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的报恩》作者：学卿 文案：你以为我只是想报恩，但你错了，喜欢你是真的，报恩才是幌子。我就是不择手段地想要接近你。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桐木，杨秦 ┃ 配角：杨晋，张一格，安平平，王越乐 ┃ 其它： 第1章 中奖 “卧槽卧槽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fong辽啊啊啊啊啊啊！！！” “秦秦秦秦你快来啊1551我反复去世我需要你！！！” 杨秦洗好澡出来，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嗡嗡嗡嗡地震个没完。看这动静，肯定又是杨晋在微信里激情蹦迪了。他拿起毛巾擦着自己的刺猬毛，眯起眼睛低头去看锁屏页面源源不断蹦出的消息。 嚯，果不其然是那丫头，发了狂一样用一个个语音框轰炸他，他点开听了前几条，就觉得自己可以猜到其他都是些什么内容，完全不需要再点开剩下的了。也不知道她是又被哪张哥哥的绝世美颜刺激疯了，整个儿化身尖叫jī，啊啊啊了足足十来条语音，愣是没说出半句人话来。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突然，眼前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安静了下来，只一转瞬间，竟更加疯狂地吱哇乱叫起来。 杨秦被吓了一跳，几乎把拖鞋踢飞出去。他探头去看，来电显示上杨晋的名字在疯狂闪动。行叭，没完了还，今晚不理她她怕不是能直接找上门……叹口气，杨秦按下了接听键。他倒是有一丝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上次她新狗上的小爱豆安平平C位出道以来，好一阵子没见杨晋这么激动得要拆家了。 “秦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杨晋的尖叫声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杨秦几乎要怀疑她的声音击穿了天花板地板墙板，即将震塌整栋楼，马上连隔壁小区的业主都要来投诉他扰民了。 “大小姐，我在我在，你小点声……” “秦秦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能冷静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宝贝大小姐我听着呢，你刚刚已经在微信里嚎了那么久了你倒是说呀，杨秦腹诽道。 “你听我说，”下一瞬间，杨晋已经宛如换头，把她的嘻嘻哈哈疯疯癫癫全收了，压低声音，氛围骤然严肃，“你现在如果站着的话，找个地方坐下，如果坐着的话，扶好手边，手上不要拿任何易碎品，你听我说。” 嗯。杨秦坐了下来。 “刚刚后援会私信我，我中奖了。是桐木哥哥的生日会入场券，两张。” …… ………… ？ ？？？？？？ “什么？” 杨秦一下子有点懵。 他有点没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大概过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那么久吧，他的大脑齿轮终于嘎吱嘎吱转了起来： 晋晋她， 中奖了， 桐木的， 生日会， 入场券， 两张。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晋晋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什么？你等等你等等……” 杨晋在电话那头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没听错哈哈哈我们中了生日会的票我们可以去看桐木哥哥了！！！！活的！会笑的！哥哥！” 杨秦猛然站了起来。 “卧槽！卧槽卧槽晋晋你牛bī！这是真的吗卧槽！我的大宝贝大可爱，你你你你怎么拿到的？！” 他一边反复说着“卧槽卧槽”一边原地转圈，一激动脚趾头猛踢到了桌子腿，痛得他哀嚎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杨晋笑得都把自己呛到了，她断断续续艰难地往外蹦字：“我转了……后援会的……抽奖wb，今晚开……就中了哈哈哈哈！” 挂了电话，杨秦捂住脸。 妈的，这是真的吗，我在做梦吗。 这个梦也美好的太不像话了，他不敢细想。 十天，十天之后，他就可以去看桐木了。 直到他坐在工作桌边插上板子，杨秦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点开PS，他想，我要去看桐木了。 拿起笔，他想，我要去看桐木了。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除了这一句话在他耳边反复播放，他往常翻涌不息的脑海竟是如镜般无波，与此无关的喜怒哀乐都消失在蔚蓝之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本来要画什么了。 哎，他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准备看看杨晋后来有没有再投喂他什么美图，能够把他从这个大脑宕机重启不能的境地里解救出来，给他一些灵感。 正要翻聊天记录，叮咚一声杨晋突然发了一条信息来。 “后援会私信我，说参加生日会的粉丝要登记和验证身份。” “虽然是我中的票，但是不能只写我的，去的人都得提供个人信息。” “我说你没wb账号，我代你给，对面说不行……” “真是太教条了……” 估计是想防huáng牛吧。人、证、wb id得三合一，杨秦听她说过别圈wb抽奖中了见面会的票有这样操作的。不过他没号，那怎么验？ “对面谁要加你微信，给吗？” “给给给！”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晋收到回复回以一串爆笑，“你本来就给给给，不用再qiáng调自己给了，我知道你是个小给给~~” “次奥，你滚叭！” 嗯，杨秦，人间不直的。 不然也不会因为出柜被赶出家门，被迫和亲妹妹分居城市的两头。 朋友圈里杨晋已经舞了起来，中奖页面晒出来，一时间羡慕声口水声淹没了她的评论区。嚯，也别提给杨秦投喂什么美图了，都要去看生人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好笑地给杨晋的朋友圈点个赞，他退出来，发现“新的朋友”那里悄无声息地亮起来了一个数字1。 好快。他抬头看了看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工作人员真是兢兢业业。 低下头，他点开好友申请，看见最上面躺着一行字：您好，我是郑桐木的助理小翊。 啊？ 助理？ 这次生日会好像是官方后援会组织的呀？ 为什么不是后援会的staff？ 嗯……杨秦缓缓地思考了一下，眼前浮现出了一个老妈子的形象，也许助理真的什么都要做，四处联络啊，组织安排活动啊等等等。不过，助理哎……还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是跟在他身边的，经常能看到他的人吧。 慕了。 杨秦赶紧接受了好友申请，生怕再过一秒这个申请就要飞了。 他主动给对方发了一句“您好”，接着点开这个助理的头像，颇有兴味地准备好好扒一扒。 头像—— 嗯，看小图是一棵树。点开大图，还是一棵树。并不是常见的松枫樟桂一类，杨秦眨眨眼睛，好吧，不认识，略过。 接着就是个人相册—— 点开…… 映入眼帘的是——！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啐。 杨秦大失所望。朋友圈里空空如也，只有孤零零的封面，封面上是一把孤零零的吉他。没有郑桐木的任何相关信息，gān净的一点不像想象中娱乐圈工作人员的微信账号。哪怕自家艺人正当红，那也还要走出一个又一个的圈儿，撕掉小众标签闯出国民度，走出中国迈向全世界，路漫漫其修远兮，仍需上下而吆喝。这种工作kpi和流量紧密挂钩的人，他的微信应该是无比热闹的，应该充斥着自家艺人的各种通告美图通稿，应该一天刷十条，恨不能把安利塞进每一个加过他微信的人的嘴里面。 起码他加的几个责编都是这种风格，有时候在朋友圈里划拉一分钟目之所及全都是出版社的广告。 嗯……也许，明星就是跟他们这种还要拼命求着被看到的小手艺人不一样吧。站在顶峰之上，就已经自然而然吸引了普罗大众的注意力，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就连拿话筒时无处安放的小拇指都能在热搜上待整整十个小时。 哪怕他一字不言，凡世一切宝贵的都会被捧到他的面前。 所以gān脆也不用打什么广告了，不存在的，以他的知名度，合作求着来。杨秦如是脑补一番，已然深深地说服了自己。 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微信跳出了新消息。 助理给他发消息了！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咽了口口水，没来由地有一丝紧张。 “您好，我是小翊。” “为了身份验证的需要，请您提供您的姓名、出生日期和手机号码。” “以下三个事项请您注意：” …… 信息一条接一条飞快地往外蹦，估计对面就是直接拿着模板复制粘贴。杨秦一边等到对面长篇大论贴完，一边按照要求把信息都写好发了过去。 这中间安静了起码有一分钟，对面才慢悠悠回复确认道：“已登记。” 嘿！大功告成！ 此时正在输入的提示还显示着，不时闪烁，过了好久好久，才跳出来几行短短的信息： “杨先生，非常高兴认识你。” “期待在十天后的生日会上见到你。” “冬夜寒冷注意保暖，晚安。” 哇啊~~ 抛掉手机，杨秦一个鱼跃蹦上自己的chuáng，双手搂住被子把脸埋进去，一边忍不住地闷声大叫一边打起滚来。 天呐~~今天晚上他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此时此刻，一切落定，他才真正地从这一整晚的奇遇中醒过神来。大脑在反复宕机的轰鸣声中吱吱嘎嘎地重启成功，喉咙终于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飞了小半夜的灵魂勉qiáng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如果任由他真得喊出他全部的激动，怕是楼板都要震塌。他埋在被子里放纵地嚎了个慡，从被子里坐起身来的时候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烫烫的，笑肌都有一些僵硬。不用去照镜子了，他现在也一定是满脸恶心兮兮想收也收不住的笑容。 我觉得我现在浑身充满了能量！POWER UP！杨秦冲了把脸重新坐回工作桌边，拿起了笔。 凌晨两点，城市的另一头，一部贴着郑桐木Q版小人钢化膜的手机悄悄地亮了起来，朦胧的亮光照出chuáng上女孩子安静的睡颜。微信提示主人收到了一条信息：“激情撸图3张，发你了，好梦。” 凌晨两点，城市的另一头，另一部崭新的手机仍然在勤奋地工作着，随着主人的动作，屏幕上映出了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夜灯下不同于平时浅淡颜色的双瞳，幽深地紧紧地盯着那个身影，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猛然握紧了它，松了松，又紧了紧。 第2章 邀约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天都没亮，郑桐木超话粉丝大咖粉丝“大写的A”阔别wb5个小时又发图了。 “你们q太的新作，我昨晚告诉他我们俩能一起去哥哥的生日会之后，他凌晨两点钟发给我的。虽然时间不太一样，但是激动地睡不着是一样的，是我滴亲哥了[亲亲]” 配图里除了几张捂心晕厥彩虹屁的表情包外，新图一共有3张，都是q太难得画的写实风。 前几天郑桐木出席观礼了一个规格颇高的颁奖典礼，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合身的剪裁更衬得他腰细腿长，西装上又浮有几何式样的暗纹，内搭浅粉色衬衫。这对于他来说是不多见的风格，因为气质总体偏清冷，人前穿来穿去都是冷色调的衣服。偏偏这回在严肃场合又不拘于固有习惯，而是穿了粉，在端庄中露了一丝活泼闷骚，实在是巨大的反差萌。q太的新图就是画的这一身。 黑西装太单调，但大手就是大手，粉丝们纷纷表示这五彩斑斓的黑非常给力，折she出q太也许在应对甲方傻bī要求方面拥有着丰富的斗智斗勇经验。 出席典礼那晚粉群里面热闹的仿佛过年，因为肉眼可见的郑桐木心情很不错，话比往常多，笑容也是。q太没去画某张具体拍到的图，他虚构了个高机位，画他抬头看着镜头定格的那一抹微笑。他甚至还头一次在画面上留下了除自己签名以外的文字： 你是缱绻灯火。 旭日东升，热转热评都醒了过来，捧着新粮幸福地开始一天各自的生活。 但是产粮大手此刻一点都不幸福。上一秒杨秦还在梦里的海水浴场游泳晒太阳，下一秒他就被手机的疯狂嘶吼直接惊醒。 懵了好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这阵仗并不是家里进贼了，而是有电话打来，都tm怪这个铃声……当时那个人明目张胆抢了他的手机给自己的来电设了个《大刀进行曲》，取你不接这个电话就准备引颈就戮的意思……哇靠我怎么每次都忘记给改回来呢！玛德！他是催命阎罗吗吗吗吗！把被子往头顶一拉，调整了下睡姿，杨秦决定无视，继续睡大觉。 半分钟过去，手机终于咽声了，缩在被窝里的杨秦还没来得及吐出憋在腹中的一口浊气，它又再接再厉尖叫起来。 靠靠靠，这日子没法过了！！！猛地从chuáng上弹起来，杨秦恶狠狠地扑向手机，大力按下接听键怒吼：“格子！！你最好……！”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傻bī，起来赚钱。限你半小时到我办公室报道，晚到一秒钟报酬少一千。” “你才是傻——喂？喂！” 居然挂断了？！ 哇靠！好气啊！ 气归气，钱要赚的。 飞速刷牙洗脸出门，蹬上小huáng车顶着寒风一路狂奔，中心城区的地铁站口正不停地吐出一群又一群面无表情西装革履的“民工”，他混入其中，终于在阎罗夺命call后的第25分钟赶到了某栋小破楼的顶楼。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看见桌子后面张一格随着他的出现挑高了左边眉毛。 不待他说话，对面就招手喊他一起去里面的会议室。不给一点缓冲，这就要直接见客户了啊……杨秦拼命喘了几口气压住极限运动后的混乱心跳，走过张一格身边时，被自己的合作人一把揽住了肩膀：“看来迟到成性还是能救的。” “看在钱的份儿上，饶了你搅我清梦。”杨秦佯作愤恨状撞开他的肩，低声，“里面，大佬？” “哎呀，你就不能哄哄我，承认是因为我找你所以才来这么快的嘛。”