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偏执甜宠作者：今悠 文案： 圈内人都知道,程家少爷生性凉薄，心狠手辣，做事情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就连身边的朋友都会敬他三分，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前不久住进程家别墅的那个小姑娘，被他极尽温柔地对待，宠到了骨子里。 一天两人发生了些争执，小姑娘摔门而出，一夜未归。 第二天已经接近疯狂的程少爷，找到人后直接带回去逼到墙角，双目猩红，“既然招惹了我，这辈子你就别想逃走了。”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未遗，程慕洲 ┃ 配角：同系列接档文《为你而作的歌》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八月初的A市，相较于往年明显要更加燥热。 万里无云的上空，太阳宛如一个炽热的金色火球，将大地上的一切炙烤的滚烫。 地面温度已经达到了六十摄氏度，麻雀从枝头飞落下来，都不愿意多做一秒的停留。 屋里。 程未遗费力地将行李箱从楼上给拖下来，咚的一声刚放在地上，一只有些粗糙干燥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那手黝黑的颜色，跟程未遗莹白如雪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奥利奥的巧克力饼干，跟中间的那层奶油一样。 “未遗小姐，我来吧。” 男人四十左右的年纪，是那边派来接她的司机，长得精瘦，但是力气却不小，直接提起行李箱，拎着就走，不费吹灰之力。 程未遗站在原地，最后环视了整间屋子一眼。 这里有她五年的记忆，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说短也绝对不短，人的一生里，能有多少个五年？ 但奇怪的很，心里竟没有一丝的不舍，她走的很决绝。 司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轻巧关上门后，又贴心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一抬头，汗如雨下。 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未遗小姐，上车我们走了。” 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也是第一次对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如此的毕恭毕敬。 眼前的女孩不过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齐腰的黑发柔软发亮，如同隐匿在深海里的海藻一般，很随意地披散在背后。 她的上身穿着一件黑色，印有白字母的T恤，下身则是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的帆布鞋，看上去已经穿很长时间了。 明明还是个高中生，可是身上却散发着一股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独特气质。 清冷，孤傲，话极其少，从他过来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 程未遗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薄唇轻抿，看着汗流浃背的司机，总算是开了口。 声音轻飘飘的，同样带着点儿冷淡，“他有没有说什么？” “谁？”司机发懵。 程未遗抠了抠自己的指甲，回答：“让你来接我的人。” “你是说……程总？” 司机反应过来后，回想了一下，“程总没有说什么，只让我把未遗小姐接过去，其他的事情，应该交待孙妈了。” 程未遗点点头，迈步走过去，默不作声地上了车。 道路两旁是郁郁苍苍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阳光穿透叶片的缝隙洒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星星点点。 程未遗安静地坐在靠右的位子，窗外的景色不断飞速倒退，夹带着她过往所有一切，一并消失在此刻的生命里。 可是真的能消失吗？ 那些深刻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已经如同烙印一般，张牙舞爪地印在了她的心里，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永远无法抹灭。 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带着某种玩味的神情。 视线斜斜地看过去，清海公园大门左侧的长椅上，一个身穿白T的男生，正拿着本什么书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着。 几乎是每隔一秒就会抬起手擦一下脑门上的汗。车子开到跟前，扭曲在一起的五官也跃入了视线里。 此情此景，令程未遗不禁弯起嘴角，低声嘟哝了句，“真是个傻子。” 正专心致志开着车的司机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还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便问道：“未遗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程未遗的脸上仍旧保持着浅笑，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嘲笑。 “这么热的天气在外面看书，难道不傻吗？” 车子早已经把清海公园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司机左右看了两眼，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在外面看书，觉得这丫头有些奇怪，就没有再说话，只悻悻笑了笑。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栋欧式别墅的院子门口。 司机下车先打开车门让程未遗下来，接着又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 此时他身上的汗，已经浸湿了整件上衣，程未遗倒是还好，除了脸颊憋得通红外，身上并没有什么汗。 她是不易出汗的体质。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往屋里走去。 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保姆孙妈立马走出来，看到司机身后跟着的女孩儿，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她迎上去，开口问道：“这位就是未遗小姐吧？长得可真水灵。” 程未遗的个头算不上高，一张圆润的脸也只有巴掌那么大，最突出的五官就是那双水汪汪眼睛。 犹如杏仁核一般，眼尾稍稍往上扬着，眸光透着一丝冷意，让人过目不忘。 “对。” 司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将行李放在地上，“孙妈，未遗小姐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得去公司给程总复命。” 孙妈点了点头，将程未遗迎进屋，就把门给关上了。 别墅是复式的，简约风装修，色彩搭配较为明亮，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大厅里的冷气开的很足，程未遗进来没几分钟时间，身体里的燥热就全数散了去。 她甚至开始感觉到冷。 孙妈是个热心肠的人，把行李送上楼后，就忙前忙后的又是切水果，又是拿冰激凌，忙得不亦乐乎。 “来，未遗小姐，先吃点水果和冰激凌降降温吧。” 对于眼前这个女孩子，孙妈是喜欢的，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这房子的主人临出门前的交待。 然而，程未遗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淡声拒绝了，“谢谢，我不吃这些。” 孙妈一愣，“怎么，不喜欢吗？” 按理说不应该啊。 这么大的孩子哪个能拒绝得了甜品的诱惑？还有新鲜的水果，都是她一大早特意去水果市场上买回来的。 “不是不喜欢。” 程未遗目不转睛地盯着冰激凌上的红樱桃，轻轻说：“只是怕太喜欢，会上瘾。” 所以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尝试，这样以后就不会产生任何念想。 “这……”孙妈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这孩子看着怎么有点怪？ 难不成是因为父亲去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小就没了父亲，亲生母亲又精神失常，长年住在精神病院里，真是可怜。 程未遗这几天一直没睡好，眼睛一闭就会噩梦连连，然后惊醒，再无半点睡意。 孙妈见她有些犯困，就带着去楼上给她收拾出来的房间里睡觉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半。 楼下没什么动静，程未遗也不打算下去，她又仔仔细细地观察起了这间特意为她准备的房间。 目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粉色，孙妈说这是先生的意思，小女生都喜欢梦幻唯美的风格。 梦幻是真的梦幻，就是有些过头了。 程未遗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愣，掀开被子下床，嘀的一声把空调给关上了。 接着去书房转了一圈，随手翻阅几本书后，在书桌的一角发现了一盒香烟和一个打火机。 原来那个男人抽烟。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打火机，呲的一声打着火，看着跳动的火苗，手指能隐隐感受到那股灼热。 呼出一口气给吹灭，就开门出去了，随后又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门口。 程未遗已经忘了孙妈的话，记不清这是收藏室，是健身房，还是…… 她轻轻扳动门把手，把门给推开了。 是那个男人的房间。 跟她的房间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种风格，浅灰色的冷调，简单却不失品味，很有格调，也很符合他的气质。 程未遗迈步走了进去，两眼到处扫视着，很快注意力就被床头柜上的相框给吸引住了。 她顿了一下，伸手拿起相框。 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端坐于办公桌后面，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略显严肃，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 不过二十七岁的年龄，看上去却格外的成熟稳重。 “程、慕、洲。” 程未遗准确无误地轻念出了他的名字。 上次跟程慕洲见面，是在一个星期前，她父亲以及那个女人的葬礼上，现场去了很多人进行吊唁。 她挨着程慕洲坐在教堂最前排的位子。 不过那次却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程未遗至今都还记得很清楚，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当天是那个女人的生日，晚上家里很热闹，有鲜花，有蛋糕，有乐队，楼下觥筹交错，载歌载舞。 但她却被禁足在房间里，不允许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是一个帅气逼人，好看到过分的男人，拿着一块蛋糕进来了。 在这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 “给。” 男人停在她的面前，眼含笑意，将蛋糕递给她，声音温柔的像三月里的春风，语调却像是在哄小孩子，“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程未遗不知道他是通过哪一点，得出她应该会喜欢的结论。 不过奶油的香腻确实充满着诱惑，让人想要一口咬下去，溺死在那抹甜里。 诱惑…… 程未遗像是被电击一般，瞬间回了神，轻咬一下嘴唇，将指甲嵌入肉里，她该抵抗住才是。 “不。”盯着蛋糕数十秒，她缓缓抬起眼皮，眸子里是犹如穿堂风般的凉意，“我不喜欢。” 两人第一次交谈，就这么结束在了她无边的冷漠之中。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程未遗不禁感叹，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 “我以为来到新环境，你会很拘束，没想到适应的还挺快。”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 第2章 程慕洲站立在门边，身材挺拔而颀长，仿若深潭般的眼神，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里的少女。 程未遗吓了一跳，啪嗒一声，手里的相框掉落在了地上。就像正在偷东西的贼，被人给抓个正着，窘意尽显。 她转过身，男人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上身的衬衫白的扎人眼睛，可是穿在他的身上，气质却是那样的高雅。 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程慕洲勾起唇角，冲着眼前不苟言笑的少女，露出友善而温和的浅笑，接着弯腰将相框捡起，轻扫一眼，放回了原处。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飘入鼻腔。 程未遗下意识地蹙一下眉，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脚后跟不小心碰到床头柜，发出很轻的撞击声。 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以前姜明清也很喜欢抽烟，身上都是烟味，所以在程未遗的认知里，烟味=姜明清。 她很不喜欢，就跟不喜欢这燥热的夏季一样，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 对了，姜明清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则是跟母亲程敏姓。 其实她更愿意说自己是跟外公姓，因为“程未遗”这个名字就是外公给取的，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 然而，在程慕洲的眼里，却把她这一动作，理解为有意识的疏远。 不过他并不因此而感到失落，因为早在决定把这小丫头接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想要跟她亲近起来，估计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是在熟悉这个家？” 程慕洲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处的金色花纹纽扣，将袖子往上卷起一截，露出结实的手腕。 又柔声问道：“休息好了吗？” “嗯。” 程未遗惜字如金，一个字回答了他两个问题，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恐慌，也看不出紧张。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并没有因为他跟那个女人的关系，而产生厌恶。 程慕洲换衣服的时候，程未遗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他换上了一套休闲的居家服。 气质稍有变化，但是高贵感依旧。 两人一起从楼上下去，孙妈已经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了，程慕洲昨天特意交代过，以后做饭营养要全面一些。 因为家里来了个正在长身体的未成年。 之前切的一盘水果还放在茶几上，客厅的电视被打开，正在播放着一档火热的综艺。 程未遗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盯着看，而程慕洲则拿了本财经杂志在翻阅着。 他有近视，此时鼻梁上已经架起了一副黑框眼镜，修长的双腿轻松交叠在一起，整个人看上去斯斯文文。 不像是横跨各个领域的集团总裁，更像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片刻后，他突然开口，带着点儿鼻音，“这些水果都是为你准备的，想吃就吃。” 程未遗愣了一下，将视线从电视上移开，瞥眼看向他，又往那盘五颜六色的水果拼盘看了过去。 明显没有刚切好时那么新鲜。 她动了动嘴角，还没开口，程慕洲就把手中的杂志给放下了。 侧过头看着她，眉间含笑，“上瘾了就天天吃。放心，你以后的生活，不会再跟以前一样了。” 显然，是孙妈把她的话转述给了他。 程未遗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喃喃道：“以后，会是什么样？” 她难以想象。 小时候住在外公外婆家，穷困潦倒，经常只有青菜萝卜可以吃，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肉。 但外公外婆全心全意的爱着她，却也不觉得艰苦。 十二岁那年，住进姜明清和那个女人的家，每天都有大鱼大肉可以吃，然而关心她的人，一个也没有。 这五年完全就是煎熬。 现在，她又住进了程慕洲的家…… 孙妈是个很慈祥的长者，司机对她毕恭毕敬，别墅的主人看上去也还算得上友善。吃的喝的应有尽有，也许真的会跟以前不一样吧。 “你想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程慕洲叉起一块火龙果递到程未遗的面前，悠悠说道。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在客厅看电视，可以上餐桌吃饭，没有人会责怪你，更没有人会骂你。” 她不再是一个客人的角色，而是完完全全可以把自己，当成这栋别墅的另一个主人。 然而在程未遗的心里，却并不敢这么想。 孙妈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做起事情来那是相当的麻利。 没一会儿功夫，就做好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荤素搭配的恰到好处，还特意煲了一盅汤，上面漂着一些不知名的食材。 虽然叫不出名字，但应该很珍贵，毕竟在这个家里，就没有便宜的东西。 程未遗和程慕洲面对面地坐下。 头顶上方，水晶吊灯的荧光倾泻而下，给两人的脸上都度上一层金粉，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孙妈拿来餐具后，就退下了。 程未遗总算是感觉到了饿，可程慕洲还没有动筷子，她不好意思先上手。时隔多年，再次坐上餐桌也有些不适应。 在那个家里，她的一方天地就只有自己的房间，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她的位子。 “在吃饭前，我想正式做一下自我介绍。” 程慕洲摘下眼镜搁在一旁，一只胳膊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另一只则很随意地搭在桌沿，神情看上去轻松愉悦。 程未遗的目光直直朝他看去，这才发现在他的左眼皮上，长了一颗浅浅的痣，有一种说不出的性感。 “我叫程慕洲，是你……”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索一个合适的称呼。随后继续说：“是你慕柔阿姨的弟弟，你以后可以叫我舅舅。” 程慕柔是程慕洲的姐姐，是姜明清的第二任妻子，是跟程未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五年的女人。 不过这五年里，程未遗却从来没叫过她一声妈，也没有喊过一声阿姨。 因为她们两人之间除了骂与被骂，责怪与被责怪，再无任何其他的交流。这些称呼，自然派不上用场。 “你并不是我妈妈的弟弟。”轻柔的声音，把不是两个字着重强调了一下。 程未遗微微低着头，神情漠然，抿了抿嘴，貌似对喊他舅舅这件事，有些排斥，“我们也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世界上，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只剩下精神病院里的亲生母亲了。 她的这番话，不禁让程慕洲感到一丝意外，敛了下脸上的笑意，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愿意叫我舅舅？” 其实心里也该有数的。 这些年他姐姐作为一个破坏了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从来没给过这丫头好脸色，想必，她应该是有恨意的吧！ 十七八岁的年龄，心思最为敏感细腻，兴许现在，已经把那恨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又怎会愿意亲昵地喊他一声舅舅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把这冰融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那你想怎么叫我？”程慕洲的表情得到释放，态度还是很温和，“听你的。” 程未遗抬起眼皮，卷翘而浓密的睫毛，像一把羽毛扇子。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片刻，低声询问：“他们都是怎么叫你的？” 这个他们指的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公司里的人叫我程总，孙妈叫我先生。” 程慕洲继续用一种跟同龄人对话的语气，跟她说：“朋友亲人叫我慕洲，不熟悉的叫程慕洲，你挑一个。” “或者，你可以自己想一个称呼，甚至你觉得有意思的外号，都没关系。” 沉默了好半天。 “再说吧。”一时半会儿，程未遗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称呼才最为合适。 至于外号，她最讨厌的就是乱给别人起外号。 程慕洲嗯了一声，舀了一碗汤放到她的面前，“先吃饭。” 孙妈做的菜有外婆的味道，程未遗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一碗饭，这期间还喝了两碗汤。 程慕洲给她舀，她就喝，也没有觉得撑。 总之，能算是一顿称得上愉快的晚餐。 吃完饭程未遗先上楼洗澡去了，程慕洲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秘书宋颖拿着一个文件夹上了门。 两人一同去了楼上的书房。 实木书桌后面是一把旋转椅，程慕洲坐下，椅子微微朝右偏斜，他顺势拿起香烟盒，从中抽取一根夹于食指与中指之间。 打火机呲的一声响，跳出淡蓝色的火焰，香烟被点着，轻吸一口，吐出袅袅烟雾。 “程总。” 宋颖恭恭敬敬地把文件夹递上前，“这些是程未遗小姐，在学校所有的信息资料以及考卷。” “另外，还按照您的要求，找到各科老师写了评语。” 现在正值暑假，所以弄到这样一份完整的资料并不容易，程慕洲先给予了自己秘书办事能力的肯定，才伸手接过。 一些相关的信息资料，他该掌握的都已经掌握了，只粗略看了一眼就给放到了旁边。 接着，又展开了那叠试卷。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一天更新了，然后第1章 做了些修改，看文愉快啦~ 第3章 出乎意料的是，每张试卷居然都是清一色的零分，不是所有的题都做错了，也不是交的白卷。 而是，程未遗竟把试卷都当成画纸，交了一副又一副的简笔画上去。线条刻意来回润色加粗，遮盖住了那些试题。 表情从凝重到舒缓。 程慕洲一边翻阅着画卷，一边露出了淡淡地微笑，最后目光一滞，停留在了这样一副画上。 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儿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是一个男孩儿，又或者说是一个男人？无从分辨。 而那人的手上拿着的，似乎是一块蛋糕。 程慕洲的思绪忽然飘走，陷进了过往回忆里的某些片段，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淡淡问面前的秘书，“看过这些画吗？” 宋颖顿了下，不明其意，“看过。” 程慕洲似在跟她说，又像在自言自语，“画的很好。” 他不知道程未遗是不是有专门学过画画，但是这画作水平，完全不输给很多专业的美术生。 毫无疑问，应该是她的爱好之一，可是把试卷当做画板，始终还是任性了些。 “还……不错。”宋颖附和。 看完所有的画，程慕洲翻开小册子去看老师们对程未遗的评价。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在隐晦的指责她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不合群，心理上有疾病…… 完完全全把一个花季少女，给形容成了怪物，还是那种人人喊打，根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怪物。 一股无名的恼火瞬间涌上心头。 程慕洲紧咬着牙关，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加重几分，太阳穴处的青筋明显凸起，接着满是怒意地将小册子给摔到了书桌上。 脸色阴沉的如同七八月说变就变的天气，厚重的乌云层层交叠，下一刻狂风就会席卷着暴雨迎面扑来。 宋颖整个人不禁为之一颤。 纵使已经在这个男人身边工作多年，可还是能轻而易举地被他激烈的情绪给震慑到。 “这些人有去了解过自己的学生吗？” 程慕洲抬头，对上她有些慌乱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知道她过往的经历，又知道她到底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之中吗？” 怕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些，只知道站在道德制高点，一味的进行指责吧！ “程总……” “帮她办理转学手续。” 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程慕洲深吸一口烟，身体往后靠去，接着又吐出一长串的烟圈，沉着声音交代，“转去汉鼎。” 宋颖带着任务离开了。 程慕洲抽完一根烟，正垂眼盯着书桌的一角沉思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他抬起眼皮看向房门，等待，敲门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这种情况外面的人不可能是孙妈。 至于是谁，就不用问了。 程慕洲起身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快步走过去打开门，只见程未遗穿着浴袍，顶着一头刚洗过，又被吹到半干的头发转身准备离去。 听到开门声，微微侧头。 浴袍的长度，正好到她的脚踝处，将整个人紧紧包裹住。 “有事找我？”程慕洲收起了方才的臭脸。 “嗯。” 程未遗又转回身体，面对着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轻咬一下嘴唇，还是开了口，“我需要去买内衣。” 在那个家里，程未遗的私人衣物以及用品，都是由保姆翠萍负责的。 因为打从入住那个家的第一天，姜明清就交代过翠萍这些事情，所以在她主动问过几次后，程未遗就适应了。 之后不管是要买内衣，还是卫生巾，都会提前跟翠萍打招呼。 可现在来到这里，没有翠萍，只有孙妈，两人之间暂时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她不好意思麻烦。 再说这边离市区还有些距离，与其找年龄一大把的孙妈，倒不如直接找程慕洲。 看着眼前少女苍白的脸上，因为羞怯而爬上了一道绯红，就能知晓说出这句话对她而言，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程慕洲轻点一下头，“去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回到房间。 程未遗将那件已经穿了一年多，就在十几分钟前断成了两半的bra揉成一团，又装进塑料袋，给扔进了垃圾桶里。 另一件洗澡的时候她顺手给洗了，也就是说现在没有可以穿的。 思考片刻，她找了件背心穿里面，又在外面套了件T恤，最后翻出校服外套将整个人给包裹起来。 这么穿出了房间就会很热，但此时别无他法。 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已经准备就绪的程慕洲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凝滞。 四十多度的高温天气，这丫头居然将自己包的这么厚实，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上，还沾染了一片墨水。 他不是猜不到穿这么厚的原因，所以并没有多嘴去问，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尴尬。 “准备好了。”程慕洲眉眼间晕开浅浅的笑意。 “嗯。” 车子里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程未遗嗅了一下，分辨不出那具体是个什么味儿，不过很好闻，在她喜欢的味道范围内。 这片别墅区距离市区，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 兴许是bra的话题过于羞耻，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车子停在了一家内衣店门口。 程慕洲才开口问：“有指定的牌子吗？” “都可以。” 程未遗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子上是玫红色的几个大字——丝秀内衣专门店。 店里有好几个顾客正在挑挑选选。 她不想再继续麻烦程慕洲，直接解开了扣在身上的安全带，“就这里吧。” 程慕洲停车的时候，程未遗自己先走进了店里，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刷手机，并没有很热情的迎上来。 她的脸上闪过了不易察觉的慌乱，因为根本不知道要买多大的。 停在一排看上去应该属于小号的bra面前，程未遗抬起手准备拿那件肤色的，可又觉得兴许会大，或者会小。 就这样，手僵在了空中。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刚进门的程慕洲眼里。 不远处的少女身穿一件厚实的校服外套，乌黑发亮的秀发，被绑成微微歪斜的马尾拖在肩上。 抬着手，愣愣地站在衣架前不知所措，身影有些落寞，并伴着无助。 这个年纪正常的孩子，大多数都是由母亲带着来的吧，甚至娇生惯养到根本不用自己出门。 可是这孩子…… 程慕洲心底涌升起深深的罪恶感，快要将他淹没，哪怕并不是他直接导致的，也无法做到无愧于心。 于是只能从另一侧，直接走去了老板娘那边，五指弯曲，敲了敲柜面，“不好意思，那边的女生，麻烦帮她一下。” 程未遗跟着老板娘进了试衣间，被要求脱掉衣服，先帮她量一下胸围。 自己的身体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暴/露，哪怕是同性，对于她来说也是压力重重。 可不量又不知道具体尺寸。最后只好咬牙闭眼，照做了。 两件bra花了上千块钱，这是程未遗长这么大以来穿过的最贵的衣服。 没错，包括外穿的衣服在内。 姜明清和程慕柔从来没帮她买过衣服，这五年里，她所有的衣服都是用自己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买的。 地摊货，一整个夏季的衣服鞋子都不会超过五百块。 有谁能想到，姜明清身为一个公司的大老板，女儿居然过着贫民窟的生活。 不过若是了解内情的人，可能也不会觉得奇怪。 因为那家公司是程慕柔的嫁妆，姜明清不过是个靠女人上位的软饭男，哪里有说话的资格。 就连她能顺利住进那个家，都是程家老爷子扛不住外界的传言，下令让他和程慕柔把自己给接回去的。 又出钱把她那个受到极大刺激的母亲，给送进了精神病院。 “走吧。”刷完卡，程慕洲将其装回皮夹里。 “你……等我一下。” 程未遗稍稍犹豫过后，拎着bra又进了试衣间，将其中一件穿在身上，直接把校服装进了袋子里。 车子停在前面不远处。 程未遗拎着纸袋子，一言不发地跟在程慕洲的身边，心底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让一个男人带她来买这东西，实在是有够尴尬的。 男人身材挺拔，她只到他的肩膀往上一点点，此时跟在他身侧，就像个阔少爷身边的小丫鬟。 纠结再三，程未遗还是开口跟他说了声谢谢，声音有些飘，不过能够听的真切。 程慕洲步子一滞，停了下来。 “不用跟我说谢谢。”他转过身，眼底是一片柔情。 轻轻摸了摸程未遗的头，那样子就像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在对自己的女儿说话。 “以后你就是我的责任，所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程未遗虽然只有十七岁，可是这么多年所经历的一切，早就让她的心智快同龄人一步地成熟了起来。 自然能够理解程慕洲这话中的含义。 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替他姐姐赎罪罢了。可是在程未遗看来，他大可不必这么做。 因为做错事情的并不是他，没必要因为那点血缘关系，就将责任统统揽到自己的身上。 说来，她其实真的是个不小的包袱，一个令人讨厌，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包袱。 第4章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车子就停在一家烧烤店门口，店里人满为患，外面摆的几张桌子也快坐满了。 烤架上飘来刺鼻同时又很香的味道，程未遗不由得瞟了两眼，就像被糖果诱惑住的孩子。 “想吃吗？”程慕洲捕捉到了她的目光，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程未遗微怔，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吃吗？” 看那些人吃的那么欢，味道应该还不错吧？ 面对诱惑，她也是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去尝一下的念头。只因为程慕洲的那句话：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过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她知道，这对于她来说还是比较奢侈的，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去过活呢？ “我也没吃过。” 程慕洲打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来不吃外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今晚为了满足这小丫头，他愿意破一次例，“一起去尝尝？” 外面最后一张桌子，被两人占领。 程未遗坐在位子上等候，程慕洲走去里面点吃的，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只能随便点几样。 回到位子上，冲她莞尔道：“稍等，很快就好。” 程未遗点头。 两人之间又只剩下一片沉默。 周围传来啤酒瓶清脆的碰撞声，以及男男女女的说笑声，好不热闹。 数秒过后，程慕洲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有件事情需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若是她不愿意，自己也不好擅作主张，还是应该尊重她自己的想法。 程未遗轻嗯一声，“什么事？” “如果，”程慕洲紧盯着她那张清冷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帮你换个学校念高三，你愿不愿意？” 学习跟不跟得上无所谓，反正就算高考零分，他也有本事让她继续上大学。 换个环境，只是想让她忘掉过往所有的不愉快，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而已。 “随便。”程未遗对这件事情，却抱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在哪里都一样。” 她一样的不招老师喜欢，不受同学待见，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放学。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在哪里上学对她来说，真的没什么差别。 这是程慕洲意料之内的回应，这孩子的性格实在是太清冷。 虽说他一向厌恶话多聒噪之人，可此时面对着程未遗，又突然觉得话少到极致，似乎也是他应付不来的。 有些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在一个未成年的少女面前，栽了跟头。 融冰成水，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一盘子食物和两瓶酸奶上桌。 程慕洲拿起一串里脊肉递上前，半开玩笑道。 “我还是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未免有些生疏，我已经向你做过了正式的自我介绍，你愿不愿意也正式向我，介绍一下你自己？”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像这样，一脸宠溺地给她递吃的了。 程慕洲拿着里脊肉串的模样，跟程未遗脑海中，外公拿着小鸡腿的模样重叠在一起，然后慢慢交织相融，在她脑海里炸开一簇灿烂的烟火。 她愣了好几秒，才伸手接过那串里脊肉。 用不是很大的声音说：“我叫程未遗，程门飞雪的程，凶吉未卜的未，遗臭万年的遗。” “这个名字是外公给我取的，他说那个人遗弃了我，但是他没有，以后也不会。” 神情蓦然变得哀伤，小姑娘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薄雾，“可是，他还是遗弃了我。” 哪怕身不由己，哪怕万般不舍，终究还是弃她而去了。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那样一个疼爱她的人存在。 程慕洲的心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撞击了一番，莫名有些堵得慌，想喝些酒来缓解。 但是很显然，现在这种场合不大合适。 他从程未遗的脸上收回目光，又打开了一瓶酸奶放在她的面前，纠正道：“是遗世而独立的遗。以后，你的人生道路会一帆风顺，没有凶，只有吉。” 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都是初次尝试烧烤。 然而这种刺激的东西却并不是很合两个人的口味，所以走的时候，盘子里还剩了一半的食物，全都送给路过的乞讨者了。 孙妈正在家里等门，见他们回来，才锁上门去睡觉。 程未遗跟着程慕洲一起上楼，互道晚安后，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关上门，她脱下身上的bra，和袋子里的那件一起泡在了盆里，洗干净晾好，又进行了简单的洗漱，才爬上床。 枕头底下压着一本封面泛黄的日记本。 程未遗拿出来，翻到空白页，紧握着一根黑色水性笔，咬了咬笔头，一笔一画地记录下了今天的心情。 【来到程慕洲家的第一天，很奇妙的感受，他对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他真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跟他姐姐很不一样……】 房间里的冷气呼呼作响。 程慕洲洗完澡穿着睡袍走出来，领口微微向两边翘着，露出结实健美的线条。清俊的脸上带着些许愁绪，满脑子都是程未遗那张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脸。 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两声，屏幕上显示着两条微信未读消息。 苏迎：“在忙吗？” 苏迎：“你真的把那孩子接去你那边了？” 程慕洲盯着屏幕两秒，伸手拉过椅子，面对着落地窗坐下。 双目远眺，首先入眼的是在灯光下泛着粼粼金色光芒的运河，偶有一艘游船经过，载着兴致盎然的游客。河的对岸则是霓虹璀璨的市区。 他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回复道：“没错。” 那边一直是正在输入的状态，可是将近两分钟的时间过去了。 发过来的却只有简单的一句：“合适吗？” 这三个字让他眉头微蹙。 合适吗？这个问题程慕洲也曾问过自己。 正如程未遗所说的，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除去他姐姐跟她父亲那段为人所不齿的关系外，两人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男人，跟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少女同屋而居，在外人看来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吧？！ 可是他自诩光明磊落，行的端坐的正，将那丫头接过来，无非只是想替姐姐还债，竭尽所能的给予她补偿罢了。 她也需要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家，不是吗？ 另一端正在拍夜戏的苏迎，已然对接下来的工作没了丝毫热情。夜晚的气温较之白天虽然低了好几度，但依旧闷热的让人抓狂。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到脸颊，最后从领口滑落进厚实的戏服里，触碰到肌肤，竟带有一丝凉意。 助理小桔拿着一瓶水急匆匆地走来，伸手递给她，“苏迎姐，水。” 紧接着，化妆师也跟了过来帮她把花掉的妆容给补好。 距离自己下一场戏的拍摄，还有十分钟时间，苏迎见程慕洲那边迟迟没有回复，又打下了几行字发过去。 “你同情她，不过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但她不幸的命运并不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没有必要为此买单。” 程慕洲一根接一根地已经抽掉了大半包烟，看到这条消息是在一个小时后，依然没有给予回复。 刚起身准备睡觉，腹部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灼痛，让他不自觉地往前一颤，单手扶住了桌沿。 低头，眉心紧皱。 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锋利的小刀，在胃里划上几道口子，然后倒入滚烫的辣椒水，进行搅拌。 很快程慕洲就开始浑身冒冷汗，额头上也密密麻麻地渗满了晶莹的汗珠，跟着嘴唇发白。 他想伸手去拿水，可是手却颤抖无力. 杯子砰然落地，砸出闷雷般的声响，惊醒了对面房间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程未遗。 瞬间了无睡意。 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又听见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于是打开床头的台灯，暖暖的浅黄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声音好像是从程慕洲的房间传来的。 程未遗愣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来到他的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听，隐隐听到一阵起伏的低沉的喘/息声。 抬手敲响门，她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程未遗抿抿嘴，将弯曲的手指舒展开来，缓缓向下握住了门把手，然后用力往下一压，房门被打开了。 一阵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她条件反射地用手捂住鼻子，轻咳了两声，然后才放眼朝程慕洲看去。 他正坐在床边，左胳膊搭在桌面上，右手置于右腿上，紧抓着深蓝色的金边睡袍。单单透过背影，都能感受到某种痛苦。 程未遗轻步走到他面前，旁边是摔碎的玻璃杯以及一滩水。 “怎么了？” “没事。”程慕洲以为她早就睡着了，不想方才的动静竟然惊到了她。 他右手缓缓松开，真丝睡袍被抓出了褶皱，又低声说了句，“胃有些疼。”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更新……大家还在吗……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第5章 程未遗闻言，转身就下了楼。 楼下漆黑一片。 但她刚走到楼梯口，声控灯就蓦然亮起，霎时间明亮的灯光洒满了整间屋子，立马变得亮堂起来。 家里的厨房很大很宽敞，毫不夸张地说，甚至比很多乡下人家里的堂屋还要大。 橱柜里有好几套杯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 程未遗知道像程慕洲他们这种人，在生活中的各个方面都很讲究，一般只用自己专属的东西。但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随便用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她就随手拿了一个出来，倒上满满一杯热水又到了房间。 “给。”一杯直往上蹿着热气的水递到面前。 程慕洲微怔后抬头，面前的少女一头柔顺的秀发带着几分凌乱，柔和的灯光照映在脸上，淡淡的红晕清晰可见。 不是害羞，而是刚才楼上楼下一番折转造成的。 见他愣着不懂，程未遗又道：“胃疼应该喝热水。” “嗯。” 程慕洲艰难地勾了勾唇角，抬手接过水，鼻腔里蹿进一股果味的沐浴露清香，霎时间将人带进了一个迷幻的世界，大脑短路，恍惚间有些失神。 好不容易拉回思绪，刚准备喝口水，轻柔的提醒声再次传来，“烫。” 这空灵的一个字，让他又一次的失神。 没想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清冷孤傲的小丫头，内心居然这么的温热。突然，他对自己又充满了信心。 很快半杯热水就喝进了胃里，但是疼痛感却一点也没有减少，甚至比刚才更加强烈了一些，就像有无数根针一起扎下去，钻心的疼。 程未遗见情况不大好，建议道：“去医院吧，你的情况有点严重。” “不用。” 程慕洲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强撑道：“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睡觉吧。” 可是他分明就很痛苦。 房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 程未遗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有一次胃疼，也像这般严重，可那时候她还跟外公外婆住在乡下，没有医院，只有一家小诊所，大半夜的也没有开门。 后来外婆就让她躺在床上，坐在床边帮她按摩肚子，神奇的是居然真的有效。 过了好些天提起，程未遗才知道原来外婆的父亲是一名老中医，这个办法就是从他那儿学来的。 那么现在，是不是也可以一试？ “你躺下吧。” 程未遗把椅子拉到床边，泰若自然地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应该会有用。” “什么办法？” “按摩。” 那次外婆帮她按摩，是掀起衣服手掌直接接触肚皮的，但程未遗知道用在程慕洲的身上并不合适，所以没有这样做。 她直接隔着睡衣，将两手上下交叠按在了他的腹部，准确来说是肚脐的位置，顺指针按摩起来。 小姑娘的力道不大，手上的温度透着点凉意，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程慕洲躺着只能看到她上半张脸，一边的头发直直垂下来，像窗帘一样遮挡住了下半部分。 十多分钟后，程未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过脸问道：“好些了吗？” 像是静谧的天空蓦然划过一道闪电。 已经忘记了疼痛的程慕洲这才缓过神来，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腹部，果然好了很多。 他双手撑着床面坐直身体，不禁莞尔，“你有做医生的潜质。” 把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后，程未遗就准备回房间睡觉了，刚走到门口，耳边传来低沉的一声。 “未遗。” 程未遗愣住，缓缓扭过头，又听程慕洲说：“谢谢你。” 她垂眸沉思，把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果不是吃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可能你也不会这样，是我的原因，所以不用跟我说谢谢。”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少抽点烟吧。” 回到房间后，程未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耳边一直都是程慕洲那真诚满满的谢谢你三个字。 原来这个世界上，也会有人对她说谢谢。 原来这个男人，要比她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 渐渐地，东边的天空隐隐露出了鱼肚白，朦朦胧胧的光亮透过浅浅云层，将那一片给渲染成了紫蓝色。 没过多久，外面就大亮了。 程未遗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发现被子有一大半都掉在了地上，只剩下一小部分搭在床沿，堪堪遮住了她的脚和小腿。 好在地上干净的能映出人影，她爬起来将被子抱上床后，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就直接起床了。 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平时差不多都是这个点起。 孙妈一向七点准时起床，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厨房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正奇怪着，又是呲啦一声。 她赶紧快步走过去，只见一个柔弱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着，细腰长腿，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能将少女的曼妙身姿尽显。 “未遗小姐，你这是……”孙妈走过去一看，她正在做西红柿炒蛋。 程未遗将火调小，回道：“做西红柿鸡蛋面。” 昨天晚上程慕洲的胃疼成那样，早上应该吃一些温热暖胃的东西才是，而面条就是养胃的好食物。 只可惜她厨艺不精，做出来的可能不如外婆做的那么好吃。 “早饭我来做就行了。” 孙妈一边系围裙，一边说：“未遗小姐你以后不用起这么早的，在我做好早饭的时候起来就可以了。” 说着，她就要去接过程未遗手上的活。 然而却被程未遗给躲开了。 “孙妈，以后早饭我来做吧，我不习惯在别人家白吃白喝。” 虽然知道光做一顿早饭，可能连平时吃的水果钱都抵消不了，但是心里多少会好过一些。 她有自知之明，天生不是什么大小姐的命，就不要养成矫情的公主病了，该干活的时候还是得干活。 “未遗小姐说笑了。” 孙妈笑脸盈盈地说：“先生是你舅舅，怎么能算是在别人家呢？要是让你把这早饭做了，我不是白拿工资嘛。” 两人说话间，西红柿鸡蛋已经炒熟了，程未遗赶紧给盛进盘子里，又把锅里倒了半锅水，盖上锅盖让它烧着。 等水沸腾，再下面条。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孙妈从冰箱里取出了土司，香肠等食材。 然后又对程未遗说：“未遗小姐要是喜欢吃面，以后每天早上我都单独给你做一份，先生一直都是吃西餐的。” 程未遗：“……”他早上只吃西餐？ 程慕洲是将近七点四十从楼上下来的，孙妈已经把他的早餐给准备好，放在了餐桌上。 旁边还有一碗看上去寡淡无味，不是那么让人有食欲的西红柿鸡蛋面，上面撒了些葱花，颜色搭配的倒是挺好看。 程未遗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碗面发呆，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 男人已经穿戴整齐，一身黑色的条纹西装将他的身材衬托的修长笔直，无形的光环顶在头上，整个人的气场十分强大。 这身打扮，才符合一个总裁的身份。 “起这么早？”程慕洲朝她的方向走来，勾起嘴角，眼眸也随之弯起。 他笑起来真好看。 第一次见面程未遗就这么觉得，很神奇，明明不笑的时候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可是只要稍微弯起嘴角，就会变得格外随和。 “先生。” 孙妈也走了过来，说：“未遗小姐是在我之前起来的，还自己动手做了碗西红柿鸡蛋面。” 她说这话时的表情，就像在夸自己的孙女一般，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与自豪。毕竟这个年龄会下厨的孩子，真没有几个。 闻言，程慕洲的目光落在了那碗面上，金黄的鸡蛋和嫣红的番茄，再加上翠绿的葱花，相得益彰。 拉开椅子，他在程未遗的对面坐下，饶有兴趣地问：“你喜欢吃面？” “还可以。” 程未遗坦言，“这碗面本来是给你做的，你胃不好早上应该吃点养胃的东西。不过，孙妈说你只吃西餐。” 兴许是他之前生活在国外，已经习惯了那边的饮食吧，反正在程未遗看来，任何的西餐都没有中餐好吃。 特别是早上的包子油条豆浆，几乎将这土司夹生菜香肠的东西秒杀。 “给我做的？” 程慕洲身体一僵，继而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数秒后，又问道：“那，现在还可以吃吗？” 他在征求她的同意。 程未遗点头。 孙妈做的早餐被晾在了一边，程慕洲将那碗只有色而没有香和味的面，端到自己面前。 他的吃相很优雅，就算是汤面，也不会发出那种难听的呲溜声。 如果不是做完之后有特意尝一下味道，看他吃得这么津津有味，程未遗可能真的会认为自己的厨艺能跟大厨相媲美了。 “如果你不喜欢吃，不用勉强的。”她觉得程慕洲是出于礼貌，不想让她下不来台。 而对方却停下筷子，冲他淡淡一笑，“没有勉强，的确很好吃。” 一旁的孙妈已经在风中凌乱，先生明明很讨厌面条啊…… 第6章 吃完早餐，程慕洲就准备去公司了。 因为今天有个客户要上门谈生意，所以比往常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 孙妈拿来公文包递给他，程慕洲接过，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还在吃早餐的程未遗身上，准确来说应该是腿上。 他也是刚刚才发现，那小丫头穿的牛仔裤已经快薄成了纸，有好几处地方将破未破，隐隐能看见那雪白的肌肤，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 而且，她昨天来的时候就穿的这条裤子，今天依然穿着，怕是根本就没有可以换洗的。 “孙妈。”程慕洲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长者，再三叮嘱，“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先生。”孙妈点头。 虽然已经得到了承诺，但是程慕洲仍然有些不大放心，踌躇数秒，还是转身折进了屋里。 程未遗感受到刚才离开的那抹身影又进来了，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程慕洲正看着她，目光柔和。 她总觉得，他的眼睛里仿佛装着另一个世界，宁静而美好。 “我去公司了。” 程慕洲说：“一会儿想看电视就在楼下看，想上网你房间的电脑可以随便用，吃的东西都在冰箱里，如果没有喜欢的，就让孙妈去买。” 语气温柔的让人沉醉。 程未遗放下那啃了一半，实在是吃不下去的三明治，冲他嗯了一声。 “吃不惯这些？”程慕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吃不惯就别吃了，以后让孙妈准备中餐。” 孙妈闻声而来，笑着说：“是啊未遗小姐，不喜欢吃就别吃了吧，要不我再去给你煮一碗面？” “不用了。” 程未遗不想给她添麻烦，便起身抽了一张纸擦擦嘴，轻声道：“我已经吃饱了。” 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特别在早上，更是没有什么食欲。 之前在那个家几乎每天早上就只有一个茶叶蛋，而刚才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半三明治，以及一杯牛奶，大概能一直撑到中午才会饿。 程慕洲走后，孙妈就开始打扫客厅以及餐厅了，程未遗想帮一下忙，但遭到了拒绝，闲着没事就只能回自己房间。 没一会儿，孙妈又上来打扫房间，她只能再去楼下看电视。 某频道正在播放一档古装剧，程未遗停留观看几分钟，觉得还不错，就把遥控器放下，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是苏迎小姐。” 孙妈打扫完楼上的卫生，走到程未遗面前，用鸡毛掸子指着电视里饰演皇后的女人，笑脸盈盈地说：“她是先生的朋友，经常来家里做客。” 闻言，程未遗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她是知道苏迎这个人的，跟程慕柔认识，也去那个家里做过客，所以跟程慕洲认识，并不奇怪。 接着，孙妈又指着饰演淑妃的女人，继续跟她介绍，“这位是唐棠小姐，她是唐家二小姐，苏迎小姐的表妹，跟先生的关系也很好。” “她的哥哥唐宴少爷，还有霍家的霍君逸少爷，陆家的陆锦川少爷，都跟先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人跟亲兄弟似的。” …… 与此同时。 程慕洲已经送走了到访的客户，成功谈妥一笔几千万的生意，整个人立马一身轻松。 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宋颖就送了杯咖啡进来。 美式，不加糖。 程慕洲端起来浅浅地喝了一口后，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没事来我公司一趟。” “干嘛？”那边是一个懒洋洋的女声，“还没起呢。” “现在起，有事找你帮忙。”程慕洲撂下话，直接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对方再拒绝的机会。 近一个小时后，一抹靓丽的身影闯进了办公室。 唐棠这段时间跟公司休了两个月的长假，在家休息。 虽然对外公布的是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休养，但是身边的人都知道，大小姐不过是想偷懒，拿身体不适当借口罢了。 唐家作为互联网界的龙头老大，家财万贯，哪里需要靠她这个业务水平不达标的花瓶拍戏赚钱。 而她进娱乐圈也纯属是想找点儿有意思的事情，消磨时间罢了，毕竟当演员可以体验到不同角色的人生，还能有比这更有意思的工作吗？ “程总，这么着急找我过来干嘛？” 唐棠打着哈欠，甩了甩一头飘逸的短发，走到程慕洲的对面坐下，指着自己微眯的双眼埋怨，“看看我这黑眼圈，你得赔我精神损失费。”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唐大小姐怎么可能缺钱。 不过，程慕洲瞟她一眼后，却真的从钱夹里抽出了一张银行卡，直接甩到桌面上，“拿去，帮忙买几套十七岁小姑娘穿的衣服，鞋子，剩余的都是你的。” 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会买小女生的衣服，秘书又有一堆工作要处理，就只能向唐棠寻求帮助了，从小她就爱美会打扮，所以这种事情找她准不会有错。 而唐棠早前就从苏迎的口中，得知了程慕洲把小姑娘接回家的事情。 没想到今天这么火急火燎地找她过来，竟是为了帮那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买衣服鞋子。 把她堂堂千金大小姐当丫鬟使？ 罢了，当就当吧，反正她也没胆子拒绝。 唐棠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收起程慕洲的卡，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八卦道：“慕洲哥，你真的决定了，要一直养着那小丫头？” 说起来他也有二十七岁的高龄了，是时候找女朋友结婚生子了吧，可现在突然多了个拖油瓶，哪个女人能接受的了？ 肯定会争风吃醋的！ 真不知道是怎么考虑的，居然接下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有什么问题吗？” 程慕洲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深聊这个问题，便埋头开始处理工作了，“去吧，下班之间送过来给我。” “可是我表姐……” 还没提苏迎的事，程慕洲就一个犀利的冷漠眼神扫了过来，唐棠心头一颤，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 一走出公司大门，就给唐宴打了通电话，“哥，我跟你说……” 临近黄昏，太阳西沉，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了一片绚丽夺目的彩色。 孙妈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张罗着晚餐，程未遗站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远眺着外面的风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句脍炙人口的诗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关于这句诗，她知道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解释是，夕阳如此的绚烂夺目，只可惜要落山了。 第二种解释则是，夕阳之所以如此绚烂夺目，正因为它快要落山了，所以在拼命的燃烧自己，释放美丽。 以前的程未遗喜欢第一种解释，但现在的程未遗，喜欢第二种解释。 没一会儿，她就看见程慕洲的车子，缓缓驶进了院子里。 车门打开，男人从驾驶座里下来，手上拎了一个很大的袋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鼓鼓的。 很快，他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然后程未遗听见楼下传来开门声，随后孙妈的声音响起，“先生，你回来了。” 程慕洲站在门口换上拖鞋，没看到程未遗，目光便一转，看向了楼梯口，“未遗在楼上？” “对，刚上去。”孙妈说完，就上楼叫人去了。 很快，程未遗就跟着她一起走了下来，她默默地注视着程慕洲，并没有开口打招呼。 舅舅她是没法叫出口的，可暂时又没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呼，直接开口就是你的话，似乎不大礼貌。 最后干脆不主动开口。 “今天过得怎么样？” 程慕洲并不介意她的沉默，大步走上前先进行关心后，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她，“这是给你买的衣服和鞋子，上去试试。” 他还没有看过，不过唐棠的眼光绝对信得过。 原来这么大的袋子里，装的居然是给她买的衣服和鞋子。 一抹意外爬上了眉眼间，程未遗愣愣地盯着程慕洲手里的袋子，好半天才开口确定道：“给我买的？” 程慕洲点头，“给你买的。” 回到房间，程未遗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给拿了出来，清一色的裙装，什么牛仔裙，蕾丝裙，棉麻裙，款式新颖，应有尽有。 几双鞋子倒是有凉鞋，也有球鞋，能看得出来，是根据衣服搭配的。 不过，这些并不适合她。 