回来了!” 话音一落,屋内的某人已经快步出了房门,疾步如风穿廊过堂,奔到了府门之外,祁恒几人正进门,遇上他拱手道:“皇上,领主说漠南初定,事务繁忙,所以……” 他面上的笑容缓缓沉寂了下去,颓然站在府门外,她没有回来吗? 过了许久,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进府,却不经意间瞥到数步之外一辆简单的马车,举步走了过去,修长的手轻轻掀开车帘,看到马车内的人眸光一滞,唇角缓缓扬起,而后渐渐扩散成大大的笑容…… ——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空气清冽而纯净,带着若有若无的梅香弥漫着园中各处,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入松涛阁,暖阁之中暖意融融,金镂花香炉飘散出袅袅青烟,带着沉香独有的高雅。 靠窗的紫檀暖榻上,女子敛目睡得深沉,从漠南战事稍定她便感染了风寒,将事情跟任重远交待了便一路朝中州赶路,在马车上昼夜不停处理漠南各城各部的奏报,再让信使快马送回朔州,已经数日没有合眼好好睡了。 修聿坐在榻边拿热的巾帕敷着她冻得通红的手,,纤小的手已经长满了冻疮,手显得有些肿,耳廓边上,脚上都是那样,他望着她微不可闻的叹息出声,就是知道大漠奇冷,他不断让人送了冻伤的药,还有特制的棉衣棉靴,结果不仅冻成这样,还染上风寒回来。 手脚上的冻伤因为受热,有些麻痒,她微微皱了皱眉,模糊中看到不远处模糊的人影正在柜子边找着什么东西,回来看到她睁眼,淡笑道:“醒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不是跟你说了小心点,还弄得又是风寒,又是冻伤回来,你真本事。”他瞪了他一眼,又是责备,又是心疼,拿着药膏轻轻涂在她的手上。 “你生气了?”她微笑瞅着他,试探着问道。为了能早点处理完漠南的事赶在年前回来,她不断奔波各城,天天都是在马上来回跑,根本抽不出时间写信,亦是想能够赶回来给他个惊喜,不过眼前的人倒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我犯得着吗?”他没好气地瞪她,他是气她,却更心疼。 她抿唇浅笑,褪尽了漠北领主的沉静锐利,明净得不染铅华,楚楚动人。 “楚策呢,回沧都了?”他抬眸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知道。”她撑着坐起身回声应道,她从朔州走的,那时候楚策还在漠南布置他留守漠南的兵马,她怎么知道他回沧都了没有。 “听说漠南的战事,他帮了你不少?”他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善。 烟落闻言低低一笑,道:“大家精诚合作,互相帮助嘛!” “听说你们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他面色有些黑沉,每次想起那个瞧她的目光,他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哪有,就是研究作战会议,平时不搭边的。”她笑着回道,态度极其坦诚。 “哦,那我还听说,某人深入敌后,联合锡林各部与其里应外合,打了呼延烈一个措手不及,战况空前?”修聿咬牙切齿的望着她,临走之前跟她一再叮嘱不可以身犯险,好好保重身体,敢情她全是当作耳边风去了。 烟落闻言面上的笑意微僵,微微皱了皱眉,难道楚策真的告诉了中州的人?干笑两声道:“这个你肯定搞错了,我派人易容去的,不是我。” “哦,是吗?前几天巴尔特大叔派人送来了匹汗血宝马,说是信中说遇到了某人,那某人不是你吗?”他放下手中的药膏一脸正色的瞪她。 “那个……”她百口莫辩,早知道会穿帮,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那天走的时候,我说的话,你都听哪去了?你这女人……”说话间他抬手一扬,吓得她赶紧闭上眼缩着脖子,半晌未见他动手,小心翼翼掀开眼帘,瞧见修聿甚是无奈的忘着她。 “以后不会了。”她举手立誓道。 修聿白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药膏,哼道:“你的话能信,天阳就该从西边出来了。”临走之前一口一个好,最后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一件也没做到。 说罢,一手拖出她的脚,烟落惊慌地缩了回去,脸瞬间一红,望了望他手中的药膏道:“我自己来。”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做这些事,不成体统。 修聿瞪她一眼,哼道:“你那双脚,我又不是没看过。”在九曲深谷,她脚伤成那样,不都是他包扎的。 不由分说一把拉过她的脚,将药膏细细抹上,她抿唇坐在榻上笑着望着他,手上脚上带着微微的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修聿,其实好多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而且让我遇上了。”她望着他微笑说道,可是这样好,好得近乎完美的人,她却一次次地辜负他的深情。 曾经的错过,是注定了我们相错的命运呢?还是为了让我们这样的重新相遇? 他闻言抬头望着她,笑道:“现在才知道啊,那你还满世界地跑着,把我晾在那里?” 她淡然一笑,垂眸淡声言道:“因为害怕啊,害怕美好的东西总是不属于我的,最后又终失去。”沉吟片刻,轻语道“命运总是喜欢捉弄我,总是会在我最幸福的时候,夺去一切,让我一无所有。” 他是那样完美的人,这样好的人,她不配去拥有,更无法想象上天的再一次劫难,会是怎么样的对待他们? 他眉心微微皱起,微微叹息,探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所以她才会那样倔强地让自己坚强起来,强盛起来,去守护自己在意的一切。 更或者,她不是没有对他动心,只是因为害怕失去,才会拒绝他,逃避他。 她抿了抿唇,缓缓道:“于是就开始告诉自己,如果注定会失去,我宁愿从未去拥有过。”那样的话,就不会痛,不会伤…… 他倾身搂住她,温柔而小心,如同呵护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铮然言道:“不要信命,信我!你不离,我便不弃。”即便真的命该如此,他也要逆天转乾坤。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三更) 烟落头搁在他的肩头,唇角扬起灿然的弧度,这几个月来关外虽然一直大雪纷飞,她却再也没有感觉到曾经那样的深寒,心底一直暖暖的,因为他的关爱与疼惜。 他轻轻松开她,笑意温暖,如纤尘不染的冬阳,探手理了理她耳边微乱的发:“我是你的,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她抿唇低笑搂着他的脖颈,呵气如兰。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冷静淡然的她,聪慧果敢的她,温柔可人的她……哪一个都是如此让他心动不已,俯首吻住她温软的唇,浅浅一唇便退了开去。 烟落微怔,主动吻上他的唇,修聿顿时一震,愣在那里一时无措,唇间清甜的香气蔓延着,他缓缓加深这个吻,手沿着她的肩头滑在她的腰际扣着。 她调皮的探手伸进她的襟,微凉的指在灼热的肌肤上辗转流连,修聿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低哑着声音唤她:“烟落。” 她含糊地应声,唇齿纠缠间染上晴浴的味道,缠绵无尽,诱人心悸,本就因风寒而发热的身躯沁出薄汗来,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眉眼,眼睑,脖颈一路辗转而下,薄薄的寝衣被扯开,露出圆润的肩头…… 修聿突地停了下来,懊恼叹息一身,坐起身背对着她,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让她不明不白的跟了自己,他心爱的女人要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妻,成为大夏的皇后。 烟落微微愣了愣,有些奇怪勾着她的手臂,探身过去询问:“怎么了?” 他深深呼出口气,探手拉好她的衣服,把人塞进被子里,声音喑哑:“还烧着呢,回去躺着,我去瞧瞧药好了没。” 她微微一怔,笑着蹭到他怀中,道:“修聿,我们成亲吧!” 修聿闻言一愣,而后俊眉微微挑起,瞅着她道:“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当我没说。”烟落顿时面色一窘,赶紧缩回被子里去,她是疯了吗?竟表现得这么心急,世上哪个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修聿侧头望着蒙着被子的人,低低一笑,伸手拉了拉被子:“别闷坏了。” 之前她一直顾忌颇多,而且脸皮又薄,这一回竟然自己朝他开口了,着实让他难以置信。 她探出头来,瞪了他一眼,哼道:“要不是巴尔特大叔和那兰说我耽误了你大好青春,我才懒得说呢。” 修聿闻言失笑,而后点了点头,道:“原来是他们让你开窍了,那回头我得备两份好礼送到漠南去,好好答谢他们的大恩大德。” “你好笑!”她一脸窘态,恨恨地瞪他一眼。 修聿抿唇低笑理了理衣服,道:“你再睡会,我去让厨房把午膳和药送过来。” “不了,我起来。”她说罢一掀被子起身,四下找自己的外衣“我想看看无忧和姐姐,跟你窝在这里,府里人笑话。” “我看他们谁敢?”修聿哼道。 烟落白了他一眼,哼道:“他们当然不敢笑你,笑我。” 修聿失笑,道:“他们谁敢笑你,我罚他们月俸,降职去刷马桶。”说罢起身到外室取了套女装过来,府中没有女子,因为怕她有时候来了,不方便,便备些留在府里。 烟落接过衣服,便起身到屏风后更衣,修聿坐在桌边含笑品茶,忆起方才她的话,望向屏风处:“你刚才是说真的吗?” “假的!”屏风后的人毫不客气的赖账,她一定是烧糊涂了,才会听了巴尔特和那兰的话,一定是! 修聿倒也不气,唇角依旧笑意深深,漫不经心问道:“你以前在沧都时,认识楚策吗?” 屏风后的烟落面色顿时一变,深深吸了口气,语气平静无波:“不认识。” “西楚相国府已经被抄家了,萧赫带着两个女儿被东齐人救走了,这么一想,你小时候那场怪病,可能不是意外,而是萧家人故意为之,那时候你在沧都与洛家的女儿并称双绝,而官家女子一到及笄之年就会参加宫中选秀,萧家担心你风头过盛暴露了身份,被燕皇找到,所以才故意为之,让你重病从此销声匿迹,这样也就没有人注意到萧家四小姐了。”修聿坐在桌边,缓缓说道,此次前去沧都,他才真正明了她在萧家的生活。 烟落闻言默然,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洛烟的一生被人利用,萧烟落的一生同样被人视为棋子,这……就是她逃不脱的宿命吗? “你不怪我放过那个人吗?”烟落在屏风后出声问道,如果当初在北朔平原杀了她,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了结了。 修聿闻言微微一笑,抿了口茶道:“放了他,你才是你,你要报仇,也要报恩。虽然百里行素别有用心,但不可否认,他也真心出手救过你,虽然他没说,我没说,但你知道,所以你放他走了。” 烟落默然一笑,在他面前,他的心思总会无所遁形,因为他了解,所以当时没有阻拦她,依旧义无反顾站在她身边。 她深深吸了口气从屏风后出来,一身素色的裙衫益发衬得她明艳动人,默然走到桌边,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朝他道:“谢谢你一直在站我这边。” 修聿站起身,理了理她的衣襟,温声道:“那些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你还有我,有无忧,有中州,有这个家。” 她含笑点了点头,心阵流溢着阵阵暖意。可是那些事,那些阴谋,都过去了吗? 不,没有,它们……还在继续。 ☆、心悦君兮,君不知! 中州里是大夏国都,修聿住惯了王府,也拒绝了朝臣建议修建皇宫的提议,中州王府没有磅礴华贵之气,却更多了几分典雅精致,全然不似一国之君所住之地。 府中依旧如往常的中州王府一样,只是将以前的西苑扩建,改名为拙政园,作为日常处理政务之处,松涛阁附近的园子用作居住之用。 听雪楼内,很是热闹,萧清越和无忧一左一右坐在她两边,问这问那,将修聿远远的排挤到了一边,祁月进门看到这副画面,很是同情的望了望被晾在一旁的大夏皇帝。 萧清越听着烟落说着漠南种种,一脸向往之色:“好想去,还是多年前匆匆去过漠北一次,还没有到过漠南。” 烟落闻言淡笑:“等开春了去吧,那时另有一番风景,你一定会喜欢。” “我现在就想去了,看看那份辽阔的景致,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到了冬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是多么壮丽的画面啊!”萧清越感叹地说道,一正色道“等过了年,你把我带去关外吧,大将军我不干了,我跟你混,小烟。” 祁月顿时一口茶喷了出来,她当这大夏的大将军是什么,想不干就不干了? “无忧也要去!”无忧一见跟着凑起热闹。 萧清越闻言很是爽快:“好,我们一起去!”摸了摸他的头,道“那里的烤全羊可是好吃哟!” 无忧顿时两眼冒光:“真的吗?”转头便扯着烟落的袖子“过了年,我们和烟姑姑一起去吃烤羊,好不好?好不好?” 烟落摇头失笑:“好。” 话音一落,那边被排挤的人顿时黑了脸,他们都跑去关外,他怎么办?把他一个丢在沧都不管不顾了。 祁月有些幸灾乐祸的瞅了他一眼,修聿侧头一眼狠狠瞪了过来,祁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午膳怎么还不来?” 午膳一桌精致的菜色,没有豪华奢侈的宫宴,只是一些精致可口的家常小菜,长桌数丈,祁恒等飞云骑都齐齐来到了府中,全然无视了某个大夏皇帝,一伙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说起近几个月来的苦命差事,一个个叫苦连天。 “你们是不知道,每几天都要我安排朝关外送东西,累得我的宝马都瘦了一圈,心疼死我了。”一人痛心疾首状,控诉着某个无良的主子。 “你那算什么,有我们苦吗?”祁恒说道。 “就是。关外那冷得能冻死人,一晚上过去雪都几尺厚,一脚踩下去脚都拔出来,天天跑得那靴子里都结得是冰。”祁秦跟着附合道。 “又要当护卫,又要当信使,还要盯着西楚的皇帝,还要帮忙行军打仗,忙得到娘都不认识了。” …… 一个接着一个地数落着,修聿坐在那里也不气,只是淡笑着望着了望他,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祁恒几人顿时闭上嘴。 “说啊,接着说。”修聿抿了口酒,冲他们扬了扬眉。 烟落无奈摇头失笑,这一桌人哪有点君臣的样子,反倒像是兄弟良友一般,很是温暖融洽。 祁恒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望向修聿:“皇上,微臣们不是要报怨,只是互相感慨一下。” “是的。”祁秦跟着附合。 “我们只是希望皇上有点小赏点,让我们过年也舒坦点。” “我们辛苦了几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没有苦劳,也有疲劳是不是,你总得意思意思一下,是不是?” …… 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接话,那叫一个热闹,看着一旁的萧清越和祁月两人憋笑不已。 “要赏钱,找祁月拿去。”修聿抿了口酒,很大方的说道。 祁月一听立马就垮下脸来,不乐意:“你们父子两个都败家,要不是我,早被你们败光了,现在还好意思给人发赏钱。”他是把所有生意都交给他了,从此以后父子两个,就知道花钱,啥事不管,他赚了那么些家当容易吗? 烟落抿唇淡笑,端起酒杯站起身,朝祁恒等人道:“这几个月,多谢各位的鼎立相助了,我敬各位一杯。” 祁恒等人也不客气,纷纷端着杯子起身,祁秦毫不客气地说道:“领主你要真谢咱们,就赶紧答应跟皇上成了亲。” “就是。”祁恒跟着出声“这样咱们也能放下心来,免得你以一回漠北,我们又要忙活起来。” “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老大开窍了,知道娶媳妇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老大,赶紧嫁了他,免得他再折磨我们。”祁威跟着出声道。 修聿也不拦着他们,坐在她边上笑着瞅着她,想着她方才在房中的大胆之言,笑意不由深了几分,抿了口酒,可怜巴巴地望向她,道:“是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烟落顿时面色一窘,面如火烧,脚下狠狠一脚踢了过去,他眉头微一皱,面上依旧笑意不减,望着她的目光有些迷醉,刹那间回想起与她相识的许多画面。 他如何会想到,那个冷漠淡然的女子背后是这样一颗柔软的心,倔强任性的她,娇俏动人的她,铅华不染的她,聪慧果敢的她……,无论是哪一个她,他只知道这一辈子认定了眼前的这个女子。 他不爱则已,爱了,便是一生矢志不渝。 “行了,你们一群人,有这么逼婚的吗?”萧清越一拍桌子,瞪了祁恒等人几眼“皮痒了是不是?” 几人赶紧垂下头去,闷着头把酒喝了,得罪萧清越是决没有好果子吃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偏偏她把这两样都占尽了。 烟落将酒饮尽,坐下恨恨瞪了他一眼,祁恒他们闹也就算了,他竟然也跟着起哄,修聿淡笑抿了口酒,起手夹了块鱼给她,笑语言道:“这鱼不错,快尝尝。” 萧清越仰头饮尽一杯酒,朝祁恒问道:“漠南那边的男人怎么样?” 话音一落,坐在她对面祁月一口酒没稳住喷了,这女人到底是想男人想疯了,还是惦记他那一份家产惦记疯了。 萧清越极其鄙视地白了他一眼,转头兴致勃勃地朝祁恒打听,正在这时府外的侍卫快步进了门,朝修聿行了一礼,向萧清越道:“萧将军,西楚大将军王差人送了东西给你。” 萧清越微一愣,起身离席,接过侍卫手中的锦盒,祁月跟着起身,伸着脖子瞧了瞧:“送什么玩意儿呢?” 萧清越瞪了一眼祁月,锦盒之中是一把精铁打制的弯刀,剑柄上镶着一颗蓝宝石,很是漂亮。上回在沧都在罗衍俩着这弯刀,她就盯上了,要了几回他死活不给,今日竟然让人千里迢迢送了过来。 “那颗宝石很值钱。”祁月点了点头下定文论道。 他的话成功换来萧清越的白眼:“你说你那双狗眼看到的除了钱,还能看到什么?”她见过贪财的,没见他这么贪财的,看到所有的东西第一想法就是能拿它赚多少钱。 萧清越朝着侍卫道:“告诉送东西来的人,让他转告姓罗的,有时间我会去好好谢谢他。” “怎么谢?以身相许吗?”祁月俊眉微挑坏笑着问道。 “他不是我那盘菜,我们是纯洁的兄弟关系。”萧清越白了她一眼道,罗衍这人虽然没什么情趣,不过在神策营的时候还是一直挺照顾她的。 饭桌上,你一句我一句,一会吵,一会闹,烟落甚少插话,只是笑着望着一群人,随后一个个都喝得晕乎乎,又在听雪楼里闹了开来,唱歌的唱歌,划拳的划拳,修聿黑着脸望着他们,侧头望了望坐在身旁喝得有些微醉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 “你不是一向不喝酒的?”说话间伸手拿开了她手中的杯子。 “以前怕喝酒误事,今天难得高兴。”她微微笑语道,酡红的面颊更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修聿起身,扶着她起来:“行了,让她们闹吧,我送你回房。”本来还受了风寒,还饮了这么多酒,一会不难受才怪。 无忧撑着下巴趴在桌上,望着一群人在屋内群魔乱舞般,很是欢喜。 “无忧,一会早点回屋去,别跟着他们闹。”这一个个尽教坏他儿子,还有脸要赏钱。 出了听雪楼,外到天色已近黄昏了。 冷风拂来,带起一身凉意,修聿拿着披风随后出来,披在她身上,低眉系好带子:“明知道病着,还这么大意。” 她抿唇笑着,水润明亮的眸子望着他,探手环住他的腰际,头抵着他的胸膛,低低说道:“修聿,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从最初的心意萌动,到如今的相遇相知,这段路她已经走了太久太久…… ☆、姻缘签! 听雪楼内的喧闹还在继续,因着明日是除夕,府中上下已经挂起了大红的灯笼,看起来喜气洋洋,一身松绿轻袍的男子牵着披着白裘的女子穿廊过堂,眉眼洋溢着难掩的笑意。 “修聿,我们出府走走。”她微一扬头望向他说道,她渐渐喜欢上这个地方。 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装满了这么多的欢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权谋倾轧,坦荡的胸,真诚的笑容…… 修聿侧头,挑眉瞪着她:“天那么冷,出去做什么?” 烟落抿唇一笑:“放心吧,中州再冷,也没关外冷啊,我几个月不都那样过的。”沉吟片刻,又道“方才无忧说,每年今天你们都会去寺庙祈福,今年还没去呢,我陪你去。” 修聿思量片刻,敛目微微叹息:“好。” 两人骑马出了城,到了大觉寺山门下,城中百姓都忙着准备新年,都是到过完年才会来庙中上香祈福,所以他们每年选在人少的这一天来庙里。 “这里的签很灵。”修聿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牵着她的手将温热的气息悄然传递。 烟落摇头失笑:“你还信这些,我可不信。”她很小的时候,相国寺的方丈说她是一生富贵命,将来定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没有成为皇后,却葬身在西楚冷宫。 “可是当年说我向北,有红鸾星动,我不就在去北燕路上遇到你了,动了心了。”修聿笑着望她,神色很是愉悦。 烟落闻言微微挑了挑眉,道:“你一路遇到的女人也不少,动心的那个可不一定是我。” 修聿顿时面色黑沉,咬着森森白牙,道:“你说什么?” 烟落识相地望向前面的山门:“我什么都没说。”这男人对别人倒是大方的很,对她就小气的不行,一句话不对就瞪他。 山中响起暮鼓声声,回荡在山谷之中,庄重而肃穆。 两人齐齐步入正殿,金佛拈花微笑而座,宝相庄严,莲幡垂挂,觉明方丈一身袈裟出来,朝修聿一喧法号:“阿弥陀佛!” 烟落仰头望着拈花而笑的佛,金佛的光辉映在她的身上,仿佛整个人都被柔和的佛光笼罩一般,沉静而祥和。 她提起裙裾,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眉眼沉静,神色间前所未有的虔诚,心中默然念道:菩萨,我一生从未信你,此刻我愿以我此生全部诚心祈愿。 一叩首,请保佑我的孩子可以一生平安快乐的成长。 二叩首,请保佑他们不要因为而受到伤害。 三叩首,保佑我们可以从此平安相守,再无生死别离。 修聿与觉明说着话,便看到佛像前一下一下叩首拜佛的女子,眉眼间不由泛起温和的笑意,心境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沉静, 他朝觉明点了点头,举步走了过去,低眉瞅着她一脸虔诚的神色,她感觉到身旁站了人,仰头望他问道:“你不是要祈福吗?怎么不拜?” 修聿抿唇低笑:“你不已经替我拜了?” “我是替我自己求的。”她扬眉道。 修聿也不与她睁,只是抿唇笑了笑,将边签筒递给她:“求支签看看?” 她接过签筒,敛目思量片刻,摇出一支签,修聿拾过签扶着她起身,一道走到了偏展,将签递于觉明。 觉明接过签望了一眼,又望了望两人:“问什么?” “姻缘。”还不等她开口,修聿便替她出了声,语气中难掩的笑意。 觉明摩挲着手中的竹签,望向她,一喧法号:“施主,此生情债太重。”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抿唇不语:“大师何来此言。” “施主一生多劫,却又太过执迷,你恩义分明,不想亏欠任何人,却又欠下更多,既是如此,何不放下执迷,以平常心一观。”觉明缓缓说道。 她抿唇淡笑,点了点头:“多谢方丈。” 她亏欠最多的人,便是此时身侧之人吧!将她的孩子视如亲生的抚养,为她放下平静生活,争权夺势,翻云覆雨,她却一再辜负。 修聿感觉到握着手微微一紧,侧头望了望她,微笑言道:“山上风冷,回去吧!”本来就没想让她出来,就是拗不过她那倔脾气。 两人朝觉明告别,出了大殿,觉明站在大殿门口望着朝山下走的背影,微一叹息:“痴人呐!”回到府中,她就发起了高烧,松涛阁一夜灯火通明,修聿眼都不敢合在榻边守了一晚上,次日是除夕,府中上下都忙活着晚上的年夜饭。 一夜高烧第二天一晒来,就觉全身虚脱无力,一睁眼就被床边的修聿训斥:“说了外面冷,你还要出去,现在活该!”嘴上这边说着,心里却是心疼不已。 她微微苍白的脸勾起笑意,道:“好好好,我活该。” 修聿又气又笑,这女人真是拿她没办法,倾身扶着她坐起身:“先把药喝了,厨房做了些清淡的膳食,你吃点能恢复点体内。”分分离离这几年,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过个年了,她偏偏还病成这样。 “无忧呢?没过来吗?”她朝屋中望了望出声道,回来也没好好陪着孩子,这么些年明明是自己的亲骨肉,却未好好陪伴过他。 修聿起身将温在一旁的药端了过来,递给她,道:“又缠着清越说故事呢?最近天天粘在萧清越屁股后面转。” 烟落摇头失笑,接过碗将药喝了:“谁让你不管他了,由着他一天乱跑。”那么小的孩子天天在一个人在城里晃荡。 修聿凤眸微眯,瞅着她:“你是在说我管教无方?还是说我见色忘儿?” 烟落闻言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他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案几上,探手搂着她,俯首轻啄她的唇,笑语道:“等你病好了些,咱们把婚事定下,你早些给他生个弟弟妹妹的,他有伴了就不乱跑了。” 她顿时俏脸绯红如霞,一把拧在他的腰际:“你说什么呢?” “我跟你说终生大事呢?”修聿俊眉一扬,瞅着她笑意盈盈地说道“你不是已经向我求婚了吗?我这就应下了。” “谁向你求婚了?”她绝口否认自己昨日的豪言壮语。 修聿低笑出声,胸膛因为笑意而微微震动着,吻了吻她头顶的发,道:“我写信给两位师傅了,等他们闭关出来,就会来中州的。”他们都无高堂在世,成婚之时难免有所不便。 “你师傅?”烟落扬眉问道。 “嗯,两个老小孩而已,说起来他们也住在关外,不过最近闹什么闭关,没出来。”修聿坦然言道“过了年,中州很快就会暖和起来,到时咱们去莲云同心寺一趟。”很多夫妻结婚前都会在莲云同心寺求取同心锁,不过他想还是他们自己去,比较诚心些。 “哦,那到时候再说吧!”她漫不经心地回道。 修聿一听面色黑如锅底:“什么叫到时候再说,上回你也是到时候再说,你是准备到什么时候再说?” “现在也不是急的时候,还有……”她平静地说道。 他无奈地吐了口气,搂着她的手微紧,低着亲吻着她的耳际,沉声道:“天天你睡在我边上,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能不急吗?”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怀里,看得到,抱着了,就是不能吃,能不急吗? 她一听滑如泥鳅般缩回被子里,一脸防备地瞅着他:“你想做什么?” 明明自己都是活了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嫁过人,连孩子都生过,偏偏在他面前却青涩得跟个初恋的少女般不知所措。 修聿坐在榻边,朗声大笑,正送膳食进门的萧清越和无忧两声听得莫名其妙,无忧端着糕点跑进屋内:“爹爹,爹爹,你在笑什么?” 修聿瞧着缩在床上的人一脸窘迫的神色,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萧清越和无忧两人一来就把他再度排挤在外,无忧把鞋一脱就爬到榻上,小手摸了摸她额头:“娘不烧了,病好了吗?” 烟落抿唇淡笑,抚了抚他稚气的小脸:“好了。” “那吃了饭,我们一起放鞭炮,还要吃年饭,还要去城里彩灯……”无忧欣喜地说道“无忧从来没有跟娘亲过过新年,新年好开心。” 烟落闻言笑着拉了拉孩子小小的手,心中酸涩,六年了,她从未好好陪伴他,照顾她,甚至连认都不敢认他。 无忧,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恨娘亲呢? ☆、关于婚事! 用过膳,她气色恢复了些,便也更衣起身,跟着他们一伙到厨房里闹腾,祁月也跟着凑了热闹,萧清越看着那边做面食的,便吵着要吃什么饺子。 “大过年的,你吵着吃什么饺子包子的,烦不烦人?”祁月倚着门哼道。 “我们家乡那边过年都吃饺子的,喜庆。”萧清越坚持道。 “东齐有饺子吗?我怎么没听说过?”祁月俊眉微扬哼道,早年他也曾在东齐游历过,可从来没听说过东齐人要吃饺子过年的。 “我老家才不是东齐,东齐跟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萧清越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吆喝着那边作面食的师傅和面,自己找厨子做饺子馅。 在萧清越的张罗下,很快厨房里便忙活起来,她细心地教着烟落包着饺子,无忧在一旁玩着面团,满脸都是面粉,修聿站在厨房外,瞧着他们包得奇形怪状的东西,嘴角抽搐。 年夜饭桌上,饺子一上桌便被争抢一空,虽然造型不有些奇怪,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无忧吃了几个,就挨个的问人要红包,萧清越很是爽快把自己一个月的俸银都给了他,祁月拿着几张银票出来,抽出一张递塞进红包里,萧清越顿时鄙视他,伸手便抢了过去,与无忧两个平分了去。 要完了红包,无忧跑过来,拉着她出门:“娘亲,放鞭炮了。” 修聿几人也跟着出府,府门外已经挂好了鞭炮,城中远远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很是热闹,无忧吹亮了火折子,跑过去点燃引线,快步跑回他身边,捂着耳朵,笑得欢喜非常。 烟落似是被这样的喜悦所感染,无忧把火折子递给她,娘也点一串,母子两个拿着火白子跑过去,点燃就跑,修聿望着孩子气的两人,无奈失笑。 许是方才饮了酒的缘故,她觉得自己有些神思恍惚,恍然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儿时他们一家也是这么过着,那时候每回大哥去放鞭炮,她就赶紧捂着耳朵躲在母亲身后,父亲在一旁含笑着望着他们…… 她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像父亲和母亲那样幸福的生活,而这一切历经风雨波折终于来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她,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 她害怕眼前的一切,又会成为一场梦,无法想象梦醒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惊惶和沉痛。 修聿不经意看到了她起底起伏的暗涌,探手搂着她的肩膀带入怀中,笑着望着她,她的心底到底藏了什么样沉痛的过往,让她每次都这样不安。 她仰起头,看着他优雅俊逸的面容有些温柔一笑,伸手牵住了边上的无忧,边上的祁恒几人瞧着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不由偷笑。 一晚上府里的人取在一起守岁,闹腾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方才散去,烟落回房又睡了几个时辰,到午后才起来。 修聿在拙政园处理完政事,回到松涛阁已经没人了,路过的祁月道:“领主跟太子在用午膳呢。” 修聿转身欲往听雪阁那边走,走了几步,转头叫住祁月,莫名其妙问了句:“我这身衣服看起来怎么样?” 祁月当即一愣,这是什么问题,不过还是认真打量了一番几步外一身烟青长袍的男子,摸了摸了下巴道:“看起来不错,不过还是那身浅紫的有精神些!”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回房,换了身浅紫龙纹锦袍,理了理衣袖,瞧了瞧镜子里的影子,感觉甚是满意,而后将锦盒内收藏的那枚松石坠挂在了腰上,决定今天好好跟她谈谈他们终身大事的问题,起码得先订婚,楚策意图不明,百里行素心怀不轨,他得先下手为强。 刚一出门,便遇上小跑着过来的无忧,无忧瞧着有些奇怪的父亲眨了眨眼睛。 “无忧,今天爹爹看起来精不精神?”修聿笑着低眉问道。 无忧狠狠点了点头,道:“爹爹今天很帅!” “什么衰?”修聿皱了皱眉问道,他觉得很满意啊,怎么会衰? 无忧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衰,是帅!是非常非常非常英俊的意思。” “谁叫你的?”一天尽学些稀奇古怪的话。 “是清姨说的。”无忧笑眯眯地说道,说罢便小跑着离去了。 修聿无奈摇了摇头,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返回房中,喃喃道:“要提亲是该有个订情信物什么的,拿什么好呢?” 镯子,太俗气了。 发钗,别人都用过的。 玉佩,送了她也不会戴身边。 于是某个大夏皇帝在屋内甚是苦恼,突地想到萧清越,她不是主意多,而且她们是姐妹也定然知道她最喜欢些什么? 这么一想,他又快步去了拙政园,萧清越正从园中出来,看着又换了一身的男子很是奇怪:“你打扮成这样,是准备干嘛?”难不成今天要订婚了,可是他们也没说啊。 “烟落最喜欢什么?”修聿直言问道。 “现在是你吧。” “除了我。” “那是无忧了。” “除了无忧。” “那就是我了。”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坦然言道:“我是想问你,她比较喜欢什么东西,提亲都是要订情信物什么的?” 萧清越一见抿唇笑了笑:“这个啊,我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可别送什么玉佩,手镯的,俗不可耐。”说话间从袖内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修聿:“看看这个。” 修聿拧着眉打开盒子,皱了皱眉:“是扳指吗,好像又有点小。” 萧清越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叫戒指。稍大的那一只是你的,稍小的那一只是小烟的,两只可以分别戴,取下还可以合在一起,我在里面让人把你们的名字都刻上了,这东西戴在无名指上,就表示订婚和夫妻的意思,比起你送什么劳什子玉佩镯子好多了。”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是挺特别的,扬眉问道:“你从哪弄来的?” “这可是我呕心沥血半年的大作,找人妖的金银铺伙计打了几个月才做出来,我的妹妹结婚,怎么能跟别人送一样的东西呢,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萧清越一脸自豪的说道。 修聿欣喜的将锦盒收起,道:“多谢了。”说罢转身便快步走开。 萧清越在后面呦喝道:“记得要给我备一份丰厚赏钱。”不然这大半年白辛苦了,不能问小烟要,问妹夫要总没错。 修聿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萧清越望着快步离开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但愿你们真的能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小烟,一定要幸福。 修聿低眉瞧了眼中的锦盒,神色极是愉悦,问了人知道她在后园中晒太阳,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好地点也合适,沿着青石小路便朝园中走了去,满园的梅花盛放,轻风一吹,便有零星的花瓣飘落在他肩上,带着幽幽的香气,远远便听到一阵欢笑声。 修聿眉头微微皱了皱,好像不只她一个人在,心中思量着怎么支开人,怎么开口跟她说,还有她可能会有的各种回答。 他加快脚步,便看到花圃中的两人,烟落正陪着无忧在那里种着一株桂树,裙摆拖在身后,染了些许的泥土。 “等桂树开花了,是不是可以做桂花糕?”无忧一边填着土,一边问道。 “嗯,还能做酒酿圆子,桂花味的。”烟落笑着说道,伸出沾着泥土的捏了捏他的脸,无忧一张小脸顿时花了。 “那娘以后做给无忧吃,好不好?”无忧扬着小脸笑着问道。 “好。”烟落笑着点头。 无忧抬头便看到正从青石小路走来的男子,欣喜地唤道:“爹爹!” 烟落闻言扭头望了望走来的人,微一愣,他今天有点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总之,有点奇怪。 修聿举步走近前来,望了望两人种下的桂树,朝无忧道:“种了花要浇水,无忧去提水来。” 无忧闻言提着小木桶便跑开了,烟落站起身来,望了望他,道:“有事?”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成亲的事,怎么办?”修聿认真地望着她问道。 烟落闻言愣了愣,望向无忧走开的方向,漫不经心道:“交给祁月办就行了,府里摆个酒席,拜了堂……” 修聿面色顿时黑如锅底,沉声道:“我是娶皇后,不是纳小妾。”哪个女子不是希望自己可以风风光光的出嫁,办得举世嘱目才好,她竟然,竟然…… “哦,那你想怎么办?”她回头望向他,问道。 “我想……” 话还没说完,无忧提着水桶快步跑了回来,欢喜的叫道:“娘,水来了。” 于是某女人又把她晾在一边,跟无忧凑在一起给树浇水,修聿气结无语地站在一边,朝她喝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烟落扭头望了他一眼,道:“你说吧,我听着。”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望向无忧道:“无忧,听话,今天你还没去吃点心呢,今天可以吃桂花糖了。” 桂花糖?! 无忧顿时眼睛一亮,生怕父亲再反悔,扔下水桶,撒丫子就往园外跑。 ☆、修聿烟落吵架啦! 阳光明媚,梅香缕缕,落花在风中翩然而舞,相对而立的一对璧人,绝美如画。 烟落望着一听桂花糖而迫不及待跑开的无忧,甚是无语,那桂花糖的诱惑力真有那么大吗? “无忧不是不能吃糖吗?”烟落拧着眉望向他问道,要是一会吃着牙又疼了怎么办? 修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偶尔吃一回,没什么大碍。”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的,可是这小东西在这里,太误事儿。 烟落望了望满手的泥,微微皱了皱眉,修聿躬身将边上桶里的水舀出来,让她就着洗手,很体贴地将自己随身的巾帕取出给将她手上的水渍擦净,望着那修长的手,想着那指环戴到她手上一定很漂亮。 她微微拧眉瞅着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修聿拉着她到一旁的亭中坐下,取过一旁正煮在一旁小炉上的茶,沏了两杯,与她相对而座,神色极其认真:“我想把咱们的婚事定下来。”当年燕京的婚变已经吃过一回亏了,这一回一定要办成,谁再让他结不成婚,他灭了他去。 “现在漠南初定,有很多事没安定下来,而且西楚还有那么多兵力驻扎在漠南,我没时间忙成亲的事,反正我们还年轻,等这些……”烟落望了望他,说道。 修聿顿时面色黑沉沉的,咬牙道:“我不年轻了。”他把他侄子的儿子都养这么大了,自己还是个光棍,再这么下去定会被祁月他们一伙笑成老光棍,为免夜长梦多,这婚怎么也得结了。 烟落挑眉望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好笑:“你也没老啊!急什么?” “燕绮凰,你不要太过份啊!”某个大夏皇帝开始恼火了,这女人给她点颜色,她还真开起染坊了。 烟落笑着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这些事,不是有大臣操心的,你着什么急,交给他们办不就好了?”哪个皇帝会亲自操办自己婚事的。 “交给他们,我不放心。”他坦然直言道。 “这有什么委屈的,你好歹也是个皇帝,操办这些事,传出去笑话。”她淡笑着望他,缓缓说道。 “我看谁敢?”修聿俊眉一挑道。 “好好好,没人敢笑你。”烟落瞅着那有些孩子气的男人,不由失笑。 修聿望着她含笑的眸子面色渐渐柔和下来,探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润似清风:“烟落,我不希望你嫁得委屈。” 烟落抿唇淡笑:“我不委屈,是我太幸运。” 修聿握着她的手微紧,缓缓说道:“这些年,发生太多事,我们一直分离无常,你一个人在外,放再多人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我怕再有危险逼近,我却不能及时救你。”两次燕京之乱,像恶梦一样萦绕在他心头,那个从高高刑台掉下来的她一次次让他从恶梦中惊醒。 烟落轻然浅笑,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眸子:“那就定下来吧,不用太铺张,简单办一下就好……” 话还没完,某个大夏皇帝又开始抗议,霸道地说道:“你要偷偷摸摸地嫁过来?要嫁就要嫁得风风光光,我就是要告诉全天下人,你是我的了。” 烟落一手抚了抚额,这男人一向是风度翩翩,在她面前他的风度和优雅都到哪去了,几句不对,又是瞪,又是吼。 修聿从袖中拿出精致的锦盒,放到桌上,烟落眉梢微扬,眸中一闪而过的度异之色。 修聿不由分说将他手拉了过来,将指环套在她的指上,道:“这是萧清越请人做的,说这叫戒指,是夫妻订婚用的,这一只是你的。” 烟落伸手端详了半晌,傻傻地一笑,打量了一眼对面显然精心打扮的男人,抿唇低低一笑,原来是为了这事才把无忧支开的。 修聿将手朝他面前一伸,望了望锦盒中另一枚指环,烟落抿唇笑取出另一枚,套在他的指间,缓缓道:“姐姐没有告诉你,拿着它求婚该说些什么吗?” “说什么?”修聿俊眉一扬,难道刚才走得急,没听萧清越说完。 烟落无奈摇头失笑,缓缓说道:“要拿着戒指对人问,你愿意嫁我为妻吗?若是对方应下了,才能把戒指戴上去”无奈望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不讲道理就往人手上套的?” 修聿闻言顿时面色一窘,一拉她的手道:“那我重来?” 烟落收回手,道:“再拿下来不吉利。” 修聿低低一笑,握紧她的手,垂首轻啄了一下她指尖的戒指,温声道:“大婚的事,我会和萧清越商量着办,你好好处理漠北的事就行。”问了她也是白问,他修聿娶妻,怎么能随随便便办,偷偷摸摸地就让她进了府。 “嗯。”她闻言点了点头,心里竟有些莫名地紧张,真是是要嫁人了吗? “过几日天就暖和了,说好去莲云同心寺的。”他望着她,认真地说道。以往对这些东西,他不甚在意的,可是如今因为她这些所有能保佑他们平安相守的,他都愿去虔诚相信,唯愿此生不再错过她。 烟落闻言抿唇,思量片刻道:“还是不去了吧,漠南也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又要处理政事,还要忙婚礼的事,请人代去就行了。” “所以我现在在提前通知你啊,腾出时间,两三天就回来了。”握着她的手微紧,郑重言道“这可是关乎我们终生幸福的事,我可不想假手于人。” “修聿……” “中州的事,会有祁月他们帮着处理,就去两三天而已。”他微笑劝道。 她淡然一笑,不忍拒绝,点了点头:“好吧。” 次日天还没亮,无忧便冲到松涛阁寝房,烟落听到孩子低泣声,赶紧睁眼下了床,无忧一手捂着脸,可怜巴巴地进到房里:“娘亲,我牙疼!” 烟落眉头顿时皱,走近一瞧,小小的脸,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她扭头狠狠瞪向刚从床上起身的罪魁祸首,修聿心虚的转过头去,他哪知道这家伙跑去会吃了那么多的糖,把几个月没吃的一次全吃了回来。 烟落伸手轻轻抚了抚他肿起的脸颊,无忧顿时疼得哇哇直叫,她无奈叹了叹气,温声安抚:“再忍忍,娘给你找止疼药去。” 修聿踱步走近,瞪了无忧一眼:“谁让你吃那么多糖的?” 无忧委屈地望他:“谁让你那么久不给我吃糖的?” 烟落拿了银针和药过来,瞪了修聿一眼,但拉着无忧坐下,倒了杯水道:“先把这药吃了,扎一针,就不痛了。” 无忧听话地把药吃了,满嘴苦涩,小脸顿时一皱:“娘,好苦!我想吃糖!” 修聿顿时眉眼一横:“还吃?” 无忧委屈地望着他,烟落拿着杯子喂她喝水道:“再喝点水,一会就不苦了。”而后取了银针,替他扎了针,缓解疼痛。 修聿只在站在一旁干瞪眼,谁让他是把儿子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呢? 牙疼不再那么厉害了,无忧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烟落收了针,牵起她道:“走,娘送你回房睡去。” 无忧扭头气呼呼地瞪了一旁的男人一眼,修聿眉梢一挑,他赶紧随着烟落一道出了门,回房去,修聿站着出门的两道背影,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将来这儿子会跟他争宠。 之后一连几日,烟落和无忧也没再理会他,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烟落为了照顾无忧搬到无忧房中住了,修聿天天黑沉着一张脸,祁月看得直憋笑,说他最大的情敌该是他儿子。 “烟落,咱们该去莲云同心寺去了。”五天之后,修聿见无忧牙疼也大有好转,便在早膳桌上提醒道。 烟落恍若未闻,侧头望了望无忧,问道:“吃饱了吗?今天想去哪里?” “我想去……”无忧一脸欣喜的开口。 话还未完,修聿恼火地瞪了瞪两人:“你们两个别太过份了?” “到底谁过份,你明明知道无忧不能吃甜的,还让他去。”烟落毫不客气地反驳。 “我……”他那不是为了谈论他们的终身大事,哪知道这小东西那么能吃,一下吃了那么多。 “无忧,我们走。”烟落拉上无忧,快步出了听雪楼。 祁月站在一旁看着一出凤降龙的好戏,这无良的主子已经欺压他们太久了,如今终于有人能够制得住他了,幸灾乐祸地瞅着一旁一脸郁闷的男人:“皇上,你就服个软,认个错呗!” “凭什么?”某个大夏皇帝不服气地出声“儿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祁月噗哧一笑,甚是无语望向某个跟自己儿子吃醋较劲的大夏皇帝:“你们再这么闹下去,她一气之下,带着太子去漠北,你一不小心就鸡飞又蛋打了。” 修聿闻言拧了拧眉,有那么严重吗? ☆、当无忧遇上楚策! 月明风清,府中处处弥漫着幽幽的梅花之香,大夏皇帝在寝室闻得欢笑阵阵,十分郁闷地望着对面灯火通明的房间。 他养了六年的儿子和未过门的媳妇齐齐造反,一再对他加以无视,害得府中上下看尽笑话,让他颜面尽失,他却只能干瞪眼。 一再思量之下,为了家庭的和谐,他决定找他们好好谈谈,打定了主意,修聿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朝着对面的房间走去,很礼貌地敲了敲门,然而半晌没有应一声。 在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大夏皇帝怒了,直接中踹门而入,榻上的两人一边剥着栗子,一边打闹着,香甜的栗子被他们两个扔了满榻,听到有人进门,烟落扭头望着进门的人微微愣了愣,无忧瞧着一脸黑沉沉的父亲,顿时挪挪身子朝母亲身边靠了靠。 “嗯哼!”修聿清了清嗓子,向二人提示自己的存在。 烟落起身,抱着无忧下榻道:“无忧,不早了,睡吧。”说罢便牵着他,母子二人朝内室走去,将刚进门的大夏皇帝无视得彻底。 烟落铺好床,帮着无忧脱了衣服,替她掖好被子,便和衣在外侧躺下,两人闭目入眠。 修聿沉着脸踏入内室,望着床上装睡的两人,心中那个怒啊!这一大一小绝对是他命中的天魔星,小的那个已经折磨了他六年,如今他的未来媳妇不帮他不说,还临阵倒戈偏向儿子那边,这算怎么回事。 “哎,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修聿瞪着床上装睡的两人喝道。 烟落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嘴角抽搐隐忍着笑意,依旧继续装睡。 “好了,是我没有顾虑周全。”站在床边的人无奈软下语气,沉吟片刻道:“以后无忧再也不会吃桂花糖了,我让城里不准再卖了,他想吃就吃不着了。” 都是桂花糖惹得祸,现在他已经铲除祸根了。 无忧闻言扁了扁嘴,爬起身:“爹爹,我错了!”以前虽然不能多吃,但每几个月还能吃一回的,现在是再也吃不着了。 修聿眉梢微扬,望向正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儿子,狠狠瞪了一眼;“爹这是为你好,免得你以后再牙疼。”以前他就是太宠着这小家伙了,才让他现在这么无法无天。 无忧扯了扯还在一旁装睡的某人,期望能让事情有所转机,他不要和他的桂花糖永别啊! 烟落无奈起身,拉着无忧躺下,掖好被子扭头望向还站在床边不走的男人:“说完了,还不回房去?” 修聿闻言眉头微拧,她这是什么意思? 赶他走? 他不走,反而脱外衫,跟着挤上床,无忧的床本就小,他只能缩成一团,无忧被挤到床内侧憋着却又不敢反驳半声。 “你干什么?”烟落艰难地翻过身,拧眉瞪他。 “睡觉啊!”他说话间长臂一伸便搂着她的腰际,俯首浅吻着她的唇,烟落想到儿子还在边 他竟然这么没个正经,恼羞成怒伸脚就欲踹他下床。 修聿却先她一步压住她的腿,冲着她得意的勾起唇角,这女人时而刚强,时而娇柔,他就得该霸道的时候霸道,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软硬兼施。 烟落拧着眉暗自挣扎,修聿搂在她腰际的手一收紧,低首在她耳际微微喘息着说道:“你要再这么下去,我可不一定能忍到成亲那天了。”他爱她,故而更加尊重她,他不希望自己心中所爱,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心有委屈,他如何舍得。 “你……”她红着脸瞪他。 她一向都是斗不过他的,这个人他宠她爱她,满腔温柔能把人都融化了去,偏偏有些小事,他却斤斤计较,蛮横又无理,让她气恼。 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男人是爱着她的,深深地爱着她。 中州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刚过年没多少天,天气就暖和起来了,修聿张罗着前去莲云同心寺的事,她把一些大事处理好了,朝漠北任重远去信,让他看情况处理,若实在难以经手就传信中州让祁月帮忙。 修聿只吩咐了祁连随行赶车,便带着她和无忧驾着简单的马车离开了中州。 刚一出城,烟落便有些担忧出声:“真不用带人吗?”如今各国明争暗斗颇多,若是一路遇上什么意外,就他们几个人恐怕招架不来。 修聿望了望窗外,侧头望着她扬唇一笑,道:“这几年奔波忙碌,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如今也开春了,趁着这机会,顺便踏青。” 烟落嘴角抽搐,这是一国之君说出的话,这天下有哪个皇帝过得有他如此悠闲的,不过幸好有祁月他们在中州帮他坐阵,不然她也决计不会同意了。 “以后多的是机会,你非得挑在这个时候?”烟落有些担心漠南那边的状况,毕竟战事初定,她就来了中州,那边情形如何也是由任重远报告给她,消息送来也是过了好几天,她也鞭长莫及。 “正是这个时候,趁着咱们成亲前,咱们一家人好好增进增进感情交流,中州人多眼杂,不方便。”某大夏皇帝理直气壮的说道。 烟落闻言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望身一旁坐在马车昏昏欲睡的无忧不由抿唇笑了笑,这孩子天还没亮便吵着起来,这一上路就开始打瞌睡了。 她小心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睡,目光慈爱而温柔,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时候总是这样幸福,即便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修聿脱了自己外袍盖在无忧身上,望着孩子纯真的睡颜,恍惚看到多年以前故人的影子,微不可闻叹息道:“听说西楚又开始选秀了,楚策又纳了不少朝臣之女入宫为妃,但愿……他永远不要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这六年以来,无忧与他相依为命,他们不是父子却胜过世间诸多亲生父子。 烟落闻言微微抿了抿唇,低垂的眼睑敛去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之色,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但愿真的如此。” 修聿唇角微微勾起,轻轻握住她的手,低语言道:“我也想快点有我们的孩子,是儿子就我就教她骑马谢箭,女儿你就教她琴棋书画,刺绣女红……” “你想太美好了,我不抚琴,也不习画,更不会绣花。”她坦然直言道,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修聿无奈的瞪她一眼,哼道:“那就请师傅教,总之不能跟着你和萧清越一样学坏,长大了满世界的疯跑。” 烟落不满地哼道:“你想得倒美,也不知羞。”天天孩子孩子地挂在嘴边,这还没成亲呢,她有些难以想象成亲之后到底会成什么样? 这男人看来温文尔雅,心里却是腹黑又狡猾得像狐狸一般,所以才这么把她吃得死死的。 “我只是规划一下我们的未来而已。”修聿勾了勾唇,理直气壮的说道。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遇湖游湖,遇山爬山,两天的脚程,他们却走了五天才到了莲云山,到了山下马车不能再走,几人便下了马车徒步上山,已有很久没有外出游玩的无忧显得格外欣喜,一个人欢快地顺着山路在前跑。 山花烂漫,绿树成荫,微风带来淡淡的花香,林间时不时传来鸟儿动听的鸣叫,一身湖绿轻袍的男子牵着明净秀丽的女子顺着山路缓步而行,唇角洋溢着轻浅的笑容。 “听说莲云山求的姻缘,最后都会白头偕老,以前都没来过此处,这回要好好瞧瞧。”修聿望了望周围的灵山秀水说道。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莲云同心寺她不是没来过,许多年前,她与那个人亦是亲自前来求同心锁,这里的每一步都有他们的足迹,她不想来这里,却又不忍扫了修聿的兴。 莲云山上有一座长桥,人称姻缘桥,桥上的挂满了各色的彩带,每条彩带都是前来求姻缘的情侣许下的愿望,传说真心相爱的情侣手牵着手从这座桥上走三个来回,他们就可以订下三生的约定。 山风微寒,一身墨色锦袍的男子立于长桥之上,低垂着眸子望着风中飘舞的一条红色丝带,写在丝带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隐约可见一行笔迹,娟秀中透着几分苍劲,显然是一男一女握笔同书的。 无忧一个人跑在最前,蹦蹦跳跳地跑上桥,望着站在桥上的男子皱了皱眉:“你也跟爹爹和娘亲一样来求同心锁吗?” 男子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低眉望向站在自己边上的俊秀孩童,天真的容颜似有些熟悉,稚气的眉眼竟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 ☆、当无忧遇上楚策!2 如果他的孩子还在话,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楚策敛目微微叹息,低眉望向那风中飘舞的丝带,姻缘桥,同心锁,真的可以定下三生之约吗? 可是这六年以来他在这里求了那么多次,在这座桥上走了那么多回,却始终找不到她的身影,他走过他们曾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年年又年年,却终只有他一个人。 无忧扬着脸望着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条舞的丝带,凑过脸袋过去瞧了好久,小脸扬起灿烂的笑容,自豪的说道:“这两个字我认识哦!这个字念洛,这个字念烟,好像我娘亲的名字!” 楚策闻言身形一滞,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长桥,无忧却不依不挠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两个人一起来的吗?我爹和我娘就是一起来的。” 楚策越走越快,进了山林,无忧小跑了一段却也没有跟上他,皱了皱小脸:“怪人叔叔!”转头又跑过了长桥,看到山路上走来的一男一女,欢喜的道:“爹爹,娘亲,你们好慢!跟乌龟爬一样!” 修聿走近便一个敲了敲他的头:“叫你没大没小。” 无忧抚着额头扁了扁嘴,可怜巴巴地望向母亲:“娘亲,疼!” 烟落顿时心中一软,拿开他的手瞧了瞧,额头果然有一小块红印,不悦地转头瞪了瞪边上的“凶手”一眼:“你不知道轻点!” 修聿闻言恨恨瞪了一眼装可怜的某人,无奈地叹了叹气:“我怎么瞧着你关心无忧,胜过关心我呢?” “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争什么争?”烟落白了他一眼哼道。 “孩子?”无忧眉梢微扬“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被我老爹踢出家门闯荡了,我就是平日太宠着这混小子了,现在就知道借势造反了。” 烟落揉了揉无忧微红的额头,她得感谢他这么些年将无忧保护的很好,修聿从不在无忧面前杀人,无忧温和醇厚的心性与他也是同出一辙,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命运真的很奇妙。 “好了好了,你了不起!”烟落白了他一眼哼道。 修聿拧眉瞪着她,哼道:“你那什么眼神?”这女人也跟着造反了是不是? “那是鄙视你的眼神!”无忧笑眯眯地说道。 烟落闻言失笑,这孩子跟着萧清越都学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你……”修聿咬牙瞪向边上的某幸灾乐祸的小人。 “修聿,你最近太不像话了,动不动就对无忧瞪眼,不然就动手。”烟落直言批评道,上回害得无忧牙疼了数天,从那以后父子两个总是莫名其妙的较劲,让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无忧朝着修聿做了个鬼脸,拉着烟落道:“娘亲,我刚才在桥看到了一个好像你的名字,我带你去看!” 还未踏上桥,修聿一把拉住她,道:“这桥要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过,不然不吉利。” 无忧跑在前面,找到那条丝带,朝他们招手:“娘亲,娘亲,快来看,在这里!” 修聿牵着她缓步走了过去,笑语道:“你写个信都满是错字,别是认错了吧!” 无忧指着那风中飘舞的丝带,道:“娘亲,你看,真的像你的名字,这个字念洛,这个字念烟,我说得没错吧!” 烟落呼吸一滞,手缓缓冰凉了下去,那是与楚策大婚前在这里绑上的,过了许多年,没想到还在这座桥上。 修聿感觉到她略微的异样,侧头望她,问道:“怎么了?” 她敛去眼底翻腾的思绪,扬眸淡然一笑道:“没事,山上有点冷。” 修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望向那条丝带上已经字迹有些模糊的名字,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写着永结同心,百年好合的字,眼底一掠而过的叹息,深深吸了口气道:“这里风凉,走吧!” 山风骤狂,那素在桥上的丝带经过岁月狂风的吹拂,那打着的结缓缓松了开来,丝带随风而舞,卷向了渺远的天际…… “现在知道自己迷信了吧!来这里求姻缘的人,不一定都是有好结果的。”烟落声音薄凉如风,带着些许的嘲弄之意。 修聿握着她的手一紧,决然道:“不准乱想,那是他人爱得不够坚定,我只有你,只要你,除了你什么都不会要。”江山权势他多次唾手可得都放弃了,那些从来不是他所求。 “姐姐说,男人的话可信了,母猪都会上树了。”萧清越想起前些日子从萧清越那里听来的话,漫不经心地说了出来。 修聿顿时眉目纠,瞪了这一大一小母子二人:“你们一天都跟着萧清越学了些什么,回去我就把她调出中州去!” “你敢?”烟落闻言顿时秀眉一扬,侧头瞪向身边的男人。 修聿见她恼怒,低低一笑,摇头坦然道:“我哪敢!”估计还没把萧清越调出中州,王府都会被她给拆了,那女人一向除了她的妹妹,谁的账都不买。 烟落被他的神情逗得乐了,修聿瞧了瞧前面的庙门道:“无忧你就在附近玩,不许跑远,一会在方才那桥头等我们,知道吗?” 无忧一听便欢快地跑了开去,烟落无奈的摇了摇头,两人一齐朝中寺庙中走去。 无忧一人人在林间追着飞鸟跑了一段,听到头顶有鸟叫的声音,仰着头才看到树上的鸟窝,小眼倏地一亮,便从不远处搬了几块石头叠起,踏着爬上树,一步一步朝着高处的鸟巢爬去,抱着树干逗着窝里的雏鸟玩,过了好一会想起要去找爹娘了,才发现自己上来容易,要下树,不知从何下脚,抱树干朝远方望了望,看到不远处正从山路上走过的黑衣男子,但出声唤道:“怪叔叔!” 楚策闻声望去,方才在桥上偶遇的孩童此刻正爬在树上冲着他招手,他拧了拧眉举步离开,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望着树上一脸稚气的孩童道:“你说什么?” “怪叔叔啊!”无忧眨了眨眼重复说道,谁让他又不说话又不理人,还是他的爹爹比较好。 楚策也不气,淡淡扫了他一眼,转身便欲离开,无忧立刻叫出声来:“你别走,别走,帮我下来啊!”一会爹爹知道他爬树了,又要生气罚他了。 “自己下来。”楚策扭头望着他,淡淡说道。 “我……下不来。”无忧苦着小脸望向他求救。 “有本事爬上去,就自己下来。”楚策丝毫没有出手帮忙的样子,瞅着孩子窘迫的样子,薄唇不由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你……自己下就自己下。”无忧哼了一声,抱着树干往下滑。 呲啦一声,无忧的裤子被树枝挂破,只觉屁股后一阵凉嗖嗖的,抱着树差点没有哭爹喊娘,伸手朝后面摸了摸,另一只手一个不稳,便直直朝着树下掉去。 楚策眉头微微皱了皱,纵身跃上树,把无忧一把接住,才免于让他撞上横生的树枝,冷声斥道:“你爹娘没有教你,不能爬那么高的地方吗?” 无忧吐了吐舌头,要让爹爹知道了还不揍他才怪! 楚策抱着他下了树,放下地,无忧一脸欣喜地瞧着他,道:“你也会轻功吗,不过还是没有我爹爹厉害!” “你爹那么厉害怎么你爬个树都不敢下来?”楚策低头瞅了他一眼,淡声道。 “爹爹说无忧要一生平安不忧,所以不可以学人打架的。”无忧一脸郑重地说起父亲的教诲,而后扭头看了看屁股后面被挂破的裤子小脸揪成一团道:“惨了,一会爹爹肯定知道我又爬树了,一定会打我屁股!” 楚策闻言嘴角抽搐:“我送你去见你爹,看看他敢不敢打你?”不知为何,竟对这孩子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只是想到那早夭的亲生骨肉心中不由一阵涩涩的痛。 无忧一听,闷闷地扯了扯衣服,哼道:“我爹爹又不怕你,你去了也没用?” 楚策嘴角抽搐,不由有些好奇他那个天地不怕地不怕的爹,剑眉微挑:“那你爹怕什么?” “我爹最怕我娘,我娘一不高兴,爹爹就什么都会答应了!”无忧一手捂着屁股后面挂破的裤子,一边小跑着跟在楚策边上。 “无忧!无忧!……”烟落和修聿两人四周找不到儿子,便分头找了开来。 无忧听到声音,眼睛一亮,朝着边上的人道:“是我娘来了,你救了我,她一定会谢谢你的,我娘人可好了……” 他正说着,烟落已经听到响动快步走了过去,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目光落在无忧边上玄衣墨发的男子身上,顿时觉得一股无边的寒意袭来…… 最不该遇到的人,最不该遇到的地方,却偏偏遇上了。 ☆、当无忧遇上楚策3 “娘亲,我在这里!”无忧朝着不远处的女子招了招手。 楚策顺着他望的方向望过去,一身水蓝绢裳的的女子迎风而立,目光顿时一滞,蓦然忆起几年前她抱着重病的孩子截下他马车的事,难怪觉得那孩子眼熟,如此一来,这孩子便是修聿的儿子,大夏的太子。 无忧扬着小脸,道:“那就是我娘哦!” 楚策薄唇微抿,默然不语,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领主,倒是悠闲的很?”漠南战事初定,她就迫不及待的离开漠北赶去中州,其中所为何事,他如何不知? 修聿远远看到她站在那半晌未动,快步赶了过来,望了望对面的两人,眉眼微沉,道:“无忧,过来!” 无忧小跑着过来,没有走向他,而是走到了烟落这边,拉着她的衣袖不放手。修聿眉梢微挑,看到她屁股后面被挂破的裤子颇有些哭笑不得,轻斥道:“你又爬树了?” “我……”无忧可怜巴巴地扯着她的衣袖“娘亲!” 烟落敛神,低头望了望无忧身后,朝修聿道:“衣服都在山下,我去庙里借针线先帮她补上。”这里的气氛太过压抑,她不想多留。 看到无忧站在楚策边上那一刻,她无比恐惧着自己所担心的事,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她怕终有一天,他还是会知道她还活着,无忧也还活着…… 修聿点了点头,道:“去吧!”难道要他儿子光着屁股满山跑。 无忧转头朝着数步之外的的楚策,挥了挥手道:“怪叔叔,谢谢你!”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牵着无忧朝庙里走去,无忧一边走一边说道:“娘亲,我刚才就是在那座桥上,看到那个怪叔叔看着那条丝带发呆的,原来上面有像娘亲的名字。” 烟落抿唇不语,心中冷笑,楚策你是在后悔还是心中不安,后宫新妃一个接着一个,却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悼念吗? “娘亲,爹爹好像不喜欢那个怪叔叔,爹爹会打怪叔叔吗?”无忧扬着小脸担忧问道,刚才爹爹叫他过去的时候,一笑含笑对人的爹爹,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烟落淡然一笑,摇了摇头:“没事的?”她心中所害怕的,也是修聿所担心的,楚策始终是无忧的生父,但这一切无忧并不知,如果这孩子知道了当年的事,该如何接受? “娘亲也不喜欢怪叔叔吗?”无忧扬着脸问道,娘亲对着府里的人都很好的,可是刚才看到怪叔叔话都不说,神色一点也不好,思量了片刻,又问道:“怪叔叔是坏人吗?” 烟落闻言摇了摇头,道:“无忧别问了,我们先去把裤子缝好,然后就下山回去好不好?”本来就不想来这个地方,如今还在这里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我们才刚来啊,爹爹不是说要多玩几天吗?”无忧出声道,他们好不容易才一起出来的。 烟落淡笑轻语道:“山上冷,待久了,无忧会生病的。” 修聿望着已经走进庙里的两人,转头望向还在对面的楚策,面上挂上公式化的笑容,道:“听说楚策又纳了新妃,朕在此先恭喜了,待回了中州定备份贺礼送上。” 楚策面目冷然,山风吹起他大衣的袍袖,猎猎作响,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走进庙的两人,望向修聿道:“夏皇和领主倒是有兴致,玩得可尽兴?”来同心寺能做什么,聪明如他能不知道? “还好。”修涯淡声回道,两一道朝着庙里走去“楚帝纳了新妃还有闲心来这里游山玩水,朕羡慕之至啊!” 明明两个人都知对方来此目的何在,却都是场面话,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朕与领主过些日子便行大婚之礼,楚帝若是得空,可来中州。”修聿侧头望向身侧的人,平静说道。 楚策闻言身形微震,眸底瞬间如疾风过浪,瞬间又掩饰得毫无踪迹,然而这细微的变化却被不动声色的修聿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了皱,楚策对烟落似乎并不如他所想那么简单,而她每次面对楚策,抑或是提到关于楚策的事都有些许异样,这之间到底藏了什么事? 他知道她不说自有她的苦衷,可能这种感觉却让他越来越不安,也许他该找个时候好好跟她谈一谈,他一直不问,不代表他不在意,只是不想让她为难而已。 “是吗?”楚策淡声道,沉吟片刻道:“朕该恭喜夏皇了,但愿这回的婚事,不回再如燕京那般波折了。” 修聿眉头微拧,隐约感觉到了这话语中的挑衅之意,决然道:“朕不会让那样的事再发生,多谢楚帝操心了。” 两人到了庙内,烟落已经替无忧把裤子缝好了,两人一道从禅房出来便看到院中的两人,于她而言,这是一个无比尴尬的场面,牵着无忧步上前去道:“天不早了,我们下山吧。山下风寒,无忧穿得衣服薄,小心别生病了。” 修聿闻言微怔,他们这才刚上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才数日不见,领主就与朕素不相识了吗?”楚策冷眸望着她,沉声说道。 烟落面色了无波澜,道:“你我不过合作平定漠南战事,如今漠南已定,你也拿到了你想要的,本主与楚帝各有所得,也再无瓜葛。” 楚策薄唇抿得紧紧的,淡淡望着对面的女子,一双黑眸波光明灭,深沉似海:“领主有这个闲心游山玩水,不如多注意点东齐的动静,别以为现在关外就真的平静下来了。”因为有大夏相阻,东齐未能援兵漠南,沧都奇袭又被罗衍和修聿所破,如今既动不得东齐,也动不得西楚,定会向最为薄弱的关外下手。 烟落闻言微怔,神色一如往昔的冷漠淡然:“不劳楚帝费心,本主自会处理。”东齐会有动作也在意料之内,但愿任重远能早些做好准备才好。 修聿不动声色拉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多谢楚帝提醒,只要有我大夏一日,就有漠北和漠南一日。”有他修聿一日,便有她一天。 “看来,是朕多事了。”楚策淡声道,看到远处正快步走来的玄武,举步走了过去,与几人擦肩而过。 烟落木然站在那里,直到背后的脚步声远去,低头望了望无忧,朝修聿道:“我担心漠北生变,咱们也离开中州好些日子,早些回去吧!” 修聿闻言眉头一皱,瞪她:“你又想往漠北跑?”她到底有没有点自觉性啊,他在那里准备着婚礼,新娘子跑得不见人。 “我没有,只是……”只是如此漠南有西楚兵马驻扎,边境又有东齐蠢蠢欲动,正此内忧外患之际,她怕自己所作安排不够充分,介时关外又会像当年的北燕一样。 修聿看到她又皱起眉头,探手扶着她的肩膀,郑重言道:“那些事,我会帮你处理,已经吩咐祈月暗中注意东齐动静了,清越也暗中调了兵马在边境候着,你只要留在中州,乖乖做新娘子就好了,一定能大婚过后再说。”这些事,他早知道,只是不想她担心故而只是暗中安排,并未告知。 她扬眸望着他,抿了抿唇:“谢谢!”他总是如此,不动声色就会为她设想万全,想来离开前昼夜与萧清越祁月商议的便是漠北的事了。 “光说有什么用?来点实际的。”修聿唇勾起一抹邪肆的笑,瞅着她。 她秀眉微一挑,左右望了望,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一触即离,修聿却不满这点谢意,一把扣住她的腰,随之加深这个吻,全然忘了边上还站了个无忧。 无忧一愣,小手捂住脸,透过指缝瞄着两人,道:“无忧什么都没看到哦!” 烟落狠狠拧了一把他,两步退开,面色绯红,望向一旁无忧可爱的样子不由失笑。修聿瞅了她一眼,满意地勾起唇角,朝无忧道:“走了,下山换裤子。” 她侧头望着他的侧脸,抿了抿唇,他一直对她坦诚相待,为她谋算,她却从未真正对他坦开心胸,也许她是该找个合适时机,向他说明一切。 ☆、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 夕阳西下,山中的空气那么清澈透明,微风轻轻吹过,带起片片落花,无忧顺着山路跑在最前,转身远远望着山路上缓步而行的两道身形,那是他的娘亲和他的爹爹,他终于找到了他的娘亲,好幸福! 修聿唇勾着微微的笑意,牵着她的手,手指微微摩挲着她已经渐渐柔软的手,喃喃赞叹:“你的手,现在越来越像女人的手了。” 烟落闻言侧头拧眉瞪她,哼道:“你说什么?” 修聿眉梢微扬,道:“刚回来的时候,瞧瞧你那手,肿得跟猪蹄没什么两样,怎么会像个女人的手?”某人完全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人家哪个女子不是对自己多加爱护,她倒好全然不顾。 烟落恼怒,一把抽回手,修聿笑着握紧,瞧着她小女儿的任性之态不由心情大好:“怎么了,这就生气了?” 她扭头望向一边,懒得甩他。 修聿低低一笑,拉着她的手一紧,笑意如风:“放心,猪蹄也好,还是我的。”他认定的只是她,无关她美与丑,无关她过去未来,只是她而已。 烟落顿时恼火,抬腿就踹,修聿笑着闪身避过,一把将她抱起,大叫着追着前面的无忧跑,欢快的笑声洒落在林间,比这夕阳的美还要醉人几分。 到了山下,暮色已经降临,回到客栈无忧用了晚膳,便累得早早睡去,烟落在内室看到他睡下,这才起身将他的衣服收起,挂在边上的屏风处,出了内室便见修聿一人坐在外面,看到她出来,拿起杯子替她倒了杯茶,低声问:“无忧睡了吗?” “嗯,可能是今天爬山累了。”她接过他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起身道:“那就好,咱们走吧!” “走?”她不解的皱眉,这时候还能去哪里? 修聿起身帮她取了外袍和披风直往身上套,含笑言道:“莲云山上的桥咱们也没好好走呢,还有祈愿的丝带,你也没往桥上挂,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空手回去,现在无忧睡了,有祁连在客栈照应着,咱们上山去。” “那个不过是人家赚钱的假话罢了,你还真信?”烟落瞪了眼他,说道。 修聿才懒得甩她的话,取出今天从庙里带出来祈愿的丝带,拉着她到书桌边按在椅子上坐下:“快写!” “写什么?”她微一拧眉。 修聿已经急切地将笔醮了墨塞到她手中:“当然是心愿啊!” 她握着笔,却半晌也未下笔写下去,曾经她也是那样虔诚的许愿,可是似乎她一生的心愿总是无法实现,越是她希望的总会破灭,越是她不希望的总会来到。 烟落抿着唇,终是下不了笔,修聿站在她身后见她半晌也未落笔,倾身探手一把握住她的手,烟落惊得顿时一怔,侧过头去望他。 修聿瞪她一眼,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写。” 温暖的手握着她的手在锦帛上一笔一划写下心中的祈愿: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 她只觉心中涌出无尽的酸涩,又混杂着无尽的喜悦,修聿扬唇一笑道:“心愿挂在那里只是愿望,会不会实现,是要看祈愿者的心。” 他松开她的手,放笔取了搁好,拿着写好字的锦帛对着烛光处一瞧,傻傻地一笑,转身拉着她起身道:“走吧,应该还能赶到天亮前回来。” 烟落无奈失笑,跟着他起身,这男人聪明的时候没人比得过,犯傻的时候更没人比得过,都这么大的人了,有时候偏偏跟个孩子似的任性较劲。 夜风寒,她裹着皮裘走在旁边,修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她,沿着山路快步走着,走了一会前面只是一片树林,再无路可走,他一时有些困窘,方才走得急也没注意便沿着走了。 烟落站在边上幸灾乐祸的笑,堂堂的大夏皇帝在山里迷了路,还真是好笑! “你在笑什么?”修聿侧头瞪她哼道。 她憋着笑意,摇了摇头:“我没有笑。”转头朝望了望,道“好像要走那边。” 修聿懒得与她争辩又折回去走了一段,按她所说的路走,很快便到了桥边,山谷中的风席卷而来,很是冷冽。 修聿带着她站到桥头,道:“说要诚心许过愿,才能走。” “嗯。”烟落淡声回道。 两人闭目沉思片刻,修聿侧头问:“你许了什么愿。” “这里太冷了,愿能早点下山。”烟落拉了拉皮裘漫不经心地回道。 修聿顿时眉眼一沉,道:“你给我认真一点行不行?”这女人存心是要气死了他才甘心是不是? “谁叫你大晚上不睡觉,跑这来发疯。”说话间先举步走了出去,扭头瞪他一眼:“你还走不走?” 修聿几步跟了上来,狠狠一把攥住她的手,沿着桥一步一步走,行到桥上,将手上的丝带绑在桥上,满意地点了点头,硬是带着她从桥上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哎,你有完没完,不是说走三个来回就够了!”她有些恼怒地哼道。 修聿扬眉一笑,道:“三个来回,三生三世,我嫌少了,多走几个来回,说不定,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也能遇到你呢?”虽然知道这些只是传说,不可信,不过他却诚心祈愿。 到再一次走到桥头,她扶着栏杆摆手:“你走吧,我不走了。”他是傻了还是疯了,明明知道不可信,还大半夜拉着她跑来,在这桥上白痴似的走了这么多回。 修聿望了望两色,躬身拉着她爬上自己的背,道:“我背你再走一会,你要累了便睡,我背你下山。” 直到晨光曦微之际,修聿才背着她沿着山路朝山下走,侧头望着已经趴在自己肩头沉睡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 从相识以来,他们这一路走得艰难,一次次生死别离,他们都走了过来,这看似薄凉冷心的女子一点点融入他的生命,让他为之痴狂。 他爱她,惜她,每每看到她不经意的笑容,他知道那抹笑容是因他而绽放的,她会在他面前任性,耍赖,温柔,全然褪去了纵横漠北那传奇领主的冷锐之气,为留住这些美好,他便无怨无悔了。 待到烟落醒来之时,马车刚出莲云山的地界,无忧正枕着修聿的大腿睡得香甜,不时咕哝句桂花糖,修聿顿时拧了拧眉,看到她醒来,低声道:“你们两个真能睡!” 她一向防备甚深,在外从不敢真正放心睡,只要周围有一点响动立刻就会醒,也只有到中州了才敢睡得这么安心。 她撑着坐起身,掀开车窗处的帘子望了望外面,修聿伸手取过边上早先备好的湿巾帕递过,她接过擦了擦脸,漫不经心问道:“走了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吧。”说话间伸手把一碟点心递过,道:“你先吃点垫垫肚子,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镇上用午膳。” 她接过点心,昨晚爬了山,早上也未用早膳,确实有些饿了,一边吃着,一边瞅着他忍不住问道:“修聿,你不是这么多年,真就一个女人都没有过吧!” 修聿闻言摸了摸鼻子,坦然言道:“其实小时候跟人订过娃娃亲,前些年把婚约取消了。” 烟落秀眉微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道:“是谁?” “我母妃是北燕人,与当年的北燕皇后有些交情,就订下了娃娃亲。”修聿道。 烟落愣了愣,好像那个人,说的是她。 “我又不知道,后来听父王说,北燕公主一直失踪,燕皇就取消了这婚约,我哪知道自己会阴差阳错,又把你给撞上了。”修聿坦然言道。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曾经是不想要我的。” “见都没见过的人,我又不喜欢,怎么过一辈子。”修聿瞪她一眼哼道。 烟落闻言放下盘子,扬眸望向他:“那你到底是因为我曾经是你的未婚妻,还是因为……” “因为我爱你,我要你,要你跟我过一辈子,无关过去是谁不是谁。”修聿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她美与丑,她是不是北燕公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遇到了她,爱上了她。 ____ 婚肯定是要结的,纠结肯定是会有的。 ☆、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 从莲云山回到中州,城中上下都热闹地准备着过几日的元宵,修聿时常偷懒带着她将中州逛了个遍,琐碎而平淡的生活,让她跌宕数年的心难得的安静与平和。 下雨的时候,两人一起撑着伞走近长街,偶尔会跑很远的地方去吃城中的特色小吃,去了周围许多古老的寺庙,一个个虔诚祈愿,修聿总说多拜些佛祖菩萨以后他们都会保佑着他们,他们就一定会遇事呈祥,逢凶化吉…… 他们也会偶尔吵闹,多数是修聿让着她,有时候自己理亏的的话她也会先低头认个错。修聿总会很大方的给城里熟识的人介绍她,没多少日子她也跟城里的人混得熟了, 萧清越总是跟她说修聿那样的绝世好男人,将来是会绝迹的,一再叫她要抓住了,她闻言就不由望向某个看似温雅却腹黑的男人,含笑不语。 这是六年以来她过得最为平静安心的的一个新年,没有在百里流烟宫的心情沉郁,没有在漠北的时时谋算和提防,一种久违多年的幸福和快乐将她一丝一丝的包围着。 夜幕降临时,城中爆竹声噼啪作响,长街上花灯如昼,无忧提着盏小花灯与城中的孩子们一起追逐玩闹,她与修聿随着人流沿街缓步而行,看到漂亮的花灯,她停下脚步细细打量。 修聿走了一会,回头一望,身后哪还有她的人影,顿时面色黑沉沉找了回来,看着某个女人正把玩着一盏花灯,她一转着看到边上黑沉着脸的男人皱了皱眉:“怎么了?” 修聿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赶紧放下花灯乖乖走了过去,烟花在夜空绽放,绚丽多彩,火树银花,映在他们脸上,她突地伸手抓住他的手,他眉头微扬有些意外,随即唇勾起笑容,她一向是脸皮薄,很少会有这样的主动。 突然之间,她发现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珍贵,这是她历经风雨波折才触摸到的幸福,温暖就像是冰封的心底,涌出暖暖的温泉水,暖得让她颤抖。 “修聿。”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唤道。 “嗯。”他轻声应道,侧头望着她,女子清亮的眸子映亮着他的影子,那样的清晰。 “是不是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放开我的手?”她含笑问道,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 “嗯。”他没有半分犹疑,亦没有追问任何问题,给了她最肯定的答案。 “那要是我跟人跑了呢?”女子明亮的眸底掠过一丝戏谑之意。 他猛地侧头死死地盯着她:“你敢?” “脚在我身上,有什么不敢的?”她得意地扬了扬眉,唇角却分明勾着笑意,像个偷了糖吃的小孩子。 “那就抢回来。”他恶狠狠地说道,他看上的女人,等了这么些年才等到,哪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不讲理的男人!” 修聿心里那个气啊,他要不讲理,当年就直接将她绑回中州了,如今说不定孩子都出世了,他还用得着追着她满世界地跑吗? “修聿,我的爱情不允许和别人分享的,你要是敢再拈花惹草的,你就死定了!”她冲着他恶狠狠地威胁道。 修聿闻言一愣,朗然失笑:“现在到底是谁霸道不讲理了!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就娶了你一个,你不知对我好些,还这般凶悍威胁?” 她得意地扬了扬眉,哼道:“不信你就试试看,看我不带漠北兵跳平你的中州,霸占你的江山财产,再把你流放到漠北蛮荒之地去。” 修聿眉眼含笑,侧头打量着她一眼:“外面的花花草草我也没那心思看,跟前这一朵守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冒了点花骨朵,虽然不怎么娇艳动人,还是瞧着顺眼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威胁,越说越好笑。 城中的广场上锣鼓喧天,很是热闹喜庆,两人寻了处茶楼,看到广场上的人们开心随乐而舞的样子,有杂耍的,有变戏法的…… 她趴在窗口上瞧着,开心得像个孩子,修聿倚在窗边没有看下面的热闹,却只是瞧着她出神,似是倾尽了一生的温柔。 他们要成亲了,他想到前几日刚回到府里,她在房中偷偷试嫁衣的欣喜神情,他站在屋外瞧见也没有进屋去,只是他知道她是真的要嫁给他了。 她是个心性内敛的女子,无论喜悦还是悲伤都是暗自藏在心间的,不用心细看,是永远也无法看到那个真实的她…… 她聪慧却又总是犯傻,明明怕被人陷害背叛,却又每回都试着去相信,心似琉璃,敏感又易碎,却又坚韧地在世间风雨浮沉中挣扎求生…… 正在两人出神之际,祁连快步上了茶楼,朝他禀报道:“皇上,你两位师傅来了,正在闹腾呢,再不回去房子都让他们拆了,还有……” 修聿闻言嘴角抽搐,头疼地抚了抚额,顿时有些后悔请他们来中州了! 烟落望着他的视情,皱了皱眉,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神情,着实可见他这两个师傅有多难对付了。 修聿深吸了口气,拉着她起身朝祁连道:“无忧还在城里玩,你去找他回府,我们先回去了。” 中州虽大,但无忧经常在城里跑,即便他自己不回来,城里人也会时常帮着送回来,所以从来不担心他会在城里丢了。 “皇上,还有雷震也来了。”祁连说道。 烟落微言面色微变,雷震是楚策和大哥洛华的师傅,他们怎么会凑到一块来了中州? 刚出了茶楼,她看着修聿揪着一张脸,忍不住问道:“你那两个师傅很难对付?” “等你见了就知道了。”修聿无奈摇了摇头道,叹了叹气:“再加上一个雷震,不打起来才怪。” 两人还未进门,便听得里面如雷吼一般的声音,除了雷震没有人再有那么大的嗓门,府里正常一男一女两头发花白的老人都穿着一身大红袍,好不喜庆。 仔细一看,眼落嘴角抽搐,那女的穿的是她的嫁衣,那男的穿得正是修聿的喜袍,一个穿着青袍的白发老头追着两人打,屋里桌子椅子碎了一地,萧清越皱着眉头在一旁瞧着,那三个个人都是高手,去拉架只有被打的份,她可不傻。 祁月拿棉花堵着耳朵,寻了一处清净地闭目养神,全然无视那三人。 看到进到大门的两人,穿着红袍的两人欣喜从屋内一掠而处:“修聿小子,听说你要娶媳妇了,媳妇带来给我们瞧瞧!” 修聿压下心头的火气,朝烟落介绍道:“这是大师傅诸葛候,这是二师傅皇甫柔。” 两人不由说将她拉到一边,两人围着她,左转三圈,右转三圈细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嗯,骨骼精奇,是个练功的好材料。” “啊?!”烟落秀眉一拧。 两人凑上前来:“你也拜我们为师,这样将来修聿小子欺负你了,你三两下就能把他打趴下,多好。” 雷震也跟着凑过来,打量了他一眼:“修聿小子,你太没眼光了,看那小身板瘦得跟候似的,你也不嫌抱起来硌人。” “滚!”诸葛候夫妇齐齐怒吼,但愿他们说好的,雷动那老不死的就说不好,存心跟他们对着干。 “雷师叔不去沧都,怎么跑到中州来了。”修聿淡声问道。 “那闷葫芦,不好玩,娶的妃子也不好玩,西楚皇宫无趣透了。”雷震哼道。 修聿望着已经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喜服,几欲气结:“你们穿得是什么?” “哦,刚才在你房里看到两套新衣服,我们帮着试试,是不是很好看!”说罢,两人齐齐转了个圈,笑眯眯地问道。 烟落抿唇,失笑:“很好看!” 一人拉着修聿,一人拉着烟落往松涛阁走:“师傅我们可以帮你们备了大礼哦!” 祁月和萧清越闻言也跟上前去,心想会不会是什么旷世武学秘笈? 诸葛候神秘兮兮地把两人拉进房,皇甫柔取出一个大大的包袱,道:“知道你要成亲,我们可以费心心思帮你搜罗这些秘笈?” 秘笈? 萧清风几人闻言赶紧跟着进了门,看到散了一桌的书,几人面色各异,祁月扫了一眼,笑得直捶桌子:“鸳鸯秘笈,房内艳历……哈哈哈!” 修聿面色黑如锅底,诸葛候拍了拍他肩膀,道:“为师是担心你没经验,别到了洞房之时无从下手,所以为师为你准备了这么多,你在成亲前好生研究一下……” “皇甫老头!”修聿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皇甫候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继续道:“哎呀,不用不好意思啦,为师知道你到现在还是……” 修聿气急,拉着烟落暴走而去,只留得后面房中阵阵暴笑之声…… ———— 明天成亲! ☆、所谓床/上功夫! 元宵节过后,婚期越来越近,诸葛候夫妇和雷阵住在王府里三天两头的打架,修聿一边要应付他们,一边要准备大婚之事,只得让烟落和无忧先住到萧清越的将军府,避个清静。 春光明媚,府内海棠花开得正艳。 熏风暖阳,花香弥漫,烟落穿着一袭碧色高腰襦裙,从厨房端着刚做出来的点心朝着园中走去,轻风拂过,扬起她的裙衫,宛如初夏荷塘待放的青莲,清雅而动人。 如画的眉眼洋溢着轻浅的笑意,园中玩耍的孩子看到她来,欢快地跑了过来:“娘亲!” “娘亲刚做了白糖糕,快尝尝!”烟落一手牵着无忧到亭中坐下。 “好耶!”无忧欢喜的坐下,拿起糕点狠狠咬了一口“好吃,比爹爹做得还要好吃了。” 烟落抿唇而笑,起手帮他倒了杯茶:“慢点吃,别噎着。” 两人正说着,萧清越一身红衣劲装气冲冲地走进园中:“真是气死我了!” 烟落拿起杯子倒了茶放到一旁,萧清越快步落来,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拿起白糖糕狠狠咬了一口,表情很是愤恨。 “王府里又闹什么事了?”烟落淡笑问道,每天萧清越从王府回来都是气冲冲的,可见诸葛夫妇和雷震他们三个闹得事可不小。 无忧望着萧清越,眨了眨眼睛道:“是诸葛爷爷他们又闹事了吗?爹爹肯定惨了!” 萧清越闻言顿时一脸同情之色,点了点头:“我是真佩服,你那老爹真是了不得,竟然被那两个老怪摧残了这么些年还能够如此坚强地活着,真是奇迹啊!”抿了口茶,继续说道:“王府都快被他们给拆了,三个人几句话不合,就干架,比我还能打,一不小心我们就受池鱼之殃,我真难以想象你这婚要怎么结。”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原来是这样才让她和无忧悄悄搬到将军府来住,那他一个人能应付的过来吗? 正在此时,园外一阵异动,只见几道风过,萧清越拔剑而起,便见在王府中祸害的三人已经跟着她来了将军府,看到亭中座着三人,诸葛候道:“哦,原来修聿小子把媳妇儿藏在了这里。” “你们怎么来的?”萧清越怒喝,这简直有点引狼入室的感觉。 “走来的啊!”雷震瞪了萧清越一眼哼道,说话间手指一弹萧清越手中利剑,三尺青锋立即断成了两截,萧清越心里那个气啊!杀气一起,赤手空拳便朝雷震偷袭而去。 雷震见她身手极是敏捷,眼底一掠而过的赞赏之意,便跟萧清越在园中真打了起来,雷震虽是高手但有心相让,加上萧清越身法诡异难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就在一旁鼓掌叫好,跟在街头看杂耍一般兴耍,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糕点往自己嘴里塞,吃完了,诸葛候看到无忧手里的半块,也伸手抢了过去,吃完点了点头:“比修聿小子做了还好吃!” 无忧可怜巴巴地望向诸葛候两人:“诸葛爷爷,皇甫奶奶,你们不知羞,抢小孩东西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抢了?”诸葛候摸了摸嘴道。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无忧气愤地站到登子上,指着对面两人控诉道。 皇甫柔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理直气壮道:“你长那么胖,还那么能吃,小心以后长大了成个大胖子,娶不到媳妇。” “就是,别跟你爹一个德行,打了这么多年光棍。”诸葛候跟着附和道,说罢凑到烟落跟前,低声耳语道:“告诉你吧,修聿小子到现在还是个雏儿!” “不过你放心,我们这几天已经帮他做了特别训练,逼着他将所有的秘笈都学完了,保证你们成亲后,一定会有一个毕生难忘的洞房花烛夜。”皇甫柔也跟着凑近低声说道。 “虽然我们强烈建议他去百花楼实战一番,那小子宁死不屈,不过教了那么多,保证你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夜,夜夜都不带重样的!”诸葛候又接着话说道。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那叫一个默契无双。 烟落差点没被口中的茶水呛死,俏脸绯红,皇甫柔体贴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直接把边上的无忧挤开,道:“不用不好意思啦!我们两的徒弟绝对是上得朝堂,入得洞房,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是一定的,外家功夫要无人能敌,床上功夫也要所向披靡,不然就是我这们这做师傅的失职了。”诸葛候接着道。 烟落回话也不是,不回话也不是,起身想走又被他们两按回椅子上,哭笑不得。 皇甫柔思量片刻,朝诸葛候道:“老头子,我们只教了修聿小子,孙媳妇没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诸葛候闻言顿时点了点头:“就是,别到时候只是修聿小子一头热那就坏了。” “趁着成亲还有几天,我们就多辛苦一下,多教一点吧!”皇甫柔说道。 “学秘笈肯定是来不及了,不如……”两人相互望了望,狡黠的眸子闪着晶光,异口同声道“上百花楼学去。” 烟落闻言柳眉一拧,便欲出手脱身,奈何两大顶级高手在侧,根本没有她脱身之机,皇甫柔迅速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朝着那边那还和雷震过招的萧清越招了招手道:“你们继续继续,我们和未来徒弟媳妇联络联络感情!” 烟落一脸无奈地望着无忧,她可不想去百花楼啊,奈何此时连话都说不出一句来。 无忧眨了眨眼,思量着百花楼,好像是以前祁月叔叔很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漂亮姐姐,可是爹爹说不是好地方,难道诸葛爷爷也是要带娘亲去那里的吗? 王府天天被闹得鸡飞狗跳,修聿又要处理政事,又要应付他们三个,还要准备大婚之事,更要帮着她兼顾漠北的各方动静,忙得不可开交,刚跟修聿商量完政事从拙政园出来,便看到无忧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怎么回来了?你娘呢?”修聿快步上前拉住他问道。 无忧喘了顺气,道:“诸葛爷爷……他们……他们带着娘去百花楼了!” 修聿闻言顿时面色黑沉,刚从后面出门来的祁月险些被门槛给绊倒,这三个人来了王府,他们三三的生活都是如此丰富多彩啊,可是他们的皇帝陛下似乎已经消受不起了。 修聿拂袖快步朝着府外而去,他们在府里跟他怎么闹,都无所谓,就是不想他们乱来才让她和无忧住到将军府去,他们还是找去了。 祁月幸灾乐祸地跟着出府,直觉告诉他又有好戏看了,他要看戏,他要看戏!中州好久没有像最近这么多有趣的戏码了。 百花楼里,诸葛候两人带着她进了花楼,便朝楼里的老鸨哟喝:“给我找几个床上功夫最好的花娘龟奴来!” 老鸨看着两男一女,正欲开口拒绝,皇甫柔拿出几张银票在她眼前一晃:“快点!” 老鸨扫了一眼被他们带进来的女子,绝美秀致,倒觉得有几分眼熟,拿了银票便赶紧下去安排。 烟落一张脸红得快滴出血来,谁来救救她,难道她真要被押着在这里观摩现场春宫戏?耐何点穴的手法奇特,她拼尽全力也未能冲破穴道。 诸葛候两人直接将她带到了楼上已经备好的上房,房中靡艳的颜色,无一不是撩人心魂的魅惑,皇甫柔把她按座在榻上,突地想到了什么,侧头望了望坐在一旁自在啃着梨的诸葛候:“要是修聿小子知道了怎么办?” “肯定会感谢我们的。”诸葛候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可以为了他的终身幸福,好让他们夫妻以后可以恩恩爱爱,永不分离。” 烟落嘴角微微抽搐,但愿无忧能早些通知修聿快些过来,不然这中州上下也没人能降得住这两人。 而此时的大将军府,萧清越与雷震已经交手数十回合,萧清越被撩倒在地,雷震抱胸得意地冲着她一笑:“小丫头,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以大欺小,无耻!”萧清越翻身而起怒骂道,一个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家伙,练武练了几十年了,跟她打还好意思。 雷震丝毫不以为耻,抱胸将萧清越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不如你跟我去沧都,你比楚策小子的那些妃好玩多了,不如我带你去沧都也捞个贵妃什么的……” “我呸!”萧清越怒声打断他的话“姑奶奶不是跟你玩的,哪凉快哪待着去。”往凉亭一瞧,哪还有烟落几人的影子,心中暗叫,坏了。 “我说真的,你身手也好,而且也不像那些官家小姐扭扭捏捏,老头子我看上。”雷震笑眯眯地说道。 萧清越理了理衣袖,疾步出门,不知道那两个老家伙把小烟带到哪里去了? “哎,我说真的,你看,你妹妹嫁了大夏皇帝,你嫁去西楚,让他们叔侄两更加亲上加亲,多好的事啊!”雷震跟在她后面劝道。 “闭嘴!”萧清越怒声吼道,快步出了府门,朝守卫问道:“看到领主和太子去哪了吗?” “领主他们去了南城的方向,太子好像去王府了。”守卫回道。 萧清越左右望了望,朝南城的方向找去,直觉告诉他那两个老家伙找上小烟绝对没什么好事,这三个家伙都不是人,脑子里想的都不是人想的,这几天摧残够了修聿打起了小烟的主意,她的妹妹谁也休想欺负。 “他们好像说要去百花楼,带你妹妹学点床上功夫。”雷震跟在她身后幸灾乐祸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萧清越怒目相视,这三个老不死的,没一个好东西。 “那两个老家伙想干什么,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现在自己徒弟不好玩了,肯定会对徒弟媳妇下手了,刚才好巧不巧听到了百花楼三个字。”雷震笑呵呵地说道,说罢一拍她的肩膀“我给说说了这么大的消息,你作为感谢就跟我去沧都吧!” 萧清越狠狠剜了他一眼,一脸的心狠手辣:“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再跟我提西楚沧都,我宰了你。”她平生没有如此窝火过,打不赢,还被人一再相胁。 百花楼内,丝竹之声,缠绵撩人,烟落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额头沁着细细密密的汗,屋内的花娘们已经前前后后进来了,一个个宽衣解带地要在她面前上演活春宫,偏偏她连眼睛都闭不了。 “徒弟媳妇,为了你们夫妻的美好未来,一定要好好看,好好学啊!”皇甫柔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道。 “都给我放起胆子教啊,教好了我徒弟媳妇,那可是你们的无上光荣,知道吗?”诸葛候扬了扬手,道“快点快点!” 话音刚落,房门被人一脚踹了开,修聿黑着一张脸冲了进来,看到坐在榻上的女子一把将她拉起,解了穴,狠狠瞪了诸葛候两人,朝身后随来的祁连几人道:“回府!” 诸葛候和皇甫柔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委屈地追出去:“修聿小子,为师错了啊!”他们只是担心他们都没经验,洞房之夜不够丰富嘛! 修聿拉着她一阵风似地卷下楼,上了马车,马车疾驰而去,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追在马车后面跑,一人在左,一人在右,那画面直引得城中百姓侧目观望。 “修聿小子,你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师傅啊!”诸葛候跟在马车边上,道。 修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执袖擦了擦她满头的汗:“有没有事?” 烟落抿唇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是有意的,你别在意。” 修聿面色沉沉,平日他们怎么闹都行,可是竟然敢把她带到那样的地方,看一群男男女女宽衣解带,他要是再去晚一点指不定还会叫她看到什么,这两个师傅也太过份了。 烟落望着他略显疲倦的面色,道:“我还是回府里帮你吧,那么多事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怎么?小看我?”修聿扬唇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道:“我先送你回将军府,再几天就成亲了,人说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不吉利,你乖乖等我去接你就好了。” 有这三个人在,他也无法想象大婚之礼上还有会出现什么失控的场面来…… ☆、大婚1 萧清越带着将军府上下的人出府找她,府中上下已然是空无一人,下了马车她怔然片刻,还是开了口:“我做了些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还在马车上的人微一愣,唇角缓缓勾起,蔓延成大大的笑容:“好,早上被他们吵着都没好好用膳。”应付这三个人,比对战千军万马还要劳心费神。 婚期将近,要忙的事肯定很多,中州的习俗,拜堂前五天都是不能见面,先前每日虽然再忙,他也总会抽时间到将军府来看看她和无忧,顺便说说漠北的情况让她知晓。 虽然她已经一再说要帮他,他每次都是毫不留情的拒绝,只叫她乖乖在将军府里好好休息,等着做新娘子。 修聿坐在园中,瞧着正端着糕点从厨房的方向缓步而来亭亭如碧荷的身影,唇角勾起轻浅的笑意,数日来焦燥烦闷的心境也悄然平息了下来。 “这几日姐姐说了些点心,我试着做了些。”她将糕点放上桌,淡笑说道,但经过方才在百花楼的闹剧,难免一时有些尴尬。 修聿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香软可口,却又不会甜得太过,轻轻点了点头:“手艺有长进了。” 这些日子在将军府无事可做,她不就只能在厨房里摆弄了,思量片刻道:“漠北最近有事吗?” “漠北倒是无事,只是驻守漠南的西楚似有异动,若是所料不差,东齐和西楚将会再起战事,那两个人斗了这么些年,当年北朔平原放走了百里行素,西楚就一直在暗中备战,他们之间总是要分个高下的。”修聿平静地说道,微微瞥了一眼她的神色,东齐之事她会做何反应才是重要。 烟落闻言抿唇沉默,纤长的指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你说,东齐和西楚,最后谁会赢?” “从各方面考量,东齐自然是略胜一筹,况且,大昱能不动声色便将东齐尽掌于手,如今的东齐已经不是往日的东国之境,南越,还有北燕的半壁江山,还有一个心深似海的昱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修聿坦然言道,纵然他一直努力保持这三国之间的平衡,可是大昱在暗处扎根数百年,世代为复辟大昱皇室努力,想要铲除也不是一日之功。 “那就是西楚必输,是吗?”烟落抿了口茶,眸中一掠而过的清光。她从来没有忘过她在北朔平原立下的誓言,一刻都没有…… 修聿微微摇了摇头:“楚策不打没把握的仗,西楚和东齐虽稍有差池,但西楚朝堂稳健,六年以来楚策改革朝制,如今的西楚不会再有党派之争,萧家的势力也被消灭殆尽。”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这个人够冷静,够隐忍,与大昱暗中周旋六年,南越和北燕都被分崩离析,西楚不但没有亡国,还在这场动乱中强盛起来,楚策也不是泛泛之辈,掌权西楚还不足十年时间,在内忧外患情况下不仅保全了西楚,还扩张了领主,至于他们到底谁高谁下,这不是谁能够去预料的。” “修聿,你……真不想争吗?”烟落望向她,眉眼沉静如水。 修聿闻言眉梢微扬,抿了口茶,笑望着她:“怎么你希望我去跟他们争?等争完了再纳个后宫三千,让你天天搅得鸡飞狗跳?” 烟落抿唇默然,思量片刻道:“东齐西楚相争,大夏就最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不是吗?” “一辈子就那么长,我可不想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事情上,我既不想做什么青史留名,更不想去争什么皇图霸业。”他淡笑言道,随之沉默了良久:“其实当年父王也是想过要争夺皇位的,但是母亲在那宫廷内乱几近丧命,父王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母亲那伤一直未曾好过,最终还是去了。” 烟落闻言抿唇,中州先王也曾谋夺西楚皇位吗? 修聿望了望她直言道:“当年内乱只在一夜之间,父亲都带人杀到了皇极大殿,却终是为母亲放下了,西楚先帝没有追究罪责,放我们一家离开了,且将这段逆乱抹杀,参与此事的多数人都已不在,所以外界并不知晓。”他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喃喃道:“若不是当年我还年小,父亲只怕也会随母亲去了,我不想……这样的悲剧再重演。” 她悄然伸手覆上他的手,默然不语,只是觉得心头酸涩:“修聿,对不起。”突然间,她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真正去用心了解他的过去,所有的事无非只是曾经从外人口中听说而来。 这样的事,若是传扬出去会惹出什么样的风波,他却这样坦然地告诉了她。 “嗯?”修聿眉头微拧,望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淡然一笑:“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好男儿是该建一番宏图伟业,若自己所求成了所爱之人的痛苦,还会永远失去,就算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都是楚家的儿郎,一个可以天下弃她不顾,一个人却可以为她而弃天下? “修聿,我……我竟然对你的很多事都不知道。”她的神色有些困窘,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 修聿低低一笑,拉着她的手微紧,道:“怎么,现在知错了?”他含笑瞅着她“等成婚之后,你再慢慢了解也不迟。” 五日的时光一晃而过,大夏封后大典开始,悠扬的韶乐响彻了中州内外,中州上下一片欢腾,城中百姓聚集在将军府通往王府的长街,等待着那位名动天下的亡国公主,威慑关外的传奇领主,他们的的大夏皇后。 楚修聿,烟落,大婚。 ☆、大婚2(三更) 春光明媚,天地欢颜。 在将军府的房中都能听到城中的鼓乐之声,烟落坐在房中,手心沁着薄薄的汗,这不是第一次出嫁了,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紧张,害怕眼前的一切美好会是一场梦,又害怕这场婚礼再生什么变故,燕京之乱,他们之间一错便是几年,一个人一生有多少年华可以这样去错过。 萧清越不想与新娘子撞衫,难得穿了一身紫衣劲装,看到坐在镜前的秀丽女子面上扬起笑容,由衷赞道:“真美!” 她搬了张凳子上前坐在她边上,探手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湿湿,微一愣,道:“这么紧张?” 烟落淡然一笑,这种喜悦和紧张是别人所不能了解的,也是她不能向人言说的,她不止一次想要开口向修聿说明一切,却次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加上近日他一直在府中忙碌更没有时间相谈。 萧清越将她的手擦干,抿唇一笑,叹道:“人生是禁不起蹉跎的,不要再去顾忌过去如何,未来如何,你只要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就好了,不是世上所有事都能够让人冷静处理的,尤其是感情,所以,别乱想了。” “嗯。”她淡笑一声回道。 她当然明白萧清越的话中之意,她与修聿这一路走来,都是她看在眼中的,从一开始的拒绝逃避,到慢慢相知相许,她挣扎过,彷徨过,她都是一路看着她的。 在经历六年前那场巨变后,她如何该再轻易爱人,可是那个人却又让她死如灰寂的心渐渐苏醒了过来,她想相信,却又害怕相信,然而他始终不曾离弃,执着守候在她的身后。 “小烟,人生无常,你们几经生死才走到几天,有些事要尽早抓住,不要再等到将来再后悔,东齐也好,西楚也好,漠北也好,现在统统都不要想了,现在的你,不是漠北的领主,也不是北燕的公主,你只是要嫁给他的女人而已。”萧清越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道,她由衷地希望这个妹妹能够真正拥有幸福,不再一个人流离飘零。 她抿唇轻然一笑,点了点头:“好!”所有事,不要想了,一切等大婚之后再说吧! 萧清越所做的,所说的,总归是为她好的,这个女子陪着她走过了那么多岁月,从萧家走出,沧都逃出来,从动乱不堪的燕京出来,他们不是姐妹,却胜过姐妹。 数名喜娘从门外进来,道:“娘娘,皇上来了,该上銮驾了。” 萧清越朝外望了望,伸手扶她:“走吧,他在外面等你。”民间是新郎上门迎亲,但毕竟是大夏皇帝,本来不该前来府上迎亲,而是喜娘和礼官带着她到府中拜堂,但修聿仍坚持前来。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由着喜娘将坠满金玉流苏的凤冠戴上,让萧清越扶着她出门,隐约可看到站在将军府大门外一身红色龙纹锦袍的男子,隔着那么远,她仿佛都能感觉到那双含笑的眸子正在望着她,望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她蓦然想起很多画面,那个在荒野平原之上纵火追杀她的他,那个在九曲深谷的黑暗潮水中带她逃生的她,那个在燕京升平广场冒死接住她的他,那个在她出片前唠叨不休的他…… “你在干什么?” “我在救我的女人。” …… “烟落,如果跳下去我们还活着,答应我离开萧家,离开沧都,跟我去中州重新开始生活。” …… “三生三世,我嫌少了,多走几个来回,说不定我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下下下下辈子也能遇到你呢。” …… “因为我爱你,我要你,要你跟我过一辈子,无关过去是谁不是谁。” …… 昔日的笑语温柔回荡在脑海里,像是一曲动听的乐,令人沉醉。女子一身红衣如霞,上面金丝飞舞,绣着凤凰于飞,袍尾拖展在后有如凤尾,仪态万方。 修聿立于大将军府门外,一身绣锦龙纹的红袍更显轩昂,看着从府内慢慢而出的身影,他唇角的缓缓勾起,蔓延成大大的笑容,比这三月的春风还要醉人。 他几步走到门口处,朝她伸出手,一如往昔般的自然。 她透过静垂的流苏望着那只修长洁净的手,就是这掌心的温暖一直缠绕着她,浸润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渗入了她的心,她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放到他的手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愿得一心人,此生不相离。 他的手轻轻合上,紧紧握住她的手,手心那一片湿润让他微微一怔,侧头望了望她,道:“走吧!” 她紧张,他心中何其不紧张,有了燕京之乱那一次的恶梦,以至于这两年以来他也从未再敢向她提及成亲之事。 他扶着她上了銮驾,朝周围百姓骄傲地说道:“朕的皇后!” 百姓簇拥,密密麻麻地围着,纷纷行礼,山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鼓乐齐鸣,礼炮绽放,金箔如雪般洒了一路,从将军府到王府的路走了不知多少回,此刻却觉得格外的漫长一般。 暖暖的春风轻轻拂过,温柔地让人心安,她头上的凤衔明珠在阳光下泛着华丽的光影,她一直低垂着头,直到修聿低声说了声:“你缩着头做什么?” 她闻言低低咕哝了句:“凤冠压的。”这么多的金银珠玉在上面,不重死人才怪。 修聿低声失笑,握着她的手微紧了几分,道:“马上就到了。” 銮驾刚到府门外,便闻言对面街头一阵马蹄之声疾驰而来,如狂风骤雨般打在人的心上,修聿眉眼微微沉了下去,只见长街之上一行黑影如狂风卷至近前,为首玄衣墨发的帝王振臂勒马,直直望向那一身红衣如火的女子,目光沉郁如无底的深海。 ☆、大婚3 烟落默然站在銮驾之上,隔着那么远,她依旧可以清晰感觉那到道冰锐的目光,明明已经是暖春,却让人感觉到如坠冰渊的深沉寒意。 修聿淡淡地望着高踞于马上玄衣墨发的西楚大帝楚策,就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提前更改婚期,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所有人都望着强势闯城而来的年轻帝王,一身沉郁的黑,风尘仆仆,薄唇紧紧抿着一瞬不瞬地望着銮驾之上的大夏皇后,难道……是为她而来? 已经一再防范,结果防不胜防,如今西楚和东齐大战在即,他却在这个时候赶来中州,烟落在他眼中,恐怕真的并不想他所想的那般简单,修聿握着她的微微一紧。 “楚帝日理万机,还亲自前来参加朕的大婚之礼,朕在此多谢。”修聿面上笑意淡漠,眸中却是冷沉一片,任谁都知道来者不善。 楚策淡淡望向他,面目冷然,四目相对间隐有铿然之声,无声的较量。 人潮汹涌,却没有一人发出一点声音,静谧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氛,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直直望向她,无人可见那黑眸眼底翻涌的黑潮,他一字一顿道:“西楚以半壁江山为聘,迎娶漠北领主为西楚皇后!” 瞬间周围一片倒抽气的声音,公然跑到中州,在中州王府的大门口抢亲,好大的胆子! 珠帘下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讽刺而薄凉,淡声道:“没想到在楚帝眼中,本主还有这样高的价值?” 楚策闻言握着缰绳的话一紧,淡如轻风的一句话,却仿似是一道薄刃无声划开他的心,明知不该来,却偏还是来了,只是他来了,能够改变什么? 烟落侧头朝修聿望了望,松开他的手步下銮驾,骤起的风吹起她一身红衣,金丝凤纹发出耀眼的光芒,她仿若是欲振翅而去的凤凰般,那样的风华万千。 “怎么?楚帝的后宫新妃这么快就玩腻了?”烟落步上前去,隔着静垂的流苏,直直望着高踞于马上的男子。 楚策,你真是做的出来啊! 六年前,你当着满朝群臣另纳新妃,弃我母子于不顾。 六年来,你后宫新妃一个接着一个,竟然还敢扬言来娶她为后。 真是笑话! 楚策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只是望着她,静静的望着她,他想要看清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然而那随着她脚步而抖动的金色流苏,摇曳出华丽的光辉,生生刺痛了他的眼,他沉声道:“北燕的半壁江山,你不想拿回去吗?” 烟落冷然一笑,道:“别说是半壁江山,就算你拿整个天下来,本主也不稀罕。”有些东西她会亲手讨回来,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而这一天,不会太远。 修聿已经步下銮驾,悄然走到她身侧,探手握住她的手,朝楚策道:“朕的皇后,不外借!”扫了一眼随楚策而来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卫,淡笑言道:“若是楚帝是来喝喜酒的,朕欢迎之至,如若不是,朕便不多招待了。” 边上的飞云骑们一个个眼睛冒火,敢冲到中州来闹事,当他们飞云骑是吃干饭的不成,大夏帮了西楚那么多,如今不知恩图报,还敢抢他们老大的媳妇儿,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雷震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瞧见这场面顿时来劲儿,冲到楚策马前咆哮如雷:“闷葫芦,听说你看上修聿小子的新媳妇儿了,是不是准备抢亲来了?”说话,那一脸兴奋的表情,直想让人打一拳。 楚策淡淡地望向他,道:“师傅!” 雷震上前走近道:“既然是人家的媳妇就别打主意了吧,我倒是看上了后面那个穿紫衣劲装的丫头,给你抢回去行不行啊?” 青龙几人闻言望了望他所说的紫衣女子,顿时嘴角抽搐,他们神策营上下谁不知道,得罪了他,比得罪了阎王还难缠,敢抢萧清越,也只有雷震这不怕死! 萧清越见雷震对着楚策,又朝自己指指点点,用脚趾头也想得出那老不死的这时在说什么,顿时心里那个恨哪,恨不得立刻提剑上去宰了那老不死的,为民除害。 “闷葫芦,你带多少人马来抢亲啊?”雷震伸着脖子望了望他身后的数十人马“不是就这么点人吧,好歹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你也多带点人来嘛!” 祁月在一旁瞧了瞧修聿的脸色,又望了望雷震,嘴角隐约抽搐,这家伙竟然这么堂而皇之地谈论抢事宜,这婚到底还结不结了? “好吧,闷葫芦,你要真看上了,师傅就勉强让步一下,帮你把人抢了,不过事后,你可要答应我把那个穿紫衣服的也娶回去哦!”雷震还在那边不分场合的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他,飞云骑众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唯恐他们真的出手在这里抢了新娘子,那可就是他们中州最大的耻辱了。 萧清越一听更是杀气狂飙,打着她妹妹的主意,还想打她的主意,雷震你个老不死的,得罪了姑奶奶,有你受的。 在府内等了半天也不见修聿和烟落进去拜堂的诸葛候夫妇心急地跑出来,正好听到雷震在那里大放厥词,诸葛候一撸袖子便吼:“雷震你个老不要脸的,连我们的徒弟媳妇你都想抢,不想活了是不是?” 雷震闻言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淡淡扫了两人一眼:“我这闷葫芦徒弟千里迢迢跑来,为师的总不能让她空手而归,大家抢一抢更热闹嘛!” 众人绝倒,什么叫抢一抢更热闹?怎么还有这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我呸!”皇甫柔哼道,说罢夫妇两人一撸袖子便冲了上去:“看我们不揍得你祖宗十八代都不认识。” 于是三人就最先交起手来,楚策漠然相望,握着马缰的手,骨节青白,死死望着那一身红衣如火的明艳女子,沉声道:“那领主是不愿跟朕走了?” “没有人能逼本主做本主不愿意的事,你……更不可能。”烟落声音冷然一笑,话语冰冷而决绝。 “是吗?”楚策薄唇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冰冷而倨傲。 话音刚落,一名神策营卫快马疾驰而至,马上带着已经昏睡的孩童,振臂勒马道:“皇上,人带来了。” 无忧?! 烟落唇上的血色顿时褪尽,他竟然……竟然抓了无忧来威胁她? 他怎么做得出来? 修聿眉眼微沉,一身难掩的杀气,烟落抽离他的手,举步朝着楚策一行人走去,沉声道:“放了他!” “朕只是想请领主带着太子暂回漠北,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楚策面目冷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她身上荡然而出的杀气。 “放了他!”她站在马前,一身红衣在风中飒飒起舞,恍若是凄艳绝美的画卷。 燕京之乱,让无忧落入敌手,她就暗自立誓,绝不容许任何人再伤害她的孩子,只是她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个人会是他! 楚策漠然望着她,轻轻抬了抬手,那带着无忧的卫士一掉马头朝着城外的方向奔去,两道身影几乎在同一时间疾奔而去,修聿当即便被青龙四人阻住了去路,烟落追着那马儿疾驰如飞。 一时间城中众人愤怒了,敢来中州城闹事,还抓走大夏太子以此相挟,忍无可忍,城中各人都是一身武艺,楚策与修聿终于不是交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修聿沉声问道。 楚策不是不知道中州是座什么样的城,藏龙卧虎,高手云集,任何惹恼了中州城的人,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他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此刻的所作所为让他难以置信…… “你不需要知道。”楚策目光冷如寒冰。 烟落已经追上了马匹,凌空一脚跟在马的死穴,马儿仰天长嘶,轰然倒地,马上的人身手敏捷一个空翻落地,脚下还未稳,萧清越的剑已经抵在他的后背,烟落一把夺他怀中的孩子,一颗悬紧的心放了下来。 城中一片混乱,一向所向披靡的神策营卫士被重重包围,这才真正见识到了这座铁一般的城池是何等的坚固,中州一城,强于一国,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 修聿远远看到无忧已经安全,便高声让所以人都停了手,淡淡望向楚策:“现在你威胁筹码已经没了。” 这样的结果,是他预料之中的,只是楚策的行为让他难以理解,他似乎在试探,是在试探他?还是在试探她? 烟落抱着无忧走了回来,冷冷地望向他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以无忧要挟,绝对……不可原谅。 正在这时,城外有快马疾驰而来,一神策营斥候来报:“皇上,东齐三军齐动,一日连破西楚五城。” 楚策闻言薄唇微抿,淡淡扫了一眼修聿等人,目光落在烟落身上:“但愿你现在的选择不会后悔。”说罢,狠狠一掉马头,朝着城外狂奔而去。 修聿没有下令拦截,青龙四人及其它神策营卫士纷纷上马,跟着狂奔而去,雷震与诸葛候停了手,在后面大着嗓门吆喝:“哎,这就不抢了,浪费人感情。”害得他白白激动了这么久。 诸葛候赶紧吆喝着奏乐,催着赶紧拜堂,修聿正欲转身回府,却莫然看到楚策方才所立之处所落的一件物什,举步躬身将其拾起,瞳孔顿时一缩,那是一枚玉佩,只是上面缀着和他腰际松石上一模一样的同心结。 烟落将无忧交给祁连,转身看到还立在那里的修聿,上前问道:“怎么了?” 修聿淡然一笑,将东西悄然收回袍袖,温声道:“没事,进府吧!” 楚策一行人奔出中州城,勒马回望,隐约可以听到城中传出的鼓乐之声,原野上的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翻卷如云。 “皇上,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你……”青龙勒马停在他身边,低声提醒道。 楚策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止声,深深吸了口气:“这样也好。”要想从中州带人走,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这样的结果,是预料之中的。 “可是你……值得吗?”青龙沉声问道,这句话他不知问过多少回。 这一次似旧是无言的沉默,这在很多人看来只是一场闹剧,也是除了当年的东征之外,西楚大帝做的第二件蠢事,只是这背后种种,永远都是个谜。 然而这场闹剧,将会引发而出的事,却是让他们一生都惊心的…… 玄衣墨发的帝王静静望着那座坚不可摧的城池,心底蔓延起大片的苦涩,过了许久,一掉马头朝着东边的方向疾驰而去,那里,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1 韶乐悠扬,琴瑟合鸣。 直到主婚的礼官宣布礼成,修聿和烟落都不由自主微微松了口气,有了当年在燕京的前照,他们比任何人都紧张,楚策那一番闹剧虽然小有风波,但并未有多大影响,总算拜完了天地。 修聿将她送回房中,由着喜娘们安床,合卺酒,结发,一一完成,众人退出屋去,烟落长长舒了口气,成个亲比她打一仗还要累人。 “累了?”修聿将她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瞬间青丝倾泻而下,他探手取过梳妆台上一支钗,轻轻将她的发绾起。 “有点吧!”虽然楚策一行人已经走了,心情却莫名有些沉重。 诸葛候已经跑到门外吆喝起来:“行了行了,快出来敬酒,要亲热晚上有的是时间。” 修聿闻言眉头微皱,无语又无奈。烟落抿唇淡笑,侧头望了望他:“去吧,他们也难得来一回中州。” 他闻言点了点头,道:“要不,我让清越过来陪你说说话。”让她一个人留在房里,难免冷清了些。 “不了,姐姐这几日也累坏了,我去看看无忧去。”她淡笑言道,方才也不知无忧有没有哪伤着,她有些不放心。 “好。”修聿起身出门,刚走到门口便又听到她追出内室唤他,回身望去:“怎么了?” 烟落轻柔一笑,叮嘱道:“少喝点。” 修聿闻言畅然一笑,默然望了她许久,方才举步朝前厅去,眉眼间难掩的笑意。 烟落望了望满屋的红绡华帐,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自语道:“姐姐说的对,认清自己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回房,换了一身繁重的嫁衣,换了套水红的轻罗裳,出门到了无忧房中,稚气的孩子睡得很是香甜,她默然把了脉,确认无碍方才放下心来。 六年了,想到当年在冷宫中出生的奄奄一息的婴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心头不免涌起苦涩,她不是一个好母亲,将他遗忘了三年,六年以来从未好好地照顾过他…… 正在她出神之际,祁连领着几名丫环进了房内,看到她行了礼道:“皇上吩咐送了吃的过来,一会太子醒来,准又叫肚子饿。” 烟落闻言抿唇笑了笑,转头便见无忧睁着惺松的睡眼,愣了片刻,出声唤道:“娘亲!” 烟落骤然回过神来,轻然一笑:“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饿了。”无忧摸了摸肚子,道。 烟落失笑,扶着他起身穿衣:“刚送了吃的过来,快起来。” 无忧突地一拍脑门儿,小脸上满是懊恼:“今天爹爹和娘亲成亲呢,我怎么睡忘了!” 她扶着他下床洗漱,闻到食物的香气,无忧迫不及待到了外室,叫唤:“娘亲,快来啊,有你爱吃的鱼哦!”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隐约可以听到前厅那边传来的喧华之声,时不时会传来雷震的大嗓门儿,烟落盛了汤递给无忧:“快吃吧!” “爹爹怎么不来?”无忧喝了口汤,抬头望她:“是不是娘亲以后就一直一直留在中州了,跟无忧和爹爹再也不分开?” 烟落淡然轻笑,点了点头:“嗯,再也不分开。” “那我们可以和清姨一起去漠北吃烤羊吗?”无忧一双眼睛直冒光地望着她。 烟落无奈失笑:“你呀!” 无忧嘿嘿一笑,埋头扒饭,娘亲能和他们永远在一起了,真好! 修聿在前面与他们喝了些,便悄然回到松涛阁,由着他们在前厅闹,刚进园中便听到房中传出阵阵笑语声,眉梢微微扬起,在门外站了许久方才举步进门:“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无忧扬起还沾着饭粒的脸,欣喜道:“娘亲在说漠南的事,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跟娘亲去关外玩?” 烟落无奈失笑,拨掉他脸上的饭粒,起身倒了杯茶递到修聿手边:“叫你少喝点,还是一身酒气。” “那是方才被人泼到身上的。”修聿抿了口茶,辩驳道。 “就你有理。”烟落瞥了他一眼哼道。 祁月进了园子,倚着门朝着无忧招手,无忧兴冲冲地跑过去:“祁月叔叔,什么事?” “你爹和你娘有要事要办,咱们先回避回避。”祁月朝着修聿暧昧地眨了眨眼,一抱抱起无忧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把握哦!”说罢便带着无忧走开。 “祁月叔叔,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无忧稚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等你娶了媳妇就知道了。”祁月捏了捏他的鼻子,大步出了松涛阁。 一时间屋内沉寂下来,修聿坐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目光温柔之至,她捧着碗汤一勺一勺地慢慢喝,头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汤都凉了,还喝小心坏肚子。”他好心地出声提醒道。 “要你管。”她瞪了他一眼,依旧抱着碗不松手。 修聿抿唇笑了笑,抬手嗅了嗅自己一身的酒气,起身道:“我先回房了,菜凉了,别吃太多。” 听到他出了门的脚步声,她终于放下手中的汤碗,扭头了望了望对面灯火明亮的屋子,揪着一张脸,又不是没嫁过人,怕什么洞房花烛夜,这么多天不是一直同住什么事都没有,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道:“回房,睡觉,跟往常一样。” 她回到房门,伸头朝里瞄了瞄,确定没声音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掩上门,往内室走去,隐约听到最里面的温泉室隐约有水声传来,心想他还在沐浴便松了口气。 “你在干什么?”低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吓得她一下捂住心口转头望向出声的人。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烟落瞪了他一眼哼道,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直是见鬼。 修聿刚刚沐浴过,如墨的青丝有些微湿,换了一身青色的常服,愈发显得身形挺拔,微拧着眉头瞅着她:“我是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进来,以来遭贼了。”说话间,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 她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修聿抿唇一笑到了一旁榻上坐下,随手拿起她平日未看完的书卷,翻了几页,漫不经心说道:“还不去沐浴,衣服给你放里面了。” 也没什么不一样,一切都是跟平常一样嘛!她举步朝温泉室走去,脱了衣物,滑入温泉池中,暖暖的泉水一丝了丝地浸润着,过了半晌从水里露出头来,眼前却蓦然想起今日楚策最后的那句话。 但愿你现在的选择不会后悔。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的说这句话,是警告他将来会对付大夏还是对付漠北?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深深吸了口气,算了,不要想了,那个人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再也没有了…… 房内红烛高照,一室流光溢彩,金镂香炉里燃着略有些不知名的香,悄然蔓延在空气中,里面的温泉室隐约传出水声,一身轻袍的男子慵懒地坐在榻上,随意翻着手中的书卷,眼睛时不时瞥向温泉室的方向。 夜色渐深,前厅的喧闹还在继续,诸葛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朝着松涛阁进发,祁月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问道:“诸葛前辈,你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诸葛候干笑两声,摸了摸下巴,指了指天,道:“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哪!” 祁月嘴角抽搐,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今晚没月亮。”天上云层密布,别说月亮,连星星都没见几颗。 正在这时,便听到雷震怒吼声:“洞房都不让闹,修聿小子太过份了。”祁连跟着雷震两步之外出现了。 皇甫柔也被祁恒逮着了,三人一碰面,同时叹了叹气,可怜巴巴地望向松涛阁:“我们要闹洞房!” “你说,我们三个,怎么会被这三个毛小子抓着?”皇甫柔头晕沉沉地哼道,他们是谁,可是顶尖的三大高手啊,竟然被他们给逮到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就是哦!”诸葛候应声道,打了个酒嗝道,挥了挥拳头:“我们可是高手,高得不得了的高手,怎么会被他们逮到呢?栽在他们手上,没脸活了……” “我要闹洞房!”雷震跟着又吼了一声,表示抗议。 “皇上知道你们要搞破坏,松涛阁外已经布满了人,而且……你们每个人喝的酒里,我已经下了足够放倒两头牛的蒙汗药。”祁月笑眯眯地说道,奸诈地像只狐狸一般。 三人闻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叹了叹气,诸葛候道:“好不容易等到这臭小子娶媳妇了,还不让人闹,还这么歹毒地摧残我们,天理何在啊!” 祁月三人无语,到底是谁在摧残谁啊? “没关系。”皇甫柔打了个酒嗝,坏笑着说道:“我上回在百花楼里顺了点依兰依兰给他们点在房里了,嘿嘿!” 祁月三人闻言差点没应声倒地,千防万防,防不胜防啊。依兰依兰那里青楼之地,常用了催/情的香料,他们竟然…… 诸葛候三人顿时得意地大笑出声,就地坐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地侃着。祁月看着他们昏昏沉沉的样子,打了个呵欠:“走了,回房睡吧!” “要是他们一会再闯进去怎么办,我可不想一年的俸禄都被扣光啊。”祁恒说道。 “放心吧,那蒙汗药可是我找人特别配制的,没有我的解药,他们不睡个三天三夜去。”祁月摆了摆手,便朝自己府外走去。 祁恒和祁连一向最相信祁月的办事能力,也便信了他的话跟着离去,留着诸葛候几人坐在地上,一个个脑子晕乎乎的。 “你看你们都教了个什么徒弟,我家那个闷葫芦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但也不像修聿小子那么歹毒,竟然连洞房都不让闹。”雷震抱着一颗树打个了酒嗝,不满地抗议。 “我徒弟怎么不好了,长得比你徒弟好,武功比你徒弟好,心地比你徒弟好,总之样样都好!”皇甫柔扳着手指数着,那可是他们夫妇两教了十几年的,能不好吗? 诸葛候朝雷震望了一眼,哼道:“你那徒弟,有什么好啊?你那小徒弟一家不是被他害死了,连那烟丫头的孩子都死了……那样的徒弟要来有什么用,要是我……我早就废了他去!” 雷震闻言手中的酒葫芦砸了过来,反驳道:“修聿小子命好,要什么有什么,楚策那小子什么都没有,要什么都得抢,都得夺……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我徒弟,世上人都骂他,都恨他……可是他为了烟丫头命都差点丢了,怎么会……怎么会害她……”他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说着说着便倒地睡了去。 诸葛候两人也昏昏沉沉地倒地就睡,打起了呼噜,那不经意的话语,淹没在了无边的夜色中,了无踪迹…… ☆、洞房花烛夜2 夜已经深了,月亮挣脱云层,洒落一地清辉,夜风中弥漫着海棠花的香气,熏醉而迷人。 烟落从里面走出来,瞅见还坐在榻上看书的人,自己坐到桌边倒了杯茶,抿了口,闲闲问道:“看什么书呢?” 修聿闻声抬望着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边带着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了,难掩她玲珑的曲线。 他将手上的书合上放上,拿起榻上的薄毯上前,将她裹住,将人拉到榻上坐下,轻斥:“你又不把头发擦干,这样睡觉,着凉了怎么办?”上回风寒她也是这么沐浴回来湿着头发睡觉,他忙着晚了些回来,她就烧得晕晕乎乎的,现在还这么不长记性。 说话间,他拿着干的棉布,坐在边上细细擦着她的湿发,很是仔细,她裹着薄毯静静地瞅着他,唇角盈着轻浅的笑:“修聿,你真好。” 是的,好,难以言说的好。 红烛高照,轻纱一般笼罩在人的身上,朦胧而妩媚,他没有说话,屋内沉寂得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之声,异样的香在房内弥漫,空气慢慢变得有些热起来。 “以后再有事,你别动不动就往前冲,我会解决的。”修聿突然说道,声音温润如清风。 “啊?”她闻言愕然抬眸望向他,男子俊逸的面容映入眼帘,白皙的面容光洁如上好的和田白玉,贵气而优雅,一双凤眸噙着微微地笑意,不经意间便对上她的目光,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低垂着眸子,不再说话。他修长洁净的手轻轻穿过她的发,稍稍整理了下,轻声道:“以后小心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男子的沙哑,却格外的好听。 “嗯。”她低低应了声,感觉到他靠得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面前,带着淡淡的酒香,温醇而醉人。 她手紧紧捏着袖子,紧张得一塌糊涂,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她轻轻闭上眼睛,然而过了许久,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修聿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一脸无辜的望着她:“你在……干什么?” 她抿着唇,紧了紧身上的薄毯,修聿一瞬不瞬地瞅着她,唇角勾着大大的笑容,眸中闪着狡黠的精光:“你不是在等着我亲你吧!” 烟落顿时面色酡红如醉,气恼地瞪着他:“你……” 修聿摸了摸鼻子,低笑出声,只是一时兴趣,小小地戏弄了她一下。 烟落恼羞成怒,甩开裹在身上毯子,起身便朝内室走去,修聿起身跟在后面,面上漾着深深的笑意:“生气了?那我给我补回来?”说话间一把将她抱起,塞进被子里,自己跟着在外侧躺下,掖了掖被子:“睡吧!” “啊,哦。”她傻傻地应了声。 修聿侧身支着头,瞅着她:“你好像有点莫名的失望。该不是希望我再做点什么吧?” 烟落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伸脚踹过去:“修聿,你混蛋!”他分明就是一再戏弄她。 他探手搂住她的腰际,笑着望着她,触到她潮潮的衣服微微皱了皱眉,伸手便去解她的衣服,她惊恐地按住他的手吼道:“你干什么?” “衣服都是湿的,穿着着凉。”他低声说道。 她愣了愣,挣扎着起身:“我去换。” 他紧紧搂着腰,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浅啄她的唇,笑道:“不用了,反正一会还是要脱的。” “你……”温热的唇覆上她的,带着浓浓的酒香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唔……”她推着他的肩膀,骤然而起的热情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是不是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他拉着她坐起身,喘息着望着她,面上挂着深深的笑意,从一送她回房,她就跟防贼似地防着他,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方才的一番纠缠,两人的松松垮垮的衣衫有些凌乱,她红着脸瞪他:“吹灯。” 修聿朗然一笑,反手一扬,内室中的照明灯灭了,只留一盏朦胧的灯,透过红纱帐照在她的身上,平添了几分妩媚,两个一向聪明的人竟然都未曾发现室内的熏香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迷离而灼热,她被吻得昏昏沉沉,等反应过来两人已然衣衫褪尽,裸裎相对。 “修……聿……” “嗯……”他动情地搂着她的腰际。 “东齐西楚起……起了战事,我要早些……早些回漠北。”她知道有些不合适宜,但漠北那边确实放心不下。 “你专心点!”他低头吻住她喋喋喋不休的唇,一只手悄然滑在她的身下兴风作浪,手指悄然探入她最柔软隐匿的所在。 “修聿!”她嘤咛着,差恼地别过脸去。 他低低一笑,吻着她的眉眼,食指又往内滑进半寸,她顿时身形一僵,肌肤染上粉红的晕彩,空气中都弥漫着情欲的味道,他沉重的的身子压下,她只觉身下一热,随即一阵剧痛,让她情不自禁嘤咛出声,痛得身体弓起,手狠狠揪着身下的的锦褥。 他动作停了下来,深深地望着她,温软的唇轻轻吻上她咬着的唇,温柔而缠绵,引得她不由自主地迎合,揪着褥子的手悄悄松了开来探身环住他的腰身。 他唇边微微勾起,沉迷而专注地望着她的眼睛,身体开始缓慢地移动,起伏中速度来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神销魂灭间将她逼上极至的巅峰…… 过了许久,她累极在半睡半醒间,感觉到又在她身上作乱地手,无力地抗议:“修聿……够了……” 修聿低声一笑,埋首于她胸前的温软,发出满足的叹息,低声呢喃道:“我等这一天太久了,你要好好补偿我。”温柔而缠绵的吻,再度撩起她身上的火焰,火热的温度再一次填满了她。 “……嗯……她被刺激地一仰头,全身一阵轻颤。 呢喃低语和轻泣哀求一次次在室内回旋,盘绕,一室风情旖旎。 春宵苦短,日上三竿,松涛阁上下还是一片沉寂。 修聿低头瞧着在自己怀中安眠的女子,唇角勾起一丝满足的笑意,倾身轻轻吻着她的额头,睡梦中的人睫毛微动,抗议地拧了拧眉,他低低一笑,昨晚把她累坏了吧!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更衣,到泉室沐浴,等他出来她已经醒来,望着站在床边一身神气气爽的男人恨得她直牙痒。 “要不要去泉室泡一泡,解解乏。”他站在床边一脸笑容可掬地问道。 她恨恨瞪他一眼,撑着起身,便牵动全身的酸疼,顿时倒抽一口气。 “要不要帮忙?”他伸手欲来相助,却被她愤恨的目光瞪视着。 “不用,我自己能行。”她咬牙切齿地哼道。 修聿低声笑了笑,伸手拿过薄毯将她裹起,倾身抱下床,唇角勾着得意的笑容低眉瞅了她一眼,道:“你要是现在还能下床,就太小看我了。” 她心里那个恨呐! 他小心地将她放入温泉池中,将衣物巾帕都放到池边,好心问了句:“要不要帮忙?” “不要。”她恨恨瞪他,截然拒绝。 他笑着摸了摸鼻子,转身出了泉室:“有事叫我。” 听到脚步声已经出去,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想到昨夜的种种,便愤恨不已,平日看着优雅有礼的男人困兽出笼般,将她啃得骨头都不剩。 暖暖的温泉水浸润着,似乎减轻了一身的疲累,她靠着泉壁敛目浅眠,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泉室外,修聿闲闲地坐在榻上翻着书卷,不时朝泉室那边望了望,半晌也未听到里面有动静,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了过去,进去便看到她靠着泉壁正睡得熟,清丽的小脸被热气熏得红红,格外诱人。 小心地将她从水中捞起,突来的凉意让她一惊,一掀眼帘便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眸子,发现自己正身无寸缕靠在他怀中,全身还滴着水,顿时恼怒:“你干什么?” “你都泡了快一个时辰了。”他淡笑着提醒道,合起边上的毯子将他一裹,又抱回外室去,床榻上褥子已经被他重新换过,将她塞进被子里,取过边上的棉布巾帕擦着她的湿发:“我让人送了早膳过来,就在房里用吧!” 她顿时哭丧着脸,一世英明都毁了,堂堂的漠北领主新婚便一天窝在房内不出,府里的人怎么想,肯定被人笑话死了…… ☆、新婚1(二更) 头发刚擦干,她便缩回床上睡了去,修聿将屋内的窗户都打开,瞥了眼那香炉,便顺手拿起扔了出去,昨晚没发现,如果一早起来再没发现,他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 他刚一到前厅,便看到已经被他们倒吊在树上修理的祁月,微微皱了皱眉,祁月看到远处的人影,立即叫道:“老大,快救我啊!” 他下了那么重的蒙汗药,那三个人竟然一夜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了,那可是足够放倒几头的分量,他们到底是不是人哪! 三人一听到修聿出来,立即一脸兴奋的围了上去,一双双眼睛冒着莫名的精光。 “怎么样?怎么样?昨晚多少回合?”雷震上前吼道。 诸葛候一见便极是鄙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老不休的,人家夫妻闺房中事,你也好意思问。”可是自己去转头朝修聿道:“怎么样?怎么样?教你的招数,用了多少招?” 正进门的萧清越刚好听到,两个老不死的,正朝修聿打听着洞房花烛夜的情形,几近气结无语,修聿懒得理会他们,淡淡扫了三人一眼,沉声问道:“房里的熏香,谁点的?” “雷老头点的。”诸葛候长袖一指,指向无辜的雷震。 “老候头,你别欺人太甚,那依兰依兰分明就是皇甫老婆子从百花楼出来的,也是她偷着点的,敢让我背黑锅?”雷震高声咆哮道,他是喜欢看热闹,可不会去凑这热闹。 修聿眉眼一沉,望向一边的皇甫柔:“二师傅?!” 皇甫柔心虚地望天,就是不敢望他,上回把人带去了百花楼,他就恼得好久都不甩他们三个,这回该不是要赶他们走了吧,不要啊,他们还没玩够呢! “天地良心,我们只是担心你无从下手,给你增加点情趣而已。”诸葛候一脸干笑着说道,可是修聿面色黑沉沉的,通常这样的脸色就说明,他真的,真的很生气了。 萧清越一剑将绑着祁月的绳子斩断,害得他生生从空中摔了下来,痛得呲牙咧嘴,吼道:“你就不能帮我解下来吗?” 萧清越白了他一眼,手中剑光一闪,将捆在他身上的绳子割开:“我好心救你已经是很大发慈悲了,不然就让你在那吊一天让府中上下都瞻仰一下城主大人的风采。” 祁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理了理发型,便大步走向修聿那边,道:“皇上,微臣可是为你牺牲惨重,又是挨打,又是被捆,伤药费,压惊费,还有劳费务,等等等等,我会尽快给你列出来的,你不要赖帐。” 修聿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安排人护送师傅和雷师叔回山。” 诸葛候一听便垮下脸来,追上前去:“修聿小子啊,你不能这么样,有了媳妇忘了师傅。”以前他们怎么折腾他,他都不计较的,这回不就这么小小跟徒弟媳妇开了个玩笑,他就不乐意了。 “修聿小子,你越来越小气了。”皇甫柔也跟过来控诉。 “要不,我送信让师公请你们回去,好不好?”修聿转头淡笑说道,几人一听顿时一脸惊恐,他们的师傅不心疼他们几个,却心疼他们这个他们这徒弟,什么都听他的,太没天理了。 “我不管,是你请我们来的,让我当什么高堂,现在媳妇一娶进门,就想送我们走,没门儿。”皇甫柔不满地哼道。 “修聿小子,你不能这么过河拆桥。”诸葛候随之附合道。 雷震笑呵呵地跟在后面看热闹,幸灾乐祸道:“这下惹毛了他吧,哎呀,我是看出来了,修聿小子是真的爱妻如命了,幸好没真帮着闷葫芦抢亲,不然他真跟我拼命不可。”说话间,他拍了拍心口。 萧清越在一旁有些莫名其妙,凑近祁月问道:“刚才说的什么依兰,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大夏皇帝气成那样。 祁月闻言桃花眼微眯,一脸坏笑,低声道:“皇后娘娘现在还没出来,还不明白那是什么吗?” 萧清越拧了拧眉,瞪他:“我没你们那么多花花肠子,到底是什么?” 祁月左右看了看,侧头低声笑道:“依兰依兰,是青楼烟花之地常用的一种熏香,有那个……催/情功效,昨晚皇甫前辈在新房里点了。” 萧清越顿时柳眉一竖,恶狠狠地望向诸葛候两人,皇甫柔顿觉背后生出阵阵寒气,打了个寒颤,扭头便对上萧清越满是杀气地眸子。 完了,那徒弟媳妇,还真惹不得。 修聿不由分说就让祁月和萧清越安排护他们出去,任三人又是吵又是闹也无动于衷,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终是将三个祸害送出了中州,府中上下个个拍手叫好。 海棠飘香,明媚的阳光穿窗而入,暖暖地流泻。 修聿回到松涛阁时,她依旧未醒,他取出那枚在府门前拾到的玉佩,端祥了半晌,拿出自己的松石与之对比,那上面的绳结虽然已经破旧,却隐约透着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缓缓将其收握入掌心,微微敛目沉思了聪明如他,长久的相处,他不会发现不了那两个之间的异样,只是她未说,必是心有顾及,他也不好强加追问。 只是如今,所有的一切的迹象告诉他,事情并没有他所设想的那么简单,可是她要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对他说出这个秘密呢。 良久,听到床上沉睡之人翻身的声音,侧头朝那静垂的纱帐望去,薄唇微微抿起,眸中暗影沉沉。 烟落,藏在你与楚策之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新婚2(三更) 日暮西沉,斜晖脉脉,整座中州城笼罩在柔和的光辉中,沉静而祥和。 送走了三个魔王,中州王府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松涛阁内,一身浅紫龙纹锦袍的男子倚在榻上摩挲着手中的松石,眉眼沉静。 低垂的帘帐传来细碎的响动,他眉梢微动,放下书卷起身掀开帘帐进去,烟落正裹着毯子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看到掀帘而入的人面色一窘,低声咕哝:“我找我衣服。” 修聿低声一笑,将衣服放到床上,伸手便拿她的毯子,要帮她更衣,她往后一躲:“我自己来。” 他抿唇失笑,上下瞅了他一眼:“你能行吗?” “我又不是无忧,我自己穿。”她瞅着他,一脸坚定地说道。 看着她防贼似的眼神,他抿唇低笑,起身道:“我去让人送膳过来。”说罢掀帘而出。 她舒了口气,伸手取过衣服,低眉便瞧见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迹,面色顿如火烧,忍着一身酸疼将衣服穿好,刚刚洗漱好,已经听到外室有人进进出出地声音,懒得再梳妆,便拿起钗随意将秀发一绾,举步出了内室,送膳的丫环们躬身行了礼:“恭祝皇上与皇后娘娘新婚大喜,永结同心。” 修聿闻言面上一喜,便扬了扬手让一行人去祁月那里领赏,众人欣喜谢了恩。 烟落默然做下,一身的酸疼,让她一句话都不想搭理眼前的人。 修聿瞅着她一脸不悦,很勤快地帮她夹菜盛汤:“尝尝你最喜欢的鲜鱼汤。” “无忧呢?”她朝对面的房子瞧了瞧,平日都是他们三个一起用膳的。 “他说要听清越讲故事,祁连带着他在将军府住几天。”修聿淡笑回道。 她拧眉望着他,有些怀疑他这句话的可信度,该不是他把人送过去的吧!思量片刻道:“那我一会接他回来。” “你忘了,中州的习俗,新婚三日,都不得出府的。”修聿笑语言道。 她抿了抿唇,不再反驳,低头用膳,全然将对面的人视为空气。 “师傅和雷师叔他们都启程离开了,方才你还睡着,就没来道别。”他开口言道,自动忽略了三人是怎样离开的,再让他们留在中州,还指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来? “嗯。”她淡淡应了声,思量片刻道:“漠北那边有消息吗?” “漠南各部基本都已经安定了下来,没什么太大的动向。”修聿坦然回道,替她夹了菜,道“那边没你不用担心,东齐和西楚战事胶着,关外暂时没有危险。”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眸若有所思,淡声道:“战场上瞬息万变,东齐和西楚都会想利用漠南漠北之地,偷袭对方,怎么会不危险,我得早些回去……” “烟落!”某个大夏皇帝有些恼火了,新婚第一天,她就跟他说要跑去漠北,任是哪个男人也难以接受,郑重朝她说道:“我们刚成亲!” “我知道,现在该忙的都忙完了,我才说……”她抬眸触到一双怒意沉沉的眼睛,不由止了声,咕哝道:“你瞪我干什么?” “什么叫该忙的都忙完了?”修聿恶狠狠地瞪着她,这女人存心要气死他才罢休吗? “婚都已经结了,不是都忙完了。”虽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忙,她在闲,可是现在成亲已经成了,她说要回漠北处理事情,他怒什么。 “有哪个女人会成亲第二天说要离家的。”他一定是以前太由着她了,她到现在也没一点嫁为人妇的自觉。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你凶什么?”烟落不满地反瞪回去。 修聿无奈叹了叹气,探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新婚第一个月是不能出远门的,这些等一个月后再说,好不好?” 她垂头抿着唇不说话,修聿抿唇低笑,瞅着她:“你不是想新婚第一天就跟我吵架吧!” “我哪有,是你要吵的。”她扬眉哼道。 修聿低低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再反驳:“好,是我的错。” 看到他主动承认错误,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这样的事她就不该这时候提,于是低声咕哝道:“是我不好,不该提的。”她只是自己身在千里之处,对那边的事难以掌控,以至于最后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修聿微一愣,唇角的笑容勾得更深,笑语道:“快用膳吧,昨日也没见你好好吃什么?” 中州的生活琐碎而平淡,却让她流离的心难得的安宁了下来,静下来想了想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简单而平静的生活。 修聿刚处理完政事,从拙政园出来,回到松涛里空无一人,刚准备出门,便看到正进门的祁月:“看到烟落了吗?” 祁月闻言微一思量道:“好像是跟萧清越一起出去了。” 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有说去哪了吗?” 祁月瞅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丝狡黠地笑:“你真不知道?” “知道我还问你?”修聿白了他一眼,面色有些急切 祁月左右望了望,神秘兮兮地凑近前来,一脸坏笑道:“皇后娘娘去了庙里拜送子观音,看来老大你以后要努力努力啊!” 送子观音?! 修聿闻言微一怔,随后唇角缓缓勾起,绽起大大的笑容,他也希望他们能够快些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他们看着他出生,看着他咿呀学语,看着他慢慢长大…… ☆、新婚3 她与萧清越带着无忧在外跑了一天,回府之后,修聿一直在拙政园忙便没有一起用膳,她将无忧送回房中,母子二人倒在床上说笑,不知不觉她也跟着无忧一起就在窝在那里沉沉闭了去。 修聿回房见房中无人,看到无忧的房中灯亮着,举步走了过去,进到内室便看到相偎而眠的两人,无奈摇头失笑,轻步走了过去。 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唇上有温润的触感,睡意正沉,侧了侧身也没睁眼理会,修聿低低一笑,倾身抱着她,轻吻着她白玉般的耳垂,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麻麻痒痒的,她皱着眉侧头望去,修聿一身浅紫龙纹锦袍坐在床榻边上,淡笑着瞅着她:“睡得可好?” 她侧了侧身,瞅着他:“你要是不扰人清梦,我就睡得更好了。” 修聿轻声一笑,低着吻了吻她,瞅了眼内侧已经睡着的无忧,低声道:“回房吧。” 她闻言点了点头,轻手轻脚下床,替无忧掖好被子,方才出门离开。 “今天很忙?”她侧头望了望面色些许疲倦的男子柔声问道。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淡然一笑:“做皇帝哪有天天闲的,好在中州的官员比较勤快,不然就真有得我忙了。”若是大夏像西楚和东齐那么复杂,那他这皇帝可就没安稳日子过了。 “我让厨房给你备了晚膳,用了吗?”她侧头望他问道,方才她和无忧用膳,他差人来说走不开,便没有过去。 “还没。”他淡笑回道,侧头望了望她“最近一个人待在府中,闷了?”因着大婚之事,一直积压的诸事都要处理,他也就少了许多时间陪她。 “没有。”她笑着摇头,她可不想一天到晚都跟他腻在一起“有无忧和姐姐陪我呢?” “那有没有想我?”修聿一瞬不瞬地瞅着她,笑意温柔。 “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什么?”她转身到衣柜取了他的寝衣,塞到他手中:“快沐浴去,我让人把晚膳送来。” 他扬唇一笑,俯首轻轻吻了吻她:“有劳夫人了。”说罢乖乖转身去了泉室。 烟落出门到厨房没让人帮忙,自己将温着的膳食带了回房,将屋内燃了宁心安神的熏香,有助睡眠,她在内室整理着床榻,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出声道:“晚膳已经放在外面了,你快用吧,一会凉了。” 一双手臂自身后环住她的腰身,温和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际起伏,有点温热,有点麻痒,她站直身,去拿开他的手:“别闹了。” “今天去了哪里?”修聿环着她腰际的手丝毫未松,低首在她耳际柔声低问。 她闻言侧了侧头:“在城里转了转,去东面山上走了走。”自动忽略了去送子观音庙的事。 修聿低低一笑,转过她的身子,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温柔的吻落在她的眉间,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烟落,我们要个孩子吧!” “啊?!”她愕然抬眸望向他,面上顿时一片绯红,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 他搂着他腰际的手骤一用力,让她整个人都撞入他怀中,俯首含住她的唇,缠绵吮吻,唇齿纠缠间传出女子轻微的呢喃,格外撩人。 两人齐齐跌在床上,缠绵火热的吻沿着她的脖颈流离而下,她喘息着出声:“你……你不吃饭了吗?” 他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意,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情欲,道:“我比较想吃你。”话音一落,重新含住她娇嫩水润的唇,封住她的抗议。 烟落完全了说话的能力,出口的话全被他吞入口中,衣衫滑落,露出光洁圆润的肩头,有如上好的白玉,修聿一边吻着她,摸索着脱了自己的袍子随手扔了出去,转眼之间,一些衣衫凌乱,悄然诉说着屋内的暧昧。 精壮的身躯与玲珑的曲线完美契合,传出男子低低的叹息,帘帐低垂,掩了一室旖旎。 云收雨歇,她青丝凌乱,香汗淋漓地趴在锦被之上,面上红潮未褪,男子修长手有力的臂拥着她的腰际。 修聿唇角勾着餍足的笑意,火热的手流连于光滑如丝的肌肤,泛着薄红的娇躯格外诱人,他俯首轻吻着圆润的肩头。她顿时一阵轻颤,朝床榻内侧挪了几分,感觉到身上还流连不去的手微微拧了拧眉,伸手推拒,哑着声音抗议:“够了……别……” “你不是去求了送子观音吗?我当然得多努力点,怎好让你失望。”修聿邪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火热的唇吻着她光裸的背,悄然点燃又一场火热的缠绵。 “嗯……”深深的进入,让她刚刚高/潮的身体难以承受,羞涩地吐出一声声娇吟。 他灼热的气息,缓缓燃起无声的大火,将她的所有理智都燃烧殆尽,温柔的占有渐渐转为激狂…… 夜色迷离,一室风情。 从此之后,某个大夏皇帝总是借口造人,一次又一次将她吃干抹净,她一次次与其交涉谈判,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还被某个不讲理的男人借口惩罚,索性便躲一回是一回,于是大夏皇后开始各种借口夜不归宿,便中州始终不是自己的地盘,最后还是被某个大夏皇帝抓了回去…… 中州一片安宁祥和,西楚与东齐的边境却是战火连绵,烽烟不断。 神策军大营,一袭玄衣墨发的帝王显得有些焦燥,看到掀帐而入的玄武,急声问道:“东西还是没找到吗?”他一直贴手收藏数年的玉佩遗失,那是……她唯一留给他最宝贵的东西,他却再也找不到了。 “没有。”玄武低声回道,沉吟片刻出声道:“中州有人前来,求见皇上。” 中州?! 楚策微微拧了拧眉,面色恢复一习的冷然,沉声道:“让他进来。” 祁连被玄武带入大帐,望了望正座之上一身霸气凛然的西楚帝王,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放于桌上:“我家主子命我将此物,归还楚帝。” 楚策闻言取过锦盒,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寻找多日的玉佩,眸中一掠而过的欣喜之色,虽然只是片刻,却被默然站在一旁的祁连尽收眼底。 楚策抿了抿唇,抬眸望向来人,道:“替朕谢过夏皇,改日必当面谢!” 看着祁连离去,他眼中若有所思,那个人心思缜密,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悄然将玉佩收握进手心,仿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让他顿时充满了力量。 ☆、百里行素之逆鳞 夜色沉沉,东齐夷都这座繁华而宏伟的都城也沉寂了下来,紫阳殿外一身白衣绣龙纹的男子迎风而立,俊逸若仙,默然望着城中的万家灯火。 灯火万家,却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诸葛清步上玉阶,不出意外,又看到站在那里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上前道:“陛下,平州,泉州的战报送来了。” 百里行素闻言拂袖转身,面上恢复一向的冷寂,望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诸葛清朝着灯火明亮的紫阳殿走去:“不用看也知道,西楚又胜了是不是。” 诸葛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楚帝御驾亲征,大将军王坐镇沧都,两两配合,大军气势如虹,短短半月时间,一路破城无数,真的不需要派黄泉铁卫前去相助吗?” “不必。”百里行素冷然言道。 紫阳殿富丽堂皇,殿内却空旷无人,昱帝喜静,身边的人极少,即便是内侍也很少会留在殿内,沉寂的大殿只听得两人的脚步声。 “可是这样下去,太后和太爷那里,恐怕不好交待。”诸葛清担忧地说道,东齐城池接连丢失,朝中上下一片沸腾,纷纷上奏折要昱帝出兵御敌。 “这场仗才刚开始打,太急功近利没什么好处,开始的赢家,不一定最后会赢。”百里行素淡声说道,声音平静,了无波澜。 诸葛清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下去,但知道昱帝已经早有安排了,他虽也是一介谋臣,却总是无法堪破此人的心思,可是如今西楚步步紧逼,这场战事在天下人眼中已经大定,他又将如何扭转这场这场战局。 “陛下有几分把握?”诸葛清忍不住出声问道,楚帝蛰伏六年,卷土而来,岂会轻易善罢干休,这一战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不知道,还要等一个人出现,才有定数。”百里行素一撩衣袍在榻上坐下,瞥了眼棋盘之上未下完的残局,朝诸葛清望了望。 诸葛清躬身行了礼,落座,执子落棋:“陛下在等……漠北领主?” 百里行素默然,修长的指摩挲着手中清凉的棋子,半晌未落下。 诸葛清望了望他的面色,直言道:“漠北领主已与大夏皇帝成婚,如今人在中州,如何出手?” “她一定会出手。”他探入扣下了子,眼前却蓦然想起北朔平原之上那指天立誓的女子,她是那样的恨,那样地恨着他“她不会放过杀我的机会。” 话音一落,诸葛清身形一震,思量片刻坦然言道:“陛下,若是漠南和漠北卷入其中,大夏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便会形成西楚,大夏,漠北三方联手,介时东齐就真的处于重重包围之中了。” 百里行素默然不语,眸光深沉如海,若有所思,执起一枚白子落下,在榻上小睡的小兽不知何时爬了过来,冲着他吱吱叫了两声,窝到他肩头趴着。 “皇上要怎么办?”诸葛清忍不住问道,这场争斗非同小可,纵然如今东齐再强,但朝中有不少臣子都属太后一派,纵然如今东齐疆域辽阔,但以一国之力对抗近乎三国,势必会是一场生死之斗。 百里行素探手摸了摸肩上的小兽,淡声道:“那也要看这步棋,她要怎么走,若胜东齐从此便会真正可以一统天下,若败则再无翻身之日,朕与楚策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的。” 诸葛清一脸急色,望着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昱帝暗自叹息,他到底想干什么,真要让自己死在那个女人手上才心甘吗? “陛下。”诸葛清起身,伏跪在地坦然言道:“臣说句不该说的话。” 百里行素眉梢微扬,眉眼沉静:“起来说吧!” “谢主隆恩。”诸葛清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直言道:“微臣知道陛下离宫六年必是过得不寻常,陛下口上不说,但也始终是放不下圣皇欣公主的,可是如今公主已经嫁于夏皇为后,恨您入骨,早在当年大昱将她送往萧府,结果就已注定,一个下棋之人,是该对手中棋子有情的。” 世人都知东齐太子阴险狠毒,不择手段,那又如何,不过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存手段而已,只是如今眼前这个人,还会以前那个冷眼看天下,只手翻云覆雨的百里行素吗? 燕京之乱,那个女子被送上火刑台,他放下攻打大夏的良机暗中赶赴燕京,不惜与生母华淳太后交手,带走了燕之谦,也亲手将北燕送到了最后的绝路,只是为救她一个人,那一刻知道他知道他变了…… 那个女子,六年之间成了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可是对于他们这种人,情这个字是奢侈的,明明知道该断情绝爱,六年朝夕相对,他不知何时心已萌动,待发之时已经泥足深陷…… 他算计了所有,却算丢了自己的心,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百里行素默然不语,低垂的眼睫掩去了他眼底变幻的神色,手不觉握着袖中的那坠着平安结的玉佩。 “陛下该知道,即便你有情,她却只有恨,既是如此,还是及早放下,为了你也为了她,否则……太后他们的手段,你不是知道,以前你可以无所顾及,可是如今,你对她的仁慈和情意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她。太后不会善罢干休,她也未必会领你的情。”诸葛清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这是他作为一个与他相处多年的伙伴衷心所言:“陛下睿智,当明白微臣话中之意。 百里行素怔怔地望着他,良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他以天下人为棋,他自己……又何尝别人手中的棋子? ☆、修聿的怀疑! 转眼便过了一个月,初夏有些微微的炎热,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修聿刚看完快马送来中州西楚与东齐的战报,面色有些沉重。 “如果要对付东齐,眼下就是机会,只大夏,西楚,漠北同时出兵,任他百里行素有再多阴谋诡计也难翻身,咱们那皇后娘娘倒是一点都不急。”祁月漫不经心地说道,只要她一句话,大夏必定会出兵相助,她到底在等什么? 修聿将手中的折子放下,敛眉思量片刻道:“咱们能想到,百里行素也不笨,知道会有这样的状况,不会不做准备,他一向是个会做几手准备的人,且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炉火纯青,再难的境地,都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燕京之乱就是前例,不可冒然出手。”虽说交情不是很深,但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如果不是对手,他倒是很佩服这个的人,有这样的心思和手段,不愧为一介枭雄。 萧清越一边擦着剑,一边哼哼道:“我不就不明白那狐狸精到底吃什么长大的,肠子能有那么多的弯弯绕,这智商太高了!” 她本以为她一介穿越人够聪明了,哪知这里的古人可一点都不笨,一个比一个聪明,简直让她汗颜不已。 “那咱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祁恒抿了口茶问道。 “当然不打。”祁月笑得一脸狡猾,摸了摸下巴道“让楚策和百里行素两人慢慢打去,咱们就按兵不动,看戏,等他们打个你死我活了,咱们再出手把他们两个都宰了,多好啊!”到时候他的生意就可遍布天下,东齐的金矿多,到时霸占两座,那该有多少财宝啊! 他的话成功换来几人的白眼,萧清越极是鄙视:“你倒想得美?”楚策和百里行素又不是傻子,会任人宰割,尤其是百里行素那狐狸,不知还打着什么主意呢? “对了,祁连呢?这几日都不见他在府中。”祁恒忍不住问道,祁连是修聿的近身侍卫,没有特殊情况,通常都是侍候在身边的,他们已经一连几日都不见他人影,不由有些奇怪。 修聿闻言微怔,淡笑言道:“我派他离开中州,办些事情,这两日就回来了。”不经意侧头望向窗外,便看到对面的书房内,女子一身简单的素衣,正对着从漠北前来的几位大将吩咐些什么,不时在地图上指着,似是在做着什么安排。 几人看到大夏皇帝望着窗外发愣,都跟着望过去,最近烟落开始自己处理漠北的事务,修聿便让人将对面的书房腾出来给她,从这里望过去正好望在那边书房。 “老大,你把人安排在那,到底是方便皇后娘娘处理政务呢,还是方便你们眉目传情,秋波暗送啊?”祁月走近窗前瞄了瞄,笑眯眯地转头问道。 祁恒顿时一阵狂笑,也只有祁月敢这么不怕死地取笑大夏皇帝。 修聿闻言眉眼微沉,望着他道:“怎么?你有意见?” “我哪敢?”祁月笑眯眯地说道,他敢有意见的话,那就是不想活了。 萧清越收剑起身,望了望对面房中的烟落,道:“他不是有意见书,他是羡慕嫉妒又愤恨,这府中上下就没有女人跟他眉目传情?” 祁月一听,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冲着萧清越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要不咱们两传传情?” 萧清越柳眉一竖,两指成勾,比了比:“别对我卖弄风骚,小心姑奶奶我挖了你的狗眼。” 祁恒拍着桌子大笑,祁月对上萧清越总是讨不着好的,以前就知道打赌赢他们的钱,从萧清越一来,就有人帮他们出气了。 修聿默然站在窗边,看着对面屋中的情形,对着后面几人道:“吩咐了事都下去吧!” 祁月理了理衣袖,率先举步朝门外走:“不打扰皇帝陛下跟皇后娘娘谈情说爱了,臣等这就回避!”说罢悠闲地吹着口哨便出了门。 祁恒和萧清越几人也跟着出了门,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班领头人,这大夏王朝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修聿靠在窗边,随意翻着手中的奏折,时不时瞥一眼对面书房中的情形,唇角勾起轻浅的笑意,再抬头正对上对面望过来的目光,相视一笑,又各自忙各自的。 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夜幕降临之际,祁连悄然回到府中,直接到书房见了他,修聿瞧见对面书房内,无忧跑了进去,拉着烟落去出门,淡然一笑,掩上窗户回到桌边坐下:“东西送到了吗?” “送到了,楚策让属下转达谢意。”祁连坦然回道。 修聿抿唇思量片刻,忍不住问道:“他……可有异常?” “我送东西去的时候,楚帝正让人在寻找玉佩,看来是极为珍视之物,送到楚帝手上他好像是很欣喜的。”祁连直言回道,虽然那时楚帝眼中的喜悦之色只是一闪而过,但多年来察颜观色的本事告诉他,那是他的真实情绪。 修聿闻言敛目,微微叹息,思量了许久,掀开眼帘,提笔书写着什么,眉眼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扬扬洒洒写了几页,装入信封,递于祁连道:“你带着它前去沧都,把里面的事查擦清楚,不得让任何人发现,更不得对任何人张扬。” 祁连微一愣,没有追问什么,默然接过了信件,收入怀中,沉声回道:“是。” 只是,那一向沉稳睿智的大夏皇帝,为何会如此紧张而慌乱,这信中要他查探的真相,究竟又是什么? ☆、修聿的怀疑!2 夏日的空气有些沉闷和压抑,拙政园内灯火通明,依稀可见书房中男子颀长的影子,他在屋内缓缓来回踱步,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从走廊而过的祁恒见了微微皱了皱眉,朝边上的祁月道:“那影子……是皇上吗?” “不是他,还是有鬼吗?”祁月白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他在那里纠结些什么了?”除了当年老王爷过世,他们很多年没看到他这般不安的动作。 “你说,是为什么事啊?是不是东齐和西楚的战事?”祁恒伸着脖子望着书房映出的影子,朝祁月问道。 “你不知道自己过去问,我怎么知道?”祁月翻了翻白眼,哼道。 “你脑子比我好使呗,你也不知道。”祁恒低声喝道。 “这话我爱听”祁月听到有人夸自己聪明,顿时眉开眼笑,望了望书心的方向:“估计十有八九跟皇后娘娘有关,可能是夫妻关系不怎么和谐了,现在中州上下也只有那个女人有这样的本事让咱们的皇帝陛下抓狂。” 祁恒闻言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谁不知道大夏皇帝爱妻如命,皇后娘娘简直是他的心头肉,他们更是不敢得罪半分。 祁月瞅了瞅天,理了理袖子道:“不早了,我回府了,一会下雨走不了了。”说罢大步离开,既然老在自己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他们怎好去问。 祁恒也跟着一道出了园子,两人刚出府没多久,便起了大风,大雨倾盆而至,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修聿瞬间回过神来,重新坐回桌案前。 他让祁连前去沧都帮他解开压在心头多年的疑问,只是自己却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他想要知道那个答案,却又有些害怕那个答案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地下着,听雪楼内无忧坐在椅子晃着两条腿,久不见父亲前来用膳,有些焦急,扭头望向正端着菜出来的母亲:“娘亲,爹爹怎么还不来?” 烟落望了望外面,平日他一般都会很准时过来一起用膳,若是有事耽搁也差人前来通知,今日是怎么了,思量片刻朝无忧倒:“可能是爹爹没拿伞,无忧去拿伞,我们过去。” 无忧撑着小伞走在前面,烟落打着伞跟在后面,远远看到拙政园内还亮着灯火,微微抿了抿唇,悄然走了过去。 无忧推门而入,道:“爹爹!” 修聿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望着走进门来的两人:“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过来了?” “爹爹还不过去用晚膳,无忧和娘亲来接你。”无忧扬着小脸笑嘻嘻地说道。 修聿望了望立在门边一身素衣的女子,温和一笑,缓步走了过来:“是我不好,忘了时辰,快点过去吧,一会菜凉了,又要忙活。” 无忧望了望两人,笑了笑,打着伞先出了门:“爹爹,我先走了哦,你们快点。” 修聿淡笑拿过她手中的伞,跟着出了门,撑着伞与她并肩而行,修长地指握着伞柄,轻轻抚动,半晌出声问道:“你想怎么做?” 她闻声侧头望着他:“什么?” “东齐的事,你准备怎么做?”他望着她,眉眼沉静,语气认真。 从北朔平原之事以后,她与东齐定然是势不两立,她嘴上不说,心中却从未忘过要报仇,要向那个人报仇,即便在嫁给他之后,她也一刻都没有忘过,那种恨,仿佛已经和她的生命血肉交融了。 她抿了抿唇默然走着,没有再说话,望着茫茫雨帘,目光中似有挣扎,在这个人面前她的心思一向是无所遁形的,很多东西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没有跟她点破而已。 他握着伞柄的手微一紧,直言问道:“东齐和西楚交战,你定会插手其中,我想……知道你怎么做?” 烟落抿唇沉吟着,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有些事,我希望自己去做个了结,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雨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音,绣着龙纹的靴子踩在浅浅的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半晌没听到他说话,她微微皱了皱眉,似有几分慌乱,侧头望着他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想知道,关于我和大昱之间的恩怨,还有与楚策之间的异样,只是你不想为难我,才一直未开口问我,我都知道。” 修聿闻言轻轻笑了笑,依旧不语。 “谢谢你的这份体贴和包容,但这些事一直压在我心里,我不能任何人说,也不敢对任何人说,我答应你,等我从漠北回来,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你,毫无保留。”她探手握住他拿伞的手,直面望着她,目光坚定而诚恳。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淡笑言道:“好。”只是她一个人回去,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回到听雪楼,无忧已经在桌边坐了下来,看到两人进门,嘟嚷道:“你们好慢,娘,我可以吃了吗?” 修聿将伞搁下,揉了揉他的头,轻斥:“就你嘴馋。” 无忧嘻嘻一笑,指了指桌上的莲子羹:“这是娘亲特意给你做的哟,下午带着我去映心亭摘的莲子。” 修聿闻言眉眼间难掩的喜色,侧头轻轻吻上她的唇,低笑一声道:“有劳夫人了。” 烟落顿时面色绯红,伸手推他,低斥道:“无忧还在呢,你少不正经。” 无忧捂着小脸,道:“我什么都没看到。”男子朗然失笑。 琐碎而简单的生活,一天一天在继续,未来风雨未知,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艳/福不浅的大夏皇帝 漠北的奏疏一封接一封送来中州,烟落本来也想早些赶回去,但修聿生辰将至,相识这几年也从来没有陪她过过生辰,不好在这个时候离去,便留着准备替他庆了生辰再走。 大夏皇帝生辰,朝中上下都忙活了开来,其中多数旧朝北燕的官员更是花尽了心思为其操办生辰宴,府中上下一时间热闹得非凡,修聿依旧每日到拙政园处理政事,每日定时与她和无忧用膳。 某日,修聿刚处理完政事回听雪楼用膳,刚转过回廊便见一人撞了过来,修聿侧身避了开去,打量了一眼一前撞过来的清秀少年,微微皱了皱眉:“什么人?” “我……我是礼部尚书秦相如府上的人,在羽曦苑准备皇上生辰宴,不小心迷了路。”少年连忙回道,目光不时瞥向修聿。 “随我来吧。”修聿淡淡说了声,大步朝前厅走着。 少年闻言跟在其后,唇角勾起一抹轻轻的笑,全然不曾发觉走在前面的大夏皇帝黑沉着一张脸,烟落与无忧从对面走来,看到走在他身边的清秀少年一愣,烟落嘴角微微抽搐,那少年一看就知是女扮男妆来的,这样的戏码从礼部着开始操办生辰宴就屡屡出现,总有形形色色的女子混进来,与某大夏皇帝来一个美丽邂逅。 烟落淡笑走近,瞥了眼黑沉着脸的修聿,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清秀少年,倒是个绝色佳人,前几日进来的是女子,大夏皇帝命令守卫不得放女子进入,如今便有了女扮男妆的戏码。 “你是哪家的小姐?”烟落淡声问道。 清秀少年一听,愣了愣,故意哑着声音回道:“皇后娘娘您认错了,奴才是男子。”帝后大婚之时,她曾在城中见过她,故而一眼便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大夏皇后。 烟落闻言抿唇淡笑,论易容妆扮有谁比得过她,她会看不出来吗? “可是秦大人之女,秦芷若?”烟落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眉眼间威仪自成。这世上什么都能让,就他不行,别他休得宵想。 当着她的面勾搭她男人,这些人胆子愈发的大了。 清秀少年闻言垂头咬了咬唇,回道:“小女正是秦芷若,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修聿瞧着某个一脸不悦的女人,不由勾起了唇角,闲闲地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烟落瞪了他一眼,朝着身后跟来的侍从道:“差人送秦小姐回府。” “娘娘……”秦芷若惊怔地望着她,复又望向她边上的某个大夏皇帝,双眸含情,好一番楚楚可人的模样。 修聿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含笑望着某个正在吃着小醋的女人,眉眼温柔,淡声道:“吩咐府上守卫,今日但凡进入府内筹办寿宴的人,都要搜身。” 语气清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慑力。 侍从闻言领命,将秦芷若请了下去。烟落秀眉微挑,瞪了眼他,哼道:“夏皇陛下最近可是艳福不浅哪!” 修聿闻言得意一笑:“那是自然,天下女子无不对朕趋之若鹜,就你这么不识货。”他费了那么大的心思才把她娶回了家,她却天天还想着朝外跑。 “对呢,我怎么忘了,夏皇陛下可是天下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呢?”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语气酸溜溜的。 修聿低笑,也不反驳,一边走,一边瞅着她问道:“府里上下都忙着替我庆生辰,你就没点准备吗?” 她瞥了他一眼,冷声哼道:“那么多人替你张罗,用得着我吗,献宝的,献艺的,还有献身的,应有尽有,我一没宝物,二没才艺,没什么可献的。” 修聿朗然失笑,探手一搂她的肩膀,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了香吻,低语道:“你要献身的话,我欢迎之至。”话音一落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烟落狠狠一把拧在他的腰际,疼得他直皱眉。 被侍从带着走远的秦若芷蓦然回头看到走廊上的那一幕,轻轻咬了咬唇,论容貌才情,她绝不输那个女人,如何甘心就这样放弃? 几日转眼即过,至了修聿生辰这一日,府中前所未有的热闹,平日官员们都是各司其职,有事都是报于祁月等人,再由他们到王府转达,中州没有别国例行的早朝,她这是第一次看到大夏在中州所有的官员。 羽曦苑内,觥筹交错,一派喜气。 这算是她这个大夏皇后第一次接见群臣,一大早修聿便饶有兴致地帮她挑着衣物,最后一家三口都着了一身明黄,修聿一身明黄的龙袍,她一身明黄的鸾服,无忧一身明黄绣龙纹小袍,一路走出去,那画面叫一个壮观。 宴会上,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致词贺寿,顺便让自己的女儿为夏皇祝寿献艺,女子一个个娇艳如花,不时瞄向高座之上的雍容男子,目光中满是钦慕之色。 看着那些女子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献艺,跳舞的跳舞,抚琴的抚琴,各展所长,只为博君王一笑,烟落面色越来越黑沉,不时瞥向修聿。他们才成婚一个多月,便有这么多女人明目张胆的来勾引她男人,太不像话了。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秦芷若,一身水绿的纱衣,长袖飘飘,随着舞步的动作,腰间环佩叮当作响,舞姿优美,身轻如燕,引得众人为之惊叹。 女子在台上盈盈拜倒,声音婉转如出谷黄莺:“臣女秦芷若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双眸子含情望向高座之上俊美如神的帝王。 修聿淡淡望了一眼,抬了抬手:“起身吧。” 无忧靠在她身上已经睡熟了,她朝修聿望了望,低声道:“我先送他回去。” 修聿望了望睡得香甜的无忧,微微点了点头:“你要是累了,不用再过来了,一会散了,我就回去了。”看得出来她不喜这种场合,他又何尝不是,他宁愿不是这一番歌舞升平,只是与他们如平日一般用膳便再好不过。 烟落抱起无忧离席,引得众臣一番异样的目光,修聿淡淡的扫了一眼,众人便赶紧收回了目光,不敢再有他想。 大夏皇帝宠爱皇后是众所周知的,他们的女儿想尽办法接近夏皇,却没一人入得他眼,看来……他们想让自己女儿入到王府中的计划,是注定要落空了。 烟落将无忧送回房中睡了,回房便将一身繁重的鸾服换了,着一身简单的襦裙,远远望了望羽曦苑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明天就要启程去漠北了。 说是留下为他庆贺生辰,可是他什么都不缺,她能送什么? 她抿了抿唇悄然到了厨房,默然做了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正忙活着便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侧头一望,便见一身龙袍的男子施施然走了进来,瞅了她一眼,笑语道:“今天这么勤快?” “这么快就散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定是他扔着一干朝臣,自己先跑了。 他探手自身后拥着她,低声喃道:“想你了。” “好了,别闹了,你坐一会,我帮你煮面。”她淡然一笑,柔声说道。 修聿扫了一眼,桌上精致的菜色,眉眼间难掩的赞赏之色:“你手艺进步倒是挺快。”每天用膳,她都会自己下手做上一两个菜加着,虽然不说,但他是吃得出来的。 烟落动手下了寿面,两人端着晚膳避开府里上下的人,回了松涛阁,修聿很配合地将一碗面吃了干净,接过她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明天真要走?” “嗯。”她低声回道,不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自己又会不舍,但有些事她却不得不去做,她默然起身,帮他取了寝衣道:“不早了,你快些沐浴吧。” 修聿快步走近,拦腰将她抱起,她惊呼出声:“你干什么?” “一起去啊。”他扬唇一笑说道,抱着她大步朝着泉室走去:“新婚燕尔就丢着你夫君自己跑,罚你今晚侍寝。” 羽曦苑觥筹交错,热闹依旧,松涛阁内烟落已经娇喘连连,发丝凌乱,香汗淋漓,任他予取予求,直到宴会散去,他积蓄已久的欲/望方才宣泄而出…… 她累得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任由他拥在怀中,修聿探手抚了抚她凌乱的发,低问:“非走不可吗?” 每一次的分离都会发生他都难以预料的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每次都能够那么幸运能够保得她平安,而这一次的事,她虽然未说,但隐约可以感觉到非同小可,他便更加不放心了。 “嗯。”她懒懒地应了应声。 他亲吻着她的肩头,出声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这女人一向是让他不放心的,他想还是自己跟过去比较保险点。 烟落轻轻抬了抬眼皮,抬手抚了抚他的脸,柔声道:“你是大夏皇帝,别这么瞎闹,让人笑话。” 他轻轻哼了一声:“你这女人早就已经让我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在乎多一回吗?” “不行。”她截然拒绝,过了良久道:“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你要是不回来呢,你一向都跟我说话不算话的。”他俯首轻啄她的唇,不满地控诉道。 她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她哪有说话不算话? “今天那秦小姐怎么样?”她扯开话题瞅着他问道。 “哪个秦小姐?”他微微皱了皱眉。 “就是前几天撞你怀里那个,今天最后跳舞的那个?”她好心提醒道。 他闻言点了点头:“舞跳的不错。” “你看上她了?”她一瞬不瞬地瞅着他哼道。 修聿闻言眉梢微扬,搂在她肩膀的手微一紧,笑语道:“要是你再这么扔下我们父子乱跑,我不介意纳两个妃子……” “你敢?”她顿时一脸恶狠狠地瞪他。 修聿低声一笑,温声低语:“我哪舍得。”天下再大,绝色再多,他心里装一个她就已经满了,哪还容得下他人。 温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小腹,引得她一阵轻颤,男子微微叹息道:“真想快点有个我们的孩子?” “啊?!”她闻言愕然抬眸望着他。 修聿俯首浅吻着她的唇,咕哝道:“有了孩子看你还满世界乱跑?” 她探手按住他作乱的手,道:“孩子不是说有就有的。”他们才成亲一个月,哪来这么快,这男人也太心急了。 他闻言瞅着她,眸中闪过狡黠的光,喃喃道:“说的也是,那我们要多努力一点才是。”说话间再度欺身压了上来,她慌忙推搡着他的肩膀,差点没哭出来:“够了,够了,你已经很努力了。”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让她再也难以开口,马上又开始努力起来,又一轮风雨瞬息而至,暖帐低垂,掩了一室暧昧。 烟落暗自把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个咒了无数遍,一定是那两个家伙把他教坏了,害得她成亲一个多月,比在漠北打一年的仗还要辛苦…… ☆、离开中州 夕阳西下,去往漠北的官道上一行人走走停停,大夏皇帝一身湖绿轻袍带着太子无忧骑在马上,跟着前方的一行人,跟在他身后的亲卫一个个很是无奈。 队伍最前方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勒马掉过头来,一夹马腹走近:“就送到这里吧!” 修聿默然不语,低头理了理无忧被风吹乱的发,淡笑说道:“天还早呢,我们再送一段。” 祁月望望快落山的夕阳,嘴角抽搐,还早吗,一早出发,他都送了一天了,还没送别完,要不要干脆跟去漠北算了,堂堂的大夏皇帝这会惆怅跟新个小媳妇儿似的,真是让人无语啊! “真的不用了。”烟落淡笑说道,望了望跟着骑马一天的无忧道“无忧也累了,你早点带他回去。” 修聿眉眼深深的担忧之色,点头一笑道:“那你自己小心点,现在的漠南和漠北也是东齐和西楚交战的关键,有些事你要小心处理。”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把被风吹乱的发:“我知道了,你都让姐姐跟去了,她会帮我的。” “要是有事解决不了,要赶紧来信,我会帮你的。”他叮嘱道,这次的事定然不是那么简单的,只是他也有事要处理,否则便真的跟着她去了。 “嗯,我会的。”她点头回道。 “说好的一个月,一个月你敢不回来试试看?”他语气倏地一沉,恶狠狠地威胁道。 烟落抿唇轻笑:“一个月,我一定回来。”她哪敢不回来,以前吧她还能跑,如今这男人愈发的霸道不讲理,她有那心也没那胆子。 两个人默然相望,半晌也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做事要三思而行,记住了,你是有家的人,有丈夫有孩子的,别再跟以前一样拼命,你要有事,让我和无忧怎么办?”修聿望着她目光温柔,声音润似清风。 “嗯,我会的。”她重重地点头,一脸真诚地保证道“不管结果如何,一个月我一定赶回来。” “要是打不赢,就早点回来,我去替你出气。”修聿轻笑柔声说道,他倒是想,偏偏这女人就是固执地让他又爱又恨,死活不让他插手。 “无忧也替你出气,无忧跟爹爹学了射箭了,也能帮娘亲的。”无忧望着她,挥了挥小拳头说道。 “儿子真乖。”修聿揉了揉无忧的头,朝她道:“家里有我们两个堂堂男儿,还让你个女人在外面争斗,真是……” “娘亲,你早些回来,无忧和爹爹都能保护娘亲的。”无忧一脸坚定地说道。 这算什么? 父子两个柔情攻势! 烟落闻言心里顿生出一股罪恶感,怎么都感觉自己现在是个抛夫弃子的罪人似的。 修聿翻身下马,将无忧也抱了下来放到一边,走近她马前,沉声道:“西楚和东齐战局复杂高深,百里行素屹今为止一直按兵不动,任西楚攻城掠地,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烟落闻言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有些事我已经跟萧清越说了,战场之上她心思转得快,多听听她的话。”他朝萧清越望了望,移目望向烟落说道。 “姐姐跟我走了,大夏那里……”她担忧出声,如今几国烽烟不断,当朝大将军跟着她走了,若是大夏出事,那可如何是好? “放心,没事的,还有我呢。”修聿淡然一笑,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她静静地坐在马上,垂着头没有说话,修聿只是望着她,笑意温和:“怎么了?不想走了?” “修聿,我很自私。明明已经有了你们,我还想着做那些事,不肯安安心心留在中州。”她低低地说道,她也不止一次这样想着自己,每一次她都试图说服自己,可是那么多,那么多因她而死去的人,她又如何敢忘,如何能忘…… 金面皇后威胁的话语,如梦魇一般地缠着她,让她难以安生。 修聿微微一笑:“你要去,必定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不想你留在我身边,一生都心有不安,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有些事,他不曾经历过,不曾体会过,又有何资格让她为自己放弃。 他爱她,是想给她幸,如果他的爱让她过得不开心,那便不是爱了。 她闻言眼眶微微酸涩,点了点头:“我走了。” 话音一落,一挽缰绳掉转马头,驾地一声,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边上的萧清越及漠北的将领策马跟了下去,卷起一阵烟尘, 男子怔怔站在原地,旷野之上骤起大风,他一身长袍随风而舞,喃喃叹道:“一定要平安回来。” 风卷着他的叹息,吹向女子离去的方向,仿似是要送到她的耳边。 祁月看到远处的人影已经走远,打马走近,道:“现在该回去了吧,皇后娘娘又不傻,不会吃亏的。”从当初在燕京那优柔寡断的女子到今日驰骋大漠的传奇领主,她可不会让自己吃亏。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每次分别,再见都好难。”他真的害怕那样的分离,害怕自己会再也抓不住她的手。 “好了,再不走天都黑了。”祁月打了个呵欠,一大早就跟着来送行,一直送了一天,太折腾人了。 修聿将无忧抱着放到修聿马上,道:“你先带无忧回中州,我要去沧都办点事,可能要些日子才回来,朝中上下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是漠北来信不管是什么事,不得耽误。” 祁月闻言皱了皱眉,想到已经消失很多天的祁连,看来此事非同小可,竟然让他们的大夏皇帝亲自出马去办,思量片刻道:“哦那你去吧,我要加工钱的。” 修聿闻言一笑:“多谢了。”翻身上马,快马奔向沧都的方向。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别,再见……却是那样艰难! ☆、备战东齐 苍穹高远,战鹰盘旋高空,烟落一行人勒马而望,烟落扬鞭一指,朝萧清越道:“到了,前面就是朔州。”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望着她扬唇一笑,当真正看到关外的土地,她才真正了解到这个往日弱小的妹妹已经成长了,已经成了这关外各族的王者,这其中的艰难,她甚至不敢去想。 朔州城门一开,任重远带着一行人出门相迎,看到一身黑色武服的男装女子,拱手道:“领主!” 烟落朝萧清越望了望,道:“走吧。”狠狠一扬鞭,一马当先便朝朔州城狂奔而去。 一进庄内,她没做片刻停歇,便传召诸将到了云起阁议事,了解自己不在的几个月漠南和漠北的动向,萧清越默然站在一旁,很难将眼前这沉着冷静的女子与中州王府那个温柔如水的大夏皇联系起来。 诸将进来,拱手行礼:“见过领主。”看到站在她身边一身红衣劲装的女子不由有些意外,女子容颜艳丽,眉宇却难掩英武之气。 烟落淡然一笑,望了望萧清越,朝各将介绍道:“这是我姐姐,萧清越。” 众将闻言不由一震,曾经的西楚第一女将已然名动天下,如今为大夏当朝大将军,这个女子带兵从无败绩,作战方式刁钻怪异,往往让敌人防不胜防,他们早有耳闻。 “见过萧将军。”众将拱手道,面上难掩的敬仰之色。 “此战非同寻常,姐姐特来漠北相助于我,她的话也是本主的话,她的命令亦是本主的命令,还请各位将军记下。”烟落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 “是。”众将领命。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了,微一抬手示意众人入座,在自己边上设了一座于萧清越,望了望众将朝任重远道:“西楚和东齐的战况如何了?” “西楚已经攻到了东齐平州和泉州,及南陵关附近一带,如今已经停下了攻势,东齐朝廷一直未派兵增援,如今双方不知何故,战局僵持了下来。”任重远在地图上指了指南陵关一带,坦然言道。 “难道是楚帝打算见好就收,准备停电了?”伍诚出声道。 “不会。”烟落唇角勾起一抹薄笑,平静说道“这一战楚帝筹备六年,不会就这样罢手,只是如今战线不断推进,已经深入东齐腹地,他需要时间休整以保证后方供给,否则很容易被击边各城兵马包围。”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南陵关,及最近西楚所攻陷的城池:“楚帝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虽然深入腹地,但为免被围困,大军战线较长,这样虽然能保证自己,但兵力难免会有些疏散,再往南陵关之前就是上阳关,上阳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且上阳关周围城池密集,兵力不够很容易陷入困境。” 众将听了分析,纷纷点了点头,这姐妹两个一个是驰骋漠北的领主,一个是名动天下的传奇女将,都是战场之上的好手,让他们这些男儿都觉汗颜。 烟落侧头望了望萧清越,抿唇一笑,萧清越只是耸耸肩:“以前在神策营混过,他们的一些惯用作战手法还有些了解。”那是她教出来的嘛,当然了解“既然保证兵力的灵活运用,又要拉长战线以免军队被周边围困,这样的作战是很难两面顾到的,放眼天下我相信只有神策军能做到这一点。” “萧将军这话就有些长他人志气了。”伍诚笑语道,这神策宫从未与其交过手,实力几何他们也未曾知道。 萧清越闻言淡然一笑,扫一眼众人,坦然言道:“放眼天下间,最传奇的四支力量,东齐的黄泉铁卫虽然杀伤力大,但都是蛮力,说得难听点就是杀人的工具,龙骑禁军严格说起不算是正规作战的军队,人太复杂,各有所长,但真到了战场之上遇上强敌,是要吃亏的,我想小烟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故而漠北两年的征战都是以巧取胜,如果硬碰硬,你们定然是难胜的。”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龙骑禁军也就是在这两年不断交战才成长起来。 “那大夏的飞云骑呢?”任重远也不由开口问道。 萧清越抿唇思量了片刻,沉声道:“该是各有所长吧,如果论骑兵战斗力,神策营定然是不如飞云骑的,但到了马下,那就是神策营的天下,我在神策营任职统领几年,多少是有些了解的,神策营的将士多是少年随着楚策征战的好手,都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所经历的大小战役无数,如今由楚策四大亲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分别统领,这四个人虽各有所长,但在战场之上同样的是好手,那才是真正有着强大战斗力的军队。” “若是飞云骑对上神策营,谁会赢?”伍诚追问道,那叔侄两个多年来亦敌亦友,但将来也终将是要一决高下的,却不知到时胜负如何? “那就要看怎么大了,一场战争的输赢,战斗力占很大因素,但很多小小的动向也会是影响战斗胜负的关键,那要真到那一天才知道谁会赢了。”萧清越淡声言道,握着椅子扶手不由一紧。 只是但愿那一天不会真的到来,她如今是大夏的将军,但神策营中多数人也是与她有着过命的交情,真到那一天要拼个你死我活,她下得去手吗? 烟落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细碎挣扎,微微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过了半晌,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她,沉声道:“小烟,你打算怎么做?”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姐姐!” 萧清越扬唇一笑,沉声说道:“无论你想做什么,姐姐都会帮你,萧家,东齐,大昱,这些年我们所受的苦,都要讨回来。”她一向是有仇必报,废去她武功的仇,她一定要报。 她闻言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指向地图上阳关一带,道:“西楚一定会攻打上阳关,我们要助他掀开这道口子,拿下上阳关,逼得东齐不得不出兵增援上阳关一带,然后……”她目光一凌,落在一处“漠北的兵马从后方破凤城,忻州,直取夷都!” 众人闻言不由面色一变,敲响东齐夷都的大门,无疑就是给东齐最致命的一击,只是那是东齐帝都,几百年前,从未有人挑战过那座巍然屹立的都城。 萧清越闻言思量片刻:“你确定能够做到吗?”这一战胜固然好,大仇得变,让东齐真正走投无路,可是倘若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这一天,我已经筹备了两年,这是难得的机会,我不会放过。”她目光森寒,手紧紧握成拳,从她来到漠北的那一天,她就想过有一天,她一天亲手打开夷都的大门,把这刀插在东齐的心脏,给它最沉重的一击。 那里是她仇人所在的地方,也是母亲曾经成长的地方,当年母亲反出大昱的真相,她全家惨死的真相都在那里,都在那里等着她。 “可是那毕竟是夷都,数百年从未有人攻克下那座城,以漠北目前的兵力……”萧清越担忧出声道,如果她有何意外,她如何向大夏皇帝交待,更会一生难安。 烟落淡然一笑:“现在不只是一个漠北了,还有漠南,东齐境内还有我们的人,只要内应外合,定能一举拿下夷都。”精心布署两年,岂能轻易罢手。 萧清越扬唇一笑,决然道:“好,我们就一起打进夷都去!” “一起打进夷都!”众将起身决然道。 “现在第一要做的就是帮助西楚打下上阳关。”烟落沉声说道。 萧清越低眉望着地图,思量着几方国土的划分,扬手一指上阳关附近道:“上阳关确实难以攻克,但世上就没有攻不下的城,防守再严密总有疏漏的地方,上阳关北侧横断山,山势陡峭,四处绝壁,这是他们所倚仗的天险,所以防守薄弱,若是咱们从这里进去,谁也想不到。” 任重远闻言望了望烟落,而后点了点头:“萧将军和领主不愧为两姐妹,领主早就已经训练了五千人马,用来翻过横断山,打开上阳关。” 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她,姐妹二人相视一笑,默然不语。 “虽然这里可行,但是为免起疑,漠北大军可以假意攻打上阳关附近的天阳关,以扰乱东齐军的礼线,那五千人马进到东齐境内,分成两百人一组,利用两百人一组,各自作战,不要硬拼,打完就跑,让上阳关内乱起来。”萧清越继续说道,游击作战,在古代作战中已经屡试不爽。 “可是咱们乱了上阳关内,西楚大军若是不进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有人忍不住出声道,毕竟两军并未结盟。 萧清越闻言一笑:“西楚大帝不是笨蛋,这样的好的机会不进攻,他就是傻子。” 烟落点了点头,道:“姐姐说的对,漠北的大军假意攻打天阳关,西楚大军又在上阳关外,东齐定会放重兵在这两个关口,比较之下后方就会比较薄弱,只要这五千人马进去了,咱们就赢了大半。” 任重远暗自思量着什么,良久之后出声道:“百里行素这个人心思诡异,如果他不上当,不派黄泉铁卫增援上阳关,咱们的一切功夫就都会白费。” 烟落按在桌案上的手不由一紧,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只要她一出手,百里行素定会看穿她的布局,论权谋心计,她远远比不过他的。 “上阳关是东齐的门户,打开了上阳关,西楚大军就有可能直逼夷都而去,咱们后方也会出手,他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两百夹击的境地,攻入上阳关这道门户,已经是对东齐最大的打击,所以……他一定会出手。”萧清越沉声说道,侧头望了望烟落。 他们六年师徒,最后终还是要走向你死我活的境地。只是论心计,论谋略,论实力,如今的百里行素都远在她之上,这一仗,真的太过冒险,可是她为什么要拒绝大夏出兵相助,只要大夏出手,这一仗,她就可以稳胜不败。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郑重说道:“这些只是目前的作战计划,到时候中间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所以我们必须多做几手准备,今日就议到这里,伍诚将军掉集五万人马,备战天阳关。” 众将离开云起阁,已经是暮色降临之际,屋内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烟落抿唇望着地图,盯着夷都城,目光冰冷而锐利。 “小烟,姐姐问句不该问的话,直打到夷都,你杀得了百里行素吗?”萧清越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烟落闻言一震,抿了抿唇道:“我的一身武功都是由他所授,如何是他的对手,论武功,论谋略我一样都比不得他。所以,必须想办法将他引离夷都,有他坐镇夷都,我们很难赢。” “可是这个人,我们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怎么才能让他离开夷都。”萧清越不由叹息,他不得不说这个以智谋绝天下的百里行素,是个难缠的对手。 正在这时,任重远快步进了阁内,面色有些沉重:“领主,太妃病重,估计……是不行了。” ☆、穿越人萧清越! “仪贵太妃真的在你这里?”萧清越望着她面色顿变。 她是傻了是不是,那母女二人那么对她,她当初还跑去燕京救她们,还把她们安顿在漠北。 烟落闻言淡然一笑,便起身朝出门,朝任重远问道:“那里看护的大夫怎么说?” 萧清越一见赶紧也随后跟了出来,任重远道:“最近病情一直反复,今天严重了,大夫说估计是撑不过去了。” “城里的事,你先处理,我过去看看。”说罢吩咐侍从备马,大步朝着庄外走去。 萧清越快步跟了过来:“我跟你去。” 两人一道快马出庄,到了村庄,远远看到院中灯火通明,翻身下马,进到院中便听到燕初云的痛哭之声,心头顿时一紧,快步进到屋内看到燕初云正跪在床边失声痛哭。 她连忙上前诊脉,探息,最后无力地闭了闭眼叹息,终究来晚了一步。 “初云。”她蹲下身扶她起来。 初云跪在地上,任她怎么拉也不愿起身,泣不成声:“母妃,你也要走吗?你也跟父皇一样丢下初云一个人吗?” 烟落默然,这样的状况,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过了许久,才安抚下初云,为仪贵太妃准备丧世,送信回朔州在这里要停留几日,一切事宜交由任重远先行处理,直到次日天明,好不容易才让燕初云休息下来。 望着满院飘舞的白,心情也不由沉重了起来,原来世界上有很多事是他们所改变不了的,譬如生死,蓦然之间有点想念中州了。 “怎么了?”萧清越看到她异样的面色不由出声问道。 她抬头望了望渺远的天际,低声叹道:“只是觉得有些世事无常。”六年来跌宕生活,让她一次次经历权谋,争斗,流血,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逝去,感觉自己的心就在这一天一天中变得苍老了。 “是啊,世上有太多人力所改变不了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生活,好好珍惜。”萧清越叹息言道,侧头望了望她“皇上让我一定要再三再三告诫你小心行事,一定要平安把你带回去。” 不知是被这里的悲伤所感染还是太过想念中州的生活,只觉心头无比酸涩,垂头低声道:“我挺对不起他的,他一直体谅我,包容我,我却一直都未能答应他的话,陪他过平静的生活,反而一再让他等待。”她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她道“突然间有些害怕了,每次分开都会发生好多的事,我怕这一次真的再也回不去。”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萧清越拧眉望着她,既然向往那样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一切,安心过活。 她埋头苦笑,微微叹息:“我知道自己不该来,可是有些事不做,即便我留在中州,一辈子也不会安宁,东齐不除,我这一生都不会得以安宁,我不能坐以待毙。”有时候,明知道不该那样做,但是自己却不得不走上那条路。 萧清越默然望着她,过了许久,扬唇一笑道:“姐姐一定会把你活着带回去,等你回去好好过日子了,姐姐也就放心了。” 放心?! 烟落闻言眉梢微动,试探着出声:“姐姐你……” “等你真正安定下来,姐姐就该去我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萧清越淡笑,坦然言道。 烟落抿了抿唇,追问:“姐姐要去哪里?你不留在中州跟我们一起吗?” “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我要去找到回家的路。”她仰头望着浩瀚夜空,深深呼了口气“不知道是我倒霉还是幸运,竟然也狗血地穿越了一把,虽然这个地方混得风生水起,但是感觉心里空空的,没有归属感,还是想办法回我该去的地方吧!”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默然思量着她所说的话:“那姐姐怎么才能回得去!” “这些年一直在找,不过这个答案,也许在东齐能够找到。”萧清越淡然一笑道,侧头望着她说道:“大昱在很久以前为苍月王朝,是由原本的九章亲王传位于其弟萧天痕,在苍月王朝初期,是苍月与苍砻两国并立,我在《苍月本纪》中看到曾经苍砻王利用镇魂珠召唤异世的魂魄,想要复活元清皇后,而那个女子就成了大昱之前的苍月皇后,此事除了苍月皇族的人外面甚少人知道。传说后来这个女子又回来了她原来的世界,但此事外面的野史记载甚少,真正的答案只有大昱皇族的人才知道。”多年来,她处心积虑查探其中之事,却只得到蛛丝马迹。 烟落闻言默然不语,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曾经潜入东齐调查过,大昱还出现过一个异世而来的魂魄,就是从大昱叛逃出来的曾经西楚相国夫人华容,不过她已经过世了,本来曾想找洛皇贵妃一查究竟,但是皇贵妃也仙逝了,所有线索都断了。”萧清越叹息言道。 烟落垂眸不语,以前一直觉得萧清越与母亲有太多相似之处,只是自己已经不再是洛烟,便一直放在心中未出口相问。 “所以我只能再从东齐那里找到回去的路。”萧清越叹息言道,只是这件事的成功率,几乎是让人穿越一样的渺茫。 “你肯定洛夫人华容真的是跟你一个世界来的吗?”烟落小心翼翼问道,这个疑问已经在她心中很久了。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八九不离十了。大昱原本是想将华容和华淳两人,送给西楚先帝,成为他们的内应,可是没想到华容和当时的相国相爱了,西楚先帝虽对华容有情,但成全面洛相与华容两人,大昱的计划就落空了,不然西楚早就亡国了。”萧清越直言说道,唇角一勾道:“穿越人哪能就那么被人摆布。” 若如萧清越所说,华淳太后曾经还是西楚的皇妃,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华淳太后那么恨母亲,恨她们一家,这个答案真的要她踏进夷都的那一天才会真正揭晓吗? ☆、相思 三日后,她帮着燕初云为仪贵太妃举行了简单的丧礼,将其安葬在朔州一处风水较好的墓园,燕初云整整三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整个人就像是抽离了灵魂一般,连眼神都是空洞无神的。 朔州的奏折一道接一道地送来,她却又放心不下燕初云如今的状况,这个曾经的刁蛮公主,在这几年经历了太多,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她能够过得了这个坎吗? “初云,你有什么打算?”两人站在仪贵太妃墓前,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燕初云依旧默然不语,不活何时这个曾经天真任性的少女已经褪尽了已经的纯真,她的神色是那样的沉静,过了许久,她终于出声:“离开朔州。”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其实你不用走,这里……” 燕初云淡然一笑,侧头望着她:“皇姐,你能保护我一时,能保护我一世吗?父皇走了,母妃也走了,我不能一辈子都在他人的保护下生活。” “可是现在正逢乱世,各国交战不断,你一个人离开朔州能去哪里?”烟落担忧出声,她当初费尽心血将她们救出,是想尽自己所能给燕氏皇族的人一份安宁的生活,不是让她再如曾经的自己在世间流离挣扎。 燕初云对着墓地,深深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平静地望向她:“我和母妃,甚至很多皇兄都曾害过你,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的燕初云,我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该去做什么?” 烟落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叹息道:“初云,你真的变了。” “我没有变,只是长大了而已。”燕初云平静地说道,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还不能让她成长起来,她就不配为燕氏的子孙。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默然不语,曾经萧清越跟她说过,一个人的成长意味着很多,或是拥有或是失去,从燕初云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曾经天真的少女一点点褪去骄傲,纯真,挣扎求生,与天争命,可是……她争得过天,争得过命吗? “听他们说,皇姐有打算攻打东齐,是吗?”燕初云问道。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箭,递到燕初云手中:“最近军中事务太忙,我不一定能送你,这令箭你带着,在关外和大夏境内出了任何事,都可以找官府帮忙,要是走得不想走了,就回朔州来。” “皇姐,这个……”燕初云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也不愿接下,如果收下了和留在朔州受她的保护有什么区别。 “收着吧,也许有用得着的时候。”她淡然一笑说道。 燕初云默然收了下来,转身朝山下走去:“皇姐,你在这里已经陪了我好几天了,早点回朔州忙你的事吧!”朔州的斥候一个接一个的来,她都没有回城,大战在即定然很多事要她忙的。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确实已经耽误很久了,道:“要是有时间的话,去中州看看,也许……你会喜欢那个地方。”她希望她将来也是有个安定的地方可以,可以平静地生活下去,也许中州也会带给她不一样的安宁。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燕初云淡笑回道,远远看到快马驰来的萧清越,便道:“快些回去吧,我会在这里这为母妃守完头七。” 烟落闻言扭头望了望不远勒马停下的萧清越,翻身上马,燕初云追出几步,呼道:“皇姐,保重。” 烟落回头一望:“你也是。”说罢策马与萧清越会合,赶往朔州城。 “中州来了消息,说皇上离开中州去了沧都。”萧清越坦然言道。 “沧都?”烟落骤然振臂勒马,不解地望向萧清越:“他去沧都干什么?” “不知道,前段他和补连就神秘兮兮地不知在搞什么,我们刚一走,他就起程去了沧都,看来事情很急,他竟然都亲自出马了。”萧清越直言说道。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去沧都,而且去得那么急? “放心吧,他那么聪明,还没有是他对手,你顾好自己这边就是了。”萧清越扬唇一笑言道,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非人类,像楚策,百里行素,楚修聿,他们就是属于非人类的品种,武艺高强,心思深沉,权势滔天,世上的好事都让他们占尽了去,哪还是人。 烟落点头,深深吸了口气,道:“只是觉得每次都是他出手帮我,他有事从来不会跟我说,要我帮忙。”从离开中州,她的心就渐渐不安,而且这种不安在一天一天地压在她的心头。 但愿一切都能安然过去,他们都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回到朔州城,听完任重远说了西楚与东齐近日的状况,及各军的的备战状况,与萧清越两人做了些分析推测,已经又一天过去了。 