张一格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伸手抻了抻他衬衫下摆的褶皱，“喏，你可代表着我司形象。里面大不大佬另说，我简单聊了，是我们之前没进入过的领域。” 结果也确实是一个非常神奇的邀约。对方是中介，说某知名传媒公司想在总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做一个大型的墙绘，因为是门脸，不能马虎了，又不差钱，就想要搞一个招标，不管是有名的没名的大小美术工作室都有机会。他俩以前的客户给中介推荐了他们，浏览了下他们以前的作品，中介感觉对路子，就来了。 张一格大致了解情况之后有些犹豫，先不说他们没怎么接过室内较大型的设计，这和书封画本宣传单完全不是一档子事；就说赚钱吧，这又不是个一定有回报的买卖，也许辛辛苦苦做了十天半个月最终没有姓名，而且比起其他有经验的竞争对手来说，这样的可能性还颇高。他虽然是工作室的老板，也不能随便替人下决定，所以gān脆直接把杨秦喊过来。 进门之后对面又复述了一遍客户的需求，看杨秦陷入了沉思，中介接着又开始鼓舞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循循诱之：其实吧，有个内幕消息，除了大厅墙绘，走廊啊食堂啊录音室啊舞蹈室啊，楼里还有很多地方的装饰也会从竞选作品里挑。退一万步，就算还是落选，可以拿着另投别处啊，客户说了不禁止，横竖都不影响。 最关键的是，客户给出了一个让人很难拒绝的数。搏一搏也许就是自己的了，如果真能是自己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叫人没法不动心。 张一格送走中介，回来就看到杨秦两手jiāo叠拖着下巴，整个人都入定了。 “你怎么想？”张一格坐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冰红茶。 杨秦接过，把骑车过来冻得通红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一拧……瓶盖已经被人体贴地拧过了半圈，他这一开没费什么力气。愣了半秒钟，他下意识朝张一格瞟了一眼。这一眼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张一格也正盯着他看，似乎并不是要听他说什么答案，就是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杨秦小声咳了一下，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饮料瓶，说：“我觉得可以，想试试。” 时间不是问题，还有两个月，很充足了，手上也没有很耗费jīng力的大项目。杨秦想拼一把。他听见张一格说：“嗯，和我的想法一样。你有实力，就缺个一战成名的机会。” 抬起头，张一格正好站起身，背对着他伸了个懒腰，杨秦看着他又转过身来，冲自己挑了挑眉：“大神，带我飞呀，这个小工作室可仰仗你了。” “靠，经商天才不要给我戴高帽了吧，您带我飞还差不多，要是发达了我的那1/3股权您高抬贵手别给我扫地出门才是。” 张一格就笑，换了个话题，问他：“你现在回家还是待这儿？一起吃个中饭？” “不了不了，上次的约稿还差一点，楼下买个外带就要回家赶工去了。” 杨秦摆摆手，示意张一格也别送了，自己出门下楼。 回到家，手机上收到几条杨晋发来的信息。 她们群里的小姐妹准备搞点应援物料，问杨晋要了几张她po在wb上的p图作品，又想请杨晋问问q太能不能给授权。 确认了下姑娘们看中想要授权的图，杨秦回复说可以。电光石火之间，他脑子里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他连忙抓起手机，点开小翊的微信对话框。 “您好，请问生日会接受粉丝礼物吗？” 如果可以的话…… 可是直到吃完午饭，小翊都没有回复。 嗯，他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昨天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才联络，现在工作处理完了，区区一个小粉丝的微信，助理还会看，还会搭理吗？ 也或许是很忙吧。杨晋那些小姐妹定期会整理他的公开行程，最新的杨晋发给他看过，今天……郑桐木应该是要录一个节目，听参加过类似节目录制的人说过，确认流程呀彩排呀到正式拍，基本从早到晚要花整整一天时间。估计身边此时此刻工作人员也都超级忙碌。 哎，也不知道今天录的节目什么时候才能播出，真的好想去现场，好想去看他呀，舞台上的他一定是最璀璨的那一颗星，永远闪闪发光。 所以现在转行，去星空传媒公司应聘还来得及吗？ …… 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小翊的回复就来了。 “抱歉今天有点忙，回复晚了。我想……是可以的。等一下我再问问。” “经纪人说食物饮品、太大的、太贵重的都不可以，其他可以。” 太好了。 从柜子里取了一个很大的文件收纳册出来，杨秦洗gān净手，翻开他的宝贝。 小翊又发了新消息过来：“是生日会的时候打算送礼物吗？能不能稍微，就稍微透露一下你想送什么？” 嘿嘿，“不行哦，保密。” 顿了两秒。 “[求求了]”一个胖兔子抱拳的表情跳了出来，杨秦突然爆笑出声。 “[不告诉你]” “[委屈巴巴]” 很快演变成幼稚的表情包大战，杨秦捧着手机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这个助理挺有意思的，有人对他要准备的礼物这么有兴趣，他一下子gān劲更足了。 小翊却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心目中的郑桐木是什么样子的？” “嗯？” “我每天都会看到他，对他的情绪、造型、工作状态等等，已经变得钝感，失去辨别的嗅觉了，我很想知道粉丝眼里的他……你眼里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杨秦翻开收纳册。他觉得小翊问了一道非常难以回答的题，他问这个一定不是想听粉丝chuī无脑彩虹屁。作为助理，杨秦相信他很多时候都面临着普通粉丝根本无从知悉的复杂情况，粉丝根据只言片语所脑补出来的离实际情况其实十万八千里，但工作人员是离明星最近的人，每天看着他，被他散发出的光芒闪瞎眼睛，被簇拥着他的花香熏到迷糊，久而久之的，就“不接地气”了。小翊说，他偶尔想要离远一些，好好审视他的艺人。 把收纳册从头到尾翻了两遍，杨秦在客厅里转了三圈，又把杂志抱出来再翻两遍。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视频。 那是他前几年刚刚出道时一个杂志拍摄的花絮，惯例做了一段简短的访谈，主持人问他对自己的走红有什么想法。 郑桐木当时一瞬间连神情都变得温柔了，他摇了摇头，说他没什么想法。“我没有什么天分”，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十年前他有了一个梦想，十年里尽自己所能全力追求这个梦想，最终实现了梦想而已。在他自己看来，红了不是他的目标，只是目标实现以外的一个额外结果。 他能做自己想要做的，回到很多年前去看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生活，到此为止他就已经足够幸运，什么红不红之类的，是自寻的烦恼，不是他要考虑的事。 杨秦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就是这段话让他万劫不复。 有人说，追星其实是在追自己，喜欢某个明星或者偶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他觉得，他从中真切地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所以，其实很简单，他只要一直都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些就好。 小翊听完他说的，半天没有再回复。 插上板子，杨秦倒是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第3章 互动 杨秦把他的收纳册翻到了最后一页，这是杨秦最喜欢的一张海报。当时杂志的官方账号把预览图放出来之后，杨晋打电话给他嚎了一个晚上，还批评杨秦看到图之后显得毫无波澜过于冷静。像小女生一样尖叫着喊“哥哥”这个杨秦真的做不到，他只是一边听着妹妹诗兴大发彩虹屁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一边盯着电脑上的那张预览图出神。 正式发售时这本杂志海报版的抢购难度突破了新高度，还没见到上架就已经下架，到点一刷新购物车直接就显示失效。还是杨秦厉害，他甚至买到了不止一份，让杨晋匀给了群里哭着喊着没抢到的小姐妹，一时间q太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海报的背影是一片深邃的蓝。郑桐木仰面躺着，下颌微抬，唇间衔着一支铅笔。双臂抬起，他轻轻地扶住戴在头上的耳机，神情有些迷醉，似乎这个世间最动人的音乐里从耳朵流入身体中，正在慢慢苏醒，令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他穿着紧身背心的上身完全舒展开来，流淌而下的音符在他的体内发芽生长，随着看不见的呼吸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化蝶。因他的动作而露出来的劲瘦腰身上，涂着几小结五线谱曲，有心的粉丝还扒了下谱，是他出道歌曲副歌的开头。 展开海报的那一刻，他一瞬间觉得喘不过气来，不是像杨晋那样被他难得散发的色气冲击到，而是—— 他的动作张扬肆意，他的神情却柔软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天然而不自知，比常人稍淡些的眼瞳清澈又深不见底，几乎像能倒映出画面外的人一般。 杨秦其实并不太懂摄影，但想来对画面表现力的追求都是一样的，他似乎有些能够明白选用这一幕的原因。 广义上的偶像，都是把自己包装成粉丝想要看的样子，他的存在，他的经历，这本身就是商品。但对郑桐木来说又不仅仅是这样，这几年来他都是一尊堪称完美的塑像，矜矜业业地经营他的形象和事业，可是这些眸光流转间漏出来的内胚，竟也是别样光彩。 就是这惊鸿一瞥，才更引得他留恋徘徊。 盖好盖布，杨秦用包扎带把相框整个捆住，装进袋子里。 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杨晋站在门口大呼小叫：“秦秦，收拾好了吗，快走啦~” 今天，就是桐木的生日会了。 他们坐地铁赶往举办地——本市的一个五星级酒店。走出地铁站，就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群。小广场上已经摆放了很多易拉宝，从路边一直到酒店门口，从桐木数年前第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造型一直到最新的上刊。 这是他今天要走的路；是他曾经一步步走过来的路。 应援站支起了小桌子，给来往的女孩子们发放便利贴。每一个易拉宝上都贴满了这样爱心形的便利贴，写满了她们对他的爱。合影的，发物料的，留言的，热热闹闹又井然有序，让杨秦想起了新chūn的庙会，人人脸上都是幸福的表情。 目之所及，现场几乎都是女孩子，杨秦一个176的大老爷们走在里面挺扎眼的，时不时就能听见压根也没想压低音量的八卦声音：“看、看，男粉耶！”“是好看的男粉小哥哥哎！” 杨晋拖着他的手走在前面，应该也都听见了，从背影看姿势可以称得上是意气风发。 “A太A太！这里这里！” 不远处在酒店门口的绿化带旁，有个红衣服的女生冲杨晋招了招手。 群友面基，相见恨晚。杨晋直接丢下他，一头扎进小姐妹们的怀抱，就像一阵风撞进风铃，一片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等杨秦慢悠悠地踱过去，杨晋已经和群友笑闹成一团，线下线上迅速匹配完毕。她挽过杨秦的胳膊，大声对群友们宣告：这位，q太，她的亲哥。 红衣服的女生——他们应援站子的站长，连“呜哇——”的声音都比别人大声。 当面还矜持着，群里已经刷屏刷得飞起。 “我靠q太好帅啊！！” “颜值输了。” “大手子就算了，还这么帅，帅也就算了，还这么会画画。” “@A太，真·神仙哥哥，羡慕cry惹……” 杨晋低头看手机，嘴巴弧度都要翘上天了，有个长得帅还是圈内大手的哥哥是什么体验？那真是倍儿有面子。 嘻嘻哈哈完，站长和杨晋挥手告别。她们没有入场券，就准备了一些应援物料，守到桐木上工之后全体就转场去聚餐团建，连生日蛋糕都订好了，大家一起吃。 他们俩顺利地入场了。 酒店最高层的观光大厅被装饰一新，一片蓝色和金色的海洋。中央设一圆形舞台，围绕着舞台一圈一圈地摆放了十来排椅子。 能获得入场券的都是锦鲤转世的幸运儿，虽然离正式开始还有好久，但大家都早早赶到了。工作人员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搬了几个深浅不一的塑料筐摆在舞台一角，请粉丝们把带来的礼物统一放进去。 把相框拿出来，杨秦又掏出了一张生日贺卡，想要插进包扎带里。 杨晋很感兴趣地凑过来，在杨秦点头之后把贺卡拿过去看了起来。 “一个你的粉丝，唔，不写个名字吗。写吧，姓名昵称微信号身高体重星座爱好，统统加上。我都写了我的wb id，你想，万一他看了，眼熟了，下次评论区指不定就会翻我的牌子。” 看他不吭声，杨晋索性掏出支笔来替他写了。 杨秦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一切在杨秦的记忆中仿佛一场梦，回忆起来总像是披着薄薄的轻纱一般，梦幻又朦胧。 如果说海报上、杂志上、屏幕上的郑桐木是璀璨的星，那么他本人大概就如同超新星爆炸那样的耀眼了。感知不到自己的手脚在哪里，好几次桐木看向自己这一片区域的方向，杨秦都觉得自己对上了他的眼睛。 胸口滚烫滚烫的，心快要烧起来。 连杨晋抓着他的手疯狂摇晃低声尖叫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桐木低低地笑了一声，用磁性好听的声音又说了一遍点到的座位号。， “这里这里！”杨晋大声喊着，把还愣愣的杨秦拽起来。 他看见桐木那双长长睫毛下的琥珀色双瞳锁在了他身上，双唇一抿，露出了一侧浅浅的米窝。他一瞬间有些眩晕。 “哇是位帅哥哎！不会是陪自己女朋友来的吧？” “没有女朋友！是男粉，活的男粉！啊，也没有男朋友！”杨晋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就差一位就是自己上台，但是抽中了自己亲哥她也与有荣焉，喊得超大声，引起台下一阵哄笑。 杨秦还不忘回头剐她一眼，从舞台回望，他才看到一双双望着台上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像银河一样。 “哈哈哈，”主持人非常兴奋，一边示意杨秦赶紧上台，一边打趣桐木，“这下抽中了一位男粉哦，刚刚你还说你已经把座位号背下来，看准了点人的，这下我看要翻船。” 之前的各种采访里，凡是要桐木说土味情话的，他都只会那一两个反复用，偏偏刚才抽惩罚节目的时候手气特别差，抽到如果等下的游戏输掉，就要自己想一个大家没听过的说给大家听。对他来说简直太难了。 又偏偏这个环节是比力气的掰手腕。而他抽中了一个男粉。 桐木的脸上写满真挚：“是男生更好啊，我赢都是靠实力说话的。”突又语气一转，调皮三分，冲着杨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朝主持人笑：“哎，我说了你也不懂，我一看这位小哥就知道了，他舍不得让我输的。” 主持人哈哈笑了几声。 一张小桌子被抬了上来，桐木放下话筒，捋起衬衫袖子，沉沉的目光朝杨秦看过来—— 杨秦只觉得，耳边的一切都如cháo水般退去，他的眼前只剩下桐木。只剩下他和自己紧紧jiāo握着的手掌，他掌心灼人的热度，他衬衫下因为身体绷紧而微微鼓起的手臂，他额前两三绺被室内暖风chuī动的碎发，他琥珀色的双瞳，里面倒映着自己…… 这双眼，在离他30公分的地方，轻轻地向他递了一个wink。 大屏幕捕捉到了这一幕，台下尖叫声炸开，杨秦撑在桌上的手肘猛地一抖，整个胳膊被直接压平。 主持人憋着笑道：“魔法师桐木使出了摄魂术，效果拔群。刚刚粉丝们的尖叫声都快把我掀翻，我非常好奇，被爱豆面对面wink是什么感觉，我们请这位帅哥和大家分享一下好不好。” “……”杨秦举着话筒，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的三魂七魄飘飘dàngdàng，全附在对面的桐木身上，他向着自己的魂魄而去，只管直勾勾地看着桐木，看他绕过桌子走到自己身边站定。随着他的动作，杨秦仿佛无意中闯入了雨后的森林，鼻尖侵入一阵湿润的草木香气。 桐木侧过头，也看着他微笑。 啊……真是太好看了…… 安抚的味道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身上，杨秦深深地吸了一口。 “感想……没有感想，电流过大，脑子直接跳闸了。” 杨秦的回答又激起一片尖叫声，混杂着笑声，大厅里气氛热烈。 他听见旁边也传来低低的笑声。 “我来兑现福利，给大家唱首儿歌吧。曾经……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教会了我这首歌，今天也是想把这首歌唱给他听。” 杨秦已经坐回座位，他手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手心。 桐木闭上眼睛。 灯暗下来，温柔的声音像低垂暮色中横亘的星河，在大厅里安静流淌，抚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回到休息室，已经快到夜里十点。 经纪人推开门，身后几名工作人员搬了几个箱子进来。 “按你的要求，把粉丝们送的礼物都收拾在这里了，等下上wb给他们发个福利吧，好了喊我，送你回家。”说着体贴地带上门离开，留下郑桐木一个人。 他站起来，视线在箱子里梭巡。嗯，应该是一个3、40公分大的……他有看到。 二十分钟后，id叫桐木的金v发了一条祝自己生日快乐和感谢粉丝的wb，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上千条评论。 二十五分钟后，杨秦的手机开始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秦秦！！！你被哥哥翻牌了！！！” 第4章 参观 杨秦在睡前准时打开他的wb app，虽然他没号，但也不妨碍他每晚要看一看桐木的微博，再看看热搜新闻打发下时间。杨晋批评过他累，他就是不改。多个网络账号就是给自己套一层面具，自己尚不觉得，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演了谁，所以他不用。此时，他驾轻就熟地点开熟悉的页面，赫然发现桐木刚刚换了一张wb头像，还发了一条新的wb。 配图的照片有几张是生日会，还有几张是粉丝送的礼物。 晒的礼物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过去十天里他最熟悉的那个画面，是他从起笔到成稿，在脑内一遍一遍构思，一笔一笔描摹的心血。 那是一幅画。 画面上的郑桐木穿着宽大的连帽衫和纯白色高领毛衣，脚蹬一双黑色皮靴。他斜斜地背着双肩包，站在广告灯牌下捧着一本书，神情专注。身后的灯牌上，是他自己的宣传照，照片上他摆着最新杂志海报上一样的姿势，下颌微抬，唇间衔着的不再是一支铅笔，而是一支口红。穿着紧身背心的上身也完全舒展开来，他露出的一截劲瘦腰身上涂画着一颗爱心，在灯光流转下鲜红欲滴。 广告的画面暧昧烟煴，广告下看书的他并没有散发出那样艳丽凌冽的气质，眉眼柔软而轻松，仿佛只是一个等车的邻家男孩。 但是看到图的第一眼，观者的注意力却会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安静的身影勾住，像致命吸引力的黑dòng。 桐木的照片里清楚地拍到了杨秦的署名，群里的小姐妹正是通过这个认了出来。 “生日快乐！p6这不是q太的大作嘛，指路@A太。” 群里小姐妹安利q太的wb不一会儿就上了桐木wb下面的热评，还贴出了他之前的作品。 三分钟后，桐木甚至亲自翻牌了这条评论：“谢谢，这幅画我很喜欢。” 被正主钦点，一夜成名C位出道是什么感受？杨晋觉得自己和杨秦有十足的资格来回答这道题。 过了两天赶稿的日子，这期间，张一格联系杨秦，墙绘的事应下来了，中介把委托方资料发给了他。 居然是星空传媒。 桐木的经纪公司；这是什么青藏高缘。 他俩敲定下来，先去星空传媒公司的总部现场参观一下，有个感性认识再回来构思。还好就在S市，近水楼台，要多去几次多体会，充分利用机会。 小翊也联系过他一次，问他桐木翻牌的那幅画是不是他的作品。 “是我，你怎么知道的？” “画上有信，信上写了名字。一看我就知道了。” 杨秦一拍脑门，哦对，是杨晋那小妮子替他写的……天呐，感谢她，就决定这周末请她吃海底捞了。 “桐木很喜欢，谢谢你。” 呜呜……偶像本人，还有偶像的助理都亲口告诉他，说很喜欢他的礼物，并且谢谢他，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有的，更幸福的永远在后面。 “还有一些事可能要跟你商量……我想公司过阵子会联系你。” “？？？什么情况？？？能不能稍微，再稍微透露一下？” 场合倒转，杨秦的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他站起来、坐下去、又站起来，想也知道目前阶段肯定还什么都没有，毕竟刚刚在偶像那里拥有姓名。大概只是他成功地吸引了偶像团队的注意力，让他们对他起了一些念头，距离美梦成真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他已经憋得恨不能出去跑十圈了。 就着话题，杨秦正好询问了星空传媒的背景情况。一家公司的发家史和领军人都能透露出宝贵的信息，企业总体和高管的审美偏好什么的……小翊对此不甚了了，他倒是答应说会再找一些资料传给他看。 “是有工作上的需要吗？” 果然小翊是个很敏锐的人，杨秦也就直说了：“对，要竞争一个你们公司项目。明天还打算去你们的总部实地看一下。” 网络对面的人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我明天也在公司。”他小心地打下这句话。 我也许可以偶遇他。这样想着，振奋了三秒钟，又转而有些泄气，他慢慢地把那几个还没发出去的话删掉。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又要在什么时间去什么地方……也许压根就不来自己所在的楼层呢？ 等等，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啊。我可以找人带他呀！ 就这么定了。 十分钟后，他收到了肯定的答复。 他感觉阳光又回到了大地上，鸟儿又开始歌唱，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小翊回复了他，甚至主动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说，门口看得严可能不好进，他明天正好在，可以来带他参观。 真的假的？！ 太热情了叭！难道连偶像身边的人也都是天使吗！这、这也太服务周到了吧。他们甚至都还没见过面啊…… 杨秦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 不会下一秒就要撤回发言说他随便说说的吧…… 他刚刚忐忑地回了一个“好”字，还在找矜持内敛表达狂喜和感谢的表情包，小翊就已经飞快地确认了时间地点，一股脑都给他发了过来。 等杨秦把这些信息转发给张一格的时候，张一格回了一串惊悚的表情，甚至问他：“你是上哪儿勾引到什么高富帅大佬了？走哪都给你开路的那种？” “滚滚滚，我是凭才华凭人格魅力。”凭我偶像连同他全团队都人好心善。 第二天张一格开车到杨秦家楼下的时候，看到杨秦苦着一张脸带着眉开眼笑的杨晋站在那儿。 “她来看我，听说我们要去星空传媒就非要一起。” “那是桐木哥哥的经纪公司哎！他最近都在S市，万一能偶遇呢？！”杨晋趴在椅背上，把脑袋探到前排。 “姑奶奶，坐好，安全带系上。”杨秦伸手把她的脑袋按回去。这个……他其实之前都没敢说，桐木今天确实在公司，甚至他的助理会带着他们一起参观……算了还是不说了吧，现在说她能把车都拆了，这一路过去别想消停。 知道实情的张一格笑出了声，杨秦皱起眉头冲他使了个眼色。趁着红灯，张一格突然整个身子凑过来。 杨秦下意识地往后让了一下。 眼底飞速略过一丝失落，张一格若无其事示意杨秦他有悄悄话要说。 “嘿，你就不怕她等会儿知道然后把人家楼嚎塌？” 杨秦看了一眼后排忙着发消息的杨晋，假装在他和张一格现在头挨着头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下保持淡定。 “不会，虽然人后疯疯癫癫，偶像面前她安静如jī。” 张一格低笑一声，坐直身体，在绿灯亮起时狠狠地踩下油门。 星空传媒总部大楼坐落在江边，虽不是最繁华的路段，但是风景也很不错。外观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写字楼，在旁边著名连锁酒店的衬托下更加不起眼。 但是，这里是无数怀揣星梦的少男少女心目中的圣地，是娱乐版图里不可小觑的一角。这几年，星空传媒或注资或控股了数个行业内赫赫有名的公司和项目，旗下所属明星活跃在各个领域之内。 公司是家族企业，目前的掌门人是创始人的长女，粉丝们背后喊她女帝，挑人的眼光准到可怕。她亲手挑中培养起来的策划人去年做的项目大爆，直接让公司净利润翻番。因为是女性，她对女性的娱乐需求有着天生的敏锐感，这成了公司的主要优势领域。这点从大厅的艺人照片墙就能看出来，男艺人占了七成。 现在杨秦一行三人就站在这面墙下。杨晋正在努力地找她的桐木哥哥，一边回手去拽杨秦：“哇你都不找一找哥哥的吗，帮我一起啊。” “拜托我不是来玩，我是来工作的。”杨秦一边在随身的素描本上涂着什么，一边回答杨晋，百忙之中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墙上—— 他一眼就看见了。 照片墙上的他，是微微歪着头，半是疏离半是乖巧的神情，在蓝色的背景色里，像天空中的一只飞鸟。 “哎，这儿呢。”他给杨晋指了指。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来工作不是来追星的，眼睛却也黏在了墙上下不来，手上的动作都停了。啊，不行，他还要工作、工作……这样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自己的视线拔走。 杨晋捧着心开嚎：“哇啊啊啊，这张哥哥好帅啊~~~” 这一嗓子……连前台小姐都看过来了…… 他这一抬头，正看见一个脖子上挂着员工证的年轻人朝他走来。 “请问是杨秦杨先生吗？我是郑桐木的助理。” 待他在大厅里仔仔细细又观察了一圈之后，照片墙下等着的两个人还是跟五分钟前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 杨晋捂着脸，懵圈地看着保持着完美微笑的助理。 看杨秦和张一格朝他们走过来，她滴溜溜的眼珠才终于又活动起来，眼神里写着：“回去再审问你。” 一行人直接上楼，出了电梯，杨秦和助理并排走在前面，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之前碰面，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这位助理似乎对他非常陌生，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一丝探究，但是没有更多的内容了。虽然都是网上聊天没见过面，但是这位面对他就压根不像面对在网上随意聊过天的网友。 “那个，请问您……您是小翊吗？” “啊？什么小……？”助理果然不是那个一直和他微信联络的人。他满脸茫然地看了他两秒钟，突然摆了一个“哦”的口型，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我是说，不是的，我不是小翊。他走不开，拜托我来的，对。” “哦……”还以为成功面基了，也是，一开始杨秦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因为在工作所以特别装，结果越看越不对。 助理还在冲他微笑，感觉脸都要笑僵了，最终是手机铃声拯救了他，他迅速地低头看信息。 他看到消息之后似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可以了。那这边走吧，带你们参观新装修的录音室。小翊说你们需要看一下，哈哈，其实你们要是没人带根本都上不来。连我们员工要使用都很严格，需要使用哪一层只能拿相应的门卡，来时领走时还。” 刷了卡，他推开门。面前的走廊很长，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浅棕地板和白色墙面上，一切都像在金色碎雪里漂浮。 杨秦不由得转头去寻找阳光的温度，待他回过头来，被晃花的眼睛过了十秒钟才重新适应光线。在一片纯净白色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他侧身对着一道门，似乎在和门里说着什么，声音像是在杨秦的心上拨动了最明亮的一根琴弦。 他转过身，连窗外灿烂阳光也瞬间失色。 助理的声音和杨晋压抑不住的小声尖叫一起传到了杨秦的耳朵里。 “……所以我只能带你们参观桐木现在在用的这一层录音室。” 第5章 跨年 郑桐木朝他们走过来。 他冲走在最前面的助理打了个招呼，视线落在杨秦一行三人身上。 杨晋早就失声了，捂着嘴巴像被施法变成了木头人，只有一双眼睛还会动，直直地随着桐木移动而转动。