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独享》作者:不觉筱 文案: 中学时,陆斐斐爱过闻星阑 头破血流后,才发现是错爱一场 闻星阑从未对她动心 陆斐斐终于明白,爱情从来不信天道酬勤。 再见面时,陆斐斐只想躲着闻星阑走 闻星阑偏偏站在她每一条必经之路上,她避无可避 传闻中的闻星阑流言不断,对感情相当儿戏 开心过便失忆,欣赏后便唾弃 可就是的闻星阑,低声下气对陆斐斐说: “我没办法爱别人,我不能没有你。” 我念着你的名字,空度了半生。 Fifi,斐斐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斐斐,闻星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非你不可 立意:爱情也信天道酬勤 【1】偏爱 《偏爱独享》 文/不觉筱 —— 晋江独家发表 2020.06.15 高中同学聚会,由曾经的班长牵头,定在宁城城郊一间庄园内。 陆斐斐姗姗来迟,出租车停稳,她扫码付款下车,看到一辆保时捷918驶入。她收回视线,迈步往庄园内走去。 有侍者带路,她乘上电瓶车,抵达一栋白色建筑旁。刚下车,她又看到了那辆保时捷。车门打开,身着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 那人长身玉立,器宇轩昂。他转身时,正好和陆斐斐对上了视线。 陆斐斐听到自己突然增速的心跳。 四年没见,闻星阑比以前更加出众。 他那双桃花眼依旧风流恣意,鼻梁高挺,唇角微微翘着,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可偏偏就是这种万般不入眼的模样,引得很多人前赴后继。 她也是其中一个。 闻星阑上前,俯身看她。他的眼睛被灯光一照,越发潋滟。 “好久不见。”闻星阑说。 陆斐斐展露笑颜:“我看群里说,你今天不会来。” 班长将高中同学拉了个群,协商聚会一事。大家散落天涯,原本四十三人,能来的不过二十个。有人提到高中风云人物闻星阑,班长说:“闻总可忙了,他在美国分公司参加会议,赶不回来。” 班长毕业后进了闻氏集团工作,目前就职总裁办,对闻星阑的行程很清楚。 看到这话,犹豫很久的陆斐斐私下敲了班长,报名参加同学聚会。 “有空,就来了。”闻星阑说。 陆斐斐点头,两人并肩往电梯走去。她下意识和闻星阑拉开距离,先是十厘米,后来隔了半米。走到电梯门口,她已经落后闻星阑一米远了。 以前她拼了命地靠近闻星阑,能多靠近一厘米都是好的。高中时,她故意少穿衣服,找闻星阑借校服。 披着他的校服时,陆斐斐感觉赚到了一个拥抱。 年轻时总是看不懂距离,总觉得努力是万能的,闻星阑总会爱上她。其实她和闻星阑之间差距太大,大到根本不是奋力奔跑就能消除的。 感情里最不稀罕的就是努力。但凡需要努力的爱情,都是勉强。 越想得明白,陆斐斐就走得越慢。她远远站着,看着闻星阑的背影。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大门打开,闻星阑看向陆斐斐。 陆斐斐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闻总先上去吧,我还有点事。” 闻星阑站在原地没动,陆斐斐也不多看。她转身,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想要叫辆专车离开。 她不想和闻星阑同时出现在同学会。当年追人追得轰烈,摔得更惨烈。小丑也想卸妆退场了,当了那么多年的笑柄,真的够了。 这时,陆斐斐听到脚步声。再抬头,闻星阑站到了她的面前。 靠得太近,她甚至能嗅到男人衣料上的香水味道。玫瑰、烟草和朗姆酒相互融合,有种陷入浮华的迷醉感。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闻不到香味,这才安下心来。陆斐斐抬头,问:“闻总有事?” “你要去哪?” “工作上的事,临时要赶回去帮忙。” 大概是以前追他时练出来的厚脸皮,现在的陆斐斐说起谎来格外顺溜。 “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闻星阑问。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女性格外绅士,好到让人总会误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入了社会才知道,他的好,不过是随手帮忙,她却以为是偏爱独享。 “不麻烦了。同学们肯定很期待你来,你赶紧上去吧。”陆斐斐摆了摆左手。 陆斐斐绕开他,闻星阑突然问:“你订婚了?” 她一愣,随着对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中指,上面套了枚戒指。铂金戒指上镶嵌着小粒碎钻,光泽温柔。 陆斐斐本想解释,又觉得他误会了也好。她点头,说:“订婚了。” 闻星阑眼眸幽深,让陆斐斐越发看不明白。她被他的视线看得有些紧张,忍不住问:“怎么了?” “你没带你未婚夫一起来?” “他忙,石油工程师,满世界跑。他最近在非洲驻扎探井,回不来。”陆斐斐随口将上个相亲对象的身世安插在莫须有的未婚夫身上。 “有照片吗?” 闻星阑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陆斐斐心下腹诽,低头翻出和妈妈的聊天记录,找到了那位相亲对象的照片。 她给闻星阑看照片。他看了很久,陆斐斐举手机举到手都酸了,闻星阑问:“什么时候结婚?” “看他吧,他工作地点不稳定,还挺麻烦的。”陆斐斐绾了下耳边的碎发,抿出了笑容,像极了提到未婚夫时该有的娇羞。 “是吗。”闻星阑站直身体,唇边的笑消失了。 “那我先走了,闻总再见。” 陆斐斐往外跑了两步,一辆黑车突然驶入停车位。驾驶位车门打开,班长向泽下来了。 他看到陆斐斐,连忙拦住了她。向泽问:“斐斐,出来透气?” “工作上有点事,要先走。”陆斐斐敷衍道。 “我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让他给你换个班。工作要紧,你的生活就不要了吗?”向泽站在她身前,笑眯眯地说。 向泽以前在高中人际来往就很有一套,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协调得相当到位,没人说她是老师的走狗。同学们相当拥簇向泽,他稳做了三年班长。 陆斐斐的领导和向泽很熟,要是向泽真的给领导打电话,借口就穿帮了。她揉了下额角,说:“哪能劳烦我们班长呢,我和领导说说。如果领导不同意,再求向班长。” 陆斐斐高中时也不算漂亮,但这几年越发出落得好看。她瘦了很多,婴儿肥褪得干净,一双鹿眼显得格外出挑。 她换了发型,穿衣打扮也找到了自己的风格,显得清丽脱俗。这样的人放下身段说了软话,越发让人受用。 向泽点头,说:“我等你一起上去。” “不用不用,我刚才看到闻总了,你和他一起上去吧。” 说着话,陆斐斐往闻星阑的方向看去,原本站在门廊处的闻星阑不见踪影。 “闻总来了?总裁办没消息啊,你看错了吧?”向泽说。 “那就是我看错了吧。”陆斐斐说。 她走远了些,假装打电话。沿着绿化带绕了一圈,她才缓缓走到向泽面前。她说:“搞定了,走吧。” 两人上楼,电梯里还残存着香水味道。陆斐斐动了下鼻子,这分明是闻星阑身上的香水味道,他已经上去了? 向泽平日和陆斐斐有工作联系,共同话题也不算少。电梯到楼层,两人边走边聊,陆斐斐循着香水的味道拐弯,被向泽叫住:“这边,那头不是我们的包房。” 两人走进包房,里面传来一阵喧嚣。有人站起来冲向泽说:“班长,我们终于把你等来了!” 陆斐斐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贺州。 高中时,贺州是闻星阑的好友,宁城贺家和闻家也是世交。拜闻星阑所赐,贺州没少讽刺陆斐斐,明里暗里说她是舔狗、没有自尊心、追男人连脸都不要了。 贺州凑上前来,眼神又看向陆斐斐。他皮相好,五官深邃,有种张扬浓烈的帅,相当抢眼。 这两年他过得风生水起,陆斐斐在办公室都能听到同事八卦这位宁城四少之一的贺州。 他捏着下巴端详陆斐斐,有些疑惑:“向泽,这是你女朋友啊?你小子不错啊,女朋友挺漂亮的。” 向泽顿时笑了,说:“这是陆斐斐啊。” 陆斐斐看向贺州,只见对方脸色巨变,一双剑眉拧得相当扭曲。贺州的声音刺破了包房的混乱和嘈杂,他问:“陆斐斐,你去整容了?” 整个包房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比灯泡还亮,照着陆斐斐所在的方向。包房内只剩空调的动静,大家等全都屏息等待陆斐斐的回答。 她能说什么,说出口的话都会变成调侃。 陆斐斐站直了些,眼神看向贺州,没有说话。贺州吊儿郎当轻哧一声,挪开了眼。 有个穿红裙的女人娇笑,说:“贺州,女人的秘密是年龄和长相,你啊,一点礼貌都没有。” 红裙女人和贺州一唱一和,陆斐斐没整容也被这两人坐实了莫须有的行为。 陆斐斐看向红裙女人,对方的长相让她感到生疏。她琢磨半天,犹豫地看向身侧的向泽。 “黎千,以前的历史课代表。”向泽说。 陆斐斐记忆中的黎千是单眼皮、宽腮和塌鼻梁,和眼前这位欧式双眼皮、小脸和翘鼻头的女人实在对不上号。 被点到名的黎千走上前来,和陆斐斐握了握手。她说:“好久不见啊。” 黎千的亲昵里带了几分“我懂你”的眼神,陆斐斐也没说什么,只是友好地笑了笑。陆斐斐被黎千带到一旁坐下,又看到几张眼熟的脸。 陆斐斐只知道大家都是同学,过了这么几年,该忘记的还是忘得差不多了。 她试图将记忆中的名字和眼前的脸对上号,包房门口又传来更大的喧嚣。黎千站起身,红裙一扬,往门口跑去。 陆斐斐懒得起身凑热闹,自顾自倒了杯橙汁。她刚抿了第一口,就听到身边的人说:“不是吧,闻星阑居然来了。” 陆斐斐脑子里发出嗡的一响,像老和尚敲钟敲到了她的天灵盖。她抓着玻璃杯的手指尖泛白,努力往沙发的角落缩了缩,企图装听不到。 可贺州嗓子很亮,他大声说:“星阑,你的老朋友陆斐斐也来了。她整容了,你来看看还认不认识。” 【2】独享 被点到名的陆斐斐纹丝不动,继续喝着手里的橙汁。可她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默念闻星阑不要过来。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闻星阑低沉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出。他说:“我在隔壁有事,过来打个招呼。大家敞开了吃,我来买单。” 有人问:“能点龙虾鲍鱼吗?” 闻星阑说:“当然。” 众人欢呼,大家瞬间把贺州的话抛之脑后,抓紧时间和闻星阑套近乎。陆斐斐躲过一劫,心脏终于归位。可她一双耳朵总是不自觉去寻找闻星阑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沉,略带磁性,答话简明扼要,轻笑格外悦耳。陆斐斐自觉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拿出手机点开消消乐,戴上了耳机。 她进入游戏状态向来很快,等向泽找来时,陆斐斐已经玩了半个多小时的消消乐了。 向泽拍了下她的肩膀,陆斐斐刚刚打过一关,这才舍得摘下耳机。她看向向泽,眼神还有点懵。 “怎么了?”陆斐斐问。 “吃饭了,叫你半天不应,是要我亲自来请?”向泽笑问。 陆斐斐抬头看去,发现同学们都坐上了餐桌,闻星阑早就离开了。 黎千招手:“斐斐,这边来。” 陆斐斐到了黎千的左手边。好巧不巧,陆斐斐的左手边坐的是贺州。贺州一见她落座,问:“整容对听力有损伤吗,那么多人喊你吃饭,你听不到?” 桌上笑成一片,男男女女都骂贺州嘴巴太毒了。可他们的指责里带着几分调侃,明显存了看笑话的意思。 以前这些人就会拜高踩低,不带一点遮掩。现在他们还变得圆润了些,表面帮陆斐斐,暗地给贺州鼓劲。 陆斐斐也跟着笑了,她说:“也不是。只是变美之后,听不清不太好听的话,可能是副作用吧。” 贺州神色一凛,转头和别人说话去了。黎千听到这话,在桌下给陆斐斐比了个拇指。 陆斐斐含笑,也没有表示。如果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还在掖在桌下给她叫好? 她垂下视线,贺州的椅子和她不近,但贺州的右手已经撑到了她的椅子上。他的身躯向陆斐斐的方向倾斜,她本想把他的手打掉,向泽拍了下巴掌,饭桌安静下来。 向泽举着酒杯起身,说:“多年不见,能够重聚一堂,确实有非凡的意义。虽然还有同学在异国他乡,我们能坐在这里,就是缘分中的缘分。为了难得的相聚,我敬大家一杯。” “班长说得好,干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举杯共饮。喝完一杯酒,这才是正式开席了。 陆斐斐空腹饮酒,感觉胃里火辣辣的。她想吃点东西压一压,无意间看到餐桌上居然有腌笃鲜。她将腌笃鲜转到面前,正准备盛的时候,转盘转走了。 她身侧的贺州按住转盘,又把腌笃鲜转到了陆斐斐面前。贺州对拖转盘的同学说:“不能让我吃口肉吗,这么着急,谁抢你的龙虾了?” 对方尴尬一笑,连忙说:“您请您请。” 陆斐斐看着贺州面前的红烧肉有些疑惑。 贺州从来不吃猪肉,觉得猪肉骚。他动筷子夹了红烧肉,放进了碗里,又多看了陆斐斐一眼。那表情,像是向她示威。 她收回眼神,盛了一小碗腌笃鲜。吃春笋时,爽脆的口感轻扣牙齿,她不自觉眯了眼。 这是闻星阑很喜欢的一道菜,追他追久了,她也爱上了这道菜。 想到闻星阑,陆斐斐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他的习惯都成了她的自然。把自己活成别人的样子,挺难看的。 她安静地吃菜,眼皮微敛,遮住了重重心思。 桌下,贺州的椅子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西装裤贴上了她的裙摆。陆斐斐不动声色挪开了距离。 黎千突然凑近:“斐斐啊,你在哪里高就?” “高就算不上,小学老师。”陆斐斐说。 贺州突然转身,他的鼻息带着酒气:“我有了孩子也不敢把小孩送去你那里读书,怕被你教得早恋,追人又失败,还丢尽了脸。” 陆斐斐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陈年旧伤被人捅了出来,她做了个深呼吸,尽力压住心里往外直冒的酸水。 黎千的声音放大了些,她说:“哎呀,别和醉鬼计较,斐斐,我们说我们的。你在哪个小学教书啊?” “天澜小学。”陆斐斐说。 “天澜好像是闻氏集团投资的学校吧?”黎千问。 陆斐斐颔首。她忍不住想,宁城有几个地方不是闻氏集团投资的?这群老同学所在的公司,有几个和闻氏集团无关呢? “怎么,搞不定闻星阑,你还想搞定他以后的孩子啊?” 说话时,贺州的右手直接按在了陆斐斐的大腿上。她穿了条长裙,裙子不够厚,他的掌心温度直接透了过来。陆斐斐浑身一震,后背汗毛都起来了。她放下筷子,右手将茶杯带倒,茶水浇了贺州一手。 陆斐斐就势起身,说:“不好意思,茶杯倒了,我去下洗手间。” 离开时,陆斐斐看到贺州意味不明的眼神。刚刚的触感还残留在她的腿上,陆斐斐握着拳头,指甲戳到了手心的肉,疼痛感也没办法减轻体内怪异的忐忑。 她的脑子里乱做一团,完全想不明白贺州的举动。他不是很讨厌自己吗,这又是在干吗? 陆斐斐压着步子走出包房,房门一关,她疾步往洗手间走去。 她坐在洗手间门口的化妆镜前,拿着纸巾擦着裙面。每擦一下,都让她想起贺州的手掌温度。 “陆斐斐,你喝多了吗?”贺州的声音传来。 陆斐斐将手里的纸巾揉成了一团,扔在了脚边的垃圾桶里。她没吭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看去,她真的看不出自己这张脸哪里有吸引贺州的资本。 大概是他喝多了,放错了的地方?那现在他找来干吗,他不是会道歉的人。 “再不出声,我进来了。”贺州说。 她收起千回百转的心思,起身往外走去。两人在女洗手间门口站定,贺州一手扶着门框,看向她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陆斐斐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贺州说:“你找男人都不带眼睛吗?” 陆斐斐被他说得一怔,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她问:“你是特地赶过来骂我的?” “你以为闻星阑是什么好人,他的流言蜚语你还没听够吗?他有什么爱情可言?他根本没有心!” 贺州左手成拳,狠狠砸在陆斐斐身侧的木门上,哄的一声巨响在陆斐斐耳边炸开,她呼吸一窒,竟然分不出是什么让她更震惊。 以前贺州怎么骂她的,她一句都没忘。可现在贺州为什么开始骂起了闻星阑? 陆斐斐还没反应过来,贺州欺身上前。他将陆斐斐压在洗手间门口,陆斐斐用尽全力去推,贺州纹丝不动。 “贺州,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以前怎么骂我的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我是你最讨厌的人。你是不是喝多了,把我认成别人了?” 陆斐斐以胳膊肘顶住他的肩膀,想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他身上的白酒气味太浓了,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掉进酒缸里了。 “我能把你认成谁,斐斐只有一个。” 贺州将脑袋埋在她的肩膀上,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滚烫的气息让她的心脏狂跳,鸡皮疙瘩一粒一粒冒了出来。 正当陆斐斐准备大声呼救时,她看到闻星阑往这边走来。 洗手间附近的光线惨白而充足,照得陆斐斐眼花,看不清闻星阑的表情。她想,闻星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表情,顶多是挂着礼貌的笑容,对她说:“贺州喝多了,不要介意。” 闻星阑会担心她的安危吗?永远不会。 他只会担心甩不掉她。 可闻星阑的动作,却出乎了陆斐斐的意料之外。 他抓起贺州的衣领,很轻易地将他从陆斐斐身上拽了起来,然后将贺州抵到了墙壁上。闻星阑说:“自己去醒酒,别让我动手。” “我没喝多。”贺州靠在墙上,站姿懒散。 陆斐斐靠在门上,仍然没从刚才怪异的一幕中醒过神来。她的心脏像是跑过马拉松一般,再也不肯慢下来。 她看得出两个男人间气氛古怪,以前他们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现在像是有解不开的矛盾。特别是贺州看闻星阑的眼神,像是有仇。 还没等陆斐斐想明白,闻星阑转身,他俯身问:“你没事吧?” 贺州冷笑:“之前在包房不是还装不认识吗,这会儿又认识了?” 陆斐斐确定了,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确有矛盾。 她轻咬舌尖,疼痛感让她清醒过来。陆斐斐总这样让自己缓过神。她对上闻星阑那双桃花眼,又看了看贺州阴晴不定的脸,她选择往闻星阑的方向靠了靠。 闻星阑又问:“我送你回包房?” 其实陆斐斐根本不想回包房,她想赶紧走。为了摆脱贺州,她还是点了头:“那谢谢闻总了。” 闻星阑一手虚挡在她的身后,护送她离开。贺州却歪歪倒倒撞开两人,他一手揪住闻星阑的衣领,下巴微昂:“你装什么好人呢,当初是谁伤她最深,现在又扮什么英雄救美,你配吗?” “和你有关系吗?” 闻星阑声音淡漠,一手甩开贺州。 怎么话题又绕到她头上来了?她还配得上被这两人讨论?陆斐斐有些焦躁,她掐了自己一把企图平复情绪,也没见起效,该烦还是烦。 陆斐斐头脑一热,问:“我是不是不该来?” 她的声音很轻,比中央空调的嗡嗡声大不了多少,却奇迹般阻止了两个男人的动作。 贺州先开腔:“关你什么事?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陆斐斐看到贺州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心下那点忐忑突然就被解开了。 他俩的仇怨,怎么着也不会小到和她有关。他们的争吵,自然轮不到她来操心。 想明白这一点,陆斐斐释然了。他们互殴打残了也没关系,只要她看不见,就心不烦。 陆斐斐说:“既然和我无关,我先走了。” 她一手握着包带,迅速从两人中穿身而过。陆斐斐边跑边拿手机给向泽发消息,表示自己的不告而别是事出有因,希望他能谅解。她不敢坐电梯,生怕在电梯间遇到熟人又被挡了回去。 贺州的表现太危险了,她不想再和他共处一室。他的古怪她也不想细想,他的话像是魔咒,多回忆一个字,她就要被经年往事多折磨一次。 陆斐斐跑出大厅,拿着手机叫车,谁知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一转头,对上了闻星阑的桃花眼。 【3】偏爱 陆斐斐一回头,闻星阑收回了手。 这个场景以前也发生过。上体育课时,她跳远崴了脚,单脚跳到闻星阑面前,想要他送她去医务室。 她本以为闻星阑会抱着她去医务室,谁知他拿了轮椅把她推过去。扶她起身在椅子上落座后,他连忙收手。 那时她以为闻星阑是害羞,后来才知道,他只会把异性看得害羞。他对她的礼貌举动,纯粹是不想让她误会,对他产生多余的感情。 陆斐斐轻笑:“闻总,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我不会多想的。” 闻星阑按开车锁,保时捷918的车灯闪了闪。他说:“你去哪里,我送你。” 她还想推辞,只见大厅里出现了贺州的身影。她连忙跟上闻星阑的步伐,说:“我回世慧广场旁的天澜小学教职工宿舍。” 闻星阑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右手挡在门框上。陆斐斐坐进车里,心里居然毫无波澜,她暗笑自己还是进步了。 他在细节处体现的温柔从来不是给她的,只是他的绅士体现罢了。 陆斐斐系好安全带,只听车窗传来嗙的一响。她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是贺州的脸。男人表情急切,声音模糊,陆斐斐听得不甚清楚。 她也不需要听清楚,毕竟她和他们的世界隔得太远了。 今天一别,也没必要再见了。 她低头,戴上耳机,点开了消消乐,继续通关。 消消乐的体力用完,陆斐斐舍不得退出游戏。万一摘下耳机还要和闻星阑说话怎么办?两人的话题一直寥寥,以前全靠她尬聊不嫌冷场,什么都能说出花了。 陆斐斐犹豫良久,刚准备点开音乐播放器,闻星阑的手伸了过来,摘下了她左耳的耳机。 他的手指微凉,擦过她耳垂时带来了异样的触感。她的右手不自觉揪住裙摆,更不敢看他。 “今天的事,我替贺州道个歉。他喝多了,没分寸。”闻星阑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斐斐的手指松开,裙摆出现褶皱。她试图抚平裙子上的折痕,却是徒劳无功。她低头说:“谢谢,没必要,我也受不起。” “不肯原谅他?”闻星阑又问。 她轻笑出声:“哪敢啊。贺州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以前我的光辉事迹众人皆知,今天这事传出去,大家肯定以为是我想攀高枝。要道歉的是我才对。您太客气了。” 手机震动,陆斐斐划开一看,是向泽的消息。对方客套了几句,表示下次有空再见。她连忙回复,手下敲出来的字,越发客气礼貌。 都是领导,她都得罪不起。 她放好手机,路遇红灯,车辆停了下来。闻星阑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出声,很有节奏。他侧过脸看向陆斐斐,又问:“既然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又要来?不怕未婚夫误会?” 闻星阑的五官被路灯照得明亮,一双眼更是锐利。陆斐斐觉得他像是想看清她来同学聚会的缘由,是不是为了谁。 可她真的不会再缠着他了。 “向泽给我发同学会邀请时被领导看到了,领导想要我和向泽搞好关系,所以我就来了。”陆斐斐说。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感情可言,更别说死于多年前的单恋。现在的她,多的还是利益牵扯和人际交往。 “你在天澜小学就职?”闻星阑问。 “嗯,我是美术老师。” “挺适合你。” “谢谢。” 教师职业适合她?其实闻星阑从未了解她。 车内又陷入沉默。陆斐斐不想看闻星阑,只能侧头看向窗外。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陆斐斐当然不会要闻星阑把车停在宿舍门口,这么高调的跑车,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不然明天半个学校都会知道这件事。 她要闻星阑把车停在五百米开外的路边,她下车后,弯腰对闻星阑说:“谢谢闻总,路上小心。” 闻星阑嗯了一声,她将车门合上,跑车发出咆哮,越开越远。陆斐斐去街边商店。她记得明早五点到六点宿舍停水,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复习,总要喝上一杯咖啡。 没水煮不了咖啡,她拿了一瓶很大的矿泉水,又买了两卷垃圾袋。 这才是属于陆斐斐的人生,琐屑细碎,充满了生活需求。 而闻星阑,只是天空中遥远的那颗星,看得到光芒闪烁,其实还隔着几亿光年的距离。 天澜小学福利待遇好,职工宿舍不大,都是一人一间。陆斐斐回到宿舍后,将水放下,收了垃圾,换衣服去浴室卸妆,还接了两盆水,留着早上冲厕所。 等她忙完躺在床上,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她设好闹钟,最后查阅了一遍消息,发现联系人处冒出红标提醒。 陆斐斐点开一看,是贺州发来的好友申请。他在申请里写:“我是贺州,今晚我喝多了。” 喝多了真是个万能的借口,只要用上,对方保准原谅。如果不原谅,那人还要说:“你还要和一个醉鬼计较?” 陆斐斐想了想,没有通过好友申请,她拒绝时回复了一句:“贺总早点休息。” 早晨五点,闹钟准时响起。陆斐斐不赖床,醒来后去了洗手间,果然停水了。她用接好的水洗漱,拿矿泉水煮咖啡,端到书桌后,她设好闹钟,开始学习。 等六点半闹钟响,她又去化妆换衣服。收拾好背包后,她赶去学校。 如果没有昨天的插曲,陆斐斐每天的生活都是这样,贫乏无趣,甚至刻板过头。 她赶到天澜小学门口,只见一辆异常扎眼的法拉利加州停在街对面,路过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闻星阑喜欢车,以前追他时,陆斐斐为了迎合他的喜好,了解了不少汽车的品牌和型号。以至于走在路上,她可以轻易认出车辆型号,说出参数配置。 陆斐斐苦笑,闻星阑给她带来的影响太大了。如果不是昨天偶然相遇,她还想不起这些事。原来她的习惯和认知,早就和闻星阑密不可分了。 她转身进校门,身后传来喊声:“陆斐斐。” 陆斐斐想假装没听到,门口传达室的邹叔笑眯眯看着她:“陆老师,小伙子喊你呢,你好歹等一等啊。” 无奈,陆斐斐只能转身。 贺州走上前来,他身上没有酒气,只有淡淡的沐浴液味道。他的头发搭在额前,身上穿着灰色的连帽衫,裤子是黑色的运动裤,看起来比昨天乖了不少,像个大男孩。 “想和你聊聊,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贺州双手插袋。 他站在这里,相当霸道,完全不是来商量的,像是来宣布什么的。贺州的强势一如往常,陆斐斐不想搭腔。 只见学生和家长越来越多,不少人向他们的方向投来视线。还有同事路过,冲着陆斐斐挤眉弄眼。陆斐斐相当无奈,可在大庭广众下,她又不能翻脸走人。 “贺总,能改个时间吗?我要上班。”陆斐斐说。 “你又不加我微信,我怎么和你商量时间?”贺州挑眉。 陆斐斐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给贺州。贺州扫完,陆斐斐想要转身就走,他又说:“要是等不到你通过好友验证,我就去学校找你。” 她迈出去的步伐又停了下来,只能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 贺州一笑,展开的眉眼格外俊朗。他说:“中午我也在这边,一起在世慧广场吃个饭?” “我在食堂吃饭。”陆斐斐说。 “那我和你一起在食堂吃?”贺州又问。 陆斐斐轻不可闻叹了口气,这是报应吧?她以前就是这样缠着闻星阑,步步紧逼,软磨硬泡。当时她还天真地以为这就是爱情里的努力。 现在看来,这种死缠烂打分明就是鞋子上黏了甩不掉的口香糖,又躁又烦,根本没有半点享受。 看着贺州的笑脸,陆斐斐还是点了头。她说:“中午放学联系你。” “好,等你消息。”贺州转身,往那辆加州走去。 陆斐斐低头走进学校,步伐很快。路上遇到学生,男孩儿女孩儿都仰着头冲她喊“陆老师好”,那一双双看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半点尘埃不染,陆斐斐心里那点烦闷又消失了。 去到办公室,陆斐斐刚放下包,隔壁桌教音乐的徐老师看了过来。她文了眉还没长好,挑眉时格外喜剧。 “陆老师,跟你打听个大事。”徐老师说。 “嗯?” “今天在学校门口等你的,是你男朋友吗?”徐老师问。 陆斐斐笑了笑:“哪有那么好命,是同学。” “哦哟不得了哦,陆老师的同学开的是豪车呢,我查了下,要几百万吧?什么同学这么有钱啊?” “二手的没那么贵。”陆斐斐随口敷衍,翻出桌面的备课表,作势忙碌。 可徐老师抓着她不放,还想继续聊豪车一事,门口传来声音:“陆斐斐,出来一下。” 陆斐斐起身,分管行政的黄主任站在门口。她在心里盘算了,被叫出去,肯定是因为贺州的事。 果不其然,黄主任把她叫到走廊,开始说起早上那辆豪车停在学校门口影响不好的事。 “陆老师,不是我说你。感情的事情,不要耽误工作,闹到学校就更不好了。我们学校有优良的校风校纪,现在就让孩子们提前接触到物质社会,让他们了解到追女孩要开豪车,这样非常不好……” 黄主任训了她十几分钟,终于结束了。黄主任刚准备离开,学校传达室的邹叔捧着一个半人高的盒子走来。邹叔看到陆斐斐,连忙将盒子递给她。他说:“斐斐,这是一个开豪车的男人留在传达室的,说是要送给你。” 黄主任停下脚步,双手环胸,看着陆斐斐。陆斐斐硬着头皮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盛放着一捧火红的玫瑰。 陆斐斐闭了闭眼,贺州是想玩死她吧? 她将玫瑰扣回盒子里,将盒子扔进了垃圾桶。接着,陆斐斐转身向黄主任道歉:“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了,请黄主任见谅。” 【4】独享 黄主任面无表情说:“希望没有下次。” 陆斐斐恭敬地点头。放在以前上学时,她哪里在意过这种事。教导处主任让她收敛行为,不要再影响同学,她是怎么做的? 她当时直接跑出了办公室,冲到教学楼下大喊:“闻星阑,我喜欢你。” 七个字,铿锵有力。她的胸腔鼓胀饱满,充满了力量。 现在呢,她低头,姿态谦逊,保证私人生活绝对不会干扰工作。 成年人的生活充满了奇怪的规则。再也没有什么“我喜欢你”,别添麻烦就是万万岁了。 陆斐斐回到办公室,早上她有两节课,下午还有个兴趣班活动。她强迫自己赶快进入状态,同为美术老师的尹苑举着手机走到了她的身边。 尹苑生得柔美,头发永远是黑长直,衣服永远是连身裙,香水永远是DIOR的JOY,像是游戏中的固定NPC打扮,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斐斐,我今天在学校门口看到贺州的车了。”尹苑看着陆斐斐,眼神饱含意味。 尹苑除了工作外,最爱的就是八卦名流生活。陆斐斐从她嘴里听到过好几次贺州和闻星阑的名字。 陆斐斐忍不住想,如果把她和尹苑的角色对调,尹苑肯定很乐意接受黄主任的批评。 “我也看到贺州和你说话了。”尹苑又说。 尹苑的话拐弯抹角,但陆斐斐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突然想到,闻星阑说过她太直接。男人喜欢欲拒还迎,打直球的女人,都不够懂男人。“喜欢”二字脱口而出,男人就会觉得没有挑战性了。 看着眼前的尹苑,陆斐斐倒是明白自己为什么追人失败了。太直白,不够有挑战性,容貌也没有出挑到那种程度。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太傻了,根本不懂闻星阑不爱她。 但她现在聪明了,她听得懂尹苑的话里有话,也看得懂她眼里隐蔽的嫉妒和艳羡。可她不想做个聪明人,她觉得傻一点更好。 陆斐斐合上备课本,看向尹苑:“有事说事,我听不懂拐弯抹角的意有所指。” 尹苑精致的眉毛一挑,嘴唇也抿了起来。她纠结一阵,说:“那没事了。” 陆斐斐看得好笑,明明有话要说,还偏要装出为难的模样说没事。她也不打算追问,只是翘了下唇角:“那我先忙了,下节课是我的课。” “好,我不打扰你了。”尹苑起身,往自己的办公桌边走去。 陆斐斐上完最后一节课走出教室,有学生举着画来找她。她蹲下身,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问:“陆老师,为什么火龙果只能是红色的呢?我用蓝色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呢?”陆斐斐反问女孩。 女孩歪了下脑袋,说:“同桌说,世界上没有蓝色的火龙果。” “你出生之前,世界上也没有你啊。你画了之后,世界上有了第一颗蓝色的火龙果。”陆斐斐笑着说。 女孩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模样似懂非懂,但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女孩说:“我好像明白了。” “画笔在你手上,你想画什么,不用听别人的意见。”陆斐斐说。 “谢谢陆老师!” 女孩转身,马尾辫一摇一摆,晃得很高。陆斐斐看得出来,小女孩不再困惑了。 为什么不能有蓝色的火龙果呢?世界上还有没心的人呢。 陆斐斐回办公室,打开上锁的抽屉,拿出手机。微信上有好几个没接到的语音电话,都是贺州打来的。 她看了看办公室,尹苑不在,她回拨过去。 “学生都放学了,你还不放?”贺州的懒散劲儿透过手机都能感受到。 “你在哪里?” “世慧广场五楼的王子厨房,我知道你喜欢吃粤菜。” 他讲话带点小鼻音,语调放得温柔些,很有诱惑力。 “嗯。” “你以前话挺多的,现在怎么变了风格?”贺州问。 陆斐斐没回话,挂断语音电话后,拿了包往世慧广场走去。 天澜小学地理位置很好,坐拥商圈,周围有三个社区,如此厉害的选址,也只有闻氏集团能搞定了。 她步行十五分钟,和贺州见了面。 男人懒洋洋地坐在包间里抽烟,青蓝色的烟雾让他浓烈深邃的五官蒙上了一层面纱,朦胧中透着神秘。他的长腿随意舒展,衣摆被挂起了一角,隐隐能看到马甲线,显得格外浪荡。 陆斐斐突然明白了尹苑隐蔽的嫉妒和艳羡是源自何处。 她敲了敲门板,贺州转过头,他随手捻灭了香烟,看向眼前的女人。 陆斐斐穿着简单,白衬衣,阔腿牛仔裤,和包包同样纹路的蛇纹高跟鞋藏在裤管里,头发松松地扎了个马尾,脸上略施粉黛。 就是这样的打扮,依旧能看出她的纤腰翘臀和长腿。她是个老师,还藏了点叛逆。一如当年她壮着胆子追闻星阑,贺州等人都跟着起哄骂她,她只是耸肩轻笑,并不在意。 那一腔孤勇,也很撩人的。 现在的她,一双眼纯得要命,又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同样撩人。 贺州撑着下巴打量她,眼里藏着掩饰起来的欲念。他问:“你还想站到什么时候?” 陆斐斐眨了下眼,坐到了他的对面。贺州毫不掩饰的眼神,让陆斐斐有点不自在。她看着桌面,问:“我能点菜吗?” “我点好了,菜一会儿就上。”贺州说。 她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看着米白色桌布上的暗纹,不知道上面画的是叶子还是藤蔓,那些奇怪的纹路往上攀升,她的眼神也追着纹路上升。 然后她看到了贺州的手指,轻轻在桌面敲打。如同昨天闻星阑送她回家,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同样的韵律,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服务员轻敲包房门,点好的菜端了上来,压在了那些充满纹路的桌布上。 等服务员离开,包房恢复平静,贺州说:“昨天的事,我欠你一个解释。我的手放错地方了。” “每次看到你的八卦照片,你的手不是在女伴的腰上,就是在女伴的臀上。” 拜尹苑所赐,陆斐斐看了不少贺州的照片。以至于昨天在庄园内,她几乎不用动脑,也能认出这个多年没见的男人。 “哦,你在暗示我下次可以重放一次?”贺州笑问。 陆斐斐抬头,她夹了块排骨放在自己的碗里。贺州笑起来的模样很有吸引力,但她已经过了被他吸引的年龄。 她的年龄,足够让她认清自己。面对这类不长心的男人,千万别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他们的眼里只有永久鲜活的肉/体,没有值得记住的人和姓名。 贺州的笑和调情,还不如碗里那块可以吃下肚的排骨。 陆斐斐说:“没这回事。” “既然昨天那事儿翻篇了,我们说点别的。你有男朋友吗?”贺州又问。 她准备回答,门口又响起敲门声。贺州摆手说:“别理。” 他的话音落下,开门声响起。陆斐斐抬头看去,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闻星阑。 闻星阑依旧是西装革履,外套的肩线和腰线无比贴合,衣料泛着亚光,质地高级。他的金色领带夹熠熠生辉,同色系的袖扣也反射着光泽。 优雅,冷漠,精英。闻星阑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陆斐斐从这身衣服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距离。 只是她不太明白,这个充满了距离感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看向贺州,贺州也看向她,他说:“这不是我找来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商场室内禁止吸烟,你不知道吗?”闻星阑看着贺州,桃花眼微微眯着,模样严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抽烟了?”贺州狡辩。 “餐厅经理反映给商场经理,我巡视时正好听到了。”闻星阑说。 “行了,没抽了。你可以走了。”贺州摆手。 闻星阑不仅没走,还关上房门,在陆斐斐身侧的椅子落座。他自顾自拿了碗筷,说:“不欢迎我?” “我敢吗我?”贺州说。 陆斐斐如坐针毡,恨不得拖着椅子坐到另一处。原本和贺州一同吃饭就够为难了,现在又来了个闻星阑。昨天她极力避过的两人又在今天一齐现身,这画面实在荒谬。 她和闻星阑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放下胳膊肘就能挨到那名贵的西装面料,近到呼吸间就能嗅到闻星阑身上的香水味道。 陆斐斐觉得透不过气。她不自觉往右手边挪了下椅子,两人之间拉出了距离。 真好,她终于觉得可以呼吸了。 这样的小动作逃不开贺州的眼睛,陆斐斐看到贺州对自己挑了下眉,一切意味不言而喻。闻星阑却没有动作,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陆斐斐也不觉得她值得闻星阑多看两眼。以前为了博得他的目光,她把画架踢倒,半个教室都看了过来,唯独闻星阑无知无觉,连肩膀都没动。 贺州只是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撤离,看向了闻星阑。 贺州和闻星阑又说了两句,陆斐斐边吃饭边听。原来世慧广场是贺家和闻家一同开发,贺家吃股份分红,闻家管理招商。贺州突然问:“你今天怎么闲逛到这里来了?” “每月例会。”闻星阑简明扼要。 “闻氏的例会不是月头开,现在月尾了。”贺州说。 “月头我去美国了。” “行,也他妈算个借口。” 陆斐斐有点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昨天剑拔弩张,今天暗潮涌动。她看得出两人还有隔阂,可还是能同桌吃饭,聊起工作上的事,实在有够奇妙。 不知是不是接收到了陆斐斐的目光,贺州看了过来。他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男朋友吗?” 陆斐斐还没回答,闻星阑先开口:“她订婚了。” 贺州耸了下肩膀,说:“没所谓,结婚都有可能离婚,订婚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阻碍。” 陆斐斐听得头皮一麻,身体离桌面远了些。她不想自恋的认为贺州打算追她,但这话说出来,也不会有别的意思吧? 闻星阑搁下筷子,语气微沉:“什么意思?” “追她啊,还能有别的意思吗?”贺州笑得玩世不恭,神态相当轻松。 “那她喜欢你吗?”闻星阑反问。 听到这话,贺州看向陆斐斐。他勾出了相当惑人的笑容,问:“斐斐,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贺州的指尖,指向闻星阑。 【5】偏爱 陆斐斐感谢贺州出了个根本不用选的选择题。 她亮出左手,指了指中指上的戒指。她说:“我喜欢它。” 贺州听罢,看向那枚戒指。他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小的钻石戒指。你如果想要,我现在给你去买一个,绝对不会小于三克拉。” 他的口吻平常,陆斐斐心下无奈。她买得起的钻石戒指也就这么大,放在这些人的眼里,就是比芝麻还小。 不对等的阶级不要轻易攀附,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必。你送的,我不会接受的。就像那束玫瑰花,我已经扔了。麻烦以后不要做这种无所谓的事情。”陆斐斐说。 贺州的表情露出一丝惊诧,陆斐斐想,大概他没想到她会扔得那么果决。随即贺州又笑出声来,他说:“扔得好,不喜欢就要扔。星阑,你说是不是?” 闻星阑轻哼一声,没有应答。 “你和你的未婚夫是怎么认识的?”贺州又问。 “相亲,双方都还挺满意对方的条件,来往几次就定下来了。”陆斐斐语气平淡。 “不适合你啊,你不是非闻星阑不嫁吗?”贺州反问。 “我小时候还说自己要考哈佛呢。以前对自己没有正确的认识,目标过于高了。现在清醒了,脚踏实地最好。和这个总那个总距离太远了,做人不能好高骛远。”陆斐斐自嘲地说。 陆斐斐听到身侧的椅子传来滋的一响,她抬眼看去,对上了闻星阑的目光。那双桃花眼里带着探究和打量,像是在估算她话语里的真假。 她扑哧笑出声:“闻总,你不会还以为我在玩什么欲拒还迎的把戏吧,我是真的不喜欢你了,你别担心了。” 他的表情未变,眸色深沉,唇线抿得很紧。他像是没有那么相信她的话。 也是,陆斐斐以前对他那真是花样百出的做死,他防着她也很正常。陆斐斐起身,说:“既然你觉得我还有所图,那我先走了。闻总再见,贺总再见。” 她想起身离开,闻星阑却没有让的意思。闻星阑语气微沉,说:“你不吃饭了?” 这不是你觉得我还有所图吗,已经解释不清,还不如早点离开,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陆斐斐想明白,贺州大笑。他边笑边拍巴掌:“闻星阑,不如你走吧。你坐这儿,她吃不下。” 陆斐斐说:“我回学校食堂吃。” 闻星阑起身,一手搭在陆斐斐肩膀上,将她按回了椅子。他的力气很大,她竟然站不起来。 闻星阑说:“我去抽根烟,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 陆斐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我下午去学校视察。” 说完,闻星阑不等她应答,转身离开了。她不知道闻星阑话里的真假,拿出手机给向泽发了条信息。向泽回复得很快:【行程表上没这个安排啊。】 陆斐斐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实话:【刚遇到了闻总,他告诉我的。】 向泽回复:【知道了,我和学校那边提一下。谢了。】 陆斐斐收起手机,贺州问:“怎么,和男人吃个饭还要给未婚夫报备?” 她颔首。 “说明你们两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肯定会分手的。” 贺州说话的模样漫不经心,可眼神相当认真。陆斐斐听得一愣,这话从一个资深玩家嘴里说出来,听来挺奇怪的。 陆斐斐问:“你和你的女友们,就是这样的分手的?” “是也不是,你想亲自感受吗?”贺州眉毛一挑,神色惑人。 他就是有这种本事,一个眼神一个挑眉,就能让对方感受到他的魅力和他对人的重视。 但陆斐斐认识贺州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对这种小把戏已经免疫。 她低头吃饭,贺州时不时问她两句最近的近况。陆斐斐答了,贺州倒是沉默良久。 陆斐斐吃完饭,贺州说:“你和以前确实不一样了。” “人总是会变的。”陆斐斐说。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你考虑下我的追求。”贺州说。 陆斐斐连忙摇头,贺州一时竟然不知道她拒绝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或者两者都否。 “贺总,如果学校有女老师频繁被豪车接送,你会怎么想?”陆斐斐问。 “女老师家挺有钱的。”贺州捏着下巴,认真作答。 陆斐斐笑了,如果人人都是贺州,这个世界变得简单多了。 她突然觉得贺州也没那么讨厌了。 “可我们学校的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认为,女老师被包养了,或者正在被富二代追求、想攀附豪门。如果真的有钱,为什么不在家里做太太或是大小姐,非要跑到外面来做个老师。”陆斐斐说。 “有钱人也是要工作的好吗。”贺州嗤笑。 “但谁也不能逢人解释自己的经历和来龙去脉,所以只能委屈贺总,不要送我了。十五分钟的路程,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她温柔的嗓音中略带了几分沙哑,讲话时格外有蛊惑力,或者说叫信服力?贺州不懂,但他意外的被劝住了,也不觉得陆斐斐是在驳斥他。 比起昨日的尖锐,贺州更喜欢今天的她。如果她早露出这一面,他也不会讨厌她那么久了。 “我陪你走过去?你不会连这都要拒绝吧。”贺州问。 陆斐斐是很想拒绝,但对上贺州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再说第二个“不”,不是不能,是没有权力。 她只能点头。 两人走出餐厅,闻星阑站在门外,身边还陪着站了好几个商场的工作人员。陆斐斐觉得好笑,又觉得挺现实的。领导莫名其妙站在门外时,下属们总要揣摩领导的心思,即便领导什么都没想,他们也要诠释出某种深意。 闻星阑向她走来,说:“送你去学校。” “我送。”贺州插话道。 陆斐斐看向闻星阑,男人唇边含着礼貌的笑:“我顺路。” “闻总要和我们一起步行过去吗?”陆斐斐问。 “正好消食,走吧。”闻星阑站到了陆斐斐身边。 “你什么都没吃吧,消什么食呢?”贺州阴阳怪气挤兑一句。 陆斐斐瞥了贺州一眼,不知为什么,对他有点改观了。虽说他昨天的举动冒犯且无理,但今天的贺州,一直和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闻星阑没理贺州,只是看向陆斐斐。他的桃花眼微微弯着,眼神相当专注,像是只看得到她的身影。 陆斐斐避开了闻星阑的眼眸,低头说:“时间不早了,走吧。” 从世慧广场到天澜小学的路陆斐斐走过很多次,但从没哪一次像今天这样受人瞩目。 贺州和闻星阑两个绝色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陆斐斐被夹在中间,收获了不少视线。各种视线情感饱满,如果用颜色来形容,陆斐斐可能收获了二十四色的颜料盒。 陆斐斐的情绪平静了四年,毕业时她交出去的作品都是黑白灰,导师看着她摇头叹气,说:“你看看你大一的画,再看看你现在的画。” 导师明显是不满意的。 后来进了天澜小学做教师,她从小学生的眼睛里抓了点色彩回来,不过情绪依旧如深潭死水,波澜不惊。 直到昨天,闻星阑和贺州在她这潭死水里投下了两颗石子,她以为只是飞鸟投石,巧合中的偶然,万分之一的概率。 结果第二天,这鸟直接凫水嬉戏,还呼朋引伴了。 死水表示她只想继续躺着,这俩鸟能不能去别处打闹? 贺州一直在陆斐斐耳边说话,先说她在饭桌上偏爱清蒸多宝鱼和豆豉鲮鱼油麦菜,又说起昨天她走后同学会上的事。 闻星阑在贺州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安静,他步数略快于陆斐斐,领先她小半个身位。以前陆斐斐不觉得这很费力,总是一路小跑追在他身后。现在的陆斐斐不想跑了,却发现闻星阑压着步子,在她跟不上的时候,还会停下来等一等。 站到校门口,贺州俯身看她,深棕色的眼眸温润好看,却带着刺探的意味。 他直直看着她,声音很小:“你的情绪有变化了。” 说着,贺州伸手,陆斐斐后退一步。他耸肩,又举起了双手,也主动退了两步。他说:“以后没经过你的同意,我绝对不随便碰你。” 陆斐斐抓住了贺州的字眼:“随便?什么叫不随便?” “比如你被车撞,我总要拉你一把,这没办法经过你的同意吧?”贺州耸肩。 “送到了,你该走了。”闻星阑突然出声。 “走了啊。” “再见。” 贺州走远两步,又回头喊了陆斐斐。陆斐斐转身,只见贺州抛了个媚眼,还甩了个飞吻:“哥哥明天出差,大后天再来找你。” 原本轻浮的动作在贺州身上半点不显油腻,反而很衬他的drama性格。陆斐斐笑了,这次不是因为嘲讽或是礼貌,就是觉得贺州有点意思。 贺州走远,陆斐斐转身,只见行政校长带着黄主任出来迎接闻星阑。这两人平日在学校架子端得大,陆斐斐偶尔被办公室指派给行政校长送文件,总会被晾在办公室门口十几分钟,校长才会从不知道什么地方赶来,有时候是食堂,有时候是财务室,反正很忙的样子。 两个架子比天大的人突然把自己缩得又小又矮地站在闻星阑面前,陆斐斐觉得这画面比讽刺漫画更有喜剧感。 陆斐斐突然很想把这副奴颜婢膝图画下来。 行政校长请闻星阑进校餐馆,他脚下没动,眼神投向陆斐斐。黄主任一瞥,脸色沉了。 黄主任连忙过去,说:“陆斐斐,你赶紧给我回办公室,今天在群里紧急通知一点集合,你怎么不回来?” 陆斐斐被黄主任推了两下,差点摔倒。闻星阑轻咳一声:“黄主任。” 黄主任连忙转向闻星阑,搓着手挤出笑容:“闻总有什么吩咐?” “进去了。” 说完,闻星阑走到前面。黄主任狠狠瞪了陆斐斐一眼,这才疾步跟了上去。 等那三人离开了,陆斐斐才缓步往学校走去。传达室的邹叔叫住陆斐斐,神情有些忐忑。他纠结一阵,小心翼翼地问:“陆老师,那是闻氏集团的人啊?” 陆斐斐点头:“邹叔你认识啊?” “就是他给你送花。” 【6】独享 陆斐斐回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垃圾桶。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早上扔玫瑰时只觉得烦,但得知是闻星阑送的,又觉得可惜。 当年的她多想收到闻星阑送的花。迟来四年的花束她匆匆瞟了一眼就塞到垃圾桶里去了,甚至没看花束里有没有小纸条。 垃圾桶里什么都有。用过的纸巾,没水的中性笔,喝空的饮料瓶,吃剩的早餐,甚至还有死掉的仙人掌。 唯独没有那一盒玫瑰。 陆斐斐定定地看着垃圾桶,总不会有人从垃圾桶里把那盒玫瑰拿走了吧?这也太不嫌弃了? 正想着,黄主任从教学楼的方向跑到了办公室。他气喘吁吁赶来,对陆斐斐说:“通知各年级办公室,闻总要来检查。” 陆斐斐愣了一下,办公室有什么好检查的,看谁的桌面最干净?这又不是小学班级搞评选。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黄主任又推了她一把。 陆斐斐只能硬着头皮去吵醒所有午休的老师。主任还真是会做人,尽把这种工作交给下属,受骂被抱怨的永远不会是他。 她一连跑了五六个办公室,敲开六年级组办公室时,她被语文老师何文君叫了过去。 何文君长得清秀,个头不高,为人本分老实,很多老师都说他是居家好男人。 她和何文君同批入职,年纪相仿,没少被办公室老师开玩笑凑成对。 陆斐斐心知肚明,何文君对她没意思,他喜欢尹苑。 何文君小声问陆斐斐:“斐斐,你给我透个底,是不是有人给尹苑送花,是谁?早上那个开豪车的?” 陆斐斐满头问号,什么情况,今天玫瑰便宜卖,大家扎堆送? 何文君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朋友圈,将尹苑的照片给陆斐斐看。照片里,尹苑捧着一束玫瑰花嘟嘴瞪眼,还配了文字:“谢谢你一大早给我送花来。” 陆斐斐也不敢立即断定那花是尹苑从垃圾桶里捡的,毕竟玫瑰长得都差不多。 “应该不是开加州的男人给她送的。我回头打听一下?”陆斐斐说。 “那谢谢你了。” 陆斐斐交代了黄主任的吩咐,离开办公室后,陆斐斐拿出手机刷了下朋友圈,没看到尹苑发的那条。 她想,估计是尹苑发朋友圈时把她屏蔽了。 陆斐斐心下了然,尹苑捧着的那束花,十有八九是她扔掉的。但陆斐斐想不明白,尹苑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回到办公室,刚落座,徐老师就拖着椅子和她八卦闻氏集团有人来视察的事。徐老师说:“几年都没人来了,今天突然有集团大领导过来,是不是因为行政校长的事?” 陆斐斐知道徐老师说的什么事。行政校长把自己的小三安排进会计部门工作了,有事没事就去会计部腻歪一下。 但闻星阑哪有空去管这种小鼻子小眼的事。 陆斐斐含糊其辞:“可能是别的事吧。” “那能是什么……” 徐老师话没说完,黄主任首先走进办公室,接着就是闻星阑和行政校长。 陆斐斐起身,和其他老师一起向闻星阑打招呼。她盯着男人的金色领带夹,被那道金光闪得有点恍惚。 闻星阑礼貌而疏离,说话也是,握手时也是。整个人充满了矜骄和距离感,没有人敢去主动靠近。甚至连尹苑都没有平日那般主动,她靠在墙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闻星阑将眸光看向尹苑时,她又迅速垂眸,不敢和闻星阑对视。 不仅是她,在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 陆斐斐藏在徐老师身后,混过了闻星阑的寒暄。她以为这就算完,哪知闻星阑就停在陆斐斐的办公桌前。他的指尖点着高高的玻璃格挡上,眼神看向陆斐斐,问:“你是教什么的?” “美术。”陆斐斐说。 闻星阑侧过头,看向行政校长,他问:“校长,能试听这位老师的课吗?” “当然当然,陆斐斐,去多功能教室准备。”行政校长说。 办公室其他同事多以同情的目光看向陆斐斐,唯独尹苑,一双眼里还是藏着嫉妒。 她的眼神,搅动了陆斐斐心里深潭。黑色的潭水出现了第一个漩涡。 陆斐斐拿起教案走到尹苑面前,突然对行政校长说:“校长,我觉得尹苑老师更适合做试听课,她的课时比我多,经验丰富,更有代表性。我怕我讲砸了,让领导留下坏印象。” 为什么只会干看着?如果嫉妒,如果羡慕,不如亲自去争取。 行政校长神色不定,试探着看向闻星阑。闻星阑没出声,眼神看向陆斐斐的方向。谁也不敢轻易断定他看到底看的是谁。 陆斐斐,还是尹苑? 办公室里无人吭声,过分安静了。闻星阑抬手正了正领带,桃花眼微澜。 陆斐斐看向尹苑,一手遮着自己的嘴。她表现出意外又惊讶的表情:“尹老师,你不会觉得我在害你吧?你怎么能这样看着我呢?” 听惯了尹苑说话,陆斐斐也把她的腔调学了个十成。此刻说出来,办公室不少老师都想笑。 大家只能捂住嘴,生怕被闻星阑看出异样。 尹苑脸色没变,身侧的手却是握成了拳头。陆斐斐扫过她的右手,心里有种莫名的痛快。 “那就都去吧。”闻星阑说。 行政校长如临大赦,连忙说:“你们俩快去准备!” 陆斐斐和尹苑一前一后抵达多功能教室。陆斐斐先来,坐在台下没动。尹苑一见她,眼睛瞪大了。尹苑问:“你这么一招,是什么意思?” “眼睛不要瞪那么大,你内眼线都没画,看起来怪吓人的。”陆斐斐说。 “别打岔,你到底什么意思?是见不得我好,还是你心眼小,见我问了句贺州的事,就拿我开刀?你这样的人,守得住贺州吗?” 尹苑抱臂,上下扫视,眼神轻蔑不加掩饰。 陆斐斐说:“他找我都不找你,说明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尹苑气得反手将课本摔在课桌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尹苑说:“说不定是你欠他钱呢!你家不是还欠着很大一笔债务吗?” 尖利的女声在多媒体教室回荡,深潭里的黑色漩涡急速扩增。陆斐斐一手按在心口处,突然感觉到久违的情绪从左胸处迸发。 斑斓的色彩在眼前晃过,比那束玫瑰的颜色更刺眼。 尹苑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笑得更尖刻:“原来是欠贺州钱啊,怪不得人家债主都追到学校来了。” “什么债主?” 低沉的男声响起,陆斐斐和尹苑一同看向门口。闻星阑靠在多媒体教室门口,面无表情看着陆斐斐。 “没什么,你听错了。”陆斐斐说。 此时行政校长和黄主任赶了过来。校长还在那里拍马屁:“闻总腿长,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已经赶不上了。” 黄主任连声附和。 闻星阑选了第三排的位置坐下,恰好坐在陆斐斐身边。行政校长刚要出言赶走陆斐斐,闻星阑出声:“可以开始了。” 无奈,校长和黄主任只能随便找位置坐下。 陆斐斐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放回腿上时,无意间触碰到闻星阑的左手。天气不冷,但他的手有点凉。 陆斐斐迅速收回手,他动也没动,仿佛根本没感觉到陆斐斐的触碰。 台上的尹苑正说到自然与颜色,突然卡壳,站在原地半天没动。黄主任小声提醒:“尹老师,尹老师?” 尹苑这才回神,匆匆扫了眼课本,说话的声音有些打颤。 陆斐斐觉得奇怪,虽然她对尹苑没有好感,但尹苑的专业能力不至于在台上出现这种情况。她瞥了闻星阑一眼,他正好拿过陆斐斐的教案翻阅,完全不看台上的尹苑。 尹苑硬着头皮又讲了十分钟,闻星阑右手食指屈起,在桌面扣了两下:“行了。” 尹苑如临大赦,连忙走下台,直接跑到了教室外,站在走廊处大喘气。 陆斐斐拿了教案上去,站在和尹苑同样的位置看去,终于知道尹苑刚才卡壳是为什么了。 坐在台下的闻星阑实在太有威慑力,和他对上视线,难免容易失神。他那双桃花眼平日看着风情万种,严肃起来时很有气魄,只能遥望,不敢直视。 陆斐斐看多了他的眼神,无奈的,温柔的,轻蔑的,讽刺的……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她打开电脑,插上U盘,待第一页PPT开始播放时,陆斐斐开始描述自然界中的颜色。 闻星阑坐在台下,她感受得到对方的视线,但她选择不看。她将眼神浮向空中,投影仪的光照得灰尘折射出彩色的光晕,如同她心里翻涌出的五颜六色。 她突然想到自己和闻星阑的初见。她上课迟到,正门处站着教导主任,她去后门□□,攀在墙头上时,她看到闻星阑站在墙边,拿着自喷漆在墙上写了行字。 闻星阑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学生,成绩优异,永远是年级第一。他多次在国旗下讲话,神态庄严高贵。他将没形没款的校服穿得笔挺,从来不偷穿私服。他被所有的男女生喜爱,人气很高。 就是这样的人,在学校后墙上喷了一行字: “贺州,fuck off.” 写完后,闻星阑还喷了一颗很大的星星。做坏事,也要留下姓名。 陆斐斐看呆了,□□没成功,还把自己的尾椎骨摔了。 那一天蒙蒙细雨,雨雾将闻星阑镀上了一层五颜六色的光晕。她明白了何为一见钟情。 捏着马克笔的指尖微微用力,她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 试听课一般只有二十分钟,陆斐斐讲完后,冲着闻星展露笑颜。对方眸色深沉,喉结微动,原本放在腿上的手环在了胸前。 闻星阑说:“讲得不错。” 行政校长和黄主任敷衍的掌声响起,黄主任说:“陆老师表现得很好,这堂课很生动!” 陆斐斐鞠躬致谢。她感觉心里有千万只蝴蝶同时震翅,心壁痒得出奇。 蝴蝶是是红色的,是玫瑰花的颜色,它们如火焰,烧得陆斐斐的手心发潮。 她以为再也不会感受到这样的心跳。 陆斐斐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多功能教室,将闻星阑和他的视线远远甩在了身后。 【7】偏爱 周六晚上十点半,陆斐斐窝在宿舍里,和好友蒋钦打视频电话。 手机中的蒋钦有张明艳的脸,眼皮上黏着夸张的亮片,嘴唇上涂着口黑,个性又漂亮。 陆斐斐问:“你的演出结束了?” “刚从live house回来,今天的演出大成功!”蒋钦比了个金属礼手势。 蒋钦拥有一只工业金属乐队“亲爱的”,她是主唱,前年签约了北美的娱乐公司,目前在日本演出,每场都很火爆。 值得一提的是,乐队的两张专辑封面都是陆斐斐绘制设计,公司和乐迷都很喜欢陆斐斐的风格。画面是黑白灰三种颜色,乐队名是红色,远远看去,有种颓唐艳丽的美感。 还有人专门冲着封面买了专辑,把封面剪下来做了个装裱挂在墙上。 蒋钦很欣赏陆斐斐的艺术天赋,一直觉得学校老师的工作对她来说是种禁锢。但她也知道陆斐斐的心魔,也没多说什么。 陆斐斐和蒋钦说了闻星阑和贺州的事,她差点从椅子上笑翻下去。如果不是队友在后面撑了一把,陆斐斐可能就要看到她从画面中消失了。 “没有那么好笑吧?”陆斐斐无奈地问。 “很好笑!我一想到那个像花孔雀一样的男人低声下气追在你身后跑就觉得有意思。特别是他本该昨天来找你,哪知工作绊住了脚步,他还要说是闻星阑故意给他使绊子让他回不来。这也太爽了!” 蒋钦在手机那边吱哇乱叫,陆斐斐按着心口,温融的暖流随着她的笑声一同流淌出来。 “钦钦。”陆斐斐冲她摆了摆手。 “嗯?” “我的感觉好像回来了。如果你信任我,可以把新歌demo发来,我想试试给你画新单曲的封面。”陆斐斐说。 “啊——” 蒋钦在手机那头尖叫,引得队友凑了过来,其中一个寸头贝斯手陆斐斐很熟悉,他叫戴克。以前蒋钦忙着录歌,就是他和陆斐斐交流封面设计。 “Fi,好久不见。”他冲陆斐斐招手。 戴克是混血,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立体。他有拉丁裔血统,整个人充满着诱惑的张力。 以前陆斐斐不觉得,现在情绪恢复了一点,居然能够感受到他的魅力。怪不得他能把蒋钦迷得死死的。 “好久不见。” “戴克,fifi说可以帮我们画封面了,她的感觉回来了一点!”蒋钦抱着戴克的脖子猛摇,那模样简直比上台领奖还要激动。 陆斐斐觉得好笑又感动,蒋钦是真的为她高兴,不掺杂质,单纯就是为了她。 “Fi,下个月我们在宁城有场小型演出,会唱新歌,你来找找感觉?”戴克吻了吻蒋钦的额头,又看向陆斐斐。 “没问题。”陆斐斐笑着点头。 “那你带谁来,闻星阑还是贺州?”蒋钦好奇地问。 “为什么是他们?” “你的感觉肯定是因为其中之一回来的,所以为了验证这种感觉是否真实,你肯定会和他们来往。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你的想法?” 蒋钦眯着眼,亮片在镜头前显得目眩神迷,如同闻星阑的领带夹,也像贺州凑近的眼眸。 “不知道,你期待吧。就像我期待你们的新歌那样期待。”陆斐斐撑着下巴,唇边含笑。 蒋钦知道,陆斐斐不是善茬,更不是乖乖女。她愿意为闻星阑收敛假装,切掉利爪,收敛尖牙,按他的喜好装扮自己。 一旦没了爱和心甘情愿作为支撑,真正的陆斐斐总会破土而出。 蒋钦没见过高中时的陆斐斐,但见过大一时的她。那时候的陆斐斐画作用色大胆张狂,一排画摆在画室,每个人只会看到陆斐斐的画。 如同她浓烈的爱,让观众震撼,让当事者躲避不及。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陆斐斐放弃了闻星阑,也放弃了对色彩的运用。不过陆斐斐将黑白灰发挥到另一种极致,她对明度的把控非常精细,连导师都对她的敏感啧啧称奇。 可蒋钦还是还等待陆斐斐的色彩,她终于等到了曙光。 “好,我和‘亲爱的’一起等你。”蒋钦打了个呵欠。 “嗯,你先休息吧,我也准备睡了。”陆斐斐冲她摆了摆手,那是再见。 “拜,love.” 挂断视频电话,陆斐斐被蒋钦传染,也打了个呵欠。这时手机一震,她把没打完的呵欠吞了回去。 是贺州的消息。 【斐斐】 【我后天回来】 【你想我吗?】 不想。 陆斐斐的手悬在键盘上,想要打出否定的字眼,心念一转,改成了北岛的诗。 【你没有如期归来,我喉咙里的果核,变成了温暖的石头。】 贺州回复很快。 【什么?】 【你想我的时候被苹果核卡到了?】 陆斐斐被他这种泛着蠢气的幽默逗笑了。特别是看到“苹果”两个字,她的心房像是被叩响,噔噔两声,有种别致的脆爽,像是咬下苹果后流淌的酸甜汁水,还没有被氧气侵蚀,鲜活灵动。 她没回复,将手机充上电,去浴室洗漱。 隔日起床,陆斐斐发现贺州一人演了场独角戏,他发了很多消息。 【我查了,这是北岛的诗】 【解释一下什么意思啊喂】 【你睡了吗吗吗吗吗】 【你没有如期回复,我在用的手机屏幕,砰然碎裂】 【晚安】 陆斐斐捏着手机,四年来第一次笑得眉眼不见。重新找回情绪,感觉还是挺有趣的。 其实她一直都很清楚,没有情绪,没有反应,只是为了避免伤害。四年前那件事对她影响太大,全情投入的爱换来了恶报,甚至差点家破人亡。 凡是动用情感,都会受到伤害。陆斐斐不想再受到伤害了,她选择妥协,选择保护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这两人后,沉默了很久的情绪又从体内复苏了。陆斐斐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谁带给她的化学反应。 层层堆叠的反应缺一不可,甚至尹苑也在其中推波助澜,埋葬情绪的潭水活了过来。 陆斐斐放下手机,洗漱后拉开窗帘。阳光扑面而来,多好的天气,她很想外出走走,想去探望父亲。 她洗漱后化了妆,难得认真挑选了衣裙。今天不是上班,她将头发烫卷,用复古发夹盘起长发,穿了件深蓝色带碎花的深V连衣裙,外搭一件温柔的珍珠白毛衣。 她将手机放入包里,拿钥匙锁门,走下了楼。 走出宿舍后,陆斐斐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闻星阑一身休闲装,双手插在口袋中,几缕碎发搭在额前,多了几分随意,依旧疏离。 他挡在陆斐斐的去路上,一言不发,就那样看着她。陆斐斐被看得很不自在,她盯着他的喉结,因为实在不想对上他的视线。 闻星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将贺州发的对话截图点开,展示给她看。 他格外平静,如同暴风雨前风都吹不动的凝云。 他说:“解释。” 陆斐斐低头看向手机,贺州截下了她发过去的一行诗,也没有配文,只发了三个表情:嘴唇,嘴唇和嘴唇。 “好土啊。”陆斐斐翘起了唇角。 她抬头看回闻星阑,耳后的碎发又落到了脸上。她绾了下头发,说:“如果知道他这么土,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截图。” “你已经有未婚夫了,不要做让人误会的事。”闻星阑垂眸看她。 陆斐斐听到这话,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她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有些奇怪地问:“闻总,你一大早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叫我遵守妇德,不要和未婚男同学说话?” “他会多想。”闻星阑说。 “关我什么事呢?” 陆斐斐转身,既然此路不通,换条路走。 可闻星阑似乎不打算让她离开,他跟在陆斐斐身后,沉默地陪伴在她身侧。陆斐斐拐进一家面店,点了碗葱油拌面。身后的闻星阑说:“我和她一样,我买单。” 闻星阑不吃葱姜蒜,不吃内脏,不吃辣。这些“不吃”,陆斐斐都背在心里了。可现在他居然点了葱油面,还挺让陆斐斐意外的。 两人在两张桌前落座,陆斐斐将面拌匀,桌上突然多了一杯利乐包装的柠檬茶。闻星阑说:“你喜欢的。” 他怎么会知道?陆斐斐怔怔地抓着柠檬茶,轻声道谢。 陆斐斐吃面时偷偷打量了闻星阑,他拿着筷子吃面,动作优雅,看不出半点异样。 难道他口味变了?一个人的口味不会变得这么彻底吧。 陆斐斐吃完擦嘴,将一口没动的柠檬茶留在桌上,转身离开。没过多时,闻星阑追了上来,又将那瓶柠檬茶塞到了她的手里。 她想松手,可闻星阑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图,他的手连着柠檬茶带着她的右手,一同握得很紧,紧到那瓶饮料几乎被挤变了形。 手心是冰凉的包装,手背是闻星阑的手掌温度。她一直以为他的手总是冷冷的,没想到他的手心很热,热到让陆斐斐的心跳都变快了些。 “你去哪,我送你。”闻星阑说。 “闻总这么有空?” “我有时间。” “可我要去的地方,你不会想去的。” 陆斐斐想要收回手,对方不打算松开。她试了几次,也没能成功。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像是逼她点头,答应他的要求。 她看不明白闻星阑的意图。 “松手,我手疼。”陆斐斐说。 闻星阑松开了,但他并没有让路。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去哪,我送你。” 陆斐斐抬手看表,时间不早了,她可能赶不上开往城郊的那班车了。 “你是不是要去机场接贺州?”闻星阑问。 陆斐斐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她说:“贺总今天回?” 闻星阑毫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点错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迅速恢复。他问:“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原来应该周四回来,是因为你给他使绊子,所以一直没办法回来。”陆斐斐说。 “你替他打抱不平?”闻星阑轻笑。 她看得出来,他的笑里藏着轻蔑,像是在嘲笑贺州向女人告状。 “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今天要去宁城疗养院看我爸爸。”陆斐斐说。 闻星阑眉头微皱。 “不想去?还是不敢去?”陆斐斐问。 【8】独享 她试图从闻星阑的脸上找到蛛丝马迹,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她打量。看了一阵,陆斐斐觉得自己幼稚极了。 闻星阑不可能歉疚或是不安,如果他会为这种事内疚,那他就不是闻氏集团的总经理了。 想到这里,陆斐斐自嘲地笑了笑。画画时知道有黑白灰,为什么做人就把灰色地带给忘记了? 她说:“辛苦闻总送我过去了。” 两人走去世慧广场的停车场,还是那辆918,陆斐斐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闻星阑设好导航,又问:“要不要给叔叔买点什么?” 听到这话,陆斐斐心里一堵,熟悉又陌生的愤怒缓慢上升,她的喉头如火烧一般,鼻腔又酸又涩。 陆斐斐深吸了口气,强行将这些没有成型的情绪压了回去。她说:“买什么,我爸又不一定认得出我。” 闻星阑扣安全带的手一松,安全带滑了回去。他又拉了几次,好半天才扣好。他问:“怎么回事?” “我爸跳楼后精神错乱,将很多事情弄混了。他认为酒厂是我妈卖的,认为我是推他下楼的凶手。但清醒的时候,又完全忘了自杀未遂的事,和我相处还算和谐。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糊涂。” 陆斐斐也没想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时如此平静,甚至连胸口都没有起伏,呼吸都没有急促,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闻星阑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迟迟没有拨动仪表盘右侧的挂挡。他凝视着挡风玻璃,车内寂静异常。 他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重新挂挡,车辆驶离停车位。 车上播放器连着闻星阑的手机蓝牙,第一首歌居然是陈僖仪的《蜚蜚》。 爱上你,总会流言蜚蜚 听说你,对待情像马戏 开心过便失忆 欣赏过便唾弃 爱你,同时亦要憎自己 仿似悬崖上恋爱 其实有多精彩 全凭自欺欺骗我赢得爱 …… 还没放完,闻星阑切了歌。一直看着窗外的陆斐斐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首歌,还是当年她推荐给闻星阑听的,对方不置可否,也没说听没听。陆斐斐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你看这首歌,真是完美描写了我追你的心路历程,不过人家好歹是追到了,注定分开,我追不到,肯定不会和你分开。” 结果陆斐斐给自己立了个光芒万丈的flag,倒下时把自己砸得头破血流。 陆斐斐问:“这首歌的歌手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车祸身亡。” 闻星阑没有回应,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一下。 “所以啊,情深不寿。”陆斐斐说。 闻星阑突然停车。要不是她系好了安全带,她可能直接飞到挡风玻璃上去了。她有些嗔怒地看着闻星阑:“你干吗啊?” “红灯。”他抬手一指。 车身低矮,陆斐斐弯腰去看,果然看到了红灯。这又不是他一路上遇到的第一个红灯,至于刹车这么急? 她调整了下坐姿,车内流淌着Minnie Riperton的Loving you. No one else can make me fell The color that you bring …… 陆斐斐弯腰再度去看红灯,如盛放的花朵。她轻声问:“玫瑰,是你送的?” 闻星阑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署名?”陆斐斐又问。 “怕你扔了。” 绿灯亮起,车辆启动,平稳通过路口。陆斐斐抓着安全带,说:“怎么会,以前的我有多期待你送花,你不知道吗?” “现在的你呢?” 陆斐斐侧脸去看他,男人看了过来,桃花眼水光波澜,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起来,他身上的香水味如同丝线一般,细细密密将她缠了一层又一层。 距离不近,但香味将她笼罩,有种被他环绕的错觉。 她按下车窗,凉风往车里灌了进来,将玫瑰和烟草的味道吹淡了些。陆斐斐说:“迟了太久,得偿所愿也没那么痛快了。” 闻星阑关上了车窗,只有音乐在车内流淌。 车至宁城疗养院。闻星阑准备下车,陆斐斐说:“你在停车场等我可以吗?” “为什么?”他将车门推开,整个人站到了车外。 陆斐斐只能下车,站到另一侧。微风拂过,闻星阑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凌乱。他抬头捋开,却不小心撞到了没关的车门。 车角锐利,迅速将他的右手食指的甲面挑开。指甲翻了一点,有血渗出。 他伸手,说:“手受伤了。” 陆斐斐看到了他手上翘起的指甲壳,还看到了血液。她的心像是被那只受伤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她忍不住轻嘶一声。 这个小细节似乎被闻星阑捕捉到了,她听到闻星阑轻而低沉的笑,她还听到他说:“我的手受伤了,你疼个什么?” 陆斐斐的耳根发热,她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是啊,手断了都不关我的事。” 话虽这么说,去疗养院大厅时,她还是先带着闻星阑去了诊室。闻星阑的桃花眼含笑,不是纯粹的笑意,是带着揶揄的意味。陆斐斐解释道:“怕你开车不方便。” “可以叫司机接。”闻星阑说。 听到这话,陆斐斐直接起身,闻星阑伸手拦她,翻起的指甲勾到了陆斐斐的毛衣,闻星阑抿嘴皱眉。 陆斐斐笑出声来,她掩着唇,一双鹿眼里满满都是笑意。她说:“活该。” 闻星阑眉头舒展,垂下眼帘,唇角也翘了起来。 “是啊,活该。”他说。 医生包扎时,要先剪掉翻起来的指甲。陆斐斐站在旁边看得揪心。她不自觉抓着闻星阑的外套边角,嘴里叨念:“医生,轻点轻点。” “你女朋友挺心疼你啊。”医生剪掉了那点指甲。 陆斐斐正要反驳,闻星阑说:“她的感知很敏锐,对于别人的疼痛和情绪,她感同身受。” “我记得这在医学上是一种病症。”医生说。 闻星阑摇头,说:“她是个艺术家,这是她的天赋。” 陆斐斐浑身一震,捏着衣角的手缓缓松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闻星阑,大概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看了过来。 “难道不是吗?以前是谁抱着我大哭,害得体育老师还以为我死了。”闻星阑唇边有笑。 提到这事,陆斐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那是高中运动会,闻星阑跑一千五百米。隔壁道的男生和闻星阑有矛盾,跑步时故意撞倒了他。他正好摔在洒水器上,膝盖被蹭得血肉模糊。坐在观众席上的陆斐斐跑过去扶他,见他膝盖上的伤口,眼泪就止不住了,哭到把闻星阑和赶来的体育老师都吓坏了。 陆斐斐一直没发觉自己超于常人的感知力,后来还是闻星阑提了一次,她才发觉的确如此。怪不得她在绘画上对颜色和情绪有精准的拿捏,全然是因为她的感知力。 家里出事,父亲跳楼,对陆斐斐的打击非常大。她一度放弃了自己的感知和情绪,她不想再重温那些能把她撕成碎片的情绪和事件,她承受不了。 就能这种指甲盖被挑翻她都比闻星阑更痛,父亲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陆斐斐觉得她已经死了一次。 站在这里的虽然不是钮祜禄斐斐,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了。 “好了。” 闻星阑向她展示自己包成了棉签的手,陆斐斐敷衍地笑了笑,说:“我先去看我爸了。” “一起。”闻星阑起身。 陆斐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认了他的提议。 恢复感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陆斐斐首先感受的情绪不是爱,也不是体谅,是恨。 她针对尹苑就是一种恨,现在答应闻星阑,是另一种从骨头缝里滋生出来的恶意。她很期待她爸爸能想起来什么。 她想要闻星阑知道,不是任何事,都能让他风轻云淡的接受,特别是折磨了她四年的痛苦。 两人上楼,走到病房。陆斐斐刚踏入病房,一只玻璃杯飞出。闻星阑替陆斐斐挡了一下,玻璃杯砸到他的手臂,落在地上。 陆斐斐惊讶于闻星阑的动作,他甩了下胳膊,说:“没事。”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男人咆哮。 陆斐斐没搭理男人的咆哮,她径直走进房间,坐在床上的中年男人面色红润,但头发早已全白。 见陆昊气色不错,陆斐斐心里松了口气。不管他怎么恨她,只要他好好的,陆斐斐都能接受。 她端了张椅子坐下,坐在床上的陆昊还在生闷气。他总这样,好像只有生气才是人生的主题。 “陆叔叔。”闻星阑朝陆昊打了声招呼。 陆昊看到闻星阑时,突然收敛了怒气。他盯着闻星阑看了许久,问:“你是谁?” 闻星阑刚想说话,陆斐斐说:“我朋友。” “那个追了四年都没追到的臭男生?”陆昊又问。 陆斐斐拿手挡脸,不想说话。陆昊就是这样,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是什么样。 闻星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陆斐斐看到他的笑,突然不知道这笑该作何解释,是礼貌,还是敷衍? “如果你不喜欢她,现在就出去,我不要看到你。”陆昊板着脸对闻星阑说。 陆斐斐起身,想把闻星阑推出去。他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对陆昊说:“陆叔叔身体还好吗?” “好不好你看不见吗?”陆昊有些不耐烦。 陆昊像个小孩一样靠倒在床,用被子蒙住脑袋,像是睡了过去。 陆斐斐朝闻星阑挥了挥手,要他先离开,闻星阑很坚定地摇头。陆斐斐起身,将他往门外推。她小声说:“我想和我爸单独聊一会儿,你在不合适。” 闻星阑摇头,说:“不安全。” “他是我爸,他不会真的伤害我。”陆斐斐很坚定。 “不行。” 陆昊不知怎么从床上起来了,背着双手往陆斐斐的方向走来。他笑得诡谲,眼神混乱。 陆斐斐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情况,注意力都在闻星阑身上,还想劝说他离开。 谁知闻星阑突然推开陆斐斐,她刚刚站稳转身,只见陆昊拿着断掉的衣架往闻星阑的眼睛处戳了过去,铁丝头被磨得很尖很锐。 “我想起你是谁了,你就是闻云澜那个狗杂种的儿子!” 【9】偏爱 陆斐斐的心脏一下就提起来了,她完全没想到陆昊会藏着断掉的衣架,还把它的断口磨得如此尖锐。上次来时,医生还告诉她,陆昊的情况有好转了。 这算是什么好转?这是要杀人还是要自残? 闻星阑握住陆昊的手,尖锐的铁丝离闻星阑的眼睛不过几厘米的距离。陆斐斐连忙呼叫护工,她拿着床头的电话,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恐慌。 她心里对闻星阑的恨意被这点铁丝扎碎了。其实这是她想看到的画面,她想要让闻星阑慌张,想要他淡定的假面脱落,想要他知道四年前她面临了什么。 可这一幕真实发生时,陆斐斐只觉得惊慌。 她对着电话说:“麻烦来两个强壮一点的护工,二十六号病房的陆昊发病了。” 陆斐斐转头去拉陆昊,他已经被闻星阑制服在地,可陆昊的手还在挥舞铁丝。 好几次,铁丝闪着银光飞来飞去,距离闻星阑的脸不过分毫。 陆斐斐看得心惊,她想要抓住父亲的手,却被陆昊挥舞的铁丝划伤了手背。她看到陆昊混沌的眼神,被隐藏在其中的杀意吓到了。 她是第一次看到陆昊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她后退两步,被床脚绊倒,直直坐在了地上。 护工赶了过来,两个强壮的男人将陆昊按住,夺下了他手里的铁丝。陆昊冲着陆斐斐咆哮:“就是为了这个狗东西你推我下楼?你以为你把酒厂给闻家有什么好处吗,闻星阑会让你进门吗?他根本看不上你!我没有你这种女儿,你就是个婊/子!” 陆斐斐坐在地上,手背火辣辣地疼。闻星阑拉她起身,陆斐斐毫无知觉被带了起来。她浑身都没力气,如果不是闻星阑撑着她,她可能会因为腿软滑坐在地。 陆昊的话在陆斐斐的脑子里不断回放,最后两个字更是萦绕不散。 婊/子。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也会骂女儿是个婊/子。 陆斐斐看着空荡荡的病房大门,整个人灵魂出窍,她像是浮上了半空,从上俯瞰自己。 她该生气,愤怒,还是无奈,抑或者坐在地上大哭?她感觉自己很空洞,身体内空空荡荡,任由穿堂风横扫,带不来什么,也带不走什么。 “你还好吗?”闻星阑问。 陆斐斐抬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闻星阑的问题。经过刚才一幕,是个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她无意识地翘了下唇角,假装自己在笑。闻星阑的食指弯曲,用指节轻擦了她的唇角,很快又收走了。 “不高兴的时候不用笑。”闻星阑说。 这个动作如果由别人来做,陆斐斐会觉得是骚扰。但闻星阑的眼神太温柔,让陆斐斐模糊了该有的距离感。 “那我该哭吗?”陆斐斐反问。 看她那双鹿眼被阳光照得无比璀璨,他觉得他应该把名字里的星给她。他说:“你应该先去诊室看看手背。” 被他一提,陆斐斐这才觉得手背刺痛。铁丝将她的手背划了一条很长的伤痕,但幸运的是伤口不深。 为了安全起见,闻星阑还是要她打了一针破伤风。针头扎进肉里,陆斐斐用力捏着衣角,手背却被温热的掌心覆盖。 针头带来的疼痛被闻星阑的掌心温度盖了过去,她心里的皱起来的紧张感被抚平。陆斐斐想到重逢那天他送她回家,她将裙摆揪得起皱。 如果被这样的掌心抚过,是不是皱纹也会消失? 她突然有些茫然,想到陆昊嘴里吐出的“婊/子”,一下又惊醒了。 不管是无心还是有意,被自己的爸爸这样评价,是个人都不好受。 针头撤离,护士示意陆斐斐用棉签按住针眼。她的反应慢了一拍,闻星阑按住棉签,拇指压在上面,其余四指搭在她的胳膊上。 陆斐斐确定了,曾经抓不住如浮云飘摇的闻星阑,居然带给她一种踏实的温暖感。 这种感觉从内心升腾而起时,陆斐斐觉得荒唐。就在两周前,尹苑还大声地在办公室里说:“闻星阑和王桃溪在约会,他们会不会成啊?” 王桃溪是高材生,也是天才设计师。她所创立的女装品牌Dorothy入驻世慧广场,开业时闻氏集团还送过花篮。 尹苑还拉着陆斐斐逛过那家女装店,陆斐斐看中了一间茧型羊毛大衣,上身格外服帖。她脱下衣服时偷偷看了眼价格,人民币十八万。 踏实的温暖感,十八万的羊毛大衣也可以带来吧。 胳膊上的针眼不流血了,闻星阑拿开了手。陆斐斐拉下袖子穿好毛衣,两人去陆昊的主治医生处询问了情况。 陆昊今天突然发病,全因受到的刺激太大。陆斐斐飞快地瞥了闻星阑一眼,他神态没变,只是专注地听医生在说什么。 待医生说完,闻星阑问:“如果转院去瑞士治疗,情况会好些吗?” “要看病人的情况。”医生说。 陆斐斐勾出了讽刺的笑,陆昊根本不会好。她和她爸都喜欢逃避,一个封闭感知和情绪,一个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模糊自己的记忆。 归根究底,就是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值得一试吗?”闻星阑又问。 “下个月瑞士有个著名的心理医生要来宁城访问,我可以申请,让他看看陆先生的情况。”医生说。 “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闻星阑和医生交换了联系方式,陆斐斐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没说什么,也没有打断闻星阑的行为。 其实陆斐斐看不懂闻星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完全可以不用管,就像四年前那样。她没有联系他,他也没有过问。 现在迟来的关怀和帮助,让陆斐斐觉得茫然。 闻星阑强调,病房中不要再出现任何尖锐的物品,连指甲剪都不能留。如果可以,要把所有家具的棱角全部包起来。 说话时,他的气魄摄人,医生和护工有些避缩,只能连连说好。 两人走出诊室后,陆斐斐去看了眼陆昊。陆昊打了镇定剂,昏睡过去了。她将被角掖好,轻声说:“爸,我走了,改天来看你。” 睡着的陆昊眼珠在眼皮下轻微滚动,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陆斐斐走出了病房。 她和闻星阑一路无话。上车后,陆斐斐突然问:“酒厂情况怎么样了?” 陆家世代经营宁城的古河州酒厂,主要生产宁城黄酒。酒厂曾经名动一时,后来逐渐落寞。一方面是红酒进入国内市场,一方面是古河州酒厂自身经营不善,销售渠道缩紧。 陆昊找银行贷款,多家银行拒绝。后来他找上闻云澜,两人签了对赌协议,陆昊终于拉到投资。 可好景不长,因为陆昊在营销方面实在不擅长,古河州酒厂的市场份额被压到很低,达不到原来承诺的营业额。 酒厂转到闻氏旗下,陆昊认为世代的产业砸在了自己手上,他天天酗酒,某一天想不开,跳楼自杀未遂。 闻星阑启动车辆,说:“不清楚,我不负责酒厂的事宜。” 她随手拿起没喝的柠檬茶,撕开吸管塑封前,她问:“能在你的车上喝水吗?” 闻星阑嗯了一声。 陆斐斐喝了半瓶柠檬茶,说:“今天谢谢你了。” “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后续医生跟进,我需要和你商量。”闻星阑将自己的手机扔到了陆斐斐的怀里。 陆斐斐拿着闻星阑的手机,感觉有点像被砖头砸了,她有点懵。 闻星阑就这样把手机扔给她,他不怕自己窥到点什么隐私?陆斐斐试探着问:“密码多少?” “我的生日。” 陆斐斐本想说忘了,又觉得太矫情。倒背如流的一串数字早刻在心里了,她装什么呢。 她摁亮屏幕,输入密码,手机解锁了。 闻星阑的手机桌面让她愣了。他的手机桌面是她大一时的期末作品,绿心空山。 大一暑假,她随着学校的夏令营去写生,在古镇河道旁远眺山川,中间被古建筑挡住了一截,那一截看起来像起伏不定的心率图。 她画了下来,发给闻星阑看。 陆斐斐问他:“你看这个房子,像不像我爱你时心率。” 闻星阑根本没搭理她。 现在想起来,陆斐斐差点尴尬到把真皮座椅抠破了。她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更尴尬的是,他为什么会用这幅画做手机桌面? 陆斐斐偷看他两眼,看他没注意自己,连忙点进设置,给他的手机换了个原始背景。 她舒了口气,感觉好多了。 “我直接点进你的微信,不太方便吧?”陆斐斐说。 “你怕看到什么?”闻星阑的桃花眼看了过来。 被他一问,陆斐斐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闻星阑说得的确很对,她确实在怕。如果不怕,只是扫码的事,她心虚什么。 可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陆斐斐打开手机二维码,用闻星阑的微信扫了一下。 加上后,她将闻星阑的手机放回手机架上。 闻星阑将车停好,设置了回程的导航,他不动声色瞥过陆斐斐一眼,又把背景桌面换了回来。 陆斐斐手机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那边说:“斐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黎千。” “当然记得。” “是这样的,我现在在迈回娱乐做表演承接和场地相关工作,目前我有手上有两个乐队的表演日期撞了,需要协调。我们这边想租借闻氏集团旗下的剧场,但闻氏的闻说剧场只接受提前一个月的预约……” 黎千的声音显得相当为难,甚至可怜兮兮的。可陆斐斐不太明白,为什么黎千会找上她。 陆斐斐瞟了眼身侧的闻星阑,掩着嘴对黎千说:“这事你应该找向泽啊,班长应该有门路。” “我问过他了,实在没办法。闻氏内部规定很严格,租借剧场时还要严格审核表演团队的资历。但这两个乐队都很难得,特别是‘亲爱的’。斐斐你听工业金属吗,‘亲爱的’这只乐队真的很了不起,他们在北美的市场份额让人惊叹,而且主唱是宁城人,虽然工业金属不算主流……” 黎千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陆斐斐就听到“亲爱的”三个字。她打断了黎千的话,问:“是‘亲爱的’来宁城演出,场地出问题,你们需要另找场地?” “嗯,我问了宁城所有适合演出的位置,包括酒吧,那一天全部都满了。只剩需要审核资历的闻说剧场。但我们申请时,对方又说必须提前一个月申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10】独享 “为什么找我?”陆斐斐问。 “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你和闻总说说,也许他会点头答应。如果你能帮我这个忙,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忙。”黎千言辞恳切。 陆斐斐的眼神飘向闻星阑。她说:“我先问问吧,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好好好,太感谢你了。不管成不成,下周末我请你吃饭好吗?”黎千说。 “下周联系。” 陆斐斐挂断电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刚想和闻星阑划开距离,谁知又有事情要找他帮忙。纠结一阵,她还是开口了:“你负责管理闻说剧场吗?” “不负责。”闻星阑说。 这话还能怎么接?陆斐斐向来不擅长求人,以前追闻星阑时,更是从未主动开口问他帮忙。 太难了,还没说话她就觉得舌头打结了。 陆斐斐揪着安全带,想到好友蒋钦,她觉得自己还能再努力一下。她说:“你知道‘亲爱的’这个乐队吗?” 闻星阑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一下,倏然又松了。他说:“不知道。” “那你有时间听我简单介绍吗?”陆斐斐斟酌着问,眼神小心翼翼。 “有。” 陆斐斐心里一喜,刚准备开口,只听闻星阑说:“回市区说。” 她点头,拿着手机查到可以喝茶聊天的店面,她锁定了几间,试探着问闻星阑。他反应冷淡,好像不太感兴趣。 陆斐斐实在找不出来了,她问:“闻总,你想去哪里聊?” “去你宿舍。”闻星阑说。 “不太好吧?”陆斐斐连忙拒绝。万一被其他同事看到了,她可能这辈子都说不清了。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被拍到?”闻星阑反问。 闻星阑和贺州经常被人拍到,总会出现在微博和公众号的八卦专区。如果他们身边还有女伴,女伴也会被人八个底朝天。 如果她和闻星阑被人拍到,陆斐斐不自觉打了个抖。她不想在网络上看到关于她的一切,特别是她曾经追过闻星阑。这种事情被八出来,她根本没有清静生活可言了。 陆斐斐说:“去宿舍聊吧。” 车至世慧广场停车库,两人往教职工宿舍的方向走。陆斐斐从没觉得这一段路这么长,长到她觉得每一个人都有偷拍闻星阑的嫌疑。 闻星阑倒是气定神闲,他步速偏慢,正好和陆斐斐并肩而行。 走到宿舍门口,闻星阑做来访者登记。陆斐斐在一旁看着,他的字铁画银钩,相当硬朗。 周末的教职工宿舍显得冷清了一些,陆斐斐却为此松了口气。 正想着,陆斐斐的隔壁邻居走了过来。邻居是学校总务处后勤部的老师,闻星阑来学校时,邻居恰好在校外做采买,没见过他。 现在见到闻星阑,邻居突然问:“斐斐,这是你未婚夫吧?” 陆斐斐听到这话,一脚没踩实处,如果不是闻星阑扶住了她,她可能要直接滚下楼去了。 她惊魂未定地抓着闻星阑的胳膊。他的臂弯有力而踏实,很快让陆斐斐定下心来。 陆斐斐刚准备澄清她和闻星阑的关系,邻居却说:“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我这个老人家先去买菜了。” 闻星阑礼貌地和邻居打了招呼,邻居笑眯眯地离开了。 陆斐斐连忙从闻星阑的怀里挣脱,匆匆道歉后,往楼上跑去。可她摆脱不掉沾在身上的香水味道,淡淡的烟草和玫瑰味,温柔多情。 她还在想,她没空解释,为什么闻星阑也不解释? 陆斐斐打开房门,闻星阑走了进去。她拿出一双男士拖鞋给他换上,闻星阑眉头微皱:“我不穿别人穿过的。” “新的,没人穿过。” 陆斐斐打开窗帘,推开窗户,又转身去厨房烧水找茶叶。闻星阑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为什么准备男士拖鞋?” “我阳台上还挂着男士衬衣,门口还摆着男士皮鞋呢。”陆斐斐说。 闻星阑的脚步声走远了,不一会儿又响起关门声。等陆斐斐把茶泡好端到客厅,闻星阑看着她手上的戒指,说:“安全意识挺强。” 陆斐斐将茶端到他的面前,落座后,说:“说说乐队的事吧。” 他捧着茶杯,点了点头。 陆斐斐简要说明了“亲爱的”乐队的发展和成就,又拿出手机播放了一首乐队跻身北美B榜榜单前二十名的成名曲Scar(伤疤)。她去书架上翻出专辑CD,递给闻星阑。 他接过后,目光停留在专辑封面上。古怪扭曲的线条,看久了如同幻觉一般让人沉迷。整个画面和歌曲相称,都有种金属质感,但又带着奇异的艳丽感。 “很有趣。”闻星阑说。 “你以前听过工业金属吗?”陆斐斐问。 闻星阑摇头:“太吵了。” 她扑哧笑出声:“这可真是标志性的闻星阑回答。” 真要说来,闻星阑和陆斐斐的偏好差距太大了。陆斐斐的爱好他都不能理解,比如工业金属、摇滚乐、逃课打电动,他对此嗤之以鼻。 而闻星阑喜欢爵士、古典乐和网球。他的网球打得好极了,闲暇时间都在打业余比赛,甚至被省队教练看中发掘。 现在想来,陆斐斐也完全搞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闻星阑,两人连基本的共同语言都没有,全靠她硬来。 “刚刚那首歌呢?”陆斐斐问。 “从我个人角度无法欣赏,但它的确不错。”闻星阑说。 “这样的乐队,能够进闻说剧场演出吗?”陆斐斐问。 “工业金属太小众了,不够格。”闻星阑说。 陆斐斐深吸了口气,听到这话,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明白,闻星阑说的是实话。如果真的够流行够大众,黎千也不会打电话找她。黎千肯定想了很多办法,打给她,只是病急乱投医。 “不够格”这三个字从闻星阑嘴里说出来,如同刀子直捅她的喉管,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这是她喜欢的音乐,“亲爱的”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乐队,她对乐队有非常强烈的归属感。 更何况,那首Scar对她而言,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想到这里,陆斐斐决定再争取一次,她不能因为闻星阑的拒绝而放弃这次绝好的机会。毕竟,他已经坐在她的屋子里了。有些话,说出来不丢人。 陆斐斐一把从闻星阑手中拿回专辑。她拆下封面,摊开Scar的歌词指给闻星阑看。 “你知道这首歌的歌词写的是什么吗?”陆斐斐问。 闻星阑低头看了看,说:“两人之间的相爱相杀?” 陆斐斐看向头顶的灯泡,无声地笑了。是自嘲,也是无奈。 她说:“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真挺大的。这首歌,是蒋钦写给放弃爱你的我。Scar,伤疤,即是代表你带给我的伤害,也代表我带给你的伤害。其实我不信我给你留下了伤疤,但蒋钦很肯定。” 说话时,陆斐斐眼里的水光闪烁,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碎金惑人,让闻星阑愣在当场。 他低头重新审视歌词。 It’s not like I made myself a list 我不会把自己像清单般袒露 Of new and different ways to murder your heart 新奇独特足以获得你的心 I’m just a painting that`s still wet 我只是一幅未干的油彩 If you touch me I’ll be s/meared 你的碰触只会 You’ll be stained 将彼此玷污 Stained for the rest of your life 玷污你宁静的生命 …… 闻星阑看了一阵,又示意陆斐斐重新播放音乐。 电吉他的声音激昂,女主唱的声音略带嘶哑低沉,唱出来时别有一番洒脱和不羁,有种将感情在脚下踩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气势。 陆斐斐撑着下巴,说:“蒋钦和我视频时还问我,如果她来宁城演出,我会和谁一起去看。是你,还是……” 话没说完,陆斐斐手机震动。她看着来电显示,忍不住笑出声:“另一个人来了。” 她接起电话,贺州的声音传来:“斐斐,你以前是不是喜欢工业金属?” “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亲爱的’来宁城演出,下周开票。你有兴趣吗?”贺州问。 陆斐斐想,她现在就在为“亲爱的”乐队忙得不可开交。 “明天给你答复,可以吗?”陆斐斐问。 “可以,明天联系。” 她挂断电话,又看向闻星阑,他居然还在看那一页歌词。 “你看一百次也不会明白的。因为它小众,它不够打动你。如同我一样,永远没办法吸引你。” 大概是真的放下了吧,说出这种话时,陆斐斐竟然有种奇特的痛快。 没有之前那种小心和忐忑,说起爱这件事,也更为自然和大方。她喜欢过闻星阑,又不是什么丑事,犯不着在他面前藏着掖着。 她看到闻星阑的手指轻颤了一下,白色的纱布格外显眼。她又问:“手疼吗?” 闻星阑说:“刚才是谁的电话?” “贺州,约我看‘亲爱的’演出。可惜了,明天我只能告诉他,要看演出,下次还是去日本或者北美,国内不欣赏这种小众音乐。”陆斐斐颇为遗憾地说。 闻星阑合上歌词,手指反复在封面上摩挲。陆斐斐又补充道:“这张专辑的封面和海报都是我画的。为了体现黑白灰的金属质感,我跑了好多间印刷厂,才找到最能体现画面的纸张。可惜,不懂的人,总是不懂。” 她一口一个可惜,听起来相当刺耳。闻星阑将封面塞回塞回专辑内,合上盖子,又拿远看了几眼。 闻星阑说:“这张专辑,可以给我吗?” “这是蒋钦送给我的签名版。”陆斐斐很不情愿。 “那我拿什么给剧场的人听?”闻星阑反问。 听到这话,陆斐斐眸光一亮,又有些诧异。她的眼神不断在闻星阑的脸上流连,想要看出闻星阑的转变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当她疑惑时,闻星阑说:“我是有条件的。” “你说。”陆斐斐正襟危坐。 【11】偏爱 闻星阑说:“承办方下周二前必须交付一套完整的宣传方案,保证上座率。” 陆斐斐点头,将他的话记下。她看着闻星阑,知道对方还有话说。 他双手交叉,搁在唇上,遮住了小半张脸,只有一双桃花眼定定看住陆斐斐。 以前高中时,陆斐斐上课无聊,随手在课本涂鸦时,总会无意识勾勒出闻星阑的眼睛。她不懂什么桃花眼,只知道那双眼睛异常有吸引力。 现在也是,她甚至不看细看。她就怕看过去后,挪不开视线,显得挺没出息的。 闻星阑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很有分量,沉得她连唇角都抬不起来,不能故作轻松。 “还有个要求。”闻星阑说。 “你说。”陆斐斐迅速看他一眼,又挪开视线。 “演出,只能邀请我。” 听到这话,陆斐斐有些错愕。他觉得工业金属很吵,却又愿意伸手帮她,还要她只能邀请他? 陆斐斐捋了半天,决定先不管闻星阑怎么想的。她连忙点头,说:“好。” 闻星阑起身,拿着那张CD,走到门口的穿衣镜前整理好领带。他说:“我先走了。” “辛苦你了。”陆斐斐的言语客气,将他送到门口。 闻星阑站在大门外,看了眼放在门口鞋架上的男鞋。他对陆斐斐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 “算了。” 闻星阑转身离开了。 陆斐斐盯着他的背影,被那句“算了”噎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站到门口,模仿闻星阑的视线打量了一遍,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还真的没有注意到什么。 陆斐斐得了闻星阑的口头承诺,回头给黎千打了个电话。黎千在电话那头疯狂尖叫,说:“斐斐,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还不能算做到,闻总需要你们周二前交付完整的宣传方案,一定要保证上座率。我刚看了下,即便是闻说剧场最小的厅,也挺……” “好,我马上要同事准备,周一交给闻总。能不能再麻烦你一次?”黎千问。 “先给向泽过目吧,他是总裁办的,比较清楚闻氏集团的规范章程,到时候把内容和格式好好调整一下,我再转交给闻总。” “是是是,还是你更细心,我一定弄好。大恩不言谢,回头亲自感谢你。”黎千道谢。 挂断手机,陆斐斐看向闻星阑用过的茶杯。茶杯里盛着的是闻星阑从来不喝的红茶,但一杯茶已经见了底。 她将茶杯拿去洗干净了。冲水时,陆斐斐想,她和闻星阑之间的差异太大了,以前看不清,现在不想看了。 可她不想看了,闻星阑偏偏成了翻不过去的那一页。她想尽办法想把这一面跳过去,总有一两件事让她又走了回来。 兜兜转转,总是绕不开闻星阑。他像是有绝对的磁场,她必须围绕着他公转。 周一上班,办公室相当热闹。陆斐斐一来,徐老师拉着她说:“闻氏总部分享会轮到我们学校了。” “啊,什么分享会?” 陆斐斐只来了天澜小学一年,有很多事不太了解,比如闻氏集团的内部分享会。 徐老师告诉她,闻氏集团内部分享会主要是联络闻氏各公司感情的途径。而且,在闻氏工作不满一年,没有资格参与分享会。 “这次要从历史或是美术老师中选人参加内部分享会。不过我听说,历史老师已经被淘汰了。”徐老师说。 “是吗,怎么不能是数学老师?”陆斐斐问。 徐老师就是教数学的,她忍不住笑:“谁想听加减乘除啊?” “我以前觉得数学是没什么用,后来发现,连玩游戏都要快速算出伤害,方便释放技能。所以,数学很有用的。”陆斐斐认真地说。 徐老师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说:“就你们这些小年轻嘴甜,我们这种老嫂子早该下台了。我倒是更看好你。” 说话时,徐老师小指一挑,指着尹苑的方向。 陆斐斐没搭腔,敷衍着笑过去了。她正好收到黎千的邮件,点开查看了方案。 看完后,陆斐斐点开微信,刚准备将文件转发给闻星阑,黄主任突然出现在办公室,说:“尹苑,陆斐斐,来我办公室。” 无奈,她收了手机,跟着尹苑一同去了黄主任的办公室。 尹苑一步也没回头,甚至故意挡在陆斐斐前面,那叫一个严防死守。 陆斐斐走在后面觉得好笑,如果尹苑去做足球运动员,她一定会名留青史。两人走进办公室,尹苑故意慢了一步,高跟鞋的鞋跟踩在陆斐斐的鞋面上。 她倒抽了口冷气,尖锐的疼痛扎到骨头缝,她硬生生把那口气吞了下去。说真的,她有时候真看不上这种玩阴招的人。要玩就摆在台面上摊开来说,小鼻子小眼,不费灯芯也费油。 黄主任坐在椅子上,手里反复把玩那张分享会邀请函。他说:“我们校长可是很重视这次分享会。” 尹苑立即接话:“是闻氏集团总部的分享会吗?黄主任,我总结了今年闻氏总部分享会的主题,您需要吗?” 黄主任颇有些赞赏地看着尹苑,说:“尹老师觉悟很高啊。” “感谢黄主任夸奖。”尹苑说。 黄主任抬了下手,又简要介绍了一遍分享会,还特地强调:“总部很重视分享会和企业精神,希望参与分享会的同事能够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能够体现闻氏员工的优良形象。” 提到“优良形象”四个字时,尹苑挺了挺胸,流露出十拿九稳的神情,还颇为轻蔑地看了陆斐斐一眼。 陆斐斐被看得莫名其妙,只是动了动被尹苑踩疼的右脚,她怀疑伤处肿了,鞋子有点挤脚。 “叫你们来呢,是校长和我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们层层筛选,最后选出了你们两个人。”黄主任姿态严肃。 说得好像之前没有试过其他人似的,陆斐斐想。 “就是因为重视,所以我希望你们两位老师发挥出最好的水准,能够代表我们天澜小学的真实水准。”黄主任说。 “我一定完成任务。”尹苑说。 话都没听清啊,您要完成什么任务啊?陆斐斐看着尹苑,给她鼓掌:“恭喜尹老师成功拿下分享会。” “我有说这话吗?你是耳朵有问题?”黄主任看向陆斐斐。 “不好意思黄主任,我的理解能力确实不太好。您说两位老师发挥最好水平,分享会只有一人参与,尹老师说她一定完成任务,那我该如何理解?”陆斐斐问。 黄主任瞥了眼尹苑,脸色有些不耐。尹苑说:“是我们,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刚才太激动了,情急之下说掉了字。” “说清楚就好了嘛。”黄主任的脸色放缓了很多。 他把陆斐斐和尹苑拉到了同一个微信群里,又在群里发了文件。文件内容是分享会的稿件和PPT的要求。 尹苑看完要求,连忙对黄主任说:“我保证明天就交初稿!” 陆斐斐听完差点没直接死过去,这时黄主任看向她,她说:“我明天可能……有点问题。我不如尹老师资历深拿捏得好。” “那也按照进度,明天交,回办公室吧。”黄主任拍板。 尹苑道别离开,等她走后,陆斐斐这才缓慢出门。黄主任说:“怎么,你还想在我办公室喝了茶再走啊?” 陆斐斐盯着鞋面上的痕迹,说:“不敢,我下次会注意的。” 回到办公室,陆斐斐用微信发送文件给闻星阑。一不留神,她把分享会的文件传过去了。 她一看文件传错了,立即撤回。她刚撤回,闻星阑的消息就来了。 闻星阑:【?】 FiFi:【发错了。】 她将正确的文件转发给他,还特地检查了一遍,确实没问题。 闻星阑:【收到】 闻星阑:【你要参加闻氏总部的分享会?】 FiFi:【没定,还在竞争。】 闻星阑:【。】 FiFi:【你先看文件,有问题随时沟通。】 上午没课,陆斐斐打开电脑,构思分享会的内容。她抬眼看向尹苑,对方将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她似乎都能闻到对方灵感的火花激情碰撞的味道了。 陆斐斐没出息地想,她的确不想参加分享会,更没有什么内容构想。 正在苦恼时,手机冒出一条消息。陆斐斐打开手机页面,看到闻星阑的消息。 闻星阑:【文件看完了,你下班我来找你,需要沟通敲定细节。】 FiFi:【需要找负责人一起来吗?】 闻星阑:【不用】 陆斐斐本来觉得意外,后来转念一想,她的做法才是真的不成熟。闻星阑不是什么人都见的,黎千可以联系上闻星阑却没有成功,说明其中还有一些她并不知道的原因。 她那句话,真的蠢。 想到这里,陆斐斐又给闻星阑回了条消息。 FiFi:【不好意思,刚才我说了蠢话。】 闻星阑:【没事】 FiFi:【下班联系你,辛苦你了。】 闻星阑没再回复。 她点开闻星阑的头像看了很久,头像上的那颗星让她觉得眼熟极了。 以前她会在课本扉页上写上自己的名字,随手在旁边画上一颗星,就像闻星阑陪在他的身边。 他生日时,陆斐斐还给他一幅小画,上面就是一颗星。可贺州说,那幅小画被闻星阑扔了。 可这个头像上的星,为什么如此像她送的小画? 想到这里,陆斐斐不自觉抿唇一笑,有种隐蔽的快乐。她点进了闻星阑的朋友圈,除了闻氏集团的宣传和一些经济论坛的文章转发,也就没见其他的了。 陆斐斐一直往下翻,翻到后面,突然发现他在闻氏旗下美术馆定位发了一组照片。 他为什么会去看画展?他以前说他看不懂这些抽象艺术,包括她那些奇奇怪怪的画。 她随手刷着那些画,突然看到了一张他的背影图。他站在一张巨幅油画前瞻仰,那幅画是赵无极的《14.12.59》,于佳士得拍卖,最终成交价格是1.5个亿。 闻星阑的灰色西装在灯光下被照得发白,被那幅灰与红对半的画衬得像一束光,劈开了整个画面。 突然间,陆斐斐有了灵感,她在空白的文档上敲出了几个字,终于定下了这次分享会的主题。 陆斐斐的指尖在那幅照片上摩挲,犹豫一阵,她将照片保存了下来。 【12】独享 下班后,陆斐斐关上电脑,收拾好背包,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闻星阑的电话。 “你到了吗,哪儿见?”陆斐斐接起电话问。 “世慧广场地下车库,老位置。”闻星阑说。 “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陆斐斐离开办公室,正好撞上尹苑。想到那只高跟鞋鞋跟,陆斐斐下意识直接跳开。尹苑一见她的举动就笑了:“哎呀陆老师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啊?” “礼多人不怪。”陆斐斐说。 “你给我跪下,我也不会把这次分享会的名额让给你。”尹苑走近,很小声地对陆斐斐说。她的笑容和语调依旧甜美,看起来相当无害。 “尹老师加油。” 陆斐斐绕开尹苑往外走。其实她无意参加闻氏的分享会,只是尹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她也要争一争了。 她走到世慧广场的地下车库,很快找到了闻星阑的车。车灯闪了两下,她拉开副驾驶的门,说:“闻总久等了。” “还好。”闻星阑说。 今天的闻星阑和平时不太一样,他穿了一身白,上身是件白色polo衫,下身白色长裤,越发显得贵气难言。 她以前以为金色和红色是皇家色,运用得好就能营造出贵气,用得不好就是土豪色。 可她没想到,白色也能显得矜贵,甚至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陆斐斐的目光在闻星阑身上停留太久,他说:“今天和闻说剧场的负责人去打高尔夫了。” “你打高尔夫喜欢穿白色的衣服?”陆斐斐问。 “没注意,助理准备的。” “挺好看的。”陆斐斐说。 “你喜欢?” “我喜欢所有的颜色。”她笑着岔开了话题。 闻星阑没再追问,开车离开。下班高峰期四处堵车,闻星阑的918堵在路上,还被旁边的车狠狠别了一盘子。陆斐斐听到隔壁车主说:“开这么好的车横啊,该堵还不是堵着,难道能飞?” 她忍不住笑,闻星阑问:“笑什么?” 她原样将隔壁车主的话传给了闻星阑。 他抿了下唇,没说话,车身不断往右侧逼近。两车排到红绿灯前,绿灯一亮,闻星阑的918冲到了前面,一路将那辆车压在后面。 闻星阑说:“能不能飞我不知道,压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侧脸,看向闻星阑。男人面无表情,但微微上扬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情。 不知为什么,陆斐斐的心脏不争气地变快了。她拽了下安全带,企图勒住自己的心跳。 他们抵达目的地。陆斐斐下车一看,此地如同江南园林,粉墙黛瓦上还挂了几只紫藤,别有志趣。 她拿出手机,将那几只紫藤拍下。转身时,她看到背着手等她的闻星阑。男人的眼里没有半点不耐,反倒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为了掩饰突如其来的紧张,她问:“这里是干什么的?” “吃饭的,走。” 两人穿过拱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园林造景。九曲回廊,池水中有游鱼摇曳,远处的阁楼里透着影影幢幢的人影和灯光,远处的戏台上正在唱“游园惊梦”的选段。 咿咿呀呀的声音飘来,陆斐斐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梦里。 陆斐斐跟着哼了两句,闻星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问:“你会唱?” “黄酒,昆曲,都是我爸喜欢的。他听得多了,我跟着也就会了。”陆斐斐笑了笑。 闻星阑点头,渐暗的天色将他的衣服染成奇特的蓝。陆斐斐脱口而出:“你怎么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什么?”闻星阑没听清。 有穿着白褂黑裤的侍者从假山处闪身而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跟着侍者走进阁楼包厢,推开木窗,能够看到园林景色,灯光隐匿其中,如同坠落的星。 闻星阑点菜,陆斐斐借机拍照。她拍够了,手机转回室内,镜头对准坐在椅子上的闻星阑。 他抬头,视线和镜头交错,她点下相机图片,抓拍了闻星阑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如同入了画的贵公子,动作潇洒,气韵悠然,眼神里很有内容,让人看着忍不住一探究竟。 “你在拍我?”闻星阑问,言语里听不出喜怒。 陆斐斐走到他身边,将手机递了过去。她说:“如果不能拍,你把照片删掉。” “发我一张。”闻星阑将手机递了过去。 陆斐斐依言发送照片,有服务员上菜。等她放下手机,菜已上齐,茶也泡好了。嗅着茶香,陆斐斐问:“是明前龙井?” 闻星阑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讶。他说:“你对茶也很了解?” “谈不上了解,爸教的。他说女孩子什么都要懂一点,不然以后会被别人看低。他总希望我走到高处。”陆斐斐笑了笑。 可就是这样的爸爸,因为受不了打击,出现了精神问题。爸爸怎么没有告诉她,走到高处,是要冒着坠毁的风险? 坠毁之后,又要如何爬起来呢? 这些事情,爸爸都没有告诉她,而她,正在为此极力挣扎。 她凝视着碗碟,半天没有动作。闻星阑说:“试试这个龙井虾仁,它家配虾仁的醋是特别熬过的,口感很好。” 陆斐斐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一只修长好看的手越了过来。闻星阑将醋盛到她的碗里,又用公筷夹了几颗虾仁放在碗里。他的眼眸温柔:“试试?” 陆斐斐点头,说:“谢谢。” 虾仁清脆弹牙,肉质鲜嫩,还带着淡淡茶香。醋鲜甜可口,韵味悠长。虾仁味短,被醋的悠长续上了韵味,风味别致。 “真好吃。”陆斐斐说。 闻星阑又将腌笃鲜转到她的面前,拿了只新碗给她盛了八分满。 陆斐斐接过碗,两人指尖相触,微凉的指尖轻易拨响她的心弦。她连忙接过碗说:“谢谢闻总,你也吃啊?” 他光顾着在一旁给她布菜,自己的碗碟里空空如也,只喝了两口茶水。 “试试这个响油鳝丝?”闻星阑没应她的话,将另一盘菜转到她的面前。 他声音轻,语气温和,垂眸低头间,带给陆斐斐一种错觉。她错觉两人是相处多年的情人,似乎很了解彼此。 他点的每一道菜,都很对她的胃口。 她以前多想要闻星阑的温柔和照顾啊,如果是当初给的,她肯定迫不及待地认为这是闻星阑的偏爱,是她一人独享的无上待遇。 可四年过去了,陆斐斐清醒了不少。她很清楚,闻星阑的温柔,并不是为她所有,也许很多人都感受过,所以才有很多人追着他不肯放手。 想明白了,也觉得这些事不再给她特殊的感受,她的享受也不再战战兢兢,反而理所当然。 她不再像个傻子一样,为了他的偶尔回顾脸红心跳。不再有所期待,也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陆斐斐心安理得吃完了这顿饭,虽然她还是悄悄看了看闻星阑的碗碟,他的确没吃什么。 喝茶时,闻星阑终于谈起了公事。陆斐斐带了电脑,他边说,她边改。她不专业,只能努力记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陆斐斐边改边想,原本看黎千的企划案时,她已经觉得黎千很厉害了。可闻星阑一提,她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多地方需要修改。 而且闻星阑的要求并非刁难,的确是有的放矢,将黎千的空心承诺和没有细化的内容都摘了出来。 她挨个加批注,闻星阑也不催。他把玩着手里的鹧鸪斑茶盏,手指在深色茶盏的衬托下,显得越发修长白皙。 包厢内安静异常,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人声和音乐声,才让陆斐斐觉得时间尚在流淌。 陆斐斐从没想过,她可以和闻星阑这样相处。 她以前总要说个不停,生怕空气安静下来,生怕那一两秒的停顿会让闻星阑离开。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陆斐斐修完最后一处,她的指尖悬在键盘上,不知该不该给闻星阑过目一遍。 他肯带着她修一遍文档都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修完还要对方过目,感觉太得寸进尺了。 可她又担心自己会错了意,耽误了时间。 陆斐斐将电脑转向闻星阑,说:“闻总,需要过目一遍吗?” 闻星阑看着她,眼里的笑意透了出来,比星芒更耀眼。他放下手里的茶盏,没接话。 陆斐斐一阵忐忑,她果然是太过分了? 他也没解释,把电脑拿过来。他标亮了几个地方,又交给陆斐斐。闻星阑说:“要对方琢磨。” 陆斐斐看到标亮的地方,恍然大悟。她保存后收好电脑,闻星阑说:“我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什么事?”陆斐斐不解。 “忘了就算了。”闻星阑说。 陆斐斐听到这话,几乎是抓心挠肝。两次了,两次闻星阑话到一半都要算了,真是让人浑身难受。可她又不好意思主动去追问,简直快把自己憋死了。 这时有人敲门,服务员送了两个纸袋进来。闻星阑将其中一个纸袋递给陆斐斐,他说:“它家的扬州早茶很出名,给你拿了一点。” 陆斐斐连声道谢,又不知道该怎么向闻星阑道谢。她拿着纸袋犹豫良久,说:“闻总,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下次我请你吃饭?” “我记得你会做饭?”闻星阑突然问。 “会啊。” 她以前还给闻星阑做过午餐。只是他身边的那群男生把午餐盒偷走了当球踢,爱心饭团滚在地上,原本粉色的饭团滚成了灰色,蔬菜和肉也被踢到泥里,饭盒被扔进了垃圾桶。 而这一切,陆斐斐都没有告诉闻星阑。因为带头砸她午餐盒的贺州说,闻星阑根本不会吃她的廉价午饭,他也不会接受有女人从中挑拨他们的感情。 “我有机会吃你做的饭吗?”闻星阑问。 陆斐斐想了想,说:“亲爱的演出结束后,会有一到两天的休息时间。那时候我会办一场轰趴,欢迎你来。” 闻星阑说:“可以来我家。” 听到这话,陆斐斐愣了一阵,半天没回过神。 直到闻星阑将她送回教职工宿舍,她还在想闻星阑的话。以前上学时,贺州等人想给他庆生,去他家办生日会。 闻星阑直接说:“我可以包下酒店最贵的套房。去我家,想都别想。” 现在他主动邀请她和乐队去他家开party? 闻星阑真是人设变了。 【13】偏爱 因为尹苑的那句“明天交初稿”,回家后的陆斐斐也不能睡觉,将初稿写了出来。 至于黄主任特地嘱咐的企业精神,她怎么也融不进去,只能随便带过两笔。 写完初稿后,她将闻星阑指点后的改稿传给黎千。黎千大半夜也没睡,收到改稿后连夜赶工。 陆斐斐搞定后上床睡觉,陷入了一场回忆的深梦。 她回到了中学时代,月考结束公布成绩,她除了语文外都没及格。 老师要她请家长来,陆斐斐软磨硬泡,保证自己在下一次月考时一定会把成绩提起来,如果那时候不行,再请家长也不迟。 老师想了想,也同意了。 从那之后,陆斐斐每天都抱着课本和试卷找闻星阑补习。闻星阑推拒了几次,可她实在是太缠人,直接堵到了男厕所门口。她在男厕所门口大喊闻星阑的名字,害得他不得不出现。 无奈,闻星阑只能被迫接受帮她补课。 陆斐斐基础差,一道题总要说上两次。她也肯厚着脸问:“要不然,你再给我讲一次。” 那时候的闻星阑是什么表情呢? 他眉头微皱,一张俊脸面无表情,笔尖有些不耐地点着笔记本的纸面。一下,两下,三下。她的心也和笔尖的哒哒声紧张起来。 他说:“我说最后一次。” 陆斐斐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他讲题,他的声音滑入她的耳膜,轻叩心扉,像是把那些步骤逐步敲进了她的脑海里。 闹钟声响,陆斐斐起床,她翻开托福单词书,看到那些英文字母,又想起梦里的闻星阑教她做完形填空和阅读的模样。 她明白过来,原来闻星阑所说“想起以前的事”,就是帮她补习的事。 其实她当时缠着闻星阑也很没底,她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他会答应。 冥思苦想了一阵,陆斐斐干脆将其抛之脑后,专心刷题。 赶到学校后,陆斐斐和尹苑打了个照面,跟在尹苑身后的,还有何文君。男人满头大汗,他举着手里的小蛋糕对尹苑说:“我买到了你要的小巴黎,昨天排队排了一个小时,赶紧尝尝。” 尹苑刚展开笑容,一见到陆斐斐,笑就卡住了。她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也没接那个打包袋。 陆斐斐顺势鼓励了她一波,说:“尹老师好福气啊,随口说的话都有人放在心上。前两天有人送花,今天又有人送蛋糕,真是令人羡慕啊。” 尹苑脸色一变,她追上陆斐斐,小声问:“什么玫瑰,你在说什么东西!” 陆斐斐看向尹苑,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这时徐老师赶了过来,说:“斐斐,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啊。尹老师要一起吗?” 尹苑挤出笑容,说:“你们去吧。” 陆斐斐绕过尹苑,和徐老师并肩往食堂走去。 刚吃完早餐,陆斐斐接到黄主任的消息,黄主任说尹苑已经把初稿交上去了,就差她的。 陆斐斐将文档传给黄主任,还没等她走到办公室,黄主任的消息来了:“不过,重写。” 她深吸了口气,昨天晚上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以她的能力,一天能写出让领导满意的东西,实在做不到。 刚到办公室,黄主任站在里面,正在夸尹苑的稿子写得好。他说:“角度再新颖一点,比如陆斐斐的,从工装讲述时代的色彩变迁,你也用用这种角度。写得好,那肯定就是你上。” 陆斐斐公然听到黄主任将她的点子挪给尹苑,她轻咳一声,黄主任回头。他完全没觉得刚才的话有不合适的地方,反而冷着脸对陆斐斐说:“你现在才来,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简直一无是处!” 办公室其他老师朝陆斐斐投去同情的眼神。 尹苑年纪轻,生得漂亮,手腕也不错,一开始在办公室混得是如鱼得水。可后来办公室老师发现,不管他们在办公室里议论什么,黄主任和行政校长都知道。 老师们暗地里排查,终于发现是尹苑在背后搞鬼。从此后,老师们和她来往时更加小心。所以上次陆斐斐公然怼尹苑时,全办公室的老师都恨不得为她叫好。 陆斐斐听到黄主任的训斥,说:“我一定好好改。” “赶紧改!”黄主任又说。 陆斐斐打开电脑,漫不经心地浏览了一遍文档。她心念一动,直接开始做PPT,并将她保存下来的闻星阑的背影图做了封面。 她嫣然一笑,眼里神采飞扬,透着难言的灵动。 下班时,陆斐斐将PPT交给黄主任。黄主任没有回复,倒是黎千先发来了修改好的文档。她给陆斐斐打了个电话,说:“斐斐,麻烦你再把方案给闻总递一次吧,真的麻烦你了。” “好。”陆斐斐应下。 “我们这次收到很多歌迷的询问,不少人说要从外地赶来。希望闻总能够早点把场次时间定下来,不然我们这边没法开票。