明月高悬,星空满天。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站在院中,望着星空,虔诚祈愿。 爹爹,母亲,大哥,你们若在天有灵,请你们保佑我和他都能够安然度过这一关,我不想再与他错过了…… “怎么?又在想他了?”萧清越从屋内走出来,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取笑道。 她也没反驳,轻轻点了点头:“嗯。” 是的,她想他了,繁忙过后,她就会忍不住地想,想念在中州的一切,想念他霸道不讲理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想念他怀抱的温暖,想念关于他所有的一切…… “小烟,一辈子找到这么一个对自己执着不弃的人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有些东西不及时抓住,是会后悔的。”萧清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闻言点了点头,唇角微微勾起:“那姐姐呢?姐姐想找谁?” “我找什么找?”萧清越微恼地瞪她一眼“本姑娘文武全才,谁配得上?”自己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不是她的归宿。 “嗯?”烟落拉着她朝寝居走去,调侃道:“姐姐想找谁呢?是不是祁月?你们不是欢喜冤家吗?”两人常常斗嘴,还动不动就打起来,但一遇大事,两人却又是出奇的默契合拍。 “切!”萧清越不屑地翻翻白眼:“那样差劲的男人谁要,贪财好色,又小气,我怎么会看得上他。”她就看上那死人妖的家产,可是丰厚的很哪! 烟落扬唇一笑,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那是……西楚大将军王罗衍?” 萧清越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觉得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呢?”烟落笑眯眯地说道,罗衍对萧清越可不是一般的纵容,而萧清越对罗衍虽然不说,但有时候的眼神,还是极有深意的。 “我跟神策营和飞云骑很多人都关系非同一般。”萧清越一脸认真地回答她。 “是吗?”烟落一脸不信她的神情,姐姐这个人对什么都可以豁达,怎么对感情的事就这么小心翼翼了,若依得她的性子,喜欢早就风风火火说出来了。 “放心吧,在遇到真心对我的人之前,我的心会好生收藏的。”萧清越扬唇一笑道。 “可是如果你不去试着接受,也许……就错过了。”烟落侧头望了望她,认真说道,姐姐一直为她操心着,她也希望她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 萧清越淡笑不语,拉着她坐下,从随手的荷包掏出前几日在祁月那里敲诈来的一些宝石珍珠,将一颗圆润的珍珠放在她手心里,扬眉一笑道:“我们不过茫茫红尘渺小沙砾,但如果遇到一只合适自己的蚌,他的包容与浸润,就会让沙砾成为世上最柔美无暇的珍珠。” 她闻言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萧清越继续说道:“小烟,你找到了。可是蚌在将沙砾变成珍珠的过程是很痛的,而珍珠并不知道自己在伤害着它。这么些年修聿对你的好,姐姐是看在眼里的,回去以后你以后要再不知道珍惜眼前,我这个做姐姐都没法站你这边了啊!”这几年看着某个大夏皇帝每回一接到信都傻傻地瞧好几天,天天费尽心思,把他能想到,她能用到的东西都想尽办法送到她身边。 她微微一笑,摩挲着手里圆润的珍珠,她和无忧所亏欠他的又岂止是这些呢!只是真到了揭开她身份的那一天,他又会怎么做,她不敢去想……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之后,即便面对真爱,她如何敢再那样义无反顾,如何敢再相信爱情,如何敢再相信自己的心,然而那个人终究还是一点点浸入了她的生命,让她重新学会相信…… “以前吧,我一定会说嫁谁不要嫁帝王家,不过遇到楚修聿这样的怪胎,还真是千载难逢,帝王家的爱情太过危险,一旦爱情与皇权冲突的时候,他们通常是会选择后者,皇帝都免不了三宫六院,那是我最鄙视的。”萧清越朝着她说道,沉吟片刻,道:“我想这就是当年华容选择洛相国,而没有爱上西楚先帝的原因吧!我们那个世界的女人最接受不了男人有其它的女人,,爱就是唯一,它是不允许和他人分享的。” 烟落闻言淡笑,在她嫁入皇宫前,父亲母亲也一再与自己说,只是那时候根本不懂那些话为何意,当真正体会最无情是帝王家这句话,她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萧清越无奈叹了叹气:“不过好可惜,没有亲眼见到同乡。”如果见到华容,她也许就知道大昱关于回到现代的方法。 “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呢,姐姐你要怎么办?”烟落问道,曾经听母亲说过,自己也找过回去的方法,只是为父亲还是放弃了,选择了留下。 “要是三十岁之前还找不到,我就只有留在这里终老喽,到时你要做我的靠山,要管吃管住,我就赖上你了。”萧清越扬唇一笑,搂了搂她的肩膀。 “好。”她笑语言道,思量片刻不由出声问道:“你说当年华容和华淳都被送给西楚为妃,那个华淳,可是如今的东齐华淳太后?” “当然是她了。”萧清越点了点头“不过我问过西楚皇宫的一些老太监和嬷嬷,当年的华淳并不是这样的,不过造成她这样的人,不过因为当年大昱和西楚的一场动乱,她就整个人都变了,不过具体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毕竟那是大昱皇族内部的事,我也很难查到。” 烟落默然不语,扶着栏杆的手不由紧了紧:“是吗?” 萧清越起身打了个呵欠,转身回房睡了,她起身回房在桌案边坐下,将那颗圆润的珍珠端详了半晌,默然一笑,一颗沙砾被人宠爱,竟然会变得这样珍贵。她就是那颗沙砾,因为他的包容与浸润,千疮百孔的心才慢慢活了过来。 烛光摇曳,她独座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提笔写了一封信,一封道尽她前世今生的信,当夜便送出了朔州城。 只是她没想到,这封信几经辗转,也未送达到他的手中。 ☆、诛杀夏皇! 东齐夷都,凌霄大殿,外面骄阳似火,殿内却感觉到无边的寒意。 百官垂首而立,高座之上的帝王一身锦白龙袍,纤尘不染,灿烂得有些刺眼,一手支着头凤眸暗敛漫不经心听着下面官员的进言。 “西楚大军逼近上阳关,上阳乃东齐国门,一旦失守,西楚大军势必长驱直入,直逼夷都而来,微臣恳求陛下立即发兵增援上阳关。”兵部尚书高声启奏道。 殿内静默,没有一点声响,龙椅之上的帝王一动也没动,过了许久,都没见昱帝出声,兵部尚书抬眸望了望高座之上的帝王,那张完美得近乎仙神的面容不由让人有些失神,此刻他低敛着眉眼,面容沉静得像个孩子一般,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一手就将这天下翻云覆雨的人呢? 新任相国萧赫精锐的眸子扫了眼高座这上的昱帝,上前道:“皇上,可有决定了。” 龙椅之上的人霍然睁开眼,那样冷冽锐利的眸子吓得兵部尚书不由一震,低低垂下头去,不敢再说一句话。 “相国大人有何高见?”百里行素淡淡扫了眼萧赫,出声问道。 萧赫愣了愣,回话:“臣以为,上阳关要守,更要提防漠南和漠北的那一伙,漠北领主心思狡诈,定然也会趁机对东齐出手。”已经接到消息,萧清越和燕绮凰已经联手,他可从来不敢小瞧他们两个,一个叱咤战场的第一女将,一个驰骋大漠的传奇领主,已经不再是当初萧府的两个黄毛丫头了。 “哦?”百里行素凤眸微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萧赫望了望座上的帝王一眼,面色沉静,那个人什么事都了若指掌,什么都算计好了,还需要问他吗? “大夏大将军萧清越与漠北领主同归漠北,想必陛下已有耳闻,他们想要做什么显而易见。”萧赫平静地说道。 “相国大人教了一个好女儿,也教了一个好敌人。”百里行素死死地望着他,目光冷寒,下面的好几个大臣被吓得险些失态跪了下去。 “微臣与萧清越已经断绝父女关系。”萧赫沉声回道,大昱,只有复国大业,没有亲人,没有父女“如今漠北领主已经是大夏的皇后,漠北一动,大夏定不会坐视不理,如今且还有西楚几十万大军带近上阳关,集三国之力征伐东齐,此战,非同小可。” “以相国大人之意,是要出兵上阳关吗?”百里行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声问道,萧家是大昱安排在西楚多年的棋,如今这棋收回来,他却怎么用也不顺手。 “是。”萧赫垂首回话道,他只是代表百官的立场,至于这场仗该怎么打,该怎么退敌,座上的那个人已经早有计划,何需要他来指手画脚,在官场沉浮这么些年,这些道理还是自知的。 百里行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声道:“既然各位大人都有此意,就出兵吧!”说罢拂袖起身,朝诸葛清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诸葛清心领神会,待到朝臣散去,进了偏殿,躬身行礼:“微臣……” “罢了,不用见礼。”百里行素扬了扬手,淡声道,举步出了偏殿,站在凌霄大殿外,微风飒飒,一身银丝龙袍在阳光下光华耀眼,透着让人难以逼视的尊贵。 “上阳关的事,陛下有何准备?”诸葛清忍不住问道,上阳关的情况愈来愈危急,他却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几近是想将上阳关拱手让给西楚一般。 “出兵不出兵,都是一样的结果,何需要准备呢?”百里行素淡声言道,沿着长长的走廊,朝着紫阳殿而去。 “陛下是说……”诸葛清微微皱了皱眉,试探着出声问道。 “上阳关必破。”百里行素望了望他,淡声说道。 诸葛清面色顿时一变,上阳关一破,西楚就等于是打开了东齐的大门,长驱直入就会逼下夷都,他竟然丝毫都不关心吗? “上阳关一破,太后和太爷那里定然怪罪,陛下真的就放任不管?”诸葛清担忧地出声,那里的怪罪,可不是几句训斥就能了结的。 百里行素朝漠北的方向望了望,淡声说道:“如果朕所料不差,漠北定然会不惜一切帮助西楚攻破上阳关。” “陛下是……下不去手?”诸葛清低声问道,那个女子对他影响真如此之大? 百里行素默然,扶着有些被晒得烫手的白玉栏,眸中透出薄冰般的寒意,笑意浅淡:“以退为进而已,如果失去一个上阳关,能换取更多的城池,又何尝不可。” 诸葛清闻言长长松了口气,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人可是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总是会为东齐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从来不是不顾大局的人。 紫阳殿内一片沉寂,没有侍卫,没有侍从,丝毫不似是一国之君所居的寝殿,一身雪衣龙袍的帝王刚踏入殿,便看到站在殿内一身紫衣的俏丽女子,不是锦瑟又是谁? “夏皇已经离开了中州,独身前沧都,漠北领主一战出战,他不会坐视不理,定会前去相救,太后有令,诛杀夏皇。”女子的声音冷厉无情。 洛烟,你注定一辈子都悲惨度日,马上你就会再一次失去所爱,再一次跌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百里行素眉头微微皱了皱,然而这细微的动作被锦瑟看在眼里:“陛下若是下不去手,太后自会亲自动手,不过下手的对象就不会是夏皇了。” “朕会去办。”百里行素沉声道。 锦瑟闻言冷然一笑,瞥了他一眼:“陛下那么怕太后对她下手吗?” “滚!”百里行素冷声喝道。 锦瑟举步,与他擦肩而过时顿下脚步,冷哼:“可惜,即便你就是为她死了,她也不会看你一眼!”一个把她推入地狱的凶手,他做再多,她也不会感激半分,只会恨,恨不得他死。 ☆、诛杀夏皇!2 紫阳殿,很静,死一般的静。 诸葛清怔怔地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站在原地已经一个多时辰的背影,他看不到他的脸色,从锦瑟传完太后旨意,他就一直站在那里,仿佛已经成了一座雕塑一般。 诛杀夏皇! 于他而言,真正难得不是这件事,难得是这件事会让那个女子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陛下!”诸葛清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百里行素深深吸了口气,木然地走进内殿,坐下,倒了杯茶,茶是凉的,入口冰凉而苦涩。 他……要杀了那个人吗? 那个人给了一切他也不能给予的,所以他甘愿放弃,甘愿看着他们恩爱相守。可是如今她所拥有的这一切,要被他亲手扼杀。 诸葛清默然跟了进去,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静静地等待着百里行素出声下令,如今其它三方,楚帝身边有数十万大军,漠北领主有萧清越也有大军在侧,只有夏皇只身在外,容易下手。 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陛下是怕杀了夏皇,公主她会恨你吗?” 百里行素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自嘲:“她恨我的还少吗?”北朔平原上指而立誓,与他誓不两立的女子历历在目,他又怎会忘。 天下恨他的人那么多,想他死的人也那么,他怎么会怕呢。 楚修聿死了,还会有谁像他那样不顾一切的保护她,还会有谁会让她笑得那样舒心,还会有谁再陪她走接下来的路。 “陛下,可曾想过……脱离大昱?”诸葛清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神色,这句话已经放在他心头很多年。 百里行素闻言抬眸望着他,眸底一抹清光掠过:“你说什么?” 诸葛清伏首跪地:“臣失言了。”昱帝自己便是大昱人,如何脱离得出来? 可是这些年来,大昱的长老会们对他们颐指气使,从来不露面的一班人,却要他们为其出生入死,华淳太后将亲生骨肉更是恨之入骨,他所效忠地眼前这个人,而不是大昱。 百里行素凤目微敛,沉声道:“这话,以后不得再说,小心翼翼落到他人口中,朕也保不得你。” “是。”诸葛清回道。 百里行素虽是大昱人,亦是大昱的皇帝,但大昱实际的掌权者却并非是他,如今东齐的领主扩张这么多,他们要永远这样受制于人吗? “传令派出暗阁所人,密切注意夏皇的一切动向。”百里行素沉声令道,低垂的眼睫掩去了他眼底的神色。 诸葛清微怔片刻,躬身领命:“是。” 注定为敌的两人,又怎能有爱的存在呢? 踏出紫阳宫,诸葛清回头望了望那华丽的宫殿,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谁又会知道他们眼中权倾天下的东齐帝王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呢? 他的家族视他为工具,只为统一天下,他的母亲将他视为平生之耻,他心中所爱视他为仇敌,他所拥有的江山不过是别人的东西,他可以谈笑间颠覆他人的生死命运,却难以改变自己的一切。 广陵宫,一身绣金凤纹朝服的美妇倚在榻上敛目浅眠,听到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睁开眼,坐起身来,一身紫衣的女子进到殿中:“太后,已经传令给陛下了。” “他怎么说?”华淳太后淡淡望了来人一眼,淡声问道。 “陛下说,他会去办?”锦瑟回道,抿唇思量片刻出声道:“陛下真会杀得了夏皇吗?” 中州王楚修聿一直是个难对付的角色,这些年间他们不是没有暗中出手对付过他,却都未有半点成效。 “每个人都有软肋,楚修聿的软肋再明显不过了。”华淳太后冷然一笑“可惜没机会看到,西楚大帝与大夏皇帝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锦瑟唇角勾起阴冷的笑:“不过杀了大夏皇帝,她一样不会好过。” 洛烟啊洛烟,我此生定要看到你一次次失去你所在意的一切,一生受尽流离之若,不得善终。 “折磨一个人,不要是取她的性命,而是折磨她所在意的人,她所在意的一切,曾经被自己所爱的男人打入冷宫,这一回所嫁之人因她惨死,看她还能怎么活?”华淳大后目光阴鸷骇人。 华容你们加诸于我的痛苦,我就要你们最心爱的女儿千百度的承受偿还,楚峥,你不是那么在意她的女儿,你不是为他们弃我于不顾,我就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着,只可惜……你死得太早了,看不到了。 “夏皇一死,大夏必倒,覆灭西楚指日可待。”锦瑟眼底的光芒有些疯狂。 楚修聿一死,大夏和漠北便不足为惧,经此一战西楚也必大伤元气,东齐和大昱介时倾巢而出,平定天下易如反掌。 楚策,楚策,她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杀了他。 “太后,洛烟……你要怎么处置?”锦瑟上前问道,她们都是那样憎恨着那个女人,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可是死,太便宜她了。 华淳太后侧头望了望她,冷然一笑:“等到了那一天,本宫亲手将她交给你可好?” 楚家的男人都该死,曾经西楚先帝楚峥附于她的耻辱,竟在多年之后他的儿子又一次对待另一个女子,也正因此她了解这个女子心中的那种恨,她才将其一直留在身边。 华淳太后拂袖起身出殿,望着远处雄浑壮丽的夷都,这座由大昱一手建立的都城,终于还是回到了他们的手中,属于大昱的天下,也终将回到他们的手中。 ☆、大战将起 漠北的夜空格外明澈,星子满天。 刚刚用过晚膳,萧清越就跟在她身后抱怨要改善伙食:“在大夏飞云骑也没在这里这么累啊,这几年你都怎么过的啊?” “都这么过的啊,关外不比中原,多是游牧的部落,没有城池防守,各部自有兵马,要操心的事多些?”烟落一边走一边淡笑回道。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鬼晚,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回头真的要楚修聿快点把你绑回中州去。”萧烟落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她也想早点回去过几天舒坦日子。 烟落摇头失笑,望了望云起阁的方向:“重远叔年纪大了,我一走这边靠他一个人,我怕撑不过来,现在把能安排的都安排了,以后他也少操点心。”任重道的死一直让她心中难安,任重远一直对她有半句怨言,辅佐她,帮助她,她又怎么能就把所有事都丢给一个年迈的老人。 “好了,你的心哪,简直就是豆腐做的,对这个不忍心,对那个不舍得,最后就只有对自己狠心。”萧清越无奈的叹息,忽地侧头望了望她道:“听说你给楚修聿写了情书了,写什么了?” 烟落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就是报平安的书信而已,你想什么呢?”藏在她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她都写给他了,只是不知道他看到这封信,会怎么做呢? “报平安,你也太差劲了,以后要写些好听的,肉麻的,男人都喜欢听这些。”萧清越拍了拍她的肩膀笑语道“比如什么我爱你,我想你……” “姐姐!”烟落窘得面色通红,她一向心性内敛,哪会写出这样的话来。 萧清越见她窘迫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好了好了,知道你脸皮薄,不笑你了。”一搭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道:“其实你也要学着像楚修聿那样厚脸皮,你看他,甩了这么多年都没甩掉,还不是让他得逞了,所以说呢,脸皮厚也还是有好处的。” 烟落抿唇失笑,侧头望了望她道:“要是可以的话,我倒希望姐姐将来可以帮我掌管关外。” “少来打我的主意,关外风沙大,偶尔来玩玩还行,要我在这里过日子,门儿都没有。”萧清越坚定地拒绝,思量片刻道:“不过你可以交给祁月那个财迷,他一会来好好发展发展关外的商业的。”那个死人妖早就盯上关上,想来拓展拓展业务了。 “听祁月说,你们打了赌,你要把自己嫁出去,可想好嫁谁了?”烟落侧头瞅着她问道,在中州那几日,祁月都是朝她打听萧清越的动向,实在让她好笑。 “少拿我开涮。”萧清越瞪她一眼,大步进了云起阁,诸将已经静候多时,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起身见了礼:“领主,萧将军,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请下令吧!”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撩衣袍落座,一身黑色的武士服秀致中更显男儿的英武之气,素手一扬,展开桌上的地图重重指向天阳关,望向萧清越:“姐姐你与伍诚带兵两天内奔扑天阳关,能怎么打怎么打,能拿下天阳关最好,充分吸引东齐的注意力。” “好。”萧清越扬唇一笑回道。 “西楚军有何动向?”烟落侧头望向任重远问道,这一战关键就看西楚能不能打进上阳关了。 “西楚大军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亦在备战上阳关,我们可以行动了。”任重远沉声回道。 “好。”她眉眼微扬,指向横断山:“重远你带五千人马分几批,务必在五天之内潜入东齐境内,分散作战,擅暗杀的,击杀主将,尽量不要与其正面交手,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用尽一切方法让上阳关内越乱越好。” “是。”任重远领命。 “领主,那我们呢?”其它诸将一听见都分配了任务,唯独他们没有份,不由急了。 烟落抿唇淡笑,沉声道:“第一军和第二军随本主前往漠南与锡林与呼伦各部兵马会合,备战直取夷都,第三军镇守朔州城。” 众将闻言面上难掩兴奋之色,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敢挑战那座天都之门,如今他们就要打到夷都城去,这定然是震动天下的一举。 “是。” 她点了点头,望向萧清越道:“一旦上阳关拿下,姐姐带兵马下与我在凤城会合。” “好。”萧清越一拍她的肩膀道:“到时咱们姐妹联手,打进夷都,踏平东齐帝宫,再把萧赫那老东西扒光了掉在夷都城门去。” 烟落无奈失笑,众将轰然大笑。 “那祁恒他们呢?”萧清越望向她问道,那十条尾巴,可是楚修聿要寸步不离跟着她的,把飞云骑的十大将领拿来给她做跑腿,也只有楚修聿那人做得出来。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事情完成,会到凤城会合。”烟落淡然一笑,说道。 萧清越闻言皱了皱眉,有什么事会比他们保护她的任务还重要? “他们会带人截杀东齐派来的探子,在攻打凤城之前,漠北的动向决不能有消息传入夷都。”烟落沉声道。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你想得周到,上阳关一破,东齐势必会增兵抵挡西楚大军,到时咱们就从后面出击,背后狠狠捅它一刀子。” 看来这一仗,小烟真的是下足了本钱,从大军调度,到五千精兵的训练,到截杀东齐探子,每一样都安排有致,可是对手到底是百里行素,他们能赢得了吗? ☆、美人心计 次日清晨,朔州城外齐集十万大军,萧清越一身红装银甲,英姿飒爽,烟落依旧一身黑衣武士服,处理好庄内事务,策马赶出城来送行。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萧清越翻身下马,笑语言道。 烟落淡然一笑,下马道:“有些事耽误了。” 伍诚也跟着过来,拱手见礼:“领主!” “伍将军,天阳关就交给你们了,姐姐作战经验丰富,请你尽量配合她的行动,尽早拿下天阳关。”烟落沉声言道,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萧清越为主将,天阳关之战一切事务以萧清越的命令为主。 伍诚闻言点了点头:“是,能与萧将军共战,是末将的荣幸,定不负领主所托。”大战当前,不是争取的时候,关键是要打赢这一仗。 “姐姐,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要小心。”烟落叮嘱道。 萧清越不由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打仗早就是家常便饭了,小小一个天阳关而已,姐姐一定替你打下来,然后一起去夷都找那些家伙算账。” 烟落失笑:“好。” 萧清越抿唇思量了片刻,开口道:“漠南那边驻扎有西楚十万大军,这可能是西楚后备军,如果罗衍有什么动作,请你关照点,我欠他人情挺多的。” 烟落闻言微怔,萧清越从不开口求人,却为了大将军王罗衍向她开口,着实让她有些意外,思量了片刻,敛眉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拍了拍她肩膀,调侃道:“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可是答应楚修聿要一个月后把你完完整整带回去的,你要是缺胳膊少腿了,他可要找我拼命了。” “我会小心的。”烟落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命已经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她一定要活着,活着回去见他。 只是那封信,可送到他手上了吗? 萧清越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朝她一笑道:“说好的,在凤城等我。” “好,凤城再见。”烟落淡笑言道。 萧清越振臂一拉缰绳掉头,扬手一挥道:“出发!” 十万大军马蹄声声如雷,卷起漫天沙尘,消失在茫茫旷野。 回到庄内,任重远便快步迎了上来,左右望了望,低声道:“领主,西楚大将军又有军令送往漠南,已经截下了。”说话间将密折递了过来。 烟落眉眼微沉,快步进了云起阁,展开奏折一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要借道曲州,侧翼包抄东齐军,增援西楚大军。” 任重远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道:“漠南驻守的西楚大军似乎有些异动,已经派了探子前往沧都与大将军王罗衍密会。” “扣了。”烟落冷声令道。 “已经关押在朔州了。”任重远低首回道。 烟落靠着椅背,微微叹了叹气,只觉疲累不堪,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道:“明日天阳关差不多就开战了,你们夜里动身。” “是,领主。”任重远沉声回道,怔然良久出声道:“领主既想灭东齐,为何不让西楚侧翼军出手,到时前后夹击,夷都必破。” 烟落冷然一笑,沉声说道:“那到时,夷都归谁,咱们忙活了那么久,东齐是破了,西楚也就此坐大了,那时只怕大夏和漠北都危矣,仗是要打,也要为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 “可是这样……”任重远忍不住出声,这一个小小的决定,是会影响整个战局的,她不是知道,为何……还要做这样的决定呢。 正在这时,守卫急忙进房禀报:“领主,任老,西楚第三军孔副将前来求见。” 烟落微微抿了抿唇,瞥了眼桌上的折子,沉声道:“说本主有事不在庄内,打发他走吧。” 守卫闻言领命出去,过了不到一柱香时间,便听得外面一阵打斗之声,烟落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出阁,远远望着院中闯进院中一身西楚军装的中年男子,周围多名护卫都已被他所伤。 “住手!”任重远沉声喝道。 院中所有人都停了手,来人望着高阶之上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拱手见礼:“西楚第三军副将孔武,见过领主!” 烟落面色无波,步下石阶,走到院中,沉声问道:“孔副将这是做什么?” “西楚送往沧都的密折被漠北军所截,末将替西楚第三军前来向领主讨个说法而已。”孔武直直望向一脸冷漠的男装女子,那是漠北之战中,他们心有敬佩的女子。 可是国之军机,岂容他人窥探? “本主不知,近日东齐探子潜入漠北,孔副将许是弄错了。”烟落眉眼沉静,平静说道。 “送信的驿兵现在还在朔州的大牢,是我弄错了,还是领主弄错了?”孔武目光精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领主欺我西楚吗?” “本主不知。”她沉声回道,眉眼微沉直面望向来人,字字铿锵:“孔副将这是在威胁本主不成,这关外说到底还是本主的地盘,本主与楚帝达成协议,西楚十万兵马驻守此地,若楚军有任何动力袭击,本主有权将其逐出领地。” “燕绮凰,你……” 任重远迅速出手,制住孔武,转头望向烟落:“领主,如何处置?” 她微微抿了抿唇,转身朝书房步去,冷然道:“押入大牢,严密看守。”她并不想闹出人命纠葛。 任重远朝守卫扬了扬手,一伙人将孔副将秘密关押进了朔州的大牢。烟落默然举步进到书房,瞥了眼书案上的密折,探手取过,燃起边上的烛台,将其点燃,火光映照在她清冷的眸子,而后一点点熄灭,最后灰飞烟灭。 所有害过洛家的人都不会放过,包括你,楚策。 ☆、美人心计2 烛影深深,月光穿窗而入,照进了云起阁。 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伏在桌案上,秀眉紧紧皱着,全身颤抖着,骤然之间睁开眼前,满眼的惊恐之色,汗水从额头滑下,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伸出手端起边上已经凉透的茶,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微微的青白,手腕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抿了口凉茶,苦涩无尽。 又是这个梦,那些深深压沉在心底深处的回忆和画面,在这个寂静的夜,席卷而来,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心,直到血肉淋漓,才肯罢休。 六年了,她以为她可以真正放下,然而那蛰伏之年恨与痛,喷薄而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平静都无济于世。 她怔怔地望着一处,目光空洞而没有焦距,凉凉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她额前微碎的发,眸中的慌乱已经敛息,掠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爹爹,娘亲,大哥,烟儿终于……终于可以为你们报仇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面色恢复一如往昔的沉静,抬眸望着急步进到阁内的任重远,淡声问道:“何事? “西楚十万大军从沧都来了,欲与漠南西楚第三军会合。”任重远沉声回道。 她秀眉微一拧,皱了皱眉头,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带人走吧,一定在五天之内打开上阳关。” “可是……”西楚又有十万兵马前来,一个不慎就有可以酿成内乱之祸。 “我会处理,别耽误了时机。”烟落沉声道。 “是。”任重远拱手退出云起阁离去,今夜是他带人马翻跃横断山潜入东齐境内的日子。 她将手中的凉茶饮尽,起身深深吸了口气,举步出门:“来人!” 话音一落,候在院内的数名斥候便上前现身:“领主有何吩咐!” “传本主令,即日起,朔州城闭城五日,没有本主手令,不到时日不得开城。”她沉声命道。 “是。”一名斥候没有追问,立即下去向守城卫兵传令。 她抬头望了望夜空,抿唇思量片刻道:“传令第三军薛敬将军前来。” “是。”又一名斥候领命离去。 “传令房将军等人立刻集结大军,一个时辰后赶赴漠南。”她冷静地下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眉眼沉静如水,眸光深若寒潭。 “是。”又一名斥候领命离去。 夜风清凉,吹起她的衣袍,发现细碎的声响,衬得院中格外的静,深深吸了口气沿着台阶步下,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六年来,她以为她可以放下的仇恨,放下过去,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从三年前沧都的假冒皇妃,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凭她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做任何事,她开始收敛起自己的恨,默默等待,默默在关外建立自己的势力,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可以亲手讨回血债,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即便是那个人那样的深情与包容,也终究无法救赎她这颗充满了仇恨的心,他该看到那封信了吧,曾经难以启齿的真相,关于她的过去,关于无忧,关于莲湖之畔的擦肩而过……所有的一切她都坦白了。 这数年来,他一直坦诚相待,她却一直欺骗着他,不肯道出自己的一切,这样的他们……还能走到一起吗? 修聿,修聿……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千回百转,盈满了她整颗心。 她出了庄,一个人走在空旷无人的长街,走到了城门,登上了高高的城墙,望着中州的方向,双手合十,默然祈愿。 万能的诸神,请你们保佑他能平安回到中州,无忧能够平安生活成长,让所有的恶运灾难都加诸于我吧! 她可以背负一生杀孽,可以负尽天下,却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受到伤害,所以她不愿大夏参与其中,不愿接受来自大夏的帮助。 第三军薛敬将军接到命令,一路寻到了城门,步上城墙,看到月光下一身男装的女子单薄的背影,那样孱弱的身形,仿佛一阵风都可以把她吹走了一般。 蓦然间想起这个女子第一次带着龙令来到大漠寻到他们之时,他们都难以相信燕皇会将龙令交给那样一个黄毛丫头,仅仅两年的时间,他们随着她经历无数次的战争,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他们龙骑禁军深深信赖着她。 可是这样的女子,不是该在深闺绣花弹琴,等待出嫁的吗? 她却在这跌宕乱世中挣扎求生,龙骑禁军几十万人压在她的肩上,关上百姓的生死命运压在她的肩上,北燕亡国之仇压在她的肩上,那样孱弱而单薄的肩膀如何能够担得起这么多? 西楚举国通缉她活了下来,北燕污陷她叛国弑君她忍了下来,数年来漠北无数次的生死战役她赢了过来,她冷静聪慧,她坚韧隐忍,连他们这昂藏七尺男儿都自愧不如。 只是这背后的苦楚,又有何人可知? “薛将军。”前面的人缓缓转过身来,眉眼沉静。 “领主召末将前来,有何吩咐。”薛敬拱手回话道。 烟落举步在城墙之上走着,沉声道:“本主一个时辰后带大军启程前往漠南与呼伦和锡林部落会合,第三军驻守漠北,朔州大小事务及各军后勤调度都交由你处理。” “是,末将定不辱命,确保大军后顾无忧。”薛敬跟在身后回话道。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淡然出声:“好。”思量片刻又出声道:“可接到本主封城令了?” “刚刚接到。”薛敬回道。 “西楚大将军王派了十万兵马来与漠南西楚第三军会合,将于明日抵达朔州,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侧头望了望身后年轻将领,眸中一闪而过的锐芒。 “没有领主手令,不得放任何人进城,亦不得放任何人出城。”薛敬沉声回道,看来领主是要将西楚的兵力扣在漠北动弹不得。 东齐,西楚,漠北,这一战最后的赢家又会是谁? ☆、美人心计3 天色未明之际,朔州城外,几十万大军集结,站在城头望去,一片火花映天,蔚然壮观。 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高踞于马上,素手一扬,几十万大军瞬间齐动,奔入茫茫大漠之中,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天色初明之际,西楚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只见朔州城门紧闭。 “将军,都叫了两个时辰了,城门不见开,连个应声的都没有。”斥候快马回报领军大将。 带兵前来的是神策营第七营蒋致远,能在神策营坐上将领之位的都不是傻子,这样的情况已经猜了个七八分,看来漠北是成心不让他们过去了。 “将军,怎么办,再耽误下去,上阳关内的战事就会起变化了。”副将担忧出声,接到圣旨命他们十日内必须赶赴上阳关内与大军会合,如今朔州城门紧闭,他们根本过不去,如何赶到上阳关。 “听说萧统领也在漠北,她怎么……”另一人出声,萧统领虽然做了大夏将军,但与神策营还是多少有些交情的,如今竟然帮着妹妹将他们挡在城外。 “将军再耽误下去,时间不够了,再不开城,咱们强行攻城吧!”另一名副将直言出声道。 蒋致远望着那如巨龙般盘踞的巍巍朔州,这是漠北领主一手建立的关外门户,岂是那般容易攻克的,一旦起了冲突,就等与整个漠北漠南为敌,即便他们打下了朔州,后面还有那么多的城池,一路打过去,他们十万人马就白白葬送在了这大漠之中。 “就是扎营,斥候何在,八百里加急,回报沧都大将军王。”蒋致远高声喝道。 十万大军就地在朔州城外扎营,驻守朔州的第三将将领薛敬不动声色望着城下的兵马,悄然下了城墙。 “将军,他们……会不会攻城?”随行的副将忍不住担忧出声。 薛敬摇了摇头:“西楚军不是傻子,进攻朔州就是与漠南漠北为敌,就凭他们十万兵马,还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子,放心吧。”如果他们强攻,仅靠城中的守卫,绝对是守不住的,但领主就算定了他们不会攻城。 回到庄内,他第一时间将城外的情况报身在漠北的领主。 皇极大殿,百官议政,大将军王罗衍持天子令监国执政,坐镇沧都。 “朔州八百里加急,大军行至朔州,朔州城门紧闭,请大将军王定夺,战还是不战?”斥候直入皇宫大殿,高声奏报。 百官骇然,在此紧要关头,漠北将西楚的大军拒之门外,这可是会直接影响到上阳关之战的胜负的,这可如何是好? 好一个漠北领主! 好一番精心谋算! 好大的野心! 罗衍闻言手中的折子颓然掉落在地,神色微乱,这是他从未料到的情况,他如何会想到值此生死关头,那个人竟然会…… “大将军王,战还是不战?”斥候重复道。 罗衍微微抬了抬,叹息道:“容本王想想。” “萧统领不是去了漠北,她如何会坐视不理。” “漠北不是与西楚结盟吗,燕绮凰要做什么?” “战,区区漠北,敢阻我西楚铁骑。” ……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够了!”大将军王罗衍霍然站起身,冷冷扫了一眼朝臣。 话音一落,佑大的朝堂顿时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站在玉阶之上一身锦袍的男子,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司空大人,周大人,朝中之事暂由二位大人费心,本王须得亲赴漠北一趟。”大将军王罗衍望了望殿下的群臣,沉声道。 “王爷!”众臣惊怔,此时全靠他坐镇沧都指挥后方,岂可在此紧要关头离去。 “王爷,这个时候你不能离京。”左相司空上前劝道。 “王爷,沧都和燕京都靠你支撑,此时万万不能离京。”尚书也上前劝道。 “王爷……”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各位大人不必再劝,本王必须亲自前去,才能打开这朔州城,才能让大军进到上阳关内。” “实在不行,就强攻吧!”一人上前进言道,漠北无视在先,他们不必再顾及盟友之情。 “打下朔州城,那朔州城的后面呢?”罗衍沉声问道,敛目叹息“十万人,打下一个朔州城,后面还有那么多的城池,关外是漠北军领地,沙漠作战我们根本不如他们,若没有他们援手提供水源,大军到不了上阳关就会葬身在大漠之中,不管是战还是不战,我们都占不了便宜,为今之计,只有本王亲赴漠北面见领主,才能让大军过城。” 罗衍连朝服都未换,直接打马出宫,奔赴漠北,只有他……才能逆转这一切。 而在此时,漠南各部大军与漠北军会合在河津平原,一封接一封的奏报送入大军主帐,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居正座,听着斥候回报各方情报。 “领主,任老五千人马已经成功进到东齐境内。” “领主,萧将军和伍诚将军已破天阳关。” “领主,上阳关已破,西楚大军进驻上阳关内。” “领主,东齐黄泉铁卫增援上阳关附近诸城。” “领主,西楚十万大军被阻朔州城外安营。” “领主,西楚大军被东齐诸城合围。” …… 女主闻言抿唇点了点头,面色前所未有平静,了无一丝波澜。 所有的事都如她所计划的一样发展着,然而到头来,她精心谋算的一切,却成了此生不可逆转的伤痛…… ☆、她这是……要他死啊! 上阳关,西楚的黑龙旗在风中猎猎飞舞,空气中弥漫着大战之后的浓重血腥之气。 一身黑甲的西楚大帝立于上阳关城楼之上,睥睨东齐夷都的方向,眉宇弥漫着忧思,薄唇抿得紧紧的,面色带着失血的苍白,在阳光的照耀几近透明。 呼啸的风扬起他身后宽大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远远望去仿若是要振翅而去的苍鹰一般,城中青龙一身黑衣快马驰来,远远看到城墙之上的帝王,快步上了城墙:“皇上,你怎么在这里?” 楚策没有转头,依旧望着远方,沉声道:“那里……就是夷都!” 青龙闻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目光微微叹息,六年了,六年隐忍只为有朝一日能打进那里,与那个人一较高下,可是如今…… 良久之后,青龙拱手出声劝道:“皇上,军医已经在驿馆候着了,你的伤要早些诊治,耽误不得。” 楚策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朝着城下而去:“漠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侧翼的二十万大军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如今整个漠北好似与世隔绝了一般,属下担心是……”青龙跟在其后,坦然直言道。 他微微扬了扬声,示意他不必再说,默然下了城,翻身上马前去驿站。 驿站内默然而立的军医,看到玄衣墨发的帝王大步进门,纷纷躬身跪拜:“皇上,臣等前来请脉。” 楚策点了点头,在软榻上座下,军医们轮流上前请脉,望了望他的面色,一个个神色无比的沉重,一个上前道:“皇上,你的伤……” 抬头一看,他已经倚在榻边微闭着眼浅眠,冷峻的面庞,苍白而疲倦,从大军自沧都开拔自至今,他都未敢睡过一过整觉。 军医们望着榻上闭目的帝王,一个个站在原地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直到青龙赶回驿站,刚一进门看到屋内的状况,扬了扬手示意军医们都出来。 一个个小心翼翼提着药箱出了房间,方才舒了口气,一向防备心重的西楚大帝竟然就那么坐着就睡着了,看来,他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皇上的伤势,可有好转?”青龙担忧地问道。 “哪会有好转,已经严重了。”为首的军医出声回话道,面色难掩的沉重,叹了叹气:“前些日子诊断,已经说过了皇上的伤不宜再亲上战场,不宜太过劳累,需得好生静养,再这样硬撑下去,到时只谁再好的医术也回天无力。” 青龙闻言微微叹息,每一战他都是亲自指挥作拈,亲自带兵攻城,旧伤新伤加上疲惫操劳,他真的担心这个如神祗一般地帝王,什么时候会倒了下来。 “当年寻回的血灵芝,皇上给了中州王世子治病,故而让东征之时留下的旧伤一直未得到良药的调养,至今未愈,本就不该御驾亲征。”另一名军医上前出声,他们都是跟随神策营多年的大夫,东征之时楚帝重伤,险些回天乏术,虽侥幸还生,却一直都好生调理休养,如今御驾亲征,旧伤回新伤,情况着实严重。 “青龙大人,我等已经一再相劝皇上要静养,皇上哪一次做到了,开了药,皇上又有哪一次按时服了,再这么下去,就是医治,我们也无从下手医治了。”军医长叹息出声道。 青龙无奈叹息,这几年,西楚内忧外患,哪会容得他有那个时间静养,与百里行素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才保住西楚百年基业,出征在外,每次送来的药,常常错过了时辰,要不就是忘了服药。 “各位还是开药吧,我会监督皇上按时服用。”青龙沉声说道。 众军医无奈叹息:“我等会每日按时将药送到大人手中,还请大人力劝皇上服用,保重龙体。”他是整个神策军的军魂,是整个西楚的支柱,如何能有闪失。 “若是皇贵妃娘娘在的话,皇上定然也不会是这样了。”一个人叹息着说道。 厅中所有人顿时一愣,有人不由忆起多年之前的种种画面,凯旋归来的大军进城,秀丽动人的女子看到将领带伤而归,当着全军全城的面直骂领军的那个人是笨蛋,战场之上锐气凌厉的男子竟一句话也未反驳。 青龙送走了前来问诊的军医,一直守在房门外,过了良久听到屋内有响动方才进去:“皇上,再多睡一会吧!” 楚策揉了揉眉心,抿了口茶起身:“侧翼大军再不按计划赶来,我们几十万人马就有可能陷入东齐军及黄泉铁卫的合围之中了,朕得早做打算,以免被动,咳咳……”说话间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上……”青龙连忙上前伸手相扶。 楚策微微扬了扬手,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召诸将前来议事。” “皇上!”青龙一撩衣袍伏跪在地,朗声道:“属下斗胆,请……皇上撤兵回朝吧!”无论是如今的战局,还是他的身体状况都不宜再打下去。 楚策薄唇紧紧抿唇,面色了无波澜,重复道:“召诸将前来议事!” “皇上……” “快去!”楚策沉声喝道,夷都在望,让他撤兵如何甘心? 就在这时,玄武快步进了驿站,报道:“皇上,沧都大将军王八百里加急奏折。” 楚策接过折子,展开一看,面上的血瞬间褪尽,一个踉跄跌座在榻上,手中的折子掉落在地,清晰可见数字:朔州城门紧闭,大军被阻漠北。 他突然一笑,苍白而讽刺,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地上的奏折被溅上血红点点,刺目而惊心。 她不仅算计了东齐,也在算计西楚,算计他。 她这是……要他死啊! ☆、她这是……要他死啊!2 “皇上!”玄武急步上前扶住他。 青龙面色微变,快步出了房,高声道:“来人,快将军医们带回来。”守卫闻言立即快马去追刚刚送走的军医们。 因为剧烈的咳嗽,年经的帝王原本苍白的面色有些胀红,口中阵阵腥咸,苍白的薄唇染上刺目的鲜红,看得边上的青龙和玄武二人一阵心惊。 青龙手忙脚乱地倒了杯茶水递过:“皇上,水。” 过了许久,他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接过茶饮尽,和着口中的腥咸血气咽了下去,面上的胀红褪尽,却比先前更加苍白了,他低眉静静望着地上溅了血迹的奏折,薄唇抿得紧紧得,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青龙默然将折子捡起放到一旁的桌上,思量片刻,沉声道:“皇上,退兵吧!”漠北铁定会扣着侧翼的兵马,两军不能会合,先前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如今不但打不到夷都去,还被黄泉铁卫和东齐大军合围,一旦东齐的包围圈形成,他们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楚帝面色苍白而沉重,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道:“不能退!” “皇上!”青龙和玄武二人急声唤道。 他们都是随军多年的将才,对于战势的利弊分析快而犀利,如今的战势发展已经对西楚大大不利了,他们的几十万大军,西楚最引以为傲的神策大军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漠北定然已经开始出兵攻打夷都,咱们此时退兵,黄泉铁卫,大军掉头反扑,整个漠北都会荡然无存。”他平静地说道,除了飞云骑,能与黄泉铁卫一拼高下的只有神策营,一旦他们退兵,后果不堪设想。 青龙和玄武没有再说话,只是默然望着那面色苍白的帝王,目光有敬仰,亦是心疼。 是的,心疼。 他们是随他建立神策军一路走下来的,经历的大小战役无数,他们一起从东征的死人堆里活了过来,他们一次次走出绝境,短短数十年,建立了神策营,西楚帝国最强悍精锐的部队。 他们伴着这个年轻的帝王,从落魄皇子,到沙场征战,到荣登九王,一起走过了多少岁月,这背后的艰难和辛酸又岂是世人所知晓的。 江山如画,帝王荣光,可是只有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才会体会到其中的血腥残酷,刀光剑影,他失去了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失去了他的骨肉,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一个人孤独行走,与大昱明争暗斗数年,保住了西楚的百年基业。 他是世人眼中最冷血无情的帝王,可是他冷漠背后的深情,又有谁看得到呢? 在打下上阳关的第五天,这个带着大军数百年来第一次打开上阳关的西楚大帝病倒在了上阳关的驿馆之内,而这个消息被近身的四大侍卫严密封锁,数名军医在驿馆之内昼夜救治。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候在隔壁的房中,没有人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走动,他们没有那个时间用在担心,着急,虽然楚帝重病在床,他们并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角。 “一日之内连失三城,再这样下去,咱们就越来越被动了,包围圈越来越小,我们就再难脱身了。”白虎率先出声道。 “既要防守已经攻下的城池,又要兼顾进攻对敌,这本就不易做到,各城防守的兵力本就不多,这就给了东齐各个击破的机会。”朱雀冷静分析道。 “防守和进攻兼顾不当,轻则顾此失彼,重则两方都会败下阵来,侧翼军不能如约赶来,咱们必须改变作战方式了。”玄武望了望几人,沉声说道。 “皇上坚持不肯退兵,这样下去,我军定会损失惨重,弄不好……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白虎担忧出声,望了望一直沉默不语的青龙。 青龙默然望着桌上的地图,思量了许久,出声道:“皇上病重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会影响全军的士气,但这场战局不论如何,一定要确保皇上的安全,必要时可采用非常手段,送他反回沧都。” 其它三人闻言不约而同点了点头,他们可以不撤腿,可以流血牺牲,可是西楚的帝王绝不能就倒在东齐的土地上。 “那就按照第二套方案作战吧!”白虎望了望三人,沉声说道,上阵打仗,他们从来都会做多手准备,能想到的意外状况都必须考虑到,几十万人的生死性命握在他们这些人手中,岂可掉以轻心。 “好,我和玄武会带着军医保护皇上,军中的战事,就有劳你们多担待。”青龙面色沉重地扫了三人一眼,郑重说道。 “我即刻回营挑选两千身手最好的精兵随行护驾。”朱雀站起身说道。 白虎随之起身,面色有些沉重,撑着桌子望了望青龙玄武二人,道:“皇上就交给你们了,必要时……带他突围回京吧,违抗圣命也好,总比都丢了性命强。” 青龙抿了抿唇,默然望着地图之上的漠北,沉声说道:“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大将军王八百里急奏前来,不是要咱们撤退,是要咱们争取时间,我想……漠北那边,他会尽快解决的。”这是大家共事这么多年而生出的默契。 大将军王心思敏锐,八百里加急奏报,不会是等着皇上来做决定,此刻定然已经着手解决漠北之事,而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保存实力,等待反攻。 ☆、烟儿,你可恨我? 第195章 这一夜,格外的沉寂而漫长。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临时建立的军机处,商量着早先制定的第二套作战方案,如何进攻,如何防守,各种军事调度……,此刻几十万大军的生死,西楚的存亡都握在他们四个人的手中。 隔壁的房内,军医们围在榻前,施针的施针,请脉的请脉,没有人说话,却都悄然配合的天衣无缝,这就是神策军的军人,最高的将领到他们这些军医,每一个个都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支撑着这个战局,支撑着西楚。 这个在他们心中神一般存在的西楚帝王,六年来从不认输的楚帝,在旧伤与新伤交加中,在万分的疲累之下,病来如山倒,一病不起。 一天一夜的救治,到黎明之际,榻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扫了一眼满屋的大夫,眉眼冷沉,微微咳了两声,默然接过大夫送来的药,仰头饮尽,沉声道:“都下去吧,请青龙他们过来,朕有事要问?” 大夫人相互望了望,一人上前劝道:“皇上,您的病不宜再劳心费力,需得静养……” “快去!”楚帝沉声道,声音虽然虚弱,却难掩威仪之气。 军医们知道相劝无用,先后退出房,依言向青龙几人传话。 隔壁房中的几人听到响动也立马赶了过来,一进门,便闻得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面色冷峻的帝王坐在榻上,着一件雪白的寝衣,看到几人进来,他伸手取过边上的外袍披在身上,不见白虎和朱雀便出声问道:“白虎他们呢?” 青龙和玄武拱手回道:“臣等斗胆,已经实行第二套作战方案。” 楚策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薄唇紧紧抿着,过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你们的决定是对的。”他召他们前来正是要吩咐此事,没想到他们已经提前想到,已经着手做了,不愧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左右手。 “请皇上,相信臣等,近日就安心调养身体。”两人躬身伏跪在地恳求道。他们深知他的病情和伤势已经再拖延不得,这些年他一直不甚在意,苦苦支撑,前日终于还是倒了下来。 楚策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自行更衣,决然道:“召诸将前来议事!” “皇上!”青龙和玄武面色顿时变了,好不容易才让他的伤势稍有一点起色,这时候再让他亲上战场一番折腾下来,这半条命也会让他给折腾没了。 “快去!”他的语气不由冷沉了几分“这点伤,还要不了朕的命。” 玄武无奈叹了叹气,转身出门,朝候在外的军医道:“从今天起,你们不得离开皇上百步以外。” 军医们躬身领命,看来他们的皇帝陛下,又不听劝告了。 这些年劝得人还少吗? 除了大将军王罗衍的话,能听进去几句,他们这些话通常就是耳边风。 青龙默然站了片刻,起身将屋内的窗户都打了开,让屋内闷人的药味散去,初升的朝阳穿窗而入,一室光亮。 “传令,密切注意黄泉铁卫的一切动向。”楚策出声道,声音带着难掩的虚弱。 那些东齐军倒不足为惧,真正要提防的是那帮如狼似虎的黄泉铁卫,还有他们之后的东齐皇帝百里行素。 “是。”青龙沉声回道“皇上留在驿馆修养即可,有事吩咐我们去办就行,你的病……” “无碍。”楚策淡声道,面色一如往昔的冷漠,换了一身墨色的常服从屏风后转出来,面色依旧难掩的苍白。 青龙知道多说无益,便也不再相劝:“只要我们拖延时间,大将军王定然能解决漠北的事,让侧翼大军前来会合,相信要不了多久……” 楚策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扶着案几坐在榻上,深深叹了叹气,一向冰冷沉静的黑眸似在翻涌着异样的思绪,薄唇抿得紧紧地却一句话也未说。 “皇上一天滴水未尽,臣去吩咐厨房准备早膳。”青龙拱手施礼,转身出门离去,吩咐随行的军医在厨房指点厨子准备药膳,恨不能用尽一切方法帮助皇帝恢复起来。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阳光暖暖的流泻着,男子冷峻的面容在阳光中,苍白得几近透明,他微微咳了几声,目光落在案几的奏折上,探手取了过来,淡淡地望着奏折上的话语,过了许久,他将奏折合上放回原位,取出袖中的玉佩,玉佩一直贴身收藏,不慎染了些血迹,映着通透的白玉,有些刺目。 楚策执袖使劲擦了擦,看到玉佩恢复以往的通透,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这一刻,铁血冷漠的西楚帝王卸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冷厉,眉眼间泛起一抹少年般青涩的温柔,那些在心底尘封多年记忆如潮水般的涌来,那样的汹涌强烈,几近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烟儿,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我配不上你。” “你不是还有我,我会是你的朋友,是你的亲人,是会跟你共度一生的人。” “烟儿,相信我,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一直相信。” “烟儿,我要你看着我成为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看着我马踏山河,看着我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承平盛世,我要你看到这个天下,就会想起我。” …… 年轻的帝王缓缓蜷起修长的手指,握紧手中冰凉的玉佩,轻轻闭上眼睛,敛去眼底翻涌的思绪,微不可闻地叹息。 烟儿,你可恨我? ☆、楚策VS百里行素1 驿馆内,楚策用完早膳,气色恢复了不少,只是面色依旧苍白。 玄武带着白虎和朱雀回到驿馆,回报各军的伤亡及城池丢失的状况,楚策一直坐在榻上默然听着,修长的手指转着手中的茶杯,紧抿着薄唇,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现在可有探到大将军王在何处?”他突然出声问了句。 青龙闻言微怔,思量片刻回道:“大将军王……不在沧都。” 不在沧都?! 楚策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面色冷沉,过了片刻,他抬手将一卷小小的黄色丝帛取出交给青龙:“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大将军王,将这封密旨传给他。” 青龙领旨离去,可是大将军王罗衍只身离京,就只有可能前往漠北,如今漠北之内的所有密探都失了消息,茫茫大漠,从哪里去找他的行踪。 “黄泉铁卫可有动静。”楚策淡声问道。 “近日黄泉铁卫都停止了进攻,夷都的密探回报,东齐昱帝已经离宫。”玄武沉声回道,如果百里行素是冲着他们来的,他会做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楚策面色顿时一沉,拂袖起身:“上阳关地图何在?” “隔壁房中。”玄武急声回道,为了便于商量军事,他们在驿馆内设了简单的军机处,一来方便向楚帝回报商议,二来也免他来回朝大营奔波耽误病情。 楚策快步进到隔壁房中,快速扫了一眼上阳关的地图,沉声道:“传令各军,弃城与大军会合。” 白虎闻言面色顿变:“皇上,咱们打了这么久,一种攻下这么多城池,如今上阳关破,等于打下了小半个东齐,就这样弃城……” 朱雀听完没有出声,只是随着他的目光望着地图,沉思片刻道:“属下即刻去办。” 他们的兵力分散各城防守,黄泉铁卫逐个出击,等攻破周围的城池,神策军就会损失过半,黄泉铁卫再联合出击,他们就真的死路一条,如今只有召回各城兵马,会合大军,才有能力对抗黄泉铁卫,失了城池可以再夺回来,如果在这最时候被削弱的实力,才是最可怕的。 皇上与百里行素多年来交手无数,几乎对手一个小小的动向,都能猜度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这样敏锐的军事嗅觉,是他们都未能做到的。 此时,一支金甲骑兵已经悄然攻下了已被西楚军占领的甘州城,骑马走在最后的男子一身白衣如雪,纤尘不染,宽袍广袖在风中翻卷着。 诸葛清策马随在一侧,低声道:“陛下,我们不是要截杀大夏皇帝,纠缠在此,会不会……” 百里行素淡然一笑,笑意中杀机暗藏:“急什么?西楚皇帝最近有些不对劲,斗了这么多年,一直未能正面交手,顺路过去打个招呼也好。”说得好似是去见个老朋友一般随意。 诸葛清无奈摇头,出声提醒道:“微臣自然没有意见,只是若是太后和长老会知道……” “他们要的是结果,只要给他们满意的结果,过程如何,他们是不会关心的。”百里行素淡声道,悠闲地骑着马入城。 “皇上可知,漠北会有什么动作?”诸葛清忍不住地问道。 “攻打夷都,若我猜得不错,会从凤城下手,再取忻州,这是最快攻入夷都的方法,如今夷都兵力空虚,是下手的好时机。”百里行素平静地说道,语气淡然如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诸葛清几欲气结:“既然你猜到她的动机,还把黄泉铁卫都调离夷都,让人趁虚而入?”他是疯了吗? “是他们下令要我出兵援助上阳关的,朕有何错?”百里行素侧头望着他,笑意如花“长老会的老家伙们都生活得太安逸了,朕自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是别人动手了,就不是朕的的错了。” 诸葛清闻言微愣,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好一个借刀杀人。 望着前面的背影,他微微笑了笑,以前长老会和太后不管有多过份,他都未有反抗的举动,而这一切,他们以那个女子为威胁,他怒了。 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是无心无情的,然而离宫的六年,那个女子就那样进驻了他的心,成为他一生都走不出梦魇,这是他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一旦大军攻入夷都,对长老会定是个不小的冲击,也是他对长老会的另一种警告,让他们意识到东齐皇帝不仅仅是他们手中的工具,而他们若是失去这个工具,又会是什么后果。 这才是他跟随的主子,不论在任何情况,都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权阀争斗,能走到这权势巅峰的人,有几个手上是干净的,无所谓手段心机,成王败寇才是硬道理。 诸葛清一夹马腹跟了上去,低声问道:“陛下,如果大夏皇帝死在东齐,绮凰公主她……”她该有多恨你啊?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他已经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保障她的安全,然而换来的结果,只会是更深的恨。 “她活着就够了,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百里行素冷声言道,即便是恨他也好,也比丢了性命要好。 诸葛清只看到他策马而去的背影,大风吹起他一身白衣,远远望去,恍若是要羽化而去的仙人,只是他的影子是那样寂寥得让人揪心。 这样高洁若仙的男子,为何要生活在地狱之中? ☆、楚策VS百里行素2 仅仅三个时辰,上阳关附近数座城池的西楚兵马弃城而去,与上阳关内的神策大军会合为四十万大军。 百里行素与诸葛清带着黄泉铁卫一种长驱直入,经过一座一座无兵镇守的空城,百里行素很不客气通知东齐军前来接管,这样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陛下,楚帝是疯了吗,把所有的兵马都撤走,岂不是自寻死路。”诸葛清打量着又一座无兵守卫的城池,忍不住出声道。 百里行素牵着马甚是悠然,全然不似是来打仗,倒更像是游山玩水的:“西楚大帝可不傻,精明着呢?” 诸葛清默然不语:“打下这么多城池,如今又弃之不顾,让东齐不费吹灰之力收腹失地,他想干什么?” “西楚侧翼军没有出现,无法继续再按之前的作战方式,一边拉长战线,一边进攻,兵力分散各城,东齐正好各个击破,一步一步削弱神策大军的力量,一旦人马削减过三分之一,黄泉铁卫与东齐大军合围,他插翅难逃。”百里行素平静说道,冷然一笑继续道:“黄泉铁卫没有再进攻,楚策定然已经知道我离开夷都找他来了,先一步将兵马撤回上阳关,占剧地利之便,即便是两军交战,上阳关易守难攻,他便更多了几分胜算。” “所以,他是要保存实力,对付黄泉铁卫。”诸葛清沉声说道,当年燕京之乱,西楚大帝带着神策新兵,将他们派出的黄泉铁卫截杀于荒野,如今让其占剧上阳关,便更是难对付,思量片刻朝百里行素寻问道:“那咱们要怎么办?” “楚策最近出来露面少,有些可疑,去探探虚实,再作打算。”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地说道,沉吟了片刻,侧头朝诸葛寒问道:“大夏皇帝可有动静。” “夏皇只身去了沧都,就行踪全无,派去沧都的探子至今都没有消息。”诸葛寒面色有些担忧,如果一直不能掌握夏皇楚修聿的行踪,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将付诸流水。 百里行素闻言停了下了脚步,呼啸而来的风吹起他满头青丝,他只是平静地说道:“他会来的。”因为她在东齐,他就一定会来。 楚修聿别的心思他或许猜不透,但是他是绝不会让她陷入危险而不顾。 那个人是那样勇敢,为心中所爱可以决然舍弃一切,可是他却做不到,也没有那个资格去做,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之间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仇人。 “若是大夏再发兵前来,东齐要如何应对?”诸葛清叹息问道,夏皇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如今前有西楚,后有漠北,再来一个大夏,这东齐国土一不小心就会如当年的北燕一样,分崩离析。 这么多年,百里行素从未与夏皇有过交手,他从来不敢小看中州王,更无法预料这一次任务的胜败艰难。 百里行素默然不语,袖中的连美人窜上了肩头,望着路边的卖烧鸡的摊铺小眼睛直冒光,吱吱地冲着他叫着,无良的主人瞪了它一眼:“还吃?” 小兽委屈地望着他,期望能博取同情,这一招以前对小师妹是最管用的。 百里行素懒着甩它,牵着马就朝前走:“你一天除了吃和睡,还能干什么,看看,你都肥成什么样了,该减减了。” 小兽呜呜叫了两声,跳到卖烧鸡的摊铺边上,死活不肯走。 百里行素瞧着它没出息的样,上前蹲下身与它对视着:“你出息点行不行,她惯着你,我可没这好心,瞧瞧你都学了些什么回来,回回一看到肉都走不动了,改天把你自己上的肉割点烧了给你吃。” 小兽不依,一脸幽怨地望着主人。 “你看看你都肥成肉球了,以后出去,小心找不到媳妇的,减减吧!”百里行素捏了捏小兽劝说道。 诸葛清站在一旁,望着烧鸡铺外一人一兽有些哭笑不得,从进到大昱好多年,第一回竟然有一种笑的心情。百里行素最后还是妥协帮连美人买了烧鸡,由着它一路走一路吃。 到达上阳关之时,远远便看到上阳关外数黑压压一片西楚神策军,一身玄衣墨发的帝王勒马立在最前,浑身上下不可一世的王者霸气,眉眼凌厉,冷锐逼人。 黄泉铁卫如潮水般涌到上阳关上的平原上,两队对垒,剑拔弩张的杀气荡然开来。 一身雪衣的男子打马慢行,雪白的小兽趴在马头上,动作拉风之极,好似上阵领军的是它一般。百里行素闲闲问道:“楚帝来东齐也有些日子了,过得可好?” 说话间,凤眸微微眯起,打量着上阳关上下,最后目光落在数丈之远的西楚大帝,这是与他交手无数次,却是唯一一个从他手中保全自己且还强大起来的人,是个他始料不及的对手。 楚策面目冷然:“有何贵干?” “楚帝将那么多城池拱手相让,朕心感激,亲自前来道声谢。”百里行素打着太极,目光却不住打量着周围的布防,兵力部署,快速计划着交手的胜算几何“上阳关是个好地方,就是不知道楚帝能守多少时日?” 楚策薄唇紧抿,面色苍白而冰冷,神策军一直连继作战,而黄泉铁卫以逸待劳,实力已经差了一大截,沉声言道:“上阳关确是个好地方,但现在它已经踏在朕的脚下了。” 百里行素勾起一抹冷淡的笑,锋锐暗藏“既然楚帝那么喜欢,朕会让你一直留在这里。”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 他不仅要拿回上阳关,还要取他的性命,让他再回不得西楚。 乾元十一年的初夏,东齐黄泉铁卫与西楚神策军在上阳关殿开会战,与此同时,坐镇大夏的中州城主祁月接到异样的密旨,密旨只有八字:出兵东齐,营救楚帝。 ☆、西楚大将军王 天色阴沉,乌云滚滚。 漠南与东齐的边境,一身墨色武士服的女子在凤城之上的山坡上勒马而立,清冷的眉眼掠过一丝凌厉的杀气,冰冷骇人,那就是凤城,破凤城,取忻州,就可直捣东齐夷都。 “萧将军他们还有几日赶来。”烟落沉声朝边上的第一军将领问道。 “斥候来报,还有两日。”房将军沉声回话。 四十万大军蛰伏凤城,只等萧清越兵马一到便可破城,直奔夷都而去。 “好。”她轻轻点了点头,勒马掉头:“传令第一军,明日攻下凤城,只待伍诚的十万兵马一到直取忻州。” “是。”房将军拱手回道,夷都,那座天下帝王所向往的磅礴帝宫,谁会想到第一攻到那里的人,会是一介女子。 萧清越成功攻下天阳关,依约带领十万大军雪上赶赴凤城,马蹄班班,尘烟滚滚。 “报——,萧将军,伍将军,前面发现可疑人物,已与我军先锋交手。”斥候策马前来禀报。 萧清越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难道是天阳关的逃兵,喝道:“多少人马?” “一个人。”斥候回话道。 “一个人报什么报,宰了!”萧清越翻了翻白眼哼道,欲再趴在马背上补眠,折腾了几天严重的睡眠不足啊,多年行军生涯让她已经练就了一身趴在马上都能睡着的功夫。 “萧将军,来人身手过人,先锋营不是对手。”斥候坦然言道。 萧清越一听眼睛登记时闪闪发亮,一拉缰绳道:“带我过去。” 高手?! 她到要去过两招,最近没有人练手,实在有些手痒了,战场之上遇到敌将都没有一个让她为之兴奋的对手,现在半路杀出来个,怎么能放过。 要处了些日子,伍诚也算了解了她的心性,只是无奈一笑,也没阻拦。 萧清越快马行到队伍最前,看到五百人中间一道青色身影矫健非常,不由顿起兴奋之意,是个高手,可是那身段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罗衍一路打听萧清越及燕绮凰的行踪,不想正与大军碰上了,便交起手来,他的身手,这些漠北先锋又岂是对手,数招之内已把近百人放倒在地。 刚起身欲起,便听得背后传来一道女声:“这么厉害,跟本姑娘过两招试试?” 罗衍闻言霍然转身,便见高踞于马上一身红衣银甲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萧清越?” 萧清越一见来人,秀眉一挑:“你不在沧都跑漠北来做什么?刺探军情?” “燕绮凰在哪里?”罗衍开门见山直问道,只有她下令朔州城外的十万大军才能进通过漠北进到上阳关与大军会合。 萧清越皱着眉那一身风尘的男子:“你找小烟什么事?” “如今西楚十万人马被她扣在朔州城外,你说我找她有什么事?”罗衍两步上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沉声问道。 萧清越面色顿变,聪明如她,心念一转立即明了罗衍的话中之意。 小烟,你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不会是她。”萧清越微微摇了摇头,小烟明明答应她不为难西楚神策营的人的。 “不会是她还有谁,放眼关外,除了她还有谁有这个权力下令封城。”罗衍咬牙沉声道,她这是要将西楚大军往死路上逼啊! 萧清越秀眉紧皱,手紧紧握着手中的缰绳。是啊整个关外上下,除了她的命令,没有谁有这个本事下令封城,扣押西楚大军。 “带我去找她。”罗衍直直望着她的眼睛,决然说道。 话音刚落,伍诚已经策马赶到了队伍前,望了望站在马下一身青色锦袍的男子,那分明是西楚的朝服,以官服看,此人的阶还不低。 “萧将军,这位是……”伍诚打量着罗洗,朝萧清越问道。 萧清越目光一转,淡笑回道:“是我在西楚的一个朋友,我们有要事先赶往凤城面见领主,这里就交给你了,凤城再见。” 罗衍翻身上马,心焦如焚多耽误一天,上阳关内的战事就危急一分,楚帝本就带伤亲征,若再有闪失,西楚该怎么办? 次日,天色微明,漠北第一军对东齐凤城发起进攻,前后不到三个时辰,便将凤城攻下,四十万大军入城,切断了凤城与忻州的所有联系。 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登上城墙,望向忻州的方向,宽大的皮风在她身后翻卷着,更显得身形纤瘦,巴图带兵策马入城,远远看到站在城墙之上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朝身旁的房将军问道:“领主是怎么了?” 房将军摇头,望了望那单薄的背影,道:“我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领主这么神色沉重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快到夷都,在思量着作战方案吧,为这一天可以等了两年了,紧张是再所难免的。” 这一路她很少说话,只是不断地下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坚定而决绝。 正在这时,斥候快马入城来报,在城墙之上望着城上的背影:“报——,领主,萧将军带着西楚大将军王先行赶来凤城,伍诚带大军在后。”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果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眉眼一沉,拂袖转身下城,翻身上马:“回营。” “领主,要传令朔州开城吗?”房将军出声问道,西楚大将军王亲身前来,看来是非要让朔州开城放行才行。 她面色清冷,一掉马头:“别说西楚大将军王,便是西楚大帝亲身前来,本主不愿放,谁也休得过。” 巴图和房将军看着策马离去的背影微微愣了愣,虽然知道领主对西楚有敌意,可是为何这敌意竟是这般深,如今更是要将西楚几十万大军身陷上阳关内,她到底想干什么? ☆、铁血帝王心1(高朝,必看) 夜色深沉,中军大营响起了熄灯号,四十万大军的大营灯火次第而灭,夜黑得如同浓浓的墨,只有风卷着大旗,呼呼作响。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萧清越带着罗衍一连快马奔驰一夜,远远看到漠北大营,扬鞭一指:“到了,她应该在营中。” 罗衍闻言点了点头,如墨的眸子一抹清光掠过,转瞬又消失无踪,朝萧清越望了望:“走吧,没时间了。”已经拖延了这么多天,如今上阳关的情形如何,他一无所知。 萧清越扬鞭策马带着他很快便到了漠北中军大营,守卫一见立刻拦下了二人:“大胆,何人擅闯中军大营?” 萧清越勒马一停,秀眉一拧:“大夏萧清越。” 守卫闻言一震,连忙软了语气,拱手道:“萧将军不是明日才到的吗?怎么今夜就……” “我有急事,面见领主。”萧清越不耐烦地望着挡着马前的守卫,虽然心中恼怒,但这是驻守在漠南的兵马,并未见过她,所以也不好怪罪。 守卫瞥了眼跟在萧清越后面的罗衍,微微皱了皱眉,回话道:“萧将军,这位是……” “是本将军的朋友,有问题吗?”萧清越心急之下不由有些语气重了,几欲就想这么冲进去的冲动,但这毕竟是军营众地,她不想给小烟添麻烦。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是军营重地,不是漠北军中人,是不得进入的。”守卫望向罗洗直言说道,那人一身西楚朝服,想来是西楚朝中的高官,如今漠北将西楚十万大军扣在朔州城外,领主是何用意,他们也该明白了,此人定是为那事而来。 “你……”萧清越握着马鞭的手一紧,要依着她以前的性子早就一鞭打了下去,咬牙忍了下去,转头朝罗衍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找她。” 正在这时,军中一大将军一身银甲扶剑走了出来,看到大营口的两人迎了出来:“萧将军?” “房将军,你来的正好,我带了朋友有急事要见领主。”萧清越翻身上马,解释道。 房将军望了望高踞于马上一身华贵之气的男子,问:“西楚朝廷的人?” “是,西楚大将军王罗衍,有事求见漠北领主,还请房将军行个方便。”罗衍抱拳朗声道,面上难掩焦急之色,他从沧都一路马不停蹄的赶来,进入漠北一路隐匿行踪,才终于来到这漠北大营,却被人拒之门外。 房将军闻言,望向萧清越道:“萧将军,领主不在大营。” 萧清越和罗衍二人面色顿时一沉,齐声问道:“她去了哪里?” “领主入夜就去了凤城,面见锡林和呼伦各部首领。”房将军直言回话道。 话音一落,萧清越立即翻身上马,与罗衍一同掉转马头,真奔凤城而去。 “她根本就是知道咱们会来中军大营,故意为之。”罗衍一边疾行,一边喝道,故意拖延时间,可是这里拖一天,上阳关就危险一天,就有无数人流血牺牲。 “你想多了,小烟不是那样的人。”萧清越不悦地说道,不管小烟做了什么,她绝不允许有人说她妹妹的坏话。 “但愿她真的不是。” 凤城驿馆,书房之内灯火明亮,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疲倦地靠着椅背,眉目微敛,似睡非睡,似醒又非醒,听得院内一阵喧华之声,萧清越已经带着罗衍冲到了书房中。 “姐姐?”她望着冲入屋内一身红装银甲的女子有些意外,目光又落到她身后的罗衍身上:“大将军王?” “小烟,我们有事问你。”萧清越直言开口道。 “领主,他们……”驿馆的守卫都集在了书房门外,一脸防备地望着这两个闯入者。 她起身微微抬了抬手:“这里没事了,你们下去吧。”守卫纷纷散去,她举步走到桌边替萧清越倒斟茶:“姐姐怎么会……” “朔州城外十万大军是怎么回事?”萧清越打断她的话直言问道,两步走近身前:“真的是你下令封城,将十万大军扣在城外吗?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为难神策营的人吗?” “我没有杀他们任何一个人。”她平静地回道。 “小烟,你到底想做什么?”萧清越面色沉重地望着她“你真的是在利用西楚牵制东齐兵马,真的是要让西楚几十万大军死在上阳关吗?” 她突然有点不认识眼前的一这个人了,她们从朔州城分开也不过几天时间而已,为什么她就变得这么心机深沉,冷漠无情了? 她转过身来淡然一笑:“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住处……” 罗衍大步走上前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好似是要透过这双眼睛看到什么:“这就是你在北朔平原放走百里行素的目的?” 烟落默然不语,神色淡淡。 “百里行素一死,天下必将西楚独大,你放走了他,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他对付西楚,让西楚和东齐有此一战,让楚策和百里行素拼死一搏,你就可以趁虚而入,是不是?”罗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怒意沉沉。 以前她是被人视为棋子,如今她与学会了以他人为棋,为自己谋取利益,果然不愧是百里行素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啊! “大将军王千里迢迢来凤城,就是为了教训本主吗?”烟落目光冷冷地望着他。 “立即下令放人。”罗衍望着她,沉声道。 “大将军王,这里是关外,不是西楚。”烟落冷然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举步朝外走:“要拿手令,莫说是你,就算西楚皇帝他亲自前来,本主不想给,谁也强迫不得。 “小烟,你……” 罗衍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厉声吼道:“洛烟,你是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 ☆、铁血帝王心2(高朝,必看) 屋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她霍然转头望着怒意深沉的罗衍,眼底瞬间风起云涌,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颤抖了半晌也未说出一个字。 萧清越望向罗衍,似是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慢慢将目光转向烟落,颤声开口:“他刚才……叫你什么?” 烟落回过神来,苍白的唇勾起一抹虚浮的冷笑:“大将军王失言了,本主是有个名字叫烟落,烟花落尽的烟落。” “失言吗?”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燕绮凰,也不是什么萧烟落,你就是洛烟,西楚死于冷宫大火的皇贵妃洛烟。” 她不可抑制的一颤,但瞬间便收敛起眼底的慌乱之色,一把甩开罗衍的手,扶着边上的桌子,手紧紧扣着桌沿稳住自己的身形,冷然笑道:“既然皇贵妃洛烟已经死于冷宫大火,大将军王却说本主是洛烟,太过荒谬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说这件事荒谬,唯独你不能,你就是她,借身还魂的洛烟。”罗衍逼近前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她。”她扭头对上罗衍的眼睛,决然否认。 隐藏多年的秘密被人揭开,那种恐慌,无措,让她几近倒下,她死死地扣着桌沿,支撑着自己站着。 “不要否认,你就是她,六年前萧府痴傻的萧烟落性情大变,那时候你就已经是她了,离开萧府,进到百里流烟宫,回到沧都再假扮洛烟,没有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扮得那么像,因为……你根本就是她。”罗衍目光锋锐,仿佛已经看穿她这具身体,看到她暗藏的灵魂。 她别开眼,避开那灼灼的目光,颤然冷笑:“本主易容之术精妙,可以扮成世上任何一个人,甚至可以扮成大将军王你,难道,你也说我是你不成?” 萧清越皱着眉看着目光闪躲的烟落,微微摇了摇头,曾经的小烟和现在的小烟在她眼前不断闪现,曾经一直由她保护的妹妹,短短几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真的是因为转换了灵魂的关系? 借身还魂别人或许不信,但她自己能从现代重生在这个陌生的王朝,已经死去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她又有何理由不相信呢? “我相信他说的。”萧清越上前,决然说道。 烟落抬眸望着她,自嘲一笑:“既然姐姐和大将军王已经认定了,我有何话说?” “回到沧都,你处处针对萧家,针对西楚,针对西楚皇帝,这是小烟不会做的,我一直以为是你在萧府受了什么委屈,才会这么恨萧家,可是我一再查探,也找不到这个原因,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就是你已经是洛烟了。”萧清越望着她,目光复杂,一字一句地道出了自己多年的怀疑“萧家害了你,害了洛家,所以你恨萧家,恨西楚,恨西楚皇帝,当初才会使计将萧家,西楚,中州王推到风口浪尖上。” 烟落默然,她能说什么,那本来就是她当初的目的,只是那时候的她太过天真,以为那样就可以斗垮他们,可是修聿的出现让她所有的计划都乱了套,于是,她只有忍,忍下所有的恨,所有的痛,所有愤怒,一等再等,等到自己有力量,有机会给其致命一击,而这一天终于到来,等待她的却是这样不堪的真相。 她扣着桌沿的手浸出微微的血色,尖锐的木刺嵌入指尖,痛已经麻木,过了许久许久,她深深吸了口气,依旧否认:“我……不是她。”洛烟已经死了,六年前的大火中已经死了,她再也不是她,再也不要是。 “因为你恨西楚,所以你在北朔平原生生放过可以杀掉百里行素的机会,埋下这颗棋,就是为了今天,让东齐与西楚交战,让楚策和百里行素斗个你死我活,你会等到最后,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为洛家报仇。”萧清越逼近身前,一句比一句凌厉迫人。 她怔怔地望着萧清越,摇头否认:“我不是她,我不是洛烟,她死了,她早就死了。”为什么要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快要了结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揭穿她…… “你不是她,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萧清越冷然一笑,“这般费尽心机地要将西楚和东齐逼上绝路,为的是什么?” 她缓缓收敛起眼底异样的情绪,沉着应对,笑意决然:“这天下,他们争得,我就争不得吗?天下权谋,谁没有阴谋手段,谁不比谁无情,成王败寇才是真理,不是吗?”目光一转望向罗衍:“你只是想要朔州的通关手令,即便现在西楚侧翼军去到上阳关,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小烟,你……你这样会害死他们的。”萧清越痛苦地吼道,那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兄弟,那些曾经与她一起经历生死的友人,都将因为她的妹妹而葬身在上阳关。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变得这么冷漠无情,这么满怀心机。 “洛烟,你就这么恨他,这么恨不得他死,他……”罗衍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脸狠绝的女子,眼底涌出深深的失望。 “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只是不想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不要再被人玩弄我的人生,不要再被人主载的我的命运生死。”她冷冷地望着他,字字铮然,六年生死浮沉,这就是她学到的,学到的生存道理,这一切都是他们教她,一次次血的教训教给她的。 “啪——” 罗衍扬手一记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烟落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睁着血红的眼睛瞪着她:“这一耳光,我是替那个人打的。” 她捂着左脸,嘴角溢出一道血痕,死死地盯着一脸盛怒的男子,颤抖的声音几近虚无:“你……到底是谁?” ☆、铁血帝王心3(高朝,必看) 罗衍不知是气是怒,胸腔微微起伏着,打了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抬手揭开面上覆了数年的面具,一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缓缓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个踉跄后退,撞上边上的椅子,眼底的泪在一刹那崩溃,苍白的唇颤抖地出声:“……大哥。” 那俊朗而熟悉的面庞,曾有多少次在她梦中涌现,成为她六年来最深的伤痛,她六年跌宕浮沉,只为这些因她而死去的人报仇,可是如今……如今他却完完整整地站在她的面前。 烟落不可置信地摇头,心中拼命地告诉自己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却压不住心头翻涌地思绪。 大哥还活着,还一直在楚策身边,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慌乱地扶着椅子坐下,颤抖地端起手边案几上的茶,水还未送到唇便洒了一手,她喝得很凶,像是渴了很久的人,冰凉的茶水和着口中的血腥呛喉而入,难受至极。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杯子,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单薄的身形一直颤抖着,怎么也停不下来,惶然无措地望向罗衍,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半晌也未吐出一个字。 “小烟。”罗衍步上前去,看到她红肿的侧脸,眼中顿时不忍,沉声道,“下令吧,放神策军入城,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你会害死他的。” “他不该死吗?”她霍然抬眸直直望向他,目光冰冷而嘲弄。 “我知道你放不下当年的事,可是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撑着扶手站起身,一瞬不瞬地望着罗衍:“大哥,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吗?你……” “小烟……”罗衍神色沉痛,望着阔别六年的妹妹,心头百味杂陈。 “你知道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每天都梦到家里遍地伏尸的样子,每天都梦到自己身在火海,每天都听到好多好多声音在我脑子里叫我报仇……”她神色有些疯狂,压抑在心头六年的一切奔腾而来,让她几欲崩溃。 “不要说了,小烟……”罗衍看到那么痛苦的她,眼眶不由泛红,她的妹妹是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他想都不敢想。 “每天醒过来,我都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每天咬着自己,拿针扎着自己,让自己痛,痛得鲜血淋漓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可是我成了萧家的女儿,那时候我恨不得自己去死,可是我怎么都死不了,所以我忍着,忍着病痛,忍着他们的迫害辱骂……”她发疯一样地望着眼前的人,一边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小烟……”罗衍大力扶住她的肩,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所有人都死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变强,一定要亲手毁灭他们,我拼命地学武功,学所有一切能帮助自己的东西。”她神情激动而疯狂,血淋淋的手紧紧抓着罗衍的手,“我在想一定是你们死不瞑目,让我活了下来,让我为洛家报仇,可是我学了武功,学了医术,学了我所有能学的,我还是斗不过他们,我无权无势,我只有一个人,我学着阴谋算计,学着借刀杀人,学着我曾经憎恨的一切。” 罗衍眸中泪光闪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泪落如雨,声音嘶哑,仿若陷入梦魇般的呓语:“可是我还是输,我以为自己已经挣脱了命运的枷锁,我以为我已经获得重生,到头来却是落入了更深的阴谋和圈套,走出一个局,又进了另一个局,永远都没有出路,永远都没有尽头……”她缓缓松开罗衍的衣袖,满是褶皱的袍袖上留下刺目的血痕,她慢慢地转过身去,神色有些恍然,缓缓道“我慢慢学着去放下,忘记这一切,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他们还是不放过我,锦瑟总会如幽灵般地出现,大昱的人总会不经意地冒出来,毁灭一切,只有杀了他们,只有他们都死了,我才会解脱,我才会真正拥有平静的生活。” 罗衍望着那单薄的背影,一滴泪自眼角滑落,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几经沧海波折,兄妹再重逢,再看到眼前这个已经历经生死的妹妹,他哭了。 他袖中的拳握得咯咯作响,她什么都不会,对人对事都单纯得不行,这六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走到今天的…… 萧清越默然站在一旁,怔怔地望着烟落满是沧桑的眼眸,心中难掩的艰涩和心疼,这六年来,她的心里压了这么多的事,这么多的恨,她一无所知,有什么资格指责她呢? 都是换魂重生,她来了另一个世界,而她重生却要背负那么重的仇恨,从一无所有,到争权夺利,让自己强大,这其中艰难,没有亲身经历的她,又如何知道其中艰难。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步上前去,沉声道:“小烟,听大哥一句,下令开城,放大军过城,楚策带伤亲征,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抬起空洞地眼眸望着罗衍,冷然一笑:“伤害洛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洛家六年含冤,她冷宫惨死,与骨肉分离难聚,这一切的一切,她怎敢忘。 “洛烟,你真是疯了,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罗衍怒声吼道,“他若是真想害你,想害洛家,今时今日,你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铁血帝王心4(高朝,必看) 夜风从背后的窗户吹了进来,她只觉得自己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冰凉了下去,明明还是夏天的夜晚,她却突然觉得如寒冬般的冷冽,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翻涌着,一张已经几乎遗忘了的容颜在她脑海中缓缓浮现,愈来愈清晰…… 罗衍的话,连萧清越也不由大感意外,当年洛家的血案,天下皆知是西楚皇帝所为,当日更是另纳新妃,将洛烟打入冷宫,随后便起了大火,所有一切的迹象都指向那个铁血帝王,楚策。 可是如今,西楚的大将军王罗衍,曾经的洛家长子,洛祈衍一直活着,就在楚帝身边,位极人臣,这也解开了她心头多年的疑问。 她一直不明白,楚帝此人生性多疑,对朝中大臣多有防范,且安排眼线,然而却毫无顾忌地将西楚所有的兵权都交由这个人手中,这样的信任,不仅是将西楚托付于他,更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之手,原来让他如此信任的原因是这样。 萧清越移目望向坐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只是觉得现在的她好累,好累,累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甚至死去…… “不会是那样。”她喃喃开口,似是在对罗衍说,更像是对自己说。 罗衍缓缓闭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楚策,从未害过洛家,更未害过你。”他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大昱的事情,你一无所知,我们不想你卷入其中,才将你送离沧都,可是直到洛家出事,他才意识到锦瑟是内奸,可是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就跟在你身边,随时……都可能取了你的性命。” 烟落不语,血淋的十指缓缓蜷进手心,望向罗衍:“那么暗杀我的禁卫呢,是假的吗?” “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禁卫阻止你回沧都,可是躲在暗处的百里行素看穿了他的动机,与锦瑟里应外合,百般阻挠,你太不冷静,心急之下回了沧都,逼得他无路可退。”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你成了大昱威胁他的筹码,锦瑟在你身上下了四年的毒,为了拿到解药,他一边与他们周旋,纳萧淑儿为妃,重用萧赫让他们放松警惕,一边还要设法让爹娘和我脱身,还要顾着你这边。” 烟落抿唇不语,手攥得紧紧得,颤声问:“爹和娘呢?” “父亲和母亲知道大昱不会放过洛家,一再相求要楚策布下这个局,我离开沧都路上遭到大昱截杀,若不是他赶来,我也不会活到今天。”他望着她,无力叹息,“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锦瑟会在那个时候对你……” 她缓缓闭目,泪夺眶而出,前所未有的疲倦和无力铺天盖地将她包围…… “待他回到宫中,冷宫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他在废墟里找了三天三夜,想要找到你们,却又怕找到你们。”罗衍忆起当年一幕幕,声音不由哽咽,“不是他想这样,是洛家和先帝将他扶上了帝位,把他逼上了这条路。” 如果不是来救他,如果他当初留在宫中,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了九华山的秘密,他曾从母亲口中得知镇魂珠的秘密,便挥军东征,九华山的巫衣族人擅使毒蛊之术,他只身潜入其中,寻到了九幽神殿。没有人知道那个传说是真是假,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希望,相信你还活在世间,也许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罗衍声音有些嘶哑和颤抖,回忆起当年的东征都是一场恶梦。“然而当年大昱也在利用巫衣族练就毒人,发现了他的行踪,当神策军攻下九华山救出他,他真的……真的就只剩一口气,若不是师傅及时赶来相救,也许当时就死在了那里。” 萧清越闻言也不由有些酸涩,当年自己也是得到消息,为了寻找镇魂珠才会参与那场战争,可是大战中混乱,那是她所经历过最惨烈的战场,神策军死伤无数,攻下九华山,楚帝下令将所有巫衣族人屠杀不仅掩盖了镇魂珠的秘密,也掩盖了他自己的目的。 没有亲身经历过东征的人难以想像那场战争的可怕,九华山血流成河,周边诸城民怨四起,当时带兵回沧都之时,西楚大帝就一路被自己的子民指着怒骂,被数万的百姓诅咒不得好死,这么沉重的杀孽,到底是为了什么? 算算时间,也就是那个时候,府中的小烟开始发生了变化,镇魂珠可以召唤异世的魂魄这个传说,是真的。 “说到底,他还是杀了他们。”她笑,薄凉而讽刺。 “小烟,有些事,没有是非对错,只是当它发生的时候,根本无从选择。”罗衍望着她缓缓言道,深吸了口气,“宫中锦瑟,萧淑儿下毒,使计层出不穷,大昱蛰伏在暗虎视眈眈,周围番国趁乱而起,虎狼而肆,如果他不撑起西楚,如今的天下早就已是大昱的天下,直到宫中出现幽灵皇妃的事件,他开始怀疑你,直到你们逃离沧都的那晚,你在洛家旧居拜祭,当时锦瑟在暗处,他也在,他才肯定是你。” “然后呢?”她望着这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大哥,笑得极尽嘲弄:“然后明明知道一切,却当作不知,看着我和姐姐入刑部,看着萧赫迫害我们,看着百里行素出现一步一步实现他的计划,看着北燕分崩离析,从中分一杯羹?” “北燕亡国,是必然结果。”罗衍沉声说道,北燕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强国,几经内乱,燕皇已老,众皇子目光短浅,根本撑不起北燕,即便西楚不出手,北燕也会全部落入大昱手中。 “对啊,你们有你们的皇图霸业,有你们的江山权谋,而我就成了他手中与百里行素对弈的棋子吗?”她笑着落泪,语气冰冷,“好一个将计就计,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是不得已……,因为百里行素救命授业之恩,你可以甘心被他利用,因为修聿对你的帮助,你可以以命相护,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你身后,帮你除去身边的危险,帮你统一漠北,两次燕京之乱的拼死相护,中州大婚的甘心放弃,直到现在还传旨于我,让我不要说出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对他公平一点?”罗衍铮然质问道。 她笑,薄凉而苦涩:“不得已?不得已杀了我的亲人?不得已利用我?” 百里行素做什么?她恨,却不会痛,因为不爱,所以不痛。而修聿,他真心相待,最起码,他不会利用她…… “他没有杀他们,是大昱害死他们的,是百里行素逼死他们的。”罗衍绝然喝道。“他数十年的保护,数十年的为你谋算,可是你是怎么对他的,你要他死,你亲手将他将西楚逼上绝路?”她望着罗衍,失望而痛苦,嘶声道:“为什么要现在才说出来,要在我已经铸成大错才说出来,为什么明明知道一切,却冷眼相看,我辗转六年,跌宕浮沉,与天争命,也不过你们眼中的一场笑话,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怎么挣扎都还是别人手中的棋。” “小烟……”罗衍唤她。 “哈哈哈哈……”她笑,无望而悲凉。 萧清越悄然走近前来,命运何其残忍,让这样一个女子一伤再伤,这样的真相,比起当初打入冷宫之时,还要残酷吧! 自己坚持多年的信念,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人,不过一场笑话,这种绝望……该有多痛? “这六年你过得艰难,他又何其好过?”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可是如果没有他扛起西楚,天下重新归于大昱的统治,会是什么局面,大昱不除,我们永远也不得安宁,有很多事,根本就没有选择。”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他所说的那个人,离她是那样的遥远,遥远得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他们? “看到你一个人颠滞流离,他又何曾好过,看到你另嫁他人,他不顾大局闯到中州,却终究难开口说出这一切,他不想你再卷入其中,以为你和楚修聿在一起就会放下这一切,可是你终究不放过他。”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沉痛而无奈:“如果不是到了今日这生死关头,我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不是他不爱你了,不是他要负你,不是他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他都知道,只是他敢负尽天下让你重生,却不能站到你的面前让你回来。”这世上有些东西,任凭你穷尽毕生之力,也无法改变。 她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泪决堤而下,慌乱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到书案边,提笔醮墨,颤抖的手却连笔都拿不稳,她不能让那个人死,起码不要欠着这么多,一生悔恨。 萧清越深吸了口气,快步走到桌案前,将笔醮了墨递给她,烟落快速写下手令,慌乱之下字显得比平日潦草,写完之后她重重地倒在椅子中,仿佛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铁血帝王心(高朝,必看) 冷冽的夜风吹入屋内,桌上的书卷哗哗乱翻。 身形单薄的女子静静靠在椅中,泪已流干,无力地闭上双眼,任思绪沉入无边边际的黑暗之中,只愿梦一场,再也不要醒来。 罗衍站在桌边,静静地望着面色苍白的女子,试探着叫她的名字:“小烟。” 她恍若未闻,疲惫再也不想醒来,她曾经为之疯狂,执着多年的一切,在这个夜里化作飞灰,心里仿佛被强行放了很多很多东西,不断地翻涌着,她无力去想,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来面对这现实的一切。 “小烟。”罗衍走近一步唤着她的名字,徒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他的心底,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妹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跟在他身后,亲昵地唤她哥哥的丫头。 她长大了,她勇敢了,可是现在眼前的她,让他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揪着心。 过了许久,她没有睁眼,只是低声问道:“爹和娘,到底……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事发之前父亲一再向楚策提起,他没有答应。”罗衍沉声说道,思量片刻道:“等这些事过去,你回到沧都,自然就能了解真相到底如何。” 她掀开眼帘,眸光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只是多了几分疲惫,轻轻点了点头:“好。” “我知道我们这六年将你置之不顾,让你受了苦,可是我们想要击败百里行素就必须步步小心,更不能让人抓住他的软肋,旧事重演。”罗衍无奈地说道。 相见却不能相认,多少次就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难以伸出手去,这种无奈,这种恨又有谁会了解。 “我想知道……镇魂珠的事。”她平静地望向罗衍,她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罗衍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平静说道:“以命养命,你多活一天,他便少活一天,你多活一年,他就短命一年,他生,你生,他死,你死。” 这样是不是也是一种同生共死呢? 他就像是维系她生命的原料,然而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枯竭殆尽。 她抿唇不语,撑着桌子站起身,沉默地走到一旁拿披风,取佩剑,沉声道:“我会把他带回来。” 罗衍闻言,望着她的背影,道:“你……还会回沧都吗?” 烟落顿时身形一震,取了佩剑转身平静地望着他:“我嫁了人了,我不能对不起他。”她答应了修聿,一个月一定回中州,可是她又何曾料到今日的一切。 “你还恨他?”罗衍痛苦地望着她,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们……也许就不会今天的局面,造化弄人,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却要他们走到今天这条路。 “我不恨,只是……已经不爱了。”她直直望着罗衍,坦然言道。 她不否认曾爱过他,只是经过六年的跌宕沉浮,她已经放下了,他已为人妻,那个人一腔深情,她怎可相负? 她的爱情容不得沙子,六年的岁月,已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鸿渊,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她已嫁为人妻,为大夏皇后。 罗衍举步走近,无奈缓缓言道:“如果你还在介意当年皇极大殿上的事,有太多事是你不曾知道的,其实当年先帝和爹爹早已有意要立楚策为太子,只是内忧外患之下,这条路必须要他自己走出来,洛家帮助他登记上帝位,不全是因你,所以更不存在他利用你,利用洛家称帝,反而是我们……把他逼上了那个位置。” 她沉默,无言以对,所有的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当年先帝本有意传位于中州楚修聿,然而老王爷和他都拒绝了,西楚内忧外患,大昱伺机而动,要想稳住这一切,就必须用这些铁血手段,必须有这样一个人承担起来。”罗衍平静地望着她“他有他肩负的责任,他不能如楚修聿那样随心而为,他不仅是你的丈夫,还是整个西楚的皇帝,哥哥希望你能理解他。” “大哥,我只是个女子,我没有那么伟大。”她漠然一笑,平静地说道“已经回不到那个只有我和他的时候了,我只想过一点平静的生活,不用再处处提防,不用再苦心谋算,江山大业,皇权阴谋,我累了。” “小烟,你到底怎么了?”罗衍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才六年而已,你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以前无论他做什么,你都会包容,都会理解,那十三年的情份你就这样舍下吗?你与楚修聿相识也不过三年而已。” “哥哥知道我最恨什么吗?”她望向罗衍轻声问道。 罗衍无言。 “我最恨被人利用。”她一定一顿地说道,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言道:“百里行素利用我,我不爱他,所以不会在意,更不会痛。这六年来,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一点一点的挖着我的心。”她重重地指在心口处,泪盈然而落“这里,这里会痛,痛到最后最后剩空荡荡的一片。” “小烟……” “即便有天大的理由,我也不能接受。”她望着他,字字如冰,句句铿锵“如果你们当初计划以前告诉我这一切,也许就不会那样的局面,如果在你们认出我时,就告诉我这一切,我也会心甘情愿地走下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已经大错将成,要在这个时候才说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像个傻瓜一样蒙在鼓里,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挣扎拼搏。” 罗衍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在他们眼中那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是却也是对她最深的伤害。 “哥,回不去了,我欠他的,我们洛家欠他的,我怎么都会去还,即便为他去死,可是我回不去了。”她的心里已经装了另一个人,满满地装了一个叫修聿的男人。 她快步出门,高声喝道:“备马!” 罗衍快步追出驿馆,只看到女子策马而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那样地坚定而决绝。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 岁月是那样的无情,六年便斩断了所有的一切,曾经十三年相依相伴的两个人,在这跌宕乱世中沉浮,命运的风浪将他们越冲越远,回首再望,已然隔了千山万水。 —— 修聿也在东齐,三个人总是会撞上的。 ☆、奔赴东齐 夜幕低垂,冷风呼啸,月色之下女子单骑快马出城,夜风吹起她身后的披风,仿若是要振翅而去的夜鹰。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罗衍所说,很多时候没有是非对错,只是没有选择,一如现在的她,她费尽心机谋算至今,不过一场笑话,到底是谁的错? 谁都没有错,只是无从选择,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楚策不能,百里行素不能,她也不能,她一生所求,不过一段简单生活,却辗转数十年都难拥有。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中,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就不会欠了一生都难还的债,她多活一日,他就少活一天,她的生命都是他给予的,她却亲手将他逼上死路,成了自己最憎恨的忘恩负义之徒。 命运何其残忍,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捉弄她,总是在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将她狠狠推入深渊,曾经她满怀着幸福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幸福相守,她却从云端跌入地狱,成为游荡世间的孤魂。 当她辗转六年,终于有一双温柔的手抚平她心底的伤,终于有一个人走进她的心里,终于再次触到幸福,她的世界再次天翻地覆了…… 正带着将士巡夜的房将军看到夜色中疾驰而来的女子,扶剑快步迎上前来:“领主,你怎么……” “即刻召各部将军到大帐,立即挑选五百名身手精湛的将士待命,吩咐各军备战!”她翻身下马,一边疾步朝大帐走去,一边吩咐道。 房将军闻言一愣,想来领主这样吩咐必有她的用意,没再追问下去,便朝身后的士兵道:“各自行动,传领主令召各将军大帐议事。”说罢转身去亲自挑选那五百人马。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巴图带着各部首领和漠北军中的几位主将一进主帐便看到负手站在地图之前面色沉重的女子,巴图上前道:“领主深夜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烟落闻言转身,微一扬手让诸将落座,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原定计划要改变,一个时辰之后行动。” “不是说等萧将军和伍将军回营再打算的吗?”巴图忍不住出声道,为什么突然就改了主意,方才听房将军说萧将军带了西楚大将军王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正在这时,萧清越掀帐而入,望了望烟落,扫了一眼众人道:“我已经回来了,大军天亮便到。” 烟落抿了抿唇,垂首沉默,姐姐会原谅她吗? 她一直骗了她这么多年,她一次次拼死保护的妹妹,再也不是她所想的那个妹妹了。 萧清越举步走近前来,探手一如往地拍着她的肩膀:“不管发生什么,姐姐还是站在你这边。”也许在刚得知那一切,她有些难以接受,但她并不因此而放弃这个妹妹。 她萧清越认准的姐妹,就是一辈子的姐妹。 烟落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她,喃喃唤道:“姐姐!” 萧清越扬唇一笑:“下令吧!”以她的心性,定是要改变计划,迎救上阳关的楚策。 她就是这样的人,欠了她的,她一定会讨,但她欠了人的,她也一定会还。 烟落默然,深深吸了口气,勾唇一笑,转头望了望诸将:“原定计划改变,本主要出兵援助上阳关。” “那夷都呢,夷都不打了?”一个部落首领率先出声,他们是来一起打夷都的,不是要跟着她去打什么上阳关,上阳关有西楚,即便打下了也分不到他们头上,相比之下忻州和夷都这样繁华的城池更有价值。 烟落扫了众人一眼,指着地图说:“如今西楚大军被合围于上阳关内,黄泉铁卫都去了上阳关,夷都兵力空虚,是进攻的好时机,可是一旦黄泉铁卫反扑,就必须立即撤离退守凤城,凤城周边的领地,可划分各部。”没有人会真的出手相助,一切不过是利益驱使而已,如果没有好处,这些首领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几位首领相互望了望,出声道:“我等愿助领主一臂之力,下令吧!” “好,本主在此谢过。”她拱了拱手,侧头望了望萧清越,指着地图道:“姐姐,你和房将军带四十万大军直取忻州,攻陷夷都,一旦夷都危急,东齐必会召黄泉铁卫回去。” “好。”萧清越点头应道。 “我带五百精兵先行潜入东齐,抵达上阳关,伍诚的十万兵马随后,只要与西楚接上头,我会立即传令伍诚行动。”她说着,侧头望向萧清越道,“时间不多,本主先行作这样的安排,军中大事,一切暂由萧将军与房将军共同处理。” 萧清越深深地望着她说道:“还是我去上阳关吧,你带兵去夷都。” 眼前的她,什么都说,她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让她心疼,得知这样的真相,她怎么去面对楚帝,又要怎么去面对楚修聿,相比之下去夷都也要比去上阳关安全的多,她答应了楚修聿要把她安全带回中州去,怎么能放任她一个人冒险。 她勉强勾起了一抹笑,铮然言道:“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认得清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她明白萧清越是在为她着想,可是她必须自己亲身前去,楚策有伤在身,若出意外,她的一身医术也有用处,望向诸将道:“各位准备吧,半个时辰后出发!” 大帐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离去了,萧清越默然站在她身边,沉声道:“小烟,不是世上所有事都公平的,也不是所有亏欠的都可以偿还,有时候只会越理越乱,救了那个人,就安心回中州吧,不再见了,也就不会再有纠缠了,在中州他肯走,相信……他也是希望你可以幸福的。” 她不知道当时那个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赶到中州的,明明就在眼前,他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么离开了,奔赴战场…… 烟落望着她,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已经送信去了中州,说了那些事,只是一直没有消息,我……”信已经送出去好些日子了,却没有回信来,她不知道修聿会怎么想,怎么做? 生平第一次,她变得如此脆弱而不安,她怕自己再回到中州,一切都已经变了…… “傻丫头!”萧清越一搂她的肩膀,扬唇一笑,“他敢不要你,我就替你宰了他,霸占他的大夏。” 眼前这满脸担心与不安的女子,哪还是方才在诸将面前冷静自持,指挥有度的漠北领主,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女人的心很小,装不下江山霸业,装的只有一个男人而已。 房将军掀帐禀报:“领主,五百精兵已经召集,在营外整装待发。” 她闻言点了点头,望向萧清越道:“我走了,夷都之战,不必硬拼,漠北现在的兵马还不是黄泉铁卫的对手。” 萧清越送着她出帐,一边走一边道:“放心吧,我会小心的。黄泉铁卫去了上阳关一带,百里行素可能也在那里,你只要救人,就不要与他交手了。”那个人心机太深,一旦被他发现意图,所有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我知道了,华淳太后在夷都,你自己也要小心应对,她的身手不比百里行素差,而且擅使毒术,别跟她硬拼。”烟落叮嘱道。此战主要目的只是为了援救上阳关,所有的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祁恒他们过来,我就让他们去找你们。”祁恒那几人是楚修聿一定要让跟在她身边的,有他们在身边保护,她的安全也有保障些。 烟落轻轻摇了摇头,道:“这次行动隐匿,不能让东齐察觉,让他们跟着你,以此扰乱东齐视线,重远也快回来了,让他尽快回到朔州,以保得你们后方无忧。” “你放心去吧,这边的事,我会和他们商量处理的。”萧清越道。 她闻言点了点头,接过卫兵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望向萧清越道:“姐姐,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没有放弃我。 萧清越一笑,看着女子策马而去的背影,心头莫名酸涩,也许真的是天意吧,让他们两个重生的人成了姐妹,一个异世而来,一个死后重生。 人生很多时候真的没法选择,事到如今她没有办法任由楚策在上阳关而不管不顾,只是如果知道这一去是那样的结果,她还会去吗? ———— 公子建了个群,有兴趣的亲可以进去大家交流,群号:163912022 ☆、烟落,我们……可还走得下去? 中州王府,祁月顶着黑眼圈疾步从拙政园出来,无忧迈着小腿跑过来,问道:“祁月叔叔,爹爹和娘亲怎么还没回来?” 祁月无奈又无语,一插腰数落道:“快回去上你的学去。”每天跑来问几遍,他真要被他们这一家祸害折腾疯了。 “今天的都学完了,祈月叔叔,爹爹和娘亲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无忧扬着小脸问道,每天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他想他们快点回来。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一家的是不是,本以你老爹娶个媳妇回来,我就轻松了,不用再给你们当管家了,现在倒好,你们一家三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祁月不满地控诉,这边照顾了小的,那边还要操心两大的。 “爹爹和娘亲闯祸了吗?”无忧眨巴着眼睛问道。 祈月无奈地叹了叹气:“好了,要想你爹娘早点回来,就不要老来问我,自己乖乖的,祈月叔叔办完事,他们就回来了。”早点把上阳关的事解决了,一定要向老大讨双倍工钱。 无忧听完愣了愣,点了点头,乖乖地离去。 祁月正准备回房睡一觉,前去沧都传信的祁林快马回了府,看到他便道:“城主,在沧都没寻到皇上,皇后娘娘的信只有带回来了。”说罢将信递了过来。 祁月望了望手中的信,又折回拙政园去,不爽地抱怨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一家,让他们这么折磨我。” 祁林顿时失笑出声:“谁让城主你聪明能干,能者多劳,每回皇上离开都将中州托付给你,这是何等的殊荣啊,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我呸。”祁月不屑地哼道“那是把我当牛当马使唤呢?现在更过份的是,自己明明把飞云骑那么多将领都送去给媳妇当跑腿了,竟然这时候叫我出兵援助上阳关。” “帮西楚?”祁林闻言皱了皱眉,“皇上是不是糊涂了,即便西楚现在不与大夏为敌,但总有一天不会容大夏。” “谁知道他哪根筋不对了,一走就消失无踪,突然传这么一道密旨回来。”祁月在桌案边坐下,揉了揉发疼的眉心,“现在飞云骑大将萧清越还有祁恒他们都不在军中,叫我拿什么打?” “听说漠北将西楚十万兵马扣在了朔州城外,明显是要让西楚与东齐相斗,皇上怎么会……”祁林忍不住出声道。 “谁知道他们这是唱得哪一出?一个要杀,一个要救。”祁月翻了翻白眼哼道,将一沓折子和信一起放到一旁的桌上,“明知道西楚大帝心有不轨,还要我救,小心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有他哭的时候。” 祁林望着那封信,皱了皱眉:“皇后娘娘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话音一落,便成功换来祁月的白眼:“人家小两口情话绵绵是他们的事,若是拆了皇后娘娘的信,老大回来还不宰了咱们,还是等他自己回来看吧!” 祁林耸耸肩也不再追问下去,谁也没去揭开这封信中的秘密。 “约定的时间不多了,我得赶去东齐跟老大会合,中州这边的事,你和朝中那些老家伙们照看着吧,能安排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祁月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吩咐道。 “交给我?”祁林一听瞪大了眼睛问道。 祁月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瞅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明天一早得动身走,中州,大夏,还有咱们的太子殿下都交给你了。” 祁林顿时垮下了脸,却又不好反驳,到此紧要关头,出力也是应该的,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的事要落在他身上啊。 次日,大夏出兵十万,奔袭至东齐境内,原来只是西楚与东齐的交战,漠北,大夏,漠南各部都卷入其中,只是这场仗最后的赢家,又会是谁? 东齐边仓城外,一身青衣常服的男子快马出城,快速翻过仓山,看到山顶一身松绿轻袍长身而立的男子,翻身下马步上前去:“皇上,已经设法将密旨送出去了,算算时间祁月也差不多该收到了。” “嗯。”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望着远方,眸中波涛翻涌,滚滚如潮。 祁连牵着马站在身后,思量了许久出声道:“这一路东齐的人马太多,明处暗处,防不胜防,咱们很难前行。”他们一路隐匿行踪,小心谨慎方才进到东齐边仓城,但东齐的兵马和探子越来越多,一旦身份暴露,他们定然难以脱身。 “时间不多,要尽快赶到上阳关。”修聿转身,平静地说道。 沧都之行,让他了解了这一生都难以置信的真相。从拾到楚策那枚玉佩,看到那一模一样的同心之结,他知道所有的事并不如表面所见那么简单。 在送走她,他连夜到了沧都与祁连查询着所有可疑线索,从西楚皇宫,到萧家,到洛家……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她与那个死去的女子有着息息相关的种种,当年在九曲深谷,听到无忧的身世她独自哭泣,她对无忧的宠爱,她面对楚策的异常反应,而楚策这么多年暗中在她身后的保护…… 他不愿相信这个答案,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答案。 他太了解她,了解她的心思,她还未回漠北,她想做什么,他都已经猜到了,所以他才这般急切地寻找着这个答案,以免她做出遗憾终生的事。 他的妻子是楚策的妃子,他的儿子是楚策的骨肉,也许他该任由这一切发生,那个人死了,他的一切担心都不会再发生。可是他做不到,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她终有一天会知道一切,当所有的事揭开,她如何面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不想以这样卑劣的手段拥有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救出那个人,再与他光明正大的竞争。 烟落,未来的路,我们……可还走得下去? ☆、西楚兵败,楚策失踪。 从凤城离开,即刻奔赴天阳关,这是能接近上阳关最快的路径,一路不敢有半分停歇,吃饭睡觉都在马背上,吃饭睡觉都在马背上。为了不被东齐发现隐踪,五百人分成几十组分头行动,只有到天黑才会在指定地点集合,商议下一步对策。 东齐,岐州城,这是东齐境内除去夷都,最大最繁华的城池,丝毫不逊于沧都,因为上阳关及天阳关的战事波及,城中兵力增加了三倍,且还有五千黄泉铁卫驻扎。 临街的茶楼,一身锦袍的俊秀男子坐于靠窗的雅座,望着楼下来往巡城的守卫微微皱了皱眉,坐在边上的一人,低声说道:“每条街上巡擦的守卫太过频繁,连一点空隙时间都没,八道城门盘查更是严密,进来容易,出去难,怎么办?” 烟落抿了口茶,眉眼间难掩倦色,思量片刻道:“先摸清城中兵力状况再行动。” 身边几人闻言点了点头,先后离去,各行其事,她独自坐在茶楼,正欲起身便看到一个东齐军将,带着几个兵士进到茶楼,与茶楼老板打了招呼,竟在茶楼里做起了伙计。 “小二,添水。”她微微扬了扬手,招呼着续水的伙计过来。 小二快步走了过来,望了望她杯中已经淡然无色的茶水,出声道:“客官,你这杯茶已经淡了,不如新添一杯?” “好。”她望着不远处的军将伙计,出声道:“那是什么人,看样子也是个将军,怎么来做茶楼伙计了。” 小二一听便笑了,一边帮她添茶,一边道:“那是咱们少东家,还是岐州城东南门的守将,可是个孝子,平日一回来就会来茶楼里帮忙。” 东南门?! 她微微抿了抿唇,他们就正是要从东南门过,去往上阳关,思量片刻道:“我是作马匹生意的,新从大宛带了一批良马,要到夷都,近日城中防守严密,出城不容易,可否帮忙请你们少东家一见。”说话间取出一锭银含笑递过。 小二左右望了望,接过银子,笑道:“作马匹生意好哇,我们少东家最喜欢好马了,府里都养了不少呢。我这就过去跟他说,保准他转头就过来找你了。” “多谢。”烟落含笑点了点头,抿了口茶,便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听说兄台是做马匹生意的?”来人开门见山问道。 烟落扬眸望向来人,拱了拱手,低沉着声音道:“幸会,在下从大宛买进了一批马,准备送至夷都去卖。” 大宛的宝马是天下闻名的,尤其是汗血宝马更是难得,来人一听便自顾着坐下:“我叫林阳,也是爱马之人,不知兄台的马匹中可有……汗血马?”他寻了那些年,也未买到,今日怎能错过。 烟落闻言一笑:“自然有。”打量了一下林阳“阁下是从军的?” 林阳笑了笑,坦然言道“只是城中东门守将,这些年一直希望能找到一匹汗血马,但一直未如愿,不知兄台可否带我见识下这宝马?” 烟落无奈地叹了叹气:“这兵荒马乱的,城中一直盘查严密,进城就难出城,商队还在城外未进呢,上阳关那边还有些生意,这仗打得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 “上阳关?”林阳闻言皱了皱眉,道“兄台还是不要再去上阳关的好,那边打得正紧张着呢?” “西楚军还在上阳关?”烟落追问道。 “前些日子西楚皇帝带着神策军一直死守上阳关,不过有黄泉铁卫出兵,如今上阳关已经回到东齐手里了。”林阳道。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握着茶杯的手一颤,西楚兵败了吗? “西楚皇帝将上阳关守得滴水漏,不过黄泉铁卫与东齐兵马合围之下,断其后路,让上阳关成为孤城一座,大战死伤过多,上阳关附近暴发瘟疫,西楚兵再死守上阳关,黄泉铁卫不费一兵一卒,用不了几日,定然成为一座死城,西楚皇帝控制军中疫情,让神策军杀了上阳关,分散突围而出,不过西楚皇帝在混乱中失踪了,所以这周边各城才会查得这般严密,兄台还是别去上阳关了。”林阳坦然言道。 烟落呼吸一窒,朝林阳道了谢,急急离开了茶楼,突然有些惶恐不安了,她还是来晚了吗? 西楚神策军战场之上无往不胜的神话,终于还是兵败了,败在了她的手上,她精心布置的一切终于发生,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能找到他,她又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她不敢再有片刻耽误,为免大队人马被东齐军怀疑,只有分散成几人一组的小队,派往上阳关附近的各州城,暗中寻找。 西楚军从上阳关突围而出也就几天的事,按其行军速度计算,应该还在东齐境内,可是这么大的地方,她要去哪里找? 出城之时,为了方便出城,将自己的坐骑流星暂送于林阳,这马灵性,她一出城,要不了两天它自己就会追上去。 次日,朝阳初升,薄雾尽散,东南城门缓缓开城,一身银甲的东南门守将林阳骑着骏马穿街而过,满面春风,瞧来是心情极好。 守城的将士见了,纷纷上前打招呼,瞧着他新买的坐骑。 一身藏青常服的男子从城门而入,面容俊美,眉目英朗,身后跟着几名青衣护卫,刚一进城,坐下的马突地停了下来,冲着林阳的马扬头一嘶。被围在人群中的马闻声冲出人群,在城门处停了下来,望着对面高踞马上的男子,冲着他座下的马儿打着响鼻,一副很亲昵的模样。 修聿望着挡在前面的马,翻身下马,仔细打量一番低声道:“流星?”马儿顿时双耳一竖,朝他望过来。 流星和他座下的追月都是中州王府里的马,是他亲自驯出来的,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主人,可是流星已经跟了她去了漠北,怎么会出现在这岐州城? ☆、阴差阳错 修聿脑子飞速地转着,思量着现在的一切状况,流星在岐州城,她定然没有去夷都,而是来了上阳关,她来上阳关做什么? 祁连见状,上前向林阳打听了马的原来主人,近到身前道:“那人是这东南门的守将,昨日从一个年轻商人手中买下了流星,那个人就是从这东南门离开,是冲上阳关一带去了,听他描述的身形和年纪,十有八九就是皇后娘娘。” 修聿皱了皱眉,翻身上马掉头出城,过了岐州,要去上阳关必要过昆山,赶得快也许还能追得上。祁连与几名侍卫快马追出城,朝他说道:“皇上,照那个城门守将所说,祁恒他们并没有跟着皇后娘娘。” 修聿眉头紧锁,快马疾驰如飞,沉声道:“赶路吧,找到人再说。” 到底出了什么事,祁恒他们为什么没跟着她? 她没有带兵去夷都,反倒来了上阳关,如今上阳关一带瘟疫横行,她去那里做什么? 还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此行为楚策而来? “皇上,咱们不等祈月会合了吗?”祁连策马跟在其后问道,略一思量道“上阳关百里行素带着大批黄泉铁卫,咱们好不容易才过来了,再折回去,一旦被发现行踪,就再难脱身了。” 修聿闻言振臂勒马停下,朝祁连道:“上阳关已破,原定计划不可行,你与祁连会合设法牵制百里行素的黄泉铁卫,我找到他们就去你们会合。” “皇上!”祁连闻言面色大变,“属下去找皇后娘娘和楚帝,你去与祁月大军会合,百里行素这一路的密探,明显是冲着你来的,若是你有意外,我们……” “百里行素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人多反而目标大,我寻到人就会通知你们。”修聿沉声道,这件事交给谁去做,他都难以放心。 不管是她,还是楚策,他不能看着他们任何一个有事,楚策若是死了,即便在他身边,她也不会过得心安,他只希望自己所带给他的一切都幸福和快乐的,不想她的人生有任何遗憾…… 他无法置疑楚策对她的情,如果换做是他做在那个位置,面对那样的情况,他又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有些事,他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当这一切过去,她会怎么做选择,那个人可以为她付出生命,他也可以,只是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关于他们之间的十三年,是一个他永远也介入不了的世界。 仇恨能持续多久,它总有消失的一天,仇恨消失的一天,爱是否依然存在?想到这些,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信都消失无踪了…… 从相识以来,即便她一再逃避,即便她一再不接受,他也未曾有过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因为他总是可以等着她,可以一点一点走进她的心,可是那个人的出现,一切都不再是那么简单了…… “皇上!”祁连几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一路有多少人打听着他们的行踪,百里行素这回不止要对付西楚大帝,还要对付他们,如果大夏和西楚的皇帝都在东齐丧命,两国无主,大昱轻而易举便可夺取两国,这样险恶的用心,他们岂能不防。 “你们想抗命不成?”修聿面色顿时冷沉下来,扫了几人一眼,一身威仪凛然。 祁连一拱手,带着几人掉转马头离去:“走!” 修聿独自赶往昆山,希望能够找到她,再设想寻找楚策的踪迹。祁连等人走了一段,他勒马停了下来,扭头望向后面空空如也的官道,对身后几人道:“你们回去暗中跟着,别让皇上发现了,小心注意东齐的动静,找到皇后娘娘立即传信。” “是。”几人一拱手,掉头沿着修聿离去的方向追去。 烟落一路赶到了昆山,没了马匹,又怕引起东齐军注意,便转从水路走,巫昆山运河转向阳明江,去往上阳关。 上了船,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照在河面上,金光闪闪,耀眼万分,船夫们大声吆喝着开船,她一个人站在甲板上,河风迎面吹来,带着微微地凉意。 从凤城来到东齐境内,每一天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了,也许是习惯了有他在的生活,这样一个人来到东齐,没有他的消息,没有他的书信,仿佛与他断了所有的联系,让她心中隐隐不安。 一个月的时间快要到了,可能又要失言了,无法按期赶回中州。 他说的对,她总是这样,每次明明答应了他的事,每次都做不到。可是自始至终,他却怎么也不曾真正责怪过他。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不可能不管不顾楚策的生死,不可能就那样装做一切都不知道地回去中州…… 如果当初没有错过,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不会错过这么多,是不是楚策也不用为她随这么多,是不是就不会欠了一个又一个……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越来越远的码头,看到运河边上有纵马疾驰的身影,那样熟悉,不由一震激动地走到船头,奈何船离河岸越来越远,还不等她看清,那道身子越来越模糊…… 过了许久,她低眉自嘲一笑,暗自叹道:是自己眼花了吧,他怎么会在东齐呢? 远远的岸边,男子四下在城中寻找着那熟悉的背影,却一无所获,勒马望着远河上远去的船只,却并不知道自己所追寻的人,就在那艘船上,正看着他的影子…… ———— 写了一晚上,我眯一会再写,争取再更一章。 ☆、狱中相见,楚策! 从水路行了两日,到阳明江码头下了船,因为不想引起注意,只带着三名侍卫随身,进到上阳关后翼城,因为连续交战,上阳关死人多,夏日温高很容易引发瘟疫。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她提前带了各种药在身,吩咐人各自服了药以免感染,这才分头寻找西楚军的踪迹。 一种可见东齐军队在打扫战场,设置疫情隔离区,设药庄,让瘟疫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所有死尸都拉到一处焚烧,人们最讲求得是入土为安,看着亲人被烧得灰飞烟灭,却无可奈何。 上阳关内,百里行素巡视着城内的安顿状况,瘟疫的暴发是他所始料未及的,没有困死西楚军,还让东齐受损颇大。 诸葛清快马入城,远远看到百里行素的背影,翻身下马,快步追了上去:“陛下,长老会又发难了。”不但没有歼灭西楚军,还让上阳关诸城受迁,这让长老会很不满这位皇帝。 百里行素面色了无波澜:“由他们去吧!” “可是……”这些人得罪不得,现在他们还没有和大昱长老会对抗的本钱。 百里行素望了望远言,冷声哼道:“过不了几天,漠北打到夷都,他们就会求着咱们回朝了。” 诸葛清闻言也不再多说,沉思片刻道:“太后又有密诏。”说罢将一纸折子递了过来。 百里行素接过扫了一眼,扬手间化为碎屑,随风而去,淡声说道:“派出去的探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查到大夏皇帝的消息,有人莫名失踪了,想来大夏皇帝已经进到了西楚境内,只是……”诸葛清沉声说道,能在他们眼皮底下,不动声色的通行,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只是咱们的人太没用,暗阁所有的人都出动,楚修聿进到东齐这么多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诸葛清垂首不语,不是他们的人太没用,而是这个对手太难对付,中州王游历天下,对各国几近是了若指掌,从什么地方走安全,什么地方守卫少,他知道得比他们还详尽,加上他们人手少,目标小,他们数万大军在东齐境内围追堵截,竟连他的行踪都难摸清,这是暗阁建立以来最大的失败。 “刚刚得到消息,大夏出兵朝上阳关而来。”诸葛清沉声禀报道, 百里行素默然望着远方,凤眸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冷嘲的笑意:“这个疯子!”这是预料之中的事,那个人一向如此,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就是放不下她。 诸葛清暗息叹息,这样的疯子又何止一个楚修聿,你又何尝不是。 “上阳关这边的事交给你了,楚策定然还在上阳关附近,就是一寸一寸,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绝不能放他活着离开东齐。”百里行素道,声音冰冷而狠绝,对待敌人,他从不心慈手软。 不除楚策,等他逃出东齐,将来卷土重来,定是心腹大患。 “陛下你……”诸葛清望着他,试探着问道。 “朕去会会这个大夏皇帝!”百里行素拂袖转身离去,一身冰冷慑人的戾气。 诸葛清站在原地,转身望着走远的背影,如仙一般惊才绝艳的人,却要生活在魔一般地狱,命运……何其可笑? 在翼城寻了两天,也无一丝消息,西楚大帝自上阳关后,仿佛真的就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她静心仔细想了想,决定前往上阳关,不管是她还是东齐军都在上阳关周围寻找,却独独忽略了上阳关内,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进到上阳关内,便闻阵阵马蹄声迎面而来,她低头隐于来往行人之中,黄泉铁卫穿城而过,气势浩大,卷起漫天沙尘。 听得马蹄声过,她抬眸便看到一身雪色锦袍的男子骑马走在黄泉铁卫之后,昔日那笑颜如花的如仙男子,面目清冷,一身威仪。 这是从北朔平原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这才是真正的百里行素,东齐昱帝百里行素,百里流烟宫那风流随意的男子不过是一出戏而已。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从城中策马走来,剥开那重重迷雾之后,终将有一日,她会以这一身由他亲手传授的绝技,取他性命,他们之间注定为敌,你死我活。 百里行素骑马行着,似是感觉到了那道目光中的杀气,转头望去,却只是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微微皱了皱眉,袖中的小兽爬了出来,朝着方才她所站立的地方吱了两声,百里行素望去只看到卖烤肉的摊铺,一把将它塞进袖子里。 他皱着眉四下望了望,行至城门处,对卫兵道:“传令诸葛清,搜城!”他怎么就大意了,也许……楚策根本就没有出上阳关。 说罢,策马出城而去,烟落从店铺中走出来,朝着城中走出来,却并不知百里行素此去是冲着修聿而去,更不知道自己在昆山运河边与他擦肩而过…… 刚转过一条街,城中便涌出大队的东齐兵,但凡看到面生的,可疑的都一律抓捕,她眼快转身朝另一条街走去,还未走出两步,便被迎面而来的一队东齐兵制住,为首一人喝道:“拿下!” 她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动手反抗,此时东齐兵众多,一旦出手,暴露了身份,不仅对自己没好处,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了。 她被几人抓着直接送到了城中的牢狱内,不由分说便被推进了一间囚室,囚室内坐在暗处的人抬起清冷苍凉的眸子望着进来的人:“是你?” 她闻言背影一滞,那声音,不是楚策是谁? ☆、莲湖之错! 囚室内很静,阳光有高墙窄小的窗口照进来,她怔怔地站在那里,都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看后面的那个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什么话。 “你不该来。”低沉的声音背后响起,似带着微微叹息。 烟落默然不语,袖中的手不由握紧,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了过去,看到坐在简单床榻上面色苍白失血的冷峻男子,沉声道:“对不起!” 他静静地望着她,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当她终于又站在他的面前,明明就在眼前,却是那样遥不可及。 六年,他在朝堂争权夺利,她在红尘辗转浮沉,六年的分离,却感觉久远得已经天荒地老,已经历经几世轮回,沧海桑田。 那些压抑在心头想都不敢想的回忆呼啸而来,他曾无数想象过他们相见的画面,却怎么也未曾想到是这样的…… 他还是他,却再也不是那个与她并肩,执手一生的人了,谁能体会到此时物事人非的苍凉? 他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有些恍惚,仿佛极力想看清这具身躯内的灵魂,然而眼前一片空茫,他怎么也无法看到记忆中的那个女子。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原来最熟悉的两个人,陌生得恍若从未相识,时过境迁,原来是这般的残酷。 她抿了抿唇,别开头,只觉喉间莫名的哽咽,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递过,却始终不敢去看那双苍凉的眸子:“这是治疗内伤的药,每天服一粒。” 楚策没有出声,怔然了许久方才探手接过,朝边上挪了挪,淡声道:“坐吧!”将药服一粒,敛目倚着墙,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带你进来的是青龙他们,这里还算安全。” 东齐军怎么也没想到他的人已经混到了他们之间,而他就在诸葛清和百里行素平日所居的驿馆对街的牢狱中,即便诸葛清此时搜城也好,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地方来。 她抿着唇,思量了半晌,道:“我带了药来,你的伤……” “无碍。”刚一说完就咳了两声,平息下来,侧头望了望她,淡声问:“祈衍还是去找上你了?”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 楚策微微闭上眼,叹息:“你不该来。” 中州大婚之时,他已经决定放下一切,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动摇他的决心呢? “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我一定会把你送回沧都。”她坚定地说道, “你不来,我一样回得去。”楚策沉声说道。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自己死在东齐,不管有多艰难他都会让自己活下来,只有他活着,她才能活着,平安地活着。 “我知道。”她轻轻点了点头,一国之君甘愿蛰伏在这牢狱之中,这份隐忍又是几人能做到的,能屈能伸。 古往今来,他恐怕是第一个坐了牢的皇帝! “可还恨我?”楚策叹息般出声,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恨过了。”她坦然回道,恨得太累了,终于还是放下了,放下了爱,放下了恨,放下了一切“如果你们早些说出来,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楚策抬眸望着她的侧脸,勾起一抹苍白的笑:“说出来,你会回来吗?” 会吗? 会吗? “不会。”她平静地说道。 楚策无力地闭上眼,前所未有的疲惫扑天盖地的袭来,一颗心苍茫得有些空洞,这么多年,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他都没有这样的累,累得再也不想醒来。 早就已经料到的答案,为何还要这么心痛呢? 从他走上西楚的帝位,从皇极大殿的决裂,从他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回头的资格…… “这样也好。”他突然叹息着出声说道。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他的以命相护,他的暗中相助,所有一切的一切,她只能说对不起。 她默然不语,低头将身上所带的药物和银针一一取出,看他的面色应该伤得不轻,不能再耽误治疗了。 楚策闭目靠在那里,苍白的薄唇勾起冰冷的弧度:“本来就不属于我,现在只是一切归到了本来的位置而已。”他缓缓忆起许多年前,碧色连天的莲湖之畔,看到那个人带着失明的少女荡舟穿湖,摘下一颗颗如玉莲子,他在岸边观望。 那少女每天都会坐在湖边的亭中,他每天都会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看着他们,看着她来了又去…… 烟落身形一震,抬眸望向他苍白的容颜,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当年,你到莲湖边上,要找的人……是楚修聿,而不是我。”他缓缓说道,那抹如花笑颜不是因他而绽放,他却没有开口说出真相。 他像个卑劣的小偷,偷走了别人的幸福,而偷走的东西,终究还是要归还的。 烟落默然望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个秘密。 “可是我明明知道,却没有说出来,任由这个错继续,我想自己总有一天会超越那个人,会取代他的一切,然而他就像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一般,不管过了多久,不管我们经历多少,都会担心那个人会出现,会夺走你。”他缓缓地说着,薄唇扬着一抹自嘲的弧度。 而他所担心的一切,终于还是发生了。 历经风雨沧海,他们终究还是相遇,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 这两天又要忙工作,又要码字,太累了,昨晚一觉睡忘了,今天的先更一章,后面的正在写。 ☆、咫尺天涯!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她侧头望着面容苍白冷峻的男子,仿佛随着他的话语,看到了很多年前,西楚皇宫内那片莲湖,那一场邂逅,到底是缘份?还是劫难? “你一直不喜欢皇宫的生活,以后……就可以过得随心些。”他依旧闭着眼,苍白的唇勾起浅淡的笑意,看得出来,她在中州过得很幸福。 是的,是幸福。 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幸福,是他已经失去很多年的幸福。 烟落默然,将带来的药物都一下理好,探手搭上他的脉搏,楚策顿时身体一颤,收回了手去,淡声道:“不用了,这些伤死不了人。” 她的手僵在那里,抿了抿唇,出声道:“你的伤早点好,我们才能脱身。” 楚策微微叹了叹气,伸出手去,当那温润的手指触到他的脉搏,这种久违的温暖,似是温泉水一点点渗入他的脉搏,他的心,让人为之颤抖。 她低垂着眉,瞧见他手臂上有一些已经浅淡的烧伤和烫伤的痕迹,忆起罗衍那夜所说的话,眼眶微微酸涩,深深吸了口气,道:“内伤较重,还染上城中的瘟疫,要尽快离开上阳关。”身体虚弱,就很容易染上瘟疫,再耽误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等青龙他们过来再说吧。”他沉声说道,思量片刻道:“这两日就得动身,你自己休息吧。”改变计划,潜入东齐,这一种要费多少心血,他岂能不知? 说罢抽回头,便不再说话。 烟落坐在一边,靠着墙,望着窗口处愈来愈暗的天色,眼皮越来越重,真的太累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没有睡过了。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囚室中渐渐陷入无边的黑暗,过了许久,楚策轻手轻脚起来,拿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室内亮堂起来。 他侧头望着她沉静的睡颜,许是因为这一种太过劳累的原因,她睡得很沉,即便如此,手还紧紧放在腰际软剑的剑柄处,这似乎已经成了出行在外的习惯。 囚室里阴暗潮湿,虽是夏日,到了夜里还是有些冷,她轻轻动了一动,却也没有醒来。 楚策薄唇微抿,举步走近榻边,将边上的披风轻轻盖在她的身上,这是六年以来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她,长长的睫毛暗敛着,沉静的眉宇带着几分难掩的英武之气,淡漠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肌肤如玉般光洁,瘦小的面庞虽没有洛烟那般的精致,却整个人多了几分绝艳的风华,几分冰凉的淡漠。 她再也不会是曾经那个笑颜如花的天真少女,历经风雨,像是盛放雪山之巅的雪莲般风华独具,不染烟尘,想要拥有这样的女子必将冒着粉骨碎身危险,而他……早已跌落深谷。 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摸她的容颜,然而却在距离半寸之遥时停了下来,手指渐渐僵硬着,修长的手指缓缓蜷入掌心,凤目轻敛微微叹息着收回手,烛光摇曳中,他的影子映在他的身侧,显得有些幽暗而寂寥。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凝滞许久的目光,缓缓转过身去,透过那窄小的窗户,望着外面的夜空,直到囚室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青龙几人悄然潜了进来,打开囚室道:“皇上!”‘ 突来的响动,她顿时惊醒,望着进来的青龙和玄武二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青龙朝她望了过来:“方才情势所逼,我们二人对领主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他们本来是跟着东齐军搜城,和打探消息,玄武在漠北待过一断时间,一眼就认出是她进了城,他们见东齐兵抓人,就将计就计把她也抓了进来,关进这牢狱之中。 烟落淡然一笑:“无碍。”她还准备找他们,他们就先找到她了,倒了省了很多功夫。 “外面情形如何?”楚策转过身来,望向青龙问道。 “百里行素临行前吩咐让诸葛清搜城,今天抓了不少人,上阳关内已经不安全了。”青龙回话说道。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两日准备走!”百里行素和诸葛清一时想不到他会在这里,但不代表永远都想不到。 “白虎和朱雀已经将主力的神策军带离了上阳关,但是如今与西楚接壤的各城已经被黄泉铁卫封死,不能进也不能出。”玄武出声回道。 楚策闻言皱了皱眉,看来百里行素是非要把他堵死在上阳关了,只可惜自己如今一身伤,只能这般逃生,但总有一天,这一切他会全部讨回来。 青龙闻言望了望烟落,朝楚策道:“萧清越已经率领漠北四十万大军奇袭夷都,夷都告急,相信很快百里行素就不得不带黄泉铁卫回都,介时各城防守就会松了,咱们应该可以趁机离城。” “方才我在诸葛清的书房,已经探听得知,大夏已经出兵上阳关。”玄武扫了一眼烟落,朝楚策回话道。 东齐合围他们,如今也被大夏和漠北合围,要不了多少日子,大将军王必然也会率兵前来,介时三国齐动,看他百里行素有什么本事逆转战局?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垂眸抿了抿唇,脑子里快速思量着如今的局面,大夏出兵上阳关,修聿是要帮她救楚策,还是已经知道她在上阳关了? 大夏出兵,是不是他已经回了中州了,她一直不想让他卷入其中,到头来还是要他出手相助,她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他来接她回去了,他们一定要平安回去。 ☆、烟落有喜! 次日夜里,他们四人逃离了上阳关,天色刚亮,诸葛清就已经下令搜查自己所住的驿馆,及城中所有未搜查之处,自然也包括这牢狱,只是那时候已经人去屋空了。 出了上阳关,烟落让随行而来的几名侍卫易容成楚策及青龙几人的样子,先行离开,很快被诸葛清追了上去,三人幸得脱身,诸葛清意识到是调虎离山,朝着相反的方向追去,然而他们四人却朝着诸葛清先前追过的方向走了。 按她来的路折回,从水路到了昆山码头渔村,楚策的伤势愈来愈严重,加上感染了瘟疫,到达昆山下船之时,已经高烧昏迷,四人只得在昆山寻了处民居暂时落脚,为楚策治伤,而昆山的后方就是几十万黄泉铁卫的中军大营。 天色黄昏,她从山下采集了药草回到民居,刚一进门便看到楚策已经醒来,看到进门的她微微愣了愣,方才出声道:“这是哪里?” 她将背上的药篓放下,回道:“是在昆山的渔村,从阳明江过来时,你伤重不能再走了,所以就在这渔村暂时落脚,等你的伤势恢复了再说。” “几天了?”楚策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这么多年的旧伤加新伤,又染了瘟疫,这副身体真的是无法负荷了。 “三天了。”她举步到桌边倒了杯水,端到床榻边“青龙和玄武去城中打探消息了,晚上就会回来。”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抿了口茶,无力地靠在榻上,面色依旧苍白,比之前更加清瘦了几分,眼窝有些深陷了下去,目光落在边上装满药草的竹篓。 烟落淡然回道:“城里查得严,在药铺买药容易被人怀疑,这附近山上药草很多。” 楚策望了望她,薄唇紧抿,却一句话也没说。 “先休息吧,你几天没吃东西,没力气下床,我做些吃的来。”她说着转身,取了放在一旁的药篓出门,朝着对面厨房走去。 诸葛清和百里行素精明的很,这渔村也不能待得太久,等楚策身体稍恢复些就必须要离开,一旦被诸葛清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就在劫难逃了。 楚策撑着起身下床,在桌边坐下,抬头便可以看到对面厨房忙碌的身影,她以前很少会做这些,也只是会做些糕点,看来楚修聿真的让她改变了很多。 他苍白的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这一刻心情仿若是经历了无数风浪之后的平静,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这六年来处处提防,处处谋算,没有以前她在身边是的提心吊胆,没有这六年相见不相识的悲凉,只是在这一刻,遥遥相望,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端着一杯茶,静静望着对面的屋子,手中的茶已经凉透,微风轻轻吹进屋来,带着饭菜的香气,有种久违的温暖和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见她端着药过来,他方才回过神来,抿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有些微微的苦涩。 “药好了。”她将药放到桌上,转身又去厨房端饭菜过来。 再进门时,楚策已经将药喝了,看到她进门起身过来搭了把手,帮忙将东西端上桌,已经累得微微喘气。 “这运河里的蟹很肥,卖鱼的送了几只,就做了葱香炒蟹。”她淡声随意说道。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望了望那盘蟹,烟落望了望他一眼,道:“我没放蒜。” 他捏着筷子的手顿时一颤,薄唇抿得紧紧地,有些东西不是忘了,只是刻意不再去想而已。 他一直不吃蒜,以前在凤阳安家,她曾做过几次饭,不小心放了蒜,他又不好意思说破,就硬着头皮吃了,结果浑身痒了两天。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烟落默然抿着唇,起身道:“我去盛汤。” 楚策低垂着眉,捏着快子的手指泛着微微的青白,那些他刻意不再去想的东西,却总在不经意的瞬间在心头泛滥开来,让他怎么也控制不了。 烟落盛了汤进门放下,便转身欲走,楚策微微皱了皱眉:“你不吃?” “我把外面采的药整理一下,你先吃吧!”她说着便欲出门,神色有些怪异。 “吃过再整理吧!”楚策沉声道。 烟落抿了抿唇,坐了下来,刚吃下两口,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一把捂住嘴快步出了门,扶着院中的树,硬是将才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口中还不住地泛着酸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一次比一次难受,她靠着树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深深地吸了口气,低眉轻轻抚着小腹,无奈地叹了叹气,面上却洋溢起微微的笑意,低声喃道:“孩子,你乖一点。” 从上次自昆山到阳明江,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晕船,上了岸却依旧没有好转,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做了母亲。 修聿一直念叨着要个孩子,如今终于还是让他得逞了,她抬头望了望远方,无奈地幸福地笑了笑,她一定会回去的,一定会…… 楚策端着茶水追出门,看着她的背影,这样的状况代表着什么,他不是没有见过,她也曾有过他的孩子,可是他们的孩子又去了哪里? 如果他还在的话…… 他心底涌起大片的苦涩,端着茶水站在门口,望着那熟悉而遥远的背影,复杂而沉痛。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便看到端着茶水站在门口一脸苍白的黑衣男子,怔怔地停下脚步,她还有另外一个孩子,她该不该让他知道无忧呢? ☆、楚策,你后悔吗? 楚策僵硬地站在门口处,握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着微微的青白,夏日的热风迎面吹来,让他眼底有些涩涩发酸,薄唇抿得紧紧的,一双黑眸波光明灭。 烟落怔怔地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对面的人,一语不发。 楚策举步走了过来,把手中的杯子递到她面前,却一句话也没说。烟落抿了抿唇,接过杯子,他转身朝屋内走,沉声道:“你走吧!” 这个时候,她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中州去见那个人吧,既然决定放手,就彻彻底底放下吧,不再相见,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流逝。 他做他的西楚大帝,她做她的大夏皇后,十三年的种种,只当作梦一场吧! 烟落闻声抬眸望去,只看到孤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他该是看出来了吧,她是想回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可是……她必须将他带出东齐,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抿了口茶,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进房内,楚策默然坐在桌边用膳,低垂着眼帘,面目清冷,再一次出声重复道:“回去吧!” “楚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隔桌望着他,缓缓说道“我知道再多的谢谢,也偿还不了你为我所做的。” 东征之战的血腥杀孽,以命养命的牺牲,天下百姓的骂名,所有人都恨着他,她也恨着他,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曾退缩,走了下来,这背后的艰难和隐忍是她想都不敢去想的,可是她能做什么? 如果在这个时候,她就这样自私地离去,她还是人吗? 楚策没有说话,放下碗筷,默然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我没有办法还你这份情,也还不起,我只能说谢谢,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烟落望着他,沉声说道。 楚策面色无波,起身朝一旁的房中走去,淡声道:“你要是想谢我,就回中州去。” “楚策……”她微微皱了皱眉。 “你不是一个人了,要是你们有什么事,只怕我还没回到沧都,楚修聿就会找我拼命。”他回头朝她望了望,勾起笑白的笑:“你知道的,我现在肯定打不过他。” 若是楚修聿知道她有了身孕,此刻怕是早找来把她抓了回去,哪还会让她跟着他躲藏逃离。 “楚策。”烟落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一定把你带出东齐。” 他如今重伤又重病,一路连大夫都不能看,如果她再走了,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恐怕还没走出东齐,就丢了性命。 “不需要。”楚策冷然拒绝,转过头去,背影孤傲:“既然决定要走,就走得彻底点,别再回头,趁我没有反悔。” 她再站在他的现前是他的幸运,同时亦是煎熬,明明在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却再也伸不过手去,每天脑子里就有无数个疯狂地声音告诉他,不管了,不惜一切手段夺回她,夺回她。 可是,她不是一座城池,一个国家,他可以不择手段去夺取一切自己想要的,可以强硬地征服每一寸土地臣服于他,可是唯有她,他无能为力。 他苦涩地牵起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举步朝着屋内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步伐沉重。 她快步跟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沉声说道:“你现在伤得很重,病情也在加重,不好好治疗,根本回不了东齐。” 这样的伤,若在常人身上早就已经没命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的意念支撑下来的。 楚策静静地转过头,望着站在自己身侧头的烟落,她离他那么近,一伸就能够抓住她,袍袖内的手僵硬着,就是这样短这样短的距离,他却再也跨不过去了。 “楚策。”她望着他,目光倔强而坚定。 他冷然一笑,沉声道:“这六年来,你不在,我一样活了下来。”不管活得有多么艰难,不管承受多少谩骂和痛苦,他都撑着活下来了。 四目相对,有无数曾经珍贵不忘的回忆在悄然涌现,又一一平息,沧海化桑田。 楚策拿开她的手,举步进了房,掩上门,坐到椅子上,深深地呼吸,缓缓闭目,胸腔内有无数的东西在碰撞着,叫嚣着…… 烟儿,烟儿,烟儿,烟儿! 他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她,已经不再属于他的她,楚修聿若是知道此刻的她,会是什么样子,会像当年的他一样,得知自己做了父亲,雀跃得像个孩子吗? 曾经他没有权力,没有地位,在那座冰冷的皇宫中,只能眼睁着看着母亲,妹妹死去,他却不能保护她们,他开始知道,没有权力,他保护不了他身边的人,更保护不了她。 可是他做了皇帝,终究还是保护不了她,保护不了他们的孩子,当年她是多么期待着那个孩子的出生,十三年,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历经生死,最后却终是走上殊途。 楚策,楚策,你后悔吗? 他曾无数次地这样问着自己,寻找着那个答案。 是否后悔莲湖之畔的错遇,是否后悔以命养命,让她走到了他的身边,是否后悔走上今天这条路? 不,他不后悔,从来不。 烟落默然站在门外,过了许久,默然将桌上的一切收拾了下去,将院中的药草整理好,并没有照他的话离开。 然而当她次日清早,一如往日再回到院子的时候,楚策三人已经离去,人去屋空,一室空寂。 ☆、楚策,你后悔吗?2 夜色深沉之际,小院一片静谧,楚策暗中召来了青龙和玄武两人,还不待两人开口询问便道:“我们走。” 青龙和玄武二人闻言一阵沉默,他的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要瞒过隔壁房中的人悄悄离开,可是如今他需要她的医术治伤,否则他们根本回不了西楚。 “皇上……不想见皇贵妃娘娘吗?”青龙沉声道。 这之间的事,他们四个是一清二楚的,从出现幽灵皇妃之事,他们暗中调查,到萧赫与百里行素使其二人离去,玄武暗中跟随至北燕。她到漠北之时,他们暗中派人活动在各部之间,帮助她一统漠北,所有的大小事务都是经由他们四人之手,其中又有多少战役,他亲身前往漠北暗中布署。 六年了,在沧都夜夜徘徊在驻心宫的孤独身影,其中心酸,没有亲眼看到或是亲身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不会明白那种苦楚。 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终于揭开,却再也回不到过去,眼睁睁看着自己守候了这么多年的人另嫁他人,这该是怎么样的心痛…… 屋中未点灯火,楚策沉默不语,他们看不清他的面色几何,他们只是可惜,可惜了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可惜了他这么多年承受着以命养命的诅咒不得解脱,可惜了他一片痴心,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值得吗? 如果早知道是今日这番局面,他还费背负一世骂世挥军东征,血洗九华山吗? 如果早知道最后她会苦心谋算置他于死地,他还会费尽心血帮她统一漠北吗? 燕京之乱,他们带着入营不到一年的新兵截杀黄泉铁卫,只是为了让她能从燕京安然脱身。 从凤阳护送他回漠北,他们的五百暗卫与江湖赏金猎人,与北燕密探交锋无数,五百人最后回来的还不到五十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她看到了多少,又有多少人知道,但他们是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过来的。 楚策没有说话,起身穿衣,在黑暗中低声道:“玄武留下,设法通知大夏的军队,她的行踪,那个人会找来的。”说罢,举步出了房门,望了望她所在的屋子,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院子。 青龙站在门口,冷凉的夜风吹来,他望着前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情沉重而苦涩,侧头望着那扇窗户。 这天下苍生的鲜血,还不够告诉你,他所在意的是什么吗? 他不过是要你活着,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活着,好好活着。 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抑或是你看到了却不去在意,他可以不顾一切让已经死去的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你去无法再回到他的身边…… 青龙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跟着出了院子,看到月光下挺拔清瘦的背影,他铁血无情,那个女子却一直是他心中最柔软的所在,而如今也不再属于他。 许是因为太过劳累,她睡得特别沉,一早起来如往日一般去街市买了东西,回到院中才发现院中已经空无一人,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一无所知。 她找完了所有房间,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有些不知所措,怔愣片刻跑出了院子,正看到站在门口处的玄武,微微松了口气:“你们去哪了?” 玄武望着她,沉声说道:“皇上和青龙先走了,吩咐属下送领主去大夏。”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直言问道:“他们去哪了?” “请问,领主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问这个问题?”玄武望着她,神色有些沉重,他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曾经的皇贵妃娘娘。 如果是她,她怎么可以那么决然舍弃皇上,跟随中州王楚修聿…… 烟落闻言微怔,沉声道:“他现在的伤重,乱走下去,会出事!” 玄武直直望着她,沉声道:“如果领主是以皇贵妃娘娘的身份来问属下,属下自然作答,如果是以大夏皇后的身份来问,无可奉告。” 烟落抿唇皱着眉,道:“带我去找他,否则还回不到西楚,他的伤……” “领主是因为内心愧疚而来?还是因为可怜皇上而来?”玄武望着他,他一向不擅言辞,这些话他也不该说,可是他却不吐不快“如果是因为这些,领主还是走吧,你该知道,他不需要你的可怜,就算霍出性命,我们也会把皇上带回西楚。” 烟落默然站在那里,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从当年阻止你回京,到挥军东征,到凤阳护送,到今日上阳关之战,因为你知道神策营死了多少人吗?五万人,五万个鲜活的生命,他们都是与我们,与皇上并肩历经生死走了数十年的人,可是皇上没有怪你,甚至半句都没有提,因为他知道是他先骗了你,知道是你无心之错,可是这么多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只是你一个人的命,你只看到你身边的,眼前的,却唯独看不到站在你身后的。”玄武一句一句地说道,这些压在他们四个人心头多年话,他必须说出来“如果没有上阳关的事,这些事,我们都不会说,你做你的大夏皇后,至死也不会知道这一切。”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烟落沉声说道。 玄武蓦然失笑,冰冷而嘲弄:“你的对不起可以换回那五万条人命?还是可以偿还皇上和罗将军这些年所承受的一切?因为一时之错,你恨了他六年,恨了西楚六年,他做任何事,对任何人都可以不择手段,可是为你费尽了心血,可是我所有的一切,换来的是你,大夏的皇后娘娘。”他蓦然转过身去,走了两步道:“我已经通知在东齐的漠北兵,也让人传消息给大夏了,你在这里等着就够了。” 烟落怔怔站在空空的院落,闭眼深深地叹息,她都知道,她都明白,可是……有些东西,注定无法偿还,她只能尽她所有的努力帮助他,如此而已。 ☆、楚策,你后悔吗?3 天色阴沉沉的,连空气都压抑得令人窒息,烟落收拾了院子里的各种药物,背着包袱离开了渔村,到城中与随行而来的侍卫会合。 “领主,是回漠北,还是回大夏?”一人出声问道。 烟落扫了一眼几人,沉声道:“他们才离开不到一天,不会再从原来的路折回去,要不朝岐州的方向走了,要么就是朝夷都的方向去了,联系周边各城,凡见楚帝三人暗中跟随,通知本主。” “领主,你不是要……”一人诧异出声,来通报消息的人不是说让他们带领主去大夏。 “照本主的话做。”她冷然沉声道。 “如今天阳关告急,漠北所有的兵力都在攻打夷都,一旦东齐兵从天阳关出去,打到漠南,咱们几年心血也要白费了。”领队的一人出声言道。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道:“本主让你们找人,没有听到吗?” 无论如何,她也会找到他,把他带出东齐,她也知道这些并不能弥补什么,但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很多时候,她真的在想,为什么又要活下来呢?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每一个的死都与她息息相关,这种沉重的感觉,如同千斤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领主,我们会尽快找到他们,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消息吧。”领队长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说道,连日的奔波,领主看起来又清瘦了几分。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自己扶着桌子坐下,抚了抚小腹微微皱着眉,连日来的孕吐,让她什么都吃不下,体力严重不支。 因为怕对胎儿不利,出行她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骑马,只能步行或是趁马车,结果还是疲惫不堪,要是那个人知道,只怕现在脸比锅底还黑,她无奈笑了笑,望了望外面阴沉沉的天色。 天阳关战事告急,夷都战况不明,修聿消息全无,百里行素紧追不舍,何时他们才能走出东齐,结束这里所有的一切? 在住处稍作休息,她换回了女装,在城中药铺配了些养胎安胎的药带在身上,毕竟如今有太多事要操心,没有哪个女人怀着孩子还像她这样四处奔波,如今情况特殊,她只有自己小心注意。 从药铺回来,打探消息的侍卫已经回来,查探到楚策三人是朝岐州的方向去了,立即让人备了马车,赶往岐州的方向。 楚策一行三人一路避开东齐军的搜查,到了岐州附近的,岐山城,没有了药物调养刚刚有起色的伤势,再度严重起来,青龙瞧着心中着急,却又不好开口多说什么。 “天快下雨了,前面有座荒寺,咱们去避避吧!”玄武出声道。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便与青龙先行朝废寺走去,走了几步他皱着眉望向还在后面张望的玄武:“你在看什么?” 玄武闻言一震,快步跟了上去:“没什么。” 暮色深沉之际,一辆马车停在了山下,赶车的侍卫扭头朝马车内的人道:“领主,他们就在那里。” 烟落闻声下了马车,宽大的雨披把她裹在身上,风帽罩在头上盖了她半张脸,抬头望了望废弃的寺庙,咬了咬唇,如果不是她截下他的侧翼大军,此时他还是战场之上无往不胜的西楚帝王,何至于过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 她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了进去,庙中已经生起火堆,靠在青龙支起的简榻之上,面色苍白的吓人,一阵冷风吹开破旧的大门,他剧烈的咳了两声,玄武连忙起身去关门,看到正走进山门的人动作一滞,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事?”青龙侧头望向他问道。 玄武望了望楚策,沉声回道:“是漠北领主追来了。” 楚策闻言轻咳了两声,抬头望向玄武,他们一路小心了再小心,怎么可能泄露行踪,想起他方才进门时的异常举动,目光不由冷沉了几分,看来是他故意将她引来的。 烟落抬头正看到站在门口处的玄武停下脚步,玄武见楚策不说话,便伸将门关上了,烟落默然站在门外,神色十分平静。 雷声隆隆,电光裂空,滂沱大雨转瞬即至。 青龙和玄武两人坐在火堆边上,一言不发,青龙时不时瞥了瞥一旁敛目浅眠的男子,他薄唇抿得紧紧得。 玄武望了望外面,叹道:“雨又大了,这么下着,今晚估计不会停了。” 楚策不语,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眉头皱得紧紧得,最后无力叹息:“让她进来!”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拗不过她的脾气,但凡是她认准的事,就非要做到了才甘心。 玄武闻言连忙起身去开门,道:“进来吧!”皇上伤病渐重,他们又不能找医馆救治,他只有抗命将她引来。 烟落点了点头,举步进了门,身上的雨披不住地滴着水,青龙朝玄武望了望道:“我们去再去找些柴和回来。”说着两人一道出了门,破旧的寺庙一时间就剩下他们两人。 楚策冷冷地望着她:“不是叫你回去,你还跟着做什么,我咳咳咳……”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烟落快步走上前去,解开身上的雨皮,拿下包袱拿出药递过:“把这个吃了。” 楚策抬眸冷冷地望着她,没有伸手去接:“你要怎样才肯走?”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这样要死不活的窝囊样子。 烟落抿唇深深吸了口气,直直地望向那双深沉的黑眸:“楚策,从小到大,我从未认真好好为你做过什么,这一次……让我带你出东齐,求你。” ☆、你……爱过我吗?1 大雨倾盆,闪电撕裂长空的光芒照着他的侧脸,更显冷峻逼人。 楚策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深沉如海,似有千万种思绪在翻涌着,悲伤,绝望,无奈……有太多太多的东西,苍白的薄唇勾起嘲弄的笑意:“你这是在干什么?可怜我?” 烟落闻言身形一震,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缓缓深吸了口气,道:“楚策,我们平心静气好好谈谈吧!” “你是谁?”楚策平静地望着她,淡声道“是大夏的皇后娘娘?还是……洛烟?”她在以什么样的心在面对他。 “有区别吗?”她淡然轻语道。 一个过去的她,一个现在的她,终究也都是她而已。 楚策不语,别开头望了望窗外的雨,薄唇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过了许久出声:“你想要谈什么?” 烟落深深吸气,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交药丸放到他手中:“把药吃了再说。” “先说完了再吃。”他望着她说道。 两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过了许久,楚策将药吃了,淡淡地望着她:“现在说吧!” 从小到大,什么样的争执,最先妥协的永远都是他,如今依然。 烟落顿觉心头涌起大片的心酸和苦涩,别开头望向窗外,半晌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该说什么,她又能说什么? 他们都是擅于粉饰太平的人,把所有的情绪都可以藏得一丝不漏,然而曾经种种,真的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吗? 不是忘了,只是刻意不去想,不去触及而已,十三年的过去,谁也不能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那一切。 楚策望着她瘦小的侧脸,依稀看到了当年莲湖之畔如亭亭清莲的少女,怔然问道:“你……有爱过我吗?” 有吗? 有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 烟落默默转过头望着他,眉眼沉眼,过了一会她垂目望着燃烧的火堆,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小时候,看到父亲和母亲相亲相爱,那时候就想着长大以后,我一定要嫁个像父亲这样的男子,像他们一样过这样的生活。”她侧头望了望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太单纯了,还是太傻,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 楚策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听着她诉说起那些已经久远的过去,冷峻的眉眼染上了几分春风般的柔和。 她抿唇笑了笑,缓缓说道:“从莲湖相识开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十三年,我在意你,关心你,你的母亲和妹妹走了,我心疼你,我想成为你陪伴你一辈子的朋友,亲人,我想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带给你的都是幸福和快乐,我想看到你笑起来的样子,你开心,我会跟着开心,你难过,我会跟着难过,你想出人头地,我什么都帮不了,每次都在先帝和爹爹哥哥面前说你笑话,他们每次都笑我,每次吵架了赌气了,不管是对是错,你总是最先妥协的一个,每次看到你那个样子,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满心欢喜地等到待着那个孩子出生,我想要我们就那样一直生活下去。” 楚策闻言动容,呼吸有些微微颤抖,薄唇微微勾着,他想要笑,却勾起了深深的苦涩…… “可是当我再回沧都,一切都变了,爹娘,大哥都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让你帮我找他们,可是你正在娶别的女人,你为了她打我,为了她将我打入冷宫,我不相信,我想问你那是假的吧,你说,我不过是你登上帝位的踏脚石,从来没有真的爱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大哥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望了望外面的雨帘“醒来之后,我竟然在萧家,成了萧赫的女儿,我在想是老爷要我回来的,要我回来替洛家报仇的,但是有人发现了我想杀他,我在洛家第一次动手杀了人。我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根本斗不过,我离开沧都进了百里流烟宫,发疯一样学着所有能用到的,第一次踏出百里流烟宫,又遇到了你,从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可以再依靠任何人,不可以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自己的心。” 楚策没有说话,面色冷寂,薄唇抿得紧紧的,冷风吹得门窗哐哐作响,他恍惚间将曾经所有的事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我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我的一生,就是有洛家,有你,有先帝,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也许是曾经拥有的太多,所以上天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全部夺走了。”她轻轻一笑,自嘲着说道,侧头望向楚策“不管再怎么改变,我接受不了欺骗和利用,我的爱情也不容许有半点沙子,你没有做错,放了别人在那个时候也会做那样的选择,我很感谢在我的家人危难之际,你去救了他们,我明白,那些是你不说,你以为那样会是对我最好的保护,可是如果当初你们一开始就告诉我,无论怎么样,我会支持你,帮助你,理解你,可是你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才发展成今天的局面。” 楚策缓缓闭上眼,深深叹息,他以为自己那样做是为她好,是给了她最好的保护,到头来却是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楚策,我爱过你,也恨过你。”她望着他,多年爱恨伤悲在她眼底起伏沉寂,千帆过尽,已经无力再想。 楚策闻声望着她,目光中似是欣喜,又似是叹息:“你爱上他了?” “是。”她望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我可以为你去做任何事,甚至去死,只是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回不到那个只有我们的时候了。” ☆、你……爱过我吗?2 大雨依旧,瑟瑟冷风从窗户吹进来,从他们之间窗梭而过,屋内一片沉寂。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楚策薄唇微微扬起,似是问她,又似是在叹息。 烟落抿了抿唇,垂眸沉吟片刻道:“难道明知痛苦,还要苦苦纠缠吗?” “你没有给过机会,没有试过重新开始,怎么知道我会比他差,怎么就知道回不到过去。”楚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眉眼沉静。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他,认真地说道“我很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但是我无法以我的爱情来做偿还。我爱过你,但那是六年前的时候,或许是我爱得不够深,不够坚定,六年来,它已经被很多东西磨蚀殆尽,我愧疚,甚至悔恨,但是……”她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我做不到。” 她可以用她所有的一切来偿还,除了爱情。 六年,他们都走得满心沧桑,在他的身上,她心动过,心痛过,心死过…… “你不忍辜负他,就忍心辜负我。”他望着她,曾经铁血冷漠的帝王像个倔强的孩子“从莲湖畔相遇开始,楚修聿这个名字就像是嵌在我心头的刺,我夺走了属于他的,却又再被他夺走,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超越他,比他更强,我以为那样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取代他,只可惜天意弄人。” 上天让他们错过了十三年,却让他们以那样方式重新相遇…… 烟落默然不语,他们走到今天,她一样有错,是她太过天真,把所有事都想得太过简单,如果她没有带锦瑟回去,如果她那时候聪明一点,提防一点,不被那个女人所骗…… 可是她没有做到,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怨他恨他,终究是太过年经,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相识,相守,成亲一直在一起,他以为让她在风浪之外就是对她好的,她以为那样的生活就可以了,可是终一天,他们所坚持的,却成了毁灭爱情的利刃…… 她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楚策见她不说话,侧头望着火堆,扯开话题道:“沧都也算是你的家吧,有时间回去看看。”终究还是狠不下这心来逼她。 她闻言愣了愣,抿唇点了点头:“嗯。” 至于无忧,毕竟现在她也没有和他相认,还是回中州跟修聿说清楚了再跟楚策说吧,现在让人知道无忧的存在,对西楚未必是好事。 屋内又是一片沉寂,相识了数十年的人,坐在一起竟然无话可说。 “祈衍过几日就会发兵解上阳关之围,这些日子待在岐州,小心些就是了。”楚策出声打破沉寂,他一向不是多话的人,有几分不自在。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应声,低头将包袱中的药拿出递过:“前日给你的药估计已经用完了,这是重新配的。” “回去就别再离开中州了,大昱的事,有我和祈衍会处理,华淳太后用毒手段厉害,你要小心提防。”楚策沉声道。 “嗯,我会的。”她淡笑点了点头。 楚策微一愣,哂然一笑,有楚修聿在她身边,他还操什么心呢? 烟落抿唇不语,他没有说话,她却看出了那抹笑的意思,思量片刻道:“华淳太后的事一直知之甚少,跟我说说吧!” 楚策目光微斜,瞅着她沉默片刻,道:“我和祈衍会处理的,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以她的心性,知道得越多,越会插手其中。 烟落默然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目光有淡淡的叹息。 楚策身形一僵,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再隐瞒才让他们越走越远,最后再也无法回头,时至今日,他依旧还是如此,沉吟许久出声道:“在你还未出生前,华淳和你母亲是一道来西楚的,本是入宫入妃,只是你母亲遇到了你父亲,华淳入宫作了皇妃,其中祥细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祈衍说过,华淳离开沧都之后,曾下毒暗害你母亲,虽然最后所幸保得性命,却让出生的你双目失明。” 她闻言沉吟不语,思量许久,抬眸望向他问道:“如果是那样,百里行素是华淳太后的儿子,他会不会是……西楚人?”按百里行素的年纪推算,是华淳太后离开沧都后不久生下的。 楚策闻言面色微沉,凤眸缓缓眯起,而后沉声道:“不是。” “万一……”她忍不住出声,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他不是,更没有这个万一。”楚策面色阴沉说道,他怎么可能跟那个人是血脉手足? 烟落不再说话,西楚和大昱多年明争暗斗,你死我活,是与不是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几十年了,总该要有个了结了。”楚策望向窗外的的倾盆大雨,面若寒冰。 既然他们在世不能了结,就让他为他们,为西楚跟大昱做个了断。 过了许久,楚策侧头望着她,神色平静:“其实,你的眼睛,当年是楚修聿请人治好的。”只是中州与西楚之间关系亦敌亦友,中州王府的人朝廷很少人提及,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她闻言怔怔地望着他,过了许久,她问道:“回到沧都,你准备怎么办?” 上阳关一战,神策军损失惨重,她能够为他做的,就是倾尽所有的力量帮他助他。 楚策闻言瞥了她一眼,道“就你关外那么点地方,我瞧不上,龙骑禁军说得好听,一点都不禁打,跟着神策营也拖后腿。”他要做的事,靠他自己的力量去完成,这六年已经让她过得够难了,不想让她再置身其中。 “行行行,就你了不起。”烟落哼道,姓楚的男人一个个都拽得不行,个个都不把她放眼里。 —— 这两天不舒服,写起来有些慢,亲们见谅。 ☆、你……爱过我吗?3 次日,大雨停歇,朝阳初升,天地间一片澄澈。 烟落一早便醒来,在荒寺里转悠,远远看到废弃的正殿,举步走了进去,望着高大的佛像,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保估我们能平安走出东齐,我能找到医治楚策的方法。 保佑我的孩子能平安出生,一家聚首。 过了许久,她掀开眼,蓦然想起在中州之时,随修聿一道入寺祈福之事,方丈解签说她一生情债太多,如今果然被其言中了。 她一直希望自己一生做到恩义分明,不亏欠任何人,可是她却欠了那么多人,死去的人还不了,活着的人还不起。 楚策从屋里出来便看到对面的大殿女子静然而立的背影,默然一笑,她以前从来不会信这些,更不会拜神求佛,她真的变了很多…… 曾经拥有的,他们都不知道珍惜,或是不知道怎么去珍惜保护,历尽红尘,才更懂得拥有的宝贵,然而他却再也没有珍惜的机会。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出了大殿便看到对面长身而立的黑衣男子,面容苍白,眼神如墨,静静地望着她,脚下不由一怔,她很怕看到他这种眼神,这种不经意流露出温柔的眼神,她辜负了这份温柔。 “要走了吗?”她步上前,轻声问道。 楚策回过神来,左右望了望,漫不经心道:“再等等,雨刚停,山路滑。”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低眉默然,一句也没有说。 “大夏过些日子也到了上阳关,祈衍带兵到了,你就去大夏吧。”楚策负手望着渺远的天际,淡声说道。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心思快速一转,平静地说道:“看来你还不想罢手。” 楚策薄唇微勾,眸光微沉,坦然言道:“百里行素捡了这么大个便宜,总要付出点代价,那么多人死在上阳关,不打回来,他们的灵魂都难得安息。”这一回输了就是输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输了他也一样要赢回来。 烟落闻言低眉不语,如果没有她从中作梗,此刻上阳关已经是他囊中之物了吧,那么多的人即便不是她亲手所害,也是因她而死。 楚策没见她出声,侧头瞥了一眼:“这与你无关,战场之上,总有生死输赢,侧翼军已经赶来了,很快就会再打回来。” “领主若是想做点什么,不如帮咱们破了岐州。”玄武从屋内出来,笑着说道,虽是玩笑的语气,但眼神中却极是认真。 楚策顿时目光一凌望向玄武,锐利逼人。 烟落闻言望了望楚策,看来他让大哥带兵前来,不仅是想反败为胜,还想借机夺下东齐第二都岐州,在任何绝境都在深谋远虑全局的人,这才是帝王。 “岐州号称东齐第二都,兵力雄厚,要想拿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上阵。”她平静地说道,看来他们早就做了安排,才会朝岐州而来。 “夷都告急,百里行素迟迟不肯回京援手,看来他与大昱的长老会,还没有那么和睦。”楚策淡声言道,微一思量道“即便不会有内乱,他们也会暗自较劲,这是送上门的便宜。”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这是原先百里行素喜欢用的一套,看来,他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看来原本侧翼军是不仅是要配合神策营大军,最后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冲着岐州而来,只是上阳关一战发生变故,才使得他们不得不另寻他路。 “皇上如今伤重,上阳关的战事自然是大将军王接手,由皇上回沧都坐镇,再留在东齐上阵打仗,那就真的不要命了。”青龙跟着出来,笑语言道,望了望一身墨衣的帝王,看来有人不仅是医了身,还是医了心。 他竟然看到那六年都不苟言笑的西楚帝王,眼底掠着轻浅的笑意…… 正在几人谈论之际,山道上有人快马而至,烟落看着来人微微皱了皱眉,快步走了出去,是从漠北跟来的侍卫,朝她拱了拱手道:“领主,天阳关告急,岐州城里我们的人,混在岐州城不少西楚人也被抓了。” 楚策闻言面色不由一沉,薄唇抿得紧紧的。烟落沉吟片刻,扭头望着他道:“你们暂时先别进城了,我先去岐州城看看,待天阳关定下来,再作打算。” “一起走。”楚策不由分说道。 “东齐并不知道我来了岐州,不会提防我,就几天时间,我会尽快让天阳关定下来,再到城中作安排,到时过了岐州就安全了。”她望了望三人,继续道“所用的药都在那个包袱里。” “我说,一起走。”楚策望着她,沉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你……”烟落拧着眉瞪着他,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了。 青龙和玄武望了望两人,摇头失笑,但愿皇上重复把一话说两遍,那就是极认真极认真的话,两人转身到屋内收拾好随身带的东西,出来回话道:“皇上,好了,走吧!” 烟落望着三人,秀眉紧拧:“现在城里风声紧!” “我就算再不济,还不至于让你硬手碍脚,不行就各走各的。”楚策望着她,举步先行朝山下走去。 “你简直不讲理!”烟落恨恨地跟上前去,果然楚家的男人都有一样的劣根性,一样的不讲道理。 青龙玄武望着前面一前一后争吵不休的两人摇头失笑,这两个人倔强又别扭地跟个孩子似的人,还是他们那铁血冷漠的西楚帝王吗? ☆、淑媛郡主 雨后初晴,阳光明媚,简单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大道上,清爽的风不时吹入马车内。 楚策掀开眼帘便看到靠着马车打着瞌睡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清俊的眉眼深处藏着浓浓的心疼,记得当初她怀孕之时最嗜睡,如今却得跟着他在战乱中颠沛流离。 那时候,他们都太年轻,将人生想得太过简单。 六年,恍然已经过了一个生命的轮回,他在孤独守望,她在苦苦挣扎,楚修聿的出现成了她的救赎,可是他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她真正想要什么,固执地以为自己尽力给予的最好的,就是对她最好的,可是在她最绝望艰难的时候,却未能陪伴她身边,让她一个人苦苦挣扎…… 当他终于看清楚,她却已经走得太远了,回首间,沧海已桑田,所有的一切,不再是只有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不再是当年那个简单的他们了。 人不能太贪婪了,守住了西楚的江山,却未能守住她,有得必有失,他是西楚的帝王,是整个西楚的支柱,有些东西,注定穷尽一生也无法挣脱。 马车辗过一个石转,她一头便要撞向车身,他迅速出手扶住,低眉一看,她竟然还未醒,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这连日以来从漠北赶来上阳关,确实太过劳累了…… 楚策挪了挪身子,让她头正好靠在他的肩上能睡得安稳些,马车缓缓而行,只愿这条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山路崎岖,马车一个重重地摇晃,似是惊破谁的梦,烟落霍然睁开眼,正对上楚策的眼睛,不由一愣。 “咳。”楚策别开眼,轻咳了一声打破尴尬的沉寂,朝马车外的青龙和玄武问道:“到哪了?”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岐州了。”青龙出声回话道。 烟落侧头望了望车窗外,而后道:“入城想来查得严,先打探消息再作打算。”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出声道:“找处地方先停下,玄武进城瞧瞧有什么动静。” “是。”玄武闻声回话,骑马先行朝岐州城而去。 青龙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把马车停下,烟落先行钻出了马车,瞧到不远的果园结着青梅,一时竟馋得不行,看到楚策还在跟青龙商量着什么,便自己悄悄走了过去。 因为一直害喜,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看到这些青梅还没寻到果园的主人,她就已经迫不及待摘了,拿帕子擦了擦,便靠着树吃了起来,酸中带一些微甜,她吃得格外香。 楚策跟青龙说完,远远看到溜进人家果园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又有些无奈,举步跟了上去:“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贼了?” 她闻声扭头望去,楚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过来,站在她身后几步外的地方。“反正又没人。”她大言不惭地说道。 楚策淡淡瞥了她一眼,烟落将摘好的递过一个:“不错,你尝尝看。” 他伸手接过,瞅了她一眼,刚咬下一口便酸涩得让他眉目纠结,见她吃得那般欢喜,不由想到曾经某些画面,目光一暗,蓦然转过身去,朝青龙道:“摘些带上吧!” 青龙左右瞧了瞧,道:“这个……”堂堂的西楚皇帝这是在指使他作贼吗? “反正又没人。”楚策重复了句她方才的话。 烟落嘴角抽搐,有些不好意思,跟上前去道:“真不用摘了,一会被人逮着了。” “反正你也偷了,多也是偷,少也是偷,逮着了再赔银子,逮不着就算了。”楚策淡声说道,面上丝毫没有惭愧之色。 烟落无奈,道:“你好歹也是个皇帝,做这么些偷鸡摸狗的事,传出去不太好。” 楚策回身打量了她一眼:“你做得,我就做不得?” “行行行,当我没说。”她转头四下打量着有没有人过来,生怕就这般被逮住了。 青龙生平第一次,奉旨做了回贼,一个西楚皇帝,一个漠北领主,竟然跑到别人园子里偷起果子来? 自从在破庙里的一次交谈,两人都不约而同变了些态度,不再去提及过去,反而似是两个相识已久的友人般相处。 玄武快马入城,不到半个时辰便折了回来,禀报道:“岐州城驻守的兵马与上阳关不相上下,而且城中已经张贴了咱们的画像,这样进城肯定是不行了。” 楚策闻言拧了拧眉,望向对面还在啃着青梅的女子,烟落指了指马车:“易容换装,瞒这些人的眼睛还不是难事,上面东西都有,自己找去。”能想到的情况,她自然早做了准备。 易容换装之后,青龙玄武望着被改头换面的楚策有些无奈又无语,为了掩饰他的面色苍白,这打扮看上去竟像是个得了多年痨病的人,面上还生着疮,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一行人到了城门处,为了安全起见,青龙和玄武先行进了城,没有异样才向他们打了招呼,哪知眼看着快要过关进城了,城中有人快马前来,吩咐道:“楚帝有伤在身,但凡男子搜身检查。” 烟落和楚策两人顿时眉眼一沉,这样一查,定然会暴露出来,两人相互望了望,随着人群移动着。她扫了一眼城门上下的守卫,动手定然是不可能的;如果用幻术催眠搜查的人,这么多人看着,也会引起注意;这时再往回走,更会起疑,进退不得。 城门守卫,看到楚策拿下蒙着脸的面巾,顿时嫌恶地别开头去,烟落沉声上前道:“家兄有病在身,大夫说很容易传染,脸上长得还少,身上的更多……” 话还没说完,围上前来搜查的守卫纷纷散了开去,为首的扫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道:“但凡男子都要搜身检查,你们自己动手解衣服吧!” 正在这时,一辆华丽的璎珞车经过,几个士兵拦下马车,却被驾车的仆人喝退:“大胆,淑媛郡主的马车你们也敢查。” 一只纤细优美的手撩开车帘,目光落在楚策与她身上,秀眉微微拧起,烟落侧头望去,那马车上的淑媛郡主,不正是萧淑儿。 ☆、淑媛郡主2 这是自当年皇极大殿之后,六年多以来,她第一次再遇上这个女子。 萧淑儿仔细打量着他们,最后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楚策身上,楚策瞥了一眼,只是淡淡地望着城门处,薄唇紧紧抿起。 “郡主,可以进城了。”驾车的车夫出声道。 萧淑儿依旧望着他们两人,淡淡出声道:“再等等。” 城门内的青龙玄武二人紧张地望着外面的一切,一旦发生变故,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烟落不由紧张起来,难道她是认出他们两人了,如果此时一暴露,他们必被岐州几十万兵马围攻,如何还能脱得了身? 搜查的守卫扫了两人一眼,喝道:“还不动手。” 烟落皱眉,他们所谓的搜身,大庭广众之下解了衣衫,查看是否有伤。楚策一脱衣衫定然会被人瞧出伤势,她是女儿身,难道要被人这般搜身? 见他们还不动身,一人指着她喝道:“先搜这个!”说话间,几名守卫便围上前来。 “慢着!”萧淑儿马车上的侍女跳下马车,打量了两人一眼,出声道:“这是郡主府上的人,几位还要搜吗?”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瞥了眼马车的方向,车帘已经放下,看不到马车内的萧淑儿。 “姑娘,这是诸葛大人军令,小的……” “放肆,你们眼中就只有诸葛大人,就不把相国府放在眼中吗?”侍女厉声喝道。 侍卫一听战战兢兢地回话:“没有,只是这是军令,若是放走了他们……” 烟落抿了抿唇,把扎着头发一放,望向几人道:“几位还要搜吗?” 楚策一行几人都是男子,故而搜身只搜男子,如今眼前的是女人,边上的人那一脸痨病相,长成那样就更不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人了,为首的一人连忙上前道:“姑娘,不知你们是郡主府上的人,方才得罪了。” 得罪了淑媛郡主,也就得罪了东齐相国府,几人思量之下便就此放了他们,烟落两人跟在郡主府的随从中一道进了城,她快步上前站在马车外道:“多谢郡主帮忙,我得带人前去求医,就此告辞。” 话音一落,萧淑儿撩开车帘,望着她:“这么多年未见,这么急着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三妹。” 烟落拧眉,思量片刻,笑着回道:“郡主认错人了,我……” “我有没有认错,你心里清楚。”萧淑儿面上笑意依旧,望望城中来往巡城的守卫,低声道:“如果不想被抓住,就乖乖跟着。”说罢放下车帘。 不一会儿,侍女探头朝随行的侍卫道:“郡主有令,把这两个人带回府。” 一时之间,她有些弄不明白萧淑儿的意图,她这是要帮她们,还是别有目的? 楚策一路什么话也没说,两人跟着进了郡主府,青龙和玄武暗中尾随而至,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面色大惊,那不正是曾经的淑皇贵妃,怎么好死不死地碰上她了? 这完全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一时之间摸不清萧淑儿的意图,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得悄悄潜伏在郡主府附近,静观其变。 奢华而典雅的郡主府正厅,萧淑儿屏退左右,只留了那个侍女随在身侧,目光落在烟落身旁的男子身上,淡然一笑:“我们又见面了。” 烟落闻言面色微沉,看来她不止认出了她,连楚策的身份也被识破了,识出她还说得过去,她面容改变并不大,可是楚策易容成这样,她如何认得出? “你想干什么?”楚策冷冷地望着正座之上锦衣华服的端庄女子。 萧淑儿理了理衣袖,起身走近:“我要想干什么,方才在城门口,你们就被抓了。” 烟落默然站在一旁,她并不知这么些年楚策与萧淑儿之间有什么,只是曾在漠北听说萧淑儿有了孩子,他下令除掉,如此而已。 “这城中上下,除了这座府第,每天每一处都会有人搜查,你们以为可以藏身?”萧淑儿扫了两人一眼,淡笑言道。 烟落沉吟片刻,望向她道:“你是……帮我们?” 不管是站在东齐的立场,还是站在萧家的立场去想,她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她的母亲还是死在西楚手上。 萧淑儿转身拿着鱼食,逗玩着厅内鱼缸中的锦鲤,淡声道:“我没那么好心,他放过我一回,我还他个人情罢了。” 烟落闻声望向楚策,有些意外,半晌也不见楚策说话,望向萧淑儿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冬青,把人安排进侍卫队和侍女中,谁敢多说,你知道怎么办。”萧淑儿朝一旁的侍女沉声道,语气冷冽,沉吟片刻:“把府外的两个也请进来吧!”但凡楚策在外,青龙他们四人必有两个随侍在侧,此时只怕就在府外某处藏身。 “是。”侍女冬青回话,望了望楚策,哼道:“走吧!” 楚策望了望烟落,她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如今城中情势紧张,这里不失为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不过让堂堂地西楚大帝做侍卫,这可是头一遭。 楚策默然跟着冬青出了正厅,烟落默然望着萧淑儿,这世上的事真的太难捉摸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三个会撞在一起。 萧淑儿放下手中装鱼食的玉碗,拿着锦帕擦了擦手,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我是该叫你三妹,还是该叫你燕绮凰,抑或是……洛皇贵妃?” ☆、淑媛郡主3 烟落面色一点点冷沉下去,一个接着一个都知道她是死而重生,她对面前这个女子了解并不多,即便她现在是在出手相助,她却不得不提防她是否别有意图。 “我不是萧家的人,不用再叫我三妹,洛烟是已死之人,还是叫燕绮凰吧!”她坦然承认道,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否认也没用。 萧淑儿听到答案,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果然是真的。”淡淡地望着她,道:“不久前在夷都,不小心听到了太后和锦瑟的话,一直还不相信,不过看到你跟他走到一起,就不得不相信了,这世上能让他那么相护的人,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 烟落抿唇不语,静静地望着面前秀丽端庄的女子:“你这么做,就不怕萧赫知道吗?” 萧赫当年怎么对萧清越的,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取其性命,如果知道萧淑儿暗中帮助他们,其后果可想而知。 “我能为萧家做的已经做了,如今我的府第在岐州,与萧家没多大关系。”萧淑儿神色淡漠,任谁也不会认为那是一个家,默然望着对面的女子,思量良久,问道:“你呢?你是洛烟,是西楚的皇妃,又怎么做了大夏的皇后?” 烟落蓦然一笑,当年她被打入冷宫,所有都说楚策负她,如今知道真相的人一个又一个又说是她负了他,到底爱与不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你呢?西楚害了你的母亲,他不要你的孩子,你还肯出手相助?”烟落答非所问。 萧淑儿闻言望着她,目光淡淡,转身继续拿着玉食,喂起锦鲤,过了许久方才出声说道:“他从来不碰后宫任何一个女子,我也从来没有过孩子,不过是假的而已。” 烟落闻言一震,望着萧淑儿的背影只觉心上压了什么,难以喘息。 “西楚后宫的女子不过是他巩固权力的棋子而已,在他心里的,只有你一个而已。”萧淑儿缓缓说道,而然蓦然一笑“这世界真是可笑,他费尽心机要让你回来,结果你却是嫁了楚修聿,成了大夏的皇后。” 她蓦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沧都花灯会上遇着他们的情形,她在那里瞧着花灯,他在站边上挡着拥挤的人流,含笑相望,那时候她觉得洛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西楚皇宫内,那夜夜徘徊在驻心宫中的身影,后宫内的女子来一个一个,却没有一个走近他的心…… 烟落默然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冬青很快就回到了正厅,朝萧淑儿行了一礼道:“郡主,已经安排好了。” 萧淑儿望向烟落,神色平静而认真:“城门口的事,很快也会传到诸葛清耳里,他会派人来查,你们自己小心吧!”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多谢!”跟着东齐带来的侍女出了正厅。 冬青望了望走出门的人,抿了抿唇望向站在鱼缸边上的秀丽女子:“郡主,要是这事被查出来,被老爷知道了,不止是郡主府,连相国府恐怕也会受牵连,到时候……” “小心些就是了。”萧淑儿淡声说道。 “奴婢已经安排人扮成他们二人离开了,希望诸葛大人派来的人不会识破。”冬青说道,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那个人……真是西楚大帝吗?” 她知道郡主在西楚做过皇贵妃,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情,要冒这么大的险来还。 不管是在朝中,还是萧家郡主一直是个知进退,善于明哲保身的人,好不容易才离开萧家到岐州过几天平静生活,又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搅乱了。 “嗯。”萧淑儿淡声回道“方才出去的,就是漠北的领主,大夏的皇后燕绮凰。” 冬青面色微变,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与东齐水火不容誓不两立的人啊! “漠北领主在岐州,那带兵攻打夷都的人又是谁?”冬青皱了皱眉问道,难道是…… “是清越吧!”萧淑儿淡声说道,以萧清越的性子,当年父亲那么对她,她定然会这么做。 她们都有勇气走出萧家,她却没有那个勇气走出去,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没有一身超强的武艺,更没有任何可以帮助她的人,她能做的就是在在萧家之下苟且偷安。 “黄泉铁卫全被带出了夷都,如今太后和长老会,密令一道接着一道,也不见诸葛清和陛下回都,他们是不是放弃夷都不顾了?”那可是大昱的国都啊!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将一国之都弃之不顾,任由他人侵占,这样的事古往今,怕只有百里行素干得出来。 萧淑儿转身望了望她:“那都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事,大昱的皇帝不是傻子,自然有他的谋算,咱们不需要关心。”理了理衣袖,举步朝着寝居走去,吩咐道“这几天放机灵点,城里的动静,还有府里内外的人都注意着。” “奴婢知道了。”冬青点头回道。 烟落到了院子,所住的地方与楚策他们三人住处很近,站在窗口处就可以看到那边院内的三人,楚策不经意正对上她的目光,便举步走了过来,面上已经没再戴面具,换了一身府里的侍卫装,英武不凡,清瘦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走到窗口处沉声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你有什么把柄让人家抓着了?”烟落打量着他,调侃道。 楚策面目冷然,转身便走:“当我没问。”走了两步又停下,出声道“她到底是萧家人,你自己小心防着点。” “知道了,楚侍卫。”她笑语言道,话音一落,楚策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瞪她。