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但是杨秦猜自己现在也就跟他老妹儿差不多一样满脸傻样。 他看见桐木站定在他面前，冲他露出了微笑，一侧的小米窝又露了出来，像盛放着蜜一样甜。杨秦就光顾着这样瞪着他，几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然而他的大脑依旧不出意外地宕机。 以至于他都没听见桐木喊他的名字。 “杨秦。” ……啊？ 旁边的木头人杨晋甚至从喉咙底里泄出了一声嘤咛。 啊。 “杨秦。” 啊！！！ 桐木……在喊自己的名字吗？他知道我？ 哦对，他问过小翊我的画，我上台和他互动过，这个等式好长，他能对得上号？ 可是他对上了，他还记得我！ 这太不可思议，果然还是我的幻觉吧？我在做梦吗？ ……杨秦猜他现在的表情一定蠢毙了，因为桐木突然笑得更开心。 “杨秦，你好，我记得你。”他含着笑又说了一遍，也跟杨晋打了个招呼。 几个人正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背后电梯叮咚一声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把脆生生的少年音从众人身后飘过来：“桐木哥？” 还没从肾上腺素狂飙中缓过劲儿来的杨晋，一听见这个声音就像被刀捅了，猛地回过头，嗷一声绞住了旁边杨秦的胳膊。 ……我靠，力气真的大，死丫头平时拎一小袋米都哼哼唧唧，刚这一扭几乎把自己胳膊上一块肉给生生拧下来了，仔细再一听，丫头嘴里非淑女所言的语气助词正一串一串直往外蹦。 这来者何人啊。杨秦也回过头去张望。哇，这不是那个谁，杨晋新担上的小爱豆，去年刚出道的人气王安平平嘛。为此杨晋没少拉着他科普，天天“甜心小天使”地吱哇叫唤，还发链接叫他点了帮忙投票，甚至还悄悄开个wb小号去应援，爱得也是那叫一个死去活来。杨秦都调侃她，说她是不是翻桐木的牌子翻腻了，要换个宠妃。结果杨晋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说，爱老公和爱弟弟有矛盾吗，没有的，不存在的。 这下“弟弟”在后，“老公”在前，杨晋整个人攀住他的手打摆子一样直哆嗦。 安平平一脸灿烂的笑容，视线从眼前这一群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郑桐木的脸上，嘴角弯弯，睫毛扑闪，特别乖巧地又喊了一声：“下午好呀桐木哥。” “下午好，来这么早，”郑桐木冲他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已经在收尾了，很快就好，不好意思得让你等一会儿。” “不着急不着急，”安平平忙摆手，金属手镯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声音，“我也是来观摩学习的。”说着，他从门口走了进来，身上甜甜的橙香随着他的走动散发开来，从杨秦身边经过的时候，安平平侧过头，多看了他一眼，左耳上的耳钉在阳光下反she出了耀眼的白光。 郑桐木示意助理带着他们继续参观，安平平也笑了一下，跟在他们身后。 杨秦差点不记得自己后来看了些什么。算了，靠张一格的笔记查漏补缺吧。 吃过饭，把杨晋送到家门口，杨秦站在楼下看了半天。窗口照出暖橙色的光；那里是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有他至亲的家人，他却无法回去。待失落的情绪凝聚又缓缓消散，他才又回到车上，张一格坐在驾驶座上，嘴里的烟还剩小半截。 他叼着烟含糊地问杨秦：“不上去看看？” “上不去。” 张一格理解地点点头，没有追问。 “你也喜欢杨晋在追的那个星啊？今天遇到的那个。” “……有那么明显？” “非常明显。这里，”张一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都在发光。” “生活这么操蛋，我也需要找个jīng神支柱。” 深吸了最后一口，白雾腾空，模糊了张一格的表情，他闷声道：“你身边一直都有支持着你的人，比如你妹妹，比如……我。何必去寄托一个遥远的明星呢？” “这不一样，”杨秦轻轻摇头，他伸出左手，搭在张一格的手臂上，用力地捏了两下，“谢了，哥们儿，真的很感谢你一直都在。” 张一格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发动了车子。 等杨秦从连轴转的单子里回过神来，转眼间日历已经翻到了年末。 按照惯例，各大卫视都会操办自己的跨年晚会，这几天开始陆续公布受邀嘉宾，wb上宣得起劲，粉丝也啊啊啊得起劲。市里电视台搞的晚会不负众望地邀请到了郑桐木，他本来就是S市人。 小翊又第一时间联系了他，仿佛一个票贩子，热情地塞给了他两张内场vip赠票。几次三番杨秦都觉得受之有愧，他一个小粉丝为什么自己偶像的助理上赶着帮忙送票，这无功受禄搞得他心里慌慌的。 啊……管他那么多呢！也许人家觉得和你投缘啊。 杨晋知道票的事之后开心地一蹦三尺高，捧着票子亲了两口，还反过来开解杨秦。一票难求她一下子就拿到了内场vip，在群里都没敢如实说，怕被打。 “感觉像一夜bào富，上次也是，居然去了星空的总部那~~~么近距离地看到了桐木哥哥，还有安平平。”她比划着，低下头吸了一口饮料，“哎，你见过这个助理吗？” “就是没有啊……” “嗯……这样，你可以下次约他出来请他吃饭啊。娱乐行业工作的人，说不定都很好看，也是个大帅哥，然后你们天雷地火的……哎嘿，对吧~” “对你个头啊。”他无奈地揉了揉小妮子的脑袋。 杨晋撅起嘴巴挡开他的手，扶着吸管戳着杯底的冰块：“说起这个……你今年……回家吗？” “……你得问爸爸妈妈要不要我回家。” “妈还好，每次我来找过你之后，她都会悄悄问我你过得怎么样。可是爸……” 杨晋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说这个了，来看看我们桐木哥哥的盛世美颜开心一下！嗯，刚刚我们买了两份套餐，只得了一本台历，那我们再去买两份打包回家吧，这样就有两本了，你一本我一本，perfect，圆满！”说着也不等他答，径直跑去点单了。 杨秦失笑。上午杨晋还对着官宣消息哀嚎某红底白老头又“利用”她的亲亲哥哥无耻抢钱，下午就硬拽着自己的亲哥出来怪怪掏钱买买买，他调侃了两句还一嘴给顶回来：台历上的桐木哥哥好看啊，怎么着，你不想拥有吗？ 是是是，想想想。 新的一年，也要有他的陪伴。 其实演唱会啊音乐剧啊，杨秦没事就看，艺术创作都是相通的，除了埋头苦画，感官陶冶一下也是必须的。 不过内场vip是人生头一回。以至于带着杨晋摸到自己的座位，一抬头，他都惊了。 这，好tm近啊…… 他们的座位就在舞台伸出的T字型区域的旁边，他抬起头，就正好对上桐木看向他的眼睛。 虽然他大概能猜到在台上看也就是一片荧光棒的海洋，根本看不见特定的任何人的脸。 但就是觉得这瞬间对视有如电光石火。 在超近的距离和他互动过两次之后，再坐在台下欣赏他的表演，就完全是不一样的心境。很多人都觉得，偶像就该坐在神坛上，近距离接触会放大他们身上的瑕疵，会露出他们不过是普通人的一面，会从神坛跌落人间。但杨秦突然发现这一切是错的，起码在他和郑桐木之间是错的。 是呀，他曾经和桐木的距离近到咫尺之间，近到他看得见桐木下颌yīn影里没有遮到位的痘印，他在杨秦的心目中已经很难再摆上神坛。此时他抬头看黑色西装的桐木在唱歌，内心疯狂鼓噪着：看呐！他那只握着话筒的右手曾经紧紧握过他的手掌，他看着万千观众的眼睛里曾经只有他的倒影；从不可触碰的距离，到单方面的在他一个人的眼里染上他一个人的色彩。 一曲毕，就到了该上厕所的时候了——MC环节，主持人和嘉宾各自矜矜业业满脸堆笑，来一段比节目时间还长的商业互夸，顺便说不定还要毫无新意地舔两口金主爸爸。好一番费心费力之后，主持人终于拿出小卡片，按照这个跨年的主题cue桐木回答一些应景的小问题。 “最难忘的一个新年是在哪里度过的呢？” “医院。” “啊……生病住院？” “对，而且……那个时候我……看不见，在等着做手术，老实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接受手术。”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双琥珀色会摄人心魄的眼睛。 台下一片安静。 主持人瞬间有点心态爆炸。彩排的时候MC都是只对了流程而已，这怎么想的，正式场合突然上来就爆了个大料。虽然不是什么负面的，但是偶像歌手小时候曾经双目失明什么的……怎么总觉得场合不对呢？这不应该出现在跨年晚会吧，更应该在某个骨瘦如柴的鲁姓女主持人那档“说出你的故事”上播出，赚一把大叔大妈的眼泪。 幸而郑桐木也不用她接，已经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了。 “跨年的那个晚上，我身边只有一个病友，他看我可怜来陪我，唱歌给我听，直到过了零点，迎来新的一年。” “我当时一无所有，是那个男孩儿让我再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温暖。这份温暖一直鼓励我坚持下去，所以，我也想把同样的温暖带给你们。” 郑桐木快速地跟上新年祝福语，连串词也帮主持人说完，流程直接切入下一首歌。 郑桐木的过去经历是一个迷，出道一路走来，其他人基本都被扒了个底朝天，有名校学霸，也有夜店牛郎。就他什么爆点也没有，普通地上学普通地长大，除了似乎没有爹娘从小被奶奶抚养长大之外，不论粉丝和营销号再怎么掘地三尺，也没有任何其他特别的地方了。 八卦论坛一直有个洗脑包，说当年比赛比到一半各家开始抢人的时候，星空传媒一直很头疼很犹豫，就因为这个原因不想签他。流量的比赛你来拼才华，总觉得是绕远路，这年头只要人设立住了，美qiáng惨三部曲来个几遍，吸粉固粉循环启动就大功告成了。既然是流水线高效定制的成品，那自然是最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情趣。 他这次说起自己曾经是个瞎子，立刻热搜就挂了上去，各家下场转了一圈，结果最后除了他自己说出来的内容之外仍然没发掘出任何新的。 这可急坏了有心搞事的人，也急坏了郑桐木的经纪人。晚会的后台单独给他拨了一家休息室，经纪人就捧着手机在屋子外来来回回团团转圈，跺着脚想这事儿。每隔3分钟就忍不住看一次手机，结果时钟告诉他只过了30秒，电话短信微信全都安安静静的，公关部那群疯子可能知道了，就愣是什么也没说。他琢磨了半天，只能安慰自己说这也不是什么□□，甚至是能拿出来卖卖惨固固粉的事儿，况且早在俩小时前电波讯号早就同步传遍神州大地了，不然还能怎么办？算了吧，也就这样，除了就这样还能闹哪样呢。也不怕搞事的，郑桐木基本跟他jiāo过底，放心的很。 他正咬着手指想着，休息室的门开了。 第6章 回忆 跨年演唱会上郑桐木讲的故事倒是唤醒了杨晋的记忆，她后来在微信上问杨秦，说这感觉跟你初中时骨折住院的那次经历好像。 是有一点。 杨秦也记得，那是他十三岁的时候。 他那时候爱踢足球，放学后都要呼朋唤友疯上个把小时再回家，有时候抢不到学校的操场，就在小区里随便找个水泥地也能嗨够本。刚升上初中的那个年末，他和小伙伴又约在了小区自行车库前面的空地上撒欢。 冬天的时候天黑的都很早，对面的小胖子是一员虎将，趁着暮色四合之际防守的小眼镜看不真切，异常敏捷地闪过了防线，直接大力一脚把球往杨秦左手边踢过来。他那时候皮得像个猴子，反应超灵敏，但饶是如此一个飞扑过去也没有够到球。 这一扑没有刹住，后面骑着电动车回家的大叔刚从拐角冒头，眼前就横飞过来一个半大小孩，刹车声惊呼声稀里哗啦响作一团，一下子车和人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杨秦当下就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把大叔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忙下车去看。只见小孩的左手臂以扭曲的姿势歪在身侧，道边的水泥桩子上一团血迹。杨秦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喊都喊不出来，赶紧被送到了医院。 非常不幸，人的重量连同加速度，配合嗑到桩子上的角度，让他的左手臂骨折了，而且不是打上石膏和夹板回家静养的小情况，医生冲他们两手一摊，说杨秦这胳膊得要做手术。 杨妈妈看儿子疼得鼻涕眼泪一把抓，心疼的很，却又被告知这手术还不能立刻做，要等等，等骨折的部位消肿才行。这怎么着也得有个五天十天的功夫，眼见得杨秦这个新年是回不了家，不得不在医院里过元旦了。 年末的这一天，父母带着妹妹来陪了他一整个白天，临近傍晚得去老人家里吃团圆饭，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这一下人去楼空，偌大的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他也躺不定，浑身难受，溜去护士站探头探脑，最终被不堪其扰的护士小姐姐打发去食堂里看跨年晚会。 在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小女孩。 领他去的护士小姐姐喊他“关关”。杨秦这会儿的年纪，正属于表面上对女性充满不屑，背地里对女性充满好奇的阶段。他的眼睛在关关稀疏的马尾辫和护士小姐姐的翘鼻头之间来回看了半天，一点也不希望护士小姐姐把他丢给一个芦柴棒。 护士小姐姐没理他的不情不愿，说道：“这是关关，你们年纪一样大，好好玩，我继续回去值班。”最终杨秦还是被护士小姐姐拉扯过去了，坐在板凳上之后他才吃惊地看清楚了，关关的眼睛上覆着纱布。 食堂里闹闹嚷嚷的，关关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就好像她不仅是看不见，连同耳朵也聋了，肢体也瘫痪了似的。杨秦悄悄打量她，觉得他们俩完全不像是同龄人。关关整个人都瘦瘦小小的，从个头到胖瘦甚至比妹妹杨晋还小号了一个码，露出蓝白条病人服袖口的手腕细得仿佛一掰就碎了。节目很无聊，身边的人也闷不吭声，但总归要与人斗其乐无穷，杨秦就去同关关搭话，说了十句也没有反应，几乎真要以为他是个聋哑人了。一场下来基本就是杨秦在说单口相声，他说十句，关关好赖能答上一句。 杨秦却不恼，也早把护士小姐姐抛到了脑后。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来。杨晋有一阵子身体特别虚弱，动辄生病，经常住院，发起高烧来水米不进，往日里活泼泼的小姑娘变得蔫蔫的，不说话也不动，缩在哥哥的怀里就像一只飞不起来的小雏鸟。 不等晚会结束，杨秦就跟着关关跑了。他是一个哥哥，照顾弱小就是他的天命，况且骨折的左手臂真的很疼啊，睡不着。 接下来等着手臂消肿的个把星期里，只要没事他就往关关的病房跑。隔几天等到爸妈再来看他的时候，他就要爸妈把自己画画的画板颜料都带过来。他坐在关关的chuáng边，花了两天时间给关关画了一幅画，留给了关关。 可惜直到他手术结束出了院，都没有看到关关的眼睛好起来。 这大约是一种巧合，天底下的巧合非常多。 这件事他给杨晋讲过，许是当哥哥当惯了，在那十余天里他把小女孩当成了妹妹，把自己当成了哥哥。 