程未遗没有试穿，在心里叹口了气，直接把衣服又装回了袋子里，拎着下楼，还给了程慕洲，“我不喜欢穿裙子。” “不喜欢？” 程慕洲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然后接过袋子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些裙子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挺适合她。 但她不喜欢…… “为什么？”程慕洲感到奇怪，眉头微微挑起，“小女生不是都很喜欢穿裙子吗？” 程未遗抿抿嘴，摇了摇头，“我不喜欢，也没有穿过裙子，谢谢你。如果方便的话，还是退回去吧。” 这些裙子上的logo虽然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是想也知道，肯定不会便宜，所以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第7章 在程未遗的坚持下，程慕洲只能在吃完饭后，像昨天晚上一样，又亲自开车带她去市区买衣服。 不过唐棠买的那些裙子，并没有拿去退掉，而是留了下来。 一是他不缺那点钱，没有必要，二是觉得程未遗可能是因为从小到大没穿过裙子，所以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或许哪天就会想要尝试一下，毕竟青春期的小女生，大多数还是比较爱美的。 车子直接开到了本市最为繁华的商圈——华龙广场。 两人从地下车库直接乘电梯上了七楼，这一楼层全部都是卖衣服鞋子的，当然也都是响当当的大牌子。 走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程未遗觉得自己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每个角落都想要多看上几眼。 看着看着，她就落于程慕洲身后了。 而程慕洲察觉到身边的小丫头掉队后，则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子，然后缓缓转身。 程未遗的目光正落在一套衣服上，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停下了，整个人直接撞到了他怀里。 鼻梁传来阵阵痛感。 “没事吧？”程慕洲见她微皱眉头，想必是撞疼了。 “没……” 程未遗胡乱的摇着头，心里却在疑惑，怎么会有人的胸膛居然这么硬，明明是具□□，可却像是撞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瞥眼见他们刚好停在了“凯迪特”门口，这正是一个较为年轻化的品牌，程慕洲就直接带着她进去了。 在店员的推荐下，程未遗开始一套一套的试衣服，基本都是T恤或者衬衫加牛仔裤的搭配。 试了几套后，她从中挑选了较为喜欢的两套，觉得有可以换洗的就够了，不愿意再继续试下去。 “你可以多挑几套，不用考虑其他。”程慕洲突然开口。 据说买买买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既然是天性又何必压抑，就算把整间店都清空，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店员看着眼前英俊不凡，气宇轩昂的男人，再看看站在他身边，一身地摊货的少女，眸子里不禁流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也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不用了。”程未遗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并不贪心，“有两套可以换着穿，够了。” 然而，程慕洲的目光却落在了她刚刚试过的，还被店员搭在胳膊上的一堆衣服，直接让她全部给包起来。 结账的时候，程未遗听到店员报出的数字，觉得脑袋有些发晕，这笔钱，足够一个普通家庭生活一年了。 买完衣服并没有直接回家。 程慕洲见程未遗对这里似乎很感兴趣，就带着她开始闲逛，并对这个繁华的商圈进行了一番介绍。 原来这里是霍家的产业，白天孙妈有跟她简单提及过，霍家的少爷跟程慕洲是好朋友。 果然有钱人的身边，都是有钱人，而且一个比一个有钱。 路过一家画具店的时候，程慕洲倏然停下了脚步，程未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些疑惑。 他也喜欢画画吗？ 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爽朗的女声，“慕洲哥。” 程慕洲抬眼往前面看去，正是唐棠跟霍君逸，以及最近红得发紫的陆锦川三人一起过来了。 唐棠出道不过两年的时间，饰演的几乎全是不受关注的女N号，所以即便只戴了个墨镜，也没人能认得出来。 身边的陆锦川就不同了。 帽子口罩墨镜一个不少，把自己裹得极为严实，生怕粉丝突然从哪个角落冲出来，直接挡在面前叫老公。 “你们怎么在这里？”对于三个人同时出现，程慕洲感到好奇。 “霍少爷请吃饭咯，本来想叫上你一起的……” 唐棠话说到一半，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程未遗。 眼前的少女五官让人惊艳，即使穿着普通，站在人群里也属于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 听说只有十七岁，可身上散发的气质，却像个成年人，而且……很冷，特别是那清冷的目光，似乎伴有阵阵寒气。 她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继续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本想叫你一起的，但想想你应该没时间，就算了。” 现在正好印证了她的猜想，居然亲自陪小妹妹逛街，放在以前谁敢想。 程未遗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唐棠。 下午她才在电视里看过，本人比电视上要漂亮得多，真正的富家千金，怎么看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吧。”说话的是霍君逸，“正好有件事情想跟你谈谈。” 好久不聚，程慕洲没有推辞。 然而一向不善与人交往的程未遗，却拒绝了一同前往。 她看着程慕洲，表情平静，“你们去吧，我想再逛逛，逛完之后找个地方等你。” 跟不熟悉的人吃饭，大概率会消化不良吧！她也不是很喜欢，那种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的感觉。 程慕洲自然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外面逛的，扯动了一下嘴角，刚准备说算了，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谈。 唐棠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就赶紧开口把任务揽在了自己身上，“要不这样吧，你们三个去谈事情，我陪小妹妹到处逛逛。” 随后又道：“绝对保证安全。” 几个人都在等程慕洲做决定，他只能柔声去问程未遗，征求当事人的意见，“可以吗？” “……”轻软的语气让唐棠惊掉了下巴。 这个人居然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而程未遗不想自己成为一个累赘，所以即便不是很习惯由一个陌生人陪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目送着三人上楼往餐厅走去后，唐棠就开始跟程未遗套近乎，“小妹妹，听说你跟慕洲哥一个姓？” 倒是挺巧的。 不过，对于小妹妹三个字，程未遗却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顺耳。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小，十七年的成长经历，让她觉得有二十七年，甚至三十七年那么漫长。 大概这就叫做心态老成吧！ 于是便报出了名字，“我叫程未遗，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想起好几个老师曾写错过字，又补充了一句，“遗世而独立的遗。” 这是程慕洲对她遗臭万年的遗，所做出的纠正。 “程、未、遗。”唐棠品了品，“名字还挺好听的，不落俗套。” 附近有条美食街。 自诩在吃喝玩乐方面最有研究的唐棠，便把程未遗给带去了那里，穿梭在涌动的人群中，就像带着个小朋友似的。 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这个，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那个，结果一腔的热情都被程未遗给冷淡摇头拒绝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陪闲逛并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因为身边这个小姑娘实在有些难搞。 唐棠有几分丧气，扶了扶墨镜，点开微信给苏迎发了条消息：“猜你表妹我现在在干嘛。” 苏迎似乎并不是很忙，所以消息回复的很快：“不是在跟君逸和锦川一起吃饭吗？” 唐棠发去一个笑掉大门牙的表情包，又说：“在华龙碰到了慕洲哥。” 苏迎：“他去那里做什么？” 唐棠偷拍了一张程未遗的照片，发了过去：“陪着小姑娘买东西吧，手上拎了好多袋子。” “现在他们三个去餐厅吃饭谈事情去了，我陪小姑娘到处闲逛，可真够折腾人的。” 过了大概有十分钟，苏迎才回复：“你不是最喜欢逛了吗？” 唐棠：“不，我现在才发现，真的要看是跟谁一起逛，小姑娘油盐不进，啥都不吃，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她正在找合适的表情包，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刹车声以及惊呼声，等抬头往前看去的时候，程未遗已经坐在了地上。 是被一辆电瓶车给撞到了，车上的两个男生正处于懵逼状态，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过的一个小朋友指着程未遗，奶声奶气地对身边的大人说：“妈妈，姐姐被车车撞到了……” 见状，唐棠的一颗心当即悬了起来，脑子里立马浮现出程慕洲那张暴躁如雷的脸。 完了完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跟人承诺了，绝对保证安全…… 唐棠赶紧收起手机，小跑着过去扶起了程未遗，并指着两个男生，愤怒质问：“什么情况？怎么骑车的你们？长眼睛不看路的吗？” “Sorry啊。” 后座穿着白T的寸头男生连忙下车，上前一脸抱歉的关心道：“没事吧？刚才那小子走了个神，没注意到有人。” “你怎么样？严不严重？”唐棠也问。 同时暗自在心里祷告，可千万别受太严重的伤。否则以程慕洲的爆脾气，非卸了她一条腿不可。 “没事……” 程未遗倒吸一口凉气，忍住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痛感，抬眼一看，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 接着表情微怔，随即脱口而出，“是你。” 男生有些愣，伸出食指反指着自己，惊讶道：“你认识我？” “谈不上认识。”程未遗淡淡回应。 说来仅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她在车上看风景，他在外面看书。 第8章 男生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被撞之人有没有受伤，严不严重，需不需要上医院。 很快另一个男生也停好车过来了。 “聪哥。” 他偷偷瞄了一眼程未遗和唐棠后，拍拍寸头男生的肩膀，小声问道：“怎么样，没事儿吧？” 那样子生怕情况比想象中严重，他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本来还赶着去溜冰场的，谁知道居然会出这种意外，早知道今晚就不该出门，老实在家呆着就好了。 “聪哥？你叫什么聪？” 唐棠一看这俩就是学生，于是挽着程未遗的胳膊，厉声道：“你们两个小子，撞了人必须要负责知道吗？赶紧送我妹妹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者打电话叫你们家长来。” “傅聪。” 名叫傅聪的闻言，先报出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扯动一下嘴角，露出一抹不屑一顾的笑意。 很明显对于唐棠的话有些不屑，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后，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程未遗身上。 随后展现出一副有事自己扛的表情，“不用叫家长，我送你去医院吧。”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白活这么大了。 虽然膝盖的痛感愈加强烈了，但是直觉以及过往的经验告诉程未遗，应该就是点皮外伤，没有伤及骨头，要不了几天就会愈合。 而且她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了，所以并不想去。 于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我没事，你们走吧。” 唐棠一脸无奈。 而躲在傅聪身后的男生，心情却蓦然轻松一大截，扯了扯傅聪的衣袖，示意他赶紧离开，别没事给自己找事儿了。 人家都不追究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去。”傅聪嫌弃地甩开他，目光落在程未遗的膝盖上。 “我看，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放心，不然你姐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的。” 这大姐，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再说他也不想当缩头乌龟，没点儿担当，怎么能叫男人。 “她不是我姐。”程未遗坚持不去，“所以你们可以走。” 说完，自己走到旁边的石墩子上坐下了。 被太阳炙烤一整天的地面，此时依然有股热气在往上涌，闷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程未遗脸颊憋得通红，但脸上却是一滴汗也没有，这种感觉就像体内有股很大的热量在翻涌，可是找不到出口。 傅聪见状，也看出这是个拧脾气的小妞了，她不想去，十头牛都不一定拉得动。 放眼四下扫去，很快发现了不远处有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便大步走过去，问她借了支笔和一张纸。 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后，折回来递给了程未遗，“既然不去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外面所发生的一切，程慕洲都毫不知情。 此时正在包厢里跟霍君逸和陆锦川，以及刚刚赶过来的唐宴，商量着帮助唐家寻人的事情。 外界都知道唐家老爷子有一子，也就是唐宴和唐棠兄妹俩的父亲唐国胜，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其实老爷子还有一个女儿。 不过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因为保姆的疏忽大意，让她被人贩子给拐卖了。 起初在老爷子不懈的努力下，是有找到一些线索的，但遗憾的是，后来线索断了，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老爷子已经是将近八十的高龄，身体状况一天比一天差，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流落在外的女儿。 所以唐家决定，必须尽最大努力，完成老爷子此生最大的心愿。 “四十多年了，而且这么多年没有一丝线索。” 霍君逸晃动着手里的酒杯，把话说得很直白，“真要找起来，无疑是大海捞针。” 还有一个很残酷的可能性，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数。 “的确。” 唐宴点头认同，“但这是爷爷这么多年始终无法释怀的事情，所以我想试试。就算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姑姑，至少努力过了。” 这时程慕洲的手机蓦然响起，打断了四个人的交谈。 屏幕上跳动的是唐棠两个字，他眉头微蹙，第一反应就是程未遗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 电话一接通，唐棠就告诉他，刚才程未遗被电瓶车给撞了一下，不愿意去医院，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你是怎么照顾的人？”程慕洲脸色唰一下阴沉了下来，厉声质问道：“你的绝对保证安全呢？” 他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带出来的人，竟然会直接交到唐棠的手里。 毕竟论起不靠谱，他们这群人里，唐棠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早就做好了会挨骂的心理准备，唐棠淡定地抬头望天，态度诚恳地承认完错误后，把她们的具体位置告诉了程慕洲。 不到十分钟，程慕洲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程未遗看到他的那一刻，发现男人眉眼间的紧张，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有多长时间，没有人这么担心过她了？ “怎么样？还好吗？”程慕洲大步走过来，无视掉唐棠，直接单膝蹲在了程未遗的面前。 “慕洲哥。” 唐棠凑过来，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我看……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早知道就不管这个闲事了。 她之所以会提出陪程未遗闲逛，无非是想帮苏迎观察一下，这是个怎样的小丫头，日后到底该怎么处理。 本来苏迎这么多年倒追程慕洲，就已经困难重重，现在家里又多了个异性，难度岂不是更大了？ 不过凡事有弊也有利，若是能跟程未遗搞好关系，将她收为己用，事情没准儿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可是她怎么能想到，意外会发生的这么突然，估计程慕洲以后，肯定不会再让她单独接触这丫头了。 “谁撞的？人呢？” 程慕洲起身看着唐棠，死死绷着脸，隐忍着满心的怒意，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发，只沉着声音问：“你给放走了？” “不不不……”唐棠连连摆手，一紧张，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我让他们走的。” 程未遗见状，立马开口替她解围，“我没事，只是小擦伤而已，真的不用去医院。” 程慕洲也没法说服，更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排斥去医院，最后只能先带着她回了家。 虽然程未遗一路上都表现的很坚强，嘴上说着没事，一脸的云淡风轻，但是上楼的时候，那小心翼翼的步伐却还是出卖了她。 程慕洲看在眼里，等她回到房间后，转身又下了楼。 就算被自行车撞一下都会疼，更何况是电瓶车。 疼是真的有些疼。 不过从小到大，程未遗受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伤，所以在卷起裤管，看到膝盖上被撞出的一大块青紫，还渗出了血的伤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抽出一张纸巾给擦了擦。 刚把带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是程慕洲在问：“未遗，方便进去吗？” 程未遗立马放下了裤管，才给出回应。 程慕洲推门而进，手里拎着一个小型的家用医药箱，径直朝她走过来，然后把医药箱放到桌子上。 “给我看看你腿上的伤。”他在椅子上坐下。 “不用了……” 面对这个要求，程未遗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好像在故意隐藏着什么，“真的没事。” “夏天伤口容易发炎，必须处理一下。” 程慕洲说完，不等程未遗同意，就自顾自地握住她的脚腕，把她的腿架在自己腿上。 可是卷起裤管的那一刻，他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表情凝滞在脸上，久久没有一丁点反应。 眸子里的光芒，也是越来越淡，越来越寒。 因为不同于其他的小女生，拥有着一条光洁无暇的腿，程未遗的腿上，居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触目惊心。 有些像是利器割伤的，有些像是烫伤的。 那一道道，一块块的丑陋疤痕，如同恶魔的印记，在一个十七岁小姑娘的腿上，张牙舞爪。 他突然间就明白了。 明白了为什么作为一个花季少女，程未遗会那么排斥穿裙子，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受了伤，却那么排斥上医院。 “这是怎么回事？”程慕洲抬眼。 只见眼前的小姑娘，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 他知道，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只觉得一阵揪心。 “这些伤……” 程未遗咬了一下唇，嘴角扬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她伸手抚摸上其中一道伤疤，就像在述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语气是那么的不痛不痒。 “都是我妈亲手弄的，她说我身体里流着那个人的血，总有一天也会背叛她。” “所以，她会在我睡着的时候，用火烫，用刀割。外公外婆会哭着痛骂她，可是他们骂的越凶，她就会对我下手越重。” “有一次差点被她勒死，当时就在想，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挺好的。” 第9章 程未遗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锋利的斧头，直接劈开程慕洲的胸膛，疯狂吸饮着他心头淋漓的鲜血，几乎快要吞没所有的理智。 他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母亲是怎么忍心对自己孩子下狠手的。 思绪被牵动，透过那些狰狞的伤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帧又一帧歇斯底里，令人绝望的画面。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头顶明亮的光源洒满整个装饰温馨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跟过往不堪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各怀心思。 片刻后，程慕洲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医药箱，从里面取出棉签，蘸上消毒液后，轻轻擦拭着程未遗膝盖上的伤口。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和的光线打在脸上，原本清冷的线条也跟着柔和了几分，深邃的眉眼间，满是融化不开的愁绪。 程未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个控制不住的东西在到处乱跑乱撞。 接着脸颊一阵发热，迫使她不得不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消完毒后，程慕洲又帮她涂上了一些消炎药，最后贴上一小块纱布，一系列的动作熟练而温柔。 “你也有做医生的潜质。”程未遗看着自己膝盖上，已经被处理好的伤口说。 见程慕洲似乎没大听明白，她又解释了一遍，“上次你说过我有做医生的潜质，你也有。” 而且，对比起来他要更专业一些。 程慕洲反应过来了，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然后他看见，眼前的小姑娘也露出了浅浅的月牙笑，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明亮夺目。 身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开来，将两人层层包裹在那温热的海洋中，顺着层层浪花飘荡。 程慕洲把药水和药膏都装回医药箱中，然后伸手摸了摸程未遗的头顶，半开玩笑道。 “那我们就做彼此的医生，不过我觉得，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受伤了，你说呢？” “受伤是避免不了的。” “那就少受点伤。” “好。” …… 次日早晨，程未遗下楼的时候，孙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很显然是故意抢在她前面的。 驻足在楼梯上往下看了数秒，她又转身上楼回到了房间。 本来还想承包早饭，减少孙妈的工作量，现在看来是给别人添麻烦，减少了她的睡眠量。 算了，以后还是到点再起床吧。 程未遗重新躺到柔软的床上，整个身体都陷了进去，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铺满了整个枕头。 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部都是昨天晚上，程慕洲帮她处理伤口的画面。 她突然想起了陪她逛街的唐棠，好像很怕程慕洲，那样子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然而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听见对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程未遗才又从床上爬起来。 其实程慕洲也早就醒了，或者可以说一夜无眠，从四点开始坐在电脑前处理工作，直到刚刚才关机洗漱换衣服。 所以一个小时前程未遗下楼又上楼，他是知道的。 看着紧闭的房门，也不晓得她是不是又睡着了，程慕洲迟疑两秒，来到门口，刚准备抬手敲门。 咔嚓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程未遗探出脑袋，长发倾泻而下，发现程慕洲正抬着手站立于门外，似乎准备敲门喊她起床。 见门打开了，便缓缓把手给放了下去，然后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轻道一声：“早。” “早。”她跟着莞尔。 今天孙妈做的全部都是中餐，有包子，油条，粥，鸡蛋……虽然变了花样，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丰盛。 食物很合口味。 程未遗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也不忘偷偷观察程慕洲，吃相还是很优雅，根本无法判断对于这些食物，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应该是在迁就着她，勉强自己吃这些并不喜欢的东西吧？ 正在程未遗小心思不断的时候，程慕洲发现了那道小心翼翼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不由得轻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觉得，”程未遗平静地陈述，“你应该不喜欢这些。” “为什么？”他也是很平静地在问。 程未遗把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在盘子里，继续道：“因为你以前每天早上，吃的都是西餐。” “中餐讲究气氛。”程慕洲自嘲般地解释，“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更适合吃西餐。”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他们是两个人，自然中餐才是最佳选择。 早餐过后。 太阳冉冉升起高挂上空，金黄色的光辉洒落在大地上，热浪已经开始滚动翻涌，外面的气温逐步升高。 程慕洲去公司后，程未遗闲着没事干，听孙妈说一会儿要出去买菜，便提出想要一同前往。 小时候，她经常跟外婆一起去镇上赶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种简简单单的快乐感，早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这个……”孙妈有些为难，做不了主，“我得打电话问问先生。” “我自己打吧。” 程未遗转身朝家里的座机走去，拿起话筒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程慕洲的号码，只能问孙妈，“他的号码是多少？” 孙妈快步走过来，拿起柜子上的花瓶，底下压着一张长方形的便条，上面记录着一串手机号码。 第一个是先生：187****9980 第二个是司机的，第三个是先生秘书，下面还有霍少爷，唐少爷，陆少爷…… 程未遗粗略扫视一遍后，拨通了第一个号码，没有悦耳的彩铃，只有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接。 她只能挂断，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钟，再重新拨过去，重复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现在距离程慕洲出门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了，按理说人应该已经在公司了吧？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先生可能在开会。”孙妈说。 其实不然。 程慕洲人现在并不在公司，而是在前往A市精神卫生中心的路上，因为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所以走的有些匆忙，手机落在了办公室。 精神卫生中心坐落在远郊的山脚，四周一片绿意盎然，宽阔的柏油马路两旁，是高大蔽日的梧桐树。 阳光穿透层层绿叶洒落在地面上，犹如星辰般闪亮。 很快，大门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眼前。 程慕洲睡眠不足，眼睛突然黑了一下，头部也传来一阵眩晕，不由得稍稍降下些车速。 这时后视镜里闯进一辆车，是熟悉的牌照，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两分钟后，车子停在门口的停车场，刚才后面跟的那辆车也紧挨着停在了旁边。 秘书宋颖从后座下来，绕过车头走到程慕洲的面前，将他落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递上，“程总。” 程慕洲将视线从大门上的几个金色大字上收回，眉头染上一抹荡漾不开的愁绪，拿过手机发现上面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除了几通生意伙伴的来电外，其余的全部都是家里打过来的，他立马回拨了过去。 孙妈已经出去买菜了，程未遗百无聊赖地抱膝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早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电话响起，她一个激灵回过神，立马赤着脚跑了过去。 是程慕洲回过来的。 “喂。” “……”那边很明显有些意外是她接的电话，所以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未遗？” 然后又问：“孙妈呢？” 程未遗转了个身，背靠着柜子回答：“孙妈出去买菜了，刚刚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你给我打的？”程慕洲也转了个身，靠在车子上，饶有兴趣地问：“有事吗？” 经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后，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似乎被系上了一根无形的绳子。 正在将他们慢慢地拉拢，靠近，冰块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化。 耳边又响起了程未遗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失落，“没什么事，本来想跟孙妈一起出去买菜的，但是她说必须得到你的同意，才敢带我出去。” 这是一通迟到的回电。 程慕洲只能道歉，“对不起，刚刚看到你打过来的电话，晚点我会跟孙妈说，以后想跟她出去的话，就直接去吧。” 她不是囚犯，所以理应有自由出入那个家的权利。 不过孙妈如此警惕，大概也只是怕出去会发生什么意外，她不好向自己交差。 这么想是对的。 “嗯。”程未遗的失落瞬间消失不见，听到电话里有汽车的鸣笛声，不禁问道：“你现在不在公司吗？” 程慕洲微怔。 再次放眼看向了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A市精神卫生中心”几个大字，用很轻的声音回道：“在外面，有点事。” 第10章 两栋高楼之间建有一个小型公园。 郁郁葱葱的树木下，程慕洲坐在长椅上，双腿轻松交叠在一起。 深邃的眸子静静眺望向远方，微微失神，没有一丝光彩，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枝头偶一只鸟儿掠过，清风拂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没一会儿，身穿白色大褂的院长，就跟着宋颖一道大步朝他的方向走来，步伐匆匆，生怕让他久等了。 “程先生。” 院长站立在男人的面前，毕恭毕敬地道：“天气炎热，请先随我去办公室稍作歇息吧！” 程慕洲收回思绪，睫毛轻轻颤动，随后倏然起身，掸了掸身上方才从树上飘落下来的叶片。 长舒一口气，“不用了，直接过去。” 在院长的带领下，三人一起来到了探望室，被探望者已经提前被医护人员给带了过来。 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程慕洲终于见到了那个女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勇气见上一面的女人。 她静静地坐在窗户边，身形十分清瘦，面颊苍白凹陷，眼神也是异常的空洞无神。 怪不得之前一直觉得，程未遗跟那个男人没有半分相似，原来是遗传了母亲的美貌。 她真的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即便此时已经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骨相美依然隐藏不住。 “她最近情绪稳定了许多，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不过，偶尔也会出现突然间的情绪失控。” 院长建议，“所以程先生想进去的话，最好是由我们专业的医护进行陪同，以免受到伤害。” “不用了。”程慕洲冷漠拒绝，“我一个进去就行了，谁都不要跟着。” 一个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就算她真有那个本事，他也愿意受着。 程家人欠的债，理应由程家人来还。 宋颖不放心，“可是程总……” “无需多言。”程慕洲抬手打断她的话。 院长见劝说无果，只能让人打开门放程慕洲进去了，但还是叫了两个专业的医护人员守在门口，以防意外情况的发生。 探望室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摆放在窗户边，窗外是一口池塘，里面种植着几株睡莲。 红花绿叶相互映衬，带来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程慕洲一步步走近后，才听见程敏的嘴里，似乎在数着数，“1……2……3……”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睡莲下有几条五颜六色的金鱼在来回游动，动作十分灵活轻快。 “又数错了……”程敏嘀咕一声，重新数道：“1……2……” 直到程慕洲在她的对面坐下，她才将视线从金鱼的身上收回，缓缓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偏头做思考状。 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盯了他将近一分钟的时间，程敏忽然咧嘴笑出了声，接着眼睛里迸发出巨大的喜悦。 “明清？”她激动地有些口齿不清，“你……你来看我了……你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过来看我呢？” 虽然病情控制住了，但还是认不得人。 程慕洲眼神黯淡了几分，并没有刻意去解释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回答：“是，我来看你了。” “那个女人呢？她同意你回来了吗？”程敏的神情变得神神叨叨起来，“嘘，你小点声，不然会吵到未遗的……” 说到这里，她整个人一僵，开始放眼到处寻找，接着满脸惊慌。因为眼睛所到之处，除了白色的墙面，就是透明的玻璃。 程敏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她一把抓住程慕洲的手，在发抖，“未遗呢？明清，你看到我们的未遗没有？” 门口两个医护人员听到动静，立马转身朝里面看来，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冲进来的准备。 “看到了。” 程慕洲却是十分的淡定，他轻轻拍了拍眼前女人如枯柴般的手，安抚道：“未遗在家，她现在生活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闻言，程敏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窗户外面，一只蜻蜓在眼前盘旋几圈，然后振翅往前飞去，停落在了睡莲的花蕊上。 她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责，“那孩子，肯定在生我的气，所以这么长时间都不肯见我。明清，你跟她说一声好吗？就说我想她了。” 就这样。 程慕洲以姜明清的身份，居然足足跟程敏聊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除了刚开始出了些小意外，其余时间她的情绪一直很平稳。 甚至还记得一些关于程未遗小时候的事情，说她最喜欢做的，就是拿着竹签在土地上画画。 结束探视后，程敏就被带回了病房，程慕洲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对着无边的天际，轻道了一声对不起。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行驶着。 回到市区后，程慕洲拨通了宋颖的电话，交代她，“你先别回公司，帮我去办一件事情。” 午后的阳光，是一天中最为强烈的，知了在树上疯狂的嚎叫着，似乎要热死在这恼人的季节里。 程未遗吃完一盒冰淇淋，感觉到阵阵困意来临，起身准备上楼去睡觉，刚走到楼梯口，外面门铃声蓦然响起。 她停下脚步准备过去开门，孙妈立马放下手头上的活儿，匆匆忙忙地过来了，“未遗小姐，我来，你上去睡觉吧。” 打开门，外面站的是宋颖。 “宋秘书。”孙妈赶紧把人给迎进来，“是来帮先生拿东西的吗？” 宋颖进门，正好一眼看到站在楼梯口的程未遗，轻笑着应答：“我找程小姐。” 程慕洲在路上交代她的，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而是让她跑一趟画具店，帮程未遗买一套画具送回家。 这对于程未遗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看着手里的画板和颜料，她怔怔地问宋颖：“他……为什么会突然让你买这些给我？” “大概是猜到你喜欢画画。”宋颖半开玩笑道。 东西送到，她就急匆匆地赶回了公司 程未遗带着一套画具一起回到房间，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从小就喜欢画画，那时候没有纸笔，只能拿着削得细细的竹签在泥地上画。后来上了学，就用铅笔在废旧的稿纸上画。 再大一点，用圆珠笔，用水性笔，但是却从来没拥有过一支专门用来作画的画笔，颜料更是不敢奢求的奢侈品。 那时候外公总是会满眼欣赏地看着她的画作，得意洋洋地说他们家要出画家了，等以后条件稍微好一点，一定要给她买一套专业的工具。 只可惜还没等到条件稍微好一点，他老人家就撒手西去了。 “外公……”程未遗抱着画板坐在地上，鼻头一酸，一行清泪无声落下。 她有专业的工具了，以前不曾拥有的东西，现在她都拥有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过。 程慕洲下班在公司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回来的有些晚。 孙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刚准备上楼去叫程未遗，见他回来了，就直接走过来接下了公文包。 “未遗呢？”程慕洲边换鞋边问。 “未遗小姐还在楼上呢。” 孙妈笑眯眯地说：“先生送的画具，她非常喜欢，没准儿正在楼上画画。有点事情做也好，不然怪无聊的。” 程慕洲点点头，亲自上楼去喊她了。 房间里有唰唰唰的声音传出来，像是用铅笔在画板上打线条。他敲了敲门，那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数秒后，传来一声柔柔的，“请进。” 程慕洲轻轻拧动门把手，推开门走进房间，一股淡淡的清香蹿进鼻息，夹杂着一丝甜味。 程未遗正坐在窗户边，面前架起的是他让宋颖买回来的画板，而画板上所画的，则是一个五官深刻，眉目间透露着些清冷气息的男性。 相似度百分之九十，所以一眼便能看出，那画的是谁。 “你回来了。”程未遗起身，轻抿一下嘴唇，清澈的眸子里，流露着一丝感激。 程慕洲关上门，迈开两条修长的腿走过来。 静静地凝视着画板上的人物片刻，眼底含笑问她：“你在……画我？” 第11章 程未遗本来是想画外公的，可是画着画着，就出现了程慕洲的轮廓，手中的笔好像根本就不受大脑的控制。 她沉默着转过身，眼睛盯着画板上的肖像细细打量，有些不大满意，“我觉得不像。” 虽然能一眼认出来是谁，但是细节上处理的却不是很到位。 跟身边的大活人比起来，眉毛不够浓，眼窝不够深邃，目光也只有柔和而少了一丝凌厉。 还有，侧脸的线条也不是很完美。 越看问题越多。 “已经很像了。” 程慕洲走近，眼神愈加温和，看着眼前自己的肖像，如同在欣赏一幅出自大师之手的艺术瑰宝。 随后，不禁轻笑道：“要真说哪里不像，大概是因为你把我画的太帅了，本人没有这么好看。” 这是在谦虚，本人的帅气根本不是纸上作品能够比拟的。 程未遗放下手中的画笔，撤下这副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的作品，一言不发地将它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突如其来的行为让程慕洲微怔，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僵了一下。 刚动了动嘴皮想要安慰安慰小丫头，就见她又转过了身。 眸子中透着一股骄傲的自信，“如果你愿意给我当模特，我会画的更好。” 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程慕洲的大脑有些短路，当模特是种什么体验？他长这么大还没尝试过。 于是薄唇勾起，露出淡淡宠溺的微笑，“好啊。不过，现在先下去吃饭。” “好。” 程未遗以最快的速度吃好饭，一溜烟又回到了房间，她选择了一个最为合适的角度放置画板，然后将椅子搬到刚刚好的距离。 没一会儿，程慕洲就敲门进来了。 小丫头已经坐在了画板前，右手拿着笔在画板上比划着些什么，对面是为他准备的椅子。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专业。 见她已经准备就绪，程慕洲就主动走到椅子前坐下了，却怎么坐都觉得不大自然。 一会儿叠着腿，把手放在膝盖上，一会儿又放下腿，身体前倾将两手交叉，如同患了多动症一般。 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了一个相对来说较为舒服的坐姿，抬眼问道：“这样可以吗？” 程未遗点点头，接着提醒，“你可以再稍微调整一下，我开始画的时候，最好就不要再动来动去了。” 程慕洲嗯了一声，“不动。” “我开始了。” 伴随着这四个字的落地，房间倏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铅笔在画板上落下的唰唰声，时而轻柔，时而有力。 不大一会儿，一个大致的轮廓就出来了。 程未遗停下手中的笔，放眼朝坐于正前方的程慕洲看去，他真的就犹如一尊雕像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过大概是坚持着不动有些困难，所以身体有些轻微的晃动，幅度并不是很明显。 目光落在男人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上。 对视数秒，程未遗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颊一阵发热，心跳也随之加快了跳动的节奏。 她立马将其收回，重新看着面前的画板，继续提笔作画。 创作进行了整整两个小时。 当程未遗上完色，拿起黑色水性笔在左眼皮上落下最后一笔，轻轻点下一颗痣后，正式结束。 “好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上扬，眼睛里有流光在转动。 程慕洲闻言，立马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手脚，好几分钟才恢复过来。 有了模特，这次的画作果然比之前的那副要更加生动形象，细节各方面都处理的十分到位。 他不禁好奇道：“之前有学过画画？” “自学算吗？”程未遗将画取下来，递上前，“送给你。” 程慕洲接过，满目欣赏，片刻后用手指点了点右下角，“我需要一个签名。” 时光如白驹过隙，开学之日如期而至。 这段时间程未遗每天都沉迷于画画，好几副作品已经被程慕洲拿去裱上框，给挂在了客厅当装饰品。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家里有了画家，买画的钱都省下了。虽然他并不缺这几个钱。 孙妈每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也都会忍不住对她的画作进行一番称赞，直言也想要一幅，下次回家的时候给带回去挂自己家里。 这天程慕洲下班回家，又带回一副裱好框的作品，正是那次由他亲自当模特的画作。 然而程未遗见了，脸上并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甚至轻蹙起了眉头，“你把这副作品也裱框了。”淡漠的陈述语气。 她放眼看了一下客厅里的其他画作，不是很想让这副程慕洲的肖像，也挂入其中随意供人欣赏。 因为于她而言，这幅画有着特殊的含义。 “没错。”程慕洲将画高高举起，侧过脸对她说：“正好我房间有些单调了，挂上它，再合适不过。” 程未遗一愣，“你要挂在你房间？” 两人一起上楼，程慕洲在床头那面墙上钉上钉子后，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肖像画给挂了上去。 程未遗站在门边看着，很想说其实他的房间并不单调，挂上这幅画甚至有些违和。 但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说，因为她的心里是开心的，仿佛有一块甜腻的奶油在慢慢融化开来。 吃过晚饭，孙妈切好一盘水果端到客厅。 因为明天就要开学了，所以有些问题程慕洲不得不征求程未遗的意见，“决定好了吗？是想走读，还是住校？” 三天前，程未遗就在考虑这个问题。 她私心是不想跟一群并不熟悉的人住在一起的，可若是走读，家里学校每天来回跑，无疑又会给程慕洲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决定，“住校。” “确定了？” 程未遗点头。 “好。” 程慕洲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转过头拿起身边的袋子，又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是一部新的手机。 他将手机递给程未遗，叮嘱，“带上这个。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如果突然不想住校了，也要第一时间跟我说，嗯？” 程未遗接过手机，划开屏幕，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由于第二天一大早，程慕洲就要赶早班机去外地出差，所以是由司机送程未遗去的学校。 汉鼎中学，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在这里读书的学生成绩不一定非常好，但是家境肯定不会差。 不然一年几十万的学费，家里没点底子，父母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这巨大的经济压力。 车子停在校门口，不等司机下车帮忙开门，程未遗就自己打开车门，背上书包下去了。 除了他们的车，旁边还停了很多其他的豪车，所以根本不足以引起什么注意。 “未遗小姐。” 司机锁上车门，语气一如既往的恭敬，“程总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我们现在直接去校长那边，然后再由他带你去找班主任。” “嗯。”程未遗轻声应着。 踏进校园，是一条通往园区的主干道，两边种满了白玉兰，飘着淡淡清香，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缝隙，能看到几栋红色的教学楼，三角形的房顶，像一座塔，很有特色。 前方不远处，穿着校服的学生成群结队的来来往往，说笑声此起彼伏。 很快他们就到了校长室门口。 校长是一位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对待司机的态度很客气。 他们说了些什么，程未遗也没仔细听，因为她正在猜想，程慕洲此刻在做些什么。应该已经下飞机了吧？ 等交谈声结束后，司机就直接把她交给校长，然后先行离开了。 校长又把她带去另外一个办公室，交给了一个绑着高马尾，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女人，样子有些凶巴巴的。 即便是在跟校长说话，也没有露过一个微笑，一看就是个很严厉的人，估计难相处的很。 上课铃声蓦然响起。 “那钟老师，”校长叮嘱，“程未遗我就交给你了，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可要放在心上，多照顾着点儿。” 大概又是校长的什么亲戚。 钟慧琴对于走后门的现象，已经见怪不改了，纵使内心百般排斥，但还是不得不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收拾好书本后，她上上下下看了程未遗一眼，随便问几个问题发现这新学生话极少，就先带着去教室了。 学校大的有些离谱，至少有她原来的学校两个大都不止。 程未遗正到处张望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教室门口，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在班主任到来后，倏然安静了下来。 几乎全班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钟慧琴身边的新同学身上，然后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谈论。 “进来吧。” 钟慧琴直接将程未遗带上讲台，把书放下后，扶了扶眼镜，对着第一排的一个女同学说：“丁雨薇把东西收拾收拾，座位腾出来。你先坐到陈晨那边去。” 此言一出，同学们各个目瞪口呆。 学习委员给新同学让位？ 一来就占座第一排，还跟排名年级第一的班长齐衡成为同桌，什么来路？ 该不会是一学霸吧？！ 第12章 程慕洲是八点到达的S市，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酒店，跟客户约在十点半，他还有两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 相较于A市，被称为火炉城市的S市要更加燥热，所呼吸的空气似乎都带着火星子，一路顺着气管进入肺里，燃起熊熊火焰。 放下行李后，程慕洲先冲了个冷水澡降温，然后打电话给司机询问了一下程未遗的情况。 刚挂断，老宅管家的电话来了。 那是在程老爷子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人，前两年老爷子生了大病，也是由他一直在身边照顾着。 对程家称得上忠心耿耿，所以算是半个程家人。 程慕洲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眉头深锁，目光逐渐变得黯淡，片刻后滑动了接听键，将手机放置于耳边。 那边，是管家颤抖的声音，“少爷，老爷病危了。” 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情况的严重性，然而程慕洲的脸上却平静的宛如不泛涟漪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就好像管家口中的老爷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知道了。”程慕洲迈步走到窗户边站定。 陌生的城市，高楼林立，马路上车来车往喧嚣不堪。骄阳炙烤着大地，让人心头也不禁添上了一抹烦闷。 默了数秒，他又冷淡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少爷。” 管家声音低沉，欲言又止，迟疑了好半天才壮着胆子说：“老爷他……想见见你和二少爷……” “二少爷！”程慕洲勃然大怒，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厉声质问道：“程家什么时候有二少爷了？管家，是谁允许你这么称呼他的？” “是是是……”管家受到不小的惊吓，连忙改口，“是我口误，少爷你别动怒。老爷他……是想见见你和临夏少爷。” 后面四个字，他说的几乎轻不可闻。 程慕洲轻蔑一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转告他，如果能撑到我回去，我会去见他一面。但是那个人，这辈子就别妄想再见了。” 阴沉着脸掐断电话，微信上唐棠的消息陆续发来。 “慕洲哥，听说你来S市出差？” “我过来探表姐的班，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饭？” “我请客，赏个脸呗？” 最后一条消息是“拜托拜托”的表情包。 程慕洲大拇指在键盘上点了点，只回复了两个字过去：“没空。” 此时另一家酒店的某间房里，唐棠正一只胳膊垫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望眼欲穿地在等待着程慕洲的消息。 一旁，刚通宵拍完戏的苏迎已经卸完妆，顶着一对熊猫眼，准备去浴室洗澡。 “来了。”唐棠感受到手机传来的震动，立马点开微信查看消息，然后表情凝固在脸上。 接着转头看向苏迎，“他说没空。” 女人的脸上一闪而过一抹失落，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点点头后，继续往浴室走去。 等她洗完澡出来，唐棠终于忍不住吐槽起来，“其实，程慕洲真的没那么好吧？霍君逸，陆锦川，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他！” “在程伯母跳楼自杀后，他就已经疯了，疯了你知道吗？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松口接受了你的感情，跟那样一个疯子在一起，你也不会幸福的。” 所以，她已经暗暗决定了，以后绝对不再多管闲事帮苏迎追求程慕洲，因为这跟把她往火坑里推没什么区别。 “感情这回事，从来都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苏迎撕开一片面膜，轻轻贴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脸部皮肤顿时舒服不少，随后又僵硬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也没觉得他疯了。” 不是当事人，又怎么能体会当事人所遭受的痛苦，很多事情，外人是没法感同身受的。 唐棠摇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能逼着那个女人自戳双目跳楼，并打断自己弟弟的腿，这还不叫疯了？”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虽然她一向很鄙视那些为了钱，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小四，但是对于程慕洲的做法，也实在是无法认同。 不管怎么说，那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是无辜的，大人们犯的错，为什么要让孩子来承担呢？ 程未遗这边，座位安排好后，班主任钟慧琴就让后桌的蒋小童，带她去宿舍了。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着，行李箱的四个轱辘，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迎面几个穿校服的学生匆匆路过，不约而同地朝这位未穿校服的新同学，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我帮你拿吧。”蒋小童热情地伸手想要帮忙。 “不用了。”程未遗却摇摇头，拒绝道：“我自己来就好。” 她一向不习惯麻烦别人，更何况这行李箱可以拖着走，拿在手里也没有什么重量。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宿舍楼。 蒋小童跟宿管阿姨说明情况的时候，程未遗仰头数了数，有十二层高。听说她们宿舍就在顶楼，视野应该会很开阔。 她喜欢高的地方。 刚收回目光，就听宿管阿姨提醒，“动作放快点，不要在里面磨蹭太长时间，知道吗？” “知道了。”蒋小童欢快地应了一声，带着程未遗钻进了电梯。 宿舍是豪华的六人间，上床下桌，床单被套都是学校统一的。带有独立浴室，并且有洗衣机可以洗衣服，墙上还装的有自动饮水机。 条件是程未遗不敢想象的好，难怪一年的学费竟能高达几十万。 唏嘘过后，她就把行李箱放倒，开始把里面的东西往衣柜里拿。蒋小童想帮忙，又被拒绝了。 于是只能站在一旁，跟她介绍道：“以前咱们宿舍只有五个人，现在你来了，就齐了。” “你对面就是我的床，然后这边是莫子瑜，杨婧，那边是秦朵朵，方芳，人都挺好的。” “不过，子瑜的脾气有点差，她爸爸是副校长，平时大家都挺让着她的。” 程未遗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她是来上学的，不是来交朋友的，所以无需了解别人的脾气秉性如何，爸爸是干什么的。 再说，为什么她爸爸是副校长，就一定要让着她？ 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东西，程未遗才抬起头，将目光落在蒋小童的身上，“我收拾完了，去教室吧。” 蒋小童哦了一声，表情有些茫然。 虽然已经察觉到这位新同学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似乎还有一点不好相处，但耐不住她自己是一话唠。 一出电梯，又忍不住八卦起来，还自来熟地直接喊了小名，“未遗，你成绩应该很好吧？” 眼神中带有一抹敬佩。 程未遗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却如实回答了：“不好，很差。” “怎么可能！” 蒋小童一脸你别开玩笑的表情，全当她是在谦虚，自顾自地说：“成绩很差还能跟齐衡坐一起？他可是年级第一！” 多少人心目中的男神啊…… 而且他前同桌丁雨薇的成绩也名列年级前十，所以蒋小童笃定，钟老师会让丁雨薇让位，肯定是因为程未遗的成绩比她更好。 说不定，还能跟齐衡一较高下。 “真的不好。”程未遗也不知道，班主任为什么要安排她跟年级第一坐一起。 反正怎么安排就怎么坐吧。 其他的事情她根本就不关心，同桌是第一还是倒数第一，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对她更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过这个蒋小童，程未遗倒是挺有好感的，一看就是个单纯又热心肠的女孩。 第1节 是数学课。 数学老师章华是位高个的中年男人，长相有些严肃，自带气场，夹着书本一进门班级里立马鸦雀无声。 他大步跨上讲台，把书本放下后，眼睛在班里一扫，注意力集中在了全班唯一一个没有穿校服的学生身上。 “有新同学来了。” 章华早前已经从钟慧琴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于是淡淡说道：“那在上课前，要不我们先请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他朝程未遗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几乎是每个转学生都避免不了的环节，班主任没让做自我介绍，没想到第一个让介绍的，会是数学老师。 程未遗跟他对视一眼后，默默站起来，用并不是很大的声音，做了个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叫程未遗。” 章华等了几秒钟，没听到下文，眉头一挑，“没了？” 程未遗点点头。 看来是个内向话不多的孩子，章华只能又主动问了一句，“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 程未遗：“三中。” 章华：“都已经高三了，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来呢？” 程未遗：“有人要给我转，就来了。” 章华：“……坐下吧。”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程未遗有四十分钟都在走神，唯一没有走神的五分钟，是被章华叫起来回答问题。 因为一言不发，被他说教了一顿，下课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了齐衡要多帮助新同学。 第13章 程未遗把数学书收起来放好，刚刚有听见蒋小童跟同桌说下节是英语课，又把英语书从一摞书里给抽出来，摆在了桌面上。 教室空调的温度开的有些低，程未遗感觉到一些凉意，然后开始盯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发呆。 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热闹是别人的，她习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齐衡对于自己的这个新同桌，也有几分好奇，比如为什么会突然从三中转学过来，还被班主任没有理由的给安排在了自己身边。 他们班级的座位都是按照成绩划分的，这么看来，也许她成绩很好？ “齐衡。” 刚准备跟新同桌聊几句，外面有个男同学突然叫了他一声，“你们班主任找你。” 齐衡扭过头，“哪里？” “办公室。” 程未遗感受到身边有道阴影站了起来，然后离开，余光的视线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她搓了搓胳膊，拿起一支笔在草稿本上画简笔画。 画着画着就察觉到面前有一个身影压了下来，一只白嫩纤细的胳膊，搁在了她的书上，“喂，你是从三中来的？” 语气带着几分傲慢。 程未遗停下笔，抬起眼皮瞟了一眼，眼前的女生留着及肩的头发，微黄，尾部被烫成了梨花卷。 明明长得很标志，却让人有些没来由的讨厌，大概是气场不和。 “你压到我的书了。”程未遗收回目光，淡淡说了一句。 “我在问你话。” 莫子瑜第一次被人这样无视，顿时有些恼，又把刚才的问题复述了一遍，“你三中来的？” 