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东齐上阳关附近搜查一天比一天严密,而他们藏身在郡主府却是清净得可以,从初来那日见过萧淑儿,她很少露面,所有事都交由侍女冬青打理,他们虽说是安排在侍卫和侍女中,只是防范被人登门查探,平日只在自己的院子活动。 “燕姑娘,这里是府里药房,郡主已经吩咐过,姑娘需要什么可以自取。”冬青带着她进到府中存放各种药材的院子。 烟落四下打量了下,里面的样样都是上好的药,比之外面的医馆药铺齐全且珍贵,她轻轻点了点头,朝冬青道:“代我谢过你家郡主!”有这些药,她可以趁这段时间,让楚策身体快点恢复过来,虽然不能痊愈,起码先好外伤。 冬青淡笑:“姑娘能用上最好,有再需要跟我说便是了。”说罢便朝门外走,思量片刻出声道:“近日城中搜查得严,姑娘吩咐你们的人别再乱动打探消息,否则很容易暴露。” 她虽然只是府上一个侍女,但岐州城,乃至东齐各方的消息却是灵通得很,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郡主府的安然。 “嗯。”烟落闻言点了点头“多谢!” 屋内弥漫着重重地药味,她扶着桌子坐下,所有疲惫总在无人的时候铺天盖地袭来,可是还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她深深吸了口气,起身配了药,送往楚策几人所住的院子。 刚一进门便闻着一股血腥味,青龙端着屋中半盆血水和染血的白布,朝她笑了笑:“领主,你坐吧,皇上在里面更衣,一会就出来。”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看到那刺目的鲜红,只觉眼中阵阵涩涩的痛,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楚策换了一身青色长衫,身形颀长挺拔,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看到怔怔站在外室的她微微一愣,缓步走了出来:“看什么呢?” 烟落瞬间回过神来,敛去眼底的异样,把药放到桌上:“这里的药材齐全,这是刚配好的药,虽然不能痊愈,但会让外伤早些恢复过来。” 楚策到榻边坐下,轻轻点了点头:“嗯。” 她举步走了过去,一如往日搭脉,低眉抿着唇:“外伤一直没愈合吗?”他一直坚持都是青龙和玄武帮着换药,所以具体伤势如何,她也没看到。 “差不多了。”楚策淡淡言道。 “燕京金山有许多灵药,好好调养会恢复很多。”烟落垂眸淡声说道。 “嗯。”楚策轻声应道,瞥了她一眼,怔然片刻扯开话题道:“天阳关那边如何了?” “东齐军越来越多,有些棘手。”她坦然应道。 从那日在破庙谈过之后,他们都绝口不再提过去的事,粉饰太平相处着,不去提,不代表不会在意,不去提不代表心里没有想。 从她到了上阳关见到他,总在不经意间有些惶然无措,这六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他,而每当有这种心思的时候,她总是不敢去看他,譬如此时。 沉默,又是无边的沉默。 正在这时,一名侍女进了院子,望了望他们,出声道:“燕姑娘,府外来了一匹马,冬青说那是关外的马,让姑娘去看看是不是你的。” 是流星吧! 烟落朝楚策望了望,起身出门,到了后门便看到马儿嘶鸣的声音,抿唇一笑:“流星。” 马儿一听到主人的声音,亲昵地欢鸣一声。烟落牵着她进到府中,到马厩喂食草料,而后帮它刷着毛,马儿很是舒服,舔了舔她的手,而她并不知道流星已经在岐州见过了修聿。 “还是你好,什么都不用操心。”她探手抚了抚马头,清秀的眉宇染着浅淡的忧伤,喃喃道:“为什么,我的人生怎么走都是错的?” 以前如是,现在亦如是,她只是希望找到一条正确的路,过远离权谋争斗的生活,六年的岁月,争权夺利,仿佛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心血。 “我不想亏欠任何人,更不想伤害任何人,到头来……”她无力地靠在马厩的柱子抱膝坐在地上,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谁都亏欠了,谁都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却伤害最深。每一天,呼吸的每个瞬间,都在告诉我我欠了他什么?最该死的是我啊……” 此刻,她再也不是漠北那冷静果敢的领主,她是一个卑劣的罪人,她忘恩负义,她薄情寡义,回首在看这走过的六年,她所做的一切,是那样可笑。 真相照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可是为什么心里的伤痕依旧存在,她不可以将那十三年当作没发生过,亦不能当这六年是梦一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楚策,如何偿还他所付出的一切,她甚至想过以命还命,可是……她手抚上腹上,这个孩子…… 她一想像母亲那样,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好母亲,可是任她如何努力都难以做到,她将无忧不管不顾多年,辜负了楚策,伤害了修聿…… 身形单薄的女子抱膝坐在马厩,低低哭泣,声音凄惶而无助。谁又能告诉她,她的人生该怎么走下去,才是正确的,才能不伤害身边的人。 马儿望着她,突地跪在了地上,偎在她旁边,蹭了蹭她的手臂,似是想安慰她又似是想要告诉她什么,她抬头,重重吐出一口气,满是辛酸和沧桑。 烟落抬手抚了抚马儿,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轻声道:“要坚强!” 她站起身来,一抬头,看到一身青色长衫的俊拔男子正站在马厩之外望着她这里…… ☆、只是当时已惘然2 轻风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烟落僵硬地站在那里,只觉喉间郁闷结,连呼吸都不再顺畅,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他听到什么了? 楚策的目光深沉而阴郁,他望着她,薄唇紧抿,眼底似有万千风景流转而过,那些过往的少年时光,那些爱了却不知如何爱的青涩懵懂,还有皇极大殿决裂之后,失之交臂的幸福,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会这般天涯相望…… 曾经的十三年,他从未见她掉过半滴眼泪,可是这六年以来,他却不知他已经让她有多少次这般无助哭泣,爱一个人,不是该让她幸福快乐吗? 为什么他的爱,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带给她伤害…… 烟落默然望着他,深吸一口气,将眼底所有的思绪掩藏,咽下所有的郁结,回复一如往昔的平静淡然,想要开口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策蓦然转过身去,一步一步朝外走去,步伐沉重。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已经成为大夏皇后的他,不可否认,这样的结果,有他自己的原因。 如果,当初认出她,他就说明一切,也许……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可是他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她选择冷眼旁观,看着她挣扎求生,他却在暗中布置对付百里行素,而他……也把她看成了计划中的一步棋,一步诱出百里行素的棋。 是他推开了她,又利用了她,她最恨的就是利用,是他自己错失了回头的资格。 “楚策!”烟落追出马厩唤道。 楚策背影一滞,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头只是道:“漠北的侍卫来找你了。”说罢快步出了院子。 烟落到了药房,前来送信的侍卫自怀中取出一份地图道:“领主,这就是你要的岐山地图。” 烟落接过地图,扫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看到一处未画完的空白,道:“金蛇岭为什么没画完?” 侍卫闻言,沉吟片刻,回道:“金蛇岭这么多年以来,但凡进去的人都没有活着出来过,咱们前去勘测的人……都死了。”若不是带了漠北的战鹰前去,只怕这图都送不出来,侍卫抬望了望年轻的女子“领主要岐山的图有何用?” “没画好算了,知道位置就行了。”她将地图收起,抬头道:“召集城里几个身手好的,随我去岐山。” “领主!”侍卫闻言变了脸色,她莫不是要去金蛇谷? 烟落面色微沉,低声道:“快去,明日动身。” 虽然她一再用药帮楚策疗伤,但伤势并未有太大的好转,尤其是今日看到了青龙替他换药过后的血色,看来伤口中一直都未痊愈过,这样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难治,萧淑儿给的药材都是最好的,但这些药只治标不治本。 一路她根握每天把脉伤势的变化情况,已经配制了更好的药方,只是需要蛇胆为引入药,然而一般的蛇胆并没有这样的功效,需去金蛇谷,寻找医书所记载的百年乌乾,医书记载它只在夏季两个月才会出来,一旦错过了时间便又要再等一年,如今时间刚刚好。 侍卫瞧着她一脸坚决,皱着眉头出门,金蛇谷毒蛇遍布,进去的能有几个活着出来,她一个人坐在药房内,想到方才在马厩之时的一幕,深深吸了口气,决定还是过去跟他道个别,做下安排。 楚策回到院中,听了玄武回报的消息,坐在房中看书,耳际却一次又一次出现在马厩外听到的低泣之声,阵阵揪心的疼…… 青龙看到走进院中的人,朝他道:“皇上,领主来了。” 楚策闻言回过神,面色恢复一向的冷然,抬头望去她已经进门了,眼睛还有些微微地发红,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座下,望了望他,道:“天阳关战事紧急,我需要去一趟。” “一起去。”楚策平静地说道。 烟落皱了皱眉,截然道:“不行。” 楚策面色顿时一沉:“我们就算再不济,还不至于拖你后腿。” “你的伤刚刚才有起色,再弄个旧伤复发,谁也救不了,这里有上好的药材,对你疗伤很有好处,所有的药我都已经配好了,天阳关的战事稳定,大哥也差不多赶来上阳关了。”烟落望着她,平静地说道。 “我说,……” “说什么也没用,现在出了这郡主府,你就会被盯上,还是等伤势好些了再说。”她决然说道,当年东征旧伤一直未愈,到如今,任是再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现在的楚策,别说上阵杀敌,行走快一些都会累得直喘气,伤口一直未愈失血,她若不是快些找到乌乾控制伤势,再拖下去即便是她,也无能为力了。 青龙看着面色黑沉的楚策别头望向一边嘴角隐隐抽搐,敢顶撞他的,也只有她干得出来。 “我说……” “我说你还是安安份份在这里养伤,虽然你是皇帝,但你到底还是人,不是神,现在的你出去随便什么人都能几招打倒你,要是被诸葛清盯上,就麻烦大了。”她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说道。 楚帝面色愈加黑沉,带着几分薄怒,却一句也说不出。烟落抿唇笑了笑,道:“城里所有的人,我都安排在郡主附近了,一旦有任何动静,可以帮你们出城。” “让玄武跟着。”楚策不容反驳地说道。 “他还是留在这里保护你比较好,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现在东齐并没有人知道我在岐州,不会出什么事。”她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转身,朝外走去。 楚策抿了抿唇,出声道:“小心点。” 烟落背影一滞,轻轻点了点头:“嗯。”沉吟片刻道:“楚策,保重!” 次日清早,她带着人悄然离开了岐州,赶往岐山,却不知有人正辗转从上阳关折回岐州,这三个置身于睥睨天下权力巅峰的王者,终将碰撞…… ☆、百里行素VS楚修聿 苍穹高远,艳阳高照,连风都是热的。 百里行素带着数万黄泉铁卫,要东齐内陆辗转追捕大夏皇帝近半个月时间,却连个面都没打着,反而让他将陆各城搅得一团乱,于是,他不得不放下这大肆的追捕计划,回到上阳关。 诸葛清看着面色冷寒的百里行素回到城内,一句话也没有说,如今楚策从他眼皮底下逃脱,大夏皇帝行踪飘忽,一个人就将内陆数座城池折腾得人仰马翻。 回到驿馆,百里行素一句话也没有说进了书房,站在巨大的地图之下,打量着几国的疆域划分,目光落在大夏皇所行走过的每一个座城池,凤眸泛起阴冷骇人的光芒。 “陛下,夷都……”诸葛清接到夷都又一道长老会急令,快步进到书房,这已经数不清多少封了,每天一道,然而他们的大昱皇帝任由夷都战火弥漫,丝毫没有意思要班师回朝的意思。 “不用管他们。”百里行素沉声喝道。 诸葛清闻言将手折放到桌上,不再言语。这些年来,他从未看到他有如此沉重的神情,黄泉铁卫数万人,竟然连大夏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这是百里行素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严重的挫败。 “陛下,还有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诸葛清立在一旁忍不住出声道。 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讲。” “夷都传来的密报中,带兵前往夷都的是萧清越和漠南诸军,但唯独不见……圣皇欣公主。”诸葛清坦然直言道,这个女子他从来不敢小看。 百里行素凤眸微微眯起,她没有带兵前往夷都? 这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她利用他与西楚交战的机会,同时削弱他和西楚的实力,趁机攻占夷都,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他也正好借这个机会,给大昱长老会一个警告,可是如今……她不在夷都,会在哪里? “被扣在漠北的西楚兵马已经通过漠北,还有大夏,沧都都已经出兵,上阳关看来又有一场硬仗。”诸葛清沉声道,一旦让楚帝和大夏皇帝与两军会合,东齐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 虽然楚帝身负重伤,但大将军王罗衍的领军能力亦是不可小看,最麻烦的是大夏皇帝,楚修聿,他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能这么多年将中州守得稳如泰山的人,连他们也不敢将主意打到中州的头上,所有的计划中,他是个意外,意外地打破了他们在北燕的计划,意外地成为如今的敌手,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女子而已。 过了许久,也不见百里行素出声,诸葛清忍不住地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楚修聿为什么出兵帮西楚?”百里行素负手站在窗边,手中摩挲着坠着平安结的玉佩。 “西楚和大夏,虽然已经是两国,但关系一如当初的中州与西楚,大夏皇帝一直努力保持着这三国之间的势力平衡,沧都的兵变,若不是他暗中出手,如今的沧都不定已经易主,说到底他们姓楚。”诸葛清出声道,大夏皇帝出手帮助西楚已经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会出兵应该不奇怪。 百里行素闻言蓦然一笑,回身望了望诸葛清道:“飞云骑十将领都去了漠北,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出兵,会是计划好的吗,我看……更像是仓促之下做出的决定。” 诸葛清闻言面色为之一变,是啊,飞云骑中的十位将领都被楚修聿派去漠北保护圣皇欣公主,飞云骑军中无人领军,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中州副城主祈月带兵前来,而让中州空虚,这样的冒险,确实太过诡异了。 “到底是什么,让楚修聿做了转变?”百里行素负手在屋内踱步,喃喃念道。 诸葛清一语不发站在旁边,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他有如此焦燥不安的动作,太后那边的密令一道接着一道,催着他们完成任务,班师回京,如今连大夏皇帝的人影都见不着,还谈何截杀。 “楚修聿仓促出兵上阳关,自己也来了上阳关,而她没有前去夷都领兵,反而消失无踪,楚修聿是来帮助楚策,还是因为……她来了上阳关?”百里行素脚步一顿,眼底一抹清光掠过,能让楚修聿紧张的只有她。 看来……她真得来了上阳关,他蓦然想起在离开上阳关那日,背后隐隐熟悉的目光,难道……那个时候她已经来了? 诸葛清听着他的话,思绪也渐渐明朗了,思量片刻,忍不住问道:“就算大夏皇帝是为了圣皇欣公主而来,那圣皇欣公主来上阳关……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为楚帝,这个局,可是她亲手布下的。” 百里行素抬手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若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她一来上阳关没多久,楚帝就从上阳关逃离了,会不会也是她暗中做的手脚? 如果是这样,大夏出兵相助西楚,他又救出楚帝,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心念一转,百里行素蓦然转身,望向诸葛清道:“仔细说说这些日子从漠北传来的各种消息,还有你从上阳关追击楚帝的状况。”总有蛛丝马迹,会让他找到答案。 诸葛清闻言细细思量了一番,恍然大悟,出声道:“在西楚兵马被扣朔州城外之后,西楚大将军王亲自去了一趟漠北,之后没多久,西楚兵就成功进入漠北境内了,也是那个时候,漠北大军开始朝忻州进攻,继而一路打到了夷都,这样算来,在她见完罗衍之后,就没有带兵前往夷都,而是来了东齐,而且在大夏发兵之间,大夏皇帝悄悄去了沧都,虽然没有打探出他到底做了什么,不过这之间总有联系。” 百里行素言凤眸微微眯起,喃喃道:“罗衍,罗衍……” “当时你下令搜城,不到两日,就从上阳关附近出现了几个假扮楚帝的人,朝岐州方向去了,可是追上之后才发现是假的,还让那几人逃了。”诸葛清沉声回话道“当时臣想定然是调虎离山,赶紧带兵折回寻找……” 百里行素闻言猛地拂袖转身,目光落在那巨大地图之上,紧紧盯着一处,岐州。 ☆、百里行素VS楚修聿2 诸葛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当初犯了什么样的错误,在出现那样的事之后,一般人都会想到是调虎离山,他们会朝反方向走,可是却没想到他们就沿着他追捕过的路线走了。 “陛下,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们也许已经离开岐州了?”诸葛清喃喃念道,按理他们恐怕已经出了东齐境内,不会傻傻地等着他们去抓人。 百里行素凤眸微微眯起,锋锐逼人,沉声道:“未必。” 诸葛清闻言默然望向他,微微皱了皱眉道:“如果真的是圣皇欣公主救走了楚帝一行人,此刻藏身于岐州,那么大夏皇帝一定会去,到时不论是楚帝还是夏皇,都会被咱们困死在岐州城内。”思量片刻,朝百里行素道:“如果他们不在岐州呢?” 百里行素冷然一笑,负手回身,淡淡瞅了他一眼问道:“钓过鱼吗?” 诸葛清闻言,摇了摇头,不解地望向他。 百里行素转身走近地图,紧紧盯着岐州城,沉声道:“想要钓到自己想要的鱼,有两种方法,一种呢,撒一张大网,期待能捕到想要的,可是明显,我们已经失败了,还有一种,就是选择正确的鱼饵,确保能抓到自己要的。” 诸葛清闻言默然望向他,沉声问道:“如果圣皇欣公主在的话,陛下……”她会眼看着他对楚修聿下手吗? 他蓦然忆起北朔平原之上,指天立誓的女子,那样的冰冷而决绝,她会放过他吗? 她是那么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百里行素闻言背影一滞,握着玉佩的手不由一紧,眉眼微微沉了下去,她若是在,定然会引得楚修聿前去,可是……她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微臣多言了。”诸葛清低声回话道。 何时开始,那翻云覆雨,不择手段的他竟有这样为难的时候,他可以谈笑之间改变多少人的生死命运,他可以不动声色间夺取东齐,占领南越,分裂北燕,却唯独站在她的面前那样无能为力。 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他原以为自己这一生可以睥睨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终究还是无法逃脱爱情的宿命。 是什么时候,原本的利用,变了味道? 是她心伤绝望之际,在他面前哭泣之时? 是在桃花嫣然中,他握着她的手迎风剑舞之时? 他的心随之寸寸沦陷,明明已经看到了失落的结局,他却依旧醉倒在这场迷离的梦,然而那只是他一个人的梦,终究在她浴血搏杀冲至他面前灰飞烟灭…… 而心狠手辣如他,可是不择手段抹杀世间任何一个人,却无法抹灭心中的那个影子,即便她从未爱他,甚至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去岐州。” 过了许久许久,百里行素转身举步出门,明媚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竟透出丝丝萧索。 诸葛清望着愈走愈远的背影,无奈叹息,明明已经看到的结局,明明知道就算这一生她与谁相爱相守都不会是自己,为何……还要这般执迷? 而就在百里行素怀疑楚策藏身岐州之时,修聿已经与从漠北潜入东齐的祁恒等人会合到一起,从漠北的侍卫中打听到了烟落带着楚策混入岐州藏身之事,一行人赶到了岐州。 进到城中,祁恒便很快与城中漠北的侍卫接上了头,探查到了消息,急急赶往茶楼,看到茶楼上低敛着眉眼,一脸倦色的大夏皇帝,默然站在了一旁,皇后娘娘已经找到了,就让他休息一下吧。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牵制百里行素的黄泉铁卫,确实已经费尽了心血,但接下来要走的路才更艰难,要想把楚帝和皇后娘娘带出东齐,百里行素又岂会善罢干休。 过了一会,一身紫色广袖长袍的男子掀开眼帘,揉了揉眉心,望向祁恒平静问道:“找到了吗?” “嗯,他们确实来了岐州,在漠北的所有侍卫都在岐州。”祁恒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他们在郡主府。” “郡主府?哪个郡主府?”楚修聿皱了皱眉,那应该东齐的人,他们竟然…… “淑媛郡主府。”祁恒沉声回道,想了一会,说道:“说起来,那也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就是萧赫的大女儿,萧淑儿了,楚帝原来的皇贵妃。” 楚修聿闻言眉头紧紧蹙起,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低眉抿了口茶,他们怎么会躲在那里,按说该早些设法脱身离开,逗留在东齐越久,危险就越大,他们不是不知道,难道是有什么绊住了? “皇上,我们过去吧。”祁恒上前低声道。 楚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却没见他起身,而是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淡声道:“再等一会吧!” 一连数日的奔波,与百里行素斗智斗勇,帮他们牵制百里行素,赢得时间脱身,可是就在这马上快要相见的时候,他有些犹豫了。 仅仅一个月而已,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太多,他发疯一样的想要见到她,却又担心她夹在自己与楚策之间不知所措,她曾经是那么爱他,他们之间历经浮沉,跨越生死再相见,而他与她之间所经历的一切,平静平淡如水…… 他只是心疼她这么多年是如何一个承受这一切,可是到了今日,他对她的爱,是会让她幸福,还是痛苦? 不管她做什么样的选择,最痛苦的不是他,亦不是楚策,而是她啊! 修聿将那杯茶饮尽,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吧!” ☆、楚策VS修聿 楚策所居的院子,偏于府中的后方,平日基本没有人来往,很是安静,楚策在屋中榻上浅眠,清瘦俊美的面容依旧苍白,清风送来淡淡的莲子清香,恍然又让人坠入那场带着幽幽莲香的迷梦。 青龙从屋内出来,便持到赫然出现在院中的人影,一身紫色广袖长袍迎风而舞,雍容中带着几分潇洒,气宇昂轩,风华傲然。 楚修聿打量了一眼院内,目光落在立于走廊的青龙,沉吟片刻举步走了过去。青龙顿时回过神来,拱手道:“见过夏皇。”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四下望了望,道:“她不住这里。”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青龙闻言淡然一笑,并不说话,径自带路到楚策休息的房中,推门而入唤道:“皇上。” 楚策顿时掀开眼帘,面目冷然:“何事?” 青龙朝门外瞥了眼,沉声回道:“夏皇来了。” 楚策闻言眉眼微沉,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找来了,起身道:“人呢?” “就在外面。”青龙回话道。 话音刚落,一身深紫锦袍的男子已经举步进门,俊逸中带着超然,这是自大婚那日后,他又一次见到眼前这个人,然而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这么多年,亦敌亦友,却到最后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一个深情不悔,一个痴情守候,苦苦纠缠,终究难解。 两人默然望着对方,这是相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细细打量对方,目光相交中,似有互为对手的敌意,又有惺惺相惜的互相赞赏。 修聿一句话也没说,举步走到桌边,与楚策对桌而座,毫不客气端起楚策沏好的茶抿了一口,道:“峦川的君山银针。” 楚策瞥了他一眼,抿了口茶道:“白毫银针混合君山银针,这都喝不出来?” “看不出,你除了在战场打打杀杀,还有时间做些这品茶雅致之事。”修聿瞅了他一眼哼道“不过我不喜欢银针,比较钟爱碧螺春。” 是你,不是楚帝,是我,不是朕。 青龙在一旁看着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西楚皇帝,一个大夏君王,两人就逮着品茶之道跟孩子似的斗起嘴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以前是对手,如今还是情敌,还以为他们两碰头怎么也得干起架来,还担心他们的楚帝陛下有伤在身会吃亏,现在倒好…… 确定他们不会动手,青龙暗自舒了口气,悄然出了门,擦了擦沁着薄汗的额头,这简直比上阵打一仗还辛苦。 屋内沉寂,茶香缭绕,两个权倾天下的帝王对桌而座,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会有这样心平气和坐下来品茶交谈的画面,怎么想,他们两个也该是带着神策营和飞云骑互相杀个你死我活啊! 楚修聿望了望对桌面色仍旧苍白的楚策,淡声道:“看来还死不了?” 楚策立即还以颜色:“你死我都没死。” 修聿拎起茶壶自行斟了杯茶,抬眸望了望对面的人:“吃了败仗,感想如何?” “战场之上总有输赢,小小一个上阳关而已,我还输得起。”楚策沉声哼道,一座城池输了,他可以再打回来,可是输了她,他又要怎么赢回来?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能屈能伸,又深谋远虑,是个帝王之材,沉吟片刻淡声问道:“她不在?” “嗯。”楚策回道,放下手中的茶杯“去了天阳关,走了两天了。” 修聿又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一圈又一圈,看到眼前这个人,心情沉重而百转。 曾经因为无忧,因为洛烟,他恨这个人的绝情,可是兜兜转转六年,最绝情的人却是最深情痴迷的人,他抿了口茶,沉声道:“如果我早在发现异常的时候就去查探,也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是他不想无忧再回到沧都,再卷入权谋,对沧都和西楚的所有事便从此闻不问,不管不顾,若是他早些知道那一切,就不会让她造成上阳关的大错,更不会这么多年让她独自背负那么多的枷锁,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即便他在她身边,做再多,也无法代替她心中所承受的苦痛和煎熬…… 她不敢去想,此时因为他们两个人,而让内心所承受的一切,他们都爱她,都希望她可以过得幸福,然而这份爱一个曾让她痛彻心扉,一个却让她如今左右为难。 楚策闻言薄唇紧紧抿着,苦涩一笑:“你错过了十三年,还可以找回来,可是我错过了,又到哪里去找?” 修聿闻言眉眼一沉,望向他,他错了十三年什么? 楚策垂眸望着桌上的茶杯,茶叶在水中浮沉不定,平静地说道:“你不知道当年她眼睛好了,曾去莲湖边找你,可是……我骗了她,骗了她十三年。”纵然他们相爱相守十三年,这件事永远是他心里难解的结。 修聿平静的眼底,骤然间风起云涌,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了一手,怔怔地望着对面眉眼沉静的冷峻男子,沉声道:“既然选择站在她身边,为什么又要把她隔绝自己的世界之外?” “如果当年是你站在那们位置,是你面对那一切,你会做什么选择?”楚策抬眸望着他,沉声问道。 楚修聿闻言怔怔地望着他,道:“也许我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但是不管有天大的苦衷,天大的理由,我也会让她知道自己还在他身边,她不是一个人绝望无助。” ☆、楚策VS修聿2 轻风携着莲子的清香穿窗而入,泌人心脾,一帝一皇隔桌而座,四目相对中,似是无声的较量,不为江山天下,只为他们心中那一个女子。 楚策薄唇勾起一抹自嘲而苦涩的弧度:“如果那样会让她卷入其中,你也会吗?” “会。”修聿沉声道“不管什么样的困难,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起码我会让她知道不是她一个人面对。” 楚策默然不语,苍白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他只是想保护她,不让她面对那些事,他有什么错? “我不能,更没有资格来评判你所做的一切,你是想保护她的,只是有些事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修聿望着他,缓缓说道“只是……所有人都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她就要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事,你有想到这六年中,她以为自己害得洛家家破人亡有多痛苦,她不敢相信任何人,连自己都不敢信了,她费尽心机想要为这些因她死去的人报仇,然而,所有的误会解开了,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面对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哽咽。 楚策沉吟不语,他说着保护她,却冷眼看着这六年来,她红尘辗转,挣扎求生。 修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定一句地说道:“即便所有的误会解开了,即便你不是要真的伤害她,可是这六年来她所经历的,承受的,不是就会随着一句误会烟消云散了,你没有害她,真相之后,你解脱了,她却伤害了一直保护她的人,她筹谋多年,受尽苦难,精心谋算的报仇是多么可笑,这个一直支撑着她生存的信念轰然倒塌,这种痛,比起当年所做的一切……还要残忍千百倍。” 楚策心中端起已经凉透的茶饮尽,冰凉而苦涩,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她好吗? “她一直是个恩义分明女子,别人给她一分好,她都会记十分,可是这六年以来,她想让自己冷心无情的生活,但她终究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她,她一直以为洛家是因为她而消亡,萧清越是因为她而受伤,燕皇是因为她而死,北燕是因为她而分崩离析,刑天是因为救她而死,这一条一条的人命压在她的心头,让她难以喘息,夜夜梦魇。”而如今楚策所为她做的一切,在经历这么多事以后,要让她怎么样面对。 他懂得她的好,懂得她的善良,懂得她恩义分明的心,所以理解,所以包容,所以心疼,所以……更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楚策望着对面雍容贵气的男子,他这一生都想着要超越这个人,可是这个人,什么都比他看得透,看得远…… 修聿默然抬手替自己和楚策的杯子续了茶,眉眼沉静如水,面对自己的情敌,丝亮没有担忧和紧张的意思,抿了口茶,淡声道:“我已经让人去天阳关了,找到她就一起走吧!” 楚策默然一笑,望向他:“你以为百里行素会放咱们走?只怕如今已经在岐州布置人手了。” “放不放是他的事,走不走就各凭本事了。”修聿淡笑言道,此次百里行素处心积虑要取她性命,定然不会善罢干休,他想要将他们两个一网打尽,哪此便可独霸天下,他又怎能让他如愿。 只是如今的百里行素再怎么有手段,还不至于对她下手,但是若是楚策一死,她也……,他还是留在岐州这边比较保险一点。 “你不用这么费心帮我,我也不会感激你。”楚策冷声哼道,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两个再怎么样也不会坐在这里。 修聿淡然一笑,瞥了他一眼,平静说道:“我没要你感激,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这些事,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出事,她会痛心,我不希望看到再落一滴泪,即便是为你。” 楚策扫了对面的人一眼,哼道:“别以为你顶个皇叔的名号,就真把自己当回事来教训我。”他们说起是叔侄,年差还不到两岁。 “我没想当你叔,听着都老了好几岁。”修聿眉头一皱道。 楚策抿了口茶,起身到榻边坐下,扫了一眼还不识趣走人的大夏皇帝:“要说的说完了,门在那边?” 修聿眉梢一扬,望向榻上一脸冰冷的西楚大帝,他真的难以想象,以前她对着这么块冰疙瘩,十三年是怎么过的。 “你别不识好歹,我也没想留在这里。”修聿抿了口茶,哼道。 “让你堂堂的大夏皇帝来给我做保镖,我可受用不起。”楚策瞅了他一眼道。 “最看不惯你这副德行,明明半死不活,还死撑着。”修聿道。 “彼此彼此,我也看上你这假仁假义的嘴脸!”楚策道。 刚走到门口处的祁恒听到里面的对话,差点没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堂堂两国帝王凑在一起竟然跟个孩子似的斗嘴,这是什么情况? 祁恒侧头望向不远处的青龙,青龙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他也稿不懂这两个又是对手又是情敌的人,现在到底是在搞什么。 “哎,你说领主最后会选谁?”祁恒瞥了眼房门,朝青龙问道。 “当然是我们皇上。”青龙得意地说道,虽然现在情况不乐观,但只要假以时日,他们定能破镜重圆,十三年情份,不是说断就断的。 “得了吧。”祁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看看你家主子干得那些破事,还有脸叫人家回去。” “要不是皇上舍命救了她,你家主子还能找上她吗,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青龙还以颜色。 …… 外面的争论刚刚开头,里面却已经一片沉寂了。 修聿一脸闲适地坐在那里品着茶,楚策瞧得有些眉目纠结,出声道:“你就不怕她会跟我回沧都吗?” “当然怕。”修聿坦然回道。 他饮尽最后一杯茶,站起身,准备出门:“不管他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为难她。” “你当真舍得?”楚策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如果那是她的选择,是她真正的幸福,我不舍得,也会放手。”他淡然一笑,开门,迎面来的风吹起他的广袖长袍,翩然而去。 他所害怕的,不是她离开他,不是他们无法一生相守,而是……她过得不幸福。 ☆、金蛇岭遇险! 在修聿抵达岐州之时,烟落已经带着人进入到岐州深处,寻找医书中所言的金蛇岭,山路难行,加上有孕在身,一连数日的奔波,体力严重不支。 “领主,休息一天再走吧!”跟着的侍卫忍不住出声劝道。 烟落扶着树吸了口气,朝边上一人道:“地图拿来。”没那么多时间给她耽误了,他们藏身岐州的事百里行素很快就能察觉,她必须快点找到百年乌乾,再设法脱身离去。 一名侍卫拿着地图走近展开,领队的队长瞧了瞧地图,出声道:“还有一天多路程就快到金蛇谷,领主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到时进到谷中,多有瘴气毒物,危险重重,更加难行,还是休息一天再走吧!” 烟落闻言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休息一日再进山。”进到金蛇岭后面的路才最难走,如今自己体力难支,去了如何应付? 侍卫们下去扎帐休息,她四下望了望这树高参天的深林,一连走了好几天,翻过一山又一山,还是没到金蛇谷,她在这里多耽误一天,岐州那边的会多一天危险。 她低眉抚了抚小腹,微微叹了叹气,这个孩子……她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怀孕初期的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候,一切的根基都是在这个时候,可是自己这段时间奔波千里,劳累过度,再加上这山中夜里阴冷,所有的一切都这个孩子不利。 一阵凉风吹来,她拉紧了身上的斗蓬,深深吸了口气,转身朝着已经扎好的营帐走去,望了望几人道:“带的雄黄和药粉都还在吧!” 领队的队长上前,回话:“都带着呢,可是领主你……” 烟落淡然一笑,我带了药,雄黄虽然能避蛇,但是毒性太烈,自己有孕在身用它会影响孩子,思量片刻道:“过了这片林子就好了,还有战鹰相随,应该会没事。” 休息了一天,他们夜里赶路,到次日清早到了金蛇岭,众人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百花盛放,空气明澈,怎么看也难以相象是个蛇窝。 烟落稳了稳神,朝身后数人望了望:“把雄黄粉洒在身上,小心应付。” 片刻之后,空气内充满了刺鼻的雄黄味,几人一道踏入从林中,草从中阵阵细碎的声响,带着令人胆颤的寒意,每个人无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几人分开行走,烟落掩着口鼻被他们围在中间行进,周围树上草从中的蛇,闻着雄黄便纷纷散了开去,烟落四下张望,抬头望向金蛇岭最顶端,微微笑了笑,应该在那里。 百年乌乾,生有双头,且为双生,更是蛇中之王,生长于阴寒之地,通体透黑。 正在她思量之际,周边蛇群移动的声音愈来愈强烈,她顿时眉眼一凌,喝道:“有蛇毒,快跑。”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一阵黑色的烟雾,腥臭刺鼻,烟落连忙吩咐人闭气,但也仅是这片刻功夫,吸了一点毒气,顿觉眼前一花,这里的蛇,毒性比之普通地方的要强之百倍。 不能张口中说话,领队的队长以手指挥着手下带着她朝前面冲去,虽然行动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但其中有几人还是不小心吸了毒气,当场就倒在了从林之中,烟落望着地上瞬间通体发黑的人,微微皱了皱眉,一行人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冲出了从林。 她远远望着那黑雾依旧弥漫的从林,缓缓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朝边上的队长沉声道:“这里的蛇吐出一次毒气,起码要三天才会恢复,必须抓住这时间。”否则再来一次毒气攻击,他们也不一定能顶得住了。 “这些东西已经这么厉害了,领主要找的百年乌乾就更是不好对付了。”一人望了望金蛇岭高处喃喃道。 被这么多毒蛇围着,连他们这些七尺男儿都觉胆寒,真难以想象她是有什么样的勇气敢往这里闯,还要抓百年乌乾。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一句话也没有说,朝着金蛇岭高处走去,以楚策目前的伤势,她若带不回乌乾为其治伤,他……恐怕撑不到明年这个时候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楚策,更不知道要如何去面修聿,还有肚子里这个孩子,纵然她已经写信告诉了关于洛烟与无忧的事,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后面所发生的一切,所有的一切与她六年来所认知的截然相反。 她一直犹豫不决要怎么跟他说出这些事,然而让她刚刚坦白,所有的事却瞬间转了模样,她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所发生的一切…… “领主,你看……”领队的队长扬手一指,几人望去都不由变了脸色,远处山坡之上,通体幽黑的双头乌乾盘踞在一块石头之上,幽冷的眼睛望着他们这群闯入它地盘的侵略者。 “小心,它……”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石头之上的乌乾便凌空扑了过来,速度快得难以想象,转眼功夫,她身边跟着的几名护卫倒了下去,领队的队长赶紧催促剩下的人跑。 烟落一边择路逃生,一边看着后面疾追而来的乌乾,寻找着机会下手,袖中的寒星小剑快如闪电激射而出,打蛇打七寸,眼看着寒星小剑便要制服那小蛇,它却身形一歪,生生躲了过去,然而躲过了寒星小剑,却没能躲过随之而来的银针,乌乾被银针扎身,在地上几个翻滚,吐着蛇信,发出嘶嘶的声响。 “不好,它在召唤蛇群。”领队的队长惊惶叫道,他们已经剩下几个人了,再被蛇群围攻一次,只怕真的就一个都回不去了。 他们死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但若是领主死在这里了,他们如何向漠北上下和大夏皇帝交待。 烟落眉眼一沉,此时放弃,就再难有机会捉到它了,提剑上前,剑光一转,便剜了蛇胆取出,将蛇也一并带走,百年乌乾,身上每一处都是灵药。 而就在取蛇胆的这片刻功夫,周围的蛇群已经聚集了过来,下山的所有路密密麻麻全被阻死,烟落回头望了望山岭顶端,道:“上去。” 领队剩下的几人赶紧把身上还有雄黄粉一路洒下,以阻挡蛇群的进攻,然而雄黄虽然能驱蛇,但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杀伤力,蛇王被杀,蛇群蜂拥而上,那样的的阵势,瞧着人心里直发毛。 然而到了山顶,迎面便升起一阵腹臭的黑雾,一时不察吸了进去,目光迷离间看到盘踞在前方的另一只双头乌乾,乌乾双生,她杀了一只,竟忘了还会有另一只,走在她前面的两名侍卫当场倒地,跟在最后驱赶蛇群的队长扭头一看,连忙过来扶住她:“领主!” 盘旋在天际的战鹰俯冲而来,与双头乌乾缠斗在一起,鹰是蛇的天敌,而此时它竟然在这只双头乌乾这占不到一点上风,乌蛇还反过来咬它,一只战鹰被咬,蛇毒蔓延,试着飞起来,刚扑腾了两下翅膀,就坠下了边上的悬崖。 蛇群越逼越近,要想下山根本无路可走,无数的蛇围着他们,绿的,花的,大的,小的,一个个都吐着蛇信,一片嘶嘶的声响,闻之令人胆颤心惊。 “领主,怎么办?”领队的队长焦急地说道,他们身上能用的防蛇的药都洒出去了,他们还是越逼越近,最可怕的是那只双头乌乾,连雄黄都不怕,还跟他们的战鹰缠斗在一起,已经有两只战鹰被它咬着中毒而死。 她深深吸了口气,望了望边上的悬崖,望向几人指了指天下盘旋的战鹰:“敢下去吗?” 要想下山根本是不可能的了,只怕还没走出这金蛇岭,他们都会葬身于此,如今还是一只如此彪悍的蛇王要对付,现在他们的人死的死,中毒的中毒,哪还有力气对付这只乌乾蛇王。 “踏着战鹰下去,赌一把,在这里也是死,不如赌一把。”领队的队长坚定地说道。跟来的个个都是身头卓绝的高手,轻功自然不成问题。 “好!”边上两人重重地点头。 领队的队长立刻召集天上盘旋着战鹰飞到崖边,高低盘旋着,其中一人先行探路,纵身跃下悬崖,踏在一只鹰背上,借立一个起落,落在另一只战鹰背上,依次向下朝谷底而去。 半晌之后,两只战鹰飞了上来,脚上绑着那人的布条,几人相互一望,下去了。 领队的队长望向越来越近的蛇群和那边还在和鹰缠斗的乌乾,道:“领主,你先走吧!”再耽误下去,这里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烟落起身稳了稳心神,纵身跃下深谷,踏着战鹰借力,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目光却渐渐模糊了起来,整个人就那么直直从高空坠了下去…… ———— 先更三千,我要去打针,下午回来再写,望各位见谅。 ☆、她出事了! 天色阴沉,空气有些压抑,楚策所居的小院一如往日的沉寂,除了每天楚修聿会定时前来光顾一下,再没有什么人来往。 青龙端了药进门,叫醒在榻上浅眠的墨衣男子:“皇上,该用药了。” 楚策掀开眼帘,坐起身来,因为近日的静养面色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虽然仍旧有些苍白,却多少有了些血色,人也瞧着精神了些。 他接过青龙递来的药饮尽,微微皱了皱眉,问道:“天阳关还是没有消息吗?” 青龙接过药碗放到桌上,摇头笑了笑,打趣道:“皇上是想问领主有没有消息吧?”一走好几日了,也没有一点消息回来,眼前这人自然有些坐不住了。 楚策闻言眉心皱起,薄唇紧紧抿着,没再追问下去,即便有什么消息,现在他几近像个废人一样,什么也做不了,有那个人在,哪还有他插手的余地。 “皇上,属下斗胆问一句,出了东齐,你有什么打算?”青龙立在边上,望着他直言问道,这么多年的生死相处,他们不仅是君臣,亦为朋友。 “什么打算。”楚策端起茶抿了一口,瞅向青龙不解问道。 青龙闻言无奈叹了叹气,直言道:“属下说的是……领主。”这些日子他与大夏皇帝见面,他都不在旁,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想想大抵也是与领主有些关系的。 楚策闻言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敛目一句话也没说,眉宇间一闪而逝的叹息之色。 青龙闻言思量片刻,忍不住试探着问道:“皇上是要放她去做大夏皇后?” “六年以来,我从未真正去理解她真正想要什么,这一次……就让她用自己的心选择一次吧!”楚策淡声说道,如那个人所说,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也不会为难她,只要……她过得幸福。 这六年以来,与大昱明争暗斗,为了方便自己行事,他一直不顾她的意愿行事,不理会她受伤,心痛,绝望,时至今日,他还要强逼于她不成吗? 青龙闻言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脸,自己以命换来她重生,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嫁与他人为妻吗? “属下知道,当年冷宫大火和小皇子的事一直是你心里的死结,可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这些年你所做的,还不够吗?”青龙紧紧望着那面目清冷的帝王,他总是那样,不动声色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这一脸冷漠之下。 楚策沉默不语,心头微微一颤,那个孩子…… 他微微摇了摇头,笑意苦涩:“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也许是为她,更多……是为我自己吧!” “皇上,你甘心吗?甘心就这样放弃,你跟皇贵妃娘娘十三年的情份,纵然她现在是大夏皇后有如何,只要假以时日,一切总还是会回到过去的。”青龙激动地上前道劝道。 “回到过去?”楚策喃喃念道,再也回不到那个单纯的少年时期,再也回不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过去,六年间他们背道而驰,已经走得太远,中间已经隔山隔水,如何……还走得过去。 “皇上,你……”青龙望着他,无言以对。 “他比我更懂她。”楚策默然一笑,淡声言道。 六年以来,他从来不曾认真想过她会如何心痛,如何绝望,她蓦然忆起自东征归去西楚之时,追杀九华山毒人遇到她的景像,那道痛极恨极的目光,他却没有看到…… “她是你拿命救回来的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她嫁给别人。”青龙忿然说道,他可以不惜一切手段争夺权力,争夺城池江山,为什么面对她,他就这样放弃…… 楚策抿了口茶,默然不语,她是他以命换来的,但她是人,有爱,有恨,有思想,不是他换回来的所有物,沉吟片刻,淡声说道:“她已经是大夏的皇后了,而且……她有孩子了。” 她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做个好妻子,好母亲,有一个简单而美好的家,这是他所不能给予的,他是九王之尊,却做不成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这一切他给不了,那个人却可以给她,对他而言她是一个深爱的女人,而对那个人而言,她就是他的整个天下。 青龙默然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是不懂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了那个女人做过太多太多,他只知道如今这所有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他抿了口茶,望向青龙眉眼间一闪而过的锋锐,沉声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意见,这次配合好大夏皇帝,先出了东齐再说,上阳关之战,我定要百里行素付出代价。” 青龙闻言愣了愣,拱手道:“是。” 楚策敛目淡淡声道:“下去吧。”这些纠葛不断,如她所言,六年间他们都走得满心沧桑,累了倦了。 青龙收拾了东西,转身出门,还未到门口缓缓停下脚步,出声道:“假若皇上有一天要统一天下,你会拿大夏怎么办?” 会战,还是退? 然而身后的人,始终都没说一个字,那一天……会来吗? 真发展到那一天,她……该怎么办? 青龙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没再追问下去,开门出门,长步离去,楚策的沉默已经告诉了他心里的答案是什么…… 刚走出门几步,便看到已经进到院中的人,一身浅紫锦袍随风而舞,雍容贵气,风华无双,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仔细打量这个早已名动天下多年的中州之王,他沉稳睿智,深谋远虑,他是帝王,却无心皇权,一身少了几分帝王威仪,却多了几分逍遥世上的雅逸…… 修聿走了几步,微微皱了皱眉,望向青龙有些好笑:“我身上有东西吗?”被一个大男人莫名其妙的从头到脚盯着看,任谁也有些难以接受。 “没有。”青龙瞬间回过神来,面上了无波澜。 修聿雅然一笑,举步朝着房间走去,连门都懒得敲,直接就进了里面,看到闭目靠在榻边的楚策,毫不客气地坐下:“你倒是悠闲的很?” 楚策闻言掀开眼帘,坐起身:“你每天这么来来回回地往这里来,不是更闲?” 修聿自己动手倒茶,瞥了他一眼哼道:“我就看看你死了没有。” 他以为他想来吗? 若不是因为他对她付出了那么多,还是无忧的爹,这些年他才懒得搭理西楚,由着他跟百里行素拼个你死我活去。 楚策丝毫没有为某人的毒舌所气,拂袖起身坐到桌边:“百里行素还没找上你?” “差不多快来了吧!”修聿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神色之间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紧张之色,抬眼望了望楚策“论阴谋诡计,你我都斗不过他,若不是大昱长老会与他之间有嫌隙,我看你也没法从他手上占半分便宜。” 要不然这么些年,也不会任她在四国间游走,百里行素的名号传遍天下,任谁也没想到百里流烟宫的主人就是东齐谋略过人的东齐太子,还是暗伏在四国之间大昱王朝的领袖。 楚策默然不语,楚修聿道:“岐州上下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找到她,就能设法脱身了。”可是她去上阳关的事,一直让他心里觉得怪怪的,以她的性子当会是在照顾楚策,还不是去天阳关督战。 “这么多的黄泉铁卫,而且是在他的地盘上,就你区区那点人马,能走得了吗?”楚策有些怀疑地瞅了他一眼。 “反正不会让你死在这里。”修聿抿了口茶道,心中莫名有些烦燥,让人不安。 楚策也不还口,端起茶杯的突地一紧,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一把捂住心口处,面色瞬间铁青。 “你没事吧!”修聿见状立即站起身来。 楚策没有回话,只觉心中一阵抽搐的疼痛,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慌乱而无助,这种感觉…… 他倏地抬眸望向对面的修聿,沉声道:“她出事了。” 这种感觉,在燕京她被绑在火刑台事,他就有过,不会错,一定出事了。 修聿闻言怔愣在那里,有些不可置信,一时慌了手脚。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祁恒焦急的冲进屋中,面色沉重地望向他:“皇上,皇后娘娘她……根本没有去天阳关。” ☆、她出事了!2 修聿缓缓坐了回去,端起茶抿了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状况,她没有去天阳关,那会去了哪里? 楚策看着那一向沉稳睿智的男子慌乱的目光,原来她竟对他有着这般大的影响力,一如当年燕京之乱时,战事在即,他却冲到了西楚大军军营,要帮他攻打燕京,只是为她。 “派去天阳关的人回报说,领主确实派了人前去处理天阳关的战事,但根本就没有亲自去。”祁恒坦然直言回道,沉吟片刻,又道:“我也问了城里自漠北来的侍卫,他们只知道她带了人出岐州,去向如何,无人知晓。” “从哪道门走的?”修聿沉声问道,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东南门。”祁恒回话道。 东南门,那是去上阳关的方向,她不可能再折回上阳关,难道是……百里行素。 “你去找她吧!”楚策望向对面的人,沉声说道。 她定然是出事了,而现在他们连她身处何处都不知晓,这种感觉让他极度不安,以前就算发生什么,也还知道她在哪里,还有个方向去寻找,可是如今要去哪里找? 修聿抬眸望向楚策,沉默不语,他担心她出事,可是如今岐州的情况更不容乐观,若是以前他定然二话不说已经找人去了,可是他也不能不顾眼前这个人的安危。 祁恒闻言也不由望向那一脸冷峻的西楚帝王,虽然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他不甚明了,但看得出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霍出了性命要救这个人,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帮助他们度过此劫。 “皇上,东齐夷都已经派了暗使前去上阳关传令,百里行素估计也很快要带兵返回夷都。”祁恒面色沉重下来,望着两人说道:“十万黄泉铁卫已经呈合围之势,包围岐州,祁月和大将军王的人即便来了,也只能在到上阳关,还赶不到岐州,如今咱们在岐州内的,算上西楚的,漠北的,大夏的,所有加起来也不够两千人。” 两千人对十万黄泉铁卫,那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修聿和楚策都不由蹙起眉头,脑子里快速分析着如今的局势,思量脱身的对策,这是与百里行素斗智斗力的时候,百里行素是铁了心要在班师回夷都前将他们两个一网打尽,能不能走出东齐,就看这一局了。 祁恒望着面色沉重的一帝一皇,两千人马,如何走得出去,十万黄泉铁卫,加上岐州及周边各城,二十万大军的合围,任你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难敌这万人之师。 青龙刚到门口,便听到了屋内的对话,悄然进到屋内,与祁恒并肩而立,等待着主子的吩咐,谁都知道这是必是一场生死血战,而他们胜算的机会小之又小。 屋内的气氛压抑而紧张,西楚大帝和大夏皇帝对桌而座,却谁也没有出声说话,对他们任何人而言,这都是倏关生死的决定。 郡主府书房,锦衣华服的秀致女子端坐书案,黛眉轻轻蹙着,轻轻朝边上的冬青问道:“大夏皇帝又来了,看来他们是要走了。” “是。”冬青一边磨墨,一边低声回话,沉吟片刻道:“但走不走得掉就难说了,陛下齐集十万黄泉铁卫,加上岐州和周边几城的东齐兵马,足有二十万之众,看来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萧淑儿摇头冷然一笑:“没想到西楚大帝能和大夏皇帝能有联手的一天。” 大夏皇帝,西楚大帝,东齐昱帝,齐会岐州必会是这苍和大陆历史上绚丽的一笔。 洛烟啊洛烟,这世上处于权力巅峰的三个帝王心里都装着你,西楚皇帝为你忍辱负重六载,大夏皇帝为你崛起为皇,东齐昱帝为你逆令而为,这样沉重的情,你可背负得起。 “郡主你一直借口在岐州养病,夷都那边说老爷已经很不高兴了,估计岐州的事一完,又要让你回去呢。”冬青出声道,不知道这世上怎么还会有那样的父女,将自己的女儿当作棋子一般任意摆弄。 这就是大昱吧,在大昱的门阀之族一向如此,就连当今的昱帝不也是太后和长老会手中的棋子吗,风光也好,权力滔天也好,这样的人生到底为什么活着? “听说真儿入宫在华淳太后身边,很得宠。”萧淑儿淡淡说道。 冬青闻言愣了愣,点头回道:“是啊,听说做了太后身边的女官,郡主还是提防着点,二小姐这个人心机最深,在西楚那么些年藏得那么深,如今和锦瑟一起跟在太后身边,将来若是借太后之势对付郡主你,咱们还是早些提防着点好。 萧淑儿勾唇一笑,笑意薄凉,抿了口茶望向冬青道:“你过去看看吧,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冬青闻言面色顿时一变:“郡主,你不是要帮他们对付陛下吧,若是让老爷和朝里的人知道了,咱们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让他们藏身在此已经是犯了大罪了,如今还帮他们对付昱帝,若是让太后知道了,还不知拿什么手段对付他们。 萧淑儿面色无波,从袖中取出一枚通透的玉制令牌放到桌上,朝冬青道:“这是府里调动暗卫的手令,一并带去吧。” “郡主,你疯了。”冬青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一脸沉静的端庄女子,那可是她留着将来保命的,怎么可以……,深吸了口气,道“奴婢不知道郡主欠了楚帝什么人情,但要还的,这些日子想来也该还了,帮他们对付陛下,这一被暴露出去就是死罪,郡主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萧淑儿坦然一笑,平静地说道:“就是因为做得后悔的事太多,一辈子总要做一件让自己不后悔的。” ☆、萧淑儿与楚策 冬青默然望着那端庄秀致的女子,一向沉静的目光变得锐利,似是想极力看穿她深藏在眼底的情绪,过了许久许久,问道:“郡主,奴婢做不到。” 就凭她们,反抗萧家大昱是什么下场,她不是不知道。 “冬青!”萧淑儿目光一凌望向她“我只是想还楚帝一个人情而已,只要他们出了岐州,与我再无瓜葛。”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情要你这样还,上阳关时,你暗中放消息,在岐州又让他们藏身,这些还人情早就已经还够了。”冬青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铮铮言道“不管你要还什么人情,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来冒险。” “冬青!闭嘴!”萧淑儿拍案而起,眉眼间一片凌厉。 “奴婢敢问,郡主真的只是想还人情吗?”冬青定定地望着她,一步一步逼近前来:“还是郡主对楚帝有情,不想看他死在东齐。” 萧淑儿面目冷沉,拂袖转身:“我没有。” “虽然这些年,我没有跟你在西楚,但有些事纵然老爷和二小姐看不出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大昱的消息不是通过你透露给楚帝的吗?”冬青望着她的背影直言说道“为一个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中的男人,背弃大昱,值得吗?” “我没有背弃大昱。”萧淑儿冷声言道“还了他这个人情,将来再遇上,必是敌人。”只要大昱和西楚还在一天,他们都是敌人,楚帝有多恨萧家人,她岂会不知? 冬青默然站在她身后久久不语,深深吸了口气,取过桌上的玉制令牌,沉声道:“那就请郡主记住今天说的话,这是冬青最后一次帮你,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会直接禀报老爷。” 萧淑儿默然不语,轻轻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冬青虽是她的侍女,但这些年对她是极为忠心的,若不是她帮她在夷都这么些年布了眼线,我也不可能将大昱上下的事掌握得这般细致。 “小姐,还记得当年华容郡主是什么下场,即便逃离大昱,但最后又是什么结局,大昱对于背叛者的手段,你比任何人都了解。”冬青背对着她,语气沉重“更何况,那个人并不值得。” 即便郡主为他死了,那个人也不会看一眼,他的眼中心中都只有一个洛皇贵妃,被他们大昱害死的洛皇贵妃,又岂会看到别的女人。 冬青举步出了门,朝着楚策所居的小院走去,刚一进门便看到守在门外的玄武和几个大夏侍卫,玄武看到她眉眼微沉,步上前来,道:“冬青姑娘有事吗?” 这个时候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他们行动的消息,是极其不利的,虽然这个人和萧淑儿帮过他们,但到底还在大昱的人。 “我奉郡主之命,找楚帝和夏皇有事相商。”冬青沉声言道。 玄武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淡笑道:“冬青姑娘稍后再来吧,皇上和夏皇有事还在会谈。” 冬青望了望紧闭的房门,望向玄武,沉声道:“你们要想走出这岐州城,就最好让我进去。” 玄武闻言默然不语,沉吟片刻,道:“姑娘稍候片刻。”说罢转身便进了门。 青龙望着突然闯入屋内的人皱了皱眉,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玄武望了望他,举步上前,望向楚策和修聿二人,拱手道:“淑媛郡主让冬青过来,说是有事要见你们。”思量片刻道“萧淑儿好像已经知道咱们在设法离开岐州的事了。” 修聿闻言望了望楚策,楚策薄唇紧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玄武放人进来。 冬青进到房中,望了望这西楚皇室中传奇的一帝一王,最后目光落在楚策身上,沉声言道:“郡主知道二位在商议要事,让我代为前来相助,二位但凡能让郡主付相助的,尽管开口。” 楚策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旁的青龙和玄武二人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那清秀的女子,没想到她会说出相助的话来。 青龙看到楚策冷沉的面色顿时了然,上前道:“冬青姑娘,淑媛郡主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但是你们还是不要插手其中的好。” 冬青冷然一笑:“你们藏身在郡主府多日,以为我们还能脱得了干系吗?”她伸手将手中的玉令放到桌上“这是郡主府调动暗卫的手令,有一千精兵,他们熟悉黄泉铁卫的作战手段和方式,会对你们有利。” 这可是她帮大小姐在东齐训练多年的保命之用的,如今却要拿来救这些不相干的人,冬青微微叹了口气。 楚策依旧没有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的,剑眉紧蹙。修聿望了望他与冬青两人,而后道:“既然这样,我们就重新布置吧!”说话指了指桌上的地图“她从东南门离开,必然是要经过岐山城,或者在上阳关一带,你们从东南门走,沿路去找,应该会找到她的消息,我会暂时带人拖住百里行素。” 楚策闻言望了望他,再从上阳关折回,确实是好计,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呢?”他会做什么行素已经猜了个七八分,但这样的计策实在太过冒险。 一身紫色锦袍的男子修长的手指快速在地图上移动,布署兵力,分派任务:“我会带剩下的人行拖住百里行素,你们尽快找到她,然后转出东齐。”不管怎么样,他也不可能让她一个人留在东齐境内,纵然他是多么想亲自前去寻她,可是如今的情况容不得他这么做,这件事他只能交给楚策,他们所有人才有希望逃出东齐。 “两千人马,拖住二十万大军,怎么可能?”冬青望向楚修聿沉声道,百里行素心思精明,黄泉铁卫战斗力强盛,由这支临时组建的两千队伍根本不可能对抗。 修聿抬头望了望楚策,郑重言道:“你们一旦也百里行素的人错开,后方必定空虚,所以你们行动应该会很方便,只要尽快传消息给赶到上阳关的祁月和罗衍奔袭岐州,你们一出岐州,我会带人朝天阳关去,天阳关还有漠北的十万兵马,只要能跟他们会合先拖住百里行素,只要两军前后夹击,咱们就有胜算,但是……”他深深望向楚策,道“最重要的是上阳关的兵马,一定要在三天内赶到。” 楚策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不仅是一句嘱托,更是性命的交付。 修聿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一定要找到她,将她带去中州,我们三个人有什么恩怨,也等这一切过去了再说。” ☆、孩子危险! 金蛇岭下的深谷,先下来的一名侍卫看到从高处坠下的人影吓得全身的血液都缓缓冰冷了下去,只看到高空之上女子宛若折翼的飞鸟,直直坠落下来,坠落水流湍急的河流之中。 侍卫忙沿着河岸追去,好不容易才从水流湍急的河水中把人带上了河岸,刚刚上岸,上岸上领队的队长也已经下了深谷,看到被带上河岸昏边不醒的女子不由面色一沉,两人齐齐输送内力,才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还不待开口说话,苍白的面色突然一震,秀气的眉纠结起来,下唇咬得沁出血来。 “领主!领主!”领队的队长见状慌了手脚。 疼,剧烈钻心的疼自小腹蔓延开来,那似有什么莫名的力量拉着往扯着往下坠,下身一阵温热,鲜红的血顺着她身下的巨石蜿蜒而下,那样的刺目,让人胆颤心惊。 领队的队长在边上扶着她,看到那一向沉着坚强的女子眼中露出无边的惶恐无助,苍白的唇咬得血肉模糊,清冷的眸子蕴了泪,任他再神经大条也看出眼前是什么状况,身怀有孕还带着他们不眠不休奔行千里到上阳关,又带着他们到这金蛇岭,又是从上面坠河,这世上哪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有她这样苦命的。 这事若是让大夏皇帝知道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领主,你撑着点,这个孩子估计……”他望着女子痛苦脸色,有些说不下去了。 烟落疼得已经无力说话,强自提了口气,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包袱……参片……岐山城……”这个孩子不能有事啊,这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期待已经久的生命啊! 她不是不爱惜这个孩子,只是最近太多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在她正这个生命雀跃欣喜的时候,关于楚策的所有事扑天盖地而来,她不能看着他出事,就算再苦她也要撑着将他带出东齐,可是这个孩子不能出事啊! 领队的队长赶紧从包袱里取出她事先带在身边的人参片给她含在嘴里,人参保气,扭头便朝身后另一人道:“快进城请大夫,找马车。” 侍卫不敢有片刻迟疑,快速施展轻功离开,待到岸上的另外两人下来,几人赶紧寻了处最近的山洞,生了大大的火堆,让她取暖,将剩下的参片煮成参汤以便服用。 在服用了参汤之后,她渐渐清醒了几分,思量着对策,而后望向边上正在添柴的领队队长,声音虚弱而无力:“先去岐山城,包袱里的乌乾是楚策入药的药引,先以蛇胆入药,蛇肉也是百年灵物,有助恢复内伤……再与岐州城里的人联系,设法尽快离开东齐,如果天阳关那边走不成,不能回漠北,就从水路转至阳明江,从明州出境到大夏,与西楚和大夏的兵马会合……” “领主,属下一定照办。”领队的队长看着草堆之面色苍白的瘦削女子,不由一阵心酸,他们跟着她在漠北转战两年,也未看到她有那样惶恐无助啊! “一旦离开东齐境内,立即……立即传令房将军从夷都撤兵回漠北,不可……不可恋战。”每说一句话,都似在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是。”领队的队长沉声回话:“领主,你休息吧!”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自己探手把脉,胎儿的脉息微弱的几近虚无,她无力地闭眼,眼角一滴清泪滑落,没入浓密的发间。 孩子,你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啊! 她迷迷糊糊的睡去,因为落了水竟又发起了高烧来,几名侍卫不敢再耽搁下去,便连夜带着她朝岐山城城赶去。 清晨大雾笼罩着山林,连路都识辩不清,一个背着药篓的青衣少年在山林里走着,肩膀上趴着一只雪白的小兽,懒洋洋的。 “大师兄,你说你不好好跟着师傅,跟着我干什么?”青衣少年声音有些郁闷,别头望了望肩上的小兽。 这一人一兽,正是从百里流烟宫来的连池和连美人。小兽眼皮都没抬,轻轻吱吱了两声反示抗议。 “就因为今年师傅没带你来金蛇岭抓蛇吃,你就气成这样?”连池瞥了一眼肩上的东西哼道“反正你自己上去抓,我可不管。”想到以前百里行素带着他们来金蛇岭还踏青,赏蛇,想起来就打了个寒战。 小兽突然从他肩上一跃而起,飞快地朝雾里窜起,连池赶紧往前追:“大师兄,你跑什么,慢点” 小兽听到林间异样的响动飞快地追了过去,最主要的还是闻到了有蛇的味道,顿时胃口大开,还是上好的大餐,它怎么能错过呢。 带着烟落正从林中奔行的几名侍卫,还没看清什么东西,就见一团白色的东西扑到了领队的队长背得包袱上,飞快地钻进包袱内,叼着东西就准备跑,突然小眼睛瞥到后面被两人抬在木制担架上的人,一下跳了过去,落在她身上,将叼来的东西放了下来。 “吱吱!”小兽跳到她头边,伸着爪子碰了碰她的脸,也没见她醒过来。 领队的队长看到赶紧将一边的乌乾收起,这可是他们拼了性命才拿到的。雪白的小兽飞快的窜走了,不一会带着一个青衣的少年,又追了过来。 “大师兄,你跑什么?”连池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看到几人愣了愣。 小兽跳到担架上,冲着他吱吱直叫,连池顺着望过去,看到苍白瘦削的女子惊呼出声:“小师妹!” ☆、孩子危险!2 小师妹?! 随行的几名侍卫相互望了望,领队的队长上前,在这荒山野岭的遇上个人就说认识领主,再怎么也有些难以置信,立即吩咐人赶紧走。 “吱吱!”小兽在她身上蹦了两下,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望向连池低低呜呜了两声。 连池追着上去一帮她把了脉,面色一变:“怎么病得这么重?” “你是大夫?!”领队的队长一听连池说话,赶紧出声问道。 这一路领主一直病着,他们又没有人会医术,在这山里走了一路连个人影都没有,要等到了岐山城,不知道会不会耽误病情。 连池点了点头,赶紧找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药丸塞进她嘴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咽了下去:“小师妹的医术多半都是跟我学的呢!” 领队的队长闻言有些喜出望外,连忙朝连池道:“领主一直高烧,人也晕迷不醒,你是大夫就快想想办法。” “先放她下来。”连池一边取银针一边说道。 几人小心地将人放了下去,领队的队长望了望连池,小心翼翼地问道:“领主的孩子……怎么样?” 连池再度把了把脉,胎儿的脉息微弱的几近虚无,微微皱了皱眉,道:“有麻烦,不过也不是没救,明明知道有了孩子,还跑到这深山野岭来干什么?”一走就是好几年,师傅走了,大哥走了,她也走了,一个个都不回百里流烟宫,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守着。 小兽趴回连池肩头,伸着头,嗅着空气里蛇肉的味道,身形一闪又窜到了那个包袱去,把乌乾蛇叼出来,吓得领队的队长赶紧去抢:“你不能吃,这是领主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小兽似乎听懂了人话,叼着蛇望向那昏迷不醒的女子,连池赶紧将东西抢了过来,低眉一看果然是乌乾,她还真是胆大,那个金蛇岭,即便是师傅去得时候也是小心了再小心,她就这么跑了去,还抓了乌乾。 “这不是给你吃的。”连池望向小兽低斥道“你要吃,自己抓去。” 小兽眼见美食落空,委屈地爬回他肩头。 连池轻轻笑了笑,道:“那我们先治好小师妹再走好不好?”小兽闻言吱了一声表示同意。 边上的几个侍卫看着这般灵性的小兽不由摇头失笑,领队的队长面色却微微沉了下去,他曾听说百里行素身边也有这样一只雪色小兽,极通灵性,而眼前的人说是领主的师兄,想来这只小兽也是百里行素的,如今漠北与东齐处敌对之势,这一人一兽是巧遇,还是故意来的尚且不明。 “快走吧,这里药不全没法给她治,早点进城再说吧。”连池背起药篓说道。 一行紧赶慢赶,到午后终于出了山林,先行进城的侍卫赶着马车疾行赶来,祁恒骑着马跟在边上,马车一停车内的人掀帘而出,几人不由一愣,那不是在岐州的西楚大帝吗?怎么会在岐山城呢? 祁恒翻身下马,看到被两人抬在担架上的女子,面色一沉:“怎么回事?” “发烧了,而且胎息不稳,有些小产的迹象。”连池在边上直言回道。 “什么胎息?小产?”祁恒不可置信地望向连池,这是…… 连池抬头望了望祁恒:“你们不知道她有身孕吗?” 祁恒闻言望向担架之上面色苍白失血的女子,她离开中州一个多月了,兜兜转转这么久才找到她,又怎会知道她怀孕的事,若是让皇上知道她现在的状况,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 “病得很重吗?”祁恒紧张地问道,他们派人跑去天阳关找,谁又知道她还在岐州境内,就在岐山。 “以前就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治好,如今有了孩子还不知道注意,过度劳累,又闻了雄黄对胎儿有影响,现在感染了风寒,一时还难醒。”连池平静地回话道。 楚策跳下马车,望了望昏迷不醒的女子,面色冷沉,目光落在一旁的连池和他肩上的小兽,这是百里流烟宫的人。 “百里行素派你来的?”楚策沉声问道。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再不进城给她医治,小心一尸两命。”连池一边收回扎在她身上的银针一边说道“师傅不知道我来,即便是他叫我来的,就算他害任何人,也不会害小师妹,我只是恰好去金蛇岭,路上遇到了而已。” 金蛇岭?! 楚策和祁恒闻言面色顿时一变,她去了金蛇岭?! “先回城。”楚策说话间步上前去,倾身将她小心抱起,上了马车。 祁恒抿了抿唇,也没再多说什么,朝领队的队长望了望,示意他多看着连池,他毕竟是百里流烟宫的人,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行人赶到城里,到了冬青安排好的客栈,连池立即着手医治,连美人就趴在一边桌子上看着他忙来忙去,不时帮他叼些东西帮忙,楚策和祁恒两人面色沉重在边上瞧着,过了许久祁恒转身出了内室,看到随行的那几名护卫,沉声问道:“不是说去天阳关,怎么会在岐山?” 领队的队长闻言上前拱手问道:“这是领主的密令,从上阳关回来,领主就传消息要我们暗中打探岐山金蛇岭,并差人绘制入山的地图,此事除了随行几人,是不得外传的。” 祁恒闻言面色顿时一凌:“你们……,要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该当何罪?” 领队的队长解下自己身上的包袱,交到一边的青龙手中:“这是楚帝治病的药引,百年乌乾的蛇胆,以其入药,可治楚帝内伤。” 正从里面出来的楚策顿时脚步一顿,望向青龙手上之物,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收紧,只觉万千思绪哽在喉间…… 他竭力缓缓转过头去望向床榻之上的女子,心是那么的痛。 这个女子是在最孤独寂寞的少年岁月与他一路相伴的人,是伴着他一步一步登上帝位的女子,他曾经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给予她最幸福安乐的生活…… ☆、一念之间 夜色深沉,月凉如水。 一身墨衣的男子静然坐在沉寂的房中,仿然已经凝成一座雕塑,一动也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就那么坐着,整个人淹没在黑暗中,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显得格外的寂寥。 他不是发誓要保护她一辈子吗? 为什么他给予她的保护总是在不断让她受伤,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她穿心过肺的利刃,让她遍体鳞伤。 她爱他时,他让她痛心,心伤,绝望。 她不爱他了,他依旧让她痛苦,受伤。 青龙端着药进到院内,看到屋内一片暗沉,微微皱了皱眉,推门而入,点了灯火,将煎好的药放到他旁边的案几上:“皇上,药好了。” 楚策回过神来,怔怔望着那仍旧冒着热气的药,仿佛看到了她穿行山林爬上金蛇岭的种种画面,不声不响的离去,就是为了去金蛇岭,取乌乾蛇胆,为他治伤。 烟儿,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要你这般不顾性命,我想要你活着,幸福地活着,即便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过了许久,青龙见他依旧未动,便出声道:“皇上,该用药了。”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伸手端起药碗,只觉每一口都是满满地苦涩却又带着莫名的暖意,蔓延到他身体的四肢百骸,每一个角落。 这碗药,他似喝得很慢,过了许久才把药碗放回桌上,望向青龙道:“黄泉铁卫是否已经靠近岐州了。” “是。”青龙坦然回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一切都照着他所想的发展,跟百里行素交手,到底还是他更胜一筹,深深吸了口气,道:“传信上阳关,三天之内赶赴岐州。” 青龙闻言没有回话,只是默然站在那里。 “怎么了?”楚策见他不出声,眉梢一扬望向青龙问道。 青龙低头站在那里,闻言抬起头来望着他,过了许久,开口道:“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楚策沉声道。 “皇上可想皇贵妃娘娘回到西楚,再回到驻心宫?”青龙抬头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楚策没有说话,薄唇紧紧抿起,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实现,即便他是九五之尊。青龙默然望着他的眼睛,似是想从那似海深沉的眸子寻找到答案,而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他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做到而已,而如今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 “皇贵妃娘娘肯为皇上冒险前去金蛇岭取乌乾蛇胆,相信也不是对皇上完全冷漠的,只是如今身不由己而已。”青龙沉声说道,任谁也不会相信十三年情份就那样说断就断的,他相信只要有机会,有时间,所有的一切还是可以回到从前。 楚策沉默不语,薄唇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这是偿还他所做的一切,还是情丝未断,他看得明白。 “如今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解决皇上和娘娘之间的所有阻隔。”青龙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沉声道“只要……” “住口!”楚策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聪明如他,青龙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又岂会不明白。 青龙没有住口,反而急声说道:“这是绝好的机会,只要咱们不传令上阳关,中州王就在岐州永远也出不来,只要没有了他在中间,皇贵妃娘总有一天会回到沧都,回到你身边,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那一天吗?” 楚策面色铁青,望着青龙的目光凌厉如刃:“不要再说了!” “如今皇贵妃娘娘昏迷不醒,只要小心行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借百里行素的手杀了中州王,中州王一死大夏必然乱,皇上自可插手其中,要不了多久大夏就可纳入我西楚,岐州一战百里行素定然也会重创,咱们就更有机会对付大昱。”青龙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字字铿锵。 “青龙,住口!”楚策声音冷沉如冰。 他是想让她回来,他也想早日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可是那个人送他离开岐州,以性命交付,他在这个时候背后一刀,他做不出来,杀了他,对她是何其残忍的事。 “皇上要想完成大业,大夏将来必是大敌,如今既可以除掉大夏皇帝巩固西楚,又可以让皇贵妃娘娘回到西楚,还可以对付了大昱,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举多得的机会,皇上……”青龙上前劝道。 楚策目光阴沉,只见身影一闪,只听一声铮鸣,长剑出鞘指着青龙咽喉:“别再说了,念在你跟朕多年,此事朕当没有听过,你也休得再提,朕的江山还不需要耍这些手段来夺。” “帝王皇权,谁不是不择手段,当年布下局对付百里行素,因为大夏和漠北相阻,你放过了百里行素,如今有这样绝好的机会,为什么还要放过,只要中州王一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做个了解,西楚拥有了大夏和漠北,征伐大昱,指日可待,皇上!”青龙一撩衣袍跪地,目光铮然望着那一脸冷峻的帝王。 楚策一语不发,手中三尺青锋,寒光冽冽。 “中州王一死,纵然娘娘心中伤心,但伤心总有一天会过去,他可以陪在她身边三年让她放下你,你可以有三年,十年,甚至三十年陪在她身边,让娘娘放下中州王。”青龙抬头直直望着他们追随一生帝王,沉声说道“江山,挚爱,只在你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2 江山,挚爱,一念之间,他苦苦追寻一生的唾手可得。 这是多么强烈的诱惑力啊! 只要借百里行素之手除掉楚修聿,大夏倾塌,西楚趁势而起,大昱落败,而这世上能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他一个,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守在她身边。 可是,他做得到吗? 过了许久许久,他收剑拂袖转身,沉声道:“向上阳关传令,不得有误。” “皇上!”青龙急声唤道。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只要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以改变如今的一切,江山美人唾手可得,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 楚策回身望着跪在地上的青龙,眸光冷锐逼人:“此事,敢再提半个字,休怪朕不念君臣情义。” 青龙站起身,暗自深深叹息,放过这样的机会,西楚要多花多少年才会打败东齐,才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他望向灯影下冷绝孤傲的帝王,那个女子果然是他不可触碰的软肋,而她已经成了别人的皇后,只要他一点头,所有的一切都将是另一番局面。 他不怕被万人唾骂,不怕被世人诅咒,却唯独……怕会她恨他! 青龙深深吸了口气,低头拱手道:“属下记下了,这就传令上阳关。”说罢便朝门外走去。 “慢着!”楚策突然出声叫住他。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青龙回身,低头拱手问道。 楚策望着他许久,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将手中的剑放到桌上,沉声道:“此事不用你办了,帮朕叫祁恒过来吧!” 青龙存了这样的心思,还是交给大夏自己的人去办比较放心。 青龙闻言霍然抬头望向他的背影,沉吟半晌,拱手道:“是。”转身退出屋外。 为免耽误大事,祁恒见了西楚皇帝,便亲身骑着流星赶往上阳关传令,以流星的脚力完全可以提早赶到上阳关,他这里晚一天,岐州就危险一天。 次日清晨,一行人就启程离开岐山城,从水路离开,楚策没有反对让连池随行,这天下能医好的除了百里行素,怕也只有眼前的人,才让帮她保住腹中胎儿。 “看来乌乾是好东西,你的伤势大有好转了吧!”连池替烟落针灸完,抬头望向默然坐在一旁的楚策,相比前几日的苍白失血,他脸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 楚策默然不语,只是望了望床榻之上的女子:“她什么时候能醒?” “难说。”连池低眉收拾着药箱,微微叹息说道“本来体质就不好,吸了雄黄,又中了蛇毒,加上怀孕,身体就更弱了,孩子是保住了,不过这次母体受损严重,搞不好将来会难产。” 楚策闻言拧了拧眉,薄唇紧抿,一句话也没有说。 “现在已经退烧了,不过最近太过劳累,孕妇初期三个月是最不能劳累的,她倒好……”连池望了望床榻上的人,无奈叹了叹气:“让她多睡些日子也好,对大人和孩子都有好处。”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瞥了连池,又望了望趴在床边上的一身雪白的小兽,淡声道:“你们在百里流烟宫似乎感情很好。” 如果不是因为百里行素是大昱的皇帝,他们还是一如朋友般吧,百里行素在漠北之时,看得出来她对百里行素在朔州是极纵容的。 “嗯。”连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漫不经心说道:“小师妹最厉害了,学会一学就会,看书都过目不忘,师傅最偏心了,什么都向着小师妹……”说了两句顿觉失言,便没再说下去了。 如今这些过往岁月,不过都已成为万丈红尘中的过眼云烟。 楚策面色冷沉,对于百里行素,他一向痛恨之极。 连池望了望他铁青的面色,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我确实看不惯师傅的所作所为,但他有他的身不由已。他利用了小师妹,他自己知道,所以小师妹在他身边六年,他也从来不奢望什么。”他微微笑了笑,有些失落“百里流烟宫真的很漂亮,如果都没有走出来,如果都只在那里守着过一辈子多好,有师傅,有我,有小师妹,有美人……” 然而这世上的如果,终究只是虚幻的梦罢了。 楚策望向连池的目光倏地冷锐起来,这个看起来单纯无知的少年,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连池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我就说说而已,师傅走了,小师妹也走了,都再也不回去了。” “那是他自己做的,心怀不轨,必有所报。”楚策冷声哼道,百里行素这个人与他,永为仇敌。 连池闻言撇了撇嘴,望向楚策哼道:“他是心怀不轨,可是做上帝位的没几个手上是干净的,楚帝你敢说你没有用过阴谋诡计?你敢说你没害过无辜人命?” 楚策沉吟不语,帝王皇权,能站在最高处的有几个不是踩着他人的鲜血和白骨走上去的。 连池自顾自的说道:“江山和美人永远都是天下男子必然会争夺的两样,如果这两样放在如今的三个皇帝面前,师傅没得说,不得不远江山,而大夏皇帝嘛是个情痴,定然是选美人了,楚帝你呢?你会选什么?你会为了美人放弃江山,还是为了江山负尽红颜,抑或是你两样都要?” 楚策拧着眉望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连池望了半晌也不见他回答,耸了耸肩:“这是前些日子在茶楼里听说书的在讲,刚好遇上你了,就问一问喽,不过看来你也没得选了,人家孩子都有了,大夏皇帝不是傻子,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孩子认别人做爹。” ☆、一念之错 江风猎猎,一身黑色锦袍的男子步出船舱,立于甲板之下,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飞卷着,望着暮色中的江面眉眼深沉,离开岐山城已经好几日了,为了隐匿行踪他们也不敢派人打探岐州的战况如何。 “皇上还担心岐州的事?”青龙悄然从船舱出来,低声问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微微叹息:“总有些不放心。”以两千人马对抗二十万大军,这其中艰险他征战多年,岂会不知。 “皇上还信不过中州王的实力吗?”青龙淡声言道,在那个人名动天下之时,他们都还是默默无闻之辈,那个不争权夺利,不代表他不会。 楚策微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是信不过他,而是百里行素实在难以对付,步步杀机,一步错就是万劫不复。” 百里行素心机过人,加上人多势重,他们能想到联和天阳关,百里行素就一定想得到,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一旦耽误了时机,若上阳关的兵马再不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青龙闻言望着波涛滚滚的江面,沉吟片刻道:“担心也没用,如今还是设法早日离开东齐,很快就是进到明州地界了,出了明州就到大夏境内了。”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问了声:“玄武呢?” 青龙闻言微愣,沉声回道:“让他在上个码头下船了,从陆路先去明州探查情况,为咱们离开做些准备。” 船舱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池快步冲出船舱,冲着甲板上的两人道:“她醒了。” 楚策闻言一愣,眉眼间瞬间蔓延起无边的喜悦,拂袖转身快步进了船舱,几乎一阵风一般卷进了船舱的房间中。 烟落正撑着坐起身,看到快步冲到床边的人瞬间怔愣在那里,目光正撞上那双如墨的眸子,那眼底翻涌的担忧与复杂让她心头顿觉哽咽,一如很多年前的熟悉画面,在她病倒之时他一阵风似的卷至面前,也是这样的一身黑衣,也是这样担忧的神情。 有些东西以为忘记了,其实还是深藏心底。 她慌乱地别开眼,楚策瞬间回过神来,薄唇抿了抿唇,伸手扶着她坐起身,而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到哪了?”烟落淡淡出声。 “已经在阳明江上了,明日就到明州了。”楚策沉声回道。 似乎他们之间见面的谈话,永远都是这种公式化的语气,明明很熟悉,却又好似陌生的从未相识,即使刹那相望,却是恍如隔世。 烟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神色依旧疲倦不堪:“在岐州……没出什么事吧!” 楚策微怔,思量着要不要这个时候跟她说起楚修聿在岐州的事,可是看到她如今虚弱的样子却又难以出口,说了只怕前脚出了东齐,后脚她又会跑回去,一切还是等回到中州再说吧! “没事,因为郡主府的帮忙,躲开了百里行素。”楚策淡声言道。 她闻言抿了抿苍白的唇,低语道:“虽然萧淑儿说是为了还你人情一再相助,不过冒了这么大的险,是该好好谢谢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淑儿会一再帮助他们,还让他们逃出岐州,离开东齐。 听到萧家人的名字,楚策眉眼微沉,沉吟不语。 无边的沉默蔓延着,隐约可以听到外面的江水滔滔的声音,一如他心底翻涌的心潮。 “你的伤,可好些了,若是没好让连池帮你瞧瞧……”她出声打破平静,声音虚弱而嘶哑。 “已经瞧过了,好很多了。”楚策淡声回道,抬眸望着她,眉宇泛着几分薄怒:“是谁让你不声不响跑去金蛇岭的?” “我有准备才去的。”她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如果说了,怎么还去得成。 楚策闻言面色顿时一沉,冷声哼道:“有准备才去,就差点弄个一尸两命?好歹你这条命还算是我的,要想送死,好歹也跟我说一声?” 烟落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释然一笑:“你伤有好转就够了。” 很多时候,面对很多事没有选择。她不是不知道其中危险,然而不去取乌乾,他也就撑不到明年夏天,只是……她没有第二条路。 她抬眸望了望他,这些年,她面对的这些事是如此,他也是吧!没有是非对错,只有沿着那条路走下去,因为只有走下去才有出路。 楚策面上的怒意缓缓平息了下去,薄唇紧紧抿着,修长的眼睫掩去了深沉变幻的眼神,过了许久,淡淡出声:“等出了明州,先送你去中州吧,那个人……在等你。”我也在等你,只是你再也不回头了。 她沉默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岁月辗转,沧海浮沉,眼前的故人依旧是这般熟悉的眉眼,她却已经不再是当初可以站在他身边的天真少女。此时此刻,她已经是大夏的皇后,是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烟落抿唇怔怔地望着他,恍若已经穿透了岁月轮回,只觉喉间咽哽着。她颤抖地伸手握住那只有些粗糙的手,轻声道:“楚策,对不起,谢谢你。” 对于眼前这个人,她能说的,只有些无用的字眼,她亏欠了他太多,也辜负了他太多,然而,命运很多时候只有一线之差,一念之错,也许……就错过了一生。 楚策身形顿时一震,当这种久违的温暖触上他的手,他的心都为之颤抖,他反握住她的手,那样的快速而用力,仿佛一生都不想放开……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光阴无痕,前尘尽断。 楚策静静地望着她,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如多年之前那般握着她的手,如墨的眸子暗潮汹涌,深爱,痛心,绝望…… 千万种思绪在他眼底翻涌着,那灼灼的目光似乎想透过眼前的人,透无茫茫岁月时空,看到那个他所熟悉的女子…… 烟落抿唇不语,低眉避开那灼灼的目光,眼底的泪颓然滑落。不可否认她是曾爱过这个人的,只是这份爱,让他们两个人都太痛,太累……六年的艰难跋涉,他们终是走向相反的方向,回首再望,沧海已桑田。 “……烟儿。”楚策低声唤道,这个缠绕在他心头多年的名字,成了他心头最深的伤痕,而这道伤,是他亲手划下。 一滴泪滴落在他的手背,那样滚烫,他身形一震最终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别开头不敢再看她,低沉的声音有些颤抖:“烟儿,你变了。” 她低眉深深吸了口气,那只握着她的手那样用力,有些发疼:“楚策,我没有变,我依旧是我,只是历经世事长大了,认清了自己想要的,我还是我,我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拥有一个简单幸福的家,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许多年来,这个愿望一直未曾改变。” “他能给的,将来我也能给,等到一切过去,我一样可以给你。”楚策望着她,英挺的眉宇轻皱着,神色一如当年那眉目英朗的少年,自欺欺人地抛下这六年所有的恩恩怨怨。 烟落沉默,眼底的泪却夺眶而出,她想开口说什么,却无从说起。 楚策沉默着,只是眼前的人,再也不是曾经可以肆意嬉笑欢闹的天真女子,她沉静如水,薄凉如风,她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却又遥远得无法触及。 这么多年,他给的却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他却给不了,帝王皇权,阴谋争斗,岂有简单? 青涩少年时期的爱情都把世事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他们可以那样相守一生,他以为一切过后他可以给她想要的,然而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会等着他来准备一切…… 人果然是不能太贪心了,江山美人,总有一样是要失去的,他坐拥江山帝位,也终是要有所失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还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冒充那个人站出来吗?她还会像当初那样义无反顾陪伴在他身边吗? 江风猎猎,暮霭沉沉,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两人无声沉默。 从他们在上阳关再见相处的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无边的沉默,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习惯了这样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在冷漠背后。 楚策起身点了灯,屋内瞬间亮堂起来,床榻上的女了不知不觉已经靠在那里疲惫睡去,右手几乎是习惯性地按在左手处,他知道那是她放寒星小剑的地方,突然觉得心头涌起大片大片的苦涩和悲凉。 这六年,她是怎么过得? 就是这么过的,无时不刻提防着周围的危险,就连睡觉也是如此不得安生,曾经柔弱得连秋猎都不愿参加的她,是怎么学会杀人的,是怎么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活下来的? 次日,明州,天下起了小雨,玄武早早备好了马车在码头等着,人靠着马车显得疲惫不堪,看到船靠岸便赶紧迎了过去,看到了一行下船的人微微松了口气。 青龙最先下了船,朝玄武望了望又望了望他身后的马车:“都办好了?” 玄武点了点头,两人站在岸边等着下船的人,连池扶着烟落下船,走得很慢,楚策一个人站在下船的地方,挡着其它下船的人就是不走,等到前面连池已经扶着她上了岸方才举步下船。 “连池,你什么时候走?”烟落侧头望了望身边的青衣少年淡笑问道。 如今不论于公于私她与百里行素都处对立,连池跟在她身边总归是不妥,如今还帮她治伤,若是让百里行素知道,也不知会怎么样? 连池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她,耸耸肩道:“还是等你好些了再走吧,反正回百里流烟宫也是我一个人,师傅一直在夷都,现在连美人也不管了。虽然不知道你跟师傅之间为什么要闹成这样,不过你始终还是我的小师妹嘛!” 烟落笑了笑,也没再说话,由他扶着上了马车。 楚策走近望了望玄武,见他面色有异,微微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 “城里有东齐的探子交了手,耽误了些时间,估计很快就会有人察探了,明州不能久留。”玄武垂首沉声回话道。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因为连池要随时照顾她,他便上了另一辆马车。 东齐的所有兵力几乎都取集在了岐州那一片,这边远的明州防范松驰,没出一点意外就出了是州,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这场雨虽然不大却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烟落刚刚好转的风寒再度复发,出了明州地界已经进入大夏境内,因为一直胎息不稳,连池一再要求慢行,以免再出意外。 从明州到中州快马三天的路程,他们走了十来天才到,天色还是清晨,一向热闹的中州城今日格外的静,静得仿佛已经是一座死城。 马车一进城门突然停了下来,连池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一掀车帘道:“怎么不走了?” 烟落闻言抬眸望向马车外,满城都是刺目惊心的白,呼吸瞬间停滞了,只觉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冰凉了下去…… ☆、情殇 中州,这座几国间最繁华热闹的城市,此刻如死城一般寂静,沉默而苍凉。 满城的白绫在风中飞舞,举城上下身披孝服安静地沿街站着,人流沿伸的方向直向某一个地方。 马车之上,女子唇上的血色缓缓褪尽,整张脸血色全失,连池回头一看顿时一惊,伸手去拉她,触手却是冰凉一片:“小师妹,你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下马车的,这样的画面让她整个人慌了,手足无措,她沿着长街快步走着,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连池快步上前扶住她:“小师妹。”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放开连池快步沿着人流的方向走着,越看越快,最后不顾一切跑了起来,连池一见背着药箱快步追在后面。 楚策下了马车,看到满城白孝心顿时凉了下去,看到长街之上远去的女子微微皱了皱眉,快步跟在后面,英挺的眉宇深浓蹙着,如墨的眸子深沉如海,薄削的唇紧紧抿着,宽大的披风在身后随风扬起。 一身青色披风的女子飞快地沿着长街跑着,身后的披风随着她的奔跑而飘飞,窗过了长街,转过了街角,越过了长桥,终于来到了中州王府正面的大街…… 她忽然很害怕,不是面对于死亡的恐惧,不是害怕流离的苦痛,这种害怕就像是曾经千里迢迢回到沧都一样的害怕,她急切地想知道这条路尽头的答案,却害怕那个答案……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王府的正门,看到府内聚集的人愣愣地站在那里,所有的人都站在那里,姐姐,祁月,无忧……,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是一身刺眼的白,却唯独不见他。 王府正厅停放着一方巨大的金丝楠木的皇棺,他们所有人都围着它站着,她缓步走过去,也许是因为方才跑得太快,她腿有些软弱无力,差点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走到了正厅,她走近那华丽的棺木,苍白的唇颤抖着,望向萧清越声音虚弱的几近虚无:“这里……是谁啊?”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面目全非的人会穿着修聿的衣服? 萧清越望着她却一句话,痛苦地别开头不忍看那张苍白失血的脸,道:“皇上他……驾崩了!” 她闻言愣了愣,突然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说会等我回来的……” 她不想哭,眼底的泪却夺眶而下。 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可是过了许久,也没有告诉她这一切是假的,告诉她修聿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不是他!不是的……”她望向棺木之中那一身熟悉的浅紫龙纹锦袍,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去,滴在那浅紫的锦袍上晕染出薄凉的一片。 这怎么会是他呢? 他说好会等她回来的,说好的…… “小烟……”萧清越心疼地拉住她,泣声道:“这是他,是我和祁月亲自找到带回来的。” “不是的,他不是的,姐姐你不要骗我……”她望着萧清越眼中满是令人心痛的乞求,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她的话。 萧清越只是拉着她哭,一句话也不忍再说。 她失控的甩开萧清越,走近棺木,望着里面面目全非的人只是摇着头:“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小烟,不要这样,是我们去晚了,是我们没有救到他,你怪姐姐,你恨姐姐,不要这样……”萧清越拉着她泣不成声。 她的妹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终于拥有了幸福,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夺走这一切,让她不得安生。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发疯一样拉扯着棺木内的人,捞起袖子看到那人手上光洁的手掌,抬头望着萧清越:“你看,他不是的,他的手上没有指环,这是你送给我们的,他没有啊,他不是他……”她举着自己手上的指环信誓旦旦朝萧清越说道。 萧清越望着她满眼心痛,泣声道:“那是右手啊!” 她闻言惊惶地去低头去拉那个人的左手,然而左边的袖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的左手呢?他的左手在哪里……” 棺木内的人左臂齐肩而断,他们在战地上寻了三天也未能寻回来。 她慌乱地在棺木内寻找着不是修聿的证剧,把里面的衣服翻得乱七八糟,却在找到那块坠着同心结的松石之时,整个人思绪瞬间崩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她捧着手中被鲜血浸染的松石坠子,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假的,都是假的……” “娘亲!”无忧泪眼汪汪地仰头望着母亲,小小的孩子似乎在一刹那成长了起来,脱去了曾经的满脸稚气。 祁月举步上前,敛去了往日的玩世不恭,一脸悲凄:“岐州一战,皇上于岐州城聚两千兵马突围,遭东齐黄泉铁卫二十万兵成围攻四天四夜,全军覆没。” 楚策一行人追至中州王府正门,看到正厅内的一幕,整个身形一震,移目望向厅内那披着青色披风的女子,她的背影那样瘦弱,仿佛一阵风都将她整个人带走,他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神情,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她泪水的味道。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冷风扬起她宽大的衣袍,那样的孤绝而寂寞…… 正在这时,府外一阵喧哗,一道满身是血的身影冲进王府正门,望着那玄衣墨发的帝王目光顿时凶狠如狼,拔过边上侍卫的佩刀便劈吹了过去:“你这个杀人凶手,纳命来!” ———— 看到这里请愤恨的人淡定下来,棺木里躺得不是修聿。 ☆、情殇2 刀光冽冽,夹杂着滔天之恨劈头砍了过去,杀气纵横。 青龙身形一转挡在了楚策身前,一拔背后的长剑生生挡住了祁恒的刀,刀剑相击,反手一转剑锋便向祁恒的脖子抹去,祁月身形一转九节鞭快如闪电击上了青龙的剑身,强大的力道震得青龙不由退了两步。 “楚帝在中州王府就想杀人灭口吗?”祁月面色冷沉直面望着对面玄衣墨发的西楚帝王,缓步走到了祁恒身边。 祁恒一身是血,左臂被砍断撕了身上的衣服简单包着,一脸狂怒扬刀指向楚策:“你个忘恩义的小人,皇上舍命助你逃出岐州,你却背后暗害,是何居心?” 楚策面目清冷,了无波澜,穿过重重人影望向正厅之内的女子,沉声回道:“我没有。” “你没有?”祁恒冷声狂笑,突地暴跳而起一刀劈向玄武,玄武闪劈不及,身上的衣服被劈得裂开,肩上青色的伤痕顿时暴露人前,在场的飞云骑卫都认得那是被祁恒特有的金钢指所伤。 玄武一语不发,望了望楚策的背影,赤着上身立在那里。 “明明计划好皇上牵制百里行素,我们给上阳关传兵,前后夹击黄泉铁卫,可是你做了什么?”祁恒愤恨地望着那一脸冷漠的帝王,怒声吼道“我们费尽心机助你脱身,你却在我前去报信的路上让人截杀我,阻止上阳关出兵相助。” 在他离开岐山城的那天,玄武就暗中相随,到第二天终于对他下手,若不是他命大跳入江中,这条命都没有了,虽然他设法传信给上阳关,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玄武本以为将他杀人灭口,却没想到他还活着回来了。 此话一出,府内所有的飞云骑卫顿时怒意冲天,冷冷地望向站在王府正门处的三人,他们奔赴上阳关相助西楚,西楚皇帝却将他们大夏皇帝阴谋陷害,此仇此恨,如何不报? 楚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侧头望了望青龙,目光是那样的冰冷深寒,青龙垂首跪地:“属下该死,不该自作主张。” 玄武也跟着跪地,沉声道:“人是我截的,属下无话可说。”如果当时他小心一点行事,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只因时间紧迫,又唯恐被楚帝察觉,来不及察探祁恒是死是活便急急赶了回去。 “楚帝是欺我大夏无主吗?区区几名侍卫若不是得了你的令,敢做出此的事吗?”祁恒冷声质问。 所有的事对西楚是最有利的,大夏无主西楚可趁势而起,除掉他的一个劲敌,还可以让自己与领主重修旧好,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会放过? 王府之内顿时剑拔驽张,杀气弥漫,楚策面目清冷,只是怔怔地望着正厅之内那瘦削的背影,烟落攥着手中的松石缓缓转过身,隔着人影重重望向那玄衣墨发的男子…… 萧清越紧张地看着她,心痛不已,她难以想象这个女子从西楚的洛皇贵妃走到今时今日,独自承受了多少辛酸血泪,为什么还不放过她,还要她一次次的心痛绝望,到底要把她折磨成什么样才肯罢休? 正在这时府风骤起一阵马蹄之声,如狂风暴雨般瞬息而至,一身黑甲的罗衍翻身下马带着白虎朱雀和神策营人马进到中州王府,齐齐扶剑跪地:“臣等恭迎皇上归朝!” 楚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举步朝着中州王府正厅而去,走到他身前,沉声道:“我没有害他!” 如今这一切,对他,对西楚是最有利的,可是他没有做。 他如何忍心让她再经历一次那样撕心裂肺的绝望? 烟落不语,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人的面容是那样的模糊,她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好累,好累,累得想从此睡去,永世不醒。 “你……不信我?”楚策望着她,低声喃喃道。 众人指责也好,万人唾骂也好,他在意的只是……她信他吗? “我信。”烟落无力地转过身去,声音沙哑而无力,一步一步朝着里面走去:“是我害死了他,所有人都是我害的,该死的人……是我!”是她设计要对付楚策,修聿才会前去岐州,才会出这样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话音一落,胸腔内血气翻腾,满口腥咸,染红了她苍白的唇。 罗衍起身跟在他身后进了正厅,望着女子瘦削的背影止不住地心疼,那样曾经被他们宠中心尖的妹妹,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他移目望向停放在正厅的棺木,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快步一把扶住她,深深叹息:“小烟,跟我们回沧都吧!”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无力地摇了摇头,走到今天了,还回得吗? 萧清越几步上前,腰际长剑铮然出鞘,指着罗衍,扫了楚策,决然说道:“我不管她曾经与你们有过什么,她是我萧清越的妹妹,与你,与西楚都不再有任何关系!” “小烟……”罗衍直直望着那单薄的背影。 “我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哥哥,这么多年将她弃之不顾,她到底做错了什么,都要这么对她,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把她折磨成什么样,你们才肯甘心?”萧清越愤怒地吼道,那种绝望无助,又有多少人能理解。 罗衍无言以对,这么多年,他始终扮演着另一个人,一个与洛祈衍完全不同的人,有的时候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楚策忘着那倔强单薄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保重!”这事,虽不是他所为,却也是他的人所为。 说罢,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步伐稳健,迎而而来的风吹起满厅的白色的帷,一身黑衣的男子衣袍飞扬一步一步朝外走着,绝望和无力的感觉一丝丝蔓延着,他不动声色将所有的思绪狠狠压了下去,期盼,相思,深爱……所有,所有的一切。 “娘娘!”飞云骑卫都望向女子单薄的背影,她要把这个凶手放走吗? 正厅之内,烟落再也压抑不住胸腔内翻涌的血气,一口鲜血喷出,无力地倒了下去,听到厅内慌乱的声音,楚策脚步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快步出了中州王府,翻身上马低喝一声绝尘而去。 烟儿,再见了。 ☆、情殇3 中州城外,西楚大军军容整肃,黑龙战旗高高飘扬,猎猎作响,看到自城门打马而出的一行人神策营齐齐跪地:“恭迎皇上回朝!” 楚策勒马转头望了望中州城,目光深沉而幽远,片刻之后转头望向神策营将士,执鞭的手抬示意他们起身,而后一掉马头喝道:“走!” 一马当先,奔向沧都的方向,那座巍然而立的西楚皇宫,那里才是属于他的地方,他的天下,他的家。 罗衍带着青龙四人随在其后,望着那策马而去的玄衣帝王深深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从在此刻在他身上看到这样的萧索,本以为一切揭开,会是他们之间的转机,却没想到一切会发展成这样。 看到那样妹妹,他突然发觉,这么多年,是不是他们做错了? 夜色沉沉,皇极大殿一片死寂,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垂首跪于大殿之上,一身玄色龙袍的男子眉眼凌厉望着四人,一身深冷的杀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下所策划,是臣要玄武前去截杀送信的祁恒,是属下示意白虎和朱雀不让大将军王出兵前去岐州。”青龙仰头望着玉阶之上玄衣墨发的帝王,而后一个头深深磕了下去,语调深沉,缓缓说道:“臣想……为皇上寻一条生路,皇上下不了这个狠心,臣替你做。” 楚策望着他,一身杀气凛然:“朕生路也好,死路也罢,用不着他人插手其中。” 青龙缓缓抬头,望向这位他们立誓追随一生的西楚帝王,沉声道:“只要中州王在,西楚就永远不可能有一统天下的一天,皇上就永远没有和皇贵妃娘娘重聚的一日,不管是为了西楚将来的皇图霸业,还是皇上,中州王……必死。” “你……”楚策面色顿时铁青。 “臣自知罪犯欺君,违抗圣命,不求皇上开恩,臣只知道不管有什么样的愿望,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实现,不管有什么样的恩怨,只要活着就有解开的一天,中州王已死,再没有人会挡在你和娘娘之间,中州王可以用三年让娘娘放下你,皇上可以用十年甚至三十年来重新走进娘娘的心。”青龙面色平静地说道。 他知道这一切有违圣命,甚至有违道义,但有的时候,有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 楚策沉默地站在那里,从殿外吹来的夜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他只觉前所未有的无力。此刻,她该是多么绝望。 他默然望着幽深沉寂的大殿,仿佛在一瞬间忆起了这几十年过往,隐约间看到当年在这皇极大殿的一幕幕画面,单纯的女子固执的回到这里,想要索要一个答案,可是他却……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当年她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回到沧都,以什么样的心走到这皇极大殿来面对他, “皇上,事已至此,青龙几人也是为你着想,如今西楚正值用人之际,你不可意气用事?”一直在旁沉默地罗衍上前劝道。 虽然事情发展成这样,不过也许是新的转机也说不定,悲伤总有一天会被时间所冲淡,总比让他看着她跟别的男人相爱相守要好。 楚策无力地闭上眼睛,低低叹息:“谁……又为她着想了?” 他终于知道,他终究是比不过那个人的,因为只有他,只有他会全心全意,一门心思为她着想。 罗衍闻言身形一震,心中微微一痛,当时传来消息明明自己察觉白虎和朱雀有异,大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却装作视而不见,想到在王府之中满心绝望的女子说的话。 楚策敛去眼底的异样,回复一向的冷沉,扫了一眼跪着的四人:“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重用你们,亦相信你们,可也不会任你们胡作非为,即便是为我好,朕……不会姑息养奸。” “皇上!”罗衍闻声面色顿时一变,一撩衣袍跪下道:“当时我发现情况不对,却视而不见,臣一样有罪,如今东齐一场大战,西楚大有折损,青龙他们四个虽有错,但亦是为大局着想。” 楚策面目冷然:“你们走吧!” 青龙几人抬头望了望玄衣帝王,齐齐深深磕头:“臣等,告退!” 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但是伤害了皇上最在意的人,没有要取他们的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只是他们在天下间除了神策营,除了皇宫,他们还有何处可去…… 青龙四人离去,偌大的皇极大殿只剩下楚策与罗衍两人,两人相对站着,却谁也没有说话,夜风吹入大殿拂起绣着金龙纹的锦帷,哗哗作响。 “你知道她当年是怎么走进这里,又是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吗?”楚策怔怔地望着那空旷的大殿,喃喃道。 罗衍闻言沉吟不语,他知道他说的是她,辗转六年,曾经最亲秘的三个人,如今可还能站在一起,小烟怕是这一生都难原谅他们吧! 楚策缓缓坐在那龙椅之上,手握着龙绮的扶手,冰凉而坚硬:“我记得,永远都记得,每当我坐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会看到那一幕。”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当时,她怎么都不肯相信所发生的一切,她想从我身上看到一丝丝足以让她坚信的证据,可是我亲手……将她这最后一丝希望毁灭了。” 他缓缓抬眸望去,恍然又看到怀胎九月的女子冲着他艰难跪地伏首,仿佛听到她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看到她绝然而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殿门…… ☆、情殇4 中州王府,烟落从在王府正厅吐血昏迷已经整整三天三夜了,她一直醒着,只是疲惫地睁不开眼,有人在屋里来来去去,有人在床边一声声叫着她,有人在悲切哭泣…… 她一直昏昏沉沉睡着,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一颗心仿佛都已经被掏得空空的,她不想想任何事,亦无力去想,甚至不敢睁开眼面对现实的一切,软弱的任自己闭着眼沉沦在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梦中丰神隽永的男子来了又去,他总是眉眼含笑地望着她,那样的感觉就像是三月的春风吹拂着的感觉。 萧清越红着眼睛走进房内,望了望侍候在旁的边池,连池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吃。”微微叹了叹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本来这一路好不容有些好转了,她现在不吃东西,不吃药,连水都不喝,这样下去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撑不住了。” 萧清越望着榻上面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女子,心头撕扯般的疼痛,眼底泪光蒙动,喉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真的太累了,这么多年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她都能冷静的支撑下来,然而越来越多的东西压在她的心头,连番的巨变,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颗心为之崩溃了…… “连池,你想想办法,总不能看着他们一尸两命。”他们盼了那么久才盼到这个孩子,如今却…… 连池无奈摇了摇头,望了望床榻上毫无生气的人,轻轻叹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谁也帮不上忙。” 师傅啊师傅! 你当真是要逼死了她才甘心吗? “这里你先照看着,今天……是出殡的日子……”萧清越低声说道。 话音一落,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突地睁开了眼睛,快速下了床出了门,连外衫和鞋都没穿,萧清越赶紧拿了外袍和鞋追了出去:“小烟,鞋……” 前面的人恍若未闻,快速跑过了走廊,转到了正厅,正厅之内的皇棺已经不见了,她快步追出了府门,朝着墓园的方向追去,萧清越抱着衣服和鞋子在后面跟着,一把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回去吧,回去吧……” 她张了张嘴望向萧清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清越不忍她再跟去墓园,直接点了她的穴,吩咐跟出来的下人们把她带回了王府,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直到晚上祁月安顿完所有事回到府里,祁连也从祁恒的住府回来了。 “祁恒的伤势如何了?”萧清越漫不经心问了句。 “好些了。”祁林轻轻点了点头,思量片刻,望了望祁月和萧清越:“西楚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祁月深深叹了口气:“这事不是西楚皇帝做的,再追究下去,只会让皇后娘娘更为难,我想……皇上也不会想看到那一幕。” “就算不是他做的,也是他的人做的,与西楚脱不了干系,咱们就这么算了……”祁连忿然出声道。 “那能如何?跟西楚开战,现在吗?然而再让东齐趁虚而入?”祁月望向对面的人沉声反问道,如今的局面对大夏是多么不利,群龙无首,岌岌可危。 祁连垂头站在那里:“要是当天,我没有去上阳关,留在那里,也许就不会……” “我不相信人就这么死了!”萧清越出声说道。 祁月和祁连怔怔望向一脸坚毅的女子,人是他们亲自找到,亲自带回来的,纵然他们也难相信,可是那个人分明就是皇上。 “我就是觉得死得太容易了?”萧清越拧眉说道。 “为什么?”祁月问道,他们与皇上相识数年,了解再清楚不过,为何她中认定那个人不是。 “没有为什么,根据穿越常规,重要的大人物总是不容易死的,再说他好不容易才跟小烟在一起,也不会舍得死,找到的那个人脸上面目全非,周身还被火油烧过,除了那块松石和那身衣服,没有一样能证明他的身份。”萧清越直言说道。 祁月和祁连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低头说道:“小烟已经三天滴水未尽,若不是连池强行给她灌了药,只怕都撑不到现在了,虽然那个人很像是修聿,但是我就是觉得那不是,我们应该再去岐州找一找,也许有其它发现。” “东齐的探子有消息回报,华淳太后连下密令要百里行素除掉皇上,这不会有假。二十万大军围攻两千人马,会是什么结果,你不知道吗?”祁月直直望向萧清越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相信楚修聿他不会就这么丢着小烟和无忧不管。”萧清越望向祁月直言说道,那家伙那么在意这一大一小,明知道会有危险,他不会就那么让自己死,让他们伤心绝望。 “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便有通知彻地的本事,也根本逃不出去。如今事已至此,萧清越你到底想干什么?”祁月沉声质问道,没有人希望发生那样的事,可是发生了,他们就必须接受,如今大夏不稳,东齐和西楚都虎视眈眈,他们要怎么走下去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起码给小烟个念头,让她还有信念活下去,难道真的要看到她就这么消沉下去,到最后一尸两命?”萧清越抬头望了望两人,沉声说道。 祁月和祁连不再说话,过了许久,祁月说道:“我再派人到岐州去查擦,希望……真的会有奇迹吧!” 萧清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举步出门望着松涛阁明亮的灯火,她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奇迹会因为那个女子而出现! ☆、大夏太子无忧 中州王府虽然人来人往,却显得格外的冷清起来,再没有了以往的嬉笑吵闹之声。 一身明黄绣金龙纹的小少年从书房下学回来,看到松涛阁里人来人往,眼眶微微泛红,却生生忍出眼泪,悄然走了过去,进到屋中望了望萧清越:“清姨,娘还是没醒吗?” 萧清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看到站在边上一直很安静的无忧顿觉心酸,这个孩子似乎在一夜间长大了,再不是以前那个会跟人撒娇的稚气孩子,他每天定时去书房学习,而后跟着飞云骑的人学习骑马射箭,然后每天回到松涛阁看望母亲。 虽然母亲一直未醒,很多时候他就在床边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让人瞧着都觉心酸难过,他不哭也不闹,俨然一个大人般冷静淡然,仿佛看到了几分那个人的影子。 无忧轻步走近床边,接过侍女们手中的巾帕,轻轻擦拭着母亲苍白而瘦削的面庞,做完了所有的事,他一如往日安静地床边的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娘,累了,就多睡一会吧!” 床榻之上了无生气的女子,眼底缓缓滑落出泪水的痕迹,无忧从椅子上下来,伸着小手擦去那冰凉的痕迹,小小的脸扬起笑:“娘亲,无忧会听话的,你不用担心。” 站在边上的两个丫环瞧见,眼泪顿时涌出眼眶,一把捂住嘴别开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萧清越紧紧抿着唇,无奈又心疼地望着母子二人。 祁月刚走过来,瞧见屋内的人不由停下了脚步,萧清越轻步到外室:“有事吗?” “东齐趁势而起,频频滋扰大夏边境,一些曾经北燕的降臣也趁着大夏无主开始生事,再这样下去,大夏真的要乱起来了。”祁月低声叹道, 萧清越闻言拳头狠狠握起,重重地捶在桌上:“百里行素是真要把大夏逼上绝路啊!” “如今大夏无主,人心涣散,迟早要起乱子。”祁月愁容满面,这么多年即便面对再艰难的困境,也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 “谁说大夏无主了,不是还有我。”清亮而略带稚气的声音传来,一身明黄龙袍的无忧从里面走出来,隐约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君王气度。 祁月和萧清越两人望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祁月叔叔,我是大夏的太子,爹爹现在不在,我就要替他守住大夏,替他保护娘亲,保护中州。”无忧扬起脸望向祁月,一脸的坚定决绝。 爹爹说过,一生之中唯有两样不可失去,一是母亲,那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二是中州,那是他们的家。 现在,他一定要替爹爹守住他一生最在意的所在,等着他回来。 “无忧,你还小,这些事……”祁月声音有些微微哽咽,皇上一直不想这个孩子与任何权谋争斗扯上关系,虽立他为大夏太子,却从未想过要让他与权力阴谋扯上关系。 “祁月叔叔,爹爹不在,我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儿,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无忧一脸坚定地说道,扭头望了望内室:“我要代替爹爹保护这个家,保护娘亲,我不相信爹爹会那样走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萧清越和祁月望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孩子,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还那么小,他连七岁都还不到,怎么可以负起这么多沉重的担子? 过了许久,祁月点了点头:“好,有你祁月叔叔一天,就有我们大夏一天,绝不会再让百里行素那家伙欺负了咱们。” “还有我。”萧清越站上前道。 “还有我们。”祁连和祁恒齐齐进门道,门外聚集着飞云骑的十将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不愧是中州王一手抚养大的孩子。 祁月与祁连方即召集众臣到拙政园议事,萧清越依旧留在了松涛阁帮助连池照料烟落,待到所有人离去,她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地说道:“小烟,这么多年走得很辛苦吧,那么多委屈却不敢跟任何人说。真没想到,你会是洛烟,或许上天有意让我们两个都重生的人做了姐妹吧!” 她伸手握住烟落冰凉的手,低语道:“小烟,这样逃避不是办法,也许楚修聿他并没有死,只是因为暂时在某个地方回不来而已,你不是答应过他会好好活着吗?现在你不吃东西,不吃药,不说话,你肚子的孩子怎么办?无忧现在很听话,听话得让人心疼,他一个孩子,连七岁都不到,他要支撑整个大夏,他要保护中州,保护你。仿佛一夜之夜,他长大了,越来越像楚修聿……” 床榻上的人指尖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眼,萧清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小烟,起来吧,如今大夏不稳,东齐频频来犯,漠北各部亦是蠢蠢欲动,无忧他始终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能够负起这么多沉重的担子,死是很容易的人,活着才是最难的,要是楚修聿回来看到大夏崩塌,中州不在,你也不在了,他怎么办呢?小烟,你不是说一直都是他在等你,这一次,去把他找回来吧!” 她知道那些只是自己毫无根据的推测,她只是觉得楚修聿不会就那么轻易扔下他们不管不顾,他把小烟和无忧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么会就那么让自己死了,不管是真是假,人总是要有希望才能活下来,有这么一个念头起码还能支撑她活下来,无论是真是假,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 乾元十年初秋,大夏太子登基为帝,尊其母为慧敬皇太后,漠北及漠南正式并入大夏版图。 ☆、情切如斯! 暮霭沉沉,秋雨萧萧,中州王府更是显得清冷了几分,瘦削的女子一身水蓝的绫裙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无忧缓步穿行在府中,雨打在伞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安静。 萧清越站在拙政园的门口,望着雨中缓步走来的两人心头惆怅,蓦然忆起以前看到他们三个一起在雨中同行的画面,虽然是冰凉的雨天却让人感觉到无比的温馨,再看到眼前的一幕,心头不免酸涩。 从那日她说了很多话,她慢慢醒来了,只是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吃饭,吃药,整个人仿佛都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小烟。”看到走近的人,萧清越出声唤道。 烟落默然望向她,目光一如往昔的清澈,却空洞毫无焦距,丝毫感觉不到她的视线,她似乎是在看着她,却更像是已经穿透了他,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娘,我们进去吧。”无忧仰头望了望她,拉着她朝园子里走。 她木然地跟着走了进去,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跟在了她身后,看着前面单薄的背影,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她,和一个抽离了灵魂的木偶有什么区别,有好几个晚上,她不放心去她房里看她,她都是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有时候,她会一个人一句话也不说走遍以前楚修聿带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或是以前他们吃过东西的地方,在那里一站就是一天,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却唯有肚子微微隆起着…… 进到拙政园的大书房,祁月,祁连,还有从漠北调度过来的任重远都早已候着,看到进来的人愣了愣,行了礼便也各忙各的,烟落坐在修聿以前常坐的地方,祁月上前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以前本来是要交给修聿处理事情,这些日子他也便自己作主处理了,只留了几封信还在桌上。 “这几封是皇上去了沧都,送去过,没找上人,信就拿回来了。”祁月解释道。 烟落一句话也没有说,拿着手中沉甸甸的信封,她微微愣了愣,这封信…… 她小心翼翼拆开一看,手不自觉地颤抖开来,这是她写给他说明所有事的信,他没有看到吗?没有看到怎么还会去东齐找她,干涩的眼底涌出泪来,萧清越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快步走了过来,不想她再看着伤心,想要拿走那封信,她却死死抓着不放。 萧清越不疑难问题瞥了眼信上的内容,面色顿时一变,道:“祁月!” 祁月闻声快步走了过去,望了眼信上的内容,目光落在面色苍白的女子身上,原来她早就说了,只是这封信兜兜转转却没有送到他的手中…… 他转身朝祁恒望了望,祁恒带着无忧和任重远到了偏殿,屋内就只剩下了祁月祁连和萧清越站在那里,她一字一句将这封自己曾一夜书写下的信看完,而后望向祁月几人,似乎是想问什么? 祁月取过她手中的信,快速看了一遍,而后道:“娘娘是想问皇上怎么会去东齐是吗?”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祁月抿了抿唇,将信重到桌上,望向她直言道:“关于此事,我也是到了上阳关才知道。”说话间朝祁连望了望,这些事情一直是由他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他再了解不过了。 祁连站在一旁,望了望祁月和萧清越,沉声道:“大婚那日楚帝来过,皇上拾到了楚策的玉佩,玉佩上坠着一模一样的同心结,皇上暗中让我送还给了楚策,大致也猜想到了领主在漠北会有什么动作,虽然心有怀疑但一直未能确定,说可能当年的事并不是世人所说的那样,就暗中让我去了沧都,查探洛家,萧家,楚帝,大将军王,一丝一毫都不能放过。”说着,他抬头望向坐在桌案后的女子,道“娘娘不要以为皇上是不信你,是皇上担心事情的真相不是我们所看到那样,若是你的计划成功,楚帝丧命上阳关,你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他……他不想你做错事,最后追悔莫及。” 屋内所有人都沉默着,望着桌案后的女子,一句话也不说。 “娘娘每次面对楚帝的异常反应,当初在九曲深谷的转变,对太子殿下的宠爱,皇上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娘娘不说自是有自己的苦衷,若不是出了这样事,皇上也不会前去沧都查探真相阻止你。”祁连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们暗中在沧都逗留数日才查到些线索,最后我们见到了一个人,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皇上这才传令中州发兵上阳关援助西楚,与我一道潜入东齐境内寻找楚帝,再设法通知事情真相,在岐州城看到了流星,皇上知道你定然也到了东齐,也许已经了解了事情真相,同时也想到极有可能是会去上阳关,便设法牵制百里行素,让你们有脱身的时间,再后来摆脱了百里行素赶到岐州见到了楚帝,派人前去天阳寻你没找到人,只知道你是从东南门走了,才与楚帝计划让他从东南门走沿路寻找你,他带人留在岐州引开百里行素,只是……”说到这里,祁连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清越默然站了许久,望着她出声道:“无忧……真的是楚帝的儿子?” 烟落抬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帮他把儿子养得好好的,现在倒好,他们……”祁月无奈地叹了叹气,把一个所有大夫都认定会早夭的孩子养育得这般优秀,其中艰难又在多少人知道。 若是要让楚帝知道了无忧是他的孩子,定然更会不惜一切把母子两个都抢回去,儿子是人家的,媳妇也是人家的,这叫什么事? ☆、且行且珍惜! 拙政园内,一片凝重,几人默然望着坐在桌案后面色沉静的女子,这天下之间这样的女子有几个,放眼天下,三个处于权势顶峰的帝王都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被三个帝王所倾心,这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萧清越抿唇沉默了许久,喃喃道:“不是都说当年那个孩子一起死了吗?怎么会……” 烟落默然不语,朝祁月望了望,示意他向萧清越说出来,毕竟这么多的事她瞒了姐姐那么久,现在也该让她知道一切了。 “中州虽然甚少去沧都,但与先帝和洛家交情一直很好,当年洛家出事的时候皇上接到消息也去了沧都,从大火里求了洛皇贵妃,洛皇贵妃身中剧毒,却在最后把孩子生了出来,只是这孩子也因为中毒的关系一直孱弱不堪,就连百里行素都说是救不活了,皇上想尽办法帮他续命,这些年走南闯北寻找灵药医治无忧,这才让他活了下来,只是当年宫里的事皇上怕无忧的身世被人知道会对孩子不利,所以做了些手脚隐瞒下来,这些年一直视如亲生抚养,只怕到如今西楚上下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还活着。”祁月缓缓说道,望了望那瘦削苍白的女子。 也许她和皇上之间,真的是上辈子就结了缘吧,这辈子才走到了一起,只是这天意弄人…… “所以当年他也是因为怕无忧的身世败露,才会追杀你。”萧清越喃喃低语道,怪不得一夕之间她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转变,想来是知道了无忧的身世,辗转重生再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不能相信,该有多心痛。 可是这个孩子,却也让她与西楚扯出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楚帝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那时候又该怎么办? 要说起来,皇上早些年就该是与洛皇贵妃相识了的,只是他不喜沧都朝堂那些尔虞我诈,权谋争斗,当年若真要争,今日皇极大殿上的也就不会是那个人了。 烟落默然不语,提笔写下几字:我要去岐州。 萧清越一见立马变了脸色,她只是那么一说,她还真要去找吗? “小烟,我们会派人去岐州再打探消息的,实在不行姐姐亲自替你走一趟,如今你身体刚刚有了些起色,肚子里的孩子也经不起你这折腾啊。”萧清越连忙出声劝道。 连池一再告诉她说小烟身体不好,这孩子怀着危险,如今修聿已经不在,若这孩子再有个什么意外,她真的就万念俱灰了。 她没有理会,垂眸继续写:“无忧和中州就交给你们了。 她是在岐州一次次跟他擦肩而过,一定可以再把他找回来,一定可以的。 “还是我去岐州吧。”祁月上前劝道,他们都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再出个差错,真的会闹成个一尸两命来,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皇上极为重视的人,他们怎敢让她们有任何差池。 烟落木然摇了摇头,起身出门,外面雨已经停了,她举步出了王府,雨后的风很凉,城中的人望着她纷纷点了点头招呼,这座曾经欢乐无比的城,染了无尽的悲伤。 她径自出了城到了大觉寺的山下,今日下雨,前来寺里的人很少,暮鼓之声庄严肃穆,她缓步走进大殿,仰头望着那高坐莲台之上拈花而笑的佛祖,过了许久许久屈膝跪于那蒲团之上,一如往昔那般虔诚祈愿。 佛祖啊,你若有灵,让我找到他吧! 她敛目一下一下深深拜了下去,而后取过旁边的签筒,求出一签,起身便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进到殿中的方丈,双手合十点颔首行礼。方丈望着面前的女子微微愣了一愣,这几日听着城中来往的香客说起城中之事,如今这个人女子依旧是那样沉静淡然,却淡得感觉不到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喜怒哀乐。 她将手中的签递给方丈,对方接过看了一眼,伸手道:“施主这边请!”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她一道进了偏殿,在一方简单的桌案边坐下,方丈将签放到桌上,望向她问道:“施主想问什么?”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看到桌上的笔墨,提笔写下:吉凶。 方丈取过字看了看,道:“施主还是赐一字,老衲一测。” 她低眉提笔,写下一字:修。 方丈取过看了看,平静言道:“修字,佛语阐释世间缘份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人与人相遇相识,便修得是缘,修缘,亦是修心,一切随心意,且行且珍惜,上天自有庇佑,缘份是留给懂得珍惜的人的。”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偏殿,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冷凉的风吹来有些微微的寒意,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刚走出山门便看到山下策马而来的萧清越拿着厚厚的大裘,翻身上马披到她身上:“看看你,出来也不穿厚点,不为自己想,也为这孩子多想想,要是将来让楚修聿知道你这么虐待他孩子,看他不跟你急。” 烟落拉了拉身上的皮裘,跟着萧清越一路缓步慢行,回到王府里,夜已经很深了,回到松涛阁无忧已经睡下了,她轻步进了房,看到已经熟睡的孩子在床边站了很久,替他拉了拉被子,轻轻抚过孩子俊秀的眉眼,温柔而怜惜,当初在冷宫之中一身是血的婴儿,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这么懂事了。 无忧,我的孩子,保重。 ☆、且行且珍惜!2 天色还未亮,女子悄然从中州王府出了门,连池和祁连早早候在了府外,她没有拒绝,转头望了望还笼罩在夜色中的王府,还会回来的,总有一天他们可以一起回来的。 松涛阁内听到响动的孩子连鞋都顾不上穿追了出去,却只躲在柱子后没有出来,望着母子悄然出了府门,上了马车,他只是悄悄地看着,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萧清越和祁月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怔怔地站在王府门口,夜风吹来,这个秋天的风,格外的冷冽,像刀子一样的刮在人的身上,生生地疼啊! “这样真的好吗?”祁月喃喃出声道,就这样让他们几个人去岐州,若是再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萧清越闻言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微微的哽咽:“就让她去吧,总好过让她一直在中州天天这么像行尸走肉的活着。” 这中州城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样东西,每一眼所见到的都在告诉她修聿已经走了,让她留在这个满是楚修聿影子的中州,总有一天会把她逼疯的,不管怎样让她去找吧,找不找得到都不重要,只要能让她好受一点。 “是啊。”祁月不由叹道,这样每天在他们面前的娘娘,跟死了有什么两样“现在就当是让她出去散散心吧,等差不多孩子临产再接回来。” “就那么放着连池留在她身边吗?他毕竟还是百里行素那边的人。”萧清越担忧地出声道。 祁月闻言微微叹息,侧头望了望她:“能有什么办法,这天下这宰医术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再无他人,娘娘现在自己那样,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还是让连池留在那里吧,祁连会小心的。”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朝府内走去,看到远处一闪而过的小小人影,面色微变,喃喃道:“无忧?” “什么?”祁月皱了皱眉,跟前上前来朝她望的方向望了望,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刚才好像看到无忧在那里。”萧清越喃喃说道,这个孩子现在真的是镇定得让人心疼。 祁月闻言叹息,而后深深吸了口气:“无忧这孩子,以前是那么天真可爱的孩子,突然之间一下变成这样,不过好,有担当,不愧是咱们中州养出来的孩子。”虽不是皇上的血脉,但这些年皇上视如亲生,他们更是看着他长大的,若不是他们知晓来龙去脉,只怕怎样也无法相信这个孩子会是西楚皇帝的儿子。 “西楚总有一天会知道无忧,楚策要来要他儿子怎么办?”萧清越一边朝拙政园走,一边朝祁月问道,这世上的事,不可以有永远的秘密,楚帝至今膝下无子,若是知道这个孩子,定然会要回去。 “要回去?他想得美?咱们中州王府上下救这个孩子,养这个孩子花了多少心血,他想要就要回去,当初这孩子出生带回来,差一点命都没了,他们干什么去了,现在给他养好了,养这么大了,想要回去,门儿都没有!”祁月火大的哼道,飞云骑上下哪个不是把他当亲儿子似的疼,敢来跟他们抢? 萧清越甚是无语地瞪了眼祁月:“我就打个比喻而已,你用得着这么较真儿吗?说到底那也是楚策的儿子,难不成亲老子不认,跟着你们这一群假的?” “萧清越,你这什么意思?”祁月不悦地插腰,瞪着她“我们哪亏着那小子了,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还怎么着?瞧瞧西楚那帮人,天天板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他们八百两银子似的,要跟着他们长大,还不知是个什么可怜样呢?” 萧清越瞥了他一眼,懒得再甩他,大步朝着拙政园走去。 西楚,沧都,夜色深沉。 气势磅礴的西楚皇宫在夜色中显得寒冷而清寂,没有了白日来往的官员,益发显得空旷寂寞,而有人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过了一年又一年。 驻心宫一如往昔灯火通明,西楚皇帝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这座宫殿居住了,殿内的每样东西都是以前的样子,仿若那个人从未离去,然而这终究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 罗衍悄然步入殿内,楚策坐在内殿,一身墨色的锦袍坐在桌边,满殿青色的纱帷随风而舞,窗边一串已经陈旧多年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悦耳而动听。 过了半晌,罗衍方才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斟了杯茶,抿了一口也不说话。 “中州那边……可有消息?”楚策淡声问道,他是想问她还好吗? 罗衍抿了口茶,幽幽低语道:“听说是昏迷了好些日子,本来之后……变了个人似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都压在她心里,如今因为楚修聿的事情,她终于整个人再也撑不下去了。 楚策闻言薄唇微微抿起,轻轻点了点头,如墨的眸子难掩沉痛之色,只有这里,也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他不用掩饰他所有的情绪:“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玄武不见的事,也许就……” 当初她重病不醒,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玄武根本就没有上船。 “也许等过些时间,她会看开的,到时,我去接她回来,这里毕竟是她的家。”罗衍沉声说道。 楚策闻声轻轻摇头,淡声道:“六年了,我们不得不承认,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 “你毕竟只是一个人,一颗心,兼顾不了那么多人。”罗衍淡声说道。 楚策默然一笑,举目望向窗外夜空,这就是他与楚修聿的差别,那个人可以一心一意,他要瞻前顾后,到最后却顾不上她了,在她走向楚修聿前,他有多少次机会,他却生生错过了,这世上终究没有什么是会一直在原地等待的…… ☆、再到岐州 经历长达数月的混战,上阳关已经划规为西楚,而号称东齐第二都的城池,岐州及天阳关落入也成了大夏的领土,再次踏进这座城,这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却已经觉得已经过了好多年,好多年…… 进了城祁连去安排住处,连池便陪在她在岐州城里走着,直到走到东南城门,她才停了下来,一个人看着城门口的人来来往往,一站便站了一两个时辰,急急而行的路人疾步而过,差一点便将她撞得摔倒在地,连池赶紧扶住,便冲那人喝道:“小师妹,你都站了快两个时辰了,回去吧!” 烟落默然不语,却一动也不动,祁连快步穿过人流走近:“娘娘,住的地方已经备好了,咱们走吧。” 她木然转过身去跟着走,喧闹的大街,所有的声音却遥远得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漠然地朝前走着,不知前面是何言,亦不知是要去往何处。 “小心。”祁连探手拉开她,一队人赶着马朝城外走去,看样子是前往东齐贩卖马匹的商队。 突地行过的马群之中,一马仰头长嘶了一声,她空洞的目光瞬间一动,闻声望去,牵着马的马奴见马儿不听话,狠狠抽了几鞭子:“让你还叫,还不走。” 她踉跄着跑了过去,祁连赶紧跟着边上护着,看到那被马奴抽打的马儿,整个人不由一震:“……追月!” 那是皇上的马,是王府里的追月,怪不得那马儿见了他们会叫出声。岐州战事后,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它,以为它也战死了,没想到…… 看到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追月,祁连心中顿起怒意,流星和追月平日在府里,他们无不是宝贝着,如今竟然让这些人这般虐打。 “你们,你们干什么?”看到他们几个冲了过来,那马奴有些慌乱。 “快说你这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祁连不由分说逼问道。 那马奴一慌,就扯着嗓子叫主子前来,领队的总管小跑着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这匹马我们要了。”祁连道。 “不行,这是夷都人家订好的……” 祁连一剑抵着那总管,威吓道:“卖不卖?” 那总管一看是惹不起的主,赶紧收了钱带着马队走了人,她由连池扶着踉跄着跑了过去,看到果然是追月,干涩的眼底泪水夺眶而出。 “我自己有马,干嘛要送我?” “流星和追月都是养的,以后看你敢着跑着不回来,我找不到,这马儿也能把你们找到。” …… 她伸出颤抖的手摸着马头,整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失声痛哭起来,那些潜藏在心底往日不经意的记忆,再一以次喷薄而出,撕心裂肺的痛让她几近崩溃。 修聿,天下这么大,我要到哪里才找得到你? 边上行人纷纷看着那站在大街之上对着一匹马哭得痛心的女子,实在难理解。祁连欲上前相劝,连池微微摇了摇头:“这样哭出来也好,总比憋在心里要好。” 两人便在边上,也不再上前相劝,祁连冷冷地瞪了瞪来往的行人,冷冽的眼神吓得周围的人纷纷散了开去,过了许久,连池上前道:“小师妹,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这马儿也伤得不轻。”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祁连上前接过缰绳,摸了摸马头,朝她道:“安排在了碧云庄,在城南。” 回到碧云庄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进园连池朝祁连望了望便朝管事问道:“晚膳备了吗?吩咐的药膳也做了吗?” 为了尽快将她身体调养好,他是想尽了一切办法,以药制的熏香,药膳,药茶,能想到的都做了,好歹看到人气色渐渐好起来,功夫也不算白费。 也许是因为找到了追月,让她有了几分希望,一向空洞的眼睛渐渐有了些神采,到了花厅用晚膳在连池一再相劝,比往日也多吃了些。 用了晚膳取马厩给追月看伤,她热意跟了去帮忙,连池和祁连也不让她插手,她就在边上瞧着,一句话也不说。 而此时的夷都紫阳殿,在月光下更显清寂,一身银丝龙纹锦袍的昱帝缓步穿行在幽深的宫殿,诸葛清急急进到大殿,拱手行了一礼:“陛下,太后来了。” 话音一落,一身凤纹锦袍的女子快步闯入殿中:“你倒好大的架子,长老会一再相传,你竟敢视若不见。” 百里行素闻言负手转身,面色清冷如月:“长老会传令是要公审吗?审什么?”夷都战火刚过,这些老东西就来指责他了。 “二十道手令要你带兵回京,你带着大军在上阳关,不仅丢了上阳关和岐州,还要夷都受损,这样的损失,不该付出点代价吗?”华淳太后疾言厉色,厌恶地瞥了眼百里行素。 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臣可是遵太后旨意,不惜一切除掉大夏皇帝,朕依言做到了,至于其它的,就不是朕的错,我只是一个人,兼顾不了这么多地方。”就算闹到长老会那里,她也讨不了什么好。 “下贱的东西,你是要把罪责推到本宫头上!”华淳太后说话一个耳光便掴了过去,尖锐的指甲在光洁如玉的面上划开一道刺目的血痕。 百里行素没躲,只是漠然站在那里,淡淡望着眼前对着自己一脸厌恶的女人,这个人就是她的母亲,将她带到这个世上的母亲。 “既然觉得我这么脏,当初又为何还要生下我?”百里行素直直望着她,笑意讽刺。 ☆、我也想爱她,像楚修聿一样爱她! 紫阳殿内,气氛瞬间冷冽下去。 “你以为我想生下你吗?你跟他们一样该死,你的存在就是我一生的耻辱,每一天都提醒着楚峥和华容,洛家这群人带给我的耻辱,我每天都恨不得你死,可你偏偏就活了这么多年。”华淳太后冷冷地望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道。 百里行素冷然一笑,无尽薄凉,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女人有多少次想要他的命,在他很小的时候放到绝杀阵中,放到万蛇窟里,想尽办法要置他于死地,可是他偏偏每次都活了下来,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这就是他的母亲,将他视为仇敌的母亲,有多少次他想自己像这世上很多人那样与母亲相处,不求他爱他疼他,起码……不要那么厌恶他,可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之间依然如此。 “现在楚峥也死了,华容也死了,洛家也亡了,你还不满意?”百里行素冷笑。 她让他做什么,他都去做,让他杀人,害人,他都做,因为她是他的母亲,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是无论他做再多,她还是不满意。 “楚峥的儿子还活着,西楚还在,他们都该死,都该死……”还有那个死而重生的洛烟,她更该死。 百里行素漠然望着眼前神情有些疯狂的女人,她的身上再没有了那母仪天下的太后风华,那样的狰狞而恐怖。 “真是可惜,看不到燕绮凰此时的样子。”华淳太后拂袖转身,面上勾起阴鸷的笑意。 楚修聿的死,她一定已经生不如死了吧 华容,真是可惜,你看不到你女儿如今的惨状。你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和痛苦,我会在你女儿身上千百倍的讨回来,我要她一生孤苦,生不如死! “楚修聿已死,大夏靠那个黄毛孩子坐镇能成什么事,岐州一战,丢了岐州,天阳关,上阳关,长老会下了通令,尽快出兵大夏。”华淳太后沉声道,虽然失了两关一城,不过楚修聿一死,大夏已经不足为惧。 “大夏还有个祁月和萧清越是那么好打的吗?况且……西楚也不会坐视不理?”百里行素沉声言道。 “我看楚策该偷着乐吧,趁机又可以扩张自己的势力,这样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华淳太后冷声哼道,如今的大夏不过是第二个北燕而已“他当日不也是在岐州吗,他的人截杀大夏信使,这个忙咱们不也得好好谢谢他。” “那毕竟是他的手下做的,如果出兵大夏,西楚定然从中阻挠,大夏如今疆域辽阔,关外的势力加上飞云骑,再有西楚相助,东齐未必能胜?”百里行素淡淡说道。 “本宫就不信,没有他的默许,他的手下能成事?”华淳太后冷然笑道,凤眸一凌“只要咱们一动手,他定像当年在北燕一样,否则燕京怎么会落在他手里。” “西楚跟东齐有什么样的恩怨,太后再了解不过,他会让东齐占了好吗?”百里行素冷声道。 楚修聿费尽心机牵制他的人马,要楚策脱身,她亲自去了上阳关救出楚策,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只是这件事已经告诉他,西楚必然会站在大夏一边。 “你担心西楚?还是……不忍与她为敌?”华淳太后霍然转头逼视着百里行素的眼睛“还是……你很后悔杀了楚修聿?” 百里行素眸光澄静,了无波澜:“太后想多了,急功进利不是什么好办法,如果您不想再发生岐州这样的损失的话。” 华淳太后突地一笑:“现在,不止你的命握在本宫手里,还有她,本宫想要她死,她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那是什么滋味……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 百里行素唇上的血色缓缓褪了去,袍袖中的手缓缓收握成拳,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所以,不要试图跟本宫耍手段。”华淳太后冷声哼道,拂袖转身而去。 百里行素怔怔站在那里,久久未动,诸葛清轻步上前,低声唤道:“陛下!” “陛下,算了吧,不要因为一个人而误了大局,这是你以前跟微臣说的,现在,这句话,微臣再送还给陛下。”诸葛清上前沉声说道,如果不是顾着那个女子,他不会让自己陷入到这样被动的局面“即便你做再多,你们之间也不可能的,真的不值得。” 可是爱情面前,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爱与不爱,爱了,做什么都是无怨无悔。 百里行素木然转身,朝着内室走去,喃喃道:“我也想爱她,像楚修聿一样爱她。”只有那样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是跳动的,他还是活着的。 *** 经过连池的细心医治,数日之后追月身上的伤势大有好转了,清晨,连池便看到她在马厩牵马,赶紧几步跑上前去:“小师妹,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话间,只是解了缰绳,牵着追月出了碧云庄,连池只好在边上跟着,出门时跟守卫说了情况让其转告祁连,哪着她一道牵了马出城。 她跟着马儿出城,过了河,穿过从林,到了一片荒芜的山林,显然是经历大火之后的战场。 这里叫落风坡,是他们找到那具尸身的地方,大炎已经烧得林中寸草全无,一片焦黑,她跟着马儿走了进去,马儿望着前面的山坡长嘶一声,她惊喜的抬眸望去。 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山坡之上,翩然若仙,那样的身影撞入眼帘,让她眼底原本的喜悦又缓缓死寂,连池顺着望去,喃喃道:“师傅?!” ———— 我尽快把这部分虐的部分写完,天天写得我太揪心了,后面多写点温馨的。 ☆、想见楚修聿,就跟我走! 冷风呼啸而过,山坡之上,四周林木被烧得发黑,唯有那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洁净的九天而降的仙神,那样的光华夺目。 这是自北朔平原决裂以来,他们之间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相见,在她出兵捣了他的都城之后,在他……除掉楚修聿之后,这样本该仇深似海的他们,重新面对面的站在一起。 烟落面色漠色,目光了无波澜,握在手里的缰绳紧了紧,连池站在边上面色明显有些紧张,低声道:“小师妹,咱们回城吧!” 如今的这两个人再也不可是当年在百里流烟宫里的师徒,他们仇深似海,要是打起来,他该帮哪边?小师妹现在这样根本不是师傅的对手,楚修聿已经出事了,她要再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百里行素淡淡地望着她,目光深邃而悲凉,他只是莫名想来这里瞧瞧,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他的面前,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却不想会是在楚修聿丧命的地方相逢。 她真的变了,人已经瘦得脱了相,让他几乎有些认不出来了,整个人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一般单薄,她只是那样淡淡的望着他,似乎是在望着他,又似是穿过了,穿过了世间万物,那样的空洞,毫无一丝神采。 他曾想过无数次他们会怎么样相见,想到她该是很愤恨的提着剑冲向他,狠狠一剑刺进他的心口来杀他,亦抑是她带着大夏的兵马打到东齐,战场之上,两军阵前,他们以死相搏,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平静淡然,淡得仿佛从未相识过…… 连池站在一旁着急得不行,暗自祈祷祁连能快点找来,可是就算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不可能是师傅的对手啊,怎么办,怎么办。 烟落一拉缰绳欲走,百里行素却身形快如电地到了面前,狭长的凤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淡声道:“楚修聿死了,你不恨我?” 她面色一如往昔的漠然,她真的很想恨眼前这个人,恨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毁灭她所拥有的幸福,可是如今,她连恨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想找到那个人。 连池见了不动声色挡在她身前,朝百里行素道:“师傅,小师妹她生病了,现在不会说话,你问她,也没什么用……” 百里行素怔怔地望着那双死水般沉寂的眸子,那双眼里却怎么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他不否认自己利用过她,伤害过她,但是他对她的那份心,是情真意切的。 否则六年中,不会那么小心翼翼,不会那么犹豫不决,最后任由她去了楚修聿的身边,而如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又被他毁了,对于她,对于这世上的很多人而言,他都是该死的人,可是在这世上,有没有一个人,还有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希望他是活在这个世界。 烟落牵着马从百里行素身边擦肩而过,神色漠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却终未能伸出手去,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连池望了望他,赶紧跟了上去,走了一段听到后面的脚步声,竟看到一身白衣翩然如仙百里行素在后面跟着,他紧张地朝岐州的方向望了望,低声喃道:“祁连怎么还不来?” “别看了,我不想他来,他就来不了。”百里行素淡声说道“岐州表面看来已经是大夏的,可它到底是东齐第二都,暗中,还是东齐的。” 连池闻言一震:“你知道我们来了岐州?” 百里行素默然,他是知道大夏有人来了岐州,却没有想到会是她,更没有想到已经是这样一个她,到底要什么样的绝望,才会让一个人连恨都觉得苍白无力了。 “师傅,你放过小师妹吧!她现在活着都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刚回到中州那几天,睡了好几天,不吃饭,不喝水,不吃药,差一点没命了。”连池说道,心中疼痛难耐,声音不由微微有些哽咽“现在她每天连活也不说,就连晚上睡觉,都是睁着眼睛到天明,我是想尽了办法才让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你放过她们母子吧!” 她有什么错,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与磨难,国破家亡,流离无依,好不容易有了依靠,如今也失去了,将来这孤儿寡母,要怎么生活下去。 百里行素默然不语,孩子?他们有孩子了吗? “我只问你一句,楚帝是不是她带出东齐的?”百里行素侧头瞬不瞬地望着连池,虽然心中猜测,但如今他需要证实。 连池闻言愣了愣,望了望前方一人一马,抿了抿唇,而后点了点头:“小师妹去了金蛇岭抓了乌乾为楚帝医治内伤,也是那时候险些小产,我和美人也去金蛇岭,就碰了上一路跟着去了中州,楚帝……也是一起离开东齐的。”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缓缓眯起,她不惜冒着这样的危险去金蛇岭抓百年乌乾入药为楚策医治伤势,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计划到上阳关救人? 为什么楚修聿会不惜自己牵制他的人马让楚策脱身? 这之间到底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 他抬眸望向前面缓缓而行的单薄背影,其实六年以来,他从来是不了解她的,她只是他布的一颗棋,一颗夺取北燕的棋,只是这颗棋却让他的心输得一无所有。 烟落牵着马几乎已经绕完了整座落风坡,目光所及只是一片焦黑,没有他,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东西,牵着马朝岐州方向走,岐州那么大,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找的,也许他还在别的地方。 出了落风坡,诸葛清已经备了马车在官道边等着百里行素,看到最先走出来的人顿时一愣,抿了抿唇抬眸望向从后面走出来的大昱皇帝,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碰上? 百里行素径自走向马车,与她擦肩而过,淡声道:“想见楚修聿,就跟我走。” ☆、想见楚修聿,就跟我走!2 正举步走开的人骤然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目光掠过一丝光亮,骤起的冷风吹起她满头青丝,仿佛有莫名的牵引,木然转过身朝百里行素的马车走去…… 连池一见快步一把拉住她:“小师妹,你要干什么?” 她侧头望了望连池,拿开他的手,连池挡在她身前,朝百里行素道:“师傅,你干什么?是不是你真要亲手逼死了她才甘心啊?” 且不说师傅想干什么,大昱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如果有人知道大夏的皇后在大昱境内,会是什么局面,可想而知,若再让太后知道,谁也不得安生。 诸葛清侧头望了望站在马车旁的人,微微皱了皱眉:“陛下,难道你……”方才那一句话虽然他说极轻,但以他的功力还是听到了。 他说:要想见楚修聿,就跟他走。 难道,他没有杀楚修聿,而是骗了华淳太后,现在要带走圣皇欣公主是…… “不放心的话,就自己跟着,看看她会不会死?”百里行素望了眼连池淡声说道。 连池愣在那里,烟落已经绕过他朝马车走去,他根本拦也拦不住,祁连又不在,此时就怕祁连带了人来,也不可能是师傅的对手,事情闹大了还会传到太后那里,更会麻烦。 思量之下,他快步跟了上去,扶着她上了马车。 百里行素面目淡然,长袍一挥一道劲风袭向跟上前来的追月,马儿吃痛仰天一基轰然倒地,她闻声猛然回头,百里行素闲闲地理了理衣袖:“没死,晕一会而已。” 马车悄然离开了岐州城外的落风坡,一个时辰之后,祁连带着城中的侍卫刚追出城,就看到追月正跑回城,带着他们到了落风坡,寻遍落风坡上下也没能寻到烟落和连池的踪影。 “祁连大人还是没有,怎么办?”侍卫队长上前禀报道,那可是大夏的皇后娘娘,大夏皇帝刚刚驾崩,如今连皇后娘娘也失了踪影。 祁连焦急的望了望落风坡,他们肯定是来过这里了,可是现在人到哪里去了,这才刚来岐州还不到半个月人就失踪了,因为他的失职皇上战死岐州,如今在岐州他又让皇后娘娘失踪,如何向中州王府交待? “祁连大人,会是不会是娘娘来了落风坡,一时想不开……”一名侍卫上前小声说,在碧云庄看到皇后娘娘天天精神恍惚,来了皇上被烧死的地方,一时难过寻了短见也不奇怪。 “住嘴!”侍卫队长厉声喝止。 追月朝着岐山城那边望着,仰头长嘶,祁连闻声望去,目光瞬间一沉:“找这周围的农户和猎户,打听今天可看到什么异常状况?再多调些人过来,把岐州城附近翻个遍,也要把人找到。” “是。”侍卫队长拱手听令,转身迅速吩咐身后的人各自行动。 祁连抚了抚追月马头,如果翻遍岐州找不到人,能从这里不动声色将人带走的人,这天下想来没有几个人,他朝东齐夷都的方向望了望。 几名侍卫快马奔回来报:“大人,前方有马车印,朝东齐的方向去了。” 东齐,东齐,又是东齐! 祁连翻身上了追月,一勒缰绳喝道:“追!” 一行人翻身上马,战马奔腾而起,扬起漫天沙尘奔往东齐的方向,祁连一人一马当先直直追向追至岐山城,只看到一辆马车正缓缓驶进城内,他催动着追月追过去,高大的城门轰然合上,城墙之上弓箭手转眼密布。 他勒马停在岐山城下,紧紧望着那扇高大的城门,怒意沉沉,恨恨一掉马头奔往岐州,如今即便冲进城也救不了人出来,看来要快传消息回中州再作商议。 马车缓缓而行,一路之上,车上三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连美人从连池衣袍内爬出来,刚一睁眼便看到坐在对面冷着一张脸的百里行素,吓得赶紧一头缩了回去,百里行素眼疾手快捏着它的尾巴提了起来,连美人冲着他张牙舞爪直叫唤。 百里行素全然无视,一掀车帘就扔了出去,小兽一个后空翻落地,纵身又扑上马车,钻进车厢,怯怯地缩在烟落边上,以免再被某个无良的主人虐待。 百里行素瞧着坐在对面的女子,目光灼灼,她却始终如一尊雕塑般坐在那里,不悲不喜,不怒不伤,他蓦然间想起在很多年前,他问起她这一生会爱上什么人? 她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苦骨,身受世间诸般痛苦。 不动则不伤吗? 岁月流转,他们都已经被荆棘刺穿,痛彻心骨。 他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颗棋而已,却不知他落下了这颗棋,也在自己心里筑了一座围城,任他苦苦挣扎,费尽心机,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生生囚禁了自己的心。 马车在一座山下停了下来,诸葛清扭头对马车内的人道:“到了!” 百里行素先行下了马车,等着连池将她扶下马车,一人先行朝着山林走去,薄薄的秋阳照在林间,一片沉寂。 穿过重重从林,进到一座深谷,连池望着谷中的景象不由一震,碧柳依依,桃花嫣然,俨然是另一座百里流烟宫,房屋不显奢华却多了几分清逸雅然,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写着:烟柳山庄。 庄内一蓝衣男子闻声走了出来,连池惊声呼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连城望了望三人,朝百里行素望了望:“师傅!”又是这样满是桃花的地方,他们师徒四个人,所有的一切仿佛穿越的进空又回到那座百里流烟宫。 正在连池怔愣之际,百里行素瞬间出手,极细的银针刺入她周身大穴,她整个人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力量,连池面色顿变,一把扶住她:“师傅,你干什么?” ☆、想见楚修聿,就跟我走!3 烟落紧紧抓着连池的手臂稳住身形,额头瞬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吓得连池一时间手足无措。 转瞬之间,百里行素收回了银针,淡淡望向她道:“只是废了她半年的武功而已。” “师傅!”连池扶着她,望向百里行素道:“师傅,小师妹现在身子弱,若没有这点内力武功撑着,早就丢了命了,你怎么可以……” “我有分寸。”百里行素淡声说道,转身朝庄内走去,朝连城道:“带他们进来。” 烟落拧着眉,喘息着求助地望向连池,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 连池抬头望着前方的背影:“师傅,你骗她,楚修聿根本就不在这里,对不对?” 百里行素闻言脚步微顿,没有转头,淡淡言道:“我不那么说,她会乖乖跟来吗?”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怀疑他,只是现在的她,太想要关于楚修聿的消息。 楚修聿,一个楚修聿给了她什么样的影响力,让她变成了这样? 失去了内力,她整个人变得虚弱不堪,连站都不站不稳,没有找到他,还困在这山中,她手足无措地抓着连池,张着嘴只发出沙哑的声音,要连池带她出去。 “出不去的,这里的阵法,除了师傅,谁也走不出去。”连城坦然言道,为了提防外人闯入,这里所有的机关都是百里行素精心设计的。 连池抿了抿唇,最终妥协还是带她进庄内,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走不了,更别说出这机关重重的山林了,更何况就在师傅面前走。 *** 幼稚登基,诸事繁忙,中州王府上下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祁月从拙政园大书房一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这样下去,他真要为这王府以身殉职了不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他们这一家子。 萧清越快马到了王府,火急火撩地冲到拙政园内,看到站在门口的祁月大步上前:“岐州出事了。” 祁月面色顿时一沉:“怎么了?” “祁连八百里加急来信,他们在城中寻到了皇上的追月马,可是小烟在落风坡失踪了,可能是百里行素动的手。”萧清越急声说道,这个百里行素就不能什么时候消停点。 祁月扫了一眼信件,一把攥进手里,恨恨道:“这个百里行素到底想干什么?”大夏的皇后娘娘,还有未出世的皇子,这出了差错,如何是好? “现在怎么办?小烟那个样子,肯定会出事?”萧清越恨恨一拳捶在柱子上,早知道她该亲自陪她去的。 祁月捏着信,在房内来回走了许久,再三思量,方才出声道:“这事先不要声张,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萧清越闻言秀眉一挑老高,一拍桌子道“我不想听你什么屁话,快点想办法救人,去晚了,要我给她收尸不成?” 祁月白了她一眼,沉声道:“现在还弄不清楚,百里行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掳走皇后娘娘,如果是因为大昱的关系,这三日内定然会有消息传出,如果一直没有消息,那就是好消息,是他自作主张把人带走的,他也不想大昱朝廷的人知道,如果这样反而没什么危险,希望他真的是念在他们师徒情份,不会对娘娘怎么样?” 萧清越闻言静神一想,好像也是这样理,微微点了点头,而后道:“那也要想办法救人才是,总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 祁月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们需要西楚的帮助。” 萧清越一听差点没出手揍人:“你是脑子进水了,要不是因为西楚那几个,大夏会成现在这样,虽然楚策没下令,但到底跟他有关,找他们帮忙,疯了不成?” “娘娘也是大将军王的妹妹,我想你亲自走一趟沧都,跟罗衍和楚策说清楚这件事,就算不说他们早晚也会知道插手其中,不如早做准备。”祁月平静地说道,出事以后,罗衍的人也有在中州活动,探查皇后娘娘的消息,即便他们不说,早晚也会传到沧都去。 “我?”萧清越指了指自己“我不想去那个鬼地方。” “那你不想救人了?”祁月冷声哼道,深深吸了口气“一来你跟罗衍有些交情,跟楚帝也算是认识的,商量起来好说话,而且以你自己的名义私下前去。”否则这事一传到朝中,那些个大人又趁机闹事。 萧清越无奈叹了口气,道:“好,我去。” “还有,消息只能跟罗衍和楚帝说,暂时不要传扬不去,百里行素那边没什么动静,表示他也不想被大昱和华淳太后知道这件事,让他们知道只会更麻烦,所以特别小心处理。” 萧清越当晚就悄然离开了中州,连夜赶往沧都,到达沧都时值半夜,连通报都懒得去,直接潜入了大将军王府。 罗衍睡得正熟,超常的警惕性让他立即惊醒,提剑便冲到屋外,不由分说便跟潜入者交起手来,待到火光一照,顿时愣在那里:“萧清越?” “见到我不用这么欣喜,我不是来跟你叙旧。”萧清越拔开指着自己的剑,自顾自地在桌边坐下,倒了茶一口饮尽。 等她喝了茶,解了渴,罗衍已经穿好外袍从屏风后出来:“你不是大半夜来跑来沧都喝茶的吧!” 萧清越见周围无人,便坦然直言道:“小烟在岐州落风坡被百里行素带走了。” 罗衍闻言面色顿变:“不是在中州?怎么会在岐州?” 百里行素,又是百里行素,他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一直精神不好,所以想去岐州出事的地方看看,我们就是在落风坡找到人的,她一直不相信楚修聿死了,非要自己亲自去,我们也没办法。”萧清越沉声说道,直直望向罗衍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我现在不想计较,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前来请你帮忙。” 在中州王府,她说过,她是她萧清越的妹妹,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如今情势紧急,就靠他和祁月两个人根本救不了人,更可能让大夏陷入更艰难的境地。 ☆、倾尽一生的等待! 夜色中,殿宇连绵的西楚皇宫,格外的沉寂。 罗衍听了她的话二话没说便直接带她入宫,他有楚帝的手令,不用通报可随时出入皇宫,倒也方便得多。 “现在终于明白,楚帝为什么在朝中对什么人都信不过,却敢把西楚的兵权交给你,以前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还一度怀疑过你们……”说着侧头打量了一眼边上提着灯笼的俊拔男子,捂着肚子憋笑。 罗衍面色一沉:“怀疑什么?”从这女人口中出来的话,不会有什么好事? 萧清越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怀疑你们断袖啊!”说罢顿时暴笑出声。 罗衍心里那个恨哪,他怎么会认识一个这样的女人,脑子里都装得些什么东西? “这不能怪我乱想,那个时候我哪知道你是他大舅子,突然从东征冒出一个人,在西楚皇帝跟前受尽恩宠,楚帝还把西楚命脉的神策营交到你手里,我怀疑你们断袖是很自然的事。”萧清越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罗衍面色黑如锅底,冷声喝道:“闭嘴,不许再提。”这样的话传出去,太不像话了。 “好,不说,不说。”萧清越止住笑意,不再调侃于他。 罗衍提着灯带路,穿门过廊,很是熟路,一看便是经常在这宫里行走的人,两人沉默了许久,他出声道:“萧清越,谢谢你这么多年对小烟的照顾。”当年在燕京,他对她说的谢谢,亦是如此。 萧清越面上的笑意顿时敛去,冷沉着脸:“罗衍,别再顶着她大哥的名头来跟我说话,你没那个资格了。” 罗衍闻言脚步一顿,却终是沉默不语。 “如果在没有知道小烟的真正身份前,洛祈衍是一个好哥哥,好臣子,是我敬佩的人物,不过现在不同了,作为哥哥这么多年,你又为她做过什么,跟所有人一起欺骗利用,是你们把她逼到这一步的。”萧清越冷冷地望向罗衍,一字一句道“如果让一个人重生,是让她来世间承受这么多撕心裂肺的痛楚,不如就让她那样去了,也好过她这六年所承受的一切。”如果没有她和楚修聿陪伴在她身边,她一个人会怎么走下去,会因为仇恨变成什么样,她不敢去想。 罗衍停下脚步,夜风扬起他的衣袍,发出细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格外清晰:“我和楚策都没想把小烟卷入其中,但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 萧清越冷然一笑:“把一个人伤得遍体鳞伤,心死如灰,然后又卖一个天大的人情,让她痛悔自责,这就是你们想看的吗?”她抬眸望着罗衍,沉声说道:“伤害就是伤害,不管是以什么为前提,即便是为她好,因为六年前的事,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因为她害怕再一次经历背叛,她不敢再爱任何人,因为害怕再一次绝望,可是她所害怕,却依旧在发生,我不否认楚策为小烟所做的付出,可是他的以命换命,让她活过来,又让她经历了比死还要深的痛苦,六年来苦苦煎熬。”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她过得艰难,楚策也不好过,我也不好过,但现在这些都过去了。” 萧清越努力让自己心情平息下来,点了点头:“好,这些事,我也不想多说了,早点救她回来才是正事。” “走吧,这会皇上若不在上书房就在驻心宫。”罗衍提着宫灯举步先行,偌大的皇宫中显得格外空旷,两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我跟祁月也商量过了,百里行素带走小烟的事,可能华淳太后和大昱的长老会都不知道,既然这样咱们也能让消息传出去,暗中进行,以免再惹了麻烦,相比之下她在百里行素手上,比在华淳太后手上要安全点。”萧清越低声说道。 “哼。”罗衍闻言冷哼一声“百里行素还能信得过吗?” 萧清越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他们毕竟师徒弟六年,多少有些情份,再说……百里行素对小烟,恐怕也不仅是师傅对徒弟那么简单,应该不会伤害她。” “不会?当年若不是他,我们一家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罗衍冷然一笑,眉眼间一掠而过的冷厉之色。 萧清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不管怎么样,还是早点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再说,上阳关发生的一切,小烟临时改变计划的一切,估计百里行素已经猜到了,肯定也会开始怀疑小烟跟楚策之间,一定赶在他知道之前救出人才好。” 百里行素和华淳太后对西楚,对洛家的仇恨是疯狂的,如果让他知道了真相,不知会怎么对小烟了,她现在那个样子,又哪是百里行素的对手。 到了上书房,正看到冯英从里面出来,看到罗衍便行了礼:“王爷深夜入宫,何事?”目光扫了一眼罗衍身边的人,面色顿时一变“萧……萧姑娘?” 萧清越大大方方地上前:“冯公公近来可好啊,多年不见了。” “皇上不在上书房吗?”罗衍上前直言问道。 “皇上这会在驻心宫,那里他也不让宫人侍候,奴才便没跟过去。”冯英朝驻心宫的方向望了望,微微叹息道。 六年岁月,在这寂寂深宫中,独自支撑西楚天下的帝王,也只有在那个地方才敢做真正的自己,才敢放任自己去想平时不敢想的人,不敢想的事,倾尽一生的等待,却再也换不来她刹那的凝眸…… ☆、情关难过! 长风寂寂,幽深而空寂的大殿,帷幔飘飞,烛火摇曳中映着孤独帝王的背影。萧清越随罗衍一道到了驻心宫,只看到宫内背景萧瑟。 罗衍先行举步入殿,楚策闻声转身,看到跟在罗衍身后的萧清越不由微微拧了眉,她不在中州,跑来沧都,是中州出了什么事? “皇上,小烟在岐州……被百里行素带走了。”罗衍直言说道。 楚策闻言面色缓缓冷沉了下去,如此骄傲的帝王如墨的眸子竟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但很快又收敛得了无痕迹,朝萧清越望了望在榻上座下:“她怎么会去岐州?” “她整个都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出事以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坚持要去岐州,结果就在落风坡楚修聿出事的地方被百里行素带走了,现在此事除了祁连,祁月,我,也就你们知道。” 萧清越坦然言道,沉吟片刻,继续说“百里行素是私自带走她,东齐那边来消息,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都不知此事,所以此事不得张扬,惊动了华淳太后那一伙,只是更麻烦,大夏朝中也是蠢蠢欲动,就我们几个人根本没把握救人,所以我来沧都走一趟。” 楚策闻言剑眉紧紧蹙起,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沉声道:“百里行素这时候带走她,想干什么?” 萧清越闻言翻了翻白眼:“那家伙肠子都打了十八个弯,鬼才知道他想干什么?”她要是知道也不会找上他们帮忙了。 楚策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拂袖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去上书房。” 罗衍望了望萧清越,两人一道跟着离开驻心宫前往上书房。冯英远远看到一路疾行而来的三人愣了愣,快步上前:“皇上,王爷,你们这是。” “人都撤了。”楚策冷声令道,这事绝不能走漏风声。 冯英闻言愣了愣,没敢追问,快步到了上书房门口,将值夜的守卫和宫人都叫出殿,楚策三人快步入了上书房,他将殿门掩上一人候在殿外,望了望浓浓的夜色微微叹息。 萧清越这个时候来沧都,不是为了皇贵妃娘娘的事,便是为了中州的事,这西楚好不容易安生一段时间,看来又要忙活了。 楚策带着两人直接进了书房偏殿设的军机处,一拉墙边的帘子,巨副的的苍和大陆地图缓缓出现,东齐,大夏,西楚,关外,山川河流皆有注明,大好山河,气势恢弘。 还在萧清越怔愣这际,楚策望向落风坡的地方,而后一路指向夷都附近:“百里行素带人从落风坡必经岐山城,而他要藏人,又要瞒着华淳太后,那么这地方离夷都应该不会太远,这样他才能顾着两边,极有可能在岐山城,镐州,夷都附近这一块,而地方必也是隐匿的,否则轻易就可被华淳太后的人知道。”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可是就算是这一片也是那么大,他们又不可能带人进去搜查,稍有异动还会被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所察觉,难办! “可是咱们派人一有异动,华淳太后肯定会有所察觉,怎么办?”罗衍拧眉问道,那毕竟还是东齐的国土。 楚策望着地图之上的东齐国土,面容冷峻凌厉,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沉吟良久,低声道:“百里行素这时候带走她,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是威胁大夏,那么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就应该是知道的,可是如今他暗自行动,还隐瞒了华淳太后一伙,到底想干什么?”罗衍分析道,任他怎么想,也实在想不出百里行素此举到底意图何在。 萧清越坐在那里,摸着下巴,喃喃道:“难道百里行素真的动真格的了?” “什么动真格?”楚策闻言侧头望向萧清越,沉声问道。 “小烟在百里流烟宫六年,虽然她没有日久生情,不代表百里行素不会。”萧清越坦然直言道,虽然百里行素以前看似风流,不过那也只是传言而已,但所有女人中,对小烟是极特别的。 “日久生情?”罗衍闻言冷笑出声,面色冷沉如冰“你知道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手段和心机吗?他可以一夜之间将南越王族屠杀眼都不眨一下,知道大昱皇族的皇帝是怎么选择出来的吗,所有的皇族男儿从小就受着训练,互相残杀,活到最后的那一个,就会成为大昱的皇帝,而那个人……就是百里行素,这样的人有情吗?” 萧清越闻言不由打了个寒颤,大昱皇族真那么变态,看来这传言还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怪不得百里行素这个,强悍得如此变态? “要说起冷血无情,楚帝你也跟他不相上下啊,你真的无情吗?”萧清越扬眸望向楚策,直言说道“当年的九华山东征之战,惨壮如何,你被人骂为魔鬼,那些不过是表象而已,百里行素相信也是,当年燕京之乱,他明明有机会攻打大夏,却跑去燕京救了人,若不是因为这样,只怕你们也揭穿不了他的身份,由此看来,我的推测也不是一点也说不通。” 楚策闻言薄唇紧抿,这些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难以让自己来相信这一切,沉吟许久,喃喃道:“所以呢?你是想说百里行素是因为倾心于她,杀了楚修聿,现在想独占于她?” “也不是没可能。”萧清越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比较说得通而已。” 六年相守,他都未动她,反而那般小心翼翼,要说不是动真心的,何以如此? ☆、情关难过!2 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入山谷,薄雾如纱,桃花嫣然,碧柳依依,山庄简单而精致,颇有些隐居世间的逍然之意。 百里行素坐在榻边望了望榻上睁着眼望着房顶的女子,分不清她是睡着还是醒着,探手搭上她的脉搏,微微皱了皱眉,淡声道:“要想找他,也先顾上自己的命再说。” 连池端着膳食进到屋中,望了望坐在榻边上的百里行素,将膳食放到桌上走近榻边望了望面色苍白的女子:“师傅,小师妹,她怎么样?” 百里行素面色淡漠,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走开:“还死不了,让她吃药。” 连池到桌边取了药到费心边坐下,抿了抿唇道:“小师妹,吃药吧。”以前吧,虽然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但她自己还是会吃药,吃饭,如今到了深谷,又当最开始那样,拒绝吃药。 她不说话,这是和百里行素较劲,她迫切地,一刻也不能等待的想要知道楚修聿的消息。 百里行素坐在桌边用膳,看着连池喂她吃药,她依旧连嘴都不张,他静静吃完一碗饭,起身走了过去,拿过连池手中的药碗:“连池,扶她起来!” 连池望了望他:“师傅,还是我喂她喝吧……” 百里行素冷冷地望了望他,朝门口的连城望了望,连城几步进到屋中,将榻上的人扶着坐起,百里行素一把捏住她的两颊,强行将药给她灌了下去,而后将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不要拿你的命来跟我较劲,没那个价值。” 连池默然站在一旁,望了望一脸薄怒的百里行素,没有那个那个价值吗? 为什么师傅你还要那么着急?为什么你又担心的天天晚上守在门外?为什么你比谁都怕她会死? 师傅,心狠手辣如你,可以眼睛都不眨一眼屠尽南越皇族,可以谈笑间覆灭一洲一城,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呢? 如果你讨厌她,恨她,不在意她,当初又为何要冒险救她,你是动心了吧! 你爱上她了,她却不爱你。 六年了,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个男子这六年的一切异常举动,他渴望着她的爱,却又害怕这份爱最后总是要凄惨收场,爱上棋子的棋手是可悲的,可是如果她爱上了,他们之间的结果,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会痛苦成什么样? 师傅,聪明如你,你是知道的吧,所以才犹豫不决,才不敢对她坦白心迹,你终究不是楚修聿,你有太多的东西会扼杀这份爱情,所以你才始终不敢走出那一步。 屋内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褐色的药汁洒在她的衣服上,还有被子上,她漠然地躺在床上,不生气,亦不说话。 百里行素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冷声斥道:“你不是不会说话,你就是不想说,楚修聿死了,你谁也不想搭理了,他死了不是天塌下来了,你这样要死不活的给谁看,给他看吗?他看不到。” 烟落依旧不语,不气,不怒,面色一如往昔的漠然。 “好,你想要死是不是?”百里行素眉眼一闪而过的冷厉,快速从身边的锦囊里取出一枚药丸:“这颗药就可以送你上路,带你肚子里的孩子去死,正好黄泉路上,你们三个也凑一起。” “师傅!”连池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的手。 百里行素大力捏着她的双颊,将药丸塞入她口中,她却一下趴到床边吐了出来,满屋的药味让她胃里翻滚着,将方才喝的药,也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百里行素唇角勾起冷然的弧度,躬身将她跑起放到桌边的椅子上,沉声道:“不想死就自己乖乖吃药吃饭,否则……我可以先送你肚子里的孩子上路,反正你也不爱惜他。” 说罢,他拂袖起身出门离去,落英缤纷中,男子翩然如仙,绝美如画,走了好远,他回头望了望那扇窗,满目桃花醉人,隐约可以看到女子单薄的身影。 恍然之间,让他有种幻觉,仿佛一切都还是在百里流烟宫的时候,她们还是师徒,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他知道,其实一切早已经变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沉静淡然的女子,那双清澈的眼睛也不再有昔日的光彩。 屋内,连池站在桌边,将碗筷摆到她面前:“小师妹,吃饭吧,你不吃孩子怎么办?” 她怔怔地坐在那里,木然拿起碗筷,机械性地将饭一口一口的扒进嘴里,连池站在身旁有些难过,慌忙给她盛了碗汤:“慢点,喝点汤吧,我是我特地煮得药膳汤,对孩子好。” 她木然地接过碗,喝下了整碗汤,依旧一句话也没有说。连池站在那里扭头望了望远处桃花林中白衣翩然的男子,所有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百里流烟宫的日子,只是所有的一切早已经变得物事人非了。 连城将屋内地上的摔碎的药碗收了起来,出门望了望桃花林中的男子孤寂的背影,微微叹了叹气,明明不想这么逼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烟柳山庄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所在,出不去,也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百里行素依旧每天帮她把脉,看着她吃饭吃药,而他也跟她一般不再说话,连城本就不擅言语,剩下连池一个也不好跟谁说,四个人即便每日见了面,也都是一句话话不说的。 她开始不再抗拒治疗,只是暗中观察周围的一切,为自己谋取出路,她不能待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她要去找他,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找回来,这便是她活着想要唯一做的事。 ☆、咫尺却天涯 初秋微寒,烟柳山庄的桃花依旧盛放如昔,微凉的风中带着桃花的香气,幽柔而不甜腻。 四人依旧很少说话,她每天很认真吃饭,吃药,虽然没了内力,体力渐渐恢复,苍白的脸庞渐渐恢复了血色,高腰的襦裙也难掩她的腰身,她开始每日饭后在烟柳山庄里外散布行走,一声不响地寻找着出路。 不知不觉绕完山庄,又走到了山涧边的水潭,她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林间机关遍布,加上自己武功全失,要想走出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烟落低眉抚上自己已经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还陪伴在他身边,她也不能再不顾他的安危,可是她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修聿,如果你还活着,请给我一点消息,让我快点找到你。 是我太不懂珍惜你的好,所以上天才要这般惩罚于我吗? 你在的时候,我放任自己享有着你给予的爱和温暖,你包容我,理解我,所有的一切都为我着想,我却在你的身边想着报仇,想着很多很多,却很少想该怎么去爱你。 你说你会等我真正解开心结,可是那一天有多远,谁也不知道,我以为我们可以等到那一天,可是在你的身边我却渐渐忘记了这世间的险恶无常,命运这般残酷,将你从我身边带走,让我还来不及说一声爱你,来不及告诉你这个孩子的消息…… 两生两世,走得太长,也太累了。我一次又一次想要告诉你关于过去的一次,却没有勇气去想当这一切剖开之后,我们之间该如何面对。 楚策是我心头一道难愈的伤,我以为这一生我会带着这道伤从生到死,却没有料到你的出现,如同冬日的暖阳照进了我已然阴暗的生命,我想要抓住,却又害怕自己抓不住,所有的一切再如当年那般,最后不过一场空,我冷漠,我退缩,我逃避,却终究逃不出你的心。 几年聚合离分,这份情说不上感天动地,轰轰烈烈,却在我绝望的岁月给了我最渴望的温暖和安然,我贪恋着这份感觉,却没有用心好好珍惜…… 你会回来吧! 你不回来,我再闯了祸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她低眉握着手中血迹犹存的松石坠,紧紧捂在心口,一个声音在她心头回荡着,修聿,修聿,修聿…… 声声想思无尽,字字情真意切,百转千回,久久不息。 绯色的花瓣在风中缓缓飞扬着,就连山涧的潭水里也弥漫着数不尽的花瓣,落花随流水而去,约丽中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凄美,令人心酸。 她凝望着幽深的潭水,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几多锦绣荣华,几多颠沛流离,尘埃落定铅华尽时,她所等待的那个人,还会在吗 百里行素又一次看到屋中空无一人,俊眉微微皱了皱,看到正好经过的连池:“她人呢?” “出去散步去了吧,不能让人老窝在屋里吧,这样对孩子也有好处。”连池坦然言道,近日她身体恢复的状况也好,他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散步?! 百里行素樱花似的薄唇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是散步还是探路,他可明白的很。 “师傅!”连池望着百里行素走入桃花林的背影突然出声唤道。 百里行素闻言停下脚步,扭头望了望他:“有事?” “师傅,你……真的杀了楚修聿吗?”连池直言问道,这是自见面以来他一直想问,也是小师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百里行素拧了拧眉,漫不经心道:“尸体不都带回去了,还有假么?” “可是小师妹一直不信,她说他一定还活着,也正是因为这个念头才撑到今天,也正因此她才会跟你到这里。”连池缓缓说道,深深吸了口气,抬眸直直望向百里行素道:“师傅,你真的杀了他吗?”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要问的?”百里行素面上一如往昔的笑意冷漠,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心思几何。 “师傅,喜欢小师妹吗?或者……爱吗?”连池站在他身后几步,直言问道,他并不了解所说的爱是何意义,不过师傅对小师妹的这份心意,应该可以称之为爱吧。 百里行素平静的眸子瞬间暗流涌动,一瞬不瞬地望着连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师傅对小师妹的心,是可以叫爱吧。”连池似是在喃喃自语,又似是在对他说着“如果是,你怎么舍得伤害她最在意的人,让她痛苦绝望,你不想看到她这个样子,不是吗?” 百里行素面色渐渐冰冷,目光冷锐:“连池,你话太多了。” 连池没有听他的话住嘴,反而继续说道:“师傅留她在这里,是想治好她吧,可是……你治得了她的人,又医得她的心吗?” 她的心千疮百孔,世间唯一人可医,便是楚修聿。 “这世上没有谁离谁不能活,我就不信离了楚修聿,她就活不成。”百里行素冷声哼道。 “她现在这样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连池反驳道,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不哭不笑,不喜不怒,这样的活着,还算是活着吗? 以前即便她心性淡然,少言少语,可是起码可以让人感觉到她的情绪,感觉到她是喜欢还是悲伤,可是如今的她,还是她吗? 纵然又回到了和当初四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候,但很多东西,都再也回不去了…… 百里行素蓦然站在那里,一阵风过吹起漫天落花飘旋在他周围,他探手接住一片绯红的花瓣,他还来不及抓住,便又飘飞而去…… ☆、咫尺却天涯2 清风吹起漫天花雨,绯红一片,绝美如画,一袭碧色高腰襦群的女子默然立在山涧边,身后的桃花林中传出阵阵埙声,低沉沧桑,寂冷幽深,深邃而幽长。 在茫茫大漠深处,古刹神庙边,月牙碧泉畔的埙声穿越了沧桑时空,再度回荡在天地之间,她闻声转身望向花林深处白衣如仙的男子,那么的遥远,遥远地看不清他的面容。 聪慧如她,有些事不是看不明白,只是她同他一样都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从一开始,他别有用心收她为徒,她借他之力学习一身绝技,便注定了他们之间永远也走不到一起,更何况之间还发生了这么多难以想象的事。 许久,举步朝着烟柳山庄走去,与树下闭目吹埙的男子擦肩而过,埙声戛然而止。 “如果你是想找出路离开,就不用白费功夫了,我不想放进来的人永远也进不来,我不想放出去的人也永远出不去。”百里行素低眉把玩着手中的埙,那是当年在西域之时与她一道买的,他说会教她吹埙,他一直未教,她一直未学。 烟落沉吟不语,暗自揣摩着他的言下之意,是要让她永远在这里也出不去吗? 漫天花雨中两人背对而立,绯红的花瓣落在百里行素的肩头,修长的手指拂掉花瓣,侧头望了望她的背影,淡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利用你算计了北燕,恨我杀了楚修聿,也许还有更多让你恨我的事,如果真恨不得我死,就好好活下来找机会杀了我,为那些人报仇去。” 谁死都无所谓,他只希望她能够活着,即便不爱他,仇恨着她,也要活着。 烟落默然不语,握着松石坠的手紧了紧,她是该恨这个人,他毁了她的家,他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幕后黑手,曾经的六年,她处心积虑想要找到这个人,杀了他为洛家,为所有因他而死的人报仇,可是如今,她的心空荡荡一片,什么样的恨她已经无力去想,更无力去恨,她只想找到那个人,那个她一次又一次辜负了的人。 “这世上恨我的人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想我死的人也太多了,多你一个也不多。”百里行素淡声言道。 他是在仇恨中的成长,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憎恨,所以,在爱情面前他才会这般无助,想要爱她,却不知该怎么去爱。 烟落举步朝着烟柳山庄走去,恨这个东西,太累了,也太可怕了,如果这六年中,她没有遇到姐姐,没有遇到修聿,她一个人为仇恨而活着,她不敢去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比像锦瑟或是华淳太后那样吗?或者……比她还要疯狂? 连池望着走近的人,望了望桃花林中的如仙男子,转身跟着烟落进了屋里:“小师妹,师傅他……他只是想治好你的病,不会关你一辈子的。” 可是,师傅杀了楚修聿,真的是想要将小师妹以这样的方式强留在自己身边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为何没有半分的喜悦之色呢? 曾经的六年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独占,却终是没有,现在又怎么会这样? 烟落抬头淡淡望了望他,坐到桌边,提笔写道:有办法让我武功尽快恢复吗? 她不能再让自己这样下去,没有人会找到这里来救她,她必须自己想办法出去,他还在等她去找他。 连池看了看她写的字,左右看了看确定百里行素和连城没在跟前一把将纸拿过收起,压低声音道:“小师妹,你疯了,师傅亲自动的手,我怎么解得了?”他的本事都是他教的,徒弟怎么斗得过师傅,何况大哥还帮着师傅。 她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我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我要出去,连池,帮我。”她失踪的消息传到中州,无忧和姐姐一定会急死的,无忧那么小就要担着大夏的重担,这个时候她怎么可以再让他难过伤心。 连池赶紧一所将她所写的东西抓着藏进袖子里,左右望了望:“小师妹,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现在你有孕在身,方法错误,会害了你和孩子的。” 烟落默然,低眉抚上隆起的小腹,她不该再不顾孩子的安危冒险,可是,她又该怎么办才好? “师傅用针手法出神入法,又怎么是我能比得了的,如今你和孩子的情况刚刚稳定下来,再出意外,真的会有麻烦,难道你想看着这孩子出事吗?”连池望着她,面色沉重地说道“这个孩子这几个月来跟着你好几回都差点没了,现在你还要不管不顾吗?” 烟落沉吟不语,手不由微微一颤,这是他们的孩子啊,她怎么会忍心看着他出事,可是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没有武功在身,她根本闯不出去。 “还是再想其它办法吧,不要做这种冒险的事,要是孩子出了事,到时候就算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了。”连池一脸认真的说道,沉吟片刻道:“我会在再从师傅那里想办法,就算是求他也好,你不要这么拿自己和孩子的性命来冒险,一旦出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沉默了很久,提笔写道:他不会答应,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 六年的师徒,即便再不了解,也该知道百里行素不是那么轻易妥协的人,如果求他,或者他能轻易放他走,他就不是百里行素了,更不会是今时今日的大昱皇帝。 ———— 筒子们不要急,修聿肯定是会回来的。 ☆、刻骨之骨——百里行素 东齐夷都,夜色下的帝宫更显恢弘磅礴,威严赫赫,却透着深深的寂寥。 诸葛清直接在夷都城外接到了快马回都的百里行素,这是自大夏皇后失踪十天之后的夜里,朝中事务各有安排,倒没什么大事,所担心的不过就是大夏皇后在他手中的事会被其他人所知晓,那就有大麻烦了。 “宫里没出什么问题吧?”百里行素勒马慢行,朝着他淡声问道。 诸葛清虽在外人眼中阴险狡诈却是朝中上下他唯一信得过的人,遥想当年他从一群死刑犯中救下了这个人,至今已经数十年过去了,此人即使再多阴谋诡计却从未对他有半分异心,有心机,有手段,这样的人也是他所需要的。 “没有,太后和长老会也未起疑,不过今天长老会差人来问了陛下的行踪,以后还是小心些好,这些人的鼻子太过灵敏,一旦败露了,不管是陛下还是公主都会有麻烦。”诸葛清沉声说道。 百里行素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朕会小心的。” 两人快马穿过夷都朱雀长街进到皇城回到紫阳殿,这座东齐天子的寝宫一如往昔的空旷冷寂,两人的脚步声清晰的响起。 “以后在夷都的日子不会太多,这里上下有事,你替朕多担着点。”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身后的诸葛清道,语气间不似对一个臣子下属,倒有些对朋友的请求之意。 诸葛清闻言一怔,而后拱手道:“臣万死不辞。”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事,这个人都对他信任有加,能让一个这般心机沉重的人信任,都是鲜血生命所换来的。 “行了,什么死不死的,朕没要你死,好好留着你这条命。”百里行素瞥了他一眼哼道。 诸葛清拱手回道:“是。” “大夏和西楚有什么动静?”百里行素一撩衣袍落座,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更显清冷。 她从岐州失踪的事,大夏不会不知道,以如今的状况,西楚定然也不会坐视不理。他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和楚修聿这般不顾一切的援手西楚,搭救楚策。 诸葛清抬眸望着他,看到如今这不苟言笑的大昱皇帝,他蓦然间有些回忆当年在百里流烟宫那风流潇湘的百里流烟宫主,那个随性如风的生活,才是他心之向往吧。 只可惜,有时候真的不得不屈从于命运,有很多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一生要走的路,任凭你用尽心思也无法摆脱这宿命的安排,眼前的这个人何尝不是。 半晌未听到回话,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声音冷沉:“诸葛清?” “大夏已经知道晓了,祁连一直在岐州,已经有三次潜入东齐境内打探消息,不过中州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诸葛清说着,心中也不由纳闷,大夏皇后失踪,中州不该是这般平静啊。 百里行素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而后轻轻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西楚了,楚策和大将军王罗衍又有什么动静?” “消息到了中州后,大夏大将军萧清越暗中去了沧都,估计是找楚帝和大将军王帮忙的,不过这也是臣最不明白的地方,之前公主分明是要借东齐之手来对付西楚,可是转眼之间又变了计划,转为援手西楚。”诸葛清说道,思量片刻道:“之前的事如果只有猜测,可是如今大夏皇后失踪,萧清越竟然会去找上楚帝和大将军王罗衍,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 百里行素沉吟不语,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狭长的凤眸缓缓眯起:“在漠北当时出兵之前,只有罗衍去了漠北,罗衍与她见过面之后,所有的计划都变了,罗衍……是个关键。” “是啊,这个大将军王从当年东征一跃成名,不仅如此还成了楚帝身边的红人,楚策那样心思精明的人,竟然将西楚的兵权交由他手中,就连自己一手创建的神策营都在交给了他,这不等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那大将军王的手上了,他也不怕姓罗的谋反,夺了他的皇位。”诸葛清漫不经心的说道。 百里行素闻言手中转动的茶杯停了下来,沉声说道:“你说的对,没有哪个皇帝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一个臣子手中,就算那个人再有才能,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诸葛清闻言点了点头:“能做出这样的事,要么那个皇帝是昏君,要么就是那个人是他最信任的人。” “楚帝可不蠢。”百里行素冷然一笑道。 “西楚朝堂上下,楚帝最信任的除了近身的几个侍卫,就是这个大将军王,这些年来也是有着这个帮手才和东齐一直周旋着,难不成是上天不亡西楚,当年有洛家帮着他,洛家一倒,出来个罗衍帮着他。”诸葛清微微叹了叹气,继续道:“当年有洛相帮着稳住西楚朝堂,外有洛祈衍平定边关,好不容易把洛家扳倒了,一场东征又冒出个罗衍,行军步阵的才能,一点都不输当年的洛二公子洛祈衍……” “我想到一个人。”百里行素沉声道,抬眸望向诸葛清,一字一顿道:“洛、祈、衍。” 诸葛清闻言愣愣地望着他,飞快地思量着他的言下之意,“罗衍,洛祈衍,罗衍……”突然间面色一变,道:“陛下是说……” 百里行素面色冷沉如冰,手倏一用力,手中的茶杯嘣的碎裂,锐利的瓷片割得手鲜血淋漓,声音冷厉如地狱修罗:“洛家……果然还有人活着!” ☆、此生唯一所爱的女人 空旷的殿内瞬间弥漫起深冷的杀意,诸葛清望着百里行素阴狠的目光,垂着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大昱和西楚,和洛家的仇怨,深入骨血,不死不休。 “陛下,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当年洛祈衍不是长老会派人动手的吗?如果人没死,他们应该会说出来……”诸葛清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可是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在洛家倒下不久,楚帝挥军东征就有这么一位天纵将才横空出世,一跃而起。楚帝心思精明,生性多疑,却对一个提拔的新臣这般信任,纵然这个罗衍与曾经的洛祈衍反差很大,然而一个人总有些东西是挥之不去的,他出色的军事才能,以及楚帝这般异常的信任充分证明了一点,这个人与楚帝早已是老相识,而这样的一个人,不得不让人想到,洛祈衍。 这个曾经西楚第一家的洛家,家主为西楚相国,其妻华容虽不插手朝中事务,却也是个一等一聪慧之人,长子祈衍凭着出色的军事才能掌管西楚兵马,其女洛烟入宫为皇贵妃,宠冠六宫,这样的一家人,却是大昱的心头大患,是眼前这个人痛恨一生的仇敌。 “这群老东西要是肯说,会发展现在这样?”百里行素冷声说道,鲜红的血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在雪白的锦袍上,映出片片绯红,惊心夺目。 诸葛清面色不由沉重起来,思量片刻低声道:“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百里行素沉默了许久,低眉瞧了瞧鲜血淋漓的手,淡声道:“此事先不要声张,暗中派人去西楚查探事实,有了确凿证剧再说。” 诸葛清闻言拱手道:“是。”回完思量片刻又出声道:“陛下是想亲自动手,还是……”洛家人还活在这个世上,对他而言是多么大的讽刺。 “不急,就算要死,也会让他死得有些价值,只要时机成熟,除掉罗衍不但可以断了楚策的助力,亦可借此打压长老会,何乐而不为?”百里行素沉声说道,狭长的眸眸一闪而过的冷厉,他……绝不允许洛家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只是他又如何知道,烟柳山庄的那个人,亦与洛家息息相关,这便是宿命的纠缠吗? 诸葛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只要真的证明罗衍就是洛祈衍,便是长老会办事不利而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打压他们的势力,陛下以后也不用再听这些老家伙的命令了。”沉吟片刻,抬眸望向百里行素“可是华淳太后那里……” 华淳太后虽是他的生母,但谁都知道她一向是站在长老会的一边的,当年若不是长老会从中插手,只怕他也活不到如今。 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眼底一掠而过的忧色:“不会牵扯到她。”不管那个人再恨他,再不屑他,她……始终还是他的母亲啊! 他知道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痛苦,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可以抵消她心头的恨,然而这份恨却是深入骨血的纠缠,非死不休。即便她再恨他,恨不得他死,他却没有办法去恨她…… 紫阳殿陷入无边的死寂,百里行素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显得更加阴郁。 过了许久许久,他方才出声:“诸葛清,你说她见过罗衍之后,所有的行动计划都改变了,原本明明是想借我之手削弱西楚的实力,却又反过来帮西楚,连楚修聿也不顾一切牵制我而让楚帝脱身,这之间……是为什么?” 诸葛清闻言默然思量了片刻,出声道:“罗衍,见了她之后,她的行动计划改变了,如果不是她与西楚暗中达了什么交易,便是与罗衍有什么关系……”可是与罗衍有关系,便极有可能与洛家有关连,他小心翼翼地望了望百里行素的神色。 “继续说下去。”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诸葛清闻言思量片刻:“如果说是达成交易就难免有些说不过去,相对当时的情况而言,除掉了楚策对她对大夏都是极有好处的,即便有什么交易,不是还有楚修聿吗,应该不会舍近求远跟西楚做什么交易。”如果当时除掉了楚策,西楚必倒,介时楚修聿大可以西楚皇族唯一血脉接手西楚,哪还需要跟大将军王罗衍做什么交易。 百里行素目光渐渐冷沉了几分,罗衍见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有什么可以让她这般不顾一切的相救,甚至不顾自己和腹中孩子闯去金蛇岭…… 他缓缓敛上凤眸,深深吸了口气,暗自笑道,她是北燕人,且一直在大昱的掌控下长大,又怎么会和罗衍有什么关系呢? 是自己太多疑了吧,一定是的。 “陛下想知道,怎么不亲自问她呢?”诸葛思量再三斗胆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掀开眼帘,微不可闻地叹息,如今他与她之间还有话说吗? 见他久久不语,诸葛清不再追问,拱手道:“微臣会派人前去西楚查探真相。”思量片刻,又道:“关于公主与罗衍的事,可要查?” 百里行素闻言手指微微一颤,抿了抿唇,许久之后道:“不必了。” 诸葛清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陛下,你怕了吗? 你怕察出来的答案是你所难以接受的,所以你选择这样自欺欺人要让自己都不知道?诸葛清垂首出声道:“微臣斗胆问陛下一句。” “讲。”百里行素淡声道。 “陛下明知就算怎么做,她与不会成为你的,她是大夏的皇后将来总有一日你们之间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她终究还是会辜负你,还要继续吗?”诸葛清铮然言道。 百里行素沉默着,许久许久,方才回道:“我知道。” 是我,不是朕。 纵然她眼中无他,心中无他,纵然她千般辜负,依然是他此生唯一所爱的女人。 ☆、假死的楚修聿! 而在此时,天山云渺峰,秋风萧瑟,一身紫色劲装的女子背着药篓回到峰顶,远远便听到屋内的两人吵闹的声音,无奈的摇了摇头。 皇甫柔看到正回来的紫衣少女笑眯眯地将人拉进去:“小初云,你过来评评理,这老东西打得什么主意。” 这紫衣少女正是从朔州离开的燕初云,游历各国,刚巧不巧遇上被修聿从中州遣送而走的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两个人一合计,索性那徒弟已经是娶了媳妇忘了师傅,他们就决定再收一个小徒弟来玩玩,也不管燕初云同意不同意,便硬是将人收入门下为徒。 燕初云望了望躺在火山石上的青衣男子,眉宇间还结着细碎的冰凌,一看便是中了极深的寒毒,若不是这些火山石克制着,早就冻成了冰雕一座。 “二师傅,人还是没有起色吗?”燕初云望向皇甫柔问道。 皇甫柔微微叹了叹气,恨恨地望向诸葛候:“都是你,要不是你跑去偷酒喝耽误了时候,修聿小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躺在火山石上的人正是被中州上下认为已经离世的大夏皇帝楚修聿,虽然诸葛候去晚了点,不过还是将他四肢完好地带回了天山,只是眼见着大半个月过去了,人也未见醒。 “什么怪我,那他当初重色忘义的将咱们送走帐就不算了。”诸葛候恨恨地说道,说着还泄恨似的揪了揪楚修聿僵硬的脸“谁叫你不让咱们留在中州了,现在遭报应了吧!” “我说,你还真有出息,心眼比我这女人还小,是不是男人?”皇甫柔哼道,虽然当时是有些委屈,可是也没像他这么记仇啊。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清楚吗?”诸葛候望了望她,笑得意有所指。 皇甫柔无语地翻了翻白眼,瞪向诸葛候:“那叫你送消息给中州,你也没送喽!” “当然。”诸葛候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捋了捋胡须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都是为了修聿小子好。” 皇甫柔和燕初云极无语的望着公报私仇却振振有词的人某人:“说到底,你就是小气,因为当初没闹成洞房,又被送出中州,心怀愤恨,现在想借机整人是吧,可是你也得有个限度吧,现在好了,修聿小子半条命都没了。” 诸葛候拿手戳了戳昏迷未醒的修聿:“这不是还没死嘛,要是让雷老头那家伙知道咱们的徒弟被人揍得这么惨,还不笑死他去,传出去咱们哪还有脸在江湖上混。” 皇甫柔闻言也不由点了点头,什么都不能丢,不能面子,更不能丢人。 “可是大师傅,二师傅现在大夏皇帝的死讯已经传遍各国了,雷师叔不就早就知道了?”燕初云不由出声提醒道。 “死讯?什么死讯?”皇甫柔闻声愣了愣,望向燕初云,他们的徒弟那么容易死,他们就真的没脸活了。 “我从在外买药听人说的,大夏皇帝死了,无忧登基为帝了。”燕初云坦然言道,皇姐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他们知道他没死,可是外面的人却没几个知道。 诸葛候闻言咕哝道:“我真的是为修聿小子好,她媳妇不顾着他,还跑去救楚策那小子,就修聿小子那家伙傻不啦几的还去帮忙,现在就不告诉她,让她哭去。” 想来当初是修聿小子吩咐的替身被他们发现,带回了中州,以为是他死了。 “你是为他好?等他好了知道你这样欺负他媳妇,看他不跟你急。”皇甫柔望了望诸葛候哼道,平日里这小子就把人紧张得什么似的,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不跟他们翻脸了才怪。 “他敢?”诸葛候瞪了瞪昏迷不醒的楚修聿,咕哝道:“瞧你这点出息,人家争钱争权争天下,你就抱着女人就乐成那样,没出息!” “不过徒弟媳妇跑去救楚策那小子,确实怪怪的。”皇甫喃喃道,转头望了望燕初云道:“她不是你姐姐吗,你知不知道?” 燕初云闻言愣了愣,而后摇了摇头:“皇姐回国没多久就出了事,只知道她以在是在西楚长大的。” “坏了坏了。”诸葛候一拍脑门念叨道“她以前肯定在西楚跟楚策那小子有旧情,完了完了修聿小子吃亏了,大婚那天楚策那小子跑来就是不怀好意,肯定是想抢亲的,虽然没抢成,现在修聿小子不在,他不是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要是修聿小子好了回去一看,媳妇被人抢了,肯定会气疯了。”皇甫柔跟着说道,两人虽说有时候爱胡闹,但还是极心疼这徒弟的。 诸葛闻说着便扑到火山石边推着昏迷不醒的人:“修聿小子,你再不起来,媳妇真没有了啊,那就不是师傅的错了啊!” 皇甫柔也跟着跑过去,道:“楚策那小子心怀不轨,你是傻了啊还看不出来,还帮着他脱身,现在好了吧,小命要丢了吧,媳妇也要丢了吧!” 燕初云望着眼前混乱的画面,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依旧忍不住头疼,抚了抚额,认真道:“他到底要多久还好得了?”让她更担心的倒是中州那边,皇姐不知道怎么样了,找不到人,却只得到他死的消息,很痛心绝望吧! “我哪知道,百里行素那伙人太不上道了,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几十万的大军啊,还好修聿小子聪明才没被他宰了。”诸葛候道,微微叹了叹气:“这伤怎么也得大半年功夫吧,下手也太狠了!” “我打听到消息,皇姐已经有孕了,不过情形不怎么好……”燕初云低声说道。 “有孩子了,谁的孩子?”诸葛候闻言愣了愣。 皇甫柔甩了他一记白眼:“当然是修聿小子的。” “看来咱们当初的魔鬼训练还是挺有效果的嘛!”诸葛候一脸得意道。 “行了,快想办法,总不能让人家徒孙出生连老子的面都见不上吧!”皇甫柔认真说道。 诸葛候扁了扁嘴,望向昏迷不醒的人:“这回是看在未来徒孙的份上,师傅我霍出去了救你一回。” 皇甫柔思量片刻,转头望向燕初云:“我和你大师傅要闭关几个月,你好好在外守着,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啊,不然咱们三个都得玩完了。” 燕初云闻言深深点了点头,道:“大师傅,二师傅,你们放心吧!”侧头望了望楚修聿,但愿你能平安出来,早点回去一家团聚。 ☆、为什么要是你? 百里行素这一走便是近大半个月时间,烟柳山庄便只剩下他们三人和连美人,生日琐碎而平静,她与连池积极寻找着各种解开百里行素封住她武功的破解之法,已经有了四个月月身孕的烟落,人依旧削瘦只是肚子看起来犹为明显。 她与连池不分昼夜翻看着药房里的医书,却一无所获,连美人见她手中的书快完了,又跳下桌子费力地咬着一本书拖下桌子,冲着她吱吱叫了两声,烟落望着它探手接过了书,小兽高兴地一咧嘴,连池噗地一声笑出来,指了指那边的书架道:“大师兄,那边还有很多,去多拿点过来。” 小兽立马不干,冲着她一呲牙窝在烟落手边小睡起来,很是惬意。 “小师妹,如果找不到安全的办法,还是不要再坚持了吧。”连池再次出声劝道,略一思量道:“你想想看,如果师傅是有心要害你,不会带你来这里,就直接带你去了夷都,如果让长老会和太后知道你在,会发生什么,你肯定想得到,师傅没有那么做,你不明白吗?” 烟落默然不语,翻着书卷的手微一滞,终是未发一语。 “我知道你担心楚修聿,也不相信他真的死了,不过师傅不让华淳太后和长老会知道你在东齐,想来是不会害你的。”连池低声说道。 他也希望他们四个人可以回到以前在百里流烟宫的生活,但过去终究已经过去,无论是谁,即便你翻手为云覆手雨,也难改变已经发生的一切,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后,他们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到当初在百里流烟宫的他们了。 “师傅问过我楚帝是不是你带出东齐的,你和夏皇都这般处心积虑要助西楚大帝脱身,师傅估计还闹不明白这事,这次出去估计也是冲着这事。”连池漫不经心地说道,沉吟片刻“你那么不顾凶险前去金蛇岭只是为取乌乾为楚帝治伤,这也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地方,这世上就连楚修聿,也没让你这般拼命过吧!如今你顾了这边,却失了那边,心里自是痛恨的,只是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不可能所有人都顾得上,再说当时你也并不知道他在岐州。” 烟落沉吟不语,沉静的眸子一掠而过的清光,百里行素出去了近大半个月,以他的心思也许已经怀疑到大哥,甚至是她的身上,一旦他们大哥还活在这个世上,定然会出手对付大哥和西楚,这些事她本不该操心,但是总要快点想办法提醒大哥防备着也是好的。 还有修聿,也许外面已经有他的消息,更或都他回来了,又在满世界的寻她…… 连池在边上一边翻着医书,一边说道:“小师妹,你啊就是什么事都不放过自己,想顾着这个,想顾着那个,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这样活着不是很累吗?你只是个女人,想想自己就够了,你就自己平日里想得太多,才没有这个时间和心思去想自己,去想你自己的未来。” 世间又有哪个女子,如她这般年纪,一生跌宕难安,受尽流离之苦。 *** 东齐夷都,帝宫一切如昔,百里行素每日处理政务,很快的时间安排好了战后的所有事宜,然而与长老会之间却是矛盾越来越深,长老会下达关于进攻大夏的作战计划,他计划未看便予以反驳,拒绝实施。 朝会一散,文武大臣自大殿离去,诸葛清一如往日到了偏殿外候着,看到独行而来的人拱手施礼:“陛下,如今便与长老会翻脸,如果咱们没有这个实力,可就……” “总要赌一把,前去沧都的探子,可有消息回来?”百里行素沉声问道。 诸葛清左右望了望,低声道:“还是去紫阳殿再说吧。” 百里行素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先行举不朝紫阳殿而去,还未进到殿中脚步蓦然一顿,俊挺的眉宇微微皱了皱眉,进到殿中便看到一身凤纹宫袍的妇人背对而立,萧真儿侍候在侧,看到进殿的人行了礼:“陛下。” 百里行素面色无波,缓步走了过去,还未走近便听到华淳太后冷厉的声音:“本宫听说,诸葛大人最近在密察一些事情?” 诸葛清闻言面色顿一变,望了望前方的背影,见百里行素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出声道:“陛下是怀疑当年的洛家,还有人活在世上,所以让微臣暗中去察探。” “哦!”华淳太后声音了无波澜,淡声问道:“可查到是何人了?” “已经查到了,当年由长老会派人截杀的洛家长子洛祈衍,就是现在西楚大将军罗衍。”诸葛清直言回道,在这个女人这里玩阴招是绝对讨不着好处的,不如直说了。 “罗衍?”华淳太后闻言拂袖转身,面色微微有些变化,显然这个答案亦是出于她意料之外的。 百里行素眸中一闪而过的阅光,暗自揣度着她前后的不同反应是为何意? “是的。”诸葛清沉声回道:“当年被长老会截杀的洛祈衍根本就没有死,而且好好活着,在从征之后以另一种身份又回到了西楚,相助楚帝,成了今日的西楚大将军王,如若不是有他相助,仅凭楚策一人,西楚又何以撑到如今。” 他深知华淳太后对于洛家的仇恨,不动声色间便将罪责引向了长老会那边,是他们办事不离,让洛祈衍还活着,影响了整盘计划…… “不该活着的,就不必再活着。”华淳太后声音阴冷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紫阳殿内,格外地骇人。 “可是长老会那边……”诸葛清忍不住出声道。 “莫长老看来是年事高了,本宫会向太爷说明。”华淳太后拂袖起身朝外走去,谁挡了她的路,她都不会让他有好下场,走出几步,停下脚步又道:“洛家活在这世上的,可不止一个洛祈衍。” 百里行素闻言身形一震,袍袖内的手缓缓收握成拳,却终是无言。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华淳太后冷然一笑,极尽讽刺“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徒弟燕绮凰,她……是不是西楚的皇贵妃,洛烟。” 深冷的夜风从殿门吹进来,殿内的龙纹帷幄随风哗哗作响,百里行素怔怔地站在站中央,手颓然一松坠着平安结的白玉跌落在地,支离破碎…… ☆、为什么要是你?2 烟柳山庄,深谷清寒,鸟语花香显得格外宁静雅致。 烟落与连城连池一道用完早膳,刚从屋内一出来,便看到从外面花林疾步而入的百里行素,阳光下一身银丝锦袍华光溢彩,人走得极快,衣袂飘扬,宛若九天降落的仙人。 她一人站在门口处,远远便感觉到那犀利如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样的锋锐逼人,势不可挡,几乎转眼之间人便已经到了眼前,百里行素袍袖一挥扼住她的咽喉,强大的力道逼得她狠狠撞上边上的柱子,她下意识地护住肚子,以免孩子出事。 “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百里行素曾经绝美如仙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目光是那样的狠绝,带着毁天灭恨的滔天恨意。 她渐渐觉得难以喘息,小脸渐渐胀红,目光却一如往昔的冷淡,从百里行素的神色来看,聪慧如她大抵也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事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藏得再深,终有一天还是会曝露出来。 连池从药房那边抱着医书过来,远远看到那一幕,顿时倒抽一口气,扔下怀中的书跑了过来:“师傅,你干什么,她是小师妹啊!” 师傅这是要干什么? 要杀了小师妹吗? “说!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燕绮凰,还是洛烟?”百里行素手上骤一用力,她只觉呼吸顿窒,这一刻真的让她感觉到临近死亡的感觉。 连池一把抓住百里行素的手,使劲扳着百里行素扼在她咽候的手,焦急地出声道:“师傅,你快住手啊,你会掐死小师妹的,快住手!” 烟落痛苦地皱起眉,双手护在小腹,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的孩子更不可以……她修地眸光一沉望向百里行素,挣扎着出声:“你……这么……怕我活着吗?” 百里行素手顿时一滞,连池慌忙拿开他的手,烟落虚脱地洞着靠着身后的柱子滑座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连池扶着她站起身,望向百里行素:“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 “为什么要是她?你为什么要是她?为什么?……”百里行素惶然地摇着头,一向冷静的凤眸涌起无边的绝望。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我爱上的……竟然是我最恨的洛家的女儿。 “我是燕绮凰也好,洛烟也罢,你我之间永远都是仇敌。”她淡淡地望向百里行素,不管曾经的她,还是现在她,与眼前这个人都有着血海深仇“是你让我家破人亡,葬身火海,是你让我国破家亡,无所归依,这所有的所有,我都不想再恨了,真的恨得累了。可是……你连他也不放过……” 她曾有多少次想过,如果自己当年在北朔平原,那一剑刺下去,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不会苦心谋算让楚策身陷险境,更不会让楚修聿卷入其中,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她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和华淳太后这么恨西楚恨洛家,然而这上一代的仇恨已经持续到他们这里,她不想这段仇恨继续下去,让无忧还有她的孩子将来再继续承受仇恨的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吧! 百里行素望着她,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是多么遥远,不是从她跳入流烟宫开始,而是人更早更早的以前,便已经注定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他以为自己覆灭仇敌,可以挣脱这命运的枷锁,然而任他满腹心机,翻云覆雨也难敌宿命的捉弄…… 连池和随之赶来的连城愣愣地站在旁边,担心又紧张地望着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小师妹跟西楚的皇贵妃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们知道洛家这个名字,对于师傅大忌,可是小师妹跟洛家有关联的话,师傅会怎么办,他们根本无法去想。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目光恢复以往的冷静清明,望向百里行素道:“既然所有的事摊开了,那我也摊开了来说,过去的事,我不想再纠缠不放,我只问……楚修聿在哪里?” 百里行素冷冷地望着她,神色复杂而深沉,沉声道:“死了。” 烟落面色瞬时苍白,整个人站在那里摇摇欲坠,声音沙哑而无力:“他没有死,他没有死……”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可是一遍又一遍,她却没有了相信的勇气。 “他死了,二十万大军围攻落风坡,在密林之中大火连天烧了一天一夜,他就在里面身受重伤,活生生地烧死了。”百里行素面上勾起残忍冷酷的笑意,一步一步地逼近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不是跟你扯上关系,我不用费心对付他,对付中州,你不是早该死了吗,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烟落踉跄着后退,神色惶然而无措,苍白的唇颤抖着:“该死的是我,是我害死他的,是我害死他的……” “小师妹!”连池顾不得许多上前扶住她,望向百里行素“师傅,你别说了,你会逼死她的。”在中州是什么状况他怎么不知道,就凭着那一点点希望,她撑了过来,如今师傅这般说,不是要……不是要逼她去死吗? 看到她彷徨,痛苦,绝望,他眼底现出复仇的快意,却被涌起的落寒淹没,他是那么恨洛家的人,为什么看到这个样子,他还会这么心痛? ☆、为什么要是你?3 深冷的山风吹来,带起漫天落红如雨,百里行素站在那里白衣翩然,青丝飞扬,紧紧地望着几步之外面色苍白的女子,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了结了,他不要再爱着自己的仇人。 他举步走了过去,缓慢而沉重,有无数的画面却抑制不住的从他心头涌现,一幕一幕撕扯着他的心,痛彻心扉。 她初入百里流烟宫撞入他怀中…… 她在后山绝望哭泣的时候,咬在他的肩膀,伤痕依旧…… 他在后山握着她的手,迎风舞剑…… …… 他停步站在他的面前,袍袖内的手微微颤抖着,心底眼前全是这个女人,这个他所痛恨却又深爱的女人,他恨不能挖了自己的心,将她的影子剃除掉得干干净净。 从此,不再想,不再念,断了情,绝了爱。 “师傅,有什么事,你好好说,别这样!”连池看着他步步逼近,紧张地说道。 可是,他何偿不知道,有些事根本是说不清的,西楚和洛家所带给他和华淳太后的根本……根本是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从小到大,他就在这样的仇恨折磨中长大,也正是因为他要亲手报了这仇,覆灭西楚,所以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如今,她所爱的女人转眼成了洛家的人,这么多么大的讽刺,他如何去接受这一切的发生,他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从在岐山城开始,他心里有过疑问,为什么她会去救西楚大帝,可是直到现在她依旧无法相信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与他们生活了数年的人,会是六年前死于深宫大火的西楚皇贵妃洛烟。 连池看着目光冷冽而挣扎的百里行素,不由有些紧张,师傅……是要杀了她吗? 他恨洛家的人,可是他同样也喜欢着她呀,六年来她这般小心翼翼的爱着她,如今他下得去手吗? 即便真的下得去手,将来也定然是会痛苦一生吧! “师傅,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的事情她根本没有出生,又怎么知道,何况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洛烟了。”连池慌乱的说道,语气颤抖,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看到师傅如此可怕的神情。 百里城行素神色冷漠,死死地盯着她:“与洛家有关的,与西楚有关的,都该死,洛祈衍,楚修聿,楚策……要怪,就怪当年楚峥他们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他们,今时今日我不会站在这里。”楚峥和洛氏夫妇都死了,父债子还,既然他们没死还活在这个世上,他可以让他们死一回,也可以让他们死第二回。 烟落面色惨白如纸,她不是怕死,只是怕这无辜的孩子……,当年已经让无忧受尽苦楚,这个孩子,她一定保护好他。 他说他死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她不相信,她还可以感觉得到他,感觉得到他就在这个世上,等着她去找他…… “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相信父亲和母亲,因为当年的事,华淳太后几次三番欲至我一家于死地,我从一出生就因为她下毒而双目失明数年,我家破人亡,死不瞑目。”烟落直直望着他,铮然言道“你逼得我的父母不得不以死来保住西楚,我一直以为这个凶手是楚策,六年以来,我一心想要揪出这只幕后黑手,报仇雪恨。” “既然知道了是我,在北朔平原,又为何要放过那样的机会?”百里行素冷然一笑,在那个时候,如果她一剑杀了她,也许所有的事都了结了,他们都不会这么痛苦绝望。 “我是想,很想很想,就那样一剑刺下去。”她声音沙哑而颤抖,如果当初那一剑刺下去,就不会发展到今天,就不会有上阳关之战,就不会害了这么多的人。 百里行素袍袖一扬,转眼之间便拔出连城身后的长剑直指她咽候,冷锋逼人:“你现在是后悔了?可惜再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我是后悔,我只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看清这一切。”她沉声说道,深深吸了口气“我是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可是我一身技艺都是你所传授,我欠别人的,我会还,别人欠我的,我也会讨回来,即便再回到那个时候,我依旧会做一样的选择。” 连池望着他握剑的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里一片混乱,想要说什么劝说之词,却想不出一句话来,望向连池求助,连城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默然望向百里行素。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左右他的心思,而这个人,就在他的眼前,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们到底只是个外人,真正能做了断的只有他们自己。 爱与恨,不过一线之差,只是要看透自己的心而已。那本就是上一代的恩怨,他们也不过是这仇恨较量中的牺牲者。 “我恨你,你亦恨我,没有谁对谁错,我没有经历你所经历的,你也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当年发生了什么而让你和华淳太后这般痛恨洛家和西楚,我不知道,也没有资格去评断其中是非对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想必大哥的事也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了,这是我们两家之间的恩怨,而至如今已经有太多人卷入其中而无辜丧命,是该做个了断。但是楚修聿这些事与他无关,即便是当年,中州与未曾插手其中。” “他以前没有插手其中,可是他已经碍了很多事?”百里行素声音冷冽如冰。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他到底……是生,还是死?”她松开连池扶着的手,缓缓跪了下去“求你……告诉我。” 此刻,她不再是什么大夏的皇后,不再是什么西楚的皇贵妃洛烟,她只想知道她的丈夫,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到底是生,还是死? 他若活着,她便会让自己活着去找他,即便天涯天角也要找回来。 他若死了,她便此刻死在他的剑下,无怨无悔。 ☆、为什么要是你?4 漫天落花飞舞,她缓缓跪了下去,百里行素呼吸一窒,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骄傲如她,如今这般跪在他的脚下,只为乞求那个人的消息,看到如此狼狈的她,他是该痛快,是该高兴啊,为何心里会是这般刺骨的痛。 “人都死了,你还想要什么答案?”百里行素冷然失笑,呼吸之间,胸膛起伏很大。 她抬头直直望向他,一字一句道:“真实的答案。” 百里行素笑,薄凉而讽刺:“尸首都已经运回中州了,你还来问我?” “那不是他。”她截然言道,定定地望着百里行素:“虽然你我之间有利用,更有解不开的世仇,可是你收我为徒,传我一身绝技是真,在燕京你出手救我亦是真,你虽出手将我带来,却没有把我交给华淳太后和长老会,我感激亦感谢,请你告诉我,他到底……是生,还是死?”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现在的你还想为他报仇杀了我不成?”百里行素冷声笑道,且不说她如今武艺被废,即便没有,她的一身技艺皆由她所教,如何是他的对手? “生,我便好好活着等他回来,死了,即便杀了你,他也活不过来,更何况我如何是你对手。”她望着他,目光中满是恳求之意,缓缓说道:“他若死了,此刻我死在你的剑下,也无怨无悔。”什么恩怨仇恨,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了,既然所有的事因她面起,不如就这样去了,倒也干净,只是这孩子…… 百里行素望着一脸决然的女子,突然笑了,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你以为死就可以了结一切吗?没那么简单。” 烟落不语,只是望着他,等着她想要的答案。 百里行素拂袖转身,收剑而去,沉声道:“只要你在我手里,楚策,洛祈衍,楚修聿早晚都会送上门来,朕有得是时间对付他们。” 她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连池赶紧伸手扶她,她抓着连池的手喜极而泣:“他没死,他没死,我就知道他没死……”她抚着隆起的肚子,激动不已。 活着就好,活着就总能相见,活着……才有幸福的希望。 百里行素望了眼连城,冷声道:“把人带去夷都!” 连城闻言一愣,望了望连池和烟落,他的意思是要将她送于夷都,交给华淳太后,然后以其为饵诱楚策,罗衍和那个人前来? “师傅!”连池望着走远的背影出声。 夷都是大昱都城,有多少华淳太后和长老会的人,他真的不管不顾了吗? “大哥,你真要听师傅的话吗?”连池小心翼翼地望向连城,真的要把小师妹带去夷都送死吗? 连城闻言沉默了许久,望向烟落:“也许,你该去,该去看清楚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把一个人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大哥!要是她死了,师傅将来一定会后悔的!”连池大声说道,即便再恨,他也是爱她的啊,如果她死了,他会更痛心吧! “这才是他该做的选择,大昱的人拥有爱情是什么下场,你不是不知道吧!更何况……是他!”连城沉声说道。 他是大昱的皇帝,是大昱复辟的希望,他的心里该装着皇图霸业,该装着阴谋算计,却唯独不该装着一个女人,尤其是这个女人。可是命运是何其残忍,最不该发生的,却偏偏发生,谁也阻拦不了…… 连池沉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侧头望了望身旁的烟落,平静地说道:“在你愉快成长的岁月,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师傅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即便你不知道,可是这一切确实是因为你母亲背离大昱而发生,没有谁想这样一背子活在仇恨里,他也不想,只是他没有选择余地。” 烟落沉默着,从小到大,关于大昱的事她根本一无所知,母亲也从未向她提及过曾经关于大昱的事,若不是死而复生的这一番遭遇,她又如何会知道这一切。 连城默然前去收拾了东西,到黄昏之际带着他们离开烟柳山庄,林中的机关已经多数撤了,三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眼见着快到了林外,连池突地拦住连城,冲着她大叫:“小师妹,你快走啊!”师傅只是一时冲动吧,当初她不惜和太后反目都要救她,如今怎么会真的要这么对她? 烟落愣了愣,提着裙便朝林外跑,看到外面的马车,只要过去夺了马车就可以走,她扭头望了望林中还死死拒住连城的连池,飞快地朝着马车跑去。 好不容易出了林子,腹部传来阵阵剧痛,她咬了咬唇,喃喃道:“孩子,乖一点,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如果去了夷都,消息一旦传出去,定然又是一场大乱,修聿没有回来肯定是有麻烦,或是受了重伤吧,如今的情形下,不管是西楚还是大夏都不宜再起战事。 然而,人还未近到马车,便听得远处一阵马蹄之声如奔雷而至,为首的诸葛清勒马停在马车前,淡淡地望了望站在平原之上的瘦削女子:“公主还是跟我等去一趟夷都吧!” 腹中阵阵痛楚袭来,她面上血色尽失,喘息着望着周围的人马,如今武功全无且有孕在身,怎么可能走得掉。 诸葛清翻身上马,望了望林中连城已经走了出来,他走近望着她:“公主这一生,就不能相信他一次吗?他想任何人死,也没想过要你死啊!”他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二十万大军,五百暗阁卫,楚修聿能活着出去,是他的能耐,还是陛下有心放过,看不明白吗?” 她站在那里,连张嘴询问的勇气都没了。 ☆、软禁 东齐夷都,潋香别苑。 已经入秋,冷风有些萧瑟,整座潋香别苑却是桃花正盛,秋风一过漫天都是绯红的花雨,美得凄艳绝伦,暮色降临,潋香院内热闹起来了,丝竹声声,靡靡张扬。 泌雪阁内碧纱的垂帘之后,一身水蓝襦裙的女子软软地躺在榻上,秀眉的眉轻轻蹙着,瘦小的面庞苍白无一丝血色,雅致的屋内弥漫着浓浓厚的药味。 连池端着药进屋,榻上的人便睁了眼,他快步走近前来:“小师妹,你小心点。” 当日到了夷都,没有他所预想的一切,没有将她带入帝宫交给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之手,却是被诸葛清带到了这座潋香别苑,别苑里一年四季桃花盛放,不用说,他也想到这是谁的地方。 与其说此处是潋香别苑,不如说是东齐天子金屋藏娇处,这庄内上下的女子都是他的女人,个个无不是人间绝色,却从未一人得帝宫,赐封为妃。 连池小心扶起榻上的人,烟落微微咳了两声,接过药碗闻了闻却没有喝:“来夷都也大半个月了,能探到外面的消息吗?” 也许是因为数月来的奔波加上那日又动了胎息,她的身体越来越弱了,小小的风寒大半月也未见起色,这样下去,她不仅武功恢复不了,恐怕这个孩子也会跟着她而受牵连。 烟落低眉抚了抚隆起的小腹,风中传来阵阵丝竹之声,这别苑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更何况无名无份放在这里的女人,沁雪阁看来冷清,却是防范严密之极。 连池沉默了许久,轻轻摇了摇头:“我根本出不去,这里也一个人都不认识,能在这里当差的,多是诸葛清的心腹,又怎么会让我探听到消息,这沁雪阁就相当是与世隔绝了。” 师傅每晚都在潋香山庄,夜夜丝竹之声不绝,他却从来不会来这沁雪阁,只有诸葛清每隔几日会过来一回。 烟落沉吟不语,端着药碗默默将药喝完了,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这是百里行素的地方,是在东齐权力的中心,大昱势力遍布夷都城,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控,连这沁雪阁都走不出去,又如何出得了夷都城,离开东齐。 那日诸葛清的话一直回转在脑海,如他所言修聿逃出,是百里行素有心放过,那么他便是又一次反抗了华淳太后,此刻把她放在这潋香山庄,却没有大昱长老会和华淳太后的人找来,可是这一切都有被揭开的一天,又会发展成什么局面,她不敢去想。 “小师妹,是我太笨了,连个小小的风寒,大半个月却也没治好,再这样下去,你和孩子都会有危险。”连池接过药碗,叹息道,面色间难掩的自责,小小的风寒他都治不好,他的一身医术还有何用? 烟落抿唇勾起一抹苍白轻浅的笑:“连池,谢谢你这么一直帮着我,谢谢你还一直在我身边。”如果不是有他相助,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撑到现在。 连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起身将药碗放下,将桌上的糕点端了过来,道:“这是桂花糕和菊花糕,刚喝了药肯定挺苦,吃一块试试看,我特地在里面加了些补气的药材,不过药味被花香盖住了,你尝尝看?” 烟落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桂花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药味蔓延开来,香香甜甜的感觉让她一时心头有些酸涩,抿了抿唇,别开头去。 “怎么了,不好吃吗?”连池紧张地问道,孕妇吃东西很挑,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照顾。 烟落轻轻摇了摇头怔怔地望着手中的桂花糕,低哑着声音说道:“我答应无忧,在桂花开的时候,要给他做桂花糕,又食言了。”如今他一个人撑着大夏,该有多辛苦。 过年的时候,他还是个那么欢乐的孩子,还拉着她种桂树,如今,那树也该开了桂花了吧! 她答应他,等桂花开的时候会给他做桂花糕,她终究是食言了。对无忧如此,对修聿亦是如此,她总是一次次让他们失望,对他们食言,明明答应他们的事,却总是无法做到。 连池一时无语,默然坐在榻边,拿了一块糕点给趴在榻边的连美人吃,屋内一室静谧。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恩义分明,不欠任何人,不伤害任何人,到头来,却一样都没有做到。”她低着头喃喃说道,声音那么细小,满是沧桑叹息:“我不想欠楚策,却让他以命养命,到头来我却差点将他置诸死地,我不想欠修聿,他却因我争权夺利,以一城之力崛起于乱世之中,一次次因我身陷险境,我最不想欠他,却……”她哽咽着沉默了。 连池默然,自然明白最后一句的他,所为何人。 “真正的恩义分明,不亏欠,不伤害,这世上又是几个人能做到,我们终究只是凡人,顾了这个,就必定顾不了那个,爱了这个,就必定会伤害那个,难道因为愧疚和亏欠,一辈子都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吗?”连池平静地说道,沉吟片刻道:“其实,师傅挺苦的,他从来那么用心对过一个人,我想……你能对他好一些,即便他心里是恨你的,但是他……也爱你。” 烟落抬眸望向他,抿了抿唇,道:“有些东西,我知道,他也明白,既然早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又何必去纠缠不放。” 连池抿了抿唇,道:“我知道,要说师傅这样的人会有情,有爱,很多人都会觉着可笑。这样心狠绝情的人,怎么还会有爱呢?”他深深望向他“这样的人无情便无情,有情便是此心不渝,我帮你,但同时也站在师傅这一边,我不想你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出事,曾经我经常就在想,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我们可以就那样永远在百里流烟宫生活,该有多好,可是这些终究是难以实现的。” 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必须要有结果,有些路,一旦走出去了,就再也难以回头。 ☆、软禁2 潋香别苑,与沁雪阁遥遥相隔的云旖阁,丝竹声声缠绵,舞姬翩翩起舞,玉腰粉臂,好一番妖娆景致,锦榻之上一身雪色锦袍的男子倚着软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凤眸微微眯起,似有几分醉意。 一名大胆的舞姬轻轻一个旋身,顺势柔柔地躺入男子怀中,媚眼微挑瞅着绝美如仙的男子,朱唇轻启,语调缠绵:“公子,醉了吗?”柔若无骨的顺着他的衣襟滑入,流连辗转。 这是潋香山庄最为得宠的旖云,舞姿出众,便也在众女之中脱颖而出。 她们都知道这个人是东齐的昱帝,然而在这潋香山庄是不可称其为陛下的,她们是他的女人,却是无名无份的女人。 百里行素微醉的眼淡淡抬起,一身如雪的锦袍,领口微敞着,白皙却不失健美的体魄在迷离的灯光下更显诱惑,屋内的舞姬依旧舞动着,大胆豪放。 旖云柔柔的玉手一路蜿蜒而上,抚上男子轻蹙的眉心,眼坡如水的瞅着他,吐气如兰,微嗔道:“谁又惹公子不开心了?是旖云的舞跳的不好吗?” 百里行素神色刹那间恍惚了片刻,一道影子在眼前静静浮现,他皱了皱眉,抬眸不由望向窗外,那一方,遥遥相隔的正是沁雪阁。 旖云低眉,含羞带嗔,目光落在他腰际坠玉的平安结,这种结是她从未见过的,一时见了欣喜,探手取下道:“公子,这玉赏了旖云可好?”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凤眸冷冷眸子:“放下!” “旖云拿和田玉与公子换可好?”女子拿着玉佩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一个旋身从软榻上起身,以往但凡有什么新奇玩意,他也都会赏了她们的。 百里行素起身走过去,一身杀意骇人,旖云再笨也发觉到了不对劲,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他一把拿回东西,冷冷出声:“来人!” 门外的守卫扶剑而入,拱手道:“公子。” “把手剁了。”百里行素一撩衣袍坐在榻上,语气冷冽。 屋内暖意融融,那跪着的一众舞姬不由打着寒颤,冷汗直冒,旖云惊恐地望着坐在榻上一脸冷绝的绝世男子,哭着扑到脚边:“公子,旖云错了,旖云错了……” 当初他的一句话让她在这潋香别苑中一跃而起,如今一句话却又将她打入地狱,虽然没有要她的命,却会让她此后在这里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因为那一枚小小的绳结,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不该碰的东西,最好别碰。”百里行素凤眸冷锐迫人,让人不寒而栗“拖出去。” 旖云被两名守卫拖了出去,片刻之后,殿外传来女子尖锐的叫声,殿内的一众女子吓得个个面色苍白,胆小的差点都晕了过去,却又强迫着自己不敢昏过去,这若再出半分差错,她们也会跟着受罚。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百里行素倚在榻上,手中还握着那坠玉的平安结。诸葛清那边很快知道了这边的响动,站在让口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举步进屋,瞥了眼那一众抖成一团的舞姬,挥了挥手:“散了吧!” 舞姬们如获大赫,纷纷退出殿外,转眼之间屋内一片空寂,诸葛清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举步坐到了桌边,自行斟了杯酒抿了一口:“旖云的舞次可是绝世无双,你可真是舍得,以后再后悔了,你也没能耐再把人手接回去喽!” 百里行素沉默不语,起身走到了桌边,接过诸葛清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道:“这酒难喝!” “比不得你那桃花酿。”诸葛清淡笑道,不是酒难喝,是你再没有曾经那份喝酒的兴致与心情。 百里行素轻笑,自行斟了一杯仰头饮尽,淡声道:“歌舞也散场了,你还过来做什么?” “还放不下。”诸葛清直言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笑了,自嘲而落寞:“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又何来放下。” 楚修聿他是幸运的,他抓住了,拥有了。楚策是遗憾了,他曾经拥有了,却又错过了。而他呢? 诸葛清闻言沉默了许久,出声道:“你是真的要以她为饵引他们前来吗?还是……另有打算?”这么多年君臣,对他的心思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百里行素执着酒杯的手微滞,冷然一笑:“何以见得?” 诸葛清执起酒壶斟酒,道:“你将人放在这潋香别苑,却不告诉华淳太后和长老会,如果是要引他们前来,应该早放出消息了,而不时这般把人藏着。”他抿了口酒,沉声道“微臣只是想说,陛下该早做了断,不管于公于私,于过去未来,你们都是敌对,都看得到将来会是什么局面,即便你护得了她,救得了她,她也不会留在你的身边,她终究还是要回到楚修聿身边。” 百里行素沉吟不语,低眉望着手中的酒杯,他何尝不知道呢,是该挥剑斩情丝,奈何……却是斩不断理还乱。 “根本从一开始就注定你们是敌对的立场,不管你怎么做,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更何况她还是……”诸葛清低眉思量着,说道“陛下经历多少生死磨难,才走到今天,为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你所做的,她也不一定领情,为一个仇人让自己陷入更艰难的境地,不值得。” 百里行素淡淡看着他,抿了口酒,淡声问道:“那当如何?” 诸葛清抬头直直望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两个选择,要么将她暗中送出东齐,要么……将人交给华淳太后。” ☆、道是情深,奈何缘浅 骤起的夜风,吹起满苑的桃花,绯红的花瓣随风卷入屋内,飘飘摇摇落在他的酒杯中,绯红的花瓣,映着白玉的酒杯,格外的赏心悦目。 百里行素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诸葛清,他知道这个人是在为他设想谋算,他又如何责罚,他说的是对的,他想的也是对的。 诸葛清静静地望着他,此刻他想面对的不只是一个东齐的皇帝,而是与他相交多年的好友,他不想走错路而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沉声说道:“当年在燕京你与太后反目已经让长老会处处针对,如果不是太爷的坚持,如今你是什么样的境地,不是不知道。放下吧,再继续下去,不值得。” 不值得?! 他何尝不知道不值得,为什么偏偏是她呢?他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狠下心来,杀了她,如此他也有个解脱,然而心狠手辣如他,却对她下不去这个手。 从北朔平原决裂起,他们就注定一生为敌,他怎么也放不下这个人的影子,这便是上天给予的处罚吗?他苦心谋算让洛家倒了,让她也死了,她却重生而来走进他的生命,让他一生难以解脱。 “陛下,如今天你所做的哪一件,传到长老会和太爷那里,都是滔天大错。”诸葛清认真地说道,侧头望了望沁雪阁的方向,朝百里行素道“当日落风坡,你给楚修聿一线生机,却将带去的五百暗阁卫亲手杀了,如果太后知道楚修聿未死,是你杀了那五百人,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当初几十万大军将岐州围得滴水漏,楚修聿的两千人殊死搏斗,却因为没有援军到来一再撤退至落风坡,那样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杀了楚修聿,他却没有,反而将自己带来的五百暗阁卫杀人灭口,以防走漏消息。 这是为何?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楚修聿对于她的重要性,他终究不忍心放着她一个人,即便那个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他有他的家仇国恨,楚策有他的皇图霸业,他们都不是可以那个能伴随她一生的人,有一个楚修聿那样的人陪伴在她身边,是她的幸福。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自己可以摆脱这一切,做一个像楚修聿那样的人与她相遇…… “楚修聿没死,她的事自有人去管,何需要你来费心。”诸葛清认真地望着他,满心恳求“陛下,你的路还长,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绊住了脚步,让她走吧,以后生死祸福都不再与你相干,各走各的路。” 他跟在他身边数十年,何曾看到他这般为难,他是世人眼中最冷心绝情的东齐昱帝,却也是深情痴心的男儿,只是那深埋在他心底的爱意,她又可曾看见。 百里行素一语不发,低眉望着酒杯中飘浮旋转的绯红花瓣缓缓停下,良久,他抬眸望向诸葛清,眼底一片清明,正欲开口便见外面扶剑进屋的守卫,冲着二人半跪在地道:“陛下,诸葛大人,沁雪阁出事了。” 百里行素执着酒杯的手一颤,冰凉的酒液洒了一手,桃花沾着酒落在了桌上,诸葛清微微叹息,出声问道:“何事?” “连池说因为感染风寒,不过半月一直用药未见好转,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守卫沉声回道。 百里行素起身,举步走了出去,诸葛清霍然起身:“陛下!”看到门口的人脚步一顿,出声道:“这一步走出去,就难以回头了。” 百里行素闻言望了望外面,沉声说道:“我一辈子做过太多违心的事,就顺着自己的心做一件就好。”说罢举步出门,去往沁雪阁的方向。 诸葛清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背影,深深叹息,聪明如他,怎么会变得这般傻,轻易便忘却了自己的立场,明明知道必将断崖殒身,却还要贪恋那纵身一跃的刹那欢愉。 你走得过生死地狱,谋得过天下人心,怎么……怎么就放不下一个女人? 沁雪阁内很静,连池一人守在床边,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连池拧干一方巾帕放到她的额头,起身端着水便欲出门,抬头便看到便看到门外月色之中,白衣翩然如仙的男子。 “师傅!”他低低唤了声,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的。 百里行素望了望他,没有说话,举步进了屋里,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他微微皱了皱眉,望了望榻上昏迷未醒的女子:“怎么了?” 连池放下手中的盆,低声回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一到了夷都,小师妹就染了风寒,我用了半个月的药也不见起色,却越来越重,我怕出事,就想……就想去找你帮忙。” 百里行素缓步走到榻边,坐下,把脉,而后微微皱了皱眉:“取银针来。” 连池微微愣了愣,赶紧去将银针取来,点燃以酒燃烧的灯,看着百里行素将一根根银针以火加热而后银针,手法行云流水,精准无比,良久之后收针,也并未起身离去。 “师傅,你……不恨她了吗?”连池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思量片刻“其实这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她也不知道就被卷入其中,你真要报仇,她都死过一回了,这仇也算报了。其实你也不想这么恨下去,只是太后她……” 只有在百里流烟宫的时候,师傅是最开心的,他是希望可以那样生活的,只是大昱,华淳太后,太多太多人让他无法那样生活,也无法去追求自己心中所爱。 道是情深,奈何缘浅。 ☆、道是情深,奈何缘浅2 泌雪阁一夜灯火通明,朝阳初升,清晨的风带着柔柔的桃花香穿窗而入,冲淡了屋内的药味,百里行素最后一次收针,扫了眼床榻之上睫毛微颤的女子,漫不经心哼道:“别装了。” 烟落微微皱了皱眉掀开眼帘,望着屋顶,一语话也不说。 “是屋顶长花了,还是你又哑巴了。”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收拾东西起身。 眼前的状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过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他们两个要怎么相处下去,她知道百里行素就在这潋香别苑,但根本是不碰面的,却没想到自己一病而起,人就坐在了她床边。 她抿了抿唇沉声说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空口白话的谢谢就别说了,医药费等我抓到楚修聿会跟他讨回来。”百里行素冷声哼道,神情有些别扭,一撩衣袍在那坐着,等着连池将早膳端上来。 烟落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披了衣袍到桌边坐下,低着头吃饭,刚刚大病一声,没什么胃口,吃得极少,百里行素瞅着她,夹了块鸡肉放到她碗里:“瞧你那样,活像天天让你啃白菜邦子似的。” 边池噗地一声笑出来,差点没喷饭,这样的画面似乎隔了许久的岁月,两个注定一生为敌的人,再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是让谁也难以置信的事。 烟落愣了愣,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饭,对面的人又不耐烦了,瞅着她哼道:“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呢,我欠了银子吗?” 她抬眸望了望对面的人,恍然间有一刹那的错觉,似乎所有的一切还停留在多年以前的百里流烟宫,只是很快她清楚了,冷静了。 这里不是百里流烟宫,是东齐夷都,眼前的人也不再是当初那风流随性的百里行素,而是东齐的昱帝,她也不再是那满心仇恨的女子,她是大夏的皇后,为人妻,为人母。 用过早膳,连池煎药没有过来,院子里一时间就剩下她与百里行素两人下棋,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连美人趴在桌边左望望右望望,无聊的扭头小睡去。 “说说你跟楚策的事。”百里行素蓦然出声道。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楚策委曲求全了这么多年,没有杀了我,女人也跑了,真真的鸡飞又蛋打了,太可怜了。”百里行素凤眸笑得眯起,像只狐狸般“那家伙跟我斗,还差了点。” 她依旧一句话不说,似乎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目前的转变,前些日子还要取她性命的人,此刻坐在她对面,还有说有笑,实在怪异。 “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知道楚策是冤枉的是什么表情?”百里行素低眉一边落棋,一边说道,而后咧嘴一笑道:“是不是感动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然后跑去上阳关再续了下前缘,哪知道楚修聿那倒霉蛋又这个时候跑来了,楚策这个前夫也没戏唱了。” 她不由有些嘴角抽搐,这些事让他说出来,着实让人无语了。 “那说说你借尸还魂的事吧!”百里行素抬头望向她“给我说说,将来我要死了,想再活了,也还个魂。” 烟落淡声说道:“镇魂珠,以命养命。”说话间握着棋子的微微收紧。 百里行素面上的笑意一僵,垂眸拈起一子却半晌未落,镇魂珠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原来当年西楚东征竟是为此,楚策这个疯子,竟然连这样的事也干得出来,楚修聿也是疯子,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 他们是疯子,他又何尝不是? “那他还真的损失惨重,你真的就不回西楚了?”在楚策做了这么多之后,她还坚持不回去,实在让他想不明白。 她抿了抿唇,低眉敛去眼底的暗涌:“有些东西……是不可能重来的。”抬手扣下一子,道:“我欠了楚策的命,也欠了你的,你让我走吧,留在这里,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若是让人发现了,你的麻烦也不小。” “你想得美?”百里行素冷冷瞪她一眼。 “百里行素,我说认真的。”她沉声说道。 “你想去找楚修聿才是真吧!”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哼道“你跑了,我拿什么找楚修聿拿赎金去,他现在也就是躲在哪里装死,等装够了就冒出头来了,这么多年,你从我这占了这么多便宜,他怎么也得赔偿点,把大夏割几块给我。” “百里行素,你……”横竖她是跟这个人说不进了。 “本来就想敲诈楚修聿一个,没想到现在顺带也能敲上西楚一笔。”百里行素一边落棋,一边笑着盘算道:“不过楚策那家伙抠门的很,肯定一城都不肯割还会打到东齐来,想来楚修聿比较好说话,肯定乖乖拿城池来换。”那就是楚策与楚修聿的区别,楚策背负太多,爱她却不能将她放在第一位,而楚修聿就是个除了美人什么都不要的人。 烟落索性不说话了,抬头望向天空,秋高气爽。 百里行素放下棋子,眯着眼瞅着她,似是在研究着什么重大问题,喃喃道:“我们这一个个到底是看上你什么了,在身材没身材,要气质没气质,以前还是个丑八怪,亏得那时候楚修聿那笨蛋还当宝似的。如今总算是让他得逞了。” 他可以这般简单地说起过去,然而所有的事又岂会是他所说的这般简单,他不知道这样的平静的相对还能够维持多久,但他知道总有一天要打破的。 ☆、罗衍与萧清越 西楚汴州,萧清越一连停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与楚策和罗衍两人商议着如何前去东齐营救,最后决定由楚帝带兵进犯东齐边境以引开东齐夷都附近的势力,让罗衍与她两人可以潜入东齐探查消息,伺机救人。 萧清越趴在马背上,望了望与自己并骑而行的罗衍:“还以为能跟你们商量出来什么好计划来,到头来还是这馊主意,就咱们两潜入东齐,那么大的地方到哪里去找,连华淳太后他们都不知道,百里行素这家伙一定把人藏得挺严实,这要找到哪年哪月去?” “就因为是这样,我才放心又担心。”罗衍眉头紧紧皱着,微微叹了叹气。 萧清越翻了翻白眼:“放心又担心,什么屁话?” “我放心是因为百里行素没有把她交给华淳太后,想来起码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罗衍道,如萧清越所说,也许百里行素还是念着点情份,暂时不会害她,否则当初就不会在燕京救她了。 萧清越闻言直起身,点了点头:“也是,既然这样,咱们就慢慢找,你还担心什么?” “一是担心总有一天华淳太后会发觉她藏在东齐的事,还有就是……百里行素也总有一天会知道她就是洛家的人,他们母子有多恨洛家,他要是知道了定然会对小烟下手,那时候她一个人,怎么应付。”罗衍担忧地说道,百里行素当初用尽手段要除掉他们,如今知道他们还活着,定然不会放过了。 萧清越面色不由沉重了几分,思量片刻出声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华淳和华容一同进入西楚,后来华容嫁了洛相国,华淳却失踪了,在你妹妹出生之前在西楚出现过一次,险些让华容送命,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疯狂?” 罗衍闻言摇了摇头,神色异常的凝重,沉默了许久道:“其实当年华淳并没有那么坏,当年母亲被大昱长老会抓住,还帮助先帝和父亲一起搭救母亲,这是听朝中一些老臣说的,只是那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那时候我才几岁,母亲一直以为她死了,还在沧都为她建了衣冠冢,但是母亲怀上小烟那一年,华淳突然回来了,要置母亲于死地,先帝带人将其追杀,但她逃出了西楚,从此再没了音讯,没想到她又回了大昱,还让自己的儿子坐了大昱皇帝。”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当年营救华容,西楚曾与北燕联盟,当时时局很乱,华淳也是因为那场动乱而性情大变,而其中知道事实的除了华淳和大昱的少数人,其它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人变得这样疯狂。 “女人的仇恨真可怕!”萧清越无奈叹道。 罗衍无奈一笑:“是啊!”恨得这般毁天灭地,用尽一生来仇恨,确实疯狂。 萧清越喃喃道:“我想如果不是有我和楚修聿,小烟现在已经成了第二个华淳了。”她忆起当初那不动声色间将沧都几方势力推到风口浪尖的上冷漠如霜的她,如果不是因为在九曲深谷与楚修聿相处而发生转变,也许她的一生就会变得像华淳那样了。 罗衍闻言沉吟不语,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有他们的错,本以为是为她好的,却是让她陷入了更艰难绝望地境地,只可惜那个人,倾尽一生的付出与等待,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个小烟了。 萧清越侧头望了望他,突地出声:“我想问一句,当年华淳是西楚的皇妃,那如今的百里行素……会不会是先帝的孩子?”那如果是这楚家的男人也太强悍了,一个楚策,一个楚修聿已经是名动天的帝皇,再来一个强悍得变态的人物,这楚家的血统也太强大了。 “不是。”罗衍肯定而决然地回道。 萧清越微微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你说不是就不是,万一要是呢?你当时才多大点,怎么会了解是不是?当年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出在先帝那老家伙身上,关于女人的仇恨,以我的推断十有八九跟爱情有关系。”说着,自己点了点头,继续道“你看,先帝看上了你娘华容,而你娘看上了你爹,而华淳呢又偏偏看上了先帝,这复杂又纠结的四角恋就开始了,于是华淳因妒成恨,因爱生恨,就想你娘死,可是先帝和你爹肯定就不干了,嗯,肯定是这样。” 罗衍无奈又无语地望着侃侃而谈的女人,真不明白她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什么因妒成恨,因爱生恨,你思想也太阴暗了吧!” “切,你一没谈过恋爱的人懂什么?”萧清越一脸不屑地鄙视他。 罗衍无奈失笑,伸头瞅着她:“敢情你谈过那什么恋爱,你这样的女人有人敢要吗?” “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这新时代的穿越女性,目光见识比你们长远多了,少瞧不起女人!”萧清越哼道,微一思量伸头道:“不信回头你问问楚策,他有没有因妒成恨,恨小烟无情的背弃,恨楚修聿抢他女人……” “萧清越,你不知道就别乱说,楚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要是……”罗衍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 “他要是怎么样?”萧清越挑衅地瞅着她,我在西楚也有些年头,也跟着大夏有些日子:“以我的观察,虽然如今看来楚策是付出的不比楚修聿少,不过论人品,他还真比不上楚修聿。” “萧清越!你……” “我,我怎样?我说的是事实。”萧清越理直气壮地说道“若是让楚策在江山和小烟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怎么选?” “他……他有他的难处。”罗衍直言问道,这不是简单的选择什么就可以决定的。 “是,他有他的难处,所以他放不下,所以他会因为他的难处而让她委屈,在他心中他始终是放不下江山的。”萧清越直言说道,望向罗衍道:“一个男人的心很大,可以装很多,江山,权力,阴谋,但一个女人的心很小,小得就可以装下一个男人,以前的她满心装着楚策,可是楚策生生将自己从她心里挖出来了,让她痛不欲生,心死成灰,楚修聿让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活过来了,这份情纵然没有楚策那般沉重壮丽,却可以温暖她的一生。” 罗衍蓦然停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也许她说的对吧,让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容易,让一个心死如灰的人重新相信爱情,却不容易。 ☆、罗衍,萧清越,祁月 秋风微凉,天地萧瑟。 萧清越与罗衍一前一后骑马走着,因为要配合楚策那边的安排,两人并没有走得太急,只是经过一番争论两人面色有些沉重。 前方林中顿时一阵马蹄之声,快如奔雷,瞬息而一至,两人不由立即警觉,萧清越望着一白马红衣的人纵马而来,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一夹马腹上前去:“你跑这来干什么?” 祁月振臂勒马,一身红衣风中飒飒起舞,衬着后面那一片青黄的树林,绝美如画,桃花眼一派风流笑意,瞥了眼随在萧清越之后的罗衍,笑语道:“我这不是赶来给你送个行嘛!” “你会这么好心?”萧清越白他一眼,这死人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我只是好心来告诉你,一旦有情况就去岐州,连城会安排人接应,东齐境内各方势力眼红多得数不胜数,你们进去定然会惹出麻烦来,别人没找回来,你死在那里,还没人给你收尸。”祁月毫不客气地还以颜色。 “我呸,你死我都没死,没拿到你那一半家产,我才舍不得死。”萧清越恨恨咬牙道。 祁月闻言俊眉微扬,扫了一眼罗衍,对萧清越笑眯眯道:“你是舍不得我那一半家产,还是舍不得我啊?” “死人妖,你是皮痒了来找打的吧。”萧清越挥了挥拳头示威道。 祁月丝毫未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开口道:“我好心提醒你,咱们打赌的日子也不多了,这去东齐再耽误上几个月,你可就没时间了,再不找个人嫁出去,就得给我做跟班了。” 罗衍勒马停在一旁,也没插话,只是见到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有些心情不爽。 “要你操心。”萧清越翻了个白眼,扭头便朝罗衍道:“再不济这还有个替补,咱们两成亲也不是问题。” 罗衍一脸惊悚,差点没从马上摔了下去,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萧清越,你发什么疯?” 祁月在一旁笑得好不开心,一脸幸灾乐祸:“看吧看吧,你这样的女人,果然是没人要的,送上门都没人要,哈哈哈……” 萧清越却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继续说道:“你没娶,我没嫁,成个亲又不会死人,等拿到死人妖那一半家产再和离,三七分帐,你一点也不亏,亏得还是我,落个下堂妇的名头,我以后很难再嫁的。” 罗衍一脸胀红,气鼓鼓地瞪着她:“萧清越,你没完了是吧!” “我这是跟你商量正事呢,你瞪我干什么?”萧清越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突地一笑“你不是真以为我看上你了吧,你说说,自己除了有那么几分长相,一点女人缘都没有,为人又没点情趣,谁会嫁啊!” “那也总比你好,一个女人脸皮那么厚,又贪财,又贪吃,还动不动就打架闹事,谁娶你倒了八辈子霉。”罗衍恨恨言道,他没女人缘,他没情趣,要嫁他的女人沧都都排着队呢? “这话我同意,大将军王真是太有感触了。”祁月跟着附合道。 萧清越怒极,一鞭便抽了过来,祁月身形敏锐一掉马头躲了开去,而后冲着她得意的笑。 “有种你给我下马打!”萧清越怒道。 “我平日里让着你,你还真当我打不过你不成?”祁月笑语道。 罗衍一提缰绳上前,望了望两人,沉声道:“还走不走?祁城主这么闲,大夏是亡国了吗?” “我怎么听着这话怎么酸溜溜的呢?”祁月皱了皱眉喃喃道 萧清越闻言哈哈大笑,好不欢喜,半晌方才止住笑意正色道:“还有什么事,现在中州那边全靠你了,早点回去,不然无忧那小子该慌了神了。” “你们还是去岐州落风坡再看看有什么线索,快点找到人送消息回来。”祁月敛去一脸玩世不恭的神色,思量片刻道:“无忧最近情况也不好,以前那么天真的孩子,现在突然变得这么懂事,而且平日话也少了,从出事以来不哭也不闹,如今皇后娘娘再找不回,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萧清越闻言微微叹了叹气:“我会尽快找到小烟回来,现在中州就剩下你了,无忧你多照看着点,这么小经了这么多事,嘴上不说话,心里肯定不好过,在我们回来前,你每天多陪着他,别放着他一个人,不然以后这孩子会变得孤僻难处。” 祁月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瞥了眼罗衍的方向,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不知道安得什么心,连累这么小的孩子受这些罪。” “你说什么?”罗衍当他是指责西楚暗害楚修聿的事,面色有些薄怒。 “我说有些人顾着自己,顾着江山霸业,就妻子儿女都不顾了,最后活该落得孤独一生的下场。”祁月沉声道。 无忧明明是西楚的皇子,却是在他们中州长大,生父连他的存在都不知晓,他出生命悬一线,他不知道,他儿时孱弱多病,他不知道。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又搞成如今这般惨状。 “罢了,别说了,当年也都是情势所逼,都过去了。”萧清越出声劝阻道,在小烟还没回来之前,无忧的身份还是不要告诉西楚,这个时候知道了对他未必是好事。 “是情势所逼,还是他怕输。”祁月冷然一笑,瞥了眼罗衍道:“江山没了可以打回来,皇位没了可以再夺回来,输了也可以再赢回来,可是有些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 罗衍沉吟不语,他是可以让她再回来,可是回来的这一个,却再也不是他们心目中的那一个她了,如今这样的情势,她还有可能再回到西楚吗? ☆、罗衍,萧清越,祁月2 秋风萧瑟,树林的青黄落叶漫天飞舞,三人勒马停在林外的平原,面色凝重。 萧清越望了望两人,一夹马腹上前:“行了行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回来再说,祁月快回中州去,再出了乱子看你怎么办?” 祁月闻言面色缓和了几分:“知道了。”说话间将手中一枚小巧的银制令箭扔给她“东齐境内每城都有百善庄,有事带着这个找他们帮忙,这可是我多年的家底,别给我惹大麻烦见败光了。” 萧清越接住令箭瞧了瞧,欢喜的揣进怀中:“死人妖,看来你这家伙私有产业还真不少,当年吞了琼华夫人那么多商号,赚翻了吧,竟然东齐还有产业,够贼!” “这是早年发展的些家业,要不是事情棘手,我才舍不和拿出来呢?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一家,当看门的还不够,还得我掏腰包?”祁月白了她一眼哼道,靠他们两个进了东齐,还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去,百善庄与各行各业都有打交道,总有探出些消息。 罗衍瞥了一眼,一身红衣妖娆的男子:“本王倒是好奇,早年天下第一商人的明月公子,怎么会跑去中州给人看门的?” 祁月原是锦绣山庄的少庄欧阳明月,年少气盛,经商手段多样,不管是什么生意都敢做,那时的锦绣山庄真的可以说是富可敌国,只是早年与东齐和南越朝廷生意,琼华夫人与两国暗施诡计,不仅锦绣山庄被劫掠一空,他还两国通缉追杀,从此销声匿迹,却不想是藏身在中州了。 萧清越一听眼睛瞪得老大,由衷叹道:“啊呀,我听说以前的锦绣山庄是天下最有钱的地方,连庄里的地板都是玉制的,屋子都是黄金打造的,那山庄比皇宫还要富丽,没想到死人妖你还有如此拉风的过去啊!” “我呸,谁会造那样的园子。”祁月哼道,神色间丝毫没有为当年家财尽失而失落之意。 当年在自己落难之际,遇到了修聿正带着病重的无忧在南越寻药,两人一见如故,却不想那家伙竟然又让他当奶爹,又当管家,还要开门,一直被压榨了这么些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怪不得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家产,这个打赌看来我是要赚大了,回去好好把你的家产算清楚,到时候别赖账。”萧清越一脸嚣张的笑。 “等你嫁出去再说这样的话。”祁月冷声哼道。 萧清越朗然一笑:“到时候你敢赖账,我就让小烟他们抄了你的家,一样全归我。” “切,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抄我的家,想的美?”祁月一脸鄙视地望着她,真不知道自己连夜跑来送个什么行,纯粹是过来给自己添堵的吧。 “我妹妹是大夏皇,我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你算哪根葱,抄你家就一句话的事。”萧清越笑着说道。 “行了行了,快走吧,你是舍不得我,想回中州去吗?”祁月瞅着她暧昧地抛了个媚眼,好不动人。 “滚!”萧清越一拉缰绳,沉声道:“我走了。” “知道了,到了东齐境内,先找百善庄的人做安排,免得你们人没找到,还把自己搭进去。”祁月叮嘱道,这两个神经大条的人去,他不做准备还指不定会惹什么麻烦。 “好了,知道了。”萧清越道,虽然这死人妖一脸欠揍样,所幸人品还是有点的,虽然平时抠门了点,但关键时候还是挺大方的,明明有能力出去自己闯一番事业,却甘愿窝在中州城里跟着他们打混过日子。 “还有,要想找到皇后娘娘,等想办法接近诸葛清,百里行素的很多事他都参与知晓,只要找上他肯定有发现,不过这个人精明的很,要想逮着他也不是容易的事,进了东齐境内就事事靠你们自己了,实在不行就撤出东齐去岐州找祁连商议,不到万不得已别传信出来,东齐朝廷眼线众多,很容易被人发现。”祁月打马跟上继续叮嘱道。 萧清越皱着一张脸回头望他:“你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鸡婆!” “我呸,我是担心你们找不回皇后娘娘,无忧那小子以后没爹没娘怎么办?”祁月反驳道“谁让你们两个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直到如今他依旧无法相信那个人就那么死了。 可是如今的局势,他必须要帮助中州,帮助无忧撑起大夏直到皇后娘娘回来再作打算,本来这大夏发展到如今,是因为想帮助皇后娘娘,如今这大夏之主已经不在,还有何用。 即便如此,他也要帮助中州存活下来,那个人说过,中州是家,是他们所有人的家,绝对不能丢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多看着无忧,小孩子这样久了会得自闭症跟忧郁症的。”萧清越摆了摆手道策马离去。 祁月一身红衣勒马停在山坡之上,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直到完全不见,抬头望了望渺远的天际,深深叹息:“你真的就这么去了吗?把这一大家子扔给我,太狠了吧!” 一身红衣的男子掉转马头,折回中州,这一生他有过风光无限,有过富可敌过,有过落魄失意,有过彷徨无助,却只有那一个地方让人心安,有那么一个人让他付出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们是生死相交的挚友,他要争霸天下,他愿为他出谋划策,他要退隐中州,他愿为他守城护院,只是如今,那个人不在,三国必有争斗,大夏该如何应对,他是该将那稚气的孩童推上帝位争霸天下,还是让中州退出这乱世争斗…… ☆、突生变数 萧清越与罗衍两人与祁月别过便一种赶往上阳关,浩浩东齐,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百里行素有心藏起来了。 “翻过前面的三千岭就到上阳关了。”祁恒扬鞭指了指前面的山岭出声道。 萧清越勒马点了点头,微微叹息:“你说,我们能找到她吗?”既不能惊动华淳太后的人,又要找到人,还要骗过百里行素,就靠他们这点人,谈何容易,一旦暴露就再难从东齐脱身。 “一定要找到。”罗衍沉声道,望了望渐暗的天色“这六年以来,我这做大哥从未帮过她,也未好好保护过她,如今再不能将她找回来,将来还有何面目去见爹娘。” 父亲和母亲当年最放不下的就是她,让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可是六年辗转,曾经天真的小妹已经转变了太多,如今她孤身一人,身陷异国他乡,该怎么办才好? 萧清越闻言深深吸了口气,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沉声道:“是的,一定要找到,一天找不到,我就一天不回来。” 以前不觉得什么,因为出事了总会有楚修聿去操心去想办法,如今他不在,真的让人有种天塌了的感觉,什么事都觉着慌张无措。 “怎么了,以前上阵杀敌也没见你这么苦恼,现在动不动就愁眉苦脸的。”罗衍瞥了她一眼哼道,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清越哪去了? “我是想到小烟,以前有什么事,我们都不会这么慌张无措,因为楚修聿在,他什么都会处理好,小烟做什么去哪里,他都会安排好,在漠南战事的时候,怕她冻着,每个月送的棉衣棉靴都是特制的,怕她动不动亲上战场把飞云的十将领全派去跟着她,天天要接到祁恒他们的报告才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老被府里上下取笑,如今人不在了,中州上下也变了,做什么事都没了底,我们都这样不安,小烟和无忧心里定然比我们苦着不知多少倍。”萧清越喃喃念道“无忧他那么小,从小就跟着楚修聿身边,与他感情最深,如今那孩子该怎么办?” 罗衍抿唇沉默着,想起那一脸稚气的孩子,几年前在沧都见跟着楚修聿身边挺灵秀可爱的孩子,深深吸了口气,漫不经心道:“那无忧的生母呢?以前中州王并未纳妃,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萧清越闻言愣了愣,深深吸了口气:“罢了,不说了,早点找人要紧?”关于无忧的事,要不要让罗衍和楚策知道也是小烟和无忧的事,她不能,也没有这个权利将中州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说出来。 刚一进树林,萧清越突然勒马停下,秀眉一皱,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便伸向剑柄处,低声道:“有人!” 罗衍闻言也立即警觉,对于这女人接受兽类一般的警觉力,他一向是深信不疑的,拧眉扫视着夜色中幽深的从林,低语道:“后面六个,右边七个。” 萧清越缓缓拔剑:“前面十个,左边七个。”看来对方是下了大本钱要他们的命。 话音一落,便闻得林中锐箭几方破空而至的声音,两人齐齐下马避到了树后,相互望了望,罗衍思量片刻,悄然打着手式,分配行动。萧清越见了没有出声,点了点头,而后从背后取出两只袖箭,一只递来:“这是以前小烟送我的,连发袖箭,正好。” 罗衍也不客气,接过便没了踪影,两人分头行动,黑暗中的树林一片肃杀冷寂,没有任何声音血腥之气悄然蔓延,萧清越很快发现了事情不对劲,来人似乎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都朝着罗衍的主向围去,心猛然一沉,一剑将身边的黑衣人毙命,飞快地朝着罗衍方才的方向而去。 罗衍一下被二十个黑衣人团团围住,个个连番攻来,好在这西楚大将军王也不是徒有虚名,身手快捷,心思敏锐,应付自如,但时间一久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难免便有些吃力。 其中一人撒出一阵白烟,其它几人迅速迅开,罗衍闪避不及便吸了两口,不到片刻功夫,便只觉眼前越来越乱,数人再度扑上前来,他举剑相迎,动作却失了方才的敏捷,背后狠狠挨了一刀,一道寒光瞬息而至朝头颈部砍来,他举剑一挡,只见眼前无数影子晃动,踉跄着退了几步,这毒着实厉害,他动得越厉害,这毒蔓延的也越厉害。 萧清越追过来,眼看着一刀就要劈上罗衍头顶,长鞭一甩缠住罗衍腰际将人拖出数丈远,袖箭连发,趁着几人闪避之际,扶着罗衍快步钻进了林中,一连带着他跑了好远。 “萧清越,放我下来。”罗衍颤抖着出声。 萧清越将他放下来靠在树干,气愤出声:“亏你还是大将军王,被这么几个人就打成这样。”声音中却难掩的担忧。 这毒实在太厉害,她见也未见过,否则他也不会吃这么大的亏。 “萧清越……” “你别担心,我们很快就去上阳关,到了那里就有大夫了。”萧清越急声说道,看着他发黑的面色,手脚有些慌乱。 罗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听我说。这些是东齐人。” 萧清越闻言顿时一震:“东齐人?东齐知道咱们的事了?” 罗衍摇了摇头,虚弱地说道:“我最担心的还是发生了,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华淳太后是绝对不会放过洛家人的,这些人只是派来对付我的,这毒……当年我就领教过了。”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他们能知道我的身份,定然也会查到小烟头上,我们要尽快赶去东齐。” “可是现在你这样……” 罗衍稳了稳心神,低声道:“现在,我们要做两件事,一,这些人定然还会追来要我的命,必须把他们都杀了,不能暴露咱们去东齐的行踪。二,通知西楚在上阳关的人将这里毁尸灭迹,不要让东齐的探子发现。” 萧清越沉默了许久,深深点了点头,还没进到东齐就出了这样的乱子,此时也不小烟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生变数2 夜色中的树林,死寂中透着肃杀。 “把这个吃了。”萧清越翻出从中州带出的解毒丸:“这是小烟以前留下的,能解百毒,也许还解不了你所中的毒,不过可以暂时克制,等解决了这里到上阳关再想办法。” 罗衍没有推辞,乖乖将药丸吃下,撑着起身:“快点准备,那些人快要追过来了。” 萧清越一把将他按着坐地:“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出去跟人打,小命丢了,我可没得赔。” “外面如今还有十五个,你一个人对付不来。”罗衍沉声说道,他不是不信她的实力,这些都精通暗杀的高手,很难对付。 萧清越一边整理着身上的各种武器,白了他一眼:“还没人从我手上捡到过便宜,就这几个而已,很快就搞定了。”论暗杀,她这新世纪的暗杀高手,还比不过这些古人么? “萧清越!”罗衍恨恨地瞪着她,这女人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萧清越理了理衣服起身:“少那么瞪我,现在我去解决那几个,马匹在东南方,你骑马去上阳关让人快点来。” “我跟你一起去。”罗衍不由分说扶着树站起身。 萧清越扭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这样,去了也拖我后退,滚蛋。”说罢快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罗衍站了片刻,决定还是依萧清越的话去上阳关找人来,如今自己这样去了肯定也影响她,心里这么一想,他转身扶着树朝东南方寻马匹,赶去上阳关。 萧清越暗伏在从林中,果然看到那一帮人追了过来,正分散着寻找他们。 “堂主,还是没人。”一人朝为首的一面具黑衣人报道。 “我这也没人。”又一人上前报道。 一行人停了下来,面具人四下望了望:“洛祈衍中了毒跑不远,一定要把他的人头带回去,否则咱们谁也别想活。” “是。”一行人沉声回道。 所有的一切悄然落入暗伏在附近萧清越的眼中,看来这些果然是东齐派来的人,而且已经知道了罗衍就是洛祈衍的事,可是这些人是华淳太后派来的还是百里行素派来的,想来百里行素定然也是知道此事了,他会对小烟怎么样? 思量了片刻,敛去思绪,望了望四下快速计划好自己的藏身位置,袖箭悄然瞄准了那黑衣面具人,擒贼先擒王,先灭了你再说。 短箭破空而去,这样的偷袭那面具人竟然闪身避开,短箭直直刺入他身后那人的眉心,面具人面色一沉,望向发箭的方向:“在那里!” 萧清越如鬼影般在林中窜动,时不时以冷箭暗器招呼,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以一敌十跟这么多人对打,这样吃亏的事,她可不干。 一伙人被她带着在林中兜圈子,带入自己设好的机关陷阱,还没正对交手,对方已经损失数人,萧清越在暗处瞧着不敢再轻易追上前的一行人,冷然一笑:“跟姑奶奶斗,还嫩了点。” 那面具人却第一个闯了过来,快速逼近她藏身之处,萧清越拔剑相对,双剑相击,火花四溅,也就这片刻功夫,剩下的数人也跟着围了上来。 萧清越手腕一转,右手使剑,左手短剑,虽然来这个世界也很多年了,但始终不太喜欢使剑,还是喜欢以近身搏击见长的短刀短剑,右手防,左手攻,这是从小烟那里学来的,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两者结合,定然是不吃亏的。 虽然人手众多,在她这里也没讨上半分便宜,那面具人袍袖一扬,萧清越眨眼便退了几丈之远,冷声哼道:“又来这招,一样的招数只有蠢蛋才会反复用。” 萧清越也不跟这些人以死相拼,就拖着他们在林中打转,等着罗衍带上阳关的人来,把林子一围,一阵乱箭就解决了,她何必拼死拼活的呢? 罗衍快马赶至上阳关,正在退关的黑甲将军一见,连忙将人扶下马:“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当日楚帝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宫,罗衍不想西楚失去这人,便将他们收在大将军府,玄武派到了上阳关注意东齐的动静,其它几人各有分配。 “三千岭,有东齐人,萧清越在那里。”罗衍虚弱地说道。 玄武一听,迅速跟近身的副将吩咐弓箭手出城,赶往三千岭,罗衍不放萧清越应付那么多人,坚持跟着一道出了城,五百弓箭手迅速组成包围圈向林中进发,沿着萧清越沿途留下的记号追去。 萧清越听到林中有动静,知道救兵来了,便故意将人朝着罗衍带着的包围圈里面引,玄武等人暗伏在林间,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暗中打着手势,玄武率先一箭破空而去,哪知最先冲进来的会是萧清越,萧清越顺势倒了下去,林中乱箭齐发,顿起一片血腥之气。 那面具的黑衣人在箭雨之中,便欲脱身想走,哪知已经倒地的萧清越突然暴跳而起,速度之快,力道之猛,手中的短剑狠狠刺穿他的咽喉。 外面的人不知情形如何,乱箭如雨依旧射来,她顾着对付人哪还躲得了,一箭射中手臂,林中传出女子怒骂的声音:“再乱射,姑奶奶挖了你们的狗眼!” 众人一听,顿时狂晕。 玄武一听声音微微皱了皱眉,扬了扬手让人打起火把围过去,只见一堆伏尸中,一身红衣劲装的女子愤恨的拔着射在手臂的剑,恶狠狠地瞪向他们:“我们没想到你会跑过来,所以……” “你们都是猪脑子是不是,我们把他们往这边引,他们会跑来找死,还好姑奶奶我命大。”萧清越捂着手臂站起身,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滴下来,她眉头也没皱一下,到是走近玄武狠狠踢了一脚:“那一箭我记着,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一并讨回来。” 玄武无奈,跟这女人是讲不成理的,因为她从来完全不讲理。 萧清越扫了一眼来人,皱了皱眉:“罗衍呢?” 话音刚落,罗衍便扶着树,望向这边,见她无大碍,道:“你还没死啊!” “你死,我都没死。”萧清越恨恨走过去,看到面色发黑的人,怒骂:“你是猪头还是嫌自己命太长,叫你去找人,你还跑过来干嘛!” 罗衍无力地白她一眼,人登时倒地,玄武连忙吩咐人送他们进上阳关,自己留下指挥着人将林中的杀手一并处理的不留痕迹。 ☆、谁是飞蛾?谁是火? 东齐夷都,潋香别苑,烟落裹紧了身上的皮裘,看着满苑的桃花在秋风中起舞飘旋,绝美如画,手不由自主放到隆起的腹部,孩子已经快五个月了,可是在这里他不知道外面的一点消息,她固执地相信着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孩子出生他会回来吗? “小师妹,你风寒才好,进屋吧,小心再着凉了。”连池从屋内出来出声道。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回房,眉宇间难掩愁绪。 自己武功尽废,又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加上如今有孕,又染病在身,根本无法离开这防守严密的潋香山庄,在这里百里行素还不至对于对她如何,可是一旦出去了让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发现,她和孩子就真的危险了。 黄昏之际,她正在榻上浅眠,便听得有人进院的脚步声,她睁开眼坐起身便看到已经举步进门的百里行素,他每日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到沁雪阁来坐上一个时辰,或是下一盘棋,或是品一壶茶,两人交谈甚少,谁都知道这样粉饰太平的平静终究是假的。 连池见百里行素过来了,泡了上好的君山银针来:“昨天那边唱歌的是谁,挺好听的。” 潋香别苑夜夜笙歌,沁雪阁这边也听得到。 “昨晚。”百里行素思量着想了想:“你是说前半夜到的那个是,还是后半夜听到的那个?” 连池狂晕,翻了翻白眼:“当我没问。”说罢转身出了门。 屋内一时便又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百里行素,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她忍不住问道,孩子不能在东齐出生,如果生下来,在这里她一个人根本无法保护他。 百里行素神色悠然地抿了口茶,狭长的眸子微微眯着,像只狡猾的狐狸:“等楚修聿装死完了,肯来交赎金了。” “我是说认真的,我在这里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烟落认真地望着他,一旦被别人发现她在这里,他们两人都有大麻烦,在这个时候,她不希望孩子在这里出事,不希望她在这危险的环境中出生。 “你走了,有人会赖账的。”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地说道,抬手将她面前的茶端走,拿起边上的水壶倒了温水“喝茶一会你睡不着,喝水好了。” “你到底把我带到这里想干什么?”烟落有睦恼怒。 百里行素却毫不在意,反而笑着安抚:“别气别气,我知道孕妇容易生气,别气,对孩子不好,冷静冷静。” 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不想我的孩子在这里出生,将来成为别人手中控制我和大夏的筹码。” 百里行素闻言面色微微一沉,深深望着她:“你不信我?” 她低眉轻抚着孩子,隐约可以感到腹中微微的胎动,心中喜欢却又担忧:“你不会那么做,可是有人会,华淳太后不会吗,大昱的长老会不会吗?我不想这个孩子再卷入这些仇恨权谋中,也不想再连累你。”她深深叹息,直言说道:“这样的粉饰太平并不能改变什么,我们都知道。” 百里行素樱红的薄唇微微抿着,这些他何尝没有想过,然而有些路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反悔的退路,一生总要做一件不会后悔的事,决定了又何需顾及这么多。 “你安心留在这里就好了,楚修聿总会找到这来的。”百里行素淡声说道,思量片刻继续道“好似沧都的那位已经开始坐不住,有动作了。” 烟落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指楚策,眸中一掠而过的异色。她困在这沁雪阁内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真的不想楚策再为她做什么,因为她注定会亏欠他,辜负他…… “没想到楚策那小子还是个痴情种。”百里行素淡然一笑,抿了口茶。 他也好,楚策也好,任他们满腹心机,手段百出,赢了江山权力,却终究输了心,输了她。倒是楚修聿无心天下,却独独赢了她的心。 他本该是恨她,很恨很恨,只是看到华淳太后已经恨得这般心里扭曲,他醒悟了,他不要变成那样的人…… “我就是等着楚修聿来赎人而已,别真以为我会像那两个傻蛋一样,对你这倒胃口的女人动心。”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哼道“要身材没身材,要才情没才情,天天拉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你银子似的,从潋香别苑随便揪出个侍女丫头都比你好看多了,这里的女人个个都是娇艳如花,只有楚修聿那傻子才把你这狗尾巴草当宝。” 狗尾巴草?! 正走到门口的连池差点没栽个跟头,瞅向屋里某个睁着眼说瞎话的人颇是无语,外面的女人个个娇艳如花,那他还天天跑来这里看狗尾巴草? 没动心的话,一听到她生病的消息就跑来这里一守就是一夜? “笑什么笑?”百里行素瞥了眼门口憋笑的连池,冷声哼道。 连池忍住笑意进门,出声道:“诸葛大人找你。” 百里行素将手中的茶饮尽,理了理衣袖,起身举步出门,狠狠瞪了他一眼,出了沁雪阁便看到在外面的诸葛清:“何事?” “刚刚接到消息,太后派去刺杀洛祈衍的暗人一个都没回来。”诸葛清低声回话道。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沁雪阁,举步走开,思量片刻道:“咱们该怎么办?”如果太后那边没有得手,定然会找上他们来处理,可是如今的状况,这事能沾手吗? “就凭那些人能成什么事,洛祈衍又不是傻子,会让他们得了手,八成如今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百里行素冷声哼道。 “太后最后定然还要您的人出手,有些事可以有一,若再有二,也为免太惹人怀疑了。”诸葛清望着他沉声说道,放走楚修聿已经是个大麻烦了,如今这个洛祈衍又该如何处理。 “若我猜得没错,大夏和西楚已经有人混进东齐来找人来了,你小心注意着点,在我的事没办完前,不得让他们找到。”百里行素沉声说道,说罢快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诸葛清提着灯笼立在原地,转身望了望桃花掩映中的沁雪阁,一只飞蛾飞进了灯笼,传出细碎的声响,他低眉一看,飞蛾已然灰飞烟灭…… ☆、胎动 夜幕降临,烟落依旧坐在桌边,别苑内有丝竹之声远远传来,沁雪阁显得格外的安静,连池进屋见她还坐着,将煎好的药放到桌上:“这是安胎补气的,快喝了。” 她闻言回过神来,端着药碗,刚喝两口微微皱了皱眉,放下碗。 “怎么了?”连池以为药出了问题,赶紧上前询问。 烟落摇了摇头,低眉手抚在隆起的腹部,嘴角勾起柔柔的笑意:“是孩子踢我了。” “真的吗?”连池闻言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孩子还在肚子里就知道踢人了。 他很小便家破人亡,跟着大哥和师傅长大,看到如今孕育着孩子一脸幸福的女子,不由有点想到自己的母亲。 烟落闻言抿唇笑了笑,腹部又是一阵异动:“这几日动得厉害,有时候我都睡着了,他倒精神好,拳打脚踢的。” 连池微微笑了笑,看医书上说怀孕四五个月就孩子就会有动静,没想到是这么有趣的过程:“还没出生就这么好动,肯定是个儿子,将来定然调皮得很。”说话间扬眉望了望她:“小师妹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烟落轻轻笑了笑,眉间一片温柔:“儿子女儿都好,只要平安就最好。”已经有无忧了,倒希望这会是个女儿。 连池将药碗放到她面前:“快喝了吧,你身体不好,在孩子出生前要好好养着,不然这么瘦下去,将来孩子出生会吃苦头。”这孩子几经劫难,将来免不得会难产,也不知会成什么样去。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因着这几日孩子时常有胎动,她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常常都是笑着的:“这些日子一直让你忙着照顾我,也顾着点自己,人都瘦了。” 虽然连池老叫她小师妹,算来她还是比他大一点,对她而言像是弟弟一般,不管是在百里流烟宫,还是最近这些日子,他都是一直挺照顾她的。 连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过她喝完药的空碗对桌而座问道:“小师妹想好孩子出生叫什么名字了吗?趁着最近正好想想也好?” 烟落抿唇失笑,抚了抚腹中又在踢的孩子:“还有好几个月才出生呢,等出生了再想也不迟。”心里是想等到修聿回去再想。 只怕到现在,他也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现在他又会在哪里?祁连他们找到他们了吗?要是没找到,没有人帮他怎么办? 连池看着又皱起眉头,无奈叹了叹气:“好了,外面的事不知道,就不要想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安胎,养好身体,等着孩子出世,他们都比你聪明,都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在这里担心也没用,好好养着身体才是正事,小小的风寒你都好几个月才好,这不是什么好事。” 烟落瞧着连池人小一脸正经的样子,微微一笑:“好了,听你的,我会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连池满意一笑,重新给她倒了杯温水,将带进来的密饯递给她:“刚喝药会苦,吃这个。” 烟落接过,吃了,思量片刻出声问道:“跟我说说师傅以前的事吧!”既然他的事与洛家有关,她总是要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连池端着茶杯的手顿时一颤,沉默了许久:“师傅不说,我自然也不能说。” 烟落抿唇沉吟片刻,问道:“那他的哥哥呢?以前听他提过,是他哥哥教他吹埙的,他们兄弟感情应该很好。”她忆起月牙泉边,他说起大哥时欢喜的神色,那一刻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连池闻言面色顿时惨白了几分,收拾了东西,起身道:“这些事,太过残酷,你还是不要听得好,在大昱皇族之中,从来是容不下情这个字的,爱情,亲情,友情,都是不该存在的。”说罢便快步离去。 烟落怔怔地坐在那里,聪明如她,自然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的答案,抬头望向茫茫夜色中,伶歌袅袅的远方,这个人一生从未真正开心过吧! 她口口声声说着相信父亲和母亲,可是她亦深知,有的时候在某些特殊时候人是没有选择的,譬如当年楚策,譬如曾经面对仇恨的她,面前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只有走下去才有出路,若是当年父亲他们也是如此,那么华淳太后与百里行素的仇恨,定然是与洛家脱不了干系…… 这么深,这么深的恨,让华淳太后折磨成这样,该是什么样的痛楚和绝望? 在兄弟互相残杀中存活下来的百里行素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这些事,她不想去想,也不该去想,却忍不住从她心头冒出来,如果一切的一切是因洛家,因西楚而起,面对百里行素,她……情何以堪? 这份仇恨与孽缘,从她一出生便已经注定相连,兜兜转转几十年,楚修聿,楚策,百里行素,她,曾经错过的人,不该相遇的人,都因为这场恩怨而纠缠在一起,衍生出更难解的爱恨情仇。 烟落起身走到窗边,萧瑟的秋风吹起满苑的桃花,娇嫩的花瓣飞舞在夜空,凄美而动人。她探手接住一片花瓣,心中满是涩涩的痛。 她一生何其幸远,可以拥有天下最优秀的三个男人的爱,可是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她,她只有一颗心,只能爱她所爱,注定要辜负了他们…… 她强迫自己冷静面对楚策,面对百里行素,是她知道有些东西回不去,有些东西也难以发生,既然已经看到了结果,不如都早点放下,好过一生苦苦纠缠的痛。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们待她的情意,她都记着,深深的记着,一生不忘。 ☆、思情 一夜风雨,遍地残红。 孩子一早又在折腾她,又是踢又是打,她睡不着便早早起来了,更衣下床,披上厚厚的皮裘以免受了寒,撑着伞出了门,在苑内走着。 远远看到诸葛清带着两名侍卫朝沁雪阁走来便停下了脚步,沁雪阁的东西都是由诸葛清亲手操办的,每过几日便会采购连池列出的药材,但这么些日子也很少与他有照面。 诸葛清看到园中一身白裘撑着伞而立的女子,上前出声道:“公主起这么早?” “屋里闷得慌,起来走走。”烟落淡声言道。 诸葛清扬了扬手,示意身后的两人将东西送进去,自己却站在那里没有动,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华淳太后已经知道公主和西楚大将军王了,公主虽然是在这里,但还是小心些为好,出了事于你于陛下都不是什么好事。”诸葛清沉声提醒道。 烟落闻言微怔,华淳太后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对付她和大哥,也不知外面如今到底如何了? 诸葛清见她面色露担忧之色,沉吟片刻坦然言道:“华淳太后已经派了人前去西楚暗杀西楚大将军王,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应该并未得手。” 她微微松了口气:“多谢。” “华淳太后的人还在大夏和西楚找你,只是现在没有想到你就在夷都。”诸葛清直言说道,思量许久,直直望向她道:“华淳太后定然还会出手对付大将军王,但这其中的事就不是陛下能够左右的了,你也不要因此而急于脱身,你终究只是一个人,没那么大的力量心思去顾及所有人,他也是,他只想保住他想保住的,别人的生死是顾不了的。” “什么意思?”烟落直直望向他,微微皱了皱眉。 “放过你和楚修聿都是拿他这几十年的所有在赌,你不是还想让他再帮你救洛祈衍吧,他不欠你什么?”诸葛清冷然一笑言道。 烟落闻言沉默了很久,而后道:“谢谢你告诉这些消息。”相信大哥应该可以应付这一切,沉吟许久,小心翼翼出声道“有……修聿的消息吗?” 诸葛清等到两名侍卫出来,望了她半晌,而后摇了摇头,撑着伞转身离去。 还是没有消息?! 她抚在小腹上的手微微一颤,腹中的孩子狠狠踢了她一脚,向她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她抬眸望着漫天雨帘,深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道:“要坚强,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会回来的。” 连池收拾好东西,便看到她一个人撑着伞站在园子里,连忙跑了过来:“你怎么站在这里,小心再受了风寒,快进去。” 她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进屋,连池见她脚上绣鞋已经湿了,赶紧让人端了热水让她泡脚再换上干净的鞋,忙活了一圈累得直喘气坐在那里:“小师妹,你存心折腾我是吧,知道自己受不得寒,还跑出去。” 烟落无奈摇头笑了笑:“一早孩子老踢我,睡不着,就出去透透气。” 连池望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无奈叹了叹气:“这小家伙现在就这么皮,出生了还了得,肯定没有无忧听话。” 烟落抿唇笑了笑,眼前不由浮现了无忧稚气的小脸,这个孩子她亏欠他太多了。 “我去煎药了,今天外面冷,别再出去了。”连池起身叮嘱道。 烟落含笑点了点头,连池这才放心出去,她起身到书房临帖来打发时间,以往父亲写得字极好看,很小的时候就教她临帖,她的字写得是极好看的。 那时候父亲母亲不让她学武,却叫她博览群书,只是以往都当作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已经荒废许多年了…… 临完一篇字,她搁下笔,将字收起,一阵风走另一桌案上的画被吹起落在了地上,她艰难地弯腰将画拾起拿到桌案边放好,却蓦然提起笔,笔法行云流水,男子俊朗的面庞跃然纸上,高贵清华,画下那双温柔含笑的眉眼,她只觉眼底酸涩,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纸上,晕染出湿润的痕迹。 修聿,修聿,你到底在哪里? 望着那画中之人,她感觉这几个月的分离恍然已经流转了无尽岁月,轮回了前世今生。无论过去未来,她只有很简单的愿望,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有一个终生可依的家。 为了这个梦想,她曾努力半生,她曾经以为是可以和楚策那样过一生,她将他的梦想当作她的梦想,他做什么她都支持他帮助他,他要做皇帝,她不喜欢皇宫生活,却依旧甘愿困在那里,她始终追随着他的脚步,以为那条路的最后,就是她所希望的,可是最终这个梦还是支离破碎了。 当这一切破灭了,她变得满心仇恨,她要向毁灭这一切的人报仇雪恨,她的这一生都在那个梦想奔走着,却难以如愿。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有时候努力半生也无法拥有的,却在不经意间便许下了一生的缘份,蓦然回首,那人便在灯火阑珊处…… 她是何其幸运,历经生死跌宕,拥有了这天下女子都求之不得的男子。楚修聿这样的男人,值得她倾尽一生去爱…… 他懂她,怜她,包容她,于风雨中携手,与生死间相随,让她不再恐惧这世间的冰冷黑暗,不再是无所归依的孤魂,辗转红尘两世,她终是寻到了属于她的家。 她缓缓抬手,手指轻轻抚过那熟悉的面庞,一遍又一遍,似是要将这人深深刻入心底,永生不忘。 ☆、无情却有情! 夜色沉沉,风雨骤紧,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撑着伞走入东齐帝宫的最深处,太和殿。 太和殿常年无人来往,殿内灯火黯淡,百里行素收了伞进门,幽深的大殿内脚步声格外的清晰,身后留下一个个湿润的脚印。 大殿深处,厚重的帷幕之后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你来了。” 这个人,才是大昱站在最后的掌权人,唯一个高于长老会的大昱皇族,太上皇百里勋。 大昱原为苍月王朝之后,只是几百年政权更替,掌权之人已再不是当年的萧氏一族,而成了百里一脉,但愿宗氏之家,成为大昱皇帝的,赐姓百里。 百里行素在帷幕外站定:“是。” 里面这个人,当年他的一句话,他才得以活了下来。 也是他,他也卷入了这大昱皇位的生死争夺,且一路走了下来,走到了今天,然而直到今时今日,他也没见过这个人。 “华容的儿子女儿还活着?”苍老的声音冰冷而平静,辩不出喜悲。 “是。”百里行素坦然回道,此事想来华淳太后已经禀报过了,这个人要他来,不过是想摸准他的心思而已。 “华淳已经失手了,他们……交给你解决。”百里勋的声音响起,在空寂的大殿显得有些阴冷骇人。 百里行素沉默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空寂的大殿,死一般的沉寂,帷幕后传来微微的咳嗽声,隐约弥漫出阵阵药味。 许久不见他出声,里面的人问道:“怎么?下不去手?因为华容的女儿?”声音却不由冷沉了几分。 “朕要她活着。”百里行素沉声说道,坚定而决绝。 里面传出茶盏摔地的破碎声,百里勋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你忘了上一任的大昱皇帝是怎么死的吗?” 百里勋蓦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这样的一个人,走到他面前,说着同样的话。 大昱先帝便是因为贪恋华容,大昱损失重大,先帝也丧命西楚之手,所以他才以那样的方式培养大昱的继承人,他要他们无心,无情,断情绝爱,然而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样的路。 “朕记得,可是朕不是他。”百里行素决然说道。 “你不动手,我有的是办法解决他们,你知道反抗和背叛是什么下场?”帷幕后的声音威严赫赫,冰冷狠绝。 他不容许当年的悲剧,再一次发生,决不容许大昱再走当年的路。 “不过一死而已,我还怕死吗?”百里行素冷然一笑,铮铮言道“如果不是因为大哥,我不会一直由你们摆布,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这是我唯一要求的。” “你以为我会答应?”帷幕后传出拐杖跺地的声音,声声震颤人心。 “你可以不答应,但我自有我自己的行事方式。”百里行素坦然言道,沉吟片刻,冷声道:“只是如果我死了,这大昱还有谁来帮你做事?还是……你再花十年,二十年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可是西楚会给你这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吗?” “你在威胁我?”百里勋沉声道。 皇位继承人的残酷选拔,宗室之内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供他这般互相残杀式的选拔了,即便有再要培养出第二个百里行素是不可能的,当年置之死地而后生,只留了他一个,如今这一个却是反来胁迫他了。 “朕只是和太爷谈笔交易而已。”百里行素直言说道“只要你不动她,我一样帮你做事,但若她死了伤了,当年的事少不得再来一回,不过这一回可就不会像当年那般草草了事了。” 数十年间,他也拥有了自己的势力,没有人会愿意一辈子做别人手中的棋子。 里面的人一直沉默着,百里行素负手立在外面,他是在威胁他,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他,他有这个本钱来威胁。 “即便我放过他,你以为华淳会轻易放过?”百里勋冷然一笑出声道。 “只要你不插手,其它的人,我足以应付。”百里行沉声说道,这个蛰伏数十年的人,能够控制长老会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大昱真正的精锐力量不止一个黄泉之卫,还有握在他手中的神秘军队。 “你的母亲有多恨华容,多恨洛家,多恨西楚,你比谁都清楚,如今你为了华容的女儿背叛她,会容得下你们吗?”百里勋语气内满是嘲弄之意,他答应放过,可没答应阻止华淳,那个已经被仇恨逼得发疯的女人也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 “朕知道。”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华淳所倚仗的也不过是这幕后之人百里勋的力量,最难对付的不是华淳太后,而是她背后的百里勋,只要他不插手其中,他就会少了很多麻烦。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最好做到你所承诺的。”帷幕后传出苍老而冷厉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太和殿,格外骇人。 百里行素闻言狭长的凤眸掠过一丝笑意,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这样的代价,值吗?”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似是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当年,他也同样地问着那个人,他没有回答他。 百里行素身形一震:“我只想为自己做一件事,这辈子唯一的一件。” 值吗? 他也曾千千万万次询问自己这个答案,这一生数十载,他机关算尽只为大昱复国大业,帝位皇权这是他要的吗? 他一生从未为自己做过什么,亦从不强求不属于自己的,只是如今,想遵从自己的心做一件事,一件就好。 ☆、无情却有情!2 一连几日,潋香别苑格外的安静,不再有夜夜丝竹之声,百里行素也未再来沁雪阁。 与此同时,大昱长老会首席长老莫玄之因为当初的决策不当,而被罢免,其中牵连长老会数人,这个决策大昱命运多年的长老会,数十年来,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大的动荡,东齐朝堂上下亦是暗流潜涌无数,这位被长老会压制多年的大昱皇帝开始了真正掌权大昱的道路。 沁雪阁一如往昔的沉寂,她正在书房里临字,便见连池抱着琴进房搁下,她不由皱眉,这东西放她这里有什么用,她已经多年不碰这些无用的东西。 “连池,你拿这东西过来干什么,你要学琴?”烟落皱了皱眉,起身问道。 连池将琴架好,拍了拍手道:“这里老是你一个人,免得你闷得慌,我听说说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可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没事你可以给宝宝抚琴听,免得他也闷得慌来折腾你不是。” 烟落摇头失笑:“你都从哪里看来的?” “医书上说的啊,在中州的时候,我还问了稳婆,她们也这么说呢?”连池笑眯眯地说道,思量片刻道“我知道以前的洛皇贵妃琴棋书画都是堪称沧都一绝,你定然是会的,反正也闲来无事,你总不能天天临字吧!” 烟落抿唇笑了笑:“你不用操这么多心,我能做的事很多吧!” “很多吗?”连池望了望书房内的书:“看书吗?这里的书你都可以倒背如流了吧,逛这园子吗?天天逛都是那么些东西,有什么好瞧的,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做什么舒心就做什么?” 连美人睡醒了,看到屋内的新鲜玩意,便跳上琴案,挠了一爪子,琴弦震颤发出声音,小东西吓得飞扑到她怀里,两人顿时失笑。 连池将它拎起:“瞧你,胆小成什么样了?” 连美人不服气地冲着他呲牙,就是不承认自己是被吓到了。 正在两人一兽逗乐之际,百里行素闲闲地晃进了园子,听到屋内的笑语声,不由在门外驻足:“什么事这么乐?” 连池扭头望去,愣了愣出声:“师傅怎么来了?” “我的地方,还不许我来?”百里行素自顾自地走到琴案边,拔了拔弦“看来我不来,你们倒过得挺舒心,还有这等闲情雅致。” “小师妹那孩子皮得很,天天踢她,让她睡都睡不安宁,我看医书上说孩子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小师妹天天就是临字,想找点新鲜玩意儿,免得她闷得慌,那孩子也折腾她。”连池坦然言道。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微扬,望了望她又大了些的肚子,哼道:“这么小就不安份,生出来肯定比你老子一样不老实。” 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是听到了人声,狠狠踢了一脚,她顿时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连池扶着她坐下,朝百里行素道:“师傅你快别说了,不定这小家伙听到你说他爹坏话,抗议来了。” 百里行素一脸不信,逗玩着连美人,朝连池道:“把这里收拾一下,过几日走。” “走?去哪儿?”烟落追问道。 “去烟柳山庄,你以为去哪?回中州?你想得美。”百里行素一脸得意的笑。 烟落沉默不语,连池赶紧出门去准备,想了想又折回来道:“师傅,你是不是要带两个稳婆去,我怕这孩子出生找不上人。” “找什么找?我们三个都是大夫,还用找人,不就是接生吗,我能行。”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连池差点没闻声倒地,翻了翻白眼:“哪个大男人去接生的,我怕到时候有人来找你麻烦!”让楚修聿知道是他们接生,还是提剑砍了他们才怪。 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道:“还早着呢,急什么?”连池也不再追问,转身便出门离去。 一身白衣翩然的男子坐在琴案边,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拔着琴弦,音调很单,却格外悦耳。 “好久没听你吹埙了。”烟落突然出声道。 百里行素抬眸瞅了她一眼:“你让我吹,我就吹,多没面子。” 烟落无奈笑了笑,也不再要求。百里行素拂袖起身,懒懒地靠在锦榻上,从怀中摸出随身带着的埙,摩挲了半晌,还是吹了。 曲子不似以往的低沉沧桑,曲调优美而欢快,让人听着不由心情愉悦,是一首简单的南方小调,吹着吹着望着她,朝琴案那边挑了挑眉,她没也拒绝在琴案边坐下,十指如玉翻飞,随着埙声和着。 连池啊着飘荡而来的声音,埙声和琴声相和着,这两样本不合适合奏一起的,会显得不伦不类,不过此时听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欢快的曲调,轻灵动人。 连美人趴在琴案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着,格外可爱。 半晌埙止琴停,屋内恢复一片沉寂,百里行素低眉靠着锦榻,把玩中手中的埙,喃喃道:“吹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他吹着好听。” 烟落闻言微怔,知道他说的是他曾经提过的哥哥。 清风穿窗而入,郑着片片飞红落在他身上,百里行素伸手拈起一片花瓣道:“大哥很喜欢桃花,总说长大了要寻外清净地方,种下满山的桃花,以花酿酒,过神仙般的日子,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天。”他种了很多很多桃花,酿了很多桃花酿,他却再也回不来了。 烟落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大片大片的酸涩。 “太后不喜欢我,生下来就让人把我丢了,不过我命大被宫里的老大监养着了,一直到几岁我都没有名字,是大哥给我取了名字,随心随意,我行我素。他什么都比我好,教我吹埙,教我布局退敌,却没想到我们最后却成了彼此的敌人。”他低眉摩挲着手中的埙,声音微微沙哑着“他明明已经赢了,为什么要那去救我?” 他们最后只能活一个,他却把这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让他代替自己活着。他给了他一个名字,他却还了他一生,一生为大昱而在。 ☆、无情却有情!3 几日后,百里行素带着她一道离开了东齐夷都,华淳太后下令要她解决洛祈衍与她,却没有想到他正是带着她遍寻几国还不知踪影的大夏皇后离开了夷都。 长老会经历一番动荡,如今东齐的决策权便真的落在了他的手里,如果这样的人反出大昱,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长老会表面上不敢再轻举妄动,背地里却趁着他离都在外,积极布署准备。 马车宽敞,铺了很厚的软垫,车内只有一盏照物灯,灯影朦胧。 烟落靠着马车昏昏欲睡,百里行素瞅着她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你是睡还是不睡?” 她瞬间回神,望着他摇了摇头:“不睡了。” 百里行素失笑,一手支着头瞅着她:“你不是在防着我吧!”说话间打量了她一眼,哼道:“就你现在这倒胃口的样子,我还没那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烟落沉默不语,百里行素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这半边借你,到烟柳山庄还有几天的路程,你试试你能顶多久。”说罢背过身去睡了。 坐得太久,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觉得别扭,不时的有动静,她拉了拉身上的皮裘,还是在边上躺着睡下,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百里行素翻了个身,瞧着她睡着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瘦削的面庞,轻柔而怜惜,微微叹息:“遇到你,到底是我一生的劫难,还是我一生的幸运。” 他深深吸了口气,坐起身,掀开车帘,外面四野沉寂,繁星满天,秋风迎面而来带着微微的寒意,过了半晌听到边上的人翻了个身,他放下车帘,朝外面驾车的连城道:“停车吧!” 马车一停,百里行素便钻出马车,连池靠着马车拉了拉披风打了个呵欠:“这大半夜的,停车干什么?” “饿了,连城去弄点吃的去。”百里行素兴致勃勃地说道。 连池无语地望着他,跳下马车郑重解释道:“这大半夜的,兔子野鸡也都回窝了,去哪找吃的去?” “快快,生火去。”百里行素瞥了眼马车,全然无视他的抗议。 连池也随着他的目光望了望马车,才知道是担心马车颠簸,小师妹睡不安稳,才让停下的,撇撇嘴哼道:“早知如此,当初干嘛火急火燎地让我们去夷都?” 百里行素淡笑不语,那地方待太久,他若常常离开夷都,是会惹人起疑的…… 连池就近拾了些柴草生火,百里行素倚着马车,将手中的小兽当玩具般抛起又接住,再抛起,美人气得吱吱直叫,它速度再快,却快不过他的身手,心里那个怒呀! “小师妹最近脉像很奇怪,有一天我把脉的时候,尽然发现那孩子的脉息全无,我再把的时候又有了,可别再出什么事了。”连池一边生火,一边嘀咕道。 这个孩子活下来真的不容易,若是再出什么问题,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百里行素闻言微微皱了皱,被抛起的小兽嘣地一声摔在地上,疼得吱吱直叫,他侧头望了望马车内睡得安稳的人,眸底一掠而过的叹息。 马车在旷野上停了一晚上,到天明之际,她慢慢发现了不对劲,一掀车帘便看到马车外,已经熄灭的火堆边三人一兽睡得歪七倒八,不由摇头失笑。 百里行素听到响动,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近马车:“睡得可好?” 她抿唇笑了笑,朝阳初升,暖暖地照在身上,她提了提裙子想要下马车,可是笨重的身子又不敢往下跳,百里行素无奈撇了撇嘴,将她抱下马车放到地上,哼道:“怀孕的女人就是麻烦!” 连城和连城也起身:“要走了吗?” “我想走一段路。”她坦然言道,从夷都出来已经坐了两天马车,一身难受得紧。 话音一落,百里行素倒比她还先走了出去,走了一段不见她跟上来,扭头一望:“还不走。” 她举步跟了上去,道:“你上马车睡觉去吧,我走一段就好。” “一会你趁机跑了怎么办?”百里行素闲闲地哼道。 她顿时无语,她这个样子,跑得了吗? 两人一道走着,她身子不便走得慢,百里行素便也放慢脚步走着,连城连池驾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跟着,看到前面一道走着的背影,相互望了望,苦涩一笑。 “百里行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了?”烟落思量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问道,总觉得百里行素将她带来东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嗯?”百里行素侧头,俊眉微挑,笑眯眯地问道“你是我说我走的那天晚上在柔雪那过夜的事吗?” “我是说,你把我带来东齐的事。”她坦然直言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凤眸微眯,笑着耸耸肩:“这能有什么事?” “你不要骗我,我不喜欢被人欺骗的感觉,即便有时候是为我好的。”她顿步,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不想再发生楚策那样的事,最后她除了悔恨,除了痛心,什么都做不了。他将她带来东齐,却冒着与朝堂反目的危险藏着她的行踪。 “哦。”百里行素认真地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侧头静静望着她,笑得像只是狐狸:“好吧,我承认我瞒着你了,我就是喜欢你了,我就是不甘心楚修聿那家伙占了便宜,现在我就趁着他不在,将你带到了我地盘,想充分发挥我的人格魅力,让你将那家伙忘得一干二净,以后跟了我,放心孩子出生,我会还给中州的,你留下就行。” 一阵风起,卷起漫天枯叶,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衣带飘舞,眉眼沉静如水,玩世不恭眼底透着深深的落寞与孤寂。 烟落愣愣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无情却有情!4 秋风萧瑟,青草的枯叶草屑飞扬而起,晨光中,男子一身白衣纤尘如染,圣洁若仙,静静地望着她,许久许久,唇角轻轻牵起一抹淡淡的笑,笑容无奈且苦涩。 烟落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手不安的捏着衣袖。 瞧着她窘迫的样子,百里行素突地大笑出声:“看你那样儿,真以为我那么想,美死你。” 她倏地抬眸望向他,百里行素一抱臂打量着她臃肿的身断,皱了皱眉:“我想要的女人,手一勾从夷都都能排到他中州去,才不稀罕被别人压过的女人。”说罢转身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悠闲地吹起口哨。 她仍旧站在原地,迎面而来的风吹乱了满头青丝,直到如今她也难以相信竟然有一天自己和这个人能这样和平的相处,两个仇深似海的人这样平静地走在一起。 百里行素走了一段,扭头望着她,微一挑眉:“你还走不走?”说着站在原地等着她走过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步走了过去,淡淡说道:“今天天气真好。” “嗯,就是冷了点。”百里行素拉了拉衣裳哼道。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烟落侧头望了望她:“百里行素,你还恨我吗?” “恨你?”百里行素闻言挑眉瞅着她。 她抿了抿唇,坦然言道:“虽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你和华淳太后所经历的,肯定也是跟洛家脱不了关系,你恨我是应该的。你想报仇,对付洛家,对付西楚,我家破人亡,我恨你也没有错。”她微微笑了笑“只是没想到,我会们这样面对面地来说这些事。” “我是恨你的。”他抬头望着辽远的天际“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恨,我不知道这份仇恨从何而来,它却与我骨血相融,当我终于有能力谋划这一切,报得大仇,我以为我可以解脱了。” 烟落沉吟不语,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百里行素忽然轻笑:“到如今,我仍旧在恨,只是……”亦有了爱。 恨了这么多年,这份成全,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烟落一语不发,静静地望着他,他们之间仇恨纠缠,然而从她与楚修聿走到一起,这个人始终在旁观望,却从未强迫要求她什么,因为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发展,他们是根本无法走到一起的。 百里行素负手漫步走着,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在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没种,为什么就没有先下手为强呢?我要先下手了,哪还有他楚修聿的事。”他抬头望了望天,深深吸了口气“可是自己都看到了结果如何,我宁愿……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一旦开始了,就注定会痛得更深,伤得更深。 可是,没有开始就不会痛不会伤吗? 不过痛得是他,伤得亦是他而已。 “以你现在的势力可以脱离大昱了,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还要留在那里。”烟落望着他的背影沉声问道。 百里行素不说话,抬头望了望天,声音低沉清冷,带着难掩的疲惫缓缓道:“我想要的生活……,这么多年,我学会的只有杀人,谋算利益,这已经成了生活的本能,我离不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的战场,也是我最后的坟墓,走不出去了……” 他想要他的生活有她,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离开这里和不离开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烟落闻言淡淡吐出口气:“人一辈子不是非要这么活,富贵荣华是活,碌碌无为也是活,不一定要活着这么艰难,选一条轻松一点的路走吧!”这六年她都感觉那么累,那么艰难,这个人一生都是这样的生活,该是怎么活下来。 “很多东西是没法选择的,你不是不知道?”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说道。 他的出生注定他的一生要在仇恨捕杀中度日,注定他这一生都要与阴谋鲜血为伍,永生不得解脱。如果可以选择,今天他们就不会站在这里,如果可以像寻常百姓那般的生活,也就不会有这么深的纠缠牵绊…… 朝阳静静地照耀在他们身上,微风带着薄薄凉意,两人都沉默着不再说话。 走着走着,百里行素突然停下了脚步,静静望着她道:“烟儿,抱抱我好吗?” 烟落闻言怔怔地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百里行素张着手站在那里,风吹起她宽大的袍袖,透着几分萧瑟落寞。 她深深吸了吸气,步上前去,百里行素一步上前,探手轻轻揽住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头,眼底一片清明,不带一丝晴欲。 他唇角微微牵起,淡淡一笑:“等楚修聿回来了,就好好跟他过日子,别人的事就别再管了,你管不了,也管不完。” 百里行素的声音缓缓传来,她微怔片刻:“谢谢你,师傅!” 当初在落风坡放走楚修聿,不是一时心软,是他真的怕那家伙死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的了,这世上还有哪个家伙会像他那么疯,那么对她好…… “我想问你个事?你老实跟我说?”百里行素接着说道,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什么?”她认真的问道。 “那个……”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你们一天几次?” “什么几次?”她愕然,不解。 百里行素低头望着她,唇角缓缓绽大大的笑:“房事几次?” 她顿囧,伸脚就踹,百里行素灵敏地躲了开去,瞧着她窘得满面潮红,笑得好不欢快。 ☆、爱是无怨无悔的付出! 回到烟柳山庄已经近半个月了,烟落却再度病倒了,且一边连数日都神智不清,雪白的小兽趴在她的枕边望着她,许久扭头望了望床边的连池,吱吱轻叫了两声。 连池再度诊了脉,眼眶红红地跑出房,看到苑内的百里行素:“师傅,小师妹她真的……真的是中蛊吗?” 百里行素轻轻点了点头:“离魂蛊。” “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害她,怎么可以……”他猛然望向百里行素,这世上能将毒蛊之术用得如此精妙的,除了师傅,便是……华淳太后。 百里行素沉默不语,是什么人,他早就心知肚明。 连池深深吸了口气:“是……华淳太后是不是?”可是,她到底是什么下得手,他们都一无所知。 百里行素敛目,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我所料不差,当年在燕京,她与楚修聿大婚太后到燕京就已经动了手脚,她那个人不会给人逃脱的机会,早就留了后招。”恐怕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她是洛家人的真相。 连池闻言面上顿时血色尽失,腿一软瘫坐在地,望着坐在那里的百里行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华淳太后练出第一只离魂蛊,就是用在了她的亲生儿子身上,让他饱受二十多年的折磨,他的性命就那样捏在她的手里,她最先是要他死,后来就慢慢想着变着法来折磨所有恨的人,她不要人死,却要人生不如死。 如今离魂蛊用在了小师妹身上,怎么办? 离魂蛊不发作什么迹象都没有,只是人身体差了,容易生病,病了也难好,怪不得先前小师妹风寒都迟迟不好,怪不得他诊脉时,有时候会诊到孩子脉息全无。 “师傅……”连池声音哽咽“怎么办啊……” 百里行素把玩着腰际的玉佩,淡淡笑了笑:“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你丢人不丢人?” “师傅,小师妹她……怎么办?”连池声音哽咽而颤抖,可是任师傅医术无双,也拿这离魂蛊没办法啊,否则他自己也不会被这蛊毒残害二十多年。 百里行素沉吟不语,修长的眼睫掩去了他眼底变幻的神色,连城步上前来,沉声说道:“师傅已经找到解毒的方法了。 连池擦了擦连,赶紧站起身:“真的吗?真的有办法可以解吗?那师傅你也可以……” “师傅已经找了很多年这种方法,要想帮小师妹解毒,有两种方法:一,用师傅找到的方法解毒,第二个方法就是……将蛊毒逼入胎儿体内,把孩子生下来。” “那孩子生出来不就是……”连池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向屋内。 “死胎。”连城沉声说道。 死胎?! 连池惊得一个踉跄,扭头望向屋内的方向,蓦然想起在沁雪阁那个因为孩子胎动而温柔含笑的女子,她是那么企盼着这个孩子平安出生,如果变成那样…… “师傅不是找到了解毒方法吗?”连池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一句话也不说,起身走开了,背影萧瑟而落寞。 “大哥,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连池一把抓着连城的衣袖追问道。 连城望了望离去的人,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师傅找了近十年才寻到的解毒之法,我一直在帮着做准备,东西也差不多齐全了,不过……只能解一个人的毒,救了她,师傅身上的离魂蛊就再也解不了。” 连池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可以这样呢? “华淳太后下令让师傅诛杀洛家剩下的人不过是个晃子而已,不管师傅最后会不会得手,她也会催动蛊虫,她一样会死,要救她就必须在她催动蛊虫之前,不然……他们母子两个,一个都救不了。”连城缓缓说道。 “那师傅他……”连池扭头去看那淹没在花林深处的背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这事,师傅一直没有让她知道,他会有自己的决定。”连城沉声说道,转身走开了去。 这烟柳山庄本来是为他自己解毒所备的地方,当他带着她进了这烟柳山庄,他就已经看到了他的选择…… 连池无力地坐在那里,他怎么那么没用呢? 他抬袖擦了擦脸,快步朝着桃花林中追去,在山涧边看到了一身白衣如仙的背景,低声唤道:“师傅……” 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他:“你怎么比女人不爱哭,你师傅我还没死呢?” 连池缓步走上前去,深深吸了口气:“师傅,还是跟小师妹商量吧,她知道这些,会……放弃那个孩子的,他们以后还可以有很多孩子,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条啊……” 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苦涩无尽,她要是知道这些,定然也会做那样的选择,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只是不想欠着他,他又……于心何忍。 他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你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危险,这个孩子会难产,如果是个死婴,她也活不了的,还有得选吗?”深深吸了口气“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太和殿的那个人还不会让我死。” 大昱还没有成功复辟,天下还没有一统,即便华淳想要他的命,也不敢杀他, “可是……”连池红着眼睛望着他“你救她与华淳太后不让她知道,你背叛大昱放走楚修聿不让她知道,如今你要救她,连自己唯一解除离魂蛊的机会给她也不让她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告诉她,也许…… 百里行素扭头望了望连池,哼道:“这是我的事,告诉她做什么,给我留点隐私行不行?” 爱是什么? 爱是无怨无悔的付出,看到她幸福安好,他放心了,这就够了。 ☆、修聿回来了! 夜静更深,中州王府拙政园内还是一片灯火通明,祁月苦着脸趴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之中,待批完手边的折子,抬头一望,对面书案后一身袭袍的无忧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祁月微微叹了叹气,起身取过薄毯盖在他身上,揉了揉眉心回到桌案后继续忙活,萧清越和罗衍去了东齐找人,祁连要留在岐州接应,中州便只有他来主事,府里内外,朝堂上下,还要照顾着无忧,他真恨不能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 不知过了多久,祁月处理完一桌子的奏折,那边趴在桌案上睡的无忧已经醒了,揉了揉眼睛,跑到桌边道:“祁月叔叔,今天很晚了,明天再看吧!” 他太小,这朝里的事处理不了,什么事都得压在祁月叔叔身上,都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虽然他平日老是损爹爹,两人感情却是极好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直留在中州帮他们。 祁月打了个哈欠,摸了摸他的头:“无忧自己回房睡,祁月叔叔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了再睡。”这会不弄完,明天又是一堆事,摊上这一大家子,他真是命苦啊! 无忧抿唇,望了望他:“无忧陪你。” 祁月看着他一脸疲惫的小脸,有些于心不忍,深深吸了口气起身道:“走吧,回房睡觉去。” “祁月叔叔不是说做完事再睡?”无忧扬着小脸,俊秀的眉微微皱了皱。 “小老大,今天偷懒一下不行?”祁月笑着说道。 无忧闻言没有反对,点了点头,便跟着一道出门,刚走出拙政园便道:“祁月叔叔,我想回松涛阁睡。” 祁睡闻言一震,这几日他一直将他带到自己所住的地方休息,就是不想这孩子再去松涛阁触景伤心,最近他对人对事那份冷静,简直让他害怕,他到底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而已。 如今父亲不在,母亲下落不明,心里定然是有苦难言。 “今天还是跟祁月叔叔去宓荷苑住吧!”祁月蹲下身,笑着说道。 无忧闻言低头沉默了片刻,抬头望着他说道:“祁月叔叔,爹爹和娘亲都会回来的,我等他们回来。”说完他转身朝着松涛阁走去。 祁月怔怔地站起身,望着走廊上渐渐远去的孩子,悄然跟了上去。 无忧一个人回了松涛阁,看到冷清的院落一个人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支着头望着对面黑漆漆的屋子,以往那里每天晚上都是亮着的,府里也是热闹的,可是现在王府里已经好久没有欢笑的声音…… 他第一次觉得这座王府,是这么大,这么空,这么寂静,静得让他有些害怕。 过了许久,他起身走进对面的屋子,拿着火折子搭着登子将屋里的灯火点亮,望了望,又出门到对面的台阶处坐下。 “爹,娘,你们都会回来吧!”他望着对面的屋子,对自己说道。 夜那么静,他的声音那么低小,闻之让人揪心,站在院门口的祁月敛目深深叹息,他已经好久都不敢踏进这个松涛阁了,这里的回忆太多,太美好,美好得让人心酸。 无忧在那里坐了许久,然后起身回房,自己宽衣脱鞋,上床,望了望对面的房间的灯火,闭上眼沉沉睡去。 祁月悄然进到院中,站在窗外望着屋内已经睡下的孩子,转头望了望对面灯火明亮却空寂无人的房屋,走了进去,这里的一切都还是皇后娘娘离开时的样子,桌上的茶盏,搭在屏风处的衣物。 “你们不是真要丢下他一个人守在这里吧!”祁月微微叹息道,每次看到那稚气却冷静的孩子,他都觉得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环顾屋内,喃喃自语道“不是说中州和她都不能丢吗?你现在就舍得丢下他们了?” 他悄悄离开松涛阁,回到自己的住处,疲惫不堪地睡去,全然不曾知晓已经悄然潜入府内的几道人影,一身青衣的男子裹着宽大的披风,风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苍的脸。 他悄悄走进了松涛阁,看到灯火通明的房间身形微震,有些急切地走了进去,脚步有些虚浮,他急步地进到外室,冲到内室,再跑进浴房,然而却都没有看到一丝人影。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抚了抚床榻上整齐的被褥,冰凉一片。屋里那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静得让他不知所措。 他起身出了门,走进了对面的屋子,床榻之上孩子安静地睡着,俊秀的眉也跟以前某个人一样轻轻地皱着,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脸显得瘦了几分。 站在床边的人微微皱了皱眉,探手抚了抚孩子皱着的眉头,拭去他眼角湿润的痕迹,探手将孩子踢开的被子拉着盖好,无奈笑了笑,转身出了门直奔宓荷苑而去。 夜黑风高,宓荷苑内一片沉寂,荷塘内的碧荷已经枯败了一池,池水泛着清冷的波光,一身宽大斗蓬的男子悄然进到苑内,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声音低缓而缥缈:“……祁月。” 床榻之上,睡得正香的祁月猛地打了个寒颤,似是听到有什么声音在唤着自己,翻了个身,微微睁了睁眼,只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逆光立在床边,背后的冷风吹起她满头青丝,那模样似极了九幽地府出来的幽灵。 那张脸看着有些眼熟,祁月揉了揉眼,让自己看得再清楚一些,再睁开眼仔细一瞧,吓得顿时抱着被子缩到墙角,死死闭着眼睛道:“老……老大,你这是还魂还是诈尸,不带这样吓唬人的啊!” 这个站在他床边的幽灵,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已经被他们下葬埋了的大夏皇帝,楚修聿。 ☆、修聿回来了!2 冷风一过,屋内的烛火熄灭,祁月抱着被子打了个寒颤,不是真见鬼吧! 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某只幽灵还站在他床边,不情愿的挪过去,伸手触了触那幽灵,一片冰凉,赶紧缩回了床角:“这么鬼,真见鬼了!” “闹够了没有,你给我起来!咳咳……”站在床边的某只幽灵有些愤怒地开口吼道。 祁月睁眼瞅着他,从头到角看了看,喃喃道:“还有影子,好像不是鬼!” “你才是鬼,给我起来。”幽灵怒声道,声音却明显的虚弱无力。 屋内的灯火突然亮了起来,两道人影窜到床边,不由分说便将祁月的被子掀了,把人拉下床:“叫你起来,你还不起来,找打是不是?” 祁月一瞧,这两人正是不久前被他们送出中州的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而后再仔细看了看坐在桌边一脸苍白的某只幽灵:“老大,你……你没死?” “你死了,他都没死。”皇甫柔记暴栗打在他头上“再咒我徒弟死,我先送你去见阎王。” 祁月开始确定坐在那里的某只幽灵确实不是幽灵,还是他们的老大,大夏的皇帝楚修聿,而后长长舒了口气,自行倒了杯茶压压惊:“看来是诸葛前辈他们救了你!可是我明明找到了……你的尸身!” “连你也被骗到了对不对?哈哈哈……”诸葛候一听自己的骗人计划成功,好不欢喜,得意地哈哈大笑。 祁月瞥了眼得意不已的诸葛候,想来这是他的大作了,顿时抗议道:“诸葛前辈,不带这么整人的好不好,我们都信以为真了,又是披麻又是戴孝,敢情是被你摆了一道,骗人很好玩吗?我们伤心倒也算了,就可怜了无忧跟皇后娘娘两个…… “当时情势所逼,我不是让师傅给你们送信吗?”楚修聿面色苍白地说道,声音虚弱而无力。 “报信?报什么信?我要是接到信了,中州现在会搞成这样?”祁月恨恨道,他从小到大没哭过,还骗了他的眼泪,深深吸了口气,望向楚修聿:“既然现在你回来了,这烂摊子你自己收拾,我不管了。” “烟落呢?她去哪了?松涛阁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人住了,她怎么了?咳咳……”因为说话太急,一时间有些气息不顺,便咳了起来。 “好吧,告诉你个好消息,你要做爹了,皇后娘娘有孕了。”说话间,祁月扳着手指数了数“到现在差不多快六个月了,再过几个月估计就要生了。” 修聿闻言倏地站起身,苍白的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眼底泛起深深地喜悦,起身便准备出门去寻人,迫不急待地问了一大堆问题:“那她人呢?从东齐回来有受伤吗?孩子没危险吗?为什么不住府里,去哪里了?” 有孩子了吗? 孩子都这么大了,他不但没有陪在他身边,还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祁月拉住他坐下,而后道:“再告诉你个坏消息,皇后娘娘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我也派人在找,不过一点消息也没有。” 失踪?! 修聿闻言身形一震,差点没一头倒地,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他没敢停留片刻,便赶回了中州,却看到松涛阁空无一人,如今告诉他人失踪了?带着他的孩子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扶着桌子稳住身形,声音低得恍若虚无。 “你说你让人送了消息吗?”祁月望向诸葛候,坦然言道:“我没接到任何消息,要是有,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我们就从落风坡带了具穿着你衣服的死尸,身上还有那个松石坠,身形特征跟你无一不相似,我们不得不信,皇后娘娘回来看到怎么也不相信,看到那松石坠吐血昏迷了几天几夜,到下葬那日醒来追着跑去了皇陵,之后性情大变,一句话都不说,天天在府里,在城里走来走去,几个月前,她说她要去岐州找你,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说着瞅了他一眼,哼道:“指不定到了落风坡一时想不开,寻了处庵堂削发为尼了也说不定,不然就可能是想不开寻了短见了。” 修聿闻言面色惨白,胸腔剧烈起伏着,口中阵阵腥咸,扶着桌子起身便欲出门,被皇甫柔一把拉住:“你去哪!” 刚一睁眼,便死活要回中州,现在这样再乱跑,再丢了性命,他们可没本事再救一回了。 “去岐州。”修聿甩开她的手便朝外走,伤重未愈加上一路奔波,脚下阵阵虚软。 诸葛候一把拉住他,按着坐下:“你这样能去哪,还没到岐州就没命了。” “不是让你送消息回来,你为什么没送?”修聿冷冷地望向诸葛候,如果她知道他平安,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我……,谁让你当初把我们赶出去的,我是看在徒孙的份上才救你的啊!”诸葛候心虚地四下张望,就是不看他。 “你早就知道她有孕的事,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他赶着回来了,直怕到现在还是一无所知。 “那个,小初云是早打探到你媳妇怀孕的消息,我们也是看在徒孙的份上,才闭关让你早点醒过来的,你少那样瞪我们。”皇甫柔站到诸葛候身边,说道。 “就是就是,不是看在徒孙的份上,让你做一辈子活死人去,哼!”诸葛候一扭头道,让他醒过来,他们可以耗费了几十年的功力,最后还是干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太让人郁闷了。 “要不是你媳妇跑去救楚策那小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跟楚策那小一定不简单,我们这是为你出气呢!”皇甫柔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们先出去!”修聿沉声道。 诸葛候两人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看修聿小子那样,他们这回真玩过火了,把他媳妇弄丢了,他是真生气了。 ☆、修聿回来了!3 烛火摇曳,一室沉寂。 祁月探手沏了杯茶放到修聿手边,看到他苍白失血的面色有些担心:“你的伤……还好吧!”如果不是伤势极重,也不会这几个月都音信全无了。 “无碍。”修聿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咳了几声,追问道:“烟落失踪的事,说清楚。” 祁月望了望他,思量片刻:“祁连在岐州探查到,当日娘娘去落风坡时,百里行素也在,是他将人带入了东齐。” “百里行素?”修聿闻言眉头深深皱起,眸底一掠而过的清锐。 “虽然我们得到消息,不过他将人带入东齐,却藏得很严实,萧清越和罗衍已经潜入东齐查探,只是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祁月直言说道,微一思量道“百里行素没有将人交给华淳太后,也没有让大昱长老会知晓,以我想来娘娘在他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以免惊动了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等人,反而麻烦,只能暗中打探。” 修聿抿唇,轻轻点了点头:“你想得对,他不会害她的……” 祁月不解地望向他,他这是在帮百里行素说话,实在有些奇怪。 “咳咳……”修聿微微咳了两声,沉声道“当日落风坡周围二十万大军,若不是百里行素有心放过,只怕我也逃不出来。” 祁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百里行素会有心放过他,是为谁,这答案不言而喻,若是如此,他便更不会伤害那个人了。 “可是如今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了,华淳太后已经知道了她是洛皇贵妃重生,连大将军王罗衍是洛祈衍的事也已经知晓了,在萧清越等人赶往东齐,曾在上阳关遭人截杀,那些人正是华淳太后派来的,如今华淳太后让百里行素除掉洛家余孽。”祁月沉声言道。 “百里行素现在在哪里?”修聿拧眉问道,虽然当年的事不是很清楚,但大昱与洛家的恩怨,多少也知道一些,之前他是不知道她是洛家人,若是知道了,他还会放过她吗? 祁月无奈摇了摇头,道:“只知道如今他已经离开了夷都,但已经近一个月没有消息了,我想,他定然是与皇后娘娘在一起,只要找到他,就一定能找到娘娘。” 修聿轻轻点了点头,百里行素冒这么大的险放过他,在知道她的身份,他会怎么对她,他们是那么恨洛家的人,他会怎么做? “天一亮,我先去岐州,中州的事还是交给你了,我没死的消息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知道,就连无忧也先不要说,一旦让大昱知道,百里行素就有大麻烦,他放我一马,我也不能反过来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修聿淡声道。 “去岐州?”祁月望了望他苍白失血的面色,一看便知道是内伤极重,方才连诸葛候两人都那般说,情况定然是不容乐观,思量片刻沉声道:“你留在中州,暗中指挥吧,我去东齐。” 修聿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我自己去。”与他相关的事,交给谁他也不放心,还是自己亲自去放心些,况且百里行素,他得亲自去见见。 “可是你现在……”祁月望着他虚弱苍白的神色,担心不已。 “没事,大师傅和二师傅会跟着,不会有事。”修聿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沉声道“中州就拜托你照顾了“无忧也拜托你了。” “行了行了,你少跟我交待后事一样。”祁月不满地哼道“你装死不要紧,瞧你把那母子两个折腾得,若不是连池跟着来了,皇后娘娘恐怕早就一尸两命了,现在无忧也变得好吓人,才六七岁,冷静淡定的跟个大人似的,朝堂不稳,他竟然站出来说要登基为帝。” 修聿闻言敛目深深叹息:“让他跟着受苦了。” 祁月沉默着望着他,思量着西楚的事,半晌开口道“当日援兵未到,是楚帝手下青龙玄武几人擅作主张,半路截杀祁恒,想替楚帝除了你,再让皇后娘娘回西楚,不过现在西楚发兵东齐正牵制东齐朝廷的注意力,以便咱们的人在东齐找人。” 修聿面色无波,低眉沉声道:“楚策可为她以命养命,百里行素可为她背弃华淳太后放我生路,反而是我……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从沧都得知真相开始,他虽然一直让自己冷静,却难免会担心,她会再回去西楚,再回到楚策身边。 他们之间有太多他不曾介入的过往,她恨楚策,是因为她爱过他,深深爱过他,当一切尽去,那份爱是否依然还存在…… “皇上是担心娘娘与楚帝……”祁月试探问道,这三个人之间的牵绊,又岂是他一个外人能理得清的。 “他们还有一个无忧啊!”修聿低眉叹息道,这个孩子他视如亲生,抚养长大,但他终究是楚策的骨肉,是他们曾经的孩子。 “现在你们也有了孩子,她不会丢下不管的。”祁月道,沉吟片刻道“更何况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的洛皇贵妃了,六年,什么都变了,无忧是你养大的,当年几近夭折,是你带着他四处求医寻药,才保住他的性命,两次燕京之乱你也救了她,当年火烧刑台,不是你冒死接住,她也早摔得粉身碎骨,楚策他以命养命如何,她危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走出困境的是你不是他,你不欠他什么。” 修聿敛目深深叹息:“这孩子不该这时候来啊!” 他希望她是真的爱她,真的想跟他一生相守,白头偕老而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因为孩子和他牵绊而留下…… ☆、修聿回来了!4 夜,那么深,那么静。 灯影下,两人对桌而座,一身薄薄单衣的祁月坐在那里,脚上连鞋都没有穿,对面面色苍白失血的男子眉宇愁云密布,似乎上天总是这样捉弄着他们,每一次的分别都分发生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以前或是危险,或是生死,他都可以陪着她走过去,可是这一次,面对楚策,他们还走得下去吗? 那个人费尽心血让她重生活过来,以命养命,她却成了他的妻,任何人面对这一切都不难以甘心。 “罢了,如今也没时间再讨论你们三个人的事了。”祁月望了望他,沉声言道“一切等把人找回来再说吧,到时候你们三个再面对面对解决你们的问题。” 他们说再多也没用,真正要做选择的那个人,如今冒出一个楚策已经不得了,如今再追加一个百里行素,真是越来越越乱了,这天下的女人都没有了吗,堂堂三国帝王,都瞧上了一个女人,还个个都不撒手。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侧头望了望窗外道:“再过两个时辰,我就同大师傅和二师傅起程前往岐州,我回来的事也不要向府里人提及了,以免引起注意,另外……”他低眉思量半晌出声道“有件事想拜托你。” 祁月抿了口茶,撇撇嘴:“你拜托过我的事还少吗?” “百善庄还在东齐吧,可否让你在东齐的人,帮我查一个人。”修聿定定地望着他,神色不由有些沉重。 “什么人,来头这么大,你都这副样子了。”祁月一手撑着头,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问道,看来要查得这个人有些头疼。 “百里勋。”修聿沉声道。 “百里勋?”祁月闻言皱了皱眉,喃喃道:“跟百里行素什么关系,他老子?” 修聿轻轻摇了摇头:“百里勋是大昱的太上皇,大昱先帝百里谦因为当年西楚大昱的动乱死了,百里勋却没了踪影,已经好几十年没露面了,有人说他已归天,我怀疑……他根本没死,不定就藏在东齐夷都。” 祁月闻言拧着眉头:“那百里谦是百里行素的老子?”可是之前不是怀疑百里行素是西楚先帝的儿子吗,这也太混乱了。 “不是,百里谦膝下无子,如今的大昱皇帝是大昱宗室子弟选拔出来的,并不是百里谦的血脉。”修聿沉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祁月俊眉一扬问道,这些应该算是大昱皇室的机密了,他倒是挺了解的。 “没什么奇怪,当年动乱发生后,西楚先帝曾拜托父王调查过大昱皇室的一些情况,父王过世后,虽然没有故意去查探,但也留意了下,当年带无忧去东齐寻药也顺便去打听了下。”修聿坦然直言道。 “如果照你这般所说,那百里勋也该是老头子一个了,找他做什么?”祁月不解地追问,那么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找上了又有何用? 修聿敛目吸了口气,眼底一片清明,沉声说道:“如今所看到的大昱不过是东齐,而这一切是经百里行素手而来的,而真正的大昱是掌握在这个人手里的,当年一战大昱虽受重创,但并没有全军覆没,大昱的军队很有可能就在他的手上。” “看来这老家伙还挺厉害。”祁月点了点头说道,思量片刻望向对面的人“可是你打听他做什么,以你的德行肯定不是要攻打什么东齐,你不是想帮楚策吧!” 修聿抿了口茶,一句话也没有说。 “西楚跟东齐早晚是要打起来,楚策救了皇后娘娘的命,百里行素呢又放了你一条命,那将来他们真打起来,咱们大夏是该帮哪边呢?”祁月摸着精致的下巴思量着,一双桃花眼却在打量着他的神色“还是两个都不帮,由着他们打,咱们捡便宜也好。” 修聿淡淡瞥了他一眼,祁月乖乖闭嘴不再说了。 房门之外,诸葛候与皇甫柔两人正在趴在门外听着里面两人的对话,动作好不滑稽。 “那个……刚才修聿小子那话是什么意思?无忧……他养得是楚策的儿子?”诸葛候望向边上的人,压低声音道。 “修聿小子好可怜,给人养了六年儿子,现在媳妇还要被人抢,一个楚策,还来一个什么素,天下女人那么多,为什么这三个都非要吊死在一颗树上,笨死了!”皇甫柔低声咕哝道。 “百里勋,百里勋……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诸葛候挠了挠头喃喃道。 “我听着也耳熟,不定是以前打过架的对手呢。”皇甫柔摆了摆手道,心里想了想,侧头望向诸葛候:“老头子,真让修聿小子再去东齐吗?再跑一回,我们说不定再带回去的就不是活死人,是真死人了。” “就是,那还白白浪费了我几十年的功力。”诸葛候点了点头道,转念一想又低语道:“可是徒弟媳妇和未来徒孙又不能不救,不帮忙修聿小子肯定翻脸。” 两人正说着,一道黑影从背后落下,一道声音有如雷吼:“你们两个在偷听什么?” 诸葛候丙人猝不及防被吓得齐齐扑进了房门,扭头望着插腰站在门口处的雷震:“姓雷的,你找死啊!” 雷震望了望两人,望向坐在桌边的修聿不由一震,随即上前:“哎,修聿小子,你怎么没死啊,我还准备来给你上柱香呢!” 祁月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上柱香,亏他说得出来。 修聿望了望他,也不生气:“雷师叔,你怎么到中州来了?” 雷震嘿嘿一笑:“我去找了楚策那小子,他请我帮忙去东齐找烟丫头,听说你死了,就顺道过来给你上柱香呗!” ☆、百里行素的勒索! 诸葛候两人立马就与雷震在房中交起手来,眨眼之间已经过手数十招,祁月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修聿微微皱了皱眉,起身:“大师傅,二师傅,我们该走了。” 诸葛候和皇甫柔很听话的住了手,跟在他身后悄然出了王府,上了马车,皇甫柔问道:“修聿小子,你真要自己去啊!” “你现在虚弱的连个小孩子都打不过,还去救什么人?”诸葛候望着他苍白失血的面色道。 修聿闭眼靠着马车,思量着进入东齐的布署,淡声道:“你们再输给我几成内力,我的功力就会有所恢复。” 话音一落,一向玩世不恭的诸葛候不由面色一沉,劝道:“修聿小子,我知道你急着救人,可是就你现在的伤不休养个一年半年根本好不了,即便我输了内力给你,以你现在的伤势状况,根本无法负荷,寒毒还未完全除掉,输了内力两股力量相冲,搞不好你会筋脉尽断而死的。” “就是就是,再想别的办法。”皇甫柔跟着负荷道。 马车刚一动,雷动也跟着钻了上来,瞅着他们嘿嘿一笑:“顺路搭个车。” 诸葛候和皇甫柔顿时那个怒啊,伸脚就欲踹他下车,雷动却先一步坐到了修聿身边,却立即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寒气顿时一个寒颤:“寒冰烈火掌果然厉害,难怪你也招架不住了,哈哈!” 诸葛候恨恨地瞪着某个无耻搭顺风车的家伙,不过他也说得不错,这寒冰烈火掌确实厉害,伤了便中了热毒和寒毒,两都交替,着实让人痛不欲生,虽然他们尽力将热毒解了,如今这寒毒仍旧未解,他便醒来便急着赶回中州。 “你也要去救我徒弟媳妇儿,说说有什么妙计?”皇甫柔笑着向雷震打听。 “什么你徒弟媳妇儿,是我徒弟媳妇儿,烟丫头是我徒弟楚策的媳妇儿,十年前就是了,是修聿小子你横刀夺爱,现在我要帮楚策把媳妇带回去。”雷震直言道。 修聿闭目养神,也不插嘴,只是思量着百里行素可能藏身的地方。 “我呸,是我们徒弟媳妇儿,她现在不是什么烟丫头,是前北燕圣皇欣公主燕绮凰,听清楚没有,现在他们儿子都有了,再过几个月我徒孙就出世了,还你徒弟媳妇儿,无耻。”诸葛候立即反驳道。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知道不知道,破坏人家家庭,你缺德不缺德?”皇甫柔跟着数落道。 于是双方就着徒弟媳妇的问题一路展开了激烈争论,修聿始终一语不发,改头换面后到了岐州,寻到了祁连所在的碧云庄。 一到庄内,诸葛候几人已经迫不及待去补眠,修聿急召了祁连到书房商议行事计划,祁连虽然意外他是活着回来了,不过知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救人出东齐,便也没有再多加追问。 “因为怕打草惊蛇引起了大昱的注意,我们只能暗中找,但行动难免受限制,前段日子派去的人和萧将军接上头了,说百里行素已经离开了夷都,而且连池和连城也跟着他的,当时在东风坡连池是跟着娘娘一起不见的,所以娘娘定然也是与他们在一起,不过他们离开了夷都就音信全无了,近日我们寻遍了夷都附近的州城都没有线索。”祁连坦然言道, 修聿拧眉坐在那里,因为诸葛候两人输了几成功力给他,整个人面上看着有了些血色,却依旧显得疲惫不堪:“如今华淳太后已经下令要他除掉洛家的人,派人在西楚和大夏找她和罗衍的行踪,很快华淳太后也会起疑,我们要在他们察觉之前找到人。” 祁连点了点头:“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且那里又是东齐的地方,我们没法仔细查找。” “他要避着人,定然不会在人流聚居的州城,朝那些深山深谷找去,百里行素精通五行阵术,在他藏身的地方定然布了阵法,仔阵找那些山林,定会有所发现。”修聿沉声说道,思量片刻又道“再派人去西楚百里流烟宫看看有没有动静,任何一处可能都不能放过。” “是,我这就吩咐人去办。”祁连拱了拱手回话道。 修聿敛目轻轻点了点头,祁连悄然退出了书房,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他深深吐了口气。 烟落,你到底在哪里? 门外骤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祁连带着一人快步进到书房:“皇上,有消息。” 榻上敛目沉思的人倏地睁眼坐起身:“快说。” 祁连将人带入书房,掩上房门,望了望来人:“说吧!” 那人长相极平凡,看衣着打扮是岐州人,掏出一封信道:“有人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修聿将信接过,展开一看,不由皱了皱眉,那口气一看便是出自某个东齐皇帝之手。 楚修聿: 我知道你没死,要想见你媳妇儿子,赎金如下,北燕皇陵的蛟龙血,金蛇岭的百年乌乾,出云山的晶石莲……,另外追加大夏十座城池,如不照办,你媳妇儿子都归我了。 “皇上,会不会有假?”祁连瞥了眼信,望向送信的人,修聿未死的消息这般严密,百里行素怎么就算准了时间,这个时候送信来? 送信之人望了望修聿,又取出一物放到桌上:“陛下说,如果夏皇不信,看了这个自然信了。” 修聿怔怔望着桌上的松石坠,上面的血迹还残留着,这东西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祁连抿了抿唇,道:“当日这松石坠娘娘一直带在身上的,看来……” “她在哪里?”修聿沉声问道。 话音刚落,那送信的人转眼便吞下一粒药丸倒地毙命,好一个百里行素,信一送到他手,就让送信人服毒自尽,只有死人会保守秘密,他们问不出什么,也追查不了什么。 ☆、百里行素的勒索!2 接到百里行素的勒索信第二天,修聿便让诸葛候夫妇与祁连,雷震分往各处寻找百里行素所说之物,只身前往东齐境内与萧清越和罗衍二人会合。 阳州,百善庄,萧清越望着眼前年过五六十的富商,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挠了挠头,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人,眼前的人与那个一身雍容贵气的大夏皇帝简直天壤之别,一时间实在难以让她相信那个人又回来了。 进到屋里,修聿将面具卸了露出本来面目,面色清俊苍白,开门见山问道:“你们可以查到什么线索?” 罗衍很快回过神来,微微皱了皱眉,直言回道:“华淳太后那边也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已经开始起疑了,在查找百里行素的行踪。” 萧清越看到眼前的人,不由自主长长舒了口气,一扫数月来的颓败之色:“我已经暗中通知楚策,让他安排人引开华淳太后的注意力,为咱们争取时间。”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而后道:“百里行素给我写了信。”说话间将信取出给了萧清越。 萧清越不可置信接过一瞧,秀眉高挑:“这家伙胃口也太大了吧,这摆明了就是勒索,你不是真答应他吧!”他说的哪一样东西不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品,取得哪样都得花费不少精力,就这还追加大夏十座城池,简直狮子大开口。 “先把人救出来再说。”修聿淡声说道。 对他而言,世间再珍贵的东西,也不及她一根头发,别说是大夏十座城池,就是这会要他把大夏拱手相让,他也会乖乖听话了。 萧清越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百里行素就算准了你会答应,才敢这么过份。”他是不心疼,可是这些城池都是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就这么拱手送人,心有不甘哪! “在落风坡他放了我一马,这些就当是谢礼了。”修聿淡声说道。 罗衍面色微沉了几分,有些没有想到百里行素会放过他,然而为什么会放走楚修聿,是因为她吧! “当日在上阳关,青龙和玄武几人暗中计划,我明知事情不对却视而不见,得罪了。”罗衍抱拳上前道,本以为有了上阳关之变,她可以回到西楚,如今看来是难了。 楚修聿与她之间的纠葛,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修聿淡然一笑,云淡风轻:“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各为其主而已,他们忠心为西楚,没什么错!” 青龙玄武几人,他们不过都想替楚策除掉他,让她可以重新回到西楚,站在他们的立场会那么做,一点也不奇怪。 “不过这些事,与楚策无关……”罗衍解释说道,所有事情的发生,最该得益的该是那个人,很多人都会这样怀疑吧,然而事发之后,西楚并没有出兵大夏,反而帮着大夏击退东齐。 “他不是做这样事的人,我相信。”修聿沉声说道,直直望向罗衍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想追究什么,一辈子老是回头看过去的事,也没什么意思。” 爱一个人,就不会去伤害她所在意的人,他知道这种感觉,他相信楚策和百里行素也同样知道,狠毒如百里行素最后都肯放过了他,何况是楚策。 “一直以来,中州帮助西楚,帮助我们洛家的实在太多了,祈衍感激不尽,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小烟会和你走到了一起。”罗衍低语言道,当年在莲湖之畔错过了十三年的两人,竟然又以那样的方式相遇相守了,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天意注定吗? 修聿淡然一笑,缓缓道:“当年的事,你们没有错,只是事情变化也出乎了你们的意料,你们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可是发生就难以回头了。”他低眉思量了半晌,朝罗衍道“过去的已经过去,就不要让这无法改变的过去再影响当下的生活,我不是因为这些过去,而不让她回去,不过能决定这一切的也不是我们,我们任何人也没那个资格决定她的归属,一切还是等平安救出她再作打算。” “你……”罗衍无言以对,微微叹了叹气。 修聿笑了笑,直言道:“一切让她自己做决定吧,她已经长大了,不是当年不知世事的孩子。” 罗衍默然不语,事到如今,小烟你还会回去吗? 这个人处处为你护你,你在他身边可以笑得那样幸福,你们也拥有自己的孩子,你拥有了自己所梦想的一切,你曾为那一切与楚策风雨并肩,却最终殊途,辗转数年,你终于找到了你所企盼的幸福,还会回来吗? “萧清越,你密切注意夷都那边的动向,主要是华淳太后,大昱长老会如今估计也顾不上这些闲事了,我未死的消息也不要传出去了,否则华淳太后就更不会放过百里行素,介时麻烦更大。”修聿吩咐道。 “华淳太后那女人那么厉害,连百里行素都忌讳她?”萧清越咕哝道,百里行素是何等强悍的人,竟然被一个女人掣肘,实在难以置信。 “他厉害的不是她的身手,而是她的毒蛊之术,百里行素自小受她的毒蛊控制,我想当初在燕京,百里行素救她,定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华淳太后所伤。”修聿沉声道,说话间望向罗衍道“百里行素的事即便不是你母亲所为,但至少是与洛家,与西楚脱不了干系的。” 罗衍沉默不语,深深吸了口气,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不能再留在东齐了。” “啊?”萧清越愕然望着他。 修聿闻言也点头同意:“华淳太后已经加紧追查你们的下落,如今你留在东齐被发现,定然会让人起疑,而且也不安全,先回西楚也好,可以引开华淳太后的人,大昱长老如今内乱,也顾不了这么多,咱们找人会更方便些。” 三人相互望了望,统一意见,罗衍当即决定晚上便动身回西楚,萧清越前去夷都,修聿留在阳州在附近与百善庄和龙骑禁军潜伏于东齐的密探在四处的深山峻岭中寻人,烟柳山庄便座落在阳州与明州交界的深山之中…… ☆、百里行素的勒索!3 十日后,诸葛候,皇甫柔,连城,雷震四人带着他们所寻找的东西回到岐州,修聿也赶到了岐州碧云庄也其会合,一进门看到屋内的几人不由皱了皱眉。 诸葛候是去抓百年乌乾的,他竟然……竟然抓了活的回来,这会正把乌乾缠在身上把玩着,雷震一脸鄙视地望着玩蛇的白须老者:“你玩够了没有?” 诸葛候才不甩他,把那双头蛇当腰带一般系在身上,祁连不由无语,翻了翻白眼,这样的毒物在他手里都这样玩,这老家伙当真是强悍到变态的地步了。 修聿望了望几人,沉声问道:“东西都找到了吗?” 祁连拱手上前回话,指了指桌上的几只锦盒:“北燕皇陵蛟龙血,出云山晶石莲,西海的海里花,血灵芝,还有……”指了指诸葛候腰间缠着的东西“金蛇岭的百年乌乾,都齐了。” 修聿看了看,点了点头:“有劳各位了。”在短短十日内寻到这些东西,其中艰难可想而知,但也不得不不惜一切代价去找。 诸葛候把年玩着腰间的蛇头,咕哝道:“我刚跟小黑培养点感情呢,就要给人啊,舍不得!”为了抓这乌乾,他在金蛇岭上放了把火,烧得那叫一个热闹,满山的烤肉香。 皇甫柔瞥了他一眼,哼道:“行了行了,救徒孙要紧。”乌乾再珍贵,也比不得徒弟媳妇和未来徒孙性命呀。 诸葛候心不甘情不愿地与小黑依依惜别,而后一指快如闪电,乌乾便一动不动了,皇甫柔面色顿变:“你捏死了?死了送过去臭了,那家伙赖帐不要怎么办?” “谁捏死了,我点了它的穴而已,睡个十天八天的就好了。”诸葛候笑嘻嘻地说道。 点穴,祁连差点没一头倒地,望了望修聿,出声道:“东西是找齐了,可是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又不知道百里行素在哪里,怎么把东西交给他? “等。”楚修聿沉声道,面色平静无波,然而袍袖内紧攥着松石坠的手泄露了他的紧张和急切“百里行素要这些东西,定会找人来取,咱们等着他来。” “嗯。”雷震点了点头,一捶桌子道:“然后再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就能找到烟丫头了。” 诸葛候和皇甫柔望着雷震,而后两人相互望了望,心里暗自打起了主意,雷震这家伙掺和进来,肯定会抢了人往沧都跑,他们怎么也不能让徒弟媳妇和未来徒孙被他给抢跑了。 正在这时,碧云庄有人进来,向祁连报道:“祁大人,有人求见。” 修聿眸光一亮,望了望几人,沉声道:“来了。” 祁连望了望他,朝守卫道:“请人进来。” 片刻之后,守卫带着两人进到书房,两人都罩着宽大的斗蓬,以身形看来却是像女子,几人不由开始纳闷起来,会是百里行素派来的人吗? 两人进到书房,抬手拿下遮住面容的风帽,雷震不由瞪大了眼,指着来人:“你……你你,你不是萧赫的女儿吗?” 来人正是萧赫的女儿,东齐淑媛郡主萧淑儿与她的贴身侍女,冬青。 萧淑儿没有说话,只是朝萧赫含笑点了点头,而后望向修聿道:“我受陛下所托,前来取夏皇所赠之物。”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东西都在这里。”看来岐州并不是他所看到的这么简单,百里行素定然还有人在这里,不然他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找到东西,他都算得如此精准。 萧淑儿一一打开桌上的锦盒,仔细看了看,漫不经心道:“夏皇陛下为了皇后娘娘,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里的哪一样东西无不是世间难求的珍品,即便是百里行素也是寻觅多年也未得。 “多亏了江湖朋友帮忙,有幸寻得。”修聿淡声说道,中州以往看似一城,天下之间却是人脉极广,再加上龙骑禁军,找到这些东西,还是可以的,他深吸了口气,站起身直言问道:“百里行素到底在哪里?” “冬青,把东西收起来吧。”萧淑儿侧头吩咐道。 侍女冬青,上前将所有锦盒收起装入包袱,回道:“郡主,可以走了。”当日他们窝藏西楚大帝的事,百里行素没有追究,也没有告发夷都,他们主仆才能继续留在岐州,百里行素要他们来取东西,她们没法拒绝。 萧淑儿轻轻点了点头,便欲离去,诸葛候和皇甫柔身形一闪挡在门口:“说,我徒弟媳妇和未来徒孙怎么样了,不然我叫你有来无回。” 萧淑儿面色无波,望向修聿,平静地说道:“陛下让我转告夏皇,皇后娘娘如今母子安好,不必担心,你要提防的是华淳太后那边,而不是他。” 修聿闻言面色微沉,冲着诸葛候两人道:“让她们走。” 萧淑儿重新拿风帽遮住面容,望了望几人:“告辞。”说罢与冬青带着东西大摇大摆出了碧云庄。 祁连立即带人暗中尾随,却只看到他们带着东西回府,再无动静,碧云庄内修聿等人坐立难安,然而两天过去了,郡主府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皇上,百里行素会不会是故意为之,让咱们转移注意力,没法去找人?”祁连忍不住出声道,为了寻找这些东西,他们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也耽误了时间。 “应该不会,这些东西,我曾经听楚策小子说过,百里流烟宫以前也在搜罗这些个珍奇药材。”雷震喃喃道。 “听说百里行素常年被华淳太后以蛊毒控制,肯定是让咱们给他找解毒药材的。”皇甫柔跟着道。 修聿敛目沉吟不语,心中却越发的不安,百里行素犯不着这般威胁他为自己寻找这些解毒药材,且要的这般急,所有一切的一切,让他心中升出一股极不祥的感觉。 她……出事了! ☆、女人,最后帮你一次了! 烟柳山庄,花雨漫天,遍地绯红,唯美恍若仙境。 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小心翼翼将屋内的女子抱出屋外,放到躺椅上,盖上薄毯,坐在边上便抱怨:“你肚子那一团,也长太重了吧!” 人瘦得一身骨头,肉八成全长肚子里那家伙身上了。 清风暖阳下,女子眉眼沉静,似是在沉沉入睡,光洁如玉面庞上,修长的睫毛恍若折扇,在眼下落下一道优美的弧影,百里行素伸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楚修聿那小子果然没死回来了,这下你该放心了。” 雪白的小兽窜了出来,在她肚子上寻了个舒服姿势趴着晒太阳,百里行素扬手拎起便扔了出去,小兽快如闪电又窜了回来,冲着他张牙舞爪,又趴到她身上去了。 百里行素无奈翻了翻白眼:“你说你这女人有什么好,要身材没身材,要温柔没温柔的,干嘛一个个都粘着你,连池跟着你叛变也就算了,这家伙也变节了。”就连他的心也跟着背叛了原来的自己。 连池端着茶点出来,看到喃喃自语的背影微微叹息,既然放不下,既然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去争一回呢? 这两个人,都是极聪明的人,都说明明看到了失落的结局,何苦还要开始呢? 可是,可是感情的事谁又说的准呢,是非对错,爱与不爱又是谁能预料的,她是西楚的皇贵妃重生,却成了大夏的皇后,这一切只怕她自己也始料不及吧! 楚修聿能够与她走到今天,是他的执着,不管发生什么,不管面对什么,他一直在努力争取,伴她风雨同行,支持她,保护她,包容她,但凡这一路他有一丝一毫的放弃,他们……也走不到今天。 即便知道她与西楚有那样深的牵绊,他依旧不曾放弃,依旧还是来了,可是师傅你是怕大昱这么多的敌人,你会护不了她,还是……你自己没有站出来努力争取的勇气? “傻站着干什么,把东西端过来。”百里行素扭头瞪了他一眼哼道。 连池赶紧端着东西上前,放到石桌之上:“小师妹一直不醒,孩子应该不会出问题吧!” 百里行素立即白了他一眼:“你师傅我有那么没用吧,这个小鬼都保不住,还不让楚修聿那家伙笑话死。”端起茶抿了一口,嘀咕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不成,第一个儿子要我救,第二个又要我救,倒霉的尽是我,凭什么他儿子一个接一个……” “潋香别苑女人那么多,要给你生儿子的数都数不过来,是你自己不要的。”连池瞥了他一眼哼道。 百里行素侧头瞅着躺椅上睡得安然的女子:“现在的女人眼光真差劲,尽喜欢那些装腔作势,不懂情趣的男人,像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华绝代的竟然还看不上眼,真他娘的没天理!……” 某个小心眼的男人在边上嘟囔着,愤愤的饮尽一杯茶,绯红的桃花落在他的肩头,圣洁如仙的面容勾着几分淡淡的妖娆笑意,更显魅惑动人。 “连城怎么还不回来?”百里行素扭头望了望山庄入口的方向。 连池闲闲地坐下,掖了掖她身上的薄毯,淡淡道:“从这里到岐州怎么也有断路,还是你想大哥把尾巴全带来,让这里热闹热闹?” 百里行素闷闷地抿了口茶:“楚修聿那家伙,现在媳妇儿子不见了,看不急死他去?”西楚那个肯定也不会好过,哼哼! 连池抿唇思量了半晌,出声道:“要是将来小师妹回了西楚怎么办?” “回西楚?”百里行素拧起眉,望向边上的躺椅上的人,神情有些沉重。 “她虽然嫁到了大夏,但毕竟以前也是西楚的皇贵妃,跟西楚大帝十三年的感情,应该不是那么轻易能断的吧,说不定会回西楚去。”连池漫不经心哼道。 “连楚修聿的儿子都有了,她还能回去?”百里行素白了他一眼。 “哦。”连池应了应声。 百里行素侧头怔怔地望着她,他和楚策都不是那个可以伴她一生的人,他们可以给她荣华富贵,许她后位,却无法给予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挚爱。 她想要安定的生活,而他们的一生注定与权谋争斗纠缠,永远都没有尽头,恐怕这也是她曾经在楚策身边十三年,最后却终究殊途的真正原因吧! 楚策固执地给予她自认为最好的一切,却终究忘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正在她怔愣之际,连城背着包袱快步从林中回到了烟柳山庄,看到桃花林里的几人上前道:“师傅,东西拿到了。” 百里行素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打开瞧瞧。” 连城将东西取出摆到桌上:“全部都在这里了。” “岐州情况怎么样?”百里行素淡声问道,楚修聿定然在四处追查他的下落吧。 “大夏皇帝,和天山双侠诸葛候和皇甫柔在一起,还有雷震都在碧云庄,萧淑儿收了东西,他们有人跟着了,好在师傅早有安排,顺利将东西带出来了。”连城沉声回道。 百里行素闻声轻轻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哼道:“中州王就是中州王,这么难找的东西,不到十天全让他找出来了,倒也听话。” 连城沉默半晌,沉声道:“太后没有得到你的消息,已经开始起疑了,派人在四处追查你的行踪,咱们时间不多了。” 百里行素侧头望着躺椅上闭目浅眠的女子,沉默了许久,方才道:“女人,我就最后帮你这一次了,以后就管不了啊!” 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却让连池听来不由心酸。 ☆、齐会岐州! 东齐夷都,磅礴的帝宫中,一身凤纹锦服的美妇缓步走着,一名女官低眉敛目随在其后,仔细一看便知这女官不是别人正是相国萧赫之女萧真儿,以往覆在面纱下的面容显露出来,肤若白玉,黛眉凤目,确为倾城之色。 “真儿,锦瑟还没有消息回来?”华淳太后走了一段,顿变侧头问道。 “还没有。”萧真儿坦然回道,思量片刻道“陛下离宫多日,行踪全无,想来查找还需要费些功夫,太后耐心等待些。” “哼。”华淳太后冷声哼道“他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 萧清越闻声不由一个寒颤,虽然她入宫当差,但华淳太后手下又岂是那般容易的,凡事都是战战兢兢,思量片刻忍不住出声道:“真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华淳太后闻言侧头望了望她,一撩衣袍到边上的亭中坐下,沉声道:“本宫不追究,你到说说看!” 萧清越抬头看了看她,开口道:“太后……对皇上是不是太过严苛了?” 华淳太后闻言秀眉一挑,面上隐有不悦之色,但凡在她面前提及百里行素,她从来是没有好面色的,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说下去!” “太后纵然不与陛下亲近,但陛下毕竟是这东齐的皇帝,也是大昱的掌权者,能让大昱有了今天的局面,亦或是将来大昱复辟都需要借他的手完成,放眼朝堂宗室内外,再没有第二人能有这样的能力。”萧真儿小心翼翼打量着华淳太后的神色“如今就连大昱长老会也没有压制他的能力,也只有太爷还能压着他,可是太爷终究老了,将来这大昱极有可能还是会交到陛下手中,太后一直与陛下敌对,对将来百害无利啊!” “他的命在本宫手中,本宫还惧他吗?”华淳冷然一笑,离魂在他身上一日,她要他生便生,她要他死便死。 萧真儿闻言沉默了半晌,抬眸望着他:“太后自然不怕他,可是……太后您能杀他吗?太爷又允许你杀他吗?杀了他大昱的所有也将不复存在。大昱的复国大业需要他来完成不是吗?太后你对付西楚的复仇也需要借他之手完成……不是吗?” 华淳太后沉默不语,凤眸微微眯起危险的光芒:“继续说。” “当务之急是要完成复国大业,除掉西楚,但大昱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内乱之中,太爷虽然放任太后所做的一切,但从长老会这件事来看,太爷已经偏向陛下那边了,太后你虽然以毒控制他,却不能杀他,否则当年太爷不会执意要将他带入宫里抚养,太后若再执意下去,会越来越失去太爷的信任,介时陛下再与太后反目,大昱可还有立足之地。”萧真儿缓缓说道,自己如今是站在华淳太后一边,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将要做些打算。 华淳太后望了望她,冷然一笑:“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背离了大昱,从在燕京开始,他一次又一次因为华容的女儿而背离本宫,背离大昱,任其下去,整个东齐都要翻了天了。” “那是陛下不知道燕绮凰就是洛烟,如果他知道了,情况就不一定了,当年若不是他精心谋划,又怎么能让西楚第一家的洛家一败涂地呢,纵然洛烟与洛祈衍侥幸逃生,只要陛下出手,一样逃脱不得。”萧真儿平静说道,大昱内部如此的局面,如果不是太爷和百里行素两人支撑,还谈什么复国大业。 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仇恨得发疯,做事只顾眼前,再如此下去,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正在这时,又有女官快步跑来禀报:“太后,锦姑娘因来了。” 华淳太后凤眸一扬,便看到长廓尽头快步而来的锦瑟,面目回复一向的冷然之色,萧真儿抿了抿唇,默然立在一旁。 锦瑟快步进到亭中,华淳太后便问:“可查到什么?” “他们离开夷都,到阳州附近便失去了踪影,我到附近几州府都查探过,没有一点线索,不过却查探到了洛祈衍在燕京。”锦瑟回话道。 华淳太后闻言沉默了片刻,道:“诸葛清那里呢?可有线索?”朝中上下,只有他们君臣走得最近,百里行素很多事都是经他手处理。 锦瑟摇了摇头:“没有,诸葛清每日入宫理事,回府休息,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跟外界有任何联系,陛下以前一向都是带诸葛清随行,这一回却把他放在了夷都,有些反常。” “洛烟呢?”华淳太后直直望向她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所在,他敢杀了洛烟吗? “失踪了。”锦瑟沉声回道,直面华淳太后道“大夏的人也在找她,岐州城内大夏人最近活动最为频繁,应该也是寻找洛烟的事,我在想洛烟失踪的事,会不会与陛下有关……” 华淳太后面色顿时冷如寒霜,如果他是杀了洛烟不会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不是的话…… “而且西楚大帝也在暗中寻找,大夏和西楚都在找,此事便自然与陛下有关,我担心,当年燕京之乱的一幕,再演一回。”锦瑟直言道。 洛烟,你怎么可以那么好运,一次又一次都死不了,以往有楚策帮你,有楚修聿救你,如今……连大昱的皇帝也站到你一边了。 华淳太后拂袖起身,大步朝宫外走:“走。” “去哪里?”锦瑟和萧真儿一道跟了上来。 “真儿,你大姐不是在岐州吗?咱们是该去见见她了。”华淳太后声音冷沉如冰,侧头望了望萧真儿“把离魂蛊母蛊带上,他不是要护着那个臭丫头吗,本宫就成全他们一回。” 大夏人聚集在岐州寻人,定然是得了消息,他们就在岐州境内,不管找到的是百里行素还是洛烟,她都不会再放过! ☆、齐会岐州!2 岐州这座曾经号称东齐第二都的城池,虽归大夏却依旧繁华如昔,然而繁华的背后却是潜流暗涌无数,淑媛郡主府一如往昔的沉寂,萧淑儿开始抱恙,城中的有名大夫都朝郡主府里跑。 冬青刚把众大夫送出门,便见停在门口处的马车,眼底一抹清光掠过,正欲转身马车上便听得身后一道声音唤道:“冬青!” 冬青闻言望去,马车下来三人,她抿了抿唇暗道:果然来了。 “太后,锦姑娘,二小姐,你们怎么来了?”冬青一脸诧异地望向走来的几人,从他们到岐州这么久,夷都这是第一次有人前来郡主府。 萧真儿望了望那些离去的大夫,微微皱了皱眉:“冬青,大姐的病还是没好吗?” 冬青闻言叹了叹气,一脸愁容,低头道:“时好时坏的,这几日又犯病了,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也没治好。” “哦?”华淳太后望了她一眼,举步进门“那本宫去瞧瞧如何?” “怎么敢劳烦太后您呢,太后一路风尘想必也乏了,奴婢带您去明月休息用些茶点,小姐更衣马上就出来见你。”冬青笑着上前带路。 华淳太后没再说话,倒是锦瑟不由多打量了那丫头几眼,暗叹好个心眼伶俐的丫头。 冬青带着几人到了明月楼,差侍女们上茶备茶点,自己悄然回到萧淑儿的寝居:“郡主,太后带着锦姑娘和二小姐来了。” 萧淑儿闻言抿了抿唇,起身下床更衣:“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不过的,去见见吧!” 冬青微微吁了口气,低声道:“幸好陛下早料到,让咱们早做准备,不然非露馅了不可。” 萧淑儿回头望了望她:“从此刻起,不得再提及陛下,小心翼翼隔墙有耳。”一旦传到华淳太后耳朵里,他们主仆二人定然与百里行素失踪脱不了干系,沉吟片刻道:“咱们就什么都不知道,要找人,要查,是她们的事?” 冬青点了点头,却皱了皱眉道:“可是郡主府外有碧云庄的人盯着,被太后等人发现了,一样会起疑。” 萧淑儿闻言沉默了片刻:“不用理会了。”理了理衣袖,起身道“走吧,去明月楼。” 明月楼里,华淳太后端坐榻上,凤目低敛似在思量着什么,漫不经心地问道:“真儿,淑儿……是什么病,这回来也有不少日子也不见痊愈。 “这个……真儿也不清楚,当初姐姐病的时候,真儿入宫了,后来姐姐便来了岐州休养,一直未见。”萧真儿如实答道。 华淳太后抿唇点了点头,凤目微斜:“锦瑟,你怎么看?” 这病,是真病?还是假病? “以前在沧都时,总觉得淑儿和楚帝之间,似乎有些怪怪的。”锦瑟沉声道,眸中一逝而过的冷锐。 “哦?”华淳太后挑眉望向锦瑟“说说看!” “在西楚皇宫,几乎我每一步的行动都能够被楚策洞悉,而每一次都有淑儿插手其中,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她是在帮楚策,不过……她看楚策的眼神很古怪。”锦瑟坦然言道,她也是女人,她也爱过那个男人,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又岂会不明。 华淳太后闻言冷然一笑,别有深意的望了望她,明了她言下之意。楚家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当年的她爱上楚峥是如何下场,而如今的楚策与楚峥也没什么两样,这便是命数吗? “太后还是早些看清较好,不然……难免淑儿不会成为第二个华容。”锦瑟冷声道。 华淳太后握着茶杯的手一紧,面色顿生寒意,萧真儿望了望锦瑟上前道:“锦姑娘,虽然真儿与大姐感情不是很好,但也不容你这般辱没家姐,是当初你自己擅自在洛烟身上下毒,以此威迫楚帝,楚帝为查找凶手而一直没有动作,最后是你自己见闹出幽灵皇妃的事沉不住气,不可事事都推到别人身上。” 虽然姐妹感情不好,但都是萧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得,一旦萧淑儿出事,萧家和她必然也会牵连其中,锦瑟这女人目光短浅,行事偏激与太后行事相似才走得近吧,这样早晚是要吃亏的。 “萧真儿你……”锦瑟顿时恼怒。 “行了!”华淳太后沉声喝道。 她量她萧淑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背叛大昱只有死路一条,华容有楚峥相助又如何,有洛相国相护又如何,最后不是一样的下场,更何况如今的楚策心根本不在她萧淑儿身上,除了大昱,她能去哪里? 正在这时,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轻咳之声,冬青扶着面色苍白一身无力的萧淑儿缓步进了门,萧淑儿放开冬青扶着的手上前行礼:“臣女萧淑儿见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华淳太后淡淡地瞥了眼:“起吧!” 萧真儿上前将人扶起到一边坐下,看到她被包着手微微皱了皱眉:“大姐手怎么了?” 冬青上前道:“是前些日我不在房中,群主不小心割伤的手,伤口愈合的慢,一时好不了。” 萧真儿抿了抿唇,沉默不语,华淳太后瞧了瞧,漫不经心出声道:“淑儿得的是什么病,这回大昱都这么久,在岐州也养病多日,还不见好转。” “这是……咳咳……”萧淑儿捂着嘴咳嗽起来,白绢上沁出一块血色,萧真儿看着一阵紧张。 “回太后话,大夫说这是坏血症,不容易好,需得慢慢调养。”冬青扶着她回话道,能避开大昱是最好的。 华淳太后面色无波,说话间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淑儿的神色变化:“是挺棘手的病,陛下医术绝世,改日让他给你瞧瞧?” “陛下政务繁忙,臣女不敢劳烦,多谢太后厚爱。”萧淑儿稳住心神回话,一脸病容望向华淳太后:“太后驾临岐州,所为何事?” “淑儿居岐州多日,可知岐州最近有何异常吗?”华淳太后沉声问道。 “淑儿抱病在府,对外面的事知道的……”说话间便觉眉中涌出阵阵热意。 萧真儿连忙拿绢帕捂住她鼻子,道:“大姐,你流鼻血了。” 冬青赶紧上前望了望几人:“对不起了太后,锦姑娘,二小姐,郡主时常这样,奴婢先送郡主回房用药了,免得一会这血又止不住了。” 华淳太后没出声,摆了摆手,便让萧真儿冬青送她回房,侧头望了望锦瑟:“你四下看看可有异常,设法在岐州的官府和碧云庄打探一番,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岐州。” ☆、齐会岐州!3 修聿与诸葛候和皇甫柔三人一行回到碧云庄,刚一进门便见祁连急急迎上来:“皇上,华淳太后估计已经起疑了,今天到了岐州。” 修聿顿步拧了拧眉:“这么快?” “一来就直接去了萧淑儿的郡主府,会不会出事?”祁连紧张地问道。 “把郡主府外的人都撤了吧!”修聿沉声道。 “要是华淳太后比咱们先探到消息,咱们不是一无所知,还是让他们继续观察,有动静咱们也能一清二楚不是。”祁连道。 “让人回来吧。”修聿侧头望着祁连,认真说道“百里行素做事不会那么不知轻重,萧淑儿那里肯定早有准备,有人在外面更惹人怀疑。” 祁连闻言点了点头,扭头吩咐庄里的人将人召回。 “华淳太后的人很快回来碧云庄探察消息,我不便出面,你好生应付。”修聿侧头吩咐道。这个时候华淳太后来岐州,看来百里行素确实在就在这附近了。 “是。”祁连拱手应道,转身大步出了庄。 修聿敛目长长地吐了口气,诸葛候和皇甫柔望着他有些担心:“修聿小子,你还是在庄里休息一两日吧,虽然我们输了内力给你,但你始终伤势未愈,如今几天也没合眼,会撑不住的。” 修聿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摇了摇头:“没事。”一天看不到她回来,他一天都难以放心,又怎么睡得着。 雷震从屋内出来,看着他异常苍白的面色也不由有些担心:“修聿小子,找人重要,你小命也重要呀,你回屋睡觉去,我通知楚策小子了,他这两天就来岐州了,接你的班。” 话音一落,诸葛候和皇甫柔便是拳脚相加:“叫你添乱,叫你添乱。”他家徒弟不顾小命跑来寻人,楚策这时候跑来插一脚算个什么事? “我叫人来帮忙,有什么错,你们别太过份了!”雷震怒声吼道,摆起架式就要跟人干架。 “你敢说你不是叫他来抢人的?”诸葛候叉着腰喝道,分明就是想趁机把他们徒弟媳妇抢走,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皇甫柔跟着道。 雷震嘿嘿一笑,上前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华淳太后那女人,然后找到烟丫头,你说是不是修聿小子?” 他就是让人来抢人,他们能奈他如何? 修聿回头望了望打闹了的三人,微微皱了皱眉:“大师傅,二师傅,别闹了,办正事要紧!” 诸葛候和皇甫柔恨恨瞪了眼雷震,乖乖跟着修聿进门,诸葛候立即劝道:“千万不能让楚策那小子来,他肯定跟你抢媳妇来了。” “就是啊,你儿子就要出生了,小心生出来成了人家的儿子,所以要趁早扼杀他们的一切机会。”皇甫柔恨恨说道。 修聿敛目坐在榻上,祁连吩咐完事快步回到了屋内:“已经吩咐人去通知了,郡主府外面的眼线很快便撤,可是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拖住华淳太后再说,不能让他发现百里行素的先踪。”修聿沉声道。 “可是华淳太后来岐州,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起疑了。”祁连道。 修聿抿唇沉默,烟落到底怎么了,仿佛感觉离她很近,却感觉到莫大的不安,这种感觉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们来了正好,楚策那小子正想找华淳和锦瑟这两个女人算帐呢?”雷震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几次都让锦瑟那女人逃了。 “行了行了,别说你那笨徒弟了,他要是聪明当年就不会被人家一伙耍得团团转了,别过来添乱就行。”诸葛候一脸鄙视地望向雷震。 “他什么时候到?”修聿望向雷震直言问道。 雷震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直接问他,便回道:“差不多……今天晚上会到吧!” 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个听了心里那个愤恨啊,恨铁不成钢地望向修聿,他怎么可以去关心情敌呢? “我现在不便与华淳太后正面交手,等他来了,岐州这边的事就麻烦他了,我想去看看搜查山林的的那边有没有线索。”修聿缓缓说道。 “哎哎哎,修聿小子你这就不对了啊,你分明就是想先找到人,不公平,要找一起找。”雷震耍赖道,让他先找到人,楚策那小子不是白跑一趟。 修聿沉默不语,起身到书案边提笔写信,雷震和诸葛候夫妇二人再度掐架,三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他已将信写好,交给祁连道:“楚帝来了,把这个交给他,我这就出城,现在还不是跟华淳太后打照面的时候。” “修聿小子!”诸葛候和雷震几个齐声唤他。 “大师傅,二师傅,雷师叔,你们就留在岐州城里帮他,百里行素的行为有些怪异,我担心出事的是烟落,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应该就在岐州附近,所以一定要设法将华淳太后等人困在岐州城,等我找到人。”修聿望了望三人,沉声说道,现在别的他不想计较,只是想快点找到他们,确定她还平安无事。 三人收手,齐齐望着他,沉默不语。 “可是你一个人走,要是出事……”皇甫柔担忧地望着他,他的身体状况,再这样下去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因为一直担心着他们母子状况,所以一直硬撑着。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没事,倒是你们要小心些,华淳太后身手不弱,而且用毒厉害,你们要提防着些。”修聿叮嘱道,沉吟片刻道:“找到人,我会立刻传消息回来。” ☆、绝世之痛 夜色沉沉,岐州城西门守卫正在城墙巡夜,远远便见城外平原之上一片火光越来越亮,伴随着马蹄之声,迅如奔雷滚滚而来,祁连接到消息立即赶到城门,只看到火光之中一身黑甲的帝王一马当先而来,一身刀锋般的锐气,深冷而凌厉。 城门一开,楚策振臂勒马,看到祁连与雷震几人出来,剑眉微扬,雷震笑呵呵地上前招呼:“徒弟这么快就来了?” 楚策望了望他,一句话也没说。 祁连掏出信递过:“有劳楚帝了。” 楚策一手接过信,借着身后神策营军士的火把看清了信上的字,那笔记纵是不多见,却依旧可以断定就是出自那个人之手,薄唇一抿扬手便将信就着边上的火把点燃,付之一炬。 一拉缰绳道,低喝:“走!” 神策营将士一色的黑衣黑甲,策马疾驰入城,直逼郡主府。 祁连似乎没料到楚策的行动,不由有些意外,望向边上的雷震道:“他……这要干嘛?” “围攻郡主府啊!”雷震笑着说道,说话间翻便翻身上马道:“走,看热闹去。” 祁连嘴角抽搐,直接带兵围攻郡主府,这确实是西楚大帝一向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手段凌厉,望了望雷震翻身上马也跟了过去。 **** 郡主府,华淳太后与萧真儿几人召见岐州城中的暗卫准备寻人,冬青便急急冲了进来,华淳顿时恼怒:“谁让你进来的?” 冬青望了望几人,喘息未定:“太后,锦姑娘,二小姐,外面……楚帝带兵进了岐州城,已经把郡主府包围了。” 华淳太后一怒而起,着实没料到楚策会在这个时候插手其中,还公然带兵进了大夏境内,想来这也是与大夏暗中商议好的,否则哪这么容易进城。 锦瑟面色微变,她知道楚策一直要取她性命,但好几次让她暗中逃脱了,如今他亲率神策营追来,怕是不那么容易放过她了,小心翼翼地望向华淳太后:“太后,咱们怎么办?” 如今的岐州是大夏领土,而大夏与西楚如今连合一气,就凭她们这些人,如何敌得过。 华淳太后面色无波,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拂袖起身:“本宫便出去会会这个西楚大帝。” 几人刚一出门,还未到前厅,便听到府门被大门撞开的声响,玄衣墨发的帝王扶剑大步而入,一身杀气凛然,冷冷地望着几人:“不枉朕来跑一趟。” “楚帝千里奔袭而来捉拿本宫,还真是让人意外!”华淳太后笑意冷然,这是多年以来,她第一次与这个西楚的帝王照面,那眉眼之间与曾经的楚峥多有相似,她凤眸微微眯起,眼底寒芒厉厉。 楚策面目冷然,微微扬了扬手,院内院内顿起密集的脚步之声,弓箭手转眼之间密布四周,铁黑的箭头在月光下逃着森冷的杀意。 “楚帝是为杀本宫而来,还是为……找洛烟而来?你我心知肚明。”华淳太后面上笑意依旧,却冰冷到了极点。 雷震和祁连两人跟着进了府门,一见府中的几人,雷震便破口大骂:“你个妖妇,你不就是气楚峥当年不要你吗?这么狠毒的女人,活该你一辈子没人要。” 华淳太后眸光一利,扫向雷震,袍袖内手紧攥成拳。 “你瞪什么瞪,瞪我你还是没人要。”雷震一甩头哼道,扬手一指华淳太后身边的锦瑟:“还有你这妖女,烟丫头当年对你那么好,竟让你这蛇蝎女人暗算,活该你跟那老妖妇一样没人要。” 满院的神策营弓箭手差点绝倒,拉弓的手一颤,差点没放箭出去。 “徒弟别跟她们费话,一顿时乱箭,射成马蜂窝才好。”雷震在边上道。 “即便你杀了我,你也注定跟楚峥一样,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所爱的女人,爱不得,恨不了,滋味又如何呢?”华淳太后冷笑哼道。 楚策面目冷峻,看不出悲喜,只是缓缓抬起手,只是他的手一落下,乱箭齐发。 华淳太后冷然一笑,袍袖一扬拿出一枚精致的盒子:“如果你想看到你最爱的女人再死一回,不妨试试看?” 楚策薄唇紧紧抿起,却没有让人放箭,祁连和雷震相互望了望,都不由变了神色。 “这里面就是离魂母蛊,在当年燕京大婚之际,本宫已经将离魂子蛊放到了她的身上,只要本宫催动蛊虫,她体内的离魂子蛊就会苏醒发作,他的眼睛,鼻子,耳朵都会开始流血,一点都止不住,蛊虫一点点啃食她的心脏,最后让她的胸腔内空空如也死去。”华淳太后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缓缓说道,满意地看着那双冷冽的眸子渐渐泛起沉痛之色,冷然一笑“你不是……想再看着她死一回吧?” 楚策站在那里,只觉得一股深冷的寒意从心底席卷而来,眼前浮现出那冷宫中的大火,他遍寻三天三夜也没有她的影子…… 他眼睛血红望着眼前的人,他有多么想杀了眼前这个人,一雪心头之恨,却无法开口下令。 雷震担忧地望着男子如钢铁挺直的背脊,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移目望向华淳太后,平生第一次让他这般的愤怒:“楚策,别听她的,她骗你的。” 当年世间万民唾骂他杀妻弑子时,又有谁知道他是多么痛苦,他不顾一切前去九华山只为寻一颗传说中的镇魂珠,而那个传说是真是假都不顾,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希望,她还活着。 可是那样的痛苦,这个人……如何还能再承受第二次,六年前已经几近将他逼疯,为什么还要再出现这样的事? ☆、绝世之痛2 深秋风冷,无数的火把在一身黑甲的帝王周围燃起,却怎么也照不亮笼罩他周围的黑暗,玄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他的神色那样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深沉的黑眸却仿似夜幕中的深海,翻滚着汹涌的暗流…… 许多年敢想起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那所有的一切一切,那些在她生命中已经灰飞烟灭的过去,却在他生命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紧紧皱着眉,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一双眼睛如同嗜血的狼,泛着血红的光。 待到所有的思绪平复下来,却有一个声音悄然蔓延至他的心,那么清晰又那么熟悉,在胸腔内一遍一遍地回响—— 烟儿,烟儿,烟儿,烟儿! 没有人知道这种感觉,也没有人可以体会这种感觉,只有他知道,只有他。 祁连紧张地望着那道巍峨如苍松的背影,看到围绕在他周围的军队,黑龙旗在夜风中招展,他隐约可以看到这个帝王身上所压着的很多东西,他的军队,他的人马,他的天下,他的责任,似是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的心,他的爱恨情仇,都牢牢束缚在那皇极大殿的龙椅之上,他挣脱不得。 站在以天下苍生鲜血白骨堆积而成的至高皇位,还能够拥有真爱吗? 说是帝王无情,不是他们要无情,而是这天下苍生容不得他有儿女情长。他们会拥有真正的爱情吗? 也许会,但拥有了,也终究会失去。 华淳太后面上勾着冷厉的笑,冷冷地望着楚策:“反正那个女人已经不再属于你了,不如本宫替你做个了断,你得不到,也不要让别人得到。” 一个可以以镇魂珠以命养命让她重生的人,又岂会让她这样死,她算准了他的心思,洛烟就是他的软肋,以前的,如今是,一直都是。 “楚策别信她,这女人定是唬你,编出来想让自己出身的,什么离魂蛊,听都没听过。”雷震几步上前吼道。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一试?”华淳太后笑意冷然,望了望手中的盒子:“只不过这蛊毒一旦发作,只要本宫不让它停,就会直到她死,每发作一次都会比上一次痛苦数倍。” “你这是……威胁朕?”楚策面目冷然,直直望着对面的华淳太后和锦瑟两人。 “你认为是便是了,你若想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再死一回,本宫乐意成全,所幸这一次,你还能为她收尸。”华淳太后冷声言道。 她知道,这个赌,楚策他赌不起。 “你已经下了毒,朕放了你,你一样会催动蛊虫,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既是如此,朕只要在这里在你催动蛊虫之前杀了你,岂不省事。”楚策冷然望着她,话音一落,长剑一声铮鸣出鞘,直指对方咽候,寒光冽冽,杀气凛然。 “是吗?那……她就恐怕等不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就丧命,正好也让你皇叔尝尝丧妻丧子之痛,与你也算可同病相连。”华淳太后冷笑,眼底升起疯狂的快意。 “臭婆娘,你那张嘴都吃了什么,臭成这样?”雷震恨不得上前撕了这妖妇一张嘴,这样狠毒的话也说得出来。 只是不由担心地望向楚策的背影,微微叹息。 这么多年了,你依然如此,不怕万人唾骂,不怕世间诅咒,却怕她会死。六年前的冷宫失火,将他逼得几近疯狂,这样的痛……如何还能再经历一次。 “走到今天,我华淳还怕死吗?死了也有大夏皇后皇太子陪葬,而你们楚家的男人注定一生爱而不得,楚峥如此,你如此,楚修聿……亦如此!”华淳笑容冷冽而疯狂。 锦瑟始终站在华淳太后身边,眼底泛着与她一样的冷笑,楚策你心痛了吗? 就是要你痛,要你这一生都痛不欲生。 冬青扶着萧淑儿从后园出来,站在走廊拐角处望着院中的情形,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苦涩而悲凉。 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她,即便她死了,即便重生嫁为人妻,你依旧放不下。 冬青侧头望了望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那片火光中玄衣墨发的帝王,虽然远得看不清他的脸,却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那冷冽的气质。 他本是世间最无情的男子,却也是这世间最深情的男子,他的情全给了一个人,一个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身旁郡主那颗跳动的心,可是这样的男人是爱不得的,你动心又如何,你不想与他为敌又如何,你一次次在暗地里帮他又如何,有人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又如何容得你半分。 祁连紧张地望面前发生的一切,思量着华淳太后的话到底是真是假,皇后娘娘真的中了蛊毒吗? 以当年的情况来看,华淳太后不是那么轻易收手的人,既然亲自去了燕京,不会就那么轻易罢手,这离魂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百里行素的所作所为也就说得通了,他这般大费周章的将人掳了去,不让华淳太后和大昱长老会的人知道,又让他们寻这么多世间难救的灵药,难道……是要救皇后娘娘,解了这蛊? 这世间敢做这样的事,也能做这样的事,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心里这么一想,他更加担忧了,如果此时楚帝杀了华淳太后,或是一时不慎让华淳太后催动蛊虫,那岂不是这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祁连快步走到雷震边上,附耳说了几句,要他们设法稳住华淳太后这边,他得快些去找皇上加紧找人,通知百里行素那边才行。 ☆、修聿与烟落重逢! 夜色深沉,秋风冽冽,山林间火把闪耀,修聿带着碧云庄的人在山林间搜查,这些日子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却依旧无一丝线索。 祁连快马离开了岐州,在山里找到他时,天已经快亮了,所有人在林间休整,一袭青色常服的男子扶着树,望着茫茫无尽的山林,满是担忧。 有人快步上前来报:“公子,祁连大人来了。” 修聿回过神来,回头去看祁连正快步而来,走近身前,挥手让通报的人退下,望了望他道:“皇后娘娘她……被华淳太后下了离魂蛊。”祁连沉声说道。 修聿闻言面上血色瞬间褪尽,极度疲惫的身躯一个踉跄,差点便倒了下去:“是真是假?” “应该是真的了。”祁连低声回道,抿了抿唇,坦然言道:“华淳太后拿磁离魂母蛊,一旦催动蛊虫,皇后娘娘那边就麻烦了,楚帝如今拖着她,但时间真的不多。” 修聿四下望了望晨雾中的山林,深深吸了口气,不用祁连多说,也明折了百里行素所做之事是为何,稳了稳心神:“继续找吧!” 说罢一人先行进了林子,祁连招呼着休息的人继续找,便跟着他进了林中,然而大雾中却怎么也找不见他的人影。 修聿走了一断开始发现不对劲,听到祁连叫他的声音很近,却怎么也看不到人,愣了愣突然面上一喜,这应该是进了阵了,那么这里离百里行素的藏身之处便也不远了。 找不到祁连人,便传话给他,让他和其他人不要再跟进来了,自己一人便往树林深处去了,林中虽设阵法,但这些奇门遁甲之阵倒也难不倒他,阵中的多处机关似乎都被关闭或是毁坏,这让他愈发地感觉到不安。 一路疾行狂奔,隐约可听得流水声,微风中泛动着淡淡的桃花香,他欣喜地寻着花香这才进到谷中,只见从林深处桃花嫣然,简单却精致的山庄处处透着雅致逍然。 他快步穿过桃花林朝着庄内走去,突地顿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边上的桃花树,绯红的花瓣染了血红点点,地上的泥土虽然掩饰了地上的血迹,却透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此处刚刚经过一场恶战。 正在此时,花林之间一道小小的白影扑面而来,他反射性的接住,望了望手中的雪白小兽,微微皱了皱眉:“是你?” 这不正是百里行素养在身边的那只灵貂,连美人。 小兽望了望他,眨了眨小眼睛,觉得气息有些熟悉,看到修聿卸了面上的面具,从他身上跳下,指了指庄内,修聿跟着它急步进了庄内,看到庄内尸横遍地,微微皱了皱眉。 小兽跳到桌上,叼出一封信,冲着他吱吱叫了两声,修聿取过信展开一瞧,一向温润的眉眼顿起凌厉狠辣之色。 信上道: 姓修的,要能找到这里,也算你好样的,离魂已解,不过你媳妇儿子被人掳了,在下爱莫能助,你自己追去吧,由此向东南,至阳明江。 修聿抿唇沉默了片刻,确实有人比他先闯入这里,看来来头也不小,会是谁的人? 华淳太后的,还是……百里勋的人? “帮我送个信出去可好?”他望向桌上的小兽,试着跟它交流。 