十几年过去了，一段短短的住院经历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刻骨铭心，很多细节他都已经模糊。但他还清楚地记得，在他和关关一起玩的那半个月里，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来看望过他。离开医院之后，杨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关关也许是被遗弃，也许亲人都已故去。那么就算眼睛能好起来，一个小姑娘又能去哪里，要怎样生活呢？ 他后来再也没见过关关了，甚至连小女孩的大名到底叫什么都不知道。 “没必要，咱真的没必要。”休息室里，经纪人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你这清清白白没有黑点的……啊，难道是卖惨固粉？” 话说出来，经纪人自己都觉得有点滑稽，郑桐木笑起来：“是想固粉，固一个人的粉。”他竖起一根手指头。 “上次你直接去联系的那个，恩人，啊，对吧，我知道……哎，你的情况我理解，很理解，非常理解。我挺喜欢你的，你带着特省心，你是我的金主爸爸，就是下次你好歹提前跟我说一声呗，我好配合你。你看之前那次不就挺好的，皆大欢喜。现在你打开wb，看看这，这次你要先打招呼了，我给你做好万全准备，现在热搜榜能只是第六吗？” “那接下来的事，我现在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好啊。不是，哎，等一下，你先说说看，我再看能不能应。” 闭关一个星期之后，杨秦拿出了一份初稿，跟张一格还有工作室里的骨gān一起讨论了三轮，又接着闭关了一个星期。 修改稿子期间，他又一个人去过星空传媒总部找感觉，在大厅里转悠了十分钟就吸引了前台和所有保安的注意，不到半小时就被客气地请了出去。有无内部人员带的差异真是显而易见。 等到成品出来，离截止日期只剩下两天，虽然觉得可以摆一摆再改，还有改进空间，但是时间也不允许了。说到底是没做过，经验不足，前期有很多jīng力空耗在了走弯路吃教训上面。 杨秦拖动鼠标，转动着电脑里的3D建模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痛下决心给张一格发消息：“得，就这样，jiāo吧。” 又追一条：“你快jiāo，指不定我下一秒就后悔了。” 三分钟他给张一格拨电话，一接通连寒暄都免，直着嗓子嚎：“我后悔了我有个地方想——” “jiāo了。” 嗝。 “别纠结了，一起出来吃个饭，十分钟后你直接下楼。” “我不吃。” “我请客。” “我要吃川香牛蛙！” “傻bī吗你，上火了还吃辣是不是嘴巴不想要了？” 嘤。 其实最后都是一会儿改过去一会儿又改回来，除了徒增烦恼也没啥卵用了。 杨秦也知道，所以说不纠结就不纠结了。虽然是星空传媒的项目，是桐木每次去总部都会经过的地方，但，他有更好的了！虽然因为撸串太过导致上火，嘴角起的泡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他觉得那个晚上除了激情出街撸他个几十串以外，他的兴奋之情实在是无处排解，上火算什么，完全不亏啊。 也照样能吃嘛。 然而当他试图从红锅里捞吃的，直接就被张一格啪得一声敲筷子警告，跟训小孩儿似的。 宝宝委屈。 思虑再三，杨秦挑着一点能说的先跟张一格说了，毕竟是工作室的合作人，追星归追星，生意归生意。 大概两天前，在杨秦还在焦头烂额改他那墙角里的一个五线谱符号的时候，有个本市的电话打了进来。对方彬彬有礼地表示，他是星空传媒的工作人员。 啊？ 可我方案还没jiāo啊，没jiāo就能中标的吗？ 呸，想想也不可能。 他没想到，接下来他听到的内容比真告知他中标了还要来的刺激。 星空传媒居然主动邀请他加入接下来的一个关于郑桐木作品的关联设计！！！ 握着手机，杨秦当场就石化了。从幸运粉丝到共同工作，这种追星界的头号人生赢家进阶路径，居然是真实存在，落在他杨秦头上的吗？ 心里藏着事儿他改稿都没心情，在是真是假上还前瞻后顾，生怕隔天一个电话来说不好意思杨先生我们搞错了。 思来想去，索性当机立断一了百了，杨秦直接找了小翊求证。小翊就表示：szd。 杨秦“嗷”地一声就蹦跶起来了。 小翊解释给他听，说团队看到了粉丝对艺人本人的思考。美术上的事他们不纠结，想来一个开着工作室的人，专业性上没有太大问题；而说到投入的用心程度，以及对桐木形象的把握，对桐木作品的理解，选择一个粉丝会有意想不到的优势。 握着手机杨秦脸都红了，偶像的助理给自己chuī彩虹屁是什么感觉，bī乎有没有这道题？他要去答！ 想来这一年多，桐木也一直在求新求变。不是说他就想早日摆脱选秀出身的标签，而是他想玩点不一样的。过硬的作品是一方面，新奇的创意是另一方面。 所以，要用两年的时间包装一个“郑桐木”的概念产品，这就是那一晚在休息室里，郑桐木向经纪人提出的想法。 那天晚上聊到最后，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拨打了杨秦的号码。 第7章 电话 杨秦在看到号码的一瞬间就有一种不得了的预感。 电话对面的人有一副非常好听的嗓音，说着“我是小翊”。 他的喉间有一丝丝压低声音之后的沙哑，像轻轻抚过他鬓边发丝一般。虽然经过电波有轻微失真，但他仍然感觉有些熟悉。 不知怎么的，小翊有几分紧张，开场白磕巴了两遍才说清楚。有人比自己更紧张的时候，那反倒放松了，杨秦甚至还顺嘴儿调侃对面：“这通电话是想通知我，我偶像终于发现了我的传媒从业天赋，想要招我进团队打杂吗？” “……那招你的话，你来吗？” “来啊，你招我就来啊~” “我倒是想……不过我们太忙了，忙起来吃不消……赶行程的时候，也许24小时之内就要跨越南北半球飞2个国家3个城市完成不同的工作。” “好辛苦。” “为了梦想。” “这还真是万能到让人怀疑没诚意的宣言。” “所以我每次这么说总感觉大家给的反应都一脸敷衍。你呢，画画赶稿不辛苦吗？不会觉得没意义吗？” “天底下哪有不辛苦的生活。我就觉得，既然自己想要做的事，那辛苦也是为了自己，它是不是有意义当然是自己说了算，其他人算个屁，呃、不是，我是说，其他人算什么，我管不了那么多。” “……嗯。” 这句似有若无的鼻音之后，好一会儿杨秦都没听到应答。 “……谢谢你，我突然想通了。” 什么想通了？剧情怎么突然快进？ 杨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一瞬间感觉自己捕捉到了什么，那种违和感一闪而逝。他只来得及开口抓住那灵感的最后一个尾巴。 “我们见一面吧！” 他脱口而出之后就觉得唐突了。 小翊只是沉默，没吭声。 他越不吭声杨秦越心慌，却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慌什么。左右不过五秒钟的时间，他的思绪已经飞越时间，开始反思晚上两个人聊天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个多月前去星空传媒参观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坚持找他见一见…… “其实我们见过的。”电话那头轻声答道，“抱歉最近实在忙，等我空下来就请你吃饭。” 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了。 在结识小翊之后，他平淡的生活突然平地波澜，见到自己pick的偶像三次，得到偶像团队的工作机会，只有第一次是杨晋手气好，其他的明里暗里，都是小翊直接间接带给他的机会。就算是人家助理就是人傻钱多闲着没事要帮他……可是，哪有这样的好事呢。 他想起大三时候，他的第一段jī飞狗跳的恋情。从那以后，别人无缘无故的示好总是会引起杨秦200%的警觉，唯独这次，仿佛是温水煮青蛙。他本以为即使伤口愈合，疼痛的记忆也是无法愈合的。 张一格听他说完接了新工作的事，表示这是大好事一桩，既然人家公司看得上，那就尽管放手去gān吧。 但是杨秦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时喜，喜到撸串撸上火，又一时忧，忧还不知道在忧什么，整个人闷耷耷。 他递给他一串毛肚，看他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自己手上的串串，猫嘴半张半合着，像刚睡醒的冬眠动物，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啊——”他直接把毛肚塞进杨秦嘴里。 张一格想起大三的时候，杨秦和隔壁班的班长谈恋爱。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他们同一个宿舍的兄弟，反正他们几个人知道杨秦的性取向比他父母知道的都要早。俩人出去吃饭遛弯看电影，甚至于不回宿舍，从来都靠着舍友们给他打掩护。但是分手的事却只有张一格一个人最先发现。那一晚，杨秦就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浸满心事，湿漉漉沉甸甸的，坐在烧烤摊儿边。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还有说有笑的。但是没有人跟他说话时，他隐在暗色灯光下的眼睛，只有两颗圆溜溜的琉璃珠瞪着盘里的肉，却涣散着瞳孔。张一格心里咯噔一下，看另外两个舍友像往常一样嬉笑，却是完全没有察觉杨秦的异样。 回到宿舍，他就把杨秦喊出去，在楼梯的拐角里扶住他的肩膀，直接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怎么了？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呃只是吵架应该不至于这样……不会是分手了吧？” 杨秦非常惊讶地看他，圆圆的眼睛瞪着瞪着，眼圈慢慢地红了。 一直以来，说不清为什么，张一格总对杨秦的事情格外敏感，从外在的发型衣着到内在的想法情绪，他总是第一个有所发现有所感应的。在那一刻之前，他以为这只是舍友间的兄弟情，但在看到那双红了眼圈的眼睛时，他才一瞬间恍然大悟。 ……Fxxk，去他妈的兄弟情。 他没有时间去拆开揉碎细细品味他自己的顿悟，他只想吻去杨秦眼角的那滴泪。这股冲动几乎无法克制，一夜之间冰消雪融，那千般感情奔流冲撞，从裂隙中涌动欲出。他抓在杨秦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渐渐、渐渐靠近。 但是杨秦低下了头，自顾自地擦了擦眼睛，留给他一个乖顺的发旋，没有抬头看他。 “你……” 话一出口张一格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哑了，说着就一撸袖子，低声问：“是不是他欺负你？劈腿？嗯？我去揍他。” 杨秦一把拉住他：“你别管。” 不关你的事。 他从杨秦的眼睛里分明读出这句话，几近沸腾的血液瞬间凝结。 尽管各怀心事，这顿饭还是吃得颇为痛快的。杨秦洗好澡爬上chuáng，惯例地打开wb。 目光划过热搜榜，他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桐木性骚扰”，热搜榜第五这四个字，起码用了十秒钟才从他的眼睛传到他的大脑。 性骚扰？？谁？？什么鬼？？桐木性骚扰别人？那还不如说别人性骚扰了桐木还更有可能一点。 我靠，真的，说出去能信？桐木这么洁身自好，素人时期艺人出道扒个底朝天都全然扒不出任何□□的人，有朝一日跟性骚扰三个字一起搭伙上热搜？ 杨秦的第一反应是不信，这怕不是被人yīn了。那些神神叨叨的八卦，杨晋总跟个神婆一样的跟杨秦说，虽然他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是好歹听了个只言片语，什么某个小花攀附大佬抢了前辈的资源，某个流量雇了狗仔跟拍别家小生不堪之事报复一箭之仇，只觉得名利场人心险恶，赚得也没几个踏实钱，每日都是不见刀光剑影的宫斗剧。以杨晋一个小时不刷wb就浑身难受的重度成瘾患者，有点风chuī草动她比谁知道得都快，这会儿她应该早就看过了。杨秦切出去给老妹儿发了条微信，又切回来，手指在那个条目上方犹豫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点了下去。 与此同时，杨晋的回复到了：“你也看到了？？我跟你说，tmd不知道哪来的野jī攀着哥哥炒作啊卧槽！！！！” wb点开，最热门一溜都是营销号，连文案和配图全都一模一样，收人钱财的感觉更重了。但是爆料却很实诚，当事人亲自披挂上阵。这位当事人是和桐木一起参加了S市跨年晚会的一位女模特，她自称在当天晚上结识了桐木之后，还没回到家就收到了桐木的微信性骚扰。 这个料爆得很痛快，她直接就把微信截图全都放出来了。 草草浏览一番，对话不堪入目。 杨秦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心脏疼。 营销号偏又添油加醋，说，他们找认识桐木的人核实了，截图里确实是郑桐木的微信。 ……嗯？ 等一下。 他本是草草浏览了一下就叉掉图片，这会儿忍着心口剧震又点开。微信截图没有打码，被营销号盖章是郑桐木微信的账号，头像是一棵树。这……这…… 杨秦知道，这棵树吧，你看小图是一棵树，点开大图，还是一棵树。绿庭如盖，玉立亭亭。他对这个头像熟悉得很，简直不要太熟悉了，这个把月来，他每天除了杨晋和张一格之外，就数和这个人联系得最频繁；就说前一夜，他还刚和这个账号背后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小半个晚上。 现在，他们说这个号是郑桐木的微信号。 杨秦懵了。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这怎么会是郑桐木的微信号呢？那小翊又是谁？小翊是郑桐木？不不不不……那桐木的团队难不成都是用同样的图片做头像吗？……还是说那个女模特伙同营销号随便找个人栽赃桐木？但是做戏做全套头像肯定用一样的。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个事实是板上钉钉了：就算不是桐木本人，桐木本人也一定在用这个头像。 那他手机里那个自称桐木助理，在用这个头像的人，有多大概率会不是桐木本人呢？ 呵呵。 他发现自己没法再想下去了，只是念头一起，总是被自己下意识避了开去，不能细思，细思恐极。此时他如堕雾中，心头茫茫然一片，回过神来，他在暖洋洋的空调房里愣是出了一身汗，湿哒哒粘在他的脊背上。 他几乎要立刻打给小翊，他想知道…… 但是在按下通话键的那个瞬间，他又飞速地挂断了。 搞什么。他又有什么立场…… 第8章 澄清 杨秦几乎一宿没睡，瞪着营销号放的截图发愣，眼睛都直了，脑细胞集体造反抗议着他的作劲儿，脑子好像泡在冰水里面一般浮浮沉沉。这瞪了几个小时，真给他瞪出问题。不清醒的时候反而也不纠结了，想也不想就切出微信给小翊发消息。 发完把被子往头顶一拉，他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在一被窝的二氧化碳和水汽里，迷迷瞪瞪地昏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拖着浑身无力的一把骨头爬坐起来，闭着眼睛往chuáng头柜上一摸，发现是杨晋在夺命连环call他。