程未遗再次停下笔，却没有抬头，“这个问题，我在课堂上的时候回答过老师，不想再说第二遍。” “哟呵，还挺傲啊。”莫子瑜收回胳膊，站直身体瞪了她一眼，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她伸手在课桌抽屉里摸了摸，接着跟做贼似的警惕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见并没有老师路过，迅速把手机掏出来，侧过身背对着走廊窗户。 打开微信，给自己在三中的朋友发了条消息：“我们班来了个新生，从你们学校转过来的，叫程未遗，认识不？” 那边消息回复的很快：“程未遗转你们学校去了？？？？” 莫子瑜：“认识？” “我们班的，你说认不认识？” 莫子瑜：“一来就跟齐衡成了同桌，什么来路？学习成绩很好吗？” “屁！我们班倒数，不仅成绩烂，人缘也几乎等同于没有，整天阴沉着一张脸独来独往，就跟谁欠她几百万似的。” 莫子瑜微怔，放眼朝程未遗的方向看去，随即又收回视线，继续问：“家庭条件呢？能支付得起一年几十万的学费，应该很好吧？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家长会从来没有人过来出席，之前有听班主任提过，她好像是初一的时候从乡下转过来的。” 莫子瑜：“乡下？？？确定吗？” “班主任说的应该没错。不过居然转去了你们学校，可别是攀上什么高枝了吧，她长得倒真是很漂亮。” 差不多一分钟后，对方又发来一句：“估计被人包养了。” 莫子瑜盯着这句话数秒，不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眸子里多了一丝玩味的神情。 一个上午眨眼间就过去了，中午程未遗是跟蒋小童一起去食堂吃的饭，伙食不错，两荤两素还有一个汤。 她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蒋小童突然说：“对了未遗，上午跟你说话的那个女生就是莫子瑜。” 程未遗顿了下，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爸爸是副校长那个？” “对！” 蒋小童继续爆料，“全班都知道她喜欢齐衡，所以上午找你说话，可能也是好奇你为什么能跟他成为同桌吧。” “虽然语气有点不大友善，但她人还是挺好的，就这大小姐脾气，你别太放在心上。” 长这么大，能让程未遗在意的人和事少之又少，自然不会把上午跟莫子瑜的那段小插曲放在心里。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莫子瑜对她的成见好像很大，晚上十点半一下自习回到寝室，就开始对她各种冷嘲热讽。 程未遗全当没听见，根本不予理会。 倒是蒋小童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帮她说起了话，“子瑜你别这样，未遗是新同学，而且又被分到了我们宿舍，我们应该和谐相处才是。” “你不过就是看她跟齐衡成了同桌，心里不大高兴，但那是钟老师的安排，又不能怪她。” “小童。” 莫子瑜并不生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接着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单纯是好事，太单纯可就不好了。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就走这么近。” 看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没准儿还真让张茜茜给说准了，是被什么人包养了吧！ 如果不是有后台，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有什么资本能来汉鼎上学？更何况学校明文规定了，是不收高三转学生的。 另外值得关注的一点就是，张茜茜还提到了，在三中的时候程未遗可是一个夏季就只有两套地摊货换着穿的，然而现在却是满身国际大牌子。 绝对有问题！ 明天一定要去找她爸打听打听。 “……” 蒋小童听了莫子瑜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程未遗一眼，眼神迷茫，“什……什么人？” 这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蓦然响起。 宿舍几个人顿时表情一僵，面面相觑，然后就看见程未遗淡定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走去阳台接电话了。 是程慕洲打过来的。 “下自习了吗？”他轻柔的声音传来。 程未遗趴在栏杆上，将一只脚伸进缝隙，悬在空中，放眼眺望着城市里的璀璨灯火，心情变得有些美妙起来。 她嗯了一声，“刚回宿舍。” “感觉怎么样，习不习惯？”程慕洲那边传来拖动椅子的声音，声音略带疲惫，“跟新的老师，新的同学能相处得来吗？” 对于这个问题，程未遗避而不答，跟那些人相不相处得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眼睛微微失神，反问起了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还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那……”程未遗弯起嘴角，“等你回来了再跟你说。”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一通电话打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期间程未遗毫无察觉，莫子瑜已经把生活老师给叫过来了。 所以挂上电话，拉开阳台的门，一进宿舍就对上了一双严厉的眼睛。 程未遗总觉得这生活老师，跟班主任有些莫名的相似，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就像复制粘贴过来的。 而生活老师的目光，则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手里握的手机上，嘴巴一张一合地问。 “是叫程未遗吧，你不知道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吗？” 程未遗哪里知道这么多，程慕洲让她带，她就带了。于是面无表情地瞟了莫子瑜一眼后，淡定回答：“不知道。” 莫子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洋洋自得，她就不信，一个转学生还没人能治了。 蒋小童站在一旁小声提醒，“未遗，的确不允许带手机。” 但莫子瑜故意告状这一行为，也太过分了，一个新来的同学而已，怎么招惹她了？就因为跟齐衡成为同桌，惹她嫉妒了？ 白天的时候她都没发现，如果早知道程未遗居然把手机给带学校来了，肯定会让她藏好的。 虽然说也有胆子大的人偷偷带过来，但都是像莫子瑜他们这种背景过硬，有父母或是亲戚在学校里任职的。 所以就算被没收了，基本第二天都能拿得回来，至于其他人，一般被收走后就要等到放假才会归还。 非得拿回去的话，只能请家长亲自过来拿了。 今晚这事儿的结局就是，程未遗的手机被生活老师给强行收了去，说是明天会直接交到班主任的手上。 早餐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到七点。 食堂门口人来人往，赶时间的学生步伐匆匆，不赶时间的就像在逛庙会似的，三三两两的把胳膊挽在一起并肩而行。 蒋小童听程未遗说，要去找班主任拿手机，差点被豆沙包子给噎到。 “还是别去吧。” 她喝了口豆浆，不紧不慢地说：“咱们班主任可是全校最严厉的一个老师，想从她的手里把手机拿回来，基本不可能，除非你跟子瑜一样，爸爸是副校长，亲自去管她要。” “不过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她应该不会骂你。所以还是别主动送过去找骂了，等放假的时候再去问她要吧。” 程未遗静静地看着她，眉眼间爬上一抹愁绪，瞬间食欲全无。 片刻后，放下手里的筷子,低声自语：“那手机对我很重要。” 因为没有手机，她就没办法随时联系上程慕洲。 现在她的生活里，就只有他了，像一束能直直照射进心底的阳光，给予她取之不尽的温暖。 第14章 两节课过后，是课间操时间。 广播里的音乐一响，各班学生都陆陆续续下楼排好队，然后整整齐齐步入了操场。 说笑打闹声此起彼伏，瞬间让几分钟前还安安静静的校园，变得充满生气。 高三（1）班，作为班长的齐衡也站上了讲台在催促着大家赶紧下楼去排队，每次都是他们班最磨叽，已经被点名批评好几次了。 见后排的李明洋还趴在桌子上睡觉，他直接一个粉笔头砸了过去，“李明洋，下楼。” “班长。”李明洋伸了个懒样，声音有点黏糊糊的，“肚子疼可以不下去吗？” 齐衡转身往外走去，只丢下一句，“自己去跟钟老师说。” 被调到第三排座位的丁雨薇，喝了口水后，放下杯子问他：“李明洋，你同桌什么时候来？” 李明洋不情不愿地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门口走，“还得过几天吧。” 程未遗被蒋小童拉着先去了趟厕所，然后两人才不慌不忙地下楼。 齐衡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一见蒋小童就忍不住上前商量道：“以后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在这个点上厕所？” “我尽量。”蒋小童吐了吐舌，赶紧钻进队伍里。 然而程未遗却一言不发，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开了，她要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拿手机。 莫子瑜见状，喊了齐衡一声，然后用下巴示意他有人擅自离开队伍了，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 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怪咖。 “程未遗。”齐衡立马大步上前拦住她，“去哪儿？” 从昨天到现在，这是两人之间说的第一句话，齐衡并不是个内向的人，可是每次想跟这位新同桌说说话的时候。 一看她那张冰山般的冷脸，就放弃了。 “办公室。”程未遗抬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 正如蒋小童所说的，齐衡的确是个很好看的男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就像这炎炎夏日里，一缕清凉的风。 可她却并没有蒋小童口中那种，只看一眼就会心动的感觉，她的脑子里都是程慕洲。 他蹙眉时的样子，他微笑时的样子，他看书时的样子……只有在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才会出现心悸的情况。 于是别开目光，如实告知，“找班主任拿我的手机。” 也不知道这期间程慕洲还有没有再找过她，找不到人应该会担心的吧，想着程未遗就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走。 齐衡微怔，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手机被没收了？” “嗯。” “学校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的。” 齐衡松开手，跟蒋小童说了差不多的话，“而且手机到了钟老师手上，你自己是不可能拿回来的，还是先去做操吧。” “我想试试。”程未遗听不进任何劝告。 此时操场已经有很多班级入场了，齐衡没有多余的时间继续浪费，只能随她去了。 不让她自己见识一下，是根本不会知道班主任的厉害。 广播里的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着。 程未遗朝下面看了一眼，不由得加快步伐往办公室走去，迎面大朵的白玉兰，被太阳暴晒的有些蔫，直直垂下头，像犯错的孩子。 她拐个弯，直接上了楼。 钟慧琴跟两个老师有说有笑的，正准备下楼前往操场，见本班新生过来了，随即收起笑意 “你不去做操，到这里来干什么？” “拿我的手机。” 程未遗镇定自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两个老师惊讶的表情。 生活老师的确一大早，就把手机给送到了钟慧琴的手上，她不禁眉心一蹙，让那两个老师先走，把程未遗带进了办公室。 里面只有一个男老师在批改作业，听到动静头都没抬一下。 钟慧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程未遗站在面前，表情跟昨天初次见面一样，出奇的冷淡。 校长的意思是，这孩子有些内向胆小，让她多照顾着点，可她从程未遗的眼神里，却看不到一丝恐惧。 胆小还敢这么直接地问她要手机？ 可要说胆大，她的话又是极少的，而且声音很轻，像是在刻意压着不敢发出来。 执教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怪异的学生。 钟慧琴拉开抽屉，把手机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开始说教：“我不知道校长有没有跟你说过，但学校是有规定的，不允许学生带手机。” “所以现在不可能让你拿走，等放假的时候再过来拿吧。” 周围的气压骤然低了下来 程未遗轻抿一下嘴唇在心里暗想，现在才刚开学，距离放假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所以她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沉默数秒，再次毫无畏惧地开口，“我必须现在拿走，因为它对我很重要。” 闻言，钟慧琴眼镜下的目光一凌，语气也跟着严厉了几分，“必须？程未遗，你是过来学习的，还是过来玩手机的？还记得你是个高三的学生吗？” 顿了一下，继续说：“虽然你昨天才来学校，但是已经有好几个老师跟我反应过你的情况了，很有问题，你自己知不知道？” 上课走神发呆，不记笔记，点名到头上回答问题，站起来却是一言不发。 就这种学生坐在第一排，别说班里的同学了，就连各科老师都很有意见。 可那是校长要求的，她又不得不照着做。真是走后门进来的，没一个能让人省心。 “他们怎么反应，那是他们的事。”程未遗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然，“我只想拿回自己的手机。” 钟慧琴被她毫不在意的态度，气的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都憋红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顺顺气，最后只能决定请家长过来，好好地聊一聊这个问题学生。 程未遗本以为就算真的有人来，应该也还是司机，却没想到三天后，程慕洲本人居然亲自来了。 这天上午第3节 课下课铃声一响，蒋小童就在后面用笔戳了一下她的肩膀，探过头问道：“去厕所吗？” 程未遗摇了摇头，见蒋小童表情有些失落，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她觉得蒋小童这个人很奇怪，做什么事情都要拉上个伴，就连上厕所都是如此，一个人从来不去，宁愿憋着。 有问过原因，答曰：觉得一个人太孤单了。 好吧，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真的？”蒋小童连忙放下笔起身，“那赶紧走吧。” 程未遗合上书，正准备站起来，一个外班的男生停在门口四下扫了一眼，大声问道：“谁是程未遗？” 班上大部分学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什么事？”应声的是齐衡。 那学生就直接跟他说了：“校长找她，让去办公室一趟。” 齐衡转头看向自己的同桌。 突然被校长找，程未遗想可能是因为手机的事情，就直接过去了，而她一离开，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毕竟还从来没人有过这么大面子，能被校长亲自找，所以不禁都在猜测，找她过去干什么。 校长办公室在四楼。 程未遗上到三楼的时候，碰见钟慧琴从楼上下来，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眼圈还红红的，像是哭过。 钟慧琴淡淡瞟她一眼后，一个字没说，程未遗自然也就直接无视了，没主动开口。 她来到校办室门口，听见里面有交谈声，但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抬手敲了下门，很快传来校长的声音，“请进。” 程未遗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首先看见的不是校长，而是坐在沙发上的程慕洲。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搭配西裤，没有打领带，领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没有扣上，微微敞开，隐隐能看见凸起的锁骨。 袖子被卷到胳膊肘，露出半截小臂，手里拿着个手机在摆弄，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因为根本没想到他会过来，所以程未遗呆呆的愣在了门口，没有继续往前走。 实在是太意外，同时也太惊喜了。 “怎么。”程慕洲捕捉到小丫头眼神里的诧异，不禁莞尔一笑，“才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语气是说不出的宠溺。 校长表情一僵，赶忙迎上前叫程未遗进来后，又把门给关上了。 办公室的空调呼呼作响，冷风直直地往外吹出来。 程未遗两只手搅在一起，迈着小步子来到程慕洲的面前，蓦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你……怎么来了？” 程慕洲示意她坐下，然后把手上的手机递给她，“你们班主任请我来的，帮你拿手机。” 怪不得后来又打了两通电话，一直没有人接，以为是在上课不方便接，就发了短信。 结果还是一样没有回复。 再后来，他就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那女人自称是程未遗的班主任，说她带手机到学校被没收了。 不仅没有丝毫悔过之意，还坚持要把手机给拿回去，除此之外，学习上也存在着很大问题，所以只能请他到学校来，好好地谈一谈。 于是，他今天一下飞机就直接赶来了学校。 第15章 程慕洲没呆一会儿就要有事先离开了，程未遗送他去校门口，两人并排走在主干道上，她突然想起了红着眼圈的钟慧琴。 那模样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而且刚才在办公室，校长对程慕洲的态度也是相当恭敬，一口一个程总叫着，不禁让她有些疑惑。 “为什么我觉得校长有些怕你？还有，他为什么要叫你程总？” 一般会叫程总的，不都是生意伙伴，或者他公司的员工吗？比如司机，比如秘书。 连孙妈都只称呼他为先生，那么校长为什么要叫程总？ “因为我姓程。”程慕洲答非所问，又自黑般的说：“怕我的话，兴许是觉得我并非什么好人。” 程未遗闻言放慢了步伐，然后倏然停下。 一阵带着热气的微风拂过，撩起她额前的几根发丝在空中轻盈飞舞着，小姑娘的眼神添上些许茫然。 程慕洲跟着一起停下，“怎么了？” “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程未遗对这句话感到不解。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所认识的程慕洲不仅对她温柔照顾有加，就算对身为保姆的孙妈，也是以礼相待。 之前她还听孙妈说过，去年自己的老伴生了重病，要不是程慕洲好心拿几万块救命钱给她，老头子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若是这样的人都不算什么好人的话，那么好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程未遗一脸认真的表情，程慕洲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了浅笑。 没有给出回答，倒是反问起她：“那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好人。”程未遗脱口而出。 好人。这两个字真是弥足珍贵。 程慕洲从来没听过谁这样形容他，心里竟有些微微的感动。眼睛失神数秒，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谢谢。” 两人在校门口道别。 因为高三的学生是两周回家一次，所以程慕洲承诺了下周五会亲自来接她回家，程未遗点头应好后，就回去上课了。 路过办公楼下的时候，她发现四楼的走廊上，校长正跟班主任在说些什么，然后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程未遗像是被雷打电击了一般，迅速平视前方，快步往教室走去。 “以后程未遗的事情，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了。”校长看着小姑娘远走的背影，语气平静中带着一抹愁。 以程慕洲的脾气看来，对于他们这些老师而言，恐怕不是多了一个学生，而是多了一个祖宗。 “她舅舅到底是什么人？” 钟慧琴有些不服气，“为什么连校长都要对他那么客气？就算是什么有背景的人物，既然选择把孩子送到这里，就必须得遵守校规！” 回忆起那个男人狂傲的口气，以及校长唯唯诺诺的态度，钟慧琴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程未遗跟校长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家里的后台比较硬，并且是连校长都要敬重三分的那种。 “钟老师。” 校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不过人活于世，认真是好事，太认真兴许就会适得其反。你懂我的意思吗？” “可是校长……” “行了。” 见钟慧琴眼圈泛红，校长又安慰道：“今天的事情你受委屈了，以后千万不要再擅自联系他，程未遗的事情直接交给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最后一节是英语课，程未遗回到教室的时候，课已经上了一半。 一眼发现她拿在手里的手机，莫子瑜的两道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上次她的手机被没收，还是她那作为副校长的爸，亲自跑去班主任面前好话说尽才给拿回来的。听说还被校长责怪了几句。 可是这个程未遗，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给拿回来了？ 看样子后台果真不是一般的硬。 程未遗并没有发现教室里跟往常有什么不同，进来坐下正发着呆，身后的蒋小童突然用笔戳了她一下，然后悄悄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趁着英语老师正在写板书，程未遗展开小纸条，只见上面鬼画符般写了一段话。 【你叫程未遗？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居然是你！还记得我吗？傅聪！上次在华龙广场不小心撞到你的那个，你的腿没事了吧？】 看到华龙广场几个字，程未遗立马想到了那次跟唐棠一起逛街，被一辆电动车给撞到的事情。 她扭头往后看去，只见后排李明洋的身边，原本空着的位子多了个人。 傅聪正咧着嘴冲她笑，还招了一下手打招呼。 十几分钟后，下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前脚夹着书本离开，傅聪后脚就来到了她的面前。 “原来你叫程未遗啊，真巧。” 他两手撑着桌面，笑脸嘻嘻地问：“你的腿没事了吧？还有，我那天给你留了号码，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们认识？”齐衡疑惑。 “傅聪。” 莫子瑜眼神不善地走了过来，满眼蔑视地看程未遗一眼后，接着目光一转，看向了他，“你不是今天才过来吗？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们这位新同学？” 看上去两人还挺熟的样子。 见大家都挺疑惑，傅聪就把上次在华龙广场发生的小意外告诉了他们，随后又开始对程未遗问东问西。 他实在是太意外，居然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 程未遗却有些不耐烦，随便冷声敷衍两句后，就喊蒋小童去吃饭。 她不喜欢太聒噪的人，傅聪却正好如同一只苍蝇似的，一开口就没完没了，一个劲儿地惹人烦。 “怎么啦？干嘛这么冷淡。” 傅聪很快就察觉到程未遗似乎不大喜欢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还在因为那件事情生气？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再说……” “行啦。” 莫子瑜开口打断他，傲然冷笑，“赶紧吃饭去吧，就别在这招惹有后台的人了，小心人家一个不开心，估计能让你从这学校滚蛋，信不信？” 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摸清程未遗的后台是谁，但敢肯定的是，至少也是校长那个级别的。 难道就是校长本人？两人不会是什么亲戚吧？真是让人越来越好奇了。 “有什么后台？”傅聪嘁了一声，“我交学费的，凭什么让我滚蛋。” 再说他家老头子是教导处主任，谁能让他滚蛋？就算是校长，也得给几分薄面，岂是想赶走就赶走的。 “没有后台，能挤走丁雨薇坐在第一排，跟年级第一成为同桌？没有后台，能这么轻而易举地从班主任手里拿回手机？” 莫子瑜斜眼，“小样，有多远离多远知道吗？否则真到了那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傻逼。” 傅聪不以为意，迅速扫了齐衡一眼，眉毛挑起，“坐第一排就不能是因为人家成绩好？我看你无非就是嫉妒。” 丫的喜欢齐衡这么久，人家也不鸟她。 莫子瑜脸色骤变。 齐衡被两人吵得连连摇头，把书一合上就去食堂吃饭了，这俩简直就是活宝，只要凑在一块儿必定不得安宁。 “成绩好？” 突然想起张茜茜的话，莫子瑜随即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月底就要进行第一次测验了，拭目以待，我倒真是很好奇，新同学的成绩到底能有多好。” 即使是尖子班，也不乏一些爱八卦的学生，没两天关于程未遗有后台的事情，就在班里传遍了。 发现连班主任对她的态度都有变后，大家更加确信了这件事情。 宿舍里的几个人都是莫子瑜的小跟班，自然不会理会她，班里其他一些爱学习不想惹事的，也不会主动接近。 所以程未遗的身边成天就只有一个蒋小童，以及对她十分感兴趣的傅聪。 齐衡只偶尔会跟她说上几句话，两人的关系远远不如班里其他同桌而坐的关系好。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蒋小童终于也忍不住八卦起来，“未遗，大家都说你是校长家的亲戚，真的假的？” “假的。”程未遗回答的很干脆。 “那……” 蒋小童继续打听，“那你被班主任收走的手机，是怎么拿回来的？上次校长亲自找你，大家都以为你们是亲戚。” “而且，一致认为你能跟齐衡坐在一起，也是校长的意思。” 在他们班走后门已经是常态了，莫子瑜跟傅聪成绩都不好，可也能挤进一班，无非就是因为他俩的父亲，一个是副校长一个是教导处主人。 可到程未遗这里就更厉害了，不仅能进一班，还能坐在学霸区，放眼全校，大概只有校长有这个本事了。 起先蒋小童还觉得兴许真是因为她成绩好，可两周过去了，程未遗的成绩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么简单的题都答不上来。 “是她打电话叫来了家长，所以才会还给我的。” 程未遗见齐衡正好匆匆路过，留给她们一个潇洒的背影，不自觉一笑，“至于为什么要安排我跟齐衡坐一起，我也不知道。” 下午只有两节课，上完就放学了。 此时学校门口过来接孩子的车已经快把路给堵死了，几个交警一直在忙着指挥疏通路况。 程未遗没有跟大家一起回宿舍收拾任何东西，直接背上书包快步离开了。 太阳已经转至西边高高地挂在半空中，所散发的热量依旧很凶猛，刺的人难以睁开眼睛。她从小门走出来，正挤在两辆车的缝隙间四处张望之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盯着屏幕上程慕洲三个字，程未遗迅速滑动接听键，很期待与他的见面，“你来了吗？” “来有半个小时了。” 程慕洲降下车窗，远远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提醒道：“未遗，往右边看。” 第16章 程未遗下意识地扭头往右边看去，不远处的前方，程慕洲正一只胳膊架在车窗沿上跟她招手，脸上的笑容温和而明媚。 接连两辆大巴车疾驰而过，掀起一阵风卷裹着飞扬的细小尘埃，让他变得有些灰蒙蒙的。 但是很快，就又清晰了过来。 程未遗从车辆缝隙中穿行，快步走过去，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里面开着空调，一阵凉意袭来，瞬间灭了浑身的火气。 她取下书包放在腿上后，嘭一声关上了车门。 “很热吧。” 程慕洲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冰淇淋递过来，“消消暑。” 草莓口味的。 黑色的塑料小勺子，被他夹在两根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微微往上翘着。 程未遗怔怔地看着，“在哪里买的？” “那边。”程慕洲指了指外面那家便利店，等她把冰淇淋接过去后，提醒，“抓紧时间吃吧，已经开始融化了。” 打开透明盖子，香浓的气息扑面而来，入口，则是渗入心底的甜。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冰淇淋了。 校门口路段因为有交警在疏通指挥，所以勉强没有堵车，但是车子往前开了差不多有一千米距离的时候，还是堵了。 车子排起了长龙，造成堵车的原因尚且不明。 程慕洲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淡淡地说：“估计还得堵上一会儿，要不要直接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 “嗯。” 程未遗应了一声，接着又舀起一勺冰淇淋准备往嘴里送，但是因为融化的速度太快，还没送到嘴边，就连续滴了几滴在衣服上。 纯白色的T恤上，开出朵朵粉红色的花。 程慕洲低头看一眼，伸手抽出两张湿纸巾帮她稍微擦拭一下，只能擦掉水渍，颜色还是印在了上面。 “擦不掉。”他把纸巾捏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小方盒子里。 程未遗心里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再次袭来，声音轻的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没关系，回去洗洗就好了。” 堵车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程慕洲给孙妈打了通电话，说他们不回去吃饭，不用特意准备晚餐了。 等道路畅通后，直接把车子开来一家餐厅门口。 外面就有停车位，程未遗下车把吃完的冰淇淋盒子扔进垃圾桶，走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餐厅的名字叫做君锦食府。 她跟着程慕洲一起进去，柜台的服务员一看见他，立马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程总，过来吃饭吗？” “嗯。”程慕洲放眼找位子。 服务员又说：“霍总跟陆总在楼上，您要不要直接上去？” “不用。”考虑到程未遗应该不会适应，他直接拒绝了。 两人直接在一楼最里面的双人座位坐下。 程未遗取下书包放在一旁，这才仔细打量起这家餐厅，整个装修都很复古雅致，座位分为双人座，四人座和六人座。 而座位与座位之间，都有半开的木门作为遮挡，从外面只能看见桌子上的食物，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人，给足了私密的空间。 不一会儿，服务员拿来菜单，直接礼貌地放在程慕洲的面前。 “你来点，看看喜欢吃什么。”他又将菜单掉个头，递给了程未遗。 点菜向来不是程未遗擅长的，更何况这家餐厅她又从来没来过，不知道什么菜会比较好吃。 最后还是程慕洲按照大众口味点了几道菜，很快就上桌了。 饭间两人聊了些程未遗在学校里的事情。 得知她居然这么快就交到了新朋友，程慕洲不禁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脸，“哦？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单纯。” 程未遗的脑子里浮现出了蒋小童天真烂漫的笑脸，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而且很乐于助人，话有些多，还有个小怪癖。” 程慕洲拿着筷子的手一僵，“什么小怪癖？” “喜欢在课间操时间上厕所。” 程未遗说完，忽然觉得这个话题好像有些不大适合在这种时候提及，就没再继续下去。 桌子上的糖醋排骨不知不觉已经吃掉一大半，程慕洲发现她貌似很喜欢这道菜，又夹起几块送进她的碗里。 成功光盘。 饱餐一顿过后，程未遗的手开始痒了，想早点回家画画，就拒绝了程慕洲在外面逛一逛的提议。 她知道程慕洲对逛街应该没什么兴趣，只是以为她喜欢而已，然而其实她也并不是很喜欢。 两周没见，一回到家孙妈就热情地招呼上来，一阵嘘寒问暖，程未遗觉得她真的有点像外婆。 一样的爱笑，一样的爱关心人。 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子亮堂起来了呢。 回到房间洗完澡，程未遗就坐在窗户边开始画画，铅笔握在她的手里，在白纸上落下流畅的线条。 十分钟不到，就出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一个男人坐在车子里，单只胳膊撑在窗沿上，探出半个头目视前方，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程未遗继续填充细节，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以及程慕洲的声音，“未遗，睡了吗？” “还没有。”程未遗将画板转了个方向，走过去开门。 程慕洲已经洗过澡，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睡袍，头发擦至半干不滴水的状态，有些凌乱的搭在额前。 他没有进来，站在门口问：“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对于这两个字，程未遗有些理解无能。 程慕洲就直接给出了选择，“是想留在家里睡觉画画，还是想出去逛一逛玩一玩？游乐场想去吗？” 曾经好几次经过那门口，发现里面有不少学生，所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都喜欢去那里玩吧。 正这样想着，程未遗却低声道：“我恐高。” 小时候外公经常在两棵大树之间，用麻绳给她栓秋千，稍微荡的高一点，都会有那种心要跳出来的失重感，更别说游乐园里的那些设施了。 所以如非必要，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去尝试。 “跟我有一样的毛病，看来都是胆小鬼。”程慕洲放弃这个提议，又想了想，“那要不要去看电影？” 第17章 电影程未遗只在电视里的电影频道看过，还从来没去过电影院，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同意了。 程慕洲叮嘱她早点睡觉后，回到房间打开APP查看最近有什么新上映的电影，奈何他平时并不关注这些，也不知道哪部好看，只能给宋颖发了条消息问问她。 很快，对方的推荐过来了：《焰火与红唇》好像挺火的。 接着是第二条消息：“程总，你要去看电影吗？” “嗯。” 程慕洲返回APP订票的时候，程未遗刚洗好澡，把头发吹干后，就掀开被子趴在床上，翻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 【下午是程慕洲亲自去学校接我的，上车后居然递给了我一个冰淇淋，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甜最好吃的……】 写到程慕洲拿纸巾帮她擦滴在衣服上的冰淇淋时，程未遗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了那张英俊的侧脸。 棱角分明的面庞，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长长的睫毛…… 心里有异样的情绪在涌动，眼底也不禁渐渐浮出笑意。 蒋小童说齐衡的那张脸过于诱人，程未遗觉得大概是因为她没见过程慕洲，那才叫做过目不忘，让人为之而心动。 兴许是对看电影这件事情过于期待，程未遗一直失眠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层层叠叠的窗帘照映进来，房间里的一切都明晰可见。 她的大脑有些发懵，怔怔地躺在那里对窗户看着，然后猛然起身光着脚下地，唰地一声将窗帘拉开。 烈日已经攀爬的老高，眼前的景物也都早被巨大的热量给包裹住，隐约能看见热气腾升。 不过程慕洲的车还停在院子里，折射过来的光有点刺眼。 程未遗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一看，上面赫然显示着10:53分，都快要吃中午饭了。 昨天晚上说好的电影，还会去看吗？她突然有些丧气。 楼下孙妈确实已经做好饭菜，并且端到了桌子上，转身又走进厨房去拿碗筷。 程慕洲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对着置于腿上的电脑一阵敲敲打打后，扫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刚移开目光，下楼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他昨天晚上订的是上午九点半的电影票，准备看完电影，直接带程未遗在外面吃午饭。 但早上起来后发现对面房间一直没动静，想着可能还没醒，好不容易熬到周末，还是让她睡个懒觉好了。 于是又把电影票给退掉，改成下午三点二十的，可惜位子就没那么好了，在后排的拐角里。 “未遗小姐下来了。”孙妈把碗筷放下，笑吟吟地说：“我正准备去楼上叫你呢。” 第一次睡这么晚起床，程未遗挺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僵硬，嗯了一声，就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程慕洲的身上。 他不上班的时候，穿着都很休闲，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上身则穿了件黑白相间的T恤，帅气有型。 “下来的真及时。” 程慕洲把电脑关掉，放在茶几上，起身摘下眼镜搁在旁边，“赶紧过来吃饭吧。” 今天的主菜是糖醋排骨，金黄酥脆，汤汁黏腻浓稠，上面还撒着一些细细碎碎的葱花，看着格外有食欲。 不过昨天晚上她跟程慕洲才在外面的餐厅吃过，今天孙妈就做了这道菜，真是有些巧呢。 好在属于百吃不厌的一类，就算连续吃上两顿，依然觉得美味可口。 “昨天睡得很晚？”程慕洲盛了一碗汤递到程未遗的面前。 程未遗愣一下，默默点头。她好久没失眠过了。 本想问问程慕洲还去不去看电影，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看他刚才在对着电脑忙碌，应该还有工作没处理完吧。 心里小九九不断，吃饭也没什么心思。 程慕洲不知她为何失眠，只当做是刚从学校回来，还没调试过来。 看小丫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便说：“如果还没睡好，一会儿吃完饭可以再上去补一觉，我订了三点二十的电影票，两点四十左右出去就行了。” 听到他说订了电影票，程未遗瞬间满血复活，“你订了……电影票？” 她还以为没戏了呢！ “不是说好今天去看电影的吗？”程慕洲眉心微蹙，“又不想去了？” “不是。”程未遗解释，“还以为你有工作要处理，没时间去了。” 吃完饭还不到十二点。 程慕洲继续坐在楼下，赶在出门之前把所有工作处理掉，程未遗也没再上楼继续补觉，而是坐在一旁玩手机。 时不时地往电脑屏幕瞄上一眼，发现居然全部都是她看不懂的外语，但不是英语，至于是哪国语言她也认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点半的时候，程慕洲合上了电脑。 程未遗立马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他，“你忙完了吗？” 程慕洲点头，起身问她：“准备好了？” “嗯。” 两人直接出门，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胳膊上滚烫，而经过大半天的暴晒，车子里也如同一个大蒸笼，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慕洲把空调打开，开出一段距离后，温度才逐渐降下来。 没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华龙国际电影院，依旧是霍家的产业。 先取完票，程慕洲去买饮料和爆米花，程未遗坐在长椅上等着，根本没发现不远处已经有人眼睛盯上了他们。 “子瑜。” 张茜茜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表情惊讶地碰了碰旁边的莫子瑜，“看那边，是不是程未遗？” 莫子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程慕洲买好吃的走到她身边坐下，一男一女脸上都带着笑，样子看上去十分亲密。 她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对着两人一同狂拍。 已经有些时间没见过程未遗的张茜茜，不禁感叹道：“我天，变化可真够大的，直接从麻雀变成了孔雀，该不会真的被人给包养了吧。” “哎，你在干嘛？” 莫子瑜拍完照收起手机，嘴角往上一挑，“收集她被包养的证据。” 第18章 （含入V通知） 程慕洲买了两杯可乐和一大桶爆米花。 他本身是很排斥碳酸饮料的，可转念一想，既然是来看电影，那么该制造的气氛还是得制造。 程未遗心思敏感，他要是直接买瓶矿泉水，太容易暴露自己只是为了带她来看看，而本身则并没有什么需求的事实了。 这大概会给她造成一些压力。 不一会儿，检票口开始检票，人群呼啦一下子往前涌去，两人也跟着过去了。 程未遗左手拿着可乐，右手抱着爆米花，走着走着就感觉到一只手搭在左肩上，把她轻轻往前面推了推。 整个人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给笼罩着，她顿时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正置身于云端，缥缈虚幻到不真实，可又充满安全感。 心底一阵暖流悄无声息地涌动而过。 观影厅里黑乎乎的。 大家陆续入座后，程未遗也跟随着程慕洲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倒数第二排最拐角的位子。 距离屏幕有点远，但不影响观看，视线还是很开阔。 程慕洲把自己手里的吸管插进可乐里，一言不发地放到程未遗座位上的饮料搁置框中，然后又接过她手上的，插好吸管放进自己这边。 这一动作完成的很流畅熟练，程未遗不禁暗自猜想，他应该经常来看电影。那么之前是跟谁一起来的呢？ 男的还是女的？ 奇怪，她为什么在意这些…… 电影正式开始放映，程未遗立马收起小心思，伴随着影片画面的展开，不由得开始有些小兴奋。 原来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是这么享受的一件事情，跟在电视上看，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前面不少人开始吃东西，程未遗喝口可乐后，也把自己手里的爆米花给打开了，塞一个到嘴里，脆脆软软的，还夹带着一丝甜味， 她用余光看看程慕洲，然后把整桶递到他的面前，“要吃吗？” 程慕洲从屏幕上收回视线，低头微怔，虽然对这些小零食没什么兴趣，但还是伸手从里面抓了几个出来。 “谢谢。” “……这是你买的……” 因为她的声音太小，所以程慕洲没大听清，“什么？” 程未遗只得对上他的眼睛，声音稍微放大了一些，“我说这是你买的，所以不用说谢谢。” “买给你的就是你的了，该说谢谢还是得说。” “……”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娱乐圈里的故事，男主是投资界的大佬，而女主则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十八线小演员。 为求上位，女主决定色/诱男主，却不知道男主其实一直都有在关注她，并且对她很感兴趣。 一段恋情就这样慢慢展开了。 而作为一部爱情片，里面自然少不了激/情戏码。 当看到男女主在房间里各种暧昧，然后慢慢靠近，最后双唇紧贴，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程未遗顿时僵在座位上，呆若木鸡。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目光也不住闪躲，浑身的血液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她故作淡定地偷看程慕洲一眼，发现他依然气定神闲地盯着屏幕，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并不觉得尴尬。 当然这只是她的以为。 实则程慕洲心里的慌乱一点也不比程未遗少，不是因为他自己扛不住，这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而是觉得这些画面，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未成年少女的眼前，过早接触这些，没什么好处。 说起来都是他的过失，忽略了这是部爱情片，肯定少不了一些亲密镜头，所以只能强忍住，想着等跳过去就好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下面居然还有更为劲爆的剧情。 不仅如此，坐在前面的几对小情侣受到电影的刺激，也逐渐靠近，缠绵在了一起。 紧接着后排传来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程未遗也听到了，觉得有些奇怪，正想回头去看，一只带着些许凉意的手便捂上了她的眼睛，蓦然陷入一片黑暗。 …… 一直到走出观影厅，程慕洲才松开手，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眼前猛然恢复光亮，程未遗不适应地眯一下眼睛，抬头正好对上程慕洲那双好看的眸子，两人皆是一脸尴尬。 “我们……” 程未遗几乎是从脸红到了耳后根，“是要回去吗？” 没想到第一次过来看电影，竟结束的如此之快。 程慕洲捕捉到她眼神里的失落，最终放弃所谓的热闹气氛，直接带着她去了私人包厢。 那是霍君逸特意准备的，平时一些朋友偶尔会聚在一起看看电影，聊聊天。 不过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来过了。 包厢不是很大，里面有一个柔软舒适的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摆放着各种饮料水果，还有小零食。 这次程慕洲直接从影片库里，找了部他看过的喜剧片，但在播放前，还是先询问程未遗：“喜欢看喜剧吗？这部有没有看过？” “没看过。”程未遗轻摇一下头，她已经没有心思再看电影了。 点击播放。 程慕洲关上灯，整个包厢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面前大屏幕照映出的一些光亮，不足以照亮一切。 气氛似乎更好，一早就该过来的。 他绕过茶几走到沙发上坐下，指着面前的一堆零食说：“这些都可以随便吃，应该会有你喜欢的。” “嗯。”程未遗淡淡扫上一眼，的确有她喜欢的。 不过暂时什么也不想吃，就专注于电影了。 这部片子的笑点很足，对得起它《爆笑江湖》的名字。 程未遗的心情成功得到放松，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感到有些口渴。刚准备拿饮料喝，撇眼间才发现程慕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难怪这么长时间都没什么动静。 他两手环在胸前，背靠着沙发，头微微往后仰着，睡姿极为端正优雅。只是眉头一直微蹙着，不知道是做了不大愉快的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程未遗失神片刻，见旁边有一张毛毯，就起身走过去给拿了过来。 她一只腿跪在沙发边缘，轻轻地将毛毯盖在程慕洲的身上，最后看向那张俊脸上时，心里咯噔一下。 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 此时影片中正好是黑夜，整个包厢彻底暗下来，两人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从现实生活中抽离，来到一个虚幻的世界。 程未遗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不受她控制地力量，直接冲向头顶，脑袋一阵眩晕。 黑暗过后，眼前恢复稍许光亮。 目光从程慕洲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他那张轻抿的薄唇上。 唇形尤为好看，带着一种迷乱人心的诱惑。 程未遗鬼使神差地将身体微微前倾，屏住呼吸，在上面落下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一本基友文《穿成影帝心尖宠》by顾西东 一觉醒来演技精湛的三线演员穿成了演技差又耍大牌的花瓶小花沈晴一。在吐槽声中，众人发现小花的演技好像突然能看了、开窍了、然后好像……开挂了？ 沈晴一发微博：终有一天，我会凭借努力拿到影后的！网上一片群嘲之中，影帝陆仲廷的点赞红心分外明显。 — 陆仲廷成名后向来低调淡漠，爱惜羽毛，一直以来都是绯闻绝缘体。然而某天手机丢失后，一条视频的曝光让他和小花的恋情瞬间冲到头条。 陆仲廷声音极尽温柔和宠溺，“亲你一下就起了，好不好？” 视频里的沈晴一睡眼惺忪地撒娇，“不嘛，还想睡……”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那亲三下？” 众人：卧槽？？？ 第19章 程慕洲的嘴角轻轻颤动了一下，程未遗像触电般迅速离开, 然后坐回沙发上, 只觉得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强烈的跳动节奏快要撞开胸口。 她刚刚做了什么？ 她居然…… 程未遗又扭头看一眼程慕洲, 发现他还是保持着原姿势闭目睡着, 并没有醒过来。 稍稍放心些后，赶紧拧开一瓶雪碧咕咚咕咚地灌下去，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屏幕上电影已经接近尾声，而手机上的时间也显示快五点, 身边传来一些窸窣的动静，是程慕洲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 正好响起片尾曲。 “电影结束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沙哑。 “嗯。”程未遗点点头，“已经结束了。” 后半部分她也没有看，一直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不小心睡着了。”程慕洲起身走到墙边, 打开了包厢里的灯。 昏暗的空间霎时变得亮堂起来, 桌子上的其他零食并没有动过, 只有一瓶雪碧被喝的一滴不剩。 程未遗跟着起身, 把雪碧瓶子扔进垃圾桶，表示理解，“没关系，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 她直觉程慕洲不是很喜欢看电影，估计今天只是想带她出来放松放松, 已经很满足了，并不敢再有过多奢求。 离开电影院，两人找地方吃饭。 想起在包厢里发生的事情，程未遗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唇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 她不敢抬眼去看程慕洲。 正在走神之际，那双好看的手闯入视线，一碗酒酿小汤圆递到了面前，“这是这家餐厅的一道特色小吃，尝尝。” 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柔，波澜不惊。 “谢谢。”程未遗赶紧拿起勺子，送了一口到嘴里，想借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味蕾融化开来，小汤圆软软糯糯的，光滑富有嚼劲，就像一颗颗小珍珠在嘴里乱蹿。 程慕洲又给自己舀一碗，刚拿起勺子，手忽然僵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低低喊了程未遗一声。 “嗯？”程未遗这才抬起眼皮看他，“怎么了？” 身边刚好有一对母女经过，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身穿碎花连衣裙，牵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麻雀。 程慕洲淡淡瞟她们一眼，然后目光重新转移到程未遗的身上，稍稍迟疑，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想不想见见你妈妈？” 上次去精神病院，临走的时候程敏有请他帮忙转告，说很想程未遗，很想见见她。 所以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考虑应该怎么跟小丫头说这件事情，才能不勾起她那些难过不堪的回忆。 这段时间能够很明显的察觉到，她无论是心态还是情绪，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实在不想再提及往事去触碰那些鲜血淋漓的伤疤。 “不想见。”程未遗眸光一沉，继续若无其事地低头吃着小汤圆。 她是十二岁跟程敏分开的，整整五年没有见过，没有丝毫想念。 母女俩抛开所谓的血缘关系外，实质上没有任何情感，对于程未遗而言，除了莫大的伤害之外，程敏什么也没有带给她。 不过对于程敏，她的心中并没有恨意，她同情那个一片痴心，因为被抛弃而发了疯的女人。 周末眨眼间就过去了，周日下午返校。 程未遗这两天的心情非常好，并且把这份好心情直接带去了学校，觉得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清甜的味道。 在校门口跟程慕洲道别后，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往宿舍走去。 抬头一看，天好像更蓝了，道路两旁的白玉兰也变得更加娇艳，大朵大朵地挂在枝头随风摆动，不像上周似的蔫不拉几。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发现有一群男生在打球，奔跑于热烈的骄阳下，活力四射。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只轻扫一眼后，就加快步伐匆匆往前走去。 篮球场上，傅聪一眼发现她，随即把球抛给李明洋，然后小跑着过来了，“程未遗。” 被挡住去路的程未遗只得停下来。 看着眼前大汗淋漓，满脸通红，仿佛刚蒸完桑拿出来的男生，表情敛了敛，“有事吗？” 虽然脸上的笑意不明显了，但是傅聪还是察觉到了她跟往日的不同。不禁抹把汗打趣道：“原来你也会笑啊。” 会笑的女生很多，可程未遗绝对不属于其中一个。 华龙广场第一次见面，她被车子撞到，笑不出来很正常。 可来学校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她笑过，成天板着一张脸，冷的跟个冰块似的。甚至班上不少男生表示，根本不敢主动跟她说话。 “我问你有事吗？”程未遗又淡淡复述一遍。 傅聪摇摇头，“没事啊，就看见你了，过来打声招呼。对了，你……” “没事我就走了。”程未遗直接打断他的话，从旁边擦肩而过，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留傅聪一人呆滞地看着她的背影，丧气地摸了摸头。 他得承认莫子瑜有句话说对了，这的确是个很奇怪也很难接近的女生。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神秘，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程未遗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刚把书包放下，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擦脸，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返校日不用穿校服，莫子瑜一身短款牛仔套装，脚下踩着黑色的高跟凉鞋，俨然一副小太妹的模样。 她潇洒地把书包往桌子上一甩，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啃冰棍。 程未遗直接把她当透明人，不予理睬，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程慕洲发了条短信：“我已经到宿舍了。” 嘭的一声。 她的椅子腿被人用脚踹了一下，随后传来莫子瑜讥讽的声音，“麻雀变孔雀的滋味爽呆了吧？那个男人很帅嘛。” 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只迎上一个冷漠的眼神。 莫子瑜冷哼一声，继续道：“希望等事情曝光的那一天，你也能这么淡定，那样说不定我会很佩服你。” 不一会儿其他几人陆陆续续过来了。 蒋小童休息几分钟后，就要去教室看书学习，程未遗跟她一起过去，趴在桌子上迟迟没有等到程慕洲的回复，不禁有些失落。 后座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声。 蒋小童用笔敲着脑袋，问她：“怎么办未遗？我觉得这个大礼拜的测验，我进不了班级前十了。” 期末考试的排名是第九，直线往后掉落三名，这次要是再掉的话，估计连跳楼的心都有了。 “很重要吗？”程未遗收起手机，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点也没有把这次的考试放在心上 。 她已经快记不清从何时起，考试就跟她没太大关系了。 以前为了外公外婆，她拼命的学习，希望有一天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后来外公外婆相继离世，仿佛所有的努力都不再有半点意义。 人生黯淡，谈何前途。 “当然重要！” 蒋小童呼啦一声站起来，坐在齐衡的位子上，“我妈说了，如果我不能保持前十的成绩，就要扣我生活费。而且班主任肯定也会再次找我谈话的。” 一想起班主任那副严厉的面孔，她就浑身直哆嗦。 程未遗笑而不语，在她看来都不是问题。 这时一道身影从前门进来，蒋小童看到来人立马让位，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盯着斜前方的人影片刻，嘿嘿笑着问：“班长，你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 问完她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毫无意义，随随便便一考就是年级第一的人，还需要刻意去复习嘛。 都是两只眼睛两个耳朵的人，也不知道班长的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就那么灵活好用。 她觉得自己的已经生了铁锈，快转不动了。 “就那样。”齐衡从书包里掏出一摞书，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程未遗轻瞥一眼，见他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很随意地翻看着。纸张已经泛黄，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合上后，他扭头问蒋小童：“你期末数学怎么才考那么点儿？” “我数学一直不好啊……”蒋小童苦恼，“大概习题做少了，好多都不会，看着就不想做” 她偏科极为严重，不过万幸的是，数学丢失的分，能靠其他科目合力把总分给拉起来。 “这个你先拿去看。”齐衡把手里的笔记本扔到她桌子上。 课桌的抽屉里传来嗡嗡两声震动。 程未遗一个激动，赶忙把手机拿出来，果然是程慕洲的信息：“知道了。” “你到家了吗？”她给他回了一条过去。 又是迟迟没有回复。 她以为程慕洲是工作上临时有事在忙，其实并非如此。 把程未遗送到学校后，程慕洲刚调转车头就接到了管家的电话，依然表示老爷子想见见他，并且好话说尽。 上次出差回来，老爷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正好碰上新项目上出现些纰漏，造成很大的麻烦，所以程慕洲根本没时间去见他，眼下问题得到解决，这会儿又没什么事，就把车开去了医院。 * 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程慕洲乘电梯直接上十一楼，病房门口，管家已经站在外面等候了，一见到他，立马迎上前来。 男人步子一滞，冷着脸站定，阴沉僵硬的表情让人望而生畏。 “少爷。” 管家冲他微微颔首，主动报告道：“老爷的病情暂时已经控制住了，这两天情绪也还算稳定。” 不过因为心里一直有所记挂，整天食不下咽，再加上病痛的折磨，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了 即使这一次得以稳住，可下一次，下下次呢？兴许就不会再有这么幸运了。 很多话，管家想说而不敢说，只能憋在肚子里。 “这不是我所关心的，无需向我报告。”程慕洲生硬的语气，不夹杂一丝情感，冷淡如冰。 那个人是死是活，是否还存在于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不会流一滴泪，甚至不会因此而感到难过。 或许，他早就该下地狱去赎罪了。 洁白明亮的病房里，阳光窸窸窣窣地洒在地面上，桌上透明花瓶里插着的一束康乃馨已经毫无生气。 整间病房里隐隐充斥着一股死亡的阴森冷冽气息。 程毅风靠卧在病床，两边的面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也是晦暗无光。 他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视线慢慢从窗外转移过去，看到来人，动了动嘴皮，喉咙一阵干涩，像久未逢雨水的土地，裂开一道道口子。 程慕洲走到窗户边，拉开窗玻璃，一阵热气扑面而来，阵阵蝉鸣声喧嚣不堪。 然后他听见身后传来虚弱的询问：“就只有你……一个人来的？临夏……临夏呢？” 房间安静两秒。 呼啦一声，程慕洲又将窗户给关上了，他默默转身，冷笑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认为我会带他过来？” 床上之人满脸期待的表情，逐渐被失落给替代。 程毅风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抓着床单，拧起一片褶皱，手上插着的输液管随着轻轻晃动。 他紧闭着嘴唇，胸口被一股气给堵住，升起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默了好半天，才闷着嗓音质问：“你……就真的这么想看着我死不瞑目吗？他是你的弟弟，为什么……就不能对他仁慈一点？” “你已经，把他害的够惨了。” “仁慈？” 程慕洲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目光渐渐变得阴鸷，“继续让他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是我对他最大的仁慈，看样子，你毫不知足。” “我听管家说……” 程毅风喉头一哽，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我听说……你把那个丫头接去跟你一起……一起生活了？能够接纳她，为什么就不能够接纳临夏。” 好歹同根而生，相煎何太急。 “你凭什么拿他们作对比？” 程慕洲恨恨不平，“一个是被你女儿逼到母亲患上精神病的受害者，一个是你被情妇勾引生下来的野种，何来的可比性？” 拿程未遗跟那小子比较，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他真后悔，当初没让程临夏跟着他那个不知羞耻的母亲，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以免有人临死前都惦念着。 “你是我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 程毅风情绪变得有些激烈起来，“我不允许……你这么称呼他。程家的财产……也不是……不是你一个人的……” “属于他的那份……至少百分之十的股份，你必须得给他……” “我看你似乎已经忘记，风尚集团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了。” 