小兽望着他,小小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吱吱叫了两声,修聿提笔写下几行字,揉成纸团,放到桌上,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小兽将纸团一叼便闪电般的窜了出去。 他在屋内四下望了望,深深吸了口气,快步朝着东南方向寻去,百里行素不插手其中,此行东南,至阳明江转运何便是直达夷都,出手之人显然便是大昱的人。 连美人很快将信传到祁连手中,祁连立即带人下山,让人送信回岐州,自己骑着追月赶往东南方向,刚一到官道,便看到已经从山林出来的修聿,翻身下马便喝道:“公子,马!” 追月几乎没停,他一个纵身落于马上,高声道:“备快船到阳明江,至夷阳运河一带,要快!” 晨光下,一身青衣的男子纵马如飞,想到即将到来的重逢,心中百味杂陈。 烟落,你说过要我们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从来不曾忘记,你……一定等我。 从成婚到如今,他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别离,他们自相识,不断的聚散离别,好在……他们从未放弃过彼此,才一路走了下来。 而此刻,阳明江畔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车夫便是连城,车帘低垂看不清车内之人,只听得里面,疲惫虚弱又略带焦急的声音传出:“人还没来吗?” 连城沉吟片刻:“还没有。”望了望码头即将起航的官船,沉声道:“师傅,那个人怕是赶不及了。” 马车内的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连城出声道:“怎么办?”如今的他们根本不是敌手,而车内的人还有重伤在身,仅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救得出来。 “等着吧,他爱来不来。”车内的人声音低得几近虚无。 连城侧头望了望,目光中掠过一丝隐忧,却沉默着不说话。 楚修聿来救人固然是好,可是他一出来,假死之事定然大白于天下,而这个当初信誓旦旦说诛杀他的人,又该怎么办? 华淳太后不会放过他,长老会又会借势而起,太和殿内的那个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决定? 这世上就有这么一个人,他不说爱她,亦不将她留在身边,却悄然将她放在心底深处,永远。 ☆、修聿与烟落重逢!2 天色阴沉沉的,修聿快马赶到码头,天刚亮的码头船只甚少,只看到已经离岸起航的夷都官船,能够动用夷都的官船来动人的,在东齐除了百里行素,还有谁? 那个隐匿数年大昱太上皇百里勋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吗? 修聿扭头望了望下游,还不见祁连寻来的船,他抿了抿唇,一掉马头便洞着江岸附近追去,刚一过码头边上的镇子昨日下船歇在镇中的萧清越正准备回岐州,刚一出客栈便看到从长街之上呼啸而去的人影,立即翻身上马便追了过去,然而自她的马不比那追月,只能一路追着刚追出镇子便听得后面马蹄声镇天,勒马回头一看,玄衣墨发的帝王带着人策马卷尘而来,迅如奔雷,转瞬便到了眼前,前面跑的是他们的大皇帝的话,现在这情况可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楚策见是萧清越勒马停下,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里?”萧清越扬眉打量着来人“还追着人跑,你要找他打我没意见,麻烦你们先顾大局,帮忙找人再说好不好?” 楚策闻言剑眉一皱,沉声道:“谁要打了?” “那你追着人没命的跑?”萧清越皱了皱眉问道。 “朕接到消息夷都有人从百里行素那里将人带走了,正坐刚才航的官船前往夷都,我们在追船。”楚策淡淡说道,话音一落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萧清越愣了愣,消化了一下他所说的话,从百里行素那里抢了人,那十有八九肯定就是小烟了,可是百里行素那么强悍的一人,也有吃亏的时候? 这世界真是越来越神奇了! 萧清越没急着追,而是将自己带的所有应急设备翻了出来,远程交手弓箭最适合,她将东西准备齐全了,扬鞭策马追去,敢来劫她的妹妹,她不让这一船人有来无回。 祁连很快召了最好的水手船夫带船追击,天色则亮,江面上船只并不多,几十艘柳叶轻舟乘风破浪,快如离弦之箭,看到河岸边追击的一行人,祁连立即指挥着几叶轻舟,沿岸而行,修聿翻身下马,从高处纵身跃下落在轻舟之上,低喝:“走!” 话音一落,柳叶轻舟便从激流中窜出几丈之远,追向了官船,从这阳明江转至运河,便有了东齐的水师,若水师倾巢而出,他们在这东齐的地界上,根本捡不到便宜,只是争取时间早点救了人脱身。萧清越看到行近岸边的轻舟,纵身跃下与祁连同乘一舟,看着前方已经追出好远的楚修聿微微皱了皱眉,出声道:“他……没事吧!” 祁连沉默不语,指挥着后面的船快点跟上去,然而心里却不免担忧起来,虽然诸葛候两人给他输了内力,但一个身体承受是有限度的,那些功力能够支撑他如正常人一般活动,然而这几日不眠不休的搜山已经疲不堪,临行前诸葛候两人千叮万嘱不可与人交战,否则有性命之忧,可是以他的性子,定然是要亲自将人带回来才安心,又岂是他劝得住的。 “哎,你倒是说话,我在阳州见他的时候还看他要死不活的,这回这么精神,我担心是走火入魔了。”萧清越出声道,救人是好事,要是救了小烟,把自己小命丢了,那可就悲剧了。 “你不是不了解皇上他这个人,谁能劝得住他不去?”祁连无奈言道,望了望江面,道:“没多少时间了,再往前走就是东齐的水师,要是那里有人来接应,咱们定然吃亏。” 萧清越皱了皱眉,站起身望了望后面紧随而来的人,那是神策里中水师出身的士兵,她扭头望了望河岸边上带兵前去阻截东齐水师的楚策一行人深深吸了口气,冲后面的人打了打手势,而后朝祁连道:“再快点,围住那官船,咱们把它凿沉了,看它还怎么走?” 祁连抬头望了望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催促船夫加快速度。 “你带船靠近,皇上把人救出来,一上船,你们就走,他们两个一个伤一个病,留在这里不好,我留下断后。”萧清越沉声说道,望了望陆路上的已经渐渐消失的楚策一行人“楚帝带人阻截前方水师,人一旦上岸,立即传信让他们撤,这是东齐的地盘,打起来咱们吃亏。” 浊粮滚滚,江风凛冽,浪花打上舱面,发出阵阵轰响。 烟落一直是昏睡的,对近月周围所发生的所有事一无所知,自己中毒之事不知道,百里行素帮她解毒也不知道,就连烟柳山庄一场恶战,她被人一路带至这船上也不知道。 甲板上聚满了灰衣人,每个人的腰际都坠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二字:千秋。 这是大昱千秋阁的人,直属太上皇百里勋号令,他当初答应百里行素不插手其中,却在这个时候来劫人,可以拿这一个人,胁迫三国帝王,这样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堂主,后面有船追上来了。”一名灰衣人急声报道。 被唤堂主的那人是个中年人,骨瘦如材,更似像个儒生般,平静地望着江面:“分守各方,加快速度,尽快转入运河。” 船骤然加速,船身一个剧烈的晃动,船舱之中,烟落头狠狠撞在了墙上,她揉了揉头撑着站起身,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里已经不再是烟柳山庄了。 她撑着虚弱的身子走了出去,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船上,很快明了这是在阳明江上,可是怎么不见百里行素和连池他们,她扭头望去望向船尾的方向,看到那风浪之中,轻舟之上乘风破浪而来的男子,顿时呼吸停窒…… 那是他,是她已经梦了千千万万回的他,眼泪的泪瞬时夺眶而出,她扶着肚子快步冲到船尾,隔着茫茫江流嘶声唤着那个已经在心头缠绕千百回的名字:“修聿!修聿——” ———— 筒子们情人节快乐! ☆、修聿与烟落重逢!3 江风冽冽,波涛滚滚,却带着女子急切的呼唤清晰地传入他耳际,修聿身形一震怔怔地望向船上那骤然出现的身影,狂喜与担忧交织,恨不能肋生双翅此刻便飞了过去。 那梦中徘徊千回的卓然身影在惊涛骇浪中疾驰而入,那样真真切切地映入她的眼帘,一身青衫落拓,墨发飞扬,眉眼间柔情依旧,如天神般风华绝艳,只一眼便夺去了世间万物的光华,唯剩他一人。 烟落痴痴地望着那愈来愈近的身影,似是害怕这一切又是幻影,怎么也舍不得移开目光,朱唇颤抖地勾起,眼底的泪瞬间决堤而出,滚落在苍白瘦削的面上,凛冽的江风吹乱了她满头的青丝。 船越来越近,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就在两船快要接近之时,大船突地加速一下驶出了数丈,那轻舟之上的人影骤然之间隔了好远,她的心猛然心慌的几欲崩溃,疯狂地朝着船尾处扑去,想要抓住那道影子。 千秋阁的人都面向江面,没注意到从船舱出来的人,听到声音,那一身灰堂的堂主急步走了过来,看了看他,望向江面追击而来的人,沉声道:“把人带进船舱!” 话音一落,两名灰衣人便一左一右拉着她往船舱去,她惊恐万分,不知哪来的气力疯狂地扑到船边,死死抓住船沿,定定地望着江面上…… “快把人带下去。”灰衣堂主厉声喝道。 那两人大力扣着她手臂拉她,她紧紧抓着船沿,十指指尖血肉模糊,木刺深深地扎进指甲缝中,十指连心,痛彻心扉,她却怎么也不肯松手。 那灰衣堂主面色一沉,堂堂两个千秋阁高手,竟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硬生生将她手扳了下来,沉声喝道:“带下去!” “是。”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她,往船舱那边带。 “修聿!修聿!修聿——”她声嘶力竭地叫着他的名字,害怕方才所见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象。 数月以来,这种感觉几近将她逼疯了,她千百次地看到他,想要伸手去触摸他,拥抱他,却发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幻影,可是现在,他是那样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她扭头狠狠一口咬在抓着她左臂的手,那人吃痛,她大力挣开,狠狠一脚踢在边上另一人的下盘,再度奔向船尾处。 “废物!”那灰衣堂主沉声喝道。 边上的几人见状,纷纷上前要制住这几近疯狂的女人,没有了武功,抓人,咬人,无所不用其极攻击抓住自己的人。 追击在后的修聿看到大船之上纠缠打斗的人影,眉头深深皱着,好似有一只无形地手捏着他的心,紧张得让他难以喘息,急声喝道:“快,快,快!” 她一个人大着肚子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这种感觉快把他逼疯了,看着有危险,他却无法上前帮助她,保护她,他算什么男人?算什么丈夫? 萧清越和祁连紧张地望着船上的情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也不停地催促着水手加快速度,眼见运河越来越近,若再不能上船救人,再撞上东齐水师,他们怕是一个都跑不掉了。 这船已经快得不能再快了,却依旧还是无法靠近那艘官船,他再也等不下去了,运力于掌,一掌击向水面,柳叶轻舟转眼便窜出数丈之远,飞快地朝着官船接近着。 祁连和萧清越担忧地望着前面飞速窜出去的轻舟,他如今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动用内力,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再好。 “再快,再快!”祁连急声催促着水手。 “不能再快了,大人,前面再过去转运河,那边上激流漩涡,暗礁无数,船行太快一会收不住,会撞个船毁人亡的。”水手出声道,这一个个都是没命地往前冲。 “截不了那船,救不了人,一个都别想活!”祁连厉声喝道。 修聿的船快如离弦之箭,接近了官船,他纵身跃上官船,划船的水毛一个翻身扎入江水中,轻舟收力不及,狠狠撞上了官船,官船一个猛烈的摇晃,速度稍微慢下了些。 一身青衫的男子从轻舟之上跃起数丈之高,衣袍翻飞,一个旋身落于甲板之上,快带扫了一眼甲板之上,没见她人影,便思量着是在船舱,千秋阁的人蜂拥而来,这是百里勋养了数年的近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个个都是身手了得。 “楚修聿,你果然没死!”灰衣堂主冷然一笑道。 百里行素的异常举动让太上皇起疑,本来只是猜测,如今看到眼前的人,便也肯定了太上皇的料想,百里行素果然是放过了大夏皇帝。 萧清越紧张地望着船上打斗的状况,秀眉紧紧拧着,扬手从背后取下一支银箭,将钢丝绑在箭上,取过背后的银弓,抬头望向那疾行的大船,沉声道:“我要上去帮忙,你带船快些靠过去接应他们,剩下的人下水给我把船凿沉了。 “好。”祁连沉声回道。 萧清越立在船头,江风之中一身红衣猎猎作响,弓如满月,箭如流星直射那官船之上,她将银弓一挎,拉着钢丝,借力弹起数丈,落于甲板之上,望了望被千秋阁高手围攻的楚修聿,一手拔出背后长剑,左手短刀一个旋转便将边上一人割喉毙命,沉声喝道:“快去找人,这里交给我!” 修聿望了望他,点了点头,便设法脱身朝船舱去,灰衣堂主也看穿了他的意图,生生堵住去路,不让他接近船舱,将二人牢牢围在甲板之上。 ☆、修聿与烟落重逢!4 烟落被锁进了船舱之中,她大力地捶着舱门,却没有一个人应她,她拿着船舱内的东西使劲地砸门,却依旧没有半分成效,最后整个人无力地靠着墙滑座在地。 那是他吗?是他回来了吗? 她好想出去看清楚,看清楚那是不是他的身影,然而却被困在这船舱之中,无计可施,她扶着肚子艰难站起,在船舱内来回地走着,深深地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面,面对如今的局面。 这些灰衣人是谁? 百里行素和连池他们去了哪里? 她只记得她在烟柳山庄病倒了,人事不醒,一睁眼便已经到了这船上,这船从阳明江走,一转运河便会去往夷都,是什么要抓她?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这一切的一切,而后在船舱内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武器,思量着该如何逃出船舱…… 甲板之上,双方激斗,修聿奋力朝船舱处去,那灰衣堂主便指挥着人死死堵住他的去路,让他难以接近,修聿望了望被上了锁的舱门,眉眼间凌厉无比,手中快如闪电,然而大伤未愈的身体本就快到极限,不比以往那般自如的身手。 萧清越与人缠斗之间望了望他的方向,眉眼深深一沉,高声喝道:“这里交给你,我去救人。” 话音一落,放倒身前一人,朝着船舱处冲去,灰衣堂主一见连忙指挥着人围攻萧清越,一时间便正落了萧清越的圈套,修聿边上的人立即减少,他立刻冲到船舱处,一箭将紧闭的舱门劈开钻了进去,萧清越几乎在第一时间,退到了舱门处守着,她的功夫杂乱,却尤以这种近身搏击见长,身手敏捷诡异,对方是占不上半分便宜。 祁连着船队很快也靠近过来,纵身跃上船来帮她,随之而来的神策营的水军一个个扎入水中,凿着官船的底部。 烟落在船的第二层寻到了一扇窗,拿桌椅将窗户砸开,将舱内的床单等结成绳索,准备从窗口下到船最底层,那里有船上救急的小舟,所有人都在甲板上还注意不到她,她将绳索绑结实了,望了望窗口外面,攀着绳索小心地下去。 突然船身一个猛烈的摇晃,她一个不稳,肚子撞上船板,疼得她冷汗直冒,便要掉了下去。 修聿疾步进了船舱,一层一层地找,却不见她的人影,飞快下到第二层,看到窗口处结着的绳索,伸出头正看着掉了下去的人,想也没想便飞身扑了出去,拉住她齐齐落在船最下层的边沿。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从天而降般出现在眼前的人,顿时哽住了呼吸,泪汹涌而出,颤抖地伸出血迹斑驳的手去触摸他,他的眉,他的眼…… 修聿紧抿着唇望着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听到甲板之上传来萧清越的声音:“快点,我顶不住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跟我走!”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泪流满面,怔怔地说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不管去哪里,她都跟他去,再也不要分开。 情况紧急,容不得这跨越生死的重逢有片刻温存,便要面对眼前的杀机重重,他拉着她快步走着,因为担心她身子笨重又不敢走得太快,船身一个猛烈的摇晃,他小心护住她,朝着上面的萧清越道:“我们出来了!” 萧清越一听到声音,快速奔到船沿处,看到下面的两人,嘴角咧起大大的笑容,船身又一个摇晃,她高声道:“船要沉了,你们先走!” 灰衣堂主一听,看到下面准备离去的两人,顿起一身杀气腾腾,沉声道:“计划改变,杀!” 临行前,他们接到两道指令,一,将大夏皇后平安带入夷都。二,一旦无法将她带回来,便当场格杀! 话音一落,灰衣人便齐齐纵身跳了下去,追击修聿与烟落两人,萧清越顿时变了脸色,高声吼道:“快走!” 说话间便与祁连跟着跳了下去,大船进水,船身摇摇晃晃,眼看快到运河口,那里激流漩涡无数,极是凶险。 灰衣堂主一行人,生生将他们二人拦截在了船上,招招阴狠毙命,修聿一面要应敌,一面要护着她,渐渐有些吃力,生死关头,她身武功尽废,却帮不得他半分,望着他们三人拼死杀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站着。 她目光倏地落在萧清越背后的弓箭上,秀气的眉眼一沉:“姐姐,弓箭给我!” 萧清越闻声一愣,立即明了她的心思,将背在身上的银弓箭囊扔给她,她一把接住,修聿感觉到她放开的手,转头望了望她,她抿唇一笑:“既然要一起走,我也不能一直站在你背后。” 说话间,搭箭拉弓,一箭便射杀了举刀劈开萧清越后背的人,修聿扬唇一笑,也不多言,仍旧小心将她护在身后,弓箭远攻,他便负责近攻,两相配合,围近前来的敌人也愈来愈少。 脚下的船渐渐下沉,萧清越一边打,一边道:“船要沉了,快走!”熟悉水战的她知道,很快就会到前面的运河,那里有大漩涡,这船一旦沉下去,便会掀起再大的漩涡,而千秋阁这些人是要把他们困在船上,在那漩涡中同归于尽。 修聿亦是心中焦急,然而这些人丝毫不给他们喘息之机,根本没有机会下船走的空子,烟落一摸剑囊,箭矢已空,千秋阁的人数人扑上前来,修聿将她护在身后,一人却避过他的剑锋,抡起大刀剑朝她劈了过去,她慌忙之上举弓去挡,却难敌那千钧之力,银弓折断。 就在那刀快要劈向她头顶之时,一支羽箭破空而至,贯穿那人的头颅,那人身形一个踉跄跌入江中,她抬眸一望,隔着江流滚滚,看到江岸之上勒马而立玄衣墨发的帝王,手中长弓还未来得及放下…… ☆、修聿与烟落重逢!5 江风冽冽,烟落站在疾行渐沉的船上,望着江岸上勒马而立的楚策,他的身后跟着数千的神策军将士,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他是那么的孤独。 须臾之间,目光相接,好似已经流转了漫长的一生一世,他勒马一直望着船上的情形,看到她与他并肩作战,看到她与他生死相随,原来……她是可以那么勇敢的。 修聿狠狠劈出一剑,一把拉着她纵身从船上跳下:“走!” 灰衣堂主一见,眼底一片血红,带着人便跟着扑了过来,他带着她落到接应的柳叶轻舟之上,喝道:“掉头!” 哪知话音一落,那灰衣堂主便狠狠一剑劈过来,跟着的几人也齐齐抡起大刀劈了过来,修聿带她避过,身下的船转眼之间四分五裂,两人齐齐落入水中。 江流湍急,她身形笨重根本游不动,一个大浪打来,便将她带出数丈之外,修聿侧头一望,顾不得周围的危险,便扑过去想要拉住她,灰衣堂主趁其不防,一刺便刺向了他的后背。 她惊恐地看着他身后的危险,嘶声吼道:“小心啊!” 修聿背后一痛,眼见她被江水越带越远,运力于掌,一堂击在水面,顿起几丈高的浪,他借着浪潮扑过去拉住她,两人齐齐被大浪带出好远,灰衣堂主几人也没能追过来。 萧清越望着江水中的两人,顿时哽住了呼吸,大叫道:“前面是漩涡,快回来!” 波涛滚滚,浪打沉船,生生淹没了她的声音,只能眼见着两人被大浪卷入漩涡之中,越去越远,她发疯一般地砍杀着周围的人。 楚策看着江流之中的两人,目光深沉而复杂,翻身下马奔到江边,却只看到两人齐齐被卷入江流之中,再也看不到人影。 神策营的水军也从水里浮上来与千秋阁的人缠斗到了一起,祁连指挥着后面的柳叶轻舟,朝漩涡处靠近寻找两人的踪影,所有人的心都 修聿小心搂着她,不让她被激流冲散,以免撞上礁石,惊涛骇浪中,沉声道:“别怕,有我。” 她仰头望着他笑,江水寒冽刺骨,她的心却如沐浴在三月的春风中一般温柔安然,每一次面对生死险境,他从未弃她于水火于不顾,伽蓝寺的大火,九曲深谷的黑夜,两度燕京之乱……他们都一起活了下来。 眼见快要卷入漩涡中心,修聿奋力一掌击向水面,借力让二人退到了漩涡边缘,而入飘向了运河之中,祁连带着几个水性好的水手划船过去,只看到江水茫茫,嘶声叫着两人。 正在众人心生绝望之际,修聿带着她破水而出,祁连赶紧吩咐人划船靠过去,帮着他将已经溺水昏迷的烟落拉上船,修聿一身湿淋淋地上船,赶紧输送内力让她让水吐了出来。 江风凛冽,吹在身上像刀割一般的生疼,他抬袖擦了擦她脸上的水,仔细打量着她身上,焦急的问道:“有没有伤到?伤到哪儿了?” 而他自己因为护着她,后背已经被礁石割得满是伤痕,大片大片的鲜红在背后晕染开来,祁连在后面看了难过的别开眼。 修聿焦急地望向江面,一手贴在她后背输送内力,让她暖和起来,怀孕的人受不得寒,她掉在这深秋的江水中该有多冷,皱着眉望着她:“暖和了没有?孩子有没有伤到?有没有哪痛了伤了?” 她望着他摇头,打量着他,想起那会那灰衣堂主刺他的那一剑,但要看伤,他笑着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别担心,没刺到。” 祁连在后面水手加紧划船,却看到那道剑伤几近深可见骨,指了指远处的江面下来的大船:“皇上,娘娘,岐州的船过来了。”说话间吩咐水手朝大船划去。 轻舟自运河转回阳明江,萧清越等人已经解决了千秋阁的人,爬上船看到转入江面的轻舟,长长松了口气,总算都活着回来了。 楚策站在江边,墨发飞舞,玄色的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看到江面上平安归来的两人,紧抿的薄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行人先后上了大船,神策营的水手们却乘舟靠了江岸,上岸与楚策一行人会合,修聿几人上了船,萧清越也是一身湿淋淋地走过来,看到两人无恙,方才松了口气。 修聿松开她的手,强自忍着胸中翻腾的血气,道:“你们快进去把衣服换了,一会受了风寒。” 烟落望着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萧清越一把拉住她,朝船舱里走:“小烟,先换衣服再说,你不顾自己,也该顾着孩子。” 她侧头不经意便看到江岸之上,玄衣墨发的帝王翻身上马,遥遥望着他们,她怔愣在那里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只觉心中酸涩,眼底涌起深深的复杂。 楚策勒马停在那里,面容冷峻,黑眸中暗流潜涌无数。过了许久,许久,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拉缰绳低喝:“走!” 烟落身形一震,快步奔到船边只看到玄衣墨发的男子策马而去的身影,神策营骑马随在其后,追随着他们的帝王。 她苍白的唇颤抖着,她想要开口叫他,想要对他说一声谢谢,话到嘴边却难以启口,他所要的又岂是这一句谢谢呢? 修聿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默然望着江岸边策马而去的神策营,默然探手拥她入怀,他是何其幸运,此刻她还在身边! ☆、修聿与烟落重逢!6 江风凛冽,看到江岸上的一行人策马远去,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跟着萧清越进了船舱,舱门一关,修聿身形一踉跄,祁连一把扶住:“皇上!” 他扶着船沿吐出一口血来,背后的衣衫已经血红一片,祁连低声道:“皇上,快入舱止血上药吧!”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侧头望了望江岸,目光深沉而复杂,跟着进了船舱,到了另一间舱室让祁连帮着上药,沉声道:“这事,别跟她说了。” 这几个月已经让她受太多苦了,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瞧着阵阵揪心,如何还舍得让她再因为这些小事难过伤心。 “是。”祁连回道,所幸如今都活着回来了,至于这些不开心的事,不说也罢。 他眉头深深皱着,沉默了许久,出声道:“到岐州,派人找一找百里行素。”他帮她解毒的事,似乎烟落还不知道,那个人通知他来救人,自己却没出手,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祁连不由愣了愣,没有追问,回道:“一下船我就差人去找。”百里行素救了皇后娘娘,大夏便是欠下了天大的人情,一个东齐昱帝,一个西楚皇帝,这么多的人情债可得怎么还? 修聿上了药,换了身湖绿的轻袍,准备过去看她,走到门口处又停了下来,折回房中朝正收拾东西的祁连道:“给我端盆热水过来。” 他身中寒毒,一身冷得不像话,过去了让她瞧出来,又得胡思乱想。 祁连愣了愣,而后放下手中的东西,出门:“我这就去。” 当日新婚之后,中州一别,不过只有数月光景,却漫长的好似已经过了许多年,他坐在舱室中思量着见他该说些什么,却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句来。 祁连端着热水进到舱室,水很烫,他却丝毫感觉不到,洗了个脸,面色看着红润了几分,不再像方才那般毫无血色,出声道:“下船先回庄,嘱咐两个师傅,我受伤在天山的事莫要再提。” 祁连点了点头,也没出言相劝。 这个人一向就是如此,但凡是对她的事,再细小都会顾虑到,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他在天山差点成了一辈子都醒不了的活死人,还不知急成什么样,更何况如今还有寒毒未解,好在……所有的事都过去了。 *** 安静暖和的舱室,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干便要往出走,萧清越三两下穿好衣服,便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他。”她笑了笑回道,直到现在,她依旧难以相信,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她要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他是真的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看看你,头发都没干了呢?”萧清越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坐下,将桌上的姜汤递到她手中:“先把姜汤喝了祛寒,他一会就过来了,你还过去做什么?就分开这么一会儿都舍不得了?” 方才见修聿故意避着不让她看到背后的伤,她和祁连几人却是瞧得清楚,想来他是不想她担心难过才不说的,让她陪着她进来换衣服不就是要她帮着不让她知道吗?既然如此,这个时候定然不能让她过去瞧见了。 “我……”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萧清越将换下的衣服收拾好,坐到桌边,催促道:“还不把姜汤喝了?” 她抿了抿唇,捧着碗将姜汤喝完,起身又准备走,萧清越将她按座在椅子上,拿着一方干净的巾帕,擦着她滴水的头发:“先把头发擦干了,一会小心头疼了,江水那么冷,掉进去,孩子会不会出问题?” 她抬手抚了抚隆起的肚子,淡笑摇了摇头:“他没事,刚刚还在踢我呢。”这孩子跟着他,真是受灾受难,不过所幸还好好的。 “没事就好。”萧清越长长松了口气,低眉瞧了瞧她,笑语道:“这小家伙真够结实,一直多灾多难,这会还这么有精神。” 她笑着点了点头,不时望着门口的方向,眸光中难掩的焦急和担忧之色。 “都是姐姐不好,当时就不该让你一个人来岐州,要是我跟着来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我们寻遍了东齐,也找不到你的消息,都快要急疯了。”萧清越一边帮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 “没事,百里行素没有拿我怎么样。”她侧头望了望她,笑着说道,沉吟片刻道“不过我记得当时在烟柳山庄病了,一直未醒,一睁眼就在这船上了,百里行素和连池他们都不见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刚从夷都赶回来,得到消息华淳太后要百里行素诛杀你和罗衍,而你久无消息,我们还以为……”萧清越坦然言道,想起这几个月担惊受怕的日子真是一场恶梦。 “那大哥呢?大哥怎么样了?”她闻言倏地转头朝萧清越追问,想起那日诸葛清跟她说的话,不由紧张了起来。 “没事,就是来东齐前,被华淳太后的人刺杀,不过受了些小伤,现在已经好了,百里行素没有让人去杀他。”萧清越直言道,放下手中的巾帕坐下问道:“百里行素把你带走,到底想干什么,没有杀你,又放了你,太奇怪了。”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直觉告诉他,百里行素有事没有告诉她,或者说在她病倒之后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 萧清越正准备开口再问,便看到已经站到门口处的人,二话不说起身便快步出了门,烟落皱着眉头望着突然离去的萧清越,一身湖绿轻袍的男子正站在门口处,风仪润雅。 ☆、修聿与烟落重逢!7 江水拍打着船面,发出阵阵声响,舱室内却是异常安静。 修聿缓步走了进来坐在她边上,一句话也不说地望着她,眉眼一如往昔的温柔含笑,仿若数月以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也沉默着不说话,乌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他离她这样近,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眼底不由蕴了泪,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触摸他的面庞,触到的刹那眼底的泪夺眶而出,久久压抑的哭声再也忍耐不住。 “我以为……”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泪止不住的落下。 修聿几次启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看她哭,顿时手足无措,压下心头翻涌复杂的思绪,探手拥着她,抬手轻抚着她的背:“哭什么,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她闻言气愤地推开他站起身,泪眼婆娑质问:“为什么不送信给我?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给我?为什么?” 她真的快要被那样的绝望折磨死了,一次次看到他的身影,却又一次次在她眼前幻灭,好多次,她走在湖边,站在山崖就想那样跳下去,可是却总是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他还在这个世上,一次次绝望,却又一次次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 她推得大力,身形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手疾眼快起身拉住了她,看到眼前的她,那些被围攻追杀的绝望艰难,九死一生的痛苦,都显处那样微不足道。 “小心点。”他扶着她坐下,唇角扬起笑意,拭去她脸上的泪道:“都做娘的人了,还哭鼻子,让孩子笑话你。” 眼前这跟他哭闹的小女人,哪还有半分漠北领主,大夏皇后的风范? 她望着他,眼泪依旧不止,某个大夏皇帝在她的眼泪攻势下投降:“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担心了。”他又何尝不知,那又岂是一句担心可以说明的痛。 她依旧不说话,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一时头脑发热反过来数落她:“以往你每回一走几个月,写信也那么吝啬,我不也没说什么,你现在知道我那时候是什么心情了?” 她还是不说话,大夏皇帝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女子温软的唇覆上他微凉的唇,滚烫的泪滑落,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修聿愣在那里,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向都他主动占便宜,这会被她占了便宜,唇上清甜的香气让他痴迷,他温柔的回应着她的吻,气息渐渐火热,他探手揽着她的腰际,感觉到已经圆润的腰身顿时怔愣,低头郁闷地望着她隆起的肚子。 烟落眼睛还红红的瞅着他:“你不喜欢他?” “有点碍事。”修聿闷闷地哼道。 她顿时拧眉瞪他:“那你是不想要了?”当初是谁吵着要生个孩子的,如今有了,他竟然还不乐意了? “是没想到他来这么快。”修聿笑着道,刚成亲便出了一堆事,他的新婚生活还没过够,就窜出个孩子来,心里不由更加郁闷了。 虽是那么说,不过面上却难掩为人父的喜悦,抬头瞅着她面色有些泛红,探手抚上额头,皱了皱眉:“烧着了,我扶你躺着去。”想到那些日子萧清越说她在中州的情况,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她抿唇笑了笑,由他扶着自己到边上床上躺下,却紧紧抓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放,修聿也不走便在边上坐下:“一会到岐州再找大夫瞧瞧,刚落了水,孩子会不会也病了?” “我不就是大夫,还用找人?”她失笑道,另一手抚在腹部“他精神好着呢,刚刚还在拳打脚踢的。” 修聿闻言皱了皱眉,笑着喃喃道:“也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 “这孩子调皮得很,可能是儿子吧。”她低眉,一脸慈爱的笑。 “不一定,是个女儿就更好,无忧一直念着想要个妹妹。”修聿笑语言道。 她闻言目光一黯,想起此时还远在中州的无忧,心中酸涩难耐,她曾经将他遗忘那么多年,没有陪伴他成长,没有好好疼爱她,出了这么多事,她也没有好好关心过她,当时回到中州,她竟然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修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眉眼温柔:“别乱想了,到岐州安顿好,我们很快就回去。”虽然她只语未言,他也瞧得出她是担心无忧了,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亏欠了那个孩子,很多时候想起都是这般神色。 烟落淡淡笑了笑,心情却愈发的沉重,蓦然忆起当初自己晕睡几天,他每天都会坐在床边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那么懂事,那么安静,无忧变了很多,回去以后他们还能像以前一般相处吗?她甚至……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去面对这个孩子。 修聿一掀被子在外边侧躺着,低首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好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船舱内暖意融融,外面却是江风冽冽,萧清越百无聊赖出了船舱,站到甲板之上望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这时已经到了正午,江面上热闹了起来,一艘简单的客船驶来,她望了望甲板上的一人,微微皱了皱眉,那身形瞧着有些眼熟,宽大的风帽遮住了那人的面容。 两船越来越近,那个人似乎在望着他们这艘船,突然他背后的船舱窜出一只雪白的小兽也望向她这边,看到她似是见了熟人欢快地蹦哒着打招呼。 萧清越快步奔到船边想要看清那个人,两船却迅速相错驶向了相反的方向,她皱眉喃喃道:“百里行素?!” ☆、抢皇后! 因为落水的关系,她在船上开始发起了高烧,睡得特别沉,微微苍白的唇勾着浅浅的笑意,似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修聿侧躺在边上,眉眼满是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可以感觉到她轻缓的呼吸,她的手一直拉着他的手放在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突然之间手上传上一个有力的震动,他吓得整个人一震,接着又是一下,愣了半晌才想明白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折腾起来了,烟落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 某个大夏皇帝顿时皱着眉头,望着她的肚子,低声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给我消停点,再折腾你娘,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心中却渐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家伙这么好动调皮,该不是个儿子吧,他可是想要女儿的,要是个儿子,他怎么跟无忧交待。 他拉着她的手放到被子上,掖了掖被子,不经意便看到伤痕累累的手指眉头皱了皱,朝另一只手瞧了瞧,依旧如此,伤口因为泡了水有些微微泛白,可见一些细碎的木屑还嵌在指甲缝中。 修聿起身欲去寻针帮她挑了木刺上药,然而刚一动,手却蓦然一紧,他试着松开她的手,却被握得更紧,她握得那样用力,指节都微微泛了青白。 他无奈地笑了笑,只得继续在床边坐着等着她醒来。 黄昏之际,下了船从陆路赶回岐州碧云庄,祁连先行回了庄内交待事情,又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在庄内候着,萧清越骑马护送着他们乘坐的马车最后才回到城内。 “你手怎么这么冰?”烟落渐渐感觉到异样,他的手一直冰凉冰凉的,这一路都不见温热“脸色也好差?” 说话间便探手要帮她把脉,修聿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淡笑言道:“是方才落了水,着了凉,回去好好调养就好了,别担心。”以她的医术,一把了脉,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看看。”她坚持说道。 修聿失笑,瞅了她一眼:“你自己还病着,给我看什么看,是你自己发着烧,才会觉得我手冰。” 她正欲再追问下去,便听到马车外,萧清越道:“快到碧云庄了。” 马车刚一停下,诸葛候两人便一阵风似地卷过来,还不等他们下车,两人便窜上马车,堵在出口望着他们,皇甫柔道:“还好,还好,都回来了。” “没缺胳膊,没少腿,完完整整的。”诸葛候打量着两人说道。 “还带了未来徒孙回来,皆大欢喜,合家团圆。”皇甫柔接着说道。 “徒弟媳妇,你肚子里是未来徒孙,还是徒孙女啊?”诸葛候急切地问道,他们视修聿如子,这他儿子,自然就当他们孙子了。 四个人挤在马车里,空气显得格外不顺,修聿黑沉着脸望着两人,沉声喝道:“让开,下车。” “好哇好哇,修聿小子,你又凶我们?”诸葛候指着他,望着烟落,一脸委屈地控诉。 “亏得我们费了那么大劲帮你,你小子转眼就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天理何在啊!”皇甫柔也跟着闹腾。 萧清越下了马,悠闲地站在马车边上,听着里面的吵闹声,也不上前去劝阻,只在一旁看热闹。 诸葛候和皇甫柔当即决定不再搭理这个不孝的徒弟,转向未来的徒孙,修聿面色黑如锅底,阴森森的望着两人:“让开,下马,她现在发烧病着,要进庄看大夫。” 诸葛候和皇甫柔愣了愣,互相望了望,点头道:“还是徒孙重要。”说罢两人齐齐跳下马车。 修聿下了马车,伸手扶她,诸葛候却一步窜上前将她挤开,皇甫柔也跟着凑上前来,两人殷勤无比的伸手搀扶:“徒弟媳妇,你慢点,小心点。” 修聿被他们挤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跟头,咬牙切齿地望着两人一左一右将她包围了,丝毫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萧清越在边上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侧头望了望他:“没事吧!”那伤定是不轻,他却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修聿摇了摇头,跟在后面进庄,进到庄内便看到诸葛候两人已经指挥着大夫们给她把脉看病,准备晚膳,把他一个人远远排挤在外。 烟落透过缝隙看到站在一边的他,朝皇甫柔道:“二师傅,修聿脸色不太好,让大夫也帮着看看。” 皇甫柔闻言愣了愣,而后笑着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说罢但拉着修聿到后园去了“你中毒受伤的事,真不跟她说,她医术那么好,兴许有办法呢。” “放心,还死不了。”修聿淡淡说道,他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他可舍不得死。 “我呸,你是人,你还真当自己是神了不成,这伤一时半分也好不了,你能瞒得了一时,又能瞒多久?”皇甫柔低声斥道,面上却难掩担忧之意。 “先瞒着再说,这几个月她也不好过,现在又了身孕,再一天担惊受怕的,对孩子也不好。”修聿淡笑言道,这寒毒只能慢慢祛除,她医术好又能如何? 皇甫柔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呀,就是太宠着她了,处处操心她的事,却不让她来操心自己的事。” 话音一落,便听到前厅诸葛候在扯着嗓子喊:“老婆子,修聿小子快出来,雷震跑来抢人啦!” 两人闻声快步折回前厅,便看到雷震冲到前厅,拉着她便宜走:“烟丫头,楚策这小子说都不说就回沧都,我们这就追他去。” ☆、抢皇后!2 诸葛候也不甘示弱地拉着她另一只手,朝着雷震吼道:“雷老头,你好不要脸,敢抢我徒弟媳,皮痒了是吧!” “我呸,什么你徒弟媳妇,烟丫头是我徒弟媳妇,十年前就是了,你才不要脸。”雷震把人朝她那边一拉喝道。 “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搬出来,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她现在哪里是你徒弟媳妇了。”诸葛又将人往回一拉道。 烟落就被两人夹在中间,往左一拉,往右一拉,本来就因着高烧思绪模糊不由更加头疼,萧清越上前怎么也拉不开,差点没跟雷震打了起来。 修聿和皇甫柔快步从后园出来,一向温和的神色此刻冷沉骇人,诸葛候一见情况不对赶紧松了手在一旁看戏,修聿冰凉的手制住雷震拉着她的手:“雷师傅想干什么,没见她还病着吗?” 雷震瞥了他一眼,望向烟落道:“烟丫头,跟我去沧都,现在楚策还在,你大哥也还在,回去好一家团聚。” 楚策那小子为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如今好不容易真相大白,怎么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别人过日子呢? “什么一家团聚,中州才是她的家,她的丈夫在这里,她的儿子在这里,还有我这个姐姐都在这里,去什么沧都?”萧清越上前道,那个地方有太多痛苦的回忆,即便一切真相大白,不代表那些回忆,那些伤痛就会不复存在。 “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雷震瞪了萧清越一眼哼道“我不管,反正我今天就要把烟丫头给楚策带回去,他以命换命,几经生死,到头来却换来别人一家团聚,自己孤独终老吗,我可看不下去。” “你说什么鬼话,当年他不乐意了就将人不管不顾,现在这会舍不得了,想叫人回去了,想得美,你今天要把人带出这大门,我诸葛候三个字倒过来写。”诸葛候怒冲冲地挡在门口,撸着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架式。 烟落始终不语,对于楚策,有太多挥之不去的过去,却也有太多难以忘怀的伤痛,他是她心头一道抹不去的伤,每每忆起都会有揪心似的疼。 修聿低眉望了望她,眼底一掠而过的复杂,朝雷震道:“雷师叔,烟落现在还高烧着,等回了中州事情安定下来,我们会一起去沧都。” 烟落闻言倏地抬眸望向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咽了下去。 雷震有些意外他的反应,望了望他,一甩头道:“我信不过你。”这个人出了名的难缠,他可以什么都不顾,却唯独不会放下她,于是嘟囔道:“等你回了中州一磨蹭,孩子一出生,你就更不撒手了,中州是你的地盘,你还会乖乖带人去沧都?” 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女人往别的男人那里送,更何况是出了名爱妻如命的大夏皇帝,他才不信他的鬼话! “雷师叔!”修聿一瞬不瞬地望着雷震,目光冰冷锋锐,瞧得雷震心头一惊,那目光着实有些渗人。 这小子看起来温良无害,骨子里到底也还是个狠角色,否则也不会有中州王那般响亮的名头了,可是现在要是不把烟丫头带回,楚策那小子怎么办? 本以为把他叫来,他会带着人将皇后抢因去,哪知那没出息的小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带着人折回沧都去,还得他来出马帮他要媳妇儿。 “你那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你现在把人带走了,就不让那孩子出生了?”皇甫柔一脸气愤地瞪向雷震,这个家伙真是跟他们八辈子犯冲,他们打了一辈子,到头来他们的徒弟也成死对头,如今还争抢一个媳妇儿。 “我……”雷震一时无言以对,他要真不要那孩子出生,这大夏非跟西楚打起来不可,怎么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出个孩子,他望向烟落,缓缓说道:“烟丫头,你们两个那十三年是怎么走过来的,我看在眼里,楚策以往十三年对你怎么样你不会就忘了吧!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也不是他所愿的,更何况还有……,他千辛万苦让你重新活过来,你就忍心如此对他?他连一个人的生死都可以改变,就无法让你回头吗?” 烟落低眉避开雷震灼灼的目光,苍白的唇抿得紧紧的,她欠了他太多,也负了他太多,可是真的再也办法,也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只有他们的时候。 “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雷震一改平日嬉笑之色,神情沉重地望着她“烟丫头,他在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亲人了。” 他是那样的孤独,以前还有她陪伴,如今,连她也离开了。 “雷师叔,别再逼她了。”修聿侧头望了望她,沉声说道“我知道我没资格说他做错了,走到如今这一步,烟落也不想,试问在那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瞒着她,她以为所有的事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她为洛家报仇却差一点害死了他,她去救他又差一点让我丧命,她所承受的不会比楚策少,所谓是为她好的事,真的是为她吗?” 雷震沉默了,萧清越望了望几人,默然叹息。他们看到的是小烟所经历的,雷震看到的是楚策所经历的,这之间没有谁对谁错,怪不怪天意弄人。 “我说过我们会去沧都,言出必行。现在不是计较谁对谁错,谁是谁非的时候,先让她治病休息,若是耽误着她和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不要怪我不念师门情份。”修聿一瞬不瞬地望着雷震,目光冷锐逼人。 话音一落,庄外便有侍卫快步进来禀报:“西楚大将军王求见。” ☆、无忧病危! 厅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谁也没有说话,诸葛候和皇甫柔担忧地望向修聿,心里不心纳闷洛祈衍这小子这时候跑来干什么?帮着抢人? 雷震闻言面上一喜,松了手:“别以为就你们人多,我也有帮手来了?”这小子肯定是来给他帮忙抢人的。 修聿面色无波,抿唇望了望她,朝萧清越:“你送她到后园休息,让大夫诊治。” 萧清越点了点头,上前扶她道:“小烟,我们先到后园去。”这里吵得她都闲烦,她还病着留在这里更没什么好。 烟落望了望修聿,便与萧清越一道去了后园,重逢后的喜悦已经被这突来的变故搅得所剩无几,这是数月以来,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他们面对面重聚,可是面对楚策,面对无忧,他不会一点都不介意。 萧清越扶着她朝房里走,看着她怔然出神便道:“好了,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让大夫看看,治病要紧。” 她勉强勾起一抹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 萧清越扶着她进门到榻上躺下:“做什么决定,先问问自己,你爱的是哪一个?你想要与其共度一生的是哪一个?”深深吸了口气,直直望着她的眼睛道“姐姐还是那句话,认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任何女人都会有彷徨的时候吧!也没有哪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妻子曾经所爱之人,及他们的儿子会真的一丝一毫都不介意。 烟落抿唇闭眼深深叹息,面对生死,面再艰难的困境,他们都可以走得过去,可是如今的局面,却让他们举步维艰。 “我无法抹杀过去的一切,也无法否认我曾经是爱过那个人,修聿不可能会全然不在意。” 她低眉轻声言道“曾经好多次,我想要说出,却不知道说出一切他会怎么想。” 方才他虽然什么都没说,眼底一掠而过的复杂神色,瞬间让她的心都凉了下去。 萧清越挥了挥手,让大夫在门外候着,在床边坐下道:“小烟,你们之前面对感情,一直主动的都是他,他主动走近你的世界,主动跟随着你的脚步,而曾经的你与楚策的一切,是你在追随着楚策的脚步,现在他是无法肯定,真正站在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他还是楚策,你必须自己告诉他这个答案。” “我……”她又该怎么说。 “可是楚策所做的一切,让你不忍,无法置之不顾,是不是?”萧清越拉了拉她的手问道,深深吸了口气:“小烟,感情的事不可能都是公平的,有人幸福,就有人会受伤,抛开所有的东西想想自己到底爱的是哪一个,这就够了。” 烟落抿唇笑了笑:“谢谢姐姐。” “那我让大夫进来。”萧清越起身,冲候在外的大夫招了招,让他们进来诊脉,又朝她道“今天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 从一早在阳明江一番生死波折,到回来一路上她也没吃什么东西,她一向身体不好,如今是该好好调养了。 “清淡点就好了。”她淡声言道。 萧清越点了点头,起身出了房门,烟落靠在榻上任大夫把脉瞧病,再没说一句话。 前厅之内,罗衍带着青龙和玄武二人进到庄内,进到前厅,青龙和玄武二人抱拳单膝跪地:“夏皇,之前上阳关之事,我二人自作主张陷害你,今日前来请罪。” 诸葛候和皇甫柔一听顿时恼火:“我们的徒弟你也敢算计,看我不打得你祖宗都不认识。” 祁连上前将二人拦住,微微摇了摇头,两人瞧了瞧一旁不动声色的修聿,也不再作声了。 罗衍抱拳上前道:“当日,我也有错,明明发现了不对劲,也没下令细查,才致使夏皇身陷绝境。” “现在人没死,知道过来请罪了,若是人真死了,不就正合了你们心意。”皇甫柔忍不住出口斥道。 当时虽然百里行素没有给他致命一击,但在那样的情况之下,若不是以往有着深厚的内力支撑,早就命丧黄泉了,若不是他们以几十年的功力打筋脉,只怕现在还是天山上的活死人一个。 “二师傅!”修聿侧头望了望皇甫柔。 “修聿小子,我们是为你抱不平,他们太欺负人了,现在还想来抢人啊!”诸葛候忍不住出声替皇甫柔辩驳。 修聿淡淡地望了望罗衍三人,眉眼一如往昔的沉静温和:“我现在也好好回来了,那些过去的事,不需再提了。” 罗衍和诸葛候几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这是不追究了,皇甫柔气愤不已,什么叫好好回来了,这背后的生死艰难,又岂是一句回来了的那么简单。 青龙和玄武二人怔愣在那里,没料到事情会这么简单。修聿侧头望了望两人,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青龙和玄武相互望了望,起身:“谢夏皇不罪之恩。” 诸葛候和皇甫柔一脸不乐意地坐在边上,一人盯着青龙,一人盯着玄武,那眼神恨不能目光如刃把两人身上剜出个窟窿来。 “祈衍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帮楚策那小子把烟丫头要回去。”雷震走近来一拍罗衍肩膀道。 “师傅!”罗衍侧头望了望他,而后朝修聿道“小烟,她……怎么样?” “还好没受伤,只是早上掉江里了,受了风寒,在后园休息,大夫在诊治。”修聿淡声回道。 罗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没受伤就好。” 一时间前厅内陷入诡异的沉寂,一屋子的人坐着,却谁也没有说话,直到一只信鸽落在前厅外的一株树上,祁连快步上前取了信一瞧,道:“皇上,无忧病危!” ☆、无忧病危!2 无忧病危! 修聿霍然站起身,几步便走近祁连身边,取过信快速扫了一遍,眉头深深皱起,一把将信攥在手心:“祁连备马,我先回中州。” “是。”祁连赶紧离去准备。 修聿顾不得许多便朝庄外走,刚走出前厅,不由顿住脚步,转身折回后园,他若就这么走了,她定然又要胡思乱想,还是跟她说清楚放心一些。 修聿快步穿过走廊,正看到萧清越带着诊治的大夫出来:“烧得厉害吗?” “还好,刚吃了药。”萧清越坦然言道,只是看到他急匆匆的神色,不由有些诡异。 他点了点头便快步进了房中,烟落正躺在榻上,抬眼便看到急步而入的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修聿一撩衣袍在床边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我有事要先赶回中州,你现在还病着,先在岐州休养几日,我办完事再来接你。” 烟落抿了抿唇,一把拉住他的手:“到底什么事?” “祁月刚刚来信,无忧病了,情况不太好,我先赶回去,过几日再来接你。”修聿坦然言道。 无忧病了,想到那先天体弱的孩子,她心猛然一沉,看他这般急切的神色,想来病情是挺严重的,她再也坐不住,一掀被子便道:“备马车,我跟你一起回去,我会医术,回去也好帮上忙。” 修聿一把按住她,沉声道:“你现在自己还病着,怀着孩子,不适合赶路。” “我是他娘啊,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他现在病危,我还能在这里坐得住吗?”烟落急得快哭了,几年前无忧一场大病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你听我说,你好好待在岐州,我会让人每天送消息来,七年前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照顾他,会让他健健康康的活着,我一定做到。”修聿两手扣着她的双肩,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相信我!” 她眼底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咬着唇点了点头。他答应她会好好照顾无忧,他一直都做到了,将他视如亲生,让他健康成长。 修聿倾身搂住她,沉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说罢便起身,快步出了门。 烟落怔愣片刻,一掀被子下床,快步追到门口,只看疾步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数年以来,这个人为她的儿子奔走,为她奔走,他将她从最绝望的深渊拉起,他陪她走过人生最黑暗艰难的岁月。 她危险了,他救她。她闯祸了,他帮她。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因为知道他还在,所以才会那么安心。 这样的人,到哪里再去找? 萧清越送走大夫,天色已经暗了,从前厅听说了无忧病重的消息,回到后园便看到只穿着薄薄的寝衣,赤着脚站在门口,赶紧跑了过来:“病还没好,你还敢这样跑出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与萧清越一道回了房中:“他走了吗?” “嗯。”萧清越点了点头回道“有追月,估计不用三天就能赶回去了,祁连和诸葛候他们都还在庄上,还有罗衍和青龙玄武一道来了。” 她默然点了点头,起身自行更衣道:“我去见见大哥,姐姐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动身回中州。” “明天?”萧清越扭头望着她“你病还没好呢?” “没事,一点风寒而已,我会注意的。”烟落淡然一笑道,抿了抿唇,沉声道“姐姐知道,我是无忧的母亲,曾经三年,我都忘了他,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修聿也为这个孩子做得太多了,我没办法留在这里等消息。” 萧清越上前拉着她坐下:“好吧,我一会就让祁连去安排,今晚你就好好用了膳,然后好好休息,其它的事交给我们。” 她默然点了点头,起身道:“我去看看大哥。” 萧清越却拉住她道:“外面风大,你到边上的暖阁吧,我去找他过来。”说罢便快步出了房,回头望了望屋内的灯火,深深叹了叹气。 无忧是她的孩子,修聿一直视如亲生,可他终究也是楚策的骨肉,一个养父,一个生父,还有一个百里行素做义父,三个都跟她们母子纠缠不清。 萧清越带着罗衍一道从走廊走来,雷震却偏偏要跟着不放,雷震一跟着,诸葛候和皇甫柔也不甘示弱,以防他们趁着修聿不在强行掳人,也跟了过来。 烟落望着进到屋里的一群人愣了愣,萧清越无奈地耸耸肩:“没办法,甩不掉他们,就只好带来了。” 罗衍望了望她,这是从数月前的中州匆匆一面后,再一次直面相见,两人都沉默了许久,相对而座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站在一旁的雷震就忍不住了:“怎么都不说话,咱们过来就在这玩大眼瞪小眼吗?” 罗衍抿了口茶,沉声说道:“说实话,大哥还是希望你能回去沧都。”沉吟片刻道“至于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我呸,你们不介意,我介意。”诸葛候一怒而起“凭什么我的徒弟媳妇和徒孙要跟着楚策那小子,洛祈衍你再说这样的混帐话,小心我揍你信不信?”说话狠狠挥了挥拳头。 “想趁着修聿小子不在,你们就来趁虚而入啊,没门儿,修聿小子走了,还有我们呢。”皇甫柔跟着附合道。 “罗衍,现在是该叫你洛祈衍。”萧清越上前望了望他,出声道“如果你真当她是妹妹,就不要在这个时候来提这样的事,感情这种事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插手的,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如果楚策是想要争取她回沧都,就该是他自己来,而不是你们来这里。” “就是,就是。”诸葛候和皇甫柔两人鸡啄米式的点头附合。 “那要是烟丫头不哪我们回去,不如你跟我们回去?”雷震笑眯眯地望向萧清越“身手又好,人也聪明,还没嫁过人,我很中意……” “姓雷的,你活腻歪了是不是?”萧清越火大地瞪着他吼道。 烟落面色无波,抿了抿唇望向罗衍道:“现在无忧病重,我得回中州去,等事情安定下来,我们会去沧都的,请大哥现在不要为难我。” 罗衍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好。” 次日天还未亮,一行人便从碧云庄起程回中州。 ☆、无忧病危!3 暮色沉沉,马车在官道上疾行着,骑马在最前萧清越掉转马头跟在马车旁边,示意车夫停下朝马车道:“小烟,前面到镇上了,歇一晚再走吧!” 从岐州出发,他们已经赶了一天一夜了,她病也没好,还怀着身孕,这样赶路实在坦心她会吃不消。 烟落伸手撩开车帘,摇了摇头:“不用了,继续走吧,我没事。” “小烟,还是歇一晚上吧!走了一天一夜了,人困马乏了。”萧清越翻身下马,上前劝道。 这一路她几乎是在马背上睡觉,马背上吃饭了。 “娘娘,还是休息一晚吧,明早再走。”祁连也跟着上前出声劝道。 烟落抿唇望了望暗沉的天色,而后点了点头:“那休息一晚吧!” “那我先去安排。”祁连一拉缰绳先行前去。 “姐姐上马车歇会吧。”烟落望了望萧清越道。 萧清越也不客气,跳上马车,马车内铺了很厚的褥子很暖和,侧头望了望她:“一路赶路,你也没法吃药,还发烧吗?还是头疼?” 烟落淡笑摇了摇头:“没事。” 这个时候,修聿也该回到中州了吧,无忧的病怎么样了? 萧清越见她眉头皱起,知道她又在担忧中州的情况,探手握住她的手,道:“别胡思乱想了,明天应该就有消息送来了。” 她闻言默然点了点头,侧头望向车窗外,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无忧会没事的,这么可爱的孩子,老天爷怎么舍得他再受苦。”萧清越安慰她道。 六年以来,老天爷总是这般戏弄她的人生,不是说,有爱便可以排除万难吗? 可是,万难之后,还有万难,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是尽头? *** 修聿马不停蹄终于赶回了中州,祁恒正领兵巡城,看到夜色中快马入城的人,不由大惊失色,他未死的消息,祁月一直未公布,他们自然也一无所知,如今猛然间看到已经被他们埋入墓园的人回来,着实吓了一跳,愣了片刻便跟着去了中州王府。 祁月刚从松涛阁出来,便看到风尘仆仆而来的男子,还隔着老远,便问道:“无忧情况怎么样?”话音一落,人已近到眼前了。 “刚刚好一些,这会还没醒呢。”祁月一脸疲倦地回话道,而后扳着手指数道“费了我三成内力帮她,记得要给我折成现银。” 修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道:“帮我送消息给岐州那边,无忧没事,叫她别担心了。” 身后的祁月打了个呵欠道:“知道了,这里交给你了,我得睡会。”被他们一家三口折腾得,他已经几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 屋里很静,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修聿悄然在床边坐下,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仔细看着床上的孩子,无忧长高了些,人也瘦了,少了以前那胖乎乎的可爱,多了几分俊秀,眉眼间与那个人越来越相像。 蓦然回响起,当年在西楚皇后救下她们母子的情形,她拼尽了最后一口气,让这个孩子出生,却没想转辗多年,他们母子竟是以这样的情况重聚。 这么多年来,他为这个孩子奔波四国,抚育他长大,看着他蹒跚学步,看着他伊呀学语,他学会说话的第一句,便是叫他爹爹,他早已将他视如亲子一般,然而到底他还是楚策的孩子,这不可能是永远的秘密。 他忽然笑了,笑意苦涩。 如果没有当年在莲湖之畔的错过,也许他们三个人的人生就会截然不同吧,也许……眼前的这个孩子就会是他们的孩子。 然而这世间之事,终究没有那个如果,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 即便当年是错认了楚策,但真正的感情也是那十三的相处而产生的吧,没有人可以抹杀他们那十三年的过去,亦无法抹杀这个孩子的存在,她曾经是爱过那个人,真心地爱过。 因为那个人以命养命而给了她重新活在这世上的机会,也因此给他们重新相遇相知的机会,如果没有他这般的付出,给予她重新的机会,又何来他们的相遇知,而对楚策这般沉重的付出,他只觉前所未有的无力。 生死困境都走了过来,然而面对楚策,他们……还能再走得下去吗? 即便是当时岐州面对九死一生的险境,他也未曾有如此无力的感觉,楚策也好,行素也好,他们所为她付出的,是他这一生都偿还不了的,相比之下,他为她付出的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祁恒和数名飞云骑卫跟着回到了中州王府,看到正打着呵欠准备回房睡觉的祁月,赶紧围了上去。 “祁月,你刚才……看到老大有看到老大的鬼魂吗?他回来了,骑马回来了,刚刚进了府里……”一个卫队长四下望了望,冲着他低声说道。 鬼魂?! 祁月无奈又无语的扫了几人一眼:“忘了告诉你们,老大没死,刚回来的是人,不是魂。” 是人?! 几人更觉匪夷所思,明明已经被他们埋了的人,怎么从棺材里活着爬出来了,几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起来。 祁月笑眯眯地望向祁恒:“你这么闲,帮我传消息去岐州,告诉皇后娘娘无忧没事。”说罢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便进了房门倒头就睡。 “那是不是说皇后娘娘也要回来了?” “老大没死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一行人使劲捶着房门,里内的人却是充耳不闻,蒙头大睡。 ☆、回家 秋高气爽,祁月倒头便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正是次日黄昏,刚走到前厅便听到府门外有人一阵嘈杂之声,守卫快步进来禀报道:“祁副城主,皇后娘娘和萧将军,还有祁连大人回来了!” 祁月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昨晚才送消息去岐州,怎么这会功夫就回来了? 正想着,便看到萧清越扶着已经怀胎五月的烟落从正门进来,祁连赶忙便迎了出去:“怎么这么快?” “无忧怎么样了?”烟落迫不及待朝祁月问道。 “是我最近事太多没顾上,入秋受了寒才病的,情况已经稳定些了,皇上在松涛阁看着呢。”祁月坦然回道。 这两个人果然都是急性子,一个前脚刚回来,一个后脚就跟回来了。 烟落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对萧清越道:“我先过去看看,姐姐你早点回府休息吧。” 看着她去了松涛阁,萧清越叫苦连天的在前厅的椅子坐下,望了眼神采奕奕的祁月很是愤恨吼道:“让厨房备早膳去,没日没夜的赶了几天,我都只能在马背上啃干粮,饿得头晕眼花了。” 祁月吩咐了府里的侍从准备早膳,一撩衣袍在边上坐下,沏了杯茶放到萧清越手边:“不是说过几天才回来吗?” “过几天?”萧清越白了他一眼,接过茶抿了一口“她是能在那边坐得住的人吗?他人前脚刚走,我们就收拾东西往回赶,吃饭睡觉都在马上。” 祁月闻言叹了叹气:“我这边也不好过,都跑了,就我一人,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我都几个月都好好睡一觉了。” “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要是把无忧照顾好了,没生病的话我们至于这么拼死拼活的赶吗?我们还好,小烟这一路担心着也没见休息,还挺着大肚子,好不容易脱离虎口,你这边又添乱,最近真是多灾多难。” 祁月连忙点头表示赞同,祁连安排好了事情,这才进了前厅,三人围桌而座,个个一脸倦容。 “我们走的时候悄悄走的,诸葛候那两个还不知道,估计过两日也跑来了,这府上又不消停了。”萧清越一头栽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嘟囔道。 祁月却在那边扳着手指道:“再几个月皇后娘娘就要生产了吧,得让府里早些做准备。”他们老大的第一个孩子,可得好好张罗张罗。 萧清越一听顿时来劲,坐起身道:“重要的是赶紧在城里找几个稳婆,问清楚孕妇吃什么好,以前听连池说,大人身体不好,孩子出生很容易难产,要好好给她补补。” 祁连闻言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办。还有把你那些药铺能寻到的好药都找来,府里现在不是病的就是伤的。” “对对对。”萧清越赶紧附合。 一听到要拿自己的珍贵药材,祁月面色有些难看了,咬了咬牙:“知道了,一会就让人去办。” 几人正商量着,祁恒带着飞云十将齐齐进了前厅,看到萧清越和祁连便上前打了招呼,知道大夏皇帝和皇后都回来了,一行人喜上眉梢,便要到松涛阁去请安,被萧清越狠狠数落了一顿。 *** 松涛阁内,修聿在床边守了一夜,见无忧情况好转,便在屋内榻上躺下歇了会,数日来的奔波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眼一闭便沉沉睡去。 烟落进来,守在屋内的大夫便个个起身行礼,她轻轻摆了摆手,而后低声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我看着。” 大夫们悄然离开了松涛阁,屋内一下显得有些沉寂,看到躺在榻上和衣而眠的男子微微抿了抿唇,解下身上还带着体温的皮裘轻轻盖上,这才到无忧床边坐下诊脉,查看病情。 屋内很静,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她起身将窗户打开,好让这药味散去,空气流通,而后取了大夫留下的银针,因为自己如今内力尽失,没法以内力来辅助施以针灸,从而也成效较小。 百里行素说废了她半年的武功,那也得到孩子出生以后才会恢复,为今之际,只有慢慢以药和每日施针为无忧调养身体了。 看到床榻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孩子,心中百味交杂。她探手抚着无忧显得有些瘦削的面庞,眼眶不由泛红,当时他那么伤心,她自然那么自私地不理他,一句话都不跟他说,任由他一个承受那么多。 无忧面上睫毛微微颤动,只觉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自己的手背,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母亲,愣了愣便伸手拉她,嘶哑着声音道:“娘亲,你哭了。” 烟落慌忙拭去泪痕,看到他醒来,喜不自禁,压低声音道:“有没有哪里痛?还冷不冷?饿不饿?想吃什么?” 抿着唇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无忧想抱抱娘亲。”娘亲没有丢下无忧一个人,她回来了。 烟落抿唇而笑,倾身将孩子搂在怀中,心中酸涩难耐:“无忧,对不起,娘亲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以后再也不会了。” “真的?”孩子松开他,惊喜地出声。 烟落手指竖在唇边,指了指那边榻上睡着的人,无忧顺着望过去看到父亲正在榻上睡着,小小的脸上漾起灿然的笑意,而后冲着她伸出手:“你跟我打勾。” 烟落失笑,伸手勾着他短小的手指与他约定,母亲两个相视轻笑。 修聿翻了个身,隐隐觉得不对,睁眼看了看盖在身上的皮裘,随即便听到压抑的低语,闻声望去便看到那边床上坐着的母子两个,顿时站起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女人真是,每次答应他的话,就是一次都做不到。 ☆、回家2 烟落闻声扭头向面带薄怒的男子愣了愣:“刚回来,见你睡得沉,就没叫。” 修聿将手中的皮裘放下,拧眉打量着她,语气不善:“不是说了让你在岐州等着,过几日去接你?你不顾着自己,也该顾着孩子?”他一路马不停蹄刚赶回来,她后脚就回来了,不用想也知道也是昼夜不歇赶回来的。 “我……我放心不下而已,孩子很好,没事。”她抿唇笑了笑说道。 修聿气她做事冲动,不顾自己身体,又不忍开口说重话,便自己一撩衣袍在桌边背对着他们坐下,一句话也不说。 烟落皱了皱眉,望向无忧道:“要用膳了,在这里吃,还是起来?” “起来。”无忧一掀被子道。 烟落又将被子盖上,起身道:“等着,我去拿衣服。”起身取了厚一点的衣服到床边“起来吧,娘亲给你穿衣服。” “我自己会穿。”无忧抗议道。 烟落笑了笑,拿着衣服给他往身上套,坐在一边的修聿瞧着她忙活皱了皱眉,起身走近将她拉着坐下:“边上坐着,我来。” “我要娘亲穿。”无忧坚持道。 话音一落,便被修聿狠狠瞪了一眼:“没看到你娘大着肚子连夜赶回来。” “哦。”无忧立即合作,侧头望着坐在一旁的母亲:“是妹妹吗?” “嗯。”修聿应道。 烟落闻言抚了抚肚子摇头失笑,她倒也希望是个女儿,不过这小家伙这么好动,十有八九生出来会是儿子了。 修聿给无忧穿好了衣服,一把将人抱下了床:“想吃什么?” “我想吃桂花糖。”无忧立即回道。 刚一说完,修聿立即就黑沉了脸,狠狠瞪着他:“上回牙疼成那样,这么快就忘了?” 无忧却望向烟落:“天天都喝药,好苦的,娘亲。” 烟落抿唇失笑,赶了几天路这会开始腰酸背疼了,撑着腰站起身,一脸宠溺的笑:“一会让给你买回来,现在去吃饭。” 无忧得意朝着修聿笑了笑,便朝外走:“好饿,我先过去。” 烟落一手撑着后腰,跟着朝外走,修聿见她似是不舒服,便上前扶着:“怎么了?” “有事,有些腰酸背疼,过两天就好了。”她淡笑言道,虽然一路赶回来很累,不过好在无忧病情无大碍。 “活该!”修聿瞪了她一眼哼道。 烟落也不反驳,任她扶着朝花厅去用膳,看着夕阳下的熟悉景致,只觉只中暖融融的,一边走一边道:“无忧虽然醒了,不过体质大不如以前,要小心别再受了寒,百里行素废了我半年的武功,估计得孩子出生以后才能恢复内力帮无忧医治。” 提到百里行素,修聿面色微沉了几分,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看来她不知道自己中了毒,被百里行素医治好的事…… “怎么了?”烟落见他怔愣出神忍不住问道。 “没事。”修聿笑着摇了摇头回道。祁连派人去查百里行素的行踪,过几日也该有消息了,等把事情弄清楚再跟她说。 到了花厅,祁月和萧清越等人已经围着桌子坐下了,看到两人进门齐齐起身拱手:“皇上,皇后娘娘。” 修聿皱着眉头望着满桌的人:“你们怎么都在。” “我们得知皇上和皇后娘娘来给你们接风,顺便恭喜皇上喜得贵子。”祁恒笑呵呵地说道。 “现在……,哎呀,不对呀!”飞云骑的一位将领一拍脑门儿道,指了指无忧道:“现在咱们的皇上是这位,刚才该叫太上皇和太后。” 修聿扶着她坐下,目光狠辣地扫了几人一眼,飞云十将齐齐乖如兔子低下头去。 萧清越瞧着饭桌上其乐融融,数月来心头的沉重一扫而空,拍了拍桌子道:“趁着大家都在,帮咱们的未来小皇子取名字。” “清姨,那是妹妹,不是弟弟。”无忧出言纠正,他要妹妹,不要弟弟啊。 “还没生出来谁知道,女儿和儿子名字都取,不就行了。”祁月跟着附合道。 于是乎一大桌人苦思冥想地取名,祁恒道:“叫楚云。” 众人齐齐鄙视:“俗。” “楚楚?” “楚尘?” “楚湘?” …… 只见楚修聿面色越来越黑,众人却毫无所沉,烟落无奈失笑只是闷头用膳。 突地萧清越又一拍桌子道:“我想到了,叫……楚留香。” 祁月当即很不给面子地喷酒了,萧清越火大地瞪着她“楚留香怎么了?那可是古龙老前辈笔下的一代奇侠,风流倜傥,智谋无双,而且红颜知己多不胜数,要是个公主也可以用,留香公主,多有气质的名字啊。” “楚留香,处处留香,越听越像是采花贼的名。”祁月笑着说道。 修聿望着满桌子拿他儿子名字调侃的人,面色黑如锅底:“谁再说话,罚扫一个月朱雀大街。” 话音一落,桌上笑声,说话声都消失了,个个低头扒饭,只一片碗筷相碰的声音。 烟落抬头一看,满桌人都不说话,侧头望了望身边的人,他有那么可怕吗? “看我做什么?”修聿将挑了刺的鱼肉夹给她,却发现她正瞅着自己。 “你这人好不讲理,他们说错什么了?”烟落淡声道。 桌上众人齐齐点点头,修聿一望过去,只见个个低头扒饭,道:“孩子的名,我会取,你们少跟着起哄。” “属下不敢。”众人齐齐回道,谁敢剥夺他为父亲的幸福,那不是找死吗? 于是,次日飞云骑军中便开了一赌庄,赌得便是大夏这一胎生的皇子还是公主…… ☆、粘人的烟落! 夜凉如水,中州,王府。 用过晚膳,无忧还在花厅跟众人嬉玩,修聿便扶着她离开了花厅回松涛阁,瞧着她一路扶着腰,回到屋内便直接送她进了泉室:“在温泉泡一泡会好些,我去给你拿衣服。” 烟落在一边的榻上坐下,待到修聿再取了人物进来,她已经歪在榻上睡着了。他无奈摇了摇头,将衣物放心,小心解开她的衣衫,将人抱着放到温泉池中。 “大的小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修聿在浴池边上抱怨道,挽起袖子帮着已经睡着的她洗头。 室内热气缭绕,温泉水暖融融的包围着,她靠在池边睡得极香甜。修聿见她一脸疲倦,也没叫醒她,帮着她将头洗了,泡了好一会才将她从池中捞出来,拿薄毯裹着抱回床上放下,掖好被子,便起想去换身衣服。 刚一起身,便觉衣襟一紧,低头看去睡着的人不知何时拽着了他的衣角,青白的小手握得很用力。 他无奈皱了皱眉:“这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看了看有些微潮的外衫,便索性解下脱了,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看她睡得沉便出门去花厅将无忧接回来。 父子二人刚一进松涛阁,便看到她就穿着薄薄的寝衣跑了出来,手上还抓着他方才脱在那里的衣服,看到两人喘息着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修聿拧眉望着赤着脚站在走廊上的人,松开无忧道:“无忧,你自己先回房,我一会过去。”说罢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进了房塞进被子里:“我就去前面带无忧回来睡觉,你跑出来干什么?” “我……”她抿了抿唇,低头不再说话。 她只是怕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怕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怕他会再度消失不见。 修聿长臂一伸搂着她失笑:“堂堂的漠北领主,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然而知道她是在紧张自己,心中忍不住的喜悦。 烟落抬头望了望他,缩进被子里:“懒得理你。” 修聿笑意温和,瞧着在那里闭眼装睡的女人,一撩衣袍起身道:“我过去看看无忧,吩咐好大夫留在那里守夜,一会就回来。” 听到脚步声远去,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抚着心口重重舒了口气,方才一睁眼看到屋内一片空寂,确实吓坏了。 修聿很快安顿好无忧那边回来,不出意外看到装睡的人正坐在床上,瞅了她一眼道:“你这女人一向没心没肺,现在怎么知道有情有义了?” “谁没心没肺了?”她顿时恼怒。 “从一开始,你就对我爱搭不理的,嫁过来也似乎不情不愿的,现在怎么想着对我上心了?”修聿在床边坐下,瞅着她笑问。 知道她一向心性内敛,很多东西都是放在心上,却不说出来,方才看着她那般着急,又气,又心疼,更多的是喜悦之情。 烟落低着头,唇角弯起温和的笑,眼底却有泪光闪动着:“回来了,真好,我真怕自己的一念之差酿成无可挽回的错。” 她自作主张地复仇,却差点害死楚策,又差点累及他丧命,这样的弥天大错,他们二人连半句责怪都没说。 修聿听得心中一痛,他们还能重新回到这里,其中艰辛难以言述,探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深深叹息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他知她心中一直自责,然而,这又是她的错吗? 她才是自始至终受害最深,最痛苦的一个,被仇恨折磨了六年,等来的却是比仇恨还要残忍的真相…… *** 中州的生活又回复到以往的平静安定,帝后同归的消息传遍大夏,中州城里更是一片欢腾,热闹了好几天,然而王府的人却是一连数日闭门不出,养伤的养伤,养病的养病,休息的休息,根本没精力理会外面的热闹。 虽然一直有大夫看护着无忧,诊治他的病情,烟落依旧每日坚持去诊脉施针,开始修聿还劝她有大夫看着,别太劳累,她一向当作耳旁风,索性他也不说了。 每日一早肚子里的孩子就开始闹腾,她便起得早些在无忧屋中待着,陪着他用完早膳刚一出门,便看到一身浅紫龙纹锦袍的男子正大步从寝居出来:“你又干什么去?” 修聿微微皱了皱眉,这话近日一天不知要听上多少遍,但凡他做什么,只要一离开松涛阁,她就非得跟着一道,生怕他丢了似的。 “东齐最近情况不对劲,我去拙政园跟祁月他们商量些事,你起得早,再回房睡会去,我一个时辰后回来用午膳。”修聿温声安抚道,他实在不忍心他大着肚子跟着他走来走去,许多事都是搬到了松涛阁处理。 话一说完,她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上前便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姐姐在那里,我去看看她。” 修聿无奈失笑:“我就在府里,又不出去,你现在怎么比无忧还粘人了?” 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外面只道是帝后情深,哪知会是这般。 说话间,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已经先行朝外走了好一段,扭头望了望还在后面的人:“你还不走?” 修聿无奈摇头,只得快步跟了上去扶着她:“你不用天天跟着我,我又不会跑了。” “谁跟着你了,我顺路去看姐姐而已。”她反驳道。 修聿无语气结,萧清越她天天都见,还需要顺路去看吗?虽是一脸无奈,眼底却难掩丝丝笑意。 ☆、庙堂之高! 二人一进了拙政园,在园中前来处理朝事的大臣纷纷见了行礼,祁月几人低头憋笑,萧清越上前扶她:“不是说了,少出松涛阁,怎么又出来了。” 烟落笑了笑,随着萧清越到书房内坐下,回来之后要忙着安胎和照顾无忧,她也便不再插手漠北那边的事务,都交由修聿和任重远他们处理了,自己乐得清闲。 萧清越扶着她到软榻上坐下,将薄毯盖在她身上:“今早那小家伙又闹腾了吧!你在这睡会儿。”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便靠在榻上闭眼睡去,每天一清早肚子里的孩子就开始闹腾,让她睡不安宁,只得这个时候补着再睡一觉。 修聿无奈摇了摇头,看到她睡下,这才到书房另一头的正座坐下:“边境的兵力增援都办完了吗?”回到中州,以防东齐有变,大夏临近东齐的州城都增加了一倍的兵力驻防。 “这两日就办妥了。”萧清越回道,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突然增加兵力驻防,但也依旧照做了。 修聿一边低头批着各部送来的折子,一边出声问道:“可找到百里行素的行踪了?”从他到烟柳山庄,到阳明江一路都有他暗中帮忙,却始终不见人露面,最近也行踪全无,他有些担心他帮着解毒之事没那么简单。 “百里行素?”萧清越微微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道:“那天从阳明江回岐州,我还看到他了。” 修聿闻声抬头望她:“什么时候?” “那天我们上船赶回岐州,我在甲板上看到百里行素在另一艘船上,起先以为看错了,不过后来看到跟着他的那只雪貂,就肯定是他了。”萧清越直言说道。 修聿微微皱了皱眉,如萧清越所言,那当时百里行素一定就在附近看着,阳明江上闹那么大的事,周边的东齐官府守卫都不见动静,想来也是他在暗中帮忙了。 “我已经打听到消息,他回夷都了,不过他回去以后也甚少露面,很多事情都是交由诸葛青去办,而且一连数日也未早朝。”祁连出声说道,思量片刻望向修聿道:“不过,有人还探到一件消息,不知是真是假?” “讲。”修聿沉声道。 “东齐的皇宫里有传言,华淳太后……一直以蛊毒控制东齐皇帝,而且离魂蛊也是从百里行素身上试出来的,如果是那样中了离魂蛊的,恐怕……还有他了!”祁连小心打量了一眼正座之上的人。 修聿抿唇沉默望向不远处榻上浅眠的女子,之前也有消息百里行素一直暗中寻一些珍奇灵药,想来是为了帮自己解毒而做准备,可是如果他救了她,岂不就是放弃了自己解毒的机会? “什么离魂蛊?”萧清越听得一头雾水,便朝祁连问道。 祁连沉默了片刻,道:“当年在燕京大婚,华淳太后和锦瑟潜入北燕皇宫与皇后娘娘交手之时,已经在她身上下了离魂蛊,那日在岐州她亲口说出了此事,如果不是她拿着离魂母蛊,担心她催动蛊虫,楚帝也不会放过她们了,不过好在皇后娘娘已经解了蛊,不会再受华淳太后控制。”只不过他们就欠下百里行素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所以说……百里行素当日从落风坡将人带走,是为了救她,帮她解离魂蛊?”萧清越皱了皱眉追问道“可是小烟……” “我问了,她当时被废了半年的武功,重病昏迷了这些事都不知道。”修聿出声道,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被华淳太后下蛊之事。 几人不由都陷入了沉默,当年在燕京之乱,百里行素也出手帮她,从而才暴露了自己,如今又帮她解了离魂蛊,这一切背后是什么样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些人怎么尽干些纠结的事。”萧清越重重叹了口气“当年是他设计让小烟离开萧府投入百里流烟宫门下,为谋取北燕步步算计,让人挑了我的筋脉,又帮我医好,现在又……,那咱们到底到底要怎么办,东齐是打还是不打,就算不打,西楚和东齐也会打起来,到时候咱们要站哪边?” 楚策给她以重生,百里行素挽她于命危,两个都是她的救命恩人。 “事情恐怕还没有那么简单。”一直不说的话祁月出声道“即便百里行素不想与大夏为敌,只怕有人也不会容许他这么做?” “什么人?”萧清越连忙追问。 修聿望向祁月:“百里勋有消息了?” “嗯。”祁月闻言点了点头,面色有些沉重“虽然现在的东齐还是由百里行素主事,但是大昱的的一切都还是掌握大昱太上皇百里勋的手里,百里行素与华淳太后母子如仇,是由百里勋一手培养出来的,不过经历了这么多的事,百里勋恐怕也不像以前那般信任百里行素,如今已经渐渐开始站出来主事了。” 修聿缓缓闭目叹息,缓缓道:“当年大昱功败垂成,百里勋隐于幕后多年,一朝得动,必是一番殊死较量,成则生,败则死,大夏和西楚任何一方败了,后果……可想而知。” 大夏一败,他可还守得住中州? 这已经不是当年那四国并立的苍和大陆,是强者为尊的乱世,大夏如果败了,中州也必亡。也在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压在楚策身上的重负。 几人都不由稳陷入了沉默,蛰伏了二十多载的百里勋,如今亲自动手了,且还有国力强盛的东齐为辅助,已经不是东齐,西楚,大夏三国相争的那般简单了。 ☆、庙堂之高!2 秋风萧瑟,穿窗而入,身怀六甲的女子在榻上睡得安然,这个曾经在苍和大陆传奇一时的女子已然退出了几国权势争斗,然而权谋之争……依旧在继续。 另一侧书房之内,几人都沉默地坐着,各自思量着未来的路,这是一个艰难的决择,三国之战一旦开始,就是一场旷日持久之战,大昱早有准备,大夏又能撑到何时。 祁月沉默了许久,率先出声:“皇上,要怎么办?” “东齐暗中备战,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要早做准备才好。”修聿喃喃道,这已经不是他与百里行素两人之间的事,这是两国之争,是大昱的旧政权与新政权的较量。 “以大夏目前的兵力,再加上漠北的大军,和漠北各部一起,只要部署妥当,还不至于会处于被动。”萧清越一脸正色说道。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朝祁月道:“将东齐境内百善庄所有的产业都撤了吧!这番查探百里勋很快就会摸到百善庄头上,那边也没什么生意给咱们做了。” “好,我稍后就去办。”祁月回道。 虽然会心疼自己的银子,不过大事当前,他也决不含糊。 “祁恒你跟漠南各部首领都见过,明天就起程前去关外去见见他们,协助任重远和房将军他们统筹关外的部署,中州的消息会最快送到漠北,那是东齐的后方,至关重要。”年轻的大夏皇帝坐在那里,沉声下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是。”祁恒起身拱手道。 “祁连你暗中城中寻访,将事情原委跟他们说清楚,虽然江湖人不参与朝堂之争,不过在必要之时也请他们助一臂之力,要想保住中州,是非战不可了。”修聿一边说着一边提笔书写着备战计划。 “祁月近日尽快提拔些有能力的可信大臣处理政事,以后拙政园西园划为处理政务,东园立为军机处,萧将军尽快召集将领成立,刺探军情的探子也要尽快安插入东齐境内,粮草军饷的筹备可以找祁月协助。”修聿有序地吩吩着行动,抬眸望了望几人:“战事一起,大夏朝中必须以战事为重。” “是。”几人沉声回道。 祁月心中不由有些担忧,出声道:“皇上你还是再回天山一趟,这些事的处理起码也得几个月,我们会做好。” 他本就大伤未愈,又强行去救人,回来之后虽然暗中医治,但不想让皇后娘娘和无忧知道,恢复一直不是很好,大战在即,他的伤若再不见好,对大夏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萧清越和祁连相互望了望,亦是一脸赞同。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望向不远处榻上安眠的女子:“过些日子再说吧!”无忧病才刚好转,她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他这时候走她必然又会在胡思乱想了。 “我派人寻了,你大师傅和二师傅现在还在岐州,雷震跟着西楚大将军王去了沧都。”祁月出声道,本想着那两个老顽童会跑来中州掏乱,没想到两人待在岐州吃喝玩乐,还舍不得来了。 “由他们去吧。”修聿无奈摇了摇头,不来中州更好,免得他还头疼。 “要不要……支会西楚一声,毕竟……”萧清越忍不住出声道,西楚和大夏任何一方败了,另一方都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修聿淡笑,摇了摇头:“楚策说不定比我们还先知道,这么多年西楚步步为营,经过先帝和他之手,如今的西楚根基沉稳,兵力雄厚,百姓尚武,相比之下大夏新立,国力兵力也远在西楚之下。” “是啊。”祁月不由点了点头“这个人心思确实深,谋取北燕制肘东齐,占取了上阳关,就是扣住了东齐的咽喉,好个西楚大帝。” 说话间不由望了望他们的大夏皇帝,都是姓楚,相比之下眼前这位是多么的没追求! “这些事,就不要再皇后那里提及了。”修聿将书写好的备战计划交给祁月“各忙各的去。” 她一向不喜这些权谋争斗,在关外几年已经艰难不堪,如今怀着孩子更不该让她操这份心了。 “是。”几人领命离去。 “祁连。”修聿起身叫住祁连,思量片刻道“你设法替我给百里行素传个信,请他到岐州一见。” “就算要刺探军情,你也不用做得这么明显吧!”祁月扭头望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调侃道“以你现在的身手,又不是人家对手。” 修聿狠狠瞪了一眼,祁月一缩脖子快步出了书房,祁连接过他手中的信,默然下去照办,一时间屋内人散去。 他望了望那边榻上还睡着的人,刚走过去坐下,烟落便睁眼醒了,皱了皱眉:“又睡过头了。” “起了,就去用膳吧!”修聿探手扶她起来,嘀咕道“孩子也五个多月了,身上也没见长肉。” “谁说没长”她扬眉指了指肚子“长这里了。” “全长那家伙身上去了,真不知道生出来会胖成什么样?”修聿皱着眉头道。 听说孩子太胖,生起来会辛苦,这家伙真是让人头疼。 烟落抿唇笑了笑:“胖些好,这孩子能吃又能动,身体才好。”想到当年在冷宫出生的无忧,瘦小的让人心疼,所以这些年才一直身体不好,想了想出声道:“等无忧身体好些,让大师傅二师傅教他练武吧,身体会强壮些。” “自己的儿子自己教,教给他们,还不把他带坏了。”修聿不满的哼道,他可是没忘小时候怎么受他们的摧残。 两人刚出了拙政园,便见祁连快步上来报道:“皇上,皇后娘娘,前北燕公主燕初云来了。” ☆、生命中不可错过之人! 烟落闻言顿时欣喜,这么久也没有她的消息,没想到她会来中州? “你慢点,她人又不会跑了,你急什么?”修聿恼火地扶着恨不能跑起来的女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自己放慢些脚步:“从她离开朔州,我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之前事情太多,也没顾上让人去找她。” “别人的事你都操心,怎么就不在我身上多花些心思。”某个小心眼的男人嘟囔道,北燕皇族的人她操心,萧清越的事她操心,无忧的事她也操心,就是常常将他晾着不顾,越想心里越郁闷。 烟落侧头挑眉望着他:“这么大的人,还用我操心,你又不是无忧。” “你……”修聿咬牙瞪着她,这个女人真是…… “我怎么样?”她秀眉一挑,唇角勾起略带寒意的笑“你现在是在抱怨?还是后悔了?没关系这中州城里的大家闺秀个个都瞅着你,给你找几个温柔可人来侍候着……” 修聿的脸越发的黑沉,俯首封住她的唇,轻轻咬了口,咬着森森白牙哼道:“你说说你招惹了那么多男人?先不说以前的刑天,还有两个不罢手的在虎视眈眈,你还来数落我?” “前几日那工部张大人不是把女儿带来给你瞧了,瞧得怎么样?”她笑眯眯地瞅着他问。 “你没瞧见户部周大人也把儿带来了吗?人家是让我赐婚的,什么给我瞧的?”修聿哼道,唇角却无声勾起浅浅的笑意。 “以后别让他们把女儿动不动往府里带,影响不好。”烟落侧头一本正经地瞅着他说道。 清越说女人怀孕后,男人很容易出去打野食,虽然她对这个人还放心,不过也不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杜绝一切可能才好。 修聿失笑,点了点头:“好,要不要明个儿让人在府门外立个牌子,女子不得入内。” “那倒不用。”她赶紧摇了摇头。 “大师傅和二师傅已经收了初云为徒,小丫头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修聿道。 烟落闻言顿步:“什么时候的事?” “不太清楚,前些日子在天山看到她才知道,那两家伙强行把人掳上山收成徒弟的。”修聿无奈笑道,当年他也是这么落入他们的魔掌,几十年都挣脱不得。 烟落无奈摇头,侧目望了望他道:“想到当年在汴城见到她追着你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近日要忙的事多,萧清越好歹也是大夏大将军不能老跟你凑在一起不做正事,让初云在中州住些日子,也好陪陪你。”修聿微笑言道。 她闻言皱了皱眉,道:“是……又要打仗了?” “嗯。”他点了点头“东齐和大夏,西楚三国不可能永远和平相处,战争肯定是免不了的,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我们会处理,你好好顾着无忧,等着孩子出生就好了。” 烟落点了点头,思量之后坦然言道“在烟柳山庄的时候觉得百里行素有事没让我知道,我也问过他,他每次都扯开了不说,还有我是怎么从烟柳山庄到那船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 修聿笑了笑:“你现在变了。” 她摇头笑了笑,缓缓道:“仇恨真的太累人了,虽然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百里行素和华淳太后变成这样,肯定还是与洛家有关系,以前确实很恨他,恨他毁了我的一切,恨她一再利用我的人生,他也恨着洛家,从出生以来,数十年在这样的仇恨中,在他知道我是洛家人以后,也真的想要杀了我……”修聿手顿时一紧,她只是笑了笑“他废了我的武功,他的剑就抵在我的咽候,只需一剑刺下去就能杀了我,他恨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杀我……,与他相比,我不知要幸运多少,我纵然失去过很多东西,但也拥有过很多美好的,生命来之不易,我不能一直生活在仇恨中,更不能让我的孩子将来也生活在仇恨中。” 修聿闻言动容,探手搂着她:“看开了就好。” 她抿唇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谢谢你一直在,不然……真不知道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 修聿淡笑不语,只是扶着慢慢走着。 “最近常常想起母亲,她说每个人一生都会有一个不可错过之人,不断的错过,不断的等待,只是为了那个人的出现,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老天爷要我经历这么多,只是让我遇上这样一个人呢。”她微笑缓缓说道。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想,我等到了那个不可错过之人。” 烟落浅然一笑,望了望院中满地的红叶,沉声道:“大昱如今兵强马壮,华淳太后和长老会那些人,肯定也不会轻易罢手,若真交起手来,别伤他性命,我……”可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是性命之忧,她不该说这样的话。 “我有分寸。”修聿淡笑言道,他要对付的是百里勋,而不是百里行素。 到了前厅,便见已经长高了不少的燕初云依旧一身紫衣,少了以往初云公主的骄蛮之气,倒多了几分灵秀,看到他们出来,便笑着起身:“皇姐!” “一个人过来的?”烟落坐下问道。 “没有,是姐夫派人接我的,中间师傅叫我去了趟岐州就耽误了些日子。”初云淡笑言道,说话间将边上的包袱打开,将一只锦盒递给修聿:“这是两位师傅叫我带给你的东西。” 修聿皱了皱眉接过,心想那两家伙也不会送什么好东西给他,打开锦盒便见放了一纸书信,展开一看: 亲爱的徒弟: 师傅们对你想念之至,可怜你刚娶了亲还没好好享受新婚,又要过上禁欲的悲惨生活,师傅们为你搜罗了特殊的春宫集送来,特地为你和徒弟媳妇量身打造,好好享用! 修聿瞥了眼锦盒之中的东西,顿时俊脸绯红,咬牙切齿地盖上盖子。 ☆、我们暂时分开! 燕初云到了中州,她也甚少再跟着修聿再进进出出,多数是窝在松涛阁与燕初云和无忧一起,府里上下都忙碌起来,侍从们忙着照顾无忧和她起居,以前为生产前做准备,挑选稳婆,乳娘,赶制孩子衣物。 修聿经常一进拙政园除了用膳的时候出来,基本都在那园子里,萧清越以往是天天往松涛跑,也慢慢几天才过来一回了,她答应他好好安胎,不去理朝堂事务,便也不再多问。 一早孩子又闹腾,她只得早早起来,修聿也跟着起来帮她取衣服,看着换了衣服出来的人不由好笑,许是因为最近在府里吃得好,睡得好,人也丰腴了不少,以往的衣服都穿不了了。 “入秋了外面天冷,就在屋里待着吧,一会让人过来把衣服鞋子都重换。”修聿笑着将他扶到榻边坐下。 她没好气地瞪了瞪他,要不是他一天让她一顿时一顿时地吃,以往一天吃四顿,如今她是一天吃八顿,能不胖起来才怪。 修聿笑着倒了杯温水给她,在边上坐下:“我明日要离开中州一段时间。” 烟落顿时眉头皱起:“去干什么?” “无忧的病情一直时好时坏,师公对医术也颇有研究,只是多年闭关不出,我去天山找找她,还有岐州附近东齐守军调动平凡,东齐一旦发兵大夏和关外可能两面受敌,大夏虽然缰域了阔,但以前到底是新立,国力远不比西楚和东齐,我得一一去做安排,不然一旦交战,会吃大亏。”修聿微笑言道,主要还是他必须离开中州,早点医治身上的寒毒,再拖下去情况不容乐观。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拧眉问道:“那要去多久?” “可能会有好几个月。”修聿淡笑言道。 烟落神色有些慌乱:“怎么会那么久?交给祁月祁连他们去安排不行吗?” “祁月他们都各有各的事要做,再说师公除了我谁也见不上,连大师傅和二师傅都见不上。”修聿含笑言道。 “可是也要不了几个月这么久?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忍不住地追问道,怎么可以一走就几个月,要是再失踪了几个月不回来,她和孩子怎么办? 修聿深深望着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事,我想我还是说出来比较好。”这些日子纵然他们都粉饰太平,对楚策的事,对百里行素的事只字不提,可是不提就可以过去了吗?不提就能够抹杀事情的存在吗? 她心里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有对他言明而已,她也暗中去信让任重远探查百里行素的行踪以及沧都如今的状况,她不可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他们…… 她抿唇沉默了良久,方才抬眸问道:“你要说什么?” “百里行素从落风坡将你带去东齐,是为了……救你。”他望着她坦然言道“当年在燕京,华淳太后在你身上下了蛊毒,虽是一直未发作,你未有所觉,我也不知道。” 她顿时呼吸一窒,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华淳太后以此威胁于他,百里行素才会听命于她在岐州截杀于我,只是最后终究还是放过我了。他这是为了稳住华淳太后,从而赢得时间帮你解毒,我回来便接到了他的信,要我寻了许多珍奇的药物,这才一路寻到了岐州,找到烟柳山庄。”修聿缓缓说道,这些事与她相关,他没有权力一直不让她知道,沉默了片刻,他继续说道“数日前,我也查得消息,其实……百里行素一直被华淳太后用蛊毒控制,他也曾寻了许多珍奇药材,如果我猜的没错,他把唯一解毒的机会给了你。” 烟落垂着头,紧紧咬着唇,只觉呼吸困难。 不是恨她吗? 那么恨……为什么还要救她? “他是因为你而放过我,如今救了你,却自己一生承受蛊毒之痛,他是恨你的,可是又需要多大的勇气才会做到这般。”修聿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事,他没有跟你说,不过你应该知道。” “为什么……都要这样?”她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低小而哽咽。 “楚策也好,百里行素也好,不是我们之间这样粉饰太平不提起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其它任何事,我可以为你做,甚至帮你做决定,可是关于他们和无忧,我没有权力这样做,所以我离开的这几个月,你可以好好想清楚,想要怎么做?”他探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因为爱你,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白头偕老,所以我一直在你身边从不曾放弃,但是你我之间一直都是你我主动,我凭着自己的心猜想着你对我的一切,可是从未真正问过你,你是否真的爱我,真的想要跟我共度一生吗?以前我以为这世上爱你的只有我一个,能给你幸福的也只有我一个,可是现在不只我一个人,有你爱过的人,也有深爱着你的人。” “修聿……”她抬头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只是不想一直这里影响你的思绪,这样对你我,对他们都不公平。”他含笑低语道:“我既没有如楚策一般带给你重生,也没有像百里行素一般挽你垂危,我甚至在想我是否还有资格继续爱你,还有资格将你留在身边。在我不在这段时间,关于楚策和无忧,关于百里行素,关于我们,希望你能想明白,我无法让自己一直这样粉饰太平留你在身边,而让你心中一生都背着沉重的包袱。” 她沉默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点了点头。 —————— 本月要进入到结局了。 ☆、我们暂时分开!2 次日,天色微明,松涛阁便已经亮了灯火,修聿刚起来,她跟着也起来了奈何身形笨重连更衣都吃力,他无奈摇了摇头几步走近床前:“外面天冷,就别送了。” 她一句话不说,只是自己动手穿衣,伸手去拿鞋子奈何笨重的身形弯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修聿将她按座在床上,蹲下身替她将鞋袜穿上,道:“一会我会跟初云,让她住到松涛阁来陪你,再让侍女住在偏殿,有事自己做不了就叫人。” 平日有他在这里,他还能顾到,这一走实在有太多事放心不下。 “嗯。”她轻轻应了应声,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下去。 “无忧那边有大夫顾着,你不用天天什么都亲自做,出门一定记得要带人跟着,走路小心慢走别摔着了,大夫说孩子六个月了胎动会少,以后不会那么早就闹腾你,天气冷了早上就别起得太早。”修聿一边帮她理着衣服,一边温声叮嘱道。 这自己都做母亲的人了,平日什么事都不注意着点,竟让他来操心。 “知道了。”烟落低着头闷闷地回道。 “下个月中州会更冷了,估计是要下雪,你身子不便就不要随便出去,泉室里让人将地面重新铺了,免得有积水摔了,进去沐浴记得要侍女跟着,别老在浴池里睡着了,泡久了也不好。”修聿帮她穿好了,才到屏风处取自己的衣物。 她就坐在那里仔细听着,越听心里越酸涩,低着头像个孩子:“不放心,那就别走了。” 正在穿衣的修聿闻言一震,默然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走近道:“不是都答应我了,怎么这时候又耍赖了。” 烟落始终低头咬着唇,眼底泪光闪闪,以往每次都是她要走,总是顾着自己的事,牵肠挂肚的总是他,到今日她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不是说,每次分开都会发生很多事,为什么还要走,要是……”她抬头望着他,太多的分离已经让他们错过了太多相聚的时光。 修聿瞧着揪心,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会记得写信回来,过年以前一定回来。”那个时候差不多正好是孩子出生的时候。 见他依旧坚持,她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好。” 过了好一会,祁连在门外禀报:“皇上,准备好可以启程了。” 烟落顿时心头一紧站起身来,修聿微微笑了笑,望了望窗外,温声道:“外面冷,别出来送了。”说罢,举步便要出门。 “等等。”她扶着肚子追了两步唤道,见他停了下来,几步走到屏风处翻处他的皮裘拿了过去帮他披上:“天冷了,你自己……也要注意。” 修聿接过皮裘:“我自己来吧。”说话间自己将皮裘披着系好,望着她笑了笑:“别出来了,快回里面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站在门口不肯走。 修聿探手抱了抱她,低声道:“我走了。”说罢,举步出了门。 “修聿……”她忍不住叫住他,望着站在晨光中的高贵清华的背景,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修聿转身望着她,似乎想说什么,过了半晌道:“快进去吧。” 烟落点了点头,将房门一点点关上,修长的手指按着门扉。外面的人还没有走,似乎是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外面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外面的风很凉,顺着门缝吹进来,那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她低头抵在门扉处,缓缓闭上眼睛,隐忍已经久的泪缓缓落下。 她害怕看到这样空荡荡的房子,就像当初回来她一个人走在这里一样,他才是她的家,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家,没有他在,这里也只是空荡荡的房子。 半个时辰之后,燕初云和萧清越一道来了松涛阁陪她用早膳,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也没多追问什么,萧清越将无忧也从对面带了过来。 无忧抱着个小盒子爬到榻上,将东西塞给她:“娘,这是无忧做给妹妹的。” 烟落含笑接过打开一瞧,里面是捏得各种面人,还有些小动物,很是可爱。不由出声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嗯。以前爹爹教我做的。”说话间将盒子内的几个面人拿起来,笑着说道“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娘亲,这个是无忧,这个是妹妹。” 萧清越在一旁瞧得好笑,瞅着无忧道:“你怎么知道是妹妹,要是个弟弟怎么办?” “爹爹答应我是妹妹,就是妹妹。”无忧一脸坚定地说道。 萧清越笑了笑也不再跟他争,起身将他抱下榻道:“走了,该用早膳了。” “皇姐,我扶你。”燕初云探手扶着她起来,到桌边坐下。 萧清越率先盛了一碗汤给她:“这是乳鸽汤,快趁热喝。”说罢又盛了一碗给无忧“来,这是你的。” 无忧欢喜地接过:“谢谢清姨。” “东齐那边真会攻打大夏吗?”烟落望向萧清越问道,那个人救了她,却终究要和他们成为生死对手不可吗? 萧清越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嗯,比以往任何一回都棘手,大昱还有个太上皇,如今他不再信任百里行素,可能就是亲自动手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咱们已经做了安排,不会有事。”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抿了抿唇道:“我现在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过有些事还是可以帮上忙的,漠南和大宛马匹优良,西域各国一向与漠北交好,回头我写好信件,你们可以派人前往大宛购买和军需物资,也可与西域各国商议必要是请他们出兵相助。” “也好,中州多骑兵,正需要好马。”萧清越道。 然而看到她这般强颜欢笑,萧清越心中着实不忍,却又不能告诉他,楚修聿此行离开主要还是医治身上的寒毒,一旦说了依她的性子怕是即刻就要追到天山去。 ☆、修聿与百里行素 修聿离开中州,便直接去了岐州,诸葛候和皇甫柔接到他过来,好不喜欣喜,见他一直板着脸,皇甫柔便调侃道:“瞧你那点出息,才出来几天就舍不得了?” 诸葛候则是笑眯眯地凑近,神秘兮兮地问:“送你的特殊房事宝典,有没有好好试过,这个我跟你说,那可是个好东西……” 修聿甚是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一拉缰绳进城便朝碧云庄而去,他约了百里行素见面,这两日他也该到这边了。 “哎,哎,修聿小子,我还没说完呢!”诸葛候站在门口处气急败坏的望着已经打马入城的人“你要不喜欢,下次师傅再给你找点更好的……” 修聿嘴角抽搐,黑沉着脸快马离开,两个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尽干些不上道的事,他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成了他们的徒弟。 “这小子是不是不满意咱们送的礼啊!”诸葛候手肘捅了捅边上的皇甫柔喃喃念道。那可是他们费了那大的力气才搜罗来的,怀了孕一样可以行房,一家三口齐欢乐,多好的事,他怎么会不乐意? “修聿小子不喜欢,下回送徒弟媳妇手里就好了。”皇甫柔一脸狡黠的笑,说话也跟着进城去。 修聿刚到碧云庄还未来及下马,一只雪白的小兽便窜上马头,冲着他吱吱直叫,见是百里行素身边的貂儿,他伸抓了过来,小兽将小纸团吐到他手心里,便愉快地在马上跳耍。 展信一看:落风坡。 他没有下马直接掉头出了城,直奔落风坡,一路疾驰到了约定地方却连个人影都没有,正怀疑是不是被他耍了,便听到远方有马驰而来的声音。 勒马望去,便见一身蓝衣常服的连城驾着马车驰来,看到他便一拉缰绳停下马车,跳下马车一句话也没说走远了。 修聿一夹马肚走近马车,见人还不露面“来都来了,给我出来。 马车内的人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掀开车帘出来,就站在马车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修聿望着马车之上的人,从头到脚纤尘不染白,纯净有如九天而来的仙神,满头白发被风吹起,看得他阵阵惊心。 百里行素就着马车坐下,懒懒地望了对面马上的男子:“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啊!” 修聿气结,没想到两人见面竟是这样的开头,点了点头:“你今发型很不错。”只是那满头白发,定然是因为救了她的关系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百里行素很优雅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别是你媳妇又跑了,你来找我要人来了?” 修聿笑着摇头,诚声道:“想来谢谢你。”可是他所做的一切,又岂是他一句感谢能还得了的。 百里行素闻言懒洋洋地瞅着他:“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你想怎么样?”修聿笑着问。 “空口白话的谢,有什么用?你让我千里迢迢从夷都跑来,就为了听你一句谢谢,然后陪你在这里喝西北风?”百里行素没好气地瞅着他,探手自马车内摸出一只酒扔了过去。 修聿一把接住,一夹马腹靠近马车,百里行素摸出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他倒了一杯:“尝尝我平生最得意之作,桃花酿。” 修聿低眉瞅了瞅,酒香清冽,带着微微的桃花香,仰头一杯饮尽,皱了皱眉:“也不怎么样?” “好酒是要慢慢品的,你一番牛饮能喝出什么,没品味的人!”百里行素浅浅抿了一口,一脸享受。 修聿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壶自己倒了一杯:“离魂蛊的事,我跟他说了。” 百里行素手一颤,酒洒了一手,侧头望向修聿:“说你傻,你还真傻,有什么好说的。”说了不过让她心中歉疚,左右为难而已。 修聿也不还嘴,只是轻轻笑了笑,举步跟他手中酒杯碰了碰:“谢谢你救了她一命,这杯敬你。”说罢一饮而尽。 百里行素不雅地白了他一眼:“拿着我的酒,跟我谢,你也好意思?” “那你想怎样?”修聿凤眸眯起,笑着问他。 “真要谢我?” “嗯。”修聿很诚恳地占了点头。 百里行素抬头望了望万里晴空,唇角勾起戏谑的笑一望他道:“真要谢我的话,把你媳妇打扮好了送来给我。” 话音一落,修聿顿时面色黑沉:“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那让你儿子跟我信,姓百里,就叫百里修,也算对得起你。”百里行素笑眯眯地,像只狡猾的狐狸。 修聿面色更加难看:“这个不行。” “哎,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脸说要谢我。”百里行素白了他一眼,仰头饮尽一杯。 修聿沉默,说是要来谢谢这个人,可是就算他如何谢,也不可能给他所想要的,江山才富他也不输于他。 他沉默许久,出声道:“如果她会跟你走,你会怎么做?” 百里行素微然而笑,喃喃重复许多年前她所说的话:“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有就不会有那么多悔恨,那么多遗憾。”倒了一杯,仰头饮尽“我跟他隔山隔水,隔着前世今生,那样的如果,太遥远了,不想也罢。” 从他一出生就注定对洛家恨意深重,也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注定是这样的结局,既然都已经知道,又何必去抱希望,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了。 ☆、修聿与百里行素2 旷野上的风突然大起来了,吹乱了他满头白发,一缕一缕飘扬在风中,触目惊心。 “没有走出那一步,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能?”修聿淡笑问道。 百里行素沉默,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缓缓道:“我是爱她的。”这句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却是在这个人面前说起。 修聿面上的笑容一窒,只是望着他,不惊不怒,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自始至终,我也没想过要跟她在一起。”百里行素低头倒了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别说她对我无意,即便有……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你是不想,还是不敢?”修聿一瞬不瞬地望着他道。 百里行素闻言一怔,无奈的叹了叹气,举手跟他碰了一杯:“好好好,被你看穿了,我就是不敢,怎么样吧!” 他不敢走出那一步,不敢全身心的爱她,他们之间隔着天堑鸿渊,他知道跨不过去,也没有那个勇气跨过去。 修聿失笑,这个看似潇洒如风的男子,不过是个满身枷锁的帝王,即便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终究也只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其实当年,我也不敢。”他坦然言道。 百里行素闻言愣了愣,想起以往的洛烟,摸了摸下巴“说说你们以前什么样?” 修聿抿了口酒,遥遥望着远方,喃喃道:“她小时候啊,因为眼睛看不见,耳朵听声音也不是很清楚,很少出门,人也胆小得很……” 听完百里行素扬手一指他:“哈哈哈,你小子还玩暗恋,瞧你那点出息,就由着她跟了别人了,让楚策白白占了十三年的便宜。” 修聿苦笑,那毕竟是儿时,又哪里懂得什么叫爱?所幸历经风雨,他们再度相遇了,这一次他没有再错过…… “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见面了。”百里行素苦涩一笑,沉声说道,战事一起他们便各有各的立场。 修聿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试探出声:“没想过离开大昱吗?” 百里行素摇头:“人一生有太多地方无法选择了,自己决定的路,就要自己走下去,离开大昱我也无处可去,还有那么多为我出生入死的人,我也不可能弃他们于不顾,以后真打起来,我可不会客气。” “我也不会跟你客气。”修聿瞥了他一眼哼道,沉吟片刻道:“我们还没有真正较量过,正好一试。” “我承认论单打独斗,你确实小胜我几招,不过战场之上那可就不一定了。”百里行素得意地扬了扬眉,从当年他带着无忧闯入百里流烟宫结识,两人便有种惺惺相惜之情,却没想到最后会走到这一步来。 “战场之上,一定赢你没话说。我披甲上阵的时候,你还玩着呢?”修聿冷声哼道。 虽然自小由父亲和师傅所逼练就一身绝世武功,经国济世之能,除去少年时候的中州保卫战,便很少再上阵杀敌了。 “承认吧,你已经老了,打不动了。”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修聿顿时面色黑沉,他不过比他大不了几岁,哪里老了?取过他手中的酒壶一倒,一滴也倒不出“酒没了。” 百里行素仰头一杯饮尽,“酒喝完了,咱们也该散伙了。” 修聿沉默着不说话,抬头望了望远方,皱了皱眉:“怎么约这么晦气的地方。”他可没忘他当时可以在这里差点以多欺少要了他的命。 “怎么晦气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你的福地。”百里行素哈哈笑道。 修聿无语气结,将酒杯扔给他:“岐州你要不要回去?” “本来就是我的,要不要也没区别,暂时先寄放在你那里。”百里行素一脸无所谓,虽然如今的岐州名义上是大夏的,暗地里还是他的地盘。 “那也看你有那个本事要回去。”修聿瞥了他一眼哼道。 百里行素笑意盈盈地上下打量着他:“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样,你要是死了,我就可以去中州霸占你的妻儿家业。” “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修聿冷哼道。 百里行素也不再跟他争执,面色沉重了几分:“以后不管是你跟她,再见的话就只是为敌了,我可不会再放过你第二次。” “我也不会让你再有第二次杀我的机会。” “他还是跟着你比较有出路,别再便宜了楚策那家伙。”百里行素道。于她而言,如果楚策是一道悬崖,那他就是一条永远走不出的死路。 “你废话真多。”修聿哼道。 百里行素含笑靠着马车,“真要谢我的话,就帮我做两件事吧!” “你说。”修聿沉声道。 “好好爱她吧,我没那个福份,你就把我那份也算上吧,她过好,我所做的也就值了。”百里行素低声说道,满头白发在阳光下熠熠夺目,更显绝世“我这辈子后悔的事多了,却唯一这一件,无怨无悔。” 修聿勒马立在马车边,旷里上的风迎面吹来,他久久沉默,点了点头:“好。” “将来免不了会跟华淳太后交上手,不管怎么样,别伤她性命,她也有她的苦。”百里行素垂首低语,看不清他面上神色。 “好。”修聿沉声回道。 世人又何曾想到,杀人如麻的东齐皇帝,还会有这般孝义善良的一面。 百里行素深深吸了口气,笑了笑:“我说完了,走吧!” 修聿点了点头,深深望了望他一眼策马扬尘而去,在远远的山坡处勒马回望,阳光下那一片洁净的白,是那样绚目而耀眼。 百里行素,但愿有一天你能真正挣脱命运的枷锁,走出那个牢笼。 ☆、七巧玲珑心! 岐州,郡主府。 冬青扶着一脸病容的萧淑儿缓步在府中走着,看着府里上下忙碌着,微微叹了叹气:“还是要走了。” 当日为了骗过华淳太后的眼,百里行素让人送了药,所以她才会呈现出坏血症的症状,虽然吃了解药,不过一时间还难完全恢复。 “奴婢不明白,郡主好不容易躲开了大昱,在这岐州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现在这个关头,回去做什么?”冬青不悦地抱怨。放着这里好好的日子不过,回去做受他人摆弄的棋子吗? 萧淑儿面上勾起苍白的笑,望了望灰蒙蒙的天,淡淡道:“如今三国暗潮汹涌,这天下就要乱了,哪还会有安稳日子可过?” “郡主,不如我们离开萧家吧,找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比如去关外,你不是一直说想瞧瞧大漠风光吗,咱们去西域。”冬青激动地出声,夷都那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西域三十六国,总有她们能栖身的地方吧,好不容易才避开那里,何苦还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 萧淑儿淡笑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冬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们走不了的。”大昱势力庞大,他们能走到哪里去。 “为什么走不了?怎么会走不了?四小姐和三小姐不是都可以走出去吗?为什么你就不行?实在不行,咱们就去中州啊,去找她们,也总比回到那里要好啊!”冬青急切出声劝道。 论聪慧机敏,她不输三小姐四小姐,为什么就要一生都葬送在那里。 “冬青,我不像四妹那般有中州王那样的人相助,也没有三妹那样一身高强的武艺,我跟她们不一样,他们可以劈荆斩棘走出一条路,而我什么都没有,又如何走得出去?”萧淑儿缓缓说道。 她不是不想走,是不敢走,也没有那个勇气走。 “郡主……”冬青眼眶泛红地望着她。 她们终究只有她们主仆两个,而郡主心中所念之人,心心念念地却是别的女子,从未看过她一眼,若不是生在萧家,这般聪慧睿敏的女子会过得幸福些吧!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只是要走自己的路。”萧淑儿淡然一笑,沉默了许久道“太爷这番亲自出手,这一战倏关萧家生死,大昱成败,我也好,清越她们也好,没有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如今大昱已经是三国之首,还不满足吗?”冬青低喃道,战事一起,必是哀鸿遍野,苍生血流成河。 萧淑儿缓步走着,面上笑意淡淡:“权力和仇恨一样,是个足以让人疯狂的东西,有时候它比仇恨还可恨,仇恨也许有消失有一天会消失,让它永远存在,对男人而言就是戒不掉的大麻,男儿一生在世就在追逐着它。” “是吗?大夏皇帝怎么就没有,当年只要他原意,完全可以取代楚帝,坐拥西楚,也许今日就是另一番局面。”冬青跟在一旁喃喃念道。 如果是那样,也许郡主就不会遇上那个人,从此一生牵念,不得解脱。 萧淑儿失笑,“那倒是个例外。” “四小姐真是好命,可以遇到那样的人。”冬青叹息言道,那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男子,值得这世间子倾尽一生去爱,而有人又是何其有幸,成为他一生唯一的挚爱。 萧淑儿眼底一掠而过异色,蓦然忆起很多年前在沧都灯会看到帝妃携手的画面,可是如今时过镜迁,物事人非。 楚策,倾尽一生等待,再也换不回她眸一顾,你可后悔? 洛烟啊洛烟,你何其残忍,那样地占剧了他整个生命,整颗心,却在最后走得那样干干净。用他的命,过你的幸福人生,你于心何安? 面容苍白的女子缓缓闭目,敛去眼底翻涌的思绪,出声道:“冬青,你去看着府里还有没有什么重要的落下了,明天就要起程回去了。” “可是……”冬青瞧着她有些不放心。 “我自己走走就回房去,你快去吧。”萧淑儿睁开眼,一片清明。 冬青也不再坚持,走了好远望着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影独立的女子,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郡主,但愿你选了一条对的路。” 秋风清寒,满园萧瑟,桂花的香气一缕一缕地飘来,将她思绪带了好远,沧都的皇宫里也有桂花树,每到了秋天满园里都是香气,玄衣墨发的男子带着一身淡淡的香走进屋。 寂寂深宫,相处数年,她清晰得记得他每一次出现在眼前穿得什么样的衣服,说了什么样的话,甚至每一个眼神动作都是那样的清晰。 站了许久,萧淑儿举步朝那处空置的院落走去,那是当日他们避难来此,栖身之所。她一直未曾踏足这里,明日就要走了,竟鬼使神差走了进来。 屋中已经落了许多尘,榻边的桌案上,茶杯中还有茶水未干,她探手扶去榻上的尘土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地方,探手取过那杯他还未喝完的茶,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杯子。 她记得,他通常想事情的时候就是这般一语不发低眉瞧着手中转动的茶杯,直到一杯茶已经凉透,他才会喝下去…… 她记得,他只喝银针,因为洛烟以前也只喝银针。 过了许久,萧淑儿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那未完的棋盘之上,苦涩一笑。 他是个弈棋高手,她知道他的棋艺也是洛烟教的,从洛烟不在了,他就只会和自己下,而每一盘都会是黑子输,这盘棋未完,黑子已经处于下风。 她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地方,默然将这残局下完,这才起身离开,棋盘之上,依旧黑子输。 面对洛烟,他输了心,面对他,她也输了心啊! ☆、西楚大帝! 西楚沧都,朝堂上下似有一种莫名的紧张,各部官员也似乎比以往更加忙碌了些,大昱暗中动手,大夏积极备战,西楚自然也不能闲着。 皇极大殿内,早朝草草了事,吩咐了各部官员各司其职,楚帝便急急下朝出了偏殿,冯英躬身急步跟在其后,忍不住地出声道:“皇上,你已经两夜没睡了,元武殿那边有大将军王,你回宫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楚策沉声道。 百里勋那老狐狸已经频繁动作,他怎么可能还睡得安稳? 冯英面色有些担忧,沉吟片刻出声道:“那也用了早膳再过去,奴才已经让人在驻心宫备下了,皇上用些再去元武殿。” 听到驻心宫,楚策脚步放缓了些,怔怔地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送到元武殿偏殿吧,我在那里用。” 冯英闻言微愣,立即招呼跟在后面的侍从:“将驻心宫备下的早膳温着送到元武殿偏殿。”吩咐完便快步跟上前面玄衣龙袍的帝王。 走了好一段,楚策突然出声道:“中州那边有什么消息?” 冯英愣了愣,跟在边上低声回道:“刚才才送入宫,夏皇离开中州去了岐州,东齐那边也有消息说百里行素也去了岐州,奴才正想着这两人会不会别有意图呢?” 若是以往说中州王别有意图,这天下怕也没人相信,可如今听罗将军说百里行素帮大夏皇解了离魂蛊毒,这样大的人情,大夏皇帝也不会无动于衷。 楚策面色无波,薄唇微微抿起,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还需要追查下去吗?”冯英继续问道。 楚策沉默了半晌,出声,“留意着点就行了。” “是。”冯英躬身回道,跟在边上仔阵打量着他的神色,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最后咽了下去。 楚策疾步朝元武殿走着,剑眉微微皱了皱:“要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冯英顿时一个寒颤,思量了片刻出声道:“奴才是想问,皇上……什么时候能接娘娘回来。” 可是这样的希望又是何其渺茫,七年了,她已经做了大夏的皇后,与中州王夫妻情深,如今有子将出,中州王又怎会善罢干休。 楚策闻言薄唇抿得更紧,黑眸霎时间风起云涌,但转瞬之间又归于沉寂,“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好好管着内宫就是了。” 冯英曾是跟在先帝身边的近侍,几乎是看着他和洛烟长大,看着他登上帝位,看着他与洛烟走到一起的,且又为人忠诚,内宫和后宫的妃子们他没那个心思管,便也都是交给他处理。 冯英跟在他身后,不敢再追问下去,只是心中忍不住担心,若是接不回人来该怎么办?后宫看似妃子无数,屹今为止,也都只有入宫受封那会见过他,只怕到现在他连一个都不认识了。 若是皇贵妃娘娘不能回来,这皇上又是一根筋,又哪会再碰后宫那些女人,即便坐稳了这西楚江山,甚至一统天下,这百年基业又要传承何人? 正想着,楚策已经先行进了元武殿,殿内正商议着作战计划的武将们齐齐行队单膝跪地:“末将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军机重地,冯英便没有再跟进去。 楚策径自走向主座,微微抬了抬手:“都起吧!以后朕进来不要再行礼了,时间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 罗衍闻声愣了愣,拱手道:“是。” 楚策面目冷然,一撩衣袍落座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道“说说你们准备的情况如何了?” 罗衍望了望诸将,道“大军未到粮草先行,陈大人,周大人你们是负责军需储备的,先说说情况。” 陈大人闻声举步上前,望了望正座之上一身威仪的帝王:“这仗肯定是会打,也能打,只是……” “只是什么?”楚策剑眉微拧。 “只是如果打久了,咱们就打不起。”陈大人如实回报道。 楚策面色顿时一沉,“佑大个西楚,尚武之帮,连打仗都打不起了?” 周大人闻声上前道:“数年来,西楚征战无数,加上这两年国内的水旱灾情,国库日渐空虚,这仗若是打得久了,西楚会被拖垮的。” “西楚军人多,军需开支也就大,但西楚朝廷收入主要靠赋税和矿业等,当年的六年阵亡将士抚恤,耗费庞大,加上近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事,已经支撑不起长久的作战。”陈大人如实禀报道。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剑眉皱起,却始终一语不发。 “臣与陈大人和周大人也核算过,以目前西楚国库的收入来看,只能支撑一年,而且期间国内还不能有什么严重灾情,可是……大昱如今来势汹汹,还有东齐相助,这一年肯定是不打不完的。”罗衍抬头望向楚策,沉声道“如今西楚的当务之急,是要筹军饷,否则战事一起,军需跟不上,咱们就会吃大亏。” 一时间众将相互望了望,不由有些担忧起来。 “燕京那边呢?”一将领出声问道。 “当年占领燕京,燕京两度动乱,加上以往北燕国力衰退,北燕皇室子弟挥霍无度,也没剩下多少,能挪过来的,我已经挪到西楚国库了。”罗衍沉声回道,沉默了一会,继续道“相较之下,东齐是准备最充足的一个,大昱如今是什么状况咱们也一无所知,但他竟然准备打,自然这二十年来没白闲着,早有准备。西楚连年征战但国库已日渐空虚,而大夏新立,虽然疆域辽阔,但除了中州,其它地方纷争不断,不过大夏国库充盈,又有祁副城主常年经商,遍布天下的商业。” 一时间殿内沉寂,一个将领忍不住出声:“咱们总不能找大夏借钱打仗吧!” ☆、西楚大帝!2 元武殿内一片死寂,武将林立却都一句话不说,所有人都望着正座之上玄衣龙袍的帝王,然而他们并不真的知道大夏和西楚之间的反葛,更不曾知道如今的大夏皇后,就是曾经的洛皇贵妃。 楚策一语不发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眸光深沉难辩,若有所思。诸将也不敢出声打扰,不由望向一旁的大将军王罗衍。 罗衍摇了摇头,没有上前说话,这个时候他又怎么可能真向大夏伸手,当然只要西楚开这个口,楚修聿也不会拒绝,只是他们之间又岂是那么简单。 正在这时,冯英搭着拂尘缓步进了殿,朝着正座之上的躬身道:“皇上,早膳送到偏殿了。”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抿了口手中已经茶透的茶起身:“罗将军一道吧!” 罗衍愣了愣,拱手道:“谢皇上。”说罢便跟了出去。 大将军王是楚帝身边的宠臣,与帝同桌用膳已有无数次,从将便也见怪不怪了,见两人一离开,便也开始各忙各的事。 楚策举步走得很慢,似是在思量着什么,罗衍和冯英跟在后面,相互望了望也终究没猜出前方之人心思几何。 进了偏殿,楚策一撩衣袍坐下,朝罗衍道:“你也坐吧。” 罗衍在边上坐下,桌上的早膳并不像是一个帝王的早膳,只是几道清淡可口的小菜,他认得其间好几道菜色都小烟经常会吃的,十三年确实够久了,这个人也染了上不少她的习惯。 楚策侧头望了望边的冯英,冯英立即明了,招呼着侍从一道退出,悄悄掩上了偏殿的门。 “这一回,真的难对付。”没有了旁人在场,罗衍很自在地拿起碗筷用膳。 “到如今连百里勋实力多少都不曾知道,确实棘手。”楚策沉声道。 罗衍抬头了望了望他,道,“不论是西楚,还是大夏对战东齐大昱都有不足,为今之际,只有一路可走,便是两国结盟,共御大敌。” 西楚大帝和大夏皇帝联手,胜算便会大上许多。 “你以为是他肯定我的,还是我肯听他的?”楚策冷声哼道,他们两生来就是对手,战场情场都是,谁也不服谁?“我就不信,没有他帮忙,我就对付不了百里勋了。” 罗衍知道他的脾气,便也不再相劝,漫不经心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她?” “谁?”楚策抬眸瞥了他一眼。 “你和小烟不可能就这么一辈子不碰头,不管怎么样,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也许萧清越说得对,你该亲自去找她谈谈。”罗衍沉声说道。 虽然他是她大哥,但感情毕竟是他们的事,他本就不该插手其中。 楚策沉默了许久,在他面前便也懒得隐瞒,“一切等这些事过去了再说吧,现在没时间想这些。” “是没时间,还是你不敢去?”罗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铁血无情的西楚大帝,竟也有如此懦弱的时候。 “最近发生太多事了,该给她点时间,让她静静心。”楚策淡声说道。 罗衍望着他,微微叹了叹气:“时间再过去,他们孩子都要出生了,那个时候楚修聿还会放她走吗?” “是我对不起她,自以为是对他的保护,到头来是给了她最大的伤害,那个孩子……”他深深敛目,掩去眼底的伤痛。 如果那样孩子还在的话,都快有七岁了。她是那么企盼着那个孩子出世,心里定然是恨极了他吧! 罗衍闻言沉默了,当年若不是因为他身陷险境,他也许就不会与她们母子就那样错失,丧妻丧子之痛,又岂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理解的,每一次听到别人骂着他杀妻弑子之时,他又是怎么样的心痛。 “那个孩子太可惜了……”罗衍深深叹息道。 当时他都九个月了,马上就要出世了,竟就那样的夭折了,也成了他和小烟之间无可挽回的遗憾…… 即便她可以不计较过去那一切,可是那个孩子…… 楚策深深吸了口气,默默用膳,一句话也不再说。 “可是如果她不回来,你怎么办?西楚百年基业又该传承何人?”罗衍出声道,相识了这么多年,他太了解他了,除了小烟,他根本容不下任何女人。 楚策面目冷然,依旧不语,沉默了许久才出声“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赢不了百里勋,谁都没有活路。” 大昱要卷土重来,复辟江山,他就定要再将他们打入十八地狱,再无翻身之机。只有那样,他们所有人才会有出路。 “可是如今……”罗衍叹了叹气,西楚现在的财政状况,这场仗势必打得艰难。 “稍后朕会拟好皇榜,你让人张贴出去,但凡是商家,盐帮,漕帮,商家,助战西楚,战胜之后所有赋税减三成,这场仗,不是朕一个人要战,是西楚万民共战。”楚策沉声说道。 天下万民,唯利而往,许他们以利益,他们才会有所付出,只要晓以利害,祖祖辈辈对那个残酷帝国的暴政还历历在目,也因为东西南北四国起兵推翻,苍和大陆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天下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再回到大昱帝国的暴政之下。 他不要借助大夏的力量,这场仗不仅是西楚跟大昱的较量,也是西楚与大夏的较量,是他与楚修聿之间的较量…… ———— 抱歉,今天更得有些晚,家里停电,网吧里键盘不顺手,写得慢。 ☆、欢喜冤家 秋风萧瑟,松涛阁内却是温暖如春,秀气的少年正端座在书案习着字,一身襦裙的烟落站在桌案边含笑望着,面上泛起欣慰的笑。 一阵冷风穿窗而入,她不由侧头望向窗外,修聿已经走了十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半个字的信也没有写给她。 她也无数次地试过去思考他们,楚策,无忧,还有百里行素所有的事,却后思绪却都会飘向远方,飘向他远去的方向,不断会想起他们之间的过往,甚至是以前从未回想过的小细节,她竟然都可以记得那样清晰。 燕初云端着茶点进来,正看到望着窗外怔愣的人,微微叹了叹气:“无忧写完了吗?我带了桂花糕来。” 无忧抬头望了望,将最后一篇写完,搁下笔便走了过去,拿了桂花糕又跑回烟落身边:“娘,你要不要吃?” 烟落回过神来,探手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咬了一口,满口香甜。燕初云望着母子二人淡然一笑,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想的,皇姐都有了孩子,他竟然就那么走了,一走十几天也没一点消息回来。 他一向把皇姐在意的姐,怎么这回竟然要这样?还是男人都是如此,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得到了便可以不管不顾了?可是楚修聿怎么看都不似是那样的人。 拙政园内,萧清越吩咐完事情,懒懒地靠在雕花木椅中,瞥了一眼边上的祁月:“哎,还没有消息回来吗?” 祁月瞅了眼她,很干脆的摇头:“没有。” 萧清越咬了咬牙:“楚修聿是死了还是怎么的,十几天也不来信?” 祁月一听,一撩衣袍在边上坐下,桃花眼笑意狡黠:“怎么?你想他了?” “我呸。”萧清越说着便是一拳揍了过去。 祁月很巧妙地挡住了,笑意盈盈:“别老动手动脚的,让人瞧见不好。” 话音一落,屋内几人便噗哧笑出声,瞅着两人又准备看好戏,但凡这大夏大将军和祁副城主凑在一块,十有八九都是热闹的,不是打就是吵。 “死人妖,你是几天不挨揍皮痒了是吧!”萧清越恶狠狠地瞪他。 祁月丝毫不惧,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暧昧地眨了眨眼:“怎么,百花楼的花酒好喝吗?”这个女人平日不像个女人也就算了,昨日她竟然女扮男妆到了百花楼喝花酒。 屋中有人差点倒地,喝花酒?萧大将军? 纷纷望向坐在雕花木椅中一身深红劲装的女子,虽说她性情豪放,但这古往今来,有哪个女人会去青楼喝花酒的? “看我干什么?”萧清越扫了一眼众人“喝个花酒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你们喝的,我就喝不得?” 众人齐囧,这是什么逻辑? 祁月笑得像只狐狸般,一瞬不瞬地瞅着她:“你喝花酒也就算了,你还把人百花楼的姑娘调戏了个遍,是也不是?” “虽然不是天香国色,但也勉强能入眼。”萧清越很大方的承认,她一向如此敢作敢当,反正是去了,花酒也喝了,没什么好赖的。 众人无语摇头,天下多少女子崇拜的第一女将,竟然是这副德行? “别光瞅着我,你们那皇上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来信?”萧清越气呼呼地哼道。 “你急什么?莫不是你也瞧上皇上了?”祁月笑眯眯地问道。 “滚!小烟这些日子都瘦了一圈了,话也说得少,楚修聿到底哪根筋错乱了,把人扔在府里就不管了!”萧清越不满地哼道,怀孕的女人还要受这样的委屈,天理何在? “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操什么心?”祁月懒懒地起身,回到桌边处理自己的事。他们这一家子,他已经操心够多了,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 正在这时,祁连拿着信件快步进了拙政园,进门便道:“皇上来信了。” 萧清越一听倏地站起身,一把夺过瞧了瞧字迹,确实是楚修聿写的。祁月瞅着她“你这么急干什么,又不是写给你的。” “要你管。”萧清越甩他一记白眼,望了望众人“你们各忙各的吧,我去松涛阁瞧瞧。” 话音一落,大步出了书房,祁月侧头望向窗外,看到快步离去的背影。 祁明瞅着他的神色,一伙人悄悄靠近书案边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祁月,你在看什么啊?” 祁月一转头便看到几人凑在跟前:“你们干什么,还不做事去?” “祁月,你从实招来,是不是瞧上人家萧将军了?”祁月笑嘻嘻地问道。 祁月翻了翻白眼:“谁会看上去青楼喝花酒这样的女人?” “虽然萧将军性子像男儿,不过仔细一看,人还是挺漂亮的。” “就是就是。” “而且还重情重义。” “心地也善良。” “跟祁月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每回打架祁月明明都让着人萧将军。” …… 一伙人就在那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祁月的眉头越皱越紧,面色越来越黑,那个女人哪有那么好? 漂亮吗?那是男不男女不女好不好。 重情重义,心地善良?那是贪婪狡诈,心胸狭小好不好。 欢喜冤家?那是看不顺眼好不好。 让着她?那是他有风度,好男不跟女斗好不好。 正走到松涛阁那边的萧清越,连打了数个喷嚏,一摸鼻子咒道:“哪个龟孙子又骂姑奶奶?让我逮着揍得你祖宗都不认识。” ☆、手心手背都是肉! 松涛阁内,暖意融融,无忧缠着她要学下棋,母子两个便窝在榻上对弈。 “娘,我赢你了哟!”无忧面上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那抹笑容让她陡然一怔,仿佛霎时之间便撞开了记忆的闸门,许多年前少女也是这般教着一个人下棋,他赢了她第一枚棋时,也是这样的笑…… “娘,娘,该你了。”无忧出声提醒道。 烟落抿唇笑了笑,抬手落下一子,望着面前越来越像楚策的孩子,百味杂陈。她该怎么向他说出这个孩子的存在?又该如何向无忧说起他的身世?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无论何时想起,都如刺在心,痛不堪言。 “娘,你下错地方了。”无忧抬头望着她道。 烟落闻声望了望棋盘,果然是下错地方了。 无忧望着她,“娘,你怎么了?”从爹走以后,常常就会望着一个地方出神好久好久。 “没事。”她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棋子“今天不下了,明天再教,好不好?” 无忧点了点头,也没再坚持,侧头便看到窗外萧清越正快步过来,“娘,清姨过来了。” 烟落闻言起身下榻,奈何已经六个多月的肚子行动很是不便,无忧笑着伸手:“娘,无忧扶你。” 两人刚下榻,萧清越便已经进了门,将信递到她面前:“来信了。” 烟落连忙将信接过,展信来回看了遍,眉眼间绽起笑意。萧清越看到她面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由笑问:“他说什么了?” “他去岐州见了百里行素。”烟落笑着言道。 本来一直还想着百里行素救了她,会不会有性命之危,如今看来应该还没有,她也稍微放点心,只是那离魂蛊又该如何再解? “见他干什么?东齐和大夏就要打起来了,他们还见什么见,难不成去单挑去了?”萧清越皱了皱眉哼道“可是单挑,他现在也打不过百里行素那家伙呀!” “什么打不过?”烟落皱了皱眉。 萧清越一愣,笑了笑“我是怕百里行素那家伙又使什么鬼点子,他一个人应付不了。” 好险!差一点说漏嘴了。 “应该不会吧!”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萧清越懒懒地朝榻上一座,望了望边上的无忧:“还在学下棋呢?” “嗯。”无忧点了点头“清姨要不要跟我下?” 萧清越立即摆了摆手:“最近忙得我可没这个闲心,等你把你娘的本事都学到了,清姨再陪你下。” “好。”无忧笑了笑,侧头望向烟落“娘,我回屋喝药去了。”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走出门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还在为他们父子的事烦心?”萧清越望着她的背影问道,这之间的错乱关系实在是头疼,也难怪她要烦了。 她抿唇笑了笑,道:“事情总要说出来的,只是担心无忧会难以接受,他毕竟还小,一直都是跟着修聿。”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也是,孩子对这种事是不好接受。” 烟落沉吟不语,望向对面的屋子,她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健康快乐成长,一生无忧,可是她真的做到了吗?如果说出这一切他不会恨她了? “我不知道这样的隐瞒,是不是真的对他好?”烟落微微叹息。 “以前那样的状况,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说出他的身份,只会害了他,无忧那么懂事,会理解你们的。”萧清越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 她闻言笑了笑,起身道:“好久没去园子里走走了,姐姐一道去。” 萧清越连忙起身扶着她出门,一边走一边道:“当然一道去,多走走对孩子也好,我还迫不及待看这侄子长什么样了,如今想着出生了定是个白白胖胖又贪吃的小子。” “真是就好,好动些好,无忧因为身体不好,人比较安静,这个好动些好兄弟两也能好好相处。”烟落笑着抚了抚肚子,虽然是想生个女儿,不过儿子女儿都好,健健康康就行。 “不过不能太胖,这样出生的时候,你会太辛苦。”萧清越思量了一会,道“以后每天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吃了,要给他减肥,不能喂太胖了。” 烟落摇头失笑,她也很想看看这个孩子出生是什么样? “看到你这样生活,真好。”萧清越望了望她,由衷叹道“想起以前还在沧都的日子,简直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完全变了两个人。” “再怎么变,我们还是姐妹,不是吗?”烟落笑语道。 萧清越扬唇一笑:“那当然。”扶着她到边上坐下道“既然是姐妹,那就跟我说说,你最近到底烦什么?” “我……” “你不说我怎么会清楚,我可不是他,会猜你的心思。”萧清越笑语言道,望了望她“以前他是有那个把握能摸准你的心思,这回他是没那个自信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就得站出来了。” 烟落抿唇笑了笑,却又想不起该从何说起。 “如今一个是无忧的生父,一个是养父,你不想亏欠了楚策,也不忍无忧认了生父家庭破碎,可是又放不下楚修聿和肚子里的孩子,两个都是你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萧清越望着她缓缓说道。 烟落望着她,笑意苦涩。 “小烟,这些别说你想几个月,想上几年几辈子也不可能有两全之法。”萧清越沉声说道,心疼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怕亏欠了楚策,怕伤害了无忧,怕辜负了楚修聿,怕对不起孩子,你想得都是他们,你该想的……是你自己。” ☆、镇魂珠与萧清越! 想她自己?! 烟落怔愣,她该想些什么? “以前想着为家人报仇,想着不连累我,不负燕皇对你的好,但凡是对你好的人,你都想着念着,可是你多少时候想到了自己,楚策身陷上阳关,你明知自己有孕在身还闯了去,还去上阳关,担心无忧你又不顾有病在身连夜赶回中州。”萧清越缓缓说道。 楚修聿就是知道她这个性子,所以自己受伤出事才瞒着她,不让她知道,就怕她又胡思乱想,也就是知道她是这样,才会这么没把握她会留下。 “想着不连累他,你一次次拒绝。想着不累及他和无忧,你甘愿离开,远走大漠,所作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一切,但他若是不懂你,当年又怎会一次次放任你做自己的事,以他的势力手段,把你带来中州不过轻而易举的事。”萧清越沉声说道。 烟落抿唇,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你无法否认你曾经是爱过楚策的,可是曾经终究是曾经,再美好,再深刻也是曾经,你不再是当年那洛家养在深闺不经世事的洛烟了,这近七年来发生了太多,家逢巨变,你的人生轨迹已经偏向了另一个方向,你们两个背道而驰已经走了太远,再回去看已经是隔了万水千山了。”萧清越继续说着,深深吸了口气道:“回得了过去,还回得了当初吗?” “我知道,可是……”她垂下头去,从上阳关见过楚策之后,她不敢再想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可是不想就代表就没有发生。 “有时候陪伴在自己一辈子的人,不是过去的,曾经的,而是一直在你身边的。”萧清越郑重地说道,思量片刻继续言道“爱是一个人的事,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它需要两个人共同努力维护,而不是一个人独自支撑,那样的爱情也许可以支撑一时,可是终有一天会倒塌。” “姐姐是在帮他说话?”烟落抬头笑了笑。 “也许是旁观者清吧,虽然你的感觉问题,我不该插手其中,不过姐姐还是希望你可以寻到适合自己的人,可以幸福的生活,这样我也好放心。”萧清越笑着说道。 也许,楚修聿对她没有楚策那般沉重地付出,不过却可以像阳光一样温暖浸润着她的心,融入她的生命。 真水无香,真爱无痕,便是如此吧。 “姐姐怎么会知道?姐姐也曾经爱过人是吗?”烟落试探着问道。 对于萧清越,以及那个她和母亲曾经生活的异时空,她了解甚少,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会造就这样神奇的女子。 “我?我哪有?”萧清越别开眼,摸了摸耳朵“我是以前陪我小妹看电视小说看太多了,借用一下人家说的话,你想哪去了?” 烟落摇头失笑,沉默了许久认真问道:“姐姐还是想回去吗?” 萧清越一愣,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还是想拿到镇魂珠?”烟落沉声问道。 萧清越笑了笑:“等这战事结束之后再说吧,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姐姐一定要回去吗?”烟落追问道。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终究是要回去的。”萧清越低头深深叹息道。 烟落握着她的手,笑了笑:“我相信是上天的安排,才要你来到这里,才让我们结识,如果说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本该是已死之人,我还在这个世界,你又怎么会是不属于这个世界,既然老天爷安排你来了这里,就必定安排了一番机缘。” “机缘?”萧清越两眼倏地圆瞪,矢口否认道“你不是说姻缘吧,我不信那玩意儿,我才不要嫁古人,太惊悚了。” 烟落摇头失笑,认真说道:“我看大哥和祁月对你似乎不一样,姐姐那么聪明,不会没发觉吧!”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出门在外,大家都是兄弟,我跟神策营和飞云骑好多人不都是兄弟?”萧清越道。 “姐姐!”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一个老古板没情趣,一个死人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敢要?看着心里就添堵?”萧清越一脸鄙夷地说道“再说了,即便我真回不去,也没打算嫁人,我身手好,又聪明,不需要靠男人活。” “可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当大将军,上阵杀敌吧!”烟落笑着说道。 萧清越闻言皱了皱眉,似是在规划自己的未来,思量了片刻这后:“嗯,这话有理,回头楚修聿回来,我得要一笔养老金。” 烟落无奈失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下去。 “不行,将来你儿子女儿也得给我养老。”萧清越继续言道。 “姐姐,我是说认真的。”烟落敛去笑意,面色郑重“我些日子我翻过不少野史和杂记,镇魂珠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它沾上关系的人最后都付出沉重代价,我不希望姐姐也因为它而受伤害,就算回不去,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好?” 萧清越沉默了许久,静静思量了许久,认真言道:“小烟,我们不一样,你本来生活在这个地方,即便还魂重生,还是在这个世界,可是我不一样,我生活在另一个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人生观,价值观与这个世界都是不同的,我可以在这里留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可是没办法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我跟你投缘,也许是因为你的母亲吧,你多少也受她的思想影想不是吗?” 烟落沉吟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的母亲,你的很多思想也与这个世界的女子是有所不同的,在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因为你的母亲影响,你所希望的爱是唯一的,如果楚修聿纳妃,娶别的女人,你会接受吗?”萧清越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直言问道。 烟落沉默,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楚修聿,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幸运,可以遇到这样的人。即使是楚策,他也会为了稳固自己的帝位,而纳妃,这也是你曾经在意的,不是吗?”萧清越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是你的母亲,还是曾经那个因为镇魂珠而来的这个世界的女子,穿越果然都不是那么好玩的,我可不想那么活,男人是人,女人是人,我就要比他们还活得风流潇洒。” 烟落摇头失笑,虽然萧清越和母亲来自一个世界,不过性情却是大不相同,可是她真的要拿镇魂珠回属于她的世界吗? ☆、要生了! 修聿每十天会来信,她偶尔也会回信,但多数时候是提笔半天也不知该写什么,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只是说着无忧的身体状况,和府里一些事情,对自己却只字未提了。 转眼便已经数月过去,年关将近,中州城里格外的热闹,一连数月都未曾出门的母子两个,裹着厚厚的皮裘上街上转着,萧清越和初云又怕街上人多不一小心碰着撞着她,便也一路小心跟着。 远远便闻到糖炒栗子的香,无忧迫不及待地朝那边跑,在府里几个月不出来,显然已经憋坏了,这会显得格外的雀跃。 烟落看着他在前面不停着伸着头瞧着卖糖炒栗子的不由摇头失笑,萧清越敲了敲他的头:“你个小馋猫。” “初云,你带无忧过去吧!”烟落出声道。 燕初云望了望萧清越,又望了望她:“皇姐,你小心些。”这人来人往的,再有半个月就要生产了,可千万别碰着撞着,出个什么好歹来。 “我知道了,去吧。”烟落点了点头。 中州城里的人见是王府出来的人,来往的行人有打招呼的,都会特意让出些距离让他们好走,遇到以往点心猜的掌柜,瞧着他们一行人便上前道:“王妃和世子好些日子没出来了?” 城中的很多人,似乎还是习惯于叫她王妃,叫无忧世子,虽然楚修聿如今是做了大夏的皇帝,但在他们眼中,始终还是中州王。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身子不便,便出来的少了。” “孩子看来是要出生了?”掌柜瞧着她笨重的身形不由笑问。 烟落点了点头:“还有半个月呢?” “王妃要不要到店里坐坐,歇歇脚,最近新做不少点心,让世子也去吃吃看。”掌柜笑着说道。 “好,一会过去。”烟落笑着点了点头,话音一落便听到前方,无忧在冲着她叫唤。 萧清越扶着她朝那边走着,望着热闹里的长街,眉眼间也染上笑意:“在这里生活真好!看看你们一家,多受爱戴。” 烟落抿唇失笑:“那不也是沾了某些人的光。” “不是说过年前会回来,如今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吧?”萧清越皱了皱眉,他们帮忙照顾着这一大一小,天天提心吊胆的,回来正好还回去,也好放些心。 “嗯,应该是,算算日子这两日应该会来信了。”烟落含笑言道。 萧清越随手从无忧那里掏了一把栗子,一边走一边剥着吃,好不自在,“等肚子里这个出生,你们一家也算齐全了,不过东齐那边到是异动频频,这些人是怎么了,打仗也得让人过年不是。” 烟落摇头失笑:“你们也忙了几个月了,不过有时候敌人就是会趁着这个时候,趁其不备开始,所以还是注意些好。” “也是。”萧清越点了点头“不过照如今东齐那边是真要两面作战了,听消息是百里行素负责西楚那边,他们两个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也时候见个高低了,只可惜我没这个眼福去看热闹。” 烟落无奈摇头,暗自思量,百里行素如果进攻西楚,那可想而知大夏的敌人定然更加难以对付,这场旷世之战即将到来,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是尽头。 “飞云骑里还开了庄,賭西楚和东齐谁会赢,虽然如今东齐国力强盛,但若真论起打仗来西楚绝对是最强的,西楚人人尚武,作战英勇,而且西楚的皇帝也不是吃素的,经历的大小战役无数,还有姓罗的,青龙他们几个相助,百里行素那家伙是聪明,但权谋有时候在战场上也不一定能占着便宜,何况楚策看着不温不火,心思却是精明的很。”萧清越一边走,一边分析着两国的利弊,说得头头是道。 烟落只是笑着听着,目光却不由被街边的买银饰的铺子吸引。 “你要买首饰?”萧清越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她还用买吗?楚修聿送她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就头上那紫玉钗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 烟落摇头笑了笑,抚了抚肚子:“想给孩子买个东西。” 萧清越扶着她到铺中,店家一眼便认出他们几人,“王妃,萧将军到内室里吧,站这外面冷,要什么拿进来挑一样的。” “不麻烦了。”烟落在铺子里瞧了瞧,拿起一只小小的银色手环,上面坠着小小的铃铛,瞧起来异常可爱“就要这个了。” “是给孩子的吧。”店家瞧了瞧,笑着道。 烟落点了点头,萧清越拿过摇了摇,不由失笑:“你不是真要给他戴这玩意儿吧!” “戴着这个好,以后听到声音就知道他是醒着的,没响声就是睡着的,他又不会说话,若是大人睡熟了怎么知道。”烟落笑着言道。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把玩了一会:“那好,这东西全当是我这作姨娘的送这小子的。”说话间便付了银子。 烟落也没推托,老板将东西包起,道:“王妃记得回去让人把东西缠上丝线,再给孩子戴,一来免得这东西凉,二来也免得不小心硌着孩子。” 烟落含笑谢过,将东西收了便一行人出了铺子,怕出来太久无忧又着了凉,便没有再逛下去。 “要不我让人传话,叫府里派马车来接?”萧清越见她走得吃力,不由有些担忧。 烟落摇头:“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也没多远,走回去吧。”瞧着前面跑得欢快的孩子不由笑了“看无忧今天出来挺高兴。” 回到府里,祁月便将刚送到府上的信拿了出来,这是从他走送来的第十封信了,烟落一边朝松涛阁走,一边瞧着,见信上说已经动身回来了不由笑了。 刚走下几步,便觉腹中阵阵疼痛,片刻间功夫便疼得她直冒冷汗,燕初云赶紧扶着她:“皇姐,你怎么了?” “难不成是这就要生了,不是说还有半个月的吗?”萧清越一时间也慌了手脚,赶紧朝边上的无忧道“无忧快去拙政园找你祁月叔叔,说你娘要生了。” ☆、要生了!2 萧清越和燕初云赶紧将人扶回到房中,两个人虽说都是女子,但对生孩子这事一点经验都没有,一时间慌乱不知所措。 烟落躺在床上,一张脸已经血色全无,冷汗淋漓,扶着阵阵痛楚不堪的腹部,微微皱了皱眉,人说十月怀胎,这孩子还不到十个月就要出生,可千万不要再像无忧那样体弱多病,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燕初云拿着巾帕不停帮她擦拭着冷汗,不停望向门口处:“萧姐姐,大夫还没来吗?”看到床上痛苦不堪的人,心中焦急万分。 萧清越在门口处张望,已经急得直跳脚了。无忧快步跑向拙政园,抱在怀里的栗子撒了一路。 拙政园里祁月正和兵部几位大人,还有飞云骑将领,商议着作战计划。 无忧一进园子便扯着嗓子叫唤:“祁月叔叔,祁月叔叔,你快出来,我娘要生了。” 书房内正在讨论的人也没听清外面的话,倒是祁明皱了皱眉,出声:“祁月,我好像听到无忧进园子了。” 祁月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他们不是刚出门去街上了,他怎么会在拙政园里。 “我真的……” 祁明正准备解释,书房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无忧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喘息不定:“祁月叔叔,我娘……我娘要生了,快找大夫。” 一屋子人闻声一愣,祁月一拍脑门儿:“这家伙怎么要这个时候出生,也不等他老子回来。” “那现在怎么办?”一屋子的人异口同声。 祁月快速稳住自己的思绪,道:“祁明带人快把大夫和稳婆奶娘都带过去。” 祁明一听赶紧起身去办,一屋子的人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我这就去通知皇上,快些赶回来。”祁连也不待他吩咐便起身去办。 祁月点了点头,微一思量道:“还有,你带着流星去回来的路上接应,他一匹马跑回来怕赶不及。” 话说间,祁连已经出了门了,“知道了,府里你多看着点。” 这一时间府里上下沸腾了,孩子比预产时间要早半个月,一时间让府里上下都乱了,开始制定的迎接孩子出生所计划的一切都乱了套。 松涛阁里人来人往,明明是大冬天,个个都急得满头大汗。 “大夫,到底怎么样了?”萧清越见她疼得难受,迫不及待地问道。 大夫赶紧起身回道:“是要生了,不过这孩子早期受创,如今怕是要难产……” 萧清越顿时一颗心都凉了下去,她知道难产最可怕,即便在现代也有多少因为难产而死的孕妇,何况在这医术落后的古代。 “那现在她疼得这么厉害,快想想办法?”燕初云紧张地问道。 “这个……这个没有办法,现在只是阵痛,羊水还没破,只能忍着。”一边的稳婆跟着出声道。 “那怎么办,皇姐,你……”燕初云急得快哭出来了。 “看来一时半分,这孩子还生不了,不过这样耗费体力,到真生产的时候恐怕会体内不支。”大夫忍不住担忧出声。 烟落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汗直冒,寝衣已是一片湿淋淋的,深深吸了口气朝燕初云道:“屋里还有人参配的香料……点上。” “人参提气,快找出来点上。”大夫一听便也赶紧说道。 燕初云赶紧到屋里翻找,将香料找出来,到香炉点着,手抖了半天才把香点好,快步回到床边:“皇姐,你有没有好点?” 萧清越也急出一声汗来,望了望满屋子的人道:“稳婆留一个在里面,大夫留两个,其它的到外室候着。”都挤在屋里,让人会没法呼吸。 一行人赶紧退到了外室,在门面等着的祁月看着人都出来了,一颗心也悬得紧紧的,心里暗自祈祷,老大你一定要快些回来呀,不然这出了什么事,我可赔不起。 无忧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疼痛难忍的母亲,眼眶红红的。娘一定很痛吧,比他生病的时候还痛吧! 烟落也看到了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无忧,心头百味杂陈,蓦然想起当年就在那暗黑无光的冷宫废墟中,让这个孩子来到了人世,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人帮她,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救他,只有他,只有楚修聿一个人。 因为有他在,才让这个孩子出生了,活到了现在。也因为他看到了她生下这个孩子所受的苦痛,这么多年才会如此疼爱他,照顾他…… 她记得到现在楚修聿手臂上都还有一道深深的牙印,那个时候她害怕有人发现他们母子没有死,她只能忍着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将他的手咬得血肉模糊,终于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转眼之间,他已经长了这么大了,就在自己眼前…… “姐姐,把无忧……带出去。”她低声说道,他这么小,让他在这里看着终究不好。 萧清越抿唇望了望那边,一句话也不说,望着烟落快要出哭出来的孩子也不由心疼,起身到无忧面前道:“无忧,跟清姨出去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望向床上因为疼痛而苍白的母亲,那一刻他的目光已然是超越了他年龄的复杂深沉。萧清越拉着他出了内室,看到在外室坐立不安的祁月:“快想办法让他快点回来,大夫说可能会难产,怕是会……出人命的。” “我已经让祁连送信,也去接应了,可是这会信才刚送出去,他也没法马上收到啊,即便收到了,他就是长了翅膀能飞,也不可能马上就回来。”祁月道。 “讨厌通讯落后的古代!”萧清越恨恨道,说话间站到门口,双手合十喃喃道:“老天啊,上帝啊,菩萨啊,佛祖吧,你们真有灵就庇佑他们母子吧,大的小的可都不能出事!” 她一生已经够多灾多难了,就不要再添乱了,叫她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难产! 漠北的战鹰飞过崇山峻岭到达汴州,从天山起程回中州的楚修聿归心似箭,在城中稍作休息,天没亮便已经起程,刚一出城便听到天际有苍鹰鸣叫的声响,不由勒马细听。 漠北战鹰独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低沉而清晰。 修聿微微皱了皱眉,战鹰一般只有战场上传递紧急消息才会用,怎么会找来,难道是东齐已经开战了?微一思量,他抿唇轻啸两声。 天际盘旋的黑鹰听到声响,俯冲而来,收翅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解下鹰爪上绑着的东西,展开一看:皇后难产。 大夫不说是还有半个月才生产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修聿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忆起多年之前在冷宫的那一幕,顿时心惊肉跳,一拉缰绳不敢再有片刻耽误,纵马如飞赶往中州。 当年在冷宫她艰难产子历历在目,这个孩子又是不到十个月就提前出世,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他一路心里默默祈求着。 然而,中州王府里却是水深火热,孩子一直不出生,疼痛却一阵比一阵剧烈,整整痛了她一个晚上,萧清越红着眼睛从内室出来,恨恨道:“这混小子出来一定要揍他,这么折腾人!” 好几次痛得晕过去,又痛着醒来,看得她阵阵揪心。 祁月在边上一句话也不说,面上亦是焦急万分。 “楚修聿那混蛋怎么还不回来?”萧清越怒声喝道。 “这会信也该送到他手里了,追月脚程快,加上祁连带着流星去接应,今晚应该就能赶回来了。”祁月出声说道,可是这晚已经把他们都吓得快死去活来了。 “还要到晚上!”萧清越气得捶桌子,该死的古代通讯慢,交通慢,什么都跟不上,急死个人。 燕初云和几个丫环端着汤进门:“快让快让,参汤来了。” 萧清越皱着眉催促:“快送进去。”小烟这会根本吃不下东西,只能喝着参汤让她恢复些体力,有时候喝着便吐了,他们只能强行灌下去。 虽是于心不忍,但必须要让她有充分的体力,否则等到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支撑不住了。 “你别走来走去的行不行,我头晕!”祁月望着在屋里来回走动的萧清越道。 “那就闭上你的狗眼,别看。”萧清越喝道,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坐得住? “你急也没用,他又不能长了翅膀这个时候飞回来!”祁月出声劝道。 “生孩子的又不是你媳妇你妹妹,你当然不急。”萧清越没好气的斥道,手一抱胸恨恨道:“当女人真他娘命苦,真到什么时候让男人也生孩子试试看。” “你也学着适应一下,将来你不是一样要成亲生子?”祁月哼道。 “我呸!我萧清越要给男人生孩子,除非这世上的男人能怀孕。”萧清越咬牙恨恨道,这光看着她都受不了,还去自己经历,她疯了不成? 祁月气结无语,这女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无忧站在边上,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张地望着内室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小心紧紧攥着衣袖,额头也是冷汗涔涔。 “无忧,你没事吧!”萧清越过去蹲下身瞧了瞧他。 无忧摇了摇头,任由萧清越擦着脸上的冷汗:“清姨,我怕我娘会……” “傻孩子,别想太多,我们这么多人在呢,不会有事。”萧清越截然说道,可是心里却没个底,这么多人在顶个屁用,一点忙也帮不上。 无忧咬着唇,点了点头。 “快回屋换身衣裳,一会小心着凉了。”萧清越揉了揉他的头说道。 祁月站起身,“我陪他去。”说话间牵起无忧朝对面的屋子走去。 萧清越站在外室,里面传出低低的叫声,心揪得紧紧得,昨晚她一直忍着不出声,这会都叫出声了,该是更痛了。 这小家伙还没出生就这么折腾你娘,出来了得好好修理! 正在这时,府外有人急急跑来禀报:“萧将军,有人来找娘娘!” “这时候添什么乱,打发走了!”萧清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侍从听着便赶紧转身出门,刚走出没几步,一团白影便从窗外窜了进来,直直扑到萧清越的身上,吱吱叫了两声,她顿时一愣,赶紧追出门:“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姓连。” 姓连?难道是连池?还有这东西,想来是他没错了? 心里这么一想,萧清越便施展轻功奔向府门之外,刚一出门便看一身青衣的连池背着药箱站在外面。 “还好你来了,快跟我进去。”萧清越拉着他便朝里走。 连池一时反应不及,差点被他拖得摔倒在地,连忙问:“小师妹怎么样了?之前想着这孩子可能会难产,不放心就来中州看看了……” “昨天回府就开始阵痛,痛了一晚上了,孩子还是没出生,这些个蒙古大夫一个都不顶用。”萧清越急声道。 “那回从金蛇岭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么久又是伤又是病的,孩子虽然侥幸存活,不过这生产肯定是要受苦了。”连池急急说道。 “我不管了,你进去快想办法,让她少痛一些,或是睡一会也好,吃点东西也好,从昨天到今天只喝了参汤,痛得整个人都毫无血色了。”萧清越几乎是将连池拖着走的,嫌他走得慢,将他身上的药箱也取过挎在自己身上。 连池一句话也没说跟着她往松涛阁跑,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想办法,但愿自己还能帮到他吧,这样师傅也便放心了。 ☆、难产!2 刚带着无忧换好衣服出来的祁月便看到萧清越从外面拖着一人进园子愣了愣,还没看清是谁,无忧便先出声了:“是连池叔叔。” 萧清越拉着他进到屋里,望了望众人:“大夫和稳婆都在这里了,你看着办?” 连池望了望屋里,取过自己的药箱:“不要聚这么多人,人参香料本就珍贵,她还没吸多少,全让人给吸了。” 话音一落,刚清越把空闲人等都往门外赶,拉着连池便进去:“小烟,连池来了。” 烟落面色苍白,湿湿的头发粘在脸上脖子上,看起来狼狈之极,只是望了望连池,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小师妹,你现在想吃什么?”连池一边把脉一边问道。 烟落摇了摇头,现在这时候她哪还有心想着要吃什么? “参汤虽然补气,但这只是应急之法,这孩子近几个时辰还不会生,你得吃点东西保持体力。”连池望着她认真说道。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萧清越赶紧朝外面的人道:“快准备些吃的来。” “别太油,我药箱里放了张字条,是我近日研究的药膳,照那上面的做了吧!”连池望了望放在桌上的药箱对萧清越道。 萧清越赶紧从药箱里将东西找出来:“连池,你真是救星。” 连池笑了笑,望向烟落道:“小师妹,现在尽量调整呼吸,我会给你施针,让你先睡两个时辰……” “睡着了,如果孩子有异动,很容易出危险!”边上的一名大夫出声劝道。 “她一直这样不睡,就一直等着,只怕孩子还没出生,就把人累死了。”连池沉声说道,说话间拿出银针道“这是师傅之前研制的沾了制殊麻药的银针,不会对孩子有害,我给你扎了,你先睡一会。” 烟落点了点头,如今也只有这样了。 “不是说阵痛是感知孩子的情况,要是用了麻药,感觉不到,会不会出问题?”萧清越忍不住地问道。 “这银针只是暂时的压制她的筋脉,让她感觉不到疼痛,只要一收针就会好了,我会一直坐在这里把脉,孩子有变化就立即收针,现在让她休息是最重要的。”连池沉声说道。 “这样好。”萧清越点了点头“你快施针吧。”看她已经又痛又累,她都看不下去了,这些个大夫一个都不顶用,气得她几乎要杀人了。 “留下一个人把香炉搬近来,将参香拿扇子扇向床上的方向,让她好多吸点,对身体好些。”连池一边施针一边说道“这参香是雪参配和多种药材制成的,珍贵无比,放在这里放旁人吸了也没用。” “我留在这里。”燕初云说话间赶紧将香炉搬到床边,朝萧清越道。 “好,你留在这里。”萧清越点了点头。 “其它人都出去吧,别在外面闹出动静就行。”连池扎完针,床上阵痛了一晚上的人慢慢睡去。 萧清越闻言摆了摆手,让其它人都出去:“那我们就在外面,有事你出声。” “好。”连池点了点头,又朝初云道:“你拿盆温水来给她擦擦汗吧。” 燕初云没有再出声回话,以免打扰床上的人休息,起身到里面的泉室端了水出来。 外室内,萧清越长长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由衷叹道:“从来没觉得连池这么伟大,这个时候来中州,简直是大救星。” “有那么厉害?”祁月轻声哼道。 “你懂什么,连池和连城跟着百里行素那狐狸多年,他只学医毒,虽然不及百里行素那般出神入化,但比这些个蒙古大夫强太多了,他来我就放心了。”萧清越低声说道。 看来百里行素那师傅,她也没白拜,虽然有过不愉快,但在危急关头还是会出手相助的,不像沧都那两个还自称亲人的,以为欠了他们人情就不得了。 “里面没动静了?”祁月听到内室安静得出奇,不由皱了眉头。 “连池施针让她睡两个时辰再起来吃些东西,只靠那些些参汤吊着一口气,怕是孩子一出生,大人就没气了。”萧清越狠狠瞪了眼一边的一群大夫。 祁月闻声点了点头:“看来倒是有些本事,这样的话如果不出意外,能撑到皇上回来。” “他回来顶个屁用,孩子又不是他生。”萧清越气愤地哼道。 祁月懒得再也她争论,这女人用脾气火爆,他可争不过,望了望边上的无忧道,朝一边负责无忧病情调理的大夫道:“太子该喝药了!” 他们这一大家子,他真的是操碎了心啊! 无忧很听话跟着大夫回房诊治喝药,喝完药又跟着过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那里望着内室房门。 两个时辰后,厨房做好了药膳,便赶紧送回了房,连池让她醒来用膳,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用了膳,连池确定胎儿没有异动,便让她继续睡了。 外屋里候着的人,忙得人仰马翻,也都跟着在外面昏昏欲睡,松涛阁上下安静得出奇。 日暮西沉,天色渐渐暗了,燕初云点亮屋里的灯火,继续坐在床边扇着香炉,参香的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空然看到床边晕开一片湿湿的,顿时一愣:“连池,你看,床上……” 连池顿时一个激灵,赶紧道:“羊水破了,快叫稳婆进来!”说话间赶紧将针收了。 燕初云疾步冲到外室,急声唤道:“孩子要生了,稳婆赶紧进去帮忙!” 突然而起的声音,吓得萧清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赶紧站起身催促着人进去帮忙,沉寂了几个时辰的松涛阁又一次乱起来。 “孩子生了没有?”低沉的男声响起,萧清越回头一望,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已经进了门。 ☆、难产!3 “啊——” 修聿刚一进门,便听到内室传出压抑不住的呼痛声,听得他顿时面色惨白,冷汗直冒,踉跄着便往内室闯。 “皇上,你不能进去,不吉利!”大夫出声道。 萧清越想了想,也道:“我进去告诉她你回来了,在外面等着,让她安心生产。” 修聿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满脑子都是数年前在冷宫看无忧出生的画面,当年没有救了她,这一次可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萧清越快步进了房,到床边:“小烟,楚修聿回来了,就站在门外呢!什么都别想了,安心让孩子出生,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热水,快!”稳婆在那里叫道。 “参片!”连池也赶紧出声道,一边替她整着脉,一边道“跟着我吸气,吐气,再吸气……” 虽然强自镇定,可是脸上也难掩的焦急之色。 修聿愣了愣地站在房门之外,看着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鲜红的血水端出来,面色越来越沉,越来越白,学身冷汗直冒,死死抓着房门。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 夜色越来越沉,松涛阁内灯火通明,看到血水一盆盆端出,里面呼痛的声音越来越大,修聿惨白着一张脸,里面每传出一声,他整个人都一阵颤抖,满脸焦急与心疼。 早知道不该要这个孩子的,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糊涂,害得她受这样的苦。 无忧也跟在他跟前,死死咬着唇,眼眶红红的。 祁月紧张地在园子里不停地转圈,转完一圈到门口一望,没动静,又继续转。 “啊——”屋内传出一道尖锐的叫声,惊得修聿再也站不住,便朝里冲,祁月快步进来一把拖住他。 萧清越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一声一声的叫她“小烟,小烟……” 床榻之上的人面上血色全无,双唇咬得鲜血淋漓,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淋淋的,汗水不断地从她额头滚落。 烟落疲倦的闭着眼,气息微弱,便重重倒了下去,稳婆们一见连忙道:“不能晕过去,快掐人中,快!” 萧清越看着她人中被掐得青紫一片也没见醒转,眼底的夺眶而出,泣声叫道:“小烟,小烟,快起来,快起来啊!” 站在门外的修聿一听再也站不住了,一掀门帘便冲了进去,看到床上的人眼底血红一片,眼底泛起难以言喻的惊恐,此刻,他才领略到,什么叫深入骨髓的心痛。 踉跄地冲到床边,拉开萧清越,一声一声唤道她,轻轻拍着她冰凉的脸:“烟落,烟落……” “你们快想办法,快想想办法!”萧清越厉声催促道。 “王妃的力气用尽了,我们……我们也没办法。”稳婆们一个个额头也满是冷汗,战战兢兢地回道。 “连池,连池,快想办法,给她施针,用药,怎么都行,快点……”萧清越急得直哭,抓着连池的手恳求道。 连池面色一片惨白,摇了摇头:“孩子初期受创,胎位不正,卡着出不来……” “再拖下去,两个都保不住了。”稳婆也跟着出声道。 “怎么办,要怎么办?”一向温和的修聿望向几人厉声道。 连池望了望床上已经昏过去的人,咬了咬唇:“为今之际,只能大人和孩子我只能尽力保不一个。” 修聿想也没想:“救她,救她,我不要孩子了,不要了……”他自然舍不得他们的骨肉,可是她若出了事,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萧清越望了望床上的人,泪止不住的落下。 稳婆一直不断的掐着她的人中,掐得皮都破了,渗出血来。 “嗯……”烟落轻轻哼了一声,只听到修聿在说不要孩子了,顿时打了个寒战,撑着抬起眼,死死抓着他的手“修聿……” “我在这,我在这里。”修聿紧紧抓着她的手,抱着她。 “不要放弃他,我要……生下……来……”她死死抓着他的手,目光满是坚定。 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骨肉,是他们期盼已经的久孩子,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可贵,又怎么可以放弃他们的孩子? “烟落,不要了好不好,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就不要……”修聿痛苦的望着她,他不想看着她受这样的痛苦啊,这样几近把她折磨地死去的痛苦,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烟落摇头,坚定地望着他“不要放弃,我要……生下他……我还有力气……我可以的……”她说着又撑着要坐起身。 然而还没坐起身,手碗一软便又倒了下去,修聿红着眼抱着她,低头吻着她湿湿的头发,滚汤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烟落望着站在床边的连池,满是恳求与坚决,声音低不可闻:“连池,求你……帮我……” 连池咬了咬牙,取出银针,在火上炙烤而后扎入她的穴脉动,她痛得死死咬着牙,深吸了口气朝修聿道“帮我……” 修聿咬了咬牙,悄然为她输送内力,她缓缓抬起手,指间泛起幽蓝的光,一咬牙狠狠点在腹部痛得她一口咬住他的手臂,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王妃,再用力,孩子露出来了!”一个稳婆惊喜的出声。 无忧站在门口哭得泪流满面,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是不是也是这般痛苦? 烟落咬着牙,再度抬起手,点在腹部,痛得整个人重重一颤。 “王妃,使劲,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她再度拼尽全力抬起手,运用修聿输给她的内力,点在腹部,而后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稳婆出声:“出来了,生出来了,是个小皇子。” 烟落听到模糊的声音,心中一松,还来不及看看孩子长什么样,身体重重一颤便倒了下去,眼前陷入无边的黑暗。 ☆、难产!4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屋内,修聿根本没心思去看,看到突然倒下去的烟落顿时惊恐万分,心疼地搂着她,不停地唤着她:“烟落,烟落……” “不好了,大出血,怎么办?”稳婆惊恐地出声。 萧清越抱着孩子站在边上,霎时间血液都一寸寸冰凉下去,赶紧出声道:“连池,快想办法,快啊!” 在古代孕妇难产本就是九死一生,如今还大出血,就算是在她们的世界也有不少闹出人命,这可如何是好? 连池咬了咬唇,赶紧将银针拔了出来,快速将随身锦囊取下扔给修聿:“快给她吃了。”说话间,钻着银针的手不断颤抖,不知该再往里扎了。 修聿抓着她越来越冰凉的手,一颗心揪得紧紧地,抬袖擦着她脸上的冷汗,朝连池吼道:“你给我快点!” 连池咬了咬唇,迅速施针:“继续把你的内力输给她!” 修聿没有片刻耽误,手贴在她湿淋淋的后背,将内力输送到她体内,低头吻着她冰凉的额头:“你说过要好好活着的,你不能食言,不准再食言!” 刚出生的孩子似乎被房里的状况吓着了,止不住地啼哭,萧清越怎么哄也不见止声。 “把他给我带出去,我不想看到他,不要看到他。”修聿抬眸望向萧清越抱着还浑身是血的孩子沉声吼道。 萧清越怔愣在原地,望着床榻上苍白失血的女子,拿边上的薄毯将孩子一裹赶紧出了内室,小烟拼了命将这孩子生了下来,此刻自己性命堪虞,修聿心急之下竟记恨起这孩子来。 孩子睁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好似是被修聿吓着了,出了内室便止了哭声。 “快拿热水来。”萧清越吩咐道。 跟着出来的侍女赶紧端了热水,祁月也上前帮着将孩子身上的血洗干净,不时朝内室的方向望了望:“里面怎么了?” 萧清越眼睛红红的,望了望孩子:“都是你这坏家伙,怎么那么折腾你娘!” 祁月一把将孩子接了过去,拿毯子裹起:“你小声点,吓着他了。”这么小的孩子,一出生又被老子凶,又被姨娘凶一顿。 萧清越擦了擦手,转身又进了内室去,修聿抱着孩子站在外面,无奈望了望怀中的小家伙:“看来你不怎么讨人喜欢啊!” 只是他也没想到楚修聿在意皇后娘娘连孩子都不顾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他总是这样舍不得她受苦,受委屈,哪怕是因为自己的骨肉,也委屈她不得。 孩子果然长得胖胖的,由他抱着也不再哭,小手捏成拳头在嘴里啃得口水直流,一双星辰般清亮的眸子望着他滴溜溜直转,看得祁月无奈叹了叹气:“一出生就得罪了你老爹,以后你可苦喽!” 里面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了,好不容易现在一家齐全了,若皇后娘娘有个什么好歹来,后面的事他真没法想下去了。 那个人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事,多少时间都是因为她的事而奔波忙碌,因为她而崛起于乱世建立大夏,因为她而一次次身陷险境至此不悔,因为她而将别人的骨肉视如亲生抚养,如今若是她不在了,他所的一切,将真的失去了意义。 稳婆们都退了出来,大夫们又前前后后地进去了,里面始终不见动静,祁月抱着孩子不时在门口处张望,然而床跟前挤了太多的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又不敢把孩子再抱进去惹某人生气。 无忧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睛哭得红红的,抬头望了望祁月怀里的孩子,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祁月将孩子交给边上的奶娘,道:“带小殿下去偏殿那边歇着,小心照看,我会找个大夫马上跟过去。” 奶娘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赶紧跟着侍从出了松涛阁主楼。 祁月朝里面望了望,望向无忧道:“无忧,现在听祁月叔叔话现在赶紧回房去歇着……” “祁月叔叔,我想……”无忧眼底泪光闪动。 “无忧听话,这边有我们照看着,你别把自己再病着了,你娘醒来又要伤心了,知不知道?”祁月揉了揉他的心头道。 主要还是怕里面真出什么事,修聿一时气急,还牵怒于无忧,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顾了,别说这不是亲生的了。 无忧担忧地望了望内室的方向,咬着唇怎么也不肯走。 “听话,快回房去,你娘一醒,叔叔就立即过去告诉你。”祁月安抚道。 无忧点了点头,随着大夫出了主楼,回到自己房里,却一直趴在窗口望着这边的动静,一句话也不说。 祁月这才掀帘进了内室,浓重的血腥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再看到坐在床边半搂着烟落的大夏皇帝,此刻什么帝王威仪,沉稳睿智早没了踪影,睁着血红的眼睛有些吓人。 连池紧张地施针,全身也是冷汗淋漓,心中喃喃念道,师傅,我该怎么办?我救不了她了。 “血止住了,血止住了。”一名大夫亦是满头大汗的出声。 话音刚落,修聿感觉到不对劲,探手伸向她鼻间,一颗心如坠冰渊:“为什么没气息了,怎么会没气息了?” 萧清越一听推开前面的大夫,扑到床边,颤抖地伸出手去,扭头望向连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参香,快拿参香来。”连池大声叫道。 燕初云慌乱地将参香点燃,不停地将香气扇向床榻,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 过了许久,连池把了脉,深深吸了口气道:“她气力耗尽又失血过多,我只能……只能保住她最后一丝脉息,听天由命!” 萧清越颓然无力地摊坐在地,捂着嘴不敢哭出声,以连池言下之意不是说她已经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吗? 老天爷,你怎可如此残忍! ☆、生死相依! 屋内一片死寂,站了一屋子的人却谁也不敢出声,大们低头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地望了望床边面色阴冷骇人的大夏皇帝,脚下顿时一个寒颤,差点就一下跪了下去。 祁月深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大夫们如获大赦,轻手轻脚地出了内室,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祁月悄然走过去,将瘫坐在地的萧清越拉起,此刻最痛苦的当是坐在那床边的人吧,他们相识多年,他从未在这个人看到这般绝望无助的神色,他永远是那么风度无双,面对任何困境都是那么胸有成竹,沉稳睿智,然而此时,他是那么地无助。 连池愣愣地站在床边,眼眶红红的,祁月将他也拉着出了内室,望了望一旁的燕初云,几人一道悄然出去,屋内一时空寂下来,只剩下床榻上相依的两人。 萧清越一出门便跑出门去,狠狠一拳捶在柱子上,压抑地哭出声。 “对不起。”连池站在一边垂着头低语道。 亏他学了这么多年的医,还是没能救了她,若是师傅出手的话,定然就不会是这样吧! 祁月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千里而来援手,若不是他帮忙,只怕情况比现在还要糟糕,他们哪敢怪罪。 连池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还是去东齐找师傅来吧,他出手的话,一定可以救她的,一定可以的。” 萧清越和祁月不由一愣,相互望了望,此刻大夏与东齐大战在即,精明如百里行素又如何会在此刻前来救大夏的皇后。 “我自然知道如今大夏东齐立场不同,不过总要试试看,我相信师傅不会让她死的。”连池沉声道。师傅连离魂都可以帮她解,她的命也是他的命换来的,他怎么可能置之不顾呢? “百里行素会来吗?”萧清越喃喃道,如今大夏东齐敌对,战事一触即发,东齐的皇帝来救大夏皇后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连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岐州离开的时候,师傅说了以后不会插手跟她有关的任何事情,我只能尽力求他了。”他一次次帮她,救她,只后只是换得她与他人相亲相爱,师傅那般骄傲的人如何甘心,只是他没有办法。 萧清越沉默,一句话也不说,百里行素与小烟也好,也大夏也罢都是敌对,但帮他们的已经够多了,如今的局面他又怎么会不顾大局前来。 “小师妹现在的脉向和刚到百里流烟宫的时候很相像,只不过那时候情况要好得多,师傅不也一样治好了,我一定会把他带来的。”连池坚定地说道,而后转身进门收拾自己的药箱,将锦盒递给燕初去:“这是我带来的参香,记得房里每天都要帮她点上,还有里面的雪参丸,也记得每天给她吃。” 燕初云哭着点了点头,将东西收起。 连池将东西整理好,便欲离去,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我送你。” 萧清越将连池送出了中州城,到府里,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松涛阁上下一片死寂,房中依旧灯火明亮,屋中弥漫着浓重的参香和血腥气。 修聿就那么坐着,将他半搂在怀中,喃喃道:“烟落,你又失信了,每次都这样,明明答应我的却每次都做不到,怎可如此残忍?” 他是想要有他们的孩子,可是也没想要她拿命去换啊! 因为有她在,他才想要这个孩子,才想要他们这个家更完整。可是她若走了,这茫茫红尘,他到哪再去寻一个她。 过了许久,他搂着她在边上躺下,一句话也不再说,起先祁月以为他是睡了,然而走近床前才知道他一直是睁着眼的,不由想起当初失去他消息之时,她不也是这样吗? 祁月出了松涛阁,也下令闲杂人等不要再靠近这里,也许该给他时间来接受这一切,可是这一切……又让他如何接受,他平生第一次倾心深爱的女人,就在他的眼前变成这个孩子,他却无力无力,要他如何去接受…… 萧清越刚一回府,祁连也跟着赶了回来,兴冲冲地便往松涛阁闯,却被祁月和萧清越拦了下来,一看两人的面色不对劲,心猛然一沉。 “孩子……生了?”祁连试探着问道。 萧清越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说,眼眶红红的。 祁连朝里面望了望,眉头深深皱起,为什么孩子生了府里上下竟没有一丝喜悦之气,反而显得这般悲伤沉重。 “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句话。”祁连急切出声。 祁月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孩子出生了,是个小皇子,只不过……孩子胎位不正,皇后娘娘为了生下他,气力耗尽,失血过多,如今……真的只剩一口气了。” 祁连闻言一震,望了望松涛阁无声叹息,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出生,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 “祁连,你把无忧出松涛阁,找个较远一点的园子安置,让大夫好生照料着,回头我让人将小皇子也带过去,这几日不要让他们跟皇上碰面了。”祁月沉声道。 “为什么?”祁连顿时一愣,皇上一向不是最疼爱太子的? “我是怕皇上一时悲痛之下失去理智,昨晚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都不顾了,如今哪不会顾得上无忧,当年无忧出生的情形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让他瞧了又是难过,再说……若不是因为那个人,皇后娘娘也不会成现在这样?”祁月叹息言道。 而那个人害得她两次经受这样的苦痛,竟还一无所知。 ☆、生死相依!2 大夏二皇子出生,并没有给中州王府增添喜悦,府里上下反而显得异常的悲伤和沉重,一连数日松涛阁死寂得没有一丝声响。 与松涛阁遥遥相隔的梅苑,暗香阵阵,暖阁内暖意融融,无忧一直不说话,床榻之上,胖乎乎的婴儿一手抓着自己的脚,望着屋顶咯咯地笑着,从那日被楚修聿吼过一回,他就再也没有哭,天天好吃好睡,乖得不得了。 过了一会儿,孩子不玩自己的脚,伸着手拽着着她的衣服,咧着嘴直笑,拉着衣角在嘴里啃得满是口水,看得萧清越又好气又好笑。 “萧将军,副城主,小殿下取了名了吗?”奶娘站在边上出声。 祁月闻声望向萧清越:“皇后娘娘有跟你说过孩子取什么名吗?”这些事自然该是他们做父母的取,他们怎么好乱说。 萧清越思量片刻,摇了摇头:“小烟说,留着让楚修聿取的,现在谁还敢去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怎么办,让孩子一直就做个无名氏?”祁月望着榻上玩闹的小家伙,他倒是好什么都不操心,一天能吃又能睡。 “那就先取个乳名好了,大名留着让父母取。”奶娘笑着出声道。 萧清越低眉望着将自己衣角啃得满是口水的家伙,深吸了口气:“叫瑞儿吧!小烟也说希望这个孩子有福气,能健健康康的,也希望他能带来祥瑞,能让这一家子过了这个坎儿。” 祁月闻言略一思量,点了点头:“那就先叫瑞儿吧!” “无忧,你带弟弟回房去好不好,清姨和祁月叔叔有事要说。”萧清越望向站在一旁的无忧出声道。 这孩子这几天安静的出奇,可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大夏边境也频频遭到东齐进犯,还有府里一大堆事,他们根本也顾不上他。 奶娘笑着过来抱孩子,无忧却先一步到榻边:“我抱。” 萧清越将孩子递给他,无忧抱着走路有些不稳,看着祁月阵阵心惊,奶娘上前道:“太子殿下给奴才抱吧,小殿下太胖,你抱不动他。” 无忧将孩子又交给奶娘,默然跟着出了门。 萧清越无奈叹了叹气,这府里上下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深深吸了口气:“连池也走了好几天了,没有一点消息,估计百里行素也是不可能来了,即便他要来,百里勋和华淳太后也不可能放过他。” “东齐频频进犯,皇上现在肯定也顾不上这些了,得先想办法让皇后娘娘好起来,不然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祁月沉声道。 那个人爱得这般痴狂,若是她便这样去了,真的……真的会把他逼疯的。 萧清越沉默,一句话也不说,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亏得她还是穿越而来,以前总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可是面对局面,却是这般束手无策。 过了许久,她突然站起身,道:“把瑞儿送去松涛阁!” “你疯了!”祁月不可置信地望着突发奇想的人:“你没看到皇上他是什么样,把孩子送去,他要一个魔怔把孩子怎么样了,怎么办?” “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就不信他真敢?”萧清越说着便朝仿厅的地方去。 “皇上待其它事一直态度平和,若是真动起怒来,咱们谁也招架不住。”祁月急忙出声解释道,如今为了生这个孩子,皇后娘娘才变成这般模样,他对这孩子正是又气又恨,怎么能带过去。 “把孩子放在小烟身边,如果小烟有意识就可以感觉到,她这么宝贝这个孩子,她可以这般冒着生命的危险生下他,只要她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存在,也一定会为这个孩子,为他们醒过来的。”萧清越铮然言道,不说母爱的力量伟大吗?也许真的有奇迹会发生。 祁月想了想,便也不再拦她。萧清越将孩子抱了便直接到松涛阁去,祁月不放心便也跟着过去了,祁连留在了梅苑照看无忧。 松涛阁内,死一般的沉寂,萧清越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低头对怀中的小家伙道:“瑞儿,听话一点,一定要让你娘醒来。” 说完,举步进了门,进了内室看到修聿依旧是几天那个姿势躺在床上,抱着孩子站到床边,出声道:“皇上,我们把孩子抱过来了。” 修聿恍若未闻,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冷冷道:“抱出去,我不要看到他!”要不是他,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烟拼死将他生下,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吗?她要是知道该有多痛心。”萧清越站在床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修聿沉默着,一句话也不再说。 萧清越绕到另一边,将孩子放到烟落身边,沉声说道:“他叫瑞儿,我相信小烟这么爱这个孩子,她一定……一定会醒来的。” 孩子很乖,躺在那里也不哭,小手捏成拳头在嘴里啃得口水直流,亮如星辰的眸子滴溜溜转着,侧着头望着修聿和烟落。萧清越站在一旁看得揪心,深吸了口气道:“小烟变成这样,我们都难过,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当初也是你要这个孩子,如今她生下了,你说不要就不要,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修聿依旧沉默,一动不动,恍然已经凝结成了一座雕塑一般。 “她如今命在旦夕,你是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她死?还要振作起来寻找救她的方法?你自己决定。”萧清越沉声说道。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可是再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有看到她死了。 ☆、魂归西楚! 西楚沧都,天地间一片雪白,连空气也变得纯净而冰凉。 一行蓝衣的太监宫女正朝着元武殿而去,每个人手上提着一个保温的食盒,食盒底下放着炭火,中间放水,最上面放着膳食以保持其温度。 “冯公公,皇上已经一连好多天都在元武殿了,你也劝一劝,这样下去旧伤复发了可怎么好?”一名近身的太监出声道。 冯英走在最前,微微叹了叹气:“咱家要是能劝了,还用天天带着你们过去传膳,如今东齐和西楚战火已经燃,皇上哪还顾得这么多,咱家也劝了,大将军王也劝了,皇上放心不上边关的战事,咱们也没办法。” 一行人正走着,远远看到玄武正疾步匆匆而来,看到冯英拱手打了招呼:“冯公公,皇上在何处?” “这会在元武殿呢?玄侍卫什么事这么急?”冯英忍不住地问道。 玄武望了望他,没有说话便快步朝着元武殿而去,神色异常的沉重。 “这是怎么了?”冯英望着玄武快步离去的背景喃喃道。 “青龙玄武几位大人不是被皇上逐出宫了吗?不过我听说一直在大将军王府上听候差遣,如今东齐和西楚交战,皇上是不是把他们四人召回来了?”边上的太监出声道。 冯英沉默了一会,扭头望了望一行人:“快走吧,皇上还等着用膳呢。” 玄武殿内,武将们向正座之上的帝王陈说着自己的计划,众人出言商议讨论,楚帝一身玄色龙袍,面容清峻,眉眼凌厉望着众将。 “现在东齐只是试探性的进犯,咱们花这么多力气去应付,岂不正中了他们圈套?”罗衍出声斥道,这些个将领虽说都是武将,但对作战计划的制定,行军布阵,远远不及曾经的萧清越和青龙玄武几人。 楚帝面色冷沉,薄唇轻启:“罗将军,调兵前往上阳关,无论是何代价,一定要守住这个关口。” “是。”罗衍起身拱手回道,好几次想要提及让青龙玄武几人复职,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如今大战在即,朝中能担大事的武将没几个,正是用人之际。 正在这时,门外的守卫疾步入殿禀报:“禀报皇上,玄武侍卫求见?” 罗衍顿时一震,不是让他们在府里候着吗?玄武怎么在这个时候闯到宫里来了? 楚策面色顿时一沉,薄唇紧紧抿着,一时间满殿沉寂都望着他,青龙玄武几人被逐出去已是满朝皆知,这时候他们竟还进到宫中? 罗衍微微皱了皱眉,拱手道:“皇上,青龙玄武几人已经在臣府中,到宫中……许是来找臣禀报事情的。” 楚策目光冷冽,望了望罗衍,沉声道:“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有什么大事,让他胆敢闯宫。” 片刻之后,侍卫带着玄武入殿,楚策冷冷地望着进殿的人,薄唇抿成锋锐的线条。罗衍沉默了片刻,出声道:“有何事禀报?” 玄武抬头正对上楚帝一双冷寒的眸子怔然了片刻,没有看罗衍,便开口道:“末将刚从大夏回来,从中州探得大夏皇后诞下二皇子……” 楚策眉眼微沉,扶着桌案起身欲起身前往偏殿,薄削的唇勾起微不可见的苦涩。 罗衍望了望玄武,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玄武也是跟在楚策身边很多年的人,今天怎会这般不知轻重,跑到这里来说这种事。 玄武直直望着站身的帝王,深深吸了口气:“大夏皇后难产,怕是不行了。” 一句话,恍若惊雷震天,楚策身形一震,扶着桌案方才稳住身形,冷冽的眸子缓缓涌起滔天的暗涌,罗衍伸手扶住他:“皇上!” 众将一时间瞧得一头雾水,除了当年洛皇贵妃之死,皇上从未在他们面前有这般失态之举,大夏皇后生子也好,难产也罢,那也该是大夏皇帝担心的事,西楚大帝这般意外的举动,一时间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正走到殿门口的冯英也正好听到玄武的禀报,顿时停在那里,抬头望着人群簇拥之下的玄衣帝王,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却让人瞧着是那样彻心彻骨的痛。 那个女子即便是嫁了他人,也没有让他如此痛苦过,如今这不是……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以往还有个念头,起码她还活着,还过得好好的,如今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罗衍一时也是手足无措,朝玄武问道:“到底是真是假?” 玄武垂首回道:“臣在中州城见过前去府上问诊的大夫,百里行素的徒弟也去就诊,只是孩子生下了,大人恐怕是……保不住了。”大夫都说,真的只是吊着最后一丝气息了,那跟死人有什么区别了。 楚策轻轻拂开罗衍扶着手,转身朝殿外走去,步伐沉重,罗衍和冯英齐齐跟了上去:“皇上!” 楚策微微扬了扬手,示意他们不得跟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元武殿,冯英站在殿外,看着那方场雪地之上踽踽独行的帝王,只觉心头酸涩难忍,抬袖拭了拭微湿的眼角。 他一个人走着,一直走着,自己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天际飘飘扬扬又下起了雪,凛冽的北风卷起他的衣袍,发出细碎的声响。 最后,他站在驻心宫的门口,肩头发间落着一层雪白,恍然之间他竟看一道梦萦千回的身影…… ☆、魂归西楚!2 这是哪里? 烟落惊惶看着周围陌生而熟悉的景致,这里……这里是驻心宫,不是中州王府。 她怎么在这里?她的孩子呢?修聿呢? 他们都去了哪里? 她惊惶地奔出宫殿,看到有来往的宫人,想要开口问话,迎面而来的人却对她恍若未见,最后……直直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刚刚有人送膳去元武殿,听说玄武大人闯宫了。” “闯宫?玄武大人他们不是被皇上逐出皇宫了吗?” “是啊,不过听说一直在大将军王府上,不过这时候闯宫,也不怕皇上斩了他的头。” “若是以往,定然会重罚,今天不知怎么的,玄武大人说大夏皇后诞下二皇子,难产不行了,皇上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真的假的?大夏皇后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我哪知道,不过那会正跟着冯公公到元武殿亲眼看得真真的!”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她这是怎么了,她惊惶地后退,竟然穿墙而入,进到了屋内,她明明可以感觉到自己,却没有看得见她,听得见她……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她……是死了吗?可是为什么又会在西楚皇宫里? 她不再待在这里,刚一走出殿门,便看到站在门口处玄衣墨发的帝王,一双黑眸似海深沉正定定地望着她,声音颤抖:“你怎么……” 她怎么会在这里? 确切的说,眼前的已经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烟,是他心心念念了七年的女子,终于又出现在这座空寂了七年的驻心宫。 烟落倏地抬起头:“你……看得到我?”可是为什么刚才过去的人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说话。 楚策愣愣地站在那里,分不清眼前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已经成为萧烟落七年,又怎么会突然变回洛烟回到这里? 他缓缓举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颤抖的手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当真的触摸上了这魂牵梦萦七年的面庞,压抑在心底七年相思之情奔腾而出,他一把搂住她,那样的用力,几乎想要将怀中的她融入骨血。 “烟儿……”楚策低声唤她。 他以为他这一生再也看不到她了,在刚刚听到玄武回报的消息,他真的万念俱灰了,却没想到回到这里,会看到她,不再是什么萧烟落,不再是燕绮凰,也不再是大夏皇后,是洛烟,是属于他的洛烟。 烟落愣了愣地站在那里,对发生的一切反应不及。楚策能看到她,还能触摸到她,可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她……已经不再是萧烟落,亦不再是燕绮凰,她已经只是洛烟的魂魄! 过了许久,楚策松开了她,眉眼间泛起微微的笑意,想说什么,却发现想说得太多,竟无从开口说起。 “我死了吗?”她怔怔出声。 她的孩子怎么办?修聿他……她无法想象此刻中州王府里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楚策抿唇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你……你怎么会看得到我?我怎么会来这里?我要怎么回去?”她急切地出声。 楚策望着她,眉间的笑意随着她的话缓缓沉寂了下去,她要回去,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与他恩爱缠绵,而他站在她的面前她却不管不顾。 “可能是因为镇魂珠的关系吧!”过了许久,他出声说道。别人都看不到她,只有他可以看到,只有他。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只有她和他的以前,而这一切,他再也不让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再也不会…… “镇魂珠在哪里?我该怎么回去?”她急切地追问道,她已经让无忧一生受尽苦楚,这一个孩子也要让他没有母亲吗? “回去?!”楚策深深地望着她,她还是想着回去。 烟落望着,沉默不语,如今的楚策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楚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你说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现在不是变回以前了,你不再是萧烟落,也不再是燕绮凰,你是洛烟,我还是我,所有的一切又回到我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楚策步步逼近,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可以放她走,不能放她走,绝对不能。 “我已经不是人了!”她沉声打断他的话,定定地望着她“活着的才是人,我已经不是了,没有人看得到我,没有人听得到我,我已经不是了。” “我看得到你,我听到你,不是吗?”楚策深深地望着她,即便别人看不到她,听不到她,可是他看得到她,听得到她说话,还可以触摸到她的存在。 “楚策……”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底缓缓涌起的疯狂,缓缓后退,狂奔出驻心宫,朝着宫外去。 她要回去,她一定要回去! 她不顾一切朝着重阳门狂奔而去,楚策快步跟着她,不能像她那般穿墙而过,却凭着轻功一路疾追而去。正从元武殿出来的罗衍和冯英等人看着竟然在宫内施展轻功的楚策,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带着人朝着重阳门追去。 然而,当她终于到了重阳门,才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去,最外围的宫墙,仿若筑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别人可以随意行走穿松的宫门,她却怎么也走不去。 “西楚皇宫外围以灵石为基,没有镇魂珠,你永远也出不去。”楚策站在她身后平静地说道。 她回头望着站在几步之外的楚策,罗衍和冯英带着兵马快步跟了过来,却只看到站在宫门边的玄衣帝王,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一切又回到的从前吗? 可是,她变了,他也变了。 以前的楚策不会这么对她,不会这样逼迫于她,不会这般自私地禁锢她……,她无力地瘫坐在宫墙下,干涩的眼,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魂归西楚!3 沧都下起了雪,越来越大,她从来不知道这座皇后是那样的大,她从重阳门走遍了宫墙的外围,试图寻找任何一处可以出去的缝隙,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这佑大的西楚皇宫,这高可入天的灵石屏障,似是一个华丽的水晶瓶子,而她便困在这只瓶子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楚策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将西楚皇宫走了整整一圈,他看着心疼却不想放开这个机会,这个唯一可以留下她,拥有她的机会。 七年,整整七年,他对着空荡荡的驻心宫,企盼能看到她的身影却不所得,如今她终于回来了,没有人知道在他看到她那一刻起的震憾。 一念生魔,他所有的理智隐忍全部崩溃,他无法再失去她。 罗衍和冯英跟在楚策身后,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围着皇宫的圈这样走了一圈,又在重阳门停下,不由想起了七年前的一幕。 “王爷,皇上他在干什么?”冯英忍不住出声道。 