哦对了,贺州贺总都提前找我拿了两张票。” 黎千话里话外有催促的意思,陆斐斐听得明白,但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这时有电话进来,陆斐斐对黎千说:“我还有电话,先挂断了。” 挂断电话,她接起另一通电话,是贺州打来的。 “斐斐,想我吗?” 贺州的声音里藏着莫名的深情,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个问题你问过。”陆斐斐说。 “本来说周一联系你,可周一我又被紧急调走了。我想着如果等你考虑到最后拒绝我,还不如先定下两张票,你说呢?”贺州说。 “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吗?”陆斐斐问。 “现在可以给你选择的机会。” “什么?” “晚上有个局,我没有女伴,想找你陪我一起去。” 陆斐斐本想一口拒绝,转念一想,既然“亲爱的”演出她肯定会放他鸽子,不如这次就答应贺州。 她说:“好。” “完了,我知道了,演出你可能要放我鸽子了。你这女人,从来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这种事。”贺州的语气故作哀怨。 陆斐斐笑而不答。 “你下班了?去世慧广场等我,我马上过去。”贺州说。 “好。” 陆斐斐挂断电话,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她检查完电源,将门窗关好,这才离开。 往世慧广场走去,陆斐斐看到尹苑在地铁口打电话,还有何文君在一旁陪着她。何文君脸上有些焦虑,似乎是紧张,尹苑却舒展笑颜,和电话里的人相谈甚欢。 陆斐斐本想抄近路从地铁口过马路,可看到这一对,她决定绕远路,从前面的路口走红绿灯。 她实在不想掺和尹苑的事,而且何文君总是隔三差五地问她,到底有哪些男人在追尹苑,今天早上还问了一次。 陆斐斐绕路走到世慧广场,下到负一楼时,她买了两杯奶茶。见到贺州时,她递了一杯给他。 男人帅气英挺,一身搭配相当具有艺术气息。往来的人都会偷偷看他两眼,他太出挑,没有人能忽视他。 贺州看到陆斐斐手里的那杯奶茶,问:“你喝的是奶茶还是粥啊,也太稠了吧?” “你只说参加一个局,没说管不管饭,又不敢不吃,又不敢吃饱,我也很为难。”陆斐斐说。 她一双鹿眼波光粼粼,即便是抱怨,眸子里也显得生动可爱。贺州看着她扇动的睫毛,手心突然有点痒。 “当然管饭,不过,先去换身衣服吧。”贺州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把她往楼上带。 两人径直走入王桃溪的品牌Dorothy,店门口挂着一条暗织金线的黑色长裙,低调华丽,又有几分灵动。 她绕后,长裙背后是镂空设计,还附搭一条坠子。 贺州对店员指着那条长裙,说:“有没有她穿的码?” “我?”陆斐斐有些意外。 “怎么,不相信我的眼光?”贺州问。 她不相信的是她的钱包能够负荷这条裙子。 贺州似乎看出了陆斐斐的犹疑,他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晚上的局大部分是艺术家,我是不懂什么油画技法当代艺术家之类的,你要帮我撑场面,当然要穿得漂亮。” 陆斐斐还想拒绝。 “先试试,不合身再换。”贺州抬了下下巴。 陆斐斐转身,看到活动衣架上挂着的黑色长裙,如同她最隐蔽的愿望被人掘出。陆斐斐向往的从不是平淡的生活,她有她的野心。 她的拒绝被晃动的裙摆摇散了。她深吸了口气,问:“试衣间在哪里?” 穿裙子前,她翻了价签,这条裙子上没有价签。 无奈,她拉开拉链,将裙子穿上。 她的脸蛋没那么漂亮,但身材很占优势,纤腰、长腿、翘臀。连身裙的剪裁很好,将她的身体曲线烘托到极致,简直就像为她量身定制的。 陆斐斐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她有些不敢置信,缓慢伸手触碰镜子,又像是烫到了一般,收回了手。 镜子里的陆斐斐左胸处有个深潭,里面出现了第二个漩涡,名为欲/望。 她拿出手机拍了两张,又将长发放下,拨到一边的肩膀。她还记得那件价值十八万的羊毛大衣,不管是版型还是样式,都非常合身。 唯一不合适的,就是价格。但价格太贵是衣服的问题吗,其实是她的问题。 再看向镜中,镜子里的女人眼波流转,隐藏的欲/望和野心都蔓延出来。她整个人如钻石璀璨,自有光华。 为什么她要强迫自己适应原本就不适合的生活?为什么她要强迫喜欢忽视她原本就合身的衣服? 她应该正视自己的欲/望、征服自己的欲/望。 陆斐斐提着裙子走了出来,她看到贺州原本兴趣缺缺的表情变了,眼神格外炙热。 【14】独享 贺州的眼神不离陆斐斐,特别是她转身时,她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长久的凝视,从蝴蝶骨到腰部,眼神一寸寸下移,她的皮肤几乎要烧起来。 店员上前,眼里透露着惊艳。她帮陆斐斐戴上挂在后背的坠子。坠子在她的腰际摆动时,吸引了所有在店里的人的目光。 “好看吗?”陆斐斐转身看向贺州。 他没说话,脱掉了外套,搭在陆斐斐身上。他说:“换双鞋,我们就可以走了。” 店员拿来一双细带凉鞋,陆斐斐换上。脚背雪白,被细细的带子缚住,颇具美感。特别是她指甲上的红色甲油,撩得贺州挪不开眼。 她扣不好鞋带,弄了几次,有些气馁。她努嘴,脸颊鼓鼓,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 贺州像是受了蛊惑,他半蹲下身,帮她扣好了鞋带。他的手指牢牢把住她的脚踝,肌肤如玉石光洁,让他不想松手。 他的掌心温热,透过了皮肤,熨得陆斐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是说好不随便碰我?”陆斐斐低头,长发垂下。 几缕头发搭在贺州的脸颊,让他心痒。 “去到会所后,不许离开我身边。”贺州说。 “你还没说好不好看。”陆斐斐的脑袋又垂了几分,唇瓣鲜嫩,眼眸娇纯。 贺州的喉结一动,说:“好看。” 陆斐斐伸手,贺州接过,她撑了一把站起身来,收到了无数眼光。她收敛心神,闭了闭眼,唇角微翘。 她不该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只该大步向前,追求自己的欲望。 两人走出店门,陆斐斐扔掉了她手上那双被尹苑踩过的运动鞋。贺州问:“为什么要扔,还可以穿。” “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如果总是穿着运动鞋,就会渐渐变成适合穿运动鞋的人。”陆斐斐说。 “应该别有深意,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贺州低头询问。 “谢谢你点醒了我,我想要的东西,远不止这些。”她仰起脸,整张脸变得璀璨。 她的野心坦荡,贺州并不讨厌,反而有些欣赏。他笑了笑,右臂悬空,问:“可以吗?” 陆斐斐挽上了他的手臂,两人并肩等电梯。 电梯门开,尹苑和何文君从中走了出来。两人没认出陆斐斐,但尹苑认出了贺州。 电梯里有人上下,尹苑无法久留。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贺州,可对方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护着身边的女伴上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何文君有些不确定地说:“刚才那个穿黑色长裙的,是不是陆斐斐?” “不可能!”尹苑立即反驳。她在心中暗想,那条长裙是Dorothy这一季最贵的衣服,就凭陆斐斐,怎么可能买得起? 再说了,贺州怎么可能为陆斐斐花钱,这是不可能的事。 何文君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尹苑,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瞬间反应如此激烈。 贺州驱车带着陆斐斐直奔私人会所,下车时,陆斐斐裙长不方便,贺州还特地弯腰为她整理裙摆。 男人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等他和陆斐斐下车,相熟的宾客走上前来:“是哪位佳人能让我们的贺少低头?” 贺州笑:“这叫绅士精神,我最近正在学习。” 陆斐斐盯着贺州发红的耳根暗笑,几年前的贺州一定想不到,他会和她挽着手参加一场宴会。 这时一辆幻影缓缓驶入,车身停稳后,一道颀长的身影率先下来。 正要走进大门的陆斐斐听到身边的人说:“闻总和王桃溪一起来了。” 她的脚步一顿,向后看去。 只见闻星阑从一侧车门绕了过来,门童打开车门,他伸出手臂,王桃溪搭着他的手下了车。 王桃溪穿了条纯白蕾丝长裙,和闻星阑的白色西装相得益彰。两人相视一笑,宾客起哄:“真是一对璧人。” 这是陆斐斐第一次近距离看王桃溪。女人长相古典清雅,琼鼻菱唇,凤眼细长,贵气难言。她和闻星阑站在一起,相当赏心悦目。 陆斐斐还在想,这身白色西装也是助理准备的吗?闻星阑的助理还挺喜欢白色的。 她收回视线,只听身边的贺州说:“怎么,对闻星阑还念念不忘?” 他语带调侃,声音很轻,尽量控制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音量。 “你没说今天他回来。”陆斐斐说。 “我说了,你会不来吗?”贺州反问。 倒也不会。她只是没有心理准备而已。不过这话被贺州点破,陆斐斐之前那点紧张和忐忑反倒消失不见了。她释然地笑了,说:“也对,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桃溪和闻星阑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王桃溪一见陆斐斐,突然就笑了。她笑容甜美,唇边还有两粒酒窝,看起来相当动人。 她对陆斐斐说:“这位小姐的衣服剪裁得宜,衣料运用了织金工艺,背后大片镂空设计也透着灵动,不知道是在哪家买的衣服呢?” 陆斐斐故作苦恼,歪着脑袋想了想。她对王桃溪报以微笑,说:“不出意外,应该是你的同名品牌,也是这一季的新品,朔夜鎏金。” 王桃溪的笑意终于到达眼底,她对陆斐斐伸手:“你好,我是王桃溪。” “陆斐斐。” 两人握了握手,贺州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你们还要演一下《穿prada的恶魔》?” “过过戏瘾嘛。”王桃溪瞥了贺州一眼,眼神惑人。 “你赶紧进去吧,作为宴会的主人,你来这么迟。”贺州说。 “我表妹在里面,她昨天还问我,你会带谁来。我本想撮合你和她的,谁知你带了位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我都不好开口了。”王桃溪说。 “得了吧你,分明是因为她穿你的衣服穿得好看。”贺州受不了地摆了摆手。 “那我先和星阑进去了,你们赶紧进来啊。我还想和斐斐多聊两句,她穿这件衣服太好看太好看了。” 王桃溪和陆斐斐道别,闻星阑面无表情站在一旁。他的眼神不离陆斐斐,准确来说,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陆斐斐的外套上,害得她紧张地抓着外套,用力地揽住贺州的胳膊。 王桃溪和闻星阑进入宴会厅后,陆斐斐这才喘了口气。贺州说:“你还真是……” “没出息吗?”陆斐斐问。 贺州伸手,在她的鼻尖轻点了一下,说:“不,手劲太大,勒得我胳膊疼。” “去你的!” 陆斐斐假意捶他,手下没用力。刚收回手时,她看到闻星阑突然回头,两人的视线交汇。 他惯常的笑容消失了,脸上有几分阴郁。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狠戾,还有些她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陆斐斐心脏一缩,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用力抓紧了。她转过脸来,故作高昂地说:“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晚上到底是干吗的。” 贺州看到了闻星阑的回眸,他上前贴在陆斐斐身边,低头说:“你凑过来点,我告诉你。” 他看到闻星阑的右手成拳,但是很快,闻星阑松开了手。 闻星阑转过脸去,没有再看他们。 贺州告诉陆斐斐,王桃溪的艺术画廊下周开业,提前造势,将艺术家、业内经纪人和潜在买家聚在一起,办个聚会。 “居然还会请你?我记得你以前说,艺术无用。”陆斐斐说。 “我好歹也算半个业内人士吧,你这样说我?” 听到贺州的话,陆斐斐有些诧异。不过说真的,她一直不知道贺州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问:“所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贺州扶额,他无奈地说:“我服了,原来你这么不关注我?” 陆斐斐只是笑,说:“毕竟这么多年没联系,的确不太清楚。” “嘉德拍卖行你知道吗?” 陆斐斐点头。 嘉德拍卖行是国内近年来名声鹊起的拍卖行,早年的名声建立在传统书画和紫砂壶拍卖上,最近业务整改,当代艺术也有涉猎。 近年嘉德拍卖行还闻氏旗下美术馆做了一场当代艺术展,陆斐斐去看过,水平很高。 贺州伸手,从陆斐斐披着的外套里拿出名片夹,递出自己的名片:“陆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你收好。” 她低头,看向名片上的抬头。贺州,嘉德拍卖行总经理。 “原来是你的产业?” 陆斐斐眼里的惊讶取悦了贺州,他眯了眯眼,说:“怎么样,想不到吧?” “嘉德两个月前办的当代艺术展也很棒。”陆斐斐说。 “希望以后能为你办个人专场展览。”贺州突然说。 陆斐斐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贺州俯身,眼眸里的坚定让她迷惑。贺州说:“以前是我不懂,现在才看到你的价值。” 艺术也讲时效性。以前的陆斐斐已经回不去了,再可惜,也只是过往曾经。 她不想聊这个话题,笑盈盈地看着贺州,说:“该进去了。” “走吧。” 宴会厅很热闹,仅靠打扮,陆斐斐就能分辨哪些人是艺术家、哪些人是经纪人和潜在客户。 有一人顶着香蕉做的帽子走来,那人的眉毛很粗,鼻子很挺,看起来很有个性。看到贺州时,他矜持地伸出手:“稀饭,好久不见。” 贺州叹了口气:“你的中文还是很烂。” “画好就可以了。”对方说。 “你是KD?”陆斐斐突然问。 KD转过脸,浓眉飞上额头,问:“你认识我。” 他用的是肯定句,没有半点疑问,他像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认识他。 不过KD的确出名,他是华裔西班牙人,自小便展露出非凡的艺术才能,介于疯子和天才之间。他的艺术作品最近在拍卖行大受关注,连带本人也出了圈。 “当然,我很喜欢你在1999年创作的,名叫《作品》的作品。”陆斐斐很真诚地说。 KD说:“很多人说那幅是儿戏和骗钱的把戏。” 陆斐斐耸了下肩膀,说:“为什么他们做不到用儿戏骗钱呢?” 贺州横了陆斐斐一眼,但KD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好多人都侧目看过来,他却不以为意。 陆斐斐很羡慕KD为人处世的态度,就像现在这样,他带着古怪的帽子,发出鹅一般的笑声,但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所以他才能创造出疯狂又遗世独立的作品。 “说得好。”KD冲她竖起了拇指。 “谢谢。” “你的作品在这里吗,我想看看。”KD说。 她摇了摇头。 KD面露遗憾,刚准备离开,闻星阑走了过来。他指着不远处的被挡住的展区说:“她的作品,就在那里。” 【15】偏爱 听到闻星阑的话,陆斐斐愣在当场。 她有且只有一幅画售出。她闭着眼卖掉,也是因为当时她面临着困难的处境。 爸爸出院要结清医药费,家中的钱已经周转不来。有人买画,她自然要卖。她特地没有问买家的信息,就是为了不想再和这幅画有任何牵连。 可闻星阑却说,她的作品在这里。难道他说的是她唯一卖掉的那幅画? 那是她绝对不想让闻星阑看到的画。 闻星阑已经带着KD往展区走去。陆斐斐起身,又坐下,接着又站了起来。她很难说自己有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再次见到那幅画。 “你怎么了?”贺州突然问。 陆斐斐用力掐着手心,抬头看向贺州,原来早就淡忘的愤怒突然又涌上了心头。她告诉过自己无数次,爸爸坠楼那件事不能怪任何人。 可她画那幅画的时候,还是把所以怨恨全部甩了上去。她还是恨。 可闻星阑和贺州却毫无知觉,他们并不知道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安然无虞,他们没有一点包袱。 饱经折磨的,只有她一人。 突然间,她不想再藏着了。她想把这件事原原本本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她很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陆斐斐用力咬住舌尖,尝到血腥时,她站了起来。这时有一个穿着香槟色长裙的女人走来,她一看到贺州,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 “贺州哥哥,你怎么来这么早?”女人问。 陆斐斐认出了女人,她是温苒,和贺州关系密切,两人多次被拍。甚至有八卦号戏称温苒是长在贺州胳膊上的女人。 而且温之一姓,让陆斐斐想起了点什么。 “早吗,再晚点儿就结束了。”贺州说。 他又露出那副浪荡模样,眼神流转,模样要笑不笑,迷得温苒挪不开眼。 两人的调情直接掘到了陆斐斐心底最深处的积怨,一铲子全给扬了起来。 “贺州。”陆斐斐喊了一声。 贺州看了过来,又看了看温苒。他对陆斐斐说:“忘了介绍,这是王桃溪的表妹。你还记得温弦吗,温苒是他妹妹。” 陆斐斐口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些。 温弦,她怎么会把他忘了呢?六月二十号时,也有他在。这样就凑齐了,免得她一个故事说三遍,怪累的。 陆斐斐笑意更甚,藏在身后的双手抠得更紧。她问:“他来了吗?” “来了吧。”贺州瞥了眼温苒。 温苒连忙接话:“我刚才看到我哥和星阑哥站在一起,还有个戴香蕉帽子的人。他们三个好像站在一幅画前。” 陆斐斐问:“在哪儿,我想和老同学打个招呼。” 温苒连忙指明位置,她可不想这个女人继续和贺州站在一起。陆斐斐顺着她的手指方向走了过去。 贺州对温苒说:“我们也过去看看?” 温苒不情愿,可碍于贺州的话,还是跟上了。 陆斐斐步伐轻盈,她从没感觉自己如此轻松过。她脱掉一直披在肩上的外套,赤/裸的后背展现出来,那一点紫水晶的坠子如同泫然欲滴的泪,挂在她的雪色肌肤上格外诱人。 不少人投来视线,可她完全没注意。她的眼里只有站在画前的三人。 陆斐斐在闻星阑身后站定,KD率先发现了她的到来。她冲KD一笑,说:“你知道这幅画为什么叫《6.20.22.36》吗?” KD挑眉,静待她的答案。 闻星阑和温弦转身,同时看向了陆斐斐。温弦有些诧异,他问闻星阑:“她是?” “陆斐斐,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陆斐斐笑问。 温弦怔住。 温弦的变化也挺大的。中学时,他在隔壁班,下课就来找闻星阑。对于缠着闻星阑补课的陆斐斐烦不胜烦。那时的他留着寸头,剑眉单眼皮,看起来很凶。 现在的他反倒显出了几分平和,西装一穿,像是被束缚的野兽。 “记得。”温弦说。 “你们在看画?”陆斐斐问。 “你的作品,很有意思。怎么说呢,我看到了非常浓郁的情绪,好像是恨,又像是对人生的厌恶?我说不出来,但它让我心潮澎湃,我好像很生气,很绝望,几乎不能呼吸。”KD说。 KD不管她和身边的人有什么牵连。他一心看着墙上的画,说着自己的感受。 “这幅画的名字其实是日期。四年前的六月二十号,二十二点三十六分。” 她嘴上对KD在解释,但眼神在闻星阑和温弦之间逡巡。两人似乎对这个时间没有任何印象,他们只是看着陆斐斐。 是啊,这个时间只对她一人有影响。不管是闻星阑、贺州还是温弦,他们毫无知觉。 六月二十号对他们的而言,只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天中,最平常的一天。 可对陆斐斐而言,那是她小半生里最难接受的一天。那一天,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那天发生了什么?”KD追问。 “说个故事吧。你们应该也懂,他人即本人。”陆斐斐轻声说。 此时,贺州和温苒也站在里陆斐斐不远的地方。 “有个女生年少时,非常爱一个男生,爱到没有自尊,事事都会想着他、念着他,被他唾弃也毫不在乎。六月二十号那天,她收到一条短信,男生在KTV喝酒喝多了,被送到医院洗胃,还写明了医院地址。女生心急如焚赶了过去,从急救室找到病房,根本没有男生的踪影。” 说到这里,陆斐斐依次看过闻星阑、贺州和温弦。 闻星阑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鞋面。 温弦皱眉,像是努力回忆。 贺州面带微笑,还在等她的下文。 还是不记得吗?陆斐斐轻笑出声,笑里的自嘲只有她一人能懂。 对啊,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这三位少爷,哪里会记在心上。 “然后呢?” 温苒突然出声,她的声音很脆,神情急切,似乎很想知道故事的后续。 “然后她又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写,这不过是个玩笑,问她是不是当真了?女生又庆幸,又生气。庆幸是男生没事,生气的是她被耍了。可只要男生没事,她就觉得一切都可以忍受。她走出医院,救护车开了进来,时间是二十二点三十六分。从救护车上被抬下来的人就是她爸。在她离开家后,她爸爸撬开了从外反锁的大门,爬到了楼顶,跳了下来。” 当啷一声,闻星阑手中的酒杯落地。酒液如血,撒了满地,流到了陆斐斐的脚边。 她一脚踏了上去,液体溅到了脚背上,有种难言的痛快。陆斐斐再次看向三人。 贺州失了笑容,温弦垂下眼眸。 而闻星阑只是看着她,桃花眼里写满了别样的情愫,像是波澜的海,几乎要将陆斐斐溺毙其中。他的唇线抿得很紧,脸颊处微微凸起的肌肉证明了他紧咬牙关,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他们,是想起来了吗? 陆斐斐体内的深潭中裂开一条缝隙,深入骨髓的隐痛经过那些黑水涤荡,出现了一种痛痒交织的感受。 她享受地看着三人的表情,像是从他们的沉默中汲取了力量。她侧头,看向自己卖掉的那幅画《6.20.22.36》。 四年了,她终于有勇气看向那幅画了。 画面中有个模糊的人形,人形被色块填充,人形安放大脑的位置和画布边缘的色彩相连,似乎在吸食外界的色彩。 外界的色块形状扭曲,像是被拧干的抹布,也像是折断的人形。 折断,舒展,弯曲,变形,小人不是在跳舞,而是投入了深渊。 瑰丽冶艳,疯狂迷乱。形状的扭曲让人痛苦,但色彩又刺激着眼球,只想让人盯着这幅画,永远不挪开。 四年前的六月二十号,有人纵身一跃,带着陆斐斐的灵魂和感知一并坠入了深渊。 “你们在看什么呢?”王桃溪问。 她的声音像是打破了此处的魔咒,众人如梦初醒。温苒抹了下眼角,甚至不敢再看那幅画。 温苒走到王桃溪身边,说:“我们在看画。” 王桃溪不动声色地看了闻星阑一眼,眸光又转向这幅画。她说:“我四年前在美院附近的美术用品店看到这幅画,当即就决定买下。过了这么久,我还是看不厌这幅画。” 温苒不断地看向陆斐斐。陆斐斐没出声,只是站在一旁,凝视着她的作品。她想,王桃溪当然看不厌,没有经历过这种痛楚的人都会被这幅画吸引。就像白纸一般的女孩儿总会爱上饱经沧桑的男人。 可她不敢看这幅画,就连拿去美术用品店装裱时,她都不想多看它。送去装裱后,陆斐斐一直后悔,她很想毁了这幅画,但她没办法下决心。 美术用品店的老板发来消息,有人要花五万元买下画作。陆斐斐当即就同意了,甚至没问是谁要买的。 她只想快点摆脱那一晚带给她的伤害,将画脱手后,陆斐斐也没觉得轻松多少。 那时候的她明白了,痛苦并不由画承担,而是由她承受。 再看这幅画时,陆斐斐的心绪宁静了不少。她和这幅画的情感牵连,应该走到这里就结束了。 “如果我拿出心头好来拍卖,不知道能赚多少。”王桃溪说。 陆斐斐失笑,自己的痛苦被拿去拍卖,这还真是一场行为艺术。 “你要多少?”一旁的贺州突然出声。 “你有兴趣?需要嘉德的专家来估算一下这幅画的市值吗?我怕你买亏了。”王桃溪半是调侃地问。 “我参加竞价。”沉默良久的温弦说。 “五百万,这幅画给我。”闻星阑说。 【16】独享 陆斐斐不可置信地看向闻星阑。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闻星阑疯了。 闻星阑眼神淡漠,口吻随意,好像刚才报出的只是一串数字,并没有什么意思。 听完他的报价,KD的眉毛几乎要掀到头顶。KD说:“我的第一幅画拍卖价格不过三十万,我还准备按这个价格买下来。现在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了,我退出。” 贺州和温弦都没出声,贺州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温弦和闻星阑交换了眼神,也放弃了。 王桃溪对闻星阑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幅画。” “今天的拍卖金额不是要捐给你的俪群会吗,就当是做善事了。”闻星阑说。 “那就麻烦闻总去舞台旁刷卡了,我们俪群会稍后会附上捐款证明。” 王桃溪说完,揭下《6.20.22.36》的铭牌递给闻星阑。他接过后,走到陆斐斐面前。闻星阑说:“一起过去填捐赠卡。” “我为什么要去?”陆斐斐不解。 闻星阑的眼神落在陆斐斐手里的外套上,他不由分说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使了巧劲,力气不大,她怎么也甩不开他的手。两人一路较劲跌跌撞撞往舞台旁走去。 她光顾着和闻星阑较劲,走路没注意踢到红毯下的暗线,绊了一下。好在闻星阑拉住了她,陆斐斐倒进了他的怀里。 她想起身,身后的坠子缠在了闻星阑外套扣子上,两人以奇特的姿势拧在一起站着。陆斐斐一回头,两人鼻息相缠,他的那双桃花眼近在咫尺,连眼底里的纹路都能窥见一二。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陆斐斐屏住呼吸,她伸手想解开身后的坠子,却无意摸到了对方坚实的胸膛。 一紧张,陆斐斐不自觉摆了下脑袋,两人的鼻尖相擦,连嘴唇都要碰上了。 他身上还是那款熟悉的香水味,此刻显得格外撩人。她没喝酒都觉得头晕目眩。 她连忙后退,可链子差点把她勒死。她又默默退了回来,垂着眼睛看着地毯,整个人像把椅子。 突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只手,掌心温热,极为熨贴。闻星阑的唇贴在她的耳边,他说:“别动,我把链子解下来。” 先是从右耳开始,再是肩膀,接着是后背,电流从他的声音里传递开来,陆斐斐感觉半边身体都变得酥麻。 闻星阑的动作慢斯条理,他的指尖时而勾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轻轻滑过时,带起了骨髓深处的痒。 最后他的手贴在了她的后腰上。 陆斐斐晕晕沉沉,全身的感觉都在后背,连呼吸都变重了。 “坠子给你。”闻星阑说。 紫色的坠子躺在他的手心上,陆斐斐接了过来,低声道谢。她刚准备转身离开,被闻星阑抓住了胳膊。 他说:“我想和你聊聊四年前的事。” 陆斐斐止住了脚步,心跳落了一拍。她很好奇,闻星阑能和她谈什么。 她颔首:“好。” 两人走到舞台旁临时搭起的小桌边坐下。工作人员接过闻星阑手里的铭牌登记,他递了张单子过来。 陆斐斐莫名其妙地接下,他又递了支笔,说:“填一下姓名电话和工作单位。” “干吗?” “填写入会资料。” 闻星阑的手指点在单子的抬头上。陆斐斐瞧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记起了他的手掌温度。 晃神好一阵,闻星阑在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陆斐斐点了点头,胡乱抓笔填表。 填完后,她把单子塞了回去。工作人员嘴唇翕合,说了好多,她也没听进去,只知道会有证书寄到她的住处。 闻星阑抽走她手里的外套,递给工作人员。他说:“把衣服给温苒。” 说完,闻星阑带着陆斐斐走到宴会场地的露台处。这时场内正在进行艺术品拍卖,很多人都围到了舞台中央,露台处空旷起来。 陆斐斐回头看了眼人群聚集处,贺州被温苒缠住,连手都伸不开。他多次环视全场,似乎是在找她。 台上的王桃溪主持拍卖会,聚光灯下的她引人注目,不需要任何男人撑场面,她独自一人就胜过所有人。 陆斐斐本以为王桃溪和闻星阑有关系,可看到两人刚才的互动,她又疑惑了。她觉得两人更像是相互利用。 温弦在饮料台边喝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斐斐收回眼神,闻星阑问:“你在找谁,贺州?” “没找谁,只是看看。” “你要是以为有人会对四年前的事抱有歉意影响接下来的活动,你肯定要失望了。”闻星阑说。 陆斐斐的心思被猜了个正着,她垂眼看到自己的脚背。酒渍仍在,如同朱砂痣一般点缀在脚面。 四年前的事,她总骗自己说过去了,其实她根本跨不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只是心里的疙瘩长在那里,她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斐斐不得不承认,除了画画之外,她做什么都一塌糊涂。 “是,你说得对。”她撑着下巴,眺望远处的灯火,眼眸被映得发亮,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四年前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闻星阑说。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什么也不能改变,你还会觉得我很麻烦。”陆斐斐反问。 闻星阑没说话,他看着陆斐斐。 她的眼睛很大,以前因为微胖的关系,他一直没觉得陆斐斐的眼神灵动。现在看来,她不用说话,一双眼睛就已经将话说尽了。 室外有点冷,她抱住了胳膊。闻星阑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没有拒绝,反倒将外套抓得很紧。她说:“其实我很想怪你,但事后想来,也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能少在意你一点,如果我能聪明一点,我就不会在那个时候出门,我爸就不会出事。不是吗?” 陆斐斐的声音微微沙哑,说出这话时,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闻星阑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另外一句。他说:“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想敲诈勒索,毕竟你们三位是宁城有名的人物。”陆斐斐语气轻佻。 不是的。 她只是不想让他们正视那幅画。那幅画藏着她太多的心思和爱恋。那些爱意全部融进了颜料,挥成了笔触。 要是有人仔细解读,一定能看出那场头破血流的单恋。 她不想显得这么卑微,更不想那幅画被人肆意解读。那是她最高调最隐蔽的心事,是明文密码,是不想被他们三个人羞辱的最后角落。 陆斐斐只是不想要他们看清楚画里的东西,结果闻星阑还把那幅画买下来了,真是叫人头疼。 听到这话,闻星阑笑了。他扯了下领带,姿态潇洒。他说:“那我给你出个主意。” 陆斐斐侧过脸,她疑惑地看着闻星阑,问:“什么主意?” “拿出你的手机。”闻星阑说。 陆斐斐拿下外套,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黑裙的裙摆飘出诱人的弧度,织金面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裙子是夏日里深邃的银河,将她这捧雪映出了星光。 闻星阑的眼神长久地落在她身上。 肩膀,胸,腰,臀,腿,每一处都值得眼光流连。 “哪里能放手机,你说说?”陆斐斐问。 原来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就是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没带。 闻星阑勾了勾手指,陆斐斐上前。他拿出她手里外套中的手机,解锁手点开摄像头,转到前置。 陆斐斐看着他的举动,不解其意。她盯着摄像头看,没注意到闻星阑的动作,只觉得他突然凑近,接着唇上一软,红酒气息便顺着唇舌渡了过来。 呼吸缠绵,她的鼻息里尽是酒和玫瑰的香气。双唇缠绵,她从没想过吻也能让人彻底失去力气。 她听到手机传来咔嚓一声,后背再度被他的手掌揽住,两人贴得很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抵在她的胸前。 陆斐斐攒足了一点力气,终于将闻星阑推开。 他的唇上还残存着口红印记,就那一抹嫣红,迅速将闻星阑从神坛拉下,染上浪荡的气息。 她有些呆愣。 迟来了四年的回应,陆斐斐以为自己心如死灰,却没办法按着胸口鼓噪的心跳对自己说谎。 她该如何解释这个吻?而且这还是她的初吻!更让她纠结的是,她还没办法对闻星阑说。 闻星阑将手机递给她,说:“勒索的证据。” 陆斐斐低头看手机,闻星阑将刚才的一幕拍了下来,发到了她的微信上。 第一次直面自己接吻的照片,陆斐斐的脸都红了。她抬头,眼睛看向露台外,说:“删了吧。” 闻星阑轻笑出声:“刚才信誓旦旦要勒索我们呢?先从我做起啊。” 陆斐斐简直被逼到无路可退。她抓着闻星阑的外套,肩头不自觉轻颤了一下。 其实她一直想做个坏人,可事到临头,总是坏得不够彻底。接着就是无尽的后悔和自我折磨,根本没有意义。 反反复复的情绪将她撕扯,而闻星阑根本没有任何觉察。只有她一人痛苦,太不公平。 她不想再处于劣势了。 说好了要正视自己的欲望,那就先直视这些她想回避的事。 想到这里,陆斐斐决定不删照片了。 为什么要删呢,又不是她拍的。说不定又是他整人的新把戏呢? 这一次她绝对不再犯傻,既然说好了是勒索,她一定要从他们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 手机在她的手中转了一圈,又递给了闻星阑。她的笑容较之前有所变化,明媚,惑人,又带点儿纯。 陆斐斐踮脚伸手,抹掉了闻星阑唇边那一抹口红痕迹。她听到自己趋近平静的声音:“好啊,那就先从你做起。” 她的手指在他的唇上流连,轻拨慢挑,闻星阑的眼眸越发深沉,染上了莫名的欲念。 陆斐斐心跳如雷,第一次当坏人还不熟练,下次她会做得更好。 她踮脚再度吻住了他的嘴唇。闻星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她忍不住逸出轻笑。 然后她狠狠咬住了他的下唇。 【17】偏爱 陆斐斐退开,闻星阑的下唇被她咬破,有血渗出。 可他半点不显狼狈,桃花眼里水光潋滟,反倒衬出了妖异感。他伸出拇指擦了下嘴唇,笑着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笑里藏了很多东西,陆斐斐不打算解读。她说:“没什么,只是接吻罢了。不是要勒索吗,留点印记让更多人看看。” 闻星阑轻舔伤口,她咬得不轻,他的舌尖一触到嘴唇,就有种钻心的疼。 “疼吗?画那幅画的我,心里的伤口比这个大十倍不止。你尝到的疼,不及我的万分之一。”陆斐斐说。 这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了。喜欢闻星阑时,她总是压抑自己的感受,到最后几乎忘了自己会难受、会哭、会痛。她害怕说出自己的脆弱,她怕被人嘲笑。 可今天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她觉得解脱了。 闻星阑抿唇,垂下眼眸。 “时间不早,我要回去了。闻总再见。”陆斐斐转身。 闻星阑上前一步,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他说:“你披着我的外套,还想找谁?” “贺州?温弦?他们应该不会介意。”陆斐斐说。 闻星阑轻哧一声,像是不屑。他说:“如果他们不介意,刚才为什么不和我竞争?” 五百万买一幅师出无名的画,只有你这种疯子才做得出来好吧。陆斐斐腹诽。 她感觉闻星阑的手臂收得更紧,她甚至能感受到闻星阑衬衣上的扣子是什么形状。 “闻星阑,能不能不要再强迫我了。”陆斐斐说。 “你以前追我时,你怎么不想想什么是强迫?”闻星阑反问。 陆斐斐叹了口气:“我的错。但那是以前,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可以放开了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闻星阑松了手,陆斐斐根本没转身,她披着外套往宴会厅内走去。她一现身,贺州走了过来。他问:“你去哪儿了?” 陆斐斐狠瞪他一眼:“要不是你被女人拐走,我会消失这么久?” 贺州不愧是女朋友换得最勤的男人,他立即认错:“我的错。” 陆斐斐说:“我想离开了。” 闻星阑追了过来,站定在两人面前。他嘴唇上的伤口鲜艳,引得贺州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闻星阑一点也不避讳贺州的目光,他看向陆斐斐说:“你过来。” 她躲在了贺州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说:“我们走吧?” 贺州点头,转身护着陆斐斐离开。她头也不回,一路走到会所门口,侍者把车开来,上车前,陆斐斐回头看了一眼,闻星阑不在。 她系上安全带时,深深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总错觉自己的呼吸里带着酒香和玫瑰气息。 “你和他怎么了?”贺州问。 “你和你的小美人怎么了?”陆斐斐反问。 贺州呵笑出声:“闻星阑嘴上的伤是你咬的。” “你要试试吗?” 陆斐斐话音落下,贺州差点一盘子打歪飞到绿化带上。他偷空看了她一眼,说:“今天晚上你到底怎么回事,好像很不一样。” “不好吗?”她看了过去。 陆斐斐对于抛媚眼这件事不太熟练,硬挤眼看起来有点奇怪。贺州被她的动作逗笑,他将车停到路边,对陆斐斐说:“你看我。” 贺州非常熟练地抛了个媚眼给陆斐斐。他轻歪了下脑袋,右眼一眨,神情俏皮。她心口一窒,真的有被电到。 “厉害。”陆斐斐冲他竖起拇指。 看着她的脸,贺州心头一动,有些话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斐斐,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四年前那件事吗?” “是。” 贺州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头埋得很低。他说:“可我真的想不起来,那条短信到底是谁的主意。我不是在推脱责任,我只是……” 他狠狠耙了下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斐斐看着他凝重的侧脸,心里奇异的平静。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一手掌握着他们的愧疚。 可他们的愧疚只有一点点,稍纵即逝,还要排在利益之后。如果她真的想借由这点愧疚完成她的心愿,她必须好好盘算。 “我能补偿吗?”贺州问。 陆斐斐咬着嘴唇笑了。她说:“贺州,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之前说要追我?” “不甘心?我谈了那么多恋爱,却没有一个人像你。”贺州说。 “像我?”陆斐斐不解。 “你知道吗,像我们这种人谈恋爱,心知肚明对方是冲着什么来的。有的女人为了钱,有的女人为了名,她们要的东西明明白白,恋爱反倒成了等价交换,和爱背道而驰。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就是想弄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贺州说。 “你觉得我当初追闻星阑,就是爱?” “对。毫无保留将自己奉献出去的那种爱,我到现在也没见过有谁和你一样。看闻星阑的模样,只怕他也明白自己再也找不到你这样的人了。”贺州看向她,眼眸清明,语气坦诚,像是交了底。 原来他和闻星阑想要的,是她早就耗尽干涸的东西,是爱。 陆斐斐不自觉揉了下鼻尖,释然地笑出声。她说:“除非时光倒流,你能找到四年前的那个陆斐斐,不然你也感受不到。” “不见得,不然咱们试试?”贺州说。 “和你谈恋爱有什么好处吗?”陆斐斐突然问。 这话特别不像她,可她就是想问。以前的陆斐斐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一份虚无缥缈的爱。结果她真的什么都没得到,包括那一份爱。 现在她没力气折腾了,不如先谈价格,再看看该如何付出。 “你想要什么?”贺州问。 “功成名就。”陆斐斐说。 贺州不解地看着她,陆斐斐说:“我不想把名字缀在你或者闻星阑后面,我想做我自己,你能明白吗?” 她在大学时就设想过,如果自己能开画展,她亲手把邀请函送到闻星阑手里,那一定是她的高光时刻。 能够以自己的能力和闻星阑并肩,是她想要做到的事。 因为后来的种种意外,她的人生轨迹越来越偏,最后在天澜小学就职。如果不是因为蒋钦一直以来的鼓励,她甚至不想提笔画画。 可是今天她看到KD,看到她的画,听到KD说想以三十万买下,她突然觉得,为什么不试试呢? 既然她手里握着三个人浅薄的愧疚,她就该踩着那最后一丝希望往上爬。 “我想要成为成功的画家,我想要开画展,我想要自己的画进入苏富比和佳士得的现代艺术拍卖展。我做你的女朋友,我能得到这些吗?” 贺州一下怔住了。 “连五百万都砸不起,就不要说可以了。你说呢?”陆斐斐问。 “因为我觉得那幅画不值得。”贺州说。 “是不值得的,因为我还没有功成名就。一旦我达成了心愿,那幅画值多少钱,就不是你说了算了。” 她的眼神被野心点亮,车里的氛围灯都不及她的眼神明亮。 “你的意思是,你不考虑接受我的追求?”贺州问。 “贺州,你从来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可你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如果你能以补偿的方式帮我一把,我会成为你最好的商品,你说呢?” 她的声音很有信服力,那点儿沙哑感更添风情。 贺州不会被这种小把戏迷惑,但是他私下拿着陆斐斐留校的画给专家做过鉴定,专家给出的话是:好好经营,很有前途。 那时贺州拉不下脸去见陆斐斐。今天听到陆斐斐的话,他的心思有几分松动了。 “这是你想要补偿?”贺州问。 陆斐斐摇头,说:“补偿是另一回事,我想要你的一个承诺。” “如果我做不到呢?” “当然你可以做到的事。”陆斐斐说。 “好。” 陆斐斐心里一松,她不擅长和人谈判,今天算是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好在结果还算不错。如果贺州拒绝,她甚至没想好该怎么办。 幸好他答应了。 “合作的事,你可以想想。”陆斐斐说。 “好。” 两人谈妥,贺州发动引擎。车辆启动后,他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陆斐斐注意到他的动作,问:“怎么了?” “闻星阑跟上来了。”贺州说。 陆斐斐不自觉握紧了安全带,倏然又松开了。 “神经病。”陆斐斐小声说。 她的声音被引擎盖过,轻易地消散在嘈杂中。 贺州将陆斐斐送到离教职工宿舍不远的地方,这是她的要求。贺州问:“不需要我陪你走过去?” “就一百米的距离,你回去休息吧。”陆斐斐说。 贺州朝她抛了个飞吻,说:“晚安。” 她拢着外套,直起身体,目送贺州的车远离,这才朝着宿舍走去。 陆斐斐的手里拎着包和袋子,她缓慢地走向宿舍,还没走进去,有人喊了她一声:“陆斐斐?”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运动衫晒得黝黑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他冲着她笑,亮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 “蔚文成?”陆斐斐有些不确定地喊出他的名字。 “嘿,难得你还记得我。”蔚文成说。 “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斐斐心里暗暗叫糟,这人就是她妈妈发来的相亲对象,那个石油工程师。 她做贼心虚般往身后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到一辆幻影停在路边,车窗打开,她看到了闻星阑的脸。 【18】独享 距离较远,灯光不显,她看不清闻星阑的表情。只是这一刻,陆斐斐突然醒悟过来,即便他生气又如何,她需要在意吗? 她总把闻星阑的感受放在自己前面,这个习惯以后要改掉。她又转过头,看向蔚文成。 “有熟人在这里?”蔚文成问。 “看错了。” “我今天刚下飞机,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怕你有什么事,就找阿姨问了你的住址,赶过来了。”蔚文成挠了下后脑勺,表情有几分羞涩。 他长得不功不过,横平竖直,是都市人里的普通长相。不普通的是他常年在野外,晒得很黑,不笑的时候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晚上参加了一个宴会,手机落在车上了。”陆斐斐说。 “你没事就好。” “你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陆斐斐又问。 “就……是这样……” 蔚文成左手摸完后脑勺,又换成右手。陆斐斐穿着高跟鞋站得脚都疼了,他也没挤出个所以然。 他纠结了好久,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你先回去吧,我给你发消息。” 说完,蔚文成去门口保安室拿了行李,拦了车迅速离开了。陆斐斐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他在干吗。 陆斐斐回了宿舍,换衣服洗澡。洗完澡后,她将这条午夜鎏金慎重其事地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她的野心,她必须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无谓的瞻前顾后。她看到了浮华的光影,不想再回到平庸的世界。 她发了会儿呆,这才拿出手机。她看到了蔚文成和妈妈的几通未接来电,蔚文成已经见过,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在酒厂被收购前,陆斐斐的父母就离婚了。陆昊跳楼后,母亲李琼音还是赶来帮了忙。她没有抛弃两人于不顾,一直照顾陆昊住进疗养院。 电话很快被接起:“蔚文成来找过你了吗?” “来过了。” “别怪妈告诉他你的住址,那孩子实在,一回国就给我打电话,说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系,是因为他们公司把他派到没信号的地方做勘探去了,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现在他想回来亲自向你道歉。”李琼音说。 “道歉?他又没做错什么。”陆斐斐说。 “傻孩子,人家想正式和你发展!” 陆斐斐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紧了,这算不算反噬?她就是以为蔚文成不会和他联系,所以才拿了他的照片做挡箭牌,结果这男人凭空出现,还要正式和她发展? 如果没有遇到闻星阑,她会尝试看看。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想法,很多人很多事,入不了眼了。 “我知道了。”陆斐斐说。 “听起来你对他不感兴趣啊。”李琼音说。 “妈,我会处理好的。” 电话那头的李琼音一愣,忽而笑出声:“斐斐,你终于有几分像我了。”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李琼音挂断电话。陆斐斐在沙发上坐了一阵,点进了微信。 她点开闻星阑的对话框,看到了那张接吻照片。她点开大图,眼神不自觉往外偏了偏,不敢细看。可一想到她的目标,她又转回了视线,狠狠瞪着照片。 别的不说,这照片抓拍得还挺不错的。接吻时,她还记得闭上了眼睛。 她轻抚嘴唇,闻星阑的吻其实很温柔,她心底深藏多年的悸动被他的吻全部勾了出来,让她都觉得意外。 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居然能让她晃神那么久,久到现在还能记起来。 陆斐斐存下照片,退出后,看到了闻星阑发来的消息。 闻星阑:【到家了?】 还有一条消息被他撤回了,不知道他发了什么。 陆斐斐没有回复,设好闹钟睡觉去了。 起床时,陆斐斐看到了蔚文成发来的小作文,大意是解释他的行为,表示想继续来往的诚意。她看着小作文,眼睛发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想了想,陆斐斐回复:“先做朋友吧。” 她洗漱后背单词刷题,上班时间到,她往学校走去。 今天,陆斐斐细心搭配了裙子,穿上了高跟鞋。办公楼的楼道里有镜子,她站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嫣然一笑。 衬衣,铅笔裤,高跟鞋,很普通的职业装,却被她穿出了妩媚和婀娜。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上完早上的课后,陆斐斐回到办公室,看到黄主任正在拍尹苑的肩膀。那种拍法格外暧昧,像是在摩挲肩头。 陆斐斐敲了下门,黄主任触电一般拿开了手。他回头看向陆斐斐,他刚准备张嘴,又愣住了。他像是第一次看到陆斐斐,神情有些疑惑。 黄主任回过神,说:“你的PPT不过,内容乱七八糟的,完全没有领会我说的精神。” 陆斐斐简直想笑,黄主任和她的对话不超过十个字,十个字里有四个都是“不过,重来”,还有什么精神需要领会? 她问:“请问黄主任,我还需要怎么修改?” “不用改了,我和校长都觉得尹老师的水平高,能代表天澜小学参加分享会。”黄主任说。 “不好意思了陆老师,让你白辛苦了。”尹苑笑得腼腆,可眼神里却透着得意。 陆斐斐看着尹苑那副自得的模样,心下居然没有别的反应,只觉得松了口气。她真的不想把时间继续耗费在修改上。可人在职场,只要领导不表态,她就要一直改下去。 此时此刻,陆斐斐很高兴决出了胜负。她相当真诚的对尹苑说:“恭喜尹老师。” 尹苑的笑意渐渐消失,她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陆斐斐。她想看到的是对方懊恼失落又不甘心的模样。 可惜陆斐斐什么表情也没有,她回到办公桌前,将课堂记录整理好。 中午放学铃敲响,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贺州的电话。 她瞥了眼还在办公室的黄主任和尹苑,按掉了贺州的电话。 可刚挂断不过半分钟,贺州又打来了。 她再度挂断。 黄主任还不肯走,一直在指导尹苑修改分享会的内容。陆斐斐也不好意思先出去吃饭,办公室其他老师也在相互使眼色,看看该如何让黄主任意识到该吃午饭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陆斐斐抬头,贺州站在门口。他换了身非常正式的西装,黑色天鹅绒材质,泛着低调的哑光。 他看向陆斐斐,说:“午休都不吃饭吗?” 贺州一出现,尹苑的眼神就黏在了他身上,怎么也挪不开。黄主任注意到她的眼神,也看向贺州。他问贺州:“你是?” “陆斐斐的家属。”贺州答得顺口。 陆斐斐连忙起身,推着贺州往外走。她随口应付黄主任:“家里有点事情,哥哥找不到我就来学校了,抱歉啊。” 她也不等黄主任回答,连忙拽着和贺州下楼。贺州还不满地说:“谁是你哥,除非是你情哥哥。” “这时候都不忘发骚,你这个孔雀。”陆斐斐瞪他。 “你还有脸骂我,你知不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是什么好事?” “天大的好事!”贺州点了下陆斐斐的发顶。 “什么?” 能让贺州说出“天大的好事”这五个字,还挺难的。陆斐斐突然生出了好奇心。 “知道KD的经纪人琼斯吗?”贺州问。 听到这个名字,陆斐斐站住了脚步,她的鞋跟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你要带我见琼斯?” KD的作品出色,但他的经纪人更出色。他的经纪人琼斯一手推出KD单幅画作成交过亿的记录。 虽然市场评论员说KD的画明显被高估了。可那又如何?KD名声鹊起,他的画作和身价一并高涨,已然是成功了。 如果能被琼斯看中签约,陆斐斐就成功了一大步。 她的心脏狂跳,转身往前走去。见贺州还没跟上,她回头看他:“走啊,还耽误什么呢?” 两人先赶回陆斐斐的住处拿了作品集,往目的地赶去。 琼斯和KD下榻于闻氏集团的酒店,两人赶到酒店餐厅时,他们正在和闻星阑共进午餐。 KD摘了香蕉帽,穿着一身荧光粉西装,相当扎眼,没人能忽略他。他老远看到陆斐斐,冲她招手:“这边。” 陆斐斐小声问贺州:“你告诉他们说你要来了?” 贺州笑而不答,说:“去吧。” 陆斐斐小心翼翼走到三人面前,她不自觉看向闻星阑的嘴唇,突然觉得自己还挺狠,那个伤口看起来实在是让人瞩目。 KD突然说:“斐斐,star嘴上的伤是你啃的吧?” 陆斐斐恨不得把脸直接埋在餐桌上的汤碗里。这时闻星阑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说:“也就对我牙尖嘴利。” 这话听起来莫名亲昵,陆斐斐脸颊发烫。她冲着脸颊扇风,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来这里不是为了闻星阑,是为了让琼斯看她的作品。 陆斐斐看向琼斯,对方一双碧眼饶有兴致地看着KD和闻星阑的互动。 贺州出声,他用英文说:“琼斯,这位就是陆斐斐,可以叫她Fifi.” “我知道她,那个五百万。”琼斯说。 陆斐斐不太好受,她在大佬面前根本没有姓名,只剩下闻星阑的标价。 琼斯看似和蔼,但这话一出,陆斐斐知道这人并不好接触。她冲着琼斯笑了笑,说:“琼斯先生,你有兴趣看看我的其他作品吗?” “等我吃完饭再说,好吗?”琼斯说。 他垂首专注眼前的菜品,时不时和身侧的闻星阑说上两句话。陆斐斐和贺州被晾在一边。 还是KD做了个好人,他说:“稀饭,斐斐,你们要是没吃饭,一起坐下来?” 陆斐斐的午休时间显然不允许让她坐下来吃饭,她下午还有一节活动课,必须要在两点前赶回学校。 如果就此放弃,陆斐斐肯定不甘心。 贺州已经坐下,并以眼神暗示陆斐斐也坐下一起吃饭。她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如果坐下来聊得投机,也许能够顺理成章让琼斯看一看她的画。 可是她还有工作。 她看向琼斯面前的食物,翻开作品集其中一页,走到琼斯身边。 陆斐斐说:“琼斯先生,你看你盘子里的蔬菜,像不像一幅画?” 说完,她将作品集那一页直接怼到了琼斯的面前。 【19】偏爱 陆斐斐自己都觉得那句话生硬尴尬,话已出口,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胡说。 而且她的英语很烂,现在还能生硬地挤出句子,全靠临时起意学托福。半年的成绩有了效果,起码她能磕磕巴巴解释那幅画的含义。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有时忘记单词,连中文都蹦了出来。她甚至听到了闻星阑的轻笑,亦真亦幻,脑子一团乱。 待她说完,整桌的男人们都看着她,陆斐斐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为了掩饰不自在,她只得保持微笑。 太尴尬了,她简直要原地裂开。 她端着作品集,琼斯也不接,一双碧眼看不出喜怒,她的心忐忑到打鼓。 也不知站了多久,琼斯伸手,终于接过了陆斐斐的作品集。 梗在她喉咙处的心脏终于归位,还好,没那么糟。 琼斯连翻了几页,偶尔手指停顿,还会抬头询问陆斐斐一些问题。无非是关于对于画作的灵感和创作时间,还询问了她曾经获得的奖项。她回答时偶尔卡壳,闻星阑迅速地为她接上。 陆斐斐有些意外,她不解地看向闻星阑。他头也没抬,只是看着琼斯手里的作品集,两人低声交谈。 作品集翻到最后一页,有一张儿童蜡笔画。陆斐斐刚准备解释,琼斯抬头看向陆斐斐:“原来是你?” “我?什么?” 陆斐斐摸不着头脑,琼斯指着画,语速飞快。闻星阑看向陆斐斐,解释说:“琼斯说,这是他当年受邀参加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做评审时看到的画,他觉得这幅画很有意思,所以他建议将这幅画选为第一名。” 听到闻星阑的话,陆斐斐凝视这那幅画,心里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当年的评委居然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如果不是因为这幅画,她根本就不会学习美术。 这幅“保护地球”为主题的画,还是她在小学时随意涂鸦的作品。美术课上老师说可以画画参加评选,陆斐斐抓着蜡笔画了四十分钟,老师觉得挺不错的,就把画作交上去了。 大半年后,她突然被通知获奖,父母这才觉察她的美术天赋,给她报班上课,开始了美术学习。 想到这些,陆斐斐垂下眼帘,心中翻涌的滚烫情绪让她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贺州“嘿”了一声,陆斐斐转眼看他。他握了下拳头,眼神跃跃欲试,好像在说机会很大,也许能被看中。 陆斐斐看向琼斯,手心发潮,紧张感从前胸转到后背,整个人都僵硬了。她动了动嘴唇,努力挤出了在心中盘亘良久的问题:“我能够让你做我的经纪人吗?” 琼斯一听,碧眼含笑,摇了摇头。他像是怕陆斐斐没看懂,又说:“对不起亲爱的,我不能做你的经纪人。” 拒绝如同一盆冰水,扎扎实实浇在了陆斐斐滚烫的脸上。她原本红润的脸庞瞬间变得煞白,愣在了当场。 她张了张嘴,试图询问原因,很惨的是,她根本发不出声音。 挫败感来得猝不及防,她不知该如何摆放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调整情绪。 这时,陆斐斐的手机震动,是闹铃响了。距离下午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她习惯在这个时候设个闹钟叫醒午睡的自己。 她像是被人拍了把脸,挤在喉头的声音终于冲了出来。陆斐斐问:“为什么,我需要理由。” 琼斯再度翻开了合上的作品集,他翻到某一页后,对陆斐斐说了很长一串英文。 他的语速很快,陆斐斐只听得懂几个单词,但她很努力地在听。 可琼斯说完,看回了闻星阑,他说:“你给这个女孩翻译一下。” 陆斐斐脸上火辣辣的。如果她真想功成名就,还要好好学学英文。她看向闻星阑,虽然两人间只隔着一个琼斯,但她深知,他们之间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闻星阑正好抬眸,两人视线相触,陆斐斐看到他眼中复杂的感情。 所以刚才琼斯说了什么? 闻星阑顺势起身,走到贺州身边,两个男人耳语一阵,贺州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闻星阑点了点头,说:“你留一下,我送陆斐斐。” 贺州饱含歉意地看向陆斐斐,陆斐斐猜测,闻星阑肯定是给贺州许诺了什么,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斐斐想,她看贺州还真准,他果然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幸好她没有被他一时贪新鲜的追求所吸引,不然肯定死得很惨。 时间不早,她也不能久留。她向琼斯和KD告辞,准备拿走那本作品集。琼斯的手落在了作品集上,他说:“能不能把这本作品集送给我?” 拒绝了她的请求,又要她的作品集?这是什么意思? 陆斐斐不太懂,但还是把作品集留给了琼斯。闻星阑和她走出餐厅,她心情不太好,一路沉默地跟在闻星阑身边。 两人走路时偶尔衣料相蹭,陆斐斐听到窸窣的摩擦声时,就会往旁边挪动一点。等到走到车前,她已经和闻星阑隔了半米远。 闻星阑按开车锁,她坐上副驾驶。闻星阑问:“你饿不饿?” 陆斐斐恍若未闻,脑子里还在回忆被拒绝的画面。琼斯到底和闻星阑说了什么,为什么闻星阑要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她,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 她不想被任何人可怜,尤其是闻星阑。 突然间,她感觉到闻星阑的靠近。他越过她,伸手拿过安全带扣好,手却没有收回来。他的手落在她的肩头,帮她把散落在耳边的头发绾到耳后。他的手指还是凉的,触及耳后的皮肤时,惹得她不由自主的轻颤。 陆斐斐抬手去推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他牵住了她的手: “昨天未婚夫回来,今天就不戴戒指了?” 他松开手,食指勾住了她的左手无名指,在指根出勾出一圈戒指的形状,亲昵而缠绵地摩挲着。 不知为何,这种小动作搅得陆斐斐原本沮散的心情出现了一点别样的旖旎,她想收回手,却不知何时又被他握住了。 左手的无名指仿佛连着她的心脏,他握紧时,她的心跟着紧张;他松开时,她的心跟着忐忑。这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又让她回到了从前,可她不想回到从前。 “闻星阑,我下午还有一节活动课,如果要送我回去,麻烦现在就走。”陆斐斐说。 “我要向泽给你换课。”陆斐斐说。 她摇头,说:“麻烦快点。” “你这口吻,我像是你的司机。”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启动了车辆,车驶出停车位,朝外开去。 经过第一个红绿灯时,陆斐斐还是忍不住了。