程慕洲一步步逼近病床提醒，“程毅风，尚丽华，是我母亲陪着你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江山，你叫我让给他？” “别说百分之十的股份，就算是一个子，他也没有资格拿！” 在巨大的刺激下，程毅风一口气喘不上来，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管家站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大对头，直接推门进来了。 一眼看见程毅风的异常反应，脸色顿时吓得煞白，赶忙叫来了医生。 程慕洲转身走出病房，管家跟着出来，他倏然转身，俊脸上爬上一抹冷傲，“等他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再给我打电话！” 刚离开医院，宋颖的电话来了，说是有个重要的客户来了A市，想见上一面一起吃顿饭。 等程慕洲陪完客户回到家，已是半夜，洗完澡拿起手机才注意到程未遗后来又发的一条短信。 问他有没有回家。 程慕洲伸手将椅子拉过来，面对着落地窗坐下，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点了点。 “刚看到信息，已经回来了。” 这个点宿舍早就熄灯睡觉了，秦朵朵那边开始传来阵阵磨牙声，杨婧在床上翻动两下，不满地踢了踢床架子。 听到被窝里传来的嗡嗡两声震动，程未遗立马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弓起背，伸手把手机给摸了出来。 她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字，微蹙眉头：“刚刚回家？” 这次的回复很快：“嗯，陪客户吃饭。” 接着又是一条：“怎么还没睡觉？” 脑子里浮现出程慕洲盯着手机回复短信的样子，或许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程未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准备睡了，晚安。” 与她的想象恰恰相反，程慕洲此时神色凝重。 他吐出阵阵烟圈，掸了掸烟灰，打出晚安两个字发过去后，将手机直接往床上丢去。 晚上陪客户一起吃饭的时候，收到一条来自管家的短信，长篇大论地劝说他，应该让程毅风跟程临夏见上一面。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血浓于水的父子。 可笑。 当初出轨事件浮出水面，小三带着私生子上门，他母亲忍受不了婚姻里的背叛，绝望跳楼而亡，他又何曾见了最后一面？ 这种遗憾的滋味，就该让始作俑者尝尽。 手里的香烟不知不觉已经燃烧到最底部，程慕洲倏然起身，将烟头按灭的烟灰缸里，脑子里忽然想到些什么，表情有一瞬的凝滞，睫毛也轻微颤动起来。 他抬手用大拇指摩挲着下唇，眼睛里泛起一波惆怅。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地面的时候，整个校园被笼罩在一个金色的光圈中。 高一高二的学生要进行晨练，操场整齐的步伐声和口号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交响乐奏起。 高三学生则都匆忙赶往教室，进行饭前晨读，半个小时后，齐齐涌入食堂就餐。 接着就是一整天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课程。 自从上次程慕洲来过一趟学校后，程未遗就发现上课越来越轻松，不仅没有老师再时刻盯着她，也没有老师会喊她起来回答问题。 班主任的语文课更是直接视她不存在。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画画，一画就是一上午，中午跟蒋小童一起从食堂回来没一会儿，齐衡也回来了。 他看到程未遗草稿本上的画作，难得开口询问道：“你以前是美术生？” “不是。” “有专门学过画画？” “没有。” 门口传来一阵打闹喧哗声，是莫子瑜跟傅聪两人你追我赶地进来了，路过程未遗身边的时候，傅聪身体一颤，停了下来。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白兔奶糖，一脸谄媚地放在她的桌子上，“这个给你，超甜的。” “傅聪我艹你大爷。” 莫子瑜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不吃还我，少拿老娘的东西做人情，特别是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人家背后可有金主爸爸，能看得上一颗大白兔？到底是该说他单纯，还是傻逼？ 眨眼间就有了答案，会对这种怪咖感兴趣的，不是傻逼还能是啥？ “给你。”程未遗转身，把糖丢给蒋小童。 蒋小童最近正在闹牙疼，拿起来看看，又准确无误地丢到了齐衡的桌子上，“我牙疼，还是给班长吃吧。” 傅聪：“……” 莫子瑜：“……”这还差不多。 本月底，全校迎来了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已经备战整整两周的蒋小童，紧张到半夜被考试成绩惊醒，然后失眠到天亮，顶着一双熊猫眼进教室，考试前又上了好几趟厕所。 被折磨到抓狂，直言佩服程未遗的心态，她要是也能这么淡定就好了。 按照学校规定，月考所有学生必须跟其他年级混坐，防止作弊。 所以考试这几天，程未遗的同桌从齐衡变成了一个高二的学弟，长着一颗可爱的小虎牙，一见她就叫学姐好。 直到考英语的时候，虎牙学弟才发现程未遗并没有在认真答题，而是在拿着笔画画。 他怔了一下，等监考老师过去后，赶忙小声提醒，“学姐，你这样是会挨批的，说不定还会被拎到国旗台上亮相。”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一个高三的学生，居然敢把试卷当画纸，仔细一看，画的好像是个男生。 该不会是失恋了，所以受到打击了吧。 “不怕。” 程未遗笔锋一收，扭头看了他一眼，“做你的题吧。” 第20章 最后一门考试于二十九号下午四点半正式结束，铃声响起, 监考老师立马从讲台上下来开始挨个收试卷。 到程未遗这边的时候, 将试卷拿在手上不由得一愣, 随后无奈地摇摇头, 继续往前走去。 程未遗若无其事地收拾好文具, 离开教室站在走廊上朝楼下看去，成群结队的学生散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四处都是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有对答案的，有感叹试卷太难的, 也有责怪自己粗心大意的。 她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结束考试后, 这会儿整个人身轻如燕，然后转身往本班教室走了去，要等蒋小童一起去食堂吃饭。 “学姐，等一下。” 这时虎牙学弟突然从后面追过来，笑容灿烂地挡在她前面, 一双明眸里仿佛有星辰在闪烁, “有个东西要给你。”他说。 程未遗好奇, “什么东西？” 虎牙学弟将手伸进校服裤子的口袋里, 传出一阵轻微的声响，故作神秘，“你把手伸出来。” 一只小巧白皙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下一秒几颗水果硬糖就放在了上面，五颜六色, 散发着彩色的光芒。 程未遗的眼里闪过一抹讶异，接着听他说：“我觉得你这两天心情不大好，这几颗糖送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心情。” “还有，祝你好运。”这里指的是不会因为试卷的事情，被老师骂。 第一次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关怀，程未遗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男孩子，只觉得他浑身都在散发着淡淡的光，柔和，明媚。 就像暴雨过后，出现在天边的那道彩虹。 “谢谢。”看着手里的糖果，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回来了，后排几个男生正在打闹，前排丁雨薇的位子上，却围了好几个女生。 程未遗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考试没考好哭了，身边的舍友正在不停安慰。 这种情况不管在哪个学校都屡见不鲜。 她记得小学那会儿也是，班长是个女生，一次数学考试过后说没考好，哭的把班主任都招去对她进行了一番安慰。 结果试卷一发下来，全班第一。 从那时候她就知道了，没考好在每个人心目中的标准是不一样的，不知道等丁雨薇的成绩出来时，这些对她进行安慰的舍友，会是什么想法。 没一会儿，蒋小童也哼着小曲儿回来了，一看见程未遗就直接朝她扑了过来，脸色看上去还不错。 “考得很好？”程未遗猜测，并送给她一颗糖。 “嗯……” 蒋小童接过糖，抿嘴笑道：“谈不上很好，不过也不赖吧，这都要感谢齐衡的笔记，等十一回来后，我要请他吃好吃的。” 说话间齐衡已经进来了，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湿，紧贴在面颊，每天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蒋小童一见他，就乐呵呵地问：“班长，你考的怎么样？” 心里已经有答案，就是想跟他说说话。 “还行吧。”齐衡把文具盒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水大喝了两口，“你呢？这次的数学有些难度。” “我也觉得还行，不过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刚还在跟未遗说呢，等十一来了一定要请你吃好吃的。” 齐衡的嘴角抽动两下，又把水塞回抽屉里，淡淡道了一声，“不用。” 夕阳的光辉撒在天边，整个天际被照映成一片绚丽夺目的灿红，到了晚饭的时间点，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往食堂走去。 一股饭菜的香味从前方传来。 程未遗和蒋小童快到门口的时候，被从后面追上来的傅聪拦住，与齐衡恰恰相反，他成天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眉眼间透着淡淡的不羁。 蒋小童向来看不惯他，认为若是没有一个在学校当副校长的爸爸，就凭他的资质，别说一班了，进三班都困难重重。 “傅聪，你干嘛？”她没好气地问。 “不是找你的。”傅聪直接无视蒋小童，嬉皮笑脸地迎上一道冷淡目光，问程未遗：“怎么样，考的还好吗？” 程未遗对他倒是谈不上讨厌，就是觉得每天像个麻雀似的叽叽喳喳，有些吵闹有些烦。 也不知道每天从哪里来的旺盛精力，即便自己态度冷淡如水，依然浇灭不了那抹热情。 “不好，不出意外，这次倒数第一不会属于你了。” “谦虚。” 傅聪没有仔细研究她话里的意思，想当然地说：“正常情况下呢，美女的成绩跟颜值，是成正比的，齐衡的第一名，不会要被你夺走了吧？！” “你的意思是，子瑜不是美女？”蒋小童故意刁难他。 莫子瑜在她眼里，绝对算是一美女，可成绩就不敢恭维了，高一到现在，次次都是稳定居于倒数第五。 所以，成绩跟颜值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傅聪一脸不屑，“她算毛的美女，霉女还差不多。” 这话刚说完，正好过来的莫子瑜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大腿上，傅聪闷哼一声，往前一颤。 回过头看着嚣张跋扈的莫子瑜，嘴里不禁开始骂骂咧咧，骂着骂着就变成了互骂，最后变成莫子瑜追着他满校园跑。 蒋小童咧嘴笑到肚子疼，然后拉着程未遗一起进了食堂。 国庆节七天小长假，明天下午正式放假。 因为刚刚结束考试，所以今晚不用上自习，吃过饭后大家就回宿舍休息了，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兴奋地讨论着准备去哪里旅游。 只有程未遗默不作声地拿着手机在摆弄。 她刚刚下载好微信，正在注册账号，前一秒刚注册完，下一秒就通过通讯录，添加了唯一的联系人。 程慕洲的微信名就是他的本名，头像是一盆小小的绿植，认不出是什么，但叶片翠绿，生长的很好很有生气。 对方一直没有回应，她想应该正在忙吧，就先把手机放下了，准备去洗把脸除除热气。 蒋小童见她起身，下意识地问道：“未遗你去哪儿？” “洗脸。” 程未遗走进浴室，轻轻关上门，打开水龙头捧了些水拍打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 外面的闲聊声还在继续，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猛然发现相较于一个多月前刚住进程慕洲家时，似乎有些长胖了。 脸颊多了些肉，皮肤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苍白了，相反还有些红润。 等她出去的时候，蒋小童又问：“对了，你十一准备去哪里旅游？” 对于旅游，程未遗毫无概念，她从来都没有跟谁一起出去旅游过，摇摇头后就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了。 其实哪里都不去，就跟程慕洲在家看看电视聊聊天就挺好。 拿起手机，发现微信上有一条新的消息提示：你已添加了程慕洲，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点了下消息框，正准备打字，莫子瑜讥讽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里。 “人家的生活潇洒着呢，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我就问问嘛。”蒋小童塞了根薯条到嘴里。 程未遗觉得她们有些吵，直接脱鞋爬上床，用被子将整个人给蒙了起来，顿时感觉清净不少。 她的消息还没有发过去，程慕洲的消息就先来了。 “什么时候注册的微信？” 程未遗扬起唇角，把刚才打的字都删掉，然后回复道：“刚刚，你是我的第一个好友。” 也是唯一一个。 以后，或许她的微信她的手机通讯录里，也只会有他一个人的存在。其他任何人，都是多余。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台灯，程慕洲身体微微前倾，将手里的烟伸到烟灰缸，掸掸灰后又收回来深吸一口。 伴随着烟雾的吐出，嘴角也不禁浮出了浅淡的笑意，“我的荣幸。” 很快，手里又是两下震动，程未遗问：“明天还是你来接我吗？” 程慕洲早就把明天下午的时间给腾出来了，手指飞速点几下，发送：“嗯，我去接你。” 第二天，程未遗从早上起床就在盼望着下午的到来，终于，熬到三点多放学后，又是第一个离开教室冲向校门口的。 身后，蒋小童的声音传来，已经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跟上次一样，学校门口的路已经被过来接孩子的车给堵死。 她挤在人群中放眼去找程慕洲的车，结果车没找到，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他，正背对这边在接电话。 男人笔挺而修长的身影，与树荫相融合，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种小事你直接处理就行了，以后不用再跟我报备。” 程慕洲挂上电话，一转身，撞上一个柔弱的身躯，小姑娘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脸颊闷热的微微泛红。 唇角微扬，乌黑明亮的眸子里有细碎的星光在闪耀。 “你今天没开车过来吗？”程未遗仰着头问。 “开了。”程慕洲将手机装回兜里，接下她手上的书包说：“怕开到这边一会儿会堵车，所以停在了前面，得走一段路。” 两人并排往前面走去，刚走没两步，程未遗突然拉住程慕洲的手，指尖传来一阵温热。 撞上他诧异的目光，眉间染上一抹俏皮，“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第21章 香樟树的枝头，两只鸟儿扑腾飞过, 一片叶子从上面飞舞而下, 轻轻落在程未遗的头顶。 程慕洲抬手将它拈下后, 一颗水果硬糖猝不及防地递到了面前。 小姑娘的脸上带着澄澈明净的笑容, 如池里的莲花, 娇而不媚，微微偏头对他说：“给你。” “哪里来的？”程慕洲像摘豆子似的从她手里拿过，一眼看见柠檬味三个字。 “这个不重要。” 程未遗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继续往前走去, 高高的马尾辫在背后甩的格外欢快。 她抿了抿嘴唇，又说：“重要的是, 它有一种功效，吃完会让人的心情变得很好，所以如果不开心的时候，就吃吧。” 果然是个小孩子，语气里充满了纯真。 程慕洲将那颗糖握在手心里, 忍不住打趣道：“可是糖只有一颗, 这次不开心了可以吃, 下次怎么办？” 这个问题倒是把程未遗给难住了。 昨天她一共收到五颗糖, 给蒋小童一颗，自己吃一颗，还剩下三颗，也就是说算上这一次，也只能给程慕洲提供三次。 算了, 先不管。 “下次我再给你。”她答。 孙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程未遗跟在程慕洲身后，一进屋就闻到了糖醋排骨的味道，香气诱人。 她迅速换上拖鞋往厨房走去。 “好香啊。” 听到程未遗的声音传来，孙妈立马扭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慈祥的笑，“未遗小姐回来了。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 锅里的糖醋排骨已经上了色，看上去软糯酥脆，粘稠的暗黄色汤汁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程未遗微微失神，有些好奇，“孙妈，你怎么知道糖醋排骨是我最爱吃的菜？” “哦，这个是先生跟我说的。” 孙妈把火调小了一些，进行收汁，“而且还特意叮嘱我，每次你回来的时候都要做这道菜。” “……” 程未遗想起上周，她头天晚上刚跟程慕洲在外面吃过糖醋排骨，转眼第二天中午孙妈就做了这道菜。 不是她以为的巧合，而是被某个人发现了，她是很喜欢这道菜的。 原来他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心头蓦然涌上的幸福感，比昨天吃的草莓口味的糖还要甜上几分。 客厅传来程慕洲的声音，程未遗连忙回神转身走过去，见他正坐在沙发上，点了点下巴示意她也坐下。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着陆锦川的新戏。 男主女并肩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这时女主突然扭头一脸暧昧地看向男主，接着趁他转头之际，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迅速离开。 程未遗的脸突然一阵发热，赶忙收回视线。 刚心不在焉地坐下，就听程慕洲悠悠问道：“国庆节七天假，想不想出去玩儿？” “你有时间吗？”她眸子一亮。 “你们放假，我也放假啊。”程慕洲轻笑，“不过各个旅游景区的人应该会很多，要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程未遗对任何旅游景区都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人还那么多，可以说这个时间段出游根本不是看风景的，而是看人。 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个很想去的地方。 思考片刻，程未遗用商量的语气询问：“我可以去一个，人一点也不多的地方吗？” 程慕洲微怔，“什么地方？” “临泉镇，我想回去看看我外公外婆。” 临泉镇是本省B市下面的一个小镇，距离A市有两百七十公里的路，走高速差不多需要三个多小时。 因为程慕洲毫不犹豫地就一口答应下来，所以晚上程未遗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碗饭。 搁下碗，她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喜悦，抬眼问程慕洲：“那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那个小镇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她和外公外婆的家还存在吗？ 以及唯一不嫌弃她，愿意和她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陈来弟，现在还有没有在念书？ 一想起这些，程未遗就恨不得能立马长出一对翅膀飞回去，她实在是太想念那片土地了。 “你想什么时候？”程慕洲征询她的意见。 反正自驾，什么时候出发都行。 甚至可以先去外面旅游两天，回来的时候再顺便过去一趟，不过看程未遗这样子怕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根本没心思去哪里旅游。 “早一点，可以吗？”她问的小心翼翼。 “可以。”程慕洲提醒，“不过你今晚要早点睡。” 程未遗七点钟就洗完澡爬上床了，写完日记关灯睡觉，可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脑子里全部都是儿时的画面，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番后，她又打开灯坐了起来。 扭头朝窗户看去，余光扫在放在床头柜的三颗糖上，不禁失神。 吃完，就没有了…… 程未遗把糖拿在手上看了看，拉开抽屉放进去，突然灵光一闪，拿着手机跑去敲响了程慕洲的房门。 听见里面有回应后，推开门，见程慕洲也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湿哒哒的搭在额前，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不是睡了吗？”他问。 “还没有。”程未遗举起手机，“我想让你教我网购。” 蒋小童说她们买东西全部都在网上进行，已经不怎么去店里了，可是她却连网购是怎么回事，都还没弄清楚。 程慕洲什么也没多问什么，帮忙下载好APP，并添加上收货地址，进行简单指导后，程未遗就大致明白怎么操作了。 她又练习一遍，最后确认，“只要我把钱都存进银行卡里，再充值进后台的钱包，就可以付款了对吗？” 很简单，也很有意思，像是开拓了一片新天地。 “不用。” 程慕洲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手机，进入APP后台，在钱包界面找到关联亲情号，点击一下，又跳到另一个界面。 上面有五个选项，父母，老公/老婆，儿女，朋友，其他。 迟疑一下，选择朋友关键词进行了关联。 他又对着程未遗的手机，补充指导，“刚刚已经关联了你的账号，买完东西可以直接付款，钱从我这边扣。” 第22章 上个星期莫子瑜在教室跟几个舍友闲聊，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不管她买什么东西都不需要自己掏钱。 那感觉一定爽呆了。 程未遗怎么也没想到, 别人的愿望居然能够在自己头上实现。 虽然说她现在的零花钱就是程慕洲给的, 但是自己拿钱去买东西, 和买东西直接从别人那里扣钱, 还是很不一样的。 拿着手机回到房间后，程未遗趴在床上，在购物APP的搜索栏中，打下糖果两个字。 页面跳转, 出现好多种类的糖果，有硬糖有软糖, 各种牌子看的人眼花缭乱，仿佛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阵阵香甜的气息。 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就锁定在了其中一款，图片上的标注格外引人注意：一款能够带来好心情的糖果。 程未遗毫不犹豫地点进去，查看一下详情后, 迅速下单。 几乎是在付款的同一时间, 程慕洲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响, 屏幕上方出现一条消息提示。 他顺手点开, 是扣款消息，刚刚花费38.8。 夏季向来天长夜短，六点钟闹钟响起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大亮了。 程未遗以最快的速度换下睡衣，一只脚踩在地面, 伸手拉开窗帘，太阳还没有高高挂起，外面的一切景物，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柔和。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浴室，先随便把头发绑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洗漱完毕后，才认真地把它绑整齐。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镜子里的人微怔一下，立马转身走过去把房门给打开了。 程慕洲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时，表情也有片刻的凝滞。 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与白色相间的T恤，下身搭配着紧身浅蓝牛仔裤，少女的妙曼身姿尽显。 头发也整整齐齐地绑在了脑后，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活力十足。 这才是一个十七岁花季少女该有的模样吧。 “你已经准备好了吗？”程未遗对着程慕洲上下一番扫视，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了。 程慕洲轻嗯一声，“以为你还没起床。” 看样子真的是回家心切了。 “我也准备好了。”程未遗眼中充满期待，“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走吧。” 楼下孙妈也起床了，正准备给两人做早餐，一听说这么早就要走，便也不急着进厨房了。 把他们送到院子里，一个劲儿地叮嘱让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像个操碎心的老母亲。 东边的天空，朝霞似锦染红层层云朵，灿烂夺目，一轮红日已经探出脑袋，正要冉冉升起，浅浅地光芒镀在她布满褶皱的脸上，宁静祥和。 不知道为什么，程未遗很想上前抱抱她。 而她也这么做了。 “孙妈，我们会平安回来的。” 这一幕落在程慕洲的眼睛里，不禁有些为之动容，想起小姑娘原先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再看看现在居然会主动拥抱别人了。 嘴角爬上一丝淡淡的笑意，内心也是倍感欣慰。 车子开到服务区，在那里吃过早餐后，就直接上高速了。 程未遗的眉眼间是隐藏不住的喜悦和兴奋，坐在副驾驶一直拿着手机在对着窗户外面拍照。 高速公路两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阳光洒在上面微波粼粼，闪闪发光，就像在湖面镶嵌了无数颗闪耀的钻石。 “你昨天晚上买了什么东西？”程慕洲突然问。 “嗯？”程未遗嘴边的笑容有一瞬的凝固，转过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买东西了？” “我这边会收到扣款信息，38.8，买的什么东西？”他已经好奇一个晚上了。 原来如此。 程未遗的笑容又迅速解了冻，“你猜。” “这个……”程慕洲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有点难猜。” 肯定不会是衣服鞋子之类的，才38.8根本买不到吧？毕竟他一双袜子都要好几百。 小姑娘喜欢的小玩意儿，他一个大男人就更猜不透了。 不过程慕洲还是象征性猜测了一下，“画具？” 一支笔倒是能买的到，但看向程未遗，却只见她连连摇头。 “那就真的猜不出来了。”他放弃。 这个问题没有继续下去，很快话题就被转移到程慕洲的留学生涯。 因为上次在他的电脑上看到不认识的外国文字，所以程未遗一直很好奇，他是在哪个国家留的学。 答案：德国。 程未遗立马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德语，果不其然，跟电脑上的那些对上了。 可是德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他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她还跟外公外婆生活在临泉镇吧？ 脑子里想着这些问题，程未遗问出口的却是，“你在德国上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吧？” 她脸上的情绪和语气如往常般平静，这个问题从她嘴里问出来，就像在问有没有吃饭一样波澜不惊。 程慕洲就没法淡定了，“好好的，为什么会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好奇。” 程未遗想起齐衡，便跟他分享起学校里的事情。 “我们班的班长，也就是我同桌，他长得很好看，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我觉得蒋小童也喜欢他。” 虽然她没有像莫子瑜那样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可是通过眼神，通过言行举止其实不难发现，她是很喜欢齐衡的。 这样也挺好，喜欢一个人可以自己装在心里，没必要弄到人尽皆知。 “所以你这话里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因为我跟你们班长一样长得很好看，让你产生了好奇心？”他的语气里带有几分自我调侃。 程未遗默默将视线移动到他的脸上，莞尔一笑。 你比他好看多了。 程慕洲等好半天也没等到回答，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也喜欢你们班长吗？叫齐衡？” 当初他只交代了校长，把程未遗安排在年级第一的身边，并没有关注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叫什么名字。 而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指望她能跟着人家一起学习，只是希望身边别是一些不学无术之人，以免带坏了她， “我不喜欢。”程未遗稍作停顿，评价道：“不过他人还不错。正直，有责任心，乐于助人。” 这样一想，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听到这个答案，程慕洲稍微放心些了。 他伸手打开音乐，音箱里飘扬而出一首古典钢琴曲，节奏非常舒缓，好像更适合在睡觉前聆听。 “以你现在的年龄，的确不太适合考虑这些问题。” 程慕洲趁机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是等到上大学后再去考虑吧，到时候，我会帮你把把关。” 学习方面的事情，就算程未遗考倒数第一他都不会说什么，但是感情方面，绝对不能马虎。 毕竟她本身已经是一段孽缘衍生出来的受害者了，不能再让二次伤害发生在她的身上。 这个话题到这里，也悄无声息的被终止了。 程未遗将手机装进包里，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她梦见到达镇口的时候，外公和外婆两人笑眯眯地站在路边迎接她。 刚急急忙忙地下车，还没来得及飞奔过去跟两人拥抱，就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推搡着她，并轻喊她的名字。 程未遗睁开眼睛，发现车子已经停下了，然而眼前却并不是那个熟悉的小镇。 她一脸迷糊地转过头，只听程慕洲说：“到县城了，还有半个小时到达临泉镇，先下车吃午饭吧。” “嗯。”程未遗揉揉眼睛，刚准备开门，目光却猛然被一道身影给吸引住了。 整个人顿时僵住。 第23章 马路对面是一个公交站台，零散站着几个人, 其中最边缘处的一道红色身影, 让程未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女孩身材臃肿, 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 深红色的过膝连衣布裙, 像是要被撑破一般。 短短的头发凌乱地堆在头上，手里则拎着个布满褶皱的黑色手包，在不停地朝左方张望着。 不是陈来弟又是谁？ 若非因为两人曾经相互取暖过一段时间，对她的长相有着尤为深刻的记忆, 程未遗觉得自己这会儿肯定认不出了。 只五年没有见面而已，她居然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 那肚子……是已经结婚要生孩子了吗？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程慕洲见她以开门的姿势僵住了，不禁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猜一个准，“看到熟人了？” “嗯。”程未遗这才回过神，扭头看他, “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想过去找她。” “好。”程慕洲叮嘱, “过马路注意安全。” 这段路的车辆不是很多, 除了公交车, 偶尔会经过一两辆从客运总站开过来的长途汽车。 程未遗朝后看看，确定安全后打开车门跳下车，然后迅速往公交站台走去。每走近一步，她的心都会剧烈跳动一下。 就像木棍敲在鼓面上，发出沉闷的嘭嘭声。 陈来弟的脸越来越清晰, 可是却怎么也无法与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相重合。 虽然皮肤还是很黝黑，眼睛还是小的只能看见一条缝，但是那显而易见的沧桑感与疲倦感，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样貌。 就连眼底都满是浑浊。 她的确是怀孕了。 来到面前后，程未遗确定了这个事实。 而陈来弟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身上，则并没有认出来，眉眼间逐渐染上一丝莫名其妙。 她觉得这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小姑娘可真好看，却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挡在自己面前。 看了两眼后，就往旁边移了几步，给她腾出位置。 直到—— “来弟。” 听到程未遗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眼睛里才露出了惊讶，“你认识我？” 陈来弟的身后是一条非机动车道，接连两辆电瓶车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卷起一阵飞扬的灰尘，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蒙起来。 好似那尘封的久远记忆，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是程未遗。” “……” 程未遗这三个字，陈来弟一点儿都不陌生，因为之于她来说，程未遗也是儿时唯一的伙伴。 那时候两个人每天早上一起迎着朝阳去学校，又一起迎着夕阳赶回家，占据了彼此童年生命里的大部分时间。 可是这会儿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陈来弟却不敢相认。 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才吐露出一句，“程……程未遗？你真的是……程未遗？” 五年前程未遗离开临泉镇的时候，还是个黑瘦的小丫头，一身破旧的衣服，就像个小叫花子。 然而现如今，肌肤像刚剥了壳的荔枝，五官精致，居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让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足足惊讶了不下五分钟，两人才完全接受彼此这巨大的变化。 陈来弟初三没念完，就跟镇上的几个小姑娘一起，去外地的工厂打工贴补家用了。去年经人介绍，跟一个比她大三岁的残疾男人结了婚。 据说是她父母看重了男方家山上的一片果园，而且对方不仅能拿得出彩礼钱，还同意当上门女婿，就草草把婚事给办了。 四月份的时候，陈来弟有了身孕，今天是过来产检的。 “你老公怎么不陪你一起来？”程未遗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指尖有点儿发麻，“你爸妈也不管你吗？” 在A市她遇见过很多成年孕妇，别说是去医院了，就算出门散个步都有人跟着，就跟个皇太后似的。 可陈来弟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十七岁未成年，居然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从临泉镇跑来了县城。 “我老公忙着挣钱养家，没时间过来。”陈来弟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并没有一句抱怨，“至于我爸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眼里只有我弟，哪里还管得上我啊。” “现在家里的饭都是我做呢。” 程未遗收回自己的手，鼻头蓦然间有些发酸，恍惚间才意识到，眼前的陈来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了。 更像一个大人，已经能为自己，甚至她肚子里的孩子撑起一片天。 “对了，你怎么会回来这里？”陈来弟这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随后又上下打量程未遗一番，眼睛里流露出羡慕之情，“未遗，大家说的没错，你爸爸可真是发了，就连你都跟着变成了一个小公主。” 提到姜明清，程未遗眸子里的光不禁黯淡了一些。，她并不是很愿意想起那个已经从生命里消失掉的人。 便单方面终止话题，邀请陈来弟，说道：“我也要回临泉镇，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其实原本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然而当四目相对之际，却如鲠在喉。 程慕洲一直在关注着对面的情况，见程未遗把那个大着肚子的小姑娘带过来后，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十月初的天气依旧燥热不堪，不过比起盛夏时节，气温已经温和了很多。 两人来到面前，陈来弟看到程慕洲，两只眼睛瞬间一亮。她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如此气质不凡的男人。 然后听见这男人问程未遗：“这位是？” “她是我在临泉镇最好的朋友，陈来弟。”程未遗询问：“能让她跟我们一起吃饭，再一起回去吗？” 程慕洲用不易察觉地速度，轻瞟一眼陈来弟的大肚子，一想到她跟程未遗差不多的年龄，脸上不由得多出一抹复杂的表情。 接着点点头，“上车吧。” 三个人是在附近的一家土菜馆吃的饭。 等菜的时候，程未遗一直在跟陈来弟聊新学校新同学，程慕洲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并帮忙用开水把碗筷给稍微烫了一下。 这些陈来弟全都看在眼里，直在心里感慨，城里人就是讲究。 她曾经最亲密的小伙伴也变成城里人了呢，跟她再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了，两人早于五年前就站在分岔路口，往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不一会儿，菜就陆陆续续上桌了。 考虑到陈来弟肚子里还有个小生命，需要多补充些营养，程未遗给她夹了不少肉到碗里，同时程慕洲也在不停地往她的碗里夹菜。 陈来弟忍不住又瞄了一眼坐在程未遗身边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打听道：“未遗，你还没介绍一下，这位先生是谁呢。” 不仅长这么帅，居然还如此贴心，结婚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老公都没帮她夹过菜。 “……”程未遗拿着筷子的手顿时僵住。 她很怕别人问及她跟程慕洲的关系，因为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介绍，他们之间这复杂的关系。 正蹙眉思考的时候，身边的人开口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未遗的舅舅。” 他的表情是那么云淡风轻，泰若自然。 听到舅舅这个称呼，陈来弟先是愣了一下，程未遗的妈妈并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啊。 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后妈家的舅舅吧。 听说她后妈家非常有钱，既然那么有钱，肯定得有一个儿子来继承万贯家财，必定是眼前这位了。 没想跟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能对她这么好！人的命运还真是奇妙，谁能想到五年前，她还在受自己亲生母亲的虐待呢。 一顿饭吃了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程慕洲结账的时候，老板的女儿大方抹去五块钱零头，只收了两百三十块钱。 陈来弟碰碰程未遗的肩膀，小声嘀咕道：“你舅舅真有魅力，要是让老板娘知道她女儿居然足足少收了五块钱，肯定得气炸。” 程未遗：“……”后半句她无从验证，但对前半句表示认同。 临泉镇四面环山，山下有几条清澈的小溪穿流而过，早些年家家户户吃的水都是从溪里挑回去的山泉，清冽甘甜。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车子驶进镇区后，远远就能看见连绵的青山，层峦耸翠。晴天的时候美感不足，但只要一到下雨天，经过雨水的洗礼，山顶就会升起袅袅雾气。 远看如诗如画，让人为之而陶醉。 水泥路的两边是大片的稻田，已经成熟的水稻泛着亮眼的金黄色，稻穗拦腰垂下，像迟暮的老者。 “这里风景很不错。”程慕洲目光被吸引。 如此景色，他只在国际画展上的油画里见过，当时只为大师的画技感到惊叹，没想到实景更加壮观。 “我也觉得。” 程未遗低声应了一句，眺望向更远的地方，目光穿越时空的距离，仿佛又看见外公扛着锄头，行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大黄摇头摆尾。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镇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镇上唯一的商店门口，聚集不少人，像是在围观着什么。 第24章 三个人的注意力同时被吸引。 程慕洲把车子靠边停下，陈来弟看到自己的父母也在其中, 第一个打开车门下去, 然后快步走向人群。 一步步走近, 她听见一声狗叫, 低低的声音凄凉无助。 等她费力地挤进人群一看, 果然是自家那条黄色的小土狗，此时正被关在铁笼里，蜷缩成一团，往日那双明亮的眼睛, 变得黯淡无神。 仔细一看，似乎还有泪花在打转。 而她的父母, 则正在跟狗贩子讲价钱。 陈来弟瞬间不淡定了，“爸妈，你们在干什么？要卖了阿黄？” “不卖了留着干什么？”陈妈低头看看狗，有些嫌弃，“又不需要它看门了, 每天还吃那么多, 谁养得起。” 陈来弟：“……” 其实狗在他们家真的很可怜, 每天不仅要被铁链栓在门口风吹日晒, 一日两餐也只有冷水泡锅底起的锅巴。 何谈吃得多？养不起更是无稽之谈。 无非就是他们嫌麻烦，不想养了而已。 程未遗跟程慕洲一同走过来，就听见陈来弟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不同意。大不了以后我少吃点，把我的粮食分一半给它。” “或者以后我一天就吃两顿。” “你不同意我也卖了。”陈妈根本不顾及自己女儿的感受，直接跟狗贩子算钱了, “刚刚说的是多少来着？一百二？是不是有点太少了？再加点儿呗。” 说起来这狗也养三四年了，才一百二好像真的不大划算。 “不少了。”狗贩子直言：“你们家的狗太瘦，根本没几斤肉，给你一百二我都算亏的。” 程未遗透过缝隙，看见人群中间的铁笼子里关着一条狗，笼子很小很拥挤，它的四条腿都缩在了一起，并且在微微发抖，可怜兮兮。 正如狗贩子所说的，这狗非常瘦，没多少肉，看着有点儿像以前外公养的大黄。但大黄比它壮实多了，每天都会冲她摇头摆尾，非常有灵性。 只可惜后来让偷狗贼给偷走了。 依稀记得，那天她坐在院子里哭到大半夜，直到声音嘶哑，才慢慢在外公的怀里睡去。 “我就是不想卖。” 陈来弟见狗贩子已经掏出了钱，只要这钱一到她妈手里，阿黄就再也不属于他们家了。落入狗贩子手中的遭遇可想而知。 突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两只手死死抱住了她妈的胳膊，恳求道：“妈我求你了，别卖阿黄好不好？” “它那么听话，卖了会被人吃掉的。” 这时，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狗本来就是用来吃的，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不就跟鸡鸭鹅一个样。” 有个苍老的声音附和，“来弟她妈，一百二可以了，不亏。” 程未遗居然从这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羡慕。 “去，你给我回家。”陈妈喜滋滋地接下钱，在陈来弟面前甩了甩，“卖了还能得到点儿钱，不卖能得到什么？” 不卖能得到忠诚，能得到一份连钱都买不来的真挚感情。 陈来弟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这些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脸上挂着一串晶莹的泪。 她眼睁睁地看着阿黄被抬起，准备放进三轮车，却如同一个废人一般，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笼子里的阿黄貌似已经意识到自己要离开主人了，突然开始变得不安，想站起来，奈何空间太小，怎么都站不起来。 于是只能把爪子探出来，同时嘴里发出无助的求救声。 程未遗的心逐渐揪了起来，然后两条腿仿佛不再受她的控制，不由自主地走到狗笼前。 她将手伸进去轻抚狗头，这才引起镇民们的注意，纷纷在好奇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乖啊。”程未遗嘴角上扬，扭头问程慕洲：“我们把它买下来好吗？” 程慕洲也走了过来，“你喜欢？” 是吧。她是喜欢狗的。 但主要原因是，“我觉得它长得，有点像以前我跟外公外婆养的大黄。” 程慕洲没见过大黄，自然不知道长什么样，不过只要是程未遗想要的，能力范围内，他都会无条件满足。 于是立马看向狗贩子，跟他商量买下狗。 现在城里大部分家庭都养的有狗，带回去当个宠物也不错，小土狗长得还挺精神，并不比一些国外的品种差。 然而狗贩子见两人穿着谈吐不凡，随即动起了歪心思，张口就要五百，坐地涨了三百八十块钱。 陈来弟她妈一听，脸立马黑了，“你刚刚一百二买去的，凭什么卖到五百？” 那她不是亏大发了？ 程慕洲倒是并不介意这一点，中间商赚差价无何不可，也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直接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五百准备递给狗贩子。 忽然，一只黝黑粗糙的手拦住了他。 陈妈一个箭步上前，把手里的一百二十块塞回狗贩子手里，气势汹汹，“这狗我不卖了，钱给你，你把狗还给我。” “嘿，哪有你这么干事的？狗卖给我就是我的了。”狗贩子显然不同意。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整个临泉镇最难缠的一个女人，哪里会愿意吃哑巴亏，让他把如意算盘打得当当响。 陈爸见有机会小捞上一笔，赶紧给老婆帮起了忙，直接一把抱起狗笼，强行要回了狗。 狗贩子气得鼻子里都快喷出火了，寡不敌众，只能收回狗笼，骂骂咧咧地开着车走了。 陈来弟大大地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处。还好，阿黄不用变成别人餐桌上的菜了。 “这个……那什么，你俩不是我们镇的吧？”陈妈总算注意到了这一点。 其他镇民也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一个瘦高的老者眼神中带有一丝异样。 “不是。”程慕洲淡淡答，目光瞟向狗。 应该是刚刚受到了惊吓，这会儿一直蹲在男主人脚边，寸步不离。 陈妈跟着看过去，一把揪着狗耳朵把它拖过来，完全不顾它疼的嗷嗷直叫唤，笑上眉梢地对程慕洲说：“这狗就卖给你们了，还是挺听话的。” 话音落地，两张百元大钞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一怔，表情凝滞住，“不……不是五百吗？” 怎么一下降了三百？ 程慕洲眉头挑起，眉眼间充斥着不屑，“你之前是一百二卖出去的，现在我给你两百，已经多赚了八十，还不满足？”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刚刚还是五百呢。”陈妈瞬间暴躁起来。 程未遗侧过脸看向程慕洲，原先柔和的脸部线条，变得略显清冷。 他是在对陈来弟她妈的做法，表示不满吧。的确是比狗贩子要讨厌得多。 “妈。”陈来弟走过来劝说：“两百够多了，你把狗卖给他们吧。” “不卖！”陈妈就像个泼妇无赖，“没有五百块，我是不可能卖给他们的。” 程未遗轻蔑一笑，语气轻而平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不卖，以后绝对卖不出一百五的价格。” “再说，两百块足够给你儿子买身新衣服了。” 陈来弟的弟弟陈家宝，正好往这边走来，手里举着一个冰棍啃着，大摇大摆的步伐，像极了地主家横行霸道的土少爷。 他比陈来弟小四岁，这会儿应该在上初中。 “你怎么知道我有儿子？” 陈妈这话刚问出口，人群中那个瘦高的老者就小步走了过来，仔细看看程未遗，不确定地问道：“这小姑娘，你是未遗吧？” “是程未遗吗？” 程家只是这个小镇上，普通家庭其中之一，但几乎镇上所有人都认识他们，以前程未遗每次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指点着讨论。 陈来弟时常跟她开玩笑，说整个镇上就她最出名了。 可是这种出名，却并不光彩，更不值得炫耀。 程未遗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者，数秒过后，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如果说在这片土地上，除了外公外婆还有谁能算得上是对她好的。 大概就只有堂外公程贵了。 程贵是程未遗外公的堂弟，就住在他们前一户，平时家里蒸了馒头番薯，都会走后门上他们家，送上一两个给她吃。 “是未遗吗？”老者又问了一遍，眼睛里多了些激动。 “堂外公。”程未遗点点头，“是我。” 最后狗被程慕洲花两百块买下了，程未遗向陈来弟讨了根软绳子，牵着它跟堂外公一起回去了。并替它改名为大黄。 而关于她衣锦还乡这件事情，天还没断黑就在镇子上传遍了，所有人都在感叹她命好，麻雀变凤凰。 更有八卦之人直接借着串门的名义，找上程家一探究竟，想看看那个黑瘦的丫头，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程婶儿。”几个妇女挤在厨房门口打听，“听说是后妈家的舅舅，带着一起回来的？” 程贵的老婆王秀一边洗锅准备做饭，一边笑着说：“是的，孩子趁着放假回来，祭拜一下她外公外婆。” “还挺有心的。”其中一个妇女扭头，看着停在门口的车，表情夸张，“啧啧，这车一看就贵的要死。” 夜色悄然拉开帷幕，小镇被柔和的月光，温柔地包裹起来。 王秀做了一桌子家常菜招待贵客，本以为大城市上来的阔少爷会嫌弃，还担心程未遗过了几年好日子也会吃不惯。 没曾想两人都吃的挺香。 晚饭过后，程贵找出钥匙，带着程未遗跟程慕洲去她原先的家里了。 房子还完好无损的存在着，不仅院子里没有一棵杂草，屋子里也被老俩口给收拾的干干净净，十分整洁。 程未遗手里牵着大黄，有种外公外婆随时会从屋里走出来的错觉。 只可惜，狗都不是原来的狗了，已经离开的人，又怎么会再回来呢。 “那晚上只能委屈你们在这里将就一下了。” 程贵笑呵呵地说：“放心，两个房间的床单和被罩子，都是前些天刚洗干净的，还没有人睡过。” 程慕洲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程贵摆摆手，“屋子简陋，还怕你们住不习惯呢。” 将两人安顿好后，他就回家了，老旧的屋子陷入沉寂之中。 院子里传来阵阵蟋蟀的叫声。 第25章 三间平房除了房顶被翻修过，其他地方基本保持原样, 没有任何变动, 连桌椅摆放的位置都还和从前一样, 靠着堂屋的左边。 正前方是供桌, 中间摆了三个香炉, 墙上是一张快要占据一方墙的仙人画像。 这是当地的风俗，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贴的有，目的是为了祈求平安。 房间里，也只有床单和被罩换成了新的, 其他还是老样子。 两人在这边待一会儿后，又返回程贵家里去洗澡, 他家是三个女婿出钱给盖的楼房，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热水器。 一番折腾下来，再过来已经是将近九点。 凉风习习，一扫白天的燥热。树上知了的鸣叫声也不再热烈，要不了多久, 便会彻底消失。 不过屋子里的闷热倒是丝毫没有减少, 准备睡觉的时候, 程未遗才发现这边只有一台落地扇。 程慕洲还没有任何察觉, 走到她身边问：“你想睡哪个房间？” “都可以。”程未遗转过身告诉他，“不过，这边只有一台风扇。” 她指向墙角。 那台落地扇估计好长时间没用过了，被王秀用一件旧衣服给盖着的，防止有灰尘掉落。 程慕洲看了一眼, “没事，那你就睡这边吧，我去那边睡。” 另一间是程未遗以前跟她妈一起睡的房间，冬天勉强能凑合，但是一到夏天就热的让人喘不过来气，像个大蒸笼。 所以夏天她们基本不睡里面，直接睡堂屋的竹床。 想到这里，程未遗立马开口叫住他，“等等，我有一个办法。” 月浅灯深。 一望无际的夜空繁星点点，灿烂的星河美轮美奂。 程未遗帮忙搭手，跟程慕洲合力把竹床给抬到了院子里，微风阵阵吹来，外面的树叶沙沙作响，比屋里开着风扇都要凉爽。 程慕洲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床，更是第一次尝试着在外面睡觉，新奇的同时，免不了有些不适应。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星空，“确定要这样睡？” 虽然这床的确大的足够容纳下他们两人，并不拥挤，但以天为被，还是少了些安全感。 大黄摇晃着尾巴过来了。 程未遗甩掉拖鞋坐到床上，趴着身摸摸它的狗头，能够理解程慕洲的不适应，“如果不习惯的话，你可以去我外公外婆的房间睡，我就在这里睡。” 反正院子的大铁门是从里面锁上的，不用担心有小偷会进来。 再说临泉镇这么多年，也没出现过小偷，风气还是很不错的，半夜敞开着门，都不用担心东西被偷。 “一个人不害怕吗？” 程慕洲在她身边坐下，故意吓唬她，“一会儿关了灯，外面可是很黑的。” “不怕。” 程未遗侧身面向着他，莹莹光亮照映着她脸颊柔和的轮廓，长发有几缕垂落到地面上。 接着，又摆正脑袋看着满天的星辰，“以前听镇上的老人说过，过世的人，会变成星星守护着他们爱的人。所以，我觉得现在外公外婆应该正在天上守护着我。” 所以她不害怕，回到这里，有种莫名的心安。 那种感觉就像在外飘荡多年的孩子，终于回到了亲人温暖的怀抱。 程慕洲终究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睡在外面，也跟着一起躺在了竹床上，两人都挨着边缘，中间空出来一些距离。 他觉得竹床有些硬，又起身进去把两个枕头给拿出来，递一个给程未遗。 刚重新躺下，随手点开微信，发现唯一的一个私人好友群里，正聊得火热，而他也被@了。 是唐棠刚发没多久的一条消息：“@程慕洲@霍君逸@陆锦川@唐宴，各位少爷们十一有没有什么安排？明天一起去度假山庄玩两天啊。” 陆锦川：“明天去南岛，没空。” 霍君逸：“出差，没空。” 唐宴：“@陆锦川，又去看老爷子？” 唐棠：“你外公还真是奇怪，都退休几年了干嘛不回来啊，自己一个人住在南岛，不觉得无聊吗？而且身边又没个亲人在。” 陆锦川：“那的确是一个很适合养老的地方，如果你去了，也会喜欢上的。” 唐棠：“不不不，我更喜欢生活在大都市里，那种小地方连个酒吧都没有，太不适合我了。” 苏迎：“慕洲呢？还在忙吗？” 唐棠：“对啊，慕洲哥人呢？@程慕洲” 屏幕上的亮光有些刺眼。 程慕洲把亮度稍微调低一点，才回复他们：“来临泉镇了。” 一群人里只有特意了解过程未遗的苏迎，才知道临泉镇是什么地方，此时她正跟唐棠，还有几个闺蜜在酒吧。 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默不作声地把手机给放下了，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欲聋，男男女女在舞池疯狂地扭动着，尖叫着。 唐棠端着酒杯在唇边摩挲两下，问她：“表姐，临泉镇是什么地方？他去那儿干嘛？” “他姐夫的女儿，就是从那地方出来的。”苏迎一语点明她的疑惑。 “陪那小丫头回老家了？”唐棠啧啧两声，连连摇头，“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曾经的程慕洲，哪里有这个耐心，可是自从那小丫头住进他家后，整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那天亲眼看到过，程慕洲对小丫头是多么的温柔有耐心，打死她也不会相信，暴躁的程少爷还有那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对了。”苏迎越想越觉心里堵得慌，干脆转移了话题，“你姑姑有下落了吗？” “NO！” 唐棠对这事儿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四十多年一点线索没有，百分之九十九是找不到了。” 而他们之所以还抓着那百分之一的希望，无非只是想给爷爷一些心理安慰罢了。 这么多年，估计当年的人贩子都已经归西了。 “上次不是听你哥说，打听到一些相关消息了吗？”苏迎问。 “是吗？他没跟我说。” 唐棠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顺时针晃动着酒杯，“算起来，如果姑姑还活着，她的孩子应该跟程慕洲家的小丫头差不多大了。” 希望老天保佑，能让他们早日团聚吧！ 程未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她闭眼的时候，程慕洲还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耳边倏然传来一阵虫鸣声，她从梦中醒来，天上依旧星辰密布，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按亮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12:56。 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 程未遗扭过头，借着堂屋里照出来的灯光，能很清晰地看见程慕洲的睫毛，微微往上翘着。 无论在哪里，无论以何种姿势，他的睡相永远都是那么优雅。 不知道他的梦里，有些什么人，发生着些什么事呢？ 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身边的男人看了几秒钟，程未遗轻轻翻动一下/身子，以趴着的姿势撑着下巴。 嘴角逐渐浮出一丝笑意。 右手的食指则悄悄往前探去，从程慕洲的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下巴一路轻盈游走下来。 最后又回到那张轻抿着的薄唇上。 躺在竹床下的大黄，被这细微的动静给惊醒，立马爬出来甩着头抖动几下/身子，然后转身凝视着床上的两个人。 程慕洲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嘴角也是微微一抽。 那一瞬程未遗正在对大黄做“嘘”的手势，示意它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以免吵醒他。 等收回视线后，她觉得那双唇上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一直在引诱着自己。像香甜的冰淇淋，让人想要一尝究竟。 心砰砰直跳，终究还是没忍住凑上前去，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跟上次一样。 从来没有想过，除了外公外婆，她的心里还能容纳下第三个人，而且是跟前者完全不一样的情感。 程未遗将自己的侧脸，轻轻贴在程慕洲那结实的胸膛上，尝试着去感受他的心跳，却并没有注意到，她头顶上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已经缓缓睁开。 此时饱含着复杂又慌乱的神情。 上次在电影院，程慕洲全当程未遗是受了电影情节的负面影响，出于好奇才会那么做。 可是现在才猛然发现，事情好像跟他以为的有点不大一样。 彻夜无眠。 当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时，附近人家里养的公鸡齐齐开始打鸣，老母鸡也咯咯咯地直叫唤，打破了小镇上的宁静。 没多大一会儿，朝霞就冲破云层，织开绚丽的绸缎层层铺开。 前面程贵家的后门也被打开了，传来刷牙漱口的声音，接着是他跟谁在打招呼，“这么早就出门了？” “啊，去姑娘家看看外孙，听说老程家的外孙女回来了？” “回了，昨天回的。” “……” 交谈声结束后，程慕洲轻手轻脚地起身，将趴在他胸口睡了一夜的程未遗给抱去了房间。 又把墙角的落地扇搬出来，接上电后对着她吹。 看着小丫头恬静的睡颜，程慕洲的眼神深了几分，然后转身走出屋子，打开院子门带着大黄出去了。 第26章 院子外面栽种了一棵石榴树，上面结着丰硕的果实, 一个个红通通的石榴挂在枝头, 像小灯笼一样。 沿着干净的水泥路往前走一百米, 左转是镇子上的主干道。 两旁的枯叶堆积一片, 偶一辆三轮车快速闪过, 卷起的风吹动着枯叶发出唰唰的声响，吓得路边几只老母鸡立马咯咯咯地叫着，随后扑腾着翅膀逃开。 镇民们都起的很早，开始忙碌一天的生活, 几个大嗓门的妇女一边隔空喊话，一边对这个陌生的外地来客, 投来异样的眼光。 她们不知道其姓甚名谁，只是到来自繁华璀璨的大都市，所拥有的钱财，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十辈子也赚不到，花不完的。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其中一个妇女梳好头发, 一声叹息后, 用塑料梳子把自家窗户玻璃敲得哐啷直响, “起床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 程慕洲被小镇上浓郁的生活气息，深深的感染着，时不时地扭头往后看一眼，大黄正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迎面冉冉升起的太阳, 金色的光芒温和铺洒在地面，前方不远处有辆在卖早餐的推车，男男女女围了好几个人。 其中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孩撇眼看见他过来了，脸上立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未遗舅舅。”她向他招招手，然后大步走过来问道：“你也来买早餐啊？未遗醒了吗？” 接着目光落在大黄的身上。 看见前主人，大黄显然也很兴奋，摇着尾巴来到陈来弟的身边，任由她轻抚着自己的头部，背部。 乖巧温顺的像个小孩子。 “阿黄。” 陈来弟眼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为它感到高兴，“以后未遗跟她舅舅就是你的主人了，知道吗？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去大城市里生活，变成一条城里的狗。” 再也不用被风吹雨淋，忍饥挨饿，受人欺负。 她默默地在心里感叹：命真好啊！比她的命好多了呢。 怪不得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如果昨天她爸妈没有把大黄拉出去卖给狗贩子，没有被程未遗跟她舅舅撞见并救下，那么它现在应该还在自己家，继续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 说不定之后的哪天会被偷，会被卖掉并且没有人救，凄惨地成为人们饭桌上的一道菜。 所以啊，很多时候你以为的好事，其实并不一定就真的是什么好事。而你以为的坏事，说不准在哪一刻就会突然惊现反转，足以改变你一生的命运。 狗命如此，人命亦是如此。比如程未遗。 “她还没醒。”程慕洲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估计也快了。” 陈来弟直起身，两只手扶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那我请你们吃早餐吧！谢谢你救了阿黄，以后，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照顾它。” 推车上卖的早餐种类很少，只有油条，薄饼，还有白面馒头，但足以满足镇民们不挑剔的胃。 