罗衍叹了叹气,而后摇了摇头,心想是听到玄武回报的消息,一时难以承受,才会变得这般吧! “王爷,上去看看吧,奴才担心怕是会出事?”冯英望了望风中独立的玄衣帝王担心不已。 罗衍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吧!”楚策不是那种会把心里的事说出来的人,即便是他们相交几十年,他从来都是什么事都放在自己心下,而不会说之于人。 “那王爷也送件袍子上去,或是让皇上回宫里,在这雪地里站着,再闹个旧伤复发,大战在即,可出不得乱子。”冯英从侍从手中接过皮裘递给罗衍。 罗衍拿了过去,沉默了一会,举步走了上去:“皇上,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宫里去吧。” 楚策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只是定定望着重阳门,望着那个只有他可以看到的她。他想也许一时间她是无法接受回到这里的一切,但这里有着他们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总有一天她会放下一切,重新成为洛烟。 “皇上……”罗衍再度出声。 楚策沉声说道:“你们回去,别跟着我。”他还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里的事,即便是罗衍,也不能。 “皇上……”罗衍上前出声相劝。 楚策头也不回,只是说道:“这几日元武殿的事你看着办吧,朕身体不适,休养些日子,至于玄武他们,让他们带兵镇守上阳关。” 罗衍愣了愣,拱手道:“臣这就去办。”说罢朝他看的地方望了望,不由皱了皱眉,他到底在看什么? 过了半晌,罗衍还是走开了,冯英连忙上前:“王爷,皇上他说什么了?” “让咱们不要跟着他,都各自回去。”罗衍坦然言道,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人,他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 冯英也望了过去:“可是……”他们难不成就真不管不顾,若有个什么好歹来,这西楚可就垮了。 “我先回元武殿办事,这里就劳烦冯公公照看着,先让他静一静也好,别让太多人跟着,你小心看着就是。”罗衍沉声道,上阳关的战事要尽快做布署增援,不能给东齐以可趁之机。 冯英默然点了点头,还是朝事要紧,转身让跟在后面的侍卫也都退下,自己带着两个近身远远地瞧着雪地里的帝王。 烟落站在重阳门,几近可以到从太平长街传来的人声,她却怎么也走不出去,只要镇魂珠一天还在楚策身上,还在这座皇宫里,她就永远也走不出去。 可是她回不去,中州那里会怎么样?她的孩子出生,她都还没有看到他,还没有抱过他。修聿他怎么办,她再不回去,再不醒来,真的会把他逼疯的。 过了许久,楚策走近前去拉她,烟落闪身避开,自行朝着驻心宫而去,楚策也不说话只是默然跟了过去,冯英一见赶紧带着人在后面悄悄跟着。 驻心宫,这里所有的一切还是和七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再走进这里,心境却是和七年前截然不同了,她亦无法想到,他们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楚策跟着进来了,看着蜷缩在榻边人便坐在对面,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望着她。烟落低垂着眼帘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那里,屋中死水一般的沉寂。 天色越来越暗,直到整座驻心宫被无边的黑暗笼罩,两人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黑暗中,楚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变,都是你走时候的样子,现在……” “我要回去。”烟落打断他的话。 楚策微微一震,侧头望向窗外的一株树,薄唇勾起轻浅的笑:“那是我们十年前种的合欢树都长高了,你说叶子很神奇,日出而开,日落而合,是真的,上上个月还开了花……” “我要回去。”烟落抬头望着他,沉声说道。 “还要回去哪里?这里才是你该回来的地方,你已经回来了。”楚策平静地说道。 “我要回家。”她望着他认真说道。 “这里就是,你还要……”楚策面色无波。 “已经不是了。”她定定地望着他“楚策你变了……” “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七年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楚策深深地望着她,眼底蔓延深沉的痛“你就真的把这里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跟他在一起,我等了七年,一个人守着这空空的驻心宫,到头来……” 他忽地笑了,苦涩而落寒,她就在他的眼前,为什么还是远,远得让他难以触及。 ☆、魂归西楚!4 中州,又是一场大雪,松涛阁内虽是暖意融融,却显得外沉寂。 床榻之上,瑞儿躺在床上小手抓着烟落的手指,手很小却劲大的很,抓着她的手就往嘴里送,不知是感触到了稚子的触碰,还是因为沧都那边的满心悲痛,眼角滚落出晶莹的泪。 修聿顿时一震,颤抖地伸出手触摸那湿润的痕迹,一翻身起来,冲着外面叫:“大夫,大夫,叫大夫进来!” 守在外面的萧清越和祁月两人正在椅子上打着盹儿,一听声音差点没吓得摔下去,赶紧让候在对面无忧房中的大夫过来。 “怎么了?”萧清越最先进去,看到已经数日一动不动的楚修聿起身站在床边。 “她哭了,我看到她哭了。”修聿不知是惊是喜站在床榻边,前所未有的惶然无错。 数日以来,她没有一丝动静,连呼吸都微弱的几近虚无,他害怕,恐惧,绝望,甚至……心死如灰。 萧清越闻言赶紧到床边一看,眼角真的有泪痕,再看看那边瑞儿正抓着她的手指啃着,见她站在床边,便咧嘴咯咯地笑着,看得她心里酸涩难耐。 “萧将军先将小殿下抱开吧。”大夫拱了拱手出声道。 萧清越默然将孩子从床上抱起直接就塞到修聿怀里,转身便拿着扇子扇着那边的香炉,让参香的香气飘向床上的人,连池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估计不能将百里行素带来了,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祁月,去大觉寺请觉明方丈来。”修聿突然出声吩咐道。 城里的大夫都找来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百里行素看来也不可能来了,觉明方丈也是一身医术,以往城中有不少医治不小的人都会寻他救医,希望他能帮上忙。 祁月愣了愣,赶紧转身出门,让人备马前去大觉寺请人,这人再治不好,大夏真的就岌岌可危了,东齐连连进犯,修聿天天待在松涛阁,哪还顾得上外面的事。 修聿抱着孩子站在床边,看着大夫要忙碌地把脉,针灸,心揪得紧紧得,萧清越侧头望了望,见瑞儿在他怀里很乖,说也奇怪,这孩子就是出声的时候哭了那么几声,这几天一直由他们带着,不哭也不闹,就是太能吃了,就算吃饱了,还见什么啃什么,这会将修聿的肩膀处啃得满是口水,让人哭笑不得。 修聿低头看了看,皱了皱眉,擦了擦瑞儿嘴角的口水,孩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咧着嘴咯咯直笑,正在这时,祁月已经带着觉明方丈进了松涛阁。 “阿弥陀佛!”觉明进屋,冲着他双手合十。 修聿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请师傅救救她!” “师傅?”萧清越眉头一皱,他怎么那么多的师傅,有了那两个老顽童,怎么还冒出个和尚师傅。 祁月低语言道:“老大儿时因为丧母之事,心性大变,老王爷曾带他拜在觉明方丈座下修习佛法数年,所以方丈算是他第一个师傅,只是他甚少向人提及而已。” 本以为他这一辈子就会像个和尚般不近女色,没想到还是情关难过,遇上了这么一个女子,让他为其执着一生。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怪不得一样是楚家人,跟楚策会差别那么大。 修聿将孩子抱着,瑞儿见觉明身上挂的佛珠圆溜溜地伸着小手便要去抓,祁月眼尖赶紧上前将他抱了过来,低声道:“臭小子,你别闹事,小心你老爹火大了揍你。” 床边的大夫让开了,觉明方丈到床边把脉,眉眼微微一动,微微摇了摇头:“命中带煞,该有此一劫。” 这镇魂珠已经消失了那么多年,怎么又会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但与它沾上关系的人,一生命运多是劫难重重啊! “还有救吗?她会醒过来吗?”修聿急声问道。 觉明方丈起身,捋了捋白须:“你要等的,已经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了?! 一时间几人都没听明白,萧清越眉目纠结暗咒,说得什么屁话。 “不在这里,又在哪里?”修聿望了望床榻上的人,喃喃道。 “从来处来,往来处去。”觉明说道。 几人愣在那里,半晌也没想明白,待回过神来,觉明已经举步出门,萧清越顿时恼怒:“死秃驴,把话说明白了会死啊!” 她平生最恨就是不把话说明白的人,听得她恨得牙痒痒:“什么从来处来,往来处去,鬼话连篇。” “别乱说!”祁月拉着她,轻斥道“觉明方丈是得道高僧,既然肯来,既然说了这话,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咱们好好想想。” “什么狗屁得道高僧,话都说不明白。”萧清越火大地哼道“叫他来救人,他这就走人了,算什么事?” “修养,注意修养,别教坏孩子。”祁月低声劝道,说话间拍了拍瑞儿后背“长大千万别跟你姨娘学。” 萧清越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望了望坐在床边一语不发的修聿,转身朝边上的大夫问:“到底怎么样?有没有好转?” 数人齐齐摇头,站在最前的一人回道:“回萧将军,王妃并未有好转,我等……我等医术浅薄,无能为力。”这几日在中州王府里候着,他们一个个胆颤心惊,一个不小心没治好人,后果想都不敢想。 “医术浅薄?无力为力?你还开什么医馆,当什么大夫?给我滚!”怎么这些个大夫就这么饭桶,难不成除了百里行素就再找不上第二个医术高明的人? 正在这时,祁连在门口道:“前线有战报!” 萧清越望了望床边坐着一语不发的人,叹了叹气,转身跟着祁连前往拙政园,如今前线战事归她处理,朝中和府里的事由祁月处理,堂堂的大夏皇帝是一点也指望不上。 ☆、魂归西楚!5 东齐,阳州,连池从中州赶回夷都才得知百里行素已经领兵出征西楚,然而百里行素一向行踪不定,一连找了几城也没有一点消息,最后是找上了诸葛清这才知道他到了阳州。 雪初霁,聆风别苑寒梅飘香,诸葛清带着连池进庄,径直朝着暖阁而去,刚一进门便听到里面有人不悦地抱怨:“快点半门,冷死人了。” 连池快步转过屏风,便看到裹着被子在榻上的人,透过窗纸的阳光薄薄地洒在他的身上,那一头白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师傅,你……”连池望着他缩在被子里的样子皱了皱眉。 “陛下是染了风寒。”诸葛清出声回道。 连池望着榻上面色惨白的男子皱了皱眉,知道这是离魂蛊发作之后的症状,每次发作之后身体就会变得特别差,一点小病就很难痊愈,华淳太后肯定已经知道他们帮助小师妹的事了,肯定也是因此催动蛊虫让师傅毒发的。 “干嘛哭丧着脸?我还没死呢?”百里行素懒懒地抬眸望向在一旁傻站着的连池,凤眸微微眯起,道“跑出去这么久,都干什么去了?” 连池低头,抿了抿唇低声回道:“我去中州看小师妹去了。” 百里行素嘴角的笑意微僵,眸底一掠而过的异色,转瞬便没了踪影,深深吸了吸气,告诉自己那里的一次,那个人的一切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哦,都看了些什么?”百里行素端起杯热茶抿了一口,状似在问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小师妹生了个小皇子。”连池低声说道。 百里行素闻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会是个儿子,还没生就皮得没样儿……”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失言了。 连池突地扑嗵一声跪在榻边,垂着头道:“师傅,求你去救救小师妹吧!” 百里行素面色一沉,茶水洒了一手,皱了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我赶去中州那天,正好赶上孩子出生,两天一夜才生出来,不过……小师妹气力耗尽,失血过多,性命垂危,我虽然以雪参和参香,施以针灸之术续命,但是我……我救不了她。”连池说着,眼眶便红了起来,当日在中州王府那一幕幕,想起来还心惊肉跳。 百里行素面上的笑意缓缓敛去,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沉默了许久道:“我知道了。” “师傅!”连池抬望向他。 “连城出城办事去了,明天就回来了,你在西苑住着等他吧!”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师傅,小师妹她……”连池急切出声。 “我知道了。”百里行素笑着望了望他,却丝毫没有说要去救人的意思。 “你不去救她吗?”连池深深地望着他,不些不可置信。 “我去救她,谁来救我?”百里行素面上笑意盈盈,悠闲地抿了口茶“我已经救她很多回了,没兴趣了,即便救下了,我也捞不上什么好处,要操心也该是楚修聿的事,轮不上我,他若是想不出办法救他,何苦娶了她。” “师傅,这是两码事,他想救她,可是他又不是大夫,他怎么救?”连池一脸急切地说道,怎么也没想到百里行素听了事情是这样的反应,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百里行素皱了皱眉,放下茶杯,摸了摸下巴思量片刻道:“那也是他的事,若是他实在没办法跑来求我,我也可以勉强去看看。” “师傅,你……” “我怎么了,你把我上好的雪参丸白白送了人,我不也没说什么。”百里行素哼道,裹了裹被子“快回屋睡觉去,我也要睡了。” 连池一脸倔强地跪在榻前,眼眶红红的:“我不明白,就在几个月前,你还可以舍了命的救他,为什么现在就不可以了,现在就变得这么冷漠了。” “我已经说过了,那是我帮她最后一次,以后各不相干了,我没皮没脸地一次次去帮忙,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现在还后悔着呢。”百里行素有些郁闷地出声,便宜全让楚修聿那家伙占尽了。 “师傅,要是他想不到办法,小师妹就……”连池不死心地出声相劝。 “楚修聿那么没用的话,就不配做她男人。”百里行素哼道,她要看上那么个没用的,只怪她自己运气不好。 她的事,本就不该轮到他来插手,如今东齐与大夏西楚交战,哪容得他去插手其中。 连池欲再开口相劝,诸葛清拉着她起身:“走吧,陛下昨天刚到这里就病着了,一晚上没睡呢,让他休息吧。” “我……”连池望向榻上闭目养神的人,还是被诸葛清拉着出了门。 “连池,我知道你挂念着大夏皇后的安危,可是也该顾虑着你师傅,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如今三国战事已起,陛下就更加不能再去插手大夏的事,太爷这次虽然没有怪罪陛下,那是因为当初是他答应陛下不对大夏皇后下手,可是他暗中派了人去,是他食言。若是如今陛下再去帮他们,是什么后果,你可有想过?”诸葛清面色沉重地说道。 连池沉默不语,可是师傅不能去,这天下还有谁能救她性命? 诸葛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陛下所言,你该相信大夏皇帝不是那么无能的人,他也不会眼看着他出事,放心吧!” 连池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抬头望向远方,老天爷你一定要保偌所有人都度过这一劫。 ☆、但愿……她也平安! 沉寂的房内,雪白的小兽窜到床上,冲着榻上的白发如雪的男子吱吱直叫,眯着眼浅眠的男子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你烦不烦,再叫把你剁了。” 小兽委屈地闭上嘴,趴在床沿处瞅着他,好不可怜。 百里行素以手支着头侧躺着瞅着床沿边上的小兽:“别装可怜,装我也不去。” “吱吱!”小兽叫了两声。 “说不去就不去!她是给你们施了什么法,一个个都叛变了。”百里行素伸手捅了捅床沿处的小兽。 小兽一个不稳便要跌下去,幸好身手敏捷,一爪子抓住床沿又爬了上来,抱着他的手指呜呜哭诉,百里行素嫌恶的拿开手,在被子上擦了擦:“别把些不明物体往我身上蹭,乖乖站着。” 小兽泪眼盈盈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去中州就人,奈何百里行素看也懒得看它。 “哭什么哭,活该你一辈子光棍,找不到媳妇。”百里行素瞥了小兽一眼哼道。 “吱吱吱吱!”小兽出声反驳。 “我什么时候光棍了,我女人多的是,不像你。”百里行素瞅着小兽冷声教训道“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在雪山把你捡回来治好的,你不好好跟着我,见色忘师,忘恩负义,我就再把你扔回雪山上去,让你被雪鹰吃了去。” 小兽乖乖不再叫了,它不要像爹娘那样被雪鹰吃了。 一人一兽沉默了许久,百里行素皱了皱眉:“应该没事吧,楚修聿应该没那么无能!”眼底深深的担忧之色,与方才的潇洒形象显然不符。 情之一字,深入骨血,又岂是说放下,便可以放下了,能这般轻易放下的,那便也不是爱了。 小兽瞅着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就是想不通,她到底哪根筋不对了,干嘛非要跟楚修聿那家伙,除了武功比我好那么一点点以外,论长相,论医术,论智谋,我都在他之上好不好?”百里行素掬着一缕白发在指尖把玩着。 小兽瞅着他满头白发,低低呜了两声,似是在心疼他。 “少那么看着我,我头发白了,也不是要跟你配对,明天就把你毛染黑了。”百里行素哼道。 “吱吱!”小兽抗议,它不要染成黑貂。 “叫什么叫,世上黑貂多,雪貂少,这样有利于你找对象,知不知道?”百里行素理直气壮地说道。 正说着,将连池送到西苑的诸葛清又折了回来,掩上门之后,便闲闲地在桌边坐下,自行倒了一杯茶慢慢品着。 “攻打上阳关的事,有什么进展?”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地问道。 诸葛清闻言,思量了片刻:“上阳关本就易守难攻,如今西楚铁骑严阵以待,很难下手,而且沧都那边援兵也很快会奔赴上阳关驻守,攻打上阳关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难?”百里行素喃喃念道,低头逗玩着小兽道“当年西楚是怎么拿下的?” “当年是……西楚大将军王带神策营和祁副城主带飞云骑两面夹击,上阳关才吃了大亏失守了。”诸葛清坦然言道。 百里行素撇了撇嘴:“怎么占着上阳关的是楚策这家伙,若是楚修聿那边还好说话点,想个办法要过来就好了,楚策这家伙抠门得紧,不好拿回来!”抬眸望向诸葛清“你说西楚会派谁来镇守上阳关?” 诸葛清闻言凝眉思量片刻,回道:“上阳关是重要关口,也是扼着东齐咽喉的关口,楚策定然会交给信任的将领镇守,很有可能就是他身边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将。” “也可能是大将军王罗衍啊?”百里行素似笑非笑言道。 诸葛清笑着摇了摇头:“西楚大将军定然是统筹全局,而不会是派他来镇守一个上阳关,所以来的一定是他们四个。” 百里行素淡笑点了点头,沉声道:“事情你看着办吧,有异样再来禀报,顺便留意着夷都那边的状况如何?” “是。”诸葛清拱手回道,而后没有起身走,反而又倒了杯茶,坐在桌边悠闲地品着,一句话也不说。 百里行素皱了皱眉,望过去:“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军营里没事干了?” 诸葛清抿了口茶,一脸平静的道:“微臣以为陛下还有事需要帮忙?” “我能有什么事?”百里行素翻了翻白眼,继续低头逗弄着小兽玩耍,紧抿的薄唇,却悄然泄露了他的心思。 诸葛清也不追问,只是坐在那里将手中的茶喝完了,道:“既然陛下没什么事,微臣就回军营处理军务了,皇上你好生休养吧!” 说完起身便朝外走,还没走过屏风便被叫住:“等等!” “陛下还有什么事?”诸葛清转身望着他,一脸平静。 百里行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沉默了好久,出声道:“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大夏探探消息,别让夷都那边知道了。” 诸葛清闻声点了点头:“我回去就办。” “就探探消息就行了。”百里行素再度强调道。 “知道了。”诸葛清点头回道,他也没说他要干嘛呀,只不过君臣这么多年,对他心思好歹摸准了些,知道他坐不住就过来了。 “嗯,那你去吧!”百里行素道。 诸葛清摇头笑了笑,转过屏风,出门而去,回头望了望叹道:“终究还是放不下吧!” 屋内,榻上的小兽冲着百里行素吱吱叫了几声,有些难掩的欣喜。 “叫什么叫,我不是要帮忙,我就是看热闹而已。”百里行申明自己的立场,他就像看看楚修聿有什么办法救人而已。 小兽瞅着他不出声了,帅气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百里行素低眉望着掉落在榻上的玉坠,探手捡起握在手心,但愿……她也平安。 ☆、争夺镇魂珠! 中州王府,在觉明方丈到过府里留下几句话之后,修聿也有所改变,没有在天天守在了松涛阁房里,一面思量着那日觉明所说的话,一面差遣府里的人在三国之间遍寻名医,不管怎么样,他无法在那样干等着。 虽然如此,送到中州的紧急战报他是与祁月和萧清越三人商议处理,然而一连几日,无忧都在梅苑没有出来,他也没有去看,似乎在不经意间已经遗忘了这个儿子的存在。 萧清越和祁月从松涛阁出来,便直接往梅苑而去看望无忧和瑞儿,因为修聿既要忙着照顾烟落,又要顾及朝中事务,无忧和瑞儿便也留在梅苑很少出来。 “他现在连两个儿子都不顾了,难不成皇后娘娘一天不醒来,他就一天不要这两个儿子了,又不是我们的儿子,天天让咱们照顾着算怎么回事?”祁月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无忧懂事倒还好,小的那个才头疼。 “他现在心里有疙瘩也是正常的,若不是因为楚策,小烟不会跑去上阳关救人,孩子也不会受创导致胎位不正,虽然无忧是他养大的,可是毕竟他也是楚策的儿子,如今一时气急,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不顾了,无忧自然也是一样了。”萧清越闷闷地说道“瑞儿这家伙太能吃了,逮什么啃什么,回回抱他,我都沾上口水。” “所幸还好,他一天不哭也不闹,就刚出世那会哭了几声,这么些天都没哭过,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多好,省得咱们操心。”祁月笑着说道。 萧清越倏一转头,恨恨地瞪他一眼:“别跟我咱们咱们的,姑奶奶跟你没关系。” 祁月被瞪得莫名其妙:“咱们,咱们,怎么了?” “你少来,姑奶奶跟你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说着大步朝着梅苑走去“你看看无忧吧,我先把瑞儿带去松涛阁待会儿?” “天天往那带,你也不嫌累得慌?”祁月翻了翻白眼哼道。 萧清越扭头望他,一脸鄙夷之色:“你懂个什么?孩子刚出生,就跟娘亲近,现在小烟没醒来,让瑞儿在她身边多待待总好的。” “行行行,就你懂得多。”祁月哼道,看着萧清越一人扶剑走在前,自己在后面慢吞吞地跟着,突然出声道:“萧清越,你等等!” “又怎么了?”萧清越不耐烦的转身问道。 祁月桃花眼微微眯起打量着几步之外的人,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你最近的衣服,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萧清越皱了皱眉,就是换了个颜色而已。 “你衣服不是一向红色的,怎么变紫了。”祁月皱着眉头哼道。 “关你屁事。”萧清越甩他一记白眼大步走开,她天天穿红衣,这死人妖也穿红衣,很容易被人说他们穿情侣装的,想着窝火,还是自己换个色吧。 祁月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喃喃道:“红衣服怎么了,这么亮丽的颜色,多好呀!” 萧清越到了梅苑,跟无忧说了几句话便带着瑞儿和奶娘一道朝松涛阁去,瑞儿又抓着她绑头发的带子在嘴里啃,看得她哭笑不得,硬是拉开了:“你这家伙,怎么什么都吃,看看你胖得这样,该减肥了。” 奶娘在边上跟着不由笑了笑,出声道:“小殿下午能吃些好,身体强壮,不过民间说了孩子小还是吃母乳好,不过现在王妃……” 萧清越面上的笑意也缓缓沉寂了下去,小烟也是很想这个孩子的吧,从他出生她都没抱过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当年的无忧就一直是她心底的遗憾,虽然她尽力补偿,可是怎么补偿,也无法补偿无忧失去的那三年。 到了松涛阁,修聿正在外室吩咐祁连事情,府里从各地请的名医来了又去,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治好烟落的病。 萧清越直接抱着孩子直接进了内室,将瑞儿放到床边:“小烟,我把瑞儿带过来了,他都半个月了,再过些日子都满月了,你还不醒来看看他吗?” 床上的人,一如继往的没有一丝动静,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言道:“你拼了命生下这个孩子,难道就这样不管不顾了,让他做第二个无忧吗,你于心何忍呢?” 瑞儿在床上躺着,看到萧清越剑上坠着的剑穗好看,便使劲伸手抓了过来直往嘴里送,又啃得满是口水。 萧清越坐在床边,喃喃叹道:“什么从来处来,到来处去,这臭和尚到底说得什么玩意儿?” 修聿吩咐完事情进门,站在门口心中便阵阵酸涩,这松涛阁感觉已经沉寂了好久了,先前是他回不来,如今他回来了,她又变成了这样,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他们两个才可以真正平安相守。 “从来处来,到来处去,从来处来,到……”萧清越低头又看到瑞儿在啃东西,无奈叹了叹气,将东西拿了出来“这东西吃不得,你怎么什么都吃?” 说完便将瑞儿放好,拿袖子擦着剑穗上的玛瑙珠子,这是颗难得的血玛瑙,当年在东齐一个富商手中,她以为是镇魂珠便花大件钱买了回来,到头来却不是,后来就一直随身带着。想到这里,萧清越眸光倏地一亮:“从来处来,到来处去,从来处来……镇魂珠!” “什么镇魂珠!”修聿闻言几步走近前来追问道。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萧清越起身望着他说道“我一直以为觉明说的是这个小烟,其实他说的是那个小烟,小烟真正的灵魂,洛烟。” 修聿闻言面色一沉,转头望向床榻之上的人,是啊在这具躯壳之内真正让他心动的,是那个她,当年是楚策以镇魂珠让她活过来,只要他拿到镇魂珠,就一定可以让她活过来。 “让祁月召人,我要去沧都!”修聿望着床榻上的人沉声说道。 萧清越面色一变,出声道:“小烟说过,镇魂珠是个不祥之物,要是……”楚策当年救她还魂,已经付出了那样的代价,若是小烟知道他们要这样做,一定不会同意的。 修聿回头望着她,决然说道:“我要救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救她。” ☆、争夺镇魂珠!2 房内,气氛一时间紧张不已,祁月安顿好无忧用药,刚一进松涛阁便听到萧清越与修聿之间在说镇魂珠的事,顿时大骇。 “皇上,你疯了,镇魂珠碰不得,沾了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祁月快步进门劝道。 萧清越也跟着说道:“我也很想救小烟,可是即便救了她,她若知道你是拿镇魂珠救她会痛苦死的,楚策以命养命一直让她内心难安,你若再如他这般,这般的恩情你要她怎么偿还……” “谁要她还了,我只要她活着,好好活在我的眼前。”修聿侧头望着床榻上的人,一字一句,坚定而决绝。 但凡这世上有任何一丝救她生还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哪怕真如那传言中的苍砻王,化身为魔,他亦甘愿。 “我再去大觉寺去找觉明方丈,去东齐找百里行素也好,总能有人能救了她的,不要冒这个险,皇后娘娘知道也不会同意的。”祁月上前急声说道,如他这般的人,若是沾染上了镇魂珠这般的邪物,不知会变成了什么模样。 “是啊,小烟说过那东西……那东西是会让人成魔的。”萧清越急声说道,因为她一直暗中寻找镇魂珠,更想从楚策那里拿走镇魂珠,烟落便搜集了许多前于以前的前于镇魂珠记载的古书典籍,也一直劝她不要去沾染那东西。 “皇上,你这一去……让无忧怎么办?让皇后娘娘怎么办?”祁月直言出声,修聿脚步微顿,想起那个已经数日不曾再见的无忧。 他沉默了,转头望着床榻上的人,沉痛而无奈。 “你这一去,想要拿镇魂珠与楚帝必将相争,西楚和大夏便真的会势同水火,大夏必然趁虚而入,介时,西楚,大夏都完了,即便你拿回镇魂珠,中州可还保得住?这些都是一直以来你所顾虑的,如今……你就不顾了吗?”祁月步步走近前来,字字铿锵有力。 “觉明师傅若能救他,便救了,不会说什么从来不处来,往来处去,这已经不是什么医术能解决的问题,真正的她已经不在这里了,我要……带她回来。”修聿背对着他,坚定地说道“将来的路总有办法走下去,可是她若不在了,我一步……也不走不下去。” “可是总有一天,无忧会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那时候,你让他怎么办?虽不是亲生,这七年来,你们父子感情甚好,可楚策毕竟是他的生父,你让他在你们之间怎么办?”祁月急急出声劝道。 修聿深深敛目,压下翻涌的思绪,沉声道:“来人,叫祁连过来。” 候在外室的侍从领命离去,萧清越和祁月望着他沉默了,怎么劝,他也无法改变主意了,可是他所说的,他们又何尝不知道。 难道……真的要镇魂珠才能让她醒来? 萧清越默然到床边将瑞儿抱出内室,祁月也跟着出来了,在屋里来回走着,如今大夏内忧外患,此去西楚,沧都皇宫禁卫都是神策营出身,那是西楚的都城,若是楚策不给,两人必然交手,他们又何来胜算? 内室之中,一片沉寂,修聿默然坐床边探手握着她冰凉的手,低头轻轻吻上她的手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他取下腰间的松石坠放在她的手心里“你将这松石同心结交于我,便是将一生都交于了我,我又如何能负了这一片心意。说好了,这辈子要白头到老,还没有走到那一天,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可以放弃。” 如果可以,他愿化身石桥,渡她过命运的深渊,他愿化作参天之树,为她挡尽世间风雨,只愿……她此生安然。 萧清越抱着瑞儿朝里面望了望,无奈叹了叹气,望向祁月:“你到时想想办法啊?”这一去了肯定没什么好事,若是小烟醒来知道了,还不得怪她。 “他决定了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除了里面躺着的那个。”祁月无奈摇头说道,他们劝说,即便是把嘴巴也说错了也不管用。 除非里面的那个人现在睁开眼,否则谁也无法改变。他可以为了她崛起于乱世撑起大夏,能够撼动他心意的,只有她。 祁连很快从拙政园赶了过来,看到祁月和萧清越两人面色凝重,还来不及细想,内室的人已经出来,他拱了拱手:“皇上找属下有何吩咐?” “从飞云骑中,给我挑五十个身手最好的,五十匹快马,两个时辰后随我前往沧都。”修聿沉声说道,眉眼间再不见往日的温和之色。 “皇上,这是……”祁连闻言愣了愣,这时候带人去沧都做什么? “不用问了,照做就是了。”修聿沉声说道。 萧清越抱着瑞儿站在一旁,心念一动,上前道:“我也去!我找镇魂珠已经数年,关于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前去沧都,我比你们熟得很,要想找到楚策也比你们了解得清楚。” 修聿没有反对,轻轻点了点头,朝祁连道:“快去办吧!” 刚说完,无忧便也进了园子,似是听到了他们的话:“爹爹要去哪里?” 修聿闻言一怔,望着已经明显瘦削了些的孩子,沉默了许久,方才回道:“爹去沧都请人救你娘,几天就回来了。”说着转头望向祁月“无忧和瑞儿就麻烦你照看,我们五天一定回来。” 无忧低头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只是默然等着祁连将一切准备好,与祁月一道将他们送出府。 ☆、争夺镇魂珠!3 西楚,沧都。 冯英裹着厚厚的皮裘在驻心宫冷得直打哆嗦,不时朝宫里面望一望,担忧不已。 “冯公公,皇上已经进去三天了,咱们也在这里守了三天,这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一名侍卫一边打着寒颤一边问道。 “就是啊,从那日在元武殿听到大夏皇后的消息,皇上就变得行为失常,现在把自己关在驻心宫里都三天了,大夏皇后是死是活跟西楚也没多大关系呀,皇上这里在干什么?”另一名侍卫也跟着附合出声,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了。 “不过这大夏皇帝还不知怎么样了?”又有人出声道。 “说来这大夏帝后二人也是难得,数度离乱,好不容易中州王未死生还,一家团聚,皇后也生了皇子,如今却成了这副局面,这大夏皇帝这会不知该难过成什么模样?” …… 冯英听着眉头紧紧皱起,冷冷转头:“都闭嘴!” 这些人又如何知道,大夏皇后就是他们楚帝在驻心宫守了七年的女子,她若去了,他岂有不痛心之理,思及此不由叹了叹气。 若是当年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他还会东征造下那样的杀孽,以命养命,让她生还吗? “冯公公,大将军王来了。”一名侍卫出声提醒道。 冯英回过神来,转身忘去,一身朝服的罗衍走了过来,看到他便出声问:“有什么动静吗?” “昨个儿送进去的膳食,我去收的时候,看着一口都没有动。”冯英出声回道,已经三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如何撑得住。 罗衍闻言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赶紧去御膳房传些简单的菜色,我们一道送进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冯英闻言点了点头,赶紧让人从御膳房传膳过来,与罗衍一道进了驻心宫,进殿转过屏风便看到依旧如昨日般坐在桌边的玄衣帝王。 “皇上,奴才刚让御膳房做了些平日你爱吃的菜色,吃点吧,你都三天粒米未进了。”冯英说话间刚膳食布上桌。 罗衍坐在桌边,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你从来不喝酒,如果心里实在难受,喝点也无妨。” 楚策始终一语不发,只是定定地望着紫檀软榻的一处,眉眼沉静。罗衍和冯英说了半晌也不见他出声,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一片空无。 烟落静静坐在那里,望了望自己曾经的哥哥,想要开口叫她,却终究还是沉默了下去,他终究是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即便可以听到了,怕是也不会帮她回去。 这个曾经她认为盛满了幸福的驻心宫,已经再没有了当年的那些温暖和幸福,它是这么空荡,这么冰冷,冰冷地让她害怕。 这七年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回到这个地方,站在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男人面前,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确确实实辜负了他所付出的一切,她无话可说,如果知道他们之间会走到今天的局面,当年她可还会那样守在他的身边,还会嫁入这座皇宫吗? 在他失去亲人最无助的时候,她陪伴着他一路走过,然而当真正的困境来临,他却将她推开了,即便那是以好心保护她为中心,可是那个时候她所经历的绝望和伤痛不是假的,在七年之中无时不刻如梦魇一般缠绕着她。 这世上没有谁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伤有多深,因为不曾亲身经历,永远不知道伤口会有多深,会溃烂到什么地步,她不懂他的,他亦不懂她的。 十三年,她以为他们可以走到最后,然而十三年他也没有看明白她真正想要的,他给她荣宠无数又如何,许她后位又如何? 若不是真心,她如何会心甘情愿留在这寂寂深宫。 七年风雪跌宕,她的人迹全然改变,踏出了这座深宫,过了与以前全然不同的人生,在权谋乱世中艰难跋涉,在血雨腥风中与天争命,七年磨砺出了一个全新的她,有人于风雨中与她携手,与危难中与她共进,将她仇恨绝望的深渊拉起……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出去!”楚策声音冷沉。 罗衍和冯英闻言顿时一震,相互望了望有些不明所以。 “皇上……”冯英出言相劝。 “出去。”楚策重复,声音更加森冷。 罗衍沉默了片刻,朝冯英望了望起身出门,走出门皱着眉回头望了望,叹息着离去。 屋中又恢复了沉寂,楚策侧头望了望桌上的菜色,薄唇微微扬起,平静地说道:“这些还是你七年前喜欢吃的菜色,做菜的御厨也还是那个人,你尝尝看?”说话间夹了菜放到对面的碟子中。 烟落淡淡一笑:“你真把我当人了吧!” 楚策捏着筷子的手顿时一颤,他忘了,现在的她是不一样的,是吃不了东西,也喝不了东西,人都看不见的一缕幽魂。 他轻轻放下筷子,薄唇紧抿坐在那里:“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他们之间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你没有不好。”她抬头望着他说道,沉默了片刻继续道“七年前的,终究是七年前的,我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你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你了,七年来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也各自经历了太多,我不再是那个心思简单,只跟在你身后的小丫头了。” “所以呢?你的眼中心中也不再会是我一个了。”楚策唇角勾起一抹笑,薄凉而苦涩。 时间真的是个残酷的东西,无形之中把什么都转变了。 正在这时,罗衍再度折回,站在驻门宫门外便道:“皇上,楚修聿来沧都了!” ☆、争夺镇魂珠!4 一语如惊雷破空,楚策抬目望向烟落,显然双方都没有料到楚修聿会在这个时候跑到沧都来,但为何而来也都猜了十之八九。 楚策拂袖起身便欲拉她,烟落却在他起身的同时一跃而起,退出数丈,遇墙穿墙,让他一时间根本近不了接近不了自己,屋内桌椅被撞倒掀翻的声音越来越大。 “皇上,怎么了?”罗衍闻声闯了进来,看到楚策把屋内翻得一片乱。 楚策紧紧盯着隐在墙间的影子,沉声道:“调宫中禁卫三千,神策营两千,把守重阳门,不得放一个大夏人进到宫里。” 烟落闻言顿时一惊,深深地望着那眉眼冷厉的帝王:“楚策,你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罗衍一时间也被他异样的命令给吓到了,大夏与西楚如今也不算敌对,需要如此劳师动众吗?一不小心兵戎相见,便局面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皇上,这样是不是……”罗衍出声相劝。 “来者不善,朕何需对他客气?”楚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沉声说道。 烟落默然望着他,张了张嘴,却终究一句话也不说。 楚策眉眼一沉,拂袖转身出了驻心宫,罗衍回头望了望一室狼藉的驻心宫跟着离去,不敢再出言相劝,立即下令宫中禁卫前去重阳门处。 雪初霁,北风冷寒刺骨,宫中禁卫刚刚冲出重阳门,便闻得太平长街传来阵阵马蹄之声,奔雷一般瞬息而至,为首的一人一身浅紫龙纹锦袍,正在大夏皇帝楚修聿。 领军而出的侍卫统领不由一震,听闻大夏皇后难产命在旦夕,这时候大夏不在中州跑到沧都来做什么? “夏皇远来沧都,有何贵干?”侍卫统领扶剑上前问道。 修聿眉间冷锐一片,高踞马上沉声道:“我要见楚策!” 侍卫统领闻言一时无言以对,堂堂西楚大帝被人直呼其名他们本该上前擒拿,奈何眼前之人还是西楚皇室中人,还是西楚大帝的小皇叔,微一思量回道:“近日边关战事紧急,皇上已经多日不见朝臣和任何人了。” 修聿凤眸微眯,眸中寒光尽现:“那又是谁传令,让这重阳门增派守卫的?”楚策知道他来了才会如此下令,如此看来他真不打算让出镇魂珠了。 那般冷锐逼人的目光让人不由打了个寒颤,那统领垂首回道:“是……是……” “是朕下的令。”禁卫军移开,楚策和罗衍一道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身玄色龙袍望着高踞马上的人,眉眼深沉“夏皇带兵入境,有何贵干?”说话间扬手让禁卫军退开。 “我要镇魂珠。”修聿直言说道。 楚策眼底一闪而过的锋锐,果然是冲着这东西来的:“朕没有夏皇要找的东西。” “朕知道在你手里,烟落命在旦夕,我只想借它一用,自然我也不会白借。”修聿眉眼一沉,难掩焦急之色,这从中州出发,他一刻都没敢停下马不停蹄赶到了沧都,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哦?”楚策冷然一笑,缓步走到马前“夏皇是想出什么条件!” “条件由你。”修聿眉眼沉沉,紧紧盯着楚策。 “由我?”楚策笑意冷寒,倏地抬眸直直望向他“朕若要你的命呢?” 话音一落,修聿身后五十家将瞬时刀锋齐动,禁卫军也齐齐上前一步,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开来。 “你不想救她?”修聿直直望着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异样,却又说不出这种怪异的感觉。 不是他不愿以命相换,只是他的命不是用在这个地方,而是要用在陪伴她,保护他们的家园。 “大夏皇后是生是死,与朕何干?何来朕想不想救?”楚策冷然一笑,冷漠桀骜。 修聿握着缰绳的手顿时一紧,眉眼凌厉:“与你何干?”话音一落翻身下马,长剑眨眼间出鞘直指楚策:“你到是给还是不给?” “朕没有你要的东西。”楚策面目冷然,拂袖转身而去。 一向沉稳的修聿再也按捺不住,一剑便架了过去,楚策缓步而行的身影陡然之间跃出数步,长袖一挥拔了罗衍腰际的佩剑,转身便生生挡住了修聿:“楚修聿,别逼我杀你。” “你敢说在岐州之时,你就没有要杀我的念头?”修聿眉间冷锐,即便他没下那个令,他却一定想过。 这个人,他太了解了。 “有又如何?”楚策狠狠一剑劈了过去,杀气腾腾。 相剑相击,火光刺目,所有人的心紧紧揪了起来,这么多年谁也没想过这两个人真会这么打了起来,而且就在这西楚皇宫的宫门口。 “今日我拿不到镇魂珠,救不得她,我也让你这一生难宁。”修聿双眼血红,剑光快得让人应对不及“你要这天下,你也要她,你什么都要,她若死了,我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你以为朕会给你这个机会?”楚策咬牙道。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这个能耐。”说话间狠狠一剑劈下,楚策举剑去挡却难敌这霸道的气力,被一剑劈中左肩,顿时鲜血直溅。 楚策面色冷沉,一身煞气:“你带区区五十人独闯沧都,朕会放你回去?”说罢下盘一滑,手腕一转一剑直刺修聿肩胛骨。 修聿持剑的手转眼间便滴出血来,落在雪地上格外的刺眼,跟随而来的侍卫顿时都红了眼,但没有命令也不敢上前相帮。 “楚策,你好,好!”修聿眼底一片血红,也不顾身上的伤提剑便砍了过去:“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若不是因你,她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让她两生两世都受这样的痛苦,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争夺镇魂珠!5 北风骤急,西楚宫门广场上的每个人都随着里面两人的交手而揪心,一个是少年名动天下的中州王,深藏不露。一个是西楚铁血大帝,手段狠绝。若说起两人交手,也只有当年在凤阳城外一次不分胜负的较量。 罗衍紧张地看着两人,他从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中州王一向沉稳睿智,今日直闯西楚,看来那个人的病情真的已经将他逼得几近疯狂了,否则这样的人又怎会不顾如今大夏的战事,而跑来沧都。 冯公公从重阳门出来已经再到两人交手,顿时只觉心惊胆颤,朝罗衍道:“这怎么……怎么就打起来了?” “估计是冲着镇魂珠而来的。”罗衍喃喃道,如今大夏皇后命在旦夕,大夏皇帝不远千里赶来沧都,必定就是冲着那东西而来。 “不是说与皇上是一命相连的吗?怎么就成了这样的,这镇魂珠若是能救人,给了不就是了,何至于这般动起手来,皇上这是……”冯英在一旁低声念道。 罗衍闻言顿时一震,对啊,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 这世上没有谁比楚策更希望她活着,否则当年也不会付出那样的代价让她生还,可是为什么现在他要这样,她不给镇魂珠,就是不想让她再活过来。 为什么? 难道失去的嫉妒已经冲昏了他的头,失去了理智,宁可失去了,也不要那个人得到? 他倏在抬头望向远处缠斗不休的两人,目光紧紧地落在那玄衣墨发的帝王身上,心缓缓沉了下去,微不可闻地叹息道:“你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他知道楚策变了,这七年来,铲除异己,巩固政权,手上亦是沾染了不少血腥,但他知道这是为大局和对抗东齐必须要做的,可是从来没有想对她也会这样啊! 虽然他一直也希望她能够回来,可是小烟这七年在乱世中流离挣扎的苦又岂是他所能够想象出来的,能走到今日已是不易,如今…… 风雪更大,雪地之上两人已经多处负伤,都杀红了眼,这隐忍了许多年权场情场矛盾都在此刻激化到了极点。 刀剑过处,卷起一阵狂风,雷霆万钧,招招必杀,以死相搏。 两双血红的眼睛相对,修聿满腔悲愤:“你到底还是不甘心?是不是?” “我守了十三年,苦等七载,却让你占了先,你让我如何甘心!”楚策语气冷厉森寒,以往即便他不甘心,他也无可奈何,可是如今不一样了…… “在你心里,爱是付出了就要索取的吗?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来回报你的吗?她不能再回你身边了,你便要她以命相抵了吗?”修聿怒不可遏,悲痛万分“如此这般,你还敢说你爱她?” “我爱她,我爱她,你不是我,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对她的爱?”楚策眸中寒光冽冽逼着修聿倒退数步。 “你若真是爱她,她要回来,我便放手,即便这一生遗憾,我亦无悔。”修聿被震顿时喷出一口血来,眸中怒意滔天“可是你呢?口口声声说着保护她,伤她最深的却是你,以命养命又如何,明明认出了她,你却以她为饵来对付百里行素,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住口!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来插嘴!”楚策沉声吼道。 “你比我早认出她,早找到她,你若说出来了,她又如何会走到这一步,如何会有上阳关一事,如何还会又一次因为你而承受这样的痛苦?”修聿满脸血污,咬牙切齿道“你付出了她就该还,那她所经受的痛苦,你又该怎么还?你丧母之时,她陪你在冷宫几天几夜,你凤阳城被围,她不远千里冒死相寻,她甘心为你留在深宫,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楚策被逼得后退抵上宫墙,一双黑眸冷厉骇人。 “她想跟你风雨同路,你却把她推开,真正害她最深的,不是百里行素,也不是大昱,是你。”一个人的身上的伤总能痊愈,可是心上的伤要怎么才能完好如初“这么多年以来,她何曾有半分加害过你,是你逼她走到这一步的,是你逼她的!” 楚策永远是她心头难以愈合的伤,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一道坎,没有经历她所经历的人,永远也无法了解那种痛的感觉。 方场两边看着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谁也不眼上前去拉。 “王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会弄个两败俱伤,快想办法上去劝一劝?”冯英望着雪地里还在拼死搏杀的两人,额头冷汗涔涔。 “劝不住了。”罗衍沉声说道,眉头深深皱起“皇上是怎么了?” “王爷说什么?”冯英不由侧头望了望他。 “夏皇为镇魂珠而来,皇上为什么不给镇魂珠,他要……看着大夏皇后死吗?”罗衍喃喃念道,她死了,也就是小烟死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冯英闻言也沉默了,抬眸望向那玄衣墨发的帝王,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此时,烟落正站在重重禁卫后的重阳门,她分明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她嘶声叫着外面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她的声音。 中州的侍卫们立在对面,为首的一人低低出声:“萧将军还没过来吗?” 萧清越已经先行潜入皇宫搜查镇魂珠,搜遍了驻心宫上下也一无所获,便立即抄近路出了皇宫,从太平长街一过来便看到方场上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翻身下马停在那里。 突地身形一震,瞳孔微缩缓缓转头望向重阳门处,她听到了,小烟的声音! ☆、争夺镇魂珠!6 那是……小烟的声音?! 萧清越愣了在那里,直直望着被重重西楚禁卫挡住的重阳门,举步走了过去,脚下越走越快,最后直接飞快地跑了过去。 罗衍看着疯狂冲过来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正与修聿交手的楚策一见冷眸顿沉,高声朝罗衍吼道:“拦住她,不得让人入宫。” 罗衍闻言几乎在萧清越接近的同时,就着腰际的刀鞘去拦,这样突如其来的袭击对人而言是是劈无可避地,但对反应异常人,且擅近身搏击的萧清越而言不在话下。 在罗衍出手的同时,她握着剑柄的手也同时拔剑,一剑白光裂空生生劈断了罗衍的剑鞘,震得罗衍连着倒退两步:“萧清越,你不是要跟我交手吧!” “姐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重阳门内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萧清越秀眉一沉,淡淡地望着罗衍:“如果你非要挡路,我也不会客气。” 冷风冽冽,女子一身红衣如火,高束的黑发在风中飞舞,紧紧望着那重重禁卫之后的重阳门,她听到了小烟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萧清越,你非要如此?”罗衍皱着眉望着她。 “那你呢,非要挡我的路?”萧清越眉眼清锐一片,神色傲然。 说话间,两千禁卫齐齐举戈上前,杀气腾腾。萧清越秀眉一拧,举剑一指:“打开重阳门。” 冯英一听面色大变,这样下去,可真要演变成兵变,更可以蔓延起两国战火。那边的修聿听到萧清越的声音也不由一震,不由摸不清楚她要干什么? 罗衍挡在萧清越身前,半步不上,一身墨蓝色的朝服,气宇轩昂:“萧清越,你要干什么?带兵攻入重阳门,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们为何而来,你不会不清楚,既然楚策不仁,又何怪我们不义?”萧清越冷声说道,明知如今小烟危在旦夕,楚策这般推搪一定有鬼。 “可是你这般攻入重阳门……”罗衍面色冷沉,胸腔剧烈起伏着,他们之间相识数年,难道最后也要拼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镇魂珠在楚策手里,他不给,便是要小烟死,你……也要她再死一回吗?”萧清越低声一字一句问道。 “我……”他如何忍心,再让她经历那样的苦痛。 “我只要到重阳门确认一件事,不是非要打起来不可,但若你不让我进去,我也只好动手。”萧清越沉声说道,目光不时望向重阳门的地方,小烟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罗衍沉默了,望了望远处还与修聿交手的楚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放你一个人,可以。”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趁着楚策那边还没看过来,她已经迅速跑向了重阳门,看到站在重阳门口的人瞬间哽住了呼吸。 她见过洛烟的画像,也看过她扮过的洛烟,一眼便认出了站在那里的确确实实是洛烟,那个住在烟落身体内的女子。 “小烟,小烟,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萧清越慌乱地跑上前来,一把抓住她。 烟落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哽咽着道:“姐姐,你看得到我?你听得到我?你抓得到我?”她以为没有人再听得到她的声音,她叫了这么久,都没有一个人理会她,她明知道他们就在外面,却怎么也出不去。 “我看得到……”说着不由一愣,她看得到,可是她在这里叫了这么久,站了这么久,为什么就没有人发现她? 对啊,现在的她只是幽魂一缕,一般人又怎么能看得到她呢?若不是自己与她一样是还魂重生之人,恐怕此时也和别人一样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了。 “走,我们这就出去。”萧清越说话间便拉着她离开。 哪知,她一踏出重阳门,烟落却还是留在了里面,她仰头亦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灵石屏障:“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烟落摇了摇头:“我出不去的,这皇城四周以灵石为基,没有镇魂珠,我根本出不去。” “镇魂珠?”萧清越闻言秀眉紧紧皱起“楚策他呢?他……看得到你?” 她抿唇,缓缓点了点头。 萧清越顿时一身怒意沉沉,怪不得这家伙不肯给镇魂珠了,原来是这样,想把她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宁愿她死?他是疯了不成? “那现在怎么办?”萧清越望着这透明的屏障甚是恼火,银牙一咬:“你等着!” “姐姐——”还来不及叫住她,萧清越已经快步离开了。 罗衍刚一转身便被萧清越一把揪住了衣襟:“镇魂珠在哪里?” “萧清越,你干什么?”罗衍面色冷沉,他好心放她过去,她却这般相对一时间有些恼怒。 “我问你,镇魂珠在哪里?”萧清越气急这上,一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冯英一时间惊惶失措,上前便要来拉她:“萧姑娘,有话好话,怎么就……” “说,镇魂珠在哪里?”萧清越冷声逼问道。 罗衍眉眼一沉,手瞬时一动,夹住她的剑刃,反手一转,便退开几步:“萧清越,你发什么疯?” 萧清越恨恨地望着他,扭头转身便提剑去给楚修聿助阵:“她就在重阳门里,宫墙以灵石为基,没有镇魂珠,她出不来。” 修聿闻言眉眼间一片狠厉直直望向楚策:“你疯了?” “我是疯了,从七年前就已经疯了。”楚策冷然笑道,从冷宫那场大火开始,他早就已经疯了,疯狂地寻找她的踪影,疯狂地想要抓住每一关于她的痕迹。 “镇魂珠给我!”修聿与萧清越几乎同时出剑,直指对方要害。 “我与她一脉相连,我死,她与魂飞魄散,即便杀了我拿到镇魂珠,你也救不了她。”楚策满脸血污望着他们道。 ☆、争夺镇魂珠!7 修聿咬着牙,满腔悲愤,握剑的手颤抖着,鲜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衣袖,那样的鲜艳刺目:“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 萧清越又气又恨,这个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要一辈子都要把她关在这里,像她不人不鬼地在这座皇城里,你问过她的感受没有?她快乐吗?幸福吗?你问过没有?” “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楚策喃喃说道,似是在对他们说,更惟是在告诉自己。 他们在这里有十三年的回忆,只要有时间,他们之间总能回到过去的,再没有楚修聿,没有百里行素,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们…… “这七年来她因为你而承受的痛还不够多吗?你还要她一辈子都关在这皇城之中,一辈子都痛苦吗?”萧清越怒声吼道。曾经的十三年,小烟你到底爱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跟他在一起就是幸福,跟我在一起就成了痛苦?”楚策冷然笑道。 罗衍和冯英也随着萧清越赶了过来,却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镇魂珠给我,大夏也好,中州也好,你要都拿去,把镇魂珠给我!”修聿望着他激动地说道。 中州那边的参香和雪参丸也撑不了几天,他必须今天拿到镇魂珠赶回去,否则……一切都晚了。 罗衍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他连中州守了这么多年的中州都不要了吗?只为求一颗镇魂珠,救她性命。 楚策面上笑意薄凉,远远望向重阳门,重阳门外的禁卫也跟着罗衍赶了过来,他可以远远看到站在重阳门处的身影,目光空洞而绝望。 他知道,此刻她看到的,不是他。 修聿手中的剑缓缓脱落,掉落在雪地之中。站在重阳门处的烟落突然心念一动,嘶声喊道:“不要……” 修聿无力地垂下手,撩起衣衫下摆,直直跪在了雪地之上,抬头一瞬不瞬地望向楚策,恳求道:“求你……给我镇魂珠!” “不要,修聿,不要……”烟落站在重阳门,用力地敲打着那透明的屏障。 萧清越泪夺眶而出,手中的剑也颓然掉落下去:“要跪,就一起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堂堂中州王是何等骄傲的人物,他都跪得,她又有何跪不得? 烟落站在重阳门,无助的嘶喊着,却无力阻止这一切。 楚策惊骇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薄唇勾起冷寒的笑意,抬头茫然地望向重阳门处的人:“堂堂的大夏皇帝向朕屈膝,算不算此生无憾了?难道你这一跪,我就该感动地将东西奉上吗?” 正在他说话间,随之而来的五十名中州家将,也齐齐翻身下马,齐刷刷跪在雪地之上。 天地沉寂,风雪呼啸,一辆简陋的马飞快地驰过长平大街,在皇宫附近停了下来,一道小小的身影,披着厚厚的雪裘走了过来,直到走近了那跪着的家将,他们不由出声:“太子殿下!” 修聿闻声扭头一看,无忧已经小跑着走到他身前,二话没话便随着他一道跪着,直直望向楚策:“求你,放过我娘亲。” 修聿扭头望向马车,怒声喝道:“谁把他带来的?”心中升起极其不安的预感,朝后面的人道“带他给我带回去。” 后面几人闻声便要上前将无忧拉起离开,无忧死活不起,甩开他们的手又跪了下去:“娘亲也是无忧的娘亲,爹爹跪了,无忧当然也要跪。” 烟落无力在瘫坐在地,嗓子已经嘶哑,想哭,眼底却流不出一滴泪来。自己为什么要活过来呢?如果就那样死了,也不必害了这么多的人,纠缠出这么多的恩怨。 “无忧!”修聿沉声喝道。 罗衍和冯英看着那眉眼间有些熟悉的孩子不由怔愣,一个七岁的孩子是怎么从千里之外的中州,跑到了沧都来的。 无忧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楚策:“无忧从小到大没有跪过任何人,连爹爹都没有。” 楚策闻言冷然一笑,冷酷而残忍。 无忧直直地望着气势磅礴的西楚皇宫,一字一句地说道:“七年前,在这座皇宫里有个妃子被皇帝打入冷宫,当时那个妃子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冷宫里失火了,有个男人刚好也来了西楚,从大火里把那个妃子救了出去,那个妃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就在冰冷幽暗的夹墙之中剖腹取子,让那个孩子活了下来”说着无忧眼底涌出泪水“可是那个孩子早产出生,天生体弱,大夫都说他活不了,那个男人就带着那个孩子走了好多好多地方,找了好多好多大夫终于让那个被无数大夫断定必将夭折的孩子救活了,那个男人告诉所有人那是自己的孩子,掩盖了那个孩子的身份……” 楚策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你到底……你到底是谁啊?” 无忧抬头望向楚策,泪眼盈盈:“你知道那个妃子是谁吗?那个皇帝又是谁吗?那个孩子……是我。” 楚策望向重阳门处痛苦不堪的女子,似是在无声询问着那个答案。 “无忧一出生就没有母亲了,没有娘的孩子最可怜了,弟弟刚刚出生,娘亲还没来得抱一抱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无忧不想弟弟也像无忧一样。”无忧仰头望着玄衣墨发的帝王,稚气的声音却是那样铿锵有力:“求你看在爹爹七年来救我养育我的份上,看在母亲当年以命换命生下我的份上,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父亲!” ☆、争压镇魂珠!8 风雪交加,小小的孩子跪在雪地之中,俊秀的小脸冻得通红,目光却是那样超越了年龄的坚定而决绝,随着那一声父亲,孩子俯身重重磕在雪地之中。 那一声父亲,唤得所有人心神一颤。 修聿痛苦地闭上眼,他曾想过千万字让他们父亲相认的情形,却怎么也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画面,由无忧亲口说出这一切。 萧清越侧头望着那边的孩子,眼眶微微泛红,他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难道最近他的异样转变,不是仅是因为府中发生的变化,更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才会变得那样沉默安静。 可是中州到沧都千里迢迢,他又是怎么一个人来到这里的? 罗衍愣愣地望着跪在雪地上的孩子,以前还没有细细注意,今日一见那眉眼之间与身旁的人是多么的神似,他们一直以为随她而去夭折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如何会想到他在中州王身边,思量着他不由侧头望向楚策。 楚策愣愣地站在那里,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翻卷着,他微微摇着头,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萧清越闻声冷笑“当年若不是你自以为是,但凡你有半分坦白让她知道真相,她有所防范,她们母子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当年她在冷宫剖腹取子,含恨而终,如今因为你,她再一次经受这样的痛苦,你于心何忍?” 楚策慢慢从惊骇之中清醒,薄唇勾起冷寒的笑意:“大夏皇帝为了拿到镇魂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只是因为一个孩子几句话而已,他不能信,不能信! 修聿闻言望着他,有些不可置信:“你以为这一切是假的?这七年来,我也无时不刻想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萧清越冷然一笑,倏地站起身,直直望着玄衣墨发的帝王:“就你苦大仇深,就你付出最多,她就该欠着你,全天下都该欠着你,是不是?” “萧清越,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一时之间很难让人相信?”罗衍上前拉她说道,突然之间,中大夏太子,成了西楚皇子,这事放在谁身上也难以接受。 “难以相信?”萧清越笑意讽刺,扬手一指楚策道:“那你当年跑去漠北,告诉她关于这个混蛋的一切时,有没有想过她要怎么相信?要怎么接受?她二话不说就去上阳关救他,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会?” 如果没有出上阳关的事,她没有怀着身孕奔波千里,闯下金蛇岭,又怎会让腹中孩子受创,导致难产。 “无忧九个月出生,先天体弱,加上母体内便中了奇毒,这么多年来一直体弱多病,楚修聿对他怎么样?中州上下对他怎么样?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当年为了隐瞒他的身份暴露引来祸端,中州派人千里追杀假扮洛皇贵妃的小烟,那一次……若不是因为得知无忧的身世,她怎么会甘心入狱。”萧清越冷冷望着楚策“而你呢?明明认出了她,却装做不认,什么暗中保护相助,不过是你的借口,你若是明白她心里的苦,你怎么会还利用她来对付百里行素,你们若是明白他在知道真相后的痛苦,又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来说出一切?” 楚策面上血色褪尽,只是远远望着重阳门,空洞而绝望。 “你们有你们的皇图霸业,她所求的是你的给予后位吗?是荣华富贵吗?不过是一份定的生活,一个温暖的家,试问你给过她吗?你要坐上皇位,坐上皇位你又要安定朝堂,坐拥了西楚你又要争夺天下。对,你可以说等一切好起来,你会给她想要的,可是那一天到底有多远,也许到她死的那一天你也没有给。或许以前她所希望的,只是一个希望,她跟着你的脚步,然而那条路的最后,是你所希望的,却不是她所希望的。”萧清越一字一句,铮然有力“然而七年流离,她更加知道那份希望的可贵,有什么错?” 罗衍闻言痛苦地别开头,突然之间发现,这么多年原来他并不真正了解自己那个妹妹。萧清越说得对,他不配做一个哥哥。 萧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无忧是怎么来的,我们并不知晓,中州府里的雪参只帮她续命,后天日落之前她醒不过来,她也就真的死了。” 如果拿不了镇魂珠让她回中州还魂,她就会死,楚修聿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只是到那个时候,大夏……真的完了。 如果说她是随风流离的沙石,修聿便是那颗蚌,倾尽他一生的温柔与包容,让她粗糙的心化为柔美无暇的珍珠,亦是他让她懂得了世间什么是真正的情爱,没有轰轰烈烈,却如冬日最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心里,浸润着她的一生。 而这一切,是百里行素所做不到的,亦是楚策所做不到的。百里行素是冷静的理智的,他看到了结局,所以甘心放手,而楚策所做的一切,又何错之有? 他太想把美好的一切留下,当一个魂牵梦萦七年岁月的她回到自己面前,他不顾一切想要抓住这份美好,这份生命中最后一丝温暖,是没有错的。 回忆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风雪依旧,玄衣墨发的帝王手中的长剑倏地脱落,薄唇紧紧抿着,缓缓闭上眼,颤抖的手缓缓抬手捂在心口之处,红光越来越盛,他摊开掌心血红的珠子飞向重阳门。 萧清越望了望几人,飞快地追了过去,一把握住镇魂珠到重阳门将烟落拉了出来,翻身上马便飞驰而去,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修聿站起身,望着对面的人,深深叹了口气:“多谢!”侧头望向无忧“走吧!” 无忧站起身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爹爹,我想……留在沧都。” __ 早上家里断网,这会才弄好。 ☆、楚策与无忧! 修聿深深地望着他,只觉喉间哽咽,他从没想过他们这些大人的恩怨,要将他卷入其中,然而一切却终究还是发生了。 让他回到这里,真的是对他好吗?无忧真的会过得快乐无忧吗? “爹爹放心吧,无忧长大了。”无忧仰头望他目光坚定,眼眶微微泛红,俊秀的面庞泛起微笑“爹爹快回去救娘亲吧!” 修聿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开,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这是无忧的药,这么多年他都已经成了习惯般地带在身边,沉吟片刻,他又走回去将药瓶塞到他手里,望向罗衍道:“早点带他走,他受不得寒。” 说罢转身走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无忧看到他翻身上马的背影,脚下不由一动追出几步,眼底的泪夺眶而出:“爹爹!” 修聿一行人策马而去,宫门外的方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楚策只是怔怔地重阳门处,一句话也不说。冯英最先反应过来,望了望数步之外的孩子,道:“皇上,先回宫里吧。” 楚策回过神来,望着孩子小小的背影,深沉的眸底蔓延着深深的痛楚,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过去,朝着无忧伸出手去。 无忧抿唇望着他的手,怔愣了许久,抬头望着他,将冰凉的小手放到他掌心,楚策的手不由一颤,薄唇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分不清喜悦还是苦涩。 看着一大一小的人牵着手走进重阳门,冯英抬袖擦了擦湿润的眼,与罗衍了一道跟了过去:“西楚,总算后继有人了。” 罗衍闻言摇头一笑:“你倒比自己有了儿子还高兴?” 冯英望着前方的父子二人,走在一起有些别扭,背影却又出奇的相似,喃喃叹道:“可惜皇贵妃娘娘……” 罗衍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活着就好。” 冯英闻言点了点头:“是啊,活着就好。”这个孩子还活着,都还活着,这是多么难得的事。 皇上一时间迷了心智,如今能看开固然最好,这个孩子当真是上天的恩赐吧! “人生在世,哪有什么事都能如愿随心的。”罗衍看到雪地之上,一大一小两行脚印,不禁有些心酸。 七年,确实太远了,不是他们变了,而是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那些少不更事的他们,只是有了各自要走的路了。 “王爷,你跟着皇上和小殿下走吧,这一个有伤,一个也不知病了没有,我去御医苑传人过去看看,再去御膳房传膳过去。”冯英躬身罢,便赶紧朝着御医苑而去。 罗衍快步跟上前面的父子二人出声道:“先去驻心宫吧,那边暖和些,冯英去请御医过来了。” 楚策没有出声,眉眼沉静,牵着无忧慢慢走着。 “你一个人来的?”罗衍一边走,一边问道。 “找马车来的呀,以前来过,认得路。”无忧微笑说道 罗衍闻言点了点头,探手摸了摸他的头:“你还真胆大?” “祈衍舅舅,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无忧笑着侧头瞅了他一眼,认真说道“你想问无忧,无忧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不是?” 罗衍无奈地笑了笑:“人小鬼大。” “娘亲知道无忧,其实一直也没有告诉爹爹,直到去漠北之后才写信告诉爹爹,不过爹爹那时候已经来了沧都没看到信,在爹爹出事之后,我在书房看到信,就知道了。”无忧平静地说道,眸底一闪而过的忧伤之色。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爹爹和娘亲都没有说。 “也许是因为无忧出生时,娘亲已是垂死,所以记忆模糊,回来三年也不记得我,为此娘亲一直心有歉疚,弟弟出生,娘亲痛了两天两夜,无忧出生娘亲肯定也很痛。”无忧低着头看脚下的雪,喃喃低语道“娘亲若是死了,爹爹也就死了,无忧知道父亲也想留下母亲,但是娘亲和爹爹走到今天实在太苦了,无忧舍不得失去他们。” 楚策薄唇紧抿侧头望了望侃侃而谈的孩子,长的确实像他,可这说话语气,却跟那个家伙没什么两样! 三人一道回了驻心宫,冯英早已经吩咐人先行将这里整理好了,刚一进门冯英已经带着御医苑的人,和御膳房的人前来传膳。 无忧二话不说就到桌边坐下,等着菜一上桌便吃了起来,看得罗衍哭笑不得:“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就是就是,还想吃什么,奴才再吩咐御膳房里做。”冯英一边将菜端上桌,一边说道。 “我可是坐了两天多的马车,只能在马车上啃冷烧饼,以前觉得陈伯卖的烧饼很好吃的,吃多了还真的不好吃。”无忧一边吃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 楚策始终一语不发坐在边上,御医们战战兢兢上前:“皇上,先处理伤势吧!” 他面目冷然,望了望那边狼吞虎咽的孩子,淡声道:“先给他看看去!” 御医们愣了愣,赶紧围住正在吃饭的无忧,把脉的把脉,检查身体的检查身体,无忧受不了地叫道:“不用看了,不用看了,我一路都有吃药,我没事。” 等到楚策处理完伤势,换了身衣服出来,无忧盛了碗汤放到楚策坐的位置:“快喝吧,还是热的。” 楚策望了望了他,没有说话却端起碗把汤喝得一滴不剩,无忧抿唇笑了笑,以前都是爹爹和娘亲给他盛汤,好想爹爹和娘亲。 —————— 这网络真是卡得我想死,半天更不上来。 ☆、楚策与无忧!2 七年以来,驻心宫第一次这样热闹,冯英端着御膳房新送过来的糕点放到无忧面前:“不知道小殿下喜欢吃什么?就让御膳房都做了。” “都喜欢,我不挑食。”无忧笑嘻嘻地说道,眸中却一闪而过的沉郁,爹爹说过挑食的孩子会生病的。 “他就教了你吃?”楚策望着吃相有些不雅的孩子道,薄唇勾着微不可见的弧度。 无忧闻言抬头望他:“哪有,爹爹教了我很多,教了我读书写字,还有念佛经……” 佛经?! 楚策剑眉皱起:“他是要你做和尚不成?”这么小的孩子,让他念佛经,那家伙他搞什么? “才不是。”无忧摇了摇头,抿了口茶道“爹爹说念佛经能让人心境开明,还有很多佛经里的故事都很有意思的。” “哦?”楚策眉梢微扬,似是有了几分兴致“说说看?” 无忧并不是很善谈的孩子,他毕竟只有七岁,只是楚策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就难免尴尬起来,这个孩子真的很懂事,他们父子之间相隔七年,却是他最先迈出这一步。 罗衍望着父子二人,不由一笑,他不得不承认楚修聿教出一个很好的无忧,他聪明懂事,又胸怀宽广,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出现,宫门外广场的事还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局面。 这几十年间,他们三个人之间,到底谁欠了谁,又是谁可以算得清楚的? “祈衍舅舅,冯公公,你也坐下一起吃呀?”无忧望了望一旁还站着的罗衍和冯英二人,见二人不动,便起身跑过去拉着两人入座。 罗衍倒还好,就跟着坐下了,冯英却是百般推辞:“奴才只是奴才,不能与皇上和殿下一同用膳,那是大不敬之罪,奴才在边上侍候就好?” “什么奴才?什么大不敬?大家都是人,哪来那么多高低贵贱之分,祁恒叔叔和飞云骑的叔叔们就经常赖在府里吃饭,爹爹赶都赶不走,大家一起可热闹了。”无忧拉着冯英说道。 以前随爹爹来沧都,对这冯英印象颇好,便也很快熟稔起来。 楚策望着无忧誓不罢休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冯英也坐吧,大家也不是外人。” 无忧笑着将冯英拉着坐下,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望了望几人:“这才好嘛,人多了吃东西才香,一个人吃,别人都看着,我可吃不下去。” “那中州府里都怎么吃?”罗衍一时来了兴致,便跟着问道。越来越好奇中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尽教了他这些稀奇古怪的思想。 “我们啊,祁恒叔叔他们每回瞅着吃饭的时候就跑来,人一多了就抢,祁月叔叔手脚最快,把最好的每回都先端走了,爹爹手脚最慢,还没吃,桌上盘子都空了,每回气得脸都黑了。”无忧笑着说道。 罗衍和冯英闻言失笑,那是吃饭还是打仗,还过抢的。 “府里一到过年最热闹,吃了年夜饭,府里就闹一晚上,清姨会变戏法,祁月叔叔会表演飞刀,祁洪叔叔会玩胸口碎大石……”无忧说得眉飞色舞,笑意满面。 楚策听着眉头都皱成一团,那怎么听怎么像土匪窝?! 罗衍听着直笑:“别的地方过年都请戏班唱戏,你们那是自己上阵?” “祁月叔叔说请戏班要花钱,听着直犯瞌睡,不如自己来。”无忧笑嘻嘻地说道“其实祁月叔叔是舍不得花钱,他最抠门儿了,每回我和爹爹花多了银子,他就抱怨!” 楚策听着眉目纠结,他们谁不知道祁月富甲天下,还抠门成这个样子? “还有他们最喜欢凑在一起打赌,祁月每回都赢,就连当年爹爹到北燕娶亲他都打赌,整整赢了好几万两,不过从清姨去了以后,他就赢得少了。”无忧笑着说道。 “这么厉害,那赌输了怎么办?”冯英也跟着插上话来。 “赌输了……”无忧捂着肚子直笑,说道:“输得最厉害的一个,就要扮成女人在城里走一天。” 楚策嘴角抽搐,这中州的人都是些什么品种?都是这么过活的?相较之下那家伙和无忧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罗衍闻言,朗然失笑,好久没有笑得如此畅快了。 “尝尝御膳房新做的糕点,以梅花做的。”冯英指挥着侍从们将糕点摆到无忧跟前。 无忧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喃喃道:“还是没有爹爹做的好吃?” “你爹做的?”楚策闻声凤眸微眯。 “是啊!爹爹的厨艺可好了。”无忧一脸自豪地说道,小时候因为病痛缠身,很多厨子做的很多东西吃不了,爹都是自己亲手做给他吃的。 “厨房自古都是女人去的地方,他还会做菜?”罗衍闻言不些不可置信,堂堂的中州王在厨房里是何模样,实在难以想象。 “当然,爹爹什么都会。”无忧道。 “那有一样,他肯定不会。”罗衍咬了口梅花糕,笑着说道。 “什么?”无忧立即追问。 “生孩子,他会不会?”罗衍眉梢一扬笑语道。 无忧闻言摇了摇头:“祈衍舅舅,你这是耍赖。” 罗衍笑了笑,突地皱了皱眉:“谁告诉我是祈衍舅舅的?”知道他是洛祈衍的没有几个人。 “偷听祁月叔叔和清姨说话听到的啊。”无忧直言说道。 几人正说着,御医端着药进了宫内,冯英赶紧起身将药端到楚策跟前:“皇上,该服药了。” 楚策放下筷子,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眉头也没皱一下,刚一放下药碗,无忧便跑了过来,抓起他的手,放下一颗桂花糖:“把这颗糖吃了,就不苦了。” 他的手蓦然一颤,深沉如海的眸子掀起暗涌无数,许多年前也有一个人在他掌心放下一颗桂花糖,向他说着同样的话。 ☆、再也不走了! ———— 第343章,各位先不要订阅,因为后台出了问题,那一章传重复了,编辑周六周日不上班,暂时改不过来,如果是已经订阅过的,别着急,周一我找编辑传一章新的内容进去,不用再订阅也能看的。 对不住各位了! 萧清越跑死了两匹马终于第三天的日落之前将镇魂珠带回了中州,修聿随之也赶了回来,听到大夫说脉象气息已经恢复,整个人瞬间就倒在了松涛阁地上。 从她出事近半个月,他一直在床边守着,体力严重消耗,加上沧都一场恶战身体已经到了极发,听到她脱险的消息,神经一松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夜幕降临之时,烟落已经醒来,大夫们在屋里来来往往照顾修聿,都没有注意到已经醒来的她,她披起衣袍,到了他们安顿修聿休息的房中望着将床榻围得水泄不通的大夫们道:“让我来吧!” 所有人闻声回头一看,不由吓得一愣,正赶进门的祁月一看是她,便也松了口气摆了摆手吧:“留下两人在这里帮忙,其它人出去吧!” 大夫人陆续出了房,烟落望着床榻上满身是血的人,深深吸了口气,敛去心头激动的思绪,出声道:“帮我把他扶起来。” 说话间,操起剪刀将他染血的衣剪开,肩胛处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至今还渗着血,触目惊心。 “下这么狠的手,太阴了吧。”祁月在一旁看着低声叹。 那一剑刺着,可是起码让他手臂两个月不能使力了,若再刺进去半分,这条手臂也就废了。 烟落抿着唇一句话也没说,眼睛却已是泪光闪动,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谁都看到那双纤细青白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帮着修聿处理完伤势,已经是大半夜过去了,烟落一语不发坐在床边。 “这边我看着吧,皇后娘娘你回房休息吧,奶娘已经把小殿下送过去了。”祁月上前出声道,难产已经让她耗尽太多心血,这十多天只靠着雪参和参香养着气,整个人瘦得有些吓人。 烟落拿着巾帕擦着他已经苍白失血的面庞,满是心疼,低低说了声:“我在这边就好。”她从未如此想过他,明明他就在眼前,明明就握着他的手,心里却是发疯一样的想,她要看到他醒过来。 祁月站在边上,沉默了一会儿:“那我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让厨房送些吃的过来,你也好些日子没吃东西了。” 烟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奶娘抱着孩子进来了,笑着将孩子递给她:“娘娘放心,小殿下这些日子听话的很,不哭也不闹,能吃能睡,还胖了不少,萧将军取了乳名叫瑞儿,说是祥瑞安康的意思。” 烟落抱过满是奶香的孩子,心中百味交集,泪夺眶而出,低低说了声:“谢谢。” 奶娘望了望母子二人,出声道:“我先出去了,王妃有事再叫我,小殿下刚喂过,哄睡了就好。”说罢便退出房门。 瑞儿比一般没满月的孩子胖,眼睛大大的,望着她咯咯直笑,烟落一时心酸,抱着孩子落泪:“瑞儿!” 过了约半个时辰,瑞儿小脑袋子耷拉在她肩头睡着了,流了她一肩膀的口水。烟落小心将孩子靠近修聿放着,盖好了被子,看着睡像相像的父子两个,不由笑了。 窗外又下起了雪,屋里却是温暖如春,她一生最爱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他们的儿子在此安眠,这一生还有何求? 厨房送来的晚膳很简单,因为她多日未进食,只煮了些清淡的粥,她用进些便和衣在床边睡了,,一颗流转了多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定。 她的一生遇到过三个男人,三个人都对她付出了许多许多,她不是不明白,不是不知道。百里行素玩世不恭之后别有深意的目光,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无法回应。楚策那般深沉的付出守候,她不是不感动,只是她无法忘记过去的伤口。 她身边这个人太美好,美好仿佛是一个梦,就那样真实的闯入了她的生命,那颗已经死去埋葬的心,因为他而跳动了起来。 这一夜,她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是他们岁月流转中许多琐碎而温暖的回忆,从汴州的初遇到九曲深谷的生死与共,到北燕两次动乱中的相逢,她的心随着他的每一次出现,每一个笑容,寸寸深陷,不可自拔。 一连好几天,修聿都没有醒来,他不是伤得太重,只是身体和神经长时间的紧张需要充分的休息,每天的换药,洗脸,都是她亲力而为,半分也不假手于人。 瑞儿很听话,躺在一旁的摇篮里,不哭也不闹,府里上下开始忙活着瑞儿满月的喜宴,府里安静了太久,祁月和萧清越冒着要大摆酒席冲冲晦气,烟落没有拒绝,因为自己还在月子里也没出松涛阁,只是由着萧清越他们去安排。 修聿一连睡了八天,醒得那日是瑞儿满月的前一夜,烟落好不容易按着瑞儿给她洗了澡,把他擦干了放到床上,转身去找衣服。 修聿觉得有什么人在拉自己,睁开眼便看着一身光溜溜的孩子一手拉着他的衣袍,一手便捏着自己的小肥脚往嘴里送,看得他眉目纠结,他一伸手把瑞儿送到嘴边的脚拿开:“哪谁学的臭毛病?” 瑞儿眨巴着眼睛愣了愣,随即一咧嘴就嚎啕大哭,那边正找衣服的烟落一听赶紧跑了过来,这孩子一向不哭闹的,以为是从床上摔了下来,哪知一进屋便看着父子两个正大眼瞪小眼。 赶紧上前拿毯子把瑞儿裹起来,一边哄着,一边望了望已经坐起身的修聿:“怎么一醒来就欺负儿子!” “我……”修聿顿时黑了脸,郁闷不已。 他出生入死地为了这母子两个,昏睡了八天八夜醒来,所期待的一切美好全被儿子一阵嚎啕大哭给破坏了。 修聿叹了口气,郁闷地瞅着在边上给孩子穿衣服的妻子,烟落给瑞儿穿好衣服才交给进来的奶娘,转身瞅着靠着床榻的男人:“还不起来?” 修聿懒懒地坐起身,伸着手,闷闷地说道:“给我穿衣服。” 正在桌边盛饭的女子闻言秀眉一挑:“有手有脚,自己穿。” “你给他穿得,给我就穿不得了?”小气的男人酸溜溜地说道。 烟落无奈放下碗,从屏风处拿下衣袍,刚一走到床边还未站定,便被人大力一拉,拥入怀中,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来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回来了。” “还走吗?” 烟落探手环住他的腰,唇角无声扬起:“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她的最爱的丈夫在这里,她的儿子在这里,她的家在这里,她还能去到哪里? ☆、既然爱了,就该大胆承认! 夜那么沉,松涛阁上下一片静谧祥和。 修聿半晌也没有撒手的意思,一个动作站久了,脚有些发麻,不自在的动了动,想要起身又被拥得更紧:“怎么了?” 耳畔响起叹息般的低语:“想你了。” “我也是。”她低低说道。 烛影深深,清晰可以看到男人嘴角渐渐扬起的笑容,探手轻抚着她的背:“都过去了,我们还在一起。” 所有的事,又岂是他口中一句简单的过去就完的事,忆起重阳门外那一幕幕,她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环在他腰际的手微微收紧,泪水浸湿了他薄薄的寝衣:“嗯,还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每一次的分离,最后都会是生离死别的困境,她再也不想经历这种绝望和痛楚。 修聿闻言低头轻吻着她的发,深深吸了口气道:“是我不好,不该在你怀着孩子就离开中州的。”那一去,他差一点就永远就错过了她。 “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坚定,是我顾虑太多,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离开。”她低声喃道。她只是想找到更好的方法解决所有的事,然而自始至终真的从未想过离开中州,离开他。 他是她生命中不可错过之人,她怎可错过? 修聿愣了愣,唇角勾起大大的笑容,知她一向脸皮薄又心性内敛,这般坦白心迹的话平日里可是难得听到。 “我每次都以为自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我以为我可以保护我身边的人,然而我终究是做不到的,这世上我最不想累及的人便是你,然而每次……”她环着他的腰际,头靠他的胸口叹息“对不起,修聿。” 修聿微微皱了皱眉,今日的她太反常了,低头望了望:“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你了。”她唇角弯起悦然的弧度。既然爱了,就该大胆承认。 这么多年来,这个人守在她的身边,陪伴她,帮助她,爱护她,倾尽所有的一切为她,她却没有勇气和决心坦白自己的心迹,经此一事,她知道逃避退缩事情永远也不可能解决,如萧清越所说,认清自己要想要的,对自己坦承,对身边的人坦承。 修聿闻言一愣,笑得更加开心,记忆中相识以来,她从未如此认真向他坦白过。在经历过那样的心殇,她的心变得敏感而小心,再不敢轻易将整颗心交付,哪怕美好如他。 某个人心情大好,低头俊眉一扬:“刚刚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烟落一听,秀眉一拧,推开他抓着衣服便往他身上套:“快点更衣用膳!”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某人笑盈盈地瞅着她说耍赖。 烟落脸红红的,帮他将衣服穿好,扶着他往桌边做:“伤到了肩胛骨,这两个月自己注意点,别拿重东西,别太用力,废了我可没本事治好。” 修聿抬手抚了抚肩上的伤,皱了皱眉:“那家伙下手可真狠!”不过他也没让他讨着什么好去。 “你好久没吃东西,只做了些清淡的。”她说着将将清粥放到他手边。 “我都睡几天了?”修聿皱了皱眉问道,想来她也是守在这边好几天了。 “有八天了吧,明天瑞儿满月,姐姐和祁月在府里张罗了办满月酒。”烟落柔声说道,这孩子一出生,他们都没有顾到他。 她抿了抿唇,不由侧头望向对面的黑漆漆的房子,无忧一个人在那么远的地方,会习惯吗?再病了怎么办?要是跟楚策两人合不来怎么办? 修聿望着她的神色,也不由沉默了,当时他也想将无忧一道带回来,可是那时候无忧坚持要留在那里,中州情况危急,他不好再做纠缠。 “实在不放心的话,想办法把无忧接回来。”修聿出声道。 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是这七年真的是含辛茹苦拉扯大了,如今要送回到那家伙身边,总觉着太亏了。 烟落回过神来,抿唇笑了笑:“先让他适应两个月吧!”他们毕竟是父子,让他们相处些日子与是应该的。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相劝:“瑞儿名字取了吗?” “不是你取吗?”烟落闻声抬头望他。 “我……我这不是没顾上吗?”修聿心虚的笑了笑,那时候他哪还顾得上那小子啊。 烟落无奈摇了摇头:“你这怎么做爹的?” 修聿抿唇思量片刻,道:“就叫楚奕,奕通光明希望之意。” “楚奕。”烟落闻言喃喃念道,而后点了点头。 但愿这个孩子出生之后,他们未来的路都是充满光明希望的。 用了晚膳,萧清越和祁月也跟着赶过来了,一进门看着某个看似心情大好的人坐在那里,微微松了口气:“既然你醒过来了,从明天起,我要请假!” 祁月话音一落,修聿便皱了眉头:“请什么假!” “对,你是一有事就把朝上朝下,府里府外全扔给我,我是哪辈子欠了你们的,反正我是不管了,现在跟你说了,明天我喝了满月酒就回府睡觉去。”可怜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安眠了。 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都得他操心,现在正主儿回来了,他终于可以光荣卸任。 “他伤还得修养两个月,祁月你还是多操点心吧,明天瑞儿也满月了,边关的战事,我也能帮上点忙。”烟落含笑言道。 话音一落,边上的某人就不乐意了,虽然他是很想清闲,不过让女人在外面忙,自己在府里清闲那可不是他的风格:“你得照顾孩子呢,外面的事我会处理的。” 说话间,萧清越已经把孩子抱着过来了:“这家伙太能吃了,这么沉。” 烟落起身把孩子接过,刚一转过身,瑞儿看到坐在边上的修聿,愣了愣不管三七二十一,咧着嘴就哭,一下让屋里人都慌了手脚。 “怎么了,是不是又尿了?”萧清越赶紧问道。 烟落低头看了看:“没有啊?刚刚才喂过奶,也不会是饿了,是不是病着了?”说话间赶紧抱着放榻上放着要检查。 修聿皱着眉坐在那里,看着瑞儿直直望着自己这边,扯着嗓子直哭,这么多天都不见哭,他才醒来多久,就冲着他哭两回了。 祁月望着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摸了摸鼻子笑道:“老大,看来你儿子不待见你。” 萧清越闻声仔细一瞧,那小家伙可不是一直瞅着修聿那边在哭。修聿不信邪地起身走过去,刚走出两步,瑞儿哭得更大声了。 烟落怎么哄也不见止声,急地扭头望他道:“你别过来了。”说着将孩子抱着出门去哄。 “谁让他一出生,你就吼他,现在他遭报应了吧!”祁月在一旁幸灾乐祸,没想到那小家伙还挺记仇。 萧清越听到一出,孩子的哭声就止,顿时大笑:“果真是,瑞儿看来不喜欢你这个爹!” 修聿黑着脸站在那里,这与他曾经预想的婚后生活简直天壤之别,本来想着有温柔心爱的妻子,有一个像无忧一样乖巧听话的儿子,一家和睦,可是现在他怎么看着他这儿子有要搞内乱的兆头。 ☆、把无忧接回来吧! 瑞儿和修聿似乎是不能共处的,烟落好不容易将瑞儿哄着要睡了,修聿见她半天没过去,就过来看看,刚一进门便被儿子发现行踪,他再度以哭声充分表示了自己与他势不两立的心态。 烟落急得赶紧哄他,抱着瑞儿进内室,一边朝后面的人道:“你别跟过来了。” 好不容易将孩子哄得睡了,她出来看着某个面色黑如锅底的人坐在外面,无奈笑了笑坐过去,修聿瞅了她一眼:“你别太惯着他了。” 想当初,他希望有个孩子可以增进他们夫妻感情的,不是希望这家伙来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 “瑞儿还小,你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较什么劲?”烟落皱了皱眉失笑道。 “瞧他那人小鬼大的样!”修聿恨恨地望了眼内室的房门,还不喜欢他,他是他爹! 烟落笑了笑,也不与他反驳,拉着他起身:“快回房睡去,明天府里又得折腾一天。” 没睡上几个时辰,天还没亮,她就悄悄披衣下床了,许是因为有伤在身,修聿睡得沉了些。她到暖阁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孩子,悄然起身出了门。 看到对面漆黑无关的房屋抿了抿唇,提着灯笼悄然走了过去,到屋内点了灯火,眼前瞬间便亮堂了起来,桌案上还有无忧未写完的字,软榻的小几上还有他没吃完的炒栗子,屏风处还搭着他换下的衣服。 她坐到书桌前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却蓦然看到压在书最底下的一页信,展开一看,正是当初自己在漠北写得关于自己和无忧身世的信,她一把捂住嘴,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他是什么时候找到这封信的? 是从修聿在岐州出事那段,无忧不寻常的转变,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他突然间变得那么冷静了,那么懂事了,她竟然……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这背后到底是何因由,以前她忘记他,记得了,却总是为自己的事情而放着他不管不顾,她到底是怎么做他母亲的? 从祁月口中才知道,当日修聿和萧清越一离开中州,无忧也跟着失去了踪迹,府里的人把中州城都找遍了,只看到他留在房中的字条,才知道他带着自己所有的零花钱,在城里雇了马车跟着去了沧都。 修聿睡着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边,一片空无,皱了皱眉撑着坐起身,望了望屋内,一侧头便看对面屋子亮着的灯火,起身下床披了衣袍,轻步走了过去。 夜风吹得门一动,烟落慌忙抬袖擦了擦眼睛,抬头便看到已经进了门的人:“这么快就醒了。”不动声色间将那封信收了起来。 修聿走了过去,依稀看到她眼睛还红红的,微微叹息:“不放心她,去沧都接他回来吧!”想到那天在重阳门外的情形,他也不由心酸。 “我的伤也不碍事了,等瑞儿满月过了,就去吧,孩子留在府里让奶娘照看着就行。”修聿沉声说道。 烟落抿唇沉默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孩子,她曾经好多次想过向他说明一切,却每次看到他又难以开口。 中州如今内忧外患,修聿伤势也不简单,虽然外伤无数,却隐约还有内伤的痕迹,只是其中状况一时间自己也摸不清楚,每回他们不管是谁一走,总会发生些难以想象的意外。 “是不放心我?”修聿扬眉一笑道,探手拉她“那就一起去。” 之前是跟楚策抢女人,现在还要抢儿子,想着实在有些怪异。 “反正这两个月也是养伤没什么事,正好去沧都把无忧接回来,反正放在那里我们都不放心,那家伙从来没照顾过孩子,再病着伤了,怎么得了,再加上若是这事传到东齐或是百里勋那里,怕又会惹来事端。”修聿淡笑言道。 现在并不是让无忧回到沧都的时候,无忧是西楚太子的事传到百里勋那里他们肯定会趁势而动,以这个孩子来对付楚策和大夏,虽然知道她已经让萧清越派人去了沧都,但总归还是不放心。 “我是怕,他不肯跟我们回来了。”烟落喃喃道,理了理桌上无忧留下的书“以前我三年都忘了他,又三年为了自己的事奔波而不顾他,这一年府里事情频出,我能好好陪着他的日子也不多,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却是……” “你是怕楚策不放他走吧?”修聿淡然一笑道,这么多年,无忧的心性他怎么会不了解,喜欢母亲胜过一切,哪会有怪她的道理。 但这孩子也是太懂事,顾念着他们这些大人,才硬要留在沧都,可是他可舍不得养了七年儿子,就这么放到楚策身边,虽然他是他亲生爹。 烟落笑了笑,一句话也不说。 “放心吧,楚策不是傻子,这个时候把无忧留在沧都,于他,于无忧都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沧都那些御医也没什么本事,带他回来你也好专心治好他的病,至于楚策,现在东齐和西楚战火连连,他哪还有时间顾得无忧,无忧留在那里怕也只是给他添乱的。”修聿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当日因为情况紧急,再加上他们父子初见,是该给他们些相处的时间。 “你快回房睡着吧,一会瑞儿该醒了,我得给他洗澡换衣服。”烟落看着他一脸倦色,起身推着他回房,本来只是想在无忧房里坐一坐,想想事情,没想到把他吵醒了。 “一样都是儿子,无忧小时候多听话,不像这家伙,跟我有仇似的。”修聿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他想要个无忧一样懂事的儿子,偏偏来了个小魔头,这才满月就跟他对着干,以后还得了? —————— 家里断网,更个文,还要跑别人家借网。关于343章,明天我会找编辑改过来的。 ☆、敌对父子! 天色刚亮的时候,瑞儿便已经醒了,烟落刚把找好的新衣服放到床边,便看到床上的小家伙冲着自己咯咯直笑。 探手将孩子抱起,小心帮他脱着衣服:“娘亲带你洗澡换新衣服,好不好?” 孩子只是冲着她咯咯直笑,任由她帮自己脱着衣服,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眨巴着望着帐底。 “瑞儿今天听话,不许看着爹爹就哭,知道吗?”烟落一边拿毯子裹着他,一边笑着说道,这家伙真的诚心是跟修聿过不去,但凡一见到修聿就哭,整得她也无可奈何,只得让父子两个分房而睡,这边的哄睡了,再去照看那边。 修聿那边睡着听到有响动,也自己起身来,一过来见房里没人,听到泉室里面有声音,便跟着进去了,女子一身素净的长裙,裙摆拖在身后,正吃力地按着胖胖的孩子在盆中洗澡,不过盆中那家伙显然不合作,脚在盆里一个劲的蹦哒,水溅得到处都是,他还咧着嘴咯咯直笑。 “瑞儿,听话。”烟落好不容易把他按着坐在盆里,转身刚伸拿到胰子,瑞儿便一下扑了出去,满盆的水也跟着倒了出来,孩子爬在水里咯咯直笑。 烟落无奈的抚了抚额,把他抱起来,试着跟孩子交流:“瑞儿,别闹了,乖乖洗澡!” 修聿靠门望着母子二人摇头失笑,举步走了过去:“要不要帮忙?” 瑞儿望了望进来的人,难得没有再咧嘴大哭,小脚踏着地上的玩得好不开心。 “你身上还有伤呢?”烟落抬头望了望他无奈笑道。 修聿一撩衣袍蹲下,一手将孩子抱着催促道:“拿水过来吧,我帮你按着他,你帮他洗。” 烟落赶紧从温泉池端了水过来,将瑞儿按进水里,刚拿着胰子往他身上擦,瑞儿一见两手抓着她的手往嘴边送,张着嘴就要咬。 “这东西不能吃!”烟落无奈苦笑,赶紧将东西拿开。 修聿看得眉目纠结:“他怎么什么都吃,这倒底跟谁学的臭毛病?”见什么啃什么,没事就啃自己脚丫子,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像谁?”烟落抿唇一笑,抬眸望了他一眼“我小时候很听话,指不定是像你呢?” “才不像我?”修聿立即否认,起码他小时候没他这么贪吃,更不会啃自己的脚丫子。 好不容易才把瑞儿按着洗了澡,她赶紧拿毯子裹起,刚一站起脚下一麻,眼前便一阵发黑,修聿一把扶住:“怎么了?” 她甩了甩头,淡笑道:“没事,一会就好了,我抱他回房穿衣服吧!” “还是我抱吧!”修聿坚持道,想来是生产是气血亏虚的太厉害,这些日子又照看他们父子两个,身体难以恢复。 烟落也没坚持,跟着走在后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生产时身体损耗太厉害,时不时就会冒冷汗,出现眼前发黑的症状。 “放到床上吧,我给他穿衣服。”烟落跟在后面出声道。 “还是我来吧,你快把衣服换了去,一会着凉了。”修聿侧头望了望她一身湿淋淋地出声叮嘱道。给这家伙洗个澡,她也差不多跟着洗了一回,溅了一身的水。 烟落望了望父子两个,皱了皱眉:“你能穿吗?” “怎么不能了?无忧不就是我一手带大的,我还对不付不了他这一个?”说话间将瑞儿放到床上,拿毯子擦了擦他身上的水。 烟落抿唇笑了笑,转身去屏风后把湿衣服换下来。 而床榻上,瑞儿显然很不愿意让他穿衣服,一个劲的乱动,修聿沉着脸,抓着他的手便拿着衣服套,没见过这么好动的家伙,想着无忧小时候多乖,正想着某个被强制穿衣的家伙嘴一咧,便要哭出声。 “不许哭,再哭,我把你扔出去!”修聿恶狠狠地威胁! 想他纵横天下这么多年,还治不了他这个家伙! 烟落刚一出来,便正好听到修聿的话,瑞儿望着他要哭又不敢哭,几步便到床边:“你别吓着他!”这父子两个是有仇是不是? 瑞儿一见她,咧着嘴便哭了起来。修聿一见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瞪着床上的某要,烟落回头望了望他:“你去外边坐着吧!”这两个一碰到一块,就没有个安宁的时候。 修聿被妻子一瞪有些郁闷,望向床上某个罪魁祸首心里那个恨哪!想他中州王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小魔头儿子,成心跟他做对! 修聿刚一出内室的门,里面就止了哭声,正碰上祁月和萧清越一道过来,一看他臭臭地脸,祁月顿时明了,幸灾乐祸地笑道:“老大,又让你儿子欺负了?” 之前那么乖的大夏二皇子,在有了靠山以后,一次又一次公然与大夏皇帝对着干了,反正就是一见他就哭闹,他一走马上就雨过天晴。 修聿黑沉着脸坐在那里,恨恨地朝内室望了望,烟落抱着孩子出来,萧清越赶紧上前争着要抱,府里每个人抱他他都不认生,唯独一到了修聿说上就哭个没完,连烟落怎么哄也无可奈何。 到下午府里收到沧都的来信,无忧让人送了面小鼓给瑞儿,写了长长一篇信,报告自己在沧都的生活状况,还说在露华苑吃到了她以前种的果子,以前从来没吃过,看了沧都最热闹的灯会……说了许多事,最后说了一句,爹爹,娘亲,无忧很想你们。 烟落看完沉默了许久,眼中泪光闪闪,当天夜里便让府里准备着前往沧都,逃避不一定躲得过,该面对,总要去坦然面对…… ☆、沧都之行 次日临走之际,本是想把瑞儿留在府里让奶娘照顾几天,奈何他一直哭怎么也哄不上,无奈之上只得把这小家伙带着一道上路,让奶娘也跟着一道去耽误到了正午以后才上路。 修聿在身,瑞儿又太小,马车又不能行得太快,走走停停五天才到了沧都,以前修聿在将军府附近买的宅子一直还留着,就在那里安顿住下。 进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沧都城里依旧繁华如昔,修聿一下马车看到住处便笑了,烟落将已经睡熟的瑞儿交给奶娘抱进去,看到站在门口笑的人便走了过去:“你笑什么?” 修聿扬眉笑了笑:“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 烟落摇头失笑,他也是后来听萧清越说才知道当时这里是礼部侍郎的府第,他们父子两个威胁利诱硬是把人家的祖宅买了去。 修聿回身望了望外面,道:“天色已经晚了,你还是明日再进宫去吧。” 烟落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再过半个时辰又要到宫禁了,去了也不合适。 “反正我是不去,我不想跟那家伙碰面。”修聿举步入门,声音带着微微的酸意。 烟落失笑,跟着进了门,园中那无忧从墙角挖到以前将军府的洞都还在,修聿还站在那里望了半晌。 “那里真是无忧挖的?”烟落瞅了半晌,漫不经心地问道。 修聿笑了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是准备自己挖来着,我看他半天弄不好,帮了把手。” “你也好意思?”烟落侧头望了望他哼道。 修聿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扫了眼园子,漫步走着:“当时本想着得住好些日子,没想到没住几日就走了。”因为闹了她假冒皇妃的事,没多少日子都离开了沧都,这里便一直空了好几年。 烟落想了许久,出声道:“再过今日就过年了,就留在这里过吧!”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反正也赶不回去了,回去也没什么好,年年看他们那么折腾,头疼,清净点儿好。”在中州过年,他本想着他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安安心心过个年,结果飞云骑那一伙年年跑来府里蹭吃蹭喝,这也就算了,还搞得乌烟瘴气。 去年,他好不容易差人买了块上好的石料,打磨个鱼缸放在松涛阁养锦鲤,结果买回来的锦鲤被他们烤着吃了不算,把那石料拿着玩胸口碎大石,差点没把他气得吐血。 如今能避开那帮家伙过个清净的年也好,这里也是他们相识第一回过年也是在这里,正好无忧也能接出宫来一起。 “既然要留在这里过年,明日就让人采办些东西吧!”修聿侧头望了望她淡笑言道。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明早我就吩咐人去办。” “刚过来府里也没什么东西,晚膳出去吃吧!”修聿出声道。 “好。”她没拒绝。一路走了几天,今天瑞儿一直冒,她也没吃上什么东西。 修聿拉着她出了园子,没走大门,却反而从后门走的,巷子里幽暗沉寂,几乎没什么人,出了巷子便到一条很热闹的街,但都是城里平常百姓居住的地方,看起来极为简朴。 “坐这里吧!”修聿拉着她在卖面的小摊处坐下。 卖面的是一对老夫妇,老婆婆在煮面,老公公在做小二,端面收钱,修聿熟稔地要了两碗面,几个简单的小菜,便坐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烟落瞧了瞧四周,笑问道。 想着以他的性子,定然是每回到城里有名的酒楼里用膳,哪会跑到这小巷子里来。 “是无忧发现的。”修聿笑语道“以往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在街面上转,找好吃的,我看将来瑞儿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烟落抿唇笑了笑,看着那边忙活的老夫妇有些出神。 修聿瞧她看得出神,探手握住她的手:“你这是在羡慕吗?我们以后不也会那个样子?”白头偕老,一生不离。 她笑了笑,老丈端着小菜上来:“两位今天是今天最后来的,就算咱们请的。” “别……”烟落赶紧出声拒绝。 老伯笑了笑,道:“今天是我和老伴最后一天出来做生意,一会收摊了,以后也就不卖面了。” “是儿子儿媳不让了,要接我们过去帮着带孙子。”正煮面的老妇笑呵呵地出声。 烟落和修聿不由闻声道喜,他们两个都是已经丧父丧母,看着不由一阵心头酸涩。 “烟落,过两日我们随你大哥去岳父岳母墓地祭拜一番吧,把无忧和瑞儿也带上。”修聿出声问道。 这几年来接二连三发生事情,他们也顾不得这些,如今回来了,是该去一去了。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当年府里烧死的不是他们,那他们真正埋葬在哪也只有大哥知道了。 在外面简单吃了些,两人又从后门回到府里,一路舟车劳顿早早便睡下了。第二天一早便起来,用了早膳,帮着修聿换了药,这才进宫去。 修聿不想跟楚策再碰面,以免她和无忧夹在中间不好说话,便留在了府里,由着她一个人进了宫去,发生这么多事,她和那个人有些话终究也是要说明白的,既然她已经给了他答案,他还有何不能放心的。 他是这么大度的想着,然而从她一出门,他就在园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总会不经意转到府门处,望了望又折了回去。 祁连看着他转了好几个来回,不由上前道:“皇上,你还不放心皇后娘娘?” “我不是不放心她,我是不放心楚策那家伙,他有前科。”修聿气愤说道,要是那家伙再想些稀奇古怪的人,把她无忧都扣在了宫里,那他不仅接不回儿子,不是连媳妇也得赔进去? ☆、痛了,自然就放下了! 皇极大殿刚下了早朝,楚策从里面朝着元武殿而去,一边走一边听着罗衍报道调往上阳关的军队情况,以及与东齐交战各城的状况。 “百里行素打一天停三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罗衍出声言道。 与西楚交手的是百里行素,自始至终也没见他人露面,今天指挥着这边打一天,明天指挥着那边的城打一天,摸不准他到底真要打哪边。 “不用理他,守住上阳关就够了。”楚策眉眼冷锐,沉声说道。 百里行素不管怎么打,目标还是上阳关,这一战的成败便在上阳关,那些障眼法他大可不必理会,他倒要看看他能忍多久。 “青龙几人已经带兵抵达上阳关,有他们在,上阳关便可以放心了,只是看东齐如今的架式大有要长期跟我们打下去的苗头,几十万大军都驻扎在边关,每一天的军费开支都数额庞大,咱们现在可拖不起。”罗衍出声提醒道。 “调城兵力布署妥当,就不必再跟他们耗了。”楚策冷声道。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冯英正迎面疾步而来,神色有些焦急,楚策皱了皱眉:“是无忧出事了?”他过来上早朝的时候不是见他还睡着。 冯英站定回道:“回皇上,是夏皇和大夏皇后到沧都了,这会大夏皇后已经进宫了。” 楚策闻言眉梢微动,道:“这会人到哪了?” “说要先看看小殿下,这会正朝驻心宫去了吧!”冯英坦然言道。 楚策站在原地点了点头,薄唇紧紧抿着,沉默了许久:“去驻心宫。”说罢大步朝着驻心宫而去。 冯英小跑着跟在后面,心却不由悬得紧紧的,夏皇他们这时候来,显然是因为小殿下的事,而无忧跟着他们在一起多年,若是真跟着他们去了大夏,这可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这些日子见他们父子来感情慢慢融洽,又这么把孩子带走了,那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烟落刚由太监领到驻心宫,无忧正起床,宫人要帮他更衣,无忧非拿着衣服自己穿于是便和宫人争抢起来,她刚到门殿外便听到里面的响动。 无忧正站在床上,便看到已经到门口的人:“娘亲!”说话间便从床上跳到地上,跑了过来,连鞋袜都顾不上穿。 烟落顿时皱眉:“快回床上去,地上凉!” 无忧笑眯眯地由她拉着回到床上:“娘亲,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跟爹爹一起来的?弟弟呢,也跟着一起来了吗?” 烟落笑了笑,拿起床上的袍子替他套上:“送的药可吃了,这些日子有没有再犯病?” 无忧笑着摇头:“药都吃了,一点事都没有。”本以为她不会再来沧都,自己也再见不上母亲,这会一见,欣喜万分。 烟落默然一笑,帮他将鞋袜穿好,衣物都是新赶制的,一看便是皇家专用的锦缎,正帮他理着衣服,楚策已经到了门,看到里面的两人却生生顿住脚步。 眼前的画面曾是他梦想过多少次的,然而终于看到却是苦涩盖过了欣喜。 她很瘦了,比当初从中州离开时看到的还要瘦,大抵是因为难产而造成的。无忧最先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出了声:“父亲!” 烟落手顿时一僵,抿唇沉默了片刻,转过身去看到站在门口一身玄色龙袍的帝王,目光沉静坦然:“沧都天气冷,担忧无忧又病了,所以过来看一看!”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举步进了门,罗衍也跟着进来了,冯英摆了摆手让殿内的侍从退下去,端着茶上桌:“烟姑娘,坐吧!” 叫皇贵妃娘不合适,叫大夏皇后娘娘也不合适,想来也这只有这个称呼最合情理。 烟落点了点头,与无忧一道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盏手微微一颤,这茶还是君山银针,七年前一样的茶香,几人坐在桌边,却都没有说话。 “父亲和舅舅今天要带我去马场骑马,娘亲要不要去?”无忧左右望了望,出声打破平静。 烟落点了点头:“好,那就一起去吧!” 楚策闻言眉梢微动,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若是放到之前定然是婉转拒绝,今日倒是答应的这般爽快。 冯英站在一旁愣了愣,立马笑着上前道:“你们先做着,奴才这就去准备车马,去西城马场。”说罢便快步出了驻心宫。 烟落低眉从袖中取出锦盒,放到桌上:“这是镇魂珠。”当日带镇魂珠回中州,让她魂魄才得以回去醒了过来。 楚策看了一眼,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说这些没用,但我还是得说,谢谢你,楚策。”烟落望着她,直言说道。 楚策薄唇微微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那样逼迫你,你不恨我?” 她低眉笑了笑:“我有什么资格恨你?”是她辜负了他,是她让他失望了,又何来的恨呢? “那就是佛语中说的放不下吗?”无忧眨巴着眼睛喃喃道,关于过去的十三年,母亲和父亲都有一个放不下的结,是他,也是回忆。 罗衍闻言摸了摸他的头:“人小鬼大!” “觉明师父说过,一个人如果背负太多的负担,他的人生就只会固步不前,不就是那个意思。”无忧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说道“以前觉明师傅给我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他遇到一名得道高僧,他对高僧说,我有太多东西放不下。于是呢,那名高僧就给了那个人一只杯子,然后高僧就往杯子里倒水,开水烫到那个人的手,那个人立即就放下杯子了,那个高僧说,看,这世上就没有放不下的事。” 楚策和烟落闻言都不由一笑,似有感慨,又似是释然,这世上没有放不下的事,痛了,自然就会放下了。 ☆、无忧! 不到半个时辰,冯英便备好了车马,楚策到内室换了一身玄色常服一行人马出宫朝西城马场而去,楚策和罗衍是骑马而行,赶车的是换了装的冯英,马车上便只有了烟落与无忧两人。 “娘亲,你瘦了!”无忧一上马车,看着母亲瘦削的脸庞便出声道,语气中满是心疼。 烟落抿唇笑了笑:“过些日子就好了。” “娘亲和爹爹来沧都要待多久,会在这里过年吗?”无忧便出声问道“还有我送瑞儿的小鼓收到了吗?”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东西收到了,信也收到了,我们也是昨晚刚到,就住在以前将军府边上的宅子。” 无忧闻言笑了笑:“那还是我挑的地方。”当年人家不卖房子给他们,他们想尽了办法,还让祁连叔叔他们扮鬼去吓人。 烟落抿唇沉默了许久,出声:“无忧,对不起。” 无忧面上的笑意一僵,低声道:“娘亲,你怎么了?” “生下你,我却忘了你,找到你,却又不敢认你,我……不是一个好母亲。”说话间声音不由有些哽咽。 无忧低着头,眼底水雾蒙动,突然一伸手扑到她怀里,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是没有怪过她,只是那日看到她那般不顾一切也要生下瑞儿,他才知道他不可以怪她,更不可以恨她,当年如果娘亲放弃生下她,自己跟着爹爹离开,一定还可以活下来,可是她却让他出生了,即便知道他存活的机会渺茫,还是让他活了下来。 前些日子,他还去了当年自己出生的座冷宫夹墙,甚至还依稀看到那里浸过血的痕迹…… “无忧,过了年跟我们回中州吧!”烟落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说道。 无忧沉默了许久,抬头望着她认真说道:“娘亲,我想留在这里。” 烟落抬手抚了抚孩子有些清瘦的面庞,道:“无忧,娘亲知道你懂事也孝顺,但这是娘亲和父亲之间的事,不是该由你来承担的。娘亲希望无忧是真正过得快乐无忧的孩子。”想到那日在重阳门外的一幕幕,心都不由揪得紧紧的。 “娘亲,我……”无忧望着她,他很想回去的,他很想爹爹,很想娘亲。 以前没有发现,这些日子才发现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与他们相关的,这座皇宫大,又太空住在这里心也跟着空荡荡的。 “娘亲亏欠父亲的,辜负父亲的,这都是大人的事。”烟落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无忧,娘亲生下你,是因为娘亲爱你,想要你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我赎罪的人。” “无忧也想陪在父亲身边,他一个人……太寂寞了。”无忧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他每天看到他宫人侍从围着他,群臣百官簇拥着他,可是父亲的背景看着是那么苍凉寂寞“娘亲有爹爹,爹有娘亲,你们还有瑞儿弟弟,可是父亲……只有我。” 父亲一直是放不下娘亲的,他一直住在娘亲住过的驻心宫,有时候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就会望着一处怔然出神,虽然他从来不说,不过他也看得出那一刻他眼底出现的是母亲的影子。 “无忧……”烟落心头一酸。 “修聿爹爹是无忧的爹爹,父亲也是无忧的爹爹,不是吗?”无忧抬头望着她,一脸认真道“无忧也想回中州,可是也想陪在父亲身边。” 烟落抿唇沉默着伸手抱着他,摸了摸他的手:“是娘亲不好,让你为难了。” “有两个爹爹也是无忧的幸运,修聿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无忧笑着说道,从小到大他的世界占剧最多的,还是这个养育他长大的人。 “可是你身体一直不好,留在沧都,要是再病了,我们不放心。”烟落拉着他的心低声说道。 无忧闻言抿着唇不再说话,沧都的冬天很冷,在宫里这些日子,他连门都不敢出,只有太阳出来了,暖和了才敢在外面走,就怕不小心又受了风寒。 “我们一直没有把你身世说出来,最开始是不知道西楚的事情真相,再者也是怕东齐会对你不利,像当年母亲和外公那样。”烟落微微叹息说道,华淳太后和锦瑟心思歹毒,不好对付她,若是知道无忧是西楚太子肯定会趁机下手。 西楚目前也没有对外公开无忧的身份,连朝中的大臣也不清楚,知道的也只有楚策那些近身的侍卫,想来也是不希望这个消息传到东齐去。 “无忧知道。”无忧点了点头道,虽然不知其中恩怨如何,但他也知道东齐有人三番几次地想置母亲于死地,若是牵扯上他,他们都会担心。 “我会和你父亲舅舅商量,如果你想来中州,每年春天或是夏天的时候,气温暖和你可以到沧都来,到秋冬冷的时候就留在中州,娘亲也好把你的病治好,虽然难治,但有一两年时间就能恢复得好好的。”烟落说道。 因为无忧是先天体弱,加上怀着他的时候就中了毒,这是很难医治的病,不过所幸这么多年来楚修聿带着他,让他吃了不少世间少有的珍奇药材,已经让他大有好转,如今她内力已经恢复了,只要好好替他针灸再配合药物调理,两年便可以让他恢复得正常孩子一样了。 “那一两年真的好吗?以后我下雪天也可以出去了吗?以后也可以学游水了吗?”无忧抓着她的手,连忙追问道。 以前身体不好,冬天不可以出门,更不可以玩雪,也不可以学游水,还不可以淋雨,虽然很想做,但又怕生病,所以一直不敢。 烟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冯英一掀车帘道:“烟姑娘,小殿下,马场到了。” ☆、父子赛马! 这座马场她是熟悉的,小时候他们也经常跟着先帝和父亲母亲来这边骑马,她的骑术和箭术都是在这里跟着他们一起学出来的,再度站在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楚策下马回头不经意看到她一时怔然的目光,也跟着愣了一愣很快便别开目光望向别处,这座马场确实有着太多年少时的记忆,关于他们,关于洛祈衍,关于过去所有的美好。 烟落先下了马车,扶着无忧跳了下来,罗衍笑着走了过来:“你骑不了大马,前两日特地让人找了只小马驹。” 无忧侧头望了望她,脸上难掩的兴奋之意:“娘亲我们一起去看。”在中州他也有学骑马,一回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修聿爹爹就不准他再一个人去马场了,每次去也是他跟着一起去,只是后来事情多了便也没怎么去了。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几人一场由马场场主带着朝马厩走,楚策和冯英走在最后,一路上很少出声说话,冯英知道他一向就是谨言慎行,除了在大事上面会出声,一般说话都是很少,这么些年也习惯了,可是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皇上,你倒是说说话?”冯英在边上低声说道。 楚策闻言皱了皱眉,侧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望着前面跑在最前的孩子:“说什么?”他与她站在一起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说他们的过去是她不愿听的,说她与修聿之间又是他不愿听的,索性不说的好。 冯英无奈的叹了叹气,拉着楚策停下,小声道:“皇上还看不出来,夏皇和烟姑娘来沧都是为了接小殿下走的,小殿下跟他们都七年了,感情自然深些,若是要跟他们去中州了怎么办?” “楚修聿他还真想抢了不成?”楚策冷声哼道,占着他儿子七年,现在还想抢? “这不是还要看小殿下的意思嘛,小殿下懂事又细心,每回坐在一块你是一句话不说,尽是小殿下一个人在说了,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牵就你,免得尴尬,你这做父亲的怎么就看不出来?”冯英望了望已经走远的几人出声说道。 楚策闻声抿唇点了点头,眉头却微微有些皱起,虽然认回无忧心底是高兴的,不过做为父亲他到底是生疏的,对这个孩子了解太少,相处也太短,加上儿时自己与先帝父子感情也淡薄,面对无忧的出现,一时间是有些手足无措。 “刚才我赶马车,隐约听到马车里,烟姑娘在说让小殿下回中州的事情,估计还得留在中州过年了。”冯英低声说道。 楚策抿唇默然不语,举步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无忧身体一直不好,刚进宫那天当晚便发了烧,不过幸好一直都有吃药很快便好了起来,宫里的御医都瞧了都未有人有把握能治好他,她说要他回去多办也是想治好他的病,如今让无忧留在沧都对他未必是好事,东齐那边似乎已经有人得到了风声,最近沧都城里总有些异动,就怕有心之人会对他不利。 这孩子在楚修聿身边七年都好好的,若是在他这里出了事,他还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父亲? 到了马厩,无忧已经自己将马牵了出来,敏捷的翻身上了马背,在马厩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很是欢喜:“这马儿很听话,有名字吗?” “留着你取吧!”楚策站在边上出声道。 无忧仍旧还骑在马车,侧头想了半天,望了望烟落:“娘亲,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烟落笑着摇了摇头:“这马儿是你的,名字当然是要你来取了。” 无忧探手摸了摸马脖子,抿唇思量片刻,面上绽起笑容:“叫吉祥好不好?” “人家的马儿都会取个霸气凛然的名字,你这名字……”罗衍笑着出声。 “吉祥又不用上阵杀敌,要那么吓人的名字干什么?”无忧笑着道,看着楚策也牵出了马,便道“父亲,我们赛马好不好?” 楚策闻言眉梢微扬,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道离开了马厩,父亲二人并骑立在一边,冯英在不远处插立了一面旗子,冲着几人招了招手,楚策扬鞭一指冲着无忧道:“谁先跑到那里,谁就赢,知不知道?” “哎,等等,这样不公平。”无忧出声反驳道。 楚策闻言微微皱眉,问道:“哪里不公平?” 无忧扬着鞭子指了指他的马:“你看你的是大马,我的是小马,小马腿短怎么跑得过大马,你不是摆明了欺负我?” 楚策闻言一向冷峻的面上绽起笑意,点了点头道:“那你说怎么办?” 无忧侧头着想了一会,笑着道:“我先跑,我跑到那颗树那边了,你再跑!”说话间指了指已经过了路程一半的树。 楚策薄唇微扬,点了点头:“好,你先跑!” 无忧笑了笑,摸了摸马儿道:“吉祥,跑快点哦。”说罢一扬鞭一人一马便先冲了出去。 眼看着无忧已经跑过那颗树,后面的人狠狠一扬鞭,马儿顿时狂奔而出,快如闪电,转眼便到了旗子立着的地方,无忧眼看着快到终点,边上一人一马奔雷般瞬息而至,马上之人振臂勒马,马儿前蹄扬起停下,无忧小脸一下垮了下来。 “你偷跑!”无忧气愤地说道。 罗衍和冯英不由失笑,出声道:“我们都看着,他可没偷跑哦!” 无忧抿了抿唇,道:“我不信你们。”转头望了望烟落:“娘亲,你说他偷跑了没有。” 烟落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扶着他下马:“你才刚学,能这么快已经很不错了,以后会赢的。” 无忧重重地点了点头,牵着吉祥望了望冯英:“冯公公,我要喂马。” 冯英望了望几人赶紧带着他找地方喂马去,罗衍也笑着跟了过去,一时间这边便只留下了她与楚策两人。 ☆、郁闷的楚修聿!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马场上很空旷,一身玄衣墨发的男子高踞于马上沉默了许久,他翻身下马拉着马缰站在她的面前,薄唇勾起自嘲的笑:“我们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烟落闻言一怔:“是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楚策面色无波,牵着缰绳漫步走开:“是这样吧,以往说话多的也是你,如今你不说了,真觉的是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他一向是少说话的人,从小到大基本都是她在他跟前说这说那,许多年便也习惯了,如今两个人再站在一起谁也不说话了,才觉得那样安静。 烟落抿了所唇,默然跟了上去:“你还是那样,这样很难与人相处,更难以交到什么朋友。”楚策是没有朋友的,除了大哥和她,还有青龙他们几人,他的世界再没有什么真正熟识的人。 楚策淡然一笑,摸了摸马儿,漫不经心道:“朋友多数是用来出卖,或是被出卖,既然那样,还要来做什么?”像锦瑟对她那样,像百里行素对她那样,如果知道会有那样的结果,何必还要去花心思相交。 烟落抿唇笑了笑,他一向如此,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在皇宫走出业的人,这样的自我保护已经在天长日久中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楚策远远看着无忧正牵着马儿在围场边上,拿草喂马,不由停下了脚下,冷峻的眉眼间洋溢出温和的笑意,喃喃道:“我该谢谢你,还留下了无忧。”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她该有多恨她,却还让他的孩子出生了,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 烟落低眉笑了笑,带着些许苦涩:“作为父亲母亲,我们都欠无忧太多了。” 楚策薄唇紧抿,轻轻点了点头:“是欠太多了。”七年,他从未想过这个孩子还在世上,就在他眼前一次次的走过。 蓦然忆起几年前初次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她抱着重病的孩子拦了他回沧都的马车,那个孩子在他怀中的时候都让他忍不住心悸,也许,那便是父子之间的感应吧! 如果没有错过这七年,如今的一切又会是另一番光景吧,一时之错,便是一生之错,只是在错过的当时他还以为,未来是可以挽回的。 “楚策,我想我来的意思你已经猜到了,我想……带无忧回中州。”烟落坦然言道。 楚策薄唇紧抿,望着那边与马儿逗玩着的孩子,沉默了许久出声道:“我想帮把他留在身边,不是因为你不在,而想将他留着做个念想,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作为父亲我想照顾他,养育他,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成人,我已经错过了他七年。” 烟落闻言心头涌起大片的苦涩,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而在其中最为难的还是无忧啊!思量了半晌道:“如今天西楚与东齐战火已燃,现在还不是公开他身份的时候,常年留在这里难免会惹人生疑,何况要不了多久你也要离开沧都指挥战事,总不能把他带在身边上战场?” 楚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着远处的孩子,久久地沉默着。 “我也想带她回去将他的病治好,沧都一到秋冬奇寒难挡,我想让他以后秋冬就在中州,春夏暖和要到沧都来,就将他送过来。华淳太后再怎么有手段,也不敢在中州城里动手。”烟落平静地说道。 固若金汤的中州城即便是东齐大昱也不敢打它的主意,如今三国交战,只有那个地方便是这三国之内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过了许久,楚策点了点头:“也好,你可跟他说了。” “嗯,已经说了。”烟落直言道。 楚策不再说话,只是牵着马站在那里望着无忧,过了许久出声说了句:“替我也谢谢楚修聿吧!”虽然不甘心自己的骨肉是在楚修聿的照顾下长大,不过他救了他的儿子是真的,这句谢他该道。 烟落沉默不语,这两个人就是这样,谁都看谁不顺眼,还好没凑在一起碰面。 “一会你直接带无忧回府吧,这两日上阳关的事情多,我也没时间陪着他,后天等罗衍上朝把他带进宫就是了。”楚修聿淡声言道。 楚修聿给了他面子,让她一个人来,没自己跟着来,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那家伙眼巴巴地跑来不就是为了看他儿子,这点面子他还是给得起。 “嗯,好。”烟落点了点头。 无忧与吉祥玩得很愉快,直到下午了才肯走,到了下午宫里来人送来前方战报一行人才起程起开西城马场。 无忧知道修聿也来了沧都,想着跟她一道去见他,一路上又不好开口跟楚策说,在马车有些坐立不安,烟落见着不由一笑:“刚刚他已经说了,今日边关有事要处理,你不用回宫去。” 无忧一听便眉开眼笑,一掀车帘望了望前面骑马而行的父亲:“爹,谢谢你哦!” 楚策闻言愣了愣,转头望了望探头出来的人,一句话没说又转回头去,薄削的唇却不由勾起浅然的笑意。 此时,修聿已经在府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见着她回来,几近有闯进宫去找人的冲动了,府里的人都忙着收拾园子准备过年,就他一人闲着,于是瑞儿也交给了他。 修聿朝园子门口望了望,还是没见人回来,转头便看到摇篮里又抓着脚啃的家伙,眉目那叫一个纠结,他怎么就生了个只会啃脚丫子的儿子? ☆、郁闷的楚修聿!2 马车停在了锦园府门外,烟落先下了马车,这才扶着无忧跳下来,站在边上沉默了许久却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无忧望了望她,而后朝冯英道:“冯公公,你可要看着父亲和舅舅,要让他们按时吃饭,他要是一顿饭不吃,你就告诉我,我就一天不回去。” 冯英闻言愣了愣,而后笑着点头:“好,奴才一定看得好好的。”皇上常常一忙着政务就忘用膳休息,脾胃上的毛病也越来越厉害,以前吃饭时间是没一回准的,也只有这些日子小殿下在宫中,父子两一同用膳,才慢慢好了起来。 楚策没有说话,皱了皱眉,侧头望了望站在边上的母子两个,沉默了片刻:“我们先走了。”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看到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有些压抑,冷凉的风迎面吹来,那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过去浮现又隐去。 是谁说,烟儿,我要你看着我成为旷古绝今的圣明天子,看着我马踏山河,看着我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承平盛世,我要你看到这个天下,就会想起我。 是谁说,就算世事百变,你始终会是我今生的唯一。 是谁说,烟儿,相信我,我们永远保护你。 ……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更没有永远。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男人一手别扭地抱着孩子站在她的身边,一手大力揽住他的腰,酸溜溜地哼道:“怎么?舍不得了?” 烟落侧头望着他,抿了抿唇道:“有些难过。” “嗯?”男人闻言眉梢微扬。 “原来那时候,真的把人生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轻易可以做到的事,有时候却是倾尽一生也做不到的。”她转过头望着已经走得很远的人影喃喃道。 那时候他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会分开。她以为陪在他的身边,最后也会过上所希望的生活,简单而快乐,然而长大了才发现,人生真的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无忧看到修聿抱着的孩子笑了起来,瑞儿一见他也跟着咧嘴直笑,伸着手便要无忧抱他,修聿躬身将瑞儿交给无忧:“这家伙胖,你抱不抱得动?” “能行。”无忧抱将孩子抱着便朝府里走,身形摇摇晃晃让,站在府门处的祁连看得心惊胆颤。 “修聿,你说……这世上有永远吗?”她喃喃轻问道。 永远,那是一个多美的词啊! 修聿闻言笑了笑:“永远是有的,只是很多人看不到而已,人有生老病死,旦夕祸福,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这就是永远。” 她闻言笑了,真正的永远就在当下,就在生活的每一刻,而不是虚无不飘渺的未来,只是太多人看不到这个已经握在手里的永远,不好好珍惜,好好把握。 过了许久,修聿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闷闷地说道:“走了,人都看不到了,回去了。” 烟落扬眉望了望他:“走吧。”这男人有时候小气的,真是让人无语。 进了园子,无忧正坐在摇篮边跟瑞儿玩着,显然这兄弟两个感情好的很,瑞儿被逗得咯咯直笑,修聿见了便不由皱了眉头:“这家伙跟谁都和得来,就跟我对着干,我是上辈子得罪了他不成?” “才不是上辈子,瑞儿一出生,你就不要他,现在他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无忧笑嘻嘻地回头道。 “我……”修聿心里那个恨,那么小还跟他记仇。 “你什么?你活该?”烟落侧头瞪了她一眼哼道“他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你天天动不动就瞪他吼他,他不喜欢你也是应该的。” “不喜欢我?我是他爹!”修聿狠狠瞪了眼摇篮里的某人,一撩衣袍在边上的椅子坐下。 “哎,你别座……” 话还没说完修聿便觉得椅子上有东西喀嚓一响,皱了皱眉,起身一看,正是无忧送给瑞儿的小鼓让自己一下坐坏了,心虚地望了望摇篮里的某人。 小家伙望着他手中的东西,大眼睛眨了眨,嘴一瘪便哇哇大哭,烟落无奈赶紧去抱起来哄,无忧也跟在边上逗他,修聿郁闷地坐在那里,面色阴沉。 从这家伙一出生,他就没安宁过,天天分房睡不说,还要受儿子的气,府里上下都围绕着那家伙转,全然不把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如今连无忧也要跟着叛变过去了。 修聿望着那边只顾着哄儿子,全然无视自己的妻子,起身一拉无忧道:“我们走。” “去哪?”无忧问道。 “我们做酒酿丸子吃,梅花味的,吃不吃?”修聿诱哄道。 修聿一听顿时喜笑颜开,父子两个便朝厨房的方向去了。若是那小的有无忧这一半乖巧也好了,偏偏就是跟他不对盘,现在不会说话就知道哭,等大些两人还不得吵起来才怪。 “今天都干什么去了?”修聿一边走一边问道。 “一起去了西城的马场骑马,父亲送了我匹马,我取了名字,叫吉祥。”无忧笑着说道。 修聿闻言心里有些闷闷的,好歹也是自己养育大的儿子,现在有点要被人抢走了,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咕哝道:“不就一匹马嘛,回头我让人去漠南给你弄匹汗血马回来,肯定比他给你的好。” 无忧闻言直笑:“爹爹,你不是吃醋了吧?” “我吃哪门子醋?”修聿否认。 “你是怕父亲把我抢走了,心里不是滋味才想着跟他比吧。”无忧笑着说道,伸手拉住他的手坚定地说道“修聿爹爹永远都是无忧的爹爹,无忧永远都是爹爹的儿子。” 修聿闻言眉开眼笑,摸了摸他的头:“好儿子!走,给你做吃的去。” “好。”无忧笑着跟着他走。 七年的养育之恩,七年父子之情,他怎会转身就忘,没有这个人,就没有他还活在世上。 ☆、最珍贵的宝物! 天色渐暗,锦园内灯火次第而亮,简单干净的厨房里,一身锦衣小袍的少年坐在桌上晃着两条腿,捧着一碗酒酿丸子吃得一脸幸福,毫不客气地赞叹道:“还是爹爹做的好吃。” 虽然宫里的御厨手艺很好,但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没有爹爹做的好吃,一连这么多天真的好想念爹爹做的吃的,无忧抬头望着还在一边忙活着煮粥的修聿:“爹爹,你还在煮什么?” “猪肝汤。”修聿一边忙活着,一边说道“你娘生了瑞儿失血过多,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猪肝是补血的,不过府里厨子做了她不爱吃这些,我自己试试。”她一向不太喜欢油腻的和动物内脏,厨子做了又怕没做好有气味她不吃。 无忧瞧着在厨房内忙得不亦乐乎的修聿不由笑了,低着头想了许久,出声问道:“以后……大夏和西楚会成为敌人吗?” 修聿闻言皱着眉头转身望他,哼道:“怎么了?怕我揍你亲爹?” 无忧低头咬了口酒酿丸子,出声道:“也许,将来这天下的皇帝就只有一个了,那个时候……” 修聿撇了撇嘴,哼道:“当皇帝是这天下最苦命的差事,谁爱当谁当,我绝对不抢。” “那不是很可惜?”无忧抬头望着他的背影道。 “不可惜,我已经拥有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点也不可惜。”修聿笑了笑,喃喃说道。 无忧闻言抿了抿唇:“是娘亲吗?” 修聿闻声擦了擦手,转身走近道:“一个人的手只有那么大,能握住的东西有限,能握住自己最在意的,便是幸运了。”他从来不是贪心的人,他认得清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所以一直坚守不弃。 无忧无奈摇了摇头:“不懂。” 修聿失笑,捏了捏他的脸:“以后长大了就懂了。” 烟落好不容易将瑞儿哄得睡着了,这才朝厨房这边来,修聿已经将晚膳做好和无忧一起将菜端上了桌,看到她过来便问:“小家伙睡了?” “嗯,刚睡下。”烟落接过无忧端来的盘子放到桌上,望着满桌的菜色不由扬眉:“怎么做这么多?” “也好几个月没坐在一起用膳了,就多做了些。”修聿笑了笑,认真说道。 从成亲之后,短短一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能好好做在一起吃顿饭,如今再坐在一桌上,想来着实不易。 “刚刚祁连说祁月又来信,催你回去。”烟落坐下说道。 修聿闻言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别理他,平日里坑了我多少银子,如今多做点事他就怕吃亏。” “祁月叔叔说以前老说我们败家,不知道他存那么多银子要干什么?”无忧也跟着附合道。 修聿盛了汤放到她面前,朝无忧道:“我倒听说他是以前被一女人骗了钱,从那以后就只爱银子,府里吃的用的回回说我们花多了,恨不得我们一家都啃白菜帮子过日子才甘心。” 烟落闻言摇头失笑,端起汤碗尝了一口皱了皱眉:“猪肝?” “这都能喝出来?我放了很多东西已经把猪肝味盖住了,应该能喝得下去了吧!”修聿侧头瞅了瞅她。 烟落点了点头,想着煮这汤想必也下了不少功夫,将一碗汤喝了精光。 修聿瞧了顿时面色一喜,又盛了一碗:“再喝一碗。” 她顿时拧了眉:“早上吃猪肝粥,现在喝猪肝汤,我知道这是补血的,可是一次吃太多也容易出事的,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她确实不喜欢吃动物内脏做的东西。 “谁说的?”修聿有些不信,瞧她如今瘦得一副皮包骨的样子,气都不打一出来,全是那臭小子害的。 “我是大夫,我说的。”烟落义正词严。 “就这一碗。”修聿坚持将汤放到她手边。 烟落望了望他,硬着头皮将汤喝了。无忧瞧着两人,面上不由泛起笑意,隐约明白了方才修聿的一番话。 “无忧来,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今日都做了。”修聿将菜夹给他,淡笑道。 无忧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也夹了菜给他们:“爹爹娘亲也吃!” 用罢晚膳,修聿去了书房听祁连汇报大夏送来的战报,烟落与无忧一道回了房间,瑞儿还在睡着,烟落将带来的无忧的衣服取出来:“今天骑了一天马,快去沐浴把衣服换了。” 无忧接过衣服便去了挨着房间的浴室,烟落远远望了望书房的方向知道大夏的战事定然是有些棘手了,不然祁月也不会千里迢迢让人把战报送来沧都了。 待到无忧出来睡下了,她这才起身朝书房那边去,听他和祁连商议事情便也没进去打扰,就在走廊处坐下,直到祁连拿着修聿的书信出来正看到坐在外面的人不由一愣:“皇后娘娘!” 里面的人闻声便快步出来了,皱了皱眉拉她进屋:“你站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没多久,无忧和瑞儿都睡着了,就过来看看。”她淡然一笑道,望了望桌上还没收起的地图“战况棘手了吗?” 修聿闻言微怔,老实的点了点头:“估计百里勋是瞧着我拖家带口的好欺负吧!” 烟落失笑,抿了抿唇认真道:“让我帮你吧!” 修聿听了顿时一愣,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好,等回中州再说。” 他自然是不想她也跟着操劳,要替无忧治病,还要照顾瑞儿,再来帮他她哪有那么多功夫,但若他不答应,她又得一天坐立不安操心。 既然要在一起,所有的事,不管是喜悦还是劫难,都该一起面对。 ☆、混乱的大年夜! 晨光曦微,锦园外便传来阵阵敲门声,管事急急到寝居外出声:“皇上,是西楚大将军王来接太子殿下入宫。” 烟落闻声便要起身,修聿一把拉住她:“干什么去?” “我去叫无忧起床。”烟落无奈笑道,说好今天让无忧进宫的。昨晚他们父子两闹了半夜睡得晚,这会都不起床。 修聿不悦地皱了皱眉,朝外面的管事道:“不用理会他,叫一会没人应就走了。” “你……”烟落无语地望着他,这不是摆明了耍赖吗? “我怎么样?儿子是我养大的,难道他想一个人霸占着不放?”修聿说话间瞥了眼内室的方向,无忧和瑞儿两人就睡在里面。 烟落无奈失笑,现在到底是谁霸着不放了? 罗衍在门外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心中也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直接便入宫早朝去了。 府里正用早膳的时候,冯公公便出宫来了锦园要接无忧入宫去,无忧对早上罗衍过来敲门的事是全然不知的,一见冯公公来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今日是要入宫的。 修聿脸臭臭地,瞥了眼等在外面的冯公公很是不高兴,无忧正瞥见他脸色不好便不由笑了:“我去几天而已,过了年我不是跟你们回中州了。” 修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一道送他出门,烟落将准备好的包袱放上马车:“之前的药你也快用完了,我配了新的药,里面还有给你做的点心。” “谢谢娘亲!”无忧站在马车上搂着她的脖子笑道。 “还有,晚上若是一个人睡,被子要盖好小心着凉了,要是病了就赶紧让人通知我,知不知道?”烟落探手轻抚着他的背叮嘱道。 “知道了,我都七岁了,哪还会再踢被子?”无忧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是不会踢被子了,你直接扔床底下去。”修聿出声道,昨晚上他到内室床,某人睡着把被子都扔地上,自己要床上缩成一团,挤在瑞儿的小棉被里。 “烟姑娘,夏皇放心吧,奴才会照顾妥当的。”冯英上前打断几人的话说道。 无忧望了望两人道:“爹爹娘亲快进去吧,我走了。”说着便钻进了马车,趴在车窗处摆了摆手。 两人站在那里看着马车消失在熙攘人流之中,烟落侧头望了望边上的人,见他面色不好,皱了皱眉:“怎么了?” “就是心里不舒服,养了七年的儿子让人霸占了,很不舒服。”修聿闷闷地说道,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 烟落探手挽住他的手臂,道:“过几天过年又过来了,在沧都过年,府里什么都准备,这些日子要赶紧置办,不能回中州你不也要早做安排。”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拉着她转身进门:“在沧都过年了就要赶紧动身回去,咱们来这里的事,要是让东齐那边得了风声,怕是会有麻烦。”暗中来沧都,本就没带多少人来,若是东齐知道消息回去的路上来个半路截杀,他们要照应两个孩子应付起来会吃力。 烟落握着他的手不由一紧,想来当时也是自己太心急了,匆忙上路来了沧都,真要让东齐得了风声趁机对他们下手,如今瑞儿还小,他又有伤在身,真要遇到了那就是大麻烦。 “放心吧,等定下了日子回去,祁月会派人前来接应的。”修聿温然一笑安抚道。 接下来几日,连连接到大夏那边送来的战报,修聿多半时间是在书房,烟落一边照顾着瑞儿,一边与府里人准备着过年的东西,罗衍的府第与锦园也近,时常也会在府中前来。 再说宫里,无忧在宫里的消息很快也被那些已经入宫的妃子所知晓,自知得不到皇帝的宠爱,一个个便争相与无忧亲近,想着若是能帮着抚养这个孩子从此以后在宫里也好,家族在朝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于是一个个都想方设法的往驻心宫跑,楚策当即便将几个挑头生事的撤了封号,这才将事情平息下来,严令宫中上下封锁消息不得让无忧的消息再传出去,让朝中大臣知道。 罗衍来府中看她,便也说起了这事,正好让修聿听了去,气得他当即差点没冲进宫去把无忧给带出来,烟落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劝住了。 “难不成楚策那小子,将来就让那些女人照顾无忧?”修聿气愤地坐在那里,瞥了眼罗衍恨恨道。 “皇上没想过,现在已经将闹事的都处置了,你多虑了。”罗衍出声解释道。 “我多虑了,让无忧留在西楚,将来免不得就会发展成那样的局面。”修聿眉头紧皱着,无忧自小心性醇良,对大人之间的权谋倾轧一无所知,本来以为会让他一直在中州长大,如今…… 然而谁都知道,楚策认回无忧,将来总有一天他也要成西楚的皇帝,做一国之君的人不可能不懂权谋争斗,只是他如何让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却触碰这世界的血腥与黑暗。 烟落无声握住他的手,她也希望无忧真正一生快乐无忧的生活,但是他们不可能真正一辈子都保护着他,有时候人真的要学会成长,她不想这个孩子将来像曾经的自己一样,他们对他的保护将来可是会害了他…… 大年三十,皇极大殿封印免朝三日,府里上下忙活了一天准备年饭,整个锦园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就等着罗衍把无忧带过来。 天色渐晚,远远便看到将军王府的马车驶了过来,马车一停罗衍便最先下了马车,无忧跟着钻了出来跳下马车,一行人正准备入府,马车车帘一掀,玄衣墨发的帝王躬身出了马车,望了望众人一句话也不说下了马车…… ☆、混乱的大年夜!2 站在府门处一行人面上笑意顿时一僵,怎么也不没料到楚帝会跟着无忧一道来了锦园,不由望向站在最前的主子。 修聿面上笑意僵了片刻,淡声道:“宫里宫宴这么快就散了?”徇往例大年夜百官会在宫里与皇帝一道参加宫宴直到丑时三刻才会散去。 “今日宫宴早,也散得早。”楚策淡声回道。 无忧求助地向烟落望了望,他也知道让爹爹和父亲碰面不好,不过他和祈衍舅舅都走了,又不忍心让父亲一个人留在宫里,就将他拉着一道过来了。 一行人都站在门外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烟落上前道:“都进去吧!”说话间暗中拉了拉修聿的袖子,示意让他冷静点。 无忧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修聿有些黑沉的脸,拉着楚策和罗衍便道:“父亲,祈衍舅舅,我们进去吧!” 楚策毫不客气跟着无忧先进了园子,修聿黑着脸站在原地,咬牙恨恨:“大过年给人添堵!” “好了,进去吧,不管因为什么,不准吵起来,也不准打起来,别让无忧难做。”烟落低声叮嘱道。 修聿无奈的呼出口气,与她一道进了园子,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跟楚策坐在一桌过新年,不管从各方面考虑,他与这个人就是不对盘。 进到花厅,无忧看到正在摇篮边照顾瑞儿的奶娘便跑了过去,跟瑞儿逗玩着:“叫哥哥,哥……哥……” 刚进门的修聿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两个月都不到,怎么叫你哥哥,你也太心急了?” “那要什么时候?”无忧皱了皱眉,扭头问道。 “到明年这个时候,会走了也就会说话了。”修聿道回道。 楚策默然坐在一边,朝无忧的方向望了望,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转眼即逝。自己的孩子他却未能看到他一点点成长,没有看到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反而这一切都另一个人教会了他,他没有看过他出生的样子,他儿时的样子,他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 无忧将瑞儿抱起,在屋里转悠着:“瑞儿又长胖了。” “能吃又能睡,他不长谁长?”修聿淡淡哼道,他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儿子,如果将来长成了大胖子可怎么好? 无忧抱得吃力,赶紧将孩子塞到最近的楚策怀里:“好重!” 楚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怀里的小家伙,瑞儿压根就不理会自家老爹跟人的立场,抓着楚策衣襟咯咯直笑,那边的修聿顿时面色黑如锅底。 那是他儿子吗?谁都能抱,就他抱不得,心里那个恨呀! 烟落带着府里上人端菜过来,一时门便看到楚策正抱着孩子,一时间愣在那里,修聿起身帮着她将菜端上桌。 “孩子叫什么?”楚策蓦然出声,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心思几何。 无忧闻言愣了愣:“楚奕,神采奕奕的奕,乳名叫瑞儿,祥瑞安康的瑞。” 楚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罗衍也跟着走近前来,伸手道:“我抱抱看。”眼前的画面实在有些尴尬,这孩子算来也是她的侄儿,他这做舅舅的也没抱过。 小家伙很配合的伸手让他抱,无忧见了顿时乐了:“爹爹,看你欺负他,现在瑞儿让谁抱都不让你抱了吧!” 罗衍一听侧头望了望那边面色不好的修聿,笑道:“这么小就这么皮?” 烟落无奈笑了笑,奶娘上前将孩子接着抱过:“你们该用膳了,小殿下该要睡了。”说着将孩子抱着离开了花厅。 花厅围着坐了一桌子的人,却个个都不好开口说话,祁宫站在一旁看着额头都不由冒冷汗,这么一桌人坐在一起过年,画面实在有些诡异难测。 无忧一座下便皱了皱眉子:“有樱桃香?” “这寒冬腊月的哪有樱桃,你这小子又嘴馋了吧!”罗衍不由笑道。 修聿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递给无忧道:“就你鼻子灵,之前你在将军府喝了你清姨的果酒嘴馋,今年府里酿了不少,这是樱桃酒,还有梅子酒,桑果酒,都做了不少,来的时候带了些。” 无忧揍子杯子嗅了嗅,一脸欣喜,小抿了一口:“好甜!” 修聿自行倒了一杯,冲着楚策举杯道:“来,皇侄,叔父祝你来年与东齐战事大捷,国运昌隆。” 罗衍闻言差点没喷酒,虽说中州王是西楚的皇叔,但年纪相仿,这么些年也没真叫过什么皇叔皇侄,这时候楚修聿在搞什么? “朕叫皇叔也没什么,只不过……”楚策端着酒杯,漫不经心望了望正低头抿着果酒的无忧“以后无忧不得改口叫皇叔爷了?” 无忧一听顿时呛得满脸通红,罗衍和祁连不由嘴角抽搐,这两个倒是谁也不让谁,楚修聿仗着皇叔身份,这下好了,楚策比他更毒! 修聿眉眼微沉,闷闷地将酒喝了,他可没真想让无忧改口叫他什么皇叔爷,搞得他跟几十岁老头子似的。 “听说大夏最近战事吃紧,情况不怎么好?”楚策淡淡言道。 修聿面色无波:“你那也比我好不到哪去,我也听说西楚国库紧张,若是军饷不够,大夏倒是可以借上些,不过利息还是要算的。” “不劳夏皇费心了,小小一个东齐,西楚还打得起。”楚策淡声回道。 “不用跟我不好意思,反正东齐的生意也没法做了,放些银两给西楚收点利息也算点生财之道。”修聿道。 “西楚地大物博,还没穷到要跟人借钱过日子的地步。”楚策眉眼微沉道。 …… 一顿饭吃得是状况连连,唇枪舌剑无数,无忧和烟落两人坐在那里心惊胆颤,就怕这两个死对头一时不慎又闹腾起来。罗衍倒是一两轻松,只是没想到一向少言的楚策跟楚修聿两人论起嘴上功夫也是不分上下,倒是有些意思。 ☆、对不起,我还爱着你! 吃过年夜饭,沧都城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夜空内火树银花,璨灿耀眼,无忧趴在窗前看着好不欢喜,扭头望了望坐在屋里都不说话的人:“我们出去看灯好不好?” 楚策和罗衍两人闻言都不由望了一眼一旁静默不语的女子,说起大年夜的灯会,那是沧都每年最热闹的时候,然而他们都已经许多年不曾去看过了,以往是她喜欢热闹每年都会去,而如今……已然物事人非。 修聿侧头不经意看到他们三人都一瞬异样的神色,沧都这个地方有着他们太多从小到大的回忆,那是他不曾参与的,而这一切他希望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 “你们带无忧去吧,今天中州送来的战报还没有处理,还要安排回去的行程路线。”修聿望了望她,淡笑说道。 烟落闻言眉梢微扬,他这言下之意是要她和楚策一起带无忧出去? “爹爹,你不去了?”无忧跑近望着他道。 修聿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去吧,爹爹还有很多事要做,再拖着不做你祁月叔叔该气得撂挑子不干了。”最近几个月确实让那家伙做了不少事,他抱怨也是应该的。 无忧低头抿了抿唇,虽然很想去,可是爹爹不去了心里难免有失望。 “快去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看的,爹爹还有事,就不陪你去了。”修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四年前来沧都的时候,他就吵着要看,只是那时候他们与她隔阂甚深,在大街上便分道扬镳了,兜兜转转这么些年才走到了一起。 无忧心里到底还是想和爹娘去一次灯会吧,他若也去了这场面想必也是尴尬不已,反正以后他们有的是机会,但是让烟落与楚策一道陪他去的机会,也许不会再有了。 楚策闻言不由微一皱眉,自然看得出楚修聿是故意借口不去的,却让她跟着他们一道出去,他倒是放心的很? 修聿望了望几人:“你们快去吧!”说罢便叫上祁连,两人一道朝书房快步走去。 几人站在屋里,烟落转头望了望楚策和罗衍坦然道:“反正也是好多年没去过了,去看看也好,走吧。”说着拉着无忧就先出了门。 “确实好多年没去了。”罗衍低声叹道。 楚策默然不语,与他一道悄然跟着出门,街上很热闹,提着小灯笼的孩子来回跑着,从街头到街尾挂满了各式的花灯,亮如白昼,琳琅满目。 “娘亲,娘亲,你看,有兔子灯。”无忧扬手指了指远处挂着的动物灯欢喜的叫道。 烟落无奈笑了笑,付了银两取下一盏:“给你。” 无忧欢喜的提在手中把玩着:“做的真好看,不过爹爹做的走马灯更好看。” “他还会做灯笼?”罗衍闻言不由惊奇,堂堂的大夏皇帝,又是进厨房,又是扎灯笼的,他一天到底都干什么? “是啊,就是那种,那种……”无忧指了指不远处有人挂着的走马灯道“不过爹爹做的比那个好看,中州也有灯会的时候,不过冬天太冷我不能出去,爹爹就做了挂在我房里,睡觉的时候可以看到那灯上的人影。” 楚策闻言薄唇紧紧抿起,相比之下,他这个亲生父亲确实很多不如那个人做的好,他亦知道在无忧的心目中他是亲生父亲,但最重要的还是养育他长大的楚修聿,那朝夕相处的童年时光是谁也无法从他心底抹杀的。 费尽心血救活无忧的是他,跋山涉水寻药照顾无忧的是他,将其视如亲子关爱的是他,他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却做一个父亲能做的所有一切。 很多时候,他是羡慕楚修聿这个人的,他可以那么勇敢而坚定的追求自己所要的,然而他却在明明已经认出了她的时候,也没有勇气站在她的面前。 很多年来,他想着超越这个人所有的一切,然而越是了解,他才越发现,自己确实比不得他,比不得坦率磊落,比不上他勇敢决绝,这么多年来,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也冲不破内心的桎梏…… 他本与她走在一路,只是不知何时他已经渐渐走进黑暗,和她走向了全然不同的两条路,再也回不到起点…… 正在楚策怔愣之际,无忧望着湖面漂亮着的火光欣喜的道:“那里有放河灯!” 罗衍见了摇头失笑,上前拉他道:“走吧,我带你过去。”说着两人便钻进人流朝着湖边走去。 烟落无奈笑了笑,侧头望了望与自己相差半步的楚策,望了望周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灯景,喃喃道:“七年了,还是没什么变化,每年都是这些灯,其实……也没有那么热闹了。” “其实变了,摆灯的人已经不是以前的人了,看灯的心情……也变了。”楚策淡声说道。 烟落闻言默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物事人非,真的是很残酷的。 一群孩子很快的跑过,撞得她差点一个踉跄摔倒,楚策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小心点。” 她怔愣了许久,站在熙攘人流之中,低头道:“对不起,楚策。我曾答应你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无法做到了。” 楚策听了愣了愣,薄唇勾起一抹淡笑:“说对不起的人,该是我。”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不起,这七年陪在你的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对不起,我说会永远保护你,没有做到。对不起,曾带给你那么深的绝望和伤害。对不起……” 烟落抿着唇,微微闭上眼,敛去眼底的酸涩湿润,颤声打断他的话:“不要说了!”过了许久,扬眸望着他道:“即便走到了今天,我不后悔我们曾经相识过十三年,也不后悔……我曾爱过你。” 楚策闻言薄唇勾起苦涩的笑:“从小到大,你总是比我勇敢的那一个。”曾经他每一次转身回头,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然而如今当他无数次转头去看,却再也看不到她了。 ☆、对不起,我还爱着你!2 无数的烟落在夜空绽放,绚烂夺目。相隔七年,再走在曾经一次次牵手走过的灯会,他却再也无法牵起她的手,明明触手可及,却已经远隔天涯。 两个人随着人群漫步走着,烟落沉默了许久,侧头问道:“楚策,我们……还会是朋友吗?”这样的话本是不该说出来的,但相识了这么多年,但起码希望还会是朋友,但这又是何期残忍的话。 楚策闻言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还爱着你。所以……我们无法成为朋友。”曾经深爱的夫妻,分开以后要怎么去做朋友。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相守的时光总是不断在他脑海闪现,提醒着这残酷的现实,她已经不再是他的烟儿。 无忧说那个故事,痛了就会放下了。 可是他不想放,也不能放,这个人在他记忆里占了太多,放下了,忘记了,他的过去还剩下什么? 烟落低头抿唇不语,心头涌起大片大片的苦涩,想要开口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策静静望着夜空不断绽放的烟花,目光深邃而幽远,过了许久,出声道:“七年前,我们还有个约定,没有做到。我说会陪你到飞天湖放灯,结果都没有去成,今日陪你去了吧!” 沧都有个传说,从通天河放河灯,让河灯漂流到飞天湖,飞天湖与天相连,在那里放的许愿灯,如果有神仙看到了,心愿就会成真。 烟落闻言愣愣地望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话。那一年本是要去的,但因为有了无忧,他也忙于政事,那一年没有来这灯会,也没有去飞天湖放灯,那一年,他们也走上了各奔天涯的路。 “飞天湖的传说,终究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已经不信了。”她淡然一笑道。她每年许的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还需要再去吗? 楚策目光坚定望着她,缓缓伸出手去,道:“就在天亮以前,再做一次她,好不好?” 烟落闻言身形一震,过了许久,将手放到他的手上,点了点头:“好。” 楚策唇角无声扬起,如许多年前一样,拉着她穿过人流,买到河灯寻了处僻静的河岸,在台阶处坐下:“从这里放吧!”说话间将毛笔递给她。 她愣了愣才将毛笔接过,边上楚策已经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侧头瞥了她一眼:“别顾着偷看,写你自己的。” 烟落笑了笑,望着河道不断漂流而过的河灯怔然出神,过了许久提笔写下了曾经许多年都写下的一句话:愿他所有的心愿,梦想成真。 “好了没有?”楚策出声问道。 “嗯,好了。”她说话间赶紧将纸条折起,小心放到河灯里面。 楚策取出买来的火折子,将河灯点亮:“走吧!” 两人一道起身到了河岸边,蹲在河边捧着河灯闭目祷祝许久,方才小心将河灯放入水中,看着它顺流而去。 “快追。”楚策一把拉住她顺着河岸,追着漂流而去的河灯。 夜风那么凉,吹得她眼底酸涩难耐,许多年来都是她每次放完河灯拉着他追着河灯,看着它顺利漂到飞天湖里才肯放心离去,那些年少轻狂的岁月,原来……从来不曾忘记。 他拉着她沿着河岸快步走着,穿过树林,越过小桥,一如许多年前她拉着他走过这条路一样,岁月流转,依旧是那条路,走来却不是当年那份心情了。 他走在最前,她看不到他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微微泛红的眼眶。他一边走着,一边心里念着,路再长一点,灯再慢一点,到了飞天湖,他就要放开她的手了,永远地放开。 可是这条路总是有尽头的,就如当年那雪地里一起走过的脚印,总是会到达尽头的,路再长一点这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念想。 眼看着飞天湖,越来越近,他放慢了脚步看着水流中的两只河灯漂入了湖中,薄唇微微扬起,喃喃道:“到了!” 她看着渐渐漂向湖心的河灯,喃喃问道:“你写了什么?西楚战事大捷?还是无忧早日康复?还是……” 楚策侧头望她,轻轻摇了摇头:“是不是说,说出来就不会灵了吗?” 她抿唇笑了笑,而点轻轻点了点头:“也是。” “你们什么时候走?”楚策沉声问道,大夏战报一封接一封送来,想来战况不是很好,楚修聿不可能还安然待在沧都。 “天亮以后。”烟落低声回道,东齐已经得了风声,他们再不回去,只会越来越麻烦。 楚策闻言点了点头:“我一会要回宫早朝,就不能送你们了,无忧让他先在中州住着吧,等西楚安定了,我再去接他。”虽然他很想无忧能留在西楚,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不允许的,只会让无忧陷入危险之中,相比之下,中州要安全得多。 “嗯,我知道。”烟落道。 楚策抬头望向天边,喃喃道:“天要亮了。” 烟落沉默着不说话,罗衍带着无忧在街上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们,便想过来看看是不是在这边,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湖边的两人。 “娘亲,父亲,你们怎么在这里?”无忧小跑着过去。 楚策颤抖地松开手,冷凉的风从指尖穿过,冷却了手心的温度,这时候天际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 “我们在街上都找不到你们,还以为你们先回去了呢?”无忧跑过来笑着问道。 烟落抿唇淡笑,躬身拉了拉无忧身上的袍子:“下雪了,该回去了。” 正说着,祁连已经赶着马车在道上停着,冲几人招了招手,无忧望了望几人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楚策探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要回宫了,就不送你们了,等战事结了,我再去接你。” 无忧闻言抿唇沉默了片刻,伸你勾着小指:“打勾,不许说话不算话。” 楚策无奈一笑,探手勾着小指与他约定:“好了,外面冷了,先上马车去。”罗衍望了望两人,带着无忧先走了。 两人站在湖岸边,冷风从二人中间穿梭而过,吹得湖面上的河灯漂流远去。 “快上马车吧,我也要回去了。”楚策先出声道。 烟落点了点头,却没有动身走,张了嘴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那我先走吧,!”楚策薄唇微微勾起,缓缓转过身去,举步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只觉得那个背影看在眼里那般让人难过,追出几步唤道:“楚策——” 他闻声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看她。 “楚策,保重。”她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楚策点了点头,举步继续走着,越走越快,越走远远…… ☆、回归中州! 马车驶过热闹的大街回到了锦园,无忧玩得累了,在马车上便趴在她怀里睡着了,马车停下她便让祁连将他抱了进去,下了马车才发现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望着满目的雪白一时间忘了进门去。 修聿看到祁连将无忧抱了进去,出门便看到还站在门口望着雪花飞舞出神的女人,举步走了过去探手一揽她的肩头,酸溜溜地哼道:“跟你前夫叙完旧了?” 她侧头望了望他,握住他的手,一句话也不说。 “楚策那小子欺负你了?”楚修聿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挽着他的手臂,歪着头靠着他,低低道:“你就那么放心让我出去,要是我不回来了怎么办?” 楚修聿闻言愣了愣,低眉瞅了瞅她,哼道:“你敢不回来,我就带着儿子立马出城找座庙出家做和尚去。” 她甚是无语的望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能想点有出息的?” 修聿淡笑,搂着她朝园内走去:“你总会回来的,我何必想这些有的没的。”如果他没有这个自信,如何会让她去? “瑞儿还没醒吗?”烟落问道。 “方才醒了,奶娘喂饱了,这会又睡了,真没见过这样的家伙,除了睡就是吃。”修聿一边走一边道,想着那儿子就不由头疼。 “他那么小,你还想能做什么?”烟落秀眉一挑道,瑞儿能吃能睡,出生这么久,既没病也没伤,健健康康的不是很好。 “现在还能乖乖睡,等再过上两个月能爬了,看他还不折腾死人去。”修聿无奈叹道,那家伙一看就是个不安份的主,以后有得忙了。 两人刚进书房,祁连便送了无忧进来禀报道:“皇上,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等祁月接应的人马一有消息就可以起程了。” “好,你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的,再看看。”修聿出声道。 “是。”祁连领命离去。 修聿坐在边上,轻轻搓着她冻得冰凉的手,取出随身带着的药膏抹上。因为以前在漠北长了冻疮太厉害,一到冬天手上就会又涨起来。 “边境的战事情况不好吗?”烟落抬眸望了望他问道。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这回百里勋是下了血本要吞了大夏,百里行素就是百里勋一手教导出来的,姜还是老的辣,这老家伙不好对付啊!” 这蛰伏二十年又出现的大昱先皇,心机谋略加上如今的实力都不是大夏所能力敌的,即便是他也不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付。 “那现在怎么样了?”烟落闻言心头一紧,这一仗想来势必艰难了,这可是关系到三国存亡的发展。 “萧清越已经亲率飞云骑前去边境了。”修聿说道。 烟落抿了抿唇,不由有些忧心:“姐姐她……”她能对付得了百里勋的大军吗? “你可不要小看了你这个姐姐,天下第一女将的称号可不是吹嘘出来的,在战场上能从她手里占上便宜的人,这世上恐怕还找不出来,百里勋还欺负不了她,再说还有祁月派了人暗中帮忙,她吃不了亏。”修聿搂了搂她的肩膀安抚道。 她抿唇,轻轻点了点头:“看来我们的敌人不会轻易罢手了。”这个人可不是百里行素和华淳太后,野心谋略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华淳太后虽然狠毒,却不会审时度势。百里行素虽然有手段有谋略,但他这个人还是有自己的原则,而这百里勋就是全然不同了,能隐忍二十年不动声色,能将自己的骨肉血亲以死亡来训练成自己的棋子,这样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修聿伸手轻轻抱着她,低声道:“回去之后,今年能留在中州的时间估计不多了,这一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了结,瑞儿和无忧就要你照料了,中州城里的事你也要费心了……” “我跟你一起去。”她闻声便道。 修聿闻声失笑,低头轻啄她的唇,温声道:“说什么傻话呢?你跟我去了,瑞儿和无忧怎么办?无忧的病需要你帮他治,瑞儿还那么小,总不能把他带着跟着我们上战场。” “可是……”烟落眉头皱起,她自然知道这些,可是她更不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会好好照顾自己,所有人都在为大夏为中州冲锋陷阵,我怎么能安心坐在中州?这一仗已经不仅仅是关系到中州和大夏的生死存亡,也关乎到天下百姓的安定生死,大昱若复辟一统天下,这天下又要水深火热了。”修聿叹息言道,虽然他无心为帝,但如今既然是一国之君,他也无法置他的百姓生死不顾。 “那回去也得再待上一个月再走,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她抓着他的手说道。 修聿闻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她这才放下心来,望了望窗外飘飞的雪花,喃喃道:“我们会赢吗?” 修聿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低语道:“你嫁给我,也没有让你真正过上安定的生活。” 烟落抿唇一笑,她已经生活安定了,不会再害怕,不会再恐惧,不会再处处提防每一个人,不会觉得未来了无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 一个时辰后,祁连与祁连派来接应的人接上头,无忧和瑞儿还在睡着就被抱上了马车,一行人悄然离开了沧都。 当天冯英接到宫外送来的一个包袱,里面放着许多特制的伤药和调理脾胃的药物,药方那娟秀的字迹,他又如何会不认得? 同时将军府又增加了不少商家出银两助战西楚,为朝廷提供军饷,粮草,兵器,战衣……罗衍只觉有异,调查之下才知是被东齐赶出的百善庄的商家,然而他亦知道百善庄是中州副城主的家业,如今相助西楚,出自何人之手,不言而喻。 ☆、袖手转乾坤! 因为祁月安排了人接应,一行人第四天就回到了中州,修聿一回府还没来及得送他们回松涛阁便直接随祁月去了拙政园,从祁月沉重的神色她完全可以猜想得出,战况定然非常棘手,否则连祁月那般精明的人也这般难以解决。 烟落抱着瑞儿站在走廊处,侧头望了望无忧:“走吧,先回松涛阁。” 无忧点了点头,跟着她一道朝松涛阁而去:“清姨呢?怎么不见她?” “清姨领兵出征了,不在中州。”烟落淡笑回道。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战争而努力,只有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虽然她很想随他们一道帮忙,可是这两个孩子又不能没有人照顾。 “西楚也在打仗,大夏也在打仗,为什么一定要打仗?”无忧一边走,一边低声喃道。 烟落抿唇微微叹息:“以后无忧长大了就知道了。”现在不是跟他讲这些权谋争斗的时候,他还太小不了解大人的世界是多么残酷。 母子三人一道回了松涛阁,烟落将睡得沉的瑞儿放回了床上,转身看到无忧站在床边,探手帮他将身上的小皮裘解下:“冷不冷?” 无忧摇了摇头:“不冷。”探手拉了拉她冰凉的手,小手帮她搓着。 正在这时,燕初云赶了过来,将端着姜汤放到了桌上:“刚煮好的姜汤,都喝一碗祛祛寒。” “好。”烟落拉着无忧到桌边,盛了一碗递给他。 “皇姐,你的。”燕初云盛了一碗递给她。 “谢谢。”烟落含笑接过。 燕初云在桌边坐下,望了望他们母子二人,道:“现在中州也没什么事了,我想走了。” 烟落闻言顿时皱眉:“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要到哪去?” “走走看看吧!”燕初云笑语道“再不行就回天山去。” “听修聿说大师傅和二师傅都在外面云游,不在天山,回去就只有你一个人,还是留在中州这里吧!”烟落温声劝道,现在三国战事不断,她一个人出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皇姐……” “你也看到了,如今大夏,西楚和东齐战况有多紧张,你能走到哪里去?相比之下,中州还比较安全,留在这里也好有个照应,再说,我也需要你帮我。”烟落放下碗,拉住她的手挽留道。 “我什么都不会,能帮什么?”燕初云低声道。若不是有她一直帮她,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也许早在北燕亡国的时候死在了燕京。 “再过些日子,他们都要赶去边关督战,我只能留在中州照顾瑞儿和无忧,也要你帮我照应中州的事情。”烟落淡笑言道。 燕初云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这些年一直是皇姐帮她,照顾她,这一次就自己帮着她也是应该的。 无忧将一碗姜汤喝完,一路坐着马车疲累不堪,坐在榻边便昏昏欲睡。烟落跟燕初云说完便看到他已经在榻边睡着了,起身过去帮他将外袍鞋袜脱了盖上被子。 看到瑞儿和无忧都睡熟了,她抿唇沉默了片刻,出声:“初云,你帮我先照看着他们,瑞儿若是醒了,就叫奶娘过来,我去拙政园看看。” 虽然修聿一再要她不要担心,可是如今这样自己对事情一无所知,更让她坐不住。 “皇姐,你去吧,我会照顾着他们。”燕初云浅然一笑道。 拙政园书房,楚修聿看着萧清越从边关八百里加急送回的战报,眉眼间一片沉重之色,大夏纵然疆域了阔,但这也是吃亏的地方,边关防守战线过长,兵力疏散就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如今岐州,天阳关,云州,锦州都已经失守,百里勋占领区云州锦州便屠城祭旗,云州锦州驻守的兵马已经全军覆没,纵然萧将军守住了朔州和漠南一带,但这终究也坚持不了多久,百里勋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我们所估算的。”祁连沉声说道。 “这样的兵力,比之百里行素的黄泉铁卫还要难对付。”祁月面色再无往昔的玩世不恭,深知这一次的对手不容小看。 百里勋知道百里行素不会真的下狠手对付大夏,便让他去对付楚策,反正他们两个是死对头,而这边他就亲自动手了。 几人正商议着,有人已经推门而入。 “你怎么过来了?”修聿抬头便看到已经进门的烟落。 烟落望了望几人,径自走到桌边取过桌上的战报一看,眉眼微沉:“可想出对策了?” “东齐军连战告捷,气势如虹,再这样发展下,大夏可就真够窝囊了。”祁连出声叹息道,一向无往不胜的飞云骑在百里勋的手上吃了败仗,这样的感觉着实挫败。 “大夏主要兵力是飞云骑和龙骑禁军,但其它的军队实力相差太大,根本不堪一击,如何能御大敌,硬拼之下咱们只有吃亏的份。”祁月平静地说道。 修聿一直沉默不语,眸中若有所思:“再这样下去,只怕朔州也危险了。”漠北是她两年浴血奋战打下的基业,如何能在他手中丢失? “虽然有困难,但也不是全无胜算。”她站在长桌边,望着桌上的地图。 修聿闻言眸光一亮,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望向漠北的地图:“东齐人没有在大漠生活,可用天时地利之便。” “什么意思?”祁月和祁连相互望了望。 “大漠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起大风暴,尤其是在大风口一带,这些没在大漠里生活过的人是不知晓的,只要安排妥当,可不费一兵一卒击溃敌军,可是个好地方。”烟落沉声道。 “当年皇后娘娘便是在大风口单枪匹马破了突厥一万精兵?”祁月闻言道。 “只要算准了时间,一场风暴可比几十大军还管用。”烟落侧头望了望修聿,沉声说道“我会写信让任重远帮你,他精通天文地理,又熟知大漠内的地形。” 修聿点了点头手指在地图上一划,道:“只要布置妥当,即便他们有人幸存再将逼入死亡之海,没有熟识大漠的人,他们也进得去,出不来。” “我马上去安排。”祁连闻声便道。 祁月望了望两人,唇角勾起戏谑的笑:“这叫那什么?妇唱夫随是吧!” “是又怎样?”修聿笑着搂了搂她的肩膀。 烟落无奈笑了笑,拿开修聿搭在肩膀的手,到桌给任重远写了信。 大半个月后,从漠北传来战报,大夏以五千兵马于大风口破敌三十万大军,这一役让一直处于紧张的大夏取得了与东齐交战数月以来,第一次最大的胜利,也渐渐扭转了大夏被动的战局。 ☆、如狼似虎! 每一天都是忙碌而紧张的,烟落每日要在松涛阁照顾瑞儿和无忧,帮着无忧施针调理身体,直到兄弟两个都睡了,才会抽空到拙政园这边看看,时常加参加他们的军事会议,提一些战略计划。 虽然漠北取得大捷,但战事依旧还在继续,东齐大军自在大漠中吃了亏,转从凤地方向发兵对付漠南,漠南虽已为漠北统一,然而各部首领摩擦无数,一时大敌当前便吃了亏,还好萧清越及时带兵从朔州赶去相助,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东齐第二路五十万大军从内陆转至明州,进攻济宁,合州,若不是咱们早有准备,让祁恒和祁洪等人在那里备战,这回又要吃大亏了,百里勋这老家伙还真是无孔不入。”祁月低眉着刚刚从合州八百里加急回来的战报。 “凤城和济宁两面作战,怕是会顾此失彼。”祁连忍不住担心道。 “漠南一带交给任重远和萧清越他们应该可以放心,只是这济宁和合州才是困难,五十万大军怕也只是百里勋出来探风的,漠北那边他们不熟战况,咱们又占尽天时地利之便,这才得了便宜,但济宁和合州可没有这样的便利。”修聿眉眼沉沉,担忧不已。 “济宁和合州处于运河下游,一旦东齐军投毒,就是死路一条,要早做提防。”烟落出声提醒道。 “投毒?那可是会让大夏运河一带都受波及,打仗是打仗,还真要拿这些无辜百姓开刀不成?”祁连闻言一时惊恐,运河穿过大夏境内许多城池,一旦出了问题,大夏就会陷入绝境。 “他可以屠城祭旗,又怎么不敢投毒?百里勋此人一向手段狠毒。”祁月沉声道。 “祁月明日便传令运河沿岸的各城,设立专门验毒苑,每日每一个时辰都必须在运河检测,确定没有问题,才可用运河之水,另传达各城尽快寻找山泉或是挖泉,早做准备。”修聿立即下令道。但愿百里勋不会真做到这么狠毒的地步。 “好,我一会就让人去办。”祁月点了点头回道。 “上阳关最近如何了?”修聿出声问道,最近大夏战况紧急,也没时间去关心西楚那边情况如何了。 “百里行素打打停停,上阳关也久不下,如今西楚军事调动频繁,看来楚帝是有心要主动出击了。”祁月出声禀报道,楚帝就是楚策,永远不会让自己甘心被动挨打。 “大夏也不会这样一味防守,也要尽快拿支主动权,才不至于让大夏陷入绝境。”祁连望了望修聿,沉声说道。 修聿闻言点了点头:“确实不能再这么被动了。”然而他对这个百里勋也是了解甚少,摸不准对方心思,这才是棘手之事。 烟落沉默不语,望了望凝重的神色,知道再过些日子他就真的要离开中州到济宁去,这一去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出了拙政园,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一道回了松涛阁,一进屋内便不由皱了眉,一屋子乱得不堪入目,满地都是瑞儿的玩具。 烟落无奈笑了笑,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放到边的桌上,进到内室看到兄弟两个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瑞儿还抓着无忧的手,显然拿着人家的手啃过,满是口水。 烟落轻步到床边将瑞儿抱起放好,帮着无忧把鞋袜脱了盖上被子,修聿在一旁看着,眉眼间柔情无尽,有妻如此,有子如此,这一生还有何求? 修聿悄然上前探手自背后拥住她,低喃道:“这样真好。” 烟落抿唇笑了笑,回头看了看他,小声道:“别闹了,我去拿药。”拿开他的手,悄悄取了早上才准备好的伤药,指了指外面,两人轻手轻脚地出门。 怕吵醒了无忧和瑞儿,两人便到了之前修聿临时睡的屋里,从瑞儿出生便一直跟他合不来,死活不跟修聿睡一个屋,便只好让他在这边屋里了。 “伤药再换两三天就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帮他解着衣服。修聿扬眸瞅着她,长臂一伸便勾着她在自己怀中坐着,她推了推他:“别闹了,我换药呢。” 修聿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声音低沉:“身上都好了吗?” “啊?”烟落一时没反应过来。 修聿低头吻着她的脖颈,气息火热:“大夫不是说了,过了两个月就可以……”一边说着,一手却已经解了她的腰带。 烟落顿时俏脸绯红:“你身上还有伤呢,我……唔……”修聿直接吻住她的唇,一手将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直接抱起她放到桌上。 “一会瑞儿要醒了,我……”她艰难地自他的深吻中脱离,喘息着说道。 修聿望着衣衫半褪的她,目光中满是狂热,声音喑哑:“你不能老这么虐待我。”从成亲以来,发生这么多事,又有了孩子,他根本碰不得她,早就已经忍无可忍了。 她低眉咬着红唇,不敢看他那双满是渴求的眼睛,伸手替他解着衣服,难得看到她主动,修聿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霸道地吻住她已经红肿的唇,狂乱地纠缠着她的唇舌。 “嘶啦”一声,半晌脱不下的内衫被他直接撕了,雪白的丰盈暴露在空气中,又被火热的手握住,惊得她娇躯重重一颤,火热的唇辗转流连,含住她娇嫩的丰盈,火热的温度抵着她的下身。 “嗯……”她不由弓起了身子,清明的眸子染上媚色,承受不住这般甜蜜灼热的入侵。娇媚的嘤咛却引来他更加激狂的占有,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 突然摩擦到某一点的他感觉她异样的反应,动作愈发的狂野,惹她兴奋的身子轻颤不断:“不行了……” 修聿低头冲着她邪邪一笑,吻住她的唇,凶悍狂野的占有将她逼近了顶峰,她娇喘地瘫软在他怀中,全身泛着薄红,异常的妩媚动人。 他喘息地搂着她,爱不释手抚着她光滑的脊背,低头轻吻着她圆润的肩头,不愿从她体内撤离出来,抱着她便朝内室床榻走去。 她无力地攀着他的脖颈,这样的姿势让她难以接受:“你……你放我来。” 修聿闻言低笑出声,俯首吻住她已经红肿的唇,眸中满是戏谑和狂热。她惊恐地望着他,短短数步间,体内的火热又恢复过来…… “修聿……够了……”她无力地推拒着他。 他低头吻着她,压抑了一年的渴求,哪会这么轻易就喂饱了他,火热的手流连于玲珑的曲线,她在无边的快慰中晕眩,由着他予取予求,抵死缠绵。 夜静更深,沉寂的屋内弥漫着晴浴的气息,衣衫散乱了一地,她不放心瑞儿和无忧,轻手轻脚地下床,脚刚一落地险些摔了跟头,身手的人长臂一伸勾住他,低笑问道:“干什么去?” 说话间她又被拖回了床上,塞进被子里,坚实的胸膛贴着她光滑的脊背,她拧着眉拿开他勾在腰际的手:“我去看看无忧他们……”说话间抓起床边的衣服也不管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套在身上,看着一地凌乱的衣衫,她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平日的衣服全在那边屋里。 修聿侧身躺着,看着穿着自己衣服的她不由好笑,眼底火花闪闪。 烟落一见情况不对,随便披了件袍子小跑着回房取了自己的衣服便进了泉室浸浴,看着一身罗红罗叠不由恼怒:“属狗的吗?” 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某人的低笑声,倏地转过头去,低声道:“你过来干什么?” “我怕你一会又泡着在这里睡着了,过来看看。”他好心好意地说道,说话间某人却死皮赖脸的滑入池中。 “你别过来!”她拧眉低喝道。 “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了你。”修聿不由好笑,全然不由会她的反对,走到她边上。 她狠狠地瞪着他,一脸防备,这个人是什么都好,可是一到某方面的事情上,就什么温柔风度都没有了,简直是如狼似虎。 某个死皮赖脸的男人再度连哄带骗又将她吃干抹净,方才带回房去。 ☆、如狼似虎!2 活了几十年,破天荒头一次做了春/梦。 梦里,他坚实的胸膛贴着她柔软的身躯,肌肤相贴的温度令人心悸,火热的温度撞入她的体内,带起阵阵酥麻的快意。 “嗯……”她从春梦中醒来,睁眼便迎上一双邪魅含笑的眸子,下身传来酥麻湿润的感觉。 修聿低头吻住她,低语:“醒了。” 烟落顿时恼怒,挣扎着便要起身走开,奈何他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整个人又压在身上,无路可逃,身体的亲密结合带来战栗的快意。 “瑞儿和无忧……要醒了……”她喘息着提醒道,柔顺地迎合着,希望能快点结束。 她主动的迎合让他转为激狂,一连串急促的深入,方才宣泄而出,头埋在她的肩窝,轻吻着她的脖颈,而后翻身侧躺着勾着她的腰,一脸餍足的笑意。 外室有奶娘和侍从们推门而入,她惊得一震,满面潮红,格外娇艳。那边屋里传来瑞儿的哭声和侍从奶娘们的说话声。 修聿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道:“我去看看。”说罢起身更衣。 她望着床边一脸神清气爽的男人恨得咬牙,撑着坐起身,一身酸疼得直皱眉。 “再躺会儿,孩子我让人照看着。”修聿捡起一地凌乱的衣衫放到床边,脸上的笑容灿烂的想让人打一拳。 她闻言扭头背过身去,懒得甩他。修聿低笑一声,起身出了门,到那边屋里时,无忧和瑞儿都已经醒了。 无忧正在换衣服,看到过来的人有些意外,心想这几日府里忙着每天天不亮爹爹就会去了拙政园,今天也怎么会过来,出声问道:“爹爹,娘亲呢?她说今天要教我练剑的。” 修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今天我教你,你娘身体不适,晚点起来。”他总不能说是他们缠绵了一夜,她现在下不了床吧。 无忧闻言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修聿拿着衣服帮他穿嘱道:“先吃药,爹爹陪你用早膳,再教你练剑。” “爹爹今天不忙吗?”无忧仰头望了望他问道。 “嗯,今天陪你们,下午一起出府去吃点心好不好,听说做了不少新的点心,你也没去吃。”修聿笑着说道。 “好啊好啊。”无忧一听,顿时满心欢喜,他们已经好久没有一家人一起出去了。 过了两个时辰,烟落才起床,到泉室沐浴之后换了身衣服,出门便看到修聿正在园子里教无忧练剑,瑞儿乖乖躺在一边的摇篮里,抱着自己的玩具,看着那边舞剑的两人咯咯直笑。 她抿唇笑了笑,过去将瑞儿抱了起来,擦了擦他嘴边的口水,瑞儿望着那边正跟着学剑的无忧很是欢喜,小手不停的乱动。 “等瑞儿大了,娘亲再教你学剑,好不好?”烟落抱着孩子在边上的桌边坐下。 修聿听到声音,回头望了望母子二人笑了笑,无忧也跟着走了过来:“娘亲,你病了吗?刚才爹爹说你身体不适?”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笑了笑:“没事了。” 无忧看到她脖颈入红色的痕迹不由出声道:“娘,你脖子怎么了,有红色的东西。” 她干笑着拉了拉衣领,道:“没事,蚊子咬的。” “蚊子?这是冬天怎么会有蚊子?”无忧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就是一只很讨厌的虫子咬的,过两天就没事了。”烟落笑语道,说话狠狠瞪了一眼无忧身后的罪魁祸首。 修聿嘴角抽搐,深知她说的讨厌的虫子就是自己,倒也不反驳,一撩衣袍在边上坐下,拿着巾帕擦着无忧脸上的汗。 “无忧起来吃药了没有?”烟落侧头问道。 “吃过了,一起床爹爹就让我吃了。”无忧点头回道,望了望修聿道“爹爹说一会一起出府去吃点心,娘亲也一起去吗?” 烟落闻言愣了愣:“拙政园今天没事吗?” “没什么事,好久没一起出去了。”修聿笑着说道,这么久也没有一起出门,再过些日子自己也要动身去济宁也没时间再陪着他们。 “那一起去吧!”烟落点了点头道。 简单用了早膳,瑞儿怎么哄也不肯睡,只得将他也一道带出府。无忧好些日子没有在中州城里转悠,出来了显得格外欢快,亲昵地跟城里的人打着招呼。 烟落抱着瑞儿走得慢些,修聿也放慢脚步跟在边上,望了望胖胖的儿子,道:“我抱吧!”这家伙长这么胖,抱久了是挺累人的。 烟落将瑞儿交给他,瑞儿顿时扁了扁嘴,就要哭鼻子,修聿顿时皱眉,低喝:“不准哭!” “你凶他作什么?”烟落拧眉瞪他,每次瑞儿一哭,他就吼他。这到底是父子,还是仇人? 城中的人看着三人不由失笑,堂堂的大夏皇帝被皇后娘娘吼得半句话不敢说,这场面任谁看了都觉怪异。 “你好歹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修聿干笑着抗议道,虽然他不在意这些,但一国之君这么面子,以后哪还有点威信。 烟落侧头望了望她,懒得理他,跟着无忧就进了门坐下,修聿一脸无奈抱着瑞儿跟进去,将瑞儿直接放到桌上,由着无忧跟他逗着玩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而身边这三个就是他的,若是伤害到这一切,就必是他一生穿心过肺的痛,无论这一路再艰难,他愿倾尽所有守住这一切,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情债难还! 一家人在中州城转悠了大半天,修聿虽然有时对瑞儿凶着,但却也还是疼孩子的,跟着无忧一道给瑞儿买了不少玩具,手摇的小鼓,小巧的藤球,还有虎头的小鞋子,小帽子…… 烟落抱着已经睡着的瑞儿,看着父子两个买的东西着实有些无奈,一回到府里正碰上出来的祁月看着他们买的东西,顿时拉下了脸:“说你们父子两个败家,你们还真是舍得,这些东西好多府里都已经置办了,你们还买?” “我不过给儿子买些东西,你有意见?”修聿瞪了祁月一眼,将东西一股脑儿全摆到桌上,拿着鞋子看了看:“这鞋子这么小,他能不能穿?” “还有帽子,给弟弟戴新帽子。”无忧拿着帽子欢喜地叫唤道。 修聿将瑞儿头上的帽子取了,戴了新的帽子上去,父子两个盯着望了半晌,无忧重重地点了点头:“一个字,帅!” “来,无忧,你的新手套!”修聿拿过手套给无忧戴上“暖不暖和?”这是特地猎回来的貂儿送去让人做的。 无忧笑着点了点头,望了望桌上:“还有娘亲的。” 祁月无语地望着某个父爱泛滥的男人,望着那摆了一桌子地东西,心里那个疼呀! 瑞儿似乎有些嫌吵头微微动了动,烟落小心地将孩子抱入内室,放在摇篮里,轻轻摇了几下,看着瑞儿又睡熟了这才起身出去,将门掩上。 “你们小声点,别吵着瑞儿睡觉。”烟落低声叮嘱道。 无忧一听一把捂住嘴,望了望修聿,而后笑了笑,将东西分了分,乖乖将属于自己的搬回房间去,祁月看他忙活得不行,便也顺手帮他带过去了。 “累了吧!”修聿说话间倒了杯茶递给她,笑意温和。 烟落接过抿了一口,望着满桌的东西:“瑞儿哪用得这么多,有些也玩不了,他还是喜欢姐姐送的那布娃娃,放在摇篮里睡着都抱着呢?” 修聿撇了撇嘴:“这萧清越尽抢人风头,以往无忧也围着她转悠,这小家伙一出生就尽喜欢些她送的东西。” 烟落抿唇笑了笑,平静地说道:“那是因为姐姐有与我们不同的地方。” “满脑子稀奇古怪的东西,尽带坏我儿子。”修聿道,想起时不时从无忧口中冒出的新词便有些头疼,若是以后这小家伙也跟她混在一起,还不得成了什么样? 烟落沉默不语,在他们去往沧都之前,萧清越曾找过她说起镇魂珠之事,看得出来她还没有打消利用镇魂珠回去的念头,只是如今看在大夏国难当头才没有再提及,但若这战事一了,她定然还会去寻那镇魂珠。 虽然她理解萧清越想要回到家乡的迫切心情,可是她真的不想她身边再有第二个人像楚策一样沾上镇魂珠,那是个会让人万劫不复的邪物,一旦沾染了就难以再摆脱。 修聿侧头望了望她:“又想萧清越的事了?” 聪明如他,自然也看得出萧清越与他们的不同,总是以穿越人自居,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也知晓几分,且萧清越还一直在寻找镇魂珠。 烟落轻轻点了点头,这么多年风雨都走过来了,她真没想过要怎么看着最好的姐姐就那样从她的世界消失无踪,恍若从未出现,没有人比她更能感触生离死别的痛楚。 修聿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等她回来,再好好说说吧!” “修聿,我这一生负担太重,亏欠的人也太多,跟我在一起,你会累吗?”她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从当初上阳关那般不顾只身犯险帮她迎救楚策,到这一次次暗中相助西楚,到岐州见了百里行素,若他还是以前他,他定然不会理会这些人,只是这一切牵扯上了她,他才卷入其中。 修聿闻声眉梢微扬,抿唇笑了笑:“妻债夫还,天经地义的,我若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会抓着你不放了。” 他们之间走到今天,但凡他们任何一个有半分要放弃的意思,早就已经天涯殊途了,劫难重重都已经走过来了,哪还会在意累这个字。 她微微一笑,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能嫁得这样男子,她还有何求? “如今三国战事已起,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你觉得自己亏欠了楚策和百里行素,可是他们两个斗了这么多年,最后总得有个了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你我可以阻止的了。”修聿望着她,认真说道。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她只是希望他们三个人都能好好活着,平安地活着。 “站在各自的立场,谁都没有错。我们要为中州为大夏而战,楚策要为保卫西楚而战,百里行素要为他的国家而战,这是关系到大昱和三国生死存亡,旧的帝国和新的王朝,这是不可能共存的两股势力,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个人恩怨了,谁都没退路了。”修聿一字一句地说道,微不可闻叹息道:“既然改变不了,不如就求个结果吧!” “是啊,我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华淳太后和百里行素变成了这样?”她低声自语道,然而无论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发展,都是与洛家脱不了干系的,她难以想象百里行素要多大的勇气来出手救下她和孩子,成全他们一家。 这世上什么债都能欠,却唯是情债难还,欠下了,就是一生一世都难以偿还。 ☆、温情! 东齐军于合州济宁被阻,两军僵持数日,东齐援军三十万,组成八十万大军围困济宁,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中州王府,修聿当即决定启程前往济宁亲身指挥济宁之战。 拙政园内祁连和祁月几人与其一道紧张地商议着备战的布署计划,及城中事务的安排,商议完了天色已经黑了,祁连早早去了飞云骑大营召集一同前往济宁的将士。 “明天就要起程,你自己好好跟皇后娘娘道个别去吧!”祁月出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便欲回房睡觉去。 “等等!”修聿皱了皱眉叫住他。 祁月打着哈欠转身望他,俊眉微挑:“春宵一刻值千金哪,你不回松涛阁,还叫我干什么?”他是可怜他从成亲到现在也没好法好好跟媳妇过日子啊啊。 “我有事说。”修聿沉声说道。 祁月不情不愿地走回来,与他一道走着:“什么事,快说!” “我走之后,中州和朝廷的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府里上下就托付你照顾了。”修聿一脸认真的恳求道。 “你媳妇儿子托付给我干什么?”祁月不雅地翻了翻白眼,这家伙从来不跟他客气,什么倒霉事都扔给他帮忙处理。 修聿瞪了他一眼,一边走一边道:“她要给无忧治病,又要照顾瑞儿,府里上下你就多照应点儿。” “行行行,就知道你是见色忘义,可怜我这么多年为中州做牛做马你也没来半句感谢的话,轮到你媳妇,就心疼这心疼那,这就是差别啊!”祁月一副痛心疾状。 “你不是拿了我那么多银子做感谢。”修聿瞥了他一眼哼,跟他说感谢,他立马就会伸手讨好处。 祁月无奈撇撇嘴:“知道了,她又不是三岁孩子,好似离了你就不能活似的。”没他帮忙,人家在漠北两年不照料建功立业。 “还有我们走之后,中州便下令封城,除了边关的驿兵送信,不得再放任何人入城。”修聿沉声说道。 “封城,要不要那么绝?”祁月俊眉一皱哼道。 “中州虽然防守严密,但还是小心为上,华淳太后和锦瑟那一伙现在也没消息,我怕她们再混到中州来,对他们母子三个下手,封城之后,在城中暗中严密排查,府里的暗哨也加强些。”修聿一脸郑重地吩咐道。 祁月闻言点了点头:“嗯,我会吩咐下去。”已经被那两个女人算计了几回了,这回在大夏的地盘上,在中州城里若让那伙人得逞了,他也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华淳太后擅使毒,中州城里你一定密切注意,如果她们来,十有八九就是冲着两个孩子的,尽量不要让他们自己出去,松涛阁附近的机关会启动了,吩咐府里不知情的人不要乱闯过去。”修聿低声说道,虽说中州安全,但让他们母子三个留在这里,心里总归还是不放心。 华淳太后手段阴狠,之前在她身上下毒,百里行素帮着解了,定然不会就那么善罢干休,他必须得做好万全防范。 “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你回来我把你老婆儿子,整整齐齐的还给你。”祁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保证道,实在有些受不了,堂堂的大夏皇帝跟个女人似地在他面前婆婆妈妈。 “你人头我不放心,我回来他们要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抄了你的家。”修聿沉声道,谁让他爱钱如命。 祁月闻言俊脸顿时垮了下来:“要不要这么狠?” 说话间,修聿已经负手缓步回了松涛阁,刚一进院内便听到屋内便来柔柔的歌声,唇角不由勾起,轻步进了房里。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无忧已经在榻上缩着睡着了,秀丽的女子一身水蓝的裙衫坐在摇篮边哄着孩子入睡,一边轻轻摇着摇篮,一边唱着柔柔催眠小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呀,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呀。 琴声儿轻,调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呀,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了那个睡在梦中 …… 歌声温柔婉转,静静飘荡沉静的房中,灯火暖暖,将整间屋子照着特别温暖。 屋里的人并没有发现已经站在门口处的人,乌黑的长发随意散在单薄的肩膀上,一边唱着小曲儿,一边轻轻摇着头瞧着摇篮里的孩子。 瑞儿冲着她咯咯直笑,就是不啃睡,她很有耐心的哄着,全然不知背后一直站在门口处的男人,外室的灯火照在他的身上,俊朗卓然。 过了许久,摇篮里的孩子终于闭上眼睡去,她无奈哼道:“连睡个觉都这么折腾人。”说话间将摇篮里的小被子给孩子盖好,起身给无忧掖好被子,把他掉在榻上的栗子一一捡了起来放到边上的小几上,微一侧头便看到倚门而立的男人。 修聿斜斜地倚在门框上,神色慵懒,眼底泛着温柔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瞅着她:“都睡了?” 她回头望了望两个孩子,而后点了点头:“嗯,都睡了。” “呀!”刚回过头来,便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抱了起来,气恼的瞪他:“你干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男人,每次她在这边都已经睡着了,结果睡着睡着就成了到他床上了,还几个时辰让睡不安宁。 修聿低笑一声,抱着她快步回了房,门刚一关上便迫不及待低头吻了下来。 ☆、温情!2 帘帐低垂,一地散落的衣衫,昭示着帐内的狂乱。 修聿一脸餍足的笑,低头轻吻着她圆润光洁的肩头,说道:“济宁出事了,东齐援兵三十万围攻,情况不乐观,我要亲自去看看。” 烟落本是迷迷糊糊的,心神一下清明了,援军三十万,岂不是动了八十万大军,这岂只是不乐观。 “什么时候走?”她翻过身来,望着他问道。 他俯首轻轻吻上她的唇,低声道:“天亮了就走,府里的事我已经交待了祁月。” 她抿了抿唇:“这么急?”这样的情况早晚都会发生的,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快,这一去也不知要多少时日才能回来,一时间心里有些慌乱。 “今天刚得到消息,东齐内陆大军已经调动,我得早些赶过去做布署,才会免于被动。”修聿淡笑言道。 “嗯,也好。”她低声回道。 “虽然是在中州,你也要小心为上,我怕华淳太后的人再有异动,我在外面帮不上你。”他有些担忧地说道,毕竟她已经在华淳太后手上吃过几次亏了。 “我会小心的。”她微微笑道,外面的战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中州的事她自然要自己处理好,以免他再有后顾之忧。 “松涛阁附近的暗哨我已经让祁月加了人手,附近的机关都启动了,机关图我放在房里了,你记得让孩子们小心些。”修聿叮嘱道,虽然怕机关伤了自己人,但是多一道保障也好。 “好。”她抿唇点了点头。 两人都是一夜未眠,到天快亮时修聿才闭眼浅眠,烟落早早起来了,将常用的伤药和他要带的人物收拾好了,便去了厨房做了些简单精致的膳食,府里人都没起,她没叫人起来帮忙。 回到松涛阁时天已经亮了,修聿刚起来换了衣服,无忧从那边屋里出来,看到她进门便道:“娘亲,弟弟尿床了。” 烟落将托盘放到桌上,看到无忧只穿着单衣就出来了,推着他进房:“快把衣服穿上。” 修聿跟着进门,帮着无忧穿衣,烟落将瑞儿一抱起,小家伙便睁眼醒了,由着她换了干净的尿布,也不吵也不闹。 给他们两个换好了衣裳,才一道出来用早膳,无忧看到了修聿房中的包袱便出声问道:“爹爹要出门吗?” “嗯。”修聿笑着点了点头,将粥盛了递给他。 无忧接过粥,抿了抿唇,闷闷地说道:“那不是要去很久?”虽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也知道现在东齐,西楚,大夏都在打仗,前些日子提了消息,父亲也离开沧都御驾亲征了,想来这战事肯定不简单。 “你和娘亲好好待在中州,事情办法我就回来了。”修聿温声说道“教你的剑法,要天天练,以后长大了才能保护娘亲和弟弟,知不知道?” 无忧用力点了点头:“嗯。” 刚用过早膳,祁连便到松涛阁来催他上路了,烟落抱着瑞儿和无忧一路送他们出城,飞云骑的人马已经候在城外。 “我已经写信让大师傅和二师傅来中州,就这两天就会来了,虽然做事胡闹了些,你习惯就好了。”修聿一边走,一边叮嘱道。 虽然做了不少安排,还有祁月留在中州,总归还是不放心,只好把那两个家伙也找来,暂时帮他做下保镖。 “嗯。”她低声应道,走都要走了,不操心自己,尽忙着安排她和孩子的事情。 “萧清越会暂时留在漠北和任重远留意关外的战场,我们都不在中州,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随意带着孩子出府,需要什么吩咐祁月去办就好。”修聿望了望她,继续叮咛道。 “知道了,昨晚你已经说过了。”她出声道。 修聿皱了皱眉,喃喃道:“是吗?” 烟落抿了抿唇,道:“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病了伤了一定要军医马上就治,每半个月必须给我写信,我要少一天收不到,就立刻带孩子去济宁。” 修聿闻言不由失笑,这些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你笑什么笑?”她扬眉望了望她,心里酸涩难耐,低着眉道:“一定要小心,你不能出事的,不然我和无忧,还有瑞儿怎么办?” 修聿笑了笑,一手牵着无忧,一手搂了搂她的肩:“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一定头发都不少一根回来。” “还有,你外伤好了,一到阴雨天伤口还痛的话,就吃那个蓝色瓶子的药……”她抬眸望着他说道。 修聿没有打断,由着她说着,这些话从用早膳,她就已经再说了,由着她说完了,才笑道:“这下知道,当初你没心没肺的走,我是什么感觉了?” 她抿唇,低着头不说话,瑞儿在她怀里望着城外齐刷刷站着飞云骑招着小手,煞是可爱。 “还有大夏的水师作战厉害,尽量避免不要与他们在水上交战,会吃亏的。要是东齐水师和陆军两路夹击的话……”她脑子乱乱的”她脑子乱乱的,抬头皱着眉望着他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修聿一听顿时哭笑不得,温声安抚道:“你留在中州我才能无后顾之忧,照顾好无忧和瑞儿就好了,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做事会有分寸的,这么多年也没吃过亏不是,放心吧,没人欺负得了我。” 祁月站在城门口,无奈地望着依依话别的一家四口,朝祁连望了望:“这两个人,要说到什么时候去?” 祁连闻言望了望祁月:“还有你,别再那么吊儿郎当,帮皇上好好照应着娘娘和两位殿下就是帮了大忙了。” 祁月无奈的翻了翻白眼,理了理衣袖上前催促道:“走了走了,再不走天都黑了。” 修聿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冲着她和孩子笑了笑,道:“外面风大,快带无忧回去,别再吹病了。”说罢,扬了扬军将士齐动,齐齐掉转马头启程。 直到所有人都走远,再也看不到了,烟落才带着无忧一道回城,走在街上便觉得有一道冷厉的目光一直望着自己,几次回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无忧对敌! 一行人回到城里,祁月立即就下令封城,带着侍卫送他们一道回府,见烟落一直不断回头看什么,上前问道:“娘娘在看什么?” 烟落微微摇了摇头:“感觉有双眼睛?”难道真有华淳太后的人已经混入了中州城。 祁月回头望了望,朝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悄然散开,混入人群之中去巡查踪迹。 “祁月叔叔,你在看什么?”无忧也跟着他回头看了看。 祁月笑了笑拉着他一边走一边道:“没看什么?就是那边有个姑娘挺漂亮的,看着有些眼熟。” 无忧鄙视地望了他一眼,快步走到烟落身边。 “保险起见,你们早些回府,这几日不要再出松涛阁了。”祁月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没想到这些人来得这么快,这就混到中州里来了。 敢来这里生事,他不把人揪出来,若让他们三个少了一根头发,攒了几十年的身家都要被抄了,这个代价他可付不起。 烟落低头望了望怀中已经睡熟的孩子,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无忧:“无忧,走快点。”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人已经混入城里,盯上了他们母子三个。 回到府里,烟落将瑞儿放到床上,赶紧找到了修聿所说的松涛布置的机关图,拉着无忧到桌边,细细给他讲了,无忧很听话几个时辰把机关图全记了下来。 祁月加派了人手盘查了城里的人,然而一连数日都没有查到是什么人,一时间也不由有些头疼。烟落将瑞儿哄着睡了,趁着无忧也睡下了,便起身去了拙政园。 “还是没有找到吗?”烟落一进门便直接问道。 祁月摇了摇头:“中州城也不小,一时间很难查完,加上人手并不是很多,又是暗中查访,还没有查完。” 烟落抿唇秀眉皱起:“或许是我多疑了吧!” “我已经加派了人手去查,这种事还是小心为上。”祁月沉声说道,虽然屹今为止还没有找到是什么人混了进来,但他绝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皇上他们已经到了济宁,刚送来的信。” 烟落接过书信,看了看,低声道:“中州发生的事,就别跟他说了,免得他再分心。” “是。”祁月回话道。 不说就更好了,若是让老大知道了有人混入中州要对他们母子三个不利,还不跟他拼命! 烟落看完信,便坐在书案后提笔一边回信,一边对祁月道:“济宁和合州处于运河边,为免陷入被水陆夹击的困境,你帮我尽快寻到各州城漕帮擅水战的人,请他们前去济州合宁帮忙。” 飞云骑擅陆战,到水上就会吃亏,以济宁和合州的地形,很容易让敌人以水陆两面夹击。 “这事皇上临走已经吩咐了,已经寻了人这两日他们就启程前往济宁了。”祁月失笑言道,这两个总是什么事都想到一处去。 此时的松涛阁,一片沉寂,无忧睡了一会便醒了,坐在榻边望了望睡得沉的瑞儿,见母亲不在便起身出来寻找。 刚站到窗口处便看到已经进园的燕初云,左右望了望,神色有些怪异,无忧皱了皱眉头,悄悄关了窗户,又爬上榻上闭上眼装睡。 燕初云推门而入,望了望屋内睡得香甜的两个孩子,眸底一闪而过的冷锐。无忧揉了揉眼睛从榻上起来:“初云小姨,你怎么过来了?” 燕初云闻声一震,笑了笑回道:“你娘让我过来看着你们。”说着便朝摇篮处走去。 无忧皱了皱眉,初云小姨不是一直叫娘亲皇姐的吗?怎么会突然改口? 他心里这么想着,不动声色走到放摇篮的地方,漫不经心地问道:“初云小姨,娘亲下午让你送到松涛阁的东西送去了吗?” 燕初云闻言愣了愣,点了点头:“送去了。” 无忧闻声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不是初云小姨。” 拙政园除了母亲和清姨从来不会再让其它的女人进去,这是爹爹曾经下过令的,初云小姨也从来不会去那里。而且今天母亲根本就没有让她送东西过去。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母亲最近这么紧张,想来肯定是有人要来找他们麻烦,他年纪小,可一点都不笨。 燕初云闻言眉眼顿时冷沉,目光倏地冷厉骇人,纵身便要扑过来抓住无忧,无忧伸手一拉床帷边的绳子,屋里的机关一动,无数的利箭射向来人。 来人迅速退出数步,退到房门口处,望着站在最里面的无忧,目光阴冷狠毒:“不想死,就自己出来!” 无忧站在摇篮边,手拉着另一根绳索,神色目光全然不似一个七岁的孩子:“对付不了我爹我娘,就想抓我们,没那么容易。”这屋里的机关图他早熟记于心,纵然武功身手不如人,但对付这一个还是绰绰有余。 来人眸光顿寒,跟前的烛水拿下扔了过来,一时间周围便起了火,无忧呛得捂住嘴,摇篮里的瑞儿也被惊醒,全然不知周围的危险,只是习惯性地望着他咯咯直笑。 无忧捂着嘴一连拉了几条绳索趁着那人防守之际,抱着瑞儿便钻到屏风后面,打开一道暗门便钻了进去,那人一见人不见了,气恼之下直接将屋里放了火。 无忧抱着瑞儿钻进黑漆漆的秘道,依旧可以闻到从后面蔓延过来的浓烟,将瑞儿放到地上取出身上的火折子将通道里的灯火点燃,回头一看放在地上的瑞儿已经在地上爬出了好远,正回头冲着他咯咯直笑。 ☆、无忧对敌!2 无忧愣了愣地望着已经爬出好几步的瑞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瑞儿回头望着他笑了笑扯着嗓子吼了两声,扭头屁股左一晃右一晃地朝前爬。 无忧将火折子收起,抱起他捏了捏孩子胖乎乎的小脸:“我们去找娘亲好不好?”暗道他之前试着走过,是直通往拙政园的,他要快点找到祁月叔叔过来把人抓住。 拙政园内,烟落和祁月正商议着调配济宁的军需物资,便有人冲进拙政园里高叫:“失火了,松涛阁失火了!” 烟落脸色顿时惨白,起身快步朝松涛阁跑去,无忧和瑞儿还在里面睡觉,要是没出来怎么办? 祁月也跟着赶了过去,看到已经烧到房顶的火光顿时呼吸一窒,立即招呼救火的人快些,然而夜里风大,火势趁风而起根本来不及救。 燕初云望着赶来的人赶紧迎了上去:“我刚过来,就看到屋里起火了……” 烟落想也没想,直接踹开关着门便冲了进去,四下寻找无忧和踹儿的踪影,内室的火势更大,好不容易进到了里面,榻上摇篮里根本没人,心顿时狠狠沉了下去。 松涛阁防守这么严密,难道还有人潜进来抓走了他们? 燕初云一见她进了里面,也跟着赶了进去。祁月一见钻进火里的两人顿时急了,指挥着人快救火,进去帮忙找人。 无忧带着瑞儿钻出松涛阁,园里却已经空无一人,一时间不由慌了手脚,远远看到松涛阁那边起了火,心里顿时急了,要是那个假初云还在,肯定会对付娘亲。 抱着瑞儿就直接往外跑,可是瑞儿又太重,想了想回头将瑞儿放在书房后面的密室里:“瑞儿,你在这里乖乖的,我去找娘亲一会就回来。” 瑞儿冲着他咿咿呀呀吼了两嗓子,无忧将暗门一关赶紧朝松涛阁跑去,远远看到院子里忙碌的人。 “无忧,你怎么在这里?”祁月望着跑到自己身边的孩子惊声问道。 “我娘呢?我娘在哪里?”无忧焦急地四下张望。 祁月望了望里面道:“你娘进去找你们了?燕初云也进去了……” 无忧一听,望了望火势滔天的房子咬了咬唇夺过边上一人端着的水,劈头就倒在自己身上,就朝火里面冲,祁月一见顿时傻了眼儿:“你干什么?” “那个初云是假的。”无忧说罢甩开祁月的手就朝里面跑。 屋里,烟落正在火里焦急地找着孩子,急得都快哭了,燕初云跟在后面,袖中寒光一闪握着短刀便朝她后刺去,无忧正好冲进去握着一着了火的椅子砸了过去,大声叫道:“娘亲,小心啊——” 烟落闻声回头一望,正看到一脸狠厉的燕初云,手腕一转制住了对方刺来的刀:“你不是初云,你到底是谁?” “送你下地狱的人!”对方手一松,另一手接过掉落的短刀又刺了过来。 烟落身边没有武器只能徒手对敌,看到无忧还往这边来,顿时心里一急,大声喊道:“无忧,快出去!” 无忧站在那里想过来,奈何火势越来越大,捂着嘴呛得头眼晕花,身上浇了凉水,周围又是大火,一阵冷一阵热,难受之极。 祁月带着人冲了进来,直接将人将无忧扛了出去:“哎哟,我的小祖宗,往身上浇凉水,你不要命了。”平日下个雨,都不让他出门,就怕再病着了。 这会大冬天的,臂头一盆凉水倒在身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大还不得将他给抄家灭门了。 “祁月叔叔,我娘,我娘还在里面。”无忧急着叫道。 “我知道我知道。”祁月将他放到地上,招呼着人道:“快带太子换衣服。” 话音一落,跟着进去的暗卫已经拿铁索将假的燕初云绑了出来,烟落从里面出来,看着站在外面的无忧,一把抱住他哭出声:“你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她在里面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真以为他们出了事。 “我从密道出来了,一点事都没有。”无忧笑了笑擦了擦她满面的黑灰。 “瑞儿呢?瑞儿出来没有?”烟落立即追问道。 “弟弟在拙政园书房的密室里,我把他一起带出来了。”无忧说道。 烟落抱着他长长松了口气,刚才真以为他们两在里面,吓得她真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皱了皱眉头,摸了摸他身上:“怎么是湿的?” “刚刚要跑进去,就给自己倒了一盆水。”祁月无奈地说道。 “快把衣服换了去。”说着抹了抹他脸上的水,拉着他朝着一边的屋里走去,走了几步回了回头。 祁月上前道:“你带无忧换衣服吧,一会病了老大知道还不得杀了我,我去拙政园把小殿下带过来。” 老大刚走几天,这又是着火,又是刺客,让他知道他就死定了,回头望了望被烧掉的房子,一张俊脸垮得更厉害:“又要花多少银子修啊?” 正欲边上的赶着救火的人听了差点没栽个跟头,果真是爱钱如命的人啊! 祁月快步赶到拙政园书房,一打开暗门,里面的小家伙就从里面爬出来,而后坐在地上冲着他咿咿呀呀地吼着,看得人哭笑不得。 “这就会爬了?”祁月头疼地抚了抚额,躬身将瑞儿抱起“走,看你娘去。” 一想到这一把火,烧得他就窝火,这一把火烧了松涛阁,等于烧了半个王府的家当,老大两口子的东西,还有这小家伙的东西都得重新置办,又是要花银子的啊! ☆、疯狂的恨! 烟落将无忧带屋里赶紧吩咐人送了热水和姜汤过来,帮着换了干净的衣服,诊脉确定没有大碍方才松了口气。 “还冷不冷?”烟落拿着被子把他裹了个严实,仍旧有些紧张地问道。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不冷了。”眼睛却落在他已经有些烧伤的手上,抿了抿唇:“娘亲,你的手。” 烟落低头看了看,抿唇一笑:“没事,一会擦点药就好了。”探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那么冲动,那么大的火还跑里跑,有事告诉你祁月叔叔不就好了?” “我……我一急就忘了。”无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当时想到那个假初云要害她,哪还想那么多呀。 烟落叹了叹气,说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娘亲是大人了,会照应好自己,再遇到危险就顾好自己,知不知道?”他还这么小,若是当时在火里有个什么意外,她真想都不敢想。 无忧笑了笑:“知道了,娘。” 说话间,祁月抱着瑞儿进来了,一时门小家伙就伸着手要她抱。 “娘亲,弟弟会爬了哟,刚刚在秘道里手脚比我还快。”无忧望着瑞儿笑着说道。 “可不是,我刚过去一打开门,他就爬出来了。”祁月跟着言道。 小家伙看着几人都笑,也咧着嘴咯咯直笑,咿咿呀呀地叫唤。祁月站在窗口望了望已经烧得残败的屋子,堂堂大夏皇帝的寝居被烧成这样,这还真是天下奇事了。 “娘亲,那边都烧成那样了,怎么办?”无忧望了望,叹息问道。 “这要修好,又得花好多银子了。”祁月一张俊脸垮得老长,转头望了望他们母子三个朝烟落道:“这事,怎么跟老大说?” 烟落抱着瑞儿,望了望无忧笑道:“房子烧了没事,人没出事就好,这事就别跟他说了,差人把孩子重新修好了就是。”最重要的是无忧和瑞儿都还好好的。 两人正说着,侍卫站在门口禀报道:“皇后娘娘,祁副城主,抓到的人怎么处置?” 烟落闻言将瑞儿放到榻上,望向无忧道:“看着瑞儿,我出去一下?”转头望了望祁月,两人一道出了门。 假燕初云被几人以铁索缚着看到远远走的烟落,眼底泛起冷厉的光芒,一身杀气腾腾却立马被几人摁跪在地:“老实点!” 纵然她可以易容成燕初云的样子躲过重重暗哨,但只要一失手,就再也插翅难飞,中州王府的暗卫可不是养着玩的。 烟落一身被烧得有些破烂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缓步走了过去:“锦瑟,你还真是胆大,敢来中州?”说话间手一扬撕去她脸上的面具,面具之下的面容正是她已经相识多年的锦瑟。 不管这个人怎么易容,却也难掩那双眼睛对她的憎恨和恶毒,方才在园中是因为她心系无忧和瑞儿的安危,才忽略了这可疑之处。 锦瑟冷冷地望着她,不甘心地被人摁跪在地:“洛烟,我倒真是小看了你,前有楚帝和中州王先后护着你,帮着你,如今连大昱的皇帝也肯舍命救你,死过一回你还真是长了不少能耐?” “锦瑟,你一再要置我于死地,我可以不计较,可是你竟敢下手对我的孩子不利,就休怪我无情!”烟落扬手便拔出侍卫腰际的佩架到锦瑟脖颈之上。 就是这个人,当年下毒害了她和无忧,放火将她烧在冷宫里,如今是更加变本加厉,不惜跑到中州来要她的命。 “我们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你会连百里行素也勾搭上了,若不是他出手,现在你和你的孽种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锦瑟一脸不屑地望着她,只要想到这个人还活在这个世上,还一家和乐的生活着,她就如刺在背,不除不快。 烟落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她欠了百里行素,她和瑞儿都欠了百里行素,若不是他帮她解毒,这个孩子根本无法出生,她也不可能活着回来,然而从烟柳山庄那一病昏迷,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如今只是知道他在上阳关附近的消息。 然而,即便她去见着了他,她又能如何去偿还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初云在哪里?”烟落冷冷地望着她,沉声问道。 锦瑟冷然一笑,得意地望着她:“你以为,我敢来中州,敢进这中州府就真傻得不留后路?”唇角阴冷的笑容渐渐扩散“如果我天亮出不了中州城,明天燕初云就会被吊在中州城外。” “你真是丧心病狂!”烟落气得发抖。 “你装什么好人,若不是因为你,北燕如何会分崩离析,天下谁不知你是让北燕亡国的祸水,你害死了北燕那么多人,会好心救燕初云?”锦瑟冷笑哼道。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拿你的命,换初云的命,你还没那个价值。”转头望了望祁月“把府里安排一下,带人送她出城。” 祁月闻言皱了皱眉,望了望这女人,虽然没正式交过手,不过这女人的恶名倒也听了不少,撸了撸袖子上前:“骂人是祸水,你想当祸水,怕也没这个命。” 话音一落,便传出锦瑟尖锐的叫声,烟落回头一望,她的两只手已经被祁月折断了,痛得她倒在地上冷汗直冒。 祁月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耸耸肩道:“为了出城顺利,做点保险措施也是应该的,免得她耍花样。” 烟落望了望天色,道:“你安排一下,我们尽快送她出城,一切以救回初云为重。”虽然她也很想杀这个人,可是如果拿她的命,抵初云的命就太不值得了。 ☆、母子情 回到松涛阁,一进门便看到瑞儿在榻上爬来爬去,围着坐在榻上的无忧转圈,玩得不亦乐乎。 刚一进门,侍从们便端来了热水跟过来让她洗脸,因为府里她的衣服全在大火里烧了,有人便去将军府将萧清越的衣服取了两套过来给她,她一句话也没说将衣服换了。 刚从屏风一出来,无忧便跑了过来:“娘亲,这是治烧伤烫伤的药膏,以前爹爹留在这里的,正好还在。” 说着便拉着她到榻边坐下,帮着她挽起袖子,小心地将药膏帮她轻轻涂上,一边涂着一边轻轻低头帮她吹着,爬到边上的瑞儿一看也跟着有样学样,抓着她另一只手吹着气,结果口水全滴到了她手上,看得她和无忧哭笑不得。 烟落抿了抿唇,探手将无忧抱着,一句话也不说。边上的瑞儿见了,也朝她伸着手咿咿呀呀地叫唤,她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将小家伙搂着,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都是娘亲的乖孩子。”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在保护着她,与她一起保护着这个家,她还有什么怕的呢? “娘亲,怎么了?”无忧抬头望了望她,低声问道。 烟落眼眶红红的,唇角勾起笑容:“只是觉得已经拥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了。”虽然这一生跌宕起伏,走过前世今生,走过血雨腥风,她还拥有了梦想的一切,这是多么的幸运。 一生的路,不是只有摆在面前的一条,其实还有很多选择,只是太多时候被眼前的一切所迷惑看不到它在的存在,只有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才会真正走得长远。 但愿他们每一个人,都能选择到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走下去。 瑞儿趴在她的腿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烟落无奈笑了笑将他放好盖上了被子,无忧坐在榻边抿了抿唇,出声道:“娘亲,我可以……可以给父亲写信吗?” 烟落闻言愣了愣,探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当然可以。” 无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爹爹知道了会不高兴,没给父亲写过信,不知道写什么好。” 烟落闻言失笑:“爹爹他不会生气,写好了让你祁月叔叔派人送到上阳关就行了,他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楚策是个内敛的人,平日也是不苟言笑,但从在沧都那些日子看,跟无忧相处间还算是比较放得开的,只是如今战事频繁,他们难得能见面在一起。 无忧闻言点了点头,裹着被子缩在榻上望着她的侧脸,沉吟了许久,喃喃问道:“如果……如果没有爹爹出现,娘亲最后……会回到父亲身边吗?” 烟落不由一震,抿了抿唇侧头望向无忧:“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从看到那封信开始,就想了很多回这个问题。”无忧低着头说道。 如果没有爹爹出现,娘亲最后还会不会回到沧都,还会不会再和父亲生活在一起? 父亲不是不够好,只是他要守住的东西太多了,只是他不够懂母亲的心,在关键的时候做了错误的选择,一步错,步步错,才到今天。 如果当年父亲是选择说出一切,让母亲和他一起面对,一起守候着彼此,守候着他们的家。更或者,如果父亲早找到了母亲说出了所有的事,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父亲只是错失了抓住她的机会。 烟落沉默了许久,探手掖了掖裹在他身上的被子,说道:“这个世上没有如果的事,人生的路只会往前走,很多时候是没有回头的余地的,有的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形状,即便拼起来了,也不会再是原来的样子,如果真的那个样子的话,也许娘亲会去很远的地方,或是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开一所医馆,过些简单的生活。” 虽然现在的生活,依旧有战争,有争斗,但因为有那样一个人在陪伴着,她甘愿走下去。 无忧抿唇点了点头,一句话没有说。 “无忧,你是不是觉得,娘亲……做错了?”烟落望向低着头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她最担心的就是无忧难以承受这一切,当初有了这个孩子,她是希望他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拥有完整温暖的家,如今,要他面对的却是这一切。 无忧抬头笑着摇了摇头:“娘亲没有错的,父亲已经错过了,如果娘亲错过了爹爹,也会像父亲那样后悔一生吧!” 他从来没有怪过他们,两个爹爹都是他挚爱的亲人。如果没有父亲,娘亲可能再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生命中,如果没有爹爹,他不可能再遇上母亲,再成为她的儿子。 烟落抿唇微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倾身抱了抱他。如果再回到当年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做出一样的决定吧,让他出生,哪怕以她的性命换取。 无忧也伸出小手拥着她,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道:“能做娘亲的儿子,无忧好幸福!” 烟落眼底的泪夺眶而出,她抬手赶紧拭去,深深吸了口气:“无忧早些睡吧,周围有人看着,娘亲要出城去找你初云小姨,天亮就回来了。” 无忧听话地点了点头,拥着被子躺下,望了望瑞儿道:“娘亲,你去吧,我会看着弟弟的。” 烟落帮他拉了拉被子,起身出了门,闭目深深吸了口气,每次提及与楚策相关的一切,心情都是难以言喻的沉重。 爱情这东西太过美好,却也易碎,所以它需要两个人共同来守护这份美好。 一面再美好的镜子,一旦破裂了,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形状,即便是修复,也难以再弥合那道裂痕…… ☆、前情旧事 夜色深沉,月光寂寥,祁月安排好松涛阁附近的守卫,便看到已经从院内出来的人。 “要不先搬去梅苑或是宓荷居住着,无忧那边也太挤,你们三个也住不下,再说明日开始也要请人修葺房子,到时候人来人往的也住不安宁。”祁月上前出声说道。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明天再搬吧,这会他们都睡下了。” “也好。”祁月不再坚持,这房子还是要尽快修好成原来的样子,若是让老大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他的身家性命可就有危险了。 烟落抬头望了望天际,道:“天快亮了,把人带上,咱们出城走吧!” 祁月闻声微一扬手,便有人将锦瑟捆着带了出来,双手被废的狼狈女子却依旧一脸阴狠之色,望着站在院中的烟落狠狠啐了一口:“洛烟,不要以为你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只要太昱还在,华淳太后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你等着……” 烟落缓步走上前,淡淡地望着她:“我会等着,等着看你们还有些什么手段?” 锦瑟咬牙望着她洛烟:“洛烟,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你忘了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洛烟淡然一笑,站到她面前沉声问道:“你到底恨我什么?我自认从未加害过你,你却一次次要置我于死地。” 锦瑟闻言笑得疯狂,冷冷地望着她:“怎么?洛家两个老家伙还有楚峥没告诉你他们当初做了什么好事吗?” “什么事?”烟落追问道。 锦瑟冷然一笑:“哼,他们怎么有脸把那样的丑陋勾当说出来给你听。落得那样的下场,是你们自作自受。” “到底什么事?”烟落眉眼沉沉,追问道。 锦瑟抬头望着她,笑意冰冷而讽刺:“不如等你见到华淳太后,见到百里行素,你自己亲口问一问他们,当年那些你敬爱的亲人,都做了什么好事?” 烟落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便朝府门外走去:“带人出城。” 可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可以让一个人恨得如此疯狂,如此毁天灭地,她要到哪里去找寻到这个答案的真相? 祁月站在一旁,眉眼微沉了几分,虽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曾经也生活在东齐,只是隐约听到些传言,但真正知道那些事情的人,除了那几个,全都已经死了。 “敢来中州行刺,真不知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祁月淡淡瞥了眼她,扬手道“带着走吧!” “堂堂的明月公子,竟然窝在中州城甘为一个小小的副城主,这要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锦瑟冷声哼道。 “这中州城里你想不到的人多了去了,但凡是这城里的人知道你今日在王府里所做的一切,一人一刀,你还没走出这中州城就尸骨无存了。”祁月一边走一边笑语道。 中州城,是几国之间最为坚固的一座城,不只是因为守城的飞云骑,亦因为这城中各方的能人异士,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人,所以即便高明如百里行素也不敢来打它的主意,只是因为楚修聿不小心介入他的局中,才发展到了今天的局面。 锦瑟不屑地望了他一眼,由着府里的侍卫着出府,一出府便看到随自己一起进城的几人已经被擒齐齐捆在府外的马车上,顿时大惊:“你们……” 祁月闲闲地理了理衣袖,翻身上马:“你还真当中州城的人,中州王府里的人都是吃素的不成,我们想抓的人就没有抓不住的。”若不是不想惊动城里的人,只要一纸告示,不出半天就能把她们揪出来。 烟落一行人出了中州城,城外的平原一片黑沉,四野沉寂。 “初云在哪里?”烟落回头望了望马车上的锦瑟,沉声问道。 锦瑟冷冷望着她:“横竖你是要杀了我的,又何必来假好心救燕初云呢?” “你到底想怎样才放初云?”烟落沉声问道。 锦瑟笑意嘲弄:“洛烟,别来这套姐妹情深的把戏,看着让人恶心,曾经四年你就是这么跟我装了四年。” 烟落面色无波,眉眼间隐隐泛着怒意:“锦瑟,你要对付我便冲着我来,再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不会再放过你,绝对不会。” “对付你有何用,你有那么多人守着护着,只有对付你在意的人,你才会痛,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不是吗?”锦瑟冷笑着望她“华淳太后说她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让华容那么简单的死了,她应该让她活着的,让她活着看最疼爱的女儿是怎么活着。” 烟落紧紧抿着唇,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既然你不说,那我们就自己找,但若找到了,你也失去了可以换你性命的筹码。”说罢,朝祁月望了望:“快马通知中州周边各城,城里城外搜索,把人找出来。” 话音刚落,祁月望着远处一闪一闪的火光,扬鞭一指道:“皇后娘娘,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 锦瑟闻言顿时一惊,伸头朝着火花处望去,神色有些异样。她没有让人过来,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过来,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一行人望着越来越近的火光,一辆马车自夜色中疾驰而来,马车在城外勒马停下,罩着黑色斗蓬的人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走近前来,来人拿下罩在头上的风帽,扬起脸唤道:“三妹!” 烟落望着来人瞳孔微缩,怎么也没有没料到来的人会是她,萧淑儿。 ☆、前情旧事2 上一章,萧淑儿叫得该是四妹,晴子写晕头了。 ———— 夜色沉沉,长风寂寂,火把照亮着小小的一块地方,夜色中的女子宽大的斗蓬在风中猎猎作响,绮丽灵秀的面容沉静如水,直直望着马上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 “是你。”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一边马上的锦瑟看到来人也一脸惊异之色,显然没料到萧淑儿会出现在中州城外。 萧淑儿望着她笑了笑,侧头望了望马车之上狼狈不堪锦瑟,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冷锐之色,复又望向烟落,沉声道:“把人带出来吧!” 话音一落,身后的马车上跳下一人,隔得太远没有看清面容,那人扶着一人下了马车,两人一道走近前来。 “皇姐。”燕初云一身有些狼狈,上前望着她出声唤道。 “萧淑儿,你……”锦瑟一看被带出来的燕初云顿时面色冷沉,狠狠望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萧淑儿。 萧淑儿看也没有看她,直接望向烟落道:“三妹,你要找的人,我给你找到了,就请放了锦瑟吧!” 祁月在一旁默然望着萧淑儿,他知道这个女人曾经在西楚,做了西楚淑皇贵妃,一直以为不过是女子而已,如今这个人竟然在两国交战的关头不动声色潜入到大夏境内,中州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看来他是小看了这个女人。 烟落抿唇,望了望马车之上的锦瑟,淡声问道:“你要救她?” 萧淑儿淡然一笑道:“受人之托而已。” “她潜入中州城差一点害了太子和小殿下,还放火烧了王府,说放就放,中州岂是那般好欺负的?”祁月面上笑意淡淡,眼底锋芒锐利。 把王府闹得鸡飞狗跳,要放就,他们就放人,这么多的损失找谁赔去。 “我想,大夏太子和二殿下应该并不大碍,既然没有人命伤亡,如今燕姑娘我们也送回来了,为何还不能放人?”萧淑儿神色淡淡,不畏不惧。 烟落沉默不语,萧淑儿自始至终并没有真正与她为敌,在岐州落难之时,她也曾出手助她和楚策一行人脱险,这个人情她本就该还。 “锦瑟只是一时冲动到中州提罪了各位,还请大夏皇后娘娘看在我这个姐姐的面子上放了她这一回可好?”萧淑儿望着她,浅笑淡淡。 烟落沉默了许久,微微扬了扬手,出声:“把人放了。” “娘娘?”祁月出声劝道,这是除掉他们的大好机会,而且这萧淑儿是东齐相国长女,看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此时竟然来了,就是除掉她们的大好机会。 “放了。”烟落沉声重复道。 “多谢。”萧淑儿微微颔首道。心思玲珑如她,知道她不是过念在岐州自己帮过他们而还她人情而已,但不管怎么都好,只要能把人带回去就行。 祁月就不乐意了,一夹马腹上前道:“人命是没什么大碍,不过也受了点小伤,这伤药费谁给,还有这么小的孩子被这么一吓,心里有阴影,这叫那什么,精神损失费,你也得给,而且烧了大夏皇帝的寝居,这也得赔。”一边说,一边扳着手指数着。 随行的侍卫看着某个爱财如命的人又在算账,不由齐齐无语。 萧淑儿闻言轻然一笑,微微侧了侧头:“冬青。” 冬青闻言皱了皱眉上前掏出一叠银票,走到祁月马前道:“我们已经在你的银号,银了十万两银子,这是银票。”转身望了望边上马车上的锦瑟,冷声哼道:“真是麻烦!” 锦瑟被人推下马车,冷冷地望着萧淑儿:“谁要你来的?” 冬青帮着她将绳子解开,把边上几人也解了绳索:“你不知分寸擅自动手,没人想管你的死活,若不是华淳太后和二小姐去求老太爷,郡主才不会管你们的闲事,你要找死没人拦着你,别祸及他人。”连累他们冒险从夷都一路赶了过来。 “你……”锦瑟气得面色发青。 “我什么,这样的事再有下回,你死了也不会有理会,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大昱多一个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冬青冷声斥道,真搞不懂这女人脑子是出了什么毛病,竟然敢跑到中州来杀人。 锦瑟等了半天见还是没有人帮她将手接回去,恨恨地望向冬青,冬青转头望了望萧淑儿:“郡主,她的手……” “就那样带回去吧。”萧淑儿依旧一向的冷淡,她并不喜欢与锦瑟这个人打交道,当年在沧都的时候就是,大昱若不是念在他是当年阀门遗孤,又有华淳太后相护,也不会让她出面来带她回去。 冬青闻言唇角微勾,朝马车处叫道:“来人,带走吧。” “萧淑儿,你……”锦瑟没想到她竟然就打算让她手一直这么断着回去。 “是太后和太爷请郡主帮忙把你带回去,只要活着带回去就行,识趣的话回去就乖乖跟着太后别再生事,否则,老太爷也不会再容得下你。”冬青推着上马车,冷声说道。 郡主回到沧都,就调配到老太爷身边帮忙,这是沧都朝中上下任何一个家族都没有殊荣,这也是她们没有料想到的,如今的淑媛郡主地位除了老太爷便仅次于华淳太后和昱帝之下,哪有闲时间管这个女人的闲事。 烟落翻身下马,看了看初云,周身上下也只些小伤,且都已经上药包扎好了,想来也是萧淑儿吩咐人做的。 萧淑儿她笑了笑,戴上风帽转身便要离去,走出两步突地出声:“漠北那一仗妹妹赢得漂亮,可那样的运气也不是时时都有的,下一回……可就要小心了。”说罢便快步走近马车。 烟落站在原地,看着马车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神色有些沉重。 “娘娘,要不要半路……”祁月上前出声道,现在还是大夏境内,只要派人半路截杀,是完全可以除掉他们的。 “不用了。”烟落打断他的话“她能悄无声息的来,想来是百里勋的人暗中帮忙,现在中州还是少些麻烦好,没事了都回城吧!” 虽说事情解决了,但萧淑儿最后一句话却在心里萦绕不去,她这……算是提醒吗?提醒她,百里勋下一步会出手对付在漠北的姐姐,要她小心防备? ☆、巾帼红颜! 七日后,夷都帝宫,太和殿。 一身素净宫装的女子带着一行人进到幽深的宫殿,对着重重帷幕屈膝跪下:“太爷,臣女已经将锦瑟等人带回夷都,前来复命。” 帷幕后的人微微咳嗽了几声,低低出声:“淑儿,你起来吧。”言下之意,能起来的只有萧淑儿一个,而此时就连华淳太后都还跪在那里。 萧淑儿侧头望了望华淳太后,提裙起身站到一旁便听到帐内传出的声音:“交手是什么人?” “是大夏皇后。”萧淑儿坦然回道。 “大夏皇后,是……华容的女儿?”苍老的声音中隐隐含着冷厉,对于那个曾经背叛大昱,让大昱损失惨重的女子,他是不愿再提及的。 “是。”萧淑儿沉声回道。 “现在……倒愈发的像华容年轻的时候了。”百里勋低声喃喃道。华容当年也是由他教导出来的,最后却背叛了大昱,乱了他筹谋多年的棋局。 萧淑儿低眉敛目,沉吟不语,关于华容的一切在大昱是禁忌,他不便评判其中对错。 “她答应放了人,还让你们通过大夏国境?”百里勋声音微沉了几分,据他所知,锦瑟和燕绮凰是死对头,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了人。 “是的。”萧淑儿秀眉微微动了动,想来太爷是怀疑什么了,当年岐州之事也只有百里行素知晓,但已经帮他隐瞒过去了。 帷幕后的百里勋沉默了许久,整座大殿也跟着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敢出声。 “对一个一再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她会那么轻易就放了?”百里勋淡淡出声,声音难掩的冷沉。 “锦瑟抓了前北燕公主燕初云,臣女寻到了燕初云做交换,才将人换了回来。”萧淑儿一脸平静。 “是这样?”百里行素低低出声,说着又轻咳起来。 “是的。”萧淑儿平静回道,这是事实也是很合理的解释,不会再有人怀疑到当年岐州的事情上来。 “华淳,这样的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管好你的人。”帷幕后传出的声音变得森冷骇人,让人感觉如坠冰窖。 跑在一旁的锦瑟顿时一个寒颤:“臣女是想,是想抓住那两个孩子,有了他们在手,大夏必定不敢再轻举妄动,东齐就可以……”她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个地方,也从来没有见过帷幕后好个人的真面目。 “那你抓到了吗?”帷幕后的人声音更加冷沉。 “臣女……没有。”锦瑟战战兢兢地回话道。 “你不但没有,还要我们派人大费周章前去救你的命,这就是你做的好事。中州城岂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你太小看那里的人了,若是留在中州城里的不是燕绮凰,只怕你死都回不来。”百里勋冷声哼道,华容的女儿有华容的聪慧机智,却也和华容一样心软。 但若是楚修聿在中州,即便他们去了人,估计也救不回来人。少年成名的中州王,自有他们的一番手段,这个人对待敌人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否则这么多年如何能让中州立于四国之间,这也是东齐不去招惹中州的原因,然而这个人却阴差阳错也卷了进来,这是完全出乎于计划之外的。 华淳闻声抿唇低头道:“是,太爷,臣女会好生管教。” “我知道你们与洛家不共戴天,可是这么多年来,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华容的女儿还是活得好好的,不仅如此,如今还有了中州王的帮忙,就连行素也……,我不反对你们动手,但若是一直这般无用,就给我好生待在夷都,在这关键时候坏了我的大事,我也……容不得你们。”百里勋沉声说道。 华淳太后闻言一震,深深吸了口气,沉声回道:“是,臣女会好生管教手下,不会再自作主张,一切以协助太爷完成大业为主。”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再对那个臭丫头下手了,只要大昱大业一成,西楚,大夏都将不复存在,他们将流离失所,无所容身,那时候要他们生,要他们死还不是易容反掌的事,楚策,楚修聿,洛烟,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行素那边如何了,听说已经和西楚数次交锋了?”里面的人不紧不慢,却透着压迫人心的威严。 萧淑儿闻声上前回话道:“攻打上阳关两次未成,楚策出兵三十万与黄泉铁卫交战于平野,两军各有伤亡,不分上下。” 如今这些送来夷都的消息都是由她处理,百里勋的命令也是经由她的手去下达,如今即便是华淳太后或是萧家,都归她来调令。 “上阳关久攻不下,楚帝已经御驾亲征,看来也不想善罢干休了,淑儿,你有何主意?”百里勋喃喃出声念道,比起当年的楚峥,楚策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他还没有楚峥那份冷血狠毒。 “如今漠北,上阳关,还有济宁,三面的战局都已经僵持着,再这样下去,对东齐是极其不利的。多面迎敌,这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大忌,同时对抗,东齐也不可以面面顾到,为今之际,唯有……各个击破。”萧淑儿望着帷幕,平静地说道。 她所想的,里面的那个人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是用来试探她而已,帮着这样的人做事,是荣幸吗?她可不觉得。 每一刻都要猜着他的意思,说每一句话都得思前想后,小心翼翼,任何事情也不能出一点错,这样的生活,她还要继续。 “各个击破?说说看?”里面的人继续道。 萧淑儿沉默片刻,深深吸了口气道:“如今三面受敌,济宁的中州王,上阳关的西楚大帝,再有漠北的大夏将军萧清越,济宁守卫重重,一时很难拿下,西楚兵强马壮,也不是容易对付的,唯有……漠北大夏将军萧清越,个人实力相对薄弱。” “淑儿,你果真不让我失望,心思谋略远在你的才情之上,若为男儿身,定是我大昱栋梁。”里面的人传出声来,带着微微的笑意。 “太爷谬赞了。”萧淑儿面上无半分喜色,平静回道。 “此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了,这是开战以来的第一步计划,可不要让我失望。”百里勋沉声道。 “是。”萧淑儿低头回道。 ☆、巾帼红颜!2 百里勋对萧淑儿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料想,这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就连百里行素也不过如此,华淳太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那依旧一脸淡漠的女子。 以前她从来没有细细注意过这个人,所知道的不过是曾经萧门三秀的传言,第一才女的萧淑儿,第一美人的萧真儿,第一女将的萧清越。 这么多年来这个女子韬光养晦丝毫没有让人瞧出她的聪慧之处,她淡漠,如云如风的淡漠,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细细打量这个人。 萧淑儿感觉到身边审视的目光,面上了无波澜,朝着帷幕之后的人低头回道:“臣女定不太爷所望,竭力办好此事。” 百里勋扬手掷出一门令牌,萧淑儿探手接住,便听得里面的人说道:“在东齐境内,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可以出示此令,会有人出来帮你完成任务。” 萧淑儿低眉望了望令牌上的铁鹰标记,这应该是百里勋的密令了,可以用它调动大昱隐藏二十年的力量,可是这背后到底有多少人,她不可预知,深深吸了口气回道:“多谢太爷,臣女定当办好事,回来向太爷复命。” 这么多年,她一直隐忍度日,不争不斗,而如今她已经没有安生之地了,三国之战,他们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华淳太后紧紧盯着萧淑儿手中的令牌,不由望向那重重帷幕,老太爷把自己掌管多年的密令竟然传给了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这事情道真教她有些摸不清了。 “太爷,那是……大昱的密令,交给淑媛郡主是不是不太合适,她毕竟还年轻……”华淳太后低声询问道。 “这不是年轻年长的问题,你若有她那份冷静和心思,我也会交给你,可惜……你没有。”百里勋沉声说道,华淳太后已经被仇恨磨却了她所有的聪慧睿智,她是个疯狂的复仇者,却不是可以帮他完成大业的人。 华淳太后闻言默然低着头,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有半句反驳之言。因为这个人握着她一生的生死命运,他可以让她活动今天,也可以顷刻之间取了她的性命,眼都不眨一下。 萧真儿闻声不由微微抬头望向默然立在一旁的秀致的女子,她自认聪明不输这个人,这么多年在沧都她刁蛮跋扈,却自藏着自己那一份心思,然而她到底是小看了这个姐姐,她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萧淑儿依旧一脸淡漠之色,从那一道旨令传到岐州要她回来,这一切早在预料之内,一切容不得她拒绝,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做这一切。 “从现在起,真儿你就协助淑儿做事吧!萧家三个最出色的女儿成为对手,萧门双秀对决大夏将军,到底哪一边高胜一筹,我也想知道。”百里勋沉声说道。 除了当年的华容,萧清越是第二敢如此高调反出他们的人,对于背叛都大昱一向是不留任何余地的。如果这个人为大昱所用就是如虎添翼,但若为敌便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是,真儿竭力助郡主完成任务。”萧真儿低头回道。 萧淑儿这个郡主是百里勋下令亲封的,虽然当时她并不是明白为何一回京,百里勋便要百里行素亲封了大姐为郡主,如今看来太爷早就有意要让大姐为自己所用。 “漠北那边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朝中自由萧相国和各位长老主事,华淳你就到上阳关走一趟,记住,不得插手行素所做的任何事,只要把他做的如实汇报回来便可。”帷幕后的人沉声说道,威严赫赫。 华淳太后闻言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就让她去看着百里行素,什么都不做?思量片刻,低头回道:“是。” 帷幕后的人传出咳嗽声,半晌之后,里面传出声音:“值此大战紧要关头,谁若再做出坏我大计的事,后果如何怎么知道!” 这话显然是说给华淳太后听的,华淳太后顿时一震,众人齐齐回道:“是。” “没事了,下去吧,淑儿你留下,我还有话要说。”百里勋地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华淳太后起身望了望静立在一旁的萧淑儿,带着其它人退出太和殿,停在殿外转头望了望大殿眉眼沉沉,怎么也没想到因为一个黄毛丫头自己又是被责怪,又是被警告。 “太后,还有事吗?”萧真儿上前问道。看来华淳太后显然是不满大姐所做的一切,心里不由微微叹息,这两个人都是被仇恨折磨的心里都扭曲了,不识大体,不顾大局,老太爷如今已经是警告了,以后定然也不会再纵容她们了,若再这般下去,华淳太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怎么,如今调到你大姐手边,你也了不得了?”锦瑟瞥了她一眼,冷声哼道。 萧真儿抿了抿唇,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她懒得与这样的女人计较,她若要置她于死地有千百种方法,只是不想得罪华淳太后而已。 华淳太后毕竟是昱帝生母,百里行素在一天,她就会在一天,老太爷年事已高,即便大昱完成统一大业,最后坐在皇位上的还会是百里行素,所以华淳太后她还得罪不得。 过了半晌,萧淑儿从太后殿缓步走了出来,看到华淳太后一行人还没走,上前行了礼:“见过太后。” “萧淑儿,不要以为你得了太爷的提携就可以目中无人,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锦瑟冷笑。 萧淑儿神色淡淡,平静回道:“淑儿没有目中无人,淑儿做什么,起码不会做出不顾大局的事来。锦瑟姐姐你若再这般下去,只怕太后保不得你了。”一番简单的话语,劝言与威严并重。 “本宫的人,本宫会好好管教。”华淳太后说罢拂袖而去。 萧淑儿一人站在太和殿前,望着气势宏伟的帝宫唇角勾起一丝嘲弄,这座天下最华丽的牢笼,囚禁了他们所有人的爱恨情仇,这里的人是没有爱的,即便有了,他们的爱情也是死路一条,譬如百里行素,譬如……她。 ☆、巾帼红颜!3 大夏,中州。 烟落坐在拙政园书房,怔怔地望着宽大的桌案巨幅的地图,默然思量着那夜萧淑儿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秀眉紧紧皱起。 东齐三面对敌,济宁和上阳关久攻不下,漠北那一役虽然仗着天时地利之便取了胜利,但如今三面的战场僵持不下,百里勋会怎么做,肯定会另行他法,各个击破。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吗?”祁月处理完手边的事,看她还皱着眉头望着地图,不由出声问道。 烟落回过神来,沉声问道:“姐姐还没有回信来吗?”当天在城外听了萧淑儿的话,她便写信去了漠北,让萧清越小心行事,只是一连数日萧清越也没有给她回信,心里就愈发的担心。 “皇后娘娘你太担心了,那女人别人还欺负不得她,行军打仗是她的拿手本事,哪会吃亏?”祁月一边处理着各部送来的折子,一边回话道。 烟落揉了揉眉心,叹息:“我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想起萧淑儿说那话的语气,她就忍不住担心。 “那是从萧家人口中说出的话,是真是假谁知道?”祁月笑着说道,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然没有说明力。 那女人平日就那么精明,该不会吃亏的吧! “她说的话,不像是假的。”烟落喃喃低语,略一思忖道“如今济宁那边的战事僵持不下,上阳关交战以来双方亦是不分上下,虽然漠北咱们有幸打了个胜仗,如萧淑儿所言这样天时地利不是时时都有的,三方僵持不下对我们,对东齐都不是好事,你说百里勋会干什么?” 祁月闻言心中一颤,喃喃道:“各个击破。” 烟落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济宁和上阳关一时之间都难以拿下,只有漠北最为薄弱,而且漠北是东齐的后背,他们不得不除。” 祁月心不由自主的凉了下去,皱着眉头低声道:“所以……东齐会对萧清越下手。”过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干笑道“萧清越那么精明,不会吃亏的,不会的……” 烟落望了望祁月异样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道:“战场上我相信姐姐是不会吃亏,可是就怕百里勋不会跟她在战场上较量,反而别有心思,我虽然写了信到漠北让姐姐小心,可是百里勋要下手的话,我怕她一个人真的对付不了。” “那怎么办?”祁月抿了抿唇望着烟落,这个时候根本抽不人手前去漠北帮忙。 烟落抿唇沉默,起身在屋里来回走着,一句话也不说。 “要不,我去漠北看看?”祁月起身出声道,可是老大走的时候千叮万嘱要他留守中州,后言所有事都要经由他的手处理,他如何能走?可是眼下的东齐已经盯准了漠北,要对萧清越下手了。 烟落闻言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朝里上下的事,济宁和漠北后方的军事布署调度都经由你手,你这一走牵连甚大,可能连济宁那边也会出问题。再说你对漠北了解甚少,也那里的人也不熟悉,去了也帮不了太大的忙。”她深深吸了口气道“还是……我去吧!” 祁月闻言面色顿变,要是老大知道了,还不掐死他去,连忙劝道:“皇后娘娘,这事还是另想办法吧,你去了漠北太子和小殿下怎么办?无忧还好说,可是小殿下才三个多月……” 烟落抿了抿唇,沉声说道:“萧淑儿如今恐怕已经回了夷都,百里勋很快就会有所行动,再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瑞儿虽然还小但府里有奶娘和初云照顾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姐姐那边若没有人去帮忙,不但漠北有危险,就连姐姐可能也有性命之危。” 萧清越帮了她这么多,在他危险的时候,她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就留在中州不管不顾。 “可是你去了,皇上知道……” “先不要告诉他,这事我会自己跟他解释清楚。”烟落深深吸了口气,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知道她是非去不可“所有人都在为这场战争而奋战,我怎么可以一直龟缩在中州,不管这外面的烽火连天。 她何尝想扔下才三个月的孩子离开,可是如果萧清越在漠北出事了,她明知道她有危险她却不去救,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皇后娘娘,这事我还是安排人去漠北帮忙,你就不要去了。”祁月起身,沉声说道“皇上千叮万嘱,你不可以离开中州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真没法跟他交待。” 他说好要把他们三个一根头发不少的交给他,现在让她去漠北,东齐打她主意的人不少,都想拿下她来威胁西楚和东齐,若是此去有了什么闪失,他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啊。 “中州的人对漠北都不熟悉,去了也是于事无补,漠北的将领与我熟识,那里的情况只有我最了解,只有我去最合适,事不宜迟,你尽快准备吧,我今晚就动身。”烟落沉声说道,语气铮然,不容反驳。 祁月正欲出声相劝,便有一道声音从门外插话进来:“动身?动身去哪里?”说话间皇甫柔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诸葛候也跟着进门,瑞儿正骑在他的脖子上玩得好不开心,无忧和初云跟在后面望着诸葛候好不无奈。 “徒弟媳妇你要动身出门啊?”诸葛候带着瑞儿走近,瞅着她笑得意有所指:“修聿小子走了,你这相思难耐,要去济宁找他了是吧!” ☆、巾帼红颜!4 “去济宁啊,听说那里的鱼可好吃了,我也要去!”皇甫柔一脸欣喜地说道。 “那就一起去吧!”诸葛候笑着说道,将瑞儿从脖子上抱下来,笑眯眯地问道:“瑞儿,要不要去看你老爹呀?” 瑞儿咿咿呀呀地叫唤着,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皇甫候却说:“瑞儿说要他要去找修聿小子耶!” 祁月嘴角抽搐,望着突然出现的两个,每头顿时皱成一团,每回他们来了中州城里都不会有好事,深深吸了口气,上前说道:“皇后娘娘,说她要去漠北,不是去济宁?” “漠北?”皇甫柔和诸葛候你望我,我望你“修聿小子什么时候跑去漠北了?” 祁月闻言为之气结,跟他们果然是无法沟通的。 “爹爹没有去济宁。”无忧出声,望向烟落道“娘亲你要去漠北吗?”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蹲下身理了理无忧的衣服,温声说道:“清姨在漠北有危险,娘亲要去漠北帮她……” 无忧闻言想了一会,而后点了点头。 初云听到不由上前出声道:“皇姐,那瑞儿怎么办?” 烟落从诸葛候手中将孩子抱过来,沉吟半晌道:“瑞儿留在中州,初云你和奶娘帮我照看着吧,我办完事很快就回来。”孩子才三个月,哪个母亲的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远行,只是漠北那边,她实在没有办法放心,如果萧清越出了事,她不敢去想会是什么样。 “什么时候动身?”燕初云出声问道,这几日看皇姐一直心事重重,想来也是为了这事吧,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想这已经是深思熟虑了吧! “今晚。”烟落沉声说道。 “诸葛前辈,皇甫前辈,也请你们去一趟漠北帮忙吧,东齐有不少人在打着娘娘的主意,她一个人去也不妥当,有你们随行,安全一些。”祁月望了望诸葛候和皇甫柔说道。 “可是修聿小子只叫我们来中州保护,没有让我们去漠北啊。”诸葛候一边拉着瑞儿的小手玩,一边说道。 “是啊,我要留在中州跟瑞儿玩。”皇甫柔也跟着附合道。 祁月头疼地抚了抚额,不知该如何下手。 “师公,你们跟我娘去吧,漠北有很好吃的烤羊肉哦!”无忧望着两人,笑眯眯地说道,似极了引诱别人的小狐狸般。 “烤羊肉。”诸葛候摸了摸嘴巴,而后摇了摇头继续跟瑞儿玩:“烤羊肉没有瑞儿好玩,我要留在中州教瑞儿打拳。” 祁月嘴角抽搐,说道:“他才三个月好不好,路都不会走,打什么拳?”跟这两个人说话,真的太头疼了。 “诸葛师公,你真的不去吗?”无忧一脸沉重地望着诸葛候和皇甫柔,摸了摸下巴喃喃道:“那要是娘亲在漠北被人绑架了,欺负了,怎么办?爹爹一定会很生气的?” 诸葛候两人脸顿时垮了下来,虽然他们是很想留在中州,可是要是徒弟媳妇出了事,修聿那小子肯定会怪他们没跟去,到时候说不定徒孙不给他们玩了,连徒弟也没了。 “我留在中州,你去漠北。” “我留在中州,你去漠北。” 诸葛候和皇甫柔一思量,指着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去,我留下。”皇甫柔道。 “凭什么,我要留下,你去。”诸葛候反对道。 “你去。” “你去。” …… 于是两人当即就闹腾了起来,烟落抱着瑞儿走到一边去,无忧和祁月一脸无奈地望着两人,连连摇头,没救了。 两个加起来都快两百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争吵,实在是让人无语。 “不如,抽签决定吧。”无忧出声提议道。 两人停止了争吵,望向无忧,交换了个眼色,齐齐点头。无忧笑着跑到桌案后拿纸写了两张纸条,折起来走到屋里到:“我把这两个抛到空中,你们抓哪个,就是哪个,好不好?” “好,来吧!”两人齐齐说道,两双眼睛瞪得溜圆,活像要跟人拼命似的。 无忧将纸放在放手,使劲抛向空中,站在边上的两人顿时扑了上去,眨眼之间只听一阵拳脚相交之声,两个已经交手数个回合,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握着拳,紧紧攥着抢到的纸条,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无忧上前望向皇甫柔:“皇甫奶奶,快打开看看。” “等等!”诸葛候出声吼道,瞪了瞪皇甫柔“我先看。” 皇甫柔翻了翻白眼:“你先看就你先看。” 诸葛候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纸条打开,脸上的笑容倏在垮了下去,皇甫柔凑上前一看,笑道:“这下该你去了吧!” “不公平,你的,你的拿出来看看。”诸葛候不服气地出声道。 皇甫柔得意洋洋地将自己的抢到的纸条展开一看,纸下是一个留字,顿时眉开眼笑,激动地抱着无忧转了一圈:“无忧,你真是奶奶的乖徒孙,哈哈!” 诸葛候气鼓鼓地坐在一边,望了望烟落:“什么时候走?” 烟落笑了笑:“事不宜迟,天黑就走。” 祁月看他们定好了赶紧下去准备前往漠北的马匹和护卫,想到某个嚣张的女人也忍不住担心起来,但愿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吧! 到了暮色时分,祁月和燕初云一行人把她们送出城,烟落叮嘱了初云和奶娘注意孩子的饮食作息,跟无忧说了几句话,便赶紧催着诸葛候上路。 皇甫柔抱着瑞儿朝诸葛候道:“小候子,你自己小心啊!” “柔柔,你也是。”两人相望着,依依惜别。 祁月听了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这两个人就在不久之前还在城里打得你死我活,这会又这般依依告别来了,还小候子,还柔柔,我的天! ☆、巾帼红颜!5 暮色四合,漠北与东齐交界的天阳关外,一只黑鹰从天际俯冲而下落在草丛之中,从中一阵微微的异动,传出低低的声音。 “萧将军,刚刚出去的东齐军已经被咱们的人截杀了。”一名副将趴在草丛中低声回报道。 右前方的草丛中趴着人转过头接过信看了看,低声道:“叫他们继续盯着,出来一队杀一队,叫他们有来无回。” “可是咱们已经在这边等了好几天了,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名副将低低出声道。 经历过漠北大风口一役,东齐大部分军队已经撤回,但天阳关一带的东齐军时不时会进犯漠北边境,打完就跑,萧清越带着人追了几回,彻底火大了,决定非把他们一锅端了不可,于是带领他们在这天阳关潜伏,准备伺机而动,占领天阳关,彻底以绝后患,也为大夏打入东齐内陆开一道门。 “就这几天了,这两天里面出来的人都没回去,肯定坐不住了,会继续派更多的人马出去找人,咱们就可趁机攻进去,打个挫手不及,这个关口虽不及上阳关那般的天险,但占着了对咱们也没坏处。”萧清越微微抬头望了望城墙,咬着森森白牙道:“这些家伙跟姑奶奶打游击,老娘就打得他祖宗都不认识。” “那个,萧将军,游鸡是什么鸡?”一直趴在另一边没出声的小兵好奇的问道。 “游击是……”萧清越无语的叹了叹气“以后再说。”这个时候总不能在这里哪他们讲毛爷爷的游击战术吧。 “咱们这么等,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带大军来攻,也容易些?”副将望了望城墙出声说道,他们已经在这草丛里趴了好几天了,除了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白天就一动不动地趴在草丛里盯着那在阳关。 话刚说完,萧清越一脚踹了过去:“说什么屁话,现在交战的紧要关头,调大军前来,不是惹人注意吗,让东齐也调大军过来打咱们是不是?猪头。” 副将疼得呲牙咧嘴:“打仗,不就是两军对战吗?” 萧清越又是一脚踹了过去,低声道:“谁说打仗就非得拿命跟人拼个你死我活,赢了也损失惨重,兵不血刃,那才叫赢得漂亮,以最小的付出,换最大的胜利,那才叫赢。” “这就是以前领主说的保存实力吧!萧将军和领主一样都在意咱们这些将士的性命!”副将大悟道。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能保命就保命,没必要拿命去拼。”萧清越沉声说道,转头望了望副将道“快回信,问问他们东齐的军服收集了多少套了。” “哦。”副将从身上掏出纸笔,写了写也没写上字:“萧将军墨干了,写不出啊!” “用口水,猪头。”萧清越回头低喝道。 那副将拿着毛笔往舌上醮了醮,提笔回信,绑在黑鹰身上,松手让黑鹰飞走报信。 “咱们收集军服干什么?”一名士兵问道。 “咱们要悄无声息占领天阳关,让东齐以为天阳关还在他们手里,其实已经在咱们手里,咱们就要化为东齐人守在天阳关,以备后用。”萧清越沉声说道,回头望了望他们道:“所以一定要悄无声息拿下天阳关,不能惊动天阳关以外的人。” “拿下天阳关,咱们就有打进东齐的门道了。”一名小兵说道。 “不笨嘛。”萧清越望了望说话的人赞赏道,趴在这草丛里也确实无事可干,就相互聊起了天。 “萧将军将来要是打到夷都,最想干什么?”副将嘿嘿笑着问道。 “我最想干的事啊?”萧清越皱着眉头想了想,恶狠狠地说道:“把萧赫那老家伙扒光了掉成上示众三天,再把华淳太后和锦瑟那两个废了武功,送去尼姑阉去再折磨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嘛……听说夷都有座花满楼,那里的小倌儿水灵的很,我要去那里喝花酒,喝个三天三夜去。” 众人闻言齐窘,那是给一些有断袖癖好的人去的地方,她就算再性情豪迈也是个女儿家,竟然想跑去那地方喝花酒。 “干嘛那么看着我?”萧清越瞅了瞅周边几人,都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萧将军,你想干的事……还真是不同寻常。”几人干笑道。 “萧赫那老家伙当年挑了我手筋脚筋,我要对付他是正常的,我早就跟萧家脱离关系了,什么孝义不孝义跟我没关系。华淳太后和锦瑟这两个恶婆娘欺负我妹妹,那就是欺负我,这还算是轻的。第三个嘛也很正常啊,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女人喜欢漂亮的男人也没什么错。”萧清越说得理直气壮。 众人大汗,素闻第一女将萧清越行事乖张,今日一见果真是比传言还要厉害。 “好了好了,里面的就这两天就要坐不住了,咱们再坚持这两天就好了。”萧清越望了望几人低声说道“如今三方僵持,数漠北最薄弱,东齐很快就会再对漠北下手,咱们就要先下手为强。” “咱们一切听萧将军的。”副将低低出声,边上几人齐齐低声附合。 萧清越望了望天阳关,目光沉沉。三方会战,谁都会挑最弱的先下手,大风口一役虽胜但终究是巧取,最终是要正面对敌的时候,她就要提前做好为大夏最有利的准备。 然而,她并不知针对她而来的危险,正在悄然靠近。 ☆、巾帼红颜!6 岐州的官道上,简单却不失贵气的马车疾驰着,马车内静坐着两名女子,一个绝艳倾城,一个绮丽不失灵秀,各有风华。 萧真儿望着对面靠着马车闭着眼的人分不清她是真睡还是假睡,他们姐妹几十年,她从未认真审视过这个平日少言少语的大姐,直到如今,她才真正明白,她是看不透她的。 在沧都的时候,平日在府里也不与她来往的,与生母关系也是淡淡的,直到父亲计划着将她送入皇宫,她始终都是淡漠如云,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如今可以如此得老太爷的重用。 “郡主,再有一天就到漠北了。”冬青看了看马车外,出声说话。 一直闭目养神的萧淑儿微微点了点头,睁开眼睛,撩开车窗处的帘子看了看:“明天日落之前到天阳关。” “天阳关?不是要去找萧清越吗?”萧真儿秀眉微皱,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萧清越就在天阳关。”萧淑儿淡声说道,伸手接过冬青递过的水囊,喝了一口。 萧真儿闻言沉默了片刻,淡然一笑:“大姐怎么就知道,她就一定在天阳关。” “她会去那里的。”萧淑儿优雅地拿巾帕拭了拭唇上的水迹,神色一如往昔的浅淡,没有紧张,没有因为得到重用的骄傲,没有对完成任务的一丝忧心,什么都没有,只有让人摸不透的平静。 萧真儿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永远没有东西能激起她的情绪变化。 “萧清越在战场之上的无人阻其锋芒,坐到如今大夏大将军的位置,也不是白做的,也不会白有这第一女将的称号,论武功,论谋略,她不输任何人,大姐……真有把握能擒住她吗?”萧真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萧清越这个人在战场之上行军布阵手法诡异,许多将领都怕与她对敌,也正因此才有人称她为军事鬼才,而就凭她们两个能解决萧清越吗? 萧淑儿淡淡望了她一眼,瞥了眼置在边上的棋盘:“真儿,你我姐妹多年,却从未在棋盘之上有过较量,下一局如何?” 萧淑儿闻言愣了愣,点了点头:“好。”虽然在沧都外面传言她这个萧家二小姐是个绣花枕头加草包,全无才学,那些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 萧淑儿默然落下一子,沉默了许久,淡淡出声道:“再精妙的棋局都会有它的漏洞,总会有它的破解之法,同样的道理,人无完人,只要是人,总是会有弱点的,只要……找到了地方下手就可以了。” 萧真儿闻言手不由一颤,莫名发现眼前这个人与百里行素竟有几分相像,他们一样的冷静,对所有事所有人都是那么冷静,却都一样的心深如海。 燕绮凰的出现让百里行素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转变,然而那个人即便是面对爱情也是那样的冷静,没有人不期待真正的爱情,只是他们比外面的人更加冷静,即便是爱情他们也会算到以后会是什么结局,看到了该有的结局,他们就会作出选择。 生活在大昱的人,再奢华的生活,再超人的智慧,不过都是权力支配下的棋子,她们一出生就注定了一生的路,有的人选择了反抗,有的人选择了承受,如此而已。 “那萧清越的弱点在哪里?”萧真儿落下一子,沉声问道,即便是她去完成这件事,也会心里没底,但眼前这个人为何就会如此淡定从容,胸有成竹。 “萧清越什么都好,就是不够冷静。”萧淑儿平静地说道,拈起一粒黑子落下,缓缓道:“她太骄傲,也容不得有人在她的眼前撒野,她是个喜欢主动出击的人,这一次……我就给她这个主动出击的机会。” 萧真儿抬眸望着对面的一脸平静的萧淑儿:“所以,你在天阳关下了套,等着她。” “现在还是未知。”萧淑儿神色沉静,抬手落下一子望向萧真儿“你输棋了。” “我倒是很想看看,大姐和三妹,到底谁更技高一筹?”萧清越微微一笑说道。 萧淑儿淡然一笑,望了望车窗外渐暗的天色,平静地说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老太爷让她来办事,还将密令交给她,她就没有退路,她必须完成任务,必须解决萧清越,不惜任何代价。 她并不是喜欢血腥的人,只是没有选择而已,更何况萧清越就算反出萧家,终究也还是姐妹,她没想过要到这手足相残的一天。 看到萧淑儿微微异样的神色,萧真儿笑了笑:“大姐该不是不忍对萧清越下手吧!” 萧淑儿面色无波,只是淡淡地说道:“都是萧家的人,我不想看到手足相残的局面。” “是她背叛大昱,背叛萧家,从那次在沧都废了她,如今指不定多恨着萧家了,她宁愿帮着一个外人对付萧家,犯得着跟她讲什么手足情谊。”萧真儿冷然一笑。 “事情我会办好的。”萧淑儿平静地说道,而后闭目靠着马车养神。 人有的时候真的没有选择,不想做的事情,却不得不去做。其实她是打心底里佩服和羡慕萧清越的,可以那样率真洒脱的活着,敢作敢为,敢爱敢恨,只是她这一生都没有勇气去走出像她一样的路。 洛烟,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只是看你如今有没有那个本事救得了她了。 PS:结局就在这几天,已经慢慢往结局发展了,评区最近一直没回过话,我只能我说尽力写出我所想的故事,写到现在,我无法说自己写的能让每一个人满意,或许写得不够好,但晴子也一直在努力让自己进步,写出更好的故事来。 ☆、萧清越失踪! 烟落一行人从中州离开便马不停蹄赶往朔州,按常理推算,萧清越和任重远共同主事关外,应该会停留在朔州城。 未及拂晓,晨雾蒙蒙,一身男妆的女子扭头催促着后面的一行人:“再快点!” 话音刚落,落在最后的诸葛候便叫唤开了:“徒弟媳妇,徒弟媳妇,咱们歇会儿,歇会儿成吗?” 烟落勒马停住,掉转马头回到诸葛候马前:“大师傅,怎么了?” 诸葛候从马背上爬下去,揉着老腰,脸都皱成了一团,好不委屈:“你也知道我这年纪一大把了,这骑马骑了两天了,这一身骨头都跌得快散架了,现在屁股还疼着呢?” 周围的护卫看着他站在那里揉着屁股,样子好不滑稽。 “可是……”烟落微微皱了皱眉,她也知道这样难为他了,可是她不能再耽误了,若是去晚了,姐姐出了事如何是好? 诸葛候像个孩子似的一脸委屈地望着马上的她:“徒弟媳妇儿,我想柔柔了。”要知道他们夫妻两从来做什么事都是一起的,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一天以上的,这一连走了两天,他内心的相思之情已经泛滥成灾了。 边上几名护卫听了,差点没从马上摔了下去。 烟落抿唇沉默了半晌,出声道:“我先走,你们照顾大师傅随后跟着,到了下个镇子雇辆马车再走。” “哎,等等,等等……”话音一落,诸葛候又出声反对。 “大师傅,还有什么事?”烟落急声问道,她真的没办法再耽误下去了,姐姐地直没有回信,别是已经出事了。 诸葛候揉了揉腰,吃力地爬上马背:“我还是跟着一起走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修聿小子非给我拼命不可。”从以往她几次落险的情况来看,他还是跟着保护比较好。 “大师傅……”烟落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平日他和皇甫柔一道在一起都是随意习惯了哪会骑马这么赶路,身体自然是受不了的。 “好了,不说了,快赶路吧,救人要紧。”诸葛候无力地爬上马背,催促道。 虽然平日胡闹,但大事他也决不含糊,若不是有重要大事,徒弟媳妇也不可能放着才三个月的孩子不顾,马不停蹄的赶到漠北来,如今大夏两面对敌,如果大夏大将军出了事,对大夏定然影响颇大。 烟落点了点头,催促道:“那就走吧,时间不多了。”说罢一掉马头,一马当先疾驰而去,身后的护卫和诸葛候也赶紧策马紧跟了上去。 到第二天终于赶到朔州城,任重远正从庄内出门准备去军营处理事务,便看到一行人快马疾驰而来,一眼便认出了一马当先而来的女子是烟落。 “领主,你怎么会来漠北?”任重远看到刚刚翻身下马的人问道。萧将军不是说领主刚诞下小殿下,这如今孩子才几个月,她怎么就跑到这漠北来了? “萧将军呢?”烟落翻身下马急声问道。 “萧将军已经快十天没回朔州城了,领主找她有事吗?”任重远回话道。 “十天没回来了?”烟落眉头皱起,抿了抿唇“那我从中州发来的信件,她可看到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这些东西应该就在萧将军房中,过去一看便知。”任重远出声道,说着便带着他们朝萧清越的房间走去。 烟落迫不及待先行进到屋里,看到屋上堆着的公文和信件,很快找到了发来的信件,根本拆都没有拆开,萧清越根本没有看到她的信,怪不得一连这么多天都没回信。 “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烟落转头望向任重远问道。 “说了,带了一队人马离开朔州说是执行秘密任务,不出半个月就会带好消息回来。”任重远坦然回道,沉吟片刻继续道“萧将军行事一向自有主帐,我等也不好多问,便由了她去。” “带了多少人?可有说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烟落急声追问,姐姐怎么如此大意,这般不与任何人联系就走,若是,一时间心揪得紧紧的。 “说是秘密任务,便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任重远坦然说道,看着她沉重焦急的神色,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问道:“领主,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带的哪个部队的人马,将与她相关的人都叫到这里来,还有随她从漠北来的飞云骑卫可还有留在朔州的,都找到这里来。在她离开前漠北发生的所有事,她每一次出行去哪里?去干什么?带什么人去?都立刻马上给我答案。”烟落望着任重远及跟来的数位漠北将领沉声说道,扶着桌子的手都不由泛起了青白。 任重远眉眼微沉,领主此时从中州赶来漠北,看来事情真的不简单? “东齐可能有人要对萧将军不利,皇后娘娘写信告知萧将军,不过萧将军一直没有看到信,只怕处境不妙,要尽快找到人。”跟随而来的护卫队长上前向任重远说道。 话音一落,诸将相互望了望,谁也没有说话,神色却都不由沉重起来。 “领主,房将军过来了。”侍卫上前回报道“萧将军临行前,是从房将军那里掉的兵马,副将也是房将军手下的人,飞云骑卫一部分在漠北,还有一部分随她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房将军一路从中州的侍卫口中大约了解了事情的情况,进门便道:“十天前,萧将军从我营中掉了八千兵马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烟落眉头皱成一团,沉声说道:“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吗?”这佑大个漠北,连这消息灵通的朔州都没有她的消息,她又要到哪里去找人? ☆、中计了! 夜色降临,春寒料峭。 天阳关外寒风一过,草从中的人打了个寒战,这漠北一到晚上冷得人真是受不了,一名士兵冷得打了个喷嚏,被萧清越一脚踹了过去。 “小声点,看紧了……”萧清越低声说道。 “萧将军,出来了,出来了。”副将出声提醒道。 众众屏息望去,天阳关城门大开,足有三千人马从关内打着火把出来。 “之前的探子说天阳关内有近两万人马,算到如今出来的人,这几天里面出来也有一半了。”副将低声说道。 萧清越着渐渐关闭的城门,冷然一笑:“走了,抄家伙。” 边上的几人闻声一愣:“干什么?” “趴了几天,憋死我了,先跟这一伙练练手脚,热热身。”萧清越猫着腰第一个走开了,在这草从里趴了几天,手脚都快发麻了。 “不是有人在那边等着吗?咱们还要过去啊?”有人跟着后面嘀咕道。 “就是,那边不是有六千兵马,打这一伙小菜一碟,咱们还去什么?” …… “废什么话?”萧清越扭头低喝道“前后夹击节省时间,手脚都给我麻利点,换了东齐的军服,每个人手上给我捆个白带子,免得一会进去自己人打自己人。” “是,萧将军。”一伙人再不敢有异议,跟着这样强悍的女人在一起,他们身为男人的尊严已经被狠狠打击了。 想到最开始萧清越来到漠北的时候,没几个服气的,心想着像领主那样怎么又来一个,不过近两个月的相处作战,已经充分认识到,这姐妹两个论功夫论谋略,还真是谁也不差谁。 “萧将军,东齐军快到四风坡。”探子快马来报。 萧清越闻言翻身上马,打了一眼众人:“都给我精神点,去四风坡。” 东齐军三千人马经四风坡,被漠北军六千人马挡住去路,眼看实力悬殊,领军之人立即差人回关内请求援兵,信使刚从四风坡出来,便被夜色之中凌空一箭射得从马坠下,只看到迎面急驰而过的一红衣女将,狂奔而来。 “来人,把衣服扒了。”萧清越打马而过喝道。 后面的一人赶紧翻身下马,把这东齐军的军服扒了,换到自己身上,以为稍后混进天阳关做准备。 夜风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一片兵戈杀伐之声。 不到一个时辰,东齐军三千人马在落风坡全军覆没,萧清越换了一身东齐军的将军服,指挥着将士将东齐军埋了,一身银甲的女子站在人群之中,火光映照在秀丽的面容上,不仔细也很难分辩她是女子之身。 “萧将军,所有人都已经处理完毕。”副将前来禀报道。 萧清越扫视众人,沉声问道:“我军损失多少人马?” “不足一百。”副将回道。 萧清越闻言点了点头,望了望众人,出声道:“本将军所说的秘密任务,就是在今夜拿下天阳关,代替东齐军守住天阳关,为漠北大军攻入东齐内陆打开第一道门。” “拿下天阳关!” “拿下天阳关!” “拿下天阳关!” …… 众将军举着刀剑高呼道,个个热血沸腾。东齐频频进犯漠北,抢战城池便屠城祭旗,那一战也让他们不少将士阵亡其中,如此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好。”萧清越扬了扬手,所有人都止了声,只听她沉声说道“这是一项绝密任务,咱们要化妆成东齐军,守住天阳关,此事不能让漠北的自己人知道,更不能让东齐知道,明不明白?” “明白!”众人齐齐回道。 “好,那就随我却拿下天阳关,为我大夏军队打开这道门。”萧清越翻身上马,一马当先,身后的八千兵马尾随,朝着天阳关而去。 天阳关守将李成正在带兵巡城,远远看到一行人马回来,便在城墙上高声询问:“什么人?” 萧清越望了望边上的副将,副将高声回话:“是我们回来了!” 李成眯着眼看着下面的人马,出去三千人马,这回来就变这么多,立即出声问道:“人都找到了吗?” “找到了,大漠起了风沙,在死亡之海迷路了,有些伤亡,大部分都找回来了。”副将继续回话道。 李城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他们的人马,东齐的军装,东齐的军旗,高声道:“开城,放行!” 萧清越微微笑了笑,低声道:“记住刚才的话,近身站,别让人发现。” 城门一开,随在后面的人马悄然将开门的,以及城墙之下的人马,一捂嘴一抹脖子挨个的解决,另一批人帮着将人拖到暗处,转眼之间下面的守卫便换成了他们的人马。 李成带着人从城墙上下来,城墙剩下的人一扔钩索上墙,城墙之上人的人听到响动,便欲近身去看,城外埋伏的弓箭手拉弓放箭,百发百中,一批人靠着钩索爬上城墙。 李成听到后面一阵异动,转头问道:“什么声音?” 刚刚爬上城墙的几人,回道:“李将军,有人不小心打了瞌睡。” 李成微怒,吼道:“都给我精神点……”正在他说话之际,已经走近的萧清越,手中短剑一晃便割了咽喉,边上的副将将人拖走。 夜风肃杀,掩盖了这无声的杀戮,萧清越的人马已经基本控制了天阳关,萧清越带着人朝东齐军的军营而去。 军营内一片死寂,萧清越皱着眉头观察四下的动静,就算里面人马有损失,可是军营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在她思量之际,前方一座大帐亮起了灯火,一身黑色斗锋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轻轻拿下风帽,望着她淡声道:“你果然来了。” 萧清越望着眼前的萧淑儿,心狠狠沉了下去,天阳关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的多就让她有些怀疑,再一看眼前的人,她顿时明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计了。 ☆、萧门三秀! 夜色沉沉,本来漆黑一片的东齐军营眨眼便亮如白昼,在萧淑儿从大帐走出的同时,周围涌出无数黑衣人将萧清越一行团团围住,外围还有箭机营利箭待发,一时间杀气荡然。 萧淑儿缓步走了出来,望着火光中一身银甲的英武女子,淡然一笑:“想必现在天阳关已经让你得手了,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不愧是第一女将,大夏王朝的大将军。” 本来沉静无声的天阳关内,突然之间喊杀之时震天而起,萧清越闻言一震,紧紧盯着几步之外的萧淑儿,一咬牙道:“我也小看了你的心机。” 从小大到大,她小看了这个在萧家一直隐忍不发,沉默少言的萧家大小姐,她从未想过身为穿越人的她,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古人手中,而且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位。 夜风带来血腥的气息,分不清是自己人的,还是敌人的,她的心狠狠收紧,这次是秘密任务,朔州城里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根本不会有来救援他们,萧淑儿布下这个套,显然是冲着她而来的。 三方会战,济宁难攻,上阳关久攻不下,只有漠北最为薄弱,他们便朝她下手了,她不是没有想到,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本以为自己占了先机,先夺下上阳关便中了萧淑儿的套。 “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萧清越扬鞭一指萧淑儿沉声问道。 萧淑儿只是望着她,淡淡出声道:“聪明如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来意,老太爷要我解决漠北困境,所以,请你去夷都走一趟。” 萧清越闻言冷然一笑:“你让我走,我就要走吗?当我吓大的。”先设法拖延时间,副将一见情况不对,立即就会让战鹰通知朔州增援,只要他们顶住了,就还有一线生机。 话音一落,又有一人从大帐内走出来,一身华丽的宫服,容颜绝世,众人见了也不由一怔。 萧清越望了望缓步走到萧淑儿身边的人,摸了摸下巴,一脸痞痞的笑:“曾经的苍月第一才女和第一美人都来迎接本将军,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不过俗话说得,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还真受不起。” 话音一落,身后的众将士轰然大笑,她那副模样活生生像个登徒子在调戏女子。 萧真儿面色一凌,沉声道:“萧清越,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放箭!” 然而,话音落了,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令,一时间让萧真儿有些窘迫尴尬。 萧清越顿时失笑,幸灾乐祸地吹起了口哨:“本将军猖狂有猖狂的本钱,不像有些人,想猖狂也没有那个本钱。”看着萧淑儿始终平静的面色倒有些意外,就连萧真儿受嘲弄,也不见她有一丝情绪波动,看来这姐妹两个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好。 “没那个本事,就别狐假虎威地在那里发号施令了。”萧清越身旁的一士兵笑道。 “好。”萧真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朝萧淑儿道:“大姐,他们肯定是想拖延时间,通知援兵,不能再纠缠下去了,杀了他们。” “好歹大家都还有那么一丁点血缘关系,我自问从小到大也没得罪过你们,真要弄得这样你死我活,那我也不会手软。”萧清越目光冷冽地望着对面的两人,沉声说道。 “你会手软?”萧真儿笑意嘲弄,直直望着她道“你怕是恨不得把萧家个个人都千刀万剐以报你当年被废之恨吧。” 虽然相交不深,但这个女人一向是有仇必报的人,她敢反出萧家,背叛大昱就是想要和她们,和萧家做对,还说什么手足之情。 “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儿女,将骨肉儿女视为争权夺利的棋子,我的人生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受他的摆布。”萧清越面色清冷,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连自己儿女都不会保护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我,让我成为一介废人,这样的人,我还认她何用?” 萧淑儿闻言微微抿了抿唇,眸中一闪而过的悲凉之色。 是啊,这样的人,还是父亲吗? 她也曾千百次的问自己,却始终没有萧清越那样的勇气,做出那样决绝的选择。 过了半晌,萧淑儿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活捉大夏将军,萧清越。” 萧真儿闻言一愣,立即出声道:“大姐,你干什么?老太爷说让你解决漠北之事,让你杀了萧清越,你竟然……” 萧淑儿冷冷侧头望了萧真儿一眼:“老太爷说让我处理漠北的事务,至于用什么方法,怎么处理,那是我的事。”冷淡的语气,带着让人心慑的威严。 萧真儿气得发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得,老太爷让她来只是帮助她,所有的行事,主事权全在萧淑儿手中,所以带来的人根本就不会听从她的命令。 “一个要抓我,一个要杀我。”萧清越望了望两人,冷然一笑“那也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萧淑儿面色一沉,淡声道:“动手吧,我也想看看第一女将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本事?” 话音一落,周围的黑衣卫士抡起大刀便冲上前去,箭机营依旧候在周围,只是每一箭头都对准了中间那一身银甲的英武女子,直等一声令下,便乱箭齐发,取其性命。 萧真儿望向萧淑儿,思量着她这般行为的背后之意,她不是真念及什么姐妹之情吧!萧清越跟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萧淑儿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微微抿了抿唇,她不仅是要试探萧清越的身手,还要看看那个人会不会来? —— 抱歉,家里停电了,早上一章刚码完就停了,半天也不来电,我只有出去找地方重写,更晚了。 ☆、天阳关血战! 而此时,烟落已经在朔州坐不住了,主动了朔州城所有饲养的战鹰,所有的探子,以及每个人防区兵马探查萧清越的踪迹。 诸葛候跟着一路,看着她一脸愁容出声安慰道:“徒弟媳妇啊,不用太担心啦,萧清越那丫头片子精明得很,应该不会吃亏的。” “是啊,领主,况且萧将军也不是一个人走的,还有八千兵马在身边呢。”任重远也跟着劝道,然而心里却忍不住地发虚,若是萧将军出了事,这漠北必将一场大战啊。 烟落眉头紧紧皱着,这样安慰的话已经听了无数遍,可是百里勋要出手对付她,定然就不会轻易罢手,姐姐有时候又易冲动,她怎么放心的了。 “从大风口一役后,东齐军可有什么动静?”烟落突兀地问道。 任重远闻言愣了愣,思忖片刻回道:“大部分人马已经撤回到东齐本土,只是之前天阳关和凤城有东齐军出来频频滋扰,萧将军也带着人追击了几回,但对方都来得快,去得快,一直没有交上手。” 烟落闻言眸光一亮,沉声道:“去天阳关。” “天阳关?”任重远闻言一愣,立即道:“咱们如今这里也只有三千人马,需得回城调兵遣将再去。天阳关虽不比上阳关,但也是东齐一大关口,守卫足有两三万人,咱们冒然前去恐怕。” “没时间了,现在就去,姐姐就在哪里。”烟落望了望几人,肯定地说道。 任重远几人相互望了望,还是有些不明白,找了这么远也没有一点线索,怎么她突然说断定了萧将军去了天阳关。 烟落一掉马头,朝天阳关而去,一边走一边道:“姐姐一向是有仇必报的,天阳关和凤城的东齐军频频滋扰,她定然是忍耐不下,悄悄带人去了。” “那若是去了凤城如何时是好?”任重远道,有疑点的是这两个地方,如果不在天阳关,岂不是白跑一趟,又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凤城离朔州较远,如果她带兵前去凤城必会经过漠南,那边不会一点发现都没有,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最近的天阳关了,天阳关是东齐与漠北的一大关口,如果拿下了她,漠北的军队便可以的入到东齐的内陆,再与济宁的兵马,还有漠南的部落,以及上阳关的西楚兵马合纵连横,便是生生将东齐困死了,姐姐必是想到了这里,才去了天阳关。”烟落急声说道, 关于合纵连横的战法,之前在府里修聿也曾说起过,只是与西楚双方都较着劲拉不下面子,便各打各的,如今三方与东齐军都僵持不下,正是合纵灭齐的大好时机。 “可是这已经去了十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房将军一边策马跟上,一说道。 烟落紧紧抿着唇,一马当先飞驰而去,心中默念,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姐姐那么聪明会设法保全自己的。 “重远叔,你回朔州主事,找人的事交给我们,我会让战鹰随时与朔州联系。”烟落策马飞奔,扭头朝后面的人说道。 虽然找人重要,可是如果朔州一下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如果漠北漠南有了敌情,他们一无所知就会陷入更艰难的境地,她也需要任重远回城做好一切准备,如果萧清越真的有险,漠北与东齐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战。 任重远心下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勒马掉头赶回朔州城。 烟落赶到四风坡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闻到风中淡淡的血腥之气,便勒马停了下来朝身后的人道:“你们四下找找,看看有没有发现。” 诸葛候见她下马,也跟着翻身下马随在身后,笑嘻嘻地问道:“徒弟媳妇,我找什么呢?” 烟落接过她手中的火把,躬身在地上找着什么,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土,就着火光一看呈暗红色,跟着过来的房将军也抓起一把沙土道:“是血迹。” “领主,这边也有。” “这边也有血迹。” …… 不少人跟着出声禀报道,烟落站起身望着四风坡,深深吸了口气:“看来这里几个时辰前才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话音刚落,从中州跟来的护卫队长快步过来禀报:“皇后娘娘,那边发现很多尸体,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有干。” “带我去。”烟落快步跟着护卫队长朝着找到尸体的地方看去。 所有人看到都不禁愣在那里,那边挖出来的足有几千人的尸体,而且个个都扒光了衣服,诸葛候张着嘴站在她边上,叫道:“哇!太壮观了。” “死了这么多人,这些……”护卫队长出声道。 “是东齐人。”烟落沉声说道。 “以这样算,怕是足有八千左右人。”房将军说道。 烟落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脑子里飞速串连着所有事情,思量着萧清越可能想到的计划。 “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有这样新奇的嗜好,哈哈哈。”诸葛候望着那满坑只着衬裤的人哈哈笑出声来。 烟落快步走开,翻身下马,沉声道:“去天阳关,他们可能才去不久,还追得上。” “萧将军到底要干什么?”房将军一边上马,一边说道。 这到底什么秘密计划,要把人家的衣服都扒了,这作战手法还真是让他望尘莫及。 正在这时,前方探子快马回报:“领主,前方寻到了萧将军带走的战鹰,这是信件。” 烟落伸将手信取过,就着边上的火光一看,面上顿时血色尽失,片刻之后一拉缰绳,喝道:“去天阳关。” 诸葛候回头一看,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连忙爬上马背:“哎哟,我这把老骨头,真要被你们折腾散了。” ☆、天阳关血战!2 拂光破晓,天际日月同辉,天阳关内已经是一夜血战。 萧清越的八千人马已经折损大半,每个人都自发的将一身浴血的银甲女子围在最中间,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护着她朝天阳关口撤离。 “天已经快亮了,为什么还是没有援军来。”一名士兵低声说道,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都要葬身在天阳关内了。”副将手臂被确伤,只是简单包扎了,站在萧清越边上道“我明明已经让战鹰送了信,朔州收到信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萧清越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扫了一眼周围的东齐箭机营,沉声道:“你以为边上那些人,都是站着好玩的。” 正说着,一直在看着的萧真儿出声了:“你们不是指望着好几只扁毛畜牲给你们报信吧,不过就在它们还没飞出天阳关就已经被射杀了。”这里带来的箭机营高手,即使看不到,也都是能够听声辩位的神箭手。 萧清越边上的人都不由齐齐变了面色,他们到天阳关的事朔州根本不知,如今请求援助的战鹰也被射杀,他们是真要困死在了这天阳关内了。 “萧将军,怎么办?”副将望向她,沉声问道。 萧清越沉默着望了望周围仅剩的两千多人马,神色前所未有的沉重,许久之后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人,走了出去。 “萧将军!”众人惊恐地看着她走出去。 萧清越走到最前,直直望着始终不说话的萧淑儿:“咱们做个交易,我跟你去夷都,你放他们活着出关。” “萧将军,要走一起走,用你来换我们,回去我们也没脸见朔州的弟兄。”副将跟着上前说道。 “要走一起走。”众人跟着附合道,战地之上哪有丢着主将不顾的士兵。 “蠢货!”萧清越扭头骂道“我的命是命,你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明知道是走不出去,还要他们所有人因为她把命搭在这里吗? 已经死了这么多的人了,她真的无法在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带着他们继续搏杀,因为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萧淑儿布好了这个套等着她,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会让她走出这天阳关,既然如此,再拼下去也是一样的结果,不过是搭上更多无辜的性命。 “萧将军,你让我们回去,我们怎么跟朔州交待,怎么跟皇后娘娘交待。”一名飞云骑卫上前出声道,他们一道离开中州的,如今却不能一起回去,如何向中州交待。 堂堂大夏大将军,被东齐俘虏了那是奇耻大辱,他们如何能回去,即便一起死在这里也不能放着她去逃生。 “你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萧淑儿依旧神色淡淡。 “你不过是想要抓我而已,再说……你也不是什么嗜杀成性的人。”萧清越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 “是啊,不过为了抓你,东齐前前后后损失了近两万人马,你可以眼都不眨的杀了东齐的人,我又为何要放过他们呢?反正拼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萧淑儿平静地说道。 萧清越闻言握剑的手紧了紧,她确实没有筹码向眼前的这个人提要求,因为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她也根本没有跟她谈的必要。 “不过,我答应你。”萧淑儿淡淡地望着她,微一扬手让身后的几名高手护卫上前将要捆了“只要他们不动手,我不会要他们的命。 “大姐,你……”萧真儿万没想到萧淑儿竟然会答应这般荒唐的要求,东齐死了这么多人才把这些人引到这里,如今她竟然就这样把他们放了。 “既然你愿意走了,那就随我启程吧。”萧淑儿充耳不闻身边之人的话语,依旧一脸平静。 晨光曦微,死一般沉寂的天阳关,骤起一阵兵戈之声,喊杀之声从关外传来。 诸葛候快马追上最前的烟落,兴奋的叫道:“踹门的事,就让我来。” 房将军大汗,这样高大的城门是能踹的门,这老头子真是……,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原本一路喊累的疯老头从马上一跃而起,风驰电掣般地冲向城门,狠狠一脚便踹了过去,那高达数丈的城门,轰然倒榻。 诸葛候站在城门口,尘土飞扬也不觉呛人,拍了拍手大笑道:“真过瘾啊!” 跟随而来的漠北将士齐齐愣在那里,要知道他们当初攻打这天阳关,可是数百人去撞都撞不开的城门,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脚给踹开了,这是件多么惊悚的事。 烟落第一个就先进了关内,看到关内遍布的尸首心慢慢冰凉了,虽然这些人都穿着东齐的军服,可是她认得出那是漠北军和飞云骑卫,即便很多人都叫不上名字,可是凡是她见过的,她都认得。 姐姐一向心思精明,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她也吃了这般大的亏,她不敢再有片刻耽搁,高声道:“给我仔细的搜,一定把人找出来。” 关内深处的军营,萧淑儿正欲带着萧清越起程前往夷都,便有探子快马来报:“大小姐,大夏皇后带了三千兵马攻入天阳关内,向军营逼来。” 跟随萧清越的人马一听,顿时沸腾了,一扫方才的颓败之色,个个精神抖擞起来,他们的领主来了。 萧淑儿微微笑了笑:“果然来了。”侧头望了望已经被绑起的萧清越,沉声道:“带走。” 萧清越一听有援兵来了,狠狠撞开拉着自己的人,双手被缚却与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副将带着人一见,吆喝道:“把萧将军救回来!” “大姐,快点走,一会他们带着人过来就来不及了。”萧真儿上前催促,事情已经办成了,再出了差错,他们都不好交待。 萧淑儿面色无波,淡淡说道:“你带着人先走,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办。” 这一件她压在心头很多年的事,她从未真正和洛烟交过手,她也一直想知道之间到底谁更强,那个人又到底是爱上了她什么地方,她想赢她一回,不惜一切要赢她一回,这……是她多年的夙愿。 ☆、天阳关血战!3 天阳关一夜之间经历了三场血战,烟落带兵攻入天阳关是所有人始料不及,当不包括萧淑儿,当初在中州城外她说了那句话,便料到这个人会到漠北来。 纵然萧清越身手了得,然而双手被缚终究是不敌,被人狠狠一掌劈中后颈,无力地倒了下去,那边的漠北将士顿时群情激愤,抡起大刀便冲了过来。 萧淑儿微微皱了皱眉,微微扬了扬手,静候多时的箭机营,乱箭齐发,那名冲在最前的副将,被一箭贯穿左臂,看到周围一个个倒下的人,顿时双眼血红:“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一把拔出左臂的箭支,鲜血顿时喷溅而出,一摸腰后的铁勾索,弹射出去直直勾住了一名箭机营东齐兵,大力把那人拖了过来,以那人挡住箭矢便朝萧清越被带走的方向冲去。 眼看着便要冲过去了,又一轮箭雨瞬息而至,以他们以为必死之际,一道幽蓝寒光自后方呼啸而来,生生在半空将无数箭矢斩断,飞转一圈又回到后方。 众人寻着剑光望去,便看到一身黑色武士服的女子策马飞驰而来,扬手收回寒星剑,勒马望着站在箭机营之后的萧淑儿:“是你?” 她想到过会有人帮百里勋来对付漠北,对付姐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人。 萧淑儿微微笑了笑,出声道:“一别数日,咱们又再见了。” 正在他们说话间,房将军和诸葛候也跟着过来了,一看眼前的阵势顿时心惊,萧清越所带的八千兵多半已经阵亡,只剩下这边的残兵不足两千,想来是出自这东齐箭机营之手了。 诸葛候望着那边的萧淑儿,摸了摸头,招了招手:“哎,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诸葛前辈。”萧淑儿淡笑道。 诸葛候和皇甫柔曾经跟着雷震去了过沧都,在西楚皇宫他们也是见过的,只是她没想到她会把这个人也带来,看来事情有些棘手。 “领主,末将该死,未能护得萧将军周全,让其落入敌人之手。”末将满脸血污走到烟落马前,单膝跪地道。 烟落望着他身后负伤累累的兵士,深深吸了口气:“萧将军在哪里?” “萧将军甘愿受缚换我们出城,已经被人带往夷都的方向去了。”副将出声回道。 烟落抬眸望了望萧淑儿,而后迅速打量着周围的兵力布署状况,如今前方通往夷都的唯一关口被萧淑儿的箭机营和精兵把守,必须冲过那里才能追到人。 “领主,怎么办?那边通往夷都就只有那一道城门,如今被他们把守,过不去。”房将军低声对她说道。 以他们所带的兵马,加上这里的还活着的漠北兵,根本没有实力冲过那道关口,而且即便冲过去了,里面便是东齐内陆,追上了也不可能将人带回来。 烟落拉了拉马缰,沉声道:“这里交给你们,掩护我冲过去。” “皇后娘娘!”跟随而来的护卫队长顿时出声“我们跟你一块过去。” 即便冲过了这道关口,真正的凶险还有那后面,后面全是东齐的领土,她一个人单枪匹马那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烟落望了望诸葛候,沉声道:“大师傅跟我一道过去。”诸葛候一个人就能顶一千人,有他一道,人少目标小,才能尽快追上萧清越。 萧淑儿淡淡望着高踞马上的黑衣女子,微一扬手,片刻之后身后传来阵阵马蹄之声,箭机营退开,开出数队兵马,铁甲卫士,铁甲战马。 房将军一见顿时倒抽一口气:“铁甲连环,这是黄泉铁卫中更精锐的部队,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把萧将军抓走了。” 烟落望着不远处高台之上的萧淑儿,她到底想要干什么,是要对付姐姐,又故意把消息透露给她,让她也来漠北。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她的计谋,想一箭双雕,拿下了大夏将军,又对付了她这个漠北领主,如此一来,漠北就会陷入真正的险境。 “大夏皇后救人心切,也得过了这铁甲连环阵再说。”萧淑儿面上笑意浅淡。 她想要和她一决高下,亦是想拖出这些人,尽快让人将萧清越带去夷都,这件任务容不得她失败,不管发生什么,她必须将萧清越带到老太爷那里。 “既然要对付漠北,你还告诉我,故意引我前来?”烟落冷冷地望着她,第一觉得自己真的从未看透过这个一向隐忍不出的萧家大小姐。 萧淑儿闲步走上前,坦然言道:“我想赢你。” 她无法跟他心中的她的一较高下,在那个人的眼中从来不会有她的存在,她只是想赢过眼前的人一回,证明她不是比她差而已。 “要是对付漠北,你大可以冲我来。”烟落沉声道。 萧淑儿闻言蓦然一笑,与她作对,便是与那三个人做对,她有自知之明,她还没有那个本事,否则这么久老太爷也不会不对她下手了。 “你为姐妹之情要救人,我也有我的立场,必须要将萧清越带回夷都交给老太爷处置,若实在到了万不得已关头,那就……”萧淑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沉声说道:“杀人灭口。” “你……”烟落握着缰绳的手一紧。 “所以这一局,你赢不了,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赢。”萧淑儿微微一笑说道。 洛烟输了还有很多,而她若输了,便是连命也输了,她……无路可退,只有赢。 ☆、天阳关血战!4 天阳关内一片沉寂,两军无声对战,一身黑衣的女子高踞马上直直望着对面一身简单裙衫的女子,目光冰冷而锐利。 她不得不承认,她赢不了,这个人已经堵了她所有的路。然而萧清越在她手中,她非救不可。 房将军望着前方的铁骑连环也不由皱起眉头,只要对方一场令下,这铁骑连环阵一过,他们所有人都会被踩成肉泥。 这样的实力悬殊,他们如何过得去,又如何在东齐的地盘上将人救回来。 烟落直直望着萧淑儿,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房将军,铁骑连环阵,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来便无回。”侧头望了望诸葛候:“我们走。” 诸葛候闻声便一撸袖子,一脸兴奋地搓了搓手,铁甲骑兵看着他怪异的动作不由一震,只见他缓缓伸手到后腰,众人顿时屏息以为他要掏出什么绝世神兵。 只见他比后面掏出一串东西,不是什么绝世神兵,只是一串鞭炮,众人齐窘,在这生死关头他是要……放鞭炮?! 烟落望着他嘴角抽搐,却微微笑了笑,站在远处的萧淑儿一见秀眉顿时皱起,侧头朝身边的一名黑衣卫说了几句,便赶紧转身离去。 诸葛候笑眯眯地掏了出来,取出火折子点燃,脚一点地纵身跃起数丈,将鞭炮扔进铁骑连环阵中,脚踩着骑兵的头便往后面的关口去了,一脚一个道:“一个笨瓜,两个笨瓜,三个笨瓜……” 沉寂的天阳关内,骤然响起鞭炮之声,铁骑连环内的马儿一惊,顿时乱了阵脚,将马背上的不少骑兵给扔下马去,烟落纵身从马上跃起与诸葛候一道朝着后面的关口追去。 东齐军一看情况不对,后面的箭机营便立马搭箭拉弓,乱箭如雨扑面而来,几乎在对方出手的同时,烟落一边疾行如飞,一边取弓搭箭,四箭齐发,冲着那缺口的一方狂奔而去。 扭头一看,诸葛候竟然迎着箭雨不闪不避,跑得欢快得很,左一蹦右一跳的好不滑稽:“我闪,我闪,我闪闪闪。” 箭机营见状不攻击他,箭锋一转便朝烟落这边射来,她顿时变了脸色,纵然她箭术卓绝,可是一下子对付数百弓箭手,如何应付得来,且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高手。 “啊呀呀,你们这些家伙。”诸葛候快步跑到她边上,双臂一张,无数的箭矢竟生生在半空停住,他侧头望了望她眨了眨眼,身形一转控制着半空的箭矢调转箭头对准箭机营的人。 箭机营的高手望着眼前的一幕怔愣得不知如何是好,俗话说开弓便无回头箭,如今他们射出的箭竟然掉头射向他们,一时间让他们有些手足无措。 诸葛候拍拍手,一边跑一边笑嘻嘻地说道:“看着好玩吧,修聿小子也会的,不过没我这么厉害,将来我也教给徒孙。” 烟落笑了笑,没再出声。这样的功力,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能做到,功力深浅,出手的快慢,哪一样跟不上,就会眨眼之间被射成马蜂窝。 两人很快摆脱了箭机营,出了天阳关,沿着官道上的车辙印追着,前方顿时出现两条叉路,两人齐在路口相互望了望。 “追哪边?”诸葛候摸了摸头,有些为难,两边都有马车印,哪边都摸不准。 “一人一边。”烟落说着,便施展轻功朝着一条路追去。 诸葛候在路口望了望,犹豫着要走哪边,喃喃道:“走这边,徒弟媳妇一个人遇到坏人怎么办?走这边,又救不到人?” 思量再三,他决定先走另一边,以他的轻功能尽快追上马车一探究竟,再折回去找徒弟媳妇,时间还是够用的。 天阳关内,因为诸葛候的几串鞭炮,铁骑连环阵乱了镇角,房将军一见顿时眼睛一亮,明白了方才她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有来无回是什么用意了。 铁骑连环是骑兵作战中较强的,然而马匹都用铁链相连便少了轻骑的灵活性,一看那女子便是不懂行军打仗的,铁骑连环阵用在大军交战的旷野上便是势不可挡,但用在这天阳关内便是死路一条。 房将军一拔腰际的佩剑高呼道:“都随我出城。”说罢一调马头,便朝着漠北方向的关口奔去,随行而来的将士一见也纷纷朝着那边跑。 东齐铁骑一见,便立即下令追赶过去,然而到了关口头上,房将军马头一掉高呼道:“进巷子。”关内主道两边是小巷子,所有人涌入巷中,铁骑连环一路追赶过来,却再无方法掉头回去,生生堵在了城门口处。 房将军一声高喝:“杀!” 东齐军如潮水般从巷中涌出,将铁骑困在一处,一队攻击战马,直砍马腿,一队攻击马上骑兵,两相联手,天阳关城门处霎时成了一片屠戮场,血流成河,尸骨遍地,血地冲天。 漠北军正式占领了这座以他们数万将士鲜血生命换来的天阳关,这座关口也为后来漠北与东齐交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这个时候萧淑儿早已经从天阳关撤出,她的任务只是要将萧清越处理就好,其它的都不是她所在意的,萧清越被俘,漠北领主身陷东齐境内,漠北无主必乱,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此时的东齐内陆各州城已经下达了通缉大夏皇后的指令,险阻重重,自身难保,洛烟你还如何救萧清越的性命? ☆、怎么是你?! 阳州,这已经离开天阳关的第二天晚上,她追着马车直到了阳州境内码头,看到东齐水军将马车上的人带上了船,而此时阳州及东齐内陆各州城都已经开始在抓捕她,加上独自一人不敢冒然行动救人。 从天阳关附近开始,她已经与诸葛候及漠北的军队,还有中州随行的护卫失去了所有联系,独身一人避过东齐军的抓捕,一路尾随那辆马车,然而如今在东齐境内根本无法与他们取得任何联系。 从陆路尾随水军的船只,看到他们进了东齐水军的大营,她折身回城,此处离漠北已经远了,相反却离济宁和合州较近,她要设法通知修聿才能将萧清越救出,顺利带出东齐。 夜色沉沉,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从林中看着官道之上设立的关卡还在盘查过往的路人,不敢再从官道走转身没入黑暗的从林之间,凭着较好的听觉能力在从林间疾行如飞,明州方向守卫最为严密根本不可能将信传出去,她只有寄希望于上阳关一带,能够顺利将消息传出去。 暗黑的从林中她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走了一段,眉头一皱立即停下脚步,有人。 难不成这从林里也有埋伏的人,从天阳关一路追到阳州已经无数明的暗的东齐人交手,故而走每一步都让她异常的警觉,感觉异样她悄然攥紧了袖中的小剑,准备随时出击。 黑暗中的呼吸比较沉重,应该是个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迎了上来。 乌云遮住了月亮,丛林中显得更加黑暗,两人只有靠着敏锐的听觉判断对方的位置,黑暗中的男人取出弓驽嗖地一箭便射了过来,烟落闻声闻声一跃而起,一脚蹬在树上借力而起,袖箭连发朝对方射去。 只听一阵衣袂翻动之声,对方显然没被制服,三箭连发,她身形极度敏捷,翻腾躲避,才免遭毒手,扬手一挥间寒星小剑激射而出,直取对方要害。 哪知对手竟然轻易躲过,寒星小剑再度回到手中,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她一握短剑飞身扑了过去,对手动作丝毫不比她慢。 电光火石间,两人拳脚相交,手中短剑在她手碗间灵巧翻飞,招招直逼要害,封喉致命。对方身手丝毫不输于她,出手快如闪电。 两道寒光一闪,手中的利刃几乎在同一时间抹向对方的咽喉,彼此都感觉到脖颈处被划开细小的口子,还有鲜血流出的温度。 云破月出,两人无声的对视,目光中充满深深的敌意,却都在看清对方的瞬间,齐齐愣住。 “是你?” “是你?” 两人齐齐出声,四目相对涌动着复杂的思绪,谁都没有回答,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拿开了制在对方咽候的短剑。 林中传出一阵脚步声,烟落眉心一皱,顿时警觉。 面前的男人出声道:“不用紧张,是我的人。”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御驾亲征上阳关的西楚大帝,楚策。 话音一落,青龙和玄武从林中快步过来,看见站在楚策身边的黑衣女子不由一愣:“烟姑娘。” 烟落抿了抿唇,望了望三人:“你们怎么在这里?”阳州如今还是东齐境内,他们不在上阳关,而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古怪。 “我们……”青龙望了望楚策,没有再说下去。 楚策面上恢复了一向的冷峻,沉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在天阳关被萧淑儿抓了,我一路追过来的。”她坦然回道。 青龙和玄武闻言一不由一怔,相互望了望却也没有出声询问,心里却怎么也不相信那个曾经一直在西楚皇宫深居简出,沉默少语的淑皇贵妃会如此厉害。 要知道萧清越是什么样的人,狡猾精明如狐,身手诡异便是大将军王也只是稍胜一筹而已,而萧淑儿半点武功不会,就能将她拿下,以前还真真是小看了她。 烟落望了望三人,想来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也是不同寻常,既然不愿说,她便也不问了。 “前面寻了个山洞,暂时可以栖身,我们过去吧。”玄武出声说道。 青龙伸手拿过楚策手中的弓驽,问道:“皇上,你的伤势……” 烟落闻声一惊,侧头望向他:“你……受伤了。”在负伤的情况下,还有那般敏捷的身手,方才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动作慢一点,此时就有人已经死在这里了。 楚策轻轻摇了摇头:“没事,走吧,有事过去再说。” 四人一道进了树林深处,到了山洞里,玄武立即生了火,青龙取下背在身上的包袱,将伤药取出,望了望楚策道:“皇上,断箭要快点挑出来。”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黑色的外袍看不出血迹,里面的白衫已经一片血红,伤口处还不断沁出血来,赤着的上身已经伤痕累累,旧伤,新伤,刀伤,箭伤…… 不经意的一眼,她顿时呼吸一窒,心口仿佛压下了沉重的巨石,让她难以喘息。这些伤……在七年前是不存在的。 她有着他不知的七年,他也过着她所不知的七年生活,至于其中的艰难,只有亲身经历走过的人,才会理解其中的苦楚。 他们之间不似她与修聿之间那般单纯,太过复杂的过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她爱过他,也恨过他,为他动心过,亦为他绝望过……那些沉重而疼痛的过去永远是他们记忆中难以触碰的伤。 ☆、我认了,我不如他! 夜很沉,很静,山林里传来夜鹰的叫声。 楚策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头望了望她,薄削的唇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疲惫地闭了闭眼,等着青龙帮忙将箭取出。 “我出去守着。”玄武在火堆加了些柴禾,起身说道。 玄武出了山洞,拿树权将山洞盖严实了,蹲守在从林中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烟落看着青龙将伤药取出,抿了抿唇出声道:“我来吧。” 青龙闻言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望了望楚策,见他没有出声,便伸手将短剑递了过去:“我们带的东西有限,还需要什么吗?” 烟落扫了一眼伤药和准备的东西,点了点头:“可以了。”说话间,取了块干净点的白布,接过青龙递来的水囊将布打湿,拭去伤口处的血迹,将刀刃在火上烤了烤对楚策道:“没有麻药,会有些疼,忍着点。” “无碍,动手吧!”楚策沉声说道。 烟落深吸了口气一手按在手伤口处,一刀下去将断箭剜了出来,楚策紧紧皱着眉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面上已经惨白一片,额头上冷汗涔涔。 她将止血的药粉洒在伤口处,看着血慢慢止住了,取过青龙递来的白布将伤口包好,道:“好了,这几天不要再动武,不然伤口再裂开不好医治。” 说话间顺手拿过边上的布擦着他额头的冷汗,楚策倏地睁开眼,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怔愣着。 “伤口刚处理,晚上可能会开始发烧,我再取些水回来。”烟落别开目光,取过水囊准备起身。 青龙望了望两人,出声道:“还是我去吧。”说着从她手中拿过水囊,起身出了山洞。 楚策一句话也没说,取过边上的衣服慢慢穿上而后靠着石壁,本以为再也不会看到她,却没想到又在这样的境地相遇了,似乎他们之间的相遇都是这样的难以预料,蓦然忆起东征还朝,追击毒人之时,她复杂深沉的目光,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那目光中是怎么样的思绪。 “楚修聿不知道你在这里。”楚策闭着眼睛出声说道。那个人若是知道了,此刻怕是早已经跑来了。 烟落默然不语,此事若是让楚修聿知道,估计真的会生气了。 “前些日子无忧给你写信了,看来你还没收到。”烟落淡然出声道。 楚策闻言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不由想到父子两个在宫里的一些趣事。她不经意侧头正巧看见他面上那抹笑意,微微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楚策薄唇扬起更深的弧度,说道:“无忧像你小时候。”他不说话,他就会在边上一个人天南地北的什么都说,一刻也不停。 烟落闻言抿唇不语,沉默了许久,低声道:“大哥说,当年……是洛家和先帝要你为帝,要你担负西楚的一切……对不起。” 楚策闻言掀开眼帘,望着她的侧脸,平静说道:“这条路,我若不愿走,谁也逼不了我。”从他冒充那个人站在她面前开始,从他决心走出冷宫开始,他就已经选好了这条路。 如果他没有那样的野心和手段,先帝和洛家也不会选上他,只是这背后所有的一切不为她所知而已。 “那时候我以为坐上了那个位置,就可以主载一切,我答应父皇要保住洛家,终究……也没有做到。”他靠着石壁,望着燃烧的火堆喃喃说道“小时候站在很远的地方看到祭天大典的时候,父皇一个人站在最高处,脚下万民俯首,所有人都说他掌握着太多人的命运,可是当我真正站在那里的时候才发现,它……并没有那么美好。” 烟落默然,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会是一个好皇帝。”作为西楚的皇帝,他要保住这百年基业,要铁石心肠,要做大事,要立霸业,便得扫清路上一切障碍。 他闭目深深叹息:“可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在她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带给他们的不是希望,而是刻骨的绝望,让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生。 烟落低头,沉默不语。 他微微闭着眼睛,敛去了眼底翻腾的思绪,缓缓说道:“你想过平静简单的生活,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可是皇宫那个地方从来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战场,哪里来的平静?哪里来的简单?”他突然自嘲一笑“我编织了一个最美好的假象,最后撕破这个假象的,却还是我,亲手将你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失去挚爱亲人的痛楚他不是没有体会过,在母妃死在冷宫的时候,他绝望的真的也想死去,是她一直在陪着他,一点一点将他从绝望的深渊拉起。 可是在她失去亲人的时候,他没有陪伴她,帮助她,却是将她推向了地狱,即便不是心中所愿,即便是为她好,可是那种痛……是无法磨灭的。 她坐在边上,抿着唇一语不发,呼吸微微颤抖:“不要……再说了。” “所以我认了,我不如他。”他平静地说道“当他连中州,连骄傲都放弃跪在我的脚下,我知道……我终究不是如他,不如他所带给你的一切,他给你的,我穷极一生也给不了。” 那个人,可以全心全意爱她,可是整颗心都装着她。可是他不能,他的心里已经装了太多东西,它们在他的心里根深蒂固,站在鲜血与白骨堆积的皇位之上,他已经失去了那样的爱的能力和资格…… ☆、我要你回来! 山洞里很静,柴火燃烧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楚策望着坐在火堆边一直沉默的女子,目光沉静而温柔,如果没有错过那么多,他们……又是什么样子? “每次说起这些事,你都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了。”楚策望着她的侧脸说道。曾经她对他无话不说,然而自他们再遇,甚至到一切揭开,她都变得沉默少言。 烟落闻声抿了抿唇,道:“楚策,其实曾经我是希望我们可以像爹和娘那样生活,真正的安定平静的生活,不是在乎于周围的环境,而在于心。”一个人的心安定了,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她低头望着火堆,声音有些颤抖:“那是相濡以沫的扶持和相信,不离不弃,所以他们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可以那般坦然,即便生死。” 楚策闻声苍白的唇勾起嘲弄的笑意,深深吸了口气:“可是我不够相信你,不够相信你可以帮助我,可以与我一起走过所有的困境。” 他在困境面前将她放在一旁,即便那是出于保护,最后却断送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感情。 “你没有做错,是我辜负了你。”她低着头缓缓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我只希望……你能够放下过去,重新走自己的路。” “放下过去?”楚策苦涩一笑“如果这些都放下了,都忘记了,我的过去还剩下什么?” “楚策,你不要这样子。”她没有回头,害怕看到他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道:“不要因为我而误了你一辈子,我不值得。” “你要连我回忆的资格都剥夺吗?”楚策沉声道。 “楚策,你到底要怎样,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好好地活?”她霍然站起身,望着靠着石壁的他大声吼道。 一直以来,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面对一切,冷静面对他,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因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对他都是伤害,这种感觉真的逼得她快疯了。 她沉默,她逃避,让时间慢慢过去,他总会放下,可是总是要这样不经意又撞到了一起。 “我要你回来。”他掀开眼帘,直直望着她含泪的眸子,带着无尽的期盼。 等了七年,盼了七年,这种感觉真的折磨得他几近疯狂成魔,所以在她再一次出现在驻心宫,他真的魔怔了一般不惜一切手段,要她留下,留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 这种感觉就似是无解的蛊,侵蚀入骨,不死不休。 她突然一笑,眼泪夺眶而出:“你要坐拥天下,你要赢,你要我,你什么都要。既是如此,在洛家废宅,明明都看到了,明明都认出来了,为什么不站出来,在北朔平原我揭穿百里行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在追到中州婚礼上,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瞻前顾后,你怕大昱会对我下手,你怕苦心谋算的一切满盘皆输,为什么要在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的时候再来说这样的话。”她直直望着他“让我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我负情薄幸,我忘恩负义,我辜负你,伤害你,我说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 楚策薄唇血色全无,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咽了下去。 “你要我回去?你要我怎么回去?丢下了我的孩子我的丈夫不管不顾?我一样是负情薄幸,忘恩负义,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她望着他痛苦的吼道。 她不想伤害他们任何一个,到头来谁都伤害了,修聿不是全不在意,只是他不想让她为难而一直不说而已。 守在洞外的玄武听到里面的声音,不由回头望了望,但还是没有进去相劝,这毕竟只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们本就不好多说什么。 楚策望着她,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是啊,他有无数次可以抓住她的机会,有无数次说明一切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就那样放过了呢? 在洛家废宅,在北朔平原,在朔州并肩作战,在中州大婚上……那么多的机会,就在他的犹豫中流走了,当一切真的揭晓,她却已经走近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嫁人为妻,已为人母。 “楚策,从小到大你还是这样,想什么从来不说出来,不是我每一次都能发现你的心思,每一回都能发现,当年回到沧都我不过要一个答案,要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当时……只要你一个眼神,或是一个动作告诉我,我也会知道。”她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直到在冷宫里我还在想这个答案,直到临州再见,我还企盼能从你身上看到这个答案,然而七年,七年了……所有的一切还是从大哥口中告诉我。” 楚策薄唇抿得紧紧的,万千思绪在心头翻涌着,却哽在喉间难以言说。 “楚策,放过自己吧,没有放不下的过去,你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我而绊住了脚步,我不能陪你问鼎天下,亦不值得你如此。”她微微敛目,敛去眼底湿润的痕迹低声说道。 她看到了她马踏山河,看到了他征伐天下,却再也无法陪伴在他身边,她只是希望他可以过好,可以重新看到希望,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你爱上他了。”楚策蓦然出声,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当年他冒认他而出现在她的面前,以为一切都已转变,兜兜转转,命运却在无形之中将一切拨乱反正,所有的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冤家路窄! 十年相守,三年夫妻,不过红尘梦一场,她早已经离去,他却还沉醉不醒。 楚策轻轻合上眼帘,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以前每次我们有了争执,你都会说不再理我了,不管是我的错,还是你的错,总是你最先回来和好,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你知道了,总会包容理解,只有这一次……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他从来没有发觉皇宫是那样的大,她走了,整个沧都于他而言都只是一座空城,这个人仿佛把他生命一切的美好都带走了。 曾经,她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他的亲人,他的妻子。 七年岁月,将这一切都毁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了,变得那样陌生,曾经的十三年好似就是一个漫长的梦,梦醒了,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人生总是这样矛盾,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在对时间却忘记了抓住这个人,最后终是殊途。 她深深呼吸,平复下翻腾的思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楚策,我辜负你,亏欠你,但是感情的事,爱就是爱,不爱了便不爱了,它不可以成为我偿还你所付出的,这是对我们都不公平的事。” “你什么都可以退让,却唯独感情容不得沙子,我知道。”楚策出声言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感情我已经再没有了当年的那份勇敢,对他,对行素,对你,面对所有的问题,我都只会逃避,不敢面对,不敢相信,不敢接受。”她望着他,坦然言道“可是逃避不一定就躲得过,面对也不一定真的就是那么难以承受,这一次我选择正视自己的心,正视所要面对的一切,不管是感情问题,还是当年西楚与大昱动乱中的恩怨。” 楚策沉默了许久,方才出声:“萧清越,你准备怎么办?这里是东齐,不是你想救人就能救的?” “我必须救。”她沉声说道。 “必须救?怎么救?萧淑儿把萧清越抓了,故意将你引至漠北再引到东齐境内,其中用意不言而喻。”楚策眉眼恢复以往的沉静,一字一句道:“三方会战,如今对漠北下手了,漠北主将被俘,领主失踪,你可想过此时那边是什么样的状况?你费尽心血数年打下的江山,已经危在旦夕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救一个人?” “我不能看着姐姐落到东齐人的手里,百里勋不会放过她,萧家的人也不会放过她。”烟落激动的说道,萧清越一生数年为她奔波,在这生死关头,她如何置若罔闻。 “你要管别人的闲事,也先顾好自己的性命再去管。你不知道华淳太后的人都在上阳关附近吗?凭你一个人如何救?”楚策声音冷冽而低沉,他不知该说她是胆大还是愚昧。 此刻漠北定然战事已起,一片大乱,她还孤身犯险想救人,只怕如今华淳太后的人已经在寻找她的踪影了。 “我会设法通知济宁派人帮忙再动手,不会冒然行动,至于要怎么救,不需你操心了。”烟落沉声说道,有些不明他为何突然冷冽的语气。 两人正说着,青龙已经取了水从外面回来,一进来便望了望两人的面色,方才在外面听玄武说里面里面有争吵声,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了。 “皇上,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今天怕是过不了阳州了。”青龙出声说道。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她必须尽快通知济宁那边,才能设法救萧清越出来,漠北的状况想来也不会很好,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接应的人什么时候能到?”楚策望向青龙问道。 “明天晚上。”青龙回道,沉吟片刻又说道:“百里行素在阳州,我怕他已经知道什么动静了,阳州不好通过。” 烟落闻言眉眼微动,默然望着火堆,从烟柳山庄之后,已经大半年没有百里行素的消息,只是知道他如今领兵与西楚交战,却没想到他就在阳州。 这一刹那的异样如何瞒得过楚策的眼睛?他抿了抿唇望向青龙道:“让玄武出去打探下情况,咱们明天再走。” 现在接应的人还没有来,他现在的伤势一旦出去与人交手定会吃亏。 “是。”青龙闻声便又出了山洞,让玄武出去打探情况,自己在洞口守着。 山洞内一时间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楚策小心坐起身,伸手想往火堆里加柴禾,她却先行伸手加了,沉声道:“别乱动,伤口再裂了也没药治了。” “就这点小伤还死不了人。”楚策淡声道。 烟落低着头沉默许久,望向他道:“楚策,以后做事小心些,起码……为无忧想一想。” 楚策闻言一愣,而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她出声打破平静“如今三方战事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百里勋已经先行出手了,西楚和大夏……若是合纵连醒加上漠北和漠南,以及西域三十六国的支持,这一战,还有胜算。 “是要我听他的令?没兴趣。想必他也不会服我的令,还是各打各的。”楚策淡淡说道,挪了挪身又靠着石壁闭目养神。 烟落也不再说话,想来楚策亲自潜入东齐定然也是与这战事有关,只是他不说,她也没必要问,要西楚和大夏合纵着实有些难,如今这两个人,是谁都看谁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正在这时,玄武已经赶了回来,冲进山洞道:“皇上,阳州城有人马出来搜山了,好像……是百里行素冲咱们来的。” ☆、结局篇:再见行素 一番话,楚策和烟落都不由齐齐变了脸色。 楚策倏地坐起身,因为动作太大,伤口传来剧痛微微皱了皱眉,一双黑眸深沉难辩,不知其中心思如何:“还有路离开吗?” “还有路可以到岐州或是明州的地界,不过……时间来不及了。”玄武直言说道。 烟落闻声站起身道:“我帮你们把人引开,你们再想办法走吧。”百里行素冲他们来的,想来他们潜入东齐的事非同小可了。 “不必。”楚策站起身,一脸冷沉“你知道阳州有多少人在抓你吗?你知道华淳太后又有多少人在找你吗?”昂藏七尺男儿让一个女人冒险,这不是他能做的事。 “纵然不知道你们到东齐干什么,不过能让你亲自前来的,毕竟不是小事,还是你真想功亏一篑。”烟落平静地望着他,抿了抿唇:“若是你们先去了上阳关,帮我送个信到济宁,多谢了。” 楚策目光微动,聪明如她,果然猜到了他是为何而来。这么些年,他就是这样想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会跟她说,也就是这样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鸿沟,一生再难跨越。 玄武望了望僵持着的两人,沉声说道:“皇上,没时间耽误了,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举步朝着山洞外走去,却蓦然停下脚步说道:“楚策,七年了,我们都长大了,我不再是当年受着所有人保护的小丫头,我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但愿……你能放下心结,走自己的路。”七年来,她也曾执迷过去,几经生死跌宕,终有人替他解开了心头的死结,才得以开始新的生活。 楚策,你是要问鼎天下的帝王,不要再因为我而羁绊了脚步,如果可以,我会为你开辟这边路,只是我再也无法陪你走这条路。 楚策闻声望过去,只看到她的背影没入到夜色里,眨眼之间便了无踪迹。 “皇上,走吧!”青龙上前出声道。 楚策紧紧抿着唇望了望手中的包袱,这是东齐境内所有的军事布署图,以及各方军备物资的出处,他让罗衍扮成他在上阳关指挥战事,自己却早已经潜入到夷都,从夷都帝宫将东齐所有的军事布署一一抄阅下来,到现在夷都那边并没有发现,不过似乎百里行素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否则自己这伤也不会出自他的人之手。 天下和她,到底哪一样更重要呢? 这是许多年来他反复问自己的问题,西楚离不开他,他也放不下西楚,可是他一样放不下她啊,为什么总是一次次为了大局而害了她…… 他望着山洞外浓浓的夜色,深深吸了口气:“走!” 烟落出了山洞,远远便看到树林周围无数火把越来越逼近过来,自己一身黑衣仗着轻功了得,在黑夜中行踪如鬼魅,带着搜查的一伙人在树林里转圈,为楚策他们离开赢得时间。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追来,想来楚策他们三人也已经走远了,立即施展轻功离去,刚行出一段便有一支利器破空而来,她顿时翻身避开,然而接踵而来而来的越来越多,仔细一看,并不是什么利器,只是普通的树枝,此时却有利箭一般的杀伤力。 此时在阳州的人有这般的功力的就只有两个人,如果是华淳太后早就露面置她于死地,除了她,便是……百里行素。 一时间心中纷乱如麻,自烟柳山庄一别,她真的没想过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人,本该是互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敌,怎么就……走到这样的一步。 就在她怔神之际,已有无数树支袭来,一时躲避不及,凌空一道劲风袭来,所有的树支霎时化为碎屑,她回头望去,瞬间失去了呼吸。 月华之下,树梢之上一身白衣如仙的男子飘然而立,夜风中飞扬的白发刺痛了她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了。 百里行素自树顶飘然而下,一身衣袂翻飞仿若踏月而来的仙神,绝世超然。虽然知道她在东齐境内,但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过她的消息,本来是为了拦截楚策一行人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了。 百里行素落地,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走吧!”说罢便转身走开,背后传来她颤抖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百里行素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还不走,一会若是华淳太后的人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固执地追问道,其实那个答案不是早就已经在心里了吗? “哎,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百里行素回头瞅了她一眼,玩世不恭神色之下,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深沉。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帮我解毒才变成那样的吗?是不是?”她追上前几步,沉声问道。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举步便走,她追近一把拉住他的手:“到底是不是?” 百里行素转头看着她泪光闪动的眼睛不由一震,片刻之后便恢复了以往的痞子神色:“哎哎哎,男女授受不轻,你高台贵手成不?” “到底是不是?”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追问着。 “你问什么?”百里行素一如往昔的笑意盈盈。 “这个。”她抓着他一缕白发问道,情急之下力道有些重。 百里行素顿时鬼哭狼嚎,拉开她的手:“你轻点行不行,别破坏我发型。”优雅地理了理头发,笑眯眯地说道“我告诉你这东西别人想要还想不来呢,我觉得跟我这一身衣服挺配的,现在一出门那回头率都翻几倍呢?” ☆、结局篇:再见行素2 夜风瑟瑟,自两人之间穿梭而过,她直直地望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如仙男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百里行素瞅着她俊眉微挑,走开两步指着她便道:“别在我面前哭,回头楚修聿那家伙又得说我欺负你了,找我麻烦。”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流泪,第一次是六年多以前见到了楚策,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知自己就是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流离无依的凶手。 “如果他不说出来,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她定定地望着他,身形微微颤抖。 在自己病重之前她就感觉到了不对,所以问了他,他却隐瞒得滴水漏,从他醒来眼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他也消失不见。 “说什么?楚修聿送了我十座城池把你赎回去了,有什么好说的,没想到你还这么值钱,早知道我该多敲他一笔。”百里行素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要得太少了。 “当时我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倔强地追问着。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道:“跟你说了,你要怎么选择?不接受我的帮助,带着孩子一起死,再让楚修聿来个殉情,于是一家三口在九泉之下团聚?”早在他放过楚修聿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曾经是他毁了她所有的幸福,现在他愿倾尽一切,把这份幸福还给她,让她可以过得安然。 他也曾想过自己亲手抓住这一切,只是所有的美好近在眼前,一伸手才发现它远在天涯,自己永远都只能在彼岸遥遥相望。 “我……”她无言以对。 “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还哭丧着脸干什么?”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举步便道“尽跟你说了,我得忙正事,一会姓楚的那一伙该跑没影了,那一箭没射死他太便宜他了。” “师傅……”她追上前来。 百里行素走着回头望着她,皱起眉头:“我抓人,你跟我做什么?你替他引开人还不算,现在怎么着,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烟落无言以对,百里行素与楚策明争斗争这么多年,一交起手来定然会打个你死我活才罢休。 “我说你不好好在中州相夫教子,跑这来添什么乱。”百里行素一边走一边数落道,回头瞅她一眼哼道“你不是背着楚修聿那家伙爬墙来这里跟你旧情人幽会吧,人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也挑个好一块草吃啊,比如我啊。” 烟落没有说话,只是紧跟在他后面,但愿楚策他们真的已经走掉了。 “楚策有什么好,天天绷着个脸,活像人欠了他银子不还似的,那么大一块冰疙瘩也不怕冻死人,看楚修聿知道了不跟你急?”百里行素一边走一边数落着楚策,真搞不懂以前她怎么会跟这样的人过日子。 “师傅。”她站在后面叫他。 百里行素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瞅着她一笑:“哟,这会叫上师傅了,以前不是连名带姓的叫吗?” “谢谢你。”她沉声说道,然而所有一切又岂是她一句谢谢可以还得清的。 楚策也好,百里行素也好,她都亏欠了太多,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偿还这番深情。 “谢我?”百里行素笑眯眯地瞅着她“别跟说些空口白话,来点实际行动行不行?” “什么行动?”她问道。 “比如以身相许什么的,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不过看在你已经嫁了人的份上,我打个折。”说着他闲闲地走近前去,指了指自己道,笑容灿烂道:“给我一个消魂难忘的吻。” 说话间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没见她有行动,撇了撇嘴:“就知道你干不出来。” “我……”烟落抿着唇,有口难言。 小气的男人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咕咙道:“什么好处全让楚修聿那家伙占尽了,就连楚策那家伙也占过便宜,就我最倒霉,什么都没捞上,哼!” 正说着,连城从林中快步赶了过来,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她愣了愣,朝百里行素禀报道:“师傅,人没追上,怎么办?” 百里行素闻言气呼呼地转头瞪着她:“都是你害的!” “对不起。”她低头出声道。 “对不起有个屁用,你把人放跑了,就你顶上吧,连城把人看紧了,带回去。”百里行素气得踹了一脚边上的树,一人走到前面。 烟落闻言一愣,没有跟着他再走,她还要设法救萧清越。 百里行素走了一段,回头看她还在原地,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你倒是走不走?再不走,你等着帮萧清越收尸吧!” “你知道什么?”烟落快步追上前去问道。 百里行素打了个哈欠朝树林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不就是跟着萧清越来阳州的吗?”这是他的地盘,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望了望她,继续道:“我猜,你是让楚策帮你送信给济宁,让楚修聿派人来帮你救人吧。” 她闻方愣了愣,而后老实地点了点头。 百里行素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你笨吧,有时候脑子又转得比谁都好,说你聪明吧,有时候还真是笨得令人发指。”走了树林便看到连池架着马车在路上等着。 百里行素先行上了马车,半天没见她上来,一撩车帘道:“不想被外面的人抓着,就上来,回头我会向楚修聿讨车马费的。” 她抿唇站在马车下,抬头望着他问道:“为什么又帮我?”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坦然直言:“因为我喜欢你啊。” ☆、结局篇:再见行素3 烟落怔怔地站在马车边上,看着那玩世不恭的目光中又透露着几许认真,有些手足无措,半晌也没有上马车,也没有说话。 连池闻言不由一愣,扭头望了望马车里的百里行素,以往师傅即便心里在想,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把话说明,如今怎么就转了性了。 百里行素瞅着她,狭长的凤眸荡着丝丝笑意:“我说喜欢你又不是要你的命,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又没要你一定也喜欢我。只是一辈子很多东西都在变,有些话想到了就该早些说出来。”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会等到自己准备好的时候。 连池不由一笑,跳下马车推着她上马车:“走吧!” “行了行了,走吧,活像我会吃了你似的。”百里行素出声哼道“就指望你,能在阳州把人救了,我跟你姓了去。” 烟落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坐在边上望着他:“师傅,你不该这样一直帮我。”站在他的立场,他们之间是不该有这些交集的。 “谁帮你了,我闲得没事,吃饱了撑着了不行?”百里行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烟落抿了抿唇,出声道:“华淳太后也在阳州,要是知道你帮我,不会放过你的。”虽然对他们母子之间了解甚少,但多少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关系并不是很好。 百里行素面上笑意微僵,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撇了撇嘴:“她什么时候放过我了,也不差这一回。”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会华淳太后的人正满城的找她呢,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把她带着。 “师傅……”她眉头紧紧皱着。 百里行素突地出声道:“停车,连池你下车。” 连池闻声一撩车帘探头进来:“为什么,这大半夜的,你让我走回去啊。” “你去烟柳山庄去,不让你出来,不许出来。”百里行素瞅了他一眼沉声说道。 “凭什么啊?”连池一听便不干了,那里一个人都没有,把他一个关在那里啊。 “废什么话,再不下去,我让连城把你扔下去。”百里行素恶狠狠地威胁说道,说话间在衣袖翻出一张面具扔给她说:“把这戴上吧,从现在起,你就是连池了。” “那我怎么办?”连池愣愣地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人。 “不是让你回烟柳山庄吗?现在就走。”百里行素白了他一眼哼道,近些日子连城和连池一直跟在他身边,连池和她身形相似,易容过来也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这大半夜的,荒山野岭地,你让我怎么去?”连池哭丧着脸抗议道。 “自己想办法换身行头,悄悄的去,不让你回来,不许回来。”百里行素又一次警告道。 “我……” “扔下去。”百里行素望向连城道。 连城点了点头,便将连池拎着放下马车,驾着马车就走出好远。烟落趴在车窗望了望后面:“把连池一个人留着,要是遇上什么……” “他能遇上个什么,顶多遇上个强盗土匪的,他能应付的,不然白跟我这么多年了。”百里行素一脸无所谓,侧头瞅了瞅她沉声道:“到是你,记清楚自己现在是谁,不然被人逮住了,我可不管。” 连城听到里面的声音不由摇了摇头,每次都说不管,哪次你真的不管了。 “现在去哪里?”烟落出声问道。 “你不是追着萧清越来的吗?她现在在哪里?”百里行素笑眯眯地瞅着她问道。 烟落愣了愣,坦然回道:“东齐水师大营,我追着船看着进去了,才走的。” 百里行素闻言顿时失笑:“没想到这萧清越也有栽跟头的时候,我倒还真是小看了萧淑儿这女人,倒还有些本事。” “她说是老太爷下令要她处理漠北的事,带走姐姐的,你若是插手其中帮我救人,百里勋不会善罢干休的。”烟落担忧地说道。 因为他放过了修聿,又救了她,如今百里勋已经明显不再信任他了,如果这一切再挡了他的路,百里勋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又生得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谁敢欺负我?谁舍得欺负我?也就是你这不识货的女人。”百里行素笑眯瞪她一眼哼道。 她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行行行,就你了不起。” 百里行素得意地笑了笑,拧眉思量了片刻:“依我看,这水师大营的萧清越,十有八九是个冒牌货。” “不可能。”烟落面色顿时一沉,她从天阳关一路追了过来,眼看着那马车上的人被带到了东齐水师大营。 “好,那我问你,从天阳关追出来的时候,你是和诸葛候一道追出来的吧!”百里行素笑着问道。 “是。在叉路的时候,看到两边都有车辙印,就分头追了。”烟落坦然言道。 “以诸葛候的轻功,要追上那马车,再追上你,需要这么多天吗?”百里行素笑着瞅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们都被萧淑儿那女人摆了一道,两辆马车上都不是萧清越,只怕真的根本就走在你们后边。” 烟落抿唇,秀眉拧起,当时情急之下自己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便直直追着马车走了,以诸葛候的轻功追上马车也不是很难的事:“你又怎么知道?” “哦,今天得了消息有人闯了单枪匹马闯了南州水师大营找什么人,结果没找着,一气之下把水师大营所有的战船放火烧了,还把南州城冒了个天翻地覆,连犯人的画像都送我这来了。”百里行素笑眯眯地说道“除了诸葛候,谁会有这胆子去闯水师大营,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我估摸着这几日他也该找到阳州来了。” 烟落拧眉,心下担忧不已:“那姐姐会在哪里?” “十有八九还在萧淑儿的手上,不过想来一时之间还不会丢了性命。一则,老太爷让她解决漠北的事,她大可直接下令杀了萧清越,可是她却费了这番功夫来活捉。二则,萧淑儿这个人与萧家关系并不是很好,而且也不是个嗜杀之人,纵然萧清越已经反出萧家,但终究与她还是血亲,她也下不了那个手。”百里行素望了望她,沉声说道。 烟落抿唇不语,即便萧淑儿不会对她下手,可是一旦把人带到了夷都,事情也就由不得萧淑儿一个人的愿了,莫说百里勋不会放过她,就是萧家的人也不会轻易罢手了。 正说着,连城低声道:“皇上,太后带着人在前面,怎么办?” ☆、结局篇:再见行素4 烟落闻言一震,手身射性地握住了袖中的短剑,一身防备。 百里行素瞧着她一脸沉重不由失笑,一把按住她的手,低声道:“行了行了,用不着这么紧张,记住你现在是连池就行了,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说,其它的事交给我。” 她抬眸望他,沉默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百里行素笑了笑,撩着车帘望了望城门处的人,笑意盈盈的眸底难掩复杂,瞅着让人瞅心。 华淳太后远远看到了马车,面色冷沉地走近:“你干什么去了?” “庄里遭贼了,我追人去了。”百里行素撩着车帘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追人,还是去找那臭丫头?”从接到大夏皇后进入东齐地界的消息,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太后你们要找人,与我何干?”百里行素面色淡漠。 华淳太后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一挥手道:“搜!” 众人闻言一愣,站在一旁不敢动手,那可是东齐皇帝的马车,他们哪敢去搜他的马车,但素闻太后和昱帝不和,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还不动手!”华淳太后声音冷沉了几分。 几人战战兢兢地走近马车,望着白衣白发的男子行礼:“陛下,我们……” “要搜就快点,我还要赶回去睡觉呢。”百里行素不耐烦地哼道。 堂堂一国之君的马车还要被搜,颜面何存,那个人连他的命都不顾,哪还会顾及他的颜面。 几名士兵,伸头望了望了马车内,见还是出城时的人,又望了望马车下方,而后回到华淳太后身边:“太后,没有其他人。” 华淳太后冷冷地望了望马车上的人:“你最好别再跟我耍花样。”拂袖转身“滚!” 百里行素面色无波,朝连城道:“走。” 烟落坐在马车里,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只听说他们母子关系不和,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是母子吗?简直如仇敌一般了。 “她……对你不好?”她喃喃出声问道。 百里行素无所谓的笑了笑:“没什么,习惯就好了。” 习惯?! 这是可以习惯的事吗? 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得够多了,可是她也幸运了很多,在这冰冷的人世,她已经拥有了太多美好的。 她怔怔地望着她,沉默了许久出声道:“你恨她吗?” “没什么好恨的,她……有她的苦。”百里行素侧头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说道:“没有人想那样过一辈子,只是她也没有办法。” 烟落抿唇沉默,心头百味杂陈。一直以来,他的玩世不恭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那个寂寞的灵魂,一生都被人如棋子般的操控,这样的人生要如何活着。 “喂!”百里行素伸在她眼前晃了晃:“干嘛又盯着我发愣,是不是现在发现我比楚修聿那家伙好了,想移情别恋了?”说着,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 她顿时为之气结,跟这个人就没法沟通,突地想起方才的事,出声问道:“你明明是出城去拦截西楚的人,怎么说是……”刚才追楚策的人,只有他和连城连池三个,那就是说他根本没有说出楚策在东齐的事,那些人多数是为了抓捕她的。 “发现上阳关那个家伙有些不对劲,原来正主已经跑到我地盘上来了,算他命大,没被一箭射死。”百里行素冷声哼道“让他再跑到我地盘上偷鸡摸狗。” “什么偷鸡摸狗?”烟落秀眉拧起。 百里行素闻言俊眉一挑:“他没告诉你,他偷了什么吗?堂堂西楚大帝,跑到东齐来做贼,传出去,我看他还怎么混?” 烟落抿唇沉默,楚策潜入东齐所为何事,自己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他不说,她也不问而已。 “好家伙,他让罗衍扮成他在上阳关,把我都给骗了好一阵,自己却跑到了夷都帝宫,从长老会那里,将东齐的军事布署及兵力多少,军需出处都摸清楚了。”百里行素恨恨地说道。 烟落闻言面色微沉:“若是这样,为什么现在夷都也没有动静?”出了这么大的事,夷都没有下令通缉,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被偷了啊。”百里行素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你不是知道了?”烟落道。 “我这么聪明,当然知道了,夷都那一帮老家伙现在还蒙在鼓里呢?”百里行素笑语言道。 烟落抿唇望着他:“那你还……”丢了这样重要的东西,他这时候还能这么平静。 “偷了就偷了呗,谁知道他偷的是真的假的,反正偷不着我那份就行了。”百里行素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东齐朝堂已经分为两派,一派为老太爷为首,一派为我,老太爷深居太和殿从不外出,如今身边的人,华淳太后在阳州,萧淑儿还没回夷都,萧赫要处理朝上事务,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长老院失窃,再说楚策那家伙肯定不会直接偷东西走,会把东西看过抄一遍,这样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烟落无奈又无语,堂堂的东齐皇帝,帝国军事布署图外泄,他在这里像谈论天气一样云淡风轻,实在让人有些以相信。 “再来这几天功夫,漠北那边已经交战,东齐齐连连战捷,他们哪还顾得上这些,我估摸着楚策这家伙回到上阳关,就会找上你家那口子,谈论什么三方合纵共伐东齐……”百里笑嘻嘻地说道。 “你知道还……” “还不下令通缉他?”百里行素接着她说道,而后压低声音道:“他能从我这偷,我也能从他那里偷呀,西楚可比东齐容易下手多了,他摸了我的底,我也摸了他的底,谁胜谁负就各凭本事了。” 烟落闻言默然一笑,百里行素果然是百里行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让自己吃亏。 ☆、结局篇:萧清越与萧淑儿 岐州,夜色深沉,一辆马车停到了岐州郡主府第,裹着黑色斗蓬的女子优雅地步下马车,左右望了望,一身青衣的侍女从府内出来:“郡主,你来了。” “嗯。”萧淑儿轻轻应了声,举步进了府内,微一扬手让随行的护卫离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没出什么问题吧!” “南州那边已经被发现了,诸葛候烧了南州水师大营的战船,大闹了一场,至于阳州城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不过华淳太后的人听说大夏皇后进了东齐境内,已经大派人手在抓捕。”冬青跟在身后回话道。 萧淑儿闻声脚步慢了下来,黛眉微微皱起几分:“可找到人了?” “还没有。”冬青低头回道。 萧淑儿微微笑了笑:“她倒还机警,没让华淳太后给抓上了。” “不是还有陛下在阳州,说不定还会暗中帮她。”冬青一边走一边说道,因为这个女人,东齐昱帝已经彻底失去了老太爷的信任,如果她有性命之危,那个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萧淑儿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笑意深了几分:“注意着岐州的动向,不可露出蛛丝马迹让她找来了。” “是,我会小心的。”冬青低声回道。 “还有,萧清越虽然带来了,她也不是一般人,小心防备着,起码在我没放她之前,不能让她有机会逃脱出去。”萧淑儿认真叮嘱道,早料到了她会追出去,她从天阳便早就作了安排,两辆马车驶向不同的方向,分散她和诸葛候两人,在他们走后再把人悄悄运到了岐州,放在了以前的郡主府。 “是,每天的食物和水都放了药,她根本不可能有力气逃出来,即便她不吃饭,那也没有那个体力,我会小心看住的。”冬青沉声回道。 “带我去看看。”萧淑儿侧头望了望她,淡声说道。 “是。”冬青点了点头,带着她进了她以前的寝室,打开密道。 “我自己进去,你留在外面吧。”萧淑儿在入口处吩咐道。 冬青闻言怔然片刻,低首回道:“是。郡主……要留在岐州吗?” “嗯,会留几日,解决了漠北的战事再设法回夷都。”萧淑儿语气淡漠,如今漠北无主,东齐大军连战连捷,如入无人之境,正是趁胜追击的大好时机,如果能顺利将漠北收于东齐,而后再回东齐,那她的任务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现在阳州那边,还有华淳在后拖着她,一时间想来她也难脱身查到岐州这里来。 “郡主,冬青多问一句。”冬青低头站在边,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 “要问什么?”萧淑儿刚走了两步,闻声转头望了望还站在入口处的冬青。 “老太爷要你解决漠北之事,直接杀了萧清越比活捉她要少费多少功夫,何必这般费尽心血将人囚禁于此?”冬青直言问道。 萧淑儿抿唇沉默,半晌之后说道:“权谋争斗,少不得手沾血腥,我不想我的人沾上萧家人的鲜血,你想想,若是我真在天阳关杀了她,此时大夏皇后会怎么做?” 冬青闻言一震,而后言道:“领兵出战,倾巢来袭,更有可能促成三方合纵连横,陷东齐于困境。” “很多事,杀人并不可以解决问题,如今他们急于救援萧清越,自然也顾不得漠北。杀一个萧清越容易,要打下一个漠北,就得方法得当。”萧淑儿平静地说道, 冬青闻言点了点头,低头道:“是奴婢眼光太窄了。” 按他们即便是华淳太后的行事手法,定然是会下令直接杀害萧清越,想一了百了,然而难得不是杀了萧清越,而是让萧清越死之后所产生的影响才是最难以应付的。 萧淑儿举步进了密道,走过阴暗的通道,下到了囚禁萧清越的密室,看到手脚被缚铁索的女子,沉默了片刻走过去:“三妹。” 萧清越懒懒抬了抬眼,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冷然一笑:“是你。” 萧淑儿在台阶处坐下,望了望囚室桌上未动的饭菜,道:“你还是不吃?” 萧清越抬头望着她:“吃了这些变软脚虾吗?我没兴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食物里让人加了料,以防她逃跑。 萧淑儿笑了笑:“那随你吧,不过堂堂的大夏将军,要在这里饿死吗?” “行了,你还有什么阴招损招都尽快使过来吧,我陪你玩。”萧清越挑衅地望着囚室外坐在台阶处的女子“以前是我小看了你。” 萧淑儿苦涩一笑,望着里面的人:“其实这么些年,我一直很羡慕你。” “羡慕我?羡慕我现在坐在这里边?”萧清翻了翻白眼哼道。 “你从小就爱憎分明,敢作敢当,想到什么都敢自己去做,拥有一个勇敢而自由的灵魂,这是我羡慕不来的。”萧淑儿说罢,苦涩一笑。 萧清越闻言沉默了许久,抬眸望着她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不需要留在萧家,这样助纣为虐,不会有好结果的,反正拒我所知,妄想复国的,它就没有一个复功了的,那反清复明的多少好汉,比起大昱强多少,最后一样……” “什么反清复明?”萧淑儿皱了皱眉。 萧清越撇了撇嘴,这里的人哪知道什么反清复明,于是说道:“就是说一个王朝的灭亡,自然就有它不存于世的原因,那是天意人心的结果,大昱已经过去近百年,你们这些人不想着好好过日子,几代人都想着什么复国复国,一辈子就那么长,全栽在那上面了,值得吗?不过都是那些争权夺利人手中的棋子,自己的人生就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干嘛为别人活。” 萧淑儿笑着望着她,点了点头,叹息道:“如果不是这样的局面,我真希望我们姐妹感情能如寻常人家一般,相亲相爱,相互爱护,无话不谈。” 萧清越闻言失笑,真搞不懂萧赫那老狐狸人品那么差,为什么基因就好得这么天理难容! ☆、结局篇:萧清越与萧淑儿2 “你笑什么?”萧淑儿见她一脸怪异的笑不由问道。 萧清越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家伙那么恶劣的人品,怎么就生出这么聪明的女儿来了,天理难容。” 萧淑儿也不由失笑:“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既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起码也要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萧清越一脸骄傲言道,她可不是萧赫那老狐狸手中任其摆布的棋子。 萧淑儿微笑,沉吟片刻:“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做些送来,姐妹这么些年,我们也从来没有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你就不怕我跑了?”萧清越秀眉一挑瞅着她问道。 萧淑儿微微一笑:“我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会有分寸,不会让你有机可趁。”这地牢之中机关遍布,这囚室便是寒铁所制,岂是想出便能出的。 萧清越撇撇嘴,点了点头:“行。” 萧淑儿起身到墙边按下一处机关,外面的冬青便赶紧进了地牢里,看着都还安然无恙出声问道:“郡主,什么事?” “备些晚膳送到这里来,我和三妹在这里用晚膳。”萧淑儿淡笑言道。 “郡主,这……”冬青望了望囚室里的萧清越,桌上的膳食一口都未动,可是让她们一起用晚膳,如果萧清越耍什么花样,该如何是好? 萧淑儿侧头望了望她:“去吧,我知道分寸。” 冬青沉默了片刻:“我这就让人准备。”郡主是怎么了,以往十几年都不与这个人来往,如今怎么想着要跟她一桌吃饭了,这可是同在萧家这么多年的第一回。 萧淑儿又回来坐在之前的台阶处:“我这里珍藏的百花酿不错,要不要也来点儿?” “再好不过了。”萧清越笑着点了点头,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天跟萧淑儿这个女人这般平心静气的说话,还要坐在一桌吃饭,而且……还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自己成了她的阶下之囚。 萧淑儿点了点头:“好,一会让冬青取些来。” 萧清越懒懒地靠囚室的榻上,拧眉思量许久,出声道:“小烟,她怎么样了?” “她正在找你,不过在阳州,一时间还找不到这里来。”萧淑儿直言说道,知道她这么多年最紧张的便是这个妹妹了,洛烟丢下孩子不顾一切跑到漠北来,倒也不枉萧清越这么多年对她的姐妹之情。 “你把人引去的?”萧清越眸子微眯,沉声问道。 萧清越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是的,华淳太后也正带着人找她,不过现在还没找到人,如果不是她自己藏得严实,便是百里行素或是楚修聿插手其中了。” “你倒是挺会算计,枉我们聪明一世,也中了你的圈套了。”萧清越瞥了她一眼哼道。 萧淑儿笑了笑,道:“不是我会算计,只是旁观者清而已,你有勇有谋,但也争强好胜,我只是抓住了这一点而已,至于洛烟,只要你出事她绝不会坐视不理,我之前早就告诫过她,早知道她会来,她心急要救你便也失去了冷静,这才让我有机可趁而已。” “想来如今,我不在漠北,小烟也不在漠北主事,漠北无主,东齐定然趁机进犯,连战连捷,而小烟又被引去了阳州,有华淳太后牵制,有百里行素和楚修聿倒也不至于落得什么险地,所有的一切都发展成了你预想的结果,可满意?”萧清越直直望着坐在外面的秀丽女子,一字一句说道。 “再过些日子,漠北的战事一了,我就要带你去夷都面见老太爷复命,如果我想的不错,洛烟定然也不会暗中跟着去,看来夷都是要热闹起来了。”萧淑儿微笑言道,介时百里行素,楚修聿都会朝夷都去,或许……还有那个人。 “你不想杀我,却要将我交给百里勋那个老狐狸,我一样得死,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跟借刀杀人有什么区别?”萧清越扬眉说道,况且萧赫那个狐狸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暂时你还不会有性命之危,杀了你只会鼓舞大夏士气,让他们更加英勇作战这对东齐是不利的,老太爷不是华淳太后,他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萧淑儿微微一笑,望着她道:“所以你放心吧,你还能多活些时日,至于以后就要看他们能不能把你救出去了。” 萧清闻言笑了笑,沉默着也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方才出声:“萧淑儿,你做这么多,到底想要什么?这些争权夺利的事原本就不该有女人插手其中,你为什么这么帮他们,难道……萧老头要你以后嫁给百里行素那狐狸精?” 萧淑儿笑而不语,萧清越继续道:“不过我记得,你不是对楚策那大冰块有意思吗?” 萧淑儿面上的笑容顿时一窒,眼底一掠而过的异色:“西楚东齐永为仇敌,我能有什么意思?” “也是。”萧清越点了点头,调侃道“楚策那家伙除了对一个女人掏心掏肺,对全天下女人都没心没肺,对他有意思的人注定要痛苦一生,其实狐狸精也不错,要是真让你跟他过,你就将就着过吧,哈哈!” 萧淑儿闻言失笑,摇了摇头:“这是老太爷交给我的任务,我只是完成它,就这么简单而已。” “直觉告诉我,没有这么简单,你别有所图。”萧清越铮铮言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恐怕这次,你真的要失灵了。”萧淑儿面上笑意更深了几分,无人可见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是吗?我拭目以待。”萧清越扬唇一笑。 萧淑儿这般心思玲珑的人,其目的也不会那么简单,更不会仅仅因为完成任务,而做这一切,隐忍十几年的萧家大小家,一朝得动到底所为何事,她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结局篇:夏皇楚帝 济宁临时国事堂,祁连望了望桌上祁月让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件不由皱起眉头,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 “皇上还没回来吗?”祁连转头望了望刚进门的祁洪问道。 祁洪闻言瞅了瞅桌上的信件,道:“不是去了合州吗?说了今天会回来的,你急什么?”一边喝着水,一边踱进桌前,笑呵呵地道:“怎么,皇后娘娘又送情书来了?这才分开多少日子啊就相思难耐了……” 祁连望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是祁月送来的。”虽然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但皇后娘娘和祁月两个人的字迹他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祁月?”祁洪闻言撇了撇嘴“那家伙又哪根筋不对了,咱们在外面拼死拼活的,就让他在中州看个门,他还这不是的那不是的。” 祁连望了望门外,神色有些焦急,祁月差人这般快将信送来,想来事情非同小可了。 “东齐这些狗崽子还真是不好对付,奶奶的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与明州交战这么些日子那些家伙还这么有精神,这么打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祁洪坐在那里忿忿不平,交战数日下来,明州纹丝不动,战局一时僵持下来。 “上阳关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就不知漠北如今怎么样了?”祁连跟着出声道。 “放心,不是有萧将军在吗?”祁洪毫不担心,仰头饮尽一杯茶道“我这辈子佩服的人没几个,尤其是女人,不过皇后娘娘和萧将军我是打心底里服了,萧将军领兵打仗也不是一两回了,什么时候见她吃过亏?” “漠北的情况,不比中州和西楚,军队战斗力就是个问题,就靠她和任重远还真是难放心,要是皇后娘娘……”祁连说着,不由止了声。 如果皇后娘娘去了倒也让人放心了,漠北都是她打下来的江山,都是她的人马,由她领兵定是一呼百应,只是如今东齐有多少人想要取她性命,而且小殿下才刚出生,即便是她肯去,皇上也不会同意。 “皇上回来了!”祁洪一侧头便看到一身银甲扶剑进院的楚修聿,举步便迎上前去:“正说你呢,这就回来了。” “又说我什么了?”楚修聿扫了两人一眼,这一个个地凑在一起准说不上什么好话。 “中州来信了。”祁连沉声说道。 楚修聿闻言眉眼间顿时蔓延起喜悦之色:“这回这么快?”满以为会是她写来的。 “放在桌上呢。”祁连道。 楚修聿连铠甲都没来得脱,便走到书案边拿起书信,一瞧信封上的字迹面上的笑意缓缓沉了下去,这是祁月写来的信。 修聿展信一瞧,面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变得那叫一个精彩,眉头紧紧皱起,一掌拍到桌子上,书案顿时倾塌:“这女人是造反了?!” 吓得坐在边上的祁洪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这又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又闯祸了?” 相处了这么些年,他的脾气禀性,他们一清二楚,这世上唯一能把他气成这般模样的,也只有皇后娘娘了。 祁连望了望他青白的面色,将信拿起一看,面色不由一沉:“萧将军被抓了,漠北境内东齐敌军连连进犯,皇后娘娘营救萧将军东齐境内失踪?” 这消息,一个比一个严重,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难看了。 “萧将军被抓?谁抓的,能把她抓住的人,我都不由想崇拜一下了。”祁洪上前言道。 祁连沉声说道:“萧家大小姐,淑媛郡主,萧淑儿。” “萧淑儿?”祁洪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有没有搞错,怎么可能就栽在了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 “漠北方向,如今东齐军中主事的人,就是她。”祁连一字一句说道,以前他们都太小看了这个女人,百里勋竟然会把这等大事交到她手中,又岂会是个没点心思手段的人,“现在漠北就靠任重远一个,怕是撑不了多久,任重远这个人擅谋略,却不擅领兵作战,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一个人难免应顾不过来。” 祁洪闻言也不由一脸正色了,望了望坐在那里面色冷沉的楚修聿:“那怎么办?让祁月先去漠北顶上?”‘ 祁连瞥了他一眼哼道:“他去了漠北,中州怎么办?太子和小殿下都还在中州,他一走中州还不乱了套了?” “那怎么办?就由着东齐那些狗崽子在漠北模行霸道,那里可也皇后娘娘几年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祁洪沉声说道。 祁连和祁洪都不由望向一直默然不语的楚修聿,一同问道:“皇上,怎么办?” 修聿又气又急,气她就那么不顾着孩子就跑去救人,又心急她会不会再遇上什么危险,好不容易如今让她留在中州,谁知道这才刚离开没多久,又出事了。 可是依她的性子,萧清越出事,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可是如今的东齐想要去救人简直难如登天,想要她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到东齐去? 修聿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起身便道:“祁连,备马。” “皇上要去哪里?”如今济宁和合州的局面刚刚稳定下来,他若是走了,再出什么事,如何是好? “去上阳关。”修聿沉声说道。 上阳关?! 祁洪和祁连闻言顿时一愣,这个时候去上阳关找西楚大帝,真要与西楚合纵连横,共伐东齐? ☆、结局篇:夏皇楚帝2 上阳关原是北燕边境,地处北边终年都寒风呼啸,关外是一直片茫茫雪源,冰天雪地。 两人快马从雪原驰过,一名黑甲侍卫扬鞭一指,对并驾齐驱的黑裘男子道:“王爷,前面就到虎门关了。” 罗衍勒马深深吸了口气:“是啊,走吧。”前些日子接到消息楚策已经动身回来,按时间算今天也该到了。 两人一拉缰绳,策马进了虎门关,罗衍翻身下马朝守卫问道:“还没消息回来吗?” “还没有。”守卫上前回道,望了望虎门关外面的茫茫雪原道“王爷还是进去等吧,这里有咱们看着。” 罗衍微微抬了抬手道:“不必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说罢将马匹交给守卫和朱雀两人一道上了虎门关的城墙之上。 “白虎已经去接应了,算算时间应该今天一早到的,这几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人回来,也没有消息,别是出了什么事。”朱雀一边走一边说道,潜入东齐夷都帝宫这是何等危险的事,当初他们要去办,楚帝坚决亲自前去,如今东齐那边也没动静,想来他是已经将东西成功带回来了。 罗衍默然不语,眸中暗影沉沉。 “只要皇上拿到了东西,东齐和西楚的战局就可逆转,咱们就会占尽先机。”朱雀喃喃说道,侧头看到罗衍一脸沉重,不由问道:“王爷,你还担心什么?” “事情似乎太容易了,长老会那些人好糊弄,百里行素可一点都不好糊弄,而且那天交手之时,他似乎已经识破了咱们的计划,直到现在他也没动静,我们才摸不准他想干什么。”罗衍沉声说道。 一直以来,对于智谋齐天的百里行素,他从来不敢调以轻心,这些年,斗智斗勇,都将对方的禀性摸得一清二楚了,他能看出他的路数,他也能猜到他的计划。 两人正说着,守卫便高声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两人闻声望去,看到茫茫雪原之上快马而来的一行人,罗衍转身下了城墙,刚一出城便见一身黑色大裘的帝王一马当先而来,看到他勒马停了下来:“关内可还好?” “与东齐交战过几次,一样胜负不分。”罗衍直言回道,望了望几人道:“不是说了一早回来,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们还以为出了事,才到这虎门关来接的。” “皇上受了伤,不能急于赶路,便耽搁了些时辰。”青龙出言回道。 罗衍闻言点了点头,而后又望了望几人,眉头皱起,沉声问道:“玄武怎么没回来?” 楚策薄唇微抿,出声道:“朕让他留在东齐还有些事要办,暂时不会回来。”只是那夜百里行素那般轻易放过了追捕他,着实有些意外。 罗衍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心有疑问但也没再追问下去,看着他面色苍白不由问道:“伤势如何了?” “无碍。”楚策淡声道,在虎门关四下望了望:“回上阳关。” 一行人齐齐翻身上马,策马离开虎门关,回到上阳关已经是午后,罗衍立即召来了军医进大帐替楚策治伤,不过东齐一直没动静,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东齐发现了?”罗衍站在一旁出声问道。 青龙摇了摇头,道:“是百里行素的人。” “果然是他。”罗衍微微叹息道,那天他果然发现了不对劲,望了望军医道:“皇上的伤势如何?” “伤口再深半寸就有性命之忧,不过好在之前处理的很好,现在只要每天换药十天半月就能好起来了。”军医躬身回道。 罗衍抿唇不语,挥了挥手让军医退下,问道:“你自己也注意点,也是做爹的人了,多替孩子想想,无忧给你写信了,都来两封了。” 楚策闻言薄唇微扬,起身穿好衣服,到桌案处坐下,取过信件的手不由一颤,信上的字迹有些稚嫩,甚至每个字都大小不一,不过看在眼中却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 两封信并不长,楚策看了足有一个时辰,眉眼间难掩的喜悦之色,思量了半晌决定提笔回信,捏着笔半晌竟想不到该怎么回,这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总不能跟一个七岁孩子讲战场上的事情。 罗衍见他的样子也不由失笑,就是面临千军万马,也没见过他这么一脸为难,手足无措的样子啊! 楚策放下笔,抬头朝他问道:“要不要……送个什么东西给他?”说着起身到一旁兵器架上取了自己随身的佩剑:“无忧说他学着练剑了,把这个送给他。” 罗衍摇头失笑,上前将剑收起,道:“他才七岁,这玄铁剑太重了,他拿不起。”再说了中州府里给他备下的,也会比这好得多。 楚策想了想,点了点头叹息:“也是。”这是上阵杀敌的剑,给他确实不合适。 罗衍思量了一会,眸光一亮,道:“对了,以前在燕京宫里寻到一柄短剑,精致小巧给他用正合适,我一会就差人从燕京取了送到中州去。” “先送到这里来看看,不合适了让人再修改一番也好。”楚策沉声道,东西他都没过目,怎么能就那么送去。 罗衍失笑:“行,我这就让人去送到上阳关来。” 两人正商议着,白虎从外面快步进了大帐,拱手禀报道:“皇上,大将军王,中州……大夏皇帝来了。” 楚策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多少人马?” “就他一个人。”白虎回话道。 ☆、结局篇:夏皇楚帝3 大帐内顿时肃然沉寂,罗衍和青龙都不由望向站在主案边上的玄衣帝王,西楚和大夏关系只能用微妙两个字形容,是敌亦是友,要怎么处理还得看这那两个怎么处理。 楚策面容冷峻,沉默了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是。”白虎拱手回话,起身出了大账。 青龙和罗衍一直没有出声,只是默然思量着这两个人碰面会是因为什么事,不过如今这两个人一个是小殿下的生父一个是养父,想来也不会为敌来为难那孩子。 楚策转头望了望罗衍,道:“准备晚膳送过来吧!” 青龙和罗衍闻声相互望了望,默然退出了主帐,看到白虎身侧一身银甲的大夏皇帝,眉眼沉静,隐带着锐利的锋芒,一身王者之气。 “夏皇。”罗衍含笑上前道。 楚修聿淡然一笑:“大将军王。”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罗衍便与青龙一道离去,修聿在主帐外站了片刻,掀帐而入,自来熟的找地方坐下,自己倒茶抿了一口,便看到桌上的信,眉头顿时一皱,那字迹他一眼便认得出:“无忧……给你写信了?” 楚策闻言抬头望了他一眼:“嗯。” 修聿笑着站在桌上,随手拿起一页看着信的内容,楚策抬手将信拉回,沉声道:“不是给你看的。” 修聿悻悻地收回手,这臭小子给他写了一回,竟然给楚策这边写了两回了,不公平。 “你不是大老远跑到我这上阳关来喝茶来的吧?”楚策起身说道。 修聿抿了口茶,到桌边坐下,开门见山道:“大夏想和西楚联手,合纵共伐东齐。” “如今大夏漠北连吃败仗,这会找上西楚帮忙,让朕帮你收拾烂摊子吗?”楚策面色无波,冷冷说道。 修聿笑了笑,自行拎着茶壶续水:“你不是真以为凭你西楚,就可以打败东齐吧?!” “朕只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楚策沉声说道。 修聿笑意浅淡,直直望着对桌而座的楚策:“这人,也不可能只是你一人吧!”如今不管是西楚,还是大夏要独立对抗东齐都不可能的事,如今既要立于不败之地,他又要设法到东齐救人,就必须和西楚合作。 “是你求朕合作,朕可以选择不跟你合作。”楚策声音冷冽,眼前的这个人,他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正在两人较劲之际,罗衍和青龙掀帐而入:“皇上,夏皇,午膳来了。” 军中的午膳很简单,没有皇宫里那般奢华精致,只求温饱而已,不过今天的菜色显然是特地做的,罗衍一边将菜放上桌,一边说道:“这是前日打下的野物,都做了来,还有上阳关独有的烧刀子。” 楚策默然不语,拿起碗倒了一碗,递到修聿面前,修聿瞥了碗中的酒,没有伸手去接。 “你是怕我毒死你不成?”楚策冷声道。 “就是。”修聿直言道,说话间去伸手接过了碗,轻轻抿了一口道“这酒准兑过水,还没我中州街头的老白干儿好喝。” 罗衍嘴角抽搐,这两个人吃饭就吃饭,还跟个孩子似的较什么劲儿。 楚策淡淡瞥了他一眼,朝罗衍道:“你也坐下一道吧。”他与罗衍一向是不分君臣的,既然要说合纵对战,他这大将军王自然也要在场。 罗衍也不客气,一撩衣袍在边上坐下,望了望青龙,青龙便悄然退出了大仗在外面守着,不再让事人进来。 “我接到消息,萧清越被萧淑儿设计抓捕,烟落已经追到东齐境内了。”修聿抿了口酒叹息言道,他恨不能现在就进到东齐境内去,只是如今的状况,他也必须安排好大夏的战事,否则他也根本没法把人救出来。 “嗯,要是没意外,应该还在阳州。”楚策点了点头说道。 修聿凤眸倏地眯起,追问:“你怎么会知道?” “前天晚上遇到了。”楚策坦然回道。 修聿一听恼火了,一拍桌子道:“遇上了,你不想办法把人带出来,华淳太后就在阳州,你是要她死在那里不成?”怎么就让他们两个遇上了,这女人若不是祁月写信来禀报,她还真打算自己救人,不告诉他了? 楚策面色了无波澜,抬眸望了他一眼,淡声言道:“她追着抓萧清越的人到了阳州,让我给你送个信,派人前去阳州接应,帮她救人。” 修聿一听,心里莫名平衡了一点,端起酒朝他举了举:“谢了。”之前还在头疼,偌大个东齐,不知该如何找起,如今知道在阳州就好了。 “当天晚上百里行素追来了,她去引开人马,估计是跟他撞上了,我让玄武留在了阳州暗中跟踪,昨日传来消息他易容混在了百里行素身边。”楚策抿了口酒,直言说道。 修聿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想来百里行素还不至于为难他,他安排好济宁和合州的事,就赶去阳州,调齐人手去阳州帮忙,应该还来得及? “对了,说说你去东齐干什么去了?”修聿凤眸微微眯起,审视着对面一脸冷峻的西楚帝王“能劳你亲自前去的,想来也不会是小事了。” 楚策薄唇紧抿,一瞬不瞬地望了他许久,道:“我拿到了东齐的军事布署图及军需出处名单。” 修聿闻言神色并不意外,轻轻点了点头:“想来百里行素也知道了你干的事,不过到现在他也没有所行动,看来是另有主张了。” “哦?你到是挺了解他的?”楚策瞅着他,沉声说道。 修聿淡然一笑,抿了口洒说道:“也不算了解,百里行素一向都是不肯吃亏的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你占了他便宜,他是自然一定要占回来的。”说罢,抬手将一方小小的金印放到桌上,推到楚策面前。 罗衍和楚策一见,面色顿时一变,那是……大夏国玺?! “我要去东齐,至于济宁和合州,就劳烦二位暂时相助,有大夏图玺在手你调遣济宁合州任何大夏兵将,大夏西楚合纵伐齐所打下的江山,我大夏寸土不取。”修聿直直望着对面的人,一字一句说道。 “你就不怕我趁机夺了你的大夏?”楚策冷然一笑道。 修聿抿唇一笑:“我相信,我的眼光还没那么差。” 楚策眉眼微沉:“那你要什么?” “我只要你帮我救她回来。”修聿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的人,认真说道。 于他而言,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她更为重要。 ☆、结局篇:比我幸福 阳州,春寒料峭,庄内的桃花已经盛放了,风中携来微微的桃花香,阳光穿窗而入,靠窗的紫檀软榻上一身白衣如仙的男子低眉敛目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局,满头银丝在阳光格外的耀眼。 烟落抿唇坐在一旁,秀眉紧紧蹙起,纵然百里行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她,但这满头白发因何而来,她已经了然于心。 “你已经坐在那里看了我整整一个时辰了啊。”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她,起身下榻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是不是觉得我比楚修聿长得好了?” 烟落无奈别开眼,实在搞不懂一个男人天天纠结于长相,到底有什么意思?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伸手,她秀眉一挑:“干什么?” “茶。”百里行素笑嘻嘻地说道。 她倒了一杯,递过去:“自己没手吗?” 百里行素抿了一口,咧嘴一笑:“你也知道我从来不让自己吃亏的,想要我帮忙,不就得有点付出?” “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三天了,你只说水师大营的是假的,可是真的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是真要帮我找人吗?”烟落瞪着他对面的人哼道。 “你要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救人这个事,咱们得从长计议,再说萧淑儿把人藏那么严实,这也不是我的错,反正一时半分萧清越也不会死。”百里行素一脸悠闲之色,笑眯眯地侧头望着她继续道:“正好咱们也趁这时间,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不是吗?” 她无奈起身,不想再跟他讨论下去:“如果还是找不到消息,我就自己去找。” “其实,我有一个计划,你要不要听听?”百里行素双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朝他说道。 她闻声以为他想到了要怎么找到姐姐,又折身回来坐下:“什么计划?” “嗯,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危险度,你确定你能接受的了?”百里行素一本正经地望着她。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要能找到萧清越救出人来,什么计划她都可以去尝试,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说吧!” 百里行素四下望了望:“你等等啊!”说话间起身将门窗都关了。 看他这般谨慎的神色,她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你快说吧!” “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啊!” “是我要你说的,快点。” “那个……我是想说,反正现在楚策也不死心,我也不死心,不如我们一块找楚修聿商量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瞅着她的神色。 烟落听得一头雾水:“商量什么?” “商量……就是那个……”百里行素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个?哪个?” “就是那个啊?”百里行素道。 “那个到底是哪个?”她气急追问。 “嗯,就是针对目前的困境,我想出了一条完美无比,绝无伦比的计划,就是……”他瞅着她,唇角缓缓勾起笑容。 “到底是什么?”她紧张地追问道。 “就是由你出任三国的皇后,楚修聿名正言顺的话,他就老大吧,楚策以前跟你有一腿,那就老二吧,我吃亏一点,做小。这样大夏一年,西楚一年,东齐一年,我们谁也不亏,三国还可以和睦相处,你说是不是完美无比的计划,关于……”百里行素笑眯眯望着她说道。 “百里行素,你找死!”她在桌下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百里行素顿时惨叫:“不答应就不答应,干嘛动手动脚的!” 烟落气得咬牙切齿,她满以为他是想到办法帮她找萧清越和救人的计划,结果他就想得这些馊主意。 百里行素揉了揉被踢疼的脚,见她坐在一边半晌也不说一句话,凑上前道:“生气啦?” 烟落别开头,低声道:“没有萧清越,也就没有今天的我,每次我有难,她都会倾尽全力帮助,如今她身陷险境,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想做个好母亲,可是此时此刻,我又丢下刚出生的孩子……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百里行素面上玩世不恭的神缓缓收敛起来:“人无完人,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把什么事都做好的,起码你每件你所想做的事,你都竭尽全力去做了,至于事情的结果,有时候也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的。别老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到底只是个女人,别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难道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有危险,看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也不去阻止吗?”她蓦然一笑,如果是那样,她真的做不到。 百里行素闻言微微叹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啊,就是对人对事太过执着了,男人嘛都是喜欢小鸟依人型依靠自己的女人,也只有楚修聿那家伙会这么由着你,这世上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男人真的不多,权势这东西对男人而言就像是上瘾的毒,一旦沾上了就很难再放手,楚修聿生来就是怪胎,不对这东西感兴趣。你现在有他,有孩子,有家庭,就该好好生活,做任何事你了着自己,也该顾着他们。”楚修聿要知道她跑来了东齐,这会还不气疯了。 很少看到百里行素这般与她说话,她一时间沉默着不再言语。 “烟儿,我喜欢你,所以我帮你救你,不过是希望你过得好。”百里行素认真的望着她,眼底褪尽了平日的玩世不恭,一字一句道:“我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的,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走到今天,我帮你救你不是为了赎罪,亦不是为了成为你心中的负担,只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好,只是我的身份,我的立场注定我无法像楚修聿那样陪你,所以我不跟他争,否则……我决不放手。” 因为早就看到了失落的结局,所以我宁愿不要开始,不求结果未来,不求相爱相守,只求你能过得比我幸福。 ☆、结局篇:批判楚策! 风瑟瑟地吹过,带来醉人的桃花香气,蔓延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两人默然相望,谁也没有再说话。 在榻上睡了许久的连美爬了出来,看到对桌而座的两人愣了愣,以一个无比优美的纵跃动作落在了两人中间的桌面上,冲着烟落吱吱叫了两声,烟落将茶杯递了过去,喂它喝水。 她低垂着眉眼,看着小兽喝水,低声说道:“师傅,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百里行素闻一笑:“这天下,谁不自私,你又不是圣人。” “可是我确实欠了你们太多人情,到头来却……所能说的,所能做的不过是一句对不起,一句谢谢,明明说那些都是没用的话,可是除了这些,我真的没有办法。”她低着头,低声说道。 百里行素端着茶杯抿了一口,笑了笑说道:“我想……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是无怨无悔的付出,即便做再多事,受再多痛,只要看到对方会过得幸福,心里也是喜悦的。” “师傅……”她抬眸望着他。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以恨得那么毁天灭地,却又可以爱得这般无怨无悔。 “真正让你心有顾虑的有我,可能最大的原因,还是楚策吧!十三年不是说放,就能放得彻底,即便经过七年时间也许不再爱了,但你无法抹杀曾经的那份爱。可是七年,你也不再是当初的你,你学会了真正的成长,也该学会面对自己真正的心意。”百里行素认真地说道。 烟落没有说话,只是苦涩一笑:“只是……” “只是觉得对不起他?”百里行素俊眉一挑接着她的话说道。 她抿了抿唇,默然点了点头,七年了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太多东西,她对不起他,可是却更舍不得放弃修聿。 “这些话,你也只能跟我说,不能跟楚策说,怕更加纠缠难解,不能跟楚修聿说,怕他会胡思乱想,一直压在心头也不好,说出来就好了。”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一直以来,他羡慕过楚修聿,甚至嫉妒过他,不过他亦知道,那个人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低着头,缓缓说道:“是很怕,怕自己不小心任何一句话都会是伤害,可是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怎么做都会有伤害。怕会因为自己害了楚策一辈子,又怕自己对修聿心意不够坚定,怕见到大哥会经不过劝解……什么都怕。” 百里行素闻言沉默,轻然一笑:“你肯跟我说,是不是代表我们还是朋友?” 烟落抿唇低笑:“你还是我师傅。” 百里行素捂着心口,一脸心碎:“你竟然在我面前深情款款地说自己的丈夫带前夫,将我置于何地,心痛,心痛啊!” 烟落看着他夸张的样子,不由摇头失笑。 “所以啊,我说让你出任三国皇后的提议多好,谁也不亏,保证你绝对会成为流芳百世,空前绝后的第一皇后,多风光啊!”百里行素笑着眨了眨眼说道。 “百里行素,你……”说话间又一脚踹了过去。 百里行素早料到,早早缩了脚,嘿嘿一笑:“让你踹一脚就够了,再有第二回,我就傻得无可救药了。” “你……” “我就说说而已,用不着翻脸啊!”百里行素指着她便道“好歹我也养活过你三年,你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啊!” “行,那我就谢谢你的养育之恩。”她咬牙切齿道。 养育之恩?! 百里行素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什么养育之恩?!” “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自然是要谢过你的养育之恩的。”烟落一脸认真的说道。 “停,打住!”百里行素强烈抗议道“我还风华正茂,哪有你说的那么老?” 烟落懒得再与他较劲,低头与桌上的小兽逗玩。 百里行素抿了口茶,,侃侃而谈道:“其实要我说,你完全没必要为楚策那家伙烦心?” 烟落微一挑眉:“为什么?” “我说,那是他咎由自取。”百里行素冷然一笑,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就见不得他那副狂妄自大的样子,要不是他自以为是,当年如何会败在我手上?” 烟落默然不语,由着他在一边自言自语,眸中暗影沉沉。 “不是说失去过才懂得珍惜吗?他压根就没懂得,比谁都先知道你是谁?却就是闷着不说,算个什么事?”百里行素越说越激动,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他要早找着你说出来,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他有他的难处……”烟落低头叹息道。 “难处?我呸!不就是想赢吗?他做事不择手段那还真不是盖的,不然跟我斗了这么些年去。”百里行素说得激动,一撸袖子道“我告诉你,我就是见不得他那副嘴脸,装什么装,活像全天下人都欠着他似的,他做了西楚皇帝,捞了北燕半壁江山,到头来还想要美人,这天下的好事怎么能全让他占尽了……” “师傅!”烟落出声打断他的话,面色微微变了。 “他做都做了,还不让我说了不成。”百里行素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那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给谁看呢?苦肉计嘛,打同情牌嘛,当年出那样的状况,你要还真跟了他,我告诉你,我都看不起你,要我是你,我也会选楚修聿那怪胎。我要是你,我当即知道了就杀到上阳关去揍得他祖宗十八代都不认识……” “百里行素!”烟落声音冷沉,面目清冷。 百里行素一把捂住嘴,悻悻地说道:“好啦,我不说了。” ☆、结局篇:恨深情浓 东齐与漠北交战,东齐近半月一路连战连捷,大军逼近朔州,消息传到阳州。 百里行素懒懒地靠在榻上品着小酒,一脸的惬意,不时侧头望了望对面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的假连池,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十足像只狐狸一般。 “你别转了,再转,我头晕。”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烟落一撩衣袍坐下,天天只能窝在这山庄里,又不能出去,如今漠北战况日渐紧张,一旦朔州失守,漠北就真的一败涂地了,这让她何不急? “姐姐的消息还没找到,漠北战事连连失利,再这么下去……”她眉头皱起一团。漠北是大夏北边的屏障,一旦漠北失守,东齐大军就会逼近大夏。 “你既要救萧清越,又要保住漠北,你只有一个人,哪来那么大能耐,丢了就丢了呗。”百里行素笑眯眯地说道。 烟落不再说话,起身便要出门,百里行素一见连忙叫道:“你干什么去?” “我自己想办法找人。”烟落沉声说道,在这么在这山庄里等下去,她真要疯了。 那夜托楚策帮她给济宁送消息,也不知前来接应的人来了没有? “喂,你回来!”百里行素起身叫道。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他:“我已经在这里好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漠北也成了这样,我等不下去。” “那你想去哪里?”百里行素俊眉一挑,缓步走近问道。 “我……”偌大个东齐,她从何找起。 “若能让人这么容易找到,你就太小看萧淑儿了。”百里行素认真说道,将她拉回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她可是把所有人都算计其中了,明明可以下令杀了萧清越一了百了,可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萧清越一死,必定大大鼓舞大夏士气,让东齐更加危险。” 烟落闻言心头缓缓凉了下去,萧淑儿顾虑的不错,一旦大夏将军遇难,大夏必倾巢来袭,殊死一捕。 “所以目前而言,萧清越还不会有生命危险。”百里行素拉着她坐下,倒了杯水递过:“萧淑儿在行动前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于你,就是要断了漠北的后路,萧清越一出事,你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如此一来,漠北便无人主事,东齐趁机出击,必会大胜。” 烟落冷然一笑:“我大意了。” “不是你大意,是你根本不可能不管萧清越,即便你知道了她的动机,你一样会去天阳关,一样会追到阳州来。”百里行素眉眼沉沉,思量片刻道:“她知道华淳太后在阳州,便故意将你引至阳州,但也知道我在阳州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一时间你根本不会回漠北去,她就有机可趁,如此心思缜密的人,会让我们轻易把人找到吗?”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可是我没办法一直这样等下去!”她必须尽快救到萧清越回大夏,她已经走了这么些日子,孩子怎么样也一无所知,无忧的病情如何?瑞儿会不会哭闹? “虽然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萧淑儿很快就会把人带回夷都,只要她回夷都,你不就可以动手救人了,况且……济宁那边可能已经收到消息了,相信楚修聿那家伙也坐不住了。”百里行素微微一笑说道。 烟落抿唇皱了皱眉,要是依修聿的性子,肯定又会亲自跑来,可是他走了大夏便无人主事,济宁和合州才刚刚稳定下来,再出事,介时东齐从济宁和漠北两面进攻大夏,大夏便会陷入绝境了。 “你我都知道,东齐,西楚,大夏,三国是不可能共存的,这场战争必定是要打到底,结果无非两种,一种全是东齐覆灭,一种便是西楚和大夏亡国,这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百里行素望了望窗外,叹息言道。 她闻言心蓦然一沉:“师傅……”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很多事纵然我们怎么不情愿,却是不得不去做的。”百里行素苦涩一笑,继续说道“以前为了报仇,为了大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烟落沉吟不语,真的要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吗? 百里行素抿了口茶,突然一笑,喃喃说道:“你说我们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呢?我曾经恨你入骨,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你曾经也那么恨我,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为什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这样?”烟落苦涩一笑。 “不管什么样的过程,我们总会走到最后一步,不是我死,就是你们死,这是必然的结果。”百里行素平静地说道。 “师傅,世事不是绝对。”烟落沉声说道。 百里行素笑了笑,起身道:“走吧!” “去哪?”刚才还把她拉回来,这会又说要走? 百里行素凤眸眯起,笑意盈盈:“听说阳州醉花楼新来了几个姑娘,水灵的很,当然要去瞅瞅喽!” 她顿时嘴角抽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天天想着逛青楼的皇帝?在她怔愣之际,百里行素已经起身出了门,一边走一边哼着欢快的小调,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不像话。 百里行素出了庄便直奔了醉花楼,她不好去那样的地方便在城里转悠着,希望能找到修聿派来接应的人马,刚想设法找人便被猝不及防的力量拉入暗巷,警觉之下立即出手,待看清面前的人眉头顿时皱起:“你怎么来了?!” ☆、结局篇:一生不弃 暮色沉沉,面前的人已经明显瘦削,眼神中隐带着一丝风霜。 “跟我走。”修聿望了望周围,拉着穿过暗巷。 夜风那么凉,有人牵着她的手,那样的温柔而坚定,牵着她飞快穿过巷子进了一所无人的废宅,怒冲冲地质问:“谁让你来的?不是答应我好好留在中州?为什么每次答应我的事,你一件都没有做到?你要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无忧和瑞儿怎么办?” 一身风尘仆仆的男人怒意沉沉地瞪着眼前一身青衣的少年,从百里行素一出来,他就盯上了,虽然眼前这个人易容之后已经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他却第一眼便认了出来,那双眼睛,是她的眼睛。 “说话!”修聿见她半晌也不吱声,恼怒地吼道。 他真是要被这女人气疯了,每次答应他的事,每次都做不到,偏偏他还每次都信了她的话,说一次信一次。 她静静地望着他,突然一头扎入他的怀中,探手环住他的腰,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而温暖的气息,猝不及防的力道撞得他一个不稳,低头望了望她,俊眉皱起:“怎么了?” “想你了。”她低声说道,从中州分开也不过一个月时间,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了。 男人一身怒意悄然卸去,一句话便将他哄得服服帖帖的,无奈的叹了叹气,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过了半晌,她抬起头望了望他,探手抚上他的侧脸,微微皱了皱眉,轻声道:“瘦了。” 修聿闻言抓住她的手,想起自己的立场,顿时厉色道:“别扯开话题!”他没那么好哄,差点就忘了正事。 “你怎么来了?”她望着他说道?她只是让人带信让他派人来帮忙,没有要他亲自来。 修聿顿时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这话该我问你?你不是要留在中州照顾无忧和瑞儿的吗?瑞儿才三个月,你就扔着不管了,你怎么做娘的?” “可是姐姐……”她开口解释。 “我会处理。”修聿截然打断她的话,沉声道“萧清越的事你要管,楚策的事你要管,谁出事你都要管,就唯独把我们父子几个丢在脑后,你的命是我们的,你爱惜一点好不好?不要总去冒这样的险,让我们担惊受怕。” 看着面前面色铁青的男人,她知道,这回他是真生气了,立即乖乖举手投降:“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 “你……”修聿气得扬手想要教训她,却比划了半晌也没打下手去。 “我错了,真的错了。”她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地认罪。认识这么些年,也没见把他气得这么狠,这回真动怒了。 修聿无奈的垂下手去,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萧清越的事我会处理,明天就送你回中州,你再敢往东齐跑,试试看?” “救下姐姐我再回去。”她坚持说道。 “你……”修聿顿时咬牙切齿,这就是她认错的态度?敢情他刚才的话都她就左耳进右耳出了。 “济宁和合州战事才刚刚稳定,漠北也需要调派人手过去助战,你不能在东齐久留,让祁连留下帮我就好了,大师傅这几日也会赶来了,我找到姐姐救出人,立即就回中州。”她望着他坚持说道。 “我说,我会处理。”修聿声音冷沉了几分,这个女人存心跟他做对是不是? “修聿,我不想待在中州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要姐姐脱离险境,我立即就回去。”她静静地着他,目光倔强而坚定。 修聿无奈,深深吸了口气:“那无忧和瑞儿怎么办?” 烟落沉默着不再说话,她自然舍不得孩子,可是百里勋也不会轻易放过萧清越,她与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很多的机会相聚,如果萧清越出了事,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那说好,救出萧清越,你就回去。”修聿沉声说道,就知道她一根筋,要做的事就非要做了才肯罢休,否则即便把她送回去,她也会再跑来。 她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嗯。” “百里行素呢。”修聿面色有些阴沉,想到自己媳妇跟着他身边,心里就不是滋味。 烟落摇头失笑,道:“说是醉花楼新来的姑娘,喝花酒去了。” “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永远那副德行。”修聿轻哼道,一撩衣袍挑了处较干净的台阶处坐下,拉着她在边上坐下“别再跟着他凑在一块了。” 烟落皱眉坐下,瞅着他说道:“我发现,成亲以后你是越发的不讲理了。” 修聿闻言俊眉一扬:“怎么?现在后悔所嫁非人了?” “有那么一点吧。”她皱了皱眉,说道。 修聿斜睨着她:“出嫁从夫,你还敢说我,也越发的长本事了啊?”还不是他惯出来的。 烟落抿唇低笑,抬头望了望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 “以前祁月开在东齐的百善庄,后来撤出去了。”修聿淡声回道,心弦一放松,无边无际的疲惫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烟落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肩膀,他也不客气头一歪靠了上去,唇角无声勾起浅浅的笑意,废弃荒芜的院内,一株桃树花儿开得正艳,夜风中送来淡淡的桃花香。 “东齐,西楚,大夏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们……会赢吗?”她望着前方一池碧水,喃喃出声,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问自己。 赢则生,败则死,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要是输了,我们就一无所有了,怕不怕?”他低声问道。 “不怕。”她轻轻笑了,探手握住他的手,是他带着她走出了命运的魔障,也将带着她一直走下去,一生不弃。 ☆、结局篇:纯属路过 轻风骤起,一池碧水荡起微微的涟漪。 修聿本来在合州处理军处,刚一回到济宁便接到祁月的信,马不停蹄赶到了上阳关,与楚策畅谈了一夜,天亮便立即启程来了阳州,一连几天几夜都没合眼,就坐在那里靠在她肩头上沉沉睡下了。 烟落低眉望了望,脸上确实已经瘦了很多了,下巴还有些许胡茬摸着有些扎手,她无奈地笑了笑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他醒来,便也由着他睡去。 祁连许久不见两人出来,找进去便见修聿就靠她肩头睡着了,想来这一路也是累坏了,本来内伤也才刚刚恢复,身体刚有起色又起了战事,不得不在外奔波劳累。 “皇后娘娘,还是叫醒皇上去客栈休息吧!”祁连上前低声道。 烟落无奈笑了笑:“叫了,不醒,帮我送件皮裘来吧!” 因为近几年一再负伤,他的身体也开始变差了,虽然在中州她也有帮着调养,可是如今起了战事这事也就没法再进行了。 祁连望了望睡得沉的人,点了点头,悄然离去,过了一会便送了一件白毛皮裘,帮着盖在修聿身上道:“那属下出去了。” 烟落抿了抿唇,叫住他:“等等!”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祁连为了不吵醒睡着了人,压低声音问道。 烟落低眉望了望修聿,低声问道:“济宁和合州如何了,你们都走了,那边怎么处理的?”如今大夏就靠它主事,他却在这个时候跑来了阳州,一旦东齐进攻大夏那可怎么办? 祁连望了望睡意深沉的修聿,沉默了许久,方才道:“交给了楚帝。” 烟落抿唇沉默,低眉望着沉睡不醒的男人,平静的眸底骤起风云,他这可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来赌啊! 过了半晌,她深深吸了口气:“你先下去吧。” 祁连拱手回道:“是。”说罢悄然离去。 烟落探手拉了拉被风吹开的皮裘,心疼地抚上他已然瘦削的面庞,叹息道:“你这个人啊!”那是她欠下的债,却要他来背负,她于心何忍。 若不是因她,他还是他的中州王,不理天下纷争,自可过他的自在生活,偏要因她而卷入这一切,奔波争斗。 偏偏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固执,认准了就怎么也不放,修聿很少提起小时候的事,纵然他不说,她也曾从西楚父亲和母亲的口中听说过中州先王楚荀的一些事。 追溯过去,西楚原先的皇帝该是传与梦荀的,只是老皇帝驾崩之时,后宫动乱,楚荀生母在后宫猝死,他便忍辱偷生暗中培植势力期望有朝一日能夺回帝位,直到了先帝楚峥继位之时,他发动宫变,只是宫变中他再度失去了挚爱的妻子,修聿也从那时候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父子二人没有再留在沧都那个伤心地,远走中州,再到他成年之后,中州先王便过世了。 也正是因为儿时经历过皇权争斗的血腥,他才不喜欢沧都那个地方,也才有了中州这片乐土,也才让他更懂得了珍惜的可贵,很多东西是财富和权势所换不来的。 夜很静,她坐石阶上静静望着夜空的星辰,想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有的人还在,有的人却已经走了…… 母亲说,人死之后都会化作天下的星辰,在天下看着牵挂的人,是不是真的呢? 母亲和父亲会在天上吗?燕皇也会在那里吗?刑天会不会也在那里呢? 那一个个在她生命中涌现的鲜活生命又在岁月浮沉中悄然逝去,他们会去了哪里? 晨光曦微,朝阳初升,暖暖照在两人身上,男人的眼睑微动,掀开眼帘便看到正望着前面水潭怔然出神的女人,轻轻抬起不由皱了皱起,脖子有些酸疼:“想什么呢?跟个傻子似的。” 烟落闻言顿时回过神来,回过头看他:“睡醒了?” 修聿揉着酸疼的脖子,疼得直皱起:“怎么不叫我?” “我叫了,你睡得跟猪一样,怎么都叫不醒?”她瞥了他一眼哼道。 “哟,你还长能耐了,敢说我了?”修聿挑眉瞅着她,这女人越宠越不成样子了。 “你刚不说我傻子吗?礼尚往来往来而已,不客气。”她笑嘻嘻地说道。 修聿望了望周围,见天已大亮便拉着她起身,刚一拉她的手,她疼得直皱眉:“轻点,轻点。” 他顿时一脸紧张,拉着她的手便小心察看:“什么时候伤着了?昨晚怎么不说?” 她无语地瞅着某个罪魁:“手麻了,脚也麻了。”谁让他一晚上头压在他这边,在这里一动不动坐一晚上,不麻了才怪。 修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给你揉揉,一会就好了。”说话间,慢慢帮她活动筋骨“还疼不疼?” “你让祁连留下帮我就好了,我有他和大师傅帮忙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回济宁去吧,一时间把所有事都交给楚策,这是你的意思,可是大夏的诸多将领却不一定会听西楚的号令,而且现在漠北情况也不好,都需要你回去处理。”她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个时候如果将士不和,这仗肯定是打不下去,别说是西楚和大夏了,就是漠北归入大夏,其中也有许多人有意见,与大夏有摩挲,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出差错了。 “就你们几个去夷都,我不放心。”祁连虽然身手好,但做事一板一眼儿,没有祁月心眼多,诸葛候就更别说了,一个不高兴,还不闹得鸡飞狗跳,到时候准误事儿。 两人正说着,便有一道笑意难掩的声音插话进来:“哟,跑这谈情说爱来了。” 修聿闻言霍然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张笑得欠扁的脸,百里行素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瞅着两人笑得不怀好意:“别瞪我,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们继续,继续……” ☆、结局篇:纯属路过2 路过?! 修聿嘴角抽搐,往哪走能路过到这里来,看着缓步走来的人颇是无语,这正春寒料峭之际某人却一柄折扇在手,折扇轻摇,一派风流潇洒。 “我说怎么进了醉花楼没见人呢?原来是他来了。”百里行素笑着走近。 修聿扶着她起身,瞅了眼百里行素:“怎么,花酒喝得滋味如何啊?” “这滋味啊!你没亲身体会,跟你说了也没用。”百里行素得意地哼道。 修聿懒得甩他,起身理了理衣服便准备要走:“我没兴趣。” 百里行素却笑眯眯地在他身旁转悠,瞅着他道:“啧啧,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哪,这才多少日子,你怎么就老了这么多?” 修聿一听顿时怒了:“百里行素,你是欠揍了是吧!”这家伙的毒舌简直恶毒得令人发指。 “你这是嫉妒,嫉妒我风华正茂,自己却容颜渐老,严重心理不平衡,这叫什么来着,以前萧清越说的那什么更年期综合症,对就是这词儿。”百里行素一拍手说道,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光芒灿烂。 修聿气得脸都黑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烟落在一旁瞅着两人无奈失笑,百里行素的那张嘴一向是不饶人的。 “要不我请你去醉花楼找几个漂亮姑娘滋润滋润?”百里行素伸手勾着他肩膀,笑眯眯地说道“我跟你说,昨个儿新来几个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身段那叫一个火辣妖娆,两条腿双细又白……” 修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把你的爪子拿开。” 百里行素充耳不闻,好心说道:“我很认真的跟你说呢,你呀就是女人见得太少了,才捡着这么一根狗尾巴草当宝,今个儿我带你见见什么才叫人比花娇,你看看你家那个除了有几分长相,身材又干又瘦,多倒胃口……” 烟落面色阴沉地瞪着那边侃侃而谈的白衣男子,目光那叫一个犀利:“你说够了没有?” 修聿侧头瞅了瞅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身材是不怎么样,不过我喜欢就够了。” “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百里行素极鄙视地瞪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修聿懒得甩他,拿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理了理衣服,恢复一向的雍容贵气,笑着说道:“那也比某些臭美,无赖,又好色的人强。” 百里行素顿时垮下脸来:“你说谁呢?” “谁也没说。”修聿笑着言道。 百里行素指着他,半晌也没说出话来,要是再说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就是臭美,无赖,又好色的人?他才没那么傻。 “你不在济宁好好待着,跑来阳州干什么?怕我把你媳妇拐跑了?”百里行素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脸悠闲。 “你还没那本事。”修聿冷声哼道,这么就让他拐跑了,几年前早就让他得手了。 “好吧,那咱们就算算她来我东齐的费用”百里行素将扇一收,而后便扳着漂亮的手指数道:“过路费,易容服装费,伙食费,住宿费,保护费,再加上带去夷都的车马费,加起来我算便宜点的话,你再割给我两座城吧!” “百里行素,你这是讹诈我是吧!”修聿眉头直皱。 “我就是讹诈,怎么了?”百里行素斜睨着眼睛,一脸的痞痞的笑。 修聿咬牙切齿地瞪他:“你算什么一国之君,简直就是强盗无赖”大步走上前道“有本事,咱们较量较量?”这家伙实在欠揍。 “明知道打不过你,我还打,我傻啊!”百里行素狭长的眸子眯起,像只狡猾的狐狸“我只要大叫一声,就会有无数的黄泉铁卫冲进来,送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何需我动手?” “你这个人,还真是够卑鄙。”修聿恨恨说道。 百里行素毫不在意,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说道:“我想起,萧清越有一句怎么说来着,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都的通行证,反正你我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修聿面色阴沉,萧清越都教出些什么,带坏他儿子不说,连百里行素也学她说话了。 “漠北连吃败仗,济宁岌岌可危,你却跑到这里来,我要是猜得不错,你是……”百里行素压低声音道“把事情都交给楚策那小子了吧,你倒是大方啊,你怎么不把你大夏国玺交给我啊,好歹我也救过你媳妇儿子,小心楚策那小子到时候吞并了你大夏,到时候回家无门,你哭都同地儿哭去。” “我信他。”修聿一脸坚定地说道。 “行行行,你信你的。”百里行素瞥了他一眼哼道“你是什么好处都占上了,媳妇儿子全有了,可怜我们这一个个都还光棍一条条。” “你不是红颜知己无数吗?”修聿哼道。 “那是。”百里行素得意一笑“本公子玉树临风,俊美无双,天下第一的俊杰人才,足以让天下女子为之神魂颠倒,哪像你那么没女人缘。” 烟落无语的望着两个互相调侃的男人,皱着眉走上前来:“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们关系从来没好过。”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烟落望了望两人,上前对修聿认真说道:“你还是回济宁去吧,姐姐的事,我会小心处理,办完事就立即回中州。” “不行。”修聿截然拒绝。 “你不回去正好,我立马就去通知人攻打济宁,再一路长驱直入,端了你的中州老窝。”百里行素一拍手笑眯眯地说道。 看似玩笑,却也是提醒。 修聿闻言沉默了许久,他知道她的顾虑是对的,百里行素所说的也会发生,可是他终究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留在东齐。 “万一有事,你在外面也有个接应,若是都困住了,岂不就一点机会都没有?”烟落微笑说道。 修聿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我让祁连带着人留下,还有玄武也在阳州,大师傅这两天就会到了,你自己小心。” “放心,不是还有我嘛。”