她问:“琼斯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不能做我的经纪人,是我的能力有问题吗?” 闻星阑面无表情,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他说:“不是能力问题。” “那是什么?” 他轻声叹气,没有回答。陆斐斐的右手成拳,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为什么她就不能把英语学好点? “你不回答,我就去问贺州了。”陆斐斐说。 “他说,如果你的作品状态一直保持在《6.30.22.36》的时候,也许他会签你。可你现在的作品空有技巧,甚至和现代画坛的潮流相距甚远,基本受众定位不明确。还缺少一份自信,没有要表达的东西。这样的作品比比皆是,多到可以拿来当柴烧。” 说完后,闻星阑瞥了她一眼。 其实还有很多句子,闻星阑直接省了。琼斯的原话是——“Fi近年的作品太烂了,烂到狗都不会在上面拉屎。” 陆斐斐原本窝在座椅上,听到他的话,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她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脖子上的青筋也不自觉冒了出来。她咬着嘴唇,看着挡风玻璃,神情有些激动。 她终于明白,琼斯为什么能将KD推上神坛。他的眼光独到老辣,单单只看作品集,就能清晰地看出她的问题。 “琼斯说,要你看看战后、当代和现代作品找找定位。市场不缺画家,但缺少名画家。”闻星阑说。 陆斐斐点头。 她仍在回忆四年前提笔作画时的感受。那时的她满心满眼都是闻星阑和作品,难道她真的要走回头路,重新再爱他一次? 她摔得那么惨,还不够吗? 她无意识地抠着手指,脑袋里一团乱麻。思来想去,车已经开到天澜小学门口,陆斐斐摘下安全带,她看着闻星阑,迟迟没动。 “怎么了?”闻星阑问。 “琼斯为什么要留下我的作品集?”陆斐斐问。 “不知道,他有他的理由,我不会胡乱解读给你错误的期待。”闻星阑说。 这可真是标准的闻星阑回答,他以前面对陆斐斐的表白也是如此斩钉截铁:“我都不认识,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表白?” 后来她为了让闻星阑认识她,每天在他面前刷脸不说,还主动请缨参加了全市高中生绘画比赛。获得第一后,她在升旗仪式上领奖。老师要她发表获奖感言,她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让闻星阑认识我,所以随便得了个第一。” 那时的她真是大胆自信,自信到自我过剩的地步。 怪不得琼斯说她之前的画作情感热烈。 可她怎么才能找回那份感情和她要表达的爱呢?陆斐斐更迷惑了。 “对了,亲爱的乐队场地已经定下来了,在走合同。”闻星阑说。 陆斐斐听到这个消息,暂时从沮丧和迷茫中摆脱出来。她叹了口大气,说:“真是太好了。” 她手机再次震动,拿出来一看,离活动课时间不到半个小时。她连忙推门下车,说:“谢谢你送我。” 闻星阑嗯了一声。 陆斐斐回到办公室,幸好没人注意她消失了整个中午。她准备好活动课的材料,时间一到,赶去多功能教室上课了。 回来时,陆斐斐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个王子厨房的外卖打包袋。徐老师拽了下她的袖子,说:“黄主任拿进来的。” 陆斐斐心下一紧,连忙把纸袋推远了些,难道是黄主任拿给尹苑的,怕影响不好就扔在她桌上了? 也不会啊? 越想越奇怪,她将打包袋再推远了些。 她接了杯水,拿出手机准备找贺州询问琼斯的原话到底是什么,她总觉得闻星阑有所隐瞒。 点开微信,她看到了闻星阑新发来的消息。 闻星阑:【给你买了王子厨房的餐点,记得吃饭。】 【20】独享 不知道是不是闻星阑的外卖送得太到位了,黄主任对陆斐斐客客气气,不敢有丝毫怠慢。就连他在大门口当班值守,见到陆斐斐来学校,都会率先问好。 陆斐斐觉得这人还真是能屈能伸,如果能学到他的一半本事,也许她在人际交往上也不会如此吃不开。 可转念一想,如果她的本事长在人际交往上,怎么会追不到闻星阑。 又是一阵苦笑。 她问过贺州琼斯的原话,贺州先是吞吞吐吐,后来在陆斐斐的逼问下,还是说了实话。他将英文原话发了过来,陆斐斐看得一夜都没睡好。 纠结再三,陆斐斐将那段话打了出来,贴在床头、浴室镜子和出门的穿衣镜上。每天晨起看三次,她决定重新拿出画笔。 起码,她不能再沉湎于过去。 陆斐斐照常上课。下课前,同学们将拼贴作品交了上来。陆斐斐又看到了那个扎着马尾辫、想画蓝色火龙果的女孩儿。 这次陆斐斐记住了女孩儿的名字,她叫章绮彤。 名字里藏着红色,却偏爱蓝色的女孩儿。 章绮彤交上来的作业又是深深浅浅的蓝色,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空,蓝色的月亮,还有蓝色的云朵。 “又是蓝色啊?”陆斐斐说。 章绮彤害羞地点了点头,说:“因为它可以盖住红色。” “红色和蓝色在一起,是紫色。”陆斐斐说。 “是青紫色吗?”章绮彤仰头问。 陆斐斐从蜡光纸中抽出一片紫色,说:“是这种紫色。” 章绮彤努嘴,缓慢地摇了摇头:“不像。” 后面的同学伸长的手臂,将作业呈给陆斐斐看,下课铃响,章绮彤礼貌地和她道别,甩着马尾辫离开了。 陆斐斐和其他同学说话,心里却反复默念着刚刚和章绮彤的对话。 蓝色可以盖过红色。 蓝色和红色在一起,是青紫色吗? 为什么是青紫色?陆斐斐皱眉。 收齐作业,陆斐斐回到办公室。隔壁桌的徐老师拿着饭盒准备去食堂加热,陆斐斐问:“徐老师,你知道章绮彤吗?” 徐老师对学生家世的了解不亚于尹苑八卦名流。徐老师一听这个名字,眼睛亮了,她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不问尹苑,她应该很了解章绮彤的爸爸。” “谁?”陆斐斐不解。 “章勋啊,和闻星阑、贺州齐名的宁城富豪之子,可惜英年早婚。不过开家长会时他从没来过学校,都是章绮彤的妈妈来。他老婆长得一般,身材很好,听说是家族联姻。”徐老师说。 “他们夫妻关系好吗?”陆斐斐突然问。 “干吗,你想当章绮彤的后妈啊?”徐老师问。 “我只适合和街对面卖螺蛳粉的老板联姻。”陆斐斐一本正经道。 徐老师笑了一阵:“就你嘴巴能说话,我去吃饭了,你来不来?” “我整理学生作品,你先去吧。” 陆斐斐将那幅蓝色的画拍了下来,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给闻星阑发了条消息。 Fifi:【你认识章勋吗?】 她拿好钥匙和手机,锁好办公室的门,往校外走去。 说到螺蛳粉,她还真的有点想吃螺蛳粉了。陆斐斐想到下午没课,吃完后散散步,身上的味道应该能散。 她坐到螺蛳粉店,香臭交加的味道将她包裹,这时,她收到了闻星阑的消息。 闻星阑:【认识,有事?】 这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但章绮彤的话又让她无比介意。她想了想,起身对老板说打包,拎着螺蛳粉直奔宿舍。 回到宿舍后,她开窗通风,又给闻星阑回复。 Fifi:【能语音通话吗?】 消息发过去没多久,闻星阑打来了视频电话。陆斐斐一紧张,差点把手机掉进螺蛳粉里。她抓着手机冲到镜子前快速整理了一番,这才接起了视频电话。 视频里的闻星阑穿着衬衣,靠近颈部的两颗扣子都没扣。他的头发搭在额前,整个人显得慵懒恣意。 更要命的是,他不自觉舔了舔刚结痂的唇,那动作,性感得要命。 陆斐斐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她拍了拍脸颊,将手机摆在支架上,开始说起章绮彤的事。 闻星阑那边信号不太好,画面一卡一卡的。陆斐斐问:“你听得清吗?” 闻星阑嗯了一声,画面突然一转,一个穿着休闲服的男人映入眼帘。陆斐斐的手机震动两下,她将视频调到最小,闻星阑发来了一行字:“这就是章勋。” 陆斐斐:? 这男人还真是出人意料,她本来只是背地里打听,没想到变成了面对面说他坏话。 她挂断了视频通话,拿着筷子拌粉,心跳腾腾不停。 手机又震动了,还是闻星阑的消息。 闻星阑:【你觉得他像是家暴的人吗?】 Fifi:【知人知面不知心。】 闻星阑:【下次带你来看,希望你能看出点什么来。】 这男人怎么还和她直接对线上了? 陆斐斐大口吃粉,一激动,把自己呛到了。她边咳嗽边想,闻星阑还真是出人意料。而且这个举动,还真的不像他做得出来的事。 可像与不像,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她有多了解闻星阑呢? 陆斐斐叹气,这事不能细想。毕竟闻星阑开始吃起了葱油面,还记得她喜欢喝柠檬茶。这些举动,又该如何解释呢? 为了不去想闻星阑,她翻出手机里的蓝色拼贴画,凝神看了许久,心里的异样感久久不散。 镜头里的章勋只有半张脸,看不出什么来。可章绮彤的话太怪,她下次找个机会要细问,她不认为是自己多心了。 吃完午饭,通风结束,陆斐斐在沙发上小睡了一阵。闹钟还没响,她先被电话吵醒。 她拿起手机,是蒋钦的电话。电话接通,先是蒋钦的一通乱叫,她说:“斐斐,这次我们乐队可算是荣归故里了!” “怎么个荣归?”陆斐斐问。 “我们要登上闻说剧场的舞台了!” 蒋钦说,这都多亏了戴克认识迈回传媒的黎千,对方帮他们协商调度,居然真的申请到了闻说剧场。 陆斐斐到底没把实话说出来,她说:“恭喜你们啊。” “我给你两张票,我倒要看看你带谁来!”蒋钦说。 能带谁? 为了帮蒋钦和黎千,她早就答应了闻星阑,只能带他。 “好啊,咱们到时候见。哦对了,你们在宁城留几天,开party吗?”陆斐斐问。 “听起来,你要帮我们操办?那我们一定要留下来参加!” “好。” …… 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挂断后,她收到了黎千的消息。对方长篇大论感谢了很多,末了约她周末出来吃饭,看她哪天有空。 陆斐斐想了想,回复:“周日有空。” 她倒是想看看,黎千和蒋钦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信息差。 回到学校时,她看到了温弦。 男人一身西装,手里拿着包,身后还跟着下属模样的人,正和她的邻居、总务处后勤部的安老师在聊天。陆斐斐本想绕开,脚尖一动,她就暗骂自己没出息,迎面上去了。 “温弦。”陆斐斐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温弦面露惊讶,但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又回到了平淡表情。 他略一点头:“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安老师看到陆斐斐,笑了:“你们认识啊” 温弦说:“我和她是同学。” “那这次检查设备,陆老师一起去?”安老师说。 “方便吗,不会影响到你们工作吗?”陆斐斐问。 “不会,我来检查设备,也想要个反馈,主要看学校是否方便。”温弦说。 温弦和安老师客套了一番,两人带上下属和陆斐斐,去教室检查设备。此时不少学生都在上课,几人先去了空置的多功能教室。 下属连接网络,测试机器,温弦询问安老师有关机器bug和故障的问题。安老师翻出反馈,因为没戴眼镜看不清。 陆斐斐主动请缨,将反馈上的内容念给温弦。下属正在切换机器时,陆斐斐眼尖看到了:“不能那样做,这两个设备不兼容,容易死机!” 其中一人说:“不会的,我修了这么多设备……” 话没说完,屏幕一黑,机器冒烟,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 温弦想也没想,直接护住陆斐斐蹲在桌下。她被温弦揽在怀里,额头磕上他的胸肌,撞得她头疼。 “你的胸是石头做的吗?”陆斐斐忍不住问。 温弦轻笑出声,刚准备说什么,被人声打断:“失火了!” 陆斐斐扭头看去,设备上窜出了红色的火苗。安老师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她喊了两声,安老师愣愣地看了过来,额头上冒着冷汗:“我的尾椎骨摔了,动不了了。” 眼看着火势变大,那两个下属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温弦比他们冷静,他将陆斐斐护在身后,又去扶安老师。温弦问:“灭火器呢?” 两个下属如复读机一般:“灭火器呢!灭火器呢!” 陆斐斐慌乱归慌乱,但听到温弦的话,脑子里清明了一瞬。她连忙向后跑去,将灭火器抽出。 在入职时,她培训过使用灭火器的方法。她的手有些抖,但还是稳稳抱住了灭火器,将泡沫打出,浇在窜起的火苗上。 火焰的温度烤得她的手背很疼,面对这种场景,她的心跳个不停,却有种奇异的感觉。 浇灭火焰的瞬间,陆斐斐觉得自己成就感到达了顶峰。 等保安和黄主任循着烟雾找来,陆斐斐已经彻底将火势熄灭。温弦叫了救护车,安老师被送去医院。 下属向黄主任说明情况,陆斐斐先去洗手洗脸了。 第一次用灭火器,还不算熟练,泡沫除了喷火,还喷了自己一脸。可刚刚的一幕,她不害怕,反而觉得是新鲜的体验。 也许她就是天生适应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吧。 她从女厕所出来,外面站着温弦。男人瞧她的眼神与之前大相径庭,仿佛是在看什么外星生物。 【21】偏爱 “有什么问题?”陆斐斐问。 说话时,她看了看衣摆和裤子,又扭头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只是在想,以前看错你了。”温弦说。 “是道歉吗?”陆斐斐问。 “不是。只是觉得今天的你,让我有点意外。”温弦说。 陆斐斐笑,刚想说点什么,被黄主任打断。黄主任对她说:“放学后你留一下,陪温总将学校里的设备都看过一遍再下班。” 她笑不起来了,她本来打算今天回家画画的。 不过工作是工作,她点头:“好的黄主任。” “器材设备你来弄,不要再发生之前的事情了。”黄主任说。 “好的。” 她的态度谦卑,挑不出一点问题。等黄主任一走,陆斐斐又回到了那种谁也看不进眼的表情。 温弦看完她的变脸过程,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以前的陆斐斐只有一副面孔,现在的她,生动多了。 陆斐斐看了眼时间,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她对温弦说:“你现在要干吗?” “听起来你有事?” “我要买个颜料绷个画布,如果你有空,载我一程?”陆斐斐说。 “我和同事说一下。” “你那两个同事。”陆斐斐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温弦瞥她一眼,还是去打电话了。 两人走出学校,温弦要她等一阵,她没闲着,去隔壁文具店定了铅笔和画纸,用学校的工作卡打了折。 给钱时,陆斐斐想,她以前买画材从来不会精打细算,哪像现在,能省一分是一分。 温弦开着一辆辉腾来了。车如其人,低调且贵。 两人很快赶到目的地,陆斐斐买好画材,温弦拿出手机付款。她拿着手机卡在原地,问:“你干吗啊?” “感谢你今天的英勇。”温弦说。 英勇还能换钱?她以后一定多多见义勇为。 画布要隔几天才能送上,陆斐斐留了地址,对方表示会邮寄上门。颜料她打包带走,有温弦在,她不用出力气活。 将这些东西搬上车时,温弦问:“你有段时间没画画了?” “不敢画。不敢面对自己。” “现在又敢了?” “看你们过的这么好,当然要敢。”陆斐斐抬眼,说话时底气十足。 两人刚准备上车,温苒突然出现。她露出意外的神色,问:“哥,你怎么在这里?” “陪陆斐斐买画材。你呢?”温弦问。 “来买画材。”温苒快速地扫了一眼陆斐斐后紧紧揽住了温弦的胳膊,眼神有些警惕。 陆斐斐不讨厌温苒,甚至有点喜欢她。那天在宴会上说故事,只有温苒这一个局外人,为她流了眼泪。 “你是宁城美院的对吧?我妹妹也是,她是美院服装系的学生。”温弦说。 “你好,我是油画系毕业的。”陆斐斐伸手示好。 温苒犹犹豫豫,还是握住了陆斐斐的手,接着很快放开。她的脸侧向一边,说:“我知道你,教学楼里还挂着你的画呢。色彩学的教授经常上课拿你的画举例子。” “还是郭教授在教色彩学?”陆斐斐问。 温苒点头,说:“听说他讲课的内容之前是十年如一日,连PPT都没改过。不过你的画改变了他的配图风格,现在连内容带插图都更新了。” 陆斐斐笑出声:“那是因为有一次上他的课,我趁他不在,把ppt配图全部换成了花花公子杂志里的比基尼女郎。配图颜色都是我根据他的内容找到的。” 温苒听得呆住,盯着她看了半天没出声。温苒喃喃自语:“原来学长学姐说的是真的,那个居然是你。” “是我啊。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敢回学校。只有毕业时给教授写了封道歉信。”陆斐斐笑着说。 “偶像啊!” 温苒撒开了温弦的胳膊,抱住了陆斐斐。她的眼睛很纯净,如同那些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纤尘不染。 怪不得她会喜欢贺州。 “你平常用水粉吗,我想换个牌子的颜料了。画笔有没有推荐的啊?”温苒问陆斐斐。 “画街景的时候用,你确定要试试我推荐的牌子吗?” “当然,我看过你的水粉画,很厉害!” …… 温苒挽着陆斐斐的胳膊走进美术用品店,温弦反被甩在一边。他有些无奈地跟在两人身后,眼看着两个女人把美术用品店逛得风生水起,什么都要试试看看,一脸新奇。 温弦看不懂这些东西,他说:“你们要喝点什么,我去买。” “隔壁星巴克的冷萃,再加一份奶油。”温苒说。 “冰美式就好。”陆斐斐说。 “你和我喝一样的嘛,真的很好喝!”温苒摇着陆斐斐的胳膊,一脸哀求,眼神几乎能拧出水来。 陆斐斐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州无法推拒温苒的请求,被她这么一摇,谁都要心软。 她连忙点头:“好,和你一样。” 温弦去对面买咖啡。温苒买了两份水彩颜料和画笔,将其中一份送给了陆斐斐。 温苒说:“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陆斐斐空着手,不知道该送什么回礼好。温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温苒说:“都说了是见面礼,下次见面,你再还礼好啦。” 她笑得温柔甜美,陆斐斐的心都醉了。陆斐斐恨不得抓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喜欢贺州,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不过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是什么命就栽到什么人手上。 两人买好东西,温弦还没回来。温苒站在车边,车窗映出了她的倒影。她纠结一阵,对陆斐斐说:“斐斐姐,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如果你很纠结,就不要说了。”陆斐斐说。 “可那件事和你、还有星阑哥有关。” 陆斐斐看着车顶,听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她想,如果自己够坚定,温苒说出来,应该也不会影响到她。 “你想告诉我吗?”陆斐斐问。 温苒抿了抿唇,刚想说话,温弦来了。他将袋子拆开,先将冷萃递给了温苒,另一杯给了陆斐斐。 温苒被冰咖啡一惊,像是醒了过来。她对温弦说:“帮我把颜料装车上吧,我开车过来的。” 说着,她把车钥匙递给了温弦。 温弦认命去装颜料,温苒小声而快速地说:“你的那副《6.30.22.36》,不是表姐买的,是星阑哥买的。后来表姐在星阑哥家里看到了,强行要了过去。” “为……什么?” 陆斐斐也不知道这三个字语出何意。她觉得意外,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下意识就甩出了这三个字。 “表姐说,只要星阑哥把画给她,她就解除和星阑哥的婚约,去国外读书。星阑哥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把画给出去了。不过现在好了,画又回到星阑哥的手上了。” 温苒话音刚落,温弦装好颜料转身过来。温苒冲着陆斐斐一笑,说:“我说完了,心里也舒服了。我先走了,下次见面,记得我的见面礼。” 她拿了车钥匙,向两人摆了摆手,上车离开了。 温弦大概是听到了关于见面礼的话,他朝陆斐斐笑了笑,说:“小妹顽劣,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她的话很重要。”陆斐斐说。 陆斐斐坐上车,有意无意喝一口咖啡,脑子里还盘旋着温苒的话。 画是闻星阑买的,闻星阑和王桃溪有婚约,他为了解除婚约把画让了出去,现在又花五百万买了回去。 她叹气,伸手叩了下额头,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闻星阑的行为。 时隔四年,他突如其来的深情像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洪水,她这个破瓦房几乎快被冲垮了。 正在发呆的时候,陆斐斐感觉车身一震,一个急停,陆斐斐差点被送到了挡风玻璃上。 还好她的咖啡端得稳,不然全泼出去,可能会被温弦当场扔下车吧? “怎么回事?”陆斐斐问。 “有人碰瓷。”温弦拉下手刹,拿出手机报警。 陆斐斐只见引擎盖上伸出一只手,狠狠拍了引擎盖,不少人停车围观。 车内密闭性很好,但外面的哀嚎声还是传了进来,足以见得这声音到底有多大。 陆斐斐被那隐隐约约的哀嚎吵到完全无法思考,她原本就很烦,心里的深潭像是有火苗燃烧。现在可好,她怀疑埋在心里的深潭不是黑水,应该是石油,现在她快炸了。 她解开安全带,温弦看了她一眼。他说:“你别下去,别人等着讹你呢。” “他要是讹不上,我当场撞死他。你给我在车里坐好别动。” 说完,陆斐斐推门下车。 那人还在车前打滚呐喊,旁边有人举着手机拍视频。看到车里有人出现,对方手机连忙转了过来。陆斐斐气定神闲对着手机镜头说:“拍好,但凡断章取义,我马上请律师告你。你叫什么,我来存个档。” 说着,陆斐斐也作势掏了手机,将镜头对准对方。 对方收了手机,没再拍了。 陆斐斐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人,说:“你省省力气,警察来了再叫,现在戏过了。” 那人置之不理,还捂着腿哎哟哎哟。旁边有围观群众说:“小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人五六十岁了,肯定是不小心才撞上来的。” “你菜买了吗,饭做了吗,碗洗了吗?闲得在路上当福尔摩斯来分析对方到底是不是碰瓷的?你这么有空,不如来帮我分析分析我为什么当不上市长?”陆斐斐说。 路人噎了一下:“小姑娘你怎么这么说话?” 陆斐斐说:“你菜买了吗,回家做饭吗?” 路人:“关你什么事?” 陆斐斐:“你老婆等你回家做饭呢。” 路人:…… 【22】独享 和路人吵完,陆斐斐又看回躺在地上的人。 不知是不是“哎哟哎哟”的喊声太过于耗费体力,躺在地上的人只能低声呜呜。这种声音直戳陆斐斐的愤怒点。 她爸喝酒喝多了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呜呜地喊,呜呜地抓头发,呜呜地躺在地上打滚。 她一想到那时的陆昊就气不打一处来,全身的血都在燃烧,灼得她几乎不能思考。陆斐斐忍了又忍,差点一脚踹那人身上。她蹲下身,说:“叔叔,隔壁五百米就是医院,我们送你去医院可以吗?” 对方躺在地上,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抱着腿,没有理她,依旧呜呜出声。 那种从喉管中冒出的声音让人陆斐斐忍不住了。她一手拽住了那人的衣领,很大声地喊:“你说话,不要呜呜呜。难道你一下还被撞成哑巴了吗?” “人家被吓到了不行吗?”有路人说。 “你有这闲工夫看热闹没办法去叫个救护车吗?”陆斐斐抬头就骂。 对方噎住。 陆斐斐转头冲出了人群。有路人喊:“肇事者跑了一个啊,另一个要看好,都跑了怎么办啊!” 陆斐斐理也没理,走到路边扫了一辆电动小黄车。她骑着小黄车直接冲进了人群,不少人尖叫着闪开了。 小黄车直冲那个碰瓷倒地的人,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碾上对方受伤的右脚了。 倒地的人嗷的一下往后爬去,陆斐斐的车还在往前。对方爬起来就跑,鞋子还甩脱了一只。 他边跑边喊:“这女人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陆斐斐觉得好笑,她可不是个疯子吗? “跑什么啊,不是腿断了吗?” 陆斐斐一只手控制小黄车的车头,一只手拿着手机拍碰瓷的人。她加大马力往前冲,狠狠撞上了对方的屁股。那人扑倒在地,陆斐斐开到对方身边,一脚就踩在他的背上。 “再哼啊,叫啊,怎么不喊了呢?没力气了吗?” 陆斐斐脚下用力,对方叫得撕心裂肺。 好在这时保险公司和警察赶到,终于有人将陆斐斐拉开。 温弦拿出行车记录播放,警察看过后,狠狠批评了冲动的陆斐斐。警察说:“这种情况坐在车里等我们来,不要冲动,不要伤人。你还骑车撞人,万一出了事,这事就是你的责任。” 陆斐斐将脸撇到一边,忍了又忍,说:“我下班要打卡,不打卡要扣钱,所以着急了。” “有你这么急的吗?” “这不是有我吗?” 警察差点被陆斐斐气笑了。 陆斐斐还想说点什么,温弦掩住了她的嘴。她呜了两声,不耐烦地回头瞪他,刚一回头,看到了人群之外的闻星阑。 两人对上视线,闻星阑拨开人群,走了进来。闻星阑拍了下温弦的胳膊,温弦放开手。 温弦问:“你怎么在这里?” “巡视广场,下班时正好看到有人骑着小黄车撞人,听声音很像陆斐斐,我就过来看了看。” 此地离世慧广场只隔着一条马路,遇到闻星阑也不算稀奇。陆斐斐揉了下鼻子,她声音洪亮到马路对面都能听到,还挺惊人的。 警察要求两人回警局做个笔录,陆斐斐不依:“我要下班打卡。” “这时候了你还记得下班打卡?”警察奇道。 “我一年都没迟到早退,今天也不想打破。”陆斐斐很坚持。 两边僵持不下,温弦很是头痛,闻星阑打了个圆场:“先去打卡,再去警局,可以吗?就劳烦警官多走一段路了,天澜小学就在前面。” 警察和闻星阑还挺熟的,毕竟世慧广场偶尔也有案件要处理。警察挺给闻星阑面子,陪着陆斐斐先去了学校。 陆斐斐余怒未消,路过碰瓷那人身边时,还准备伸腿再踢他一脚。她知道自己过了,但情绪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 闻星阑走在陆斐斐的身边,拉了她一把。她深吸了口气,好歹把伸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虽然理智还没回来,但陆斐斐起码压住了心里的那点恶念。 陆斐斐看向身侧的男人,闻星阑说:“差不多就行了。你知道的,你不是在对他撒气,你心里的气,另有原因。” 此话一出,陆斐斐偃旗息鼓。她心中快要膨胀的怨念被他用小针扎破,四下游走没有出路的怨念找到了出口,她突然平静下来。 陆斐斐垂下眼眸,不得不说,闻星阑很了解她。她甚至不明白这种了解从何而来。 一行人赶到学校,学校正好放学。章绮彤走了出来,和陆斐斐道别,她抬头看向温弦,说:“温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陆斐斐看向温弦,又看了看章绮彤,她问:“你俩认识啊?” “嗯,温叔叔和我舅舅关系很好,总给我带礼物,总带我出去玩。”章绮彤露出笑脸。 “我来工作,你妈妈来了吗?”温弦问。 章绮彤努嘴摇头,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落。她说:“是司机叔叔来接我。” “我送你过去。”温弦说。 “好。” 章绮彤拉住温弦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奔驰车,一大一小往那边走去。 陆斐斐身后跟着闻星阑和警察,大摇大摆往校门口旁边的打卡机走去。她打完卡,看到了徐老师和尹苑,不远处还跟着何文君。 几人和她打了个照面。徐老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闻星阑,接着又将视线投向陆斐斐。 她问:“陆老师,你干吗去了啊?” “揪了个碰瓷的,要去警局做笔录。”陆斐斐一甩发尾。 徐老师也没多问,匆匆向闻星阑问好后离开了。尹苑反其道而行之,她看到闻星阑,主动迎了上去。 尽管尹苑很忐忑,但她总觉得这是次好机会。如果闻星阑能记住她,也许她也能一跃进入这个圈子。 她走到他面前,说:“闻总,这周四是我去总部参加分享会。” 闻星阑看也没看尹苑,陆斐斐朝门口走去,他侧身绕过尹苑,跟上了陆斐斐的脚步。 三人赶去了警局。做完笔录,三人得知,那个碰瓷的人常年游荡在这条马路上找人碰瓷。围观人群里也有同伙煽动,搞得车主很是慌张,所以常常得手。 还少部分理智车主不下车,等着警察和保险公司来,所以没有受骗。 但骑着小黄车撞人的,只有陆斐斐一人。 警察还在说:“你要注意安全,你是个女孩子,不能这样冒险。” 陆斐斐抱臂,双眼看天,眼神放空,完全没把这话听到心里。闻星阑看她这样,忍不住笑。 警察看向闻星阑。他解释说:“陆斐斐以前和小偷打架,把自己送进了派出所,也是这样。” 陆斐斐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被闻星阑一提,又记起来了。 那时她和闻星阑从校外餐馆回学校,路上看到有小孩偷路人钱包。陆斐斐故意过去撞了小孩一下,从暗处有个大人冲了出来,逮着陆斐斐一顿骂,骂的全是脏话。 闻星阑想要把陆斐斐带走,那时她气上心头,上去就和男人扭打起来。陆斐斐打完就跑,边跑边骂,男人奋起直追,学校旁边有一间警局,陆斐斐直接冲进了警局。 男人大概是气疯了,也跟了进去。 闻星阑带着被偷钱包的人来了。偷钱包的人报案,小孩跑了,但指使小孩偷钱包的男人被捉了个现行。 情况和今天也没什么区别。 警察听完,说:“这可真是,疯起来谁都拦不住。” 三人走出警局,陆斐斐伸了个懒腰。温弦说:“今天只有我最丢人。” “你怎么了?”陆斐斐不解。 温弦说:“两次被你护在身后,我可是个男人啊。” “她不在乎男女之间谁该保护谁,做到自己能做的事,就可以了。”闻星阑说。 陆斐斐一愣,只觉得心底的逆鳞被温柔地抚摸,一身戾气收了回去,连夜风吹乱头发,也不觉得烦了。 她绾了下吹到脸颊上的乱发,不可思议地看向闻星阑。她真的没想到,最懂自己的人,居然是闻星阑。 闻星阑表情淡然,说:“找个地方吃饭吧,陆斐斐还要问章绮彤的事。” 温弦看向陆斐斐,问:“章绮彤怎么了?” “吃饭再聊。” 三人又去了那间园林会所,刚停好车,陆斐斐就看到了贺州的加州。她突然问:“贺州也在这里?” 闻星阑问:“你怎么知道?” 她扬手一指,指向贺州的车。温弦看到那辆红色的加州,笑了。他对陆斐斐说:“你知道为什么贺州要买这辆车吗?” 陆斐斐摇头。 “因为贺州花了钱,就成了加州。”温弦说。 陆斐斐被这个笑话冷到了。她搓了下胳膊,说:“好冷。” “很冷吗?”温弦皱眉,好像真的被这个问题困扰。 闻星阑压低声音对陆斐斐说:“这是温弦很得意的笑话,你不要拆台。” 听到这话,陆斐斐连忙鼓掌:“真的好有历史韵味的笑话,我喜欢。” “可是你说冷……”温弦说。 “我胡说的。” 好在闻星阑及时转移了话题,不然温弦还会在这个笑话中继续纠结。 三人走进包房,没过一阵,贺州也来了。陆斐斐这才知道,这家会所是贺家和章勋的老婆凌岚一起开的。 贺州看到闻星阑和陆斐斐坐在一起,忍不住啧了一声。她坐到陆斐斐身边,压低声音说:“你啊,没出息。” “今天我有事要问他们。”陆斐斐说。 “什么事?”贺州问。 “想问问章勋和凌岚的事。” 听到这话,贺州和温弦的脸色都有点不自然。 【23】偏爱 “这是什么禁忌话题吗?”陆斐斐问。 “也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问。”贺州说。 “我不在时出了什么事?”闻星阑问。 “凌岚姐结婚,你走之前就知道的。”温弦说。 “你们能不能顾及一下完全不了解你们这个圈子的我?好歹问题是我提的。”陆斐斐发问。 贺州多看了陆斐斐一眼,眉毛高扬,像是很惊讶。他招手,压低声音说:“你活了?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还知道关心乱七八糟的事了。” “别说废话。”陆斐斐翻了个白眼。 今天的陆斐斐与往日不同寻常,贺州也没多问发生了什么,只是向她解释凌岚的事。 闻家、温家、贺家和凌家在宁城相当有名,四姓家族的产业几乎遍布宁城的每个角落。 后来因为经营原因,凌家逐渐没落,章家后来者居上。凌家人为了保住企业,和章家联姻。 凌岚大学时有个男友,两人感情很好。得知家人的决定,凌岚很快决定和男友私奔,离开宁城。逃离那天,凌家人在机场拦住了凌岚和她的男友,将凌岚押回家中。 凌岚反抗了一阵,最终还是认命嫁给了章勋。后来两人生下一女,就是章绮彤。 一个月前,凌岚的弟弟凌晟睿来找过他们,提到章家企业的事,大意想要联手拿下章家的公司。贺州多问了两句,凌晟睿只说是公司管理矛盾。 今天被陆斐斐一提,原来不是凌章两家的公司管理出了问题,是凌岚的事。 陆斐斐原本听得认真,后来姿态松散,将桌上的茶壶转到面前,开始斟茶倒水。她边泡茶边说:“原来你们豪门还流行这种故事啊。” “当故事落到你的肩上,你就知道陈词滥调的分量是什么了。”贺州说。 他的表情沉重,难得摆出了认真的模样。 “别人的茶余饭后,是我们的人生,你说是什么感觉?”温弦说。 陆斐斐自知失言,连忙斟茶道歉。 当茶水端到温弦处,温弦突然出声:“我想起来了,凌岚姐大学的那个男朋友叫蔚文成,地质勘探专业,现在是石油工程师。好像,他最近回国了两次。而且凌岚姐私下去医院检查,也是在蔚文成回国之后。” 陆斐斐手上一松,茶杯落在地上,发出脆响。这一声响惊动了闻星阑,他看向陆斐斐,眼神有异。 还有什么事比现在这一幕更尴尬吗,陆斐斐恨不得跳窗逃走,也好过被当场拆穿要强。 她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又为什么要随口说蔚文成是她的未婚夫。陆斐斐自己都觉得这两件事连串在一起实在荒唐。 陆斐斐假装镇定拿起杯子往回走,又被闻星阑的话惊到。闻星阑说:“你有蔚文成的照片吗?” “一查就查到了。”温弦拿起手机。 陆斐斐差点没死过去。 她假装镇定地落座,重新烫了杯子泡茶。拿开水时手不稳,她差点把自己烫到。闻星阑将壶和茶杯接了过去,他说:“泡茶的时候要心静,心有杂念,是泡不好一杯茶的。” 这话说得含沙射影,陆斐斐越发心虚。 没过多久,温弦要人查到了蔚文成的照片。他晃了下手机,对闻星阑说:“发给你了。” 死到临头,陆斐斐还在天真地想,也许人家叫魏文成呢,也许只是同名同姓同专业呢,也许…… 那么多的“也许”挡在陆斐斐的脑子里,却抵不过闻星阑的一句“陆斐斐,这人长得好像你的未婚夫。” 陆斐斐坐着没动,面对三道视线,她只觉得血液都冲上了脑袋。她突然说:“人和人之间长得像,也不奇怪吧。”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陆斐斐的声音,她的手机震动。 她拿出手机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蔚文成”。 闻星阑也看到了这个名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戏谑,不怀好意。 陆斐斐很淡定地挂断了电话,说:“打错了。” “你连打错的号码都标注姓名吗?”闻星阑问。 如果可以,陆斐斐当场就想滑到桌子底下去再也不要出来了。她已经分不出自己的心跳是快是慢,也摸不出手里的杯子是凉是热,她满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太尴尬了。 手机再度响起,还是蔚文成的电话。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拿起电话走出了包间,在走廊尽头接听。 管他什么借口,抵死不认就完了。反正死皮赖脸这件事她又不是没做过。 “陆斐斐?”蔚文成试探着问。 “是我。” “你看了今天的头条新闻吗?” “怎么,和我有关吗?” “好像是你骑车追着人撞,标题是‘以暴制暴,恶人自有恶人磨’。”蔚文成说。 陆斐斐相当无语,她以前上学时大概是网络不发达,所以她才没有上新闻。按她以前的德行,可能十天半个月就要占据一次社会版头条。 “习惯就好,我就是这么个体质。”陆斐斐说。 电话那头噎了一下。 “我有事要问你。”陆斐斐又说。 “什么?” “你认识凌岚吗?”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你和凌岚是不是谈过恋爱,你还喜欢她吗,你知道她的近况吗?” 一连三个问题抛出去,蔚文成彻底没声了,如果不是那头有深邃绵长的呼吸,她还以为手机挂断了。 “不要想借口,我见过章绮彤,女孩说她不喜欢红色,还问我红色和蓝色融起来是不是青紫色。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陆斐斐口吻急切。 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 “我草。” 一种植物从陆斐斐的嘴里不自觉跑了出来,她连忙回拨电话,对方挂断,再打,又挂。最后打过去,对方直接关机了。 “算什么男人,去死吧!” 陆斐斐刚骂完,一转头,闻星阑、贺州、温弦三个男人盯着她看。三人的眼神出奇的一致,似乎很不赞同她刚才说的话。 “你们偷听我打电话?”陆斐斐看向闻星阑,眼里写满了不赞同。 “没有偷听,怕你走了,我们追出来看看。”贺州说。 “你声音太大,就听到了。”贺州摊开双手,做无奈状。 “担心你。”闻星阑说得直白,眼神更直白。他说完后,走到陆斐斐身边,请她回包房吃饭。 温弦将蔚文成的照片递给陆斐斐,说:“眼熟吗?” “不认识。”陆斐斐专心吃饭。 “你看都没看。”温弦无奈。 “没听过。” 见她一副抵死不认的模样,温弦决定把这事儿交给闻星阑处理。闻星阑刚准备说话,贺州说:“你那戒指是蔚文成送的?” “放屁!”陆斐斐立即反驳。 “不是不认识吗?” “所以才说你放屁。”陆斐斐说。 “你就会怼我,你怼闻星阑试试?”贺州说。 “不敢。”陆斐斐说。 闻星阑忍不住笑出声:“行了别装了,我又不会说你什么。现在是你要帮章绮彤。” 陆斐斐看向闻星阑,心里正在盘算闻星阑的话几分真几分假。闻星阑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他眨了下桃花眼,神情有几分引诱的意思。 “除了相信我,你还有什么办法吗?”闻星阑问。 这话倒是真对,陆斐斐无奈极了。 “所以你认识他?”温弦又问。 陆斐斐叹了口气,说:“认识。” 室内先是一阵安静,接着传出笑声。贺州从座位上跳起来:“快,给钱,看到没我打赌打赢了,我就知道陆斐斐会承认。” 温弦颇为无奈地看了闻星阑一眼,认命转账给贺州。他说:“我以为闻星阑才是最了解陆斐斐的人。” 闻星阑看了眼陆斐斐,她已经抄筷子往贺州的方向去了。她一手扯着贺州的衣领,另一只手里拿着两只筷子,几乎要怼进贺州的鼻孔。她说:“你最好把你赢的钱转给我,不然我让你一个鼻孔塞两只筷子进去。” 说着,筷子已经进去了一根。 贺州吓得举手投降,他连忙说:“OK我马上给你打钱,你别拿筷子戳我!哪有你这种女人啊!” “那你今天已经见识到了,快打钱!” 贺州把收到的钱都转给了陆斐斐。陆斐斐气得脸红,还是坐回了闻星阑的身边。她拿眼角觑他,说:“不是不说我什么?” “是没人说,不代表没人笑,也不代表没人打赌。”闻星阑闲散地靠在椅背上,语调慵懒。 “……” 她要是再信这群人,她就是猪。 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陆斐斐将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三人。她越说越气:“他居然还挂电话关机,他是人吗?正常人都不会这样!” “正常人会怎么样?”闻星阑问。 “起码要关心一下啊。”陆斐斐犹自愤慨。 “分开那么多年,凌岚姐都结婚了,还生了个孩子。他俩的感情已经是过去了,认真计较,他们其实是陌生人。”闻星阑说。 陆斐斐愣了,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像那天同学会,你完全可以不给我看蔚文成的照片。那个时候,我们其实也可以算作陌生人。”闻星阑补充道。 陆斐斐一手托着下巴,陷入深思。好像真的是这样,那她为什么要给他看照片,这人是给她下了咒吗? 不对,不是这样的。 陆斐斐定了定神,说:“我从来没把你当过陌生人。即便你们三人其中任何一人出事,只要我知道,我看到了,我也会竭尽所能。” 不光是闻星阑愣了,贺州和温弦也愣住了。 闻星阑很难说明自己的心里突然流露出来的柔软是意欲何为,但他知道,陆斐斐永远都是最不寻常的那个人。 所以他永远没办法放下她。 【24】独享 “但蔚文成不是你。”闻星阑说。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陆斐斐说。 “你这闲事是要管到底了?”贺州问。 “当事人和你们关系更密切吧?”陆斐斐反问。 她不悦地看着这几人。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能力和地位不足,她何必要找他们帮忙,自己就上了。 他们还在那里推三阻四的,果然是一群商人,不见利益不下手。 “势利,一群成年人,凡事利字当头,不近人情……” 陆斐斐小声碎碎念,就是说给闻星阑和贺州听的。闻星阑好笑地看着她,说:“成年人会为这种闲话所动吗?” “总要试试。”陆斐斐理直气壮。 这样的她让闻星阑有些恍惚,他想到高中时的陆斐斐,为了接近他无所不用其极,软硬皆施,让人啼笑皆非。 但他从不觉得陆斐斐讨厌,甚至还有些期待她会做出什么。 现在也是,他很想知道陆斐斐会做什么。 “如果我不帮忙,你准备怎么做?”闻星阑问。 这话还真是问倒陆斐斐了。此时,站在窗户边喝茶的温弦“哦”了一声。陆斐斐等人转过头去,温弦的杯子掉到了窗户外面,他连忙矮身蹲到地上,指了指楼下。他说:“说曹操曹操到。” “章勋?”陆斐斐也跟着紧张起来。 “章勋和凌岚姐。”温弦说。 “你这什么破嘴啊,说什么来什么。”贺州瞪了眼陆斐斐。 “她该去买彩票。”闻星阑说。 “我现在就买。” 陆斐斐拿着手机随机选了五注号码,此刻包房门被敲响。贺州咳了两声,闻星阑说:“进来。” 章勋和凌岚走了进来。陆斐斐看向凌岚,女人画了很浓的妆,脸上看不出异样,但眼神透露的疲态还是非常明显。 几人打了个招呼,凌岚的目光投向了陆斐斐,她问:“这位是?” “我女朋友。”闻星阑说。 陆斐斐错愕地看着闻星阑,心脏砰砰跳,想要反驳,嗓子眼像是塞了团棉花,半天说不出话来。 “嗯?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你女友了?”贺州问。 “没关系,她也不知道。”闻星阑桃花眼一眨,笑得相当无害。 凌岚被他的话逗笑了,她一笑,陆斐斐看到了她唇边和鼻侧的肌肉有恙,像是不敢大笑,生怕扯到了伤处。 大概是陆斐斐的眼神太过专注,引得章勋看了过来。章勋问:“你在看什么?” “我觉得章太太有些眼熟,我有个学生,和您长得有点相似。”陆斐斐说。 “哦?你是天澜小学的老师?”凌岚问。 陆斐斐点头:“是的,教美术的。” 凌岚眼眸一亮,可碍于什么,凌岚的神态又变了。她哦了一声:“你好。” 陆斐斐没有错过她的表情。 贺州和温弦一直试图将章勋带走,可章勋却说凌岚刚病愈身体不好为借口,一直牢牢地揽住凌岚的腰。陆斐斐观察到章勋揽着凌岚的腰的那只手非常用力,几乎是死死掐住了凌岚。 她不忍再看,藏在身后的手扯了扯闻星阑的衣角。两人对视,陆斐斐没说话,但她觉得闻星阑能够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想法,可这种念头就像是心里头长出来的,她笃定无比。 闻星阑开口:“凌岚姐,我们不用你照顾,大家都是熟人,我们自便就可以了。” 章勋和他客套了两句,带着凌岚离开。凌岚又多看了陆斐斐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笑了笑,说:“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陆斐斐说。 等这对夫妇离开走远了,贺州说:“章勋果然有问题,你看他怎么掐凌岚姐的腰,她的腰怕是要紫了。” “我开始相信陆斐斐的自觉了。”温弦眉头微皱。 “这样吧,温弦先去接触凌岚的弟弟,再探探口风。贺州有空和章勋聊聊。”闻星阑说。 “你又他妈安排我,上次你安排我,直接把我安排到那谁的床上去了。”贺州说。 闻星阑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贺州抡着拳头就要上来,幸好温弦反应快,连忙抱住了贺州的腰。陆斐斐拉开闻星阑,只见他的脸色阴沉,桃花眼也失去了往常的潋滟神采,反倒显得狠戾起来。 “这是怎么了,不是讨论凌岚的事吗?”陆斐斐问。 “你别管,那是我们的事。”贺州的愤怒溢于言表。 “你带着星阑先走。”温弦说。 陆斐斐扯着闻星阑离开,两人走出园林会所,到停车场时,闻星阑的表情才逐渐恢复过来,又是那副礼貌疏离的笑脸了。 “我先送你回去。”闻星阑说。 “想聊聊吗?”陆斐斐问。 闻星阑一怔,他耙了下刘海,头发凌乱,但潇洒依旧。他说:“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说了,我不是你们。我永远做不到你们那么狠。”陆斐斐说。 闻星阑垂下眼眸,看着地面。良久之后,他说:“想回宁城一中看看吗?” “现在几点,高三的学生下晚自习了吗?我们能进去?”陆斐斐问。 “跟着我就完了。” 两人驱车赶往宁城一中,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其余两栋没有灯光。门卫室还是那个叔叔,他一眼就认出了陆斐斐。他说:“陆同学,你回来了?” 陆斐斐忍不住笑了。 她在高中的确太出名,迟到早退追闻星阑。那时的她不过是个没什么记忆点的微胖女孩,却自信心膨胀,觉得自己天下第一。那种勇气,现在的陆斐斐都快找不到了。 站到曾经的高中母校门前,她突然又找回了一点儿力量。 就那么一点,也足够让她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门卫叔叔问她的近况,她说自己在小学任职,做美术老师。门卫竖起了拇指,他说:“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别看你那时候调皮,但你很聪明的。” 这都什么和什么?陆斐斐又笑了。 闻星阑打断两人的寒暄,填写了访客记录,两人被批准入内,陆斐斐一溜烟直奔后门围墙。 接着,她又失望地跑了回来。她说:“闻星阑,你骂人的话被涂掉就算了,那颗星星也没了。” 她所说的那堵墙就是闻星阑喷写骂贺州“fuck off”的那堵墙。 看到她的反应,闻星阑笑了。他说:“那堵墙早就被拆了,这是新修的。” “哦。”陆斐斐努嘴。 两人并肩在操场上走着,路上还遇到了相熟的老师。老师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拉着他们聊了很久。 不过老师对陆斐斐做了小学老师这件事感到惊讶,他说:“我以为你会是个先锋画家,结果成了老师?” 陆斐斐笑,其中缘由,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细说了。 老师说:“你们再逛逛吧。” 两人向老师告辞,往前走去。 他们看到了高二八班的门牌,闻星阑停下脚步,突然说:“你还记得舒黛吗?” 陆斐斐脚下一顿,左手成拳,缓了好一阵才点了点头。她说:“记得。” 舒黛是他们同班同学,她长得漂亮,又会打扮,情商很高,在男生堆里很吃得开。贺州和舒黛关系不错,两人经常黏在一起。舒黛表面上跟着贺州一起戏弄陆斐斐,等男生走了,她又会转头去帮助陆斐斐。 那时候的陆斐斐,是真的以为舒黛是值得信任的朋友。结果在闻星阑在酒店举办的生日会上,舒黛当场将她推到泳池里,又用蛋糕砸她,说她偷了自己送给闻星阑的生日礼物。 那个礼物是一辆918的汽车模型,她攒了好久的钱才买到的。她知道闻星阑的dream car 就是918 Spyder. 无论陆斐斐怎么解释,都没有相信她的话。一群人朝她砸蛋糕,骂她,说她是小偷,说她不要脸。各种难听的话和蛋糕一齐飞来,陆斐斐落荒而逃。 那是她遭受过的最大打击,她一个月没去上学。 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回忆舒黛这个名字。 可今天闻星阑偏偏提了起来。 “那辆918的模型,是你送我的,对吗?”闻星阑问。 “重要吗?”陆斐斐又问。 那时候的她受尽了辱骂,闻星阑连面都没露,她给闻星阑打电话,对方根本没有接听。 陆斐斐从愤怒到绝望,最后到失望。她给闻星阑拟了一万个借口,可现在想来,其实闻星阑根本是不在乎的。 陆斐斐自嘲的笑容刺痛了闻星阑,他深吸了口气,站到陆斐斐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他说:“重要。那天我的手机被扔在泳池里了,我被贺州带走,完全不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不重要,所以你也不在乎,对吗?”陆斐斐说。 “不……” 闻星阑侧过脸,嘴唇紧抿,脸颊紧紧绷着,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陆斐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可是我在意。” 他看了过来,一双桃花眼比远处的灯光还亮,似乎漫天的星星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陆斐斐感觉到他莫名的愤怒,但她不懂他在生什么气。 “所以,舒黛的事,怎么了?”陆斐斐转了话题。 “舒黛进了闻氏,和对手公司勾结,想要做阴阳合同。我要贺州帮我盯着点,结果舒黛设计我,想要灌醉我和她发生关系,借此威胁我。那天我没去,贺州去了,他上套了,被舒黛勒索了一笔钱。” 【25】偏爱 听到这话,陆斐斐觉得好笑。当初贺州那样相信舒黛,谁知舒黛反手将贺州利用了。 怪不得贺州说她不一样,她待在闻星阑身边,什么目的也没有,当然不一样。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陆斐斐突然问。 闻星阑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两人往后门处走去。学校后门有一片花坛,种什么死什么,逐渐荒废了。闻星阑踩上花坛,对陆斐斐说:“你去门卫室借个锄头。” “门卫室还有这种东西?”陆斐斐问。 “大概吧。” 陆斐斐返身去找,锄头没有,门卫室大叔给了她一个旧锅铲。他说,他平日种花翻土就用这个。 她举着锅铲回到了后门,闻星阑已经用手刨了坑出来。陆斐斐举着手机的闪光灯,心下有种难言的感觉。 闻星阑很怕脏,更别说用手去刨泥了。难道花坛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她将锅铲递了过去,闻星阑沾了泥的手将锅铲拿了过去,用力翻土。不知道挖到了什么,铲子发出铛的一响。 “什么东西?”陆斐斐有些意外。 此刻下课铃响起,高三教学楼如煮沸的开水一般喧腾。闻星阑伸手将埋在地下的盒子拿了出来。陆斐斐定睛一看,是铁皮制的巧克力盒子。 这是她情人节送给闻星阑的礼物。 陆斐斐眼眶一热,说:“贺州说你把巧克力扔了。” 闻星阑将盒子拍了拍,一手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拿锅铲将洞铲平了,又踩实了。他说:“你听他的。他把巧克力吃了,把盒子扔到留下,我找了好久才找回来。” 陆斐斐感觉自己喉头和鼻梁一起酸了起来。 她以为闻星阑不会在意这些事,可他居然还把盒子找回来了。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凌岚姐的事,我也不会今天把它挖出来。”闻星阑说。 蔚文成做事不厚道,他可不能让陆斐斐将她错认成和蔚文成一样的人。 “什么意思?”陆斐斐有些意外。 闻星阑笑了笑,没回应。他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洗手。” 陆斐斐示意她来拿盒子,可闻星阑就把那只盒子当宝贝,一手紧紧握住,没有递给她。陆斐斐看得好笑,心里泛起了淡淡的甜。隔了这么多年,她的盒子居然被埋在这里,真是让人想不到。 闻星阑去洗手间,陆斐斐趁机擦了下眼角的湿意。两人混在学生中走出校门,陆斐斐将锅铲还给了门卫叔叔。 他们上车,闻星阑抽了湿巾将铁盒擦拭干净。他用力打开盒子,里面装了很多零碎的小玩意。 陆斐斐的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她看着那些小东西,心下直呼不可思议。 有她用彩色的纸片折成的星星,有星星形状的橡皮擦,有她从学生证上撕下来的照片,还有一颗纽扣,过期的牛奶糖,她写的小卡片…… 其中还有一个非常羞耻的东西。 她的数学考试试卷。 一次数学考试,她考了五十二分。她擅自添了个“0”,将试卷折成了一个爱心塞到闻星阑的书包里。 她还特别恬不知耻地给闻星阑发消息:“你看,我的考试分数都是爱你的形象。” 现在再看这玩意,她恨不得死过去算了。闻星阑看到那个心形的试卷,忍不住笑了。他的桃花眼弯出了好看的形状,修长的手指夹着爱心,说:“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忘了。”陆斐斐扭头装傻,她才不要承认。 可这些物件,真的让人意外。她以为闻星阑全扔了,没想到他居然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放在了铁盒中,深埋在高中校园的花坛里。 陆斐斐又转过脑袋,问:“我以为你把这些东西都扔了。” “为什么这么想?”闻星阑抬眼看她,眸色深沉,比夜色更浓。 “我看你高中挺自信的,送东西都是用砸的。现在这么腼腆?”闻星阑说。 他说得很对,以前她送礼物都是夸嚓一下扔闻星阑身上,扔完就跑,像是丢凶器一样,随时随地要暗杀他。 就连这些巧克力,都是砸他桌上的。她砸完就跑,闻星阑站在原地,一副没回过神的模样。 这么一想,闻星阑没打死她真是涵养好。高中时的她可真是个奇葩女人。 “……” 陆斐斐想,这还真的是不能和以前同学有牵扯,特别是这种记性好的男同学,他怎么都记得! “你怎么会把这东西埋在学校花坛里?”陆斐斐问。 闻星阑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考过去。陆斐斐不明就里,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 突然间,车里的灯灭了,陆斐斐唇上一软,带着茶香的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刚想离开,后颈却被闻星阑的手按住了。她动弹不得,全身的感官都在唇上,每一次交缠和轻咬,都让她浑身一颤,手脚发软。 好一阵后,闻星阑终于将她放开。陆斐斐靠在门边,说:“流氓!” “那你刚才应该狠狠推开我。”闻星阑说。 陆斐斐伸手,在他的肩上轻推了一下,说:“狠狠。” 她表情严肃,眼神很亮。闻星阑笑出声,肩膀耸动,整个人侧到另一边去。 他笑了好一会儿还没停,陆斐斐问:“有那么好笑吗?” 她略微沙哑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性格,闻星阑深吸了口气,说:“我想我得送你回去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陆斐斐说。 闻星阑启动车辆,缓慢行驶到马路上,一路往天澜小学教职工宿舍开去。车至教职工宿舍附近,陆斐斐要他停车。闻星阑问:“怎么,我很见不得人?”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陆斐斐耸肩。 “渣男经典语录。”闻星阑说。 陆斐斐一细想,笑出声,还真是。 她向闻星阑道别,刚准备下车,车锁落下。她抠了几下,没打开车门。陆斐斐回头看闻星阑,问:“你还有事?” “有。” 闻星阑将铁盒拿到手里,轻轻晃了两下。他说:“我埋下这个盒子的时候发了誓,只要我把它挖出来……” 陆斐斐还在等闻星阑的后话,结果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说话说一半天打雷劈啊!”陆斐斐瞪他。 闻星阑大笑,说:“那我倒是要看看雷会不会劈下来。”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轮弯月挂在空中,完全没有打雷下雨的迹象。 闻星阑左手摊开,说:“看。” 陆斐斐真是懒得理他。 闻星阑打开车门,自己也从左侧下来。他锁好车,说:“我送你过去。” 两人并肩而行,陆斐斐偷偷摸了下嘴唇,她总觉得唇齿间还残留茶香,真是要命。 回到住处,陆斐斐洗漱睡觉。她一闭眼,就觉得闻星阑凑近想要吻她。她只能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仔细想来,她没来没排斥过闻星阑的靠近。她想要狠狠推开闻星阑,可是她根本就舍不得。 很难讲这到底是没出息还是遵从本性。反正她已经决定做个坏人,那就不否认不拒绝不承认,当个渣女就好了。 可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陆斐斐反复纠结,瞪着眼睛瞪到半夜。原来渣女的心理负担这么重吗? 此时,有光亮划破天空,接着就是闷雷滚滚,暴雨突然而至。 陆斐斐索性爬起来,拿出手机发了个朋友圈,将窗外的大雨录了一段,配上文字:“说话说一半,天打雷劈。” 发完后,陆斐斐突然心满意足,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她背单词时都觉得格外轻松。 等陆斐斐去了办公室,徐老师和她打招呼,又低声说:“斐斐,你出名了,有人把你制服碰瓷的人的新闻转到学校群里了。” 陆斐斐根本把这事儿忘了,她问:“哪儿呢?” “我转给你了。”徐老师说。 陆斐斐打开手机,她手下一顿,先点开了有红标提醒的朋友圈。 居然是闻星阑回复了她的朋友圈。闻星阑回复:“。” 一个句号算什么回应? 陆斐斐点回聊天对话框,看到徐老师发来的链接,她点开一看,正是昨天蔚文成所说的新闻。 她放下手机问徐老师:“这种新闻闹出来是不是不好?” 徐老师笑了,不是纯粹的笑意,还带了点别的意味。她说:“闻氏总裁办昨天出了紧急的内部推送,说这是企业正能量,不向恶势力坏风气妥协。” ? 这怎么还表扬上了呢? 徐老师压低声音,说:“你认识小闻总啊?” “是温总的朋友,昨天遇上了。”陆斐斐说。 “那你担心什么,有小闻总作保,你肯定没事。” 陆斐斐听出了弦外之音,上新闻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家长肯定也不希望自己孩子的老师三天两头出现在社会新闻上。 她暗自盘算,以自己的性格,可能不太适合老师这份职业,不然总有一天家长要找上门来。 尹苑突然走进办公室。她几乎要将“春风得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徐老师撞了下陆斐斐的胳膊,说:“今天要参加分享会的人来了。” 陆斐斐想起来了。今天就是周四,尹苑要去集团总部参加分享会。 尹苑大概心情不错,还主动和陆斐斐打了个招呼。陆斐斐礼貌回应,开始准备的备课本。 陆斐斐感觉得到尹苑还在打量她,但她根本不在乎。她记得今天有章绮彤的课,陆斐斐还在盘算,她能不能通过章绮彤再问点细节出来? 上完课后,陆斐斐将章绮彤叫到教室外,正准备问话时,章绮彤突然说:“爸爸。” 女孩声音怯怯,陆斐斐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了章勋。 【26】独享 章勋垂眼看向陆斐斐,眼神有几分警惕。他说:“陆小姐,又见面了。” “章先生你好。”陆斐斐起身,对上章勋的眼神,完全不惧对方的打量。 章绮彤乖乖站在一旁,双手绞着,脑袋低垂,像是做错了事。 “章先生有事吗,如果没事,我想先和章绮彤聊一聊。”陆斐斐说。 “你先聊吧。” 虽然这么说着,章勋没有离开。他站在一边,眼神不离陆斐斐,像是在监视她。 陆斐斐也没说别的,和章绮彤聊起了画画的事。陆斐斐拿出一盒彩铅递给章绮彤说:“我很喜欢你的画,送你一盒彩铅以示奖励,希望你还能画出更棒的作品。” 原本有些忐忑的章绮彤眼里泛出了光彩,她用力点头,说:“谢谢陆老师。” “不客气。”陆斐斐摸了摸她的脑袋。 “章先生有什么事找章绮彤?”陆斐斐问。 “家事。”章勋说。 陆斐斐听到章勋的逐客令,只得离开。即便章绮彤投来求助的目光,陆斐斐也没办法停下脚步。毕竟章勋瞪着她呢。 她小跑几步,藏到了楼道里,偷看章勋和章绮彤。 可惜他们的声音太小,陆斐斐什么也听不到。 中午放学后,尹苑提着电脑向大家告别,黄主任还特地将她送到校门口,何文君开车送她去闻氏集团总部。 陆斐斐这一幕挺有趣的,尹苑像个接力棒,被几个人传来传去,最后抵达终点。 等尹苑走了,陆斐斐准备去买午餐,下楼时,她看到了章绮彤。 女孩儿背着手贴在墙边站着,时而看向校门,时而看向楼道。她一见陆斐斐走下楼,连忙跑过来。 她抓着陆斐斐的衣摆,说:“陆老师,你是不是认识温叔叔,你能不能帮我联系温叔叔,我想找妈妈。” “怎么了?”陆斐斐说。 章绮彤用手背擦过眼皮,陆斐斐注意到她的手背上有水渍。 “我想妈妈。”章绮彤说。 “你要不说清楚,老师怎么能帮你呢?”陆斐斐说。 “可……可……” 章绮彤“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然。陆斐斐又问:“你吃了饭吗?” 章绮彤摇头。 “你陪我吃点东西,我打电话给温弦。”陆斐斐说。 小女孩终于平静下来了。 陆斐斐带她去了一间小餐馆,点菜时还特地问了章绮彤的意见。点完餐后,她拨通温弦的电话,说了两句,将电话递给了章绮彤。 女孩捂着话筒,小声说了很多。不过章绮彤没有特地避过陆斐斐,她听了个大概。 章勋和凌岚要出差,他告诉章绮彤,下午放学舒阿姨会来接她,这几天她就在舒阿姨家待着。等父母出差回来后,再接她回家。 陆斐斐吃了两口饭,章绮彤将电话递了回来。她接过电话,温弦说:“我下午有点事,会晚点到。你……能不能多留章绮彤一阵,我尽量赶过来。” “可以。”陆斐斐说。 “你做个心理准备。下午要来接章绮彤的人,是舒黛。”温弦说。 陆斐斐顿了顿,问:“舒黛怎么会和章勋搅合在一起?” 温弦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有点事,半小时后给你打电话。” 陆斐斐挂断电话,专心和章绮彤吃饭。 吃完饭后,她将章绮彤送回教室,自己又走出学校,等待温弦的电话。 温弦打来电话说了事情的经过。 舒黛大学毕业后进了闻氏集团。因凌岚的关系,闻氏和章家的公司搭上了关系,舒黛负责两家的合作,和章勋搭上了关系。她收了章勋的好处,以权谋私想要偷换闻氏的合同。 可她又怕事情暴露,章勋就给她指了条路,搞定闻星阑。 没想到闻星阑没上套,他一直防着舒黛。舒黛见计划不通,转而找贺州下手。 