程慕洲本来只是出现闲溜达一下，没想到会碰上陈来弟，也没准备买早餐，不过既然已经来了，带一些回去也无妨。 当然，不能让小姑娘买单。 他掏出皮夹，把自己的这一份付了，顺便把陈来弟那一份也付了。 折返回家，程未遗刚刚起床从房间里出来，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精神萎靡，一看就是没有睡好的样子。 “起了？”程慕洲扬扬自己手里的早餐，大步走来放在桌子上，“正好，早餐买回来了。” “你……去买回来的？” 程未遗惊讶于，他居然能这么快融入乡下人的生活里。还有，他是什么起床的？她又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 为什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时王秀过来了，手里拎着两个颜色不一的塑料袋，一个袋子里装的是新买回来的洗漱用品，另一个里装的则是一些黄表纸和冥币，还有几串金元宝。 随后放在桌子上，神神叨叨地跟程未遗念叨了一番，让她把这些东西都带到外公外婆的墓前烧掉，这样会受到保佑的。 说完又扭头问程慕洲：“小伙子，你抽烟吗？身上有没有打火机？” “没有。”程慕洲虽抽烟，但外出却从不随身携带。 更何况身边还跟着个未成年，不能让她吸太多二手烟。 王秀只好又回家拿来一个打火机交给他，并再三叮嘱一定要把那些东西都给烧完。 两人简单吃过早餐后，就开着车去山上进行祭拜了，车子停在山下，程未遗凭借模糊的记忆，带着程慕洲通过一条人踩出来的小道往上走。 路边开着一片不知名的小花。 气温正在逐渐升高，一段距离后，每走一步都觉得十分费力。 程未遗只好通过闲聊，来转移注意力，她低头看着程慕洲拎在手里的东西，打听，“城里人应该不烧这些东西吧？那你们是怎么祭拜祖先的？” 过去的五年里，她有听姜明清和程慕柔提到过扫墓，参加葬礼之类的，但是那些都与她无关，自然无从得知，也没兴趣得知。 在那段灰暗岁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只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苟活于世。 换句话说，就是混吃等死。 “都埋葬在公墓里，买束花过去祭拜一下就好。” 程慕洲表情滞了一下，又说：“等到明年的八月二十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带你过去祭拜你的父亲。” 以及他的姐姐。 头顶上空，太阳蓦然变得炙热，阳光直直照射下来，刺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眼前有虚影在晃动。 穿过一片茶叶地后，两个无碑的坟堆出现在眼前，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两棵小树，细小的枝丫随风摇曳。 祖坟长树，儿孙兴旺。 程未遗的脑子里倏地蹦出外婆曾经说过的老话，不禁停下脚步。 她就这样静静凝视着那两棵小树，片刻后转头看着程慕洲，声音带着点冰冻的寒意，“不用了。我需要祭拜的人，只有外公外婆。” 回到镇上，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程慕洲刚把车停下，程未遗就透过车窗，看见陈来弟跟一个跛着脚的男人往这边走来。 男人皮肤黝黑，光着膀子，肩上扛着锄头和扁担，脚下穿着一双底都快被磨没了的凉拖。 跟在他身边的陈来弟，则拎着一篮子蔬菜。看见程未遗，她跟扭头跟男人说了些什么后，就提着菜篮子过来了。 “未遗，我刚刚去找你，只有阿黄在院子里，王奶说你们去山上了。” “嗯。” 程未遗低头看向篮子，里面有几个萝卜，西红柿和一把蒜苗。 “去祭拜我外公外婆了。”回答完，她的视线再次投向已经走远的男人，“那个是……” 陈来弟跟着看过去，面颊绯红，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就是我家老公，我跟你说过了，是个残疾人。我这辈子的命，就这样了。” 她从小跟程未遗一起长大，父母虽然重男轻女，心里只有弟弟，但也比程未遗有个不负责任的爸，和一个患上精神病，时常虐待她的妈好。 那时候，无数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都这样安慰着自己：陈来弟，知足吧，跟程未遗比起来，你要幸运多了。 可是几年后的现在，父母为了那点彩礼，为了弟弟所谓的前途，居然毫不犹豫地就把根本还不满十八周岁的她，嫁给一个残疾人。 而程未遗，却去了大都市，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 不仅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还可以继续上学接受最好的教育。只她一句话，舅舅就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五百块，跟狗贩子买下阿黄。 以后，肯定也会有一个光芒四射的舞台，让她发光发热吧！ 人的命运，还真是奇妙。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程未遗拉着她的胳膊，“现在我回来了，一起过去吧。” “现在不行。” 陈来弟回过神，提起手里的菜篮子说：“我要回家做饭了，晚点再去找你吧，有些东西给你。” 一直到晚饭过后，程未遗正跟程慕洲在院子外摘石榴的时候，陈来弟才拎着一袋东西过来找来。 是她老公家种的青枣，个个硕大饱满，一口咬下去，甜丝丝的。 两人坐在竹床上聊了一会，得知他们明天就要回A市了，陈来弟立马招来大黄，很是不舍地揉着它的头。 程未遗见状，有些心软，“如果你舍不得大黄，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几年的感情，肯定要比一天的感情深刻的多得多。 而听她这么一说，陈来弟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连连摇头，“不用还给我，还是你们把它带走吧！如果它跟着我回家，以后肯定还是会被卖掉。” “嗯，说的也是。” “对了未遗。” 陈来弟灵光一现，掏出手机问她：“你有微信吗？我们加个好友吧，以后经常发一些视频和照片给我看看就可以了。” 两人加了微信。 程未遗的好友列表，从程慕洲一个人变成他跟陈来弟两个人，按照姓名字母的排序，他在陈来弟下面。 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晚上睡觉的时候，程未遗在通讯录里点了一下程慕洲的名字，接着将手指移到右上角的三个小点，轻点过后跳出一个菜单。 将他设为星标朋友。 不管以后这个账号里会加入多少人，他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第27章 从临泉镇回来后，程慕洲临时有了工作, 不得不带着秘书飞去国外出差。程未遗每天跟大黄呆在房间画画, 很快迎来假期的尾巴。 十一小长假就这么结束了。 下午她就要返回学校, 孙妈给准备了一些水果牛奶塞进行李箱里。怕她有时候不想去食堂吃早饭, 又特意装一大袋面包进去。 “未遗小姐。” 孙妈一边拉上行李箱拉链, 一边笑吟吟地跟她说：“哪天要是想偷个懒，不去食堂吃早饭，就吃孙妈给带的牛奶面包，还有水果, 一样很有营养。” 她自己家也有个孙女，现在已经上大学了, 以前一直这么细心地照顾着，所以在照顾人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谢谢孙妈。” 程未遗招来大黄，蹲下身摸着它的头，“大黄就麻烦您帮我照顾着了, 给它吃狗粮就可以, 咸的东西不能吃。” 虽然乡下人养狗什么都喂, 但是太咸的东西的确会造成肾脏的负担, 既然养了它，又没有经济上的困扰，当然希望它能够活的久一点。 得做一个负责任的主人才是。 “我知道，放心吧。” 孙妈也走过来撸撸狗头，得到大黄一个友好的吐舌, 又问：“对了未遗小姐，先生有说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早上程未遗有跟程慕洲聊微信，不过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只能带着失落含糊回答：“可能明天，可能今天晚上。”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他回来的时候，她肯定是已经去学校了。 孙妈哦了一声，“那你得等半个月后才能见到他了。” “是啊。”小姑娘放眼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树叶正在片片飘落，最爱的季节总算是在酷暑过后到来了。 “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回来呢……” 午饭过后。 程未遗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憩一会儿，司机就匆忙赶过来准备送她去学校了，只要程慕洲不在，这种事一般都是他负责。 临走时，程未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立马跑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东西塞进书包。 返校日路遇大堵车，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车子才在校门口缓缓停下。 程未遗拖着一行李箱吃的，刚踏进校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扭过头见是蒋小童正在冲她挥手，就停了下来。 树上的白玉兰花瓣被风吹得飘落一地。 蒋小童穿着玉兰白连衣裙，自来卷的头发绑成低低的马尾，再搭上她特有的甜美微笑，真像一个蜜罐里泡大的小公主。 程未遗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陈来弟那张认命的脸，以及圆滚滚的大肚子。 想想自己以前的好友，再看看现在的好友，不得不承认，陈来弟的话虽然悲观了些，但有一句果然没有说错。 人还是得看命，有些人天生好命，有些人天生贱命。 那么，她是什么命呢？ “未遗，好巧啊。”蒋小童气喘吁吁地停在面前，开口就问：“十一过的怎么样？” 程未遗跟她一起继续往前走去，“很好。” 不仅去见了外公外婆和陈来弟，还重新拥有了大黄，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慢慢恢复成彩色的了。 并且比以前的颜色更加绚丽。 蒋小童：“有没有去哪里玩？” 程未遗：“回了一趟老家。” “回老家？”蒋小童奇怪，“你不是A市人吗？你老家在哪里？” “临泉镇。” “没听说过。” 蒋小童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个零食袋，给扔进了垃圾桶，“好玩儿吗？我爸妈带我去Y市的度假山庄玩了两天，回来又赶了几天的作业。”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能拥有两天的放松时间已经很奢侈了，她还是很知足的。 …… 两人闲聊着到了宿舍，今天大家都到的很早，莫子瑜正在分享着假期里发生的趣事，把其他三人逗得哈哈大笑。 一见程未遗跟蒋小童来了，哄笑声戛然而止。 莫子瑜放下高高翘起的二郎腿，起身满目欣赏地看着蒋小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小童，这身打扮很漂亮嘛，还是裙子适合你。” 呼！ 蒋小童把沉重的书包取下放在桌子上，嘿嘿笑道：“我妈新给我买的。” 程未遗一言不发地把东西收拾好后，从书包里把临走时装进去的那袋东西拿出来，递给蒋小童，“这个给你。” “什么呀？”蒋小童打开一看，是青枣。 刚好这会儿想吃点水果，道谢后就麻溜地拿去洗干净了，可是当她热心地分给其他人时，却没有一个人接下。 都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尴尬地看看程未遗，她倒是丝毫不介意，本来也没想给她们吃。 晚上去教室上自习的时候，蒋小童把青枣拿了几个给齐衡，然后就在座位上坐下了，一脸愁容。 齐衡跟后面的同学说话时，瞥见了，随口一问：“怎么了？蔫成了这样。” 闻言，程未遗回头看了一眼。 “紧张。”蒋小童用手背垫着下巴说：“明天试卷就要发下来了，万一考砸了可怎么办？你们就不担心吗？” 其实比起她自己的成绩，她更好奇程未遗能考多少分，上课的时候从来不听课，作业也是乱写一气。 但是很奇怪，居然没有老师说她。 “考都考了，现在担心这个还有什么用？”齐衡一声轻笑，“不如把担心的时间用来多做几道题，争取下次考好。” “哎，说的也是哈。” 很快两节自习课就过去了，虽然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但是教室里还是鸦雀无声。 学霸都在看书，学渣在偷着玩手机或者看小说。 程未遗从抽屉里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程慕洲正好给她来了电话，她立马起身去楼道接听。 那边先响起的是一道关车门的声音，接着才是程慕洲的声音，“下课了吗？” “嗯。”程未遗问：“你回来了？” “回了。”程慕洲故作轻快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疲惫，“给你带了礼物，过来校门口。” 校门口？ 他来了？！ 程未遗匆匆挂上电话，顾不上还有一节自习课，一路小跑着往校门口去了，步伐轻快地好像要飞起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个时时刻刻思念着的人。 程慕洲已经进了校门，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站在路灯下，莹白的柔光打在他的脸上，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此时的校园非常宁静，耳边只有草丛里的细微的虫鸣声。 很快，他就看见前方一个小丫头正在往这边飞奔过来，身上穿的是汉鼎的校服，今晚头发是披散着的。 他猜测可能是上自习前洗过头。 越来越近，小丫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清晰，明净而美好，然后停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小跑过后的晕红。 程未遗条件反射地地看向程慕洲手里的纸袋子，却并不好奇给她带了什么礼物，因为只要能看见他，就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突然过来学校？只是……为了给我送礼物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的兴奋。 程慕洲唇角微微扬起，抬手帮她捋顺被吹吹乱的头发，打趣道：“是孙妈说，有人临走的时候没见到我，好像有些失落。” “所以一到家就开车过来了，顺便把礼物给你带来。” 这话让程未遗的心里一阵酥麻。 两人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飘着草莓冰淇淋的香甜气味，深吸一口气，能融入骨血里。 她微微低头，十根手指胡乱地搅在一起，“是什么礼物？” “看看。”程慕洲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她。 程未遗接过，把里面的礼盒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一个装着五颜六色流沙的瓶子，造型很漂亮，里面还有干花。 她原本以为是沙漏，可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并不是。 这是一个许愿瓶，瓶口系着一个小袋子，里面有二十张颜色不一的许愿纸。 程慕洲说：“无意间看到的，觉得很有意思，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买下了。据说，有什么愿望写下后，投进这个瓶子里就会实现。” 虽然是骗小女生的把戏，但是听上去很美好。 他想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送给这个人生前十七年，都过得不是很美好的小丫头。 希望她以后的生命里，只有美好。 “这么灵验的吗？”程未遗将手里的瓶子摇晃几下，在灯光的照耀下，里面的流沙亮晶晶的，就像程慕洲眼中闪耀的星星。 两人又闲聊几句，到了分别的时间。 确定周末程慕洲还是会亲自来接她后，程未遗就满心欢喜的准备回教室了。但是刚走两步，就心有所想的转过了身。 “还有事吗？”程慕洲站在原地目送，抬了抬眉。 程未遗微抿着嘴，轻点一下头后，不禁将手里的绳子握紧了些，像是鼓足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现在有一个不用装进许愿瓶里，就可以实现的愿望。” 第28章 “什么愿望？”程慕洲的语气里充满好奇。 他突然想起那次来接程未遗的时候，有给她买过一个冰淇淋, 这会儿该不是又想吃冰淇淋了吧！ 这的确是个不需要装进许愿瓶里, 就可以帮她实现的愿望。 可是, 面前的小姑娘却微抿着红唇, 迟迟没有开口。 程未遗静静凝视着只与她隔了两三米距离的男人, 皎洁的月光和莹润的灯光，齐齐洒在他的身上，交相辉映，神圣而不可侵犯。 漆黑的眼底泛着闪耀的光芒, 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渐渐地，她的眼底浮现出几抹娇羞之色,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在胸腔里越跳越急促，仿佛要穿膛而出。 周围虫鸣声四起，清风拂过，玉兰花瓣簌簌掉落，发出与地面窸窣的摩擦声。 然而程未遗的耳朵已经自动屏蔽了这些声音, 只听得见自己轻而缥缈的征求, “我想让你抱我一下, 可以吗？” 不是她抱他, 而是，这一次能不能换成他主动？只要一下下就好。 程慕洲好半天都没有回应，两个人被沉默层层包围，少女的小心思如柔软轻薄的云层雾气，稍有凉风轻拂, 就会飘然散去。 这不禁让程未遗有些窘迫，是她的请求太突兀，太让人为难了吗？也许吧……脸颊一阵发热，浅浅的红晕慢慢扩展到耳后根。 正当她有些不知所措之际，眼前有一道人影压了过来，紧接着一双手轻轻将她搂住，揽进自己怀里。 程未遗的整张脸都埋在了程慕洲的胸口，即使隔着衬衫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滚烫炙热。 心头有一股异常强烈的情绪在涌动着，她贪婪地深吸一口气，闻到淡淡的烟草气息。 小姑娘头发上的清香，也飘入了程慕洲的鼻腔，几缕丝滑的长发被风撩起，在他的侧脸飞舞旋绕。 他多想，就这么一直保护着她，给她温暖，给她快乐，帮她实现所有愿望。只要她的脸上挂着笑，就能驱散他一切的糟糕情绪。 如此危险的想法，只存在一秒就被程慕洲以理智取代，眼睛里难得出现慌乱的神情，眸光也是深了又深。 他怎么会这么想？！ 这些异样程未遗都毫无察觉，她只觉得这一刻，幸福地要飘起来。感受到那双手从后背拿走后，便也离开了程慕洲的温暖的怀抱，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个拥抱，跟外公给的不一样。 抬起头，她的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笑，“我要去上自习了。” “嗯，我也该回去了。”程慕洲回过神，又伸手在她头上毫无力道地拍了拍，“晚上记得早点睡觉，去吧。” “我先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来到大门处，程慕洲从小门走出去，程未遗站在里面冲他挥手，直到目送着他上车后，才转身迈着轻快地步伐往教室走去。 快到教学楼下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谁跑着追上来了。 程未遗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刚一转头，傅聪正好喘着大气在她面前停下。单手拎着书包甩在背后，脸上是灿烂明媚的笑。 其实他长得并不属于帅气的一类，至少比不上齐衡，但是却很阳光，特别是那特有的微笑，非常具有感染力。 像阴沉许久的天空，蓦然出现的暖阳。 “你去哪儿的？刚过来上自习吗？”傅聪说话间，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东西上，好奇道：“手里拿的什么？” “与你无关。” 程未遗冷漠回应，继续往前走去，脑子里不由得想起蒋小童对傅聪的评价——混吃等死的二世祖。 全班唯一一个开学几天了才过来报道，经常大礼拜都是晚自习才返校的学生。 第3节 自习是没有老师在的，所以当两人大摇大摆走进教室的时候，并没有受到指责，除了几个正瞪着眼睛发呆的学渣，也根本没有人关注他们。 在座位上坐了二十分钟不到，下课铃声就响了。 程未遗跟蒋小童一起往宿舍走去，身后是莫子瑜跟傅聪打闹的声音，一会儿你问候我爸，一会儿我问候你妈。 下楼的时候，齐衡从身边快步走过，被莫子瑜给叫住了。 “班长。”她扬了扬手里的英语书，“你明天早上还会去操场背单词吗？我想跟你一起。” 齐衡嗯了一声。 “衡哥，别鸟她。”傅聪挑眉看向莫子瑜，欠揍地打击道：“单词都不认识几个，你背毛。跟哥说说，操场的单词怎么念？” “傅聪你是不是想死？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子瑜。” 蒋小童也忍不住开玩笑道：“你居然也开始带书回去看了？明天的太阳，可能会从西边升起来。” 回到宿舍，还没有洗澡的莫子瑜，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衣物钻进浴室。说要早睡早起，明天必须跟齐衡一起到操场背单词。 并且扬言在高考前，一定要将他拿下，到时候请全班同学喝奶茶。 大家都笑话她是三分钟热度，谁也没放在心上。 程未遗无意间瞥眼，目光掠过蒋小童的脸上，只见她愁眉不展，看书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几个人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宿舍很快安静下来。 这时浴室里的莫子瑜大概是心情太好了，居然开始唱起歌来，她音色很好也不跑调，所以歌声还算悦耳。 程未遗没带书回来，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坐了几分钟，就抱着许愿瓶爬上床准备休息了。 睡觉前，她取出一张粉红色的许愿纸，握着笔沉思片刻，一笔一画地写下了第一个愿望：希望能一直和程慕洲在一起。 此时此刻，小姑娘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杂七杂八的思绪，只是简简单单的希望，能够在想看见他的时候就能看见，想听见他声音的时候就能听见。 可以跟他一起看电影，吃他买的冰淇淋…… 回忆起那个拥抱的感觉，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然后把纸条卷成小卷用皮筋给扎好，丢进了瓶子里，被流沙掩埋。 一夜好梦。 第二天轮到程未遗，齐衡，以及蒋小童和她同桌蔡敏做值日。 两个人负责班级卫生，另外两个负责校园卫生，划分给他们班级的区域，就是一进校门的那条主干道。 本来是程未遗跟齐衡去打扫外面的，但是蒋小童嫌班里桌椅太多，教室卫生打扫起来不方便，就跟齐衡换了。 “未遗。” 蒋小童拿着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拿着扫帚，跟程未遗一起朝主干道走去。只要想起第1节 课是数学，就觉得呼吸困难。 她垂头丧气地问：“你觉得我数学能考多少分？上得了一百二吗？” 考试前齐衡不仅把详细的笔记借给了她，还帮忙讲解过好几道难题，若是这样都考不好，也太对不起班长的付出了。 会被鄙视的吧？ “你之前不是说，感觉考得还不错吗？”程未遗一点也不为此而感到烦恼。 不过倒是很好奇，自己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当时是感觉还不错……”蒋小童的声音越来越小，“但现在又虚了。” “坦然面对吧，如果真没考好，那就继续努力。” “只能这样了。” …… 主干道有点长，两人一头一尾地往中间扫，大家素质都很不错，所以没什么垃圾，主要就是玉兰花瓣。 漂亮是很漂亮，就是一到凋零的季节，太让人头疼了。 程未遗弯腰捡起一整朵花，低头闻了闻，然后转身给丢进垃圾桶里。回头的时候视线落在旁边的办公楼，发现班主任正在往校长室走去。 目送着她进去后，才收回视线继续打扫着地面，并不知道班主任去校长室，其实正是因为她的事情。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刚给自己泡好一杯枸杞茶的校长，抬头见是钟慧琴过来了，便点头应了声请进。 “校长。” 钟慧琴捏着一叠试卷，来势汹汹，本就长着一副严厉的嘴脸，生气的时候，显得更加严厉。 她走到办公桌前，直接把试卷展开来放在了校长面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暴脾气，“上次是您说的，程未遗的事情直接交给您处理，那我就只有过来找您了。” “嗯，发生什么事了？”校长拿起试卷一看，刚才还挺愉悦的表情，立马变得凝重起来。 那是程未遗第一次月考的所有试卷，每张上面成绩那栏，都是一个鲜红的0，十分扎眼。 再一看，她居然一道题目都没做，试卷上都是各种画，有风景，有人物，也有动物。 钟慧琴继续说：“各科老师那里，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给出解释了，假期的时候，丁雨薇的母亲也来了电话，询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她女儿调到后面去坐。” “这次考试过后，是要开家长会的，到时候人家父母过来一看，自己女儿的位子被年级倒数第一占了，我又该怎么跟他们做出解释？” “这个……”校长也有了些压力。 他知道程未遗不爱学习，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任性。一来就光荣夺得倒数第一，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好处理。 第29章 沉思片刻，校长就让钟慧琴先回去了, 这件事情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考虑考虑, 毕竟解决起来的确很棘手。 一边是惹不起的程慕洲, 一边是意见颇多的各科老师和班级同学, 他作为中间人, 实在是有够为难。 所有人都以为校长是最大的，是拥有最高权力的，是在学校能呼风唤雨的人。殊不知他有着多少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地位越高, 责任越重，压力越大。 没一会儿, 门口又有人敲响了门，接着是一个爽朗的女声，“校长，茶叶我给您带来了。” 校长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看到来人先是微怔, 接着嘴边漾开一抹笑意, 一扫眉间的愁绪。 起身的时候, 那人已经来到了面前。 “赵老师。”校长伸手接过茶叶, 道过谢后，附上一句客气的话，“给你添麻烦了。” 赵真真笑容满面地摆摆手，分明已经三十岁的人了，脸上却始终带着十八九岁小女生的那种俏皮。 “不麻烦, 您照顾我父母的生意，应该是我感谢您才对。” 话音刚一落地，她的目光就被桌子上的那叠试卷给吸引住了。 伸手拿起来翻看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逐渐晕开一抹惊喜，犹如发现了宝藏一般，心里的激动难以言喻。 从第一张试卷翻看到最后一张，她的手不禁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赶紧抬起头问校长。 “校长，这是谁画的？”语气里也满是激动，“水平这么高，比很多专业的美术生画的都好呢。” 不夸张的说，其中那张景物图线条流畅，结构错落有致，连她都不一定能画出这种意境来。 “嗨，别提了。” 校长把茶叶放在办公桌上，叹气道：“高三文科（1）班的一个转校生，把试卷当成画纸，给我交了一叠画上来，让人头疼死了。” 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恐怕是难以服众。 正如钟慧琴所说，排名榜一出来，各班级就要准备召开家长会了，到时候该如何给出交代？ 他校长这个位子，怕是也坐不安稳了。 “别头疼啊。” 赵真真给出自己的看法，“我看她对学习应该是没多大的兴趣，就这样的学习态度，高考太危险了。” 停顿一下继续，“但是对画画有兴趣啊！不如让她转到我班里？有这么好的底子，专业课肯定不成问题，文化课附带着学一下，上个大学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若是文化课底子本就不差，愿意再努努力，国内数一数二的美术大学也是有希望的。 再说能来汉鼎上学的，家庭条件绝对不差，后期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能在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眼前的问题是，她能不能把这棵好苗子给弄到手。 一语惊醒梦中人。 校长连忙从赵真真手里拿过那叠试卷，看了又看，渐渐地，脸上绽放开舒心的笑意，一层层晕开。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啊！”他问赵真真：“真的比你们班专业美术生画的还好？” “那还有假。”赵真真信誓旦旦地说：“就这水平，到我班去专业课上绝对第一名。” 上午四节课，有三门科目的试卷都发了下来，人人都拿到了手，只有程未遗的试卷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老师们什么也没说，纷纷无视掉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对本学期第一次测验试题进行讲解。 四十五分钟后，下课铃响起，到了午饭时间。 出于好奇，等老师夹书离去后，齐衡不禁扭头问向自己的同桌，“你的试卷呢？” 蒋小童也终于从自己意料之外的好成绩中跳了出来，跟着问：“对啊未遗，为什么你的试卷没有发下来？” “不知道。”程未遗毫不关心，“可能在班主任那里吧。” 蒋小童奇怪，“为什么不给你？” “不知道。” 两人收拾好课本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蒋小童这次数学考了一百三十分，心情好的可以吃下一头牛，一路上都在哼着轻快的小曲儿，眉开眼笑的。 程未遗还是跟往常一样，脸上的表情永远不会有太大的起伏，但是在路过展示栏的时候，眸光却猛然一亮，然后倏然停下脚步。 手正挽着她胳膊上的蒋小童，被重力拉扯住，也随之停下，脸上多了一丝丝的疑惑。 “怎么了？”她问。 程未遗抽回自己的胳膊，转身走到展示栏前，里面订了五副画作，有素描也有油画，每幅作品的右下角，还标注了作者的名字。 她的目光一一从那些画作上掠过，最后锁定其中一幅油画，名字叫做落叶归根，画的是秋日风景。 整幅作品中，都透着一股深入进骨子里的凉意，传递出颓丧的气息。意境不错，就是色彩搭配上有一些小小的瑕疵。 天边的夕阳，颜色若是再深一些，应该会更具有美感。 蒋小童跟过来，停在她旁边介绍道：“这是美术特长班学生的作品，应该是他们这次测验中，比较优秀的几幅画作吧。” “其实真挺羡慕他们的，比我们这些文理科生轻松多了。课业没有那么繁重，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带手机。” 主要学艺术的，好像真的都挺有气质的。 “美术特长班？”程未遗对着几个字感到陌生，以前都没听说过。 “对，美术特长班。” 蒋小童刚跟她解释，“咱们高考不是需要考语数外，以及政史地吗？但是他们文化课只需要考语数外，再加上自己的专业课就行了。” 接下来的时间，程未遗从她的口中了解到不少关于特长班的信息。 汉鼎只有一个特长班，而且是混合班，不仅有美术生，还有音乐生以及体育生。 准确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个实验性的班级。 去年分文理科的时候，学校高层考虑到有不少学生文化课不过关，但是又身怀技能，所以决定开设一个特长班试试。 把这些学生都集中在一起，通过他们的特长来提高升学率。 如果这个办法可行，往后会把混合班再给单独分开，美术一个班，音乐一个班，体育一个班，说不定还会另外开设其他的专业。 “那他们怎么上课？”程未遗面带疑惑，“专业都不一样。” “文化课在一起上，专业课分开上。” 蒋小童继续为她解答，“美术生有专门的画室，音乐生有专门的琴房，体育生一般就在操场，然后下雨天有室内体育场。” …… 吃完饭路过展示栏的时候，程未遗忍不住又朝那些画作瞟了几眼。 回到教室，大多数同学都趴在桌子上，争分夺秒地开始休息了，只有她百无聊赖地继续在纸上涂涂画画。 这时，抽屉里的手机传来嗡嗡两声震动。 是陈来弟发来的微信：“未遗，阿黄还好吗？能不能发张照片给我看看？” 程未遗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跟程慕洲聊天，存了不少大黄的照片，就给陈来弟发了一张过去，并让她放心，大黄现在生活的很好。 而且孙妈也很喜欢它，还经常带着一起出去买菜。 小姐妹俩聊了好一会儿，班里的同学已经陆续醒来，继续看书学习了。 她退出跟陈来弟的对话框，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程慕洲三个字上，然后点开，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你猜我中午吃的什么？” 程慕洲也刚结束小憩，宋颖煮了一杯美式咖啡送过来，苦涩的味道中伴有一丝香醇。 他端起正准备喝上一口，桌子上调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显示有一条微信未读消息。 划开查看，来自程未遗。 正想给她回过去，猝不及防来了通电话。 方仁凯。 程慕洲只好先接电话，手机置于耳边，薄唇轻启，“什么事？” “程总。” 那边是校长毕恭毕敬的声音，“有一件事情，我已经思考整个上午了，想跟您商量一下。” “说。”程慕洲放下咖啡，将椅子旋转九十度，面朝着窗户。 二十二楼的高度，以他的视角看出去，只能看到不远处高耸云霄的101大厦同楼层，玻璃墙面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芒。 “是这样的。” 校长用尽量讨好的语气说：“国庆节前学校进行了第一次月考，现在成绩都已经出来了，但是……程未遗所有科目都交了白卷。” 这是意料之内的，程慕洲并不意外。 随后校长又改了口，“不对。不能说是白卷，而是她交了好几副画上来，现在班主任已经把她的试卷，都送来了我这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慕洲显然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听他废话连篇，“挑重点说。” 既然如此，校长也就不再做过多的铺垫了，直接把上午赵真真说的话，以及他个人的想法和建议，跟程慕洲叙述了一遍。 也就是他想把程未遗转去特长班，专门学习美术，这样对孩子的发展可能会好一些。 然而这在程慕洲看来，却是一种嫌弃。 嫌弃以程未遗的成绩，不配呆在那个班级坐在那个座位，嫌弃她严重拖了班级的后腿。 办公室里的气压骤然降低。 程慕洲的眸光不禁深了几分，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轻哼，“你是觉得，她没有资格呆在那个班级？我办的学校，她想呆在哪里就呆在哪里！还轮不到其他人说三道四。” 第30章 程未遗在第一遍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才收到程慕洲的回复。 “糖醋排骨。”他猜得很准。 很快第二遍铃也跟着响起, 手机刚放回抽屉里, 地理老师就夹着厚厚一叠试卷走了进来。 视线在班级里一扫, 径直往讲台走去。 她把试卷放下, 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 站在讲台上说了几句关于这次考试的情况后，就开始分发试卷。 跟其他老师一样，地理也是把试卷按照高低分排好的序，不知道到底是为了鼓励大家争取排在前面, 还是刻意打击那些低分同学。 总之不少人一直埋着头，根本不敢往讲台上看。 “齐衡, 九十八点五。” 地理老师看着成绩栏上接近满分的成绩，很是遗憾地说：“错了一道选择题，这道题你不应该做错的，还是太粗心了。” “我下次会注意的。”齐衡自己显然也很遗憾。 程未遗暗自在心里感叹，好学生真不容易当, 就算考了99分, 也得不到奖励, 反而会被批评。 而差生呢, 九次不及格，但只要有一次及了格，就会被各种夸奖。 地理老师继续报分数发试卷。 “丁雨薇，95。” “李康新，95。” “唐芳, 93。” “蒋小童，90。” “天呐。”听到自己的分数时，蒋小童一愣，不可置信地嘀咕道：“我居然能考90……” 直到把试卷拿在手上的那一刻，才确定自己真的考了这么多，并不是老师报错了分数。这巨大的进步，让她惊喜不已。 刚回到位子上坐下，齐衡就扭头跟她道了声贺，“恭喜啊，进步很大。” 蒋小童嘿嘿乐了，谦虚道：“跟班长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不过，她会继续努力哒。 没一会儿，地理老师手中的试卷就没剩几张了，分数一个比一个创新低。她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僵硬。 “李明洋，47。” “杨婧，45。” “莫子瑜，38。” …… 最后一张，“傅聪11。” “卧槽。”傅聪起身，跟蒋小童一样难以置信自己的成绩，难掩眼中的惊喜，“居然能考两位数。” 地理老师把试卷递给他的时候，也给予了鼓励，“不错，总算是有进步上两位数了，下次就争取往二十奔吧。” “是是是。”傅聪连连应答：“下次一定努力考二十。” 教室里，老师口若悬河地开始讲解试卷。 蒋小童聚精会神地听着，时不时在卷面上认真地记下，自己还没有掌握的知识点。 然后，有意无意地瞟一眼齐衡的背影，脸上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羞笑意。 一旁的程未遗，心思则早已经飘然远去，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立马掏出手机给程慕洲回起了微信。 而此时程慕洲则正在处理一些邮件。 听到手机传来了震动，就猜到肯定是程未遗，因为此时距离他回消息的时间，正好过去四十五分钟。 这会儿应该是刚下课。 拿起手机一看，果不其然。 “没错，就是糖醋排骨。”后面又跟着发过来一个“真聪明”的表情包。 程慕洲莞尔，没有再回过去。 他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户前，幽深的双眼静静凝视着远方，进行几秒钟的远眺，让眼睛稍作一下休息。 等转身准备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两个字音落地，推门而入的人，却并不是他以为的宋颖，而是好久未见的苏迎。 这段时间苏迎一直在外地拍戏，中间还跟随剧组出了趟国取景。 最近新戏杀青，昨天晚上才赶回A市，一觉睡到中午，熬了好多天的黑眼圈才稍微淡了些。 为了来见程慕洲，她特意画了个显气色的妆容，整个人媚而不妖，优雅大方。 “你怎么来了？” 程慕洲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已经来到眼前的女人，把电脑给合上了，“戏已经拍完了？” “昨天杀青。”苏迎自嘲，“看样子，你果然一点也不关注我。” 说完，她把手上拎的东西递上前，“但是我却一直有把你放在心上，去趟德国，还不忘给你带上一瓶最爱的白葡萄酒。” 此酒产自于德国的伊慕酒庄，香气优雅而精致，是程慕洲的心头爱。 身边的几个朋友都钟爱享誉世界的法国红酒，唯独他对德国的品牌情有独钟。 由此可见，他的确是个足够专情的人。 “谢谢。” 程慕洲接过酒拿在手里看了看后，放在旁边，猜测道：“不过，今天应该并不仅仅只是为了送这瓶酒过来吧。” 苏迎顺势在他对面招待客户的真皮椅子上坐下，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印证了他的这一说法。 随后只见她取下肩膀上的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份请柬。 “苏迎二十六岁生日宴会，于下周五晚上在苏家举办，望程总能赏脸到场，为我送上一份祝福。” 米白色的封面上印着精致的樱花图案，最中间是苏迎自己的形象简笔画，左边的请柬两个字龙飞凤舞。 整个设计的简洁而不乏精美。 程慕洲翻开浏览一遍里面的内容，发现只邀请了他一个人，缓缓合上，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我可能要带上一个人。” “程未遗。”苏迎淡淡吐出了这个名字。 “没错。”程慕洲点头，将请柬收进抽屉里。 他没有注意到，苏迎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失落。 的确如唐棠所说，对于程慕洲而言，那个孩子已经不仅仅是住在他们家这么简单了。 这个男人，早把她当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犹如对待亲生女儿般，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不仅陪着一起回老家，连宴会都要带着一起去。 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她非常吃醋。 “我听唐棠说，那孩子的脾气非常古怪。”苏迎打听，“跟她生活在一起，没有压力吗？你准备……一直照顾她到什么时候呢？” “古怪吗？” 程慕洲的脑子里，蓦然浮现出程未遗那张明媚的笑脸，清纯而美好，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或许一开始的确有些古怪，但现在……他不禁勾唇一笑，“我觉得很好。” 对于后面那句准备照顾到什么时候，则是闭口不答。 怎么着，也要等到她大学毕业，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以后，再去考虑这件事情吧。 苏迎生日前一天，也就是程未遗大礼拜放假的前一天，各年级第一次月考成绩榜正式出炉。 一下早自习，人群便一窝蜂地朝展示栏涌去。 蒋小童跑得太急，一脑门直直撞在了齐衡的背上，紧跟在后面的程未遗则撞在了她的身上。 鼻梁有点痛，她伸手揉了揉。 “这么急做什么？”齐衡神情悠哉。 “激动，不知道我这次排在第几，不像你，每次都稳居第一。” 蒋小童拉着程未遗继续往前跑，扭头冲齐衡做了个鬼脸，“我们先走啦。” 两人跑下楼，不远处的展示栏前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再近一点就会发现有人欢喜有人忧。 个别受不了打击的女同学，当场抹起了眼泪。 “丁雨薇。”蒋小童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不禁停下脚步问：“你怎么了？” “没事。”丁雨薇转过身，两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 这时，她身边的舍友陈萍忍不住打抱不平道：“还能怎么？雨薇年级排名下降了，都怪某些人抢了人家的前排座位。” 很显然，这里的某些人指的就是程未遗。 然而她却一脸的风轻云淡，毫不在意。 蒋小童有些不大认同这话，“这跟座位……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自己没考好就没考好呗，往后调两排就会造成排名下降，这也太玄乎了吧？她相信要是齐衡的话，把他放在最后一排，该考第一还是会考第一。 所以根本就没有直接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啊？”陈萍愤愤地说：“雨薇有近视，坐在后面当然会影响到她听课。” 停顿一下，继续，“真是不公平，这年头年级倒数第一也有资格坐第一排了。” “倒数第……” 蒋小童跟程未遗对视一眼，立马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是挤到了前面。 她没有先关注自己的成绩，而是放眼朝最后一名看去，定睛一看，果然赫然写着程未遗的大名。 居然……真的排在了傅聪的后面。 蒋小童当场傻眼。 “程未遗。” 莫子瑜突然出现在眼前，脸上带着不善的笑意，一副小人得志的脸孔嘲讽道：“你可真够有本事的，一来就抢走了傅聪的第一名，太牛逼了。” 程未遗则在关注蒋小童的排名，年级第十五名。 在心里暗自替她感到开心后，就将视线转向了莫子瑜，浅浅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冷淡，“那又怎么样？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没关系？真是好笑！” 莫子瑜冷嗤一声，“全年级倒数第一，却坐在班级第一排，你居然说跟我没关系？我告诉你，不仅跟我有关系，而且跟班上每一个同学都有关系。” 之前大家没掌握有力的证据，去证明程未遗并没有资格坐在那个位子，所以都把不爽给憋在了心里。 但现在成绩榜已经出炉，怕是不服的声音很快就会把她给淹死。 “没错。”杨婧跟着起哄，“年级倒数第一跟正数第一成为同桌，坐在最前排的位子，我们不服。” “是吗？”程未遗嘴角挑起不屑的蔑笑，“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第31章 莫子瑜的脸色唰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自打她来到汉鼎，除了傅聪那家伙经常跟她作对以外, 还没有谁敢这样正面跟她呛声。 而程未遗,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四周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蒋小童对于两个室友之间僵硬的关系, 有些头疼, 相聚即是缘, 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呢？ 在她心里不管是程未遗还是莫子瑜，都是好姑娘，就算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吧。 刚想开口劝说两句, 就见莫子瑜转身往办公楼的方向去了。 “子瑜，你去哪儿？”杨婧问了一声, 没得到回应。 程未遗这才从小插曲中跳脱出来，跟蒋小童道了声：“恭喜啊，这次考得很好。” 她真的是一个很上进的女孩子呢。 “谢谢。” 蒋小童也将思绪转回到考试成绩上，忍不住询问起，“可是你……为什么会是零分啊？交的白卷吗？” 程未遗莞尔一笑, 没有做过多解释, 两人一起回了教室。 这边莫子瑜已经到了办公室, 把目前班里的情况跟钟慧琴反应过后, 便开始讨要说法。 凭什么程未遗一个倒数第一名，能跟齐衡坐在一起？ 为了突出事态的严重性，她最后又补充道：“老实说，不少同学已经跟家长反应了这一情况，怕是下次家长会, 家长们就要爆发了。” “特别是丁雨薇，这次考试退步了好几名。” 目前班上的异样情况，钟慧琴不是没有察觉到。 好几次走在校园里，都有听见班里女生私下抱怨不公，一个连课都不听的学生，有什么资格坐在最前排？连授课老师都看不过眼。 可是她一个没有实权的小班主任能说什么？ “你反应的这些情况，的确值得重视。” 沉思过后，钟慧琴放下手中的红笔，抬眼看着莫子瑜建议道：“这样吧，你去找校长或是你爸再反映反映。这件事情，我没有解决的办法。” 上次校长也说了，以后程未遗的事情直接交给他处理，她无需插手。 所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聋作哑。 “所以……”莫子瑜忍不住猜测，“程未遗真的有后台对吧？她是校长的亲戚？” 钟慧琴摆摆手，“去校长室问吧。” 去就去，她就不信还没有办法治那个目中无人的臭丫头了。 一直到第1节 课过半，莫子瑜才回到教室，脸色比之前更臭了，路过程未遗座位的时候，给了她一道犀利的眼神。 程未遗迎上后，却只是淡淡地勾起了嘴角。似不屑，似嘲讽，总之就像一根针，深深地扎在了莫子瑜的心上。 两个人明里暗里的斗争，中午在食堂彻底爆发了。 放学铃声一响起，从不拖堂的政治老师就收起书本果断离开，班上同学在饥饿的驱使下，一窝蜂朝食堂涌去。 今天的主菜是红烧肉，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甜丝丝的肉香味儿。 “啊！！！”蒋小童激动不已，拉着程未遗往前跑，“快，今天是红烧肉！好久没吃了。” “多着呢。再说队伍那么长，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你。”说话间已经一前一后地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 程未遗使劲儿嗅了一下，觉得这味道太腻了，红烧肉多数都是肥肉，她还是更偏爱糖醋排骨。 如果每天都能吃到就好了。 排队的过程中，两人一步步往前挪动着，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才总算是轮到她们。 程未遗先打好菜，站在旁边等蒋小童也打好后，又一起去打饭。 谁知刚来到装饭的木桶前，迎面一个餐盘就撞到了她的身上，伴随着哎呀一声，油腻的汤汁将她的校服染脏一大片。 很快，皮肤上传来一阵黏糊糊的热感。 周围不少学生都停下看起热闹来。 程未遗抬起眼皮，只见莫子瑜皮笑肉不笑地跟她道歉，“真是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了。” 上午从班主任那边离开后，她就直接去找校长表明情况了。 岂料一向公私分明的校长，居然劝说她也是走后门进的一班，就应该学学傅聪，不要老跟程未遗过意不去。 没错，她是走了后门，但却有自知之明没有占据自己不该占据的位子。不像某人，不知廉耻。 然而校长态度强硬根本无力反抗，只好又去找她爸。 本以为自家老头子应该会站在她这边，谁知竟也是直接把她给指责了一通，让她少管闲事。 莫子瑜咽不下这口气，既然校领导不作为，便决定自己亲自来教育教育这个不懂事的新同学。 “子瑜你太不小心了。”蒋小童赶紧把自己手里的餐盘放下，掏出纸巾准备帮程未遗擦一下。 可是纸巾还没擦上去，她的手就被推开了。 程未遗的眼睛里逐渐染上一层怒意，嘴角也随之轻微抽动了两下。她从不主动惹事，却总有些苍蝇在身边乱飞乱叫。 既然别人不仁在先，那就不能怪她不义在后了。 众目睽睽之下，程未遗倏然将手里的餐盘高高举起，直接扣在了莫子瑜的头上。 一时间，红烧肉快和蔬菜齐齐往下掉落，汤汤水水顺着她的额头哗哗往下流，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紧接着，惊恐的尖叫声贯穿整个食堂，看热闹的学生纷纷傻眼。 “在欺负别人之前，最好先打听一下别人受的是什么教育。” 程未遗的脸上爬上一抹冷笑，一字一句道：“从小外公就教育我，哑巴亏吃不得，但凡受到别人欺负，定要当场返还回去。” 这么多年，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从未忘记过。 事实证明，外公说的是对的，只要你第一次还了手，基本不会再有第二次。可若是你怕了，畏惧了，就只能永远当个受气包。 “你……”莫子瑜咬牙切齿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气的声音都在发抖，“我跟你拼了！” 正好过来打饭的齐衡，见本班女生居然打了起来，赶紧上前拉架。奈何战斗力太强，不仅他无辜的被抓伤了脖子，其中一个木桶也被打翻，米饭洒落一地。 很快，得到消息的正副校长，以及教导主任和钟慧琴一起赶了过来。 此时程未遗和莫子瑜已经被几个男生拉开，但双双负了伤。 程未遗的脸被抓了好几道血印，莫子瑜掉了一把头发，头顶还鼓起一个大血包。 可是她爸过来却不仅没有丝毫心疼，还当着一众人的面，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破口大骂。 校长也只顾着关注程未遗，看到她脸上的血印时，吓得立马跟班主任一起把人给送到医院。 程慕洲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程未遗在诊室上药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他的发怒声。 “在你的管理下，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方仁凯，你最好进行一下深刻的反省！” “很抱歉程总。”校长的语气里充满无奈，“这件事情的确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上午莫子瑜去找他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警觉，现在想想，的确是他太疏忽大意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正是叛逆的时候，特别是爱惹事儿的，一不留神就会闯祸。 “莫小鹏的女儿是吧。”程慕洲眸光一深，俊脸上露出冷意，“从今天起，她将不再是汉鼎的学生。” “程总，这……” “你有异议？” 程慕洲甩给他一道犀利的眼神，“照我说的去办，如果他本人有意见，让他自己找我。” 以程未遗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惹事的，由此可见，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先惹的火。 若是不严惩杀鸡儆猴，下次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他赌不起。 “小姑娘是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吧？” 正在帮她擦药的中年男医生，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孩子啊，要是把这些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一准儿能考名牌大学。” 程未遗默默地听着没有吭声，脑子里居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莫子瑜被她爸甩耳光时，那委屈而狼狈的模样。 特别是平日里充满傲气的眼神，如同坠落的星星，黯淡无光，跟正常情况下的她判若两人。 诊室的门被推开，程慕洲大步走过来，微微侧头看向程未遗被抓花的脸，眉头逐渐皱起。 “好了。” 医生帮她把脸上的血印子消过毒后，又上了些消炎药，扭头问程慕洲：“是家属吧？” “嗯。” “只是些皮外伤而已。”他交代道：“洗脸时要注意一点，尽量不要碰到伤口，配的药膏一天擦两次就行了。” 程慕洲认真记下了，问出比较关心的一点，“会不会留疤？” 女孩子都爱美，身上留下的疤痕可以用衣服遮挡起来，可是脸上留下的，却只能在人前暴/露。 他知道程未遗必定会很在意。 “一般来说不会的。” 医生开好了药，把单子递给他，“只要按时擦药，很快就会恢复，去一楼拿药吧。” 两人一起出了诊室。 校长和钟慧琴还在门口等着，待他们取完药，又再三跟程慕洲做了保证后，才把程未遗给带回学校。 下了车，程未遗刚准备回教室，却被校长给叫住了，“跟我去趟办公室吧，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聊聊。” 第32章 程未遗跟着校长来到办公室，心情十分平静。 她在心里暗暗猜想, 是不是要对她进行一番批评教育, 毕竟当时好多师生都在场, 影响还是挺大的。 然而, 校长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后, 却什么也没说。他直接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只有一句话，“赵老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一会儿,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 清爽利落的短发，让她看上去非常有活力。 程未遗经常在学校碰见她。 有时候是在去教室的路上，有时候是在去食堂的路上，几乎每天都是笑嘻嘻的，跟钟慧琴完全不一样。 如果可以选择, 她是更喜欢跟这种老师相处的。 赵真真踏进办公室的时候, 看见里面还有个学生, 微微愣了一下, 才继续往前走。 “校长。”她停在办公桌前，眼睛又瞟了一眼程未遗，接着视线一转，回到校长身上，“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老师。”校长指着另一把椅子, “你先坐。” 待赵真真坐下后，程未遗才知道校长叫她过来的目的。 原来这个女老师就是蒋小童口中特长班的班主任，姓赵，因为看过她在试卷上的画，觉得画的非常好，很有天赋，所以想让她转到美术特长班去。 这个消息对于程未遗来说，实在有些突然，面对校长和赵真真的百般劝说，她的心有些动摇了。 如果去到美术特长班，以后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每天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画画，精神上应该会比文科班充实愉快吧？ 可是那也意味着她要重新适应一个新的班级，新的环境，那里没有会帮她说话的蒋小童，没有乐于助人的齐衡，也没有总是会厚着脸皮找她说话的傅聪。 很奇怪。 程未遗一直都觉得自己对这个班级没有任何感情，可真的面临选择的时候，心里却会涌升起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与不舍感。 “你的那些画，我已经拿给美术老师看了。” 赵真真继续诱惑她，“都夸你是棵好苗子，应该好好培养，将来肯定会前途无量，在这个圈子里发光发热。” “这样吧。” 校长见程未遗不吭声，可是脸上却没有拒绝的表情，想着可能是一时间做不了决定，就说：“明天就是大礼拜了，你先回家好好考虑考虑，然后……再跟你舅舅商量一下，周一给我答复，怎么样？” 虽然程慕洲的态度很强硬很不客气，但若是小姑娘自己心甘情愿的过去，想必他也不会横加阻拦的。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把程未遗弄去美术特长班，可以说是一石二鸟之计了。 既符合她的兴趣爱好，又能平息文科一班师生们心中的不服气。 他这个校长当的可真是辛苦极了。 “嗯。”程未遗点头应了一声，就先回教室了。 她被校长和钟慧琴送到医院的同时，莫子瑜也被送去了医院，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本以为晚一点应该会回，可一直到下晚自习，却都不见她的人影。 程未遗等蒋小童收拾好书本后，跟她一起往宿舍走去，听说她离开后，莫子瑜又挨了一个耳光，鼻血都喷出来了，才被带走。 “我到现在才发现，子瑜她爸的脾气居然那么暴躁。” 一想起中午的事，蒋小童到现在都心有余悸，继续透露，“要不是傅聪他爸拦着，估计还会打的更厉害。” 自打认识莫子瑜的第一天起，就觉得她是个被家里宠坏的刁蛮小公主，可现在看来，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爸并没有多宠她的样子，否则怎么能下得去那么重的手？ 两个人走到路灯下的时候，影子被拉的细长，十一过后，天气明显有些转凉了，风吹在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夏日里的燥热。 程未遗没有接话，她觉得那件事情本就是莫子瑜先挑起来的，理应受到惩罚，但心底的同情却又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刚回到宿舍，程慕洲的电话就来了。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些不放心，“回宿舍了吗？” “嗯。” 程未遗拿着手机去阳台接，本来正站在外面发呆的秦朵朵一见她出来，立马就转身进去了。 那嫌弃的模样，就像在躲避瘟疫。 程未遗并没有放在心上，几个舍友除了蒋小童外，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是如此，更何况中午她又跟莫子瑜发生了冲突。 以后大家应该更加不会理她了。 “刚回。”程未遗趴在栏杆上，额前的头发被风撩起，胡乱的飞舞着。 听着手机里程慕洲的声音，她只觉得格外安心，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她，又有何妨？ 只要有他在就足够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程未遗突然想起校长建议她转去特长班的事情，脱口而出，“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程慕洲嗯了一声，“什么事？” “就是……”程未遗刚说两个字就放弃了，“算了，明天再跟你说吧。” 这种事情还是当面商量比较好。 而程慕洲也没有追问下去，又说了几句，叮嘱她洗澡洗脸的时候要注意点，别碰到伤口后，就挂了电话。 次日下午，他依然提前等在了校门口。 下课铃响起没几分钟，程未遗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线中，不远处，小姑娘穿着简简单单的白T搭配牛仔裤，清爽干净。 两只眼睛就像扫描仪一样，到处扫视着。很快就锁定了他的方位，然后脸上绽开一抹微笑，小跑着过来了。 程慕洲从她手上接过书包，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发现那几道印子的颜色已经变得有些暗了。 两人一起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坐上车后，他才问起，“昨天晚上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情？” 程未遗正在系安全带，两只手往中间一合，发出哒的一声。 她坐正身体，微微侧过脸对上身边男人的视线，迟疑数秒，淡声回答：“我想转去美术特长班。” 不是在征求程慕洲的意见，而是经过一夜的思考后，她自己做出了决定。 她想转去特长班，专门学习美术。 若是真如赵老师说的那样，以后有机会考入知名的美术大学，甚至出国深造，成为专业的画家，那么她的作品就有机会被全世界的人欣赏到。 这样外公泉下有知的话，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程慕洲整个人则是一愣，眼睛里有异样的情绪在涌动着。 当时校长打电话跟他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在意对方是不是认为以程未遗的成绩，不配呆在一班，而完全忽略了她自身对美术有着多大的热爱。 直到这会儿程未遗主动提及，才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不过程慕洲心里也很清楚，要是没有人在她面前说起过，她是肯定不会突然产生这个想法的。 于是猜测道：“校长找你谈过这件事情？” “嗯。”程未遗如实告知，“当时特长班的班主任也在，她说以我的水平，去他们班完全不成问题。” 程慕洲有些失神，沉思片刻后又问：“确实是发自内心想转过去？如果只是迫于外界的压力，完全没有必要。” 这个外界的压力，很显然指的是校长。 程未遗点头确认，“是我自己想转的。”如果她不想，就算外界的压力再大，也绝对不会动摇。 “好。”程慕洲答应了。 “下周一就转过去，可以吗？” “可以。” 因为今天晚上要去参加苏迎的生日宴会，所以到家休息差不多有一个小时后，程慕洲就让程未遗先上楼洗澡换身衣服。 对此程未遗感到疑惑，一问才知道是一会儿要带她出门。 见厨房里冷锅冷灶，孙妈并没有做晚饭，她以为是要去外面的餐厅吃饭，就没有多想。 直到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下来，才听孙妈说原来是要去参加苏迎的生日宴会。 孙妈笑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苏迎小姐每年的生日宴会，都会邀请先生过去，我就知道今年先生肯定会带你一起过去。” 虽然并不是亲舅舅，但是先生这个舅舅当的，在她心里却比很多亲舅舅还要称职。 “每年？”程未遗并没有多么期待那热闹的气氛，她在意的是，“他每年，都会过去给她庆祝生日吗？” “是啊。” 孙妈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丝毫没有察觉到小姑娘眼中的介意，继续自顾自地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苏迎小姐很喜欢先生，要我看，他们两个确实挺般配的。” “就是大家常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孙妈想了半天，才想起，“对了，郎才女貌。” 这时程慕洲也洗完澡，换了一套纯黑色的西装下来，身材修长匀称，俊朗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心情看上去很不错。 大黄摇头摆尾地朝他走去，被摸过头后，又回到自己的窝里躺下，里面放了好几个玩具，被孙妈布置的很温馨舒适。 “准备好了吗？” 程慕洲看向依然穿着休闲服装的程未遗，嘴角挑起好看的弧度，“准备好就出发了。” 第33章 程未遗虽然对给苏迎庆祝生日这件事情，有一些小小的介怀, 但是却并不排斥过去见她。 听孙妈的语气, 对那个大明星的印象貌似还挺好的, 所以她想深入了解一下, 苏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还有, 她跟程慕洲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 如若她真的喜欢他，那么他呢？ 车子在路上匀速往前行驶着，不急不缓。 程未遗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五颜六色, 将城市装点的璀璨而繁华。 她从未如此认真的欣赏过这座城市的夜景，第一次察觉到, 居然是这么的美丽耀眼，的确比临泉镇要华丽无数倍。 