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修聿瞪了他一眼:“有你我才不放心。” “小气。”百里行素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便起身朝外走“徒弟,走了。” 烟落抿唇望了望修聿,沉声道:“战场之上,你自己也要小心。” 修聿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才匆匆见了一面又不得不离开,为什么他要好好过日子就那么难呢? “快点,走了。”百里行素催促道,烟落拉了拉修聿的走,举步跟了出去。 修聿站在原地,紧握着手心她残留的温度,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要有这么多的生死离别,他多怕一个不小心,真的就会像父亲和母亲那样,永远错失,再相见无期。 百里行素走了一段,回头冲着他道:“哎,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烟落闻言皱了皱眉:“他答应你什么事了?”这两个人绝对有事瞒着她。 百里行素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告诉你干什么,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结局篇:帝王之路 东齐在漠北连战连捷,捷报一封接着一封飞入夷都帝宫,让相府萧家在夷都更是门庭若市,百里勋开始密诏萧淑儿和百里行素秘密回京,以进行第二步计划。 接到消息的第二天,华淳太后就动身回了夷都,百里行素在阳州磨蹭了一天才启程,祁连和诸葛候也暗中跟到了夷都。 这是她第二次踏上这座壮阔的城池,自古以来的王朝都城,上一次除了在潋香别苑并没有真正看到这座都城的宏伟壮丽,燕京是典雅贵气,沧都是磅礴大气,而这里却是典雅与大气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展现了它独特的美。 百里行素懒懒地躺在马车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爱不释手,漫不经心抬头望了望坐在窗口处向外张望的她:“看我的地盘好吧,比起中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要好太多了吧!” 典型的百里行素式毒舌,总之他的就是好的,别人的都是破烂。 烟落只是笑了笑,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看似美好的地方,华丽背后所隐藏的血腥杀戮是她所不喜欢的。 “师傅,如果可以离开离开这里的一切,你最想做的是什么?”烟落侧头望了望闭目养神的百里行素,随意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掀开眼帘,笑眯眯地说道:“最想做的啊,那就是拆散你和楚修聿,把你拐走。” 她无奈摇了摇头:“当我没问。” 百里行素坐起身,唇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目光幽远地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似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中。 许多年前,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大哥,如果可以离开这里的一切,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我要走遍天下,去看到外面所有美好的一切,要风一样的自由,翱翔天地之间。” …… “行素,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离开,请你代替我的双眼,看尽世间风景,云卷云舒,代替我的双脚,踏遍山川万里,天涯海角。” …… 那个在这冰冷人世,给予唯一温暖与关怀的人,是那么渴望着风一样的自由。 她不经意转头便看到怔然出神的人百里行素,那眼底流淌的悲伤那样的令人揪心,他们虽相识七年,却甚少听到他提及过去。 “师傅,你想什么呢?”她皱着眉推了推半晌一动不动的人。 百里行素回过神来,一脸痞痞的笑:“我在想……将来要离开这里,我就要搜罗天下美人,开个天下第一的青楼,天天醉卧美人膝,多么消魂的事啊!” 烟落嘴角抽搐:“你的志向还真够远大的。”一个潋香山庄就不知搜罗了多少女人了,就这还不知足。 “过奖过奖。”百里行素笑嘻嘻地说道。 “跟你没法认真说话。”她别开头去看窗外。 “喂,我可是每次都很认真的跟你说啊。”百里行素一本正经地说道“男人一辈子最想要的,不过就是一句话,醒握杀人权,醉卧美人膝,有什么不对的。” “行行行,就你有理。”她懒得再与他争辩,免得他再得理不饶人。 “那你呢,你最想要什么?”百里行素笑眯眯地凑近问道。 烟落默然一笑,望着外面来往的人群,淡然一笑道:“生命来之不易,想要努力过好每一天,想要天下太平不再有权谋争斗。” 百里行素闻言摇头失笑,缓缓说道:“你傻啊,有人的地方就会争斗,哪来的太平?哪朝哪代没有权力相残,权力这个东西是鲜血浇灌出来的,就是因为沾染了血腥,才会光焰夺目,要做大事,要立大业,要成为人上人,有时候就不得不扫清一切障碍,即便是骨肉血亲,人上之人,不过也是个孤家寡人而已。”说话间,眼底似有一闪而过的复杂。 这些不是谁告诉他的,只是自己已经走过的路,大昱皇帝的风光之后是血腥坎坷岁月中的步步谋算,是一次次走过鲜血与白骨堆砌的道路,他与楚策是走着一样的路,只是他这条路比起他更要坎坷难行。 他才二十六岁,容颜依旧,却已经满心沧桑,只是已经习惯了将这颗苍老的心隐藏在笑容之后,没有人看得到,也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不管是他,亦若是她,每个人的心底都有那么一块不愿示人的疮痍,只是每个人以不同的方式把它藏了起来。 “即便如此,总还是会有人去做,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她淡然一笑说道。 百里行素闻言点了点头,靠着车窗远远望着越来越近的帝宫,笑着言道:“你以为谁都像楚修聿那怪胎,目光短浅,娶个媳妇生个儿子就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人往高处走那是自然的,那个地方的人能拥有很多东西,谁不喜欢?” “会拥有很多东西,不也会失去很多东西。”烟落苦涩一笑,如果拥有了不想拥有的,失去了想要拥有的,还有什么意义。 “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真想明白就下辈子投胎做男人,自己去试一回不就知道了。”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烟落蓦然一笑:“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 “你能死而重生,萧清越说她从另一个世界来到这里,想来大约是有的。”百里行素喃喃说道“只是人死了真会过奈何桥吗?真的会有那让人前尘尽忘的孟婆汤吗?” 烟落微微皱了皱眉,瞥了他一眼哼道:“这辈子都还没有过完,想下辈子干什么,但求今生,不问来世,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想做的事,趁早都要去做,这才是要紧的。” 百里行素笑了笑,从窗口探出手去,微微闭上眼睛,感觉着风从指尖划过的轻柔,面上勾起笑容,那个人死了,是不是真的化作了清风。 ☆、结局篇:初到夷都 壮丽雄伟的东齐帝宫,越来越近,马车渐渐驶入皇城的地段,连城放慢了速度,转头低声问道:“师傅,快要入宫了,怎么办?” 百里行素睁开眼,淡声问道:“先去潋香别苑。”他一向在宫里独来独往惯了,这次若是带这么多人入宫,必然让人起疑。 烟落望了望他,也没再追问,马车转道去了潋香别苑,诸葛清比他们早一天回夷都,知道他定然会先到别苑,便早早过来等着了。 看到跟进来的一行侍卫微微皱了皱眉,百里行素身边最多会跟着连城和连池两人,突然一下跟这么多人,一看就有问题。 百里行素闲步走在最前,看了看诸葛清:“你倒是来得及时?” 诸葛清望了望他身后的一行人,淡然一笑道:“陛下回都,微臣只是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效劳的。” 山庄的管事笑容满面的随在身后,出声禀报道:“各位姑娘听说公子回来,都在各房备了晚膳了,公子要去哪里?” 扮成连池的烟落不由嘴角抽搐,但也一句话也没说。 百里行素微一侧头正瞧见她的表情,不由一笑“罢了,今日都不去了。” 一进了屋里,诸葛候立即把脸上的面具脱了,直往脸上抓,把衣服鞋子也脱了,毫不客气地爬上百里行素的软榻:“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百里行素嘴角抽搐,被人占了地方只得在椅子上坐下:“晚上你们就随诸葛清到他府上去吧!” “干什么?这里这么大,够住了。”诸葛候翻了个身说道,这地方多好啊,这小子比修聿小子还会享受。 “山庄的护卫都是我管理的,陛下进出从来不会带护卫随行你们跟着惹人起疑,潋香山庄眼线众多,一旦露出马脚,大家都不好过。”诸葛清上前说道,更重要的是会牵连百里行素。 诸葛候一听翻身坐起:“我不干。”扬袖一指百里行素道,“看那小子贼头贼脑,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要趁机对我徒弟媳妇动身动脚怎么办?” 百里行素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朕一身龙章凤姿,生得剑眉星目,哪来的贼?”楚修聿那家伙的师傅,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诸葛候欲再反驳。 “大师傅,你们先跟诸葛大人走吧,太多人进帝宫会惹人起疑,我会小心行事,找到姐姐,我会设法与你们商量的。”烟落上前拦下诸葛候说道。 诸葛候纠结了半天,想来还是救人要紧,低声叮嘱道:“那你小心防着点,那家伙不是好东西。” “好,我防着。”烟落点头应道。 百里行素脸色那叫一个郁闷啊!他这般冒险带他们来夷都,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 烟落望了望祁连道:“大师傅行事冲动,你就多照应点,夷都不比其它地方,情况复杂,不要轻举妄动。”诸葛候这个人行事乖张,一向随性而为,这一路到夷都都已经闹腾了好几回。 “我知道了。”祁连点了点头回道。 百里行素好整以暇地瞅着几人,看着他们互相招呼完了,朝连城望了望,连城将地图取出,铺到桌上:“这是夷都的地图,你们自个儿都记住了,要不到时候跑都跑错地方,我可不管。” 祁连几人赶紧围上去看,百里行素另取出一副小的地图交给她道:“这是帝宫的地图,连池熟悉宫内,你要进去了走错路,会惹麻烦。”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好。” 正看着,诸葛候便凑了过来:“我也要看。” “你看了,再给我泄露出去,好让人来攻我帝宫,想得美?”百里行素冷声哼道,这些本不该拿出来给这些人看,不过如今也是没有办法。 烟落无奈笑了笑:“大师傅,你们把皇城的地图记熟了就行。”说着转头望向祁连说道:“祁连尽快拟定撤退路线和计划,联系接应的人马。” 一旦救到人就必须立即撤离,时间一久肯定会露皮绽,这不是久留之地,只是…… “其它的事,我会告诉你们,这里不能留太久,都准备跟我走吧。”诸葛清上前道,突然一下带这么多人关一个屋子里,太爷或是太后的眼线知道了就是麻烦。 祁连等人将地图收起,赶紧帮忙诸葛候重新易容,一行人跟着诸葛清离开了潋香别苑,屋里一时间便又空寂了下来。 “如果我猜的不错,过几天萧淑儿一定会带萧清越到太和殿向老太爷复命,只要她将人带出来,你就有机会救人,不过……”百里行素认真地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帝宫之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帝宫的守卫不是我的人,是老太爷的侍卫,就是以防宫变的。”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大昱内乱的势力比她想象得要复杂很多,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我将姐姐救出了,谁都会猜到大昱有人帮了我,第一个就会怀疑你,你怎么办?” 百里行素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好歹也是东齐皇帝,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别担心这种没营养的问题,还是想想你怎么办吧,我可不会再出手帮忙了。” “嗯。”烟落点了点头。 百里行素一撩衣袍在榻上坐下,咕哝道:“真不知倒了几辈子霉,怎么摊上你这么爱管闲事的女人。” 她懒得与她争辩,在这样的乱世,人人无不是求自保而已,只是她无法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出事,任何人都不可以,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朋友,不能再看着活着的人死去。 “萧淑儿这个人心思缜密,又善于利用每个人的性格点,揣摩人的心思,要跟她交手,你可要小心了。”百里行素闭目躺在榻上,漫不经心地咕哝道。 “嗯。”她轻轻应了应声,抬头望向窗外,隐约可以看到东齐帝宫。 会把姐姐救出来吗? 她不知道,只是更加没想到的,走进那个地方竟会揭开那已经尘封二十多年不堪回首的真相。 ☆、结局篇:初到夷都2 夜色渐深,繁星满天。 烟落记完了地图,见百里行素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出了房间,一连赶了几天的路也没好好吃东西,便将桌上的点心和茶水抱着出了门,就在门外的台阶处坐下。 虽然平日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不过这会饿急了,却又吃得特别香,一不小心噎得不行,赶紧拿着水喝了一口,背后传来一阵笑声。 百里行素不知什么时候正倚门站着,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不由失笑出声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她眉头一挑,瞅了他一眼,继续拿着盘中的糕点往嘴里塞,百里行素笑了笑也跟着在边上坐下,拿起糕点一口一个,最后索性把盘子抱走了。 “你抢什么抢,我才吃两块?”她伸手便去抢。 百里行素毫不客气地将盘中所有的点心都拿了,将空盘子塞给她,气得她咬牙切齿,伸手便去抢他手里的,百里行素手脚极快,把最后一块也塞进嘴巴,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嘴。 因为包了满嘴的糕点,两腮高高地鼓起,看着好不滑稽,狭长的眸子笑得眯起,过了片刻百里行素捶着胸口直翻白眼,噎得说不出话来。 烟落白了他一眼,倒了茶水递过去:“噎死你活该。” 百里行素接过水喝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东西全咽了下去,抚了抚胸口满足地说道:“好饱!” 烟落皱着眉头瞪他:“百里行素,你怎么这么无赖!” 百里行素笑呵呵地瞅着她,没有丝毫惭愧之意:“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无赖,不然你进百时流烟宫第一天就被我夺了初吻!”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没有。” “没有?!”百里行素闻言摸着下巴思量了片刻:“好像是那没有,那回没亲到,哦……那就是在将军府那回了。”说话间某人还一脸陶醉的神情。 她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起身便走:“懒得理你。” “哎,你干什么去?”百里行素扭头问道,回首一下他们的甜蜜往事有那么难接受吗? 烟落将盘子和茶杯收起进屋,头也不回:“不想跟你说话,我睡觉去。” 百里行素笑眯眯地跟了进去:“这里只有一张床,你不是要跟我睡一起?” 她转身咬牙道:“我打地铺!” “打地铺多冷啊!我给你暖床。”百里行素笑眯眯地说道。 “百里行素,你又抽什么风?”烟落气急喝道,对这个人就不能给好脸色,给他点阳光他就会灿烂得不像话。 百里行素一脸好心地说道:“我这是关心你,你说我把你带来夷都,要是回去了得了风寒什么的,楚修聿那家伙肯定要说我照顾不周,好歹这是我的地盘,我尽尽地主之宜是应该的。” “百里行素,你再无理取闹,我不客气了。”她瞪着他哼道。 “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就怕你跟我客气。”百里行素笑嘻嘻地说道,看她真气了,赶紧收敛起笑意,道:“不是饿了,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 “算了,这么晚了,不用麻烦了。”她摆了摆手道,这都大半夜了,就是不想再麻烦才想拿糕点垫垫肚子,哪知道全被他抢了。 百里行素理了理衣服,撇了撇嘴:“什么麻烦,我这就吩咐人去做。” “真不用麻烦了。”她皱了皱眉说道。 “谁管你,我饿了。”百里行素哼道,说着便快步出了园子,吩咐了园里的人准备吃了,又快步折了回来,一进门便道:“这人生得意须尽欢,何必委屈自己饿肚子呢?” 她抿了口茶,望他道:“你又学姐姐说话。” “学了又怎么了,我估摸着那些话也是萧清越跟人学来的,以她那修养哪会说出些那么有哲理的话,铁定是学人家说的。”百里行素一脸肯定地说道。 “那你还学?”烟落冷声哼道。 “觉得有几分道理,学学又何妨。”百里行素笑呵呵地说道,侧头望了望窗外道:“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进宫去,我可能要去太和殿,但不能带你进去,你跟着连城就行,他做事有分寸,虽然萧清越这女人是挺没品的,不过好歹相识一场。” “嗯。”烟落抿唇笑了笑,望着坐在对面一脸笑意的白发男子,实在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就是曾经天下人口中的东齐太子,那个时候,传闻东齐太子满手血腥,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如今又如何将这些与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在夷都,你要提防就不止一个华淳太后,还有萧家的眼线,还有老太爷的人,还有长老会的人,总之在夷都,到处都有别人的眼睛,你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否则到时候出了事,咱们两个都玩完,我也保不住你。”百里行素侧头望了望她细心叮嘱道,说实话对营救萧清越,他也里都没底,这个地方有多危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嗯。”烟落点了点头。 百里行素不雅地翻了翻白眼:“你别一直嗯,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听到了,也记下了。”她沉声说道。 “还有,除了自己认识的人,不要跟任何人说话。”百里行素继续叮嘱道。 “是。”烟落重重点了点头,很多事是她不清楚的,说多错多,不说便不错,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百里行素皱了皱眉,把窝在怀里还睡着的连美人抓出来,扔给它:“这东西你留着,总归是有用处的。” 小兽被吵醒,扭头不满地冲着他呲牙咧嘴,吱吱直叫,烟落将她放入袖中让它继续睡,这才安静下来,管事带着人送来吃的。 两人刚用完,管事便带着人进来道:“公子,宫里来人了,老太爷派人请你去太和殿。” ☆、结局篇:宫门相见 一时间,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百里行素默然望了望坐在一旁的烟落,眼底一掠而过的复杂之色,朝外面禀报的人道:“知道了,下去吧!”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最后归于沉寂。 烟落沉默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气,道:“走吧!” “连城和连池经常入宫,一般不会不会惹人怀疑,不过你还是小心别跟华淳太后和长老会的人碰上就行,老太爷深居太和殿你也没法碰上他,总之,我没有同意让你动手,你们不得轻举妄动,只有一次机会,救不到的话不会再有第二次。”百里行素起身望着她认真说道。 烟落抿唇思量了一会,认真点了点头:“好。”百里行素对夷都的情况比他了解,相信是不会害他的,只是更担心时间一久会露出破绽反而坏事。 百里行素理了理衣服,起身道:“进去了之后,会先去紫阳宫,不管有事没事,你只能待在那里不许出来,有任何消息也必须等我回去再说。” “好。”她重重点头回道。 “那就走吧。”百里行素负手举步朝外走,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还没有大亮。 烟落一语不发跟在他后面,看着前言的背影,心中酸涩难耐,本就不该再让他帮忙,他已经帮她太多了,这一次若是连累了他,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可是如今的情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师傅。”她突然低声叫他。 “嗯?”百里行素负手回头望了望她“什么事?” 她抿了抿唇走近说道:“若是……若是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百里行素俊眉微扬,望了她半晌,嘴角缓缓咧开不怀好意的笑:“你这是……约我私奔啊!楚修聿知道还不宰了我?” “我不是……”这个人怎么尽曲解人的话中之意。 “不是什么?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不是叫私奔是什么?”百里行素笑眯眯地瞅着她。 她无奈叹了叹气:“当我没说。”说罢举步先行朝外走去。 百里行素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扬唇一笑跟了下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都给你说了八百回了,别老认为你欠我命似的,我帮你是我的事,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够了。” “师傅……”她皱着眉望他,想说什么却又哽在喉间。 “我们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起码不用拼个你死我活。”百里行素微仰着头,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 如今,她可以把许多不对人说起的话对他说,可是如此坦荡的面对他,是对他的信任,同样也是因为她并不爱他,因为不爱所以说出来不会有所顾及。 她与修聿之间永远都会有一个楚策,楚策无法从她心里抹去,一个男人可以让一个女人爱到极致,又绝望到极致,那么他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生命中。 她舍不下楚修聿,却又不忍对楚策绝情伤害,所以才会那般无法面对那个人,因为爱过,也恨过,在他身上经历过太多,而他永远无法像那两个人那样深刻地融入她的生命。 这傻女人,但凡对她好的人,无一不记在心上,就连他这般曾经害得她痛不欲生的人,也这般轻易原谅,这般放心信任。 他不得不说楚修聿那家伙真的有够可以的,在一个女人身上浪费这么多青春,还要容忍她心中牵挂着不同的人,真的不知道这个家伙脑子到底是什么想的,在知道她跟楚策的过去,竟然还这么死皮赖脸的追去了,实在难以理解。 若然当时他有半分迟疑和放弃,只怕他们也走不到今天了。 烟落走了一段,回头看到后面的人又怔然出神,不由皱眉:“又怎么了?” 百里行素闻言俊眉一扬,贼兮兮地笑了笑道:“就思考一下,要不我跟你去中州得了,我吃亏一点,楚修聿做大,我做小,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她顿时面色一沉:“当我没问。” 百里行素撇了撇嘴,哼道:“没眼光的女人。”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便朝帝宫驶去,从别苑到帝宫看着不远,但坐马车去也差不多要半个时辰才到得了,两人坐在马里,谁也不搭理谁了。 “好了,现在说正事。”百里行素瞅了瞅她,出声说道“帝宫的地图都记熟了吗?” “记下了。”她点了点头道。 “那些家伙在诸葛清那里放心吧,诸葛清这个人虽然外面说着阴险狡诈,但心思细,只要诸葛候不出来胡闹,应该出不了乱子。”百里行素平静地说道,但就怕诸葛候到时候又憋不住自己跑出去就麻烦大了,看着老大不小的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烟落抿了抿唇,但愿祁连能把他看着点,别让他再出来胡闹,想到他把南州城闹了个天翻地覆便一阵心惊,这里可不比南州,各方势力的卫队个个都高手,身手再好到底他们人手少,很容易吃亏。 马车行至宫门,连城出声道:“师傅,宫门到了。” 两人刚一下了马车,转头便看到相国府的马车从大道上缓缓驶来,百里行素眉眼微沉:“是萧淑儿!” 烟落顿时心头一紧,手紧紧握成拳,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马车。百里行素漫不经心地上前一步,挡住她的视线,沉声说道:“镇定点行不行,你这个样子,一眼就被人认出来了。”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敛去心头的急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睁眼便看到马车停下,一身简单宫装的萧淑儿下了马车,身后的护卫从后面的马车押下一人来,正是萧清越。 ☆、结局篇:东齐帝宫 天还没有亮,一阵风过,宫门处灯影摇曳。 萧淑儿下了马车,看了看被押下马车的萧清越,一人走在最前,看到宫门处立着的几人微微皱了皱眉,上前欠身行了礼:“臣女萧淑儿见过陛下!” 百里行素面容含笑,微微点了点头:“郡主如今是老太爷跟前的红人儿,朕如何当得起?” 萧淑儿闻言微怔,只是淡然一笑道:“臣女只是一时侥幸得了老太爷的赏识,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百里行素没让她免礼起身,她也便没有起身。 百里行素见她还不起来望了一眼道:“起身吧!”这个女子对人对事都太过冷静,且知审时度势,更知分寸进退,只是以前隐忍不发,连他也忽略了。 “谢陛下!”萧淑儿起身道,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眼神都拿捏得恰当好处,没有做作,也没有骄傲。 百里行素抬眸望了望后面被押着的人,佯装惊异:“哟,这不是大夏将军萧清越吗?”说话间度步走了过去,绕着打量了一圈,闻到了很淡的药味,想业萧清越是被她用药药晕了,否则这女人也不会这么乖乖地跟着她走。 萧淑儿垂首站在边上一句话也没有说,百里行素没有让她走,她也没有走,若是此刻就这般走了,便是恃宠而骄,不将这个人放在眼里,要真跟这个人斗,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所以还是不给自己找麻烦。 “漠北连番大捷,连大夏将军也被你捉来了夷都,郡主好手段,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郡主有此等之才。”百里行素笑着说道,狭长的凤眸闪耀着锋锐的光芒。 萧淑儿闻言秀眉微微皱了皱,低声回话道:“臣女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凭一时侥幸捉了萧将军,陛下谬赞了。” 百里行素闻言笑了笑,瞅着她打量了一番,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道:“侥幸得了老太爷的赏识,又侥幸捉了大夏将军,再侥幸让漠北连番大捷,这样的好运连朕都羡慕啊,借朕点好运如何?” 一次是侥幸,一次又一次,谁会相信是侥幸之说? 萧淑儿闻言微微抿了抿唇,只觉今日这大昱皇帝陛下着实有些怪异,但之前并未与这个人正面打过交道,却又一时间说不出怪异在哪里,沉默了片刻,微笑上前道:“陛下莫再取笑臣女了?” “这怎么是取笑呢,这是赞赏嘛,朕最喜欢漂亮又聪明的女人了,萧相国真是生了三个了不得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比这世间的男儿还要厉害。 萧淑儿闻言只是微笑,也不回话,有些话该说,但有些话便不该说,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百里行素围着萧清越转了两圈,撇了撇嘴:“你这女人也有今天。” 烟落知道他是在探察萧清越的状况,也不上前出声打量,只是默然站在连城边上,目光落有若无望向那被人押着昏迷不醒的萧清越。 此处宫门看似守卫少,但四下的暗卫还真是不少,看来这东齐帝宫里面还真是龙潭虎穴之地,怪不得百里行素要对她一再叮嘱了。 百里行素望了望闲闲地踱步走了回来,望了望萧淑儿笑语道:“你们有事就先走吧,有时间到潋香别苑喝茶。” 萧淑儿微笑上前:“多谢陛下,臣女告退。”说罢朝后面的护卫望了一眼,一人先行进了宫门,一行人押着萧清越跟了下去。 许是因为天色不明的关系,加上连城和连池经常跟在他身侧,萧淑儿又被百里行素拦着尽顾着应付她,倒也没看破她有任何不妥。 百里行素转头瞅了瞅她与连池,俊眉一扬:“还愣着干什么?走吧!”抬袖闻了闻衣服,喃喃道:“先回宫换衣服,臭了。” 烟落不说话,只是与连城一道跟在后面,一路不动身色打量周围的地形以及守卫和暗卫的布署情况,越走越觉得不可思议,只是一座帝宫,却比其它任何地方都守卫森寒,守卫和暗卫个个听那吐纳气息,便知个个都是身手了得。 到了紫阳殿,百里行素径直便到内室去换衣服,烟落便与连城两人在外面,四下打量不由皱了皱眉:“这里没有人吗?” 按朝例皇帝的寝宫,多多少少都有当值得宫人,这里却是空无一人,安静地完全不似一个皇帝的寝宫,不由让她有些意外。 “师傅不习惯有生人在身边,这里一直如此。”连城坦然回道。 在这里留人在身边,便意味着留着别人的眼睛来盯着自己,百里行素显然是不买这帐的,紫阳宫上下通常情况就是他一个人,再说平日多是在潋香别苑,只有在朝务繁忙时才会在这里住。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心里不由有些酸涩和复杂。 百里行素换了身银丝龙纹锦袍出来,望了望两人,随意道:“放心吧,这里没人,自己随意。” “姐姐情况怎么样?”烟落直言问道,那会自己站得远些,具体情况了解得并不清楚。 百里行素撇撇嘴哼道:“就知道关心那女人。”一撩衣袍坐下说道:“是受了些伤,不过看来萧淑儿已经让人给她看过,只是现在被人药晕了,只要拿到解药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可以配出来解药吗?”她追问道。 “这药是太后那里的,各种不同的药药物排列顺序不同,解药也不同,不能冒然用药去解,除非你想她七窍流血而亡。”百里行素抿了口茶道。 烟落皱了皱眉,看来事情比想得还要棘手,帝宫之内守卫重重,萧清越一时间又醒不来,他们要怎么才逃得出去? ☆、结局篇:太和殿交锋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照耀在宏伟壮丽的东齐帝宫。 烟落站在紫阳宫,看着去往太和殿的百里行素,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满头如雪白发,在晨光下格外的耀眼刺目,百里行素走着似乎也察觉到了远方的视线,侧头微微笑了笑继续朝前走。 踏入幽深沉寂的殿堂,便觉阵阵令人窒息的压抑,萧淑儿姐妹二人和萧赫都已经到了,默然立在一旁,见他进来,萧赫上前见礼:“微臣参见陛下。” 萧淑儿和萧真儿也跟着上前:“臣女参见陛下。” 百里行素扫了一眼几人,看到后面被押着已经慢慢清醒过来的萧清越,别有深意的笑了:“恭喜萧大人,阔别数年,难得今日,你们一家团聚了,萧门三秀齐聚太和殿,难得!难得啊!” 萧赫闻言微一震,拱手道:“陛下说笑了,萧家出了这样的逆女,是臣之罪过。”萧清越这些年与萧家与大昱明争暗斗无数,说起来都是当年不该把那个女婴收养在萧家,才酿成如今的祸事。 百里行素淡笑,意味不明:“萧门三秀,个个俊杰,萧大人何罪之有?” 萧赫这只老狐狸比谁都精明,从来不会真正表明自己的立场,既是老太爷的人,也是他的人,两边都不得罪,怪不得萧淑儿也那般精明,有其父必有其女,果然不错。 这时,萧清越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迅速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看到周围的人秀眉顿时拧起,萧家的人都聚齐了,连这个狐狸精也在这里,再看这宫殿,想来是到了东齐帝宫了。 百里行素瞅见她已经醒来,笑盈盈地走了过去:“恭喜你了,一家团聚了。” 萧清越眉眼顿时冷锐:“我呸,别把我跟他们扯一家,老娘都八百年不是了。”语气一如往昔的嚣张蛮横。 百里行素俊眉微挑,笑嘻嘻地说道:“都阶下囚了,还这么嚣张?” 萧清越懒得甩他,只是皱着眉打量着周围,凭着近乎兽性的灵觉发现这大殿暗处起码有近百的暗卫高手,加上自己如今四肢无力,还到了大昱的老巢,要逃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了,可是还没死,谁不想活,她可不想她一世英明就死在这些人手上。 百里行素负手转身走开,萧清越蓦然眉头皱得更深,直看到百里行手背在身后,一手的小指微微晃动着。 数年之前,她就是那样向她伸出手指:“以前是姐妹,现在是姐妹,以后还是姐妹,一辈子都是姐妹。” “好,永远是姐妹。” 有某人也伸手凑上来:“算我一个好不好?” 她立刻拔剑鞘递过:“你立刻挥剑自宫,就算你一个。” …… 萧清越抿了抿唇,敛去眼底的神色,暗自思量难道小烟也来了夷都,那日在天阳关的时候知道她来了,但是并没有见到,难不是真一路跟到夷都了。 一时间,心头又是欣喜,又是担心,夷都这样虎狼环肆的地方她怎么能来,看来八成还是百里行素把人一块带来了,这一个个都疯了不成,在这样的地方想救她出去,根本就是九死无生的。 这丫头怎么就是这么一根筋,自己好不容易过上点安静生活,现在又卷进来,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孩子还那么小,怎么办? 正在她思量之际,华淳太后和锦瑟也一道过来了,淡淡地望了望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萧清越身上,冷笑着走了过去:“第一女将?大夏将军?萧清越你知道背叛家族,背叛大昱是什么下场?” “别拿什么背叛来说别人,你敢说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个鬼地方吗?只不过有的人走出去了,有些人走不出去,更有人没有胆子走出去,就来指责别人背叛。”萧清越冷笑说道,侧头望冷冷地望着萧赫,铮然言道:“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如果再来一回,我一样会走。” “放肆!”华淳太后扬手狠狠一耳光掴了过去。 萧清越尝到了满口的腥咸,冷冷地望着华淳太后,一字一句道:“我最恨人打耳光,你最好别让我有机会打回来。”从前世到今生,一生纵横沙场数年,何曾被人掌掴,现在受制于人不得还手,她认,她也忍。 “你给我闭嘴!”萧赫上前厉声斥道,转头朝华淳太后道“太后恕罪,是微臣教女无方,才让萧家出了这等逆女。” “姓萧的,别把我跟你扯一块,我不是你女儿。”萧清越冷声哼道。 “你背叛家族,还说出这等……”萧赫气得面色铁青。 “为了私利,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就拿自己的女儿做棋子,让她们出生入死为你卖命,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父亲!”萧清越冷然一笑,缓缓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不是你的女儿了。” “萧清越,别忘了,你还姓萧?”萧真儿上前斥道。 “我是姓萧,可是跟你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是我,你们是你们。”萧清越面目冷然,一字一句地说道:“姓萧的,在萧清越十岁你就让她替你外出刺杀西楚朝堂的官员,窃取朝廷密报,有一次她失败了,被人捉住了,你不但没有派人救她,反而……派人斩草除根,以免惹祸上身,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死了,我也不再是萧家的人。” 那时候,若不是她穿越重生在那个人身上自己逃了出来,又杀了看守自己的人保住性命,根本就不会有她今天站在这里。 萧赫闻言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萧清越冷然一笑:“再到乾元六年,你在西楚刑部大牢挑断我的手筋脚筋,让我成为废人一个,你想让我成为放在她身边的棋,可惜,你算错了,我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我的命运在我自己手里,不需要任何来安排,包括你。” 萧淑儿闻言微微抿了抿唇,原来这才是她这般不顾一切离开萧家的理由,正在众人沉默之际,厚重的帷幕后传出微微的脚步声和咳嗽声,没有说话,却带出压迫人心的威严。 PS:今天和明天都会万更,更新时间会放在下午,早上要上班,下午会请假在家写,如果没有意外,周日倾心计全部完结。 ☆、结局篇:太和殿交锋2 太和殿内,瞬间一片肃然。 脚步声在沉寂的大殿却是异常的清晰,仿佛踩在人的心口一样,让人觉得难以喘息,百里行素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玩世不恭也深沉难测。 “人带回来了吗?”里面传出苍老而低沉的声音。 萧淑儿上前回道:“回老太爷,人已经带回来了。” 萧清越很安静,拧眉望着那静垂的帷幕,而后迅速扫了眼所有人的神情,看来那后面的那个还真是来头不小,这么多人都要来这里等他,想来便是那一直深藏不露的百里勋了。 里面的人轻咳了几声,出声道:“漠北连番大捷,又擒得大夏将军,淑儿你这次做的好,我没有看错人。” “老太爷谬赞了,淑儿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萧淑儿面色无一丝波动,一如往昔的云淡风轻,让人看不透心思。 “我当时只是下令让你解决她,怎么会把人带回来的?路上遇上什么麻烦了?”百里勋沉声问道。 萧淑儿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低头回道:“臣女只是以为有些事,不需要杀人去解决,相反杀了她,反而会激动漠北和大夏的军队,让东齐竖起大敌,相反活人在我手中,大夏才不敢轻举妄动,军心一旦不稳,东齐才有机会取胜。” 百里勋微微笑出声,道:“你顾虑得对,分寸拿捏得好。”此事若是放在华淳太后身上,肯定只会不惜一切地追杀人,到头来只会惹来麻烦,有这样知分寸,懂进退的人做事,确实省去许多麻烦。 华淳太后沉默不语,微微侧目望了望萧淑儿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确实小看了这个一直深藏不露的丫头,这么多年也不出风头,这会倒是一鸣惊人了。 “生擒大夏将军,牵制漠北势力,识大局,知进退,淑儿你做得很好,很好。”帷幕后的人笑着赞叹道。 “既然如今漠北已经取得大胜,这个人……”华淳太后微微侧头望向萧清越,沉声问道:“要如何处置?” 百里行素微微抿了抿唇,面上却了无波澜,暗自猜测着华淳太后的言下之意,莫不是她已经发现了什么破绽了。 “背叛大昱的人最后都是要处死的。”锦瑟上前回话道,她自己也没少在萧清越手上吃过亏,身为萧家人却帮着洛烟,这口气她早就想出了。 “这个时候处死她,大夏那边定然群情激愤,刚刚取得的大捷只怕接下来又有恶战了。”萧赫上前说道。 “漠北大捷,只要打下朔州,便可长驱直入中州。”锦瑟出声说道。 “中州?!”百里行素闻言蓦然一笑,侧头望向锦瑟“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如今飞云骑多在外出战,中州兵力空虚,正是大好时机。”锦瑟坚持说道。 “兵力空虚,大好时机?”百里行素笑意更深,凤眸冷锐,道:“你真以为大夏皇帝和明月公子两个都是傻子不成,他们敢把所有人掉走,留一座没有抵抗能力的中州吗?” 锦瑟咬了咬唇:“也许,中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 “是啊,中州现在是兵力空虚,可是中州随便一个扫大街的武功都在你之上,中州物资丰富,中州城的人口几近有夷都的四分之三,且多都是江湖中人,或是隐居的世外高人,还有一个天山双侠的皇甫柔,就在数日之前雷震也去了中州,放眼东齐上下有谁能力敌这两个人,更何况还有中州城里的武林高手无数。”百里行素笑意盈盈地说道,眼底却是锋锐一片“且不说这,再说从漠北到中州的战线之长,到时候不管是济宁的楚修聿还是上阳关的西楚兵,随便哪一方出兵,截了后路,与中州里应外合,两面夹击,知道会断送东齐多少兵马吗?” 说罢殿内众人顿时沉默了下去,萧赫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老太爷,陛下顾虑甚是,不管是从兵力,还是地理位置来看,东齐并不适合去攻打中州,而且已有探子回报,大夏皇帝已经与西楚大帝秘密会见,如果所料不差,两人怕是要联手了,咱们也必须要有应对之策。” 真的让这两个人联手了,就更加难以对付,两个都沙场老手,可是放眼东齐上下能领兵与之较量的只有百里行素一人而已。 “行素,你可有应对之策?”里面的人出声问道。 百里行素闻言凤目微扬,沉默了片刻,道:“没办法。” 话音一落,身后几人顿时变了脸色,华淳太后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百里行素淡笑转身望了望几人,直言说道:“那各位还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一边绕着几人走着,一边说道:“论谋略,那两个谁都不笨,论军队实力,飞云骑和神策军也都是久经沙场的军队,这仗要打下去,只有拼实力,估计……打上个十年八年的就有结果了。” “十年八年?”华淳太后沉着脸望着他。 百里行素撇了撇嘴,道:“以各方面计算来看的话,应该是这样。” “大昱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这几年,天降神子中州王,西楚大帝楚策,那就与他们搏上一回,看看到底谁胜谁负?”帷幕后的人声音冷沉而威严。 “是。”众人俯首回道,百里行素却朝萧清越望了一眼,眨了眨眼睛,快得让人看不清楚。 萧淑儿上前将令牌取出道:“老太爷,事情已经办完了,请老太爷收回令牌。” 帷幕后的人沉默了许久,出声道:“淑儿,萧清越就交给你来处置,至于这密令先交由你,等办完她的事再说。” 萧淑儿闻言微一思量,沉默了片刻,沉声回道:“是,臣女定不负所托。” ☆、结局篇:最后的筹码 紫阳宫,空旷而沉寂,烟落在大殿来来回回已经走了无数回,眼看着已经过了正午,百里行素还没有从太和殿回来,她的心越揪越紧,也不知道萧清越如今情况会如何。 连城一句话也没有说站在一旁,雪白的小兽蹲在桌上,看着在自己面前走过来又走过去的小师妹,眼睛也渐渐眯上了睡去。 百里行素踏入殿内,便见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不由失笑。烟落听到笑声骤然转过身便看到已经进殿的人,快步走了上去:“怎么样了?” “急什么,你也让我喘口气再说。”百里行素举步走到榻边坐下。 烟落手忙脚乱地倒了茶递给他,催促道:“快说。” 百里行素抿了口茶,道:“萧清越没事,还在太和殿大骂了她老子一顿,都被绑了,还这么嚣张。” 烟落抿了抿唇,直言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要怎么处置她?什么时候会对她下手?” 百里行素无奈翻了翻白眼:“你一下问那么多,我该回答哪个?”一撩衣袍躺下,说道:“老太爷把她交给了萧淑儿处理,她带人先走,我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夷都这么大能藏人的地方太多了,至于萧淑儿要什么时候处理她,怎么处置,我也不知道。” 她眉头紧紧拧起,喃喃道:“怎么会把人又交给萧淑儿呢?” “不仅如此,老太爷还将密令留给了萧淑儿,要她办好这件事,你说她想干什么?”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着她道。 烟落抿着唇,心一点点冰凉了下去,缓缓说道:“萧淑儿知道我在东齐,更知道我绝对会跟到夷都来,绝不只是简单的处置姐姐,还要……引我们出手,一网成擒。” 百里行素翻了翻身,支着头望着她:“那还要救吗?” “要。”她坚定地说道。 “明知道是圈套也要去?”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 “要去。”她认真说道。 “明知道没有机会还要去?”百里行素沉声问道。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会小心安排,去了也许都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不去,才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在萧家那么些年,姐姐一直疼我护我,危难关头她总是会毫不犹豫帮助我,我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她的敌人,也是我的敌人。” “就知道你那楚修聿那怪胎一样,一根筋。”百里行素哼道。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我身边的人,姐姐已经与萧家反目,她只有我这个姐妹,如果我都不管不顾,枉她这些年视我姐妹。”烟落沉声说道。 “那你要是出了事,你可想过……楚修聿?”百里行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 她抿唇笑了笑,淡声说道:“还没有发生的事,谁会知道结果,无论如何姐姐一定要救,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也会回去。” “那……有几分把握?”百里行素沉声问道。 她抿唇沉默了一会,回道:“四分。” 百里行素俊眉微挑:“四分?”就她带得这些人,在他看来连一分把握都不够,她竟然说有四分把握。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师傅,我说认真的,如果不想留在这里,就一起离开吧!人不能总是为过去活着,与其留在这里受制于人,不如出去寻找自己的人生,像姐姐说的,自己的人生应该握在自己手里,有的时候一条路走近了,就发现是死路,其实只要转个方向就会发现海阔天空,为什么不试一试。” 无论事情成败如何,百里勋和华淳太后都会发现百里行素在暗中帮她,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百里行素瞅着她,一脸痞痞的笑道:“要是让楚修聿做大,我做小的话,可以考虑一下。”说话间还一拉衣襟摆出个撩人姿势,露出光洁的胸膛诱惑人。 烟落哭笑不得,抚了抚额,转过身去,说道:“我知道,华淳太后在你身上下了蛊毒,只要拿走了母蛊,她就控制不了你了。” 百里行素拉起衣襟起身到桌边,拿了块点心咬了一口,白了她一眼:“你这女人还真爱管闲事,真搞不懂楚修聿怎么受得了你这德行?”谁的事都要插一脚,那家伙就跟后面收拾烂摊子了。 如果可以轻易拿到母蛊,他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得手,又何苦浪费那么多年时间来寻找灵药自己解毒? “师傅,我说认真的。”她坚定地望着他,一脸决然。 百里行素将一块点心吃完了,抿了口茶,方才望向她:“你要救萧清越,又想帮我,想帮这个,想还那个,你总是这样,烟儿你不是神,不是什么人都是你能拯救的了的,现在丈夫有了,儿子有了,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别尽操心些有的没的。” “我……”她微微皱了皱眉。 “我已经设法通知了萧清越,如果她不傻的话应该想到你在夷都了,也许会想办法留下什么记号,我已经让诸葛清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了,至于要怎么救人,看你自己了。”百里行素拍了拍她肩膀,又走榻边,准备睡午觉。 烟落一个人默然坐在桌边,也没有回头去看已经到榻上睡下的百里行素,过了许久,百里行素突然睁开眼翻个身道:“那个……四成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又跟楚修聿合计了什么秘密计划?”她到底凭什么,说有四成把握。 她抿唇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一手不由抚上手腕上的龙令,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但愿……能让她们赢一回。 ☆、结局篇:以命养命,以命易命 一连三天了,还是没有找到萧清越的消息,仿佛从太和殿那一次露面之后,萧淑儿就真的让她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和连城一道着随着诸葛清出宫,在夷都街面上转了一圈,这才到了诸葛清的府第,去的时候诸葛候正在用膳,一个人霸占了一桌吃得好不开怀,一看到她来笑着拉她上桌子道:“徒弟媳妇啊,这家伙府上的厨子手艺真好,比中州王府里的还好哦!” 烟落笑了笑,望了望祁连和诸葛清道:“说正事吧,你们有什么发现?” “我的人盯了萧淑儿三天了,也没见有任何异常,从回到夷都,就天天在自己的府上,除了有时候会去萧府吃顿饭,再没去其它地方。”诸葛清最先说道。 “会不会把人放在府里了?”祁连上前说道。 诸葛清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可能。郡主府上也有我的人,而且郡主府的宅院当初也是我督建的,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密室暗室的,郡主府和萧府都有我的眼线,如果有任何异常,不会没有消息。” “那清越丫头就不见了,人间蒸发了?”诸葛候过来插话,一手一只油油的鸡腿,一边啃一边说,看得人直皱眉头。 烟落抿唇思量,沉声说道:“肯定有什么细节,我们没有注意到,一定有。” “想来不会超过三天,萧淑儿就会有动静,老太爷让她处置萧清越,她不可能一直这么不动声色。”诸葛清望了望几人说道。 “关键是我们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不知道人在哪里,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我们的准备就没办周全,没法周全咱们就无法安全撤离。”祁连担忧地说道。 “是啊。”烟落点了点头,但这毕竟是在夷都,又不敢随便让祁连他们出去探查,以免被人发现,反而坏事。 “要我说啊。”诸葛清啃着鸡腿,凑近前来说道:“清越丫头不定在路上或是在宫里就被人……咔!”说着手比了批,一抹脖子的动作。 “不可能!”烟落沉声说道“萧淑儿知道我们会救人,定然会趁机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不会秘密动手。” 话音一落,屋内几人都沉默了,相互望了望,他们是随她来救萧将军,可是明知对方有圈套,还去的话…… 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她出了事更难以向皇上交待,他们临走的时候就立下重誓,即便他们来的每个人死光了,也要让她活着回去,如果再这样下去,事情真的越来越棘手了。 祁连神色不由沉重了几分,夷都帝宫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被千万人围攻,更何谈出去救人,哪怕如今萧淑儿一句话说她们在夷都,有可能就举城搜捕,让他们藏身无处。 “淑媛郡主估计就快动手了,再探察不到消息,真到了她动手的时候,你们就会完全处于被动,更难得手。”诸葛清望了望几人,面色也不由沉重起来。 烟落抿唇沉默了,抬眸望了望诸葛清:“那萧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诸葛清闻言思量了片刻,回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萧真儿是太后身边的女官,回来之后就随侍在华淳太后身边,萧赫每日上朝,到兵部和刑部处理政务,和以前一样。” 烟落微微皱了皱眉,沉声说道:“真的和以前一样?” “差不多,不过以前没有像这样天天到六部视察……”诸葛清坦然说道。 “刑部大牢。”烟落站起身沉声说道,她怎么就紧张之下忘了这个地方呢? “什么刑部大牢?”诸葛候上前问道。 “我们总以为她会把人关在什么秘密的地方,费尽心血的搜遍帝宫和夷都很多地方,却忘了这个地方,最显眼却又最不起眼的地方。”烟落眸光一亮,认真说道“刑部大牢里龙蛇混杂,而且是受萧赫的管辖,要把人放进去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诸葛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起身道:“我这就派人去查看,不过刑部大牢情况复杂,关的人也多,恐怕要费些时间。” “需要多久?”烟落沉声问道。 “一天。”诸葛清回道。 烟落抿唇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好,我们等你消息。” 诸葛清起身便朝外走,刚一出门,烟落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追了出去:“诸葛大人。” 诸葛清刚准备出了园子,听到声音又折了回来:“公主还有什么事?” 烟落抿唇想了想:“你跟了师傅很多年了吧!” 诸葛清闻言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点了点头:“是很久了。” “师傅所中的蛊毒,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解?”烟落低声问道,她问了百里行素很多次,不过他总是避而不谈。 诸葛清皱了皱眉,紧紧地望着她许久,方才说道:“华淳太后自小便在陛下身上练毒,这毒在他身上也已经很多年了,一旦发作能把人痛得死去活来,在燕京时太后也在你身上下了这毒,陛下多年来暗中寻觅世间良药医治,只不过最后……”把这唯一解毒的机会给了她。 烟落心头泛起阵阵酸涩,什么样的母亲要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到底是什么让华淳太后要这般恨着自己的儿子。 “我之前查阅过很多医书,说这种蛊毒是以母蛊来控制子蛊,只要拿到母蛊,没有人来控制它,这毒也就一生都不会发作,你在夷都多年可有线索查到华淳太后将母蛊放在何处?”烟落低声回道。 诸葛清闻言摇了摇头:“如果有线索,如果可以找到,就不会等这么多年了。”说罢转身出了园子。 骤起的冷风,迎面吹来,眼睛涩涩地发疼,她的生命太过沉重,沉重得让她难以负荷,两个人以他们的生命给了她的重生,一个以命养命,一个以命易命,而她……什么都给不了她们,这种沉重压在她的心口让她难以喘息。 ☆、结局篇:夜闯天牢1 回到潋香别苑,百里行素已经过来了,早早便躺在榻上睡下了,神色看起来特别疲惫就连她进门也没见警觉醒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在对面的桌边坐下,看着榻上睡得深沉的人,那满头的银发是那样的耀眼刺目,像是一根银针一般扎得人眼睛生疼,她敛目微微叹息,平息心头复杂的思绪。 她与百里行素的相处很奇怪,曾经那样苦苦追寻的仇敌,曾经那样恨不对方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竟然可以这样平静的相处了,面对这个人她有亏欠也有心疼,却没有在面对楚策那般沉重的心情,那样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沉默。 这份亏欠歉疚的心情是因她,但修聿同样也为她而背负着,只是他从来不说,但她却已经感受到这份心意。 她一睁眼便看到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望着她,一时间愣了愣:“醒了啊?” “要是没有人坐在边上唉声叹气,我会睡得好些。”百里行素哼道。 烟落抿了口茶,还以颜色:“睡那么死,要是刺客进来了,早就没命了。” 百里行素起身下榻,拿过杯子自己倒茶,哼道:“要是刺客,还没时门就死了,你以为谁都能进来。” “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她皱了皱眉,随意问道。 百里行素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坐下道:“堆了这么久的折子,不批个几天几夜能完吗?皇帝真是这天下最苦命的差事,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鬼晚,还要给手下发银子,自己半分捞不着。” 烟落抿了抿唇,起身道:“那你睡吧”说着便走开,也准备回房去睡。 “哎,回来!”百里行素俊眉一皱叫道。 她扭头望了望他:“干什么?” “说说我没在这三天,你们都查了些什么?”百里行素以手撑着下巴,又打了个呵欠,强打着精神问道。 烟落折回来,在对面坐下,说道:“萧淑儿和萧府都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我怀疑他们把姐姐关在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百里行素闻言眉头一皱。 “宫里你也帮着找过了,诸葛清也说了萧家和郡主府并没有什么异常,如果一个人要藏起什么不想让人看来,就是把东西藏好装作平时的样子,不过近日萧赫每天都会到刑部和兵部去,而且萧淑儿也差不多每天会去萧府吃一顿饭,然后回自己府里,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萧赫每天去刑部是去查看关押的情况,而萧淑儿每次到萧府用膳,是为了从萧赫那里知道萧清越的情况。”烟落一字一句坦然相告。 百里行素闻言点了点头:“是有些道理,有证据吗?” 她抿唇摇了摇头,道:“诸葛清说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刑部大牢情况复杂又关押的人太多,要明天才会有消息。” 百里行素沉默了片刻:“明早我要回宫里,晚上再过来,没跟我商量,你不得轻举妄动,别忘了自己答应过我的。” “知道了。”烟落起身说道,望了他一眼:“快睡你的觉吧。” 次日天还未亮,百里行素便回了帝宫,她与连城留在潋香山庄直到诸葛清派人过来,才一到跟着过去,诸葛清见她来了,取出一副地图铺到桌上,道:“这是刑部大牢的地形图,萧赫每天都会到刑部大牢地下第三层一间囚室,待上半柱香时间才离开,不过地底第三层由萧家的死士和老太爷的精兵护卫,没法进去查看究竟。” “有这么多人手守着,一定就是这里了。”诸葛候凑近前来说道。 诸葛清抬头望了望对面又在啃鸡腿的人,沉声说道:“是可能在那里,也有可能是……圈套。” “不管是不是也要去看了才知道啊。”诸葛候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道。 烟落抿唇点了点头:“是要去看了才能决定要不要动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出差错。” “那谁去?”诸葛候继续问道。 祁连上前道:“我去吧。”来了夷都数日,他们只有窝在这里等消息,不能所有事都靠别人来做,他们也该自己动手了。 “不可以,不是我小看你,以你的身手,进不了地底第三层。”诸葛清沉声说道,那里的死士和精卫个个都是不好对付的,一旦打草惊蛇,前功尽弃。 “那谁去?”祁连皱了皱眉问道。 烟落望了望诸葛候,沉声说道:“我和大师傅去。” “皇后娘娘!”祁连和几名护卫上前出声道,让她冒这个险,若是有了差错,他们如何向皇上交待。 烟落淡淡笑了笑:“以我和大师傅的身手,应该没有问题,我会施针和幻术再潜入其中,只要探得情况,就会出来。”诸葛候虽然武功高强,但太过冲动胡闹,若没有人在旁跟着肯定会闹事,在座这么多人,除了诸葛候再没有人第二个轻松在她之上,只有他们两个去才好。 诸葛清闻言说道:“到时候我可以让人在大牢闹出乱子引开注意力,你们小心行事,应该不成问题。” “我跟你们一起去。”一直沉默不语的连城站上前说道。 烟落转头望了望他,而后摇了摇头:“人越少越好,连城你留在潋香别苑吧。”连城是跟在百里行素身边的人,一旦暴露的话,就会把百里行素扯进来,这是她不想看到的。 连城面色微沉,没有再出声坚持,她的顾虑他不是想不到,但若那个人怕连累,就不会把他们带到夷都来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这场无形之中的较量,到底谁会技高一筹?是深入虎穴的大夏皇后,还是多年隐忍的淑媛郡主? PS:明早要上班,明天下午更,不知道能不能在明天全部写完,可能会超过一万多字,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完。 ☆、结局篇:夜闯天牢2 夜很黑,天上乌云密布,星月无光。 她焦急地在潋香别苑等待着,本是与百里行素约好晚上见面商议,可是眼看着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百里行素也没见出宫来,而刑部大牢那边似乎也有异动。 连城急急从外面回来,她快步迎上前去:“还是没有出来吗?” 连城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有师傅带我们进去,我们是没办法进去的,我也找了诸葛大人询问,没有宫里的传召,到了晚上也不能随便进去的。” 烟落抿唇,眉头紧皱,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道:“诸葛大人呢?” “就在别苑外。”连城坦然相告,思量片刻道:“要不,还是等跟师傅商量了再作决定吧!” “恐怕等不及了,再不摸清情况,诸葛大人已经探得消息,到了明晚那里面的人就要被秘密押走。”烟落沉声说道,而到时候护送的人马是帝宫的金武卫,那时候就更难下手。 “师傅许是宫里有事耽误了,还是再等等吧!”连城出言劝道。 烟落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沉默了片刻道:“我先去了,不出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如果不尽快查清萧清越的所在,就会失去救人的最好时机。 说罢,快出了潋香别苑上了诸葛清和诸葛候会合,直接赶往刑部大牢。 “一会牢内会发生犯人越狱,进而引发动乱,你们就趁乱混进去,第一层是关普通犯人的,第二层是关押死刑犯人的,第三层是关押特殊犯人的,我的人无法进到第三层关押,那里就要由你们自己去找了。暴动会从第二层开始,但是只是一柱香的时间,这里一旦出事,最近的金武卫和铁甲军都会过来增援,所以你们必须在一柱香出来。”诸葛清望了望两人认真说道。 烟落点了点头,将放置银针的锦缎绑在手腕处,将短刀别在短靴里,虽然只是探路,但为了以防万一与人交手,还是要做好充足准备。 “前辈还需要什么兵器吗?”诸葛清朝诸葛候问道。 诸葛候摸了摸肚子:“有没有烧鸡什么的?” 诸葛清嘴角抽搐,烧鸡是什么兵器? 天快亮了,刑部大牢的门口的守卫打着呵欠,等着下一班人来换岗,个个都昏昏欲睡,突来的一股狂风刮了过来,几人顿时一震,一人咒骂道:“什么鬼风?” “管它呢,那边交班的人过来。”另一人打着呵欠道。 话音刚落,原本沉寂的牢内骤然之间传出吵闹之声,隐约听到有人高声叫道:“有人要越狱!有人要越狱!” 门口正要交接的两拔人顿时一惊,领头地咒骂道:“哪个找死的,快去通知金武卫过来。” 地牢第二层,犯人和狱卒打成一团,两人一到二层,还不待出手,诸葛候便长袍一掀起一阵风,将所有的灯火都吹灭了,两人便趁着黑穿行而过,诸葛候手痒趁乱就在里面打黑拳揍人。 天牢二层简直一片混乱,打闹的,咒骂的,也有事不关己睡大觉的。 黑暗有人说道:“嘿,我刚闻到了女人香。” 立即有人咒骂道:“娘的,你又做春梦了,想女人想疯了。”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话还没说完,便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一个个皆倒了下去。 诸葛候一听不对劲,忙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一种麻药香,只让人睡半柱香,醒来什么都察觉不到的。”烟落低声回道。 进到地底三层便觉一阵阴森森的,诸葛候解决守卫的死士和守卫,她则先行找人,进到最里屋的密室,便看到空旷的房间被吊在半空的萧清越,心中顿时一急:“姐姐!” 被吊在半空的人倏地睁开眼,凌厉无比,她顿时警觉那不是萧清越,转身便走却不想脚下的地眨间裂开,四周没有任何依附便顿时掉了下去,原来这间囚室有两层,刚一落到下面,四周的墙壁顿时冒出无数箭头,寒光冷厉,仿佛眨眼之间便能将人万箭穿心于此。 囚室里的暗门打开,一身素衣的萧淑儿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华淳太后一行人,最后有人押着萧清越走了出来。 她望了望周围的机关,抿了抿唇:“你赢了。” “只是你太心急了。”萧淑儿一脸平静地说道:“一听到我要把人秘密带走处死,你就坐不住了。” 烟落抿了抿唇:“你想怎么样?” “好戏才刚开始,急什么?”华淳太后冷笑说道。 话音一落,便有金武卫急步进来禀报:“太后,郡主,二层犯人暴动已经平息,刑部大牢外的上大夫诸葛清也已抓获。” 烟落闻言心头顿时一凉,微微后后退了几步,退到弓箭指向稍小的区域,凭自己的轻功出去还不是问题,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暴露,如果走了就再也没有办法把萧清越带出去。 “他果然在帮她?!”华淳太后目光倏在冷厉,那口中的他,自然说的是百里行素。 “只要萧清越还在这里,你总会来的,我们已经等很久了。”萧淑儿淡笑说道,她太过了解这个人,她不可能置萧清越不顾,就算明知道会是圈套也一定会来。 早从天阳关开始,她就故意让人将她引至阳州,百里行素在阳州定然会出手帮她,将她带回夷都,即便他们做得很隐秘,但是她一直心知肚明。 “事情已经明白了,人也已经抓到了,老太爷还等着呢!”华淳太后冷声说道。 烟落望着那一脸淡漠的女子,心缓缓沉了下去,萧淑儿真正要针对的人,不是她,她故意将她引至阳州,故意等到现在,是为了对付……百里行素?! ☆、结局篇:太和殿对峙 天刚蒙蒙亮,烟落与萧清越一道被押出刑部大牢,萧淑儿的所作所为一时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她抓了诸葛清,却没有派人去抓藏在诸葛清府上的祁连一行人,以她的手段不会不知道他们藏在那里,而且她也是看着诸葛候从天阳关和她一起的,不会想不到诸葛候也在夷都,这样一个绝顶的高手放在外面,她却丝毫没有提及,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与萧清越被押上了一辆马车,萧清越慢慢清醒了,看到她顿时一愣:“小烟,你怎么……你怎么就真的来了?”若是因她让她而有了什么意外,她如何向楚修聿和那两个孩子交待。 烟落淡淡笑了笑:“没什么,总有办法出去的。” “你自己都被擒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萧清越皱着眉头说道,抿了抿唇道:“楚修聿知道你来吗?” 她点了点头:“知道。” 萧清越叹了叹气,恼怒地喝道:“知道华淳太后要抓你,知道是圈套,你还来?” 烟落微微笑了笑:“不是说了,一辈子都是姐妹,你陪我共患难,我若将你置之不顾,还算什么姐妹。”被擒也是意料之中的,她也没想就那样简单就能从萧淑儿手中把人带出去,要走也是需要时机的。 萧清越又气又无奈:“傻丫头!” “本来是可以走的,不过师傅似乎有麻烦了,我想……再等等。”烟落望了望萧清越,道:“姐姐再委屈两天。” 百里行素晚上没有到潋香别苑与她商议,想来是萧淑儿故意让百里勋或是其它什么事绊住了他,就是等到他们动手,抓住她和诸葛清。 诸葛清是百里行素的心腥,抓住了他便表示百里行素确实是在暗中帮她,可是……她为什么要对付百里行素,虽然对大昱了解甚少,但也知道百里行素甚少跟她打交道,除却以前让她潜入西楚皇宫,直到前些日子在宫门口怕才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委屈什么,我就是担心你,华淳太后和锦瑟那两个疯女人肯定会趁机对付你。”萧清越担忧地说道,那两个女人已经疯得失去了理智,一心要置她于死地,这次落在了她们手中,她们又岂会轻易放过。 “萧淑儿擒住我,无非是为了两样,一是为了抓住百里行素帮我的证据,二便是为了威胁大夏西楚。”她平静地说道,只是现在她还没弄明白她对付百里行素的目的何在。 “你倒是一点都不急。”萧清越看着她一脸平静哼道。 “不管是修聿还是楚策,他们都不是甘心受人威胁的人,肯定会想办法反击,而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得弄清萧淑儿到底要干什么?纵然与师傅诸多恩怨,但这次毕竟是我牵连了他。”想到百里行素,神色不由沉重了几分。 她也想从华淳太后身上找到那离魂母蛊,还有当年西楚与大昱之争到底发生了什么,从而让华淳太后和百里行素这般痛恨她,痛恨洛家,痛恨西楚,有些恩怨,总归是要解开的,父亲和母亲都已经逝世,先帝早已驾崩,这个答案必须由她来揭开。 “小烟,不是每个人你能拯救了的,你想找到当年的真相,解开这一切,可是在这龙潭虎穴之地,连自保都是问题,你……”萧清越望着她说道。 她微微笑了笑,道:“放心吧,姐姐,如果一点准备都没有,我也不会来找你。” 萧清越见她一脸镇静之色,也不再相劝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三国之争,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更无法去想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结束。 马车驶入帝宫,刚一下马车,诸葛清也被人从后面押了上来,相互望了望谁也没有说话,烟落望了望紫阳宫的方向,便被人一道押往了帝宫深处的太和殿,那个操控着大昱无数人命运的人所在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座大昱权力顶端的大殿,殿内很静,没有人说话,他们走过的脚步声,大殿深处悬挂着厚重的帷幕,与外面完全隔离。 萧清越与她并排站着,望了望周围:“又是这鬼地方,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天天躲在里面。” “姐姐。”烟落叫她,她不想以任何方式激怒这些敌人。 萧清越望了望她,低声哼道:“本来就是,窝在这里几十年不出来,他山顶洞人的吗?” 华淳太后目光一利扫向萧清越:“闭嘴,否则本宫不介意让你变哑巴。” 烟落定定地望着站在最前的萧淑儿,似是想看透她心里的谋算,只是那个人面色平静淡漠的让人看不到一丝异样,仔细想来她确实没有对付百里行素的动机,难道……是为了萧家? 如今放眼东齐朝堂上下,萧家的势力如日如天,难不成萧家的野心已经大到了这个地步,可是百里行素无论如何也是东齐皇帝,只是这小小的证据,根本不足以扳倒他啊! 既然如此,聪明如萧淑儿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淑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头望了望她,微微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大殿内一时间所有人都沉寂了下来,气氛压抑而紧张,华淳太面色冷沉而凌厉,显然是很不满百里行素又出手帮了敌人,当年她明明已经控制她了,他却插手其中帮她把毒解了,就知道这个人已经信不过了。 正在这时,百里行素已经举步进了大殿,瞅了一眼大殿内的情形,俊眉一扬,面上扬着万年不变的笑:“这么热闹?!” ☆、结局篇:太和殿对峙2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所有人都不由回头望向从殿门口缓步走来的人,谁都知道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罪魁祸首倒还是这样一副悠然自在的神情,只是面色有些异常的苍白。 萧淑儿转过身去,举步上前行礼:“臣女见过陛下!” 百里行素面上笑意盈盈:“郡主似乎是很忙呢?这大清早的还要进宫来?”自始至终也没有忘被绑的他们三人。 萧淑儿淡笑:“陛下不也繁忙吗?” 两人的话无不意有所指,百里行素说她忙着给人下套,她说百里行素忙着援手外敌,各自针锋相对,直到那厚重的帷幕后传出微微的咳嗽声和脚步声。 “淑儿,事情办完了?”帷幕后传来低沉苍老的声音,带着震慑人心的威严。 “是,办完了。”萧淑儿上前回话“陛下暗中相助大夏皇后,授命诸葛清帮助大夏要将大夏将军救走,幸得太好和父亲相助终于把人引了出来,现在已经将大夏皇后及上大夫诸葛清生擒,等候老太爷发落。” 百里行素面上的笑意微一滞,勾起嘲弄的弧度,瞥了眼一脸冷面无私的萧淑儿,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寒芒厉厉。 帷幕后的人沉默了许久,沉声说道:“行素,你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百里行素淡笑言道。 “那你就是承认是你把大夏皇后带到夷都,是你安排诸葛清帮她劫狱,你——到底想干什么?”帷幕后的人声音冷沉了几分。 “不是都一清二楚了吗?”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萧淑儿把人都带到这里来了,还容得他狡辩吗?想必从阳州开始都已经被她计算好了,他们所做的每一步不过都是她预料之中的。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的敌人,燕京你不顾大局,落风坡你放走大夏皇帝,之前又帮着这个女人解毒,如今竟然还帮着她救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已经完全背弃了大昱,这是你作为大昱皇帝该做的事吗?”华淳太后目光凌厉如刃望着他。 百里行素闻言眉梢微梢,面上笑意依旧:“原来……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十恶不赦的事了?” “老太爷,身为大昱国君一再通敌,背弃大昱,这样的人还要把大昱的命运交在他的手里?再有第二个华容把大昱的多年建立的基业毁掉吗?”锦瑟一脸义愤地上前说道,只要有百里行素在一日,他就会保洛烟一日,留在大昱是为了报得家仇,这样下去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听到话的诸葛清面上泛起嘲弄的笑意:“大昱建立的基业?这东齐的哪一片土地,哪一座城池不是陛下费尽心血夺来的,还包括现在你们所站的这座东齐帝宫,也是他从东齐谋自而来的。数十年来,辗转诸国让你们从隐居皇陵走到今天东齐朝堂是谁?一点点将东齐变成大昱的人又是谁?”这些只知道享受成果的人,又如何能体会在四国之间建功立业的艰辛? 烟落紧紧咬着唇望着那白衣白发的人,心头涌起大片大片的苦涩,这世上每个不管做什么,即便是错事,也总是会有一个对的理由,只是她并不了解这一切。 “他是为大昱建功立业,可是他现在已经背弃了大昱,违背了他做为大昱国君的责任,对敌人一再相助,这样的人还能带领大昱复国吗?”锦瑟一脸大义,沉声说道。 “如果他不能,谁能?”诸葛清冷笑着望着锦瑟,一步一步上前道:“是你吗?” “我……”锦瑟无言以对。 “你自己忘了自己自始至终为大昱做过一件事吗?在西楚时擅自行动,破坏大局,强留西楚皇宫,燕京之时又不顾大局,自始至终你不过就是因爱生恨,挟私报复,你又为大昱做过什么?”诸葛清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如今想借大昱之手对付西楚,为自己报仇,是也不是?” 锦瑟咬了咬唇,不再说话,当年是西楚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在西楚所受的屈辱和痛苦,一定要讨回来,一定要。 “淑儿,你说……该怎么办?”里面的人声音平静,了无起伏。 萧淑儿闻言愣了愣,上前道:“这是大昱皇室大事,淑儿无权过问,只是查明真相而已。” “老太爷,他现在已经不适合再领导大昱,他可以放过楚修聿第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若再让其插手其中,还会把这两个人放出去。”华淳太后上前说道,那个人,她从来都不相信的。 “如今战事当前,他不适合,难道靠你们?”里面的人冷声道。 “不如交给淑媛郡主处理。”华淳太后沉声说道“老太爷你不也说她知分寸,顾大局,知进退,漠北和这一次的事她都处理的很好,把各方将领的调配权交由她,未必不可。” “淑儿,你呢?”百里勋沉声问道。 萧淑儿闻言上前,回道:“淑儿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战事,我一介女子何以担当?” “那两个不一样是女子,她们能做到的,你又何尝做不到?”华淳太后说道。 百里行素冷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幕,不喜不怒,面上始终含着笑意,一瞬不瞬地盯着萧淑儿的侧脸,眸底若有所思, 帷幕后的人沉默了许久,出声道:“行素入地底城思过,上阳关的战事暂时交由淑儿,帝宫金武卫此刻起就是你的卫队。” “大夏将军如何处置?”华淳太后问道。 “既然已经无用,就无需再留了,一旦逃脱必是大敌。”里面的人声音冷沉凌厉,听得人阵阵胆寒。 烟落惊恐地扭头望向萧清越,心狠狠沉了下去…… —— 今天写得有些慢,我继续写。 ☆、结局篇:烟落断指 出了太和殿,天阳已经升起,光芒万丈。 百里行素面色更加苍白的透明,一个人闲闲地朝着地底城走,烟落紧抿着唇,却又不好开口叫他,百里行素笑着扫了一眼萧淑儿:“你们去哪儿?” 问得仿似你们要吃什么饭一样随意,萧淑儿闻言愣了愣,望了望被押着的三人:“所有人带往地底城。” “地底城?”华淳太后闻言面色一沉“为什么?” “那里才不会让人逃脱,也不会让人救走,不是吗?如果刑部大牢的事再来一次,我可不保证了。”萧淑儿淡声说道。 百里行素淡然一笑,望了望几人:“嗯,正好顺路。”说话间便与烟落几人一道并排走着。 “你跟着干嘛?”萧清越眉头紧皱,这时候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百里行素笑着打量她一眼,痞痞地说道:“你不是要死了吗?咱们也算相识一场,我送你最后一程。” 萧清越顿时咬牙切齿,紧皱的眉头却难掩自己的紧张,她不是怕死,只是真要死在这些人手中,她不甘心,望了望烟落低声道:“小烟,现在有办法离开吗?” 那会在马车里她那般胸有成竹,想来是早有准备的,只是现在在这帝宫之中守卫和暗卫密布,有没有办法离开。 烟落抿了抿唇,望了望那边一脸平静的百里行素,而后轻轻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说罢抬眸望向前面萧淑儿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怎么?怕了?”百里行素眉梢微扬冷声哼道。 “老娘天不怕地不怕,阎王见了姑奶奶我也得绕道。”萧清越皱了皱眉,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喃喃道:“不就是死吗?又不是没死过,大不了再穿一回,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穿回来? 百里行素唇角苍白,微微笑也笑:“那咱们打个赌吧,你要是死了,我给烧一百两纸钱,你要是没死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萧清越嘴角抽搐,咬牙切齿:“老娘的命金贵着呢,才值一百两?” “已经很不错了,你就值这个价。”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狐狸精,虽然不知道这回会是什么结果,不过你这么帮着小烟和我,这会还一块共患难来了,我萧清越谢了。”萧清越冲他扬了扬眉,虽然以前对他利用小烟的事怀恨在心,不过他也一次又一次救了她,如今小烟都释然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了。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差劲了,就这么就被人抓来了,还什么第一女将,看来都是你吹出来的。”百里行素不屑的哼道。 “我……”萧清越心里那个恨啊,咬牙切齿道:“狐狸精,你还真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 “过奖过奖。”百里行素笑眯眯地说道。 帝宫底层黑暗阴森的地底城,大批的金武卫先行将里面的灯火点着,萧淑儿方才带着她们一道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明日我就要去上阳关一带了,大夏皇后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夏皇?” 烟落目光沉静:“不需要。” “不过,我需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才有筹码去谈这个交易。”萧淑儿面色平静,一如往昔的淡漠。 话音一落,一行人在一间石室停了下来,萧淑儿朝边上的金武卫道:“来人,拿下大夏皇后。” 两名金武卫一左一右将烟落押出来,将绳索解开按到边上的石桌,百里行素顿时面色更加惨白了几分,只听到萧淑儿沉声道:“剁下她一根手指,我们该给大夏皇帝送个见面礼!” “萧淑儿,你敢?”萧清越听顿时面色大变。 萧淑儿面色淡漠,扫了一眼边上的人:“还不动手?” 百里行素举便要上前阻止,华淳太后面色一沉,扬手便抽出锦瑟的佩剑,直直指在他的咽候,沉声说道:“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想救人?” 百里行素冷冷地望着她,面色苍白的吓人,之所以昨晚不能出宫,是因为她催动了离魂蛊,让他根本无法赶到潋香别苑,一旦发作他起码一个月之内功力全力。 “你若出手,我可不保证剁下的只是她的手指,不是一只手,或是她的人头?”华淳太后面上勾起冷酷的笑。 烟落被两个人死死按在石桌上,望着百里行素沉声说道:“别过来!”只是一根手指而已,可是送到了修聿面前,他……,整颗心被无形的手捏紧,眼底瞬间涌出泪来。 华淳太后瞥了她一眼,冷声笑道:“洛烟,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说罢沉声道“锦瑟,你去!” 萧清越一身怒火狂飙,撞开押着自己的人便扑了过去,却眼看着锦瑟手起刀落,眼前一片血色飞溅,嘶声叫道:“不要!” 烟落紧紧抿着唇,面色惨白了几分,萧清越挣开绳索顺手拔出一名金武卫的刀便冲锦瑟砍了过去,霎时间鲜血喷溅,生生将锦瑟左臂砍了下来,满脸血污怒声吼道:“你断她一指,我断你一臂,再断了你项上人头!” 锦瑟痛得尖叫,一手条手臂落在地上,手指还微微颤动着,一咬牙提剑便要冲上去与其拼命,烟落知道萧清越现在中了药,没有武功,便趁混乱之际挣开押着自己的人,上前阻止锦瑟,然而在她出手的同时,萧淑儿手中寒光一闪,一刀剑捅进了萧清越的心口。 “姐姐!”她疯狂的想扑过去阻止,却眼看着那刀刺入她的心口又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 —— 我睡会再写,今天肚子疼,写得慢,抱歉。 ☆、结局篇: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她冲上前去扶住萧清越,两人齐齐跌在地上,她慌乱地爬起,捂着她的心口处,满手都刺目的鲜红分不清是她的血还是萧清越的血,焦急的唤着她:“姐姐,姐姐……” 萧清越冲着她笑了笑,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终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华淳太后和锦瑟都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萧淑儿真的会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就那样一刀进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萧淑儿将刀的血迹擦尽,淡淡地扫了几人一眼,朝金武卫道:“把东西收拾了,从现在起,没有我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再接近地底城。” “是。”金武卫齐齐回话道。 华淳太后闻言面色一沉:“本宫也不行?” 萧淑儿淡淡望着她:“太后和锦姑娘与他们有什么恩怨我不管,只是不希望有人误了大事,我不好向老太爷交待。” 一句老太爷,压得华淳太后也无话可说,恨恨地瞪了瞪那边的人,沉声道:“那是不是事情完了,就可以交给本宫。” 萧淑儿闻言沉默了片刻:“她的命关系着东齐和大夏,甚至西楚的战事变化,若是要处置,我会交到老太爷手中,那时候怎么处理,都与我无关了。” 华淳太后转头望了望百里行素,语气凌厉:“你最好不要跟本宫耍什么花样?” 萧淑儿望了望几人,瞥了眼被断了手臂面色惨白的锦瑟:“可以走了吗?”自始至终,她对这个女人都没有好感,本就没让她插手,她们硬要插手其中,这也算是教训。 华淳太后与锦瑟先行离去,萧淑儿望了一眼满身是血的萧清越微微抿了抿唇,转身离去,地底城的大门轰然关上。 百里行素走上前,蹲在边上瞧了瞧萧清越的脸色,探手把她的手拿开,伤口处的血已经止住了,他沾了点血闻了闻,唇角勾起笑:“原来是这样!”说着抬眸望了望烟落:“哭什么哭,她又没死。” 烟落愣了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亏你还是我徒弟,还是她姐妹,这女人心脏跟常人不同,人家长左边,她长右边,萧淑儿刺得左边,还在刀上涂了特有的止血药,现在血都止住了。”百里行素淡声说道。 烟落闻言长长松了口气,自己一时心急之下,怎么就忘了姐姐心脏异于常人,探手沾了血,闻了闻:“果然有药味。” “淑媛郡主,她……为什么这么做?”诸葛清出声问道。 “我哪知道?”百里行素从身上取出一瓶药,从衣服上撕了块干净的布,将她手上的血迹擦干净,看着那被断去的小指,眉头紧紧皱起。 她抬眸望了望他,勾起一抹苍白的笑:“不疼的。”只是想到这东西会送到修聿心中,心里就忍不住痛心…… 百里行素拿药倒在伤口处,看到血止住了,伸了伸自己的手朝她,微一扬眉笑眯眯地说道:“把我的给你接上?” “不要。”她截然说道,根本就不一样,接上也没用。 百里行素撇了撇嘴:“我手这么漂亮,你想要,我还不给呢?”说着将布将她手细细包起,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没有帮到你。” 烟落愣了愣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她……又让你毒发了吗?”所以他才没有去潋香别苑,所以才会才起来这么虚弱,就像当年她从燕京救了她之后,一连好久都虚弱得连个常人都不如。 百里行素闻言抿了抿唇,笑了笑:“没事,反正又死不了。”只是比死还要难受,还要受尽折磨。 “师傅,如果我拿到离魂母蛊,你跟我们离开夷都吧!”她认真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百里行素闻言倏地抬头望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沉声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在去天牢之前,我猜到了萧淑儿的行动计划,让美人给她送了信,她需要拿下我完成计划,我要她帮我从华淳太后那里找到离魂母蛊。”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只说她会安排,我没想到……会是刚才这样,连累了姐姐。” “谁要你这么做的?谁准你这么做的?还要自己变成这样?你到底……”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脸冷沉地质问。 “我不想你死在这里。”她沉声打断他的话,眼眶微微泛红“用着你们拿命换来的生命去享受幸福,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是我欠下了,却要他替我背负我做不到,连每一个牵手,每一个拥抱,内心都弃满了罪恶感,我连对他说一句我爱他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谁要你还了?”百里行素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现在要这样来还我,你又要怎么去换楚策,以命相抵吗?” “我是想,想过无数次,无数回,我却做不到。”她喃喃说道,因为背负了太多,她都无法全心全意去爱那个人,因为他们的爱成了罪孽,伤害两个人的罪孽,即使如此却谁都舍不得放开。 百里行素缓缓放开她的手:“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你……何必如此?” “你恨我入骨,恨不得将洛家的人挫骨扬灰,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救我?”她淡声反问道。 这答案,又有谁能解开? “我确实早有准备才来,也有把握可以将姐姐带出去,可是……夷都必会大乱,夷都一乱,上阳关若趁机进攻,东齐会是什么局面?”她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自古以来,有哪个国家真的复辟成功了?” “他们不成,怎么就断定我也不能?”百里行素反问道。 烟落抿唇沉默了片刻,直直望向他的眼睛:“你是真的想当皇帝吗?还是因为这条路走得太久,忘了去看其它的路,将自己束缚在了这里,为什么不能去寻找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 “真正渴望的东西?”他蓦然一笑,眼底一掠而过的复杂。 正在这时,地底城的大门又一次开启,萧淑儿去而复返。 ☆、结局篇:我不想你死在这里2 烟落被两名金武卫带到了另一间石室,萧淑儿一个人在里面,看了看她,平静说道:“药的止血效果好,不过会昏迷十天。” 烟落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多谢!”之前虽然送信给了萧淑儿,可是她没有反应,她也里也一直没有底。 “从你们从阳州开始,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没想到最后还要让你将一军。”萧淑儿望着她,淡声说道“你怎么就猜到了我要做的事?” 烟落面色有些苍白,平静说道:“其实没有猜到,只是赌一把,虽然有料到你会针对百里行素,但是没想到是什么原因,把我引往阳州不就是让我跟百里行素碰上头,然后一道来夷都,如果只是对付我,在天阳关大可一并出手解决,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萧淑儿微微笑了笑:“我本来也没杀你们,不管做什么,起码,我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上萧家人的鲜血。”抬眸直直望向她“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筹码来搏这一把?” “虽然不能说,但这个筹码足以乱了你整个计划。”烟落沉声说道。 萧淑儿抿唇点了点头:“我信。”深深吸了口气,道:“可能我不在夷都的时间,华淳太后还会来找麻烦,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她们发现了萧清越没死,时机到了我会让你们走。” “我知道了。”烟落回道,思量片刻沉声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萧淑儿闻言微微笑了笑:“你不是已经派了自己的人跟着她了吗?如果找不到,我会直接替你杀了她,没有人再知道那只离魂母蛊,也就没有人再能操控。” “我想……还是尽量去找吧!”烟落叹息言道。 其实要解决很简单,杀了华淳太后就可以,只是这么多年来百里行素都不忍下这个手,即便那个人那样恨他,讨厌他,毒害他,他不忍弑母,她又如何好去下这个毒手。 “华淳太后还会催动蛊虫,相信还能找到她藏的地方。”萧淑儿沉声说道“只是如今百里行素如果自己撑不过去,找到了没有用。” “一定可以的。”她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定可以走过去的。 萧淑儿转身便要走,走到门口处出声问道:“你真的有把握能出了这夷都?” “我不以为自己带那么几个人来,就能从东齐帝都把人救出去,这些钉子已经埋了很多年了,但总有一天要用的。”她平静地说道,望着萧淑儿的背影,不由问道:“你这样做,值得吗?” “不知道,只是想快点了结这一切。” 说罢,萧淑儿大步出了石室,朝着地底城的大门而去,背影单薄而倔强。 烟落回到石室,诸葛清已经将萧清越搬到了一边的石床上,皱了皱眉:“呼吸这么弱,会不会有问题?” 百里行素闲闲地坐在一边,道:“睡几天就没事了?” 现在的萧清越一眼看过去确实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不过脉搏却是强而有力,只要药力过去了,醒过来还会跟以前一样。 “可是陛下……”诸葛清担忧地出声道,在这里面壁几日,出去了外面还不知是什么样子了? 百里行素敛目,淡淡言道:“外面的事跟我们无关,操不上那份心,何必费神?” 诸葛清望了望一直沉默不语的烟落,想要问什么,却又咽了下去不好开口,石室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谁也猜想得到外面将会发生什么。 烟落抿了抿唇,起身坐到百里行素身边,抓着他的手便把脉,那异于常人的脉像让她皱了眉头。百里行素抬眸望了她一眼,把手收回去,哼道:“男女授受不清,别动手动脚的。” “我知道我不该没跟你商量就做出这样的事。”她低声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我在潋香别苑等到一晚上,你也没出来,你不是个不守时的人,你说过萧淑儿没有为难姐姐,还给她治伤,想来她并无杀她之意,所以我根本没办法跟你商量,又担心她真的会将姐姐带走处死,所以……” “所以,你就跟萧淑儿那女人串通,在所有人面前演这一出戏,对,还英勇断指。”百里行素挑着眉望着她数落道。 “师傅,你是要一辈子都做他们的傀儡吗?你很清楚自己所要面临的,这么多年你坚立了多少敌人,华淳太后要杀你,那你曾经被你所害的人,也要杀你,最后就连百里勋也会容不得你,如今你还有大权大握,一旦夷都大乱,更或者你真的可以替大昱一统天下,那个时候对于百里勋而言,你的用处已经没有了,他还会留你吗?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她认真地望着她,在东齐这许多天,她很认真想过这一切。 百里行素闻方淡淡笑了笑,意味不明,只是说道:“恐怕最想杀我的,还是楚策吧!这天下楚策那抢得,为何我就抢不得了?”说话间,侧头瞅着她“要是我跟楚策打起来,你帮我还是帮他?” “师傅,我在跟你说正事。”她有些恼火,每次她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话,他说是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也在说正事,说,你帮我还是帮他?”百里行素装着一脸穷凶极恶地逼问。 她白了他一眼,哼道:“谁也不帮!” “哇,你这女人好歹毒,让我们两个死了,你就好跟楚修聿那混蛋过清净日子了,想得美你?”百里行素指着她控诉道。 “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你走也得跟我们走,不走也得跟我们走,你自己看着办吧?”烟落说罢,起身走开。 百里行素闻言愣了愣,喃喃道:“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诸葛清望了望两人,摇头失笑,上前回道:“六年前,你从礼部上大夫那里抢了他第十八房小妾,也是这么说的。” 话音一落,石室内便响起百里行素嚣张的狂笑。 ☆、结局篇:暮颜花开 地底城每天都很静,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更不知道外面是何情况,百里行素一如往昔的跟她吵闹斗嘴,只是面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诸葛清一天比一天担心。 为了几天后能够顺利逃脱,他们每个人都尽力的休养,保存体力好准备离开地底城逃离夷都,要带他们出去,百里行素如今武功全失,萧清越有伤在身,只有靠她和诸葛清两人。 她正闭眼靠在石床边守着萧清越,边上的人手撞了撞她,轻声叫她:“哎!” 烟落皱了皱眉头睁开眼,低声道:“干什么?” 百里行素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外面:“带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 “嘘!”百里行素皱着眉头,在唇边一竖手指,拉着她悄悄出了石室,轻轻松松开了石室的门,从随身的锦囊内取出一颗夜明珠照路。 “到底干什么?”烟落拧着眉问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跟我走就是了。”百里行素笑嘻嘻地说道,拉着她在地底城内穿梭自如。 烟落却不由皱起了眉头,蓦然问道:“师傅,你……经常被关在这里吗?” 百里行素闻言脚步一顿,却没有说话,拉着她继续走,夜明珠柔和的光照在他苍白的面上,有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绝美。 地底城就像是一座地下的小城,有简单的房屋和街道,但是却和如今很多的房屋都不太一样,百里行素一边走一边说道:“帝宫在很久以前只是一座小城镇,这里就是那小城镇的一部分,都好几百年了,除了那些石室,这些东西都是好几百年的了,是不是很神奇?” 烟落抿唇笑着点了点头:“是很神奇。” “小时候要是被罚关在这里,我和大哥就会在这里的废城来寻宝,有时候会寻到一只许多年前的碗,有时候会寻到几颗花种子,很有意思的,现在带你去看一个更有意思的。” “更有意思的?”烟落皱了皱眉“你不是在这里找到什么宝藏了吧?” 百里行素白了她一眼,哼道:“你这女人还真是市侩,有点情调好不好?” “不然还能找什么?”烟落挑眉问道。 “等着看吧。”百里行素笑得神秘,拉着她似乎走到了一片平地,又把夜明珠收起两人摸着黑走。 “你干什么,黑漆漆的怎么走?”这种无边的黑暗,让人窒息。 虽然百里行素没说,但想来小时候他定然是经常生活在这样的黑暗中,难道这就是他那么钟爱白色的原因? “好了,到了。”黑暗中,百里行素出声道,拉着她直接坐到地上,这才慢慢取出夜明珠,指了指前面笑着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烟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有些难以置信:“是……暮颜花?” 那确是一株暮颜花,而且都已经打了朵,似是要盛开的样子。 “很有意思吧!”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烟落点了点头,四下望了望,问道:“可是这样的地方,怎么能长出花来?” “我种的啊!”百里行素笑眯眯地说道,指了指暮颜花生长的地方:“那附近的地如果遇到夷都大雨的时候,会有水渗进来,还有那边有一道小天窗,每天都会有阳光照在这里,以前种在这里,没想到它会活的。” 他眼底难掩的欣喜,像个孩子一般,原来他小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可是一个如此心性简单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让他成了后来世人眼中的魔王。 百里行素察觉到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皱了皱眉,拍拍她的头:“看花,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长不出花来。” “现在外面是晚上吧!”烟落低声道,他说的天窗没有光照进来,外面应该正是黑夜。 “嗯。”百里行素答道。 “你不是喜欢桃花吗?怎么种起了暮颜花?”烟落望着那株花喃喃问道。 “这地方怎么种桃花,我疯了,只是有一次带了暮颜花种子进来,顺手种在这里了。”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桃花吗?” “因为花开了可以看,花可以酿酒,花谢了还结桃,还有……”她侧头一脸鄙视地望着他:“它能带旺你的桃花运,是不是?” 百里行素闻言立即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知我这会者,徒弟也,哈哈!” “好了,花也看了,回去吧。”她说着便欲起身走,若是华淳太后来了,发现姐姐那里不对劲,他们所有计划的一切都会玩完了。 “等花开了再走?”百里行素坐着就是不起身。 她闻言秀眉一挑:“你怎知它要开?” “猜的啊。”百里行素一脸无辜状,好不气人,伸手拉着她坐下“你从来没有等着一朵花开过吧,等等看,很好玩的。”反正这地底城里也无趣得很。 她无奈地坐下,两个人就盯着那株暮颜花瞧着,百里行素缓缓出声说道:“从小到大,我从来不会去强求不属于自己的,对你也是,我可以费尽心血去谋夺任何东西,可是感情这东西是阴谋诡计夺不来的,即便夺来了也会是假的,我一生见过很多女人,她们有的讨厌我,有的惧怕我,有的巴结我,有得仇恨我,却没有一个女人像你这般深刻融入我的生命,明明是苦涩的却又在回忆一点一滴时泛起丝丝的甜蜜,明明是该舍弃的却在想要舍弃的时候舍不下,后来慢慢发现,这种感觉也是会是一种独有的幸福,就像是一个甜蜜的小偷,悄悄地偷取一点点自己渴望拥有的……” 即便那不是拥有,不是相守,却是他心里美好的存在,他一生许多的东西都沾着血腥和阴谋,却唯有这一份心意是纯净的。 他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奢望过幸福这东西会属于自己。 烟落抿了抿唇,侧头望着他,低声道:“离开这里,重新开始过日子吧!” “重新开始过日子?”百里行素挑着眉瞅着她,笑眯眯地问道:“离开这里,我别苑那么多绝色美人都没了,你赔给我?” “除了美女,你能要点别的吗?”她皱着眉哼道。 “离开这里,我损失真的太大了。”说话间他坐在那里扳着漂亮的手指数道“房子没了,钱没了,地位没了,女人没了,真的一无所有了啊,这么多,你要怎么赔?” “行,那我给你买房子,给你钱,再帮你娶媳妇,行了吧!”烟落笑着说道。 百里行素一脸坏笑:“这话怎么听着像你要金屋藏汉啊,楚修聿知道会揍我的。” 烟落顿时嘴角抽搐:“当我没说。”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刚了说就不算话了。”百里行素皱着眉瞪他,恶狠狠地说道:“你说的,出去了要给我买房子,给我银子,当我靠山,还要帮我娶媳妇……” “行。”烟落点了点头。 “我要娶八十八房小妾,你也帮我?”百里行素俊眉一挑,笑眯眯地问道。 她嘴角抽搐,咬牙切齿:“你别得寸近尺。” “什么得寸近尺,我这叫正常需求,谁会像楚修聿那傻蛋一样,天天对着你还能提得起胃口,时间久了,当然要换换新口味嘛!”百里行素一脸的义正言辞。 烟落头疼地抚了抚额,与这样的人要怎么沟通?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看着那株暮颜花看到花朵微微一动,眼底泛起欣喜,拉了拉她道:“花要开了,快看!” 烟落闻言抬眼看去,夜明珠的照耀下,雪白的花朵缓缓张开花瓣,徐徐盛放,空气中随之弥漫起清雅怡人的花香,唯美得令人屏息。 “这花很美,却太短了,天一亮就会谢了。”百里行素喃喃说道。 “朝生暮死,一夜一轮回,不过是遗忘前生,重新开始而已。”烟落叹息言道。 这花像极了百里行素,生长在黑暗中却依旧开出了最美的花朵,飞蛾扑火般无怨无悔的爱变,无声无息却又排山倒海…… 她轻轻闭着眼睛,心里默然想着,但愿他们能够平安离开,百里行素也能放下这里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百里行素拧着眉瞅着她:“你念得什么经呢?” “哦,我在祈愿,出去能帮你买到房子,娶到媳妇而已。”她笑着说道。 两人相视笑了笑,静静看着那黑暗中盛放的花朵,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天渐渐亮了起来,有微弱的光线从小小的天窗照进来,那株暮颜花的花瓣微一动缓缓凋谢了。 ☆、结局篇:血色帝宫 萧淑儿代替了百里行素指挥了上阳关的主战场战斗,而西楚与大夏的联合军在上阳关附近的各城,因为金武卫的投毒而暴发瘟疫,西楚与大夏的盟军退出上阳关,再难跃过上阳关与阳州一带的东齐军交战。 而这一切,仅仅就在几天之间,逆转了原本僵持的三国战局,短短不到一个月这个萧家大小姐,一时间声名雀起,成为了三国之间的传奇女子。 阳州驿馆,萧真儿随行协助萧淑儿处理上阳关的战事,刚到房门便见冬青出来,上前问道:“大姐在吗?” 冬青回头望了望:“郡主刚听完各营将军汇报,与各位将军商议下一步军事行动,二小姐有事吗?” 萧真儿闻言微微笑了笑,我在偏厅等她忙完了再过去,冬青也没在意便点了点头便自己下去办事了,萧清越在偏厅等了两个时辰,天都黑了才看到各营的将领从房内离去,这才举步进了门去。 萧淑儿一手支着手,微闭着眼,面色疲惫之极没有感觉到已经进门的人,萧真儿又怕打扰了她便轻步走了过去,却不经意看到了她光洁的手臂上那刺目的痕迹,眼底顿时间风起云涌,走近再细细看去…… 萧淑儿霍然睁开眼,目光凌厉:“你看到了什么?” 萧真儿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你的守宫砂还在?”在西楚皇宫三年,楚帝在她宫中夜宿也有数次,她怎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中迸现:“原来是你?” 萧淑儿甩开她的手,一脸淡漠之色:“什么是我?” “你的守宫砂还在,为什么当初会传出怀孕的消息?”萧真儿目光锐利地望着她,纵然没有她那般聪明过人,但至少也不笨“原来那个一直暗中协助西楚的内鬼就是你,是你向楚策通风报信,才让萧家在西楚遭遇大劫,长老会泄露出去的军事布署图也是你泄密的?” “说话要有证据,真儿。”萧淑儿目光冷锐地望着眼前的人。 “你一向做事滴水不露,会留有证据?”萧真儿冷然一笑。 她不是不知道萧淑儿对于楚帝的不同,只是不曾料到她竟然早就在暗中帮着西楚,背叛萧家,背叛大昱,如果长老会的军事机密是她透露出去的,那她现在掌控上阳关兵马的目的何在已经不言而喻了,这个疯狂的预想让她难以置信。 “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为什么?”萧真儿冷冷地望着她质问,没想到自己敬重的大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就为一个根本不把你放在眼中的男人,你竟然……” 萧淑儿无力地闭了闭目,叹息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是想把这所有的一切快点早点了结而已。” “了结?”萧真儿冷笑出声,厉声道:“你是要断送了东齐,断送了萧家吧!” 萧淑儿抿唇不语,手紧紧握成拳,一字一句地说道:“爹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事到如今,我还会信你吗?”萧真儿冷然一笑,步步后退朝门口而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会……” 然而门一打开,冬青便迎面进来,眨眼之间便将门关上,点了她的穴,朝萧淑儿道:“郡主,怎么办?” 萧淑儿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连夜送往岐州关押,上阳关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咱们是该回夷都了。” 冬青默然点了点头,将萧真儿押了出去,让人秘密押送岐州,次日清晨,萧淑儿带着金武卫回夷都复命。 此时,烟落和百里行素等人已经在地底城度过了半月时间,萧淑儿回到了秘密回到夷都,第一时间去了地底城。 萧清越也已经醒转,捂着心口还隐隐作痛的伤,气急怒骂烟落:“我这一刀捅了还能长起来,你那手指让人剁了还能长出来吗?” 烟落知她也是太关心自己,只是笑了笑:“现在大家都没事,只是一指而已。”只是心里为知道这一切的修聿而难过…… 萧淑儿望了望几人,沉声说道:“东西我已经帮你拿到了,在诸葛候身上,现在时间不多了,宫里只怕已经乱起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烟落朝诸葛清望了望说道:“你照顾姐姐和郡主,师傅交给我。”说话间拉着百里行素便朝外走。 百里行素很不服气:“我一个大男人,交给你怎么回事?” “你少给我逞嘴上功夫,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大家心知肚明。”烟落沉声说道,现在的百里行素体力和内力都已经虚弱不堪,根本不能对付任何人。 几人一道立即赶往地底城大门,萧清越一边走,一边朝萧淑儿都问道:“你到底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难道东齐被你掀翻天了。” “估计是差不多了。”百里行素瞥了两人一眼哼道。 “那好歹是你的老巢,你就一点不心疼?”萧清越一边走一边哼道。 “我心疼干什么?反正有人说会再给我买房子,供我吃供我穿,还帮我娶媳妇。”百里行素一脸无所谓的笑,竟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如放手搏一回。 “诸葛候他们会从北城接应你们,快走吧。”萧淑儿把几人带出地底城,不断催促道。 几人都知道情势之紧张,一个个直接在宫里跑了起来,在夜色之中快如鬼魅,百里行素的体力明显不济,冷汗直流,但此刻生死关头也顾不得了。 烟落一边跑一边扭头望了望他:“你再忍一忍,出了宫门就好了。” 话音一落,帝宫最底层传出隆隆四短四长,在黑夜中响彻整座东齐帝宫,震得人头直颤,萧淑儿面色缓缓沉了下去,喝道:“快出宫门,这是封城鼓” 话还未完,夜色中各宫各殿无数的人影,金武卫和隐藏的暗卫一个个从四面八言跃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结局篇:血色帝宫2 夜色沉沉,震慑人心的鼓声在夜色中一声一声的敲响,惊动了所有的帝宫守卫和暗卫,剑拔驽张的气氛荡然开来。 萧清越回头一看从各宫各殿跃出的黑影,顿时发足狂奔:“我的乖乖,萧淑儿你都干了些什么?这伙人下这么大本钱来追杀咱们。” 萧淑儿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们朝着宫门狂奔而去,仿似是要用尽一生的力量冲出这座禁锢多年的牢笼,这座经历了无数血腥杀戮的帝宫,今夜必再次被无数鲜血所清洗,而这第一步却是她亲手所为,人生在世,这是她倾尽一生心血的豪赌,赌得便是这个天下。 眼看宫门在望,只要冲过那个朝阳广场就可以到达宫门,然而无数的金武卫和帝宫暗也涌上了这座方场,华淳太后一脸冷厉地出来:“萧淑儿,你好大的胆子,策反上阳关的军队,放西楚大军入我东齐,背叛大昱,你该当何罪?” 本以为百里行素靠不住,没想到大昱又毁在了一个女人手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她步步谋算好了,短短一个月,她就将东齐给掀翻了天。 从前去中州营救锦瑟,到漠北生擒萧清越,漠北大捷,再到引出大夏皇宫,取代百里行素坐镇上阳关,一步一步取得老太爷的信任,掌控密令,故意把洛烟引到阳州,让百里行素带她进夷都,从而架空百里行素的兵权,自己取代他。 再到上阳关与西楚串谋,共同演戏给他们看,一场又一场的上阳关大捷,什么瘟疫不过都是作戏,为的就是在夷都的他们麻痹大意,好为她的阴谋取得时间,暗中将她们在上阳关附近所有的探子和眼线截杀,切断一切与夷都的联系,暗中策反东齐在上阳关军队。 表面上说着让西楚退兵了,暗地里却是放任西楚大军进了东齐境内,短短数日就让西楚大帝带兵从上阳关直逼夷都而来,若不是萧真儿拼死逃脱,密报回都,直怕西楚和大夏的军队打到帝宫门外他们都还蒙在鼓里。 “大昱气数早尽,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萧淑儿扬眉淡声言道。 百里行素根本无心为帝,本就只是受人控制,这么多年因为有他在大昱所以才慢慢支撑起来,一旦他甩手不干了,大昱便再无可胜之机,如今的百里行素已经不再是他们手中的棋了。 “我大昱百年基业,岂能容你们这般践踏?”华淳太后怒声斥道。 “践踏?”萧淑儿冷然一笑:“真正践踏的人是你们吧!大昱暴政已经不为这世间的百姓所接应,却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想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为了想挟私报仇,都做着能够复辟独霸天下的美梦,现在……这场梦该醒了!” 也许以前对东齐还有希望,可是随着这天下格局的渐渐变化,她看明白,大昱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当初大昱暴政被四大门阀分裂,连当初的暴君也人就在这朝阳方场被百姓活活烧死,没有人会再想回到大昱王朝的统治。 以毒术,武力控制朝臣,这样的统治还能持续多久,老太爷虽有雄心,却自己不费力一丝一毫,也不看看这天下已经是什么样子了,华淳太后手段阴毒,不过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而想借大昱之手报仇,根本没有几个人真正是想为大昱复辟而努力,百里行素不过因为仇恨而让大昱走到了今天,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了那份心思…… 就凭如今的大昱,她无法去想要如何走下这条路,再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吗?到底要多少人的一生都埋葬在这里,她的家人,她的母亲,生在大昱的人一生都是为大昱而生,复国,复国,只知道复国,不过都是那些想称霸天下的人手中搏弈的棋子,谁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这个荒谬的复国大计已经葬送了太多人的一生,该结束了。 “百里行素,你也要背叛大昱?”华淳太后紧紧盯着百里行素质问道,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能够为大昱扭转局势的人只有他,她一生厌恶他,此刻却希望他能够站出来救大昱为水火。 “太后不是早就定了我的罪了吗?”百里行素面色无波。 他的一生就是这样,在他们认为有用的时候就用,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关进暗无天日的地方,如今不过是想他再回去替他们卖命,他该回去吗? 烟落侧头望了望他,一步上前站在百里行素身前:“他不会再跟你回去,也不再是大昱的人。” “笑话!”华淳太后面色凌厉,她早就该杀了这个死丫头的,否则也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祸患“他不是大昱的人,那他是谁?” “他是我的师傅,是我的朋友,不会再是任你们摆布的棋子。”烟落沉声说道。 华淳太后笑意冷然,直直望向百里行素:“你是忘了她是谁吗?她是华容的女儿,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女,肮脏的东西!” “既然觉得我脏,当初又为何要把我生下来?”百里行素眼底一掠而过的沉痛之色,这个问题,他也曾千百遍的自问。 华淳太后眼底缓缓蔓延起无边的恨火,浓烈仿佛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一步一不上前:“你以为我想吗?你的存在每一天都提醒着我,他们曾经带给我的屈辱,每天都告诉我华容那个女人是怎么害了我,提醒着我在铁勒那生不如死的生活?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西楚害的,都是洛家害的,你也是被他们害的,被他们害的,现在……你竟然还要与仇人为伍?” 烟落欲想追问当年真相,百里行素一把拉住她,低不可闻的声音在背后说道:“不要问。” 烟落怔怔地转过头去,看到了他眼底的乞求之色瞬间夺去了呼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无法开口,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百里行素,此刻他的眼底却是那样触目惊心的恐惧。 朝阳广场上涌来越来越多的人,萧清越也不由紧张了起来,即便还没有交手,她也可以感觉到这些的人内息根本就不是一般侍卫可以比拟的,真交起手来,现在算几个里面身手最后的只有小烟,百里行素现在直接是虚弱不堪,自己又有伤在身,体力也不济,自然比不得从前,而诸葛清的身手还在她之下,他们四个要对数以千的高手,简直难如登天。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不远处的高大宫门被人一脚踹开,一道人影狂风般的卷入,将挡在前面的人都掀翻了去,骤然之间停了下来,望了望广场上的人皱了皱眉,摸了摸头:“啊呀,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而后冲着广场上的金武卫和暗卫招了招手,高声道:“哎——,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徒弟媳妇啊!” 话音一传过来,萧清越差点没狂晕在地,不过有他来了他们的实力就整整提升了几个档次,蹦着招手:“老家伙,我们在这,我们在这!” 诸葛候一听撒腿便跑了过来,完全不把方场上的人马当回事,左摇右晃,眨眼之间便到了跟前,望了望几人,冲着烟落道:“徒弟媳妇你可出来了,你交待我办的事,我也办了,不过修聿小子被你气坏了,这会带着人转道漠北从凤城和忻州方向快打到夷都北门了,估计天一亮就能进城了,老婆子把你两儿子都带来了让你们一家团聚呢,我在忻州醉月楼订了酒席啊!” 萧清越言抚额,这两个人到底脑子装什么的,这乱七八糟的团什么聚啊!他还跑去忻州订酒席,真是败给他了。 华淳太后一听面色顿变,楚策已经直逼夷都而来,此刻已经调了全城兵马前去西城守卫,没想到楚修聿会绕道漠北,漠北那么多探子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传来。 “怎么样,怕了吧!”诸葛候插着腰,一脸得意地说道:“谁让你剁她媳妇手来着,惹毛他了吧!人家头都舍不得掉一根的,你敢剁她手,等着瞧!” 华淳太后霍然望向萧淑儿,自己到底大意了,萧淑儿那么一说她们就动手了,那一截断指送去根本不是要做什么交易,而是在激怒大夏皇帝。 华淳太后面色一沉,扬袖一指,厉声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结局篇:真正的龙骑禁军 夜风萧瑟,带起一地肃杀,刀枪剑戟在月光下泛着森寒慑人的光芒。 望着周围迅速聚拢的金武卫,烟落沉声道:“大师傅,你带他们往宫门走,我断后。” “开什么玩笑,这里的守卫,可不是普通士兵。”百里行素沉声说道,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有几斤几两重他还不知道? “徒弟媳妇,你们先走,我陪他们玩。”诸葛候笑呵呵地走上前来,撸了撸袖子。 “大师傅!”烟落目光一沉“走!” 诸葛候一听垮下脸来,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跟着你一起来的,你断了一指,修聿小子已经很火大了,现在你要是再少了根头发,他会跟我拼命的,而且以后也不让我见徒孙了,你别为难我啊!” “老头儿,你带这几个先走,我留下陪她。”萧清越上前说道。 “姐姐!”烟落皱起眉头。 萧清越一番起落间便将两名金武卫打倒在地上,冲着她扬唇一笑:“可别小看我。” 烟落无奈一笑,望了望诸葛候几人道:“走吧!”目光在百里城行素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笑了笑。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知道自己现在只会成为拖累,便很干脆随着诸葛候着朝着宫门处撤去,烟落与萧清越二人一边在后面跟着,一边退敌。 华淳太后面色冷厉的看着方场上被围攻的几人,一扬手指挥着后面的人将萧清越和烟落围起,无法接近宫门,另一队人马对付诸葛候几人。 烟落和萧清越尽量不会让自己离对方太远,一来是方便照顾彼此,二来是以一敌众定然吃亏,两人难以言状的默契合作,在金武卫的围攻下,翻飞纵横,敏捷令人难以置信。 然而萧清越毕竟有伤在身,体力渐渐跟不上了,华淳太后便指挥着人马着重攻击萧清越,烟落见状一抿唇,手中的短剑灵巧翻飞,瞬间在自己手腕割开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手腕处蓝色的龙令沾染到血迹缓缓泛起幽蓝的光芒,越来越耀眼照亮了整个朝阳广场,光芒随着她与人搏杀的动作而闪动着,愈来愈强烈,然后龙令在手腕飞快地转动着,那蓝色的光芒钻入了她的体内,让她整个人都泛着幽蓝的光芒,瞳孔也变成了异于常人的蓝色。 周身泛着蓝光的矫健身形在人群中翻飞着,一个腾空落地,周身的蓝光大盛,一道巨大的影子从她体内升腾而起,盘旋直上龙霄,朝阳方场上骤然之间竟传出龙啸之声,声声震荡人心。 诸葛候一边与人打着,扭头看到缓缓从她体内升起的巨大龙影,张大了嘴:“哇,是什么东西啊?” “北燕的蓝蛟龙。”百里行素说道。 “那是什么玩意儿?”诸葛候来了兴致,他徒弟媳妇体内竟然冒出龙来了,太神奇了。 “燕皇传给她的龙令是由千年蛟龙骨制成,蓝蛟龙是北燕的守护神兽,她体内又有蓝蛟龙血,现在血沾了龙令,生出龙魄有什么奇怪的。”百里行素一脸淡定的说道,只是那双难掩惊叹的眸子已经出卖了他的思绪。 那巨大的蛟龙魄自她体内升腾而起,在朝阳方场盘旋一周,直入九霄,在暗黑的夷都上空翻滚着,九天之上的阵阵龙吟惊动了夷都城内的所有人。 华淳太后和金武卫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一直以为北燕将蓝蛟龙奉若神明不过是笑谈,充其量也不过是传说而已,如今看到这一幕却更加难以置信。 萧清越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随着那龙魄的出现,自己的身体也渐渐变得异样,本来虚弱的体力,突然之间充沛不已,就连身上的伤仿佛也在缓缓痊愈了,她一卷袖子一看,看到手臂上的伤口闪着幽蓝的光,缓缓愈合,完好如初。 当初因为被断了手筋脚筋,她也曾以蛟龙血为药引,想来是因此才有这样的反应。怪不得小烟说早有准备,原来尽然整出这么一个大家伙来。 龙魄在上空盘旋嘶吼,似乎是在召唤着什么? 所有人一时都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烟落抬头望着天上的光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高声喝道:“龙骑禁军何在?” 华淳太后面色一沉,四下望了望,见并没有出现,冷然一笑:“你唬我?” “是吗?”烟落扬唇一笑。 话音一落,有无数的金武卫和暗卫离开了华淳太后身边,站到了她这一边,华淳太后面色顿变:“你们反了不成?” 一行人没有理会她的话,异口同声道:“蛟龙现九霄,龙骑禁军出。” 诸葛候也学着萧清越说话的口气道:“我的乖乖!”望了望百里行素道“这里的人,怎么就成了龙骑禁军了,啊呀呀这世界太神奇了。”等回中州了,一定让徒弟媳妇把那龙再变出来玩玩,太好玩了。 与此同时,夷都城里也有无数人朝东齐帝宫涌来,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小贩,有的是东齐的将领,有的是东齐的朝臣…… 百里行素蓦然一笑,不知是何意思,只是说道:“漠北的龙骑禁军只是一部分,真正的龙骑禁军早就已经潜伏在各国都城,伺机而动,燕皇那家伙果然是留了这一手。”然而能召唤出龙魄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怪不得他那么多年都一直在找失踪的圣皇欣公主,原来早有意将龙令交给她。 怪不得她就带着那么点人就赶来夷都救人,怪不得那般成竹在胸说她一带走萧清越,夷都必将大乱,楚修聿挥师而来,西楚铁骑也直逼夷都,这亲手创立的一切会成什么样,他完全可以想象。 可是心里生出的,不是可惜,亦不是遗憾,却是……解脱。 —— 泪奔,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都写了一万二了,肿么还是不到头,对不起你们。 ☆、结局篇:地宫之谜 夜空之上,巨大的蓝色盘旋一周后,最后只汇聚成一个蓝色的光点,如流星般划空而空,落在朝阳方场的女子身上,再入融回那只幽蓝的龙令。 朝阳广场,就在这眨眼之间,局面已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埋藏在东齐夷都多年的龙骑禁军,平日是任何人没有差别的,他们或是商贩,或是朝臣,或是侍卫,已经悄然融入到了夷都的每一部分,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有任何行动。 但是只要,龙令召唤出龙魄,他们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做什么,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会毫不犹豫听从指挥,这是他们曾经对北燕守护神兽立下的誓言。 这才是真正的龙骑禁军,所以当年燕之谦才那般不顾一切的打压她,要夺取龙令,这样能扼住各国命脉的所在,谁会放弃? 华淳太后眼中怒火滔天紧紧盯着站在最前的黑衣女子,缓缓拔出剑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洛烟,那就试试,今天是谁活着走出这里?” 事已至此,不是她死,便是她亡。 百里行素瞳孔微缩,眼底一掠而过的复杂,看着一身恨意近乎疯狂的华淳太后目光悲伤而无奈,本以为替她报了仇,她会放下了,可是她却变得更加疯狂,疯狂得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烟落目光沉静,瞳孔依旧呈蓝色,冷然一笑:“你每次说杀我,却每次都杀不了,这大话再说下去也没人信了。” “以往有中州王救你,有百里行素救你,今天我看看谁还帮得了你!”华淳太后面色冷厉,足下一点便一剑劈了过来。 烟落不退反迎了下去,两剑相击,火光迸溅,她沉声道:“我自己应付你足矣。” 以前她的身手自然比不得她,如今因为蛟龙血的缘故,内力整整提升了一倍,已经远远是以前的那个她了,长剑凌厉婉若游龙,短剑在手间灵巧翻飞,寸寸相逼,华淳太后退后数丈也不由暗暗吃惊,显然没料到她的功力会提升到了这个地步。 萧清越虽然没有像她那般功力得到提升,不过体力却迅速恢复了,一靠近烟落跟前扬唇一笑:“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一手?” 烟落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当初任重远他们说龙骑禁军分散各方,只要以龙令召唤必会听她号令,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暗中调查了此事,故而才敢这般来到夷都。 她转头望了望那边的诸葛候一行人,朝萧清越一望道:“不可恋战,走!” 纵然现在功力足可以对付华淳太后,但毕竟他们人少,力战下去定然会支持不住,这皇宫之内多是东齐的人,不能久留。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相互配合着便朝着诸葛候一行人的方向疾奔而去,龙骑禁军一拥而上截下了华淳太后一行人,助他们逃出宫门。 此刻的夷都城中,因龙令而召来的龙骑禁军及东齐的夷都守军在城内展开了交战,一片兵戈之声,夜风中都弥漫起血腥的气息。 诸葛候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扔给她:“徒弟媳妇,你要的东西。” 烟落扬手接住,一看只是一枚发钗,但却是那时常在华淳太后上的那一只,弹指一拭,发钗中空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她朝百里行素望了望,将那东西收起。 萧清越侧头望了望:“到底什么玩意儿,老头儿你偷了人家哪个姑娘的发钗了,回头我回去跟那老婆子告密去。” “你敢,那是徒弟媳妇托我从华淳那妖妇手里偷来的,你不知道那女人把钗里的那东西放出来,弄得多渗人。”诸葛候闻言直甩头。 几人正说着,萧淑儿突然落后了下来,面色也苍白得不行,烟落赶紧停了下去来折回去:“你怎么了?” 冬青抬头望了望,抿了抿唇道:“郡主自小身体也不太好,最近也病得益发重了,这样强的体力活动,心血不足。”说话间刚身上的带的药拿出来,递给萧淑儿。 萧淑儿将药吞了下去,摇了摇头:“没事,快走吧!现在追来的只是华淳太后带的人,老太爷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耽误不得。”纵然没有交手,但在百里勋做事之事,对他的势力也多少有些了解。 话刚说完,烟落霍然扭头一望,周围突然死寂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了下来。 “黑鹰死士。”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所有人都不由一震,都感觉到了迅速迫近的死亡气息,百里行素望了望几人,目光落在烟落身上:“快走!” 烟落一咬唇,道:“我和姐姐照看师傅,大师傅你们照顾好郡主,走北门。”只要撑到天亮,修聿就会到了,只是这个血腥的夜晚却是这般漫长。 “不能走那里。”百里行素说道。 “楚修聿从忻州来的消息已经暴露,再往北门去根本就是送死。”百里行素沉声说道。 “那怎么办?”萧清越恨恨地瞪了一眼诸葛候,吼道:“死老头,谁让你乱说的。” “不就几个半死不活的吗?我给你们摆平。”诸葛候一撸袖子道。 萧淑儿望了望几人出声道:“不能跟他们交手,那都是用毒术控制的毒人,就算沾了他们的血都会中毒,不能硬拼。” “变态啊!”萧清越道。 烟落抿了抿唇,夷都大乱,这些人势必真要让他们葬身于此了。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解决他们。”百里行素一脸沉静地说道。 几人不由闻声都望向他:“什么地方?” “地宫。”百里行素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穿街过巷:“那里机关密布,这些人只知杀人,却是和活死人一样,没有思想,即便是楚修聿的飞云骑到了能杀了这些死士,沾到他们毒血的人一样会死。” 诸葛清的面色微微变了变,望了望百里行素却没有说话,为今之际只有将人引入帝宫,利用那里的机关将其消灭。 烟落点了点头,一行人随着百里行素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直到了夷都的祭神台,那是每个皇帝登基之初祭天的神台,百里行素打开了机关,祭台缓缓开始一道石门。 直到走进这里,她才真正了解到百里行素从小到大的生活,以及那不堪回想的身世之谜…… ☆、结局篇:不堪回首的真相 百里行素站在大开的石门前,沉静的眼底缓缓掀起尘封多年的童年记忆,黑暗的,绝望的,充满仇恨的,都从这里开始…… 迎面吹来的风,还是那记忆中的感觉,曾经苦苦挣扎就为走出这个地方,以为这一生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诸葛清望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息,对于那个人那段过去,他也仅止于听说,然而其中的黑暗与血腥,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烟落抿着唇站在百里行素身边看到他变幻的神色,垂着的手不由收握成拳,他没有说话,没有任何动作,她却可以感受到那种自他身生出的沉重的悲伤之意,然而她只是感觉到,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默然望着那道缓缓开启的石门,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隐约间感觉到这一切都是与他息息相关的,自己离那个追寻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石门开启,百里行素一脸沉静地转头望向他们:“里面各种机关阵法复杂,大家不要走散了。”说罢转过头走进了那暗黑无关的入口。 那刺目的白瞬间被无边的黑暗所包围,烟落抿了抿唇快步跟上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微笑了笑:“一起走吧,走散了怎么办?” 只是他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她感觉到那无边的黑暗在将他吞噬,清晰地感觉到了他在害怕,甚至……恐惧。 百里行素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烟落转头朝后面的人道:“大家手牵着手,别走散了。” 话音一落,诸葛候便叫唤开了:“啊呀,两个大男人牵个手,算怎么回事。”他边上站的诸葛清,不就得牵诸葛清。 “你再那么多废话?”萧清越吼道。 百里行素没有再说话,从出了地底城开始,他一扫往日的玩世不恭特别的安静,连话也说得少了,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只有靠着感觉一步一步跟着走。 百里行素脚步慢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下面是台阶,不过只有一百八十步,大家小心。” 烟落闻言手蓦然一紧,这该是他特别熟悉的吧,在黑暗中就知道这里的每一步。 “大家走吧。”烟落出声说道。一手由百里行素拉着,一手接着后面的萧清越,很快步了台阶。 等下了阶,百里行素将墙壁上的机关一按,前方的灯火次第而亮,一眼望去只是一座地下的宫殿,仔细一看便知是步步杀机的机关阵法,有无数条曲曲折折的条。 她站在那里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蓦然忆起在北燕皇陵中他逛花园一般的闯过了所有的机关,只是耸耸肩说小时候玩多了,此刻想起却是那样的揪心。 “走哪条路啊?”诸葛候摸了摸头说道,在前面指了指:“这条?这条?还是这条?” 百里行素回头望了望众人,第一个走了上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家跟着我的脚步走就对了,不然触动机关我可不管。” 萧清越眉目纠结,暗咒:“哪个变态造出这样的地方来?” 烟落看着百里行素的步伐,头也没回说道:“大家小心跟着,不要走散了,黑鹰死士死快就跟来了,大师傅你走后面照应,我在前面。” “好啦好啦。”诸葛候催促着:“快走快走。” 几人陆续随着百里行素进了阵中,除了百里行素没有人知道这座地宫有多大,谁何一个不了解的人踏入这里都必是死路一条。 地宫之外,黑鹰死士也随之进入帝宫之中,华淳太后与锦瑟二人带着金武卫来到祭神台,将地宫的石门打开,进到入口里面,沉声说道:“放下断世石!” 金武卫一听顿时一愣,只要放下断世石,就是彻底与外面隔绝了。 锦瑟见人还不动手,接过华淳太后身上的佩剑,刺进墙壁的机关口,入口处重达千斤的巨石缓缓放下,华淳太后望着缓缓封住的地宫入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正在阵中的烟落一行人也听到了那异样的响动,萧清越顿时出声:“那是什么声音?” “是断世石放下来的声音,断世石一放下,这里就彻底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看来华淳太后是要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萧淑儿平静地说道。 “所有人?她自己也不想活了?”萧清越道。 诸葛候淡然一笑:“她从来就没怕死过。”对她自己而言,早在二十几年前,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东齐大乱是在所难免了,华淳太后是要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地宫之中,再也不能出去。 烟落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如果再也出不去,岂不是他们所有人都要被困死在这里,百里行素头也没回在面前走着,平静说道:“我既然带你们进来,就一定让你们出得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阴森森的。”萧清越望望四周,虽然看起来是很平常的东西,但却让人觉得诡异得不行。 “大昱的皇子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一年又一年,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会成为大昱的皇帝。”诸葛清淡声说道。 萧清越闻言沉默了,望向走在最前的百里行素,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着吗?她曾经听说大昱国君是这样选立,原来真的是这样。 仅仅是听说已经毛骨悚然了,何况是亲身经历的人。 烟落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沉默地跟着百里行素身后走着,眼睛却一直望着他的背影,仿佛可以看到稚气的孩子在这黑暗而血腥的地宫是如何在行走。 百里行素似乎感觉到越来越近的人,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向后面的人说着走的步法进退,一行人也不由加快了速度却又小心万分,一不小心触到任何一处机关,都是必杀。 不少的黑鹰死士闯入阵中,却不懂破阵之法,只靠硬闯,华淳太后带着金武卫走了另一条与他们相挨的路,进到阵中快步疾追,一边走一边指挥着黑鹰死士朝着百里行素一行人那边追。 “他们来了!”萧淑儿惊声叫道。 黑鹰死士突然之间闯了出来,完全不顾阵中的机关就发疯一般地朝他们冲了过来,触动了机关,箭矢暗器都朝他们射去,有的倒下了,有的还继续朝他们追赶而来。 萧清越眼尖,一取方才在外面夺的银弓搭箭拉弓,直取要害,不能近身战,这样远方攻击总行吧!诸葛候一看萧清越,不服气地一扬眉:“就你有啊,我也有。” 说话间,诸葛候从袖子内取出一物,萧清越顿时狂晕:“你几岁,还玩弹弓?” “我……”诸葛候好不委屈,这是他买给无忧的好吧! 萧清越箭如流星,每发必中,朝诸葛候吼道:“还不想办法给我取箭!” “哪有?我又没有!”诸葛候又吼回去。 萧清朝指了指箭中因触动机关而乱射的箭矢:“那么多是什么?” “你要我去那里拿?”诸葛候恼怒,那么多机关暗器,怎么拿? “你怕了?”萧清越一脸鄙视。 “谁怕了。”诸葛候一听便不服走,脚下一蹬便一阵狂风般卷了过去,把后面所有的机关触动,一阵风似的卷回来,将箭矢收了一大捆,人却毫发无伤。 萧清越满意的笑了笑,像诸葛候这种武功已经高到变态的人物,这点危险怎么能奈何得了他? 华淳太后那边已经看到他们一行人,冷声大笑:“以为你们躲进这里,本宫就奈何不了你们?今天……你们谁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虽然可以看见,似乎也相隔不远,但是却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若是强行从那边过来,必定触到两条路之间的机关暗器,华淳太后眸光一利抓起边上的一名金武卫提起,便朝这边冲了过来,暗器乱箭齐出,那名金武卫却成了箭靶一般将所有的利器都挡了去,烟落握剑的手不由一紧,眸子瞬间呈现出幽蓝的色泽:“谁死谁活,就各凭本事了。” “百里行素,你若还是大昱的国君,就给我立刻杀了你身边的女人!”华淳太后扬手一指烟落,厉声说道。 “够了。”百里行素声音平静而淡漠,望着对面的华淳太后面色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一丝情绪“这么多年,对你而言,我是什么?我的母亲!” 华淳太后望着他,眸底恨火滔天。 “我是你耻辱的印迹,我是你可以任意摆布的棋子,我是你可以指挥着杀人的工具,你遗弃我,厌恶我,毒害我,甚至置我于死地,我从未有过一刻恨你的心,因为你有你的苦,因为你是我的母亲,你叫我做什么,我不会有一丝犹豫地去做,不管对错,不管是否自己愿意,可是二十七年来,对你而言,我又是什么?连一句叫自己母亲的资格都没有?”百里行素直直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替她报仇,他替她杀人,他从来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从来不可以有自己的意愿,不管他怎么做,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肮脏的东西。 “那是他们害的,是西楚害的,是华容害得,是洛家害的。”华淳太后嘶声叫道。 “楚峥死了,华容死了,他们都死了,你还想怎么办?”百里行素自嘲的一笑。 “他们是死了,可是她还活着!”华淳太后指着烟落,咬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要我所受的,我要在她身上千万倍的讨回来,我要他们最宝贝的女儿生不如死,我要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你真的疯了!”百里行素痛苦地望着她,曾经他以为只要报了仇,只要她的仇人死了,她也会好起来,可是她没有好起来,却愈发的变本加厉。 这种疯狂的恨折磨着她,也折磨着他二十七年。 “我是疯了,从楚峥和姓洛的那恶贼将我送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从被他们推到铁勒军中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华淳太后眼底血丝尽现,似乎又坠入了那缠绕了二十七年的恶梦,喃喃说道:“我把她当最好的姐妹,我帮她离开大昱,我帮她跟姓洛的在一起,她说每个人都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权力,说的多好听啊,最后就是为了他们的自由和幸福,将我践踏成泥,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母亲没有害你,当年她回到西楚就一直在找你,她怎么会害你?”烟落沉声说道。 “没有害我?一直找我?”华淳太后仰头狂笑,无尽悲凉:“知道她是怎么出来的吗?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把她救出来的吗?是我,楚铮为了向铁勒借兵,废了我一个月的武功,把我送给了铁勒首领做玩物,他不是人,他想尽办法的折磨我,好多回从我身上连皮带肉的都咬,把我玩腻了,不要了,就丢给军营的属下,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无数个……,我天天祈求着他们来救我,一天一天地等,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来……” 百里行素痛苦的闭上眼睛,手紧紧攥成拳头。 华淳太后怔怔地望着一处,神色突然平静得出乎寻常,轻轻说道:“我当她是最好的姐妹,我当姓洛是朋友,我当楚峥是我最爱的男人,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救我,铁勒的军营里说他们回了西楚。”她的声音突地变得尖锐,咬牙切齿:“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过着比奴隶还不如的生活,一个月后我的功力恢复了,我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把铁勒首领从头到脚全剃了喂狗,把他全身上下一片肉都不留,只剩一副白骨,我放毒把铁勒军营里所有的人都杀了,回去之后,看到姓洛和华容成亲了,西楚与大昱之战,西楚大战,楚筝稳坐皇位,他们笑得好恶心,好恶心。” 烟落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手中的剑颓然掉落在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霎时间被抽尽全身的气力…… 华淳太后还在那里说着,仿佛是在对她们说,更似是在自言自语:“我发誓,我会讨回来,一定要千百倍的讨回来,我回了大昱,因为帮了他们,我被视为叛徒尝尽刑罚,我要让自己活下来,一定要活着让他们付出代价,可是我却因为那帮畜生染了不干净的病还有身孕,如果要打掉那个东西,我也活不成,为了能活下去,我什么都忍,什么都能忍……” 所有人都沉默了,萧清越望着对面那疯狂的女人无力叹息,有句话说的对,不管什么,不管做了什么,错的也好,总是会有一个对的理由,只是人的立场不同而已。 一个女子被人这样的背叛,如何不恨,怎能不恨? 诸葛候听了也不由有些沉重,开口道:“事情是发生了不错,可是华容那丫头没害你,那么多年一直在找你,楚峥那小子是浑球了点,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华容你死了,她真信了还在沧都立了你的衣冠冢,直到你突然出现在沧都,却是下毒害她,还害得烟丫头一出生就双目失明,她又开始找你,可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昱销声匿迹了,她根本找不到你,直到楚峥那小子死才把事情说出来,华容两口子知道你定是恨极了他们,他们是何等聪明的人会不知你要干什么,他们把烟丫头托付给楚策,一心求死,本以为楚峥死了,他们一死可以化解你心里的恨,可是你……” 烟落霍然望向诸葛候:“你为什么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我……”诸葛候挠了挠头“是你自己一根筋,修聿小子才着急让我查的嘛?我还是从雷震那家伙那里套的话,你娘当年并不知道这事,你爹许是知情的,当时你娘有了你大哥,楚峥和洛家小子都一门心思放在救人上,不就……” 你这丫头,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让修聿小子这般掏心掏肺的操心, 若不是担心她知道当年的事会难以接受,他何必费心要人去查证当年的事? ☆、结局篇:爱恨从此休 有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面,可恨之人又何尝不可怜。 萧清越望着前言烟落与百里行素的背影不免担忧,谁也没有想到这般疯狂的华淳太后,背后会是那样一段不堪提及的过去,也让太多的人卷入其中,百里行素,她,楚策,楚修聿…… 西楚先帝纵然没有跟华容在一起,却了为保护她而不择手段,只是没想到一时的保护,却害了这么多的人的一生。 华淳太后蓦然一笑,冷冽而嘲弄:“死?死有什么大不了?死都太便宜他们了,太便宜了他们了。”而她活得,比死还要煎熬,二十七年被那梦魇所缠绕,夜夜不得安眠。 烟落站在那里似乎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果然是与洛家有关的,如今回想起来,自己的仇恨是那么地可笑啊,对楚策如是,对百里行素母子亦如是,她有什么资格恨呢? “洛烟,不要装出一副伪善的嘴脸,太恶了,跟你娘当初一样恶心。”华淳太后冷冷地望着她说道,唇角满是嘲弄的笑:“可怜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可怜算什么?” 烟落唇上血色尽失,颤抖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萧清越上前扶住她,望向华淳太后:“不管你信不信,当年华容没害你便是了,如今他们三个人都死了,你何苦这般纠缠不放,真要自己一辈子,让百里行素一辈子也跟着你毁了?” 华淳太后面色骤然冷沉如冰:“他们是死了,可是还有人活着,她还活着,她的儿子还活着,洛祈衍还活着,楚策还活着,楚修聿还活着,我要他们死,全都死!我要楚家和洛家的人全都死,断子绝孙,我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难安宁!” 萧清越叹息,直直望着华淳太后问道:“那他们都死了呢,你又想怎么样?”真搞不懂楚修聿又怎么招着她了,那两个孩子又怎么招着她了,仔细说起来楚策和小烟也没招着她,当年的事发生的时候,人都还没出生呢? 虽然可以理解华淳心中的那种恨和疯狂,可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复仇,既然他们都已经死了,这些人只是他们的后人,与当年的事根本不知,这般疯狂的报复,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太不值了。 不值是不值,可是哪个女人在经历那样的事后,会看得开,会放得下。 这最无辜的就是百里行素这家伙了,那样不堪的身世,没有父亲,母亲对自己满怀恨意,可是他又有什么错,错只错在不该成了她的儿子。 人说这世上最亲的人,便是家人,可是他的家人又在家里?这么多年纵然华淳太后厌恶他,毒害他,他却一直视她为母,纵然她从来不认他这个儿子? 也许,他一直渴望着能够让华淳太后好起,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叫她一声母亲,纵然这个母亲在别人眼中是那样不堪,甚至可恨。 华淳太后冷然一笑,疯狂地说道:“没有如果,今天谁也休想走出这地宫,即便还有人我不能杀了,我也要他们痛苦一辈子。” 萧清越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真的疯了,小烟被她害得死过一回,如今还要她死,一辈的恩怨已经害了这么多的人,还要这样继续下去,怨怨相报何时了。 百里行素怔怔地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纤尘不染的白衣,如雪一般的银发,仿佛已经凝结成一座白玉的雕像一般。 这个如仙神一般圣洁的男子,却有着最不堪的身世,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整座地宫死一般沉寂,突然之间发出阵阵巨响,地宫地一阵剧烈的摇晃,面色行素面色一变,不可置信地对望着对面的人:“你……” 烟落迅速敛起心头异样的思绪,沉声道:“大家小心,她让人动了地宫的机关,这里要塌了。”她真的恨到了这样毁天灭地,要与他们同归于尽,葬身地宫。 几人不由齐齐变了脸色,周围的机关都开启了,暗器和箭矢四处溅,整座地宫猛烈的颤动着,百里行素痛苦地望着华淳太后,华淳太后疯狂的笑出声:“哈哈哈哈——,都要死,你们全都要死,楚峥你得不到你心爱的女人,你的儿子也休想,你们楚家的男人都得不到,这是你欠我的,你们楚家欠我的!” 话音一落,机关内迸射出利箭刺进了她的身体,她的身子微微一颤,百里行素眼底瞬间翻涌起浓烈的思绪,举步便要过去拉她:“不要——” 然而无数的利器暗箭飞射过来,萧清越,诸葛候和诸葛清几人在挡着,眼见百里行素一动,烟落不由一颤,想拉他却又无法阻止他救自己的母亲,诸葛一个健步冲到他面前,还没战稳迎面而来的无数箭矢刺穿了他的后背,他抓着百里行素摇了摇头:“让她去吧,快走!” 话音一落,诸葛清倒了下去,烟落果断的拉住了他,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在这里了,百里行素被她拉着离开,目光却紧紧望着站在那里的华淳太后,霍然跪了下去:“娘——” 这声压抑了二十七年对母亲的呼唤让华淳不由一震,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蓦然牵起嘴角微微笑了笑,利箭,暗器刺入了她的身体。 华淳太后仰面倒了下去,边上的花圃里一朵鲜艳的海棠花被利箭划断,掉落在她的手里,她蓦然忆起了已经遗忘了二十七年回忆…… 那一年,她初到西楚入宫选秀,御花园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一身天青常服的俊逸男子手间折了一枝初绽的海棠冲着她笑:“你是哪宫的?叫什么名字?” “我叫华淳,风华的华,淳美的淳。” …… ☆、结局篇:爱恨从此休2 地宫的机关被破坏,整座地宫发生震动,不少的地方已经开始塌陷,漫天的尘土飞扬,渐渐模糊了视线,百里行素眼看着那个恨了自己二十七年的女人在那边缓缓倒了下去。 他从不恨她,因为他知道二十七年几经挣扎求生就是为报仇,这仇真正报了她依旧得不了解脱,这种恨已经完全吞噬了她的灵魂,不死不休。 烟落拉着百里行素,望着那边已经被暗箭所伤倒下的华淳太后,咬牙说道:“走。” 烟落被暗器伤了手臂,萧淑儿也因闪避不及而身中一箭,萧清越看着情况越来越糟想叫百里行素,却又不忍开这个口,或是许这样对华淳太后会是解脱吧! 百里行素敛目压下所有的思绪,起身带着他们迅速穿松在阵中寻找出口,阵中传出锦瑟和金武卫的惨叫之声,他们没有人说话,只是在险象环生的阵中一直跑一直跑,闪避一道又一道的机关暗箭,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倒塌声。 终于一行人,走到尽头,面对的一面石壁,百里行素将机关打开,石壁上出现一道门,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一行人走了出去。 “这地宫出来,竟然是在山里?”萧清越望了望四周叹道。 萧淑儿望了望百里行素,这地宫的出宫本来是只有祭台那一个,想来这个出口,是出自百里行素之手了,他在地宫多年要做到这样一道出口应该不难。 百里行素扬袖一指前面:“过了那座绳索桥就到对面山洞,沿着里面直走就能回到夷都城里。” 冬青看了看几人,先行扶着受伤的萧淑儿过桥,诸葛候和萧清越也跟着往桥上走,百里行素回头望了望地宫里面,目光深沉而复杂。 烟落望了望他,道:“我们走吧!” 百里行素点了点头,跟着她上桥,巨大的震动,让桥不断的摇晃,眼看着桥便要断了,萧清越在前面叫道:“小烟,你快点,桥要断了。” 一行人刚走过桥,桥便从脚下断了,走在最后的百里行素顿时便落了下去,烟落一扭头顿时满脸惊恐:“师傅——” 她纵身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却自己也跟着向下坠去,萧清越又赶紧去拉她,脚勾着一边的藤蔓,可是细细的藤蔓承受不住三人的重量齐齐朝下滑去,诸葛候赶紧抓住萧清越的脚大吼:“徒弟媳妇,你没有没有掉下去?” 她要掉下去了,修聿小子非跟她拼命不可。 萧清越抓着烟落另一只连忙道:“快上来,我撑不住了!” 烟落望着百里行素,面上血色尽去,声音颤抖地说道:“师傅,跟我上去。” 此刻,他的眼底竟是那样的平静,满头的白发随着山风乱舞,纠结缠绕,他冲着她笑,那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笑容,不是狡黠,不是玩世不恭,是温然如风的笑。 她手上和手臂的伤口因为强大的力道而烈开,鲜红的血顺着手臂蜿蜒沁入他们相握的手间,百里行素手微一滑,她目光惊惧,紧紧抓着她,指甲都扣进他的皮肉,朝上面的萧清越道:“姐姐,拉我们上去。”她的声音颤抖不已。 萧清越一听,朝着上面的诸葛候吼道:“老头快拉我们上去!” 诸葛候试着使力向上拉,脚下的土地微微一松,因为方才那桥的关系,这岸边的土质较松,一不小心他们真的全都掉下去不可,于是道:“不行,这里山崖要塌上去了。” “烟儿,放开。”百里行素望着她平静说道。 “不放!”她决然说道,目光中带着乞求:“你答应跟我离开夷都的,休想反悔。” “我的一生在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便是天意,未尝不是好事。”百里行素笑着说道。 “没有结束,现在才刚刚开始,说好一起走的,我会给你买房子,我会做你的靠山,会帮你娶媳妇,我答应你的事都还没做到……”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眼底却不由自主沁出泪来,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 “你傻啊,我骗你的,谁要吃你的软饭。”百里行素笑着说道“中州的女人身材不好,长相一般,我才不要去。” “把手给我,另一只手给我!”烟落朝他吼道,看到他那样的笑那被撕扯得要窒息,死死地要把他朝上拉,奈何一只手根本无力将他拉上去“我不要你死在这里!我不要!我不要!” 百里行素没有再说话,目光中似是倾尽了一生的温柔,笑着与她决别:“烟儿,我们再见吧!” “不要!不要!不要!”她努力想要抓住他,他却伸出另一只,一点一点地扳开她紧握着他的手…… 烟落颓然伸着手,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远去,一点一点地淹没在云雾之中,冷冽的山风吹得她眼睛直发疼。 山风吹过,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白衣白发的男子淹没在云雾深处,恍若真的是那乘风归去的仙神,远离了万丈红尘。 诸葛候使力将她与萧清越拉上去,三人刚一跌进山洞,方才站立的那一处便已经塌陷了下去,烟落扑向崖边望着下面,悲彻吼道:“百里行素,你混蛋!混蛋!我给你买房子,我做你的靠山,我……” 萧清越一把抱住她,望着那云雾缭绕的深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诸葛候在一旁干着急,这会天都亮了,修聿小子该进城了,要是知道地宫塌陷,还不急死了。 ☆、结局篇:三千弱水,哪一瓢知我冷暖? 黎明之际,大夏飞云骑来势必如虹,攻陷夷都北门,朝阳之中一身银甲如神祗的帝王策马入城直入帝宫,第一时间吩咐人平定城内动乱,到达帝宫从龙骑禁军口中得知烟落一行人已经离开东齐帝宫,远远望了望太和殿的方向,折出帝宫。 刚一出宫门便见祁连等人过来了,仔细一瞧她根本就没在一起,眉眼间顿时一片冷锐:“人呢?” 祁连上前禀报:“昨夜夷都大乱,华淳太后和百里勋派了黑鹰死士追捕皇后娘娘一行人,百里行素将他们带入了祭神台的地宫。” 楚修聿握着马鞭的手一紧,一脸怒意沉沉:“我问你,人在哪里?” “地宫断世石放下,我们没追进去,方才城中祭神台那边发声异动,地宫……估计塌陷了。”祁连沉声说道。 纵然没有亲自进去,也从一些龙骑禁军口中听说了地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断世石一放便是隔绝外世,再难相见。 楚修聿只觉身上的血液一寸一寸冰凉了下去,颓然转身上马,一拉缰绳带着人朝城中的祭神台而去,祁连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祭神台部分地方已经倒塌,一片狼藉,一身银甲的帝王高踞于马上望着那被放下隔世石的地宫入口,他不信她就会那样离她而去,这么多的苦,这么多的风雨都走过来了,她都没有放手,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去呢? 她答应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字会的! 祁连指挥着人在入宫处,试了几回,依旧没有无法捍动一分一毫,回到马前禀报:“断世石重逾千斤,非人力所能打开。” “打不开,就把这祭神台挖了,挖也给我挖到地宫去!”楚修聿沉声令道。 只要她没说自己要走,谁也休想从他身边把她带走,谁也休想! 飞云骑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纷纷动手将祭台拆了,要将这埋葬在地下的地宫给挖出来,可是谁也忍不住在想,这样大的响动,下面还不知塌成了什么样了,还会有活的吗? 楚修聿开始站在边上等,然而等了一会儿他等不住了,自己也要上前去帮忙,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当初在阳州说什么他也不该走,即便是陪着她一道进这地宫也好。 他多么希望在那两个身上所为她做的,是由他来做,如此的话,她也不会如此为难。 烟落被萧清越拉着离开了断崖从密道出来,却是在潋香别苑里,刚赶到祭神台便看到飞云骑的人正在那里挖察神台,一身银甲恍若神祗的帝王站在那里,背影萧瑟而寂寥。 她颤抖的唇动了动,想要叫他,却干哑地发不出一丝声响,举步走了过去,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了,修聿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心中一紧,刚一转过身来,纤秀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里,那样的猛烈。 修聿脚下一个踉跄,眼底却泛起莫大的惊喜,微微一笑将所有的疲惫一一掩去,温声问:“回来了?” 她脸贴着她冰冷的铠甲,熟悉的气息弥漫着,包围着她,过了许久她抬头望向她,眼睛通红,面前的男人银甲战袍,熟悉俊朗的面容满是风尘,从上阳关绕道漠北,悄无声息直取凤城忻州,打入夷都来,这之间心血和艰难,她如何不知? 烟落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在这里,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回来。” 楚修聿垂下手去,握住她的手,感觉那手的异样顿时一颤,抬眸望向从她身后来的萧清越一行人,却没看到百里行素微微皱了皱眉,萧清越无奈地摇了摇头。 修聿从萧清越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几人一道带着人马迂回数百里进到那深谷之中寻了两天两夜,她终于体力不支而晕迷不醒。 朔州,这是离开夷都第三天了,她又一次梦到了百里行素跌落深谷的情形,惊出一声冷汗醒来,修聿靠在床的外侧睡着了,当初从济宁到阳州,再从上阳关转战漠北赶赴夷都,他真的累坏了。 她探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忍不住探手拥住他,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头:“我爱你,会一直爱下去。”这一生也许有太多让她后悔的事,却唯有这一件自始至终,无悔。 地宫一夜,恍然让她已经跨跃了生死轮回,突然间似乎也让她的心穿透了笼罩已久的魔障,坚定地看到了那个缠绕在心底的人。 睡着的男人眉梢微动,唇角勾起温软的弧度,却没有睁眼醒来打扰她。 看到外面天已经亮了,她起身穿了衣服,隔壁屋里瑞儿和无忧都睡得香甜,她起身出了门,走到了朔州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而后走进了一座茶楼。 茶楼里的说书人讲的绘声绘色,叫好之人不断,清秀的少年一如当年那般学着台上的人,她抿唇笑了笑,少年也往上次一样跑了过来:“你笑什么?” 烟落抿了抿唇,将桌上的糕点放到少年面前:“给我说个故事吧!” 少年望了望她,在她对面坐下,缓缓说道:“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大官的家被人灭门,那家的小姐被一个男人救走了,那个小姐要为亲人报仇,见那个男人武功高强,就拜其为师……” 烟落抿唇笑了,眼眶却渐渐湿润。 少年看她的脸色,微微愣了愣,接着说道:“那个小姐跟着那个男人学了很多年的武功,成了很厉害的武林高手,离开了那个男人为家人报仇,心思单纯的小姐又被狡猾的仇人们算计,那个男人又出现救了她,可是很多年过去了,那个小姐小心查找自己的仇人,才发现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凶手,她想杀了他,又下不了手去杀他……” 翻涌地思绪蔓上心头,眼眶酸涩的疼,泪夺眶而出。少年看着她一哭,慌了手脚,跳下凳子:“我不要你的绿豆糕了,我不说了。”少年一边跑,一边回头,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 还是那座茶楼,还是那个少年,还是那个故事…… ☆、结局篇:三千弱水,哪一瓢知我冷暖?2 东齐大乱之后,三国战火依旧,东齐各方手握军事大权的自立为王,其中最为强势的要数撤出东齐夷都的百里勋一方,西楚和大夏都势要将大昱这股势力连根拔除,断绝后患。 在朔州停留了几日之后,萧淑儿拒绝了跟她一起到中州的提议,带着冬青去了岐州,还住在以前那座府第,萧清越亲自将她们送到了岐州。 修聿依旧派人在夷都附近寻找着百里行素的行踪,外面战事混乱,便将他们送回了中州,在中州停留了数月,再度带兵上了战场,每个月会回来几天。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数月,依旧没有百里行素的消息,大夏的二皇子已经满了周岁,府里上下忙活着给她做周岁,修聿从前线赶回来,顺路便去到沧都将无忧也接着一道回来了,刚一回到松涛阁,便看到刚学会走路的小家伙从里面左摇右晃地走了出来,刚换了一身宝蓝的锦衣,整个人圆乎乎的,看着特别可爱光着脚便在屋里跑。 烟落拿着鞋子从内室追出来:“瑞儿,回来,鞋还没穿呢!” 瑞儿跑到门口处,便正撞上正进门的修聿和无忧,一个没刹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恼火地扬起小脸望向挡路的人,无忧笑着将他抱起,教他道:“瑞儿,叫哥哥!” 瑞儿平日与无忧玩得多,也亲近些,张了张嘴便道:“咯咯!” 修聿瞧着眉梢一扬,唇角无声扬起,无忧抱着瑞儿指了指他,教道:“瑞儿,叫爹爹!” 瑞儿瞪着大眼睛望了望修聿,然后帅气地一扭头望向烟落,伸了伸手:“凉凉!” 修聿面色顿时黑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一撩衣袍在边上坐下,烟落无奈失笑,从无忧手中将孩子接过,道:“叫娘娘,不是凉凉!” 瑞儿依旧唤道:“凉凉!” 烟落抱着孩子坐下,帮他将鞋子穿上,望了望无忧问道:“累不累?” 无忧笑着摇了摇头:“不累。”说着拉着瑞儿的手,兄弟两玩得不亦乐乎。 那边备受冷落的大夏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以引起妻子的注意,烟落抿唇笑了笑,将瑞儿放到榻上,起身便要过去,瑞儿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不撒手:“凉凉,哦的!” 言下之意,娘是她的,不准过去。 修聿面色黑如锅底,恶狠狠地瞪着榻上的小家伙,这家伙是跟他有仇是不是,听无忧说连学着叫祁月叔叔都会了,就是不叫他,平日还霸道紧,粘着烟落不放,睡觉还抓着她手,她一动身走就扯开嗓子哭。 这是他儿子吗?他哪来这么不懂事的儿子? 心里那个后悔啊,都说了儿子粘母亲,女儿粘父亲,要是当初生的是女儿该多好,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这回,这家伙还霸着她不放,这漫漫夺妻之路,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烟落望了望父子两个,好不无奈,无忧在一旁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好不容易才将小的哄好了,放到榻上由着他玩,这才过去修聿跟前。 某个大夏皇帝靠着椅子闭着眼睛装睡,懒得理她。反正在这家里,他是越来越没地位了,快一个月没回来了,回来给那小子做周岁,他连爹都不叫一声,妻子眼里全是两儿子,全然无视他。 “生气了?”烟落伸手推了推他。 修聿依旧闭着眼睛装睡不理,烟落甚至无语,低声道:“你多大的人了,跟孩子计较些什么?也不怕人笑话?” 这父子两个有时候真让人恼火,顾了这个,那个生气,顾了那个,这个生气,都一样的霸道不讲理。 修聿一撩衣袍起身进了内室,烟落扭头望了望无忧道:“无忧看着瑞儿。”说完跟着进了内室。 “你就是太惯他们两个了,你看看他一天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这才多大点?还有无忧,你也什么都宠着,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修聿语气不善地在里面说道。 烟落皱了皱眉,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道:“你小声点,别让他们听到。” 修聿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大力一揽她的腰,咬牙切齿:“你……,看来我是该好好振振夫纲了。”说着狠狠吻上她的唇,长久的分离让他眷恋这难得的温存。 烟落惊得推他,吃力地从他的吻中脱离,喘息说道:“孩子还在外面呢,快把衣服换了,一会抓周时间该到了。” 修聿垮下脸来,低头轻咬着她的耳垂,抱怨:“你不能老这么虐待我?” “快换衣服,该出去了。”烟落红着脸催促道。 他不满地低头吻住她的唇,触了一下离开,抱得到,吃不了,气死他了,道:“这会先欠着,晚上再讨回来。”说罢不情愿地换了衣服。 烟落起身出了门,将瑞儿抱起,送无忧回房换了衣服,修聿刚好换了衣服来一道去了前厅,刚一过去,萧清越和飞云骑的人便跑来把瑞儿抱走,萧清越笑眯眯地拿出个小布偶引诱:“瑞儿,叫姨姨。” 瑞儿望了望她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笑着叫:“姨姨!” 边上围着的飞云骑一等一听,顿时拍手叫好,都拿着东西出来哄:“瑞儿,叫叔叔!” 瑞儿很乖,便冲着众人叫道:“叔叔!”一干人等喜不自胜,玩得不亦乐乎。 修聿脸黑沉沉地,咬牙恨恨道:“这没良心的,怎么是我儿子?” 边上的无忧一听回头笑了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爹爹,谁让你老欺负他来着,现在好了吧,他不认你了吧。” “嘿,你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啊!”修聿剑眉一扬道。 无忧吐了吐舌头也跟过去跟着萧清越一行人起哄,烟落无奈失笑,看到他黑沉着脸,伸手拉了拉他,这父子两个简直生来就是冤家,就是不对盘。 抓周的时辰到了,烟落才将孩子抱了回来,放到桌上,满桌放着府里搜罗来的抓周物品,一个个都在边上递东西:“抓这个!抓这个!”根本没有他们两个做父母插手的地儿。 小家伙在长桌上爬了一段,把东西挨个的瞄,最后却是抓着桌上放着的一截青葱抓住了,抓着就往嘴里送,刚咬了一口就呛得哇哇直哭,众人哭笑不得:“抓葱好,聪明,抓葱好。”可是让他抓,没让他吃啊! 烟落赶紧上前去抱了起来,接过修聿递来的水给它喂。 修聿在一旁瞪了小家伙一眼:“看你还抓着东西就啃?” 瑞儿甩头不理他,引得众人直笑,修聿目光冷冷地扫过:“很好笑吗?” 众人齐回道:“一点都不好笑。”脸上却个个一副笑死我了的样子。 诸葛候和皇甫柔等不及开席已经先吃开了,听到笑闹声,皇甫柔过来将孩子抱起,瑞儿却看到站在一旁啃鸡腿的诸葛候,小手伸了老长:“要!” 无忧赶紧顺手在边上的饭桌上扯了一只鸡腿给他,小家伙啃得满脸是油还不亦乐乎,楚修聿看得眉头直皱:“他怎么还这么能吃?” 无忧小时候也爱吃,可怎么也比不这一个啊,他简直是逮着什么啃什么! 前厅的周岁宴还在继续,萧清越和祁月几人把瑞儿抱得满桌转悠,玩得好不开心,回头一看主位上,修聿已经起身拉着烟落回松涛阁去了,大伙真热闹着也,都懒得理会他们。 刚一掩上门,楚修聿便迫不及待的扣着她的腰深深吻住她,长臂一伸将她抱起进了卧房,唇齿纠缠间,喘息渐浓。有力又微微粗糙的手缓缓挥入她的衣内,罩住娇软的丰盈。 她惊得一震,喘息着望着他,明净的面容染上丝丝绯红,格外撩人。 “烟落,我想要你……等不及了……”因为欲望而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脖颈传来,火热的手覆着她的柔软,另一手扯开了她的腰带,露出如玉的肌肤。 那对柔软因为生产过孩子,显得尤为丰满,男人眸色一暗,俯首含住挺立的嫣红。敏感的接触她身子重重一颤,剧烈的喘息着。 一番纠缠下,衣衫尽褪,宽大的牙床上健壮与柔美的身躯交缠着,轻细的嘤咛自伴随着沉重的喘息,一室风情。 “啊……”她弓起身子,随着灼热的入侵。 女人的惊叫声却引来男人更深的占有,深深的没入,疯狂的律动,将彼此逼近销魂蚀骨的巅峰,汹涌的狂潮让她无法抑制地尖叫,凶悍狂野动作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又一轮风雨席卷而至,她喘息着摇头:“不行了……” 他听了低笑着吻住她,再度加重力道,她惊叫着昏了过去。 男人怜惜地吻着她香汗淋漓娇躯,继续占有着柔软的身躯,满足自己压抑已久的欲望…… ☆、结局篇:三千弱水,哪一瓢知我冷暖?3 帘帐低垂,一室静谧,衣衫散落了一地。 天已经亮了,烟落醒来微一动,全身酸疼难耐,恼怒地瞪着还在熟睡的男人,每次回来都这样发狠,这都一晚上了,也不知道瑞儿昨晚上哭闹了没有。 她微微动了动欲起身下床,绕在腰际的手臂一紧,将她扣到怀中,睡眼惺松地瞅着她:“干什么去?” “我看看瑞儿去,昨晚上指不定闹成什么样?一会还要陪无忧练剑呢?”烟落说道。 修聿低头浅浅吻了吻她有些红肿的唇,抱怨道:“你就顾着他们两个,我都一个月没回来了,你该多关心关心我。” “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尽跟孩子争宠?”她秀眉一挑,甚是无语。 修聿手臂缠着她的腰,就是不松手,低声道:“昨天祁月他们肯定浸着两小家伙玩得很晚,早累得睡了,没什么事。”他是好不容易才能跟她独处,平日里即便他回来了,那小家伙也来搞破坏,每到夜深人情想做点什么,他就夹在他们中间闹腾。 烟落闻言抿了抿唇,心头一软,便没再说要走,沉默了许久,出声道:“还是没有师傅的消息吗?” 修聿沉默了一会,道:“没消息,也可能就是好消息,没找到也许他就是走了,或是让人救走了,那地宫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说不定他故意的。”那出口是他弄的,那桥也是他搭的,他会不知道那深谷下面是什么情况。 烟落抿唇沉默了,突地出声道:“我们再要个女儿吧!” “嗯?”修聿闻言低眉望他“不是有瑞儿和无忧了吗?两个已经够头大了?” “两个都是儿子,有儿有女才圆满。”她扬眸望了望她。 “瑞儿和无忧还小,东齐那边的战事一时之间也不能完,你一个带三个孩子也忙不过来,等以后再说吧。”修聿笑着说道。 想到瑞儿出生的那天他都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来,哪舍得她再受那样的苦,孩子一多了,难免会亏待了无忧,现在这样就够了。 烟落闻言也不再坚持,她知道他心有顾及,现在也确实不是再要孩子的时候。 早上刚在府里用过早膳,萧清越便急急忙忙跑来了王府,拉着她说有事商量,烟落见她一脸沉重,便留着他们父子几个跟着萧清越出了花厅。 “什么事?”烟落出声问道,萧清越一向有口直言的,怎么还会拉着她出来说。 萧清越抿唇,思量了一会方才道:“萧淑儿回了岐州便一直病着,冬青也在岐州请了不少大夫去看,都没什么起色,今天刚收到信说是情况愈发严重了,怕是……,我想让你过去看看,不过因为当初也是她下令要你断指,这事楚修聿一直不高兴,不好在他跟前说。” 烟落闻言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早说?”这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拖着。 “我也是刚刚知道,之前也写信问过,不过萧淑儿一直说没什么大碍,这回若不是冬青来信说,我也不知道。虽然与她感情并不深,但如今她把萧真儿和萧赫都送走,身边除了冬青那丫头,一个人都没有,对于我,她好歹也顾念了些姐妹情份。”萧清越叹息着说道。 烟落扭头望了望花厅的方向,思量片刻道:“那你快回府收拾一下,我进去跟他们说说,马上就去岐州。” 萧清越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王府去。 烟落深深吸了口气,进了花厅,早膳已经用完撤去了,无忧和瑞儿在榻上玩球,修聿坐在一旁,看到他进来,便问:“她跟你说什么事了?” 她微微笑了笑,在边上坐下,帮他倒了杯茶,说道:“萧淑儿病重了,姐姐请我去岐州帮着看看。” 修聿抿了口茶,眉眼微沉:“天下的大夫那么多,找你干什么?”因为那断指之事,她对萧淑儿没什么好口气。 “岐州许多大夫都看过了,也没见起色,这几日愈发重了。在上阳关她不是与帮过你们,不然东齐……”她温声劝道。 “她那是帮楚策,他们两合谋,我没插手。”修聿冷冷说道,当日看到那断指,她就立即布置兵马取道漠北而行了,只是留了些人马在上阳关,知会了楚策一声。 “可是当时也是没办法,如果我们不做的苦大仇深,怎么会保命回来,现在她病重,说不定就……,我不能不去。”她抿了抿唇,认真说道。 修聿面色愈发的阴沉了,面上敛去了一向的柔和:“说起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每回看到她的手,他的心都不由揪在一起,当日没说她,如今她竟然还想…… “我已经答应姐姐,一会就启程了。”她坚定地说道。 修聿面色黑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又答应,你跟我商量了吗?” “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烟落秀眉一挑,愈发觉得眼前这人不讲理。 “我不同意。”修聿直言说道。 “你……你不讲理。”烟落气恼道。 “我就是太跟你讲理了,她做那些事,不过是为了楚策,从她去了岐州,这大半年过去了,楚策从岐州都路过两回了,也没去看看,你去什么去?”修聿望了望他,沉声说道。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下来:“她现在真的病重了,说不好就那么没了,如今她孤身一人躲在岐州,除了一个丫头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期间还有百里勋的人几次要取她性命,若不是姐姐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早就没了,不管做为大夫,还是作为朋友,我也该去看看。”萧淑儿自始至终确实没有真正与她为敌,她欣赏这个女子的隐忍决绝,若不是因为不同的立场,和这么多的恩怨,她们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暗中保护?”修聿眉头紧皱,定定地望着她,问道:“萧清越不会拿中州的人去保护,又是你帮她从漠北调的人过去,是不是?” 她无奈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无忧和瑞儿见两人这般要吵架的架式都瞪大眼睛望着他们,顿时语气软了下来:“你小声点,别吓着孩子。” 修聿看她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无奈叹了叹气,闷闷地说道:“七天,七天必须回来。” 烟落抿唇笑了笑,将茶端了递给他:“好,七天回来。”侧头望了望榻上的无忧和瑞儿,朝他说道:“趁这几天,你也好好跟儿子培养培养感情,现在他谁都叫,就不叫你,说出去也不丢人?” 修聿被擢到痛处,忿忿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收拾东西去。” 烟落抿唇笑了笑,起身到榻上,跟无忧和瑞儿说了会话,赶紧回了松涛阁带了药和银针,出府时,萧清越已经骑马在府门外等着了。 楚修聿一出来便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萧清越不动声色的转开头,佯装没有看见,烟落跟父子三个叮嘱了几句,便上马跟着萧清越一道策马出城,赶往岐州。 岐州如今已经是西楚的领地,外面战火还在,岐州繁华依旧,因为以前的郡主府不再安全,萧淑儿已经住到了碧云庄,他们到庄里的时候,看到正从里面出来,端着好几块沾了血的帕子。 “怎么样了?”烟落和萧清越上前问道。 冬青面色有些沉重,叹息道:“已经咳了好久的血了,以前一天会有一回,如今一天好几回,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悄悄写信向萧将军求救。” “那你也该早点说。”萧清越皱了皱眉,有些急切。 冬青无奈叹了叹气,带着她们到亭中坐下,说道:“郡主就是那样,什么事从来都是自己来,从来不会麻烦任何人,以往在府里也是这样,虽然萧将军一直写信来问候,还派人前来保护,郡主对二位心中自有感激,也习惯了不麻烦别人,所以就……” 萧清越和烟落相互望了望,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萧淑儿确实一直如此,隐忍不张扬,对人对事永远淡漠。烟落侧头望了望她寝居的方向,微微叹了叹气。 “我把东西收拾了,萧将军烟姑娘,你们过去吧。”冬青起身,将那些染血的帕子收起拿直去清洗。 烟落和萧清越看着她离去,方才举步朝了寝居去,在门外站了片刻,萧清越方才抬头敲了敲门,半晌里面传出轻微的咳嗽声:“是谁?” 如果是冬青会直接进来,而不是敲门,想来是来了生人。 “是我。”萧清越推门进了里面,有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屋里很安静,摆放最多的便是书,榻上的人清瘦苍白得可怕,整个人完全脱了相,眼窝深陷,哪还有曾经那个绝艳女子的风华。 看到进门的两人,面上难掩的讶异,起身便要下榻:“你们怎么来了?” 烟落快步走了过去:“别起来了。”说着便坐到榻边,拉着她的手把脉。 “病成这样,怎么还在信中说没事,要不是冬青写信来,你难不成……”萧清越皱了皱眉,有些说不下去。 萧淑儿闻言抿了抿唇,淡然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萧清越看到烟落把脉之后,面色沉重,不由皱了皱眉,看来这病情真的很严重了,不然连小烟那样好的医术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去找冬青,去买些好吃的回来,算来,我们三个也算是姐妹,今日难得聚在一起。”萧清越起说道,曾经都在同一座府里住了数十年,却从来没有想如今这般坐在一起。 萧淑儿闻言微微笑了笑:“那你去吧!” 萧清越出门走了,屋里一时间剩下了他们两个,烟落侧头望了望窗外,出声道:“今天外面的太阳不错,园子里梅花也开了,出去走走好不好?” 萧淑儿闻声朝窗外望了望,微微笑了笑:“好。”说罢便起身下榻。 冬日的阳光格外的明亮,花园里梅花开得正好,轻风送来幽香阵阵,沁人心脾。两人一道沿着青石小路走着,萧淑儿轻声说道:“谢谢你们来看我。”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个人在这里默默生活,再默默死去。 “你的病……”烟落低声说着,却又不该如何该向她说出来。 萧淑儿淡淡笑了笑,在亭中坐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必为难,生死不由命,我想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无遗憾。” “可是活着才有希望,为什么就把生命看得这么淡?”烟落微微皱了眉,望着她问道。 萧淑儿望了望园中的梅花,微微笑了笑:“大昱里的人都是这样,从一出生就会认识的,生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难得是要活着,不管是我,还是百里行素,亦或是华淳太后,没有一个人是怕死的,一出生就注定只有一个目标复辟大昱,不可以再有任何其它的念头,而当这个目标倒塌了,支撑生命的一切仿佛也就没有了,没有什么再值得活着留恋的。” 烟落抿唇沉吟了片刻,直直望着她:“真的没有了吗?对他也是?” 萧淑儿闻言一震,低垂着眼眸敛去眼底的异样,再抬头眼底一片清明:“那样的人,一生爱一次就够了,我与他从来不可能,何苦还要执着下去,我也累了,累得再也走不下去了。” 烟落沉默不语,静静地望着园中盛开的梅花,这个女子爱那个人多少年了,却从来没有说出来,就连为他背叛了大昱,也没有说出来,她的感情这般隐忍决绝,却又浓烈得如此沉重。 她与他是那样的相像,深沉而内敛,什么都会放在心上,却隐忍不言,如果当初他遇到的不是她,走到一起的不是她,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 烟落没有去追问她与楚策之间的事,那是只存在于她心底只属于她的秘密,没有人能够去分享,只是这心思玲珑的女子,爱得如此深,也如此决绝。 大昱确实已经埋葬了太多人的希望与一生,但愿百里行素真的没有死,寻觅到了他的新生…… “大昱的人是无法拥有幸福的,即便拥有也会马上失去,既是如此,不如不要去拥有,如此也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萧淑儿望着梅林,目光沉静淡然:“有的人有那个勇气去拼搏,而我是注定没有那个勇气的。” 无论她爱得再深,做得再多,也永远无法在那个人的心里与她相比较,因为她根本不在他心里,又何来高低? “你有这个勇气,你也做到了。”烟落微笑言道,一步一步获取百里勋的信任,策反东齐内乱,打开上阳关各城,放西楚和大夏盟军入关挥师夷都,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冲破了大昱的枷锁。 萧淑儿闻言默然笑了笑,起身在走到亭边,折了枝梅花,淡声道:“已经有太多人葬送在了大昱,我的亲人,很多人的一生,我只是想快点了结这一切,大昱已经不被世人所接受,继续存在,只会害了更多的人,不如趁早做个了断的好。”沉默了片刻,转头望了望还坐在桌边的烟落“从我们在皇极大殿那一次正式遇到,我真没想到,我们两个会像今天这样站在一起。” 烟落默然笑了笑,那时的她又如何想到,她的人生会走到今天,如何会想到他们两个还能面对面如此心平气和地相对。 萧清越和冬青买了很多吃的回来,做了满满一桌佳肴,萧淑儿显得比平日要喜悦,还与她们喝了几柄,可是刚沾了些酒,便又咳了血,冬青赶紧送她回了房。 萧清越沉默着坐在那里,过了许久方才出声问道:“还有多久?” 烟落敛目深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她早就旧疾缠身多年,地宫那箭伤虽没要命,也加重了病情,如今我只能尽量续命,能到哪里一天也说不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就在一转眼间。” 说罢两个人都沉默着坐在那里,谁也不再说话,生 命就是如此脆弱。 “姐姐,能……找到楚策吗?”烟落蓦然出声问道。 萧清越闻言侧头望向她,沉默了许久,望向萧淑儿寝居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她是想见那个人的吧! ☆、结局篇:三千弱水,哪一瓢知我冷暖?4 天色微明,一身黑甲墨发的冷峻帝王带领将快马入城,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守卫,一手扶着腰际长剑,浑身不可一世的帝王霸气。 西楚大军辗转半年,已经占领曾经东齐的大夏领土,平定不少东齐趁乱而起自立为王的将领,更是一心追击百里勋一方的大昱残余势力,大夏皇帝遵照约定未取东齐寸土,就连最先攻陷的凤城,忻州,以及夷都都交由了西楚。 烟落在正午的时候赶到了阳州,刚一进城便看到正准备出城办事的罗衍,于是勒马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罗衍看到眼前的人也不由意外:“小烟,你怎么会来阳州?”前几日不是孩子周岁,她怎么就跑来阳州来了。 烟落抿唇笑了笑:“来办点事。” 罗衍侧头朝身边的副将将事情交待了,上前说道:“跟我去驿站吧,这外面怪冷的。”说着便带着她朝驿站走去。 “大哥瘦了。”烟落一边走,一边说道。 从她重生以来,即便在知道了真相,却与罗衍再不像儿时那般亲近了,就连好几次见了都难以说上几句话,小时候他与她,还有楚策是那样的熟悉而亲近,如今大了,经历了太多事,却生疏了。 罗衍闻言愣了愣,随即笑了笑:“近日忙了些。”他又何尝没有发现她们之间的异样,只是他始终站在楚策一边,自然也无法真正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事情,一直以来希望她能够回来,他们三个人还像以前一样。 可久而久之,也渐渐明白,她终究舍不下楚修聿,那个人是个好男人会照顾她,会护着她,会不让她受一点苦,可是这另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就如那个人自己所说,换做是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他都可以想方设法让她回来,却唯独面对楚修聿,他做不到。曾经他一直想着超越他,当他真的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还是做不到,因为他再也无法超越那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 “大哥,楚策还在阳州吗?”烟落直言问道。 罗衍闻言愣了愣,回道:“今早刚到,这会在军营里商量战事,再有半个时辰就会到驿站来。”看来她是来找他的。 烟落闻言抿唇点了点头,淡声道:“萧淑儿在岐州病重,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罗衍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没想到那个女子竟会成为这样,萧淑儿暗中帮西楚的事,楚策不是不知,只是他那个人一向如此,不是心中所爱,从来不会放在眼中。 烟落随罗衍到了驿站,刚用了膳,便听到院外传来马蹄声,一身黑甲黑发的男子进了院中,看到正与罗衍说着话的人不由顿住了脚步,怔愣了片刻走了进来,解了剑放下到桌边坐下。 罗衍望了望两人,朝楚策道:“你还没用膳吧,我去让人做点送过来。”说罢便出门离去。 屋内陷入沉寂,楚策平静地倒茶,抿了一口望向她问道:“什么事?”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他,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事。 烟落抿了抿唇,恳求着说道:“萧淑儿病重,怕是不行了,你能不能……去岐州看看?”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望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过了一会薄唇起嘲弄的弧度,原来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这一句话。 见他没有说话,她紧张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凭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去的,所以她才不得不自己亲自来说,思量了一会,说道:“从阳州到岐州,只耽误你一天的时间就行了。” 楚策放下茶杯,面色一如往昔的冷冽,截然拒绝:“我军事很忙,没时间。” “楚策,即便不为别的,也看在她这些年帮过你的份上,见见她最后一面吧!”烟落恳求说道。 楚策面色无波,冷声道:“那是她的事,朕没有请她这样做,也没有要求她这样做,对于不相干的人,我不想浪费时间。”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烟落闻言只觉心情沉重,敛目低声道:“求你,去看看她,让她不要带着遗憾走。”起码对一个深爱你多年的女人,不要这么残忍绝情。 楚策望着她,语调低沉说道:“洛烟,你对哪一个人都可以宽容,都可以前嫌尽释,对百里行素如此,对萧淑儿如此……,我不明白,为什么对我就不可以,为什么就算站在我面前,连话都不愿说了……” “楚策!”她沉声打断他的话,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一见面,总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楚策蓦然笑了笑,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何尝想这样纠缠不放,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放下过去,无数次试着去做,才发现……放下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还要艰难。 他总是这样矛盾的人,以前是,现在还是。他是多么想将她从那个人身边夺回来,可是他终究比不过他,比不过他的一丝一毫,无论何事他总会第一个想到她,而他却是要她与大局间权衡利弊轻重,在这里,他已经输了。 正在两人沉默之际,青龙来了驿站,在门外禀报道:“皇上,泉州方向兵马有异动。” 楚策闻言沉默了片刻,举步过去取了剑,头也不回随青龙出门离去,充分表达了自己拒绝的意思。罗衍从后面过来正看楚策离去,侧头望向屋内,立在桌边的女子敛目深深叹息,无奈而苦涩。 “他没同意。”罗衍进门直言说道。 烟落默然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你不是不了解他,既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来做什么?”罗衍在桌边坐下,自行斟了茶,抿了一口“你千里迢迢来,就为让他去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大哥。”烟落打断他的话,直直望着他说道“她是毫不相干的人吗?在沧都一次次暗中相助西楚,在岐州之时她不惜冒着风险让我们藏身,如今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反出东齐军队,打开上阳关让西楚挥师夷都,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西楚也不可能这么快占领东齐,一个女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还是不相干的人?” “小烟,你不了解他吗?在他眼里他不关心的人事,就是不相干的,不是什么人做了事,对方就一定要感激的。”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他能为她做的,已经做了,不然他不会如此放过萧家。因为别人的好,你可以忘记曾经的不好甚至恨意,对百里行素如此,对萧淑儿如此,甚至于对华淳太后,你如此心软,可是他不一样,你……不要为难他了。”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她低声喃喃道。 罗衍微微笑了笑,沉默了许久,说道:“这么多年,我们三个人都变了,都有了各自不同的立场和眼光去看人看事,虽然大哥一直希望你能回来,但是如今看来,你已经有了你的选择,大哥希望你能真正幸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与修聿之间似乎看到当年父亲和母亲之间的那份情谊,相濡以沫的扶持,风雨兼程的携手,甘苦与共,生死相依……,她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丫头了。 烟落闻言抿唇,低着头道:“这一生,我后悔过很多事,可是唯有这个选择,自始至终都无怨无悔,我希望楚策可以真正放下过去,走自己的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都错过了。” 罗衍闻言沉默了,是啊,错过了就再也难以回头了,只是这错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又能预料得到? 烟落沉默许久,望向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多年,我在修聿身上学到了一句话,且行且珍惜。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一路珍惜着身边的人和事,小时候,我们总说着永远在一起,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永远就是珍惜每一天,过好每一天,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经得起等待和蹉跎。” 夷都地宫的一夜生死,再看百里行素那样离去,她知道有的事如果不做,有的话如果不说,也许将来就不会再有机会说,她也终于才穿透了内心的重重迷障,看到了未来的方向。 罗衍听着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她说所说的话,且行且珍惜。 “以前我说等到楚策实力强大了我们好好在一起,等到他真的坐上了皇位再好好像父亲母亲那样的生活,他也会说等到朝中安定了,等到西楚再强大了些,大哥也会说等到什么什么时候再去做什么,很多的心愿都寄托在那个等待之后,我们都以为那样的等待之后会是我们所期待的永远,于是就一直走着走着,可是走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有。”她的神色那样平静,平静地说起久远的过去“当知道真相的时候,当在去上阳关的路上,我想了好多好多,从前的我,现在的我,甚至有那么一个念头在心里说,回去吧!可是当我真正站在他的面前,我才发现,我做不到了。”楚修聿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地占剧了她所有的思想。 以前,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不管他瞒了她什么,只要清楚了,她都不会再计较,都会毫不犹豫继续站在他的身边,可是这一切,她发现她做不到了。 罗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有些苦涩,且行且珍惜,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了。 “姐姐曾经说,成长意味着很多,或是得到,或是失去。没有谁可以永远天真,所有人都不想我沾上血腥权谋,这种保护是好心的,却也让我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这些年纵然过得艰难,纵然历经风雨,不过也让我懂得了更多,也更加看清了自己,真正领略到了壮阔的生命。”烟落微笑着说道“很谢谢大哥你们以前的保护,但我不可能一辈子在你们的保护下过活,成长虽然会痛苦,但它让我收获更多。” 罗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眉眼柔和的女子已经不再是他记中那天真的少女,她坚强聪慧,她善良勇敢…… 烟落从驿站告别了罗衍,没有直接去岐州,反而骑马到了西楚大营外站着,也没让人通报就在外面牵着马站着等楚策出来,然而直到天都黑了,天也下起了雪,楚策也没见出来。 楚策处理完军营的事,已经是半夜了,冷冽的夜风呼啸,青龙从外面办完事再回来,看到军营外的人还在那里站着,回到营中禀报了军务,主案后玄衣墨发的帝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青龙转身走了两步,道:“皇上,烟姑娘……还在营外站着呢?” 楚策闻言皱了皱眉,薄唇微微抿起,冲他挥了挥手,青龙领命离去。 夜风时不时卷起帐帘,带进阵阵寒意,可想而知的寒冷。楚策起身在帐内来回走了几步,取了皮裘出营,走到她面前:“你还要站多久?” “请你去岐州见一见她。”烟落恳求说道。 萧淑儿的身体已经衰竭,也撑不了这几天了,一生最为执着的便是这个。从冬青口中知道,萧淑儿经常会到以前郡主府楚策住过的屋子,一坐就是老半天,一个女子痴情如此,她又如何忍心让她带着遗憾而去。她只是想让他们见一见,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 楚策深深地望着她,薄唇紧紧抿着,她的倔强他不是知道,他若不应,她就非得站在这里等到他应为止,接过青龙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朝着还站在雪地里的人道:“还不走?” 烟落闻言愣了愣,顿时笑了,只是冻得有些僵的脸顿时扯得有些发疼,赶紧翻身上了马,一道朝着岐州而去。 赶到岐州境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夕阳美得令人沉醉。冬青看到进庄的两人,愣愣地站在那里,显然没料到被烟落所带来的人。 烟落笑了笑,问道:“你家小姐呢?” 冬青愣了片刻,回道:“刚用了药,在屋里歇着呢,萧将军在陪她说话。” 烟落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楚策:“过去吧!”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跟着她走着,面色一如往昔的冷峻,了无一丝波澜。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萧清越在侃侃而谈说着什么。 烟落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望了过来,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人都齐齐变了神色,萧淑儿没想到她离开岐州是…… 楚策跟着她一道走了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四个人坐着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萧淑儿捏着帕子的手指泛着微微的清白,显露出了她的不安和紧张。 萧清越先行起了身朝烟落望了望,道:“小烟,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拉着她一道出去,顺手便将门掩上,刚一出门便拍了拍心口。 烟落敛目站在台阶处,深深吸了口气朝萧清越道:“你身上还有冻伤膏吗?”因为以前并不在意,到冬天一受了冻手就会起冻疮,在中州的时候倒还好,这一路跑了两天,手上又长了起来,若是回去让某人瞧见了又是一顿唠叨训斥。 “在我房里呢。”萧清越说着便拉她到边上的房间,丝毫没有追问她是怎么把人带来的。 屋里很静,香炉里飘散着袅袅青烟,带着缕缕药香。 楚策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萧淑儿神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淡然,她很清楚,他此刻会坐在这里,不是因她,而是因为那个人。 “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来。”萧淑儿淡声说道,若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说这样的话定然会让人觉得做作,然而在她身上便是坦荡。 楚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谢谢你没有再对付父亲和妹妹。”萧淑儿 出声道,她知道以他的手段不可能找不到他们,但至今也没有对付他们,定然就是不会再追究了,如此她也便放心了。 面色苍白的女子半倚在罗垫上,整个人单薄瘦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消融在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中,望着坐在对面的人目光沉静,缓缓说道:“你还怨她吗?” 楚策闻言眉眼微动,知道她说的她所指何人。怨她吗?是怨过吧,只是怨又如何? “记得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是在沧都灯会,她放了许愿的河灯,拉着你追着河灯朝飞天湖跑,后来,你们每年都会在灯会的时候放灯,再追着河灯到飞天湖,我就一路追着,看着,真羡慕你的快乐。”她缓缓说起那段久远却一直清晰的回忆,“还有一回,你们偷偷去了莲云山,回去了的时候码头上所有的船走都了,好不容易才搭上船回沧都,我也在那艘船上。” 那时自己恰好远游回沧都,看到他们在码头本是想第二天再走的,却提前让人把船靠了过去,让他们上船一道回了沧都,然而这一切他们又何曾知道过。 他们也曾数次擦肩而过,而真正面对面却是在多年以后站在了皇极大殿之上,那时他们三个人又站在了一起,却也从那个时候,都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楚策薄唇微微抿起,眼底一掠而过的讶异之色,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时候看着离你很近,可是一伸手才发现远得难以触及,爱上你这样的人,真的好累。”萧淑儿微微笑了笑,薄凉而苦涩“爱了,伤了,痛了,再也没有勇气再去试第二次了。我曾一直很羡慕洛烟,可以得到你那样的爱护,可是当我与如今的她一次次重复后,我发现其实我不用羡慕她,不曾拥有过,我就不会有失去的绝望和痛苦,比之她我还是要幸运的,这世上的人本就是如此,不是遇上了,爱上了,就一定会走到最后,有情未必有缘。” 譬如你与她,譬如你与我,譬如很多很多人……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将这番话亲口对他说出来,她爱过他,也曾试着努力接近过他,也曾幻想过他们能走到一起是什么画面,而到现在终于将这一切说出来,她的心却蓦然平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平静了。 一直是她一个人在说着话,她不说了,屋里又恢复了沉寂,隐约可以听到窗外的树在风中摇晃出沙沙的声响。 萧淑儿起身到桌边坐下,将棋盘的棋子重新布置,道:“当年我们那盘棋还没有下完,今天下完了可好?” 楚策闻言愣了愣,忆起说的那盘棋是她入宫第一年,他前去试探消息两人下的,没下完他便走了,沉默一会,点了点头:“嗯。” 她将棋子重新摆回当初的残局,落下一子道:“该你了。” 楚策拈子一枚黑子,扣入棋盘,他甚少与人下棋,棋艺是从那个人一手教出来的,只是如今的她们都很少再碰及这些了。 一盘棋你来我往,天快亮了方才下完,楚策扣下最后一枚棋子,起身便要走了,一如当年那般,他的脚步从来不会为她而停留。 萧淑儿没有说话,只是跟着送到门口,看着男子挺拔苍劲的背影出了园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她仍旧立在门口处。 寒风呼啸而过,扬起她鬓角的一缕青丝随风飘飞着,空气寒意彻骨。 冬青听到这边开门声,看到楚策走了,赶紧拿了皮裘过来给她披上:“郡主,外面风大,进去吧。” 萧淑儿闻言抬头望了望夜空,晶莹的雪花从空中缓缓落了下来,轻盈纯净。她伸手接在掌心,微微笑了笑:“又下雪了。” 她记得,很多年前,她嫁给他的前一天晚上,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她一个人穿着嫁衣站在院子里接着这样的雪花…… 烟落没有在碧云庄送他,早早便已经到了城门口,看到夜色中策马而来的人知道他是要走了。楚策看到站在城门处的人,勒马停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谢谢你能来!”她衷心说道。 楚策望了望她,没有说话,只是冲守城的将领道:“开城门!” 城门大开,寒风呼啸而入,玄衣墨发的帝王高踞于马上袍袖翻飞,打马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道:“到此为止,我们就做故人吧。” 烟落闻言抬头望去,只看到他策马奔驰出城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楚策,以后的许多年她看到他问鼎天下,高高在上,他们却再也没有相见了。 第二天,雪停的时候,萧淑儿离世了,去得很安静,唇角还挂着浅淡的微笑。 苍和大陆的动乱用了四年才平定,西楚大帝亲自率兵最后将大昱的残留势力清剿,天下才真正平定下来,西楚与大夏两国并立。 乾元十四年,楚帝称光武大帝,雷厉风行削弱氏族势力,巩固西楚政权,无忧正名楚佑,立为西楚太子,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身兼两国太子的皇子。 后大夏传位太子楚佑为圣武帝,光武圣武二帝在位,天下大治,商贸发达, 光武大帝一生未立后,直到许多年后楚帝驾崩,太子楚佑取得遗诏,遵诏书追封皇贵妃洛氏为睿敏皇后,关于这个皇后,史书只有寥寥数笔: 乾元三年,沧都动乱。帝诏,洛氏一门以权谋私,意图谋反,其罪当诛,皇贵妃洛氏怀执怨怼,无关雎之德,念其身怀龙种,贬为嫔妾,幽禁冷宫。 ——《苍和列国志·光武帝传·四十七卷》 乾元六十三年,帝崩于驻心宫。太子楚佑继位,称圣武帝,遵先帝遗诏,追封皇贵妃洛氏为睿敏皇后合葬皇陵, ——《苍和列国志·光武帝传·一百八十一卷》 然而关于这千古一帝的皇后,世间传说纷云,有人说她被楚帝所害死在那场大火中,也有人说她根本就没有死,一直生活在西楚皇宫…… *** 夷都之乱的第二年,远方传来故人的消息,有途经中州的西域商人,说起游走西域三十六国的白发神医霸占了月牙湾附近…… 第三年的中秋,大夏在北方取得大捷,夏皇和皇后带兵凯旋归城。 楚修聿刚一进城,便看到一穿着小劲装,蹬着小靴子的楚奕拖着柄小剑蹬蹬地冲了出来,指着他便吼:“我要跟你决斗!” 决斗?! 修聿眉梢一扬,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看到他手中的剑:“这是谁给你的?”那剑似乎是楚策以前送给无忧的,凤眸一斜望向站在一旁的俊秀少年。 无忧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说着抬头望天赏云,嘴角却分明勾着幸灾乐祸的笑。 楚奕一脸不服气,瞪着自家老爹:“你把我娘亲还给我!” 以往父子两个还试着和平相处,在中州的时候就一人几天轮着来,修聿外出征战娘亲就全归他和哥哥,现在这不守信用的老爹把娘亲拐带出去,一连几个月都不回来。 修聿拧着眉瞪着儿子,他如今跟着祁月和诸葛候一伙,都学成什么样了?修聿足尖一挑,将落在地上的剑鞘勾起接到手中,轻轻在小家伙手背一点,楚奕松了手中的剑,他伸脚一踢让剑稳稳落入剑鞘,剑眉一扬:“剑都扛不稳,还跟我决斗,嗯?” 楚奕手一空,顿时垮下脸来,气鼓鼓地瞪着他,目光一转看到修聿身后正与萧清越一道进城的烟落,顿时泪奔而去:“娘亲——,坏爹爹欺负我!” 烟落皱了皱眉,心疼的将儿子抱起,楚奕伸着小手指着手背微红的一块,告状:“坏爹爹打我,好疼,不要理坏爹爹了!” 楚修聿咬牙切齿地瞪过去,他什么时候打他了? 烟落伸手给儿子揉了揉,吹了吹气:“好了好了,不疼了。”说着瞪了修聿一眼,一手拉上站在边上的无忧道“走吧,我们回去。”全然不顾被扔在一边的大夏皇帝。 修聿眼看着方才在路上还与自己浓情蜜意的妻子转眼就变节,心里那个郁闷呐!他怎么就娶了这么样的女人,怎么就生出这样专跟他做对的儿子? 烟落好不容易把无忧和小儿子都哄着睡下了,已经是到了半夜,轻手轻脚地摸起身出门,外面的默契地外面接应,面色有些黑沉:“你就惯着他们两个,现在都成什么德行了?” “是我惯的还是你惯?”烟落瞅了她一眼,低声哼道。 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强硬,还不是宠孩子宠个没边,不然这两个小家伙也不敢这么跟他对着干。 皓月当空,星辰满天,两人在院子里走着,烟落瞅了瞅天下的明月,蓦然想起生命中许多来了又去的人,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太无常了。” 修聿剑眉一皱:“又跟萧清越学的?”说话间伸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这一生历经风雨,所幸他们谁也没有放开,一路走了过来,还有无数的明天可以携手并肩,一生不弃。 千帆过尽,皆不是心中所爱。 弱水三千,哪一瓢知我冷暖? ***全文完*** 历时数月,倾心计终于走到尽头,感谢每一个关注倾心计的亲们,想起评论区的混乱有些心酸,我无法说自己写出了完美的故事,因为倾心计有遗憾,楚策的遗憾,百里行素的遗憾,六宫无妃不过是说皇帝情深的意思,他们每一个人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格造就了他们对烟,对爱情的态度,爱的方式也不同。 楚策的感情是深沉而内敛的,做事一向是深思熟虑的,却也因此而让他错失了很多可以抓住她的机会,他是个很简单的人,在他的世界认为最珍贵的就只有两样,洛烟和皇位,对于洛烟的感觉很深却也复杂,他当初站在她的面前,也是他决定要争夺皇位的第一步,他想要得到皇帝的赏识,他不想像母亲和宫里其它人一样悄然死去。 只是随着一起成长,对于陪伴在他身边的这个人他也有感情的,那时候的洛烟身上有他所没有的,善良纯真简单这是在皇宫里的人所没有的,他骨子里也是向往这些的,所以才会那样保护她,让她不卷入这些肮脏的争斗,只是没想到这也会让他们走向不可逆转的局面。 在他心里,洛烟和皇位是一样重要的,皇位让他可以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守护他所拥有的一切,而洛烟的存在会带给他所渴望的温暖…… 楚修聿因为儿时经历过宫变的血腥与残酷,所以并不喜欢权谋争斗,从而他也是与洛烟骨子里是相同的,因为失去了亲人,因为懂得过失去的痛苦,所以他比任何人懂得珍惜,懂得什么是财富和权力所换不来的…… 百里行素是在一个仇恨中的世界长大的,本该是个心里阴暗的人,不过影响他最大的是文中所提及的他的大哥,那是在这冰冷人世间给予的他最多关怀的人,但这个人最后却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一直想过大哥心中所说的那种自由生活,桃花嫣然的世外桃源,香醇动人的桃花酿,婉转动人的埙声,美丽的月牙湾……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拥有那份真正的的自由,不过在最后,他做到了。 三个里面,楚策是写得最有感觉也最顺手的一个,我说这句话也许就会有人说,如果是这样,怎么会给他这样的结局,在开文之初就和身边几个死党说起过这个故事,也和很多亲们一样,有站楚策一边,有站修聿一边,楚策是刻骨铭心的初恋,修聿是融入生命的温暖,行素是生命中一道美丽而忧伤的风景…… 最后,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一直以来所犯的失误,不管是从上个文,还是到倾心计,都太过着重塑造男主,而忽略了对女主的塑造,尤其是到了后期,这是没做好的地方,现在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希望下个文会有改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