搞定贺州,章勋和闻氏毁约,与贺州合作。因为有舒黛手里有贺州的床/照和视频,无奈,贺州只能咬牙答应,亏了很大一笔。 舒黛从闻氏辞职时又玩了一手离间计,故意将她设计贺州一事嫁祸给闻星阑,引得两人反目。 即便时候闻星阑和温弦两人将事情的始末捋顺,贺州和闻星阑之间还是存在着嫌隙。 舒黛远走高飞,听说是去了别的城市避风头。如果不是今天章绮彤提到舒黛,温弦都没想到章勋一直把这人留在身边。 挂断电话,陆斐斐不知不觉又走到世慧广场。 没想到,她又要和舒黛见面了。她叹了口气,心下烦乱,决定去电玩城打两把游戏解压。 她走到六楼,来到电玩城,谁知在铁拳的机器前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从来不玩电动的闻星阑皱着眉操控摇杆,盯着屏幕拍着键盘,全力打击对手。 他没发现陆斐斐的到来,她悄悄绕过闻星阑,在他对面坐定。她插入游戏卡片,加入对战。 闻星阑试图从缝隙中看过来,陆斐斐挪动身形,没让他看到自己。 她选择好游戏人物,操纵摇杆拍下按钮,将闻星阑的人物打翻在地。 闻星阑操纵人物后退,不让陆斐斐的人物接近。陆斐斐虚晃几下,他也没没有上钩。她没有耐心多等,提着拳头直接上了,被闻星阑瞅准空隙,打倒在地。 陆斐斐操纵人物后退,两人交手了几个来回,陆斐斐居然被闻星阑压制得动弹不得。不过好在她游戏经验丰富,手速也快,在最后决斗中,以丝血获胜。 闻星阑起身查看,陆斐斐也没躲闪,两人目光交汇,看了个正着。 他的桃花眼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是你。” “你不是不玩游戏吗?”陆斐斐起身。 闻星阑绕过机器,走到陆斐斐身边。他说:“以前不玩。” “那现在这是,体验生活?” “看你很喜欢,就想试试。感觉还不错。” 闻星阑说话时唇边有笑,原本疏离清贵的他显得很有亲和力。不断有视线投向他,他看也不看,眼神只落在陆斐斐身上。 她被这种专注的视线看的心跳不已。陆斐斐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只好低头看鞋尖。 “你中午怎么有空来这里?”闻星阑问。 “来看看半夜打雷闪电有没有煞到你。”陆斐斐说。 闻星阑摊开手,说:“你看看?” 陆斐斐绕了一圈,动了动鼻子,说:“我闻到天打雷劈的糊味了。” 闻星阑笑出声,一手点在陆斐斐的额头上。他说:“挺会无中生有的。” 他的手指像是有魔力,被他点到,陆斐斐心里的那点忐忑像是被抽走了。她看着闻星阑的桃花眼,心里莫名平静下来。 陆斐斐说:“舒黛今天要来接章绮彤,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挡住她。等温弦来想办法。” 说完后,她三言两句交代事情经过,着重强调了章绮彤哭着找她帮忙的片段,以求得闻星阑的同情。 闻星阑说:“我给凌岚的弟弟打个电话。” “听说她弟弟在外地。” 闻星阑沉默一阵,说:“好。我提前去你的办公室等你。” “你是不是有事?”陆斐斐问。 “没事。” “真的?”陆斐斐还是不信。 “真的。”闻星阑说得笃定。 陆斐斐见时间不早了,向闻星阑告别,往天澜小学走去。 走在路上,陆斐斐给向泽发了消息,询问闻星阑下午的安排。向泽回复: 【闻总下午回总部开会。】 看到这句话,陆斐斐愣住了。她就知道闻星阑肯定有事,只是为什么他愿意为了她的请求搁置公司会议? 陆斐斐回复:【知道了,谢谢向助。】 她走回学校,看到向泽又回复了消息:【闻总更改了行程,下午不回总部了,我替他参加会议。你有事需要我传达给闻总吗?】 陆斐斐看着那行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心脏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身体里像是有暖流暗涌,奔向四肢百骸,连鼻头都隐隐发酸。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向泽发了张照片过来。她点开照片,发现是一张PPT。再仔细去看,PPT的背景文字是她写的,照片是她从闻星阑的朋友圈偷的。 向泽:【这是你做的PPT吧?】 Fifi:【你怎么知道?】 向泽:【除你之外,不可能有人用闻总的照片。】 Fifi:【原来你是从作死的角度来考虑的。】 向泽发了个笑脸,没再说什么了。 陆斐斐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尹苑在黄主任的“启发”下,挪用了她的PPT作为己用,参加了集团总部的分享会。 不过尹苑估计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挪用闻星阑的照片。 陆斐斐回到办公室,准备下午上课的手工用品。上完活动课,陆斐斐直接去了章绮彤的班级。在路上时,她接到了闻星阑的电话。 “我在校长办公室休息,你下课了吗?”闻星阑说。 这人真绝,在校长办公室休息。 陆斐斐说:“下课了,我去接章绮彤。你下来吗?” “我去你的办公室等你。”闻星阑说。 陆斐斐在班级门口看了许久,没见到章绮彤。她问班主任,对方说:“章绮彤吗,她阿姨提前把她接走了。” 听到这话,陆斐斐的脑袋发出嗡的一响。她深吸了口气,又问:“有签字吗?” 天澜小学有规定,家长提前接走学生,需要签字留假条备案。 班主任翻出假条本,陆斐斐看到了上面的签名——舒黛。 陆斐斐拍下假条,往办公室走去。她给温弦打了个电话,温弦没接听。她赶回办公室,发现尹苑正缠着闻星阑在说话。 陆斐斐一把拨开尹苑,说:“不好意思,我找闻总有事。” 【27】偏爱 “我正在和闻总汇报学校事务,你看不到吗?” 尹苑皱眉,强行横插了一脚,非要站到陆斐斐和闻星阑之间。她趾高气昂地看着陆斐斐,眼神相当轻蔑。她这表情,像是参加了分享会就飞黄腾达了一般。 陆斐斐说:“学校事务需要美术老师来汇报,这个学校真的完了。” “你在闻总面前说这种话好吗?”尹苑瞪她。 “挺有道理的。”闻星阑说。 “闻总……” 尹苑将闻星阑的称谓拉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比戏曲腔还有范儿。闻星阑听得皱眉,他说:“你应该当音乐老师。” 陆斐斐扑哧笑出声,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温弦的电话。 温弦说:“你接到章绮彤了吗?” “我正要和你说,章绮彤提前被舒黛接走了。”陆斐斐说。 闻星阑抬眼看向陆斐斐,她点了点头。尹苑好奇地看着闻星阑,他挥了挥手示意尹苑离开。尹苑再不愿意,闻星阑发了话,她也得走。 “我给凌岚姐打电话,她没有接听。我联系凌岚姐的弟弟凌晟睿,他说凌岚一早上被章勋带走,他们也联系不上。凌晟睿去公司发现,章勋一并将凌岚名下几间公司的公章也带走了。”温弦说。 “这是什么情况啊?”陆斐斐简直想抓头发。 “不知道。不过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事了。”温弦说。 “那你就不管章绮彤了?”陆斐斐问。 “我和凌晟睿说说,你也别管了。” 说完这句,温弦挂断电话。陆斐斐气得差点骂人。她捏着手机瞪着屏幕,又抬头看向闻星阑。 “温弦一向这么无情吗?”陆斐斐问。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星阑耸肩,一脸无辜。 陆斐斐简单说明前因后果,闻星阑听完,说:“这已经升级成章家和凌家的事了,我们确实不好介入。” 可陆斐斐一想到章绮彤手背上的泪渍,心下愧疚。陆斐斐无奈,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她没办法为章绮彤做点什么,因为她没有能力,也没有权力。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没用。 闻星阑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说:“这件事不怪任何人,你已经尽力了。” 陆斐斐沉默良久,最后只能点头。 两人离开学校,暴雨突然而至。满街的人都在乱跑,陆斐斐无知无觉走在雨中,心里的沉闷被大雨笼罩,越发粘腻潮湿,她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恨不得随雨水一起被冲走算了。 她一想到温弦那副事不关己的口吻就觉得心凉。她还试图在这三个人里找什么歉意,找个狗屁,这三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即便是贺州的道歉,那也只是顺手为之,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先稳住她再说。 而闻星阑,陆斐斐抿唇,她说不好闻星阑的举动到底意欲何为。 陆斐斐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人牵住,抬头看去,闻星阑对她说:“下雨要用跑的,笨蛋。” 他口吻亲昵,笑意满脸,一双眼睛被雨洗过,越发清亮。他像是一道光探入了她心底的阴霾,陆斐斐突然没有那么绝望了。 陆斐斐抹了把脸,被闻星阑拽着跑过马路,直奔教职工宿舍。 雨很大,脚下的水花四溅。踩水时,陆斐斐有种异样的痛快。两人跑回宿舍,站在门口时,身上的水滴落在地,就是掏个钥匙的工夫,两人的脚下已经出现了一滩水。 楼外的雨也没小,乍一听去,像是瀑布的动静。 陆斐斐打开房门,踢掉鞋子,冲去浴室拿毛巾。闻星阑见她毛毛躁躁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弯腰,将她东倒西歪的鞋子拿起来,整齐摆在鞋架上。 她换了身衣服,拿了一条新浴巾递给闻星阑。男人脱掉了上衣,在浴室里擦拭头发,陆斐斐路过时,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她惊呼一声,闻星阑抬头:“你没见过男人的身体吗?” 陆斐斐侧过脸,脸颊红润,连耳根也是红的。 “那你这么多年的画算是白画了。”闻星阑说。 “闻星阑!”陆斐斐低吼,脸色涨红。 “我说错了吗?”他直起身体摊开双手,肌肤如玉石洁白,胸肌腹肌一并展露无遗。 陆斐斐快速地瞟了一眼,有些震惊,忍不住又侧过头看去。她想,闻星阑平日工作那么忙,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健身?健身就算了,他的身材居然这么好? 她贪恋地多看了两眼腹肌,若无其事转过头去。可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闻星阑的眼睛,他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闻星阑说:“你要想看,我可以晚点再穿衣服。” “你哪有衣服穿?你的衣服被我扔进洗衣机了。”陆斐斐反问。 “有件事情你是不是还没发现?”闻星阑问。 “什么?”陆斐斐有些茫然。 闻星阑笑,眼神潋滟,看她时自有一份难言的魅力,像是无言的引诱。一个男人拥有这样的眼神,陆斐斐觉得他是个男狐狸精。 “你过来,我告诉你。”闻星阑说。 陆斐斐摇头,她说:“我不过去。” 闻星阑问:“你怕我突然吻你?” 他大喇喇将她的心声剖出,陆斐斐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她掩面说:“闻星阑!” “我知道我叫什么,不用提醒。” 闻星阑擦干了头发和上半身,将浴巾披在身上。他拎了下湿透的裤子,说:“能把你挂在阳台上的男士衣裤借我换一下吗?” 裤子贴在他的腿上,勾勒出男人紧实修长的腿部线条。陆斐斐看得目不转睛,突然很想拿自己的速写本过来。 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陆斐斐忍不住自嘲,这算不算职业病? 但他的身材的确很诱人。她不厚道地想,万一闻氏集团倒闭,他下海卖身,也能大赚一笔。 闻星阑上前,在陆斐斐的面前打了个响指。他说:“回神了。” 陆斐斐这才转身往阳台的方向走去,她取下衬衣和裤子,又有些疑惑。挂在家里的男装是她随便买的,也不知道闻星阑能不能穿。 他拿了衣服去了浴室,换好衣服后走了出来。陆斐斐拿了速写本和炭笔,草草在纸上勾勒出了闻星阑的身形。 闻星阑凑过来一看,饶有兴致地问:“你在画我?” 陆斐斐合上速写本,抬头看闻星阑,平凡普通的白衬衣被他穿得有型有款,裤子也刚刚好。他的头发不似平日一丝不苟,此刻的凌乱倒是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看来相当赏心悦目。 “衣服很合身。”陆斐斐说。 闻星阑在她身侧的长沙发落座,他慢斯条理整理了袖口,说:“你没发现,你买的男装尺码,是我的尺码。甚至连放在门口的男士鞋子,也是我的尺码。” 陆斐斐完全没察觉这件事。她起身往门口跑,拿着两双鞋对比,整个人愣在当场。 难道她买鞋买衣服时,脑子里下意识想到了闻星阑?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闻星阑跟在她身后,重新将两双鞋摆好。他探出身子,完全将陆斐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只要他稍稍矮身,他就能将陆斐斐抱个满怀。 他还是礼貌地起身让开,陆斐斐站起身来,看到自己摆放整齐的鞋架,忍不住笑出声。 她问:“你还是很怕乱糟糟的环境?” “很怕,完全忍不了。”闻星阑说。 “那我带你看个东西。” 陆斐斐推着闻星阑走到客厅的电视后面,闻星阑一见散乱在电视机后的电线,双手都握紧了。他面色铁青转了过来,说:“你报复我。” 陆斐斐笑得不行,差点坐到地上。她说:“我以为你克服了。” “这种事为什么要克服?”闻星阑觉得诧异。 “毕竟凌乱才是人生的主题。” “那是你!” 说着话,闻星阑开始动手整理电视机后的电线。他的眉头紧皱,一张俊脸写满了不耐,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陆斐斐的心突然间软得一塌糊涂,像是融化的黄油,整个人都被这种温温的触感包容。 她抱着靠枕坐在他旁边围观,闻星阑瞥她一眼:“你就看着是吧?” “刚刚你看的,就是我整理电线的最高水准。”陆斐斐眨了眨鹿眼,显得相当无辜。 闻星阑深吸了口气,说:“还是我来吧。” 没过多时,闻星阑将电线整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艺术品,相当让人意外。 陆斐斐说:“你真是对整洁的要求太高了。” “你可以去我家看看。” “不去,肯定是样板房,没有半点生气,没意思。”陆斐斐往后一仰,将脑袋搁在沙发上。 闻星阑看着放松的陆斐斐,她脖颈修长,肩膀平阔,胸线明显,漂亮的曲线让他简直挪不开眼。 他的手指缓慢地向陆斐斐靠近,她突然抬头,抱着靠枕,说:“我饿了。” 好在窗外的雨声够大,遮住了她饥肠辘辘的肠鸣。 闻星阑问:“你不会做饭?” 陆斐斐一笑,表情有些许腼腆。她说:“不会。” “泡面也不会?”闻星阑又问。 “我不喜欢吃泡面,所以基本屯的都是自热小火锅和米饭,已经吃完了。这个天气叫外卖,又觉得对外卖员不负责。”陆斐斐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脸上满是为难。 “你冰箱里有食材吗?” 闻星阑问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废话,不会做饭的人冰箱里怎么会屯东西? 陆斐斐连忙起身,说:“有啊,我还有米呢!” “你还挺骄傲是不是?”闻星阑摇了摇头,很是无奈。 “也不是,只是隔壁安老师每次都会给我送菜。我又不好推辞,就表现出自己似乎会做饭的样子。我偶尔也会随便买点菜,还给安老师。”陆斐斐说。 闻星阑说:“你买菜还是个充人设的道具呢。” “被你发现了。”陆斐斐笑着说。 她的笑容干净纯粹,不染纤尘。闻星阑认命起身,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食材不多,但做个面条也算足够。 闻星阑合上冰箱门,对陆斐斐说:“想吃我做的饭可以,有条件的。” 陆斐斐连忙问:“什么条件?” 【28】独享 “送我一张画。”闻星阑说。 陆斐斐的目光顺着闻星阑的视线看了过去,她看到架在客厅里的画架。画布上用铅笔勾出了几根线条,甚至都没有打出轮廓。 “我的画要价很高的。”陆斐斐说。 “我炒出来的,五百万。”闻星阑看向她。 此话一出,陆斐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她一直以为闻星阑话不多,现在才知道,话不多的人一开口就能杀人。 她避开闻星阑的视线,问:“你想要什么画?” “你刚才画在速写本上的画。”闻星阑说。 “不行。”陆斐斐一口拒绝。 “那你就没饭吃了。”闻星阑比她还要决绝。 陆斐斐冲进厨房,准备自己做饭。她将冰箱里的食材取出来洗净,刚一动刀,就切到了自己的手指甲盖。 她捏着手指,白着一张脸往厨房外跑。闻星阑把她拦了下来,捏着她的手指仔细检查伤处。 他眼神专注,长睫微敛,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呼吸薄薄地打在她的手指上。 刚刚被刀切到的惊惧突然就消散了,他的手带来了她未曾想过的安全感。陆斐斐呆呆地看着他。 她说:“要不然,我还是给你一幅画吧?做饭真的太难了。” 闻星阑轻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打在陆斐斐的手指上,她觉得有些痒。 他说:“画画才难。因为画画太难了,所以人们发明了摄像机。” “这是什么歪理?”陆斐斐不解。 “我去做饭了,有没有围裙?”闻星阑说。 陆斐斐找不到围裙,随手将自己画画时穿的围裙扔给了闻星阑。围裙是粉色,有蕾丝花边,正中间还有一只hello kitty的大脸。闻星阑拿着围裙一阵犹豫,他问:“你画画都穿这么花俏的围裙?” 她拿出来另外一条粉色围裙,这次围裙中间不是hello kitty了,是cinnamoroll.陆斐斐格外得意地说:“我有三丽鸥家所有人物的围裙!” 这也不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吧?闻星阑腹诽。 陆斐斐挨个儿展示她的围裙收藏,神色雀跃,眼神发亮。她滔滔不绝说着这些小玩意,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说了一阵,她意识到和男人说这些不太明智。毕竟闻星阑不可能会对三丽鸥的东西感兴趣。 陆斐斐闭了嘴,将围裙拿出厨房,坐在沙发上叠好。闻星阑站在厨房里,拿出了手机,给向泽发了一条消息。 闻星阑:【三丽鸥有没有什么居家用的产品,如果有,帮我买一些。】 向泽:【好的。】 闻星阑收起手机,开始切菜。叠好围裙的陆斐斐走了进来,她第一次见闻星阑切菜,白菜被切成小细细的小段,齐齐整整,像是在列队等待检阅。 她想说话,却又敢惊动闻星阑,生怕自己的声音影响到他的动作,从而让他切到手。 陆斐斐站着看了一阵,等闻星阑切好了菜,她才问:“你怎么会做饭?” “以前留学时自己尝试做饭,也不是很难。”闻星阑说。 陆斐斐独自生活好几年,她还是不会做饭。她想了想,可能自己的技能点完全没长在厨艺上。 闻星阑将陆斐斐冰箱里的东西搜刮一空,做了顿很豪华的面条。她不爱吃绿叶蔬菜,但他切得细碎,很好入口,陆斐斐第一次觉得青菜还挺好吃的。 她暗自感慨,闻星阑真是厨艺惊人。 陆斐斐时不时偷看闻星阑,男人吃饭安静,模样赏心悦目。她看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她暗骂自己无聊,连看人吃饭都可以看得这么出神。 吃完晚饭,大雨一点也不见小。陆斐斐拿着速写本窝在沙发上画画,先画了一张穿着围裙切菜的闻星阑,又勾出了一张坐在沙发上看投影电视的闻星阑。 几年不见,他的身材更健壮了,举手投足也更有气势。可惜气势这东西没办法用速写体现。速写是抓动作,神态和感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需要笔触、光影和颜色烘托。 想到这里,陆斐斐的脑袋里涌现出很多的色彩,它们自我关联,色块明显,大张旗鼓想要从她的笔尖中奔涌而出。 陆斐斐立即起身。大概是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引得闻星阑注意,他也站了起来。陆斐斐想也不想,将闻星阑推回沙发,她绊在了闻星阑的腿上,自己也栽倒在他的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怀抱温暖,她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鼻尖擦过他的耳垂。 她看到闻星阑白皙的皮肤敷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他侧过脸,问:“慌慌张张跑来投怀送抱?” 那双桃花眼里藏着戏谑,看得陆斐斐心跳剧增。她连忙挣脱他的怀抱,站直身体。她说:“才不是,我是忙着拿画布。” 陆斐斐重新穿好拖鞋,取下画架上的画布。她又回到原位,准备打形。她一抬头,就看到闻星阑换了个坐姿。 “你重新坐回去!”陆斐斐拿着炭笔比划他的头身比。 “我忘了刚才怎么坐的。”闻星阑说。 无奈,陆斐斐起身,她走过去摆弄闻星阑,就像摆弄一只大型玩偶。闻星阑眼睛含笑,颇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贪恋她的手指温度,还有她专注的眼神。 闻星阑问:“为什么把那条裙子挂在客厅?” 陆斐斐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他说的是那条午夜鎏金裙子。 “没什么,就是提醒自己。”陆斐斐说。 “你把琼斯的原话打印出来贴在镜子上,也是提醒自己?”他又问。 陆斐斐点头。 她摆好了闻星阑坐姿,回位后拿起了画布,将他的动作画在画布上。 此时,闻星阑又问:“那我呢?” “什么?”陆斐斐停下画笔。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记忆深刻的话?”闻星阑问。 陆斐斐沉默了。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所以根本无从说起印象深刻。如果真要说来,大概就是今天他洗手做羹汤了。 “嗯……你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我觉得今天的面条很好吃。”陆斐斐说。 闻星阑轻笑,无奈地耸了下肩膀。 她打好轮廓,脑子里不断地冒出关于作品的灵感。这时的陆斐斐没心思再和闻星阑多说什么,她拿起画布画家往房间走去,又拿出颜料、调色板、画笔、毛巾和松节油,准备画画了。 陆斐斐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忘记客厅里还有一个闻星阑。大概是房间内太过安静,闻星阑起身探看,只见陆斐斐在画布上铺出色块,笔尖上沾染的颜料也惊人的漂亮。 在灯光的映衬下,专注于画作的陆斐斐格外有魅力。 陆斐斐完全没有察觉他的来到,她只要开始画画,就会抛开一切。 闻星阑调整手机,拍下了她执笔画画的侧面照。他不想打扰陆斐斐,静悄悄离开了房间,回到客厅在沙发上落座。他拿出手机查看刚刚的照片,右手食指不断摩挲着那张侧脸。 闻星阑稍作停顿,点开微信,将这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发完照片,他的目光落在陆斐斐放在沙发上的速写本上。闻星阑本不想翻看,可转念一想,她已经答应将画好的作品送给他,所以,提前看看应该不是问题。 闻星阑拿过速写本,翻了几张,平静的脸上出现了意外的神色。他深吸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合上速写本,将其放在一边。 速写本上有很多人物动态图,那些人形,全部都是他。 有他站在庄园里的模样,有他靠在世慧广场楼层栏杆的模样,有他开车时的侧脸,有他做饭的模样…… 闻星阑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发现这是他完全不熟悉的自己。运笔者的温柔的笔触让画中人也变得温和起来,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一面。 窗外的雨还在下,似乎完全不打算停。可闻星阑却觉得这雨下得好极了。 他翘起唇角,漫漫长夜,他决定选一部圆满结局的爱情电影看一看。 陆斐斐完全不记得客厅里还坐着一个闻星阑。她好几年没有如此酣畅淋漓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沉浸在画笔和颜料中,松节油的气味让她兴奋又激动。 画布上的色彩铺开,笔触摆动,她的心跳为之雀跃。 直到天光大亮,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室内。陆斐斐终于停笔。 她完全不觉得困,双眼充血,但整个人莫名兴奋。 画布上的人物已经成型。画面由深深浅浅的蓝构成,这是章绮彤带给她的启发。画中的人物倚靠在沙发上,矗立于画面主体。他的侧脸被薄薄的颜料带过,刻画神态时格外仔细,和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粗糙斑斓的背景,精细刻画的人物。大片的蓝色,细节处光影的跳跃,还有沙发和织物上的红黄色调,看起来冲突强烈,又无比和谐。 细节处她没来得及精心调整,但就这样看去,陆斐斐也觉得满意。 这是她近四年来最喜欢的作品,没有之一。 不过唯一让她觉得无奈的是,这幅画又是在闻星阑的启发下诞生。他真是她的灵感男缪斯。 陆斐斐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突然想起来客厅还有个闻星阑。她转身,看到闻星阑披着毯子站在门口,他倚在门框上,站姿懒散,气势依旧。 “你站了多久?”陆斐斐问。 刚一出声,陆斐斐就被自己的嗓音吓到了。她的嗓子的确有点哑,但没想到能哑成这样,像是吞了把沙。 闻星阑转身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陆斐斐捧着杯子喝了起来,这才觉得自己口渴难耐。 她问:“现在几点了?” “早上六点半。”闻星阑说。 “怎么就早上了?我画了一整夜?”陆斐斐自己都惊讶了。 【29】偏爱 闻星阑颔首,陆斐斐惊叫:“完了,我今天早上还有课。” 她连忙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漱。她的内衣掉落在地,闻星阑迟疑一阵,看着那件布料很少的真丝内衣,他还是决定捡了起来。 他用两只手指夹住肩带,目不斜视往浴室走去。他不自觉又瞥了一眼,原来她喜欢黑色的内衣吗? 闻星阑敲门:“你的内衣掉了。” 陆斐斐迅速开门,门缝中透出一张红透的脸。她刚在浴室翻了半天,怎么都没找到内衣,没想到居然在闻星阑的手上。 她红着脸,但气势很足。她质问闻星阑:“你居然有这种癖好!” “我什么癖好?”闻星阑不解。 陆斐斐一把抢过闻星阑手里的内衣,说:“偷女士内衣的癖好!” 说完,她很用力地关上浴室门。闻星阑一愣,心中涌上难言的情绪,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好笑。特别是刚刚陆斐斐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色狼。 “搞清楚,是你丢三落四。我要假装没看?”闻星阑问。 陆斐斐理也没理,打开淋浴头,哗哗水声掩盖了闻星阑的声音。 闻星阑第一次被人因为这种事冤枉,感觉还挺奇妙的。如果要较真,他也真不好和陆斐斐说什么,最后被活生生气笑了。 笑完后,他又忍不住想,陆斐斐的身材的确很好。 等陆斐斐出来,闻星阑将手机递给了她。他说:“你有未接电话。” 她拿过电话,定睛一看,是疗养院打来的。她回拨过去,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告诉她,陆昊不慎坠楼,送往医院紧急抢救。 陆斐斐没站稳,跌坐在沙发上。工作人员说明医院地址,陆斐斐说:“我马上赶过去。” 挂断电话,陆斐斐有些无措,双眼失焦,不知道在看什么。闻星阑问:“怎么了?” “我要去中心医院,我爸坠楼了。”陆斐斐说。 “是坠楼,还是跳楼?”闻星阑问。 陆斐斐摇头,双手拇指按着额角。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一列火车开过,轰隆隆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手脚发软。 她站起身,想要往外走去,又想起自己什么都没带,胡乱抓起手机往外走。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本来一夜没睡,现在又听到这种事情,她几乎不会思考了。 见她这样,闻星阑双手按住她的肩头,让她坐在沙发上。他说:“司机马上到,我们一起去中心医院。” 听到“我们”二字,陆斐斐的脑袋轻轻一摆,像是对这个词语感到陌生。闻星阑拿起她平时背的包,拿起鞋柜最上层的钥匙放了进去,又把手机放了进去。他把包递给陆斐斐,说:“看看还要拿什么?” 陆斐斐定下心神,检查了包里东西,又拿出手机,给黄主任打电话请假。听闻她的请假理由,黄主任很快就批了。 闻星阑手机响起,他说:“车来了,走吧。” 两人先后出门,陆斐斐锁门时钥匙都对不准锁孔。闻星阑轻叹一声,他的右手覆上她的手,轻轻一握,钥匙很轻易对上了锁孔。 上车后,闻星阑升起挡板。他对陆斐斐说:“你爸坠楼这事,需要我出面处理吗?” 陆斐斐的左手狠狠捏住衣角,好半天才松开。她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你这个状态,能够处理问题吗?”闻星阑问。 “先看我爸的手术情况吧。”陆斐斐说。 两人赶到中心医院,直奔手术室。陆昊的手术还在继续,手术室门口的灯还亮着,疗养院工作人员惴惴不安。 陆斐斐忍了又忍,将愤慨和伤心逐一咽下,假装镇定走到工作人员面前,询问情况。 她的声音又沉又哑,说话格外吃力。但她眼神坚定,这一次,陆斐斐没有躲闪,她没有将脑袋埋在沙里,而是细细询问事发时的每一个经过。 工作人员说,陆昊早上五点多起床。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翻出窗户,顺着管道往楼上爬去。有护工和清洁工看到,也不敢惊动他,只能好言相劝要他下来。同时,他们报警又打了消防队的电话,想要快点将陆昊从墙外救下来。 陆昊边爬边喊:“我的女儿在楼上被人关住了,我听到我的女儿在哭。” 楼上是一间空房,没有人住。陆昊此举,只可能是产生了臆想。消防队和警察刚刚赶到,陆昊因为拉窗户时失手落了下来。 五层楼的高度,陆昊落下来时血液四溅。一群人手忙脚乱将他送到医院,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给陆斐斐打电话交代情况。 陆斐斐按着自己的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大概是一夜没睡的关系,陆斐斐心跳很快,呼吸急促,不知是激动还是呼吸不畅,她整个人难受得要命。 闻星阑见她状态不对,扶着她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闻星阑拨通电话,要向泽带着闻氏集团的律师赶来中心医院。交代完一切后,闻星阑感觉自己的左手死死被陆斐斐握住,她的手背青筋直冒,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这时,手术室灯光熄灭。陆斐斐听到大门打开的开始,她抬起头,看到医生走了出来。 对方摘下口罩,脑袋低垂,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病人出血严重,意识涣散,经过抢救之后,还是……失败了。请节哀。” 陆斐斐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笑了出来。她的眼泪和笑容一同出现,看起来无比怪异。她说:“躺在里面的人,真的是陆昊?” “斐斐,你还好吗?”闻星阑突然出声。 陆斐斐像是没听到闻星阑的话,她说:“今天是几号,愚人节吗?不是说好要找瑞士的医生帮我爸复诊,为什么现在我们会在这里?” 她觉得时间像是被割裂成碎片,中间的碎片消失,只剩下开头和结尾。她拿着“生”和“死”的碎片,却不知道这两片要如何连在一起。 陆昊真的死了吗,他不是应该在疗养院才对,医院手术室里的人真的是他? 陆斐斐觉得恍惚极了,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联合起来骗她。 她的爸爸,真的就这样没了? 陆斐斐转头看向闻星阑,他看着她,不发一言。陆斐斐走向医生,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就一眼?” 她的眼泪平静地流淌在脸上,眼睛被洗得越发清亮。她的表情不见悲恸,反而空空荡荡,像是灵魂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具躯壳。 医生点头。 陆斐斐看到闻星阑正欲上前,她摇了摇头,说:“我一个人进去。” 闻星阑没应,坚定地站在她的身侧。她拿手去推他肩膀,他依旧沉默地站着。陆斐斐推得累了,只得垂下手来。 她转身往手术室里走去,闻星阑跟在她的身侧。她揭开白布看了一眼,又立即将布合上。她说:“这不是我爸。” 可仅凭那一眼,闻星阑已经认出了陆昊的脸。面对陆斐斐的否认,闻星阑却罕见地附和,他说:“嗯,不是叔叔。” 陆斐斐又问:“能带我去宁城疗养院吗?我想去看我爸。” 闻星阑说:“走吧,我陪你过去。” 陆斐斐擦了擦脸,哪知眼泪越擦越多。闻星阑深吸了口气,拿手去抹,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指尖,十指连心,他觉得心也被她的眼泪泡软了。 “不哭了,我陪你去疗养院,好吗?” 闻星阑的语气太温柔,那种温柔勾起了陆斐斐心底深处莫大的委屈。她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她一头撞进闻星阑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际,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结实温暖的怀抱让她镇定了几分,她终于止住了眼泪。 陆斐斐抬头,吸了吸鼻子,说:“我们去疗养院。” “好。” 两人走到楼下,正好遇到向泽和律师。闻星阑微微抬手,向泽点了点头,要律师先上楼去了。陆斐斐坐进车里。闻星阑迟了半步,他先关上车门,回头对向泽说:“医院这边帮我盯着,有事随时联系。” “闻总,集团那边还要事情处理,莫总说今天要和你聊新加坡市场的事。”向泽说。 “要老崔去盯着。”闻星阑说。 “崔总可能谈不下来,莫总说要亲自和你谈。” “和莫总说实话实说。如果他不能体谅,可能以后合作也有问题。”闻星阑说。 向泽有些意外。闻星阑两个月前就忙着推进海外市场,他说这事今年的头等大事。但面对陆斐斐,闻氏的头等大事也往后压了压,足以见得陆斐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闻星阑上车,陆斐斐抬头看向他,眼中水光涤荡,稍微一动,泪珠就要滚落。她吸了吸鼻子,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她猜得出来,闻星阑肯定很忙,他没有时间陪她来来回回。可她现在就是个自私的坏人,她不想放开闻星阑。如果他走了,她肯定连一步都走不动了。她很脆弱,她需要闻星阑陪在身份。 他笑了笑,桃花眼微眯,神情温和。他说:“做人还是自私点好。” 陆斐斐没接话,只是横下身体,将脑袋枕在闻星阑的腿上。她闭上眼睛,思绪纷乱,但唯独不敢想起“爸爸”这两个字。 车辆行驶平稳,陆斐斐闭着眼,左手不知何时被闻星阑握在手中。她动了动指尖,反握回去。 属于闻星阑的那只手像是受到了鼓舞,他的手指缓慢地改变着姿势,从握改成了扣,她的指缝间被他的手指填满,两人十指相扣,再无间隙。 她感受到来自另一端掌心的温暖,像是小小的火焰,将她摇摇欲坠的眼泪烘干。 陆斐斐的眼皮不再抽动,安稳地合了上去。 车至疗养院,两人走到陆昊居住的房间。疗养院的护工还没有收到消息,房间内还是原样布置。陆斐斐在陆昊的床前站了很久,又走到窗边。 窗户上的固定窗户开合大小的螺丝已经被扭掉,窗户大开,像个张嘴大笑的怪物。 陆斐斐站在窗边,突然往外探出了半截身体。 【30】独享 闻星阑几步上前,将陆斐斐拉了回来。他用力揽住陆斐斐的腰际,心跳腾腾,手上的力气根本不敢有半点松懈。 陆斐斐被他勒到肚子疼,她真是没想到,闻星阑居然如此担心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蓬勃剧烈的心跳,声音大到连她都能听清。 她抿唇苦笑,用力去拍闻星阑的手,说:“你放开,我要被你勒死了。” “不能放。”闻星阑不肯松手。 “我不是要跳楼,我听到了声音。”陆斐斐说。 闻星阑想,连陆昊都认不清,她还能听到什么声音?他不相信,但手上还是松懈了几分,想要将陆斐斐带离病房。 他说:“不要站在这里。” “可是你听啊,这里真的有声音。”陆斐斐有些着急,还想往窗户边探去。 闻星阑把她拉开,自己听了听,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他说:“你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有,你听,有人在敲窗户!”陆斐斐恨不得想把他的耳朵拎起来搓一搓,让他好好感受一下她听到的声音。 风声渐停,楼下的割草机也停了下来,此处出现一瞬间的安静和空旷感。闻星阑凝神仔细听,真的如陆斐斐所说,有人在楼上敲窗户,声音很小,很容易错过。 “我记得他们说楼上没人啊。”陆斐斐很是疑惑。 闻星阑松手,改为牵住陆斐斐。他说:“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往安全通道走去,最上层的门被人锁上,闻星阑让陆斐斐站到一边,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踢腿,一脚就把厚重的防火门踢开了。 陆斐斐在旁边看得愣住,她完全没想到闻星阑厉害到如此程度。她问:“你什么时候练了功夫?怎么如此厉害?” 闻星阑推开防火门,相当气定神闲。他说:“我爸怕我被绑架,要我学了防身术和一些危机应对办法。” 她忍不住想,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 两人走进楼层,楼道内黑黢黢的,空空荡荡,完全是被人放置,无人居住。两人凝神静气听了一阵,发现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有节奏的敲打声,和刚刚在楼下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乍一看去,很有鬼片即视感。黑洞洞的走廊中空无一人,两端全是荒废的空房,其中一间房传来敲打声。 而且房间正好坐落于疗养院。 陆斐斐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她紧紧贴着闻星阑,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闻星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他察觉到陆斐斐的动作,知道她肯定是害怕了。他问:“要不然你留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陆斐斐摇头,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明知道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但闻星阑的心跳就是无端落了一拍。他抿了下唇,尽力压下莫名的情绪,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门边,陆斐斐用力拍门:“有人吗,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里面的敲击声停了,陆斐斐看向闻星阑,她感觉自己像一根绷紧的弦。这时她忍不住想,如果里面没人应声,难道这个疗养院是在闹鬼吗? 她被这个想法骇到,又用力地拍了拍门,大声喊:“有人吗,里面是不是有人。” 突然,门里有哭声传来,那声音像是拼上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陆老师,我是章绮彤!” 陆斐斐和闻星阑对视一眼,她差点跳起来了。章绮彤怎么会在这里,她被舒黛接走之后,就被关在疗养院的废弃楼层中?舒黛是不是有病啊? 陆斐斐冲着门内喊:“你别怕,老师找人去开门。” 门里的声音又变得虚弱:“陆老师,别找人,他们……都是一伙的。” 陆斐斐看向闻星阑,闻星阑的脸被手机闪光灯照着,显得格外幽深。陆斐斐小声问:“那我们怎么办?” 闻星阑说:“我可以搞定这个门。” “你能踹开?” “那倒不是。” 闻星阑小声和陆斐斐说明了需要的工具,陆斐斐点头回去找东西。走之前,陆斐斐对章绮彤说:“彤彤,你再撑一下,老师很快救你出来。” 回答她的,是一声非常虚弱的敲击声。 陆斐斐下楼去找了工具,重新返回闻星阑身边。她举着手机帮闻星阑打光,他将防盗门的猫眼拆了下来,又拿了长铁丝伸进去,将反锁勾开。他勾了几次,终于把反锁勾开,顺利打开了防盗门。 这是一间杂货间,满地都是东西。闻星阑在角落处找到了章绮彤。他将女孩抱了起来,章绮彤睁开眼,声音很小:“我是不是得救了?” “嗯,你安全了。” 章绮彤这才彻底昏睡过去。 两人抱着章绮彤沿路避开人群,上车后,闻星阑给凌晟睿打了个电话。对方听到有章绮彤的消息,马上询问情况。闻星阑说:“中心医院见,有什么见面再说。” 章绮彤脸颊通红,额头发烫。陆斐斐想给她喂水都喂不进去。她抱着章绮彤,早就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难道陆昊是听到了章绮彤的哭声,想要爬上楼去救她? 疑惑、愤怒、伤心……各种情绪在陆斐斐的体内相互撞击,她几乎找不到一个头绪,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那么多莫名的感情,最后将她指引到唯一的事实上。那个她根本不想确认的事实。 陆斐斐将脑袋靠在了闻星阑身上,她问:“我爸是不是死了?” 闻星阑没出声,左手搭在陆斐斐的右手上。他的手指缓慢地抚摸着她的皮肤,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陆斐斐从没想过,原来肌肤相亲,也能让人莫名的平静下来。怪不得人在无力彷徨时,会想要一个拥抱。 “到我这个年纪,我是不是不应该说‘我不知道怎么办’?”陆斐斐又问。 “什么时候都能说。”闻星阑说。 “我该怎么办?” 陆斐斐抬头看向闻星阑,眼里的脆弱几乎要溢出来了。她还是没办法接受陆昊已经死了的消息,即便她逃避了,可看到空空荡荡的病房,里面并没有陆昊的身影。 再也没有人喝着黄酒唱着昆曲,教她一句一句地对着唱词。什么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再也没人捧着书哄她睡觉。 再也没有人骂她了。 大学时,她失去了自己的家,现在,她又失去了爸爸。 人从出生时就紧拽着两把沙,不管握得再紧,指缝中总会窸窣落下沙粒。走到现在,陆斐斐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剩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妈妈这件事,她说不出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陆斐斐深深叹息,说:“我好想躲起来。” “你可以把不想做的事,都交给我。”闻星阑说。 陆斐斐摇头,说:“不行,这是你的陷阱。” “我的陷阱?” 他的桃花眼微眯,表情有些不解。 “我一味的依赖你,你就会成为我的精神支柱。等你离开,我会彻底崩溃。我不能让任何人主宰我的精神,包括你。”陆斐斐说。 “我为什么要离开?”闻星阑反问,眼神灼灼,像是要看透陆斐斐心底的恐惧。 她撤开眼神,不想再答。 车至中心医院,陆斐斐抱着章绮彤下车。闻星阑跟在后面,叫了相熟的医生安排人给章绮彤做检查。 闻星阑没有继续追究“陷阱”的后话,他对陆斐斐说:“你不觉得章绮彤之前说的话很奇怪吗?” “他们都是一伙的,是吗?”陆斐斐问。 闻星阑颔首,两人在检查室外等了一阵,有个气势非凡的男人来了。闻星阑简单给陆斐斐介绍:“他是凌晟睿,凌岚的弟弟。” 陆斐斐没力气寒暄,她强打精神,说:“你好。” “令尊一事我听说了,节哀。如果有事,随时找我,我欠你的。”凌晟睿伸手。 陆斐斐伸手,两人短暂地握了握,交换了联络方式。 闻星阑和凌晟睿走到一边聊天,陆斐斐垂着头沉默良久。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她必须要面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陆斐斐站起身,给向泽打了电话。向泽很快接起了电话:“我在医院,你要过来了解情况吗?” “你在哪里?”陆斐斐问。 “院长办公室,我下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上来。” 挂断电话后,陆斐斐和闻星阑打了个招呼。闻星阑看着她,语气坚定:“我陪你。” “就这几步路。” “不行。” 闻星阑很强硬,陆斐斐拗不过他。两人走到院长办公室落座,律师和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正在商讨赔偿情况。闻星阑在手机上敲了行字,拍了拍陆斐斐的手背,她接过手机。 “凌晟睿说,疗养院是章家的产业,舒黛在管。” 陆斐斐狠狠捏住手机,原来这就是“他们是一伙的”。舒黛还真是跟她过不去。以前陷害她一套套的,现在间接害死了她爸爸。 工作人员还在推卸责任,陆斐斐听得心烦意乱。她一脚踹上对方的椅子,工作人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陆斐斐起身,站到那人面前,问:“你睡醒了吗?” 她的表情阴沉,早上又明显情绪失常,对方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我去了疗养院,我爸的病房房门被反锁,门上有明显的脚印,说明他踹过门,但你们没有人开门。而且原本在窗台上的螺丝被下了,窗户可以大开,你们为什么不就此现象说明一下呢?” 陆斐斐边说边向律师和工作人员展示了手机里的照片,她将手机交给律师,又转头对疗养院工作人员说:“有什么想澄清的,法院去说吧。” 闻星阑含笑看着陆斐斐,眼神里流露出赞许的意味。 向泽看向闻星阑,眼里有征询的意思。闻星阑颔首:“按她说的来。” 陆斐斐单独和律师聊了一阵,将手机里的照片发了过去。她准备打电话报警,想了想,先征询了闻星阑的意见。 闻星阑说:“凌晟睿已经报警了,他派人去找舒黛了。” “我想和贺州聊聊。”陆斐斐说。 “想要找齐和舒黛有仇的人,一起报复她?”闻星阑问。 “有共同的敌人,才有最大的凝聚力,不是吗?” 【31】偏爱 陆斐斐给贺州打了个电话,两人聊了很久。她看似平淡,可紧紧揪着衣角的左手泄露了她的紧张。她说话很慢,就是为了仔细斟酌自己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够不够挑起贺州最纤细的神经。 她第一次尝试踩别人的痛脚。她拿起了手里的感情牌,涂涂改改,在贺州的心尖缓缓放下。陆斐斐希望自己拿出的话,是最有分量的句子。 说话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直慢不下来。利用别人是这种感觉吗?陆斐斐觉得新奇。 贺州的情绪被她挑动。他原本对于舒黛的话题避而不谈,可听到后来,他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起来。 他对陆斐斐说:“等着,我马上来中心医院。” 陆斐斐挂断电话,闻星阑正好看了过来。她冲着闻星阑比了个“OK”的手势。 “说得不错。” 闻星阑说完,递了杯咖啡过来。陆斐斐接过喝了一口,心跳得更快了。她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无比疲累,可是她不敢倒下。 如果她倒下了,就等于是向舒黛认输了。 “我也觉得不错。”陆斐斐仰头,冲着闻星阑眨了眨眼。 “你想睡会儿吗?”闻星阑问。 “我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闻星阑垂眸,他坐在陆斐斐身侧,将她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腿上。他对陆斐斐说:“你睡会儿,贺州来了我叫你。” 陆斐斐枕着他的腿,眼睛一闭,瞬间陷入了睡眠。 黑暗中,她踩在一片水里。身边是来来往往的半透明人影,陆昊也在其中。陆昊从她身边缓缓路过,陆斐斐想要张嘴,嘴巴却被针线缝上了。她眼睁睁看着陆昊跟随着半透明的人影们越走越远。 陆昊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直至所有人影消失不见,她又重回黑暗中。 她是被闻星阑和贺州的说话声吵醒了。陆斐斐揉着眼睛醒来,迷迷糊糊地说:“你来了啊?” 她的眼睛水光潋滟,泛着淡淡的粉气,看起来懵懂天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贺州看着她的眼睛,想到以前自己的行为,他一下就心软了。 “叔叔的事,节哀。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贺州说。 他说完,陆斐斐这才回神。对了,她爸爸已经死了。 陆斐斐问闻星阑:“章绮彤怎么样?” “高烧,脱水,饿晕了。现在她还在病房昏睡,凌晟睿守着她呢,不用担心。”闻星阑说。 陆斐斐深吸了口气,对闻星阑和贺州说:“那我们谈谈舒黛的事吧。虽然我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个人了,但她是我的敌人。” “我和凌晟睿聊过了,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贺州说。 三人转到了医院天台聊天,虽然天气炎热,但此处安静,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贺州告诉陆斐斐和闻星阑,章勋投资失误,在舒黛的指点下,他取出了原本存在章绮彤名下的信托基金。凌岚发现后,和章勋对峙。章勋先不承认,凌岚说要去报警,章勋恼羞成怒,打伤了凌岚。 凌岚住院,章绮彤被送到舒黛家。舒黛趁着给章绮彤收拾行李时,偷拿了不少凌岚的奢侈品包包和珍贵的珠宝。等凌岚回到家,失窃金额太高,她选择报警。 警察来了,章勋夹在中间和稀泥,此事不了了之。 听到这里,陆斐斐冷笑出声。闻星阑问:“怎么了?” 陆斐斐说:“她和以前以前。她以前去我家,发现我有几件比较贵的衣服,我不怎么穿,但后来那几件衣服就从我的衣柜里消失了。有一次我见过她在学校穿我失踪的香奈儿外套,我问她是不是我的,她一口否定了。后来她又去了我家几次,我那件外套莫名其妙回来了,但外套背后全是烟头烫的洞,根本就不能穿了。” “惯犯啊。”闻星阑说。 贺州接着说。 去年章家和凌家的企业年终查账,亏空很大,凌家人怀疑章家人做了手脚。章勋一直拿这事儿在家里说,他和凌岚吵了无数次。 今年三月份,闻家收购了章家的企业,清算时发现了问题,章家和凌家这才撕破了脸。章勋这次算是绑走了凌岚,还拿走了企业公章,又指使舒黛绑走章绮彤,就是为了要挟凌家,共同清偿债务。 闻星阑也笑了:“两夫妻打架还跟我有关系?要不是看上那块招牌,我才不想要那个破公司。正常清算也能算出这种事来。” 陆斐斐也觉得好笑,站在天台的这三个人,都是被章勋和舒黛牵连。 “我们要找凌家人谈谈,看看他们想怎么办。”陆斐斐说。 “如果他们想彻底和章家划清关系呢?”贺州问。 “那我们就可以和凌家联手,捞一笔大的。”闻星阑说。 闻星阑的桃花眼透出一种难言的光彩,散发着野心和必胜的决心。 下天台时,贺州单独叫陆斐斐等他。两人站定,贺州问她:“你和闻星阑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陆斐斐说。 “你确定?” 贺州的眼眸中透露着怀疑,他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给她展示闻星阑的朋友圈。 “这是我?”陆斐斐有些疑惑。 “我都没去过你的宿舍,他怎么捷足先登,还拍了你的照片?”贺州问。 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醋意,陆斐斐有些无奈:“什么和什么啊,贺州,你和我是合作关系。” “如果我签了你,那我们就该是最亲密的人。你说我该不该吃醋?”贺州问。 “好好好,我的错。”陆斐斐说。 “我想看看你的这幅画。”贺州说。 “等我办完我爸的丧事。” 陆斐斐有些疲惫,她甚至都忘了昨天连夜画画的痛快感,现在只有化不开的无奈。 贺州摇头,说:“斐斐,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事业不能分先后,你要打起一百八十分的努力去做。稍有放纵,你就会被人踩在脚下。你只有新的作品出来了,我们看过满意了,我才能给你制定后续方案。不然,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陆斐斐的“可是”含在嘴里,她想辩驳,却找不出任何借口。她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闻星阑一眼,贺州注意到她的目光。 “如果你不能站在制高点上,闻家不会让你进门的。”贺州说。 “我什么时候要进闻家的门。”陆斐斐瞪眼反驳,脸颊绯红。 “是你说的,你要出人头地。陆斐斐,你要抓住一切机会,即便是叔叔的丧事,你也不能放过。我先去和凌晟睿聊聊,我记得章家有个画廊,如果能盘下来,可以推你一把。你的画,赶紧的。” 说完,贺州朝她摆了摆手,大步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陆斐斐呆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以前一直以为贺州只是个有头无脑的人,但现在看来,他不仅有头脑,还有一股子她从未察觉的韧劲。 她浪费了四年,不能在这个关头继续躲起来。疼是应该感受的,因为她活着。活着的每一天,就是不断的遇到挑战,不断的遇到苦难和分别。 闻星阑走到陆斐斐身边,他问:“贺州和你说什么了,你的表情有点奇怪。” “多怪?”陆斐斐问。 “像是下定了决心。” 陆斐斐点头,说:“我就是下定了决心。” 她在闻星阑的陪伴下处理陆昊的事。每一次从经办人嘴里听到“死亡”,陆斐斐就要认真地确认一次,陆昊真的死了。 死亡是终点吗?这个念头不断在陆斐斐的脑子里盘旋。 她拿了一大叠的纸,每一张都很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是用来证明陆昊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陆斐斐将那些纸全部递给了闻星阑,闻星阑的眉头皱起来了。他说:“你总是这样。” “谁看不惯谁整理。”陆斐斐扯出了今天第一个笑。 闻星阑无奈,只得将那些证明一张张整理好。他手指纤长,整理制纸片的模样格外专注。陆斐斐蹲在一旁看了许久,她将自己放空,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闻星阑。 她伸手,抓住了闻星阑的右手食指。闻星阑抬头看她:“怎么了?” “我想问你,你工作很累的时候,想过逃避吗?” “没有。”闻星阑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逃避过一份感情,逃避没有好下场。所以我每次想要逃走的时候,都会想到那个结果,我就不会再逃避了。” 闻星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陆斐斐不自觉松掉了他的食指,他却反握住陆斐斐的手。闻星阑将陆斐斐扶到身边坐下,他说:“在你之后,我尝试过和别的人谈恋爱,但总是不了了之。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我都试图从别人的眼里寻找你曾经看向我的神情,可是,我总在失望。” 她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双眸失神,完全不知道该看向哪里。她甚至觉得自己都看不清闻星阑的脸,只有他的声音,细细密密将她包围起来。 “后来我意识到了,我没有办法爱别人,我不能失去你。”闻星阑说。 陆斐斐垂下脑袋,心跳几乎要从喉头跳出来了。她双手握拳,指甲嵌入掌心的肉里,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迟了四年的话,为什么还是如此蓬勃有力?她以为自己完全将闻星阑放下了,可他一开口,陆斐斐的心又不自觉紧缩起来。 他总是能够如此轻易地牵动她的情绪。 “所以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即便你会去喜欢别人,我也会让你只看得到我。” 【32】独享 陆斐斐想要落荒而逃,可闻星阑死死抓着她的手腕,眼神一瞬不瞬看着她,相当执着,相当认真。陆斐斐被看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要说什么吗?现在的陆斐斐,连情绪都显得迟钝,只能瞪着一双眼看着闻星阑。 陆斐斐说:“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要聊这个话题?” “你想逃避吗?”闻星阑问。 “我爸刚死,我提不起精神考虑感情问题。”陆斐斐说。 “那你不能躲我。” “我躲不开啊,我一人搞不定这些事情。”陆斐斐苦笑。 她倒是想躲开,前提是她得有这个本事啊。陆斐斐还指望着贺州能推她一把,也还要求着闻星阑帮她搞定舒黛的事。这时候躲开他,她又不是个傻子。 “东西整理好了。”闻星阑将单子交给她。 “能送我回去休息吗?” “走吧。” 闻星阑将陆斐斐送到教职工宿舍,她回到屋子,很想躺在沙发上一觉睡过去,可她一想到贺州的话,她又觉得睡不着。 陆斐斐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定了闹钟,睡了一个小时后,她坐到自己的画前。她拿着画笔,一点一点抠细节。只有这个时候,她可以什么都不想。 抠完三分之一的画,她听到电话响。陆斐斐拿起手机一看,是李琼音的电话。她接起电话,李琼音说:“斐斐,我在中心医院。” “我在宿舍,你要来吗?”陆斐斐问。 “我过来。” 李琼音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她就是这样的女人,永远坚定强大。在酒厂破产时,她一人挡在前面,处理了所有的事。在陆昊发病时,连医护人员都不敢靠近,是她拿着绳子捆了陆昊,才把他送去了疗养院。 她一直觉得陆斐斐不像她,因为陆斐斐性格太软,感情至上。母女俩的关系不算亲密,但有什么大事,陆斐斐肯定会和她商量。 但是这一次,陆斐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和李琼音联系。 李琼音来到陆斐斐的宿舍,她拎了两瓶黄酒,拿了一袋子卤菜。她将黄酒往茶几上一摆,问:“够喝吗?” “我明天要上班。”陆斐斐说。 “明天是周末,你清醒一点。还有,你爸死了,你可以休息了。”李琼音拧开瓶盖,倒了杯酒。 陆斐斐半是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妈,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还在画画吗,我闻到松节油的味道了。”李琼音说。 李琼音举着酒杯去陆斐斐的房间,她不肯让母亲去,两人推推拉拉,最后李琼音还是得逞了,窜到她的房间去看画。 李琼音看完画作,又走了回来。她说:“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喝酒这么节制的你,画画会这么疯狂。画里的男人是谁啊?” “不想说。”陆斐斐回到沙发上落座。 “闻星阑?”李琼音又给她倒了杯酒,问。 陆斐斐选择不回答,她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黄酒的味道非常熟悉,她一喝就知道是他们家酒厂出产的。 酒厂破产后,李琼音特地找了个仓库,屯了不少黄酒。她也不卖,留着自己喝。 “感情问题也不让问了?”李琼音说。 “喝酒吧,我给领导请假。”陆斐斐说。 “这还差不多。” 母女俩就着一部热播的网剧,一边喝酒一边吃菜。陆斐斐说起陆昊的死因,又提到了凌岚和蔚文成的事。黄酒上头,陆斐斐有些熏熏然。她说:“蔚文成真不像个男人。” “幸好你没和他在一起。不然要是你出了事,他就是第二个陆昊。装疯卖傻躲避责任,没一点担当。”李琼音说。 陆斐斐第一次听到李琼音说这样的话,她有些诧异,问:“妈,你怪我爸爸吗?” “路是自己选的,我就这么命,我能怪谁?你别学我就好。”李琼音说。 陆斐斐点头。 “你想过以后的路怎么走吗,一直当小学老师?”李琼音问。 “寻常母亲不都希望孩子有个稳定工作吗,我当小学老师你还不满意?”陆斐斐失笑。 “你喜欢闻星阑这件事,就能看出你不太普通。我能和你在你爸死的当天大喝特喝,也就说明,我不寻常。你跟我谈什么普通寻常呢,扯淡呢真是。” 李琼音手一摆,捻了根鸭肠扔嘴里吃了。 陆斐斐有样学样,也捻了根鸭肠。鸭肠很辣,陆斐斐被激出了眼泪。她突然觉得,其实李琼音很了解她。 母女俩喝完了两瓶黄酒,澡也没洗,倒在地上卷着毯子拿着抱枕就睡了。 隔日起床,两人轮流洗澡,拿着单据联系殡仪馆,将陆昊的遗体送了过去。 陆斐斐看着陆昊的遗容,心里依旧没什么踏实感。而李琼音只是看了一眼,她说:“直接烧了联系墓地吧。” 殡仪馆工作人员问:“需不需要办告别会?” “没人想和他告别,如果有,肯定是债主。烧了吧。”李琼音很肯定地说。 陆斐斐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亲妈。她想,如果自己有亲妈一半的潇洒,她可能根本不会深陷名为“闻星阑”的泥潭。 两人领到了骨灰,陆斐斐捧着盒子,李琼音开车,两人去了墓地。 安葬好陆昊后,李琼音对陆斐斐说:“万一我死了,你别把我埋他旁边。