怪不得偶尔闲聊的时候，陈来弟总是很羡慕她。 身旁的程慕洲一直专心地开着车，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程未遗装在斜挎包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打破了车子里的沉寂。拿出来一看, 原来是蒋小童加她微信了。 号码是早上要去的, 说是周末没事儿的时候, 还能聊聊天。 程未遗点了同意加为好友后，她的消息就过来了。 昵称为小童童：“未遗未遗，跟你说个好消息。”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蒋小童那张欢天喜地的脸，程未遗的嘴角也不禁微微扬起。 她动动手指，打出两个字发送过去, “你说。” 蒋小童：“我爸妈承诺我了，春节带我出国旅游！” 程未遗：“奖励？” 蒋小童：“对！成绩进步的奖励。” 程未遗：“可是，后面还有好几次测验呢，万一没有这次考得好怎么办？” 蒋小童：“没关系！是这次测验的奖励！” 程未遗：“恭喜你。” 蒋小童：“啊！！！我真的好激动，特别想去希腊。” 程未遗：“为什么是希腊？” 蒋小童：“听说那里有着地球上最美丽的日落。” 最美丽的日落……程未遗想象不出，到底能美成什么样子。 不过，她觉得临泉镇的日落就挺美的，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黄昏时分，西沉的太阳将天边染上渐变的色彩，层层叠叠，惊心动魄。 稻田里大片金黄色的稻穗，迎风摆动着，与夕阳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就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等有时间了，她一定要画出来让蒋小童欣赏一下。 对话框里又跳出一行字。 蒋小童问她：“对了，你最喜欢最想去的是哪个国家？” “德国。”程未遗毫不犹豫地回复。 那边，蒋小童突然没了声儿。 程慕洲瞟见她正抱着手机，屏幕上是微信界面，不禁问道：“在跟谁聊天？” “蒋小童。” 程未遗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复，就把手机给装回包里了，继续说：“她这次测验的成绩很好，父母奖励春节出国旅游。” “哪个国家？” “希腊。” “不错。”程慕洲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点评，“那的确是个很美丽，值得一去的国家。” “你去过。”程未遗好奇道：“跟德国比起来呢？哪个更美？” “各有各的美。” 程慕洲略显敷衍地回答，“喜欢德国的人会觉得德国更美，喜欢希腊的人会觉得希腊更美，所有的感受都是主观的。所以，只有当你自己亲自领略过两国的风景后，才会产生最真实的感受。” 好像是这样。 程未遗能理解这个答案，就像喜欢齐衡的人，都觉得齐衡很帅。可是在她心里，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程慕洲。 齐衡是蒋小童眼里的希腊日落，程慕洲是她没有去过，却觉得一定很美的德国。 此刻的苏家别墅灯火通明，乐曲悠扬。 从外面请过来兼职的服务生，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手里端着餐盘，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 院子里停满了各色豪车，刚刚赶到的年轻男女正三三两两闲聊着往里走，其中不乏一些娱乐圈中的明星。 相互间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程慕洲把车开进院子后，停在了一处不显眼的位子，很快就有保安过来，帮忙打开了车门。 他率先下车，又从车头绕过去，替程未遗打开副驾驶的门，“下车吧。” 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所以紧张的同时，免不了有些新奇，一双灵动的眼睛不停地四下张望着，两只手则紧紧拽着斜挎包的带子。 苏家别墅比她和程慕洲住的那栋别墅，要大很多，不过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而两人的出现，则是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程未遗知道程慕洲在这个圈子里，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就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一起往屋子里走了去。 明亮而柔和的灯光，将大厅里的一切都照映的华丽而璀璨，上百号人挤在各个角落，有谈笑风生的，有享受美食的，也有在欣赏壁画的。 程慕洲一出现在大门口，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嘈杂的声音顿时减小不少。 正在跟霍君逸等人说笑的苏迎，察觉到异样后，随即转身，看到程慕洲的那一瞬眸光一亮。 但下一秒，目光不自觉转移到他身边那个穿着简单T恤和牛仔裤，面容清冷的小姑娘身上时，又随即黯淡了几分。 “还真把她给带来了。”唐棠小声嘀咕。 陆锦川立马碰了碰她，好心提醒道：“不该说的话，还是别说了。” 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得出，程慕洲对这个外甥女的重视程度，所以不想惹他发飙的话，像唐棠这样口无遮拦的，最好是别说话。 苏迎调整好情绪，放下酒杯就迎了上去，其他人跟着一起过去了。 “程总，欢迎大驾光临。” 她停在程慕洲的面前，露出一抹妩媚的微笑，开玩笑道：“刚刚大家还在猜测，你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来不了了呢。” 程慕洲还没开口，唐棠就忍不住跟程未遗打起了招呼，“小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然而得到的，却只是一个敷衍的浅笑，极为勉强。皮笑肉不笑，大概就是她这样的。 这孩子，还是这么的难以相处，性格冷淡的要死，也不爱跟人交流，不知道带过来干什么。 不过她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一通，要是当着程慕洲的面吐槽，无疑是找死。 “程未遗，对吗？”苏迎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添上一丝友善，然后朝她伸出手，“欢迎你来做客。” 从苏迎走过来的那一刻，程未遗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妩媚而不失优雅，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上几分。 如果站在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角度去看，她跟程慕洲还真的是非常般配，正如孙妈所说的，郎才女貌。 可是站在她的角度，她并不喜欢这个女人。 所以只淡淡地回应了谢谢两个字，并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见惯了大场面的苏迎，没有因此而感到窘迫，非常自然地收回手后，就把他们请了进去。 很快就有生意场上的伙伴，过来跟程慕洲寒暄，一些知名的导演和演员也纷纷过来跟他打招呼。 这种局面多少让程未遗有些不适应，她见旁边有可以坐下休息的沙发，就拽了拽程慕洲的衣摆。 男人扭过头，只听她说：“我去那边坐一下。” “好。”程慕洲点头，用端着酒杯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餐桌，“那边有甜品和饮料。” 程未遗轻点一下头后，就过去了，她能感受到好几道异样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 这些关注度，都是程慕洲带给她的，完全不用在意。 那些人不过是在好奇，她为什么会跟程慕洲一起出现，是程慕洲的什么人罢了。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 程未遗刚走到沙发边坐下，包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蒋小童的回复来了：“为什么想去德国？” 接着紧跟一句：“是想去那边尝尝正宗的白葡萄酒吗？哈哈。”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程未遗扭头看过去，程慕洲已经被一群男女给包围住了，脸上始终带着从容而得体的淡淡笑意。 不经意的一撇眼，目光正好和她的在空中交汇，然后眉头挑起，仿佛是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程未遗轻摇两下头后，就迅速转过了身，对蒋小童的问题给出了回答：“只是想去走一走某人走过的路，看一看某人看过的风景而已。” 回复完毕，她就收起手机，起身走去餐桌前，拿起一个小碟子，给自己切了一小块甜点。 黑色的多层蛋糕，中间有四层奶油和不知名的配料相交叠，表面则撒着巧克力碎末，还有樱桃做点缀，颜值很高。 这是家里从来都没有买过的。 而程未遗虽然没吃过，但也能看得出来，应该是一款以巧克力为主的甜点，味道估计会比其他的苦一些。 她用精致的小勺子从上而下挖起一些送进嘴里，最先尝到的是奶油的甜味，紧接着又尝到一股樱桃般酸酸的味道，还伴着些酒香。 再尝一口，酒香更加浓烈了，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程未遗像发现宝藏一般，满心欢喜地准备端去沙发坐下慢慢品尝，一抬头却发现，程慕洲正在往她的方向走来。 第34章 男人右手插在西裤兜里，左手端着半杯晶莹透亮的红酒, 五根修长的手指缠绕在杯身, 动作极尽优雅。 大厅顶端水晶吊灯照射出来的光芒打在他的身上, 使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高贵逼人的气质。 程未遗的双眼自动屏蔽掉了周围的一切闲杂人等, 视线里只有他在一步步的靠近, 而他每迈出一步，她的心都会跟着疯狂跳动一下。 伴随着低沉而动听的大提琴曲，一起跳跃旋转。 “怎么样？” 程慕洲来到她面前停下，微微仰头喝下一口酒, 眼睛里是无限的宠溺，“这边的甜点合不合你的口味？” 岂止是合！ 程未遗很想说她快爱死手上的这款不知名甜点了, 但是很难形容出它具体的味道，干脆直接挖了一勺，送到程慕洲的嘴边。 这下意识的动作，丝毫没有让她察觉到有多么的暧昧，“你尝尝这个味道。” 一股伴着酒味的香甜气息蹿入鼻腔, 程慕洲猛然怔住, 眸光跟着深了几分。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他的大脑好半天给不出任何指示, 只能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的嫣然一笑，如同水池中绽放的清莲，纯净而不掺任何杂质。眼睛里的光芒点点，则似夜空中的璀璨繁星。 美好的不像话。 终于，片刻的大脑短路过后, 程慕洲回过了神，嘴角向上微扬一下，毫不嫌弃地将递到嘴边的蛋糕给吃了下去。 奶油的甜在口腔中融化开来，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盯着这边看的几个人，已经呆若木鸡。 唐棠惊的瞪大眼睛，差点摔了手里的酒杯，她看看苏迎，又看看其他几人，“什……什么情况？” 程慕洲刚刚，居然就那么自然地把那小丫头吃过的蛋糕，给吃了下去？！共用一把勺子！ 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长这么大，她跟唐宴作为亲兄妹俩可都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 “看不懂。”霍君逸不做评价，转身走到一旁坐下了。 苏迎收回视线，脸上勉强的笑容逐渐染上丝丝苦涩，她垂眸晃动了一下杯中的红酒，仰头一饮而尽。 她也很想问那两人是什么情况。 这么多年自己费尽心思地付出，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待遇，竟被那小丫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程慕洲，你知道自己对她的包容和宠爱，已经超出某种界限了吗？即便暂时还没有超出，也临近危险边缘。 角落里的乐队，短暂休息过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演奏。一连串的音符从琴弦蹦出，飘扬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令人陶醉其中。 而这边，程慕洲已经开始向程未遗介绍起刚刚吃过的蛋糕。 “这是德国著名的甜点，制作原料有脆饼面团底托，鲜奶油，樱桃酒，巧克力等等。所以吃在嘴里，才会既觉得甜，又觉得酸，还带着一些酒香。” “是德国的甜点？”这两个字让程未遗既意外又惊喜。 她忍不住又吃上了一口，比之前更用心的细细品尝起来，试图用味蕾抓住每一种材料的味道。 过后，又问：“有名字吗？” 程慕洲点头，告诉她：“德文里的全名为‘Schwarzwaelder’，翻译成中文就是黑森林。” 那个德文名字从他的嘴里念出来分外好听，然而并不懂德语的程未遗，却无法捕捉到准确的发音 。 她只能重复一遍中文名字，瞬间充满求知欲，“可是，为什么要叫黑森林这么奇怪的名字呢？” 明明是很好吃的甜点，这个名字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阴森恐怖的森林，甚至从棺材里跳出来的僵尸。 “黑森林是德国西南部的一个山区……”程慕洲继续跟她进行一番科普。 大概是两人聊得太尽兴，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厅中央已经变成舞池，男男女女勾肩搭背都舞动起来了。 很快，苏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慕洲，大家都开始跳舞了。” 闲聊被打断，程未遗条件反射地扭过头，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唐棠跟陆锦川。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而他的手则搂在她的腰上，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舞姿十分优雅。 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怎么不跳？” 程慕洲顺手把已经空空如也的酒杯给放在了餐点桌上，放眼朝不远处望去，有个落了单的人，“唐宴不是在那里。” “他不喜欢跳舞，你又不是不知道。”苏迎期待的眼神中夹带着撒娇。 瞥眼见程未遗把吃掉三分之二的蛋糕放下了，又用轻柔的语调问她：“未遗，甜点合你的口味吗？” 其实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程未遗，早些年在程慕柔的生日宴会上，就有见到过。 那天晚上小姑娘没有下楼，她倒酒的时候，不经意间瞟见二楼的楼梯口有个人影，长发飘飘，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下面看。 当时被吓了一跳，转眼间人就消失了，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后来问程慕柔才知道，原来是姜明清的女儿。 几年不见，变化真是挺大的，不仅个子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成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此刻，就像一根扎在她心头上的刺。 “很好吃。” 程未遗礼貌回答过她后，抬头问程慕洲：“你会不会跳舞？” 可能是废话吧。 这个圈子里的男女，应该没有不会跳这种舞的，就像是地位与层次的象征。再说如果程慕洲不会，苏迎也不会特意过来提醒他了。 而且看她那样子，摆明了就是过来想要邀请他一起去跳的。 “那种？”程慕洲眉梢轻挑，目光落在其中一对男女的身上，“会是会，不过跳的不是很好。” 他跟唐宴一样，对此没多大的兴趣，所以如果不是非跳不可的情况下，更愿意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观众。 “可以教我吗？” 程未遗弯起嘴角，两只眼睛也跟着弯成月牙状，“我不会，但是想学。” 此言一出，苏迎的眸光骤然黯淡。 而程慕洲却莞尔一笑，“教你倒是不成问题。” 第35章 程未遗毫无舞蹈基础，只能跟随着程慕洲的指导, 以及自己的感觉迈出步子, 轻盈地舞动起来。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所以并没有察觉到, 两人已经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 唐棠和陆锦川更是直接停了下来, 然后放眼去寻找苏迎的身影，很快，发现她坐在沙发上借酒消愁。 “不跳了。收回自己的手，唐棠指指苏迎的方向, 对陆锦川说：“我过去看看。” 陆锦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点头, 刚准备上楼去天台找霍君逸，突然迎面走来一个新人演员，红着脸想邀请他一起跳支舞。 苏迎的同门小师妹，但是他在此之前跟对方并没有过任何接触，所以便礼貌地拒绝了。 这一幕被程未遗不经意间看在眼里。 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网上看到的, 关于陆锦川的一些八卦新闻, 眉头微微蹙起, 不禁凑近程慕洲小声向他打听了一下。 女粉丝数以万计的陆锦川, 到底是不是个对女人没有任何兴趣的gay？ 程慕洲闻言眉头也跟着轻皱一下，动动嘴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程未遗没有听清楚。 她刚准备再凑近一点，却因为心不在焉，右脚猛地一崴, 导致整个人直接狼狈地扑进了程慕洲的怀里。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疼痛感来袭，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那只脚正在迅速肿起来。 见这边发生了一点小状况，苏迎跟唐棠随即赶来查看情况。 程慕洲已经一把将人抱起，眼神中充满担心与自责，“未遗扭到了脚，我们要先走了。” “可是……” 哎、、哎、、 唐棠话还没说完，视线里就只剩下一个走的很决绝的背影，仿佛怀里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他的全世界，而其余的所有人，都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生日快乐歌还没唱，蛋糕还没切，特意准备的烟花雨也还没燃放…… 他就这么走了。 重回沙发坐下继续喝酒，自动屏蔽掉四周一切的嘈杂，唐棠很认真地建议道：“表姐，换个人吧，真的不值得。” 苏迎的眼神有些迷离，玩味地看着她问：“换谁？” “如果的确如你所说，因为跟陆锦川两人在戏里饰演过太多次情侣，生活中不可能再走到一起，那就霍君逸。” 唐棠的心口憋着一团气，“总之，不要是程慕洲就行。” “霍君逸……” 手里的酒杯又空了。 苏迎拿在手上打圈晃动着，“你以为他会比程慕洲好到哪里去吗？自从Cyan离世，乐队解散后，这么多年见他笑过几次？” 唐棠语塞。 过了好几秒，才发出一声无奈地轻笑，“的确，没有一个正常的。” 程慕洲驱车将程未遗带到医院，右脚的脚踝已经肿的老高。 幸好经过医生的检查，被告知并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损伤，造成了局部水肿而已。 配了些消炎止痛药后，就回家了。 孙妈听到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立马起身朝门口走去，本以为两人不到十一点是不会回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了。 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见程未遗是被程慕洲抱着的，意识到应该是受伤了，赶忙迎上去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大黄跟在后面摇晃着尾巴。 “未遗脚扭伤了。”程慕洲边往屋里走，边交代她，“孙妈，快去把冰袋拿出来。” 冰箱里常年备着冰袋，就是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发生。 孙妈匆匆忙忙地拿过来后，程慕洲就给接了过去，然后将程未遗的脚架在自己的腿上，局部红肿发亮。 提醒她可能会有一点冰后，将冰袋敷了上去，轻轻地来回滚动着。 刺骨的凉意让程未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慕洲赶紧拿遥控器将暖气又调高了几度，并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然而这样还是觉得不够，只得又麻烦孙妈去煮一碗姜汤过来御寒。 “好嘞，我这就去。”孙妈一煮就是一锅，劝着程慕洲也喝了一碗。 第二天早上程未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脚肿消了一半，疼痛感也没有昨晚那么强烈了。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喝完姜汤后觉得很困，但程慕洲坚持要冰敷至少一个小时。 大概就是在冰敷的过程中睡着，然后被他送回房间的吧！ 程未遗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床头柜的闹钟显示着八点五十分，她刚掀开被子准备起床，楼下大黄忽然狂叫不止，从带回来到现在，还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仔细听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过了一会儿就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 程未遗赶紧换好衣服，跛着脚走出房间，发现大黄正蹲在书房的门口，看见她后，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应该有人在书房。 “家里来客人了吗？”程未遗摸摸大黄的头，“是谁？” 狗不能人语，她自然得不到任何回答。 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后，就一瘸一拐地往书房走去，轻轻将耳朵贴在房门，里面有个男人在说话。 “程总，我已经教训过她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想麻烦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莫小鹏点头哈腰的替自家女儿求情，希望能继续留在汉鼎读书。 程慕洲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点燃一根烟漫不经心地抽着，好半天才缓缓开口问：“知道什么叫做覆水难收吗？” 他掸了掸烟灰，抬眼静静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中夹带着不屑。 “这……” “已经说出去的话，就不可能再收回。” 程慕洲深吸一口烟，然后长长吐出，语气波澜不惊却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力，“同样，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说动我，懂？” 小鹏见男人表情坚定，脸色已经开始不好看，只好默默点点头，接受这个无法再改变的事实。 “懂了。” “懂了就走吧，不送。” 书房门被打开，程未遗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是副校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 迈步走进书房，一股浓浓的烟味让她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程慕洲立马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起身把窗户打开通风。 “脚能走路了吗？” 他走回来蹲下，两只手将程未遗的裤管稍稍往上撩起，发现原本红肿的脚踝，现在已经不怎么红了，不过还是有些肿。 “嗯，可以慢慢走。” 程未遗被他扶到椅子上坐下，问：“副校长是因为莫子瑜的事情，过来找你的吗？” 程慕洲嗯了一声，让她等等，自己径直走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管药膏。 他在旁边坐下，一言不发地把程未遗的脚抬起来，帮她涂上药膏后，直接将整只手掌覆上去，轻揉了几分钟。 手掌的凉意侵蚀着脚上的温度，犹如冰与火的冲撞，让人浑身一阵发麻。 “那……”程未遗又问：“你有没有答应让她继续在汉鼎念书？” 发生了这一出后，她才弄明白为什么校长会那么怕程慕洲，为什么会叫他程总，为什么大家口中很严厉的班主任，却拿自己没有丝毫办法。 因为他是那座学校最大的股东，拥有着裁决一切的权力。 有本事让她进入一班坐在第一排，跟年级第一成为同桌，也有本事一句话，就让莫子瑜没法继续在汉鼎呆下去。 程慕洲没有说话。 但是通过副校长离开时满脸失落的表情，程未遗心里有了答案。沉思片刻，她开口帮忙求情，“让她继续呆在汉鼎吧。” “什么？” “让她继续呆在汉鼎念书吧。”程未遗复述一遍。 “原因？”程慕洲奇怪，“你们不是合不来吗？” 否则也不会发生那种事情，所以任何会对程未遗造成负面影响的人事物，都要赶尽杀绝。 他不想往后再发生更严重的意外，让自己追悔莫及。 “其实也有我自己的原因。” 程未遗抬起眼皮，对上那双深邃清冽的眸子，“以我的成绩坐在第一排，的确没法让大家服气，下个礼拜去到特长班，这些问题就不会存在了。” 再说莫子瑜当时也受了伤，还被她爸打了耳光，得到的教训已经够大了。 “这不关你的事。”程慕洲不愿她把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还是没点头同意。 晚上吃完饭，程未遗回到房间坐在床上跟陈来弟聊了会儿天，突然想起程慕洲送她的那个流沙许愿瓶。 她灵光一现，立马从书包里给拿出来，起身往对面房间走去，推开虚掩的房门。 这动静让正在发愣的程慕洲倏然回神，见是程未遗过来了，僵硬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有事吗？” “嗯。” 程未遗朝他走去，二话不说直接把许愿瓶放在桌子上，拿出一张蓝色的许愿纸，当着程慕洲的面，写下：希望莫子瑜能继续在汉鼎念书。 然后卷起，丢进了瓶子里。 他说过，有什么愿望写下后，投进这个瓶子里就会实现。 第36章 这周日程未遗提前返校了。 因为程慕洲又是临时有事要去趟外地，一点的飞机, 如果不在他出发前返校的话, 晚点就只能由司机送她到校。 如此, 她宁愿早一点, 由程慕洲亲自送她到学校。 车子停在校门口。 程慕洲率先解开安全带下车, 然后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帮忙打开车门后，顺势将右胳膊架在了门沿上。 明明是很顺手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可看在程未遗的眼里, 却充满了某种致命的诱惑。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晚上, 鼓足勇气向程慕洲索取一个拥抱的事情。 直到现在，那种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依然清晰。 此刻，看着眼前敞开的胸膛，她多想再上前抱抱他, 毕竟接下来又有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了。 走神之际, 耳边程慕洲的声音猛然响起, “真的确定要转去特长班了？” 他自认自己给程未遗安排的道路, 才是最安全也最通畅平坦的。 转去美术特长班，或许的确会是条通天大道，可也或许会布满荆棘，将她扎的遍体鳞伤。 毕竟在专业的，拿手的领域, 就一定会存在竞争。有竞争就会充满欲望与压力，她是不是能够扛得住呢？ 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性。 “确定了。” 程未遗收回飘远的思绪，用两手的大拇指，抠着书包带子，双目直视着眼前处处替她着想的男人，字字有力，“你知道的，我很喜欢画画。” 潜台词就是，她确实是真的很想转去特长班。心甘情愿。 因为只有走这条路，她的作品才会有机会被更多的人看到，这是由内心深处发出来的渴望。 她觉得自己“死”了这么多年，在重新拥有了追求的这一刻，仿佛又活了过来。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美妙。 见程慕洲沉默着不言不语，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事情，程未遗不禁又问道：“你、不喜欢我转去特长班吗？” “没有。” 程慕洲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一说法，“没有不喜欢，只要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真的没有不喜欢，有的只是担心。 可这若的确是她无悔的选择，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继续保驾护航。 “谢谢你。”此刻，程未遗除了这三个字，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谢谢你，在我最孤助无援的时候收留我。 谢谢你，这段时间来对我无条件的包容与关怀。 也谢谢你，可以让我毫无压力地去选择，自己真正想要走的路。 两人道别后，程未遗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踏进了校园大门，路过办公楼下的时候，抬头发现校长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 她步子一滞，愣了两秒后，走到岔路口拐了个弯。 程未遗来到办公室门口，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但校长办公桌上的电脑是开着的，正在播放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歌曲。 她略感疑惑，刚转身准备离开，就见校长从另一间办公室里出来，大步走了过来。 看到她，不禁有些奇怪，“程未遗，有事吗？” “嗯。” 程未遗点了一下头，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我已经决定好了，这个礼拜就转去特长班。” 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校长明显松了口气，可还是有些不放心，“程总同意了？” “同意了。” 程未遗本以为自己明天一早，可能就要离开文科（1）班了，谁知校长却告诉她，转班级的事情大概要稍微延后。 因为这个大礼拜整个高三部除了特长班外，文理科所有班级都要召开本学期第一次家长会。 得先等他们班开完家长会，再做统一安排。 她有些不懂，这个统一安排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人也要转去特长班？ 当晚的第1节 自习课。 钟慧琴就在班里宣布了要开家长会的消息，并表示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他们班第一个开这次家长会，就在周三上午。 至于所有家长，则由她亲自打电话通知。 消息一出，全班炸开了锅，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哀声连连，当然也有人无动于衷。 “未遗，” 蒋小童在后面用笔戳了一下程未遗的背，调皮地冲她眨了下眼睛，“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果然是我们班第一个开。” 闻言，齐衡扭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你爸妈没空过来吗？” “是没空。”蒋小童猜测，“大概只能让我小姑过来开了。” 答完她又问程未遗，“对了未遗，你家是谁过来？” 老实说，她对眼前这位新同学的家庭情况，真是挺好奇的。开学至今也有段时间了，却从没听她提及过自己的父母。 问到头上，也只是一笑而过。 果不其然，再次面对相关问题，程未遗仍然是哑然失笑，接着默不作声地转回了身体。 她很清楚，钟慧琴所说的会亲自通知所有的家长，这个家长里并不包括程慕洲，她是不会自取其辱给他打电话的。 而且校长下午也说了，她的家长，可以不用过来。 但在睡觉前，程未遗一番纠结后，却还是忍不住把这件事情，在微信上告诉了程慕洲。 同一时间。 程慕洲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刚从浴室里出来，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宽松的运动裤。 总统套房里，水晶吊灯柔和的光芒洒满每一个角落，给他的脸上也镀上了一层柔光。 从发尖滑落到胸口肌肉线条里的水珠，亮晶晶的。 他用毛巾把头发擦到不滴水的状态后，走到沙发边坐下，对着电脑准备继续处理邮件。 这时，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微信上，被设为置顶的程未遗发来了一条消息：“我们周三上午要开家长会。” 因为周末的时候并没有听她提过，所以程慕洲断定应该是今天才得知的消息。 周三上午开家长会，他周二上午就回去了，完全赶得上。 于是回复过去：“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 第37章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周三就在程未遗的期待中来临了。 早上起床铃一响, 她就听见除蒋小童外的其他几人, 一边换衣服一边挨个地叹气。 因为考试的成绩都不理想, 家长会结束后免不了要挨批, 所以内心都很排斥, 却又无力改变。 这种时候就算是装病也没有用了。 杨婧端着洗脸盆准备去浴室洗漱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莫子瑜的椅子。 抬头往空荡荡的床铺看了一眼，忍不住嘀咕一句，“子瑜真的不来了吗？” 刚刚坐起来蒋小童听到这话, 下意识地看向程未遗，四目相对, 她抿嘴笑了一下后，就麻溜地顺着小梯子爬了下去。 程未遗目光一转，落在莫子瑜的床上，心里也有些疑惑。 今天都周三了，她怎么还没来？程慕洲明明都已经答应, 让她继续在汉鼎念书了。 晨读课还跟往常一样是需要上的, 过后是早餐时间。 因为家长会不是在教室里开, 而是有专门的会堂, 所以文科一班的学生们吃完早餐后，就都陆续去校门口接各自的家长了。 程未遗跟蒋小童走在人群后面，看着本班一些已经接到家长的同学，跟他们的父母有说有笑，心里蓦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奇怪！ 她又不是没有人过来开家长会, 为什么会有这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这时，身边的蒋小童突然眼睛一亮，接着挥起了自己的右手，兴奋喊道：“妈妈！” 正在走神的程未遗被她尖锐的声音，成功拉回了思绪，顺着她的视线朝正前方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得体优雅的女人，也在冲她们这边挥手。 很快就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妈妈！” 蒋小童很自然地松开程未遗的胳膊，走到自己母亲身边，脸上的表情既意外又惊喜，“你跟爸爸不是都说没时间过来吗？我还以为今天会是小姑过来呢。” 天知道此刻她的心里有多么激动。 “跟你开玩笑的。” 蒋妈妈搂着女儿的肩膀，说话轻声细语的，“我女儿进步这么大，怎么能不过来，早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蒋小童连连点头，然后才想起介绍自己的同学。 “对了。”她又回到程未遗的身边，“这个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班新同学，也是我的新朋友程未遗。” 蒋妈妈的视线随即转移到女儿同学的身上，细细打量起来。 程未遗知道这种情况，她应该跟长辈问声好的，然而张了张口，阿姨两个字却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喊不出来。 就像是有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 蒋妈妈倒是不在意这些，看着眼前如同一朵出水芙蓉般的小姑娘，毫不吝啬地夸赞了起来，“这就是程未遗啊，长得可真漂亮。” 就是看着有点儿怪怪的，话少，似乎还不怎么爱笑。 “谁说不是呢。”蒋小童又问程未遗：“你的家长大概什么时候来？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子了。” 刚才在食堂的时候，程未遗有给程慕洲发微信，却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所以，她也不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才会来。 为了不耽误蒋小童，就让她们母女先去会堂了，自己一个人等在了校门口。 上午和煦的阳光，穿透已经泛黄的树叶，斑驳地洒在路面上，被来往的车辆反复碾过。 当第N辆车疾驰而过的时候，程未遗才看见程慕洲的车子，缓缓朝这边开来，然后停在不远处的停车位。 而此刻，校门口早已只剩她一个人，家长会若是准时开始的话，也进行有十分钟的时间了。 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 当程未遗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从车子下来的那一刻，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等待的时间里，真是怕死了他会来不了。 程慕洲的全部注意力，也集中在了正在朝他走来的小姑娘身上。 两人分别迈着步子向彼此靠近，停在面前的时候，程慕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抱歉，“我是不是来晚了？刚才，有些事情耽搁了。” “没有。”程未遗轻摇一下头，没有任何的埋怨。 他能来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人生中第一个有“家长”过来参加的家长会，对于她来说，具有无限大的意义，又怎会计较这么一点时间上的问题呢！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虽然身为校董，但是程慕洲似乎对学校里的事情，并不是太了解，“你们教室吗？” “会堂。”程未遗转身，带领着他边走边说：“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果不其然。 当他们来到会堂门口的时候，隔着一道门的里面，已经响起了钟慧琴铿锵有力的声音。 当她话音落地后，一阵热烈地掌声随之响起。 程未遗几乎能想象出里面是何种场面，他们迟到了，就这样进去似乎有些突兀，并且一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就在她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程慕洲一步向前，抬手按响了墙上的门铃。 过来开门的人是校长。 他本以为应该是哪个迟到的家长，可是看到门口站的两人时，整个人却是一愣，眼里一闪而过一抹讶异。 不是跟程未遗说过，她的家长不用过来吗？ 但现在人已经来了，他自然不能无视，也没有那个胆量。 “程总。”校长赶忙走出来，毕恭毕敬地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作为家长，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程慕洲悠悠回答完，反问起了他，“倒是你，既然要开家长会，为什么不通知我？” 被这么一问，校长的脸瞬间变了色。 这件事情是由各个班级的班主任负责的，他们班也就是由钟慧琴来挨个通知。 而上次，则是他亲口嘱咐的钟慧琴，让她以后不要给程慕洲打电话，程未遗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来处理。 说来说去，这件事情还是他自己没处理好。 “家长会已经开始了，”程未遗见校长有口难言，便好心帮他解了围，对程慕洲说：“我们进去吧。” 第38章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程未遗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一道又一道落在她和程慕洲身上的目光, 以及一些女同学的唏嘘声。 毫不夸张地说, 连个别家长都看直了眼睛。 身边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过耀眼, 可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压力, 相反还有些享受。 享受跟程慕洲站在一起，接受艳羡目光的洗礼。 台上的钟慧琴正在等着两人入座。 而放眼望去，整个会场密密麻麻一片人头。 虽然还有空位，但是都比较分散, 而且大部分都空在了中间，还要挤进去才行。 正在程未遗纠结着要坐哪里的时候, 突然看见蒋小童在向她招手，并压低声音喊道：“未遗，这边，给你们留了座位。” 接着就扭头跟身边的母亲说了些什么，两人依次往里面挪动了一下, 空出了靠近过道的两个座位。 这下不用挤了。 程未遗莞尔, 扯了一下程慕洲的衣摆, 指着蒋小童旁边的空位说：“小童给我们留了位子, 去那边坐吧。” “程总。”校长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合适，便小声提议，“要不还是坐前面吧！” 最前排是校领导的位子。 程慕洲淡淡扫一眼，没放在眼里，“今天只有程未遗家长, 没有程总。” 这次家长会的内容，主要就是对本学期第一次测验进行当众点评，以及发放奖励。 班级前十都有奖状和奖品，进步比较明显的也有鼓励奖。 至于成绩排在后面，或者倒退较为明显的，虽然不会当众批评，但是当成绩在大屏幕上展示的时候，无疑也是一种无声的打击。 更何况还需要家长上台发言。 “看看你这次考得什么玩意儿？” 身后传来了一位家长愤怒的责骂，“期末怎么说还在前三十里，这次直接给我考了个倒数，你让老子怎么好意思上去？” 听到倒数两个字，程未遗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快要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排在最后一排的姓名和那一列列扎眼的零分成绩上，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大拇指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里。 再看看程慕洲，却依然镇定自若，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即将以倒数第一名学生家长的身份，上台发言。 “那个……” 程未遗的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可还是被程慕洲停在了耳朵里。 见小姑娘垂着脑袋，欲言又止，他不禁好奇道：“怎么了？” “其实等会儿，你可以不用上去的。” 程未遗这才抬起头，对上男人幽深的眸子，略感抱歉地说：“校长和班主任，应该都不会说什么。”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环节，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程慕洲，让他过来参加这个家长会的。 于她而言，早就习惯了没有家长过来参会，可是却还没习惯，让程慕洲用面子为她的任性买单。 “为什么？” 程慕洲故作不明地反问后，又自顾自地说道：“来都来了，不上去恐怕有点不合适。” 颁奖典礼结束后，就轮到家长上台发言了。 正数前十名和倒数前十名，前者洋洋自得地分享了一些，自己教育孩子的心得。而后者一开口，则做起了自我检讨。 最先发言的两名倒数家长，甚至当着校领导和班主任的面做了保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会好好监督自家孩子的学习。 程慕洲的脸上，始终带着淡定从容的微笑，很快话筒就传到了他的手里。 像他这样的人物，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所以这场家长会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所谓发言，也就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倒数第一，好歹也占了个第一，我们家孩子只要过得快乐就好，其他不做任何要求。” 此言一出，不知道哪个男生带头起哄叫了声好，全场立马沸腾起来，随即引来一大批家长的指责。 “天呐。” 蒋小童瞬间化身迷妹，迅速凑近程未遗感叹了一句，“未遗，你舅舅也太帅了，居然敢当着校领导的面说这种话。” 校领导？ 程未遗不禁想起，校长在某人面前点头哈腰的模样，嘴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中午学校管饭。 家长会一结束，就赶在放学前提前开饭了，这也是建校以来，程慕洲第一次在这边吃饭。 因为人有点多，所以两人并没有急着过去排队，而是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先坐了下来。 食堂里人声鼎沸，程未遗的目光，直直落在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桌。 齐衡等好学生的家长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些骄傲的神情。 曾几何时，这种情绪也在她外公的脸上流露过。 “作为倒数第一的家长……”程未遗收回目光，喃喃自语，“你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吧。” 应该是这样的。 不然，她肯定也能在程慕洲的脸上，找到相同的情绪才对。可是没有，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听到这话，正在回复秘书工作消息的程慕洲，手指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下意识地抬起眼皮，只见程未遗的眼睛里，带有一抹化不开的愁绪，就像个犯了错，且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的孩子。 然而她犯了什么错呢？ 至少在他的眼里，什么错也没有。 程慕洲继续回复着还没有回复完的消息，过后便把手机给收了起来，右手的几根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了敲。 接着柔声安慰道：“我说过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快乐，就足够了。其他无所谓。” 依然是那句话，成绩是他最不在意的东西。所以第一和倒数第一，在他眼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面子，更不需要别人去挣。 但对于程未遗来说，却并非如此。这个男人越是包容，她就越是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在一点一点的增加着重量。 默默对视数十秒，小姑娘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好好学习的，保证下一次你再过来开家长会的时候，绝对不再是倒数第一。” 第39章 当天晚自习，钟慧琴家里有事没有过来, 班里学生在齐衡的管理下, 看书的看书, 发呆的发呆, 后排也不乏睡觉的。 程未遗回头看了一眼, 白天拿了奖的蒋小童正在认真刷题，时而咬唇，时而蹙眉。 她不禁开始犹豫，是下课后一回到宿舍就跟蒋小童说自己要转去特长班, 还是等到明天早上再说。 之前一直没说，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可眼看着分别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再不说似乎就有些不妥了。 总不能不辞而别吧？不管怎么说，彼此都有把对方当做是好朋友。 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是特长班的班主任赵真真。她在程未遗喊出去的同时, 顺便把傅聪也给喊了出去。 两人刚一起从教室走出来站定, 就听赵真真说：“我那边已经跟班里的同学打过招呼了, 座位也给你们空出来了, 明天早自习之前，你们俩就一起过去吧。” “我们俩？”程未遗并没有听说过傅聪也要转去，所以有些意外。 然而傅聪却早就知道她要去特长班，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两手往裤兜里一插，挺直腰背解释道：“我爸逼我过去的, 想让我学体育，混个大学上上。” 很快三节自习课就过去了。 程未遗跟蒋小童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快到门口的时候，倏然停下了脚步。 今晚的风有些凉悠悠的，即便穿着秋款的校服外套，还是能感觉到胳膊上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气温真是说降就降，冬天似乎也是说来就要来了。 A市是个没有秋天的城市。 “怎么了？”见她不走了，蒋小童也跟着停下了步子。 程未遗顺势把她拉到一旁，额前的碎发被吹的有些凌乱，“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蒋小童眼中有所期待。 “明天一早……我就要去特长班报到了。”程未遗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要转去美术特长班了。” 这个消息对于蒋小童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一时间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她足足花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才慢慢回过神，眼睛就像被沙子给迷了一般，有些涩涩的，“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去那里？” 虽然她早就发现了，程未遗非常有绘画的天赋，但是毫无征兆地一开口就说要转去特长班，实在是让人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太接受无能了！ “因为我喜欢画画。”程未遗省略掉了中间的一些细节，直接给出了最简洁且有力的回复。 “不过……” 见蒋小童的脸上写满失落，她又莞尔道：“那边的班主任说了，不用换宿舍，所以我们还是会住在一起。” 次日正好轮到程未遗值日。 上次是和蒋小童打扫校园卫生区，这次换过来，轮到两人打扫班级了。 她抱着最后一次在这个班级做值日的心态，认认真真把地给扫干净后，又把黑板和讲台给擦了擦。 最后拿上粉笔，踩在讲台的椅子上，将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减一做了下修改。 做完这些正好早自习铃声响起，她迅速将椅子擦干净后，拎起自己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文科一班。 综合特长班在顶楼最拐角的位置。 程未遗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跟普高班的鸦雀无声，形成鲜明对比。 走廊上还有几个男同学在打闹。 看到她过来后，其中一个身材瘦弱，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生，主动打起了招呼，“同学，从文科一班过来的？” 没有得到答复，他又自我介绍道：“我是本班班长郭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还本班班长……”另一个男生啐道：“你顶多只能算你们美术班的班长吧？我们体育生可不承认你这个班长。” “滚。” 郭晋作势要捶他，随后又收回手，继续笑眯眯地跟程未遗搭讪，“对了，你是美术生还是音乐生？” 这次，总算是得到了回答：“美术。” “美术！那正好，我班的。”郭晋试图帮忙拎书包，但被拒绝了，只能尴尬地挠挠头，“跟我进来吧，你的位子已经收拾出来了。” 程未遗跟着他走进教室，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同学的身上，就像在看一个外星生物。 而程未遗也粗略扫了一眼整个班级，赵真真说只有三十二个人，其中体育生占了大半，有十五个。 其次是美术生十个，音乐生只有七个。 大家都是单人单座，她的位子刚好就在郭晋的前面，刚坐下，傅聪也拎着书包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 见程未遗旁边正好有个空位，直接凑过来坐下了，“来这么早，怎么不等我一起？” “你是不认识路吗？”程未遗把语数外三门课本给拿了出来。 其余的书，估计是用不上了。 “兄弟。”这时坐在最右边一组的一个男生，喊了傅聪一声，问他：“你是搞体育的吧？” 傅聪点头，“是啊。” 那男生又说：“搞体育的坐这里来，你坐的那是音乐生的位子。” 闻言，程未遗不禁扭头往旁边已经空了的位子看了一眼，她本以为只有自己跟傅聪两个人转过来。 这么看来，还有一个音乐生？应该是从其他班级转过来的吧！ 她的这个疑惑，在第1节 语文课上得到了解答。 新转过来的音乐生不是别人，而正是自上次打了一架后就没露过面的莫子瑜，几天不见，她似乎改变了不少。 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狂了，站在门口打报告的时候，都是中规中矩的姿势。等语文老师点头让进后，才进来找到唯一的一个空位坐下。 因为不是一个专业，而且莫子瑜又收敛了很多，所以直到大礼拜假期来临，程未遗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特长班是全校唯一一个可以带手机的班级。 下课铃声一响，她就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给程慕洲打了通电话，结果得到的消息却是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程未遗是被司机给接回去的，晚上也只有她跟孙妈两人在家吃饭。 据孙妈说，程慕洲本来已经准备去接她了，谁知突然接到电话，说苏迎在剧组拍戏受了伤，他就匆忙赶去了医院。 听到这个消息，她瞬间食欲全无，满脑子都是程慕洲跟苏迎在一起的画面。 不可自控地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怎么了，”孙妈见她放下了筷子，问道：“这就吃饱了？” 碗里的饭都没怎么动过，汤也才只喝了几口，正在发育期的小姑娘，吃这么点儿营养哪里跟得上。 程未遗点点头，起身，“吃不下，我先上楼了。” “这才……”孙妈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离开了。 大黄摇摆着尾巴跟到楼梯口，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窝里躺下。 程未遗上楼后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走进了程慕洲的房间，站在房门口，静静地盯着床头那副出自她手的肖像画出神了好久，才把房门关上。 房间里，还留存着他的气息。 办公桌上有一瓶被喝掉三分之一的酒，程未遗随手拿起来看了下，上面都是德文，一个字也看不懂。 酒的颜色也并非常见的那种红色的葡萄酒，而是透明偏淡淡的黄颜色液体。 她鬼使神差地拔下木塞，凑到瓶口闻了一下，酒味不是很浓烈。倒了半杯浅酌一口，气味却是十分地清爽，并且浓郁，令人回味无穷。 原来酒是这种味道。 程未遗不知不觉中就把半杯给喝完了，接着又倒上满满一杯，依然是很快就空了杯。 不一会儿，脑袋就开始有了晕的感觉，脸颊也是一阵发热，但她却十分享受这种放肆的快感。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咔嚓一声开门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去，是程慕洲回来了，愣在了门口，眼中带着一抹诧异，接着眉头倏然皱起，大步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 程未遗起身，颤颤巍巍地迎上去，谁知刚走到面前，脚下一软，直接栽进了他的怀里，宛如一滩烂泥。 刚才程慕洲在楼下听孙妈说，小姑娘晚上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还以为在楼上画画。 结果上来一看，她的房间没人，没想到居然在自己的房间喝成了这个样子。 瓶子里的酒已经快见底，而怀里的人，似乎也已经醉了。 “好好的怎么喝起酒来了？” 程慕洲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迫使她看着自己，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怪，“还喝了这么多，这是酒，不是饮料。” 她当然知道这是酒！ “你去看……苏迎了？”程未遗根本不接他的话茬，两只手顺势抱住他的腰，只一心打探，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她怎么了？” 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气扑面而来。 程慕洲稍稍把脸别向一旁，告诉她，“拍戏的时候从马背上掉下来，摔伤了。” 第40章 原来真的是去看苏迎了啊。 这个回答让程未遗瞬间涌升起巨大的失落。 她感觉到内心深处，仿佛有一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 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凝聚在一起, 接着倏然冒出一簇火苗。 嫉妒的火苗, 越烧越旺, 几乎快要吞没掉她所有的理智。 这种感觉太不好受了。 程未遗浓密而卷翘的睫毛, 微微颤动了一下，环抱住程慕洲的双手，也跟着加大了一些力道。 酒精继续挥发着作用，她整个人开始有些缥缈, 一双脚就像踩在了云端，软绵绵的。 而眼前的男人, 喉结不经意间的上下滚动，更是让她身体里的小鹿，开始到处乱撞。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当程慕洲察觉到小姑娘双眼迷离，一双殷红的唇正在缓缓贴近自己时，浑身就像被电打了一般, 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于是立马把她给推开了, 而自己则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转身面向了窗户, 呼吸急促，“你真的喝醉了。” 程未遗脚下不稳，眼前一阵发黑，两手顺势撑着床面坐下来，过了好几秒, 才缓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程慕洲颀长的背影，轻咬一下嘴唇，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问道：“你喜欢苏迎吗？” 能够看得出来，苏迎是很喜欢他的，那种喜欢无论是透过表情，还是眼神，都能够看的出来。 那么他呢？ 原本说好过去学校接自己回来的，结果却在得知苏迎受伤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医院。 代表了什么？ “时间不早了。” 程慕洲转过身，对于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回去睡觉吧，以后不要再喝酒了，伤身体。” 程未遗唰一下站起了身，继续不依不饶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喜欢苏迎吗？” 她的眼神中，带着某种倔强。 而此时此刻，程慕也意识到了，可能是因为自己说好去接她，却因为苏迎而食言了。或多或少，让她心里不好过了吧。 想到这里，他只能妥协。 对程未遗的问题，进行了正面的回答：“我们只是朋友，她对于我来说，跟唐棠没什么区别。” 话再说回来，如若不是唐棠打来电话的时候，故意把情况说的很严重，他也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先去医院。 不过这一点，就没有必要刻意进行说明了。 “那我呢？”程未遗一步上前，微微扬起脸，方才眼神中的那抹倔强，渐渐地转变成了期待，“你……喜欢我吗？” 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程慕洲的表情先是僵了一下，随后嘴角微微往上勾起。 抬起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语气似长辈般的宠溺，“我当然喜欢你，不仅我喜欢你，孙妈也很喜欢你。” “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 程未遗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非常不满，两道眉往中间一拢，干脆把话给挑明，“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像苏迎喜欢你的那种喜欢，你……” “未遗。” 程慕洲察觉到不对劲，立马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你还小，不要整天胡思乱想。这些也不是你这个年龄，该考虑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孙妈已经把早餐都端上桌了，楼上却还没有丝毫动静。 她想着两人可能是睡过头了，只能取下围裙上去，先敲响了程慕洲的房门，“先生，该吃早餐了。” 敲门声和孙妈的声音，惊醒了熟睡中的程慕洲，他猛然抬头，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堪。 昨晚程未遗回房间后，他一直在椅子上坐到将近凌晨四点，抽完了一包烟，才趴在桌子上休息。 此刻不仅脖子有些僵硬，胳膊也被压的发麻。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七点三十五分了。 外面温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微弱的光亮，程慕洲起身先把窗帘拉开后，才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瞬间，孙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见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脸上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 而程慕洲的目光，则落在了对面紧闭的房门上，问她：“未遗起了吗？” 孙妈扭头看了一眼，“还没有，我这就去叫她。” 程慕洲点点头，“我先洗个澡再下去。” 刚才程未遗也被孙妈的敲门声给吵醒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发呆，整个大脑都是昏昏沉沉的。 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历历在目，根本就没有发生酒醒过后，就什么事也记不得的情况。 她不急不躁地刚换下睡衣，自己这边的门也被敲响了，“未遗小姐，醒了吗？该吃早餐了。” “知道了孙妈。”程未遗穿上拖鞋，径直走进浴室洗漱，胃部隐隐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 果然是喝的有点多了。 她将自己收拾整齐后，先下了楼，餐桌上是丰盛的食物，一盘新鲜的水果今天也摆放的十分精致。 “难得，”孙妈笑道：“今天先生也睡过了头，昨天晚上都熬夜了吗？” 闻言，程未遗端着牛奶的手不禁僵住了，她抬眼往楼梯口看去，很快又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程慕洲才从楼上下来，洗过澡后，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迈大步走过来，坐下后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跟程未遗道了声早，然后开始吃早餐。 