他一接起来，杨晋用只有闯了大祸之后六神无主要他帮忙时才会发动的那一把声音在他耳朵边尖叫：“哥！！！桐木哥哥结婚了！” ……？？？ 啥玩意儿？？？ 这一嗓子把他三魂七魄喊去了一半，他挣扎着起来开电脑。杨晋还直着嗓子在他耳朵边尖叫，他哆哆嗦嗦输开机密码，输了三遍都不对，无意识地搓了下指尖只觉满手黏腻，不过小半分钟已经满手是汗。 “桐木结婚”，白底黑字的热搜，后面跟着一个“爆”字。 这一眼把他剩下的三魂七魄也看飞了。 桐木的金v账号二十分钟前发了一张图，配了三个字“官宣了”。那图正红色背景，喜气洋洋的，背景前一双璧人。男方自然是他的男神，他画他那么多次，早将他的眉眼刻在心里，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他的鼻尖唇角，只消一眼也不会认错的。而那女方，他只看见是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却仿佛笼在云里，始终不见庐山真面目。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着急起来，可越着急他就越看不清，越揉眼睛看得就越模糊，影影绰绰的，始终看不分明。 他又慌又急，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了，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使了吃奶的力气凑近屏幕想去看那图。但电脑屏幕似乎也在退去，他徒然使劲了半天却不觉得屏幕与自己的距离有半分靠近，竟似乎还在越离越远，那图也随之越缩越小。他慌乱起来，脚下不自觉地一蹬—— 像从万里高空一下子摔下来，杨秦心脏一紧，猛地醒了过来。 耳朵里的轰鸣散去，一室安静。 哪有什么夺命连环call，和怎么也看不清的照片。 吐出一口浊气，他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做梦。一摸脑门，满头大汗，身上也湿了。天呐，幸好是梦…… 还没等这一阵感慨过去，他猛地想起来睡前还等着他的那桩公案，什么幸好不幸好，昨天现实里发生的事实在就是堪比男神结婚的噩梦。把手机抓到手里他都有一丝怯了，盯着手机正在闪烁的呼吸灯发起呆来。 他选择先打开微信。昨晚他没理杨晋，丫头也没再发信息过来，和她的对话还停留在她破口大骂那个女模特是在攀着桐木炒作。倒是小翊回复了他，第一句就是简单的几个字：“我请他们查，谢谢。”时间是夜里3点。但后来也没了下文，看不出来有没有查没查出什么结果来。 他看着这个对话界面，只觉五味杂陈，小翊在表示已阅的信息后面跟了一行字：“你要相信桐木。” 还有最后一句：“我会当面跟你解释。”时间和上面两条都隔了一个多小时。你见过凌晨四点的S市吗？若是夏天已然是晨光熹微，冬天的凌晨却黑如冷铁，暗夜沉沉，仿佛太阳再不会升起一般。 杨秦觉得此刻自己又回到了读书的时候，老师抱着一叠卷子走上讲台说这堂课发考试成绩，那时他无处可逃，现下他一样无处可逃。他点开wb。 在昨晚那条热搜相同的位置，如今已经不是“桐木性骚扰”，而是“桐木澄清”。 星空传媒早上7点钟发的稿，桐木自己也在第一时间转发，路人和粉丝懒觉也不睡了，纷纷闻讯前来，吃瓜的吃瓜，控评的控评，把这个话题拱上了热搜。 现在是8点钟了，杨秦看了看时间。原wb的转发过了20w，哦当然这个数没啥意义，追过星的都懂。评论和点赞就实际很多了，杨秦随意点开最新的评论，就看到一个顶着二次元头像的id说，就觉得桐木在她印象里是个性冷淡，这不性骚扰果然是湖绿的。 杨秦一脸黑线哭笑不得。 星空传媒的通稿总结起来就是，女模特晒出来的截图根本不是和桐木的微信聊天记录，而是另一个人的，那个他呀背后并不是真的他，还有女模特造谣我们艺人，我们要追究丫的责任。 证据全放在了配图里，是一条重点突出简洁明了的长图，通过两套图片的对比，直言微信头像就是这次炒作最大的破绽。这两套图，一套是女模特上传的图片，另一套则是和如假包换的正版桐木对话的截图。用普通人看得懂的语言和看图说话圈出重点后，凡是逻辑思维正常的人都能得出一个结论，女模特版桐木的微信头像恐怕是偷来的，不是原装的。剩下的潜台词通稿都没有明说，自有聪明的粉丝把靠谱的猜测抬上热评和热转。 比如，女模特可能是从某个途径拿到了桐木的头像图片——不论什么路子，源头肯定是从微信上下载保存的，不是原图了。然后她jiāo给合谋者再次上传之后作为自己的头像，和合谋者来一段事先准备好的对话，截图爆料。可惜头像图片惨遭微信二次压缩，和真货就不一样了。 前一天晚上，杨秦失眠看了很久，看出点门道来，就爬起来在电脑上继续研究。毕竟是靠画画和设计吃饭的，他先检查了图片，发现并无ps痕迹，就立马想到了：图也许是真的，但对话者是假的。 通稿里的这张配图，正是杨秦连夜做好发给小翊的。 哦，应该不能说是小翊了。 女模特又不傻，做戏做全套，那个账号明面上肯定得和桐木的一样。 这样一想，其实就已经落定了90%，除非大开脑dòng地猜，小翊和桐木用同样的头像，小翊用原图，桐木用二手的。但这个想法实在不合常理，过于智障。 所以……杨秦整个心都在颤抖。 他不敢往下想了。 为了压住这些蔓草一般疯长的念头，他工作狂一样一口气熬到凌晨，整个天灵盖都快疼飞了。最后也直接不管不顾就用自己和小翊的对话截图贴了上去作为证据，一股脑打包了底稿文件全发了去。 点完“发送”键，他直接三秒扒衣往chuáng上一横，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小翊到底是谁，他不敢想，也不要想。 通稿一出，风向立马就转了。 桐木的金v账号在转发星空传媒的澄清时，还艾特了一个id表示感谢，但这个id并不存在，就仿佛是不小心打错了字一样。 但这不是打错，杨秦在看到的一瞬间就僵了。是的，那是他的微信号。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过这种经历，当课堂上老师要提问大家一个问题的时候，有时候心里会没来由地突然发紧，下一秒果然老师就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仿佛拥有什么预言的超能力一样。 杨秦刚看完wb，此刻心里突的那么一下，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握在手里的电话就吱吱嘎嘎响了起来。 是“小翊”。 那一晚聊过之后，他就存了这个号码。 ……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按下了接听键。 拿到耳朵边，他听见和那一晚一模一样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 “杨秦吗？我……我是郑桐木……” “方不方便，我想请你吃饭，有些事情当面解释比较有诚意，请给我一个机会。” 周末下午3点整，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杨秦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抬起头，一脸的如梦初醒。 等一下，几点钟了，今天他要…… 是了，当红偶像郑桐木找身为小粉丝的他，想跟他见一面，当面解释解释包括但不限于隐瞒身份私联粉丝在内的一系列堪称匪夷所思的操作。也许他是书上说的，那什么什么回避型人格，反正他一整天都刻意没去想约了和桐木见面的事儿，临到点了没法再忽略才突然醒觉。 他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长腿一跨，把自己的椅子整个带翻了，脆梆梆砸在地板上，人差点也跟着砸到一块儿去。 房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哥，怎么了？好大一声响，你没事吧？” 来的正好。杨秦一把拽开房间门，抓住一个踉跄差点摔进来的杨晋，带她坐在chuáng边，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马上有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帮我参谋一下，穿什么衣服好。” 说着就去翻衣服，转身带起一阵风，徒留杨晋捧着个ps4手柄，张大嘴巴看着她老哥的背影。 chuáng上很快铺满了各色衬衫、毛衣、裤子，杨秦还在往外扒拉，一边风卷残云一边念念有词：“全身上下不能超过三种色系，这件太花……配一个撞色领结会不会比较时髦……” “哥啊。”杨晋忍不住出声，“你是学美术的哎，你叫我来给你参谋穿搭？” 杨秦答道：“对啊，多双眼睛少犯错。” “你去见的人是男的还女的啊？” “男的。” “男的不就结了，我是女的我也不懂男的喜欢什么样的啊，你自己不是男的吗你了解啊。卧槽，你等等！” 杨晋冲过去抓住杨秦的胳膊，把他掰过来，满脸放光：“男的？？？？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见一个男的？？？什么情况啊！！！我要有哥夫了？！” “瞎想啥，公事，公事。”随意打发了妹妹，去见郑桐木的话从嗓子眼里滚了一道，杨秦最终还是把它咽回去了。要是说了，就算不闹着要去，回来也少不了拷问，吞了算了。 他把杨晋赶去客厅继续打游戏，自己裹上大衣出门了。 第9章 见面 手指摩挲着面前装着热巧克力的杯子，杨秦低着头。 对面磁性好听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中：“……还要一份这个……对，餐后再上……”他半抬起眼皮子觑了一眼，看见服务员小姐整张脸全红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轻轻地点了点，像是在敲击琴键一般，连带着指骨也在白皙的皮肤下跳跃着。服务员小姐撤走菜单之后，手指也没了它的琴键，遂与它另外一只手上的兄弟们jiāo握在了一起，攥紧。 “杨秦……” 还有紧接着的“对不起”三个字，在包厢沉默的空气里盘旋，绕梁不去。 有一个问题杨秦始终不明白：郑桐木他图什么。他曾经说过，忙起来可能一天马不停蹄飞三个城市工作，虽然也无从猜测他一天赚多少钱，但想来一分一秒的价值和他杨秦的是完全不好比的。难道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艺术家，他自己都还不知道的那种？呵，想想也过于滑稽。 当红偶像则给了他一个他认为更匪夷所思的解释。 “其实……我是想报恩。” 在杨秦不加掩饰地表达惊讶之后，他还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杨秦他确实没有听错：“就是报恩，你是我的恩人。” ……我是你的恩人？ 可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你的恩人？ 哪一年哪个地方的恩人？ 好吧，退一步说，就算是曾经在街上遇到过这么好看的男生，那他也不可能会忘，更别提还有什么恩了。 杨秦锁紧眉头想了半天，也顾不上一开始什么害羞（？）矜持（？）的心理了，盯着郑桐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把自己的记忆全部翻腾了一遍。 郑桐木就任他这么看，握着刀叉的手并不是在切牛排，倒像是伸进杨秦的胸口在肆意摸弄他的心弦。 一边被眼前的美貌电得心脏七上八下，一边开足马力搜寻记忆中到底是在哪里可能和他有过jiāo集，十分钟下来，杨秦汗都要下来了。想不出来，他真的想不出来。 “你不会……是搞错了吧？”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杨秦小心翼翼地说出口，生怕郑桐木下一秒就要醒悟过来，赶他出门——真的，高级餐厅就是不一样，牛排真好吃，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回，露出惊讶表情的人变成了郑桐木。 “你……不记得了？” 杨秦摇头：“我都不记得曾经有见过你这样，嗯，好看的人。” 他看见桐木方才还有一丝落寞的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米窝深深凹陷下去。 “那没错了，我那时候并不好看。” 然后他顶着杨秦疑惑的目光拒绝再做解释，突然对这种状况产生了深深的快感，对面的人还是没能打通关键，不自知地翘起嘴唇，露出饱满的唇珠，时不时用哀求的眼神看自己一眼。 实在是太可爱。 杨秦最后用转移话题来宣告他的阶段性放弃：“那小翊这个名字又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个能说吗，不能说算了，我是不是太超过了。” “一点也不超过，我憋了好久了，一直都很想告诉你。桐木是艺名，它确实对我有很重要的含义。翊是我的本名，我希望你还能继续这么叫我。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这谁顶得住啊！！ 暧昧的气氛随着桐木的轻声细语氤氲，顺着杨秦的脊背往上攀爬。而他觉得自己像温水里的青蛙，chūn意融融里一脸懵bī，就算真是哪里不对也没用了，他既想不通，也逃不开。他听见自己脑子的齿轮在空转，发出震耳欲聋头晕目眩的声音；他看见桐木头顶不服从摩丝管教的头发，颤颤巍巍翘起来了一撮。 当红偶像打扮的像随时可以上三大时尚杂志拍摄现场，这样来见他，对他说我们之间多了个小秘密。此情此景，一切也都无所谓了，反正他统统拒绝不了。 作为一个粉丝，杨秦几乎想不出有比和偶像两个人共进晚餐更梦幻的场面了，嗯，大概只有和偶像的婚礼现场可以超越。 哦，不对，还要加上坐上偶像私人座驾的副驾驶。 杨秦束手束脚地坐在车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好不安地摸着自己的脖子，端着视线朝前看。刚才吃饭两人好歹还隔着一张桌子一堆碗碟，而此时此刻，偶像西装裤下结实的大腿肌肉就在他伸手即可摸到的地方紧绷着。 这个视觉冲击令杨秦都结巴了起来：“不，不用送我回家了太，太麻烦，到东二环下来就行……” 随着郑桐木放下手刹转动钥匙的一系列动作，他身上丝丝缕缕的木质香水气味随着空调循环的气流在这个狭小的车内空间里扩散，直往他的鼻孔里钻，包容、温柔，像chūn日雪松，像桐木的声音一样。 “后面有狗仔。” “……啊？” “那辆黑色的SUV。”车子缓缓开往城东高速路，桐木示意杨秦看后视镜，“所以我想请求你同意我借你家打个掩护，我保证在那之前甩掉他们。” 杨秦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在沉默凝成水珠滴下来之后，桐木伸手打开了音响。 刚刚在饭桌上不知道怎么就小半瓶红酒下了肚的杨秦揉了揉眼睛，挪动了一下身体。这个旋律他太熟悉了，不由地在鼻子里小声地哼了起来。 “很喜欢吗？”身旁的男人轻声问他。 “对啊，《烟火》……我百听不厌。” “我也是。这首歌对我来说非常特别，哈哈，这算不算是bào露年龄了。” 