如果你钱不够买块地,就把我找条河撒了,反正不要埋在他旁边。” “妈,你还真的是潇洒。”陆斐斐说。 “活到我这个年纪了,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你有什么忠告可以给我吗?”陆斐斐又问。 “不要对得起别人,要对得起自己。” 说完,李琼音囫囵给陆昊烧了纸,带着陆斐斐离开了。她把陆斐斐送回宿舍,又说:“我下周出国旅行,有事别找我。” 陆斐斐笑了:“不麻烦你。” “照顾好自己。” “好。” “喜欢谁就去追,头破血流就换个人追。走了,拜拜。” 说完后,李琼音关上车窗,开着一辆破长安奔奔飞驰而去。 陆斐斐接到黎千的电话,约她出去吃饭。陆斐斐礼貌拒绝,父亲去世,她没心情吃饭。黎千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来陪你吗?” 陆斐斐说:“谢谢,但是我想一个人待着。” 陆斐斐在家画画,不过早中晚都有人准时敲门,前来送餐。菜品丰富,还有炖好的燕窝。 她还收到了闻星阑的消息:【按时吃饭,好好休息。这两天我要出城谈合作,不打扰你了。有事找向泽。】 陆斐斐回复:【谢谢。】 她在房间里待了两天,终于将画作完成。最后落笔的瞬间,陆斐斐泪如雨下,她哭到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她像一条缺水的鱼,嘴唇翕合,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眼泪从眼角拼命地滑落。 失去和完成都是过去式,陆昊死了,画完成了,都过去了。 而她必须往前走,过去的东西,她不能继续留恋。 等陆斐斐哭够了,她拿出手机拍下画作,传到了贺州的微信上。她洗漱完毕,倒在了沙发上,就这样睡着了。 隔日起床,陆斐斐要去学校上班。她刚去办公室,连椅子都没坐热,尹苑不知从何处窜出,突然就给了陆斐斐一巴掌。 陆斐斐被打得左耳嗡嗡响,左脸疼得火辣,牙齿闷着疼。她站起身,刚想反手打回去,尹苑突然坐地大哭:“你陷害我,现在又想打我,我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她的声音尖利,引得隔壁办公室的老师都跑了过来。陆斐斐也懒得动嘴,主要是脸肿得难受。 在尹苑的大哭大闹中,陆斐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因为尹苑私自挪用陆斐斐的PPT被向泽发现,分享会说到一半,她被赶了下去,负责人点名批评的黄主任,黄主任狠狠骂了尹苑一通。原本今年她要评选区优秀老师,名额都交上去了,现在临时被撤了。 陆斐斐脸肿了,说话漏风。她说:“你私自使用我的PPT被人发现,最后还要怪我?” “你要是不服气,你应该之前去争取啊。你现在跑来玩阴的,是不是想害死我?肯定是你偷偷跑去举报,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呢!贱人,贱人,贱人!”尹苑尖叫起来。 尹苑作势又要打她,好在徐老师拉住了尹苑,黄主任闻讯赶来,将她们带到了办公室。 走之前,陆斐斐收起了一直架在桌子上的手机。她将录制视频点了暂停,将视频传给了贺州。 她给贺州发消息:【帮忙剪辑一下,发到网上,最好带上小学老师的字样。】 贺州回复:【明白。】 黄主任狠狠训斥了尹苑和陆斐斐。他说:“你们是老师,要给学生做榜样,结果作为榜样的你们反倒先打起来了?特别是你,陆斐斐,你要是不满你可以提前说,你这样做,不是丢我们天澜小学的脸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爸死了,这几天我都在处理丧事。”陆斐斐说。 “别装可怜,你全家死了都不关我的事!”尹苑厉声尖叫。 正在这时,后勤处的老师冲进了黄主任的办公室。他举着手机对黄主任说:“不好了,不知道是谁把视频传到网上去了,这事儿闹大了!” 【33】偏爱 黄主任看到视频的时候手都在抖,他肥厚的嘴唇也一并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室内的空调吹进了冰窖,不断打哆嗦。 陆斐斐拿出手机,拨通闻星阑的电话。显示通话时,她听到了闻星阑“喂”了一声。但她没有回应。 尹苑听到视频里传来“贱人贱人”的声音,也忍不住跑上前围观,她看了一眼视频,转身往陆斐斐面前走,她还没扬起手,陆斐斐抄起一旁的椅子,直接砸到了尹苑身上。 抡起椅子的那一瞬间,陆斐斐只觉得所有的血液全部涌上头顶,什么理智和逻辑全部都被那一腔愤慨冲到渣也不剩。 她心底的深潭藏了一只野兽,一旦情绪登顶,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做什么。 当然,陆斐斐没有使出全力。如果她用尽全力,可能现在尹苑也要去医院躺着了。 尹苑没个防备,直接倒地。她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扶着腰身,像条离水的鳝鱼在地上疯狂扭动。 陆斐斐拿起椅子,问:“好好躺着行不行?” 尹苑这下连动都不敢动了。 陆斐斐把椅子放下,假意弹了弹灰尘,然后在黄主任对面落座。 “你还坐得下来?”黄主任的声音被紧咬的牙关撕碎,显得异常愤怒。 “我怎么坐不下来?”陆斐斐反问。 她面容平静,神态自若,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她笑得格外恬淡,完全让人想不到她是个会用椅子砸人的女人。 “你有什么不满就直说,为什么要搞这些手段?”黄主任狠狠拍了下办公桌。 “再用力点,你把桌子拍烂了我再和你说话。”陆斐斐闲闲地端详指甲。 所有的事情已经将她的理智全部压垮,现在的陆斐斐,根本不能以常理预计。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怪怪的,心里情绪翻涌,血液沸腾,似乎很希望有人找上门来挑事。她好喜欢看对方暴怒的模样。 比如现在,黄主任气得面红耳赤,陆斐斐却感觉很开心。 是真的开心,如果不加抑制,她可能会直接笑出声来。 黄主任说:“你这个疯子,你会拖我们学校下水。你赶紧发声明给我澄清!” “我澄清什么,为什么不是尹苑澄清?你看看我的脸,听听我的声音,我到现在讲话还漏风。”陆斐斐指着肿胀的脸,直视黄主任。 “那也是你的问题。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和我们讨论,非要在背地里做这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人?你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然后从中得利。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能不能直说!” 黄主任咬着左手拇指的指甲盖,神情相当焦虑。 陆斐斐一言不发,将手机从放在桌面上。她点开公放,问:“小闻总,听清楚黄主任刚才说了什么吗?他们问我要什么,你说我要点什么好呢?” 黄主任扫了眼手机显示屏上的名字,整个人站了起来。他的右手手指几乎要戳上陆斐斐的额头,他说:“别随便拿个假号码糊弄我!” “是,这是个假号码。”陆斐斐笑。 见她这副模样,黄主任愤怒的情绪逐渐消退,突然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恐惧感。 什么样的人到这种关头还能冷静地笑,除了神经病,就是有后台的人。 电话里响起闻星阑的声音,他说:“我要向泽过去了。” “那你不来吗?”陆斐斐突然放软了声调,显得特别可怜。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阵,说:“有会,晚点到。” “我等你。” “好。” 挂断电话后,陆斐斐收回手机。她重新看向黄主任,说:“等向助来了咱们接着聊,如何?”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想害死我才满意?”黄主任问。 “斐斐,我知道错了,我自己扇自己巴掌可以吗?你能不能想点办法帮我删掉视频,我还想要在这里工作。我打我自己可以吗?” 尹苑走到陆斐斐身边,坐在地上,举手正欲往自己脸上扇去。陆斐斐挡了一下,她说:“不必,我不想要这种□□。” 尹苑连忙问:“那你想要什么?” 陆斐斐轻笑出声,她低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尹苑的脸:“想弄死你。” 尹苑大骇,双手撑在身后,往后爬了几步。陆斐斐见她第一次露出这副模样,陆斐斐笑着说:“骗你的,不用这么紧张。等向助来了,我们再聊这事。” 说完,陆斐斐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陆斐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了水杯,打了满满一瓶水。她站在走廊上喝水,喝到一半时,向泽来了。 向泽看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按着额角,又扯了扯领带:“我认识的那个陆斐斐又回来了。” “开心吗?”陆斐斐问。 向泽摇头:“连闻总的私人公关团队都出动了,我开心不起来。” “真不好意思为你们添了麻烦,我会辞职负责的。还有什么事情要我配合,我也会一并答应。”陆斐斐说。 向泽一愣,上下打量她。他说:“你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出口气。尹苑和黄主任口口声声说我是为了得到什么要玩阴的,我就要给他们看看,我玩起阴招来到底是什么德行。” 陆斐斐趴在栏杆上,神态自若,语气缓慢。她那双大眼无神时显得格外空洞,空得像一面镜子,向泽几乎能从瞳孔中照见自己的眼睛。 “叔叔的事情,节哀。”向泽说。 “我不难过。人死了就是解脱了,活着还是受苦。比如你,现在要帮我收拾烂摊子。”陆斐斐笑了,神态疲惫。 “还好是你,如果是别人,我倒觉得这事儿不好处理。我先上去了。” 向泽原本想拍一拍陆斐斐的肩膀,后来想到什么,又缩回了手。 陆斐斐站在原地没动,不过多时,闻星阑来了。 她站的位置极好,正对校门口,有人进出她尽收眼底。闻星阑走路姿势潇洒,步子压得很稳。走进学校后,他突然抬头,两人远远对视。 陆斐斐冲他摆了摆手,他抬了下左手,就是打过招呼了。 闻星阑走上楼,他问:“怎么不在办公室里待着?” “等你啊,如果能第一眼看到你,我觉得我会很开心。” 陆斐斐扬起笑脸,可她知道,这笑肯定不诚恳。但无所谓笑意表达了什么,她只是摆出礼貌的表情而已。 “他们在哪?”闻星阑问。 陆斐斐耸肩,说:“我是从黄主任办公室出来的。” 闻星阑也没再问,给向泽打了个电话。很快,黄主任、行政校长,还有一干人等排着队列从楼上袭来迎接闻星阑。 这排场,除了周四开大会,其余时候陆斐斐连见都没见过。现在跟在闻星阑身边,她还真是长见识了。 “小闻总,您来了。”行政校长上前问候。 “嗯。” 闻星阑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向泽上前,将闻星阑和陆斐斐往楼上会议室带去。陆斐斐第一次走在这么前面,感觉还挺新奇的。 一行人回到会议室,闻星阑在主座坐下,向泽加了个椅子,请陆斐斐也坐下了。其余人等看向陆斐斐,特别是黄主任,他苦着一张脸,像是愤恨,又像是不甘心。 陆斐斐冲着黄主任一笑:“主任,你喜欢我的这个位置啊,要不然我和你换换?” 黄主任干笑数声,收回视线,垂着脑袋看向桌面。 陆斐斐这才明白狐假虎威是个什么感觉,怪不得那么多奸臣逮着机会就要逞威风。这种感觉的确很爽。 闻星阑问:“网上的视频,有没有人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行政校长看向黄主任,黄主任没有应声,他又推了黄主任一把,对方如梦初醒。 可黄主任想要说话时,又对上陆斐斐的视线,他抿了下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陆斐斐想,这些人各个都是人精,到了现在,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平时那些本领都跑去哪里了。 闻星阑又问:“视频里的那位女老师呢?” “在……在我办公室,要叫上来吗?”黄主任问。 “主角都不在,你们讨论个什么?你们到底有没有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闻星阑问。 台下一片安静,谁也不敢出声。只有向泽起身,打开会议室的门,把尹苑带上来。 不多时,尹苑来了。她走得很慢,已经没办法再撑住平日那副精致的模样。此时的她精气神都没了,看人时都带着几丝倦怠。 陆斐斐看向尹苑,两人对视,尹苑的眼神明显避缩了一下。尹苑在一旁落座,垂着眼眸,很是安静。 “向泽,你来说吧。”闻星阑说。 向泽将黄主任和尹苑之前说过的事件经过向闻星阑重复了一遍。 黄主任和尹苑事先找陆斐斐协商过,分享会上,陆斐斐出PPT内容,尹苑上台宣讲。陆斐斐答应得很好,转头就去找闻氏的负责人告黑状,害得尹苑被赶下来了。 尹苑找陆斐斐理论,哪知陆斐斐发疯用椅子把她打倒在地,然后又录下了尹苑情绪失控的模样,传到网上作为报复。 向泽陈述完之后,还特地对闻星阑说:“这是黄主任和尹苑告诉我的经过,但我个人觉得奇怪的是,如果陆斐斐如此蛮横,她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 黄主任连忙说:“不知道,大概是为了博得同情,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34】独享 闻星阑说:“这话有理。” 众人看向闻星阑,表情各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特别是尹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疑惑,像是在揣测闻星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斐斐也看了过去,闻星阑冲她笑了笑,接着又说:“你先扇自己两巴掌,看能不能博得我的同情。” 黄主任明显怔住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双手搁在桌上,半天没有动作。 “你以为我开玩笑吗?”闻星阑看向黄主任,言语里辨不出喜怒。 “我……我……我……” 黄主任“我”了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闻星阑抬手看表,他说:“你已经浪费了我三分钟的时间,你还想等着事件发酵到什么程度?” 行政校长连忙说:“是是是,小闻总说的是,我们现在要赶紧解决问题。” “办法商量出来了吗?”闻星阑问。 “正在想,正在想。”行政校长说话时抹着汗,神情焦虑。 闻星阑又看向尹苑,问:“你就坐着?” 被点到名的她立刻站了起来,她说:“小闻总,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愿意负责,但是我不认为我有错。我一切的行为都是私下进行的,没有影响到集团形象。到底是谁把视频传到网上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听到这话,陆斐斐笑了。她看向闻星阑:“闻总,大家心里都有数吗?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啊?” 她撑着下巴,一脸无辜地看着闻星阑,那双眼湿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洗过,特别亮。她的睫毛也不安分,像是不断舒展翅膀的蝴蝶。如果不是这么多人,闻星阑真的很想摸一摸她的睫毛。 “你说是谁?”闻星阑看向尹苑。 反正已经是到了这一步,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呢?尹苑很响亮地说:“是陆斐斐。”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陆斐斐负责?”闻星阑问。 尹苑用力点头。 “她负了责,那你也会承担相应的责任?”闻星阑又问。 尹苑瞥了陆斐斐一眼,对方面无表情。她想,陆斐斐肯定会仗着闻星阑的关系,死留在这里,所以即便是负责,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很大的责任。再说了,闻星阑都来了,闻氏集团的公关部门肯定出动了。 她在心里盘算一阵后,说:“当然。” “她怎么做你怎么做?”闻星阑说。 他语气不重,却有种难言的魄力。在场的人都不敢多言,只是用余光瞥向两人。这群人甚至有些不可思议,行政校长忍不住想,难道闻星阑这么好说话?他不准备保陆斐斐了? “对,她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尹苑答得很坚定。 闻星阑看向陆斐斐,陆斐斐说:“我辞职,配合闻氏集团公关善后,公布我所知道的一切。之前黄主任和尹苑关于PPT的讨论,我就是怕两人反悔赖我头上,我把他们的对话录音了。” 陆斐斐的话就像一记重磅炸弹,落在了众人之间。特别是黄主任,他抬头看向陆斐斐,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对上黄主任的视线,陆斐斐说:“其实我知道这是小事,就是征用PPT,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黄主任差点就接了她的话。可闻星阑的视线看了过来,他又闭上了嘴。 陆斐斐笑了笑,说:“可谁叫我作呢?” 是作的原因吗,其实陆斐斐还有个不想承认的缘由,因为尹苑两次都触碰了她的底线。第一次,尹苑拿了闻星阑送给她的花。第二次,尹苑拿走的PPT上有闻星阑的照片。 “关于PPT被挪用的事,是我告诉负责人的。”向泽说。 尹苑和黄主任回头,看向向泽。 向泽对闻星阑说:“闻总,PPT上有你的照片。” “尹苑小姐,我会要律师和你讨论一下相片的问题。向泽,叫律师来。”闻星阑说。 尹苑霎时睁大了眼睛,她连忙说:“是陆斐斐的PPT,你应该要律师和她去谈!” “她是我女友,想怎么用怎么用。”闻星阑说。 陆斐斐心头一跳,她很想伸手去掐闻星阑,可她也知道,闻星阑是在给她拿场面,要是反驳,事后再说。 尹苑怎么也没想到闻星阑会说这话,她突然就被人抽走胆子,整张脸变得灰败,连站都站不住,踉跄半天,狠狠摔在了椅子上,双眼发直。 黄主任也傻眼了,他将脑袋埋在了双手之间,整个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再也不要抬头看人。 闻星阑说:“你们也听到陆斐斐的解决办法了,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闻星阑起身,牵着陆斐斐离开。 两人走出会议室,陆斐斐去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徐老师问:“斐斐,你这事儿闹这么大,怎么办啊?” “会有处理结果的。”陆斐斐说。 “别便宜了尹苑啊。” “不会的。”陆斐斐笑了笑。 她走出办公室,和闻星阑并肩走到校门口。陆斐斐的精气神不如之前高昂,反倒略显困顿和迷茫。她深吸了口气,终于把深埋在心底长久盘踞的那股子恶气排出来了。 尹苑就像一团浊气,让人抓不住,但绕在这里,它就是不舒服。 陆斐斐又看向闻星阑,他站在原地,不少人的视线都投了过来。他却完全不在乎,像是谁也不能入眼。 “谢谢你今天帮我。”陆斐斐说。 “就口头感谢?”闻星阑问。 “那?” “我有点想吃螺蛳粉。” 这三个字从闻星阑的嘴里说出来,无异于一颗陨石砸到了她的头上。陆斐斐不可思议地看向闻星阑:“你会吃这个?” “你喜欢的,我都想试试。”闻星阑说。 他的眼神里藏着罕见的温柔,融化了陆斐斐指尖那点冷意。她动了动右手,原本砸过人冷硬触感转成了绵软,她突然卸下了刚刚的盔甲和疯狂,又变成了之前的那个陆斐斐。 “你想吃吗?我记得你受不了这个味道。”陆斐斐说。 “走,去试试。” 两人往螺蛳粉店走去。原本殷勤的店长一见闻星阑,像是顿时生出了危机感。东拉西扯,显得像是和陆斐斐很熟似的。 他们买好粉,在临走前,闻星阑特地牵住了陆斐斐的手,说:“亲爱的,小心台阶。” 螺蛳粉店的店长如遭雷劈,整个人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两人走出店外,闻星阑忍不住笑,他眉眼一弯,桃花眼波光潋滟。陆斐斐挣脱了他的手,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刚才干什么?” “店长对你有意思,我帮你挡掉了。”闻星阑说。 陆斐斐恍然大悟,她说:“怪不得我每次吃粉,都会多一根香肠。” “我觉得很奇怪,你追我一套套的,怎么别人追你,你反应这么迟钝?”闻星阑问。 “我……我不知道。我只看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陆斐斐说。 两人回到教职工宿舍,陆斐斐环视四周,将粉放在桌上。她说:“看样子我要重新找房子了。” “我有空房,你搬过去,给我交房租。” 闻星阑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酸笋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陆斐斐将自己那份换到他面前,她说:“这份没有酸笋,味道你应该能接受。凡事不能挑战最高级,要慢慢来。” 听到这话,闻星阑还就是要挑战最高级,他夹了一根酸笋吃了进去,突然站起身,往浴室走去。他绕去厨房打了杯水喝,走出来后,默默把陆斐斐递来的粉放在了自己面前。 闻星阑说:“吃这个和吃……有什么区别吗?” 那个字他忍了又忍,还是吞了回去。 “这个是能吃的那啥,那啥是你完全不能吃的。你说区别大不大?”陆斐斐问。 “……挺大的。” 两人吃粉吃到一半,贺州的电话来了。陆斐斐接起后,只听贺州的声音爆炸一般强烈。他对陆斐斐说:“你怎么这么棒呢亲,你的画真的是太厉害了!” “你看得懂?”陆斐斐表示怀疑。 “怎么说话呢?我今天还帮了你的大忙,你就觉得我是文盲?”贺州反问。 “你热情过度,让我有点受不了。”陆斐斐说。 贺州告诉她,他今天错手将她的画发给了KD,KD和琼斯在一起,琼斯叫了起来,他立刻买了机票,准备马上来宁城。 “还有作品吗,你还有作品吗,我还想要看到你的作品,赶紧画起来!”贺州催促起来。 “可我辞职了,现在又没有住处,又没有画室,可能没办法画画。”陆斐斐故作可怜。 “去闻星阑家,他是三层复式,专门辟出了一层楼做画室,你赶紧住进去。我现在就来给你收拾东西。画具缺吗,我给你买最好的,你别客气啊……” 陆斐斐小半辈子都没感受过贺州的热情,这一秒,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整个人要被贺州的温暖给烤融化了。 她想,有钱人不是不热情,主要是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对方就热情不起来。同情只是扔在脚边的五毛钱,廉价短暂,很快就没了。 陆斐斐又看向闻星阑,只有他的好才是最不带附加条件的。这段时间里,他的付出,她看在眼里。而且他从未索要过什么,只是对她好。 她的心突然软了一下。 她挂断电话,闻星阑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时,瞟了陆斐斐一眼。陆斐斐像是被他的眼神烫到,连忙低头吃粉。 【35】偏爱 闻星阑在电话里说得简短,挂断后,他对陆斐斐说:“吃完收拾一下,贺州过来,帮你搬家。” 陆斐斐手里的筷子被吓掉了,她有些惊诧地看着闻星阑:“我要搬去哪里?” “我家。”闻星阑说。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陆斐斐有点不想去。 “有是有,琼斯很快就来了,你连基本作品都没有备齐,你有时间找房子吗?” 闻星阑语气平淡,虽然没有之前在学校里的威慑力,但依旧有种难言的压迫感。 陆斐斐迟疑一阵,收拾好打包袋,起身回房了。她一边走一边说:“收拾东西,收拾东西!” 闻星阑吃完螺蛳粉,感觉还不坏。他将垃圾收拾好放在门口,转头走去卧室,被杂乱的衣物逼到后退好几步。 他不喜欢杂乱,特别没办法接受电线成团蜷在一起。现在陆斐斐的房间里两样全占了。闻星阑转头闭眼,平复了一阵,又转头看向陆斐斐:“你出来,我叫家里的阿姨来帮你整理。” 陆斐斐本就对这些生活日常相当不拿手,叠衣服更是人生大患。听到这话,她连忙将衣服扔在床上,小心翼翼抱着画材走了出来。她说:“太好了,解脱了。” “这下不拒绝了?” “这我真的不行,不行。” 陆斐斐放下画材,回头去拿画架和画作。闻星阑搭了把手,将画作接了过来。他低头扫视一眼,内心如同掀起波澜的海洋,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她的画,就是有这样的震撼力。 闻星阑将画拿到客厅,放在地上凝视了许久。他像是被巨大的引力吸住,眼睛挪不开,只能盯着看。 陆斐斐用了大片的蓝色,深浅不同,明暗不同。他的侧影被嵌在蓝色里,像是贴了上去,但又无比的和谐。 仅仅是侧面,闻星阑也能感受到画中的自己有种别样的质感。不同于平常的他,画里的他显得对于世俗的一切都不太在乎,他像是游离的旁观者,透彻通灵。 他愣了愣,转头看向陆斐斐。 陆斐斐一直跟在闻星阑身后,她很好奇闻星阑看到画是个什么感受,可突然被这样的目光一看,陆斐斐觉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闻星阑的眼神很锐利,像是被看透后的自我保护,像是刺猬竖起了自己的刺。 “画得不好吗?”陆斐斐问。 他摇头,忍不住又看了眼画。他问:“你画人画得多吗?” “多。”她答得干脆。 闻星阑的心里升腾起一种隐蔽的嫉妒。他假装不在意,缓慢地说:“是吗?” “嗯。”陆斐斐点头。 “能给我看看吗?”闻星阑问。 陆斐斐摇头,说:“不可以。” 闻星阑刚准备说话,门口响起敲门声。陆斐斐开门,贺州赶到了。贺州探头看向屋内,和闻星阑打了个招呼。他幸灾乐祸地说:“天澜小学那位老师可算是红了,闻星阑,你们家公关又要累死了。” “听你这话,你还参与了?”闻星阑问。 “必然啊。如果不是我剪辑,哪有这么轰动的效果?我还特地把‘贱人贱人’的声音剪下来做鬼畜视频,需要我看看转发量吗?”贺州说。 闻星阑笑了笑:“有必要吗?” “有,试试看新的传播方式。”贺州说。 “你就准备站在门口和闻星阑谈心?”陆斐斐突然插嘴。 贺州看到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冲陆斐斐比起了拇指,又说:“赶紧让我看看你的画。” 陆斐斐侧身,贺州往客厅走,看到画后,贺州半天没说话,坐在地上发呆。 等到闻星阑家的阿姨来帮忙收拾衣服时,贺州才站起身来。他拍了拍闻星阑的肩膀,说:“哥们儿,我终于理解你了。” 闻星阑没说话。 “只有她看得懂真正的你,对不对?”贺州说。 他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加油,我已经顺利促成你俩同居了,你是不是该把方沐白的画展放到我的美术馆?”贺州问。 “方沐白?”陆斐斐突然听到了关键词。 “怎么,你认识?”贺州问。 陆斐斐说:“不认识,但我很喜欢他的画。” “方沐白明天来我家做客。”闻星阑不咸不淡地说。 陆斐斐连忙拿起画箱和画架,她说:“不是搬家吗,赶紧啊,在这里耽误什么呢。” 贺州大笑,笑完后小声对闻星阑说:“你完了,你还没有方沐白有吸引力。” “但她只会和我在一起。”闻星阑说。 “希望你不是在立flag.”贺州说。 三人一同去到闻星阑的家,瑾澜苑。此地位于宁城城中心,建立在中心湿地公园之后,不仅独享一片绿意,还占据黄金地段,交通便利,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闻星阑独占顶层复式,进门后,陆斐斐被奢华低调的装修所震撼,走到客厅时,她一眼就看到她的画。 那幅《6.20.22.36》挂在客厅最醒目的位置,而且陆斐斐看出,闻星阑似乎根据画面的色彩调整过客厅软装,整个室内和谐统一,相当有格调。 贺州还在一旁说:“上次我来你家,客厅不是这样的。” “换了下风格。”闻星阑言简意赅。 贺州还要接着说,闻星阑看向陆斐斐,说:“上楼看看画室?” “这是我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又不画画,为什么要把顶楼装成一个画室?”贺州见缝插针,迅速插话。 陆斐斐也好奇地看向闻星阑。 他走向电梯,说:“画室也可以看电影。” 陆斐斐心里缓缓升起一个问号,怎么会有人在画室里看电影?走入电梯时,陆斐斐也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在家里装电梯?” “你要搬着十几斤的画材爬楼吗?”闻星阑问。 “你又不画画。”陆斐斐小声说。 进入画室,陆斐斐半天会不过神来,这里完全就是她梦想中的工作室啊! 大面积的落地玻璃窗,采光相当好。她对于自然光的要求很高,这里的光线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另一面墙上空着,还真的悬着投影布,看样子闻星阑是真的会在这里看电影。 陆斐斐完全沉浸在这方小空间里,过了好一阵,她才回过神来,这里是闻星阑的家,她不应该过度沉迷。 陆斐斐回头看向闻星阑,问:“我睡哪里啊?” “楼下有两间客房。” “客人不想有那么多选择。” “那就住和我的房间最近的那个。”闻星阑说。 陆斐斐满头问号,闻星阑见她一双眼瞪得很大,轻笑出声:“主人已经替你做出了选择。” 不过多时,阿姨将陆斐斐的物品送到闻星阑的住处。阿姨手脚麻利,看得陆斐斐很是佩服。阿姨对陆斐斐说:“这种整理衣服的办法,还是先生教给我的。先生人好又爱整洁,是个难得的绅士。” 陆斐斐忍不住笑了,她说:“哪有,他就是个强迫症。” 闻星阑从她身后路过,说:“是的,你是逼死强迫症的那个。” 陆斐斐笑得更大声,眉眼不现,心底涤荡着蜂蜜,一举一动都牵扯出甜蜜的丝线。 阿姨整理好衣服,给三人上了茶和茶点。贺州和闻星阑手下的公关讨论过陆斐斐的事,贺州对陆斐斐说:“也是奇了怪了,我本来还想说你本就没错,直接把错都推到那女人身上去,哪知你的学生和学生家长们都跑出来给你作证,说你是个好老师,说那个视频里的女人有嫌贫爱富、踩高拜低的毛病。” 陆斐斐也没想到,她就是个美术老师,居然还能被学生们记住。 “你看看。” 贺州将自己的手机扔给陆斐斐,她点开一看,居然还真有不少夸她的言论。当然也有人骂她小题大做,没有为人师表的形象。 她多看了几眼,哪知被闻星阑抽走手机。闻星阑说:“有人帮你处理,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评论。” “为什么?”陆斐斐作势去抢,她还想看看人家怎么夸她的。 闻星阑把手机递给贺州,贺州说:“肯定是怕你受影响。” 这时向泽来了,他将尹苑的责任声明和辞职信交给闻星阑。向泽多看了陆斐斐一眼,又问:“校长说你不用辞职,再考虑考虑?” “我想辞职。”陆斐斐说。 “为什么?很多学生自发去了办公室,他们都说希望你继续教课。” 听到这话,陆斐斐心中饱胀,有种付出被认可的感觉。可她现在只想做个自私的人。琼斯即将来到宁城,她希望能够让琼斯改观。而抓住这个机会,必须要辞职,她没办法兼顾工作和画画。 只有全情投入,才能做到最好。 陆斐斐收敛心神,表情坦荡。她说:“因为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向泽一愣,继而笑了。闻星阑的眼神看了过来,向泽立马敛下眉眼,假装无事发生。 闻星阑说:“办得不错,回公司吧。下班前一个小时,电话汇报事务。” 这逐客令下得突然,但向泽明白是为什么。他拿着文件连忙告辞。等他离开,贺州说:“不是吧,你连老同学的醋都要吃啊?” “有吗?”闻星阑也不承认,只是淡淡揭过。 陆斐斐和贺州又聊了一阵,贺州大致给她规划了一个前景,陆斐斐听得热血沸腾。她起身,说:“我不和你们聊了,我上去画画了。” “去吧,期待你的新作品。”贺州挥了挥手。 “我会叫你吃饭的。”闻星阑说。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让陆斐斐停下了脚步。她忍不住多看了闻星阑一眼,能让他记挂自己的三餐,陆斐斐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突然之间,她很想告诉闻星阑。 她的确画过很多人像,但那些人像,全是他。 只有他。 【36】独享 陆斐斐构思一组四连幅油画,以打碎的玻璃为主题,用颜色表达情绪。玻璃代表牢笼和桎梏,碎裂代表重生。 她简要写下主题后,直接开始布色。陆斐斐以前就这习惯,甚至当年美术高考时,她画水粉静物画,别人都用铅笔勾形,只有她直接沾着颜料甩排笔,从画面中心的罐子开始画起。 最初这么干时,她被老师纠正了无数次。老师说她根本是瞎胡来,没有这样画画的。谁知陆斐斐就这么画出来了,而且偏比别人画得好。老师也就习惯了。 到现在,如果不画到最后一笔,谁都不知道陆斐斐到底能交出什么成品。 陆斐斐搞到半夜,满身油彩。她下楼回卧室洗澡,推门时,发现自己进错了门。刚准备退出来时,陆斐斐看到了刚洗完澡的闻星阑。 男人腰上洗着浴巾,露出了胸肌和腹肌,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整张脸无端小了几岁。 两人对视,陆斐斐红着脸连忙退了出来。她连说了好几个对不起,闻星阑说:“你房间浴室的下水有问题,如果要洗澡,可以用我房间的浴室。” 陆斐斐走到一半定住了,她转头捂住眼睛,往闻星阑的房间里探出脑袋,哪知瞬间撞上了一个硬朗的胸膛。 鼻腔里全是沐浴露的香味,海盐柠檬的味道清新好闻。她忍不住挪开手微微睁眼,看到了闻星阑的喉结。 她往后退了两步,问:“你堵门口干什么?” “我房间隔音效果好,我怕在里面说话你听不见。”闻星阑理所应当道。 他那双桃花眼像是被浴室的雾气蒸腾过,显得格外水润,看得陆斐斐一阵心跳。 “还有个客房的浴室我不能用吗?”陆斐斐问。 “只有我的浴室可以泡澡。”闻星阑说。 听到这话,陆斐斐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没办法,她真的很喜欢泡澡。特别是累了一天后,她就想躺在浴缸里放松放松。以前教职工宿舍没条件,她还买了个束手束脚的大木桶,现在能够泡澡了,她当然要享受享受。 陆斐斐说:“那你要在房间里待着吗?” “我去书房处理公务。”闻星阑说。 陆斐斐心里放起了烟花,她连忙说:“那你先去吧。” 闻星阑轻笑:“也只有你敢把我往外面赶。” 陆斐斐回房间拿换洗衣物,刚一进去,她就愣了。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是三丽鸥旗下的动漫角色,床单是MYMELODY的,闹钟是HelloKitty的,甚至连浴袍都是LITTLE TWIN STARS. 地上还放着好多玩偶和零零碎碎的东西,粉嫩的浅色调映入她的眼睛,她感受到奇异的温暖感。 她简直要被这种快乐冲昏了头脑,坐在地上摆弄好半天,每一个都拿起来摸了好久,恨不得抱着再吸两口。 这时,陆斐斐听到咔嚓一声。她回过头,看到闻星阑穿着居家服拿着手机对着她。他的头发还是湿着的,整个人看起来懒散又肆意。 “这么开心?”闻星阑问。 陆斐斐用力点头,手下不停摆弄其中一个玩偶。她笑得眉眼不现,看得闻星阑心都痒了。他上前两步,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她还没摆出意外的神情,闻星阑说:“你赶紧洗头吧,头发都油了。” 陆斐斐抱着脑袋:“谁要你乱摸?” “还不是因为你邋遢?” 闻星阑走出客房,往书房而去。陆斐斐抱着睡袍和换洗衣物往闻星阑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墙壁是墨绿色,绿色里有种灰调,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他的床上用品也是墨绿色的,真丝床品泛着高级的哑光质感。 除此外,房间里只有一盏落地灯,几本书,还有贴在床边可以活动的小桌子。她猜想,可能是他坐在床上看电脑用的。 陆斐斐走进浴室,一看浴室的景致,她立刻酸了。 从卧室看去,宁城市中心的风光尽收眼底,璀璨的城市夜色被踩在脚底,这简直太狂妄了。 但陆斐斐就是喜欢这份心气,所以她一直对闻星阑念念不忘。 长得好看的人不特别,有钱人也不特别,有心气的人不特别,有品位的人也不特别。但如果有人能够完美将这些特质全部糅合在一起,那就是万里挑一。 陆斐斐只喜欢够不着的风景。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浴室风景,这才重新放水放入浴剂。 美美地洗了个澡,陆斐斐回房睡觉,闻星阑一直没有回房间。她想了又想,还是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给闻星阑发了消息。 Fifi:【早点休息,身体重要。】 不过多时,闻星阑发了消息。 闻星阑:【要喝牛奶吗?】 Fifi:【我帮你热?】 发完这条,陆斐斐又觉得太狗腿了。可她又住别人房间又用别人浴室,热个牛奶好像也是应该的。 闻星阑:【不了,我怕厨房炸了。】 Fifi:【我可以!!!】 闻星阑:【我不可以。】 Fifi:【那我睡了。】 陆斐斐进入梦乡,只觉得房间里还带着甜甜的牛奶香气。 隔日起床,陆斐斐洗漱完毕,一下楼就看到餐厅坐着闻星阑。桌上放着广式早茶,各类点心都有。陆斐斐坐上餐桌,问:“为什么不让我热牛奶啊?” “怕杯子炸了。”闻星阑说。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有生活技能啊?”陆斐斐问。 “我有就可以了。” 陆斐斐低头琢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闻星阑将虾饺推到她的面前。他说:“快吃,吃了去机场接方沐白。” “你什么时候和方沐白关系这么好了?”陆斐斐问。 “做展时认识的,比较投契。”闻星阑说。 陆斐斐想,果然还是有资源好,想认识谁就能认识谁。没有资源呢,只能有一技之长,能够被人利用也是好事。 最怕的就是,又没有一技之长,又不能资源置换,还要心比天高。 想了一溜,陆斐斐觉得自己只能更加努力了。除了努力,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吃完早点,她上楼换衣服,闻星阑也跟了上去。陆斐斐来开衣帽间的柜子门,她愣了一下,问:“你的衣帽间里为什么有这么多女士衣物啊?” 他明明说他没有女朋友啊?那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 “买给你的。怕你误会,我特地上来解释。你先挑衣服吧。”闻星阑说。 “可我……”陆斐斐转身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后用画还我,我看好你。”闻星阑说。 突然之间,陆斐斐感觉自己要哭了。以前最不看好她的人突然说出这种话,欣慰感莫名上涌,她有种被认可的感觉。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低下头说:“我虚荣,所以我答应了。” “不,这叫投资,你接纳了。” 闻星阑上前两步,伸手擦了下她眼角的泪。他舔了下指尖的眼泪,说:“甜的。” 陆斐斐推了下他的胳膊,面红耳赤,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她说:“你也真是……” “快换衣服,不然我要亲你了。”闻星阑说。 她仰头看他,刚准备说话,闻星阑俯身,轻轻吻了吻她落泪的眼角。他的指尖将落在脸颊边的乱发绾在耳后,神情相当温柔。 “以前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给个机会,看看现在的我,好吗?” 闻星阑的声音带着别样的温柔和蛊惑,陆斐斐整个人酥酥麻麻,像是被电到。 “可以吗?我是在求你。”闻星阑又说。 陆斐斐不可思议地看着闻星阑,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轻轻搭住他的手腕,指尖传来他的脉搏,一时间,她有种和他交换了心跳的感觉。 他从不求人,她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看你表现。”陆斐斐笑着说。 “没有人会比我更好。”闻星阑说得笃定。 话音落下,他为陆斐斐选出了衣服。简单干练的纪梵希黑色连衣裙,香奈儿的高跟鞋,香奈儿的珍珠长链,Harry Winston的钻石耳环和手链。他将这些摆在中间的桌子上,说:“上次我没有给你挑礼服,那是我的遗憾。” 陆斐斐看着这些眼花缭乱的珠宝和饰品,她那个繁花绚烂的梦突然像是走入了现实。闻星阑将那条钻石手链戴在了她的手上,纤细的手腕和白皙的皮肤被钻石衬托得简直要放光。 “你也太好看了。”闻星阑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久久没有放开。 陆斐斐心跳得快要从喉头窜出来了。她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说:“还接人吗?再这样待下去了,我看方沐白只能住在机场了。” “好,等你换衣服。” 闻星阑退了出去,陆斐斐换上了小黑裙。她打了个鱼骨辫,戴好配饰,拎着高跟鞋走出衣帽间。 她赤脚走出来的模样慵懒随意,闻星阑看得愣在原地。他接过陆斐斐手里的鞋子,说:“我等下帮你穿鞋。” 陆斐斐突然觉得这地面有些烫脚。她说:“不必了吧。” “我想图表现。”闻星阑说。 陆斐斐头一次觉得有人图表现都如此理直气壮,还带着半逼迫性质。 【37】偏爱 走到门口,闻星阑放下鞋子,半蹲下身,单膝着地。他抬头仰视陆斐斐,说:“穿鞋。” 他的左手向上托起,手心朝上。她牵过闻星阑的手,手心软嫩,摸起来如同婴儿的脸蛋,可见他平日是多么的养尊处优。 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还能俯身为她穿鞋? 陆斐斐有些受宠若惊,半天没回过神。闻星阑的手机铃声大作,他说:“现在是你想要方沐白住机场了。” 无奈,陆斐斐只能抬脚。 他轻托着陆斐斐的脚后跟,那种软绵绵的触感贴上来,有种奇异的痒从脚心攀援而上,直达心脏。 陆斐斐不自觉揪住了衣角,忽而想起等下要见人,不能把衣服捏皱,又松开了手。 闻星阑帮她穿好了鞋子,陆斐斐的心脏砰砰直跳。闻星阑刚准备牵她的手,她生怕自己的脉搏和呼吸暴露她的紧张和雀跃,连忙挪开了一小步。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陆斐斐。陆斐斐垂眸轻咳:“你摸了我的脚没洗手。” 闻星阑伸手,在陆斐斐的脸上捏了一把。陆斐斐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说:“你感受到了,所以也没什么了。” 这逻辑让陆斐斐无话可说。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原来闻星阑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两人赶到机场,闻星阑给方沐白打电话。挂断电话后,闻星阑带着陆斐斐去了一家咖啡店。陆斐斐一进门就看到有张桌子夸张到可怕。 桌上摆了三杯饮品,十几块蛋糕。有个男人穿着夏威夷花衬衫和短裤,脚上蹬着一双乐福鞋,头发东倒西歪,像是久未修理的杂草坪。 他吃蛋糕也不是用叉子分食,反倒像个野兽一样直接拿手去抓,小口咀嚼时,又显得格外又格调。 陆斐斐看着这人,觉得有意思极了。 “方沐白。”闻星阑冲着抓蛋糕的人喊了一声。 陆斐斐怔住了。 原来那个在画展上西装革履眼神冰冷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穿着花衬衫抓蛋糕吃的男人? 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等我吃完蛋糕。”方沐白含糊不清地说。 陆斐斐和闻星阑在方沐白对面落座,陆斐斐好奇地打量着方沐白。他和画册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了那种严肃和学院气质。不少人说他是最清冷儒雅的画家,陆斐斐想,真该让他们看看方沐白吃蛋糕的模样。 大概是陆斐斐看得投入,方沐白看了过来。他抓着蛋糕舞了舞,说:“你要吗,我让你半块。” 说着,他还真揪了一半递给陆斐斐,眼神里有种笃定,笃定了陆斐斐不敢接下这半块蛋糕。 陆斐斐还真没犹豫,伸手接过,咬了一口。蛋糕胚体浸了酒液,口感相当湿软,还有种难言的花香。上面一团生奶油相当新鲜,吃起来味蕾都在跳舞。 “挺好吃的。”陆斐斐说。 方沐白拿湿纸巾把手擦干净了,这才正眼瞧了瞧陆斐斐。他问:“你谁啊?” “陆斐斐。” “是闻星阑的什么人?” “也不是什么人。”陆斐斐说。 方沐白看向闻星阑,他笑了笑,说:“是闻星阑还没追上的人。” 方沐白来了兴致,看了看闻星阑,又看向陆斐斐。他说:“闻星阑,这不像是你的喜好。” 陆斐斐第一次听到有人和闻星阑谈喜好问题。她好奇地看着方沐白,问:“他什么喜欢?” 方沐白喝了口咖啡,说:“司母戊鼎。” 陆斐斐的整张脸几乎要挤出一个问号来了。她横竖也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闻星阑喜欢有文化和历史积淀的,还是喜欢商代的人? 突然间,陆斐斐的额头上被弹了一下,闻星阑的桃花眼含笑,他问:“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是喜欢年纪比你大个几千年的?”陆斐斐问。 方沐白笑得差点把咖啡都打翻了。他连忙扶住杯子,说:“我的意思是,他喜欢有争议的人。” 陆斐斐彻底不明白了。 闻星阑解释,司母戊鼎现在又有个新名称叫做商后母戊鼎,争议的来源就是那个刻在鼎上的字到底是“司”还是“后”,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方沐白和闻星阑也争论过这个问题。 方沐白认为是“司”,闻星阑说那个字还是更像“后”。而且学术界对铭文提出了新的考释,将“司”改释为“后”。 两人争执不休,偏偏都很高兴。两人因为此事结缘,后来方沐白一直就这么说了,闻星阑一定会喜欢像“司母戊鼎”一样有争议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没有争议?”陆斐斐问。 “你看得很乖。”方沐白说。 “乖?”闻星阑冷笑两声,“她害得我的公关团队连夜压新闻,到现在热度都没散完。她还没争议?” “看不出来啊。”方沐白挑起眉毛,有些意外。 “能让我见缝插针说个正题吗?”陆斐斐问。 “如果是吹捧我的,就不要说了。”方沐白摆手。 “为什么?”陆斐斐不解。 “我对我自己的作品心里有数,我从不看那些评论家的鬼话,更不听别人的吹捧。” “你不在乎别人的声音?”陆斐斐问。 “不在乎。” “从没动摇过?” “没有。” 方沐白的肯定和决绝一下就把陆斐斐震撼了。她的双手不自觉交叠放在胸前,没缓过神来。 方沐白笑了笑,说:“我知道有很多人说我的画是垃圾,再过两年肯定会被淘汰。可说这话的人,还不如我的画活得久的。说这种话的人,不垃圾吗?如果不喜欢,转场看下一幅画就好了。我的作品,永远有人认可。只要我一直不断地画下去,即便我不能活很久,但我的画可以存在很久很远。” 突然之间,困扰在陆斐斐心中的障碍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裂开了。她原本一直被琼斯的话所困扰,起笔时不自觉受了影响。可画到一半,又会回归本心,完全不顾自己预设在脑海中的条条框框。 她说:“这是你成功的原因吗?” 方沐白摇头:“我成功是因为我有个很厉害的继父。他在圈内很有名声,所以我就出头了。” 陆斐斐突然无话可说,这应该就是底气吧。有这种底气,埋头苦干,何愁不出头?那她呢?她拥有的是什么?天赋,还是直觉? 闻星阑拍了拍她的胳膊,说:“有话回去再说,我们先走。” 三人起身离开咖啡店,十几块蛋糕居然就这样被方沐白吃完了。他推着大箱子一人走在最前面。闻星阑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在出发站十五号口等他们。 三人上行,陆斐斐远远看到头顶玻璃上趴着几个人。她好奇地问闻星阑:“他们在干吗呢?” “检修玻璃吧。”闻星阑瞟了一眼。 不远处有个小男孩坐在行李箱上,父亲将行李箱轻轻一推,箱子便往前滑行一小段距离,小男孩咯咯直笑,开心的不得了。 陆斐斐看得眼馋,她儿时也被陆昊这么推着玩,李琼音还骂他们:“你们也不怕箱子翻了!” 陆斐斐还顶嘴说:“我运气这么好,从来不怕这种事。” 李琼音被气笑了。 正在这时,陆斐斐感觉到有细细的声音传来,她抬头一看,头顶处的玻璃松动。 陆斐斐想也没想,连忙将玻璃下的坐在行李箱上的小男孩推开了。闻星阑拉了她一把,整块玻璃应声而落,碎屑四溅,砸在了陆斐斐的手上、胳膊上。 震撼的响声过后,便是一片平静。偌大的空间突然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陆斐斐感觉胳膊和指尖的血顺着一种流向往下,凝在指尖,接着落在地上,啪的一下绽放了。 她居然不觉得疼,连忙回头去看小男孩。 小男孩被爸爸护在怀里,伸着头也在看陆斐斐。他看到陆斐斐时没有哭,反倒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陆斐斐看得出来,他吓坏了,但他也在努力安慰她。 这还真是个小男子汉呢。 陆斐斐笑了,手上的知觉又回来了。她猛吸了口冷气,说:“好疼。” “疼,你现在知道疼了!如果刚才我没有反应过来,你就被当场砸死了!”闻星阑冲着她吼。 陆斐斐仰头,她第一次看到闻星阑惊慌失措的模样。他眼眶发红,胸口不断起伏,眼神里还充斥着一丝惊慌。 他狠狠将她抱在怀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双手在发抖。陆斐斐伸手,想要握住他的胳膊,要他冷静下来。可她的手一触上男人的胳膊,就染上血手印。她呼痛:“手背好疼。” “活该!” 话虽这么说,闻星阑还是捧着她的手看了半天。他给向泽打电话,要对方来和机场的人对接。此时救护车也到了,闻星阑护着陆斐斐上车。方沐白也赶了过去,闻星阑对方沐白说:“你和司机联系,先回我家,我送斐斐去医院。” 方沐白点了点头,转头去找车了。 赶到医院后,闻星阑带她去急诊室。他不放心,又联系了相熟的医生赶来。医生看了DR造影后,很确定地对闻星阑和陆斐斐说,陆斐斐没有伤到骨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会疼得厉害,恢复需要一段时间。 陆斐斐又问:“我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啊?” “一个月左右。” 一听时间,陆斐斐差点就过去了。她这时候才想起来,她的四幅连画没画完,琼斯又要赶来。她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只有一幅而已。 如果这次琼斯失望,陆斐斐可没有像方沐白一样的继父可以让她出头。 她突然焦虑起来。 【38】独享 闻星阑见她愁眉苦脸的表情,忍不住说:“你现在知道后悔了?” “我……” 陆斐斐说不下去,叹了口大气。她惯性想去抓衣角,可惜手上被纱布缠住,手上抻得慌,合不拢。 她垂眸,说:“我是怕琼斯来的时候,我的作品不够。” “不够就不够。” 闻星阑托住她的手,动作非常轻柔,他说:“你别想着画画折腾了,你想想怎么洗头洗澡吧。” 听到这话,陆斐斐感觉是当头棒喝,一下就清醒过来。是哦,她洗头洗澡怎么办啊? 陆斐斐回到闻星阑家中,方沐白已经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着水果了。见他们回了,方沐白也没有丝毫让位的意思,只是对两人点了点头。方沐白说:“陆斐斐,你还真是把‘勇’字贴在脑门上往前冲的人。” 她笑得龇牙咧嘴,透着无奈。什么都没有的人,就这么一点孤勇。如果连救人都做不到,陆斐斐就不是陆斐斐了。 闻星阑冷声说:“逞强。” “好了好了,你已经说了我一路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后悔了。”陆斐斐捣着耳朵,露出手上裹得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布。 纱布格外刺眼,两个男人都不忍多看。闻星阑将方沐白挤到一边坐下,方沐白对陆斐斐说:“听说琼斯要来看你的作品?” 陆斐斐一听这话,好容易平静的心情又被调动起来。她点了点头,说:“受伤了,没什么作品,不知道该怎么见琼斯。” 方沐白起身,从茶几上拿了本宣传画册递给陆斐斐。她憨态可掬地夹着画册,像只企鹅。方沐白看得直笑,脑袋上挨了闻星阑一掌。闻星阑起身帮陆斐斐拿了画册,他拉着她在另张沙发上坐下,说:“你要看哪一面,我帮你看。” 陆斐斐见他随手翻了下小册子,看起来像是个介绍手册。满眼的英文看得人头晕。她说:“能全翻译吗?” 闻星阑瞟她一眼,问:“你觉得我这么好?” 陆斐斐是不觉得闻星阑有这么好,她只是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又把缠着纱布的手正反翻了几次,像烙饼一样。 可这副表情的陆斐斐,让闻星阑想到了以前的她。她总是这么腆着脸前前后后地跑,完全不惧他的冷脸。 想到这里,闻星阑轻叹一声:“我帮你翻译。” 原来方沐白递给陆斐斐的,真的是一本介绍手册。这是方沐白的继父创办的艺术机构,成立没多久,云集了不少画家。机构的头衔写得是一套一套的,闻星阑翻译得直皱眉。 翻译到最后一面,闻星阑直接把画册扔在桌上。他看向方沐白,说:“给她看这个干吗?” “我手头有个名额,看她要不要去机构混个头衔。”方沐白说。 “这么好的事情你白给她?”闻星阑有些怀疑。 “我这不是帮你追人吗?” “别跟我扯这些。”闻星阑说。 方沐白摆了摆手,向两人说了实话。其实大家也没指望在艺术机构里干点什么,大多是混点儿人脉,希望能被专业经纪人看上。再不济大家抱团取暖,看看哪家画廊能收自己的画。 如果能被方沐白的继父推荐一次,也许就能飞黄腾达呢?大概不少人就是奔着这种心态,交了钱进了机构,三三两两围在一起画画。 方沐白说:“你要是去了,可以混个住处,三餐有着落,还有大都会美术馆的年票,每周会有画廊的邀请……按你这条件,应该能混出头。” “为什么我不考虑琼斯呢?”陆斐斐反问方沐白。 “你不会喜欢琼斯的营销方式,我看得出来。想好了告诉我,我帮你申请。”方沐白说。 陆斐斐不相信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她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下直打鼓。 “刚上去看了你的画。试试吧,不要浪费你的天赋,不要变得庸俗。”方沐白说完,上楼睡觉去了。 楼上只剩陆斐斐和闻星阑。 闻星阑问:“你想去美国吗?” 陆斐斐以前想过,她还申请过Cooper Union,可惜错过了申请时间,不然她早就去美国了。她一直想要去大都会美术馆看看,始终没有去成。 今日被方沐白一提,她觉得这就是意外之喜。 闻星阑见她的眼眸发亮,说:“你想去,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又能如何?” “会有圣诞老人帮你实现。”闻星阑一本正经道。 陆斐斐差点笑出声,心底藏着莫名的雀跃,她拼命抿唇,想把那点自得和高兴藏好,不让他发现。 “还有什么愿望,一并说给我听?”闻星阑口气温和,还藏了几分诱骗的意味。 她刚准备开口,想了想,还是闭了嘴。她打了个呵欠,也上楼睡觉了。闻星阑站在楼下说:“你晚上洗头怎么办?” “你帮我洗?”陆斐斐定住脚步,转身回看。 “你确定?”闻星阑有些意外。 “该你表现了。” 她舞了舞裹着纱布的手,心下一片轻盈。接受闻星阑的好有什么不行呢?她总该感受感受吧? 闻星阑抱臂,抬头看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 “企鹅。” 陆斐斐返身上楼,完全不想搭理他。 是夜,方沐白借了闻星阑的车出去了,闻星阑在家里开了视频会议。陆斐斐闲来无事,在书房门口偷看。闻星阑神态严肃,说起英语相当流利。陆斐斐知道闻星阑很强,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陆斐斐看了一阵,刚准备抬脚回房背单词,闻星阑看了过来。他冲着陆斐斐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 “我?” 陆斐斐无声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闻星阑点头。 她转身准备离开,闻星阑起身,将陆斐斐拉回书房。她找了张椅子坐下,闻星阑继续开会。陆斐斐不懂他的意图,全当是练听力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前段时间的努力稍有成效,她居然还能听懂闻星阑的会议内容。 闻星阑和公司小组缓步推进了公司在亚洲地区的业务,目前想要在新加坡打响头炮。商场管理组原本想在场内设计一个声光电结合的现代画展,请方沐白来就是洽谈此事。 陆斐斐想,什么时候她也能有这种待遇就好了。 闻星阑要他们尽快将布置的现场照发过来,对方答应之后,他收了线。 他转头看向陆斐斐,说:“走,洗头去。” 陆斐斐一怔,转身想走,只听闻星阑说:“怎么,想逃啊?” 她硬着脖子说:“谁想逃啊,我只是回去换衣服。万一真丝睡袍被挂坏了怎么办?” “再买。” “那我去拿洗发水。” “这里有。” 陆斐斐想,如果她还要找什么借口,闻星阑也能迅速找出解决方案。她想了想,定住了脚步,说:“好啊,去吧。” 她表现得大义凛然,自以为走的是虎虎生风。闻星阑在后面说:“陆斐斐,你走路同手同脚。” “我故意的!” 陆斐斐说得大声,走成了机器人的模样。 两人走到浴室,闻星阑指挥她躺在浴缸里,将脑袋搁在外面,他拿着喷头冲洗。陆斐斐依言躺了进去,她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面有一小片玻璃板。今天天色晴好,夜空深沉,还有几颗星星点缀其间。 闻星阑的手指轻轻揉捏她的头皮,继而又捏住了他的后颈。陆斐斐只觉得他的指尖像是有电流,她只觉得鸡皮疙瘩争先恐后从皮肤上冒了出来。大理石的浴缸细滑又不着力,她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了游乐园的海盗船。 高高被抛起,落下时又涤荡出一阵阵的痒意,无处着力的空虚感搅得她心慌意乱的。 偏偏这个时候,闻星阑说:“这个力度合适吗?” “不可以,我不想干搓,赶紧洗吧。”陆斐斐咬着牙说。 闻星阑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两下。连日的疲累像是找到了释放点,陆斐斐深深叹了口气,太舒服了吧。 她轻哼一声,闻星阑手下一重。陆斐斐睁开眼:“你想疼死我啊。” 闻星阑撤了手,侧身坐在浴缸边缘。他俯身,一双桃花眼黑沉沉的,像是她仰头时看到的天幕。 她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星辰。 他的鼻息轻轻搭在陆斐斐的脸颊上,陆斐斐数度想要闭上眼,可又被那双桃花眼吸引,怎么也不舍得闭上眼。 “你再哼两声,我怕我把持不住。”闻星阑轻声说。 陆斐斐没说话,只是翘了翘唇角。这一笑,闻星阑的唇落了下来,轻轻盖在了她的唇角。他刚准备深入,门铃大作,阿姨的声音远远传来:“闻先生,贺州贺先生来找你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闻星阑只得起身,他又像舍不得她似地,在她的鼻头轻吻了一下。 陆斐斐推了他一把,哪知抻到了手上的伤口,疼得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闻星阑扶了她一把,她还想推,可刚刚的动作让她收回了手。 “出去看看吧。”闻星阑说。 两人去了客厅,下楼前,闻星阑敦促陆斐斐换了套严严实实的居家服。贺州抱臂看着两人,眼神上下逡巡。他说:“你们是为爱鼓掌才下来得这么迟吗?” 陆斐斐挥着纱布手,问:“这鼓得动吗?” 贺州居然难得的没追问陆斐斐的伤,他站起身,说:“我和凌晟睿抓到舒黛了。” 【39】偏爱 听到这话,闻星阑和陆斐斐对视一眼。陆斐斐看向贺州,问:“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她可能逃到国外去了?” 贺州眉毛一扬,说:“是,不过这人本性难移。她跑到国外第一件事就是,发了一条ins的照片,还带了定位。” 陆斐斐差点笑出声。能够从社交软件上查询到对方踪迹,还真是当今社会一大特色。治不好的手机病绝对比癌症还可怕,陆斐斐从舒黛处看到了下场。 贺州告知两人,章勋信任舒黛简直到了一个地步。他将自己的私人财产都交给舒黛处理,可没想到的是,舒黛拿他的钱去放贷,又做了p2p。后来p2p理财爆雷了,舒黛连本都没收回来,导致章勋填不上窟窿,找凌岚要钱。 “凌岚呢,她最近怎么样了?”陆斐斐问。 “你肯定想不到,蔚文成出面了。”贺州说。 听到这个名字,陆斐斐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张黑脸。她之前还骂蔚文成什么来着,现在蔚文成居然主动去找凌岚了? “怎么回事?”陆斐斐问。 贺州笑了笑,脸上还有几分感慨的神色。他原本挺看不起蔚文成,结果这男人居然还想着法子找到了凌岚。凌岚不想见他,他就日日在门口蹲守,即便被凌岚报警送去警局都不放弃。 日日蹲、夜夜守,他终于把凌岚家的大门守开了一条门缝。他也没说什么,就是沉默地陪在凌岚身边。不知是不是这种沉默颇有成效,凌岚主动敞开心扉,和蔚文成聊了起来。 聊到最后,在蔚文成的鼓励和陪伴下,凌岚主动和凌晟睿联手,决定开始反扑章勋。 章勋正在焦头烂额时,凌岚定下心来。她将章家的产业和章勋的脏事全部梳理一遍后,凌晟睿找上了贺州。两人对上线后,分头去忙。贺州也没放弃找舒黛,好在两件事都有了结果,也不枉凌晟睿和贺州的一番努力。 贺州猛灌了两杯茶,说:“明天一起看热闹去?” “你把舒黛带哪儿去了?”闻星阑问。 “她把章绮彤关哪儿,我就原封不动把她关在哪儿了。”贺州说。 闻星阑一听,给他竖起了拇指。陆斐斐听到后,忍不住握起了拳头。她咬着下唇,突然想到了陆昊毫无生气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心脏像块石头落地,咚的一声,让她有些难受。 她并不觉得畅快,更别说什么罪有应得。陆斐斐只是想着,很多事情似乎都是一报还一报的。陆斐斐以前被舒黛那样欺负,她总是在想,是不是自己没用,她是不是应该学习舒黛的手段,继续去欺负别人。 