孙妈趁着两人用餐的时间，上楼打扫卫生去了。 一直等到楼上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程未遗才淡淡开口，“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这样诡异的气氛，让人感到沉闷。 她问完用叉子戳起一块苹果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等着男人的回答。 而程慕洲显然是不想再提昨晚的事情，一想起程未遗的问题，就会产生莫名的犯罪感，只能权当小姑娘是喝醉了酒发酒疯。 于是尽量让自己表现的较为平静，放眼朝外面看了一眼，问她：“今天天气不错，想不想出去玩？” “昨天晚上的问题，我还没有得到答案。” 程未遗察觉到他逃避的心理，又一次把话给挑明了，“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对你来说有那么困难吗？” 第41章 这对于程慕洲来说，当然是困难的。 因为他是一个成年男人, 而坐在对面的, 却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姑娘, 他们之间怎么能够讨论那种事情？ 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难题, 他觉得自己顿时有些束手无策, 动了动嘴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是只能放下筷子，先在脑子里组织一下语言。 “虽然昨天晚上我喝醉了，”程未遗见状, 又语气笃定地补充道：“但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长这么大, 从来没有哪个异性，让她产生过那样怦然心动的感觉。 其实她也怀疑过，自己对程慕洲是不是仅仅只是依赖，但昨天的事情让她确定了—— 依赖不会让人燃起嫉妒火焰，依赖也不会让人发了疯地想要确定, 自己是不是也正被他喜欢着。 只有喜欢一个人, 才会如此在意这些, 在意他对其他异性是什么态度。 餐桌上的气氛, 变得异常微妙。 “好，那现在我也非常认真地告诉你。” 过了好一会儿，程慕洲才终于开了口，脸上的表情比昨天晚上，还要严肃上几分, 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我的身份，是你舅舅。”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你不可以跟我讨论那种话题，也不可以有那种想法，懂吗？” “那样是不对的。” 他会恐慌，会愧疚，会矛盾，甚至会开始怀疑，把她接过来这个决定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原来朋友们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果然还是他的想法太简单了。简单到根本没有想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心思是多么的细腻敏感。 “不懂。” 程未遗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怯懦，“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我妈没有弟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不承认你这个舅舅。” 她才不需要什么舅舅，这个见鬼的称呼，这辈子都不需要。 “但是现在你住在这个家里，所以不承认也得认！”程慕洲的态度十分强硬。 既然发现了这个苗头，那就必须要趁着火还没有燃起来的时候，果断将它掐灭。 否则一旦烧起来，他自己受伤倒没什么，可是她已经不能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喜欢一个人……”程未遗的声音带着轻颤，眼睛里也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着，“也有错吗？”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跟她说过，原来喜欢，有时候也是不对的，是会让人愤怒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因此而愤怒，她依然会毫无保留地喜欢着。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程慕洲先给出答案，接着继续说：“可是如果你喜欢的人是我，那就是错的，并且大错特错！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这意思就是，她可以喜欢任何人，唯独不可以喜欢他。 程未遗的心里发起了洪水，吸了吸鼻子，同时眼泪也决了堤。然而嘴上却是不肯妥协半分，“就算是错的，我也认了。” 就算是错的，她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他，直到生命走到了尽头，也要带着那份感情去到另外一个世界。 “程未遗！”程慕洲猛然起身，第一次对在她的面前发火，“所有事情我都能允许你去胡闹，去任性。但独独这件事情，不可以！” 程未遗把话听在耳朵里，肩膀也开始颤抖，不停地抬起右手去擦拭脸上的眼泪。 楼上正在打扫卫生的孙妈，听到程慕洲厉声指责，则是立马匆匆走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让她愣在了楼梯口，“先生，这……” 未遗小姐来到家里这么长时间，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今天两个人这是怎么了？ “公司临时有点事情需要我去处理。”程慕洲在心里叹了口气，表情复杂，“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他离开后，程未遗也起身跑上楼，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凭孙妈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任何反应。 无奈，就只好随她去了。 刚过八点半，孙妈准备去买菜，外面的门铃刚好响了起来，她快步走出去，打开院子的门，只见门口站着个跟程未遗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您好。” 蒋小童迅速低头看一眼手上的纸条，又看了看门牌号，确定没找错后，便问道：“请问这里是程未遗的家吗？” “没错，是的。”孙妈笑眯眯地反问她：“你是？” “我是她的同学。”蒋小童取下肩上的书包，拍了拍，“跟她说好了，今天过来帮她补习功课的。” 手上的地址是周五的时候，程未遗写了给她的，当天晚上回去问了一下父母，才得知这一片居然是本市最繁华的区域。 一栋别墅价值好几个亿。 真没想到，她的同学里竟会有家境这么优渥的，然而平时却根本一点都看不出来。 有够低调。 “同学啊~”孙妈一听，赶紧把人给请进了屋。 大黄见到有陌生人过来，立马警惕地大叫着冲上前，吓得蒋小童直往孙妈的身后躲。 这、这狗怎么这么凶！ “没事，别怕。”孙妈把大黄赶回窝里后，笑着说：“这是未遗小姐从老家带回来的，平时很乖，因为你第一次过来，它不认识所以才会叫的。” 蒋小童惊魂未定地点点头，然后跟孙妈一起上了楼。 程未遗已经透过窗户，得知是蒋小童过来了，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不等孙妈敲门，就主动打开了房门。 她的情绪早就调整好了，所以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未遗。”蒋小童兴奋地冲她招手，“怎么样，我来的够早吧！” 程未遗抿抿嘴，让到一边，“进来吧。” 孙妈见她没什么事了，也就没多问，转身下楼拿了不少吃的喝的东西上来招待蒋小童。 等她再次下楼后，程未遗把那些东西都全给拿去了书房。 “好多书啊。” 蒋小童随手把自己的书包放在书桌上，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突然，她啊了一声，所有注意力全都被书架上的一个东西给吸引了去。 第42章 书架第三排的角落，摆放了一个相框, 里面是程慕洲, 霍君逸, 陆锦川以及唐宴四个人的合影。 模样都稍显稚嫩, 已经是好几年前的旧照片了。 蒋小童像发现了宝藏一般, 走过去伸手把相框拿下来，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人那张帅气的脸，呼吸急促。 她……她没看错吧！或是说只是长得太像？ 可是像也不可能像到这个程度吧？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程未遗见状跟着走了过去。 蒋小童一个转身，差点撞上她,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后，激动地指着最左边的男人问：“未遗, 这……这个是不是陆锦川？你舅舅跟他认识吗？” 照片中的陆锦川身穿着一套红黑相间的球服，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搭在程慕洲的肩膀上，远不及现在成熟稳重。 不只是他，其他三人也一样。 “他们是很好的朋友。”程未遗一句话, 回答了两个问题。 随着她话音的落地, 蒋小童爆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尖叫。 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自己的喜欢的明星居然是同学舅舅的好朋友, 这样一计算起来，突然感觉他们的距离好近哦。 看样子六人定律应该是真的，毕竟她才只通过两个人，就有了认识偶像的机会。 “那什么……”蒋小童继续打听，“他平时会来你们家吗？你们是不是经常见面？他人怎么样？” “我追过他所有的综艺, 有种邻家大哥哥的感觉。” 通过她这激动的表情，程未遗不用多问也能猜到，应该是陆锦川的粉丝没错了。近几年爆了好几部由他主演的偶像剧，吸了一大批学生粉。 蒋小童无疑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程未遗真的很想说，虽然程慕洲跟陆锦川很熟，但是她却一点儿也不熟，见过数次面，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接下来的补课时间，蒋小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那张照片上，咧嘴露出一副花痴相。 而为了能让她专注一点，程未遗则不得不主动承诺，等下次见到陆锦川，帮她要个签名，这才让蒋小童定了神。 补了一整天的课，蒋爸爸开车过来接蒋小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在天边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 秋风拂过，路旁的大树上不断有枯叶飘落，在地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程未遗目送着他们的车子离开后，又往反方向张望了数十秒，公路空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轻叹了一口气，拖着略感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屋子里。 孙妈已经把饭菜端上了餐桌，大黄的狗粮也准备好了。 见她进来，赶紧招呼着过去吃饭，接着又说：“刚才先生来电话了，说今晚不回来了，让你晚上早点睡觉。” “不回来了？”程未遗眉心一蹙，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就说了这些。”孙妈把筷子递给她，“以前偶尔也不回来睡觉，一般都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就直接在公司过夜了。” 这个说法，并不能安抚程未遗那颗失落的心，直觉告诉她，程慕洲不回来应该是在躲着她。 甚至早上所谓的公司临时有事，估计都只是逃避她的借口。 一时间胃口尽失，就算是把龙肉端到面前，也没有任何兴趣了。 程未遗默默放下筷子，起身上了楼。 次日程未遗没有起床吃早餐，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想到下午还要返校，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来，然后换掉睡衣去洗漱。 打开房门，对面程慕洲房间的门依然是关着的，早上她醒过几次，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看样子昨天晚上果然没有回来。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下面却传来了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其中一道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程未遗带着满心的疑惑，往下走了几级阶梯，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程慕洲，正拿着一份文件，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 而旁边，正是昨天才跟蒋小童讨论到的陆锦川。 其实当时承诺要签名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到来了。 大黄的耳朵很灵敏，察觉到楼上窸窣的动静后，立马从窝里爬了出来。 这一举动起了程慕洲的注意，下意识地一抬头，只见小姑娘正怔怔地愣在楼梯上。 表情透着些许意外，目光对上他的瞬间，就闪躲开了。 “起了？” 程慕洲把文件放在茶几上，看上去气已经消了，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柔和，“下来吧，一会儿该吃午饭了。” “哟。”孙妈刚好端着一盆汤从厨房出来，看到她，笑眯眯地说：“未遗小姐起了，我刚准备上去叫你呢。” “嗯。”程未遗点点头，继续迈步走了下来。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连水也没有喝一口，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中午陆锦川跟他们一起吃的饭，过程中一直在跟程慕洲聊些她听不懂，也毫不感兴趣的话题。 等他们聊完，程未遗才冷不丁地开口问他：“能给我一个签名吗？” 桌上的两个男人同时一怔，陆锦川条件反射地看了程慕洲一眼后，才把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我吗？” “嗯。”程未遗往嘴里喂了一口汤，解释道：“我有个同学非常喜欢你，我是帮她要的。” 否则，今天肯定是同样一句话都不会跟他说。 “是蒋小童吗？” 程慕洲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问道：“我听孙妈说，她昨天过来帮你补习功课了，感觉怎么样？” 上次在学校，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一定会好好学习，本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开始采取行动了。 这样也好，多放些心思在学习上，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就那样。” 程未遗放下勺子，起身上楼拿了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下来。然后翻到最后一页，递到陆锦川的面前，“麻烦帮我签在这里吧。” 陆锦川接过笔，二话不说唰唰两下，一个潇洒飘逸的签名，就印在了本子上。若不是亲眼看着他签下，完全认不得那是他的名字。 吃完饭后，他要赶着去参加下午的活动，就先行离开了。 孙妈开始收拾餐桌，客厅只剩下程未遗和程慕洲两人，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手机屏幕上，蒋小童的微信消息不断地弹出来。 “真的吗？你真的帮我要到陆锦川的签名了？” “啊！！好幸福啊，未遗，我快爱死你了。” “咱们班有不少他的粉丝，估计我会被他们嫉妒死吧，哈哈哈。” 程未遗能想象得出蒋小童此刻欢天喜地的模样，嘴角不禁微微扬起，给她回复了一条：“不是咱们班，咱们已经不在一个班了。” 蒋小童：“哦对，我都忘记了。你什么时候去学校？我收拾收拾就该出发了。” 屏幕顶端显示着13:07，平时程未遗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去学校的。 她刚准备跟蒋小童说，也差不多要出发了，就听程慕洲提醒道：“时间不早了，该去学校了，上去收拾一下东西吧。” 能看得出来，小姑娘还在为昨天早上他发火的事情不高兴着，根本不愿意主动搭理他，问题问到头上才勉强蹦出几个字回应一下。 他也有几分懊悔，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应该好好说话的。 不过当时也真的是被逼急了，天知道他有多害怕那种局面，害怕一个花季少女的未来，会葬送在他的手上。 所以必须让她认清一个现实，他们之间只可以培养出亲情，而不可以产生其他的情愫。 “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坐车去就行了。”程未遗退出微信，起身往楼梯口走去，刚迈开两步，又停下补充一句，“以后也不用再接送。” 五分钟后，她拎着书包下来了，见程慕洲等在楼梯口，轻咬一下嘴唇，略过他径直往门口走了去。 程慕洲只能大步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一脸无奈道：“如果你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我跟你道歉，是我话说的太重了。” “我没有生气，你也没什么可道歉的。” 程未遗抽回自己的胳膊，“孙妈说你昨天晚上没回来，是因为工作太忙了，你继续忙你的工作吧，我自己知道怎么去学校。” 以前跟姜明清和程慕柔一起生活的时候，都是她自己去的学校，也没把自己给弄丢。 这话让程慕洲微微失神。 昨天上午离开前说的话，只是给自己找了个逃避的借口罢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临时的工作要处理。 不过，他的确在办公室窝了一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都已经忙完了。”程慕洲顺着她的话回了一句，伸手帮忙拎起书包，“走吧。” 程未遗却并没有挪步，她任由程慕洲拎着自己的书包，也没有去夺回来。 而是缓缓地抬起眼皮，对上眼前男人那双幽深的眸子，轻启红唇，“我能感觉得到，你是喜欢我的。” “可是，为什么要逃避呢？” 第43章 程慕洲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体内猛烈撞击着,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也跟着一起翻涌滚动。 大脑里的思绪被牵扯着, 完全没办法受自己的控制。 他的眼皮轻微跳动了一下。 视线偏移到一旁, 刻意避开程未遗热烈的目光, 声音淡淡的，“我说过了，我的确非常喜欢你。” “但，不是你期待的那种喜欢。” 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 他必须为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思想负责任。他必须时时刻刻清楚地知道, 自己正在做什么，说什么。 “那行吧，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程未遗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书包，“第一, 书包还给我, 从今天起跟我保持距离, 不要再管我了。第二, 你送我去学校……” 停顿一下，她重新看着程慕洲近在咫尺的脸，语气认真，“但那就代表，你也同样喜欢着我, 并且，是我期待的那种喜欢。”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只要做出了行动，那么意义就由她来定义。 喜欢应该是一件很纯粹，并且能让人感觉到愉快的事情，所以她不愿意把这两个字，捆绑上太多无意义的枷锁。 那样会喘不过气来。 小姑娘倔强的态度，让程慕洲倍感无奈，轻叹一口气后，拉开门率先大步走了出去。 书包拎在他的手上，这一举动意味着哪一项选择，不言而喻。 程未遗慢慢侧过身，看着他走向车子的背影，满足一笑后，快步跟了上去。 车子里播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她把书包抱在自己的腿上，双目直视前方，余光则在程慕洲的脸上，不停地流转。 呼吸莫名轻快许多。 而正在开着车的程慕洲，心情就没这么轻松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选择送她过来，并没有那一层面的意思。 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怀揣着那种想法，无疑是龌龊的。 “未遗。” 刚开口喊出名字，程未遗就赶巧丢过来一个问题，“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莫子瑜也去特长班了？” 莫子瑜三个字对程慕洲来说有些陌生，不过很快就想起来那是谁了。 他亲自下令开除，又被程未遗想方设法留下来的人。 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也会转去特长班？之后的电话里，方仁凯也没有跟他提及过这件事情。 “没说过。”程慕洲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她为什么会过去？还有没有再找过你的麻烦？” 急切而担忧的语气，让程未遗心里一暖。 看吧，就知道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再怎么下意识地否认，言行举止是骗不了人的。 “没有。” 程未遗摇头，“她是家长会过后转去的，音乐生，不仅没有再找过我的麻烦，也没有再跟我说过一句话。” 莫子瑜去的头一天，她误以为应该是被她爸教训的性情大变，老实了。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和新班级的同学熟悉起来后，照样每天打打闹闹，跟傅聪你追我赶。 唯一的改变就是，把她当成了透明人，不再为难，不再找麻烦。 但这对于程未遗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没有就好。”程慕洲放了心。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好像都赶在了这个点来学校，校门口的路已经被堵死了。 一辆旅游大巴，也被堵得进退无路。 程未遗见车子不方便开进去，就让程慕洲在距离学校，还有差不多一百米的地方停下了。 她解安全带的时候，身边的男人也解开了扣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 “你不用下车了。” 程未遗看了一眼后面，还在源源不断涌过来的车辆说：“已经到校门口了，我自己进去，你先走吧，不然一会儿这边也要堵了。” 这一路段来往的车子非常多，只要一堵上，一时半会儿肯定是难以疏通的。 听了她这话，程慕洲不禁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的确有要堵塞的迹象。 “行吧。” 他两手搭在方向盘上，默了数秒，然后偏头看着副驾座上的小姑娘，少有的鼓励道：“如果在美术方面取得成就，是你真实的梦想，那就继续努力学习。” 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成绩的好坏，一定程度上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只要愿意努力，愿意学习，考进一个知名的美术院校，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我知道。” 程未遗抿着嘴，忽然身体往前一倾，对准程慕洲还没有完全合上的唇，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迅速离开后，打开车门小跑着往学校去了。 而还坐在车子里的人，则是久久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次亲密接触，柔软的触感就像一根羽毛，在他的心上来回扫动。 程未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拥堵的车流中，程慕洲收回视线看着后照镜中的自己，薄唇微抿，眸子中的神情愈渐复杂。 车子刚启动上路，搁置在车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宋颖的来电。 “喂。” “程总。”电话那端，宋颖平静地跟他报告道：“刚刚孟院长来了电话，说是程敏检查出了，乳腺癌。” 后面的三个字，被她说的很轻，像是不能被提及的禁词。 “什么？”程慕洲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飘出了身体。 宋颖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并告知人现在已经被送去了医院，因为是晚期，所以情况不是很乐观。 程慕洲听着她的话，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上次跟程敏见面时的种种场景。 他一直都有在努力找医生，去治疗程敏精神上的创伤，尽量让她变成一个正常人。 因为只有她恢复了健康，才能够让程未遗感受到，有母爱围绕在身边，是一种什么滋味。 可是这个消息，几乎是一秒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与期待。 关于亲情的救赎，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哪家医院？”程慕洲得到回答后，缓缓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马上过去。” 宿舍里还是程未遗跟蒋小童最先到，两人把东西收拾好后，就背着书包去教室看书了。 脑子里不断闪现之前在车子里，大胆亲吻程慕洲的片段，程未遗的心里如同抹了一层厚厚的奶油，脸上也挂着清浅的笑意。 像阳光折射到空气中漂浮的小水滴，反射而形成的彩虹。 在楼梯口分别的时候，蒋小童点了点自己腕上的手表说：“记得五点半准时下来去吃饭啊。” 虽说周日晚上的伙食，是一周中最差的，但该吃还是得吃，正餐给人所带来的满足的果腹感，是零食难以替代的。 “嗯。”程未遗点点头，继续往楼上走，蒋小童则左转朝着自己的教室去了。 文科一班平时这时候，班里已经有一大半的同学都在看书学习了，而特长班，程未遗走到门口扫了一眼，居然空无一人。 班主任没有做这方面的要求，也没有人会主动过来。 她觉得挺好，乐得清静。 把周六蒋小童帮忙补习的功课，刚复习一遍过来，程未遗就合上书，起身往卫生间走了去。 站在顶楼的走廊上，可以俯瞰到整个操场。 深秋的太阳温和的散发着自身的热量，金色的阳光铺洒在跑道上，倒映着一个个活力四射的人影，放眼看去，仿似一副唯美的画卷。 虽然班里没有人来看书，但是几个体育生已经在进行专业的项目训练了。 有在跑道上拖着轮胎拼命狂奔的，有举着铅球奋力往前方投射的，也有……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傅聪。 正举着一根冰棍，吊儿郎当地站在旁边像个打酱油的路人甲。 程未遗转了个弯来到卫生间，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她直接打开第一间门，刚插上插销，隔壁忽然有人敲响了隔间的木板。 “同学你好。”是莫子瑜的声音，“那什么，请问一下你有带卫生巾吗？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按照正常情况，大姨妈应该是三天后才会来报道，没想到这回居然提前了。 提前不可怕，提前还没带卫生巾就太可怕了。 真是见鬼！ 等了好几秒，这边迟迟没有回音，她又敲了两下木板，“同学？你放心，我会还你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 程未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伸手往口袋里掏去，把常备在身上的一片卫生巾拿出来，从上面递了过去。 感觉到有一双手接下后，她就松开并把手给伸回来了。 “太谢谢你了。” 莫子瑜忍着小腹传来的坠痛，感激涕零地一边拆外层塑封，一边问她：“对了，你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晚上我送你宿舍去吧。” 一片卫生巾而已，她觉得对方应该也不会在意，不过好歹帮了她的忙，感谢是必须的。 这边程未遗已经冲了水，却并没有给出任何回答，拔开插销就快步离开了。 “喂，同学？”身后，还能隐隐听见莫子瑜的声音，“走了吗？谢谢啊~” 第44章 程未遗慢悠悠地走回教室，坐在位子上对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片刻, 又拿出英语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如果把三门文化课, 按照难易程度排个序的话, 那么对她来说, 最难的莫过于数学, 其次是英语。 排在最后的语文，她闭着眼睛都能考一百二十往上。 记得还在临泉镇的时候，每次她的作文都会被老师当做范文来朗读，奖状也获得过不少, 都被外公给贴在了家里的墙上。 后来，被那个患有精神病的女人, 全都给撕烂了。 为此外公还独自黯然神伤了一整晚，说那些都是外孙女给她挣回来的荣耀，可惜了。 很快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是莫子瑜回来了，尾随着她一同走进教室的, 还有美术专业课的老师蒋易。 据说是个海归, 在国外开了几年画室。 他走上讲台, 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颜料, 刚准备离开，目光一撇落在程未遗的身上，步子又滞住了。 随即转了个身，走到了她的身边喊了声，“程未遗。” 程未遗闻声抬起头, 蒋易已经在她前排的位子坐下了，并随手把那盒颜料放在了桌面上。 “有事吗？”她问。 “哦，没什么。” 蒋易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跟她闲聊道：“就是觉得你的作品，画得挺不错的，之前有跟专业的老师，进行过系统的学习吗？” 刚听赵真真说，文科一班有个学生要转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能不能跟得上。 毕竟二月份就要进行专业联考，班里某些始终不开窍的学生，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再来一个没有基础的，估计得崩溃。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人家不仅有着扎实的功底，绘画技术更是成熟到堪比一些所谓的“画家”。 若是文化课给力一点，国内外知名的美术院校，她应该有资格随意挑选的。 “没有。”程未遗又低下头，把手里的书翻了页，“因为感兴趣，所以一直在自学而已。” “如果兴趣算老师的话……”后面的话她给省略了。 蒋易为此感到诧异。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各个领域都不乏天赋型的选手，但是能有此造诣的，却是少之又少。 他满目欣赏地轻点两下头后，提醒道：“下个月就要进行最后一次集训了，做好准备。” “集训？”程未遗是有这个概念的。 上星期也听班上的同学说起过，汉鼎跟其他学校的集训方式不大一样，别校都是一出去就是半年。 而这边的时间则是分散的，出去一个月再回来学习，过段时间再出去。也不怕麻烦。 她打听道：“去哪里？多长时间？” “S市，下个月一号出发，大概要等到元旦过后才能回来。”蒋易翻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日历，又说：“回来差不多就要进行联考以及校考了。” 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也就是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没法跟程慕洲见面了吧！ 晚自习结束后回到宿舍，杨婧和方芳洗完澡就各自盘腿坐在椅子上，边吃零食边吐槽钟慧琴。 程未遗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思考着要不要现在，就把下个月要外出集训的事情，告诉程慕洲。 毕竟还需要找他拿两万块的集训费。 正纠结着，她的注意，忽然被角落里的笔记本给吸引去了，猛然想起一件事情，赶紧伸手把本子从两本书中间，给抽了出来。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躺着陆锦川的个性签名。 她忘了，蒋小童居然也没想起来，看样子这偶像的分量，在她的心里还是比不过成绩。 “朵朵。” 浴室的门被打开。 蒋小童穿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过来，不满地对秦朵朵说：“你下次洗完头，能把地面上的头发给收拾干净后再出来吗？会堵住下水口的。” 秦朵朵每次都是一脸抱歉的连声应好，但是下次一准儿又会忘得干干净净。 程未遗嘶啦一声，把签着陆锦川大名的纸张给撕了下来。 等蒋小童走过来后，伸手递过去，“喏，给你。” “什么？”蒋小童愣了一下，待看清楚上面的名字后，两只眼睛倏然散发出惊喜的光芒。 她一把接过陆锦川的签名，高兴地狠狠将自己的唇印在上面亲了一口，又是狂跳又是尖叫。 程未遗见她这么兴奋，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 刚起身也准备去洗澡，却突然被莫子瑜大步走过来，给拦住了，“等等，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她强行扼住了程未遗的手腕，迫使手心朝上。 这一举动，让整间宿舍立马安静了下来。 蒋小童以为两人又要闹矛盾了，赶忙先把偶像的签名放下，拉开莫子瑜说：“怎么了？你们俩可别又打起来了。” “是你吧？” 莫子瑜盯着程未遗问：“下午在教学楼卫生间，给我卫生巾的那个人是你吧？我清楚看见，胳膊上有一道疤。” 不明所以的舍友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程未遗，蒋小童更是稀里糊涂的。 而她也没有否认，只淡淡地说：“想还我的话，就还好了。” 莫子瑜立马转身，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了一片卫生巾，放在程未遗的桌子上后，怔在原地几秒，才开口：“出去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一起来到阳台。 夜色冰凉如水，却分外的温柔，校园里盏盏立于路边的灯，远远望去就像一轮轮圆月，明亮，圣洁。 再抬头看向天空，真实的月亮却找寻不到，连一颗星子都没有。 程未遗双手扶在栏杆上，深吸一口气，凉意顺着鼻腔进入呼吸道，让人清醒了不少。 “为什么？”莫子瑜与她并肩站在旁边，冷不丁地问了个没头没绪的问题。 像是怕程未遗听不懂，她又问了一遍：“你应该知道是我，为什么要给我卫生巾？” “为什么知道是你，就不能给？”程未遗用指甲在铁栏杆上刮了一下，刺耳的声音让她心底一麻。 接着又自顾自地说：“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敌人，是你一直在不停地找我麻烦。” 包括上次在食堂动手的事情，也不是她先挑起来的。 “你……”莫子瑜居然无言以对。 不能否认，事实好像的确如此。 从程未遗转学过来的第一天，自己就因为齐衡而对她充满了敌意，之后又因为发现她成绩烂，而为班里其他同学感到不公平。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终于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行吧，就算我不对好了。那……咱就来个一笑泯恩仇？” 说完她就笑了。 程未遗看着她，也忍不住弯起了明媚的眸子。 这俩人冰释前嫌，最开心的莫过于蒋小童，直言等到大礼拜放假的时候，要好好庆祝一番。 而杨婧和方芳以及秦朵朵，本就对程未遗没什么敌意，不过是不想得罪莫子瑜罢了，自然也跟着一起握手言和了。 次日早上破天荒的，一个宿舍六个人同时出现在了食堂。 排队打饭的时候，正好傅聪过来了，看到莫子瑜跟程未遗正前后站着，有说有笑的，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发现并没有看错后，立马大步朝她们走了去，“卧槽，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你们俩……和好了？” 程未遗敛了敛笑意，没理他。 莫子瑜见他想往自己前面挤，直接一脚踹了上去，“滚蛋，别想插老娘的队。” “插一下会死啊，后面那么多人。”傅聪强行挤在了她与程未遗中间。 食堂都是六人位的桌子。 程未遗跟几个舍友一起，刚坐下，校服裤子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 昨晚临睡前，她给程慕洲发了几条微信消息，告诉了他下个月要进行集训的事情，但没收到回复。 直觉告诉她，这会儿应该是对方的回复来了，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没猜错。 程慕洲回过来的是：“好的，知道了。” 程未遗视线上移，看了一下昨晚自己那几条消息发送的时间，不过才十点多。可是为什么会到现在才回复她？ 放下手里的筷子，她迅速打下一行字问：“你昨晚是不是很早就睡了？” 又是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莫子瑜捕捉到她脸上的失落，忍不住八卦了一句：“跟谁发消息？男朋友？” “男朋友？”蒋小童一愣，随即扭头看着程未遗，“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没有。”程未遗抿抿嘴，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昨晚程慕洲在医院的病房里呆了一整晚，守在程敏的床边，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一大早，宋颖就买了洗漱用品，以及早餐过来了。 “程总，”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扫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问：“您……考虑好了吗？” 程慕洲把断了电的手机，一并扔在了桌子上，目光在窗外流连许久，才缓缓转过身。 沉思片刻，交代道：“安排一下，送她去国外接受治疗，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延长她的生命。” 不过这件事情，他暂时不打算让程未遗知道。 第45章 特长班的课程表，不同于文理科班的, 基本都是上午分给文化课, 下午分给专业课, 这样有利于三个专业的统一安排。 午休时间, 班里放着最新的流行歌曲, 周围鼾声四起。 程未遗正趴在课桌上猜想着，程慕洲这两天工作上是不是比较忙，不然为什么早上回过去的消息，到现在还没有回复呢？ 少女的心事, 就像一片片从枝头飘下的秋叶，无声而落寞。 嘭的一声, 教室的门从外面被人给踹开了，惊醒了好几个处于浅眠状态的同学，睡眼惺忪地朝看门看一眼后，又垂下脑袋继续睡了。 正单腿架在椅子上，带着耳机听歌的傅聪, 发出了一声不满, “你特么的进来能不能低调点？” “要你管。”莫子瑜大摇大摆地进来后, 拐了个弯, 来到了程未遗的身边，丢给她一本笔记本，“呐，小童让我带给你的。” 程未遗心不在焉地盯着崭新的封面看了一下，翻开发现是蒋小童帮忙整理的数学笔记。 各种公式以及比较经典的例题, 足足写了有大半本。 里面还夹了一个便签，上面是她的留言：“这些都是我从齐衡的笔记本上抄下来的，好好看看会有很大收获的，加油^-^” 特长班的文化课程，都是比较基础的内容，如果能把这些知识点都牢记下来，应该足以应付高考了。 程未遗满心感激地，把本子给塞进了书包里。 “你今天怎么了？” 莫子瑜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她前面的位子坐下说：“从早上在食堂吃饭到现在，感觉魂都不在身上。” “没有啊。”程未遗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半开玩笑道：“大概是冬天来了，想要冬眠了吧。”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程慕洲这边，关于送程敏去国外治病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作为病人名义上的亲属，他选择了一同前往。 下午两点十五分的机票，登机前他坐在贵宾候机室给程未遗打了通电话。 小姑娘像是一直在等他的电话，刚响就给接通了。 而程慕洲看着自己旁边，双目空洞，面无表情，在疾病的折磨下日渐消瘦憔悴的程敏，却久久没有开口。 此刻他的心情很沉重。 “你……怎么了？” 画室里，程未遗坐在最后排的位子，握着颜料笔，问的小心翼翼，“为什么不说话？” 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她有些担心。 又过了好几秒，耳边才传来一声很轻的，“未遗。” 同时伴有一声叹息。 “嗯？”程未遗干脆直接放下了笔，“怎么了？我给你发的微信消息，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程慕洲说：“最近工作有些忙，所以我要去国外出趟差，现在已经在机场了。” “去国外出差？那什么时候会回来？” “暂时还不知道，集训的钱我会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那……”也就是说，在她集训前，都不一定能回来？ 程未遗心乱如麻，失落都写在了脸上，最终还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咽了下去，只剩下一句：“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程慕洲嘱咐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有什么事直接去找你们校长。” “知道了。” 眼前画板上已经快完工的作品，仿佛正在渐渐褪去颜色，变成了一副毫无生命力的黑白画。 一如她遇上程慕洲之前的世界，无色五彩。 晚上的三节自习课过后，莫子瑜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得拉着程未遗一起去操场跑几圈。 从入口处的阶梯下来，一阵寒风吹过，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一圈八百米，跑三圈怎么样？”莫子瑜缩手缩脚地问。 程未遗嗯了一声，带头先跑了起来。 第一圈很轻松地就跑完了，第二圈稍显吃力，第三圈跑到一半的时候，莫子瑜发现靠近食堂的拐角处，有两个人影。 这大半夜地躲在旮旯里，准不是在进行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她心里一阵激动，立马拉着程未遗，悄悄往那边走了过去。 靠近后才发现，原来是本班的体育生顾超和音乐生童佳颖，正抱在一起吻的难舍难分，还时不时地发出让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程未遗耳朵一阵发烫，赶紧把莫子瑜给拽走了。 “我靠。”走远一点后，莫子瑜才大声吐槽道：“那俩人怎么会搞在一起？平时在班里都不怎么说话。” “他们说话的时候，你没看到而已。”程未遗直接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墨一般浓稠的夜空，仍然没有半颗星，月亮也躲在云层后面不肯探出头，像是还没有画上装点物的巨幅黑底画卷。 程慕洲说是去美国出差。 现在的美国，算算时差，应该还没有到中午吧。 “顾超那人不行。” 莫子瑜突然一句点评过后，又说：“喜欢拈花惹草，看他天天跟你们专业的那沈婷混在一起，还以为喜欢那个女的呢。” 程未遗平时在班里，除了偶尔跟莫子瑜和傅聪，以及坐她后面的郭晋说上几句话，几乎不怎么关注其他人。 这会儿居然想不起来，那个沈婷长什么样子。 “那你知道齐衡喜欢谁吗？”程未遗扭过头看着莫子瑜，好心提醒道：“你……应该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喜欢蒋小童。”莫子瑜并不在意，“喜欢就喜欢呗，反正老娘已经努力过了，没有什么遗憾。” 爱情这玩意儿，强求不来。 说完她又反问程未遗：“那你有没有看出来，傅聪那傻逼喜欢你？” “我不喜欢他。” “那你喜欢谁？”莫子瑜怔怔地猜测道：“该不会……也是齐衡吧？” “我不否认齐衡很优秀，”程未遗想着程慕洲，脸上绽放出来一个清敛的笑容，如七月藕塘里的荷花，“但我喜欢的人，比他更优秀。” 关于她喜欢的人是谁，莫子瑜足足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都没有探听到一点口风。 原本以为会是她之前学校的哪个男生，但问了张茜茜后，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难道在乡下有小竹马？ 眨眼间就到了十二月一号。 早上程未遗醒来，觉得鼻子有些堵塞，嗓子干的发疼，脑袋更是昏昏沉沉，像颗沉重的铁球架在脖子上。 换下睡衣后，她走到窗子边一拉开窗帘，玻璃上又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擦干净才惊喜地发现，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雪。 赶紧打开窗户，一阵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凉飕飕的。放眼望去，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个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 这时，床上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起来。 程未遗转身走回床边，拿起来一看，是他们专业微信群里的消息。 蒋易：“@全体人员，七点四十华龙广场集合，都别迟到了。” 郭晋：“收到。” 李萍萍：“收到。” 沈婷：“收到。” …… 程未遗也发了个收到后，就匆忙去洗漱了。 因为集合的时间已经快到了，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吃早餐，就拿了瓶酸奶和一个袋装面包，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身后传来孙妈不放心的叮咛：“未遗小姐，到了B市记得买感冒药吃，可千万别拖严重了，弄垮了身体我不好向先生交代啊。” “知道了孙妈。”程未遗回了她一句后，才顶着风雪钻进车子里，由司机给送去了华龙广场。 她是最后一个到达的，所有同学都被那辆价值上千万的豪车，给震慑住了。 汉鼎的学生家庭条件虽然都能算得上优渥，但是能开得起这种天价车的家庭，却屈指可数。 蒋易把学生们的小声议论，都听在了耳朵里，轻咳一声后，便开始催促道：“人都到齐了，赶紧上车吧。” “司机师傅，麻烦开下门。” 因为只有十个学生，算上他一个老师，也只有十一个人，所以一辆小型客车足矣。 程未遗上车后，径直走到后面，坐在了最后排的位子。 郭晋跟着一起坐过来，好奇心爆表，“程未遗，你家是干嘛的？迈巴赫62S啊！” 看她的穿着，跟大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没想到竟是个隐形的超级白富美。也太低调了。 “什么？”程未遗沙哑着嗓子，抬了一下眼皮，不明白他的说什么。 “迈巴赫62S，你刚刚坐的那车！”郭晋顿住，“你可别告诉我那不是你家的，不是你的。” 车？ 程未遗对车一点兴趣也没有，自然没有特意去了解过，程慕洲的车都是什么牌子。 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非常贵，他所有的东西都跟他本人一样，贵气逼人。 “是我家的。”那勉强能算是她的家吧。 程未遗拧开酸奶喝了一口，忍住吞咽带来的疼痛感，又道了一句：“但的确不是我的。” 郭晋闻言，咧嘴一笑，“你爸的不就是你的，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第46章 八点整出发，历经两个小时的车程, 上午十点准时达到B市的“智雅画室”门口。 画室开在市郊依山傍水的地方, 有单独的院子, 正前方就是一个美丽的湖泊, 周围树木环绕, 湖水成翠绿色。 雪花飘落进去，瞬间与其融为一体。 程未遗跟着同学们一起从车上下来，一脚踏在地面上的时候，因为头重脚轻的缘故, 差点腿软摔倒。 好在站在车边的蒋易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 发现小姑娘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 一点精神都没有，他不禁关心道：“怎么，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程未遗摇摇头，抽回自己的胳膊，用带有浓浓鼻音的声音说：“有点感冒。” 她体质差, 每次只要有稍微明显的降温, 绝对会中招。快的话三五天就会好, 慢的话, 拖上十几二十天都有可能。 “带药了吗？”蒋易问。 “没有。” 学生们虽然都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此刻依然像是第一次来般的兴奋，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聊个不停。 郭晋见画室老板出来了，赶忙提醒蒋易，“易哥, 钟老师来了。” 老板名叫钟国庆，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在美术圈小有名气，曾举办过多次画展，一幅画最低也能卖出二十万往上的价格。 所以大家都会尊称他一声钟老师。 这也正是蒋易，选择与他们画室合作的主要原因。贵是贵了点，但是对于怀揣梦想的学生们来说，绝对是值得的。 他跟钟国庆打了声招呼，又寒暄几句后，就让郭晋把同学们给带进去了，自己拿出手机，转身给校长打了通电话报平安。 宿舍就在画室三楼，两个房间，每个房间里有十张床，上下铺形式。蒋易跟六个男生住一间，另外一间是四个女生的。 里面有独立的卫浴，跟学校的条件差不多。 程未遗刚把行李箱里的衣物给收拾进柜子里，蒋易突然来到门口，敲了两下门，冲她招招手，“程未遗，出来一下。” 其他三个女生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 然后沈婷最先收回来，用略带撒娇的语气问蒋易：“蒋老师，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啊，饿死了。” 张曼心附和，“我也有点饿了。” 喻晓：“我也是。” “怎么，早上都没吃饭？” “吃的不多。” “我没吃。” “应该都带的有零食吧，先吃点零食垫垫吧。”蒋易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还是跟以前一样，大概要等到十二点才有饭吃。” “找我有事吗？”程未遗走到门口问。 宿舍顿时安静了下来，张曼心刚塞进嘴里的薯片，都忍住了，含在嘴里没有嚼响。 “不是感冒了吗？” 蒋易说：“带你出去买点药，这一个月的集训很重要，所以你们每个人，都必须保持最好的身体状态。” 程未遗本来就是要买药的，不过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哪里有药店。 既然蒋易主动提出要带她去买，也就没拒绝，带上钱包就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等两人下楼后，喻晓立马关上房门，小声八卦道：“哎，你们说这程未遗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平时在班里也不爱跟人说话，没想到家庭条件这么优渥。” “家庭条件优渥的人，咱学校多的去了，关你什么事。” 沈婷懒洋洋地倒在床上，语出惊人，“我现在呢，只希望自己能赶紧感个冒，然后也让蒋老师带我去买药。” “怎么的，吃醋了？”张曼心凑上前打听，“不是要写情书告白吗？考虑的怎么样了？现在正是时候啊。” 沈婷鼓起了腮帮子，“还没考虑好。” 下午上完课，程未遗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回宿舍睡觉休息了。 兴许是病毒太厉害的缘故，明明上午把药买回来的时候就赶紧吃了两粒，但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只觉得头更晕更沉重，嗓子也更加疼痛难忍。 鼻涕眼泪齐下，喷嚏不断。 她一觉睡到了十点半，醒来忽然感觉被窝里热的就像个火炉，自己则出了一身的汗，把睡衣都给浸透了。 耳边是三个同学闲聊与嬉笑声，迷迷糊糊中，好像还听到了手机响起的声音。 程未遗吃力地坐起来，头发也被汗湿黏在了脸上，脖子上，两只手凭感觉在床上到处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了手机。 是程慕洲的来电。 “喂。”她接通，嗓音干哑的像是裂了缝的地面。 程慕洲一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感冒很严重吗？声音怎么这么哑？” 在给程未遗打来电话之前，他先给家里打了通电话，已经从孙妈的口中得知她感冒了。 本来还以为只是小感冒，这么一听，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程未遗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用力地咳嗽两声后，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就是觉得……很热……不舒服……” 听到这话，其他三人立马停止了闲聊。 张曼心见状不对劲，对沈婷和喻晓说：“看她这样子，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程未遗。”喻晓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发烧了？” 程未遗还在继续跟程慕洲通话，没有做出回答，沈婷愣了几秒，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很快敲门的声音传了过来，“蒋老师，程未遗发烧了。” 蒋易穿戴整齐匆忙赶来，也顾不得这是女生宿舍，大家都穿着睡衣，直接走到程未遗的身边，探手往她头上一模，热度吓人。 小姑娘也处于一种意识不怎么清醒的状态，手里紧握着手机，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些什么。 “让郭晋去叫一下钟老师。” 他对沈婷说完，又对张曼心和喻晓说：“你们俩帮她一下，把衣服穿好，体温估计不低，必须马上送去医院。” “哦哦，好的。”张曼心指指门外，“那蒋老师……” “我出去。” 蒋易刚迈开一步，程未遗的手机又响了，依然是程慕洲的来电。他看了一眼，拿过来给接了，得知对方是家属，便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了他。 此时远在美国的程慕洲，心急如焚。 虽然带队的老师已经说了，正要送程未遗去医院，但自己不在身边，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什么时候，他居然也会如此惦记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她过得好不好。 “程总。”宋颖拿着一份资料走了过来，递上前交给他，“您要的资料，公司刚刚传真过来的。” 程慕洲接过，却根本没有心思去看，直接给放在了桌子上。默了两秒，抬眼对她说：“帮我订到B市的机票，越快越好。” “现……现在？”宋颖不确定地问道。 “对。”程慕洲愁眉不展，“现在。” 程未遗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追赶她，于是只能一个劲儿地埋头往前冲。 冲着冲着，就一脚踩空跌入了万丈深崖，强烈地失重感让她猛然惊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呆滞地望着上方天花板，鼻腔里是浅浅淡淡的药水混合消毒水的味道，属于医院特有的。 窗外的天空已经放晴，阳光照耀在枝头覆盖的积雪上，亮晶晶的，像细碎的钻石在闪耀着。 虽然昨晚发了高烧，但是仍然能清楚记得，是蒋易送她来的医院，输了液，然后就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这时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打开。 程未遗觉得不是医生护士，就是蒋易或者哪个同学，可是放眼望去，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却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心似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如果有人曾疯狂地思念过一个人，那么一定能清楚知道，在终于见到那个人后，是怎么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醒了？” 程慕洲看到病床上的小姑娘已经睁开了眼睛，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不少，赶忙走过来问：“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伸手摸摸她的头，热度已经褪下了，脸色也比他刚到那会儿看上去好了一些。 “你……”程未遗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浑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见状，程慕洲只能弯腰去扶她，然后把枕头往上挪了挪，让她靠着，又把被子也给往上提了一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未遗的眼睛里充斥着疑惑，“不是……在美国出差吗？” 工作已经完成，所以回来了？ “你的带队老师说你发烧了，不放心，就订了机票赶过来看看。” 程慕洲往后退了一步，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是不是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还是衣服穿少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不知道拍打在程未遗的心海，激起了多高的浪花。 也就是说，其实工作还没有完成，是因为得知她生病，不放心，所以才特意赶过来的吗？ “被子盖好了，衣服也没有少穿。”程未遗淡淡地回应着，目光一直聚集在眼前男人的身上，舍不得离开。 大概是连老天爷都能感受得到她强烈的思念，才故意制造了这么一出，来圆她的心愿吧。 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连感冒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那饿了没？”程慕洲忍住阵阵困意，强行逼着自己保持清醒，“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上来。” 第47章 程未遗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 自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来之前听莫子瑜说过, B市的小笼包非常出名, 皮薄肉嫩, 一口咬下去, 香浓的汤汁让人欲罢不能。 人都是这样，对于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总是兴趣十足。 她眼巴巴地看着程慕洲，“小笼包可以吗？” 医院对面就是条小吃街, 站在大门口放眼望过去，人挤人, 小贩的叫卖声以及电瓶车的喇叭声，还有孩童的叫喊声不绝于耳。 嘈杂中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 程慕洲大步走到马路边，等到人行道的绿灯亮起后，穿行而过。 卖小笼包的店有好几家，他一一从门口走过后, 发现每家店的人都挺多的, 所以根本无法通过客流量, 来判断哪家的口味比较正宗。 这种享誉全国的小吃, 肯定要数当地人做出来的值得一品。 踌躇了几分钟，只能随手拉住了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问道：“您好，请问一下，这里哪家店的小笼包比较正宗？” 大妈停下, 上下打量他一番，笑眯眯地开口用本地话说：“小伙子外地过来的吧？这条街上呀，全是外地人开的，都不能算正宗的B市小笼包。” 口音虽然有些重，但程慕洲勉强听懂了，虚心请教，“那去哪里才能买到正宗的？” “长亭巷子，那边有一家百年老字号，名字就叫做B市小笼包，他们家的豆浆也非常正宗，你去找一找，不过人肯定老多了。”大妈说。 程慕洲道谢后，直接打了辆车来到长亭巷，顺利地在一处旮旯里找到了那家名为“B市小笼包”的老字号。 人的确非常多，腾升的热气中，老板笑容灿烂忙得不亦乐乎，他只能跟在人群后面排队。 足足排了有将近二十分钟，才顺利买到几屉小笼包和两杯豆浆。 回到医院门口后，考虑到包子太油腻了，又折返到小吃街，要了一份清淡的小米粥一起带上去。 程未遗终于等到他，“怎么这么久，给你发的微信也没有回复。” “发微信了吗？” 程慕洲把吃的放在桌子上，掏出手机，确实有几条未读消息。他解释，“附近买不到正宗的小笼包，去了比较远的地方，一路上都没看手机。” 说着就把打包袋拆开，先拿出了小米粥递给她，“小笼包有些油腻，先喝点小米粥再吃。” 小米粥熬得很浓稠，闻着有股淡淡的米香味，程未遗两眼盯着看，却迟迟没有接过。 “怎么，”程慕洲疑惑，“不喜欢？” 他刚要科普一下小米粥的功效，劝说几句，突然听面前的小姑娘说：“你喂我吧。” “什么？” “我说……”程未遗眼底含笑，用俏皮的语气，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喂我吧。”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说话的几分钟里，程慕洲身上的寒气已经全都被驱散了。 他脱下身上的大衣后，在床边坐下，又重新端起小米粥，舀了一勺送到程未遗的嘴边，温柔提醒，“小心烫。” 温度完全在口腔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程未遗将小米粥吃进嘴里后，并没有马上咽下去，而是细细品味了一番，评价道：“很好吃，跟我外婆以前熬得差不多。” 若是能就上一些咸菜，就更美味了。 回想那时候的生活，每天都很羡慕村子里的其他孩子，父母有钱给他们买包子馒头吃，而她却只能日复一日地喝小米粥。 可是现在想再喝一次外婆熬得小米粥，却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求。 “是吗？”程慕洲又舀了一勺递过去，“那就多吃一点。” 程未遗连吃了好几口后，忽然伸手把勺子接了过去，然后轻轻挑起一勺，递到了他的嘴边，“你也尝尝。” 程慕洲这一尝，就在程未遗的套路下，把剩下的小米粥都给吃完了。 他平时只有在胃疼的时候，孙妈才会特意熬上一锅给他养养胃，寡淡无味，但是今天的却好像格外甜，唇齿留香。 两人在吃小笼包的时候，蒋易过来了。 他昨天晚上跟钟国庆一起把程未遗安排好后，在医院呆到将近凌晨两点才回去，所以早上起的稍微有些晚。 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赶了过来，顺便在楼下的小吃街一份小笼包和豆浆带上来。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的竟然是男人的声音，立马推门而入，接着整个人一怔。 程未遗见是他来了，便立马跟程慕洲介绍道：“这个就是我们的专业课老师，蒋老师。” 直觉告诉蒋易，昨天跟他通过话的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回过神后就走了进来，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程慕洲起身，冲他点点头，“你好。” “你好。” 蒋易看看手里的早餐，再看看桌子上的，淡淡地对床上的病号说：“刚刚在楼下买的，没想到你的家人这么早就赶了过来。对了，这位是你的……” “我是他舅舅。”