杨秦跟着笑了两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从上车开始就一直紧紧绷着脊背和腿脚，连昏昏欲睡之际也僵着身体，这一放松下来，周身都有些发酸。 杨秦歪了歪头，视线落在车子前方的后视镜里，一瞬间与镜子里的桐木四目相接。这一眼霎时掀起一阵狂风，将他卷到云端，心脏“扑通”一声跳空，失重的感觉席卷他的五脏六腑，后背心整个儿都麻了。 罪魁祸首毫不知情，犹自勾起一边嘴角，在后视镜里冲他笑。他的声音越发舒缓低沉，和着CD里的温暖女声轻轻哼唱： “……你是刹那烟火，永恒刻印我魂魄……” 窗外不知何时竟开始飘雪。在男女两道天籁的歌声中，杨秦愣愣地张大了眼睛。看着看着，有一大朵雪飘飘摇摇，落在了他的额头上。他感觉到了一点温软，这雪花竟然一点都不冰冷，就像棉花糖一般融化在他的眉心。他惊奇地伸手去接，可明明雪花漫天飘洒，却都在跟他捉迷藏，任他怎么努力也不愿乖乖落在他的手心。 而接二连三的雪，却不停落在他的鼻梁上，脸颊上，暖风带些chūn日雪松的香气，急促地扑在他的发尖，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面。 他缩回想要抓住雪的手，往自己脑袋上挠，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入手温热—— 杨秦一下子醒来，睁开了眼睛。 郑桐木撑着椅背，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他这边，此时一见他睁眼，立刻举起双手往后退去，表情无辜。他的脸颊边有一道正在缓缓退去的红印子，几次眼睫翩跹的功夫就消失无踪了。 本就刚刚睡醒的脑子更糊了，杨秦眨巴了几下眼睛，缓缓地明白过来，所以，呃，他、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手指无意中扫到的是……郑桐木的脸？ 我靠啊！！！ 偶像的脸啊！！！ 我的手啊！！！ 捂住自己很可能刚刚摸到了桐木脸颊的手指尖，杨秦忙环顾了下四周，掩饰自己直bī180的心跳。他还在桐木的车里，窗外路灯的灯光透过玻璃投下了明暗不一的影子，并没有下什么雪。 “我……睡着了？”杨秦撑着座椅爬坐起来，安全带拽着他没法做出幅度更大的动作，脚都有些麻了。 刚才也一直愣愣的郑桐木好像突然回过了神来，指了指安全带，解释说：“你刚刚突然把手抬起来乱动，安全带挣开了，我就给你重新系上……你到家了。” “谢谢……狗仔呢？” “没跟来了。” “哦哦……” 空气一时沉默。 杨秦在心里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哎，看来，这个美丽的夜晚就此走到了尽头，太快了，舍不得啊……他甚至还睡着了，天呐他为什么会睡着啊！！！ 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杨秦扶住车门，回过头想对郑桐木再说一声“谢谢”，刚弯下腰嘴还没张开，就看见郑桐木飞快地转过头看他，双眼霎那间如万千璀璨星辰落入其间。 杨秦一下子脑子打结，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外太空传来：“真的谢谢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 点了下头，郑桐木敛下长睫，再抬眼时又是笑笑的模样，冲他挥了挥手。 是不是应该请他来家里坐一坐啊。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嫌自己家太过局促……还是下次吧，转过身，杨秦这样想着。 他的身后，有一道视线如烟如雾，始终笼罩他的全身，随他的背影一起消失在门后。 作者有话要说： 我靠还好调格式的时候看了一遍，发现一个剧情bug…… 第10章 逛街 说开了以后，或者说是郑桐木单方面认为说开了之后，种种“报恩”举动做起来更是顺手。 杨秦这天一大早被门铃声吵醒，懵懵懂懂地爬起来，门外的快递员在递了包裹之后还不放他走：“贵重物品，请您当面查看并签字。” 嗯？这什么贵重物品，还要这么签收签字？等等，别说贵重了，他最近压根就没网购东西啊？钱全都攒着当房子本呢，平时能省就省着，等这个购物节那个周年庆发点优惠券一波囤货。 这下清醒了些，他才狐疑地低头去看快递单：物品为iphone xii。 当场惊得他差点把包裹给摔了，这不是，不是昨天水果公司最新发布会上刚刚公布的最新款手机吗？ “这，这是寄给我的吗？” 快递员一脸莫名：“你是不是叫杨秦？家住xxxx小区xx栋xxx室？电话号码136xxxxxxxx？” “……对。” 那不就是了。快递员小哥用眼神控诉。 杨秦只好默默地翻看了下发货地址，是某电商，也看不出来是谁付的款。不会……是郑桐木吧！ 把包裹往地上一放，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在休息或是工作了，杨秦直接翻出小翊的号码，当机立断拨过去。 小翊，啊不是，桐木立马就接起来了，似乎心情非常好，语调里含着笑意：“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iphone xii的快递，杨秦一鼓作气想说出口的拒绝都默默地偃旗息鼓了。他举着电话，听桐木报绕口令一样给他念自己今天的工作安排，默默地签收了快递，放快递员小哥走了。 “那你……好好工作吧。” 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最夸张的一次，小翊，哦，郑桐木，给他发了三张玛莎拉蒂的图，问你喜不喜欢。 吓得他差点把手机砸地板上。 杨秦深深地认定桐木真的搞错了，说了三次，也全给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事关为人清正，也顾不上什么偶像不偶像，说急起来杨秦能大小声在电话里跳脚：“我收了你多少好啊我有愧，停一停，哥哥我们停一停好不好？” “那这样，我现在确实有求于你了，请你帮我个忙。” “快说快说。” “跟我一起去家装城，帮我选家具。” 杨秦简直搞不清以前那个说他24小时要飞两个国家三个城市的郑桐木是哪个位面的郑桐木，现在他居然都有空到亲自去家具城给自己选家具。 他真的很怀疑那个家他一年到头能住几天。 郑桐木不咸不淡地给他扔核弹：“我确实不一定能长住，但是你可以啊。” WWWWHAT 满嘴跑火车的人嘴里开始跑飞机：“为了降低房屋空置率人人有责。” 杨秦前一秒还觉得他说不定真能做得出来，下一秒他就已经做出来了。 等绿灯的空当里，桐木直接伸手过来，扒开杨秦外套口袋，把一串什么东西丢了进去，快得外套主人都来不及反应。要不是被安全带绑着，杨秦都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了，他忙把手伸进口袋里，勾出来了一串丁零当啷的门卡和钥匙。 …… “喏，我家要是遭窃，就全赖你了。”郑桐木敲打着方向盘。 “把它拿回去，这样你家失窃就怀疑不到我了。” “那你住进来，小偷看家里有人就不会来偷了。” 杨秦的左半脑居然还觉得很有道理，被右半脑殴打了一顿。他闭上眼睛把钥匙往左手边一递：“不行，我不能收。” “唔……那这样，你拿走这串做备份，我下次要是忘带钥匙就来找你拿，不用被锁门外了。你忍心看我进不了家门吗？” “继续，呵，还有几个借口？都一口气说完吧。” 郑桐木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引来杨秦侧目。他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笑。你看，我和我的朋友在斗嘴，对我来说这真的像在做梦。” 杨秦死活要把钥匙塞回去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你就拿着吧，钥匙。我经纪人有一份，你有一份，正好，我现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替我保管它了。” 既然要挑家具，那还是得先看一下放家具的房子是什么情况。 往城东开了半个小时，已经到了零星点缀青山绿水的近郊，几幢独栋小屋不远不近地散落，组成一个小社区。房子自带的车库直通往家里，郑桐木给他演示了一下各把钥匙和门卡的用途。大门拉开，油漆混合着甲醛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郑桐木拽着杨秦的胳膊往后拉了一步，淡定地翻出一个3M口罩来递给他，说：“不好意思，一直空关着，味道散不掉。” “……那你回来都住哪？” “公司。” “你不是本市人吗，你家呢？我是说父母家。” “我简直怀疑你是个假粉了，我没有父母，奶奶已经去世了。这就是我家。”他淡淡地说完，走进去，环顾眼前这个空空dàngdàng的门厅。 杨秦讷讷无言，也不知是该道歉还是安慰，这一纠结，已经没有了开口再说的氛围。桐木走到阳台边，把窗帘整个拉开，天光照亮了打过蜡的木地板，窗外雨丝的yīn影打在了地板上，水光潋滟。他一边把各个房间的门打开让杨秦看，一边给他解释。这里也就是看着冷清了点，清洁阿姨每周都会来打扫所以很gān净。但是装修的味道都锁在屋子里，最重要的还是没有人气。 若无其事地跳过了楼下最里面那间房间没开，桐木直接领着杨秦上了二楼，带他看主卧。结果刚走进去一抬起头，杨秦就“卧槽”一声连忙往后退。 桐木莫名地回过头来看他，又顺着他惊恐的视线对上了挂在墙上的那幅画。 “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啊，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两个月前你要是问杨秦，如果他偶像把自己送的生日礼物摆在家里，他会是什么感受，那他肯定要翻个大大的白眼。还用问？这种做梦一样的事，那必须是范进中举，指不定就疯了。 现在，这样的事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他偶像真的把自己送的画挂在家里，还是主卧最显眼的位置，起chuáng一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杨秦也真的要疯了。 惊吓多过惊喜。他搞不明白郑桐木的脑回路了。 杨秦觉得心非常累。 就像此刻他尽职尽责地问，家里想布置成什么风格、采用什么颜色、偏好什么材质，郑桐木一律答他：你觉得顺眼的肯定不会差，所以你看着办。 那你没想法还这么兴致勃勃跑去家具城gān什么…… 郑桐木才不会说，他就是想和杨秦逛一次街。 看着他从车上的储物格里掏出墨镜帽子戴起来，杨秦十分忧愁：“你这样没用的，一眼就能认出来，被拍了发到wb上说不定又上热搜，哎，有多余的装备不，我也给遮上。” 好在现在刚开chūn，天气还没转暖，大家出门都裹得严严实实，就算口罩墨镜帽子全戴上也不至于太突兀看着像变态。自从第一次俩人约饭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杨秦自觉跟郑桐木的相处已经完全“脱敏”，偶像跟他唠唠叨叨嘻嘻哈哈，他也早没了什么战战兢兢抖抖簌簌。相反的，离开了闪光灯，偶像也就是个普通人，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太多偶像的幻灭感，适应这个普通人郑桐木适应得非常快。 虽然偶尔也会有点失落，但更多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隐秘快感。 他们这趟出门特地选了个工作日，好巧不巧还湿漉漉下着雨，因此家具城里当真是空空dàngdàng。如杨秦意料中的，闲着无聊的销售小姐们几乎就立刻就认出桐木来了。好在姑娘们都很矜持，最多就是憋着一张通红的脸求签名求合照，桐木也心情很好，一一满足她们，看到拍视频拍照片的都没拦。这么一个个柜台过去，销售员全都卯着劲儿给他们推荐，团团把他们围住了，想多看两眼是真的，拉着了生意能大赚一笔也是真的。轮到这种时候，杨秦就被推上前去。 ……他和销售小姐面对面尴尬微笑，罪魁祸首躲在后面悠哉游哉。 算了，谁让自己欠他的呢？ 说是桐木来向他报恩，反倒是他得拼命还这个yīn差阳错的人情债。 “唔……”杨秦席地坐在地板上，翻着手里的产品手册，“肯定要定制，直接买成品反而难度比较大，钱不是问题你又不差钱。这些册子，这设计能力你肯定看不上的，所以我们今天到底是gān嘛去了？” “考察呀。” “结论是？”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那套木白色的？” “……” “我说对了。” “……你的软装和那个风格比较搭。” “那就行了。” 最终杨秦自告奋勇，说以前一个客户的夫人是做这行的，他去给搭线。他这个假“恩人”欠郑桐木欠大发了，希望他将来看在自己还是真心诚意帮忙的份儿上放他一马。 第11章 节目 本来计划好的，把房子连须带尾一气搞定，结果郑桐木隔天就被经纪人带走了。 他给杨秦发完消息，问经纪人：“说好的假期呢？” “业内大佬点名找你，假期靠边儿站站去，你怎么不说我也被迫取消休假呢。”经纪人抱紧双臂抖着脚，“我靠啊，这儿好冷呀。” 下了飞机坐了三个小时车来到这个山坳里的小村子，结果经纪人除了知道节目的名字以外，其他一问三不知，桐木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拐卖了。刚想问是哪个大佬翻他的牌，郑桐木就看见从村子尽头走出来了一个人，身材高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很是斯文败类的感觉。他定睛一看，嚯，这人他认识，确实……是大佬，就是之前的唯一一次见面实在给他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 “王导王导。”经纪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走了两步看郑桐木还傻站着发愣急得给他递眼色。 跟经纪人打了招呼，被唤作王导的高挑男子向郑桐木看来，上下Xshe线一般检视一番，笑：“我怎么觉得桐木又变帅了。” 笑完还给他挤挤眼睛。 他又转头跟经纪人寒暄起来：“我家那口子上次又跟我夸他，说桐木有才华，还帅，夸得我都吃醋了。这不得找过来好好合作一次嘛。” 经纪人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搓着手：“谢谢您谢谢您，要说才华，谢老师才是真的才华过人，我们桐木有今天这个成绩都是谢老师的功劳。” 这回轮到王导笑到找不着眼睛了。 经纪人口中的谢老师，是桐木最近几张专辑的制作人，业务顶尖。而面前这位王导，大名王越乐，就是谢老师的同性恋人。他比起他家那口子来说，知名度还要更高。这两年西瓜台最炙手可热的几个综艺，都是他的手笔，话题口碑双丰收。多少娱乐圈想红的人挤破了头想上他的策划，郑桐木却有点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意思。 当时星空传媒看重桐木，还是boss女帝大人亲自出马请了谢老师来。