好在她没这么做,好在她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想到这里,陆斐斐吐出了两个字:“活该。” “的确活该。”闻星阑说。 贺州瞟向陆斐斐,说:“你的画准备得怎么样。” 她举着手故作可怜状,一句话都没敢说。贺州冷笑:“琼斯要来,你只拿得出一幅画,这次好机会又要被你搞砸。” “搞砸了还有我。”闻星阑说。 贺州睨了闻星阑一眼,声音越发凉飕飕:“她说了,她要靠自己出人头地。” “那也不妨碍有人赶着趟想对她好。” 闻星阑伸手,轻轻抚了抚陆斐斐的头发,动作轻柔。贺州在一旁看得鸡皮疙瘩暴起,他说:“我先走了,年纪大了晚上不爱吃齁的。你们腻歪去,明天带你们去看热闹。” 贺州起身离开了。 闻星阑说:“陆斐斐,接着洗头去。” 隔日起床,贺州一早就来蹭早餐,等闻星阑和陆斐斐吃完后,三人赶去了城郊的疗养院。 陆斐斐下车时,有种时隔多年的恍惚感。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可她总觉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事情太多的时候,人就会变得习以为常。就连生死这种事,都变得模糊起来。陆斐斐双眼放空,好在闻星阑在她腰后轻轻推了一把。他说:“如果你不想去,我在这里陪着你。” 陆斐斐很坚定地说:“我想看看她。” “走吧。”闻星阑也没再说什么了。 陆斐斐有些诧异地看了闻星阑一眼。在她的记忆里,闻星阑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与其说独断专行,不如说是坚定地相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可这段时间,闻星阑给了她太多的温柔和选择。多到让她的内心一并动摇了。 闻星阑的手还搭在她的腰际,掌心的余温熨得她的心里暖暖的,陆斐斐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空了。 三人上了楼,又从安全楼道走到了黑黢黢的楼道里。楼道里响着一下一下的捶门声,还有女人的哭喊混杂其中,听起来相当可怖。 贺州快走几步,重重在门上踹了一脚。里面的声音顿时偃旗息鼓。没过多久,里面的哭骂声更大了,陆斐斐听得清楚,舒黛疯狂咒骂贺州,什么脏话都往外吐。贺州听得直笑。 “再骂大点声,你看我要不要再关你两天?”贺州轻佻地说。 “你这是非法拘禁!”舒黛喊。 “你当时关章绮彤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合法非法?”贺州问。 “那是章勋要我关的,你去跟章勋说。都是他做的,你关我做什么?”舒黛又喊。 她嘶吼的声音相当可怖,像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显得又尖又细,像是要把人的天灵盖喊穿。 “有种你放我出来,你个不要脸的男人,你没种,你生不出儿子,你是个被人捅的……” 后面的脏话听得陆斐斐都想捣起耳朵。她想,舒黛长得好看,骂人还真是脏到毫不留情。 贺州果然被这话激到了,他打开门,舒黛拿了个被敲碎的灯管往陆斐斐的脸上直冲过去。闻星阑反应更快,他挡在陆斐斐面前,舒黛的灯管直接扎上了闻星阑的后背。 陆斐斐还没回过神来,黑乎乎的也看不清闻星阑的表情。她连忙上前,用裹着纱布的手想要探一探闻星阑的伤势,他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背上扎了玻璃,你别碰,小心扎到手。” 他的语气温柔到几乎一触即碎。陆斐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觉得心口和鼻头一同发酸,眼泪就不自觉落了下来。 而这时,贺州瞅准空隙,直接揽住舒黛的腰,将她扔到了一边。舒黛像只麻布袋子落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她倒在地上,终于没力气骂人了。 陆斐斐扶着闻星阑下楼,他高大的身形倚靠在她的身上,陆斐斐说:“我好像你的拐杖。” “别瞎说,你是我的倚靠。”闻星阑一本正经道。 他即使受伤了,表情也一如往常,只是脸色惨白,额头上还沁出了点点汗渍。走到诊室时,有医生过来搀扶。陆斐斐看了眼闻星阑的后背,他的衣服都被血液染红,可见舒黛到底有多疯狂。 陆斐斐苦笑,这次看热闹真是看得好,把自己变成了热闹。 好在伤口不深,玻璃片只有几片。闻星阑处理好伤口时,还抬手遮住了陆斐斐的眼睛。陆斐斐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汽氤氲在闻星阑的掌心上。 她心里很忐忑,因为她不想让闻星阑感觉到自己哭了。 好在伤口不严重。闻星阑处理好之后,两人走出诊室。诊室门口正好站在贺州,角落里还站着被五花大绑的舒黛。 大概是因为刚才舒黛打伤了闻星阑的关系,贺州派了两个强健的护工压制着舒黛。 舒黛的脸肿到放光,眼睛肿成了一条缝,看起来格外滑稽。可她一见陆斐斐,神情都变了。她想要挣脱压制,手和脚不停乱摆。她实在挣脱不开,直接将鞋子甩了出来。 “滚,你们都滚。我告诉你,我会报警的。陆斐斐,是不是你撺掇贺州抓我。你算老几,这些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和以前一样,总是那么爱管闲事。爱管闲事的人不得好死!” “死”字一出,闻星阑上前。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厚厚的《人体解剖生理学》,那本书直直扇到了舒黛的脸上,让她原本肿得很高的脸,完全变成了馒头。 “不得好死!”舒黛又叫。 那本书又落在了她另外半边脸上。 这次,舒黛不敢出声了。她看得出来,如果她再说话,她的头是真的要被闻星阑打掉。 陆斐斐半俯下身,和舒黛对视。她对舒黛说:“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关系,我爸死了” “关我……” 屁事两个字还没出来,舒黛感受到了一阵劲风。她想到刚刚被书打脸的感觉,连忙闭上了说话漏风的嘴。 “认真计较起来,当然和你有关系。而且我和你有宿怨不是吗?你以前是怎么欺负我的,我还记得呢。”陆斐斐说。 舒黛想顶嘴,碍于闻星阑在场,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时闻星阑对陆斐斐说:“想去她家看看吗?” 陆斐斐不解地看向闻星阑。 他说:“你不知道吗,当年她勒索了贺州很大一笔钱,买了不少衣服和包。她经历一个男人,衣帽间都会丰富一些。去看看吧,再不济,把她的衣服都烧了,你说呢?” 陆斐斐看得出来,闻星阑是真的生气了。他脸上挂着礼貌疏离的微笑,眼神无比寒凉。之前他一直摆出事不关己的表情,可现在的他,完全不一样了。 “不得好死?我看你才是不得好死的那个。”闻星阑说。 【40】独享 即便是生气,闻星阑也永远都是保持着平和的语调。从语气中,谁也听不出他的喜怒。可他气势凌人,谁都不敢直视。 陆斐斐扯了扯闻星阑的衣角,他置若罔闻,打电话要司机过来了。 两个护工押着舒黛上了面包车,闻星阑带着陆斐斐上了幻影,贺州挤上前排。贺州有些担心地看了闻星阑一眼,想要张嘴,却不敢多说什么。闻星阑看了他一眼,说:“你有什么就说。” “你真要放火去烧她的屋子啊?”贺州问。 “不必。”闻星阑说。 “那你要?” “去了就知道了。” 陆斐斐在一旁安静地坐着,她右手垫在闻星阑的后背处,生怕他不留神靠在了椅背上擦到了伤口。她的眼神不离闻星阑的后背,闻星阑倒是笑了:“我这受伤还挺值的。” “值的什么啊!”陆斐斐语带哭腔,很是心疼。 闻星阑抬手,在她的鼻头上轻刮了一下。他说:“你别哭啊。” 她吸了吸鼻子,说:“我没想哭,我就觉得我们倒霉。先是我受伤,现在又是你,这什么倒霉地方,再也不来了,这辈子都不来了。” 闻星阑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他说:“你先休息休息,别多想了。” 到了舒黛的住处,两人把舒黛先押了上去,贺州连忙跟上,陆斐斐和闻星阑慢悠悠地走着。闻星阑拎了个很大的纸袋子,里面也不知道装着什么,还是司机先准备好了递给她的。 舒黛被绑在椅子上,碍于闻星阑的关系,她不敢吭声。只见闻星阑走到衣帽间,将舒黛所有的衣服和包都翻了出来。闻星阑抖落袋子,里面掉出来两把花艺用的大剪刀,剪刀是修剪花枝用的,看起来颇为惊人。 闻星阑抬了下下巴,对两个护工说:“用这两把剪刀,把这些衣服和包都剪了。” 舒黛失声尖叫起来。 这次闻星阑早有准备,又从口袋中拿出了耳塞。他小心给陆斐斐戴抗噪音耳塞,自己也塞上了。贺州不怕尖叫,他笑盈盈地看舒黛的脸都拧成一团,嗓子从尖利到嘶哑,十分具有观赏性。 陆斐斐第一次见那么多精美的衣服和奢华的包被剪成碎片的模样。她忍不住想,怪不得妹喜喜欢听听撕裂绢帛的声音,光看眼前的美好被毁灭,她的体内忍不住涌上一种冲动。 毁灭果然是最原始的冲动。 陆斐斐看了看满地碎片,又看了看舒黛。舒黛的脸上呈现一片灰败,整个人了无生气。闻星阑拿下耳塞,他说:“你可以选择报警,但到时候谁先进去,你可以拭目以待。” 舒黛当然不敢报警,她身上压着和章勋有关的案子,只能自己把这个闷亏吃了。 陆斐斐抠出耳塞,鞋尖踢到一片衣料。她拾起来一看,是香奈儿外套的衣料。衣料格外眼熟,很像她之前那件被舒黛毁掉的外套。 她夹着衣料,走到舒黛面前,细数舒黛曾经带给她的伤害。陆斐斐声音很轻,时而陷入回忆,出现大片的沉默。可她很坚定地将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了。 贺州在不远处听着,神情有异。他低下头轻声叹气,有些迁就。 陆斐斐将那片衣料扔在舒黛脸上,说:“我以前是真的把你当做好友,可我没想到,你连人都不做了。” 舒黛的嗓子都哑了,她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说:“谁要做人啊,我只想要钱,我想要地位。讨好你有什么用,只有两件破衣服。和贺州混多好啊,只要捉弄你、欺负你,我就有包,有手表,那些都是我的,我的!” 陆斐斐懂了,舒黛误入浮华,最终被这种浮华迷了眼,乱了心,结果根本守不住自己了。 她想,幸好她一路都在遇到挫折,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她现在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也知道万事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她没有落得舒黛的下场。 陆斐斐吐了口气,转身走到闻星阑身边。她裹着纱布的手挽住闻星阑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走可以,但我不会放过她的。”闻星阑说。 陆斐斐回头看了眼脑袋肿成猪头的舒黛,说:“随便了。” “我们走吧。” 两人路过贺州身边,陆斐斐面带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说:“以后这种热闹别叫我了,我再也不凑了。” “心疼闻星阑了?”贺州问。 陆斐斐努了下嘴,也没回话。贺州看向闻星阑,说:“我们扯平了,那件事过去了。” “行。”闻星阑点头。 闻星阑要司机先送陆斐斐回家,因为公司有事,闻星阑又和司机一起离开了。陆斐斐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在他离开后,她发了很长一段文字嘱咐闻星阑要小心。发完后,她又想撤回,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可闻星阑确实因为她受伤了,陆斐斐又于心不忍。纠结一阵后,她释然地放下手机,决定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 一直封印在心底的感情复苏了,她没办法去逃避。 既然没办法逃避,就再尝试一次吧。 陆斐斐回到房间,她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磨磨蹭蹭,她上了画室,一打开门,她看到方沐白坐在里面,瞧着她的作品。 听到开门声,方沐白转过头来。他对陆斐斐说:“你的技巧很生疏,最近画得不多,是吗?” 陆斐斐百般不情愿,还是点了头。 “你不能仅仅依赖你的天赋做画,天赋总要化为经验,不然你只能停留在激情洋溢的时候,还会被人说江郎才尽。”方沐白说。 听到这话,陆斐斐站着一阵。方沐白问:“我说话太重了吗?” 她摇头,从画室角落处搬出未完成的四联幅。她手上的纱布被抻松了,她只是用手和牙齿重新系好。 陆斐斐转身看向方沐白,说:“我第一次把没完成的画拿给别人看。” “不好意思,我先偷看了这个四联幅。”方沐白毫不客气地拆台。 陆斐斐撇了下嘴,说:“既然你先看了,你应该能够看出点问题吧。” 见她一副真心求教的表情,方沐白帮她把画搬到了画架上,他打开颜料罐,拿着画笔在新的画布上摆弄笔触,给陆斐斐讲了最近画坛上流行的新技法和新的色彩。 陆斐斐很久没有听到这些业内的讨论了,一时间觉得还挺新奇。她学技法很快,笔触遗落,方沐白都惊讶了。他颇有些意外地看着陆斐斐:“你手伤了笔触还能这么稳这么细腻?” “可能就是天赋吧。” 她露出了一个贱兮兮的神情,硬生生把方沐白看笑了。方沐白说:“你居然在我面前讨论天赋,深不可测啊。” 陆斐斐挑眉,方沐白耸肩:“你再这样我不说了啊。” 她连忙收敛神情。 方沐白讲完,陆斐斐当即就练习起来。她摆弄新画法时把颜料蹭到了纱布上,双手都变得五彩斑斓。 不多时,陆斐斐开始在自己的画布上勾勒起来。方沐白在一旁的沙发上躺下,时不时看她一眼。他说:“我能说话吗?” “你说。” “你真的强。” “那你帮我多宣传一下。”陆斐斐回头看了他一眼。 方沐白倒是没拒绝,他举起手机拍了张陆斐斐的背影,刻意将她的画布给抹掉。他甚至没和经纪人商量,直接将陆斐斐的背影发到了推特平台上。他用英文写:“See,genius.”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说:“我之前的提议,你再考虑一下。如果现在就要琼斯推你,你可能红不了几年。” “别担心,琼斯不一定看得上我。他曾经说我的画,狗都不会在上面拉屎。”陆斐斐头也不回地说。 “不,这次琼斯一定会签你。”方沐白很笃定地说。 没过多时,陆斐斐手机响了。她画画时很不爱被人打扰,她看也不看手机,继续拿着最小号的笔勾勒出画面细节。还是方沐白先沉不住气了,他挂断了陆斐斐嗡嗡作响的手机,又看了她一眼。 方沐白突然觉得,她说自己有天赋,可能真的不是吹牛。能随时进入状态,这就是一般人比不上的能力。 等陆斐斐觉得手背疼得厉害的时候,她终于放下画笔。画面上极尽绚丽,像是剪下了一段晚霞贴了上去。那种色彩的饱和感让方沐白都觉得震撼。 方沐白说:“楼下来人了,你下去看看。” “为什么你不去?”陆斐斐问。 “我怕麻烦,我不去。”方沐白说。 要不是因为方沐白才华横溢,陆斐斐才不会听他的指挥。她走下楼去,双手直发颤,整个人踩在云端,有种晕晕乎乎的满足感。她画画时总有这种感觉,所以她非常喜欢画画。 画画能让她进入另一个世界,那个只有她的精神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执笔为剑,肆意挥洒,征战四方。 陆斐斐下楼,在客厅沙发上看到了贺州。贺州一见她就说:“方沐白是不是在画室?” 她点头,问:“你找他?” “我找你!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一着急就直接赶过来了。你说说,你是怎么搞定方沐白这个刺头儿的?他都为你在推特营业了!”贺州说。 “哪有,我怎么不知道?” 贺州把手机摆在她的手上,陆斐斐低头一看,被“genius”那个单词看得眼眶一热。 连她喜欢的画家都认可她了,她凭什么不努力? 【41】偏爱 贺州从陆斐斐处打听关于方沐白的事,陆斐斐疑惑地问:“他就在楼上,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去问他。” 贺州连忙摆手,面露难色:“别了,我不擅长和他打交道。” 在陆斐斐心里,贺州是个人精,见谁都自有一套,让陆斐斐羡慕得很。现在他居然说不想和方沐白打交道,这才是最让人奇怪的。 “方沐白挺友好的啊?”陆斐斐说。 贺州呵笑两声,翻了个白眼。他告诉陆斐斐,在方沐白炙手可热时,他曾飞去国外请方沐白办展,条件优厚,待遇极佳,方沐白听完就拒绝了,连原因都不说一个,贺州磨了又磨,还是吃了闭门羹。 最后他想不明白,去请教了闻星阑。闻星阑说,是因为贺州见方沐白时没有带甜食,也没有和方沐白分享同一块蛋糕。 从那之后,贺州听到“方沐白”这三个字就想绕道走。可这人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贺州想绕开都不行。为了蹭上方沐白的噱头,他平白无故让闻星阑赚了不少中间费。 此次方沐白主动为陆斐斐打广告,还是挺让贺州意外的。 陆斐斐想到第一次见方沐白,她主动吃了那块蛋糕,还真是阴差阳错的好运。 她主动和贺州聊起方沐白邀约她去艺术机构进修一事,贺州听来有些诧异,他说:“这个机构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如果你是艺术系的学生,还需要你的导师足够有名头,你拿到推荐信才能进入。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当然要答应下来。” “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吗?”陆斐斐问。 “当然。”贺州点头。 “行,我考虑考虑。”陆斐斐说。 见时间不早,贺州又急匆匆地离开。陆斐斐知道,他这一阵子还在筹备下个季度的秋拍,加之之前舒黛的事,他忙的不得了。此刻能抽空过来,足以见得他对陆斐斐的事相当上心了。 陆斐斐想,果然还是要做个有价值的人。 送走贺州,陆斐斐回房休息。上楼时,她遇到了从画室里出来的方沐白。方沐白突然问:“下周宁城是不是有‘亲爱的’乐队的演出?” 一个学院派的画家,一个摇滚乐队,听起来就相当不搭。陆斐斐上下打量方沐白,眼神有些疑惑。方沐白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问:“干什么这么看我?” “没想到你也听‘亲爱的’。”陆斐斐说。 “我原本想邀请你一起去。”方沐白说。 “我?为什么?”陆斐斐有些诧异。 “你给‘亲爱的’乐队画过两张专辑封面图吧?”方沐白问。 陆斐斐震惊了,她完全没想到方沐白居然知道这件事。能够留心到这种细节,说明了什么? 她再次抬眼,认真打量起方沐白。 “去吗,我已经买好票了。”方沐白说。 “我有赠票,我也约好人了。”陆斐斐婉拒。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方沐白问。 就连求助,方沐白也显得坦荡。他不像是来求人的,反倒是一种以物易物的交换。陆斐斐突然觉得,方沐白之前的帮助可能是抱着目的而来,并不是大方地做个好人。 她还以为自己被方沐白赏识了,哪知道完全是自作多情。想到这里,陆斐斐心中的雀跃感少了大半,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好奇。 “我能帮到你什么?”陆斐斐试探问到。 “我想认识‘亲爱的’主唱,蒋钦。”方沐白说。 陆斐斐心里一咯噔,有些诧异地看着方沐白。大概是陆斐斐的视线太过于直白,对方的表情居然难得带上了几分羞恼。他再度揉了揉鼻子,侧过脸,说:“怎么,我不能有喜欢的乐队吗?” “我还没说话呢,你这就不打自招了?”陆斐斐笑着反问。 拿捏住了方沐白的心思,陆斐斐突然觉得方沐白不再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古怪画家,反倒有几分下凡的意思了。 “我招什么了?”方沐白反问。 “也是,没什么,那我先回房休息了。你继续。”陆斐斐伸手做了个“请”,准备转身离开。 “你还没答应我呢。”方沐白连忙挡在陆斐斐的去路上。 “你喜欢蒋钦?”陆斐斐直接问。 “我……” 方沐白叽里咕噜一通,白皙的脸蛋突然变得绯红,连话都说不清了。他翻来覆去地卡壳,最后竟然开始说起了英文。陆斐斐以前听过一个理论,有时候人在表达情感时耻于说母语,说起第二门语言表达感情会更流畅些,不知道眼前的方沐白是不是这个情况。 他说了很多一大堆,大多都是吹捧乐队和蒋钦的。他还说之前他在推特上给蒋钦发过私信,只是对方没有回复。他有些气馁,一次又一次地发送,对方还是置之不理。 听到这里,陆斐斐打断了他。她问:“是什么时候发送的私信?” “大约半年前。”方沐白说。 陆斐斐想了想,笑出声来。 半年前,蒋钦给她打过一个电话,问她是不是很喜欢方沐白。陆斐斐还在睡觉,便随口应下了。喜欢方沐白的画,也算是喜欢方沐白吧? 听到她的回答,蒋钦很坚定地说:“知道了,你喜欢的人我绝对不碰。” 说完之后,蒋钦就挂断了电话。陆斐斐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蒋钦在发什么疯。后来她抽空问过一次,蒋钦岔开话题,这件事就无疾而终了。 现在被方沐白一提,陆斐斐终于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不过现在蒋钦和戴克在一起了,介绍方沐白还有戏吗?陆斐斐陷入沉思,又被方沐白打断。他连忙说:“我知道蒋钦那个贝斯手在一起了。我只是想认识蒋钦,并不会做什么。” 他的保证又快又急切,像是生怕陆斐斐反悔。眼前的方沐白,和她所认知的方沐白大相径庭。陆斐斐想,大概一个人真正迷恋上另一个人时,总会变得不像自己。 想到他又忙着介绍艺术机构又帮她发推特,陆斐斐还是点了头。方沐白松了口气,说:“谢谢。” “你怎么知道我和蒋钦认识?”陆斐斐反问。 “在唱片预售宣传时,我看到有歌迷夸封面,蒋钦很骄傲地说,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绘制的封面。我记得那个签名,fifi.”方沐白说。 “所以你才帮忙推荐我?”陆斐斐问。 方沐白笑了笑,没有应答。陆斐斐抿唇,心下还是有几分堵得慌。原本以为她是以实力征服了方沐白,哪知道全靠蒋钦。 就是因为沾了蒋钦的光,在这几天里,陆斐斐画画时一直会得到来自方沐白的点评和讲解。起初她觉得别扭,后来也想开了。不用白不用,学到手的东西都会变成她自己的,别人愿意教,她接着就好。 不过这段时间里闻星阑异常忙碌,中间还出差好几天。他早出晚归,如果不是她睡得晚,几乎不曾发现闻星阑回来了。 两人偶尔在楼梯上打个照面,那时闻星阑也一直在打电话,眉间几乎皱成了崇山峻岭,像是遇到了大麻烦。 她开口问过,闻星阑只是摇了摇头。他将陆斐斐揽入怀中,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两人拥抱了一阵。陆斐斐问:“这是什么意思?” 闻星阑起身,说:“充电。” 陆斐斐再追问,闻星阑却什么都不说了。 她忍不住问贺州关于闻星阑的事,贺州只说:“闻星阑不让我说,你还是安心画画吧。” 无奈,陆斐斐被迫住在了象牙塔中,全心全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亲爱的’乐队在闻说剧场公演时,闻星阑还是从外地赶了回来。陆斐斐已经将自己收拾好,她正准备给闻星阑打电话,哪知他就如期出现在她的眼前。那种恰到好处的默契,让陆斐斐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闻星阑先是一愣,继而也笑了出来。 两人的笑让站在一旁的方沐白搓起了胳膊,他说:“行了,全世界就你们最有默契,别笑了,要迟到了。” 方沐白之前和陆斐斐说了很久,希望陆斐斐能在开场前带他去一次后台。陆斐斐百般不情愿,哪知蒋钦打来电话,也希望她能早点到场,两人提前见面。为了满足蒋钦的心愿,陆斐斐只得答应了。 一行三人出发,路上也不堵车,他们很快就到了闻说剧场。 抵达剧场时,陆斐斐还看到了贺州和温苒。温苒依旧是贺州的挂件,小姑娘的眼里盛着满满的爱意,陆斐斐看得都羡慕贺州。可他完全不知道珍惜,一路上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搞得温苒的眼神明灭交织。 闻星阑一到剧院门口,剧院经理都赶出来问好,排场又大又热闹。 这时黎千也来了,她看到陆斐斐,老远就冲她招手。陆斐斐也不好拒绝,只能在原地站定,和她寒暄了一阵。 说着话时,黎千手机响了。陆斐斐瞟了一眼,上面居然显示的是戴克的英文名。 黎千的脸上露出一丝非常隐蔽且微妙的表情,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被陆斐斐收入眼底。陆斐斐不动声色退后半步,做出礼貌的姿态让她接听电话。黎千清了清嗓子,拿着电话往后台的方向走去。 陆斐斐站在原地没动,心下千头万绪。正在发呆的时候,她嗅到了熟悉的香水味道,紧接着,腰上便被人搂住了。 她转头,闻星阑正好看了过来。他问:“看什么呢?” “我似乎窥探到了不得了的秘密。”陆斐斐说。 【42】独享 “例如?”闻星阑不解。 她翘了翘唇角,看向闻星阑。灯光下,他的模样显得愈发出彩,那双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陆斐斐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她。 想到这里,陆斐斐说:“算了,你不会感兴趣的。” 这时,陆斐斐手机响了,是蒋钦打来的电话。蒋钦问:“你来了吗?我总觉得坐立不安,想见见你。” “你坐立不安什么?”陆斐斐调侃道。 “哎呀,我每次演出前都会紧张。现在戴克也不在,我更紧张了,你快来陪陪我。”蒋钦说。 不唱歌的时候,她的本音听起来还有几分娇俏。可一到演出时,蒋钦就是华丽的女中音,绝对的女王范儿。 就是这种反差,让平日的蒋钦显得格外娇人,连陆斐斐也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 “好,我多带个人来,可以吗?”陆斐斐问。 “是贺州还是闻星阑?”蒋钦突然来了兴致。 “除了他们之外的另一个人。”陆斐斐说。 “天,你居然这么狂野,你搞三人行啊?”蒋钦惊讶道。 陆斐斐一阵无语,很想掐断她的电话。可身边的方沐白早就等不及了,一个劲儿给她递眼色。无奈,陆斐斐只能问清方向,带着闻星阑和方沐白往后台走去。 后台处也很热闹,不少歌迷围坐在门前,想要透过缝隙看看自己喜欢的乐队成员。陆斐斐一到,经纪人走了出来,将一行三人带进了后台里。 歌迷抱怨:“为什么他们能进去啊!” 经纪人转头说:“因为剧院老板来了。” 歌迷突然偃旗息鼓。陆斐斐转头看闻星阑,男人气定神闲,很是习惯这种场面。陆斐斐想,也是,他这个特权阶级,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自由出入的吗? 闻星阑走到她身边,小声问:“想什么呢?” 陆斐斐老实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闻星阑轻笑一声:“不能自由出入生死之间啊。” “突然搞这么哲学。”她忍不住拧了下闻星阑的胳膊。 “哟哟哟,这么久没见,两个人还打情骂俏起来了?”蒋钦走到了陆斐斐面前。 蒋钦画着大烟熏妆,眼下贴着两粒水钻,明晃晃的灯光照下来,仿佛两滴眼泪。陆斐斐又想到黎千和戴克,她抿了下唇,决定还是等演出结束后再和蒋钦提这件事。 陆斐斐的缄默被蒋钦误会成不好意思。蒋钦走来,撞了下她的肩膀,趴在她的耳畔小声道:“你们来真的啊?” 陆斐斐笑着耸了下肩膀,闻星阑却接话:“斐斐和我说好了,你们的庆功宴在我家开。” 蒋钦再次震惊了。她看了看陆斐斐,又看了看闻星阑,说:“你们都已经到这种关系了?” 闻星阑一把揽住陆斐斐的肩膀,说 :“嗯,我会再接再厉,将关系落到实处。” 他的掌心炙热,隔着薄薄的衣料,陆斐斐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他的掌心温度脸红、还是因为他的话而脸红。 陆斐斐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作响,像是有成群的蜜蜂飞过。为了掩饰心里的一片混乱,她连忙向蒋钦介绍方沐白。听到方沐白的名字时,蒋钦还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茫然。但陆斐斐说出是她很喜欢的画家时,蒋钦这才反应过来。 蒋钦和方沐白对上视线,两人都不自觉地撤开了眼。作为旁观者的陆斐斐差点笑出声来,这么尴尬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有工作人员催促着蒋钦等人赶紧做准备,此时戴克从舞台的帘幕后溜了回来。蒋钦一见戴克,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匆匆向陆斐斐说:“我要调试麦克风去了,你们先去前台?” 陆斐斐点头,可方沐白还不想走。他绕到蒋钦面前,脸皮绷得相当严肃。他说:“那……那什么,我是你的歌迷,你的专辑我每一张都有买。” 此时正好有工作人员拿着麦克风给蒋钦试麦,她的脑袋侧到一边,完全没听到方沐白在说什么。等穿戴好后,蒋钦抬头又问方沐白:“你刚才说什么?” 方沐白突然说不出来了,陆斐斐在一旁看得着急,还是闻星阑先开腔了。闻星阑说:“他说,等你们演出结束,请你们吃宵夜。” “真的?”蒋钦一脸喜色。 方沐白点了点头。 蒋钦又看向陆斐斐,说:“晚点一起去吃宵夜,你和闻总都要去哦。” “好。”陆斐斐点头。 陆斐斐一行三人又走回了音乐厅,进入大厅时,每个人都拿了一只上了电池的充气棒。推开下面的开关,充气棒就会亮光。闻星阑举着这只小棒看了许久,说:“这有什么用?” “气氛热烈时可以举起来摇。” 陆斐斐示范着摇了两下,闻星阑连忙将小棒子塞到了身侧方沐白的手里。方沐白一脸莫名,问:“你塞给我干吗?” 闻星阑说:“太蠢了。” 陆斐斐不乐意了,她努着嘴看闻星阑,一双鹿眼显得格外怨愤。她说:“这有什么蠢的,情之所至,就会忍不住想要摇起来。你这是在嫌弃在场所有人,也包括我。” 她气鼓鼓的模样和高中时没什么分别,软磨硬泡耍赖的口吻也是。闻星阑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抬起,他轻轻抚了下嘴唇,神情显得异常的柔软。此时场内广播响起,灯光也暗了下来。陆斐斐只觉得右肩一沉,温软的唇瓣贴上了她的耳廓。 熟悉的香水味道探入陆斐斐的鼻底,此时场内万籁俱寂,显得闻星阑的那点儿动作越发惑人。他的唇瓣轻移,陆斐斐半边身体都被定住。她死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泄露半点异样。 “你先吻我,我就陪你一起挥那个愚蠢的玩意儿。”闻星阑说。 陆斐斐想,他挥不挥那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一想到闻星阑愿意为她破例,她又有些心痒。 人嘛,总希望自己是最特别的。做交换就能得来的例外,简直就是赚到。 而且陆斐斐的心底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念头,她很喜欢和闻星阑接吻的感觉。不管是接吻还是拥抱,闻星阑的温柔从指间和唇际传递出来,总让她感觉被宠爱、被呵护。她的心就像是被轻盈饱满的云朵塞满,整个人几乎要飘起来。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不管她再怎么用理智去欺骗自己,可生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她就是喜欢闻星阑。时隔多年,还是喜欢。 在舞台灯光亮起前的一瞬间,陆斐斐迅速回头,准确无误地吻在了闻星阑的唇边,对方一愣,桃花眼微眯,似有星光闪现。 爆炸一般的音乐声从耳边传来,蒋钦的女中音响彻大厅。那首熟悉的Scar唱起,全场都跟着高声合唱。 而Scar的灵感来源,陆斐斐,她心里的伤疤已经被闻星阑动手修补起来。 伤疤已经结痂,她感觉自己终于要好起来了。 一吻结束,闻星阑拿起陆斐斐膝盖上的灯光棒,跟着音乐一起摇了起来。他的另一只手搭在陆斐斐的肩膀上,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像是要把所有的空隙全部填满。 陆斐斐牵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声音很小:“闻星阑,你真的喜欢我妈?为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旁人根本不可能听清。可闻星阑偏偏转过了视线,他靠了过来,问:“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陆斐斐贴着他的耳朵说。 闻星阑笑了笑,陆斐斐将目光投向舞台。她坐的位置很好,甚至能注意到蒋钦脸上的水钻。她不自觉又看向戴克的方向。戴克似乎在凝视着台下的某个方向,陆斐斐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安全出口处的黎千。 黑暗中,陆斐斐看不清黎千的表情,可她的感觉相当敏锐,她就觉得黎千和戴克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收回视线,告诫自己不要东想西想。她好容易能够听一场蒋钦的演出,就应该尊重这场表演,不要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耽误了正事。 陆斐斐听着歌,眼神不住看向闻星阑。闻星阑原本眉头紧皱,听到后面,倒是舒展了眉头,她凑过去问:“怎么样,好听吗?” “很努力适应了。”闻星阑说。 闻星阑实在欣赏不来这种音乐,即便他在家里听了好几遍,甚至晚上戴着耳机听,还是有些受不了。他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喜欢这种大声嚷嚷的歌,真的不怕吵吗? 可陆斐斐喜欢,他就只能跟着适应。以前他没能明白她的喜好,但以后她的生命中每一个瞬间他都要参与。 “为难你了。”陆斐斐调侃道。 “不为难,和你在一起,我都很高兴。” 他的声音微沉,眼神如水,看得陆斐斐眼神乱瞟,都不敢多看他。 每次闻星阑一本正经说情话时,陆斐斐完全无法抵挡,她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当年跌得太疼,她肯定分分钟沦陷了。 好在现在她可以硬下心肠,让他多表现表现。 蒋钦表现很好,全场下来气氛热烈,她的台风很很稳,牢牢把握住歌迷的情绪。整场下来,除了闻星阑这种完全听不懂的,大家都很满意。 演出结束,方沐白不知从何处搞了很大一束黑色玫瑰往后台冲。闻星阑被如此不理智的方沐白吓退了两步,他说:“为什么是黑色玫瑰?” “因为蒋钦喜欢,她的胸口上还文了一朵黑色玫瑰。你刚才没看到吗?”陆斐斐抬头问他。 闻星阑想,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陆斐斐身上,哪里还有时间分神看别人。 【43】偏爱 闻星阑和陆斐斐刚准备走去后台,只见剧场经理陪伴着一位头发花白、器宇轩昂的人走了进来。闻星阑突然停下脚步,眼神看向那人。 陆斐斐顺着闻星阑的目光看去,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即便只见过一次,陆斐斐对他的印象相当深刻。 闻云澜和四年前的模样相差不大,他保养得很好,完全不显老态,甚至还有种时间带来的威严感。不过闻云澜和闻星阑长得不是很像,只有脸部轮廓和气势颇为相似。陆斐斐想,也许闻星阑长得更像母亲。 闻云澜看着闻星阑,两人眸光交锋,隐隐有种□□味道。 “是你让这种不入流的乐队进入剧场表演?”闻云澜的语气微沉,似有不满。 “经理没给你看上座率吗?”闻星阑问。 “谁知道你是不是作假。”闻云澜轻哼一声。 “没必要。”闻星阑说。 陆斐斐站在一旁,她注意到,闻云澜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甚至连眼角都没分给她。这种彻底的忽视让陆斐斐有种屈辱感。她突然想到了当年,陆昊去求闻云澜时,是不是也被如此彻底忽视过。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转过头去,不想再看闻云澜。 “我今天来看看就知道了。”闻云澜说。 “自便。” 闻星阑看向陆斐斐,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揽着她的肩膀准备离开。闻云澜又说:“我允许你走了吗?” 闻云澜的声音很有魄力,陆斐斐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闻星阑用力一带,夹着陆斐斐的肩膀往前走去,根本不在乎闻云澜说了什么。 “你这小子什么态度,给我小心点。”闻云澜的声音远远传来。 两人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后台。陆斐斐看向闻星阑,有些话憋在心里,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说:“你和你爸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吗?” “谈不上好不好。” 闻星阑脸上的表情有点怪,陆斐斐能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故意转了话题。她问:“一起去吃宵夜吗?” “嗯。”他应了一声。 见他心神有些不宁,陆斐斐又说:“算了,不去了。让方沐白和蒋钦他们去吧。” 闻星阑笑了笑,眉眼舒展,模样格外恣意。他说:“你担心我啊?” “不然呢?” “我和我爸不是关系不好,只是和他没什么情感牵连。”闻星阑握住了陆斐斐的手。 她头一次听闻星阑说起家中的事。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闻星阑家庭和睦,和父母感情不错。没想到他和父亲的关系看起来如同陌生人。 眼见后台被粉丝挤满,估计蒋钦一时半会儿很难出来。她给蒋钦发消息:“还是老地方见,我和闻星阑先过去了。” 不多时,蒋钦的消息回来了:“好,我还要签几张CD,你先去吧。” “方沐白在你这里吗?”陆斐斐又问。 蒋钦直接甩了张方沐白的照片过来了。 陆斐斐翘了翘唇角,方沐白速度挺快啊。她带着闻星阑先去了高中附近的那家面馆,两人坐定,陆斐斐问:“你想喝绿豆汤吗?” 闻星阑一愣,问:“是高中时候你总给我送的那个?” “你还记得啊?”陆斐斐眼神一亮,竟然比头顶的灯光更加晃眼。 “印象深刻。我不喝甜的绿豆汤,只有你送的绿豆汤不甜。”闻星阑说。 “那当然,我软磨硬泡找店家特制的,熬好之后先不给糖单独盛一杯给我留着,我早上拿了就送来。” 想到那时,陆斐斐就觉得好笑。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原来能力那么强,为了讨好闻星阑,她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闻星阑听来沉默良久,他轻握住陆斐斐的手,半天不肯松开。两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他反复摩挲着她的手掌,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像是凝滞的石膏像,是大师笔下雕出来的举世名作。 “陆斐斐,这辈子没人对我这么好过。”闻星阑突然抬头看她。 陆斐斐一怔。 “从小,父母就不管我。我从不知道被人关心是什么感觉。即便有人关心我,那也是出于某种目的,所以我不接受别人对我无缘无故的好。”闻星阑看着陆斐斐,目光灼灼,像是在解释什么。 陆斐斐很清楚,闻星阑从不解释,他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难得了。 “所以之前你对我好,我无法理解。我从来没有这种感受,父母都不会关心我,你却肯定地对我好,不管放在谁眼里,这都是一种阴谋吧?你也看到我爸是个什么人了,以前的我,和他很像吧?” 如果不是他提,陆斐斐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可闻星阑一说,陆斐斐突然觉得,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高中时的闻星阑同样冷酷疏离,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陆斐斐笑出声,说:“真的像。” “可笑吧,我以前还以为像他那样就很成功。”闻星阑自嘲地笑了笑。 陆斐斐手机一震,蒋钦发来消息,说她要到了。陆斐斐轻拍了下闻星阑的手背,说:“我先去买绿豆汤,不过这次,我买不到不加糖的了。” “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闻星阑说。 “那你等我。” 陆斐斐走出店内,闻星阑看着她的背影。其实他还有话没说出口,原因简单,他说不出口。 他的父母联姻结婚,商业越做越大,感情从来没建立起。生下他后,母亲长住国外,再也没回来。父亲操盘闻氏集团,每天忙得连家也不回。闻星阑眼看着父母各自有新欢也没离婚,他们甚至还能一起出席各种商业活动,对于这样的婚姻,他诧异过,后来也变得平淡冷漠。 从那时起,闻星阑觉得爱情也就那么回事,婚姻就更别提了,他的父母都是这样,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所以闻星阑不相信爱,更不懂如何去爱人。当他看到陆斐斐自顾自对他好,他疑惑起来。这样全然袒露自己的心迹,难道不怕受伤吗? 现在闻星阑明白了,她不怕受伤,全因自己有爱人的能力,他的回避躲藏,完全是因为自己不懂得如何去爱。 但试过那么多次失败的恋爱后,闻星阑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想法。他非陆斐斐不可,没有退路,没有其他人选。 此时陆斐斐买了好几杯绿豆汤进来了,身后还跟着蒋钦方沐白等人。陆斐斐拿出一杯绿豆汤,对闻星阑说:“你运气好,店家刚煮了一锅绿豆汤,你的是无糖的。” “算了吧,是你求店家煮的,付了三十杯绿豆汤的钱呢。”蒋钦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陆斐斐。 陆斐斐脸上一红,说:“你们吃什么,我去点。” 闻星阑手握那杯绿豆汤起身,说:“走,一起。” 陆斐斐走在前面,闻星阑紧跟在她的身后。他的心里滋生出奇异的感觉,让他的舌尖都有种难言的韵味。他启唇,小声说:“何必呢,不过是一杯绿豆汤。” “可我记得你的喜好,如果可以,我就希望你能体会到你在我心里是最特别的。”陆斐斐说。 闻星阑面无表情,可他的心里早就这话掀起了巨浪。他深吸了口气,说:“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我没你那么圆滑。”陆斐斐说。 “那你还记得蒋钦和他们乐队成员的喜好,连谁不加葱不加香菜都知道。”闻星阑说,口吻酸酸的。 听到这话,陆斐斐笔下打滑,在菜单上拉出了一笔很长的痕迹。她笑了笑,说:“还没给你的炒面加醋呢,就自己先喝上啦?” 闻星阑抬眼看向陆斐斐,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陆斐斐笑出声来。 蒋钦和陆斐斐很久不见,两人凑在一起,有很多话说。戴克在一旁抽烟,偶尔拿出手机看看消息,方沐白则时时紧盯着蒋钦,想办法插话。陆斐斐见方沐白插话如此辛苦,忍不住还递了几个话题给他。 陆斐斐告诉蒋钦,方沐白给了她一封邀请函,可以去国外短暂进修。蒋钦看了方沐白一眼,又问了地址,陆斐斐一说,蒋钦差点尖叫起来:“和我们公司离得不远!” “是吗!”陆斐斐也有些高兴。 “你来吧,你可以住我家,我们可以时常见面了。”蒋钦抱着她的胳膊摇了又摇。 “我还没说话呢。”闻星阑突然开腔。 “她现在该你管吗?”蒋钦一把将陆斐斐揽在怀里。 “她住哪里,我总可以安排吧。”闻星阑突然放软了语气,像是试图讨好蒋钦。 蒋钦横了闻星阑一眼,说:“她是我闺蜜,我来安排。” “你不是有男友吗,戴克同意吗?”闻星阑问。 被点到名的戴克抬头,说:“我没意见。” 蒋钦的表情更得意了。闻星阑说:“你还想不想你的闺蜜好了?” “可从前是你欺负她,我都看在眼里了。如果你不好好表现,我第一个妨碍你们的关系。”蒋钦说。 这时服务员端着面过来了,闻星阑说:“多吃点吧,说了那么多,肯定饿了。” “闻星阑,你看看你什么态度!”蒋钦不满地喊。 陆斐斐将筷子递了过去,对蒋钦说:“吃吧,你明天还有演出呢。” “斐斐,你偏心了啊!” …… 【44】独享 隔日,闻星阑有事,不能陪陆斐斐去看演出,她和方沐白两人去了。在路上,方沐白对陆斐斐说:“我觉得戴克有问题。” 他的表情信誓旦旦,像是在为蒋钦鸣不平。陆斐斐来了兴致,她看向方沐白,问:“什么问题?” “昨天我出现在他们面前,戴克像是完全不把我当回事。他和蒋钦谈恋爱,他应该警觉出现在蒋钦面前的男人。特别是我这种献殷勤的人。”方沐白说。 这话听来自负,但陆斐斐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昨天戴克几乎是不闻不问,一直看着手机,偶尔被点到名时才有所反应,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蒋钦以为他是累了,数度询问戴克需不需要早点回去休息。本来蒋钦还想约陆斐斐去酒店房间喝酒,可见戴克如此兴致缺缺,只好打道回府了。 陆斐斐好奇地问:“你怎么连这种细节都会注意?” 方沐白略有些得意地说:“因为我是优质男人。” 陆斐斐在车上大笑出声,半天都没止住。她说:“怪不得蒋钦不喜欢你,她特别不喜欢这种自吹自擂的人。” “什么意思,我哪有自吹自擂,我只是实话实说。难道男人都要像闻星阑那样冷冰冰的才招人喜欢?”方沐白说。 “倒也不是。个人魅力还是要具体体现,口头去说,很容易引起反感。蒋钦喜欢话少深沉注意细节的男人,你可以尝试尝试这种人设。”陆斐斐说。 “那样就不是我了。我虽然很喜欢蒋钦,但我绝对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我自己的特质。”方沐白很笃定地说。 听到这话,陆斐斐一怔,继而有些佩服地看着他。怪不得她喜欢方沐白的画,他的画里透着自我和特别的审视角度,那就是坚持自我的人才能画出来的世界。如果轻易为别人改变自己,是没办法坚持自己的艺术理念。这一点,她应该像方沐白学学。 陆斐斐点头,说:“你说得有理。” “那当然。我喜欢蒋钦,也是喜欢她表现出来的自我特质。如果她改掉了这些特质,我可能就不喜欢她了。”方沐白说。 世上那么多人喜欢营造出来的人设和幻想,方沐白却喜欢独一份的真实。陆斐斐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说:“我感觉你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戴克真的有问题?”方沐白咬死追问。 “我什么都没说呢。”陆斐斐诧异道。 “我看你也不像是思想开放到能够鼓动朋友出轨的人。既然你能说这种话,那说明戴克肯定有什么对不起蒋钦的地方,所以你劝我努努力把这对情侣给拆掉。陆斐斐,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好啊。”方沐白说。 陆斐斐还想多说什么,走进剧场时,她被剧院经理拦了下来。经理小声说:“陆小姐,闻先生想见你一面。” 闻先生? 陆斐斐立即想到了闻云澜。可闻云澜昨天不是对她不闻不问吗,今天怎么想着要找她问话了? 她问:“是闻云澜先生?” 经理点头。 方沐白在一旁看着,他凑到陆斐斐身边小声问:“要不要联系闻星阑?” 陆斐斐摇了摇头:“我去看看。” 陆斐斐随经理离开,方沐白拿出电话打给了闻星阑。 陆斐斐走到经理办公室,大门打开,闻云澜坐在沙发上泡茶。普洱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涤荡,陆斐斐动了动鼻子,这是好茶。 “坐。”闻云澜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陆斐斐落座,见杯中茶凉,她将冷笑藏得很好,抬头看向闻云澜说:“闻先生,我可以帮你泡茶吗?” “你会?”闻云澜抬头。 他的眼神没有刻意的收敛,能看出显而易见的轻蔑。陆斐斐也不多言,径直煮水泡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挑剔如闻云澜,他也无话可说。 “做得不错,不知道味道如何。”闻云澜说。 “您尝尝?”陆斐斐说。 闻云澜半天没动作,陆斐斐自己拿了一杯喝掉,他这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原本想听听闻云澜会说些什么,但对方依旧没什么好说的。 陆斐斐自顾自又斟了杯茶,说:“闻先生,如果只是请我喝茶,这茬儿我喝过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是你要闻星阑出借剧院的?”闻云澜说。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大的本事?”陆斐斐问。 这话问得很妙,问得闻云澜只能发出一声冷哼。他说:“我要你回答的是是和不是。” “可这件事不是个是非题。”陆斐斐说。 闻云澜说:“你和你爸一个德行。” 陆斐斐捏着水杯的手指隐隐泛白,她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免得让眼前这人看出端倪。她说:“父女之间有相似很正常。” 闻云澜起身,从另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黄酒。他将黄酒放在陆斐斐面前,说:“眼熟吗?” 瓶身成漂亮的流线型,区别于市面上普通的黄酒瓶,看起来相当高级,甚至有几分艺术感。连酒标都和普通酒标不同,有做旧和烫金工艺,“古河州黄酒”五个字是漂亮的隶书,有种浑然天成的质朴和气派。 陆斐斐鼻头一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是他们一家共同设计的酒标,字是陆昊写的,排版是她定的,标签工艺和瓶身设计是李琼音选的。 后来酒厂倒闭,不知道是不是预示了什么。陆家也随着酒厂一道分崩析离。 “我家酒厂最后一批酒。”陆斐斐说。 闻云澜笑了笑,说:“之前要老陆做贴标代工,他不肯,说什么自己的酒厂就是要打自己的标。后来搞得成本下不去又引进新工艺,最后自己把自己做垮了。一心追逐高标准没问题,但好高骛远也要看看自己的实力如何,是不是?” 这话里有话,陆斐斐听得明白。他在借机敲打陆斐斐不要妄想闻星阑。 “我也可以给你介绍青年才俊,高枝嘛,从来不止一个。你说呢?”闻云澜口吻傲慢,审视陆斐斐的眼光如同打量一件货物。 “是的,但我要的从来不是高枝。”陆斐斐说。 闻云澜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他说:“你觉得这话我信吗?” “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何必找我来呢?”陆斐斐说。 “想看看你是个什么人,能够让闻星阑和王桃溪分手。”闻云澜说。 “所以我是个什么人呢?”陆斐斐反问。 “刺儿头。”闻云澜说。 陆斐斐起身,说:“既然你已经看过,我可以走了吗?” “陆斐斐,闻家的门,你别想进。”闻云澜说。 她笑了笑:“我惦念的从来不是闻家,我不稀罕。” “如果我让闻星阑变得一无所有,你还会喜欢他吗?你们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闻云澜说。 “闻星阑不可能变得一无所有。”陆斐斐口吻笃定。 “你就这么有信心?” “因为他是闻星阑,他不可能让自己处于被动状态。”陆斐斐说。 闻云澜冷笑,陆斐斐也没多说什么,她转身走出了经理办公室。 她走到楼下,演出已经开始了。她刚准备拿着票走进大厅,却看到了匆匆赶来的闻星阑。他的右手勾着西装,领带也被扯歪到一边,整个人有种难言的戾气。 可这种戾气见到陆斐斐时就消失殆尽了。他走到陆斐斐面前,将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上下打量她。 陆斐斐被他的紧张模样逗笑了,她问:“怎么了,不是今天有事吗?” “我接到方沐白的电话了,你没事吧?”闻星阑说。 “只是和你爸聊了两句而已,还蹭了两杯好茶。”陆斐斐说。 “我爸能说什么好话。” 闻星阑冷笑的模样和闻云澜如出一辙。 “真的没什么。”陆斐斐再三保证。 闻星阑摸了摸她的发顶,说:“走,看演出去吧。” “你不是今天还要开会?” “提前结束了,剩下的时间,都归你。” 他纵容的眼神几乎要将陆斐斐溺毙其间,陆斐斐说:“这样好吗,你爸爸可是威胁我要让你一无所有。” “所以我这几天才这么忙啊。”闻星阑说。 陆斐斐听来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闻星阑。她原以为闻云澜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对闻星阑下手。两人身处一个家庭,同在一个集团,居然还可以这么干? 她有些傻眼。 “这就是我爸,他说到做到。可我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所以提前就做了准备。只是企业拆分出了点问题,这段时间我有点忙,陪你的时间不多。”闻星阑说。 陆斐斐用力反握住闻星阑的手腕,她说:“你可以不用陪我。” “那怎么行,万一有人趁着这个空隙把你抢走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闻星阑刮了下她的鼻头,一双桃花眼格外魅惑。 “那走吧,再陪我听一场你没办法接受的音乐吧。” 陆斐斐双手抱着他的胳膊,拉着他往音乐厅的方向走去。推开音乐厅沉重的大门,喧嚣的音乐迎面而来,热烈的气氛瞬间冲走了两人所有的不悦。 “亲爱的”乐队在宁城的演出大获成功,不少乐评人都出文赞赏闻说剧院,说是既能够承载古典音乐之芳华,又能够兼容小众音乐的市场,是个包容并蓄的剧院,很有宁城典范。 当陆斐斐看到黎千甩来的这些公号文时,顺手就给闻星阑转发过去。 闻星阑:【?】 Fifi:【你是不是花钱买了水军?】 闻星阑:【没有,不必。】 Fifi:【那这些人为什么凭空吹捧你们?】 闻星阑:【战略眼光独到。】 陆斐斐突然觉得和这人聊不下去了。 【45】偏爱 公演结束,蒋钦立刻联系陆斐斐,想要去闻星阑家里开party.她口吻激动,像是八百年没出门放风的人。 陆斐斐有些诧异,她说:“你平常公演结束都要关在家里睡两天,这次不困了?” “能去闻星阑家开party,那肯定要越早越好。万一小闻总反悔,我就得不偿失了。”蒋钦说。 “这个不担心,不是还有方沐白吗?方沐白和闻星阑关系好,两人还有利益牵扯。你去求一求,方沐白把闻家大门拆了都会把你抬进来的。”陆斐斐调侃道。 罕见的,电话那边突然失声。陆斐斐连“喂”了好几声,蒋钦这才说话:“你别提他。” “他又不是伏地魔,还不能说名字。”陆斐斐说。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他不是你很喜欢的画家吗,你怎么不去他面前多刷刷脸?”蒋钦问。 “不需要,我把你推出去就可以了,这叫精准打击。”陆斐斐说。 “我已经有戴克了。”蒋钦在那边喊。 听到这个名字,陆斐斐说:“多条选择多条路啊,你又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斐斐,我真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撺掇着我脚踩多条船!”蒋钦说。 陆斐斐笑着说:“等我筹备好party,到时候通知你们参加。” 挂断电话,陆斐斐感觉身后有人,转头一看,居然是方沐白站在她后面。男人不声不响,神色警惕,像是在偷听。 陆斐斐没想到方沐白如此磊落的人会偷听电话,她问:“你这是干吗?” “我还有见蒋钦的机会?”方沐白眼神很亮,整张脸都显得神采飞扬。 “只要是你早点布置好party的现场,就能更早一点见到蒋钦。”陆斐斐说。 方沐白斜眼睨她,唇角有笑。他说:“是你想把事情都栽到我头上吧?” “我只是告诉你该如何讨好蒋钦而已。” 听到这话,方沐白顺势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落座。他说:“我能不能借这个聚会,让蒋钦看明白戴克是个什么人?” 陆斐斐随手拿起身后的靠垫抱在怀里,一双鹿眼微微睁大了些。她原本以为方沐白是不在意这种事的,没想到方沐白也不能免俗。 “你们在聊什么?” 陆斐斐转头看去,闻星阑站在台阶上说话。他捋了把头发,神态显得有些疲累。她起身去厨房拿了杯橙汁,端到闻星阑面前。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有笑。 闻星阑的笑勾得人心痒,陆斐斐不自觉挪开眼,神情有些别扭。她说:“遇上什么难事了?” “也没什么,就是我爸从中作梗,冻结公司财产,没办法顺利拆分。”闻星阑说。 “这还叫没什么?要我帮忙吗?”方沐白问。 “没事。” 闻星阑吐出两个字后,拿着橙汁喝了一口。橙汁味道醇厚,酸甜可口,还带了一丝微苦。他看向陆斐斐,她翘起唇角,说:“我知道你喜欢这种口味的橙汁,希望你喝到之后心情能好点儿。” 她小猫儿似的神情格外招人,闻星阑察觉到,她不再抗拒别扭,时不时总会展露那点儿深情和眷恋,让闻星阑越发沉沦,无法自拔。 闻星阑想,他如果能早点发现这种好就好了。他伸手搭在陆斐斐的肩上,轻轻摩挲她的发尾。他说:“你能帮我把书桌上的文件拿下来吗?” “好。”陆斐斐起身。 等她上楼,方沐白问:“你要我帮忙吗?” “不要。”闻星阑神色淡然,看不出半分难色。 “你爸都把你卡那么死了,你别逞强,有难处说话。” 方沐白的性格虽然古怪,但只要投契,对朋友一向是没话说。此时此刻,他是真心真意为闻星阑担忧。 闻星阑说:“这样更好,起码能让陆斐斐多心疼我几天。说不定,我还能早点追上她。” 听到这话,方沐白将身后的靠枕扔到闻星阑身上。他好气又好笑:“闻星阑,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是个恋爱脑呢?” “是不是恋爱脑,主要看能不能遇到对的人。”闻星阑说。 “什么是对的人呢?”方沐白问。 “心甘情愿。”闻星阑说。 方沐白一想,这话倒是说得妙,四个字道尽了精髓。他刚准备说话,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两个男人抬头看,只见陆斐斐眼眶发红,抱着文件站在台阶上。 闻星阑起身朝她走去,陆斐斐眼睛一眨,眼泪簌簌而落。闻星阑伸手,将她滑落在腮边的眼泪抹去,说:“哭什么?” 陆斐斐深吸了口气,说:“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和你爸爸起争端的吧?” “我和他本来就有矛盾。”闻星阑说。 陆斐斐又看了眼手里的文件,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古河州酒厂转让。酒厂兜兜转转,从陆昊手里转到闻云澜手里,现在,又转到了陆斐斐手里。 她觉得手心灼热,脑子里都有点空荡荡的茫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陆斐斐从没奢望过酒厂能够再度回来,可闻星阑默默做尽了一切。 怪不得闻云澜会在剧院将她拦下,闻星阑将酒厂转让给她,闻云澜肯定知道了。在闻云澜眼里,她一定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可她不害怕被闻云澜误会,因为闻星阑懂她就够了。 陆斐斐想,其实闻星阑从未让她失望。 “我又不会经营酒厂,你把酒厂转给我,我……” “我会找专业团队来管理。如果你喜欢,你就继续画酒标。如果没时间,你就做个撒手掌柜。”闻星阑说。 简单几句话,藏着数不清的情真意切。陆斐斐用力捏着那几张纸,心下所有的坚持已经被揉碎,只剩下甜软似蜜的柔情。 “文件签字后我拿去盖章,记得收好。这就是你的产业了。”闻星阑说。 陆斐斐何尝见过这样温柔的闻星阑,她睁着眼睛,贪恋地看着他的表情,想要把此刻的闻星阑记在眼里,一辈子都不忘。 她伸手轻触闻星阑的脸颊,又突然缩了回来。她突然冲入闻星阑的怀里,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因喉头堵塞的关系,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泪打湿了闻星阑的衣襟,他不觉得那眼泪是冷的,反而觉得胸口滚烫。闻星阑说:“等酒厂运转起来,到时候去看看?” 陆斐斐用力点头。她用力环住闻星阑的腰,空落落的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原来她一直是被爱着的。 两日后,“亲爱的”乐队全员来到了闻星阑家。蒋钦家境不错,但看到闻星阑的住处,还是倒吸了口冷气。客厅的落地窗采光极好,屋内的摆设件件精致,窗外的风景更是锦上添花。 大家进来后,原来潇洒的姿态变得收敛了些。再不开眼的人都知道,这屋子里的装潢明明白白写着一个词——金贵。 她悄悄把陆斐斐拉到一边,说:“你这是开发了一个金矿啊!” “谁叫我眼光好呢。”陆斐斐说。 陆斐斐神情坦然,毫不隐藏脸上的笑。 “快带我参观一下。”蒋钦说。 “你们就在一楼活动吧,楼上是卧房,没什么好看的。” “是不想让我看到你们睡在一张床上吧?”蒋钦悄悄和她咬耳朵。 陆斐斐的脸突然红了,她转身往厨房走去,说:“今天方沐白买了你特别喜欢的奶酪,我给你去拿。” 蒋钦很少见她害羞,巴巴儿跟在她身后调侃。关于“睡一张床”的话题被偶然路过的闻星阑听到了,他看了陆斐斐一眼,又对蒋钦说:“我会努力的。” 陆斐斐听到这话,脸红得几乎能滴血。她一溜烟跑得飞快,只留蒋钦在原地大笑。蒋钦边笑边说:“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的闻星阑。” “说明你对我有误解。”闻星阑说。 蒋钦还想说话,只听门铃被按响。闻星阑朝门口投去视线,阿姨已经开门,进来的人竟然是黎千。 陆斐斐端着开胃小菜出来,看到黎千进来也是一愣。闻星阑和陆斐斐相视一看,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疑惑。 陆斐斐以为是方沐白的举动,哪知方沐白说:“这人也是乐队成员吗?” 戴克出声,说:“这次黎千帮了不少忙,我请她来的。” 陆斐斐走到蒋钦身边,蒋钦将那点儿不高兴收了起来,脸上摆着营业性质的笑容。陆斐斐拿了一块盛着奶酪火腿西红柿的面包递给她,说:“别不高兴了,先吃点儿。” 蒋钦将面包拿在手里,到底没吃。她时不时看向站在戴克身边的黎千,嘴唇一瞥,神态不耐。