程慕洲把椅子拉到蒋易身边，示意他坐，又补充道：“昨天晚上，我们通过电话。” “不是舅舅。”程未遗却否认了，并从容地给出不同的回答：“他是我喜欢的人。” 男朋友三个字暂时没有资格说出口，这么说总是没错的吧！ 不管程慕洲嘴上怎么不肯承认喜欢自己，在她看来，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无需再刻意说明。 蒋易过来就是想看看，程未遗的情况怎么样了，需要在医院住多久，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 医生给出的答复是，住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他便没有多呆，先回画室了，顺便带走了自己买的那份多余的早餐。 程慕洲把他送到门口，折回病房后，看着小姑娘无辜的表情，深感无奈，揉了揉眉心叮嘱道：“以后，不可以再那么说了，别人会误会。” “我说的是实话，没什么可误会的。”程未遗继续喝着没有喝完的豆浆，无糖也甜，甜入心扉。 “那你有没有想过，” 程慕洲严肃地向她阐述着后果，“你的老师，他可能会把我当成一个坏人，专门哄骗小姑娘的十恶不赦的坏人，懂吗？” 假如在三个月前，有人跟程未遗说这些，她不一定能理解。 但是自从进入汉鼎学习后，几乎每一个女性老师在讲课之余，都会提到小姑娘上当受骗的事情，提醒她们要提高自我保护的意识。 忌跟陌生男人离开，忌随意结交网友，忌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跟社会青年来往。 所以现在，她完全能够理解程慕洲话语中的含义，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她疏忽了。 当晚程慕洲在病房陪护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把程未遗送回画室后才离开。 不料班上有个男同学，前不久跟着家里长辈参加过一个商业酒会，见过程慕洲，一眼认出了他。 由此引发了一阵热议。 “程慕洲，程未遗。”喻晓按照常人惯有的逻辑，猜测道：“应该是兄妹吧，风尚集团，没想到程未遗的背景这么牛啊。” “不牛能坐上迈巴赫豪华座驾吗？”郭晋接话。 “可是……”钱汉明若有所思，“网上说的好像是，程慕洲有个姐姐，而且还出了车祸，没说有妹妹啊。” “这种豪门里的关系复杂着呢。”沈婷想当然地说：“没准是私生女呢？丑闻一般是很忌讳被爆出来的。”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这个说法有一定的可信度。 程未遗把程慕洲送到院子门口，亲眼看着他坐上出租车后，恋恋不舍地转身走了进来。 迎面映入眼帘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像铺洒了一层璀璨的碎钻，而周围的雪，也在阳光的作用下，开始慢慢融化。 刚转身，就撞上了蒋易，似乎是特意在这边等着她。 “蒋老师有事吗？”程未遗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一副坦荡的模样。 “有些事情，我想弄弄清楚。”蒋易意有所指地说：“我昨天就说了，带你们出来，就要为你们的安全负责到底。”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最难管教，喜欢追逐盲目的爱情，喜欢整一些伪文艺，一个不留神，就会犯一些悔恨终生的错误。 他身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有义务对这种事情进行纠正。 “你想问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没错。” 看样子果然是误会了。 程未遗觉得自己有必要，帮程慕洲澄清一下，于是直接把两人的关系告诉了蒋易，“他是我后妈的弟弟，他说是舅舅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没有什么毛病。” “不过我并不承认这层关系。因为，我喜欢他。” 蒋易第一次见到程未遗，就觉得这个小女生跟其他人有些不大一样，总是不按常理出门。 所以听到她说这番话，是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合乎她的处事风格。 只是，她是怎么能把这种事情，说的这么风轻云淡的呢？ “准备对我进行说教吗？”程未遗的鼻尖被冻得红红的，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倔强。 “那不是我应该插手的事情。”蒋易直言，“我关心的，只有你的成绩以及安全问题。” 第48章 集训这段时间的生活非常规律，也非常乏味。 每天七点起床吃过早饭后就开始画画,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停下吃午饭, 休息一个半小时继续, 再停下的时候就到了晚饭的点。 七点半到九点半有一堂指导课程, 然后洗澡睡觉。第二天重复以上。 除了偶尔外出写生能够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之外, 没有一星半点的休闲娱乐时间。 其实这些程未遗倒是觉得很满足，她喜欢这样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件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中去。 如此生活充实而美妙。 要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最近沈婷对她的意见好像颇多, 经常在宿舍关起门后说些冷言冷语。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一听就知道那是在说给她听的, 就像一只令人无比厌恶的苍蝇，不停地在面前嗡嗡乱叫。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细细回想一下，应该是从一个星期前，她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割破手指，蒋易亲手帮她包扎, 并包揽了帮忙削铅笔的活开始的。 由此她几乎可以确定, 蒋易对于沈婷来说, 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个老师那么简单。就好像程慕洲对于她来说, 也不仅仅只是一个长辈那么简单。 返回A市的前一天晚上，程未遗在外面跟程慕洲打完电话，回到宿舍发现里面只有张曼心和喻晓两个人。 一人抱着一袋零食，盘腿面对面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闲聊些什么。 见她回来稍微停了一下, 接着张曼心继续说：“不知道蒋老师看到那封情书是什么感想，你说这会儿，他们在聊些什么呢？” “把人带去咖啡厅，还能聊什么？” 喻晓难掩脸上的激动，直接下定论，“我猜应该不会拒绝！不然直接在外面说教几句，师生恋是不被允许的不就成了？何必跑去那么有情调的地方。” “有道理。而且蒋老师是海归，受西方开放思想的影响，估计不会很在意这些。”张曼心跟着分析了几句，忽然一怔，“可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岂不是得叫她师母了！” “我去！都忘记这一点了。” …… 沈婷给蒋易写情书？ 难怪刚才在外面接电话的时候，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院子，沈婷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娇羞。 程未遗把快要断电的手机接上充电器后，就进去浴室洗澡了，出来的时候正好莫子瑜给她打来了视频通话。 两人隔三差五就会聊上一会儿，彼此分享着这段日子不大一样的生活。 阳台上的气温与开着空调的屋里，相差了有十几度，程未遗把玻璃门拉上，一接通视频，屏幕上就出现了莫子瑜那张敷着面膜的鬼脸。 “小未遗，跟你说个最新消息。”她的脸被面膜崩的很僵硬，这句话是直接从嗓子里吐出来的，嘴皮都没有动一下。 程未遗慢悠悠地转了个身，背靠着围栏，“什么消息？” “咱学校有个名叫宋远承的老师，你知道吧？就理科3班的班主任。” “没印象，怎么了？” “跟他们班一女生有一腿，今晚两人胆大包天，在办公室搂搂抱抱被校长抓个正着，这会儿全校都沸腾了。” “……” 宿舍门突然被用力踹开，即使隔着一道玻璃门，那结结实实的声音，还是很清晰地闯进了程未遗的耳朵里。 是沈婷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见程未遗站在外面，怒气冲冲地対直走过来，拉开门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给狠狠摔在了地上。 屏幕上瞬间炸开无数道裂痕，像狂风暴雨中在天边炸开的闪电。张曼心和喻晓呆若木鸡，相视一看后，赶紧从床上下来了。 “沈婷，”喻晓把零食放下，碰了碰她的肩膀，“发……发生什么事了？” “程未遗，你可真有本事啊。”沈婷一边说，一边眼泪鼻涕一起下，“才来我们班没多久，就把蒋老师的魂都给勾走了，你是属狐狸的吧你。” 张曼心听出了这话的意思，“怎么，蒋老师拒绝你了？” 看这情况，难不成还是因为程未遗拒绝的？事情好像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吃瓜群众好奇心值猛然飙升。 程未遗对她跟蒋易的事情漠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这部手机是程慕洲送的，向来视若珍宝，此刻却被摔成了这样。 “把我的手机捡起来。”声音冷若寒冰。 “我凭什么要捡。”沈婷一副豁出去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一想起在咖啡厅里蒋易说的话，气的肺都要燃烧起来了，明明就是喜欢程未遗，却不敢承认。 在怕什么？不就是怕窗户纸被捅破后，两个人会受到惩罚吗？他越是小心翼翼地想要保护好程未遗，她就越是不愿如他的意。 “刚刚在群里听说，理科3班的班主任和他们班一个女生，已经被查出来了。你等着，回到学校我就会去校长那里举报的！” 沈婷恨得牙根直痒痒，“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张曼心和喻晓被吓得不轻，任谁都没想到，她较起真来会这么的疯狂，只能一个劲儿地安慰着让她别太冲动。 程未遗不屑地冷哼一声，自己把破裂的手机捡起来扔到床上，轻飘飘地从三人中间的缝隙挤身而过，走进浴室放了满满一盆冷水，端出来对准沈婷的头，直接泼了上去。 哗啦一声，宿舍里水流成河，霎时间冰冷刺骨的寒意，让沈婷几乎冻成了一个冰人，僵在原地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火气这么大，不如先降降火。”程未遗随手把盆扔在地上，“我看也别等回学校了，不如你现在就打电话给校长举报，怎么样？” “我跟你拼了！”沈婷反应过来后，突然间朝她扑来。 男生宿舍听到动静，所有人一起赶到这边，好不容易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一片慌乱中沈婷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颤，额头在床边的钉子上磕出一个大窟窿，鲜血喷涌而出。 事情闹得很大，当天晚上沈家父母和几个校领导，以及莫子瑜一起从A市赶了过来。 沈婷她妈看到自己女儿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想象着她额头上的那个大窟窿，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扬起手就要给程未遗一巴掌。 却结结实实地被蒋易给拦了下来，“打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说的可真轻巧！”沈婷她妈眼神凶恶，“受伤的不是你女儿，你当然不心疼。” “哦！你就是带队的老师是吧，我告诉你，没有照顾好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这件事情你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莫子瑜发现这是只母老虎，立马把程未遗拉到身后护着，自己一步上前，质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女儿的错？” 她突然就想起了上次，自己跟程未遗闹矛盾的事情，并且觉得这会是一件相似事件。以程未遗与世无争的性格，绝对不会主动挑事。 “不可能是我女儿的错，我们家孩子平时听话的不得了。” 沈婷她爸也心疼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问校长：“这孩子的家长什么时候到？把我们女儿弄成了这个样子，必须给一个说法！” 程慕洲是在半个小时后，带着宋颖一起赶过来的，接到校长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跟程毅风因为程临夏的事情，又一次展开了口舌之战。 所以一张脸臭的不得了，第一句话就是问程未遗：“有没有受伤？” 程未遗摇头。 沈婷妈大步上前，怒目相对，“放心！你们家孩子好得很，受伤的是我们家孩子，病床上躺着呢！” “今天要是得不到一个满意交待，就只能让你们家孩子陪着一起躺着。” 宋颖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在心里捏一把冷汗，替老板开口问方仁凯：“校长，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沈婷妈指着程未遗继续咋呼，“情况就是这个丫头片子，泼了我女儿一大盆冷水，还推了她，头撞到钉子上戳了一个大窟窿。” “这个……沈婷妈妈。” 校长见程慕洲面容铁青，眼神越发阴鸷像是随时要发飙，只能先劝道：“事情还没彻底弄清楚，不能这样妄下论断，现在也不能确定沈婷就一定错没有对不对？” “什么叫我妄下论断，跟她们同宿舍的两个小丫头，不是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吗？” 程慕洲一路悬着的心，在确定程未遗没事后，终于放下了。 他将小姑娘招来自己的面前，拉起她的胳膊，让宋颖跟校长一起处理这件事情，明天给他一个完整的答复后，就带着人先行离开了。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的停车场，司机见两人出来，立马下车守在了一旁。 程未遗跟在程慕洲的旁边，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情很不好，但绝对不只是因为这件事情。 清冷的空气将他们整个包裹着，暴/露在外面的脖子上起了层浅浅的鸡皮疙瘩，路边昏黄的灯光直直垂下，身影被拉扯的又细又长。 一直到坐进了车里，程未遗才开口问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泼沈婷冷水？” “为什么？” “因为她摔坏了你给我买的手机。”小姑娘从棉衣口袋里，掏出那个已经没法再用的手机，轻咬着下唇，恨死了作恶者。 在她心里哪怕一根狗尾巴草，但只要是程慕洲送的，对于她而言就有着不一样的价值与意义。 第49章 车子缓缓在马路边停下，程未遗打开车门下来, 一扭头, 广场的LED大屏幕上, 正好出现了陆锦川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正在播放的是某奢侈品牌的代言广告, 路过的两个小姑娘兴奋地大喊了一声, 接着相互推搡两下，挽着胳膊欢快地离开了。 等程慕洲也下来后，司机降下了车窗，“程总, 那我先把车子开到地下车库等着了。” “去吧。” 两人说话的间隙，程未遗一脚踏在绿化带边缘站上去, 里面种植着一些灌木，叶片上是亮晶晶的露珠。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身体瞬间被寒意入侵。 她跺跺脚，将两只手插在棉衣口袋里，这时大屏幕上的人, 忽然从陆锦川变成了苏迎。 烈火硝烟的背景, 女人的妆容不再精致, 身穿消防队员服, 手里抱着顶帽子，眼中含泪，目光却十分坚韧，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画面中还有两个男演员，面庞黝黑, 布满了血和泪，神情刚烈而顽强。 这是电影《穿越火线》的宣传图，上映日期就在明天。 “走了。”耳边传来程慕洲的声音。 程未遗微微侧身，只见他的目光正集中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屏幕上的那个女人。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故意提醒了一句，“明天苏迎的电影要上映了。” 程慕洲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块显眼大屏幕上的女主角原来是苏迎。 怪不得今天一早唐棠会在群里说，明天晚上包场请大家一起去看电影，早该想到原因的。 他嗯了一声，“想看吗？” “不想。” 程未遗从花坛上跳下来，带头往商场灯火通明的大门走去，顺滑的长发在寒风中凌乱飞舞着。她走几步停下来，用手腕上的头绳给随便绑了一下。 跟在身后的程慕洲，走近大屏幕的时候又抬头看了一眼，画面虚晃一下，变成某歌手演唱会的宣传海报。 因为明天就是元旦了，所以每家商场都在做活动趁机促进产品销售，各种打折满减的牌子，贴的到处都是。 两人跟随着人群乘电梯来到二楼，手机专柜处只有一男一女两名顾客，在咨询新款手机的价格，看上去不是夫妻就是情侣。 “打完折还要一万三？”男人一副受了惊的表情，目光一转落在女人的身上，“是不是有点儿贵了？” “新款本来就是这个价。”女人不开心了，“怎么，嫌贵不想买了？又想反悔？” “不是……”男人挠挠头，有些为难，“就是觉得……” 他侧过身面朝着女人，“你看啊，我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万，买个手机就要一万三，之后的一个月，估计就要吃泡面了。要不，咱等降价了再来买？” 柜姐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然后瞬间消失不见，眼神中带有明显的鄙视，仿佛是在说不买就滚一边儿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她往旁边稍微挪动两步后，调整好情绪，又对新来的顾客绽放出职业性的假笑，“帅哥美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红叶7。”程慕洲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程未遗不懂车子，同样也不懂手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被沈婷摔坏的那部，是什么牌子的。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身旁那个女人在听到红叶7后，脸上流露出了羡慕之情。 再看看柜姐拿出来的手机，其中一款玫瑰金的，跟她用的一模一样。 “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程慕洲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身体站得笔直，“之前那部是宋秘书选的，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换成其他颜色。” 这款手机一共有四个颜色，黑白，玫瑰金以及土豪金，程慕洲用的就是黑色的。他好像特别钟情这个颜色。 程未遗稍作思考后，选择了同款，“黑色。” “黑色？”这个选择在柜姐的意料之外，“小姑娘一般不都是用玫瑰金，或者白色比较多吗？”其次是土豪金，选择黑的一般都是男人。 “我喜欢黑色。” “那就黑色。”程慕洲发话。 柜姐第一次遇到这么爽快的顾客，不仅废话少，还不讲价，便不再纠结关于颜色的选择了。能卖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反正又不是她用。 程慕洲刷卡付完款后，她就帮忙把SIM卡装进新手机里，开机试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又喜滋滋地弯腰，从柜台里拿出了两个挂件，“送你们两个小礼物吧。” 挂件是两个小熊，一个穿着蓝色衣服，一个穿着粉色衣服，一看就是情侣款。 程未遗伸手接过看一眼，把粉色的挂在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又朝程慕洲伸出手，“把你的手机给我一下。” 程慕洲迟疑数秒，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他从来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可是这会儿，居然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看看人家男朋友，再看看你！”一直站在旁边舍不得离开的女人，心灰意冷，“算了，这个手机也不需要你买了，咱俩就这样吧！” “漫漫。”见女人扭头就走，男人终于着急了，赶紧追上去，妥协了，“别走别走，我给你买还不成嘛。” “不需要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 看着拉扯的两个人，同为一名女性，程未遗居然非常同情那个卑微的男人。 在她看来，喜欢一个人是付出而不是索取。反正如果换作她的话，是舍不得这样逼自己男朋友，去做超出他能力范围之事的。 商场附近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逛出来后程未遗已经困意阵阵，程慕洲便就近选择，直接打电话叫来司机，去办理住宿了。 成功入住总统套房，程未遗刚在床上躺下，莫子瑜来了电话，询问她现在在哪里。 “已经在酒店睡下了。”程未遗看一眼时间，“你应该也休息了吧？沈婷父母，有没有为难你爸他们？” “事情是你舅舅的秘书跟校长两个人处理的，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们这会儿也在酒店呢。” 莫子瑜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话说，你舅舅的处事风格够酷啊。你是没看到，你们离开后沈婷她父母气成了什么样。” 程未遗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满脑子都是程慕洲，“不酷的话，你怎么会差点被开除呢？” “啧啧，你可真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过……” “不过什么？” “算了算了。”她突然打住，“早点休息吧，这个话题还是等回学校再聊好了。” 次日一大早，程未遗还在梦会周公的时候，宋颖就赶过来顺利找到程慕洲的房间，把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跟老板汇报了一遍。 虽然程慕洲已经知道沈婷摔程未遗手机的事情，但是却并不知道具体原因。 所以从宋颖的口中得知，是跟那个老师有关的时候，表情立马凝滞在了那张俊脸上。 “程总，这件事情您打算怎么处理？”宋颖稍作停顿，“校长那边，还在等您的回复。” “你在我身边工作多长时间了？” 程慕洲还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有些凌乱，端着一杯温白开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正前方的电视机。 他惯性地调到财经频道，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把杯子搁在小圆桌上。 站在一旁的宋颖，不明所以地给出回答，“五年。” “五年了，这种事情还要来问我？”男人脸色很平静，语气里带着些责怪的意味，“我会怎么处理，你应该比我自己更清楚才对。” 叮咚。手机传出一声响，他划开屏幕，通知栏显示关联的亲情号，购物扣款2904元。 小熊挂件吸引住宋颖的目光，她会意了程慕洲的意思后，轻点一下头，“我知道了。” 程未遗起床梳洗完毕，直接来到程慕洲这边，跟他一起享用酒店提供的丰盛早餐。 明亮的落地窗外，耀眼的阳光照射在高耸云霄的建筑物上，闪闪发亮。有几缕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在桌面上打下道道光影。 程慕洲在靠窗的位子坐下，那光影便打在了他的脸上。 “按退学处理了。”他冷不丁地开口。 “嗯？” 程未遗叉起一块水果，僵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事情。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早就料到了。 “发生冲突的原因是什么？”程慕洲不紧不慢地又开了口，“她为什么要摔你的手机？”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因为蒋易。”程未遗如实相告，“沈婷喜欢他，还写了情书，昨天晚上蒋易把她叫出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回来就把火撒在了我的身上。” “具体原因，应该要结合蒋易对我的态度来进行梳理，沈婷大概误以为他喜欢我，所以才会那么做。有点蠢。” “误以为？” “你送我回画室的那天，蒋易自己说过，他关心的只有我的成绩和安全。” 程未遗抬起眼皮，眼底有细碎的笑，“他是一个很惜才的好老师。” 第50章 往年的元旦，程未遗都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度过的, 姜明清和程慕柔一般会在外面跟朋友聚会, 偶尔也会把人邀请到家里。 但不管是哪种方式, 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甚至这个节日也跟她没什么关系。 所以当早餐结束后, 程慕洲跟她说出节日快乐四个字的时候，她愣着半晌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直到男人又开口说：“回到A市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中午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庆祝了, 等晚上，再带你去个地方好好庆祝一下。” 程未遗轻声询问：“什么地方？” “唐家。” 昨天晚上睡觉前, 程慕洲接到了唐宴的电话，说老爷子安排了晚宴，要好好感谢他们为寻找姑姑，所付出时间与精力。 再就是一群人也有些时间，没有在一起聚过了, 这正好是个机会。 宋颖结束掉所有工作后, 和司机一起赶到酒店门口跟他们汇合, 然后一起返回A市。 一路上程未遗并没有询问过关于沈婷的事情, 也没有像上次替莫子瑜求情那样，替她求情。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当然，如果没摔她手机的话，那就另说了。 到达A市后, 车子先回的家，把程未遗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屋后，程慕洲才离开去处理自己的公事。 孙妈正在厨房准备午餐，程未遗跟她打过招呼后，上楼把东西搁下，再下来的时候，蒋小童的电话来了。 “未遗，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程未遗走到大黄的狗窝旁边蹲下，发现她的脖子上多了个狗牌。 上面刻着它的名字，以及手机号码。 “你现在应该到家了吧？中午我要跟爸妈去外公外婆那里吃饭，等晚上我们叫上子瑜她们，一起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吧！” 蒋小童的声音带着笑意，“也算是帮你接风洗尘了。” 其实刚从B市出发的时候，莫子瑜也在微信上提及过这件事情，说是同宿舍快一个学期的时间了，几个人还没一块儿吃过饭。 所以想晚上一起吃一顿，她请客。 可是程慕洲那边已经安排了，她只能再次拒绝，“下次吧，今天晚上我要去唐家吃饭。” “唐家！”蒋小童的音量提高了几个分贝，“是唐棠家吗？那陆锦川是不是也会去啊？” 程未遗猜测，“应该会吧。” “你的生活简直让人羡慕。”蒋小童长呼一口气，“那好吧，以后再找机会吧，你过去后，别忘了偷拍几张我偶像的照片发给我。” “好。” 中午家里只有程未遗跟孙妈两个人，午餐相对来说比平时要简单一些，却也算得上丰盛。 孙妈见她这段时间在外地集训，好像消瘦了一些，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 “孙妈。”程未遗撇头看了大黄一眼，“大黄脖子上的狗牌，是谁弄的？” “是先生。”孙妈笑，“你离开后没多久，有一天早上它跟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不小心跑丢了，找了整整两天才找回来。” “为了防止它再跑丢，先生就弄了这么块牌子给它带着，纯金的呢，老贵了！” 冬天的夜晚来的特别快，才五点半，路灯就齐刷刷地亮了起来，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地面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程慕洲直接把车停在外面，没有开进院子里，刚下来，一辆快递车稳稳停在了他身边。 快递小哥拿着一个包裹，走过来问：“请问，这里是程未遗女士的家吗？” 程慕洲垂眼，“是。” “这里有她一个包裹，麻烦您帮忙签收一下。” 程未遗已经换上一件喜庆的红色连帽毛衣，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毛绒绒的小圆球，垂在胸口处。 透过窗户看见程慕洲正在大步往门口走，就过去帮他把门给打开了，“你回来了。” “有一个你的快递，”程慕洲开口，呵出一团白雾，“买的什么东西？” 在他的注视下，程未遗三下五除二地把包裹给拆开了，里面装有一顶黑色的绒帽和一条黑色的围巾。 她先把绒帽拿出来，左看右看一番，然后戴在了自己的头上，长发全部披散在背后，一双灵动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好看吗？” “嗯，很适合你。” “这个是你的。”程未遗把围巾搭在程慕洲的脖子上，往后小退一步，细细打量，“不过跟你这身衣服不是很搭，你上楼换一件吧！” 十几分钟后，程慕洲换了身深灰色的过膝大衣，搭配着那条黑色的金丝绒围巾，高贵尽显。 很快唐宴来了电话，催促说其他人都到了，让他也赶紧过去。 “知道了，马上到。”程慕洲挂了电话，看着程未遗，“准备好了就走吧。” 程未遗笑着点头，挽上他的胳膊一起离开了。 唐家的宅子也坐落在运河边上，不过这个地段很安静，没有货船也没有游船，河面在灯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门口停了好几辆车，程慕洲把自己的车停在了最外面，下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带着程未遗往大门走了去。 屋里传来谈天说地的笑声，门铃响了两声，就有人过来开门了。 程未遗怔怔地看着左边的半扇门被拉开，灯光从敞开的门缝照射出来，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苏迎那张被誉为带有张扬美感的脸。 “你们来了。” 苏迎的目光在程未遗的帽子，以及程慕洲的围巾上流转数秒后，方才脸上所带的笑意，逐渐减少，然后让到了一旁，“赶紧进来吧。” 这是一间中式古典风格的屋子。 绣有金丝边图案的深蓝色窗帘，做工细致雕刻着复杂花纹红木沙发，以及顶上所吊的复古灯具，说不出的气派。 红木沙发的正中央，坐着一位年迈的长者，他的身边围绕着年轻的晚辈，此刻虽然面带着笑意，但是眉眼间却透着丝丝的严厉。 不难看出，这一定是一位生活作风很严谨的老人家。 程未遗默默地跟在程慕洲身边，一走过来，就听他开口打起了招呼，“唐爷爷。” “慕洲来了。”唐老爷子点头。 唐棠立马站起来，面露不满，“慕洲哥，又是你最晚到，一会儿可要罚酒三杯哦。小妹妹……” 她的目光也被两人的帽子和围巾也吸引出了，随即露出微微的惊讶。 没看错吧？情侣款？搞什么哦~ “这个小姑娘，就是你姐夫的孩子吧？”唐老爷子看着小姑娘，眼神又柔和了几分。 程慕洲嗯了一声，侧过脸跟程未遗说：“这位是唐爷爷。” “不是唐爷爷。”唐棠纠正，“你叫唐爷爷，而她管你叫舅舅，怎么能跟着你也气叫爷爷，应该叫太爷爷。” 唐宴在她腰上捅了一下，“就你话多。” 今晚唐父和唐母有应酬不在家，所以坐一起吃饭的只有唐老爷子，和几个年轻的晚辈。 长方形的红木桌，铺上了一张镶有黑花纹的深红色桌布，每个座位上也都摆上了整套的餐具。 等食物陆续全都上桌后，唐宴便招呼大家一起坐下了。 “那什么，正式开吃前我先说两句哈。” 唐棠起身，“首先感谢大家能赏脸赶来，陪爷爷一起吃饭，所以希望在座各位都能吃好喝好。另外，再正式欢迎一下小妹妹的到来，喜欢什么敞开了肚皮吃，千万别拘束。” “行了你，赶紧坐下吧。”唐宴嫌弃，“一天天的，就你话最多。” 老爷子一发话，全体就都开始动筷子了，程未遗把筷子伸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盘不知名菜肴。 咬了一口，不喜欢的味道让她蹙起了眉头。 程慕洲发现后，低声问了句，“不喜欢？” “嗯。” “给我。” 程未遗猜想，他大概是觉得直接扔盘子里去，主人会不大高兴吧。就把咬过一口的食物，放进了他的碗里。 接下来品尝的两道菜，也都不是她喜欢吃的，一一全部进了程慕洲的饭碗。 这画面大家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 过了会儿依然是唐棠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开口问程未遗：“怎么了？这些菜都不合你的口味吗？”小丫头还挺挑剔。 “可能是孙妈平时做饭，一般只做固定的几道菜，这些她没怎么吃过，不太习惯。” 程慕洲放下筷子，帮忙舀了一碗汤递给程未遗，“多喝点汤。” “这样~”唐老爷子顿觉待客不周，“应该早点让棠棠打电话问清楚，让张嫂多做几道小姑娘爱吃的菜才对。” 唐宴点头，扭头对着厨房喊了一声，“张嫂，菜全都上齐了吗？还有没有其他的？” 张嫂匆匆从厨房出来，“还有一份小姐爱吃的什锦炒面。” “这种东西，小姑娘都喜欢吧。”说话的是霍君逸，陆锦川表示了赞同。 很快一盘配菜和颜色都相当丰富的炒面被端上了桌，程慕洲帮程未遗夹了一些到碗里后，程未遗也夹了一些，准备放到他的碗里。 苏迎下意识地开口阻止，“慕洲不喜欢吃面。” 其他人纷纷投来视线，唐棠愣愣地附和，“对……对啊，他从来不吃面条。” 第51章 程慕洲并不是天生不爱吃面条，而是因为母亲在世的时候, 最爱吃的食物就是面条。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想起那些难过的往事, 才刻意将这一食物从自己的菜单中划掉了。只是这件事情, 旁人都不知情罢了。 直到程未遗住进家里, 亲自下厨帮他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味道虽然并不是那么好，但是却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之后，便也就没有那么排斥了。 程未遗盯着自己筷子上夹的面条，数秒, 眼神一瞟，落在了程慕洲的脸上, “是吗？可是，他在家里经常跟我一起吃啊，而且吃的很开心。” 本来自从两人来了后，苏迎的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这下听到这话, 一双好看的眼睛里, 瞬间光彩尽失。 程慕洲一言不发, 镇定自若地把面条接到自己碗里, 餐桌上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因为这个小插曲，变得有些尴尬。 “对了。”霍君逸开口，将话题转移了，问唐宴：“上次不是说, 姑姑的事情有线索了吗？现在什么情况？” 唐宴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酒，“跟之前一样，只是一点小线索，还在等后续消息。” “慢慢来。”苏迎见老爷子蹙起了眉，便想给他一些心理安慰，“肯定能找到的，你们一定要有信心。” 饭后大家并没有急着离开，在唐棠的安排下，带着老爷子一块儿玩起了抛物游戏。 她拿了一个娃娃过来，安排老爷子叫停，然后其他人开始抛，叫停的时候娃娃在谁的手上，那个人就要接受任何问题或是惩罚。 第一个中招的是唐棠自己，在陆锦川的要求下，表演巫婆请白雪公主吃苹果的片段。 唐宴看了后，不留余力地打击起了自己的妹妹，“就你这尴尬的演技，怎么还有导演敢找你拍戏？” “我演技怎么就尴尬了？”唐棠不服气，“我又不像表姐和陆大影帝，是科班出身，能演成这样已经够可以了好吧。” “行了，你们俩就别斗嘴了，继续吧。”苏迎说完，娃娃就向她抛了过来。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抛向正在神游的霍君逸，然后又到了程慕洲的手里，他毫不犹豫地抛给程未遗。 这次的时间有些长，抛了好几分钟，老爷子喊停的时候，娃娃还是到了程未遗的手里。 所有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小姑娘则像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没有慌乱的神情。 “霍少爷，你抛给人家小妹妹的。”唐棠挑眉，“什么惩罚你来定吧！” 霍君逸动了动嘴皮，还没说话，就又听唐宴说：“不过我可提醒你，别玩儿大了，不然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别怪兄弟我不帮你。” 苏迎看看程慕洲，很快移开目光，正好跟唐棠的在空中交汇，冲着她露出一抹很勉强的笑意。 “那就唱首歌吧。”霍君逸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这应该没什么难度。” “怎么样？”程慕洲问身边的小姑娘。 程未遗正玩弄着毛衣帽子上的小毛球，“可以啊，不过你要陪我一起唱。” 歌曲是程未遗自己选的，不是任何当□□/手的歌，也并非什么网络神曲，而是一首几年前，由一个名为Ay5的乐队，所演唱的情歌。 那个乐队跟时下流行的乐队不大一样，别人只有一个主唱，但是他们有两个，而且还是一男一女。 “换一首吧。”苏迎迅速瞟一眼霍君逸，“这首不合适。” “为什么？”程未遗抬头看着她，用清冷地声音问：“因为是情歌吗？” 因为是情歌，而且还是一首男女对唱的甜蜜情歌，她不开心了，所以觉得不合适。 是这样的吧。 “这个……”唐宴用食指在眉毛上刮了刮，“时间不早了，不玩儿了吧，让张嫂把蛋糕拿出来切一下，吃完爷爷就该休息了。” 唐棠也没有再起哄，直接把娃娃给收起来了。 蛋糕是城堡的造型，上面摆了一圈新鲜的水果块，还有元旦快乐的字样，像一个精致的艺术品。 唐宴正在切着，程慕洲不知道接到了谁的电话，拿着手机上楼了。程未遗的目光追随着上去，直到男人消失在楼梯上才转过头，却撞进了苏迎的眼睛里。 “未遗，”苏迎莞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们，去一下阳台？” 当着唐老爷子的面，程未遗没有拒绝，跟着她来到阳台，外面的寒风让人清醒不少。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她趴在护栏上，两只手撑着下巴。 苏迎在心里酝酿一番，往前走了一步，跟她并排站着，声音浅浅的，“你已经十七岁了，我并不觉得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程未遗嘴角往上扬了扬，“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好，那我就直说了。” 苏迎转过身面对着她，眉眼间透着认真，“你不觉得你应该跟慕洲保持距离吗？他是个成年男人，而你也是个即将成年的女孩子。怎么能跟他用情侣款的手机挂坠？还有帽子和围巾，这些都是你的意思吧？” “你很在意这些，”程未遗放下两只手，缓缓扭过头看她，“的确都是我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而且，我为什么要跟我喜欢的男人，保持距离？就因为你不喜欢吗？” 苏迎叫她出来的目的，就是想提醒一下，两个人过于亲密会给程慕洲招来一些闲言碎语。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从程未遗的嘴巴里，听到这番话。 她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是你的舅舅！” “让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舅舅，我妈在精神病院住着，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 程未遗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至于我在说什么，不用怀疑，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表姐。”屋子里传来唐棠的声音，“蛋糕切好啦，给你留了最好看的部分，快进来。” 两个人返回餐厅的时候，程慕洲正好也打完电话从楼上下来，程未遗已经对蛋糕没了半点兴趣，就和他先回去了。 一路上她都没有提及苏迎找她谈话的事情，到家后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就钻进了被窝。 过了会儿又从枕头下掏出日记本，翻到最新空白页记下：“今天是住进程慕洲家的第N天，晚上跟他一起在唐家吃的饭，我们戴了情侣款的帽子和围巾，大家好像很意外。 而且，苏迎非常不开心，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更加确定了，程慕洲一定是喜欢我的，只是他不敢承认……” 转眼间到了二月份，所有特长生迎来专业联考，以及各大院校的自助招生考试。 不负众望，程未遗的专业课成绩在全省，乃是全国都名列前茅。 其他学生是自己到处跑，去心仪的大学参加校考，而她的分数一出来，不少学校的电话直接打到家里抢人，有些学校甚至放言，无所谓文化课成绩。 不过她一直想去的是平湖美术大学，那边的校领导只说不用再特意过去参加校考，并没有说无所谓文化课成绩。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必须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语数外三门科目上，进行最后一搏。 周五下午放假后，程未遗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跟蒋小童和莫子瑜三人，去了市图书馆学习。 莫子瑜的专业课分数也不错，顺利过了知名音乐学校的校考，不过文化课就悲催了，只能不眠不休地逮着恶补。 “卧槽！”她有些头疼的把一张草稿纸，粗暴地揉成了团，“不算了不算了，脑袋都要炸了！” 程未遗笑笑，“脑袋炸了也要学，专业课都过了，文化课过不了痛不痛心？” “哎对了。”蒋小童突然提起，“你们班那个沈婷，被退学后还有消息吗？应该转去其他学校了吧？” “三中。”莫子瑜一直关注着，“联考成绩稀巴烂，后来跑了好几所学校，分数线都没达标。” “这么差劲？”蒋小童用笔抵着下巴，“看样子，退不退学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沉默片刻，莫子瑜好奇地看着程未遗，“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来着，当初我被退学了，你帮我求了情，为什么没帮她求情？” “性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摔坏了我的手机。” 周围好几个学生，都开始收拾书本准备离开了，没一会儿蒋小童也被她爸给接了回去。 程未遗和莫子瑜在收拾东西的时候，程慕洲的电话来了，“我到图书馆门口了，出来吧。” “马上。” 程未遗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想起从这里回去，会经过莫子瑜家所在的小区，就喊她一起走。 莫子瑜却连连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好。说实话，我真有点怕你舅舅。” “你也会有害怕的人？”程未遗低声道：“他又不会吃了你。” 第52章 程未遗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很大，不仅严重失眠, 连头发都开始大把脱落了, 每天早上醒来, 枕头上都是掉落的发丝。 程慕知道后, 为了舒缓她的压力, 特意买了几个熏香灯回来，楼上楼下都给摆上了。 餐桌上放的是一个茶杯形状的，玫瑰花味的精油，点燃会释放出非常温柔的香味, 闻着胃口都好起来了。 今天孙妈炖了玉米排骨汤，特意给大黄留了一块大骨头, 这会儿正趴在桌子下面啃得欢乐。 程慕洲帮程未遗舀了一碗，放在她的面前，“先喝点汤，这周进行数学测验了？” “嗯。”程未遗小喝一口，舔舔嘴唇, “那天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过, 感觉考得不是很好。”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 她的英语已经能维持在及格往上的水平了, 可是数学却始终取得不到太大的进步。 蒋小童说多做题就行了，然而很多题都是做一遍错一遍，她比莫子瑜根本好不到哪去，都在被逼疯的边缘徘徊。 只不过一直想着程慕洲，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才没有崩溃罢了。 “没关系。”程慕洲算算时间，安慰道：“现在还不到三月份，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努力，继续加油。” “那……” 程未遗眼珠一转，放下勺子，两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吃完饭你帮我补习好不好？你读的大学很厉害，上学的时候成绩肯定特别好。” “你怎么知道我读的哪所大学？” “上个星期看见了你的毕业证，书房柜子里。”她重新拿起勺子，舀起玉米啃了一口，“上面的照片很帅。” 可以说是颠覆了她对传统证件照的认知，从来都不知道，有人能把那种照片拍出加了滤镜的自拍照效果。 “谢谢你的夸奖。”程慕洲勾起一边嘴角。 他晚上并没有工作要处理，吃完饭就上楼把书房的书桌给清理了一下，又点燃一盏浅金色的熏香灯，滴了几滴薄荷味的精油。 等程未遗拿着书本进来的时候，清新的气味已经四散开来，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舒适感，就像漫步在三月的草地上，周围盛开着满山的花朵。 她在椅子上坐下，程慕洲把平时用不上的备用椅搬过来，坐在身边看着她整理重点题型。 很快，程未遗把本子推到了他的面前，“我打了红勾的这几题是经常错的，老师讲了好几遍，都记不住应该怎么解。” “做这种题，要牢记公式往里面套。”程慕洲问她：“公式是不是没有记住？” 他的声音很温柔，程未遗老实点头。 “这就不奇怪了。” 程慕洲从她的手上接过笔，开始在草稿纸上耐心地跟她分析解题思路，他的字迹很好看，即便是数字，都写的那么潇洒悦目。 香薰灯持续散发出来的味道，让程未遗逐渐沉入一个迷幻的世界里，她悄悄侧过脸，只能看见程慕洲的嘴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真切他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整张稿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解题思路，等程慕洲讲完偏过脑袋的时候，小姑娘的脸已经凑到了面前。 眼神朦胧而迷离，他们之间的距离，近的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少女身上所散发的有人香味，完全掩盖了空气中精油挥发的味道。 程慕洲全身的热量，都在疯狂涌向身体的某一处，喉结上下滚动，从嗓子里吐出低沉的声音，“未遗……” “你知道我现在学习的动力是什么吗？” 程未遗伸出两只手，轻轻挽上男人的胳膊，并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自问自答，“是你。因为我答应过你，会好好学习。 所以每当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你，就会全身充满力量。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橘黄色的灯光，给书房里的一切都添上了几分柔和的美感。 程慕洲情绪慌乱中紧握住手中的笔，手背上几根青筋齐齐凸起，刚才还思路清晰的大脑，这会儿又乱成了一锅粥。他微微垂下眼，能看见小姑娘扬起的嘴角，以及恬静的侧脸。 数分钟后才缓缓开口，“我……很开心自己能有这个本事，把你从过去黑暗的世界里拯救出来。但是……” “没有但是。”程未遗像是触电般，一下离开程慕洲的肩膀，用手捂住他的嘴，“我不想听但是，我们之间能不能不要再有但是？” 一阵猝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电话那边，宋颖语气紧张地向程慕洲汇报道：“程总，美国那边来电话，说程敏的病情持续恶化，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了。” “必须拖到高考结束！”程慕洲起身，瞳孔猛然紧收，“告诉他们，多少钱都不是问题，一定要再拖上三个月！” “这不是钱的问题，真的没有办法了。” …… 程未遗跟着站起来，眼睁睁地看着程慕洲脸上的表情，从恐惧到担忧再到绝望，最后被巨大的失落给填满。 她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过来的，说了些什么，但隐隐觉得可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否则的话，为什么要说必须拖到高考结束？是什么事情，要拖到高考结束后呢？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程未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突然慌慌的，“是谁打来的电话？” 程慕洲草草结束了通话，把手机给丢在书桌上，仰起头用手盖捂住脸沉思片刻，只能选择将事实全盘托出。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下去了。 他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程未遗，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她一些支撑的力量。 “是你妈妈。”程慕洲用平静地语气说：“她生了很严重的病，癌症晚期，我已经把她送到美国接受治疗了，但医生说病情在持续严重恶化。她……快要扛不下去了。” “扛不下去的后果就是，她会跟你外公外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彻底的消失。所以，你必须要去见她最后一面。” 宋颖帮两人订了当晚十一点飞往美国的机票，可还是晚了一步，当程慕洲带着程未遗赶到医院的时候，程敏已经在痛苦中离世了。 病房的窗帘紧闭，她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整张脸干枯发黑，早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毫无疑问，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程未遗就平静地站在床前，两只眼睛默默注视着，那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从没给过一点温暖的女人，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缺了一个口，有温热的血在往外渗出。 “你终于死了。”她紧紧抓着自己外套的袖扣，冰冷的可怕，“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 以前，每次你虐待我的时候，我都恨不得你能立马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因为你的存在是可悲的，同时提醒着我，我的存在也是可悲的。可是……” 说到这里，程未遗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同时那副瘦小的肩膀，也在轻颤着。 很快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左肩上，转过身，程慕洲直接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个无声无息的吻，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她是爱你的。” “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听她亲口跟我说出这句话。” 程未遗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程慕洲的胸膛，滚烫的泪水，将他的衣服打湿一片，“说她是爱我的，说她过去对我所作的一切，都是无心的，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我没有外公外婆，也没有父母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般无助过，即便是跟姜明清一起生活的那五年，心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空空荡荡。 “别害怕。”程慕洲一只手顺着她披散的头发，轻柔地上下来回摸了摸，“你还有我，还有大黄陪着，你并不是一个人。” 程敏的遗体被运回国，在殡仪馆里放了三天才进行火化，进去是一个完整的人，出来就只剩下一盒骨灰，被程未遗抱在手里。 外面下着绵绵细雨，春风拂过，新发出来的柳条随风摇曳着。明明气温不低，她却感到浑身冰冷僵硬。 程慕洲本来打算把程敏与姜明清葬在一个公墓里，这样方便程未遗去祭拜，可小姑娘却坚持，要将骨灰送回临泉镇，跟外公外婆葬在一起。 “她这辈子最愧对的人不是我，而是她的父母。” 程未遗将骨灰盒揣进自己的怀里，怔怔地看着程慕洲，“陪我一起回去好吗？让她回到她父母的身边，回到最爱她的人身边。” 两人一起带着程敏的骨灰，一回到临泉镇，有关于她生病去世的消息，就在镇上传开了。 众人唏嘘不已，纷纷感慨她一辈子命苦，精神上饱受折磨不说，身体上也生了这么大的病。有几个看着她长大的老者主动找上程贵，跟着一起帮忙在山上挖了深坑。 程未遗亲手将骨灰盒放进去，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没一会儿功夫，一个新的坟包就起来了。 春泥的气息，带着希望的味道在空中飘散开来。 第53章 办完程敏的丧事，程未遗返回学校后, 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到三门文化课的学习当中。 时间如清风翻书般匆匆而过, 六月七号迎来高考, 二十三号成绩出炉, 之后就是填志愿等一系列流程。 七月中旬各校录取通知书开始陆续发放, 她和莫子瑜都收到了来自心仪院校的快递，傅聪虽然差点儿，但也被一所专科体校给录取了。 至于蒋小童和齐衡两个学霸，则一同进了T大的不同专业, 为各自父母挣足脸面。 宿舍六个人的通知书都到手后，这天早上程未遗接到了莫子瑜的电话, 说中午一块儿在外面聚聚。 正好孙妈家里有事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她一个人不想自己动手做的话，就只能点外卖，还不如出去吃呢。 换好衣服下楼，看见大黄从窝里出来伸了个懒腰, 不忍心留她独自在家里, 就带着一起去了。 聚餐的地点就在君锦食府, 程未遗被司机送过去的时候, 其他五个人都等在门口了。 见她带着条狗，秦朵朵吓得立马躲在了蒋小童的身后，“别，别过来，我怕狗。” “它很听话, 不咬人。”程未遗紧紧拉着手里的牵引绳。 “可是，”方芳往餐厅内部看一眼，“这里不允许带狗吧？”而且还是这么大一条土狗，肯定会遭嫌弃。 莫子瑜撸了一把头发，大手一挥，“走，先进去看看。” 大概是暑假的缘故，这还没有到正式的饭点，餐厅里就人满为患了，基本都是学生群体。 站在门口的两个服务员，一看见有人牵着条狗进来，立马上前给拦住了，并且面露嫌弃。 “不好意思几位，” 一个扎着低马尾的服务员挡下她们说：“我们这里不允许带狗，所以想进来的话，麻烦把狗给栓在外面。” 莫子瑜一步上前，跟她打商量，“我们去楼上的包间，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就通融通融呗。” 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但都被冷漠拒绝了。 “晓惠姐。”低马尾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元气满满的女孩子，此时正笑脸盈盈地看着大黄，“我看这狗狗挺听话的，不如就让她们带上去吧。” “祁月，我说你怎么回事，啊？”低马尾瞬间恼羞成怒，“不允许带狗入内，这是餐厅的规定懂不懂？你是不是想被开了？”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名叫祁月的小姑娘，低声嘟哝着，“上次老板的朋友，不是也带狗进来了。” 低马尾轻蔑一笑，“你也说了，那是老板的朋友，能一样吗？别以为平时老板愿意跟你说几句话，就真把自己当老板娘，连这种决定都敢做了。” 程未遗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过，然后落在了正好从楼上下来的男人脸上。 霍君逸看到她，明显一怔，但很快就淡定地走了过来，“跟朋友过来吃饭？” “嗯。”程未遗又瞟了低马尾一眼，“不过你们餐厅的服务员，不让我带大黄进去。” “带她们去楼上的包间。”霍君逸对祁月说：“所有消费全部免单。” “……” 一顿免费的午餐，六个人吃了整整两个小时，期间蒋小童向大家透露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前两天齐衡突然向她表白，经过思考，昨天晚上已经答应他了。 瞬间，杨婧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莫子瑜的身上，去看她的反应，谁不知道这位姐从高一就盯上齐衡了。 现在恐怕心里的雨，开始倾盆地下了吧。 “搞什么。”莫子瑜不停地往嘴里塞菜，“都看我干嘛？在一起就在一起呗，恭喜了。” “子瑜，对不起啊，我……” “打住！” 莫子瑜冲蒋小童做了个手势，“你跟他在一起，那是两情相悦，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再说，老娘我就不是个专情的人，对齐衡只是一时迷恋。现在，已经有新目标了。” “啊？”秦朵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谁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们班钢琴小王子，那琴弹得叫一个6，叫一个有水平，比齐衡有前途多了。” …… 吃完饭大家就各回各家了，程未遗在房间画画到三点多，觉得有些困就躺床上睡了一觉，结果一觉醒来，窗外已经一片漆黑。 她隐隐听见楼下有做饭的声音，还以为是孙妈提前回来了，下楼一看才发现，居然是程慕洲在亲自下厨。 他穿着一身宽松休闲的居家服，腰间系着围裙，右手拿着锅铲，左手拿着糖勺，一边看放在灶台上的手机，一边酌量往锅里放糖。 听到楼梯上有动静传来，便扭头往后看了一眼，见是程未遗在往这边走，随即勾唇一笑说：“再等等，马上就好了。” 锅里是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糖醋排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详细的制作步骤，看样子是现学现做。 程未遗肚子里的馋虫被唤醒，好奇地抬眼看着身边的男人，“为什么是你在下厨？” “孙妈还没来，我不下厨，难道要等你睡醒？” “我的意思是，怎么不点餐了？” “昨天不是说过，”程慕洲关上火，转过身说：“你得偿所愿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要好好帮你庆祝一下，点餐岂不是显得太过随意。” “很香。” 程未遗拉开橱柜，从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小块排骨放进嘴里，嚼了嚼，脸上绽放出一朵花，“也很好吃，比孙妈做的还好吃。” 说着，她又夹了一块送到程慕洲的嘴边，“你尝尝。” 除了这道糖醋排骨，还有三道素的炒菜和一盆汤，对于两个人来说明显有些多，所以并没有吃完。 家里是从来不留剩菜的，毫无疑问全部进了垃圾桶，程未遗一边在心里可惜着，一边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 这种情况，她应该干点儿什么的。 然而程慕洲却走过来，将人给推到了旁边，“我来吧。你先去沙发看电视，一会儿还有个小惊喜。” 程未遗眼睛一亮，“什么惊喜？” “先保密。” “……” 屋子里的冷气呼呼地吹着，程未遗坐在沙发上觉得有点儿冷，就随手把一旁的空调毯扯过来盖在腿上。 电视里播放着的无聊剧情，并没有激起她观看的兴趣，很快思绪就飘然远去了。 她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姜明清和程慕柔出了车祸，在葬礼上第二次见到程慕洲，没几天就被他给接来了这里。 真是快，已经过去一整年的时间了。而这一年她的变化有多大，只有她自己知道。 很快厨房的水声戛然而止，她扭过头，程慕洲大步走了过来，“先等我一下。”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男人就从楼上下来了，没有换衣服，手里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 程未遗跟着他一块儿，来到别墅后面的运河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河岸摆上了一排烟花。 所以，这个就是他准备另外一个惊喜吗？ “先去旁边等我。”程慕洲扬了扬手里的打火机，“站在这里不安全。” 程未遗乖乖听他的话站到旁边去，然后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把所有烟花给点着，最后跑来自己这里站定。 几阵声响过后，炸开绚烂的烟火照亮这一片的天空，此时运河上恰巧有一轮游船经过，几个小孩子拍着手掌大声叫喊着，“妈妈快看！烟花！好漂亮啊！” “真的好漂亮啊……” 程未遗仰着脸，心中的幸福感难以言喻，她多想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这个世界里只有她和他，远离外界的一切喧嚣，永远不再被人打扰，也不需要在意任何流言蜚语。 烟火下，程慕洲静静凝视着小姑娘的侧脸，心里某根炫仿佛正在被人轻轻拨弄。数秒后，他开口，“除了这些惊喜外，你还可以要求一个奖励。” “奖励？”程未遗陷入沉思，“什么都可以吗？” “你先说，我尽量满足你。”程慕洲并不敢作出百分百的保证。 “蒋小童谈恋爱了，男朋友是她喜欢很长时间的齐衡。” 小姑娘逐渐向程慕洲靠近，双手分别从他的身体两侧向后伸出，轻轻环上他的腰，把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喃喃低语，“我也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见面，你给我那块蛋糕开始。” “所以除了你，其他什么我都不需要。” 空中继续炸开着灿丽夺目的痕迹，程慕洲的心上也跟着炸开了一束无声的烟火。 原来从那时候起，自己就在她的心底扎上根了吗？ 他将下巴轻轻抵在程未遗的头顶，沉默半晌才艰难地给出回应，“我没有能力，给任何人幸福……”自己都不幸福的人，凭什么去占有一个花季少女的一生。 “没有太多的要求！”程未遗激动地反驳，“只要能一直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幸福了。” “那只是现在。” 程慕洲将她从自己的胸膛推开，直视着那双对他充满着渴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等你上了大学后，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优秀男孩，到那时候，才会知道你现在说的话，有多么的可笑。 也许你会潇洒的跟我说句再见，就能转身离开，可是那种结果，并不是我能承受的。懂吗？” “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程未遗踮起脚，准确无误地吻上了那双近在咫尺的唇，不再像先前几次一样只蜻蜓点水一下就离开，而是炙热地，疯狂地进行着索取。 她能感觉到有一股力气在尝试着将她推开，但是很快，那股力气就变成了温柔的拥抱。 程慕洲化被动为主动，无力再继续抗拒下去，只能丢掉所有理智，跟着她一起疯狂，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感情线到这里就结束啦，更多亲密戏份会放在番外(包括文案内容)，大概有四五万字。另外之前有人猜程未遗妈妈是唐家被拐的女儿，其实不是，《他与蔷薇花》女主的妈妈才是。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