她小声说:“昨天我就因为这件事和戴克吵了一架,戴克反而说是我有毛病。” “怎么了?” 其实陆斐斐一直在等蒋钦的缺口。在她眼里,蒋钦是个直性子,能够把这件事藏这么久,已然出乎陆斐斐的意料。 陆斐斐觉得蒋钦应该是很喜欢戴克,所以才能容忍。两人的感情总是愿打愿挨,如果没有缺口,旁人置喙,平白惹人讨厌。陆斐斐一直隐忍着没说。 蒋钦叹了口气,将陆斐斐拉到阳台。阳台上有沙发,两人落座,背对玻璃窗内的众人,无人看得清她们的面容。 蒋钦肩膀一松,双手掩面,说:“我感觉戴克想和我分手。可能,连乐队也要解散了。” 【46】独享 乐队是蒋钦的心血。当初为了筹办乐队,她和父母决裂,一人四处闯荡,去了不少地方演出,连卤菜店开业的表演都肯接。 陆斐斐还记得她陪蒋钦去卤菜店表演,她在台下装观众拉路人,蒋钦在上面唱一些七八十年代的老歌。歌单都是卤菜店老板拟定的,其中有一首很老的歌,叫《两条路上》。 蒋钦的演绎很有味道,唱得不少路人驻足围观。再加上陆斐斐哄抬气氛,一时间卤菜店门庭若市,当天的营业额还挺不错的。老板一高兴,多给了蒋钦两百块和一些卤菜。 两个女生挽着手去菜场买菜,回寝室煮火锅。结果恰好逢上那天查寝,蒋钦的昂贵多功能锅被收走了。 蒋钦发誓,她以后一定会把这个钱赚回来。 就这样,蒋钦一笔一笔地攒钱,一场一场的路演,终于得到了赏识。 在乐队上吃了再多的苦,蒋钦从不抱怨,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格外珍惜每一次机会,即便丢脸也不在乎。 就这样,蒋钦终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亲爱的”。从寂寂无名到走红,她耗费了无数心血。连陆斐斐都以为“亲爱的”乐队经此一役能够再上一个台阶,可谁知道蒋钦告诉她,乐队即将解散? 陆斐斐用力抓住了蒋钦的手,她说:“这是怎么回事?” 蒋钦叹了口气,说:“还有什么呢,肯定是利益啊。” “从没听你说过啊。” “太寒心,甚至不敢提,我怕说了让你伤心。” 蒋钦反握住陆斐斐的手,眼里的脆弱和伤感展露无遗。陆斐斐揽过蒋钦的肩膀,两人抱作一团。她轻拍着蒋钦的肩膀,说:“要说说吗?” 此时屋子里传出清脆的响声,蒋钦转身,陆斐斐也顺势看了过去,只见方沐白站到了黎千面前,两人之间还淌了一地酒渍和玻璃渣。 陆斐斐和蒋钦对视,两人急忙往屋内走去。 “怎么,你以为这事儿是你促成的吗?你和闻星阑是同学,你就有资源说动闻说剧场为你所用?别在这里放屁了!”方沐白冲黎千吼。 “你嘴巴放干净点。”戴克维护黎千。 黎千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神情怔忪,像是傻了一般。 看到这一幕,蒋钦小声对陆斐斐说:“戴克觉得我在乐队的音乐上下了太多功夫,忘记了乐队的口碑。现在正是公司续约的时候,戴克想换到黎千所在的迈回传媒。他觉得迈回的宣传和资源都比现在的公司好,加之这次黎千又帮了我们大忙,所以……” 陆斐斐看着蒋钦,心下了然。她以为黎千只是对戴克有意思,原来还藏着这么一回事。 “我哪个字脏了吗?你平时从不放屁吗?”方沐白反问。 “你不喜欢她,也不必针对她,更不必抹黑她。”戴克说。 “我抹黑黎千,她配吗?”方沐白坦荡地翻了个白眼。 闻星阑要用人将泼在地上的酒渍收拾干净后,对众人说:“今天是斐斐邀请乐队成员开派对,大家尽情玩。但请注意一点,不要谈和娱乐无关的事。这种工作纠纷,谁再多说一句惹斐斐不开心,就给我滚。” 他神态淡然,姿态高昂。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理所当然的气魄。乐队成员四下交换视线,最终选择喝酒吃肉,不参合这种破事。 方沐白有几分生气,他皱着眉看向闻星阑。闻星阑却翘起了唇角,他拿了杯酒在沙发上落座,眼神似有若无地看过戴克。那种轻飘飘的眼神,有种不言而喻的蔑视感。 戴克却罕见的没有多说什么。 陆斐斐在一边旁观,已经看出了戴克的性格,他应该是个利益至上的人。 其实陆斐斐不在乎一个人是否逐利,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可她深知蒋钦在音乐上的执着,是容不下这种利和趋的走向。 陆斐斐在艺术上有多少坚持,蒋钦在音乐上就有多么纯粹,这就是两人会成为好友的原因。 现在看到蒋钦和戴克走到这一步,陆斐斐很是唏嘘。她突然觉得庆幸,原来她喜欢的是这样好的闻星阑。 蒋钦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去餐桌处拿了红酒,坐在角落慢慢地喝。她喝的速度不快,但没过一会儿,就很干脆地拿了整瓶红酒过来。 陆斐斐原本想劝她,谁知方沐白走了过去。蒋钦扬唇一笑,眼神有几分涣散。她问方沐白:“你是来陪我喝酒的?” 方沐白没说话,轻轻和她碰杯。 戴克和黎千坐在一边,戴克完全不受刚才的事情影响,面色平静和黎千聊天。他毫不避忌地说到转公司的待遇问题,仿佛是故意聊给其他成员听的。 另外两人倒没什么特别反应,拿着酒肉坐在一旁看电影去了。 原本该是热闹的庆功宴,现在变成了三两人的闲聊会,其间滋味,可能只有“亲爱的”乐队成员自己才能体会吧。 陆斐斐坐在闻星阑身边。他正在拿着手机看什么东西,她好奇看去,手机上显示出好几块地毯,美金标价,价格不菲。 联想到刚刚酒液撒了满地闻星阑眉头都不皱的模样,陆斐斐笑出声来。她靠着他的肩膀,小声说:“我以为你不在乎。” 闻星阑说:“不能扫了你的兴。” “所以把洁癖收了收?” 闻星阑点头,说:“派对结束,我还要换沙发和餐具。” 陆斐斐失笑,她没想到闻星阑已经洁癖到如此程度还要完成她的心愿。陆斐斐说:“要不然我亲自下厨对你表示感谢吧?” 闻星阑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突然变色,他说:“你这是想害我还是害死我,我竟然分不清了。” 陆斐斐又好气又好笑,想要捶他一拳解气,半天又落不下手。她收了手,佯装生气坐到了另一边。闻星阑说:“上次是谁把橙子扔在微波炉里热糊了。” 她抿唇,半天没出声,好容易挤出一句:“不是我。” “半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还要亲自下厨,我不想冒险。” 说完这话,闻星阑将陆斐斐又拉回了怀抱里。他说:“其实冰箱里还有一盒松茸,等他们走了,我给你做松茸焖饭?酒室里还有酒厂新送来的黄酒,你尝尝配方?” 他的右手在她的肩头轻轻摩挲,说话的语气又轻又柔。陆斐斐想,他这副口气哄人,即便有天大的怨气都会消散,更何况她现在一点气也没有。 陆斐斐甚至都没办法做出假意的推拒,她点头,模样娇气,惹得闻星阑笑出声,还在她的鼻头上轻刮了一下。 不多时,陆斐斐听到了蒋钦的声音。她的脚边倒着好几只空掉的红酒瓶,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 此刻的她站起身来,走路有些摇晃。她跌跌撞撞朝戴克走去,身后跟着方沐白。方沐白想要扶住蒋钦,却被她一把挥开。 蒋钦在戴克面前站定,说:“戴克,我问你一个问题,和爱不爱过没关系。” 戴克抬眼,两人对上视线。陆斐斐的心像是落了一拍,空荡荡地没个着落。她似乎格外能体会蒋钦溢于言表的情绪,此刻的蒋钦,肯定在和自己做一个决断。 “你说。”戴克说。 “当初你为什么拒绝了出名的大乐队邀约,选择我的乐队?我以为你不是个追逐名利的人,我以为你是真心想要做好音乐。” 蒋钦的肩膀颤抖,但她的声音极为平静,看起来有些分裂。 “这是两个问题。”戴克说。 “多一个都不舍得回答吗?”蒋钦问。 “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蒋钦一手按在心口,说:“为什么想要离开?” “没有为什么。如你所想,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戴克说。 “即便乐队散了也没关系?”蒋钦又上前一步,她略略弯腰,和戴克对上视线。 陆斐斐离得不远,她清楚看到蒋钦的眼里有泪。 “没有什么是不能重建的,理念不同,早散早好。” 戴克说完,拉着黎千起身离开。戴克经过陆斐斐的身边,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神情微妙,像是嘱托,又像是释然。陆斐斐竟然看不懂这样的神情。 等大门关上,忍了很久的蒋钦终于忍不住了。她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平日里的蒋钦最在意形象,可现在她不管不顾,一味哭得痛快。陆斐斐上前半蹲在地,蒋钦一把抱住了她。她的肩头顿时透湿,蒋钦的呜咽几乎传到了她的心里。 陆斐斐能懂蒋钦的眼泪。戴克不仅仅是恋人,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乐队里的灵魂人物。队伍不比其他,队员更是仅次于家人一般的存在。蒋钦和戴克在一起快三年了,她怎么可能接受戴克的突然离开? 想到这里,陆斐斐又看向闻星阑。她以为自己在闻星阑处尝尽苦楚,一辈子都不会有好下场,可重逢之后,闻星阑却让她看到了另一种模样。她的苦似乎被甜一一溶解稀释,变成了别样的滋味。 可是谁也无法预料,自己下一段人生到底是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 陆斐斐抱紧了怀里的蒋钦,企图分出一些勇气给她。 【47】偏爱 不管蒋钦如何伤心,她也不能停下脚步。两日后,蒋钦接到公司总部电话,要立刻赶回去洽谈合约和演出的事宜。陆斐斐问她要不要再休息两天,蒋钦眼泪一擦,说:“不是说情场失意工作得意吗,我倒要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陆斐斐叹了口气,其实她看得出蒋钦眼里的脆弱。可蒋钦没有时间、也没有权力脆弱。 成年人连愤怒和伤心都显得多余。 陆斐斐送蒋钦去机场。两人在路上时,蒋钦微笑看着陆斐斐,说:“你可要好好把握属于你的机缘啊。” “还是那句话,如果他是我的,他总会是我的。”陆斐斐说。 “你倒是想得开。” “不是想得开,是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都不能强求。”她正色道。 年轻的时候,陆斐斐总觉得很多事情都可以努力,比如说努力让闻星阑爱上她。她从没想过爱情是不能勉强的事,死皮赖脸缠着对方,不给对方一丝余地。 爱得轰轰烈烈,碎得轰轰烈烈。 可到了现在,陆斐斐这才发现,也是事情并不是她想得那样糟糕。 蒋钦伸手拥抱了陆斐斐,她说:“我先走了。” “到了给我报平安。”陆斐斐说。 “好。” 见蒋钦消失在安检门后,陆斐斐这才转身离开。她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闻星阑。 他长身玉立,被早晨的日光一照,越发显得矜贵。 陆斐斐一愣,双手背在身后,心中涌动着难言的小小情愫,像是柔软的羽毛扫在腕间,连脉搏一并躁动起来。 早上出门时,闻星阑不闻不问,她还以为他不在意。哪知他一直偷偷跟在后面,就像她以前在学校时跟在他身后一样。 陆斐斐问:“你怎么来了。” “你忘了是谁上次在机场见义勇为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闻星阑眼神微澜,眉头轻皱。 见他这样,陆斐斐忍不住上前一步。她伸手抚在闻星阑的眉间,说:“我今天可小心了,没想过要见义勇为。”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是你一冲动就会去做的事。” 闻星阑握住她抚在他眉间的手,轻轻握在手里。陆斐斐吐舌轻笑,企图蒙混过关。闻星阑说:“陪我去公司开会?” 陆斐斐怕影响不好,本想拒绝,谁知闻星阑说:“今天要和贺州、方沐白讨论美术馆画展事宜。” 听到“画展”,陆斐斐来了兴致。她问 :“方沐白和贺州谈妥了,要在方家旗下的美术馆办展览?” 闻星阑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人前冷清、不苟言笑的闻星阑居然还懂得卖关子?陆斐斐只得点头,说:“行,我去。” “你怎么还骂人呢?”闻星阑又说。 他眉目含笑,陆斐斐本想抬手捶人,也又舍不得将这精致的眉眼打碎,只得背过手,走在了前面。 两人来到闻氏集团总部。陆斐斐刚一进去,就被前台拦下。闻星阑皱眉,说:“你看清楚人再拦。” 闻星阑声音不大,但格外有威严。对方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可动作没有松懈,还是伸手拦住了陆斐斐的去路。 此时,有人从闸机口跑了出来。陆斐斐定睛一看,是向泽赶了过来。向泽看了陆斐斐一眼,无声地做出口型。陆斐斐看得仔细,他说的是“闻云澜”。 怪不得她被拦在了门口。 向泽赶到闻星阑身边,压低声音报告。陆斐斐听不清楚,只见闻星阑的眉头皱了起来。 闻星阑说:“还不让开?” “老爷子这次可能是咬死到底了。”向泽说。 闻星阑颔首,说:“想要我露面才是真。” 向泽没答话,敛下眉眼站在一旁。闻星阑说:“我先带着斐斐去办公室。” 向泽点头。 前台还要再拦,向泽和保安直接把他拉开了。闻星阑带着陆斐斐直接往闸机口走去,登上了总裁专梯,直接去了办公室。 陆斐斐一到办公室,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拿着switch玩动森。贺州瞥了两人一眼,着重多看了看陆斐斐。他说:“今天闻叔也在。” “所以呢?”闻星阑脸色未变,神情更锐,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你别冲我撒火啊,我是赶来帮你保护陆斐斐的。”贺州说。 “不是来谈方沐白的事?” “那也要先把陆斐斐保护好了,才好意思跟你开条件啊。”贺州眨了下眼,神情颇有含义。 “知道就好。”闻星阑说。 闻星阑对贺州说完,转身看向陆斐斐,再开腔时,有种难言的温柔。他说:“我先去解决点事,你在办公室等我。” 陆斐斐点了点头,旁边的贺州搓了搓胳膊上子虚乌有的鸡皮疙瘩。他说:“听你这么说话,我突然有点反胃。” 闻星阑睨他一眼,往门外走去。 办公室内只剩下贺州和陆斐斐。陆斐斐这几天一直在和贺州报告自己的进度,也在追问琼斯什么时候来。不过贺州似乎很忙,没有回复她的消息。现在面对面坐下,陆斐斐直接抛出了自己的疑惑。 贺州揉了下鼻子,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他说:“琼斯把机票退了。” “遇到更合适的画家了?”陆斐斐问。 “你倒是一点也不难过?”贺州反问。 “资本家逐利,很正常的现象。我的作品也许在我眼里宝贵的不得了,可能在别人眼里是需要货比三家的商品。” 陆斐斐说完,贺州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他说:“你和之前的状态不太一样了啊。” “见到方沐白之后,明白了不少东西。”陆斐斐说。 “是好事。”贺州点头。 陆斐斐又追问琼斯的动向,贺州告诉他,最近画坛上又有个街头艺术家开始冒头,琼斯嗅到先机,开始打造对方的神秘人设。因为要率先签下对方,所以只能先把陆斐斐放在一边。贺州不太好意思说,所以就没有和她联系。 “那我们能不能换个方式?”陆斐斐问。 “什么方式?” 陆斐斐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她想去艺术机构进修一段时间,然后联系画廊卖画,看看自己的真实水准,再根据自我风格调整后期的学习。 “所以你还是想以学习为主,不打算先抢市场?”贺州问。 她点头:“我怕噱头大于实质,最后被人捶死。” 贺州笑出声:“画坛上多的是这种人,大家都活得挺好的。” “可我的良心过不去。” 贺州看着她,轻笑出声。他将放在一边的背包拿了过来,从中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陆斐斐。陆斐斐低头去看,愣了一下。 不到一个月,她竟然就成了个小富婆,名下一间酒厂,还有一间画廊。 贺州说:“之前承诺你的。如果搞定了章勋,就把他名下的画廊拿来送给你。” 陆斐斐说:“我真的不懂经营。” “学啊。你以为我懂经营拍卖行和美术馆吗?不都是临危受命被推上去的?如果你不去争取,你就会把自己越缩越窄,最后能做的事情也就那么一两件。” 贺州神情认真,是真的在教她。陆斐斐心头一暖,感觉相当微妙。以前死掐的两个人如今能够平心静气坐下来谈合作,果然时间能改变一切。 “好,我试试。”陆斐斐说。 “反正是白捡的画廊,弄垮了就转手吧。”贺州毫不在意地说。 陆斐斐扑哧笑出声来,她说:“这话我不赞同,我从没真正的失败过。所以,我会努力做给你看。” “拭目以待。” 陆斐斐顺势问起方沐白和贺州合作一事,贺州也没藏着掖着,反而直接和她说清了他的构想和方案。陆斐斐边听边用手机记下重点。等贺州说完,陆斐斐挑出其中她觉得不太合适的地方说了说,她又说了自己的构想,兴之所至,还拿出了随身的纸笔画出了布置方案。 贺州看倒那张画纸,拿手机拍了下来。他说:“我发给设计师做个3D模型,再比对效果。” 陆斐斐点头。 “你对方沐白的理解还挺独到的啊,不过我不懂为什么你要在衔接区摆一排创作翻糖蛋糕?”贺州拿着另一张纸抖了抖。 “我之前看到有蛋糕艺术家将方沐白的几幅画作为灵感,做出了镜面蛋糕,效果非常不错。如果能够加入这种元素,也许是个新噱头。加之方沐白本人就很喜欢蛋糕,可以将这个喜好放大,还能增加客源量。” 陆斐斐想,其实画这个东西,并不算必需品。它是一种感情的升华,算是生活里的调剂,也是缓冲。可如果能够提炼画家本人的特质出来,那种特质又和大众息息相关,也许能够碰撞出新的化学反应。 贺州说:“反正画廊开业也能喝酒吃点心,加一个试试?你给我一个更完备的方案,我好托人和方沐白去谈。” 陆斐斐看到贺州提到“方沐白”三个字时,脸上会下意识出现一种微妙的神色。那个神色传达出来的意思就是,此人难搞,不想接触。 “不然你加我一个,我负责和方沐白沟通?”陆斐斐问。 “你愿意?” “我和他还挺聊得来的,我也很喜欢他的画。所以我很乐意做这件事。”陆斐斐说。 “可以啊,明天开始去我公司报道,去项目组和大家一起处理这个案子。”贺州说。 “这么快就决定了?”陆斐斐有些诧异。 “你能搞定方沐白,已经是能人所不能了。如果这次画展圆满落幕且广受好评,你第一年去学习的生活费我包了。”贺州说。 陆斐斐眼神一亮,更有心思去完成这件事了。 “我很惜才的。”贺州说。 【48】独享 这话到陆斐斐耳朵里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我对有用的人总是很舍得花钱”。 不过陆斐斐不会和之前一样再把这话说出来了。既然都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没必要把话点透。她以前就是太蠢,看不清人际交往间那种微妙,所以才会被学校里的同学厌弃。 陆斐斐说:“好啊,那我回去把我的设计图画出来。” “我本来想要你直接去跟公司设计师聊完,让对方出图。”贺州说。 “我画出来你就知道了。” “那,明天早上我接你去公司。” 贺州话音落下,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踹开。贺州和陆斐斐皆是一愣,只见闻云澜和身着黑衣的保镖走了进来。 闻云澜不远不近地站着,看向陆斐斐的眼神相当锐利,仿佛要将她刺穿一般。他气势迫人,陆斐斐刚想垂下眼眸,后背却挨了一下。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贺州,贺州小声说:“看回去,不许示弱。” 陆斐斐抬眼,对上了闻云澜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给我儿子下了什么蛊,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进门的。那个破酒厂拿了就拿了,但其他的东西,我绝对不会让步!” 闻云澜说话掷地有声,像是在下战书。 “那是你的事。”陆斐斐小声说。 “你说什么,想要让人听见,讲话就不要这么小声。”闻云澜说。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看陆斐斐像是在看小偷。 陆斐斐原本有点儿不想和闻云澜发生正面冲突,可对方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如果再不反击,她是不是显得有点太窝囊了? 她起身,对着闻云澜说:“那是你的事。你的钱,我从不惦念。你得不到爱,不相信爱,就不相信是真的有人会喜欢闻星阑,就认定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心有别念。可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如果真的傻到被我骗那是他的事,你就别刷存在感了。你刷得越厉害,就只能把我们推得越近。” 陆斐斐说完后,只见疾步走来的闻星阑。男人眼眸深邃,藏着千万种难以解读的情愫。他看了过来,眉头紧拧,唇边居然还带着笑意,看起来颇为古怪。 她瞥开眼,不想和闻星阑对视,其实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 “好,好!你说得漂亮,等我断了闻星阑所有的路,我看他是要你还是选我!” 说完后,闻云澜转身就走。 来像一阵风,去像一阵风,说的大概就是闻云澜吧。 办公室的门被踹坏,轻轻一推,发出吱呀作响的拐角。闻星阑反复将门推了几次,如同什么把戏一般。跟在一旁的向泽也忍不住笑,两人应该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陆斐斐好奇地问:“怎么了?” “上次有工地的民工经人撺掇前来闹事,踹门时反把自己的腿踢坏了,我们的保安队长还打了120将人送到医院,公司因此赔了笔钱。没想到这次老爷子带着的保镖能一脚把门踹开,果然是专业的。”向泽在一旁解释。 闻星阑叹了口气,说:“有这样的人跟在他身边,我也不担心了。” 陆斐斐敏感地查出闻星阑话里有异。她小声问:“这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你要出远门。” 向泽说:“老爷子发飙了,公司拆分不顺利,小闻总准备请辞,不再担任闻氏集团的任何职位。” “啊?” 陆斐斐和不远处的贺州露出同样惊讶的表情。贺州问:“怎么回事,你在闻氏混了这么多年,事到临头,你居然要主动退位?” 闻星阑笑了笑:“人缘不好。” “绝对不可能。谁不知道你们公司那些股东对你有多狗腿,你说东,他们立刻把其他三个方向都给砸了。”贺州斩钉截铁。 “总有这么一天。”闻星阑说。 陆斐斐仔细端详闻星阑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情绪,反倒有种难言的平静。陆斐斐问:“你一点也不紧张吗?” “紧张啊,我都失业了,我怕你嫌弃我。”闻星阑说。 陆斐斐失笑,她说:“我问你正经的。这次是不是真的会给你带来挺大麻烦的?” “还行。”闻星阑说。 看他这口气,估计是没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个实话了。陆斐斐又问:“方沐白的画展还聊吗?” “你和贺州应该聊完了吧?”闻星阑说。 陆斐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在办公室安装监控了?” “我有脑子。”闻星阑看了她一眼。 那种熟悉的鄙夷感让陆斐斐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高中时的闻星阑,总用这种眼神看她。 “等我一下,我们回去吃饭。”闻星阑说。 贺州走到门口,说:“我不和你们吃饭了,我中午要去找客户,你们慢慢吃。” “你不想听闻氏的八卦吗?”闻星阑说。 “攒着,下次再来找你。” 说完,贺州摆了摆手离开了。 闻星阑和向泽一同收拾办公室文件,两人间或说两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陆斐斐听不太清。她坐在沙发上,转头去看闻星阑,男人低头收拾桌面时的模样格外好看。 陆斐斐问:“真失业了啊?” “嗯,一无所有。” “那你还带着向泽和你一起走啊,不怕坑人家啊?” “人家愿意。” 闻星阑看了向泽一眼,向泽立刻点头,说:“是我自愿的。” 向泽冲着陆斐斐挤眉弄眼,暗示她不要再问了。 等闻星阑收拾好东西,三人一同离开了闻氏集团总部。如果按闻星阑的话说,他是被赶出去的,可陆斐斐却没从这人的脸上看出半点狼狈的神态。他气定神闲,走得更是潇洒利落,没半点留恋。 三人上了车,向泽转头询问闻星阑:“闻总,那我明天先过去了。” “务必把事情谈妥。”闻星阑说。 “闻总放心。” 陆斐斐坐在一边打开手机备忘录画图,回到闻星阑家中时,她已经画完了一个草图。她伸长手臂,将手机递给闻星阑:“你看。” 闻星阑差点被手机拍到脸,他往后挪了下,说:“下次能不要用这么激进的方式给我看手机吗?” “下次再改。”陆斐斐腆着脸笑。 闻星阑接过手机,仔细看过她画的草图。他沉吟一阵,说:“你还是先去实地看看灯光吧。” “很烂吗?” “看了再说吧。” 三人一同在家里吃了饭。不多时,方沐白回来了。他醉醺醺的,还是被人扶进来的。方沐白倒在沙发上,酒气浓得几乎能自燃。陆斐斐看着闻星阑,压低声音问:“他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闻星阑说。 “他是你朋友,你也不关心关心?”陆斐斐又问。 “男人的伤痛要自己咀嚼。” 陆斐斐看着转身离开的闻星阑,她暗想,难道他也有什么独自咀嚼的伤痛?她还来不及好奇,只听一声巨响,她转头看去,方沐白滚到地上了。 方沐白难受地哼了一声,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为什么还不选我呢,明明都分手了?” “蒋钦?”陆斐斐小声问。 方沐白又没声儿了。 陆斐斐没空和醉鬼一般见识,她拿出手机联系贺州,询问美术馆的地址。贺州把地址甩了过来,陆斐斐拿包换鞋。她刚准备出门,闻星阑从楼上下来,远远喊了她一声。 她定住脚步。 “怎么不叫我?”闻星阑问。 “你不是刚失业心情不好吗?” “所以才需要散心。”闻星阑义正辞严。 陆斐斐干脆在玄关处的换鞋凳上落座,她探头看着闻星阑,说:“快点儿,等你一起。” 闻星阑的脸上露出笑意,说:“好。” 出门时,陆斐斐不要闻星阑开车。反正此地离美术馆不远,散步过去也没问题。两人走在路上,夏天燥热已经过去,风里已经带起了初秋的微凉。 闻星阑伸手,像是在捕捉看不到的风。他说:“没想到,天气都要转凉了。”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陆斐斐说。 他又向陆斐斐的方向靠近了些,两人的胳膊贴在一起。闻星阑身上的香味探了过来,陆斐斐动了动鼻子,说:“闻先生,你是不是被香水腌入味儿了?为什么总是这么好闻?” 闻星阑笑而不语,他展开右手,揽住了陆斐斐的肩膀。 不过半个小时,两人来到了贺家的美术馆。 美术馆外形像一本打开的书,远看又像振翅的蝴蝶。闻星阑说,这是贺州特地花大钱请来的建筑设计师设计的,落成时,还颇受关注。 陆斐斐看了许久,说:“没有闻氏的美术馆好看。” 闻星阑的唇角上翘,说:“闻氏美术馆的方案是我定的。” “又不是你画的,得意什么呢。”陆斐斐斜了他一眼。 闻星阑笑得越发好看,不少路人朝他投来目光,陆斐斐伸手去掩他嘴唇,说:“不许笑了。” 他被掩住嘴唇,瓮声瓮气:“怎么,笑得不好看?” 陆斐斐不肯回答,哪知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等她回过神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闻星阑在她的手心吻了一下。 她慌忙撤回手,刚刚的吻像是钻进了心里,惹得她心跳剧增,半天回不过神。 【49】偏爱 陆斐斐原本想撤回手,却在半路被闻星阑截住。他牢牢握住陆斐斐的手,说:“走了,进去吧。” 他的手心温度很高,像是随着她的手掌,直接钻到了陆斐斐的心里。她的脸颊也一并灼热起来。 陆斐斐低着头,和闻星阑一并走进了美术馆。 美术馆实行预约制,听说是为了让每一个进入的观众拥有足够的空间静静欣赏展品。陆斐斐原以为要给贺州打个电话走后门了,谁知道闻星阑一露面,就有人出来请两人进展厅参观了。对方还问:“闻先生,需要我为你们介绍本期的展品吗?” “不用,这期展品都是找闻氏美术馆借的。”闻星阑说。 陆斐斐差点笑出声来。 对方愣了一下,连忙说:“闻先生还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闻星阑颔首,对方离开,陆斐斐终于笑出声了。他瞥了陆斐斐一眼,说:“笑什么?” 陆斐斐似模似样地学起了闻星阑之前说话的模样。她说:“哎,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出名就好了。这样别人问我要不要介绍参观,我就可以说——不用,这是我的画展。” 闻星阑表情认真,他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陆斐斐被他那双桃花眼看得颇为不好意思。她转身,拉着他往展厅走去。 闻星阑告诉他,美术馆的整个布置都是贺州拉着团队一起做的。陆斐斐四处看去,发现这个美术馆确实有不少贺州的影子。贺州喜欢鲜亮的颜色,在细节设计上也颇为华丽。靠近墙壁,陆斐斐发现白墙上也做了一点设计。 她凑近,又走远,拿起手机拍摄墙上的画。她从手机中查看画的质感,这才明白闻星阑所说的灯光问题。 闻星阑说:“看出来毛病了?” 陆斐斐点头。她有些困惑,说:“作为一个专业的美术馆,应该不会出这种问题啊?” “其实也不是贺州和美术馆的问题。只是这期展品的颜色和质感比较特殊。”闻星阑说。 陆斐斐又仔细瞧了瞧,这批展览的画颜色特殊,在灯下会有不自然的偏光,用肉眼看似乎看不大出来,但拿摄像头对准画作,就会出现奇怪的偏色。 她心领神会的一笑,很是明白这颜色的毛病到底出自何处。 画作偏色,是源于颜料的特殊。她曾经专门花时间研究了颜料和画布,找到了一种很贵的特殊颜料。因为价格太高,陆斐斐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了几罐,全部用于一些实验性的画作了。 这种颜料色彩鲜艳,可唯一的缺点就是,对观赏时的光线要求很高。颜料只能在自然光下欣赏,放在室内看,需要模拟自然光线的灯光才行。 也就是那段时间,她特别喜欢方沐白的画。要模仿方沐白的画,就要先和他用一样的颜料。 如果贺州的美术馆想要承接方沐白的画,可能要在灯光上下点功夫了。陆斐斐转头看向闻星阑,问:“难道贺州自己不知道这一点吗?” “知道又能如何呢?” 见闻星阑的从容表情,陆斐斐想,难道这件事是闻星阑给贺州下了套?她疑惑地看着贺州,一双鹿眼几乎要把心里的疑惑都展现出来了。 闻星阑伸手,在她的鼻头上轻刮了一下。他说:“想什么呢?” “想解决办法呢。”陆斐斐说。 他轻笑,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眼头顶灯光。闻星阑说:“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陆斐斐点头。 闻星阑点了点嘴角,轻声说:“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可能知道呢?” 陆斐斐四下看去,见参观的人都远远地看画,她走到闻星阑身边,踮脚凑到他的唇边。她刚准备轻吻他的唇角,闻星阑的脑袋一偏,陆斐斐准确无误吻在了他的唇上。 她想要离开,只觉得后腰被人揽住,他倾身加深了这个吻。陆斐斐生怕别人看向,想要推开他,他不依不饶的,亲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松开。 陆斐斐掩着唇想要后退,她声音嗡嗡:“你干吗呀。” “解解馋。” 闻星阑的桃花眼很是潋滟,眼里的波澜愈发撩人。陆斐斐看得心绪纷乱,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闻星阑的说辞,简直让人脸红。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参观展厅吧。” 两人并肩往其他的画前走去,陆斐斐看着那些画,眼神都亮了。她边看边和闻星阑讨论,她惊讶地发现,闻星阑对于画技、画法和现代艺术的了解,其实并不比她少。 想当年,闻星阑可是一点都不懂艺术,甚至说美术是没用的东西。 陆斐斐问:“你怎么这么了解,是因为它们都是闻家美术馆的展品吗?” “那倒不是。” “你是?” “因为你。” 说话时,闻星阑深深看向了陆斐斐一眼。陆斐斐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她说:“怎么和我有关?” 两人已经走出了展厅,往美术馆二楼的露台走去。今天进美术馆的人很少,露台处更是空无一人。他们站在栏杆处,闻星阑说:“就是你再也没在我身边出现的时候,我不管看到什么画作,都会想起你。” 他看向远处的风景,侧面线条格外硬朗。很多人都说闻星阑长得好看,却疏离清贵,一看就不好接触。只有陆斐斐完全察觉不出这其中的微妙,她不顾一切地靠近闻星阑。 那时候闻星阑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陆斐斐,甚至还觉得她烦。有时朋友起哄,他会冷下脸说:“不要提到她。” 久而久之,朋友们都知道闻星阑不喜欢陆斐斐,所以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她。可她呢,像个傻子一般往他面前凑,脸上的笑容也从未褪去,看起来眼神亮晶晶的,让闻星阑非常不解。 为什么会有人如此执着地喜欢这另一个人呢?这是可能的吗? 闻星阑开始留意陆斐斐,他悄无声息将她的癖好习惯都看在了眼里。虽然他从未显露出半分对她的关系,可在他心里,陆斐斐的模样已经成型。 后来上了大学,闻星阑以为陆斐斐会离开。可谁知她追得更紧,还送了他好几幅小画。 他从不懂画,只是将那几幅小画收好放在家中。一日王桃溪到他家聊事情,看到了放在家里的画。王桃溪的目光立即被画吸引,竟然全然忘记要和他聊什么,只是捧着几幅小画赏玩良久。 闻星阑知道王桃溪有很高的艺术修养,他询问王桃溪关于这几幅画的想法,王桃溪双眼含笑,只说:“你没有半点艺术细胞,拥有这几幅画简直就是浪费,不如送给我?” 向来大方的闻星阑罕见的犹豫了,他一口拒绝了王桃溪的请求。从那时起,闻星阑突然对艺术作品相当感兴趣。他甚至生出了想去宁城美院的念头,可一想到自己会直面陆斐斐的询问,他又掐灭了自己的想法。 何必去给她希望,他又不能给她未来。 闻星阑想着,反正陆斐斐总会来找他的。可是没过多久,陆斐斐却消失不见了。贺州和温弦恭喜他终于摆脱了一块牛皮糖,他的心里却隐隐地想,陆斐斐是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直至毕业,陆斐斐再也没有出现。闻星阑向来也不在感情上多做纠结,他尝试着和别人交往,可他在爱情上似乎就没什么幸运可言。他几乎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目的,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是另有所图。他也曾想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想起陆斐斐那双纯真的鹿眼,他便觉得忍耐毫无意义可言。 他的恋爱时间很短,一旦对方开始袒露目的,闻星阑就觉得索然无味。 久而久之,他便传出了“薄情”的名声。他觉得这个词倒是相当契合,他确实薄情,因为根本淡漠到没有感情。 有时和朋友聚会,听他们说起关于爱情的事,关于求而不得的痴爱和烦恼。闻星阑就会忍不住想起陆斐斐,心里的某个角落会隐隐悸动。他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只好以笑来掩饰这种奇怪的感觉。 从国外读书回来,闻星阑进入了闻氏集团,向泽正好分配到他的办公室。看到高中同学,闻星阑又想起了陆斐斐。他原本想问起关于陆斐斐的事,可向泽以为他还是很反感陆斐斐,所以决计不在他面前提到那三个字。 终于有一天,他听到向泽说要牵头搞同学聚会。闻星阑本想借机见一见陆斐斐,可想到自己和她的关系,他便对向泽说不去了,美国分公司有事需要他去处理。 如此一来,陆斐斐应该会露面。 这么想着,闻星阑从贺州处打听到同学聚会的地址。他开车到庄园附近等了许久,直到看见一道身影从车上下来。 其实闻星阑也不敢确定那人是否就是陆斐斐,可他就是有种古怪的直觉。他驱车从她身边经过,他几乎可以确定,这道瘦削的身影,就是陆斐斐。 他们终于重逢了。 【50】独享 在闻星阑的带领下,陆斐斐难得专业人士的眼光看了一次美术馆。她每次来美术馆只会留心画作,从来不会关心周围的光线和陈设。 听了闻星阑的讲解,陆斐斐这才明白,普罗大众看画,是看的一种氛围。他们不一定能明白画里的内涵,但只要能让人沉浸其中,就是好的。所以美术馆尽量打造出适合画作的氛围,让最外行的观众也能感受画面的美感。 闻星阑还告诉陆斐斐:“而你的画,不需要任何氛围,就能抓住观看者。这大概就是你的天赋吧。” “你在夸我吗?” 瞧陆斐斐一脸按捺不住的得意,闻星阑说:“可能我在骂你吧。” 陆斐斐深吸了口气,用力拧在闻星阑的胳膊上。闻星阑脸色没变,眉头皱了起来。这会儿他倒难得放软了姿态,很快就求饶了:“姑奶奶,我错了。” “平白把我叫老了,我才不搭理你。”陆斐斐的手指没松。 闻星阑无奈地看着她,说:“那,漂亮的小姐姐,能松手吗?” 他的音质偏冷,说话一点也不显轻浮,反倒有种撒娇的味道。陆斐斐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吻说话,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开了。 “原来你喜欢这个称呼啊。”闻星阑低头看她,眼神温柔。 陆斐斐脸上一红,懒得理他。 两人离开了美术馆回到闻星阑的家中,陆斐斐直接钻到了画室。闻星阑去厨房泡茶,端到了画室。 陆斐斐随手在纸上勾勒着她所构想的展厅,精神比较松懈,闻到一阵红茶香气,她转过头,看到闻星阑正在斟茶。 他的长指按在骨瓷茶具上,一时间陆斐斐竟然都不知道到底是瓷器更剔透、还是他的手指更好看。 “难得见你画画的时候分心。”闻星阑说。 “只是在记录想法而已。”陆斐斐说。 “忙了一天,来喝杯茶吧。”闻星阑冲她招手。 陆斐斐放下铅笔,从善如流走到他身边端了杯茶。她往茶杯中看去,看到了两片柠檬。陆斐斐“咦”了一声,说:“你居然记得?” “记得你最喜欢大红袍配两片柠檬?”闻星阑问。 “高中时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竟然会记住。”陆斐斐说。 闻星阑记在陆斐斐身边坐下,喝了口茶,轻声说:“我以为我不记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关于你的事,即便很细微,我都会记住。” 陆斐斐听得耳根发热,连喝了好几口热茶。她从前以为闻星阑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其实是根本不了解她。 “谁能想到呢。”陆斐斐悠然道。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陆斐斐原本的感动被闻星阑一句话搅得稀烂,她说:“闻星阑,你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 “那就好好喝茶,不要说话。” 说着,闻星阑伸手在她的发顶轻拍了两下,动作格外温柔。 陆斐斐画了一宿设计图,第二天接到贺州的电话,就洗漱准备去楼下等他来接。闻星阑站在门口看着陆斐斐,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说:“我好像有点吃醋了。” 换好鞋子的陆斐斐转头看他,嫣然一笑:“多喝点就习惯了。” 闻星阑:“我不是很擅长习惯这种事。” 陆斐斐冲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走了。 下楼后,她果然看到贺州的那辆红色加州。陆斐斐上车后,贺州瞧了她一阵,问:“昨天你运动过猛了,为什么眼下青黑这么严重?” “什么运动过猛!”陆斐斐朝着他的胳膊猛锤了一下,贺州疼得龇牙咧嘴。 “你还是不是淑女啊,怎么打人这么痛啊。” “谁叫你嘴上没把门?” “我已经很克制了,甚至都没说明是什么运动,是你的脑子不太健康。” “……我觉得你在说我脑残。” 贺州笑了半天,甚至拍响了喇叭。他说:“是不是和闻星阑住久了,你这性子又回来了。” 陆斐斐歪着脑袋看他,说:“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但你说是就是吧。” 贺州将车开上马路,问:“今天带你去见见我的团队吧。这群人不太好相处,你多担待。” “哪有这么介绍自己的团队?” “你去了就知道了。” 陆斐斐去到贺州的公司,这次装修得很个性,特别符合创意公司的形象。陆斐斐东摸摸、西摸摸,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哼。 那声轻哼里的不屑特别明显,饶是陆斐斐也忍不住抬了头。她看到一个黑长发女人抱臂站在原地,眼神特别冷。两人对视一阵,陆斐斐问:“我有什么地方让你看不惯吗?” “你倒是直白。”女人说。 “你的不屑也蛮直白的。”陆斐斐说。 女人敷衍地翘了翘唇角,说:“哦。” 这时贺州来了,他看向女人,又看了眼陆斐斐,说:“你俩见上了,还需要我做个介绍吗?” 女人皱眉看向贺州,说:“介绍什么,你又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带到公司来。” 陆斐斐举着手边的花盆,说:“我劝你想想措辞再说话。” 女人见她这话,倒是流露出几分诧异:“你不是贺州的女友吗?” “我呸。”陆斐斐翻了个白眼。 “既然不是他的女友,就好说话了。”女人的脸色放缓了下来。 “贺州,因为你我被歧视了。”陆斐斐说。 “习惯就好,她也经常这么对我。”贺州双手置于脑后,神色懒散。 虽然这样的他有不小的魅力,可站在一旁的女人却厌恶的地皱着眉头。女人说:“我就是非常看不惯你这幅轻浮的样子,真的太难看了。” 贺州摸了摸下巴,对陆斐斐说:“这就是我的设计总监,金赫妍。” 金赫妍说:“打断一下,先把‘我的’两个字去掉。” 陆斐斐抱臂坐在一边,她想,这两人估计要斗嘴好一会儿才会搭理她。陆斐斐拿出了画夹里的画纸,一张一张地整理。整理到最后,她发现斗嘴声停了,有两颗脑袋挤在她的一左一右。 “这线条还挺有灵气的。”金赫妍拿了张画纸端详。 “只有线条吗?”陆斐斐反问。 “好吧,其实透视也不错。”金赫妍勉强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陆斐斐,参与方沐白的项目。她负责和方沐白沟通,整体规划她也跟着参与,你们就好好配合吧。” 贺州说完,被突如其来的电话叫走,只剩金赫妍和陆斐斐面面相觑。 陆斐斐说:“我在来的时候就听贺州说他的团队不好相处,果然如此。” “好相处有什么用,能做事才是硬道理。”金赫妍说。 “所以我们现在?” “跟我去办公室,我们十点有会,你参与一下。” 陆斐斐点头。 两人去了办公室,关上门后,金赫妍详细点评了陆斐斐画的草图。批评意见不少,听得陆斐斐心惊肉跳。 在绘画上,陆斐斐一直是被人捧着的。即便是遇上琼斯的批评,那也没有如此直面地将意见甩到脸上。而今天,金赫妍几乎是将意见甩在她脸上,陆斐斐气得掉头就想走。可想想贺州许诺的报酬,她还是坐了下来。 陆斐斐暗想,这可真是钱难赚、shi难吃。 听完了批评,陆斐斐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水。金赫妍双手交叉,眼神不离陆斐斐。她问:“怎么,现在就受不了了?” “还不能给人缓冲的空间了?”陆斐斐反问。 “我以为你要走。” “我只是喝杯水,等着开会时候接着被你批评。”陆斐斐说。 金赫妍终于展露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她说:“还不错。” 陆斐斐正在喝水,没听清金赫妍的话。她问:“什么?” “没听到就算了。” 陆斐斐想,这人比闻星阑和贺州难搞多了。 十点钟会议室开会时,贺州也来了。金赫妍还是一如之前严厉,陆斐斐很久没经历如此严苛的职场,一时半会居然还有点受不了。她偷偷看向贺州,发现他倒是一脸欣赏地看着金赫妍。 陆斐斐撇嘴,贺州肯定是个受虐狂,他看向温苒的眼神都没有看金赫妍这样热烈。 第一天上班结束,贺州问陆斐斐:“要我送你吗?” 金赫妍从两人身边路过,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这次换陆斐斐瞥她了。陆斐斐笑眯眯地挡在金赫妍面前,问:“要贺总送你吗?” “那个男人婆不需要,她安全得很。”贺州说。 “不稀罕,他的车坐了多少人,鬼才知道。” 说完,金赫妍甩了下包,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 等她消失不见,贺州才叹了口气。他抹了把脸,说:“这女人一点都不可爱。” “可爱有什么用,你又不喜欢可爱的。”陆斐斐睨了他一眼。 “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要我送你吗?” 一道突兀的男声传来:“不必。” 陆斐斐和贺州同时转身,只见闻星阑站在两人面前。贺州有些意外,说:“我听说你今天被闻氏总部调查,怎么还有空在这里闲逛?” “调查,怎么回事,很严重吗?”陆斐斐连忙追问。 【51】偏爱 “如果严重,我现在也出不来。”闻星阑说。 陆斐斐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关心的心态,还问了个傻问题。她皱了下鼻子,背过身去。 “去我办公室聊聊?”贺州问。 “不去送金赫妍?”闻星阑反问。 贺州像是被说中心事,忍不住揉了下鼻子。他像是再跟自己强调一般:“她不需要。” “是你不好意思吧。” 贺州翻了个白眼。 陆斐斐忍不住笑,她想,贺州这人还真是女人不少。不过他唯二认真对待的,除了温苒,就是这位金赫妍。 “去你办公室喝杯咖啡再走。”闻星阑说。 三人又回到了贺州的办公室,闻星阑对贺州说:“你手头还有现金吗?” “怎么,你没钱了?” “想拿产业换点现金,趁着我爸没办法追踪我的现金流时,我准备离开这里。”闻星阑说。 陆斐斐第一次听到闻星阑说“离开”。不知是不是她的表情太过诧异,闻星阑看了过来,他轻轻握住陆斐斐的左手,说:“没事,只是想少些麻烦。再说了,你不是打算出国进修吗?” “所以呢?” “我先去帮你打点好一切,你直接来就可以了。”闻星阑说。 “真是没想到,闻星阑还有主动给人做保姆的一天。”贺州调侃道。 “我乐意。” 他那双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视线更显锐利。贺州抬眉耸肩,说:“行行行,那是你的事。” “钱呢?”闻星阑问。 “先说说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闻星阑倒也不是空手来的,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文件,扔在茶几上。陆斐斐低头去看,只见文件上写着两个海外公司的名字。她觉得有些眼熟,努力回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来了。 这不是闻星阑好不容易拿下的海外项目吗?居然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贺州拿起文件,原本神情轻松随意,可看了几页之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着的食指指尖泛白。贺州突然看头看向闻星阑,说:“我看你是这次是真的被你们家老头逼上绝路了吧?” “也许是吧。”闻星阑笑了笑,脸色却一如既往。 陆斐斐自诩熟悉闻星阑,可是在这一刻,她也不知道闻星阑是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他总是一脸淡然,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是这副表情。唯一变脸,还是上次她在机场受伤。 难道她受伤比他陷入困境更值得担心?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想到这里,陆斐斐又用力反握住闻星阑的手。她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得太多反而让你们担心,我简单点说,眼下的情况我能掌握,所以,如果有现金,可以和我换项目。我最近要先离开。”闻星阑说。 “你真的舍得把这块肥肉让给我?”贺州摇了摇手上的文件。 “便宜你了。” “那我打电话要会计去验收,就这两天,你准备一下。”贺州说。 闻星阑点头。 “钱怎么给你?”贺州问。 “老办法。” “了解了。” 闻星阑和贺州谈妥后,带着陆斐斐离开了贺州的公司。两人上车,闻星阑选择的却不是回家的路,这条路又熟悉又陌生,陆斐斐看着路旁不断倒退的树木,心下有些感慨。 陆斐斐问:“这是要去酒厂吗?” “这么多年没去,你还记得路?”闻星阑抽空看了她一眼。 “其实也不是很记得了,宁城重建之后,我走在路上都觉得恍惚,哪里都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处处都不是我熟悉的地方。”陆斐斐说。 “那人呢?”闻星阑问。 “你吗?” 闻星阑伸手,轻抚陆斐斐的发端。他笑了笑:“我有时候也觉得恍惚,你像是从来没变过。” “是吗?” “起码在我眼里是的。” 陆斐斐拿下他的手,放回方向盘上。她说:“好好开车。” 闻星阑颔首。 两人抵达酒厂,位于市郊的酒厂翻新过一次,白墙黛瓦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旅游景点。陆斐斐感到好奇,她问:“为什么把酒厂修成这样?” “除了酒厂,这里还有一部分是民宿,可以让住客参观酒厂,了解黄酒文化。我特地找了厨师研发了几个和黄酒有关的菜式,听民宿经理说,周末来入住的客人还不少。”闻星阑说。 闻星阑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从侧面看去,甚至会觉得这人还有几分冷酷。可陆斐斐完全没想到,闻星阑居然如此用心经营一间摇摇欲坠的酒厂。 他这个人,就像黄酒一样,温柔醇厚,后劲十足。 两人走进酒厂,早就有人候在此处。酒厂经理身着简单的白衣黑裤,神情温润,如同一块上好的玉石。 他自我介绍说,他叫华玉辰,是闻星阑的学弟。 陆斐斐愣了,X大毕业的学生跑来这个小酒厂当经理,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华玉辰似乎看出了陆斐斐的疑惑,他笑了笑,说:“我父母曾经也是这间黄酒厂的员工,他们很感念厂长陆昊,在黄酒厂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欠下他们的工资,好让我顺利念了大学。现在我回来做经理,从来不是屈就,我对这里,是有感情的。” 一时间,陆斐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揉了下鼻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陆昊的女儿,对吗?”华玉辰又说。 陆斐斐点头。 “陆叔叔的事,请节哀。我听学长说酒厂转到了你的名下,以后我会直接和你联系的。”华玉辰说。 “好。” 两人交换联系方式前,陆斐斐不自觉看了闻星阑一眼。男人好笑地看着她,说:“怎么,你觉得我是那种不许你加异性联系方式的男人?” 陆斐斐收回眼神,小声说:“你想太多了。” 闻星阑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那你为什么要看我?” “养眼。”陆斐斐才不会说是因为在意他的感受。 毕竟她还是拎得清,自己从来就不是搞酒厂的料子,包括那间画廊,陆斐斐也搞不定,最后还是贺州叹息着接了过去。 而此时华玉辰说要向她汇报酒厂的事务,她当然会下意识看闻星阑一眼。 “别担心,搞不定的事不会向你汇报的。”闻星阑说。 这下,陆斐斐脸红了。她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闻星阑闻言一笑。 两人在华玉辰的带领下逛了逛酒厂,陆斐斐还看到了酒厂生产线墙上贴着的酒标。酒标是她的手绘而成,她以为原版早就不见了,谁知在这里挂着,进进出出的人都可以看到。 华玉辰顺着陆斐斐的目光看起,他笑了笑说:“我爸妈说,陆厂长的女儿是个天才,年纪小小画出的酒标就让人过目不忘。” “是吗。”陆斐斐有些意外。 其实她很少听别人的表扬,那些词听起来太空虚,没什么对比性。只是时隔多年,这话从和她拥有共同记忆的华玉辰的嘴里说出来,显出了那么一两分真挚。 陆斐斐站定,又多看了眼墙上的酒标,她对闻星阑说:“我们去试试用黄酒研发的菜式吧?” “我以为你会把酒标拿下来带走。”闻星阑说。 “为什么这么想?” “回忆嘛。” “可我今天才想明白,要往前看,才能得到未来。所以以前的东西,不用多看了。” 闻星阑看得眉眼舒展的陆斐斐,终于放下心来。他说:“走吧,去试菜。” 两人去到布置得古色古香的餐厅,看到了不少客人。陆斐斐想,她的家人估计真的没什么经营天赋,同样的酒厂给到闻星阑手里,居然能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 不多时,桌子上摆了黄酒醉鸡、黄酒醉蟹、黄酒酒酿汤圆等招牌菜,华玉辰还亲手烫了两壶撒了干桂花的黄酒端了上来。迎面而来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陆斐斐从小就爱吃蟹,一眼就盯上了醉蟹。 她手指灵活,拆了整只醉蟹,将盛满了蟹肉的碗摆在闻星阑面前。 闻星阑一怔,对上了陆斐斐的笑。她说:“我以前听说你不爱吃虾蟹,后来才发现,你不会剥壳。” 难得的,闻星阑的耳尖红了。 陆斐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她抿唇,笑得更灿烂:“被我说中了?” 闻星阑点头,拿起了筷子,尝了口蟹肉。 蟹肉鲜甜,带着浓郁的酒气,更添一分别样的风味。陆斐斐看着他,问:“好吃的?” “你剥的,就很好吃。”闻星阑说。 得到了夸奖的陆斐斐斟了两杯黄酒,两人碰杯。黄酒下肚,一份暖意自胃里升腾而起,无形间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黄酒醇滑,很好入口。不知不觉,陆斐斐一人喝了两壶。走出餐厅后冷风一吹,她有些踉跄,连步子都走不稳了。闻星阑扶着她的肩膀,问:“去房间休息?” 陆斐斐红着脸点头,闻星阑扶着她走了几步,干脆打横将她抱起来,往民宿的方向走去。 “还有人呢。”陆斐斐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看,就没了。”闻星阑将她又抱得高了一些。 陆斐斐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轻嗅着他衣襟上香水和黄酒混合的味道,竟然觉得无比的安心。她轻搂着他的脖颈,心里沉甸甸的。 陆斐斐终于觉得闻星阑不是天边遥不可及的那颗星,而是拥她在怀的那份切实的温暖。 【52】结局 两人回到房间,闻星阑没有开灯,细细密密混着酒香的吻落在的陆斐斐的额头、耳垂和下巴上。她觉得痒,但脑子迟钝得厉害,只得闭上眼,任由那种酥痒感从皮肤腠理慢慢侵入血液。 闻星阑将她放在床上,她有些害羞地揪住了床单,手心发潮。 他的唇温热柔软,落在她的唇上时,心跳都不自觉变快了。陆斐斐昏昏沉沉,连呼吸都忘了。 陆斐斐闭着眼,不敢多看闻星阑,整个人兀自陷入一种茫然感。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天边的那一颗星,真的就如此轻易被她拥入怀中了吗? 直到鼻子一痛,陆斐斐才回过神来。她揉了下鼻子:“疼!” “接吻还能分心,想什么呢?”闻星阑声音含笑。 陆斐斐没有说话,她伸长双臂,搭在闻星阑的肩上,将他揽住。 两人耳鬓厮磨,若有若无的淡淡黄酒味令人眩晕。闻星阑轻轻咬了下她的耳朵,说:“我尽量不会让你疼。” 陆斐斐脸上一红。 一夜旖旎,第二天醒来,陆斐斐发现自己窝在闻星阑的怀里。她仰头时,看到闻星阑的喉结和收紧的下颌线。 她动了动,原来她是拿闻星阑的胳膊做枕头。 陆斐斐连忙起身,生怕把他的手压麻了。闻星阑闭着眼,又将陆斐斐拉了回来。他的皮肤又凉又滑,让她想到上好的玉石。而陆斐斐却是热的,闻星阑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项处。 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脖颈亲吻,非常温柔,陆斐斐的心都变成了一滩过分软化的黄油。 两人肌肤相贴,陆斐斐有些脸红。 “你不是一向早起?”陆斐斐问。 “和你在一起就不想了。” “那我是破坏你自律的坏人咯?”陆斐斐的声音带了点娇气,她自己都没察觉。 闻星阑闷笑,没说话,只是用力揽住她。 两人赖床一阵,终于起身。吃过早餐后,闻星阑接到向泽的电话,神情有些变化。 陆斐斐问:“工作上的事吗?” “嗯,马上就要出差,可能要耽误很久。你要和我一起去吗?”闻星阑问,眼神相当认真。 陆斐斐垂下视线,不自觉抠了抠手。她很想答应闻星阑,但手上接下来的工作又拖着她走不开。 毕竟她说过,要努力抓赚钱养闻星阑。这话不能只是说说而已。 “不了。”陆斐斐努了下嘴。 “不愿意?”闻星阑伸手,帮她将耳边的碎发绾在耳后。他的手指微凉,捏了下她的耳垂。 这动作实在是暧昧,即便两人已经有了关系,陆斐斐还是忍不住脸红了。她说:“很想去,但我手上的工作让我走不开。” “真对贺州那份工作上心了?”闻星阑问。 “希望去国外的时候可以养你。”陆斐斐说。 闻星阑被她的话逗笑了:“行,等你养我。” 吃完早餐后,陆斐斐和闻星阑回住处。闻星阑收拾行李,陆斐斐帮他整理衣物。两人没说话,但彼此间自有一份难言的默契。等到东西收拾好之后,闻星阑这才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次去到底能不能成功。” 这是闻星阑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不确定的模样。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神色略带焦虑。 “最坏的结果呢?”陆斐斐问。 “一无所有。”闻星阑说。 陆斐斐突然上前,抱住了闻星阑:“你还有我啊,我说了,我养你。” 她仰头,微微笑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映出闻星阑一个人。 闻星阑心头一动,吻了吻她的发顶:“别这样,我怕我真的忍不住把一切都搞砸了,就是为了让你养我。” “……” 陆斐斐想,这人还真的挺臭屁的。 送走闻星阑,陆斐斐赶到贺州处,金赫妍已经开始安排进场施工方案了。两人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和施工单位沟通清楚。 闻星阑不再,陆斐斐只用将精力集中在一处。方沐白偶尔也会来骚扰她,不过他抱怨的全部都是关于蒋钦的事。 陆斐斐觉得,方沐白是真的对蒋钦上了心。 从方沐白的嘴里,陆斐斐了解到关于蒋钦的事。原来公司一早就像解散“亲爱的”乐队,让蒋钦单飞。但蒋钦和戴克的恋人关系摆在那里,而且蒋钦重情义,更是不会撇下戴克等人单飞。 公司就对戴克施压,重压之下,戴克果然开始和蒋钦出现嫌隙。 蒋钦回到公司才知道事情始末,一时间又对戴克充满了愧疚感,还拉着赶去国外找她的方沐白大吐苦水,搞得方沐白也尴尬不已。 方沐白原想趁虚而入,结果被正直的蒋钦搞成了兄弟。 陆斐斐听完简直要笑死,方沐白暂时也不想去美国了,每天跟着陆斐斐去做自己的画展,心情好歹平静了不少。 金赫妍头一次看到方沐白乖乖来管自己的画展,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同时也对陆斐斐另眼相看。 有了方沐白的加入,策展工作如虎添翼,很快就搞定了。 贺州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陆斐斐方沐白处得知,他似乎也去帮闻星阑的忙了。 陆斐斐没有打扰闻星阑,只是每天睡前和他发条消息汇报情况。但让陆斐斐觉得感动的是,不管多晚,她的消息一发过去,闻星阑的电话就来了。 不过他绝口不提自己的情况,只关心陆斐斐的日常。陆斐斐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事,闻星阑耐心听着。 他的时间那么宝贵,每天还要抽出半个小时和她打电话。陆斐斐想,也许自己真的是个很有运气的人。闻星阑有多好,只有她知道。 - 画展顺利举办,人流如潮,每天预约都满了。 方沐白的画引人注目,更让人觉得惊喜的,是观众对这次布展十分满意。美术馆的留言簿上写了不少反馈。 陆斐斐笑得像个傻子,方沐白不以为然:“你是不是收到的肯定太少了,所以看什么都快乐?” “不好吗?像你这样见过世面,干什么都不会有大快乐。”陆斐斐说。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把方沐白气得晚上多吃了一碗饭。 画展闭幕时,陆斐斐收到了一束花。那束花全是满天星,上面还附了一张卡片——“星星都是你的”。 虽然没有署名,但陆斐斐很清楚,这一定是闻星阑送来的。 星星都是她的,闻星阑也是她的。 她捧着花束回家,谢绝了金赫妍的派对邀请。她很久没有这么忙,成功跟完画展后,只想好好休息。 回到闻星阑的住处,陆斐斐泡了澡,换了衣服给自己煮了碗面条。 吃面时,陆斐斐突然格外想念闻星阑。 她忍不住给闻星阑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陆斐斐调开微信页面,原想说点什么,还是关了页面。 晚点再说吧。 陆斐斐抱着毯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不觉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又回到高中时候。 那是一天清晨,陆斐斐看错时间,提前到了学校。她一进班,发现闻星阑坐在教室里看书。 见到她来,闻星阑突然起身,向她走来。 两人距离很近,闻星阑突然低头,在陆斐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说:“我等你很久了。” 陆斐斐感觉自己的额头温热,她睁开眼,发现闻星阑正在她的面前。 他的衣服上还带着机舱里的味道,两人相拥,闻星阑说:“我好想你。” “你回来了,事情解决了?”陆斐斐眼神一亮,反手拥住他。 “嗯,这辈子,还是我来养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