这位老师的严厉苛刻在业内和他的高水平一样出名，第一次合作时做了好几版编曲给他，他一听愣没一个满意的，一言不发就摔带子。成日里也板着脸不见笑容，发作起来才不管你是脸皮薄的小姑娘还是面子重的大明星，骂起来都是狗血淋头。为此经纪人还担心桐木想不开，特地给他做心理工作，说谢老师就是这样性格，再欣赏、背地里再夸出花的，当面也是张死人脸。 所以郑桐木第一次看到他面对一个人露出冰雪消融般的笑容时，被雷得外焦里嫩。 他就觉得自己一下子被通上了高压电，整个脑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电灯泡，亮得能上天普照大地了。偏偏这时，对面那个让谢老师露出这么温柔笑容的高挑男人还看到了他，还连带着对他笑了一笑。 谢老师唰地一下就把脑袋转过来也冲着他了。 场面一度极其可怕。高挑男人旁若无人和谢老师一通亲亲抱抱腻腻歪歪，末了经过他身边，还冲他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好呀，你就是郑桐木吧？嘿，我跟你说，我gay达很灵的。” 说完也顾不上郑桐木当场一脸卧槽，上前两步拖着谢老师的手就走了。 王越乐带着他俩往村子里面走，给郑桐木大致讲了下找他来的来龙去脉。 节目的主题是忆苦思甜，是上头平台接到来自宣传口的统一命题作文要求，找些年纪轻的明星来体验体验山旮沓里的艰苦生活。 一群少年得志的小孩真是难搞的很。王越乐说起这个就直摇头。 从村口走到村里生产大队的仓库也没多远，五分钟就到了。王导是收到信息一声不吭就跑不见，也没跟任何人说过是去村口接郑桐木了。这会儿领了人回来，正在仓库空地上吃饭的大部队上百双眼睛都齐刷刷瞅着他们仨。 这时就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脆生生地喊了一句：“桐木哥！” 安平平抱着暖宝宝站起来，朝他们挥手。 所有前来的嘉宾都要被分成两两一组参加游戏。名单删删改改，好不容易敲定了，最后关头却又硬塞了一个进来。 安平平。 那几天王越乐见人就喷火，说好了做完这单就能陪谢老师出国好好度个长假去，这下不仅打乱了制作计划，多个人还落个单数也不好处理。 做减法自然是万万不可能的，名单上哪个都是删不得的主。做加法……王导就拉着一张脸开始给人打电话了，一边打电话还一边拿眼睛去看安平平，没一会儿倒是捂着话筒yīn转晴天，笑逐颜开。 郑桐木就这么被拖进来了，他表示很无言以对。 他的搭档是安平平，他们要一起组队完成接下来的挑战。 因为都是半途加塞，王越乐特地给他俩开了个小灶。 “王导，”安平平把青葱尖尖般的手指往男人拿着流程表的左手上一搭，镯子和王越乐无名指上的素戒碰在了一起，“我是不是太笨了啊，这里我还是不明白，您能再解释一遍吗？” “好。”王越乐把手抽出来指着再往前一段，从他上一处理解了的地方接起。讲的人一脸认真，听的人更加认真，安平平搬着小凳子又坐近了一步，都快把脑袋埋进王导的胳膊里了。 背过手，在安平平的视线死角里，王越乐往郑桐木手臂上掐了一把。 我靠。 “……那什么，王导，稍微休息一下吧，您看安平平坐着听也都听累了。” “好好好，你们再看看。我去道具组看看情况，等下再过来。”王越乐连忙答应，把流程单往安平平和郑桐木手里一塞，招呼着道具组长跑得像兔子一样。 剩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头掏出自己的手机来。 郑桐木意外地收到了谢老师发来的信息，言辞恳切，说王越乐实际上生病未愈就来工作，请桐木帮忙照看一二。说起来，这还是谢老师头一回因为工作以外的事情联络他。 在工作上，谢老师是他最尊敬和感谢的恩师，他认真地应了下来，再去看杨秦的消息。 临走的时候，郑桐木委托了杨秦继续帮他打理房子里那堆没来得及做完的事，甚至直接丢了张信用卡给他，心超大。 收人钱财，□□。俩人一天没见，杨秦就给他发了30多条微信，全是方案和报价。 郑桐木真的很想说，你看中哪个就选哪个，但是转念一想，要找个话题聊天不容易，难得杨秦这么主动找来，战线该拉长一点才是。况且，如果房子是和他一起布置的……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看了没两页，旁边的人探头过来搭话了：“桐木哥。” 郑桐木飞快地把手机屏幕调暗，抬起头看向安平平。 “桐木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刚刚我听说节目组安排搭档两两睡一个套间，我、可我身上发疹子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性，不敢冒险，我等下跟王导说，请他给我俩单独安排，你看行吗。” 说着还生怕郑桐木不相信，撸起了袖子，胳膊上当真红了一片。 郑桐木的心情经历了：还有搭档睡一屋这种傻bī安排？→好好好太好了请去说我毫不介意→这发疹子敢情还是真的？我还以为就是个借口，这样跌宕起伏的过程。 他忙不迭点头，拍拍安平平的肩膀：“我没问题，王导也一定会理解这个情况。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呀，别太拼了你还年轻。” “嗯嗯。”说着安平平就站起来去找王越乐了。 拜安平平所赐，他们又享受了一回特殊待遇，和两个住单人间的工作人员jiāo换了房间。虽然单人间也就是个拿大储藏室隔出来的简陋房间，远不如平分套间来的舒服，但是更隐私了啊！ 然而郑桐木还是很不慡，他沉着脸坐在chuáng边，瞪着沙发上的王越乐。 “我没办法啊老弟！你不知道，前天是想往我怀里靠，昨天是拽着我的手要碰他，今天我说什么也不敢搭理他了，结果他助理咋咋呼呼地打电话给我，我怕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跑去小孩房间看。结果没什么嘛，安平平就拉着我要说话，我心想我好歹也是个慈爱的长辈，待三分钟我找个机会开溜就行了。要我说，你们这些小孩也挺不容易的，我还没安慰两句呢眼睛都红了，我就说，你注意身体，别因此耽误节目，那小孩就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要脱衣服给我看他身上的疹子。脱，衣，服啊！” “……” “吓死爹了好吗，这个太瓜田李下了，我是弯的这圈子里哪个人不知道？” “……” “看疹子撸袖子就行了，他脱衣服，你知道吗我脑门上的警报器都快冒烟了——现在冒烟的是喉咙，有水吗？” 郑桐木面无表情地一指他身后。 咕咚咕咚灌了两口，王越乐叹了一口气。 “你说这位小少爷是要gān嘛？” “……” “哎，别不说话呀。你们都是星空的对吧，他什么背景，你快给我说说。” “我不知道。”这是真话，郑桐木自己和他平素没什么jiāo集不说，貌似两个经纪人之间还曾经有过什么过节，团队几乎零jiāo流。 “我是真想不通，我婚戒都戴了二十年了，他是不是瞎啊？” 郑桐木沉吟片刻，答道：“你非要这么说……他可能是找gān爹，总之不是找老公，关你婚戒什么事？” 王越乐一脸震惊：“……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啊……我靠等等我/*+&$，不对！！！gān什么爹，我有那么老吗？？？？给我重说！！！！” 说着躺倒在沙发上，就要开始闹了。郑桐木一个头变两个头大，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单手解开身上衬衫的第一个纽扣，居高临下道：“您倾诉完了，可以走了吧，再不走我也要脱衣服了。” “……”王导目瞪口呆。 第12章 书信 好不容易把王导这尊大佛送走，郑桐木终于得空了。 白天忙得团团转，手机都被经纪人拿走了，搞得他一整天都从身体到jīng神地远离了现代生活。 地理的距离似乎也影响到了心理的距离，桐木觉得，虽然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小女儿的扭捏，他也很坦率地承认，他有点想杨秦了。 收到桐木的信息，杨秦几乎是秒回，跟他说今天和设计师敲定了什么内容，明天要谈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有啊，我想看看你。 他直接发起了视频通话邀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郑桐木已然感觉白云苍狗，以至于看到杨秦的脸时眼泪都快下来了。 杨秦似乎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湿地耷拉着，看着特别乖巧。热气熏蒸起的粉色也还没从皮肤上褪去，他弯腰低头去拿资料，后颈的弧度在郑桐木的手机屏幕上划出优美的曲线。 郑桐木不禁伸手去描画。 没见到的时候还好，见了之后，就上瘾了。越见越想，不见更想，俨然瘾入膏肓，无力抵抗。 杨秦打开资料想拿给他看，又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突然皱起眉头，凑近了一些，疑惑道：“你是不是……瘦了一点？” 郑桐木眨了两下眼，突然砰一下脑袋砸在了桌子上，把杨秦吓了好大一跳，几乎蹦了起来，连声喊：“喂喂，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郑桐木把头支起来，嗡嗡地说，“你刚刚在关心我呢，我太开心，太激动了。你不知道这个节目多坑，哇，还有一个碎嘴导演和一个不省心的后辈，每天身体累心也累，黑眼圈，喏，你看这黑眼圈。” 说着他歪过一边脸蛋，用手指着眼睛下边凑向手机镜头。 屏幕上，连桐木的睫毛都根根分明。 杨秦连退了三步。 “我……” “你……” 看到郑桐木因为他的动作在离屏幕十公分的极近距离愣住，杨秦捂住了自己的脸：“我靠！你别凑这么近啊！你那张脸太好看了谁顶得住啊！” 捂不住的耳朵尖露出一点红来。 郑桐木反应过来，也捂住了自己的脸，露出同样红红的耳朵来。 不讲究的王导推门直接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第二天，连着第三天、第四天晚上，王越乐都准时准点出现在郑桐木的房间门口。 无语地看着他，郑桐木就杵在门边，满脸写着“不招待”三个字。 “你这样让本导很受伤啊。” “……” “半小时，绝不超过半小时。我刚刚想回屋就看见安平平在我那层溜达，等他走就行了，好不好~~” 王越乐捧着心口看他，看的郑桐木无语问苍天，侧过身子让他进门。 一关上门，王导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眉毛都垮了下来：“哎，你知道不，我真要被安平平害死，今天连道具组老吴都来问我了！你谢老师和他是老相识，你说这万一谢老师知道了……哎。” 对于王越乐来说，这当真是一场无妄之灾，每天见到安平平他就神经过敏，跑得比兔子还快，虽然郑桐木相信这点小事还是不至于影响到他俩的感情，也不免有些心软。他坐下来拍了拍王导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谢老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不啊，他是，”王越乐满面愁容，抓住郑桐木的手哭诉道，“他肯定会冲过来打断安平平的腿的，天呐这肯定要上新闻头条！” 呵呵。 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郑桐木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唉唉唉别生气别生气，我错了，来来来我补偿你。你知不知道我师从那个，著名的占星学家克莱维大师，看手相非常准的。” “……” 郑桐木已经翻看起了杨秦发给他的设计方案，还是没有搭理王导。 “那看面相也一样，”王越乐的兴致丝毫不受影响，“观你面部，双颊泛红，艳若桃李，一看就知道你桃花运来了，真命天子降临，红鸾星动呀。” 这番胡扯终于换来了郑桐木的一个抬眸。 王导一脸了然，调皮地冲他挤眉弄眼，在挨打的边缘反复横跳。最后终于接了个不知道什么人打来的电话，说了句警报解除，这就走了。 在小山村蹲了一个星期，录制进入尾声，节目组终于良心发现，安排了一天据说是田园诗意、比较不费体力的项目。 可惜好运气不属于郑桐木这一组。早上的抽签是安平平去的，结果和另一组的两位小花都抽到了邮递员的角色。目测又是一天汗流浃背啊，两男两女苦笑着对视了一眼，一起跟着村gān部往村里唯一的邮局走去。 邮局就在村口，平时停放着邮车的院子里此时空空如也，门口还挂着锁。村gān部上前敲了敲门，看所里没人，说道：“估计老刘头上城里去了。” 那，这个邮局就只有一个员工吗？ 还真只有一个。村gān部解释说，现在村里常住的村民不多，邮局里有老刘头一个人也足够了，他gān了二十多年，熟悉这个村子的每一个人。 正说着，村口水泥路上就来了一辆墨绿色的邮车，稳稳地一路开进了邮局的大院里。一个jīng神矍铄的大爷打开车门跳了下来，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准确地点了郑桐木和安平平两个：“来，小伙子过来帮帮忙。”他拉开车后门，示意两人过来，自己则大踏步到邮局门口，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邮件包裹堆满了车子的后半部分。小花们也过来帮忙拿了些小件，剩下的郑桐木和安平平足足跑了五六趟才搬完。老刘头告诉他们，现在村子里留守的多数是老人和孩子，青年劳动力在外打工，赚的钱就经常网购些生活用品回家，也给自己的亲人寄些小物什儿，所以收到的件还不少，一周至少要去乡里取一趟。 为什么不让乡里的邮递员来村里派件？哎，乡里也没人呐，要等他们安排过来，指不定十天半个月就过去了，村民们不得急死，还不如他开着车去一趟呢。 顺便还能给各家带些东西。说着老刘头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来，是各家托他进城采买的米面粮油。 喏，也全都拿进来了，等下也需要这些一日快递员们连同信件包裹一起分发下去。 接下来怎么gān，全听老刘头的指挥。摄影小哥安静地蹲在邮局角落里，看老邮递员把小花和男生两两拆开，重新成组。要做的事其实很简单，这个村子里有三个生产队，他们只要把信件和包裹按照这三个生产队分拣开，拉去队里的旧食堂一放，再广播通知村民们来取就行。 说着，老刘头已经利索地洗好了杯子，给众人泡上茶，看着几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忙活起来。一封封的信件，一个个的快递，今天将从他们的手里走向小山村的家家户户；这其中，有银行寄来的账单，父母买来的玩具，儿子送来的新棉袄，网络学校快递的教材；是窗口，是纽带，是温暖，是希望。 老刘头呷了一口茶，说工作无聊，就给他们讲讲故事吧。和书信打了一辈子jiāo道，肚子里自然装满了关于书信的故事。人与人唯一的缘分，千百年来就书写在这一张张一撕就碎一揉就烂的信纸上，像飘摇在风里的孤帆。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也只够爱一个人。 但远方的姑娘，在慢慢的岁月中慢慢地杳无音信，像蒲公英不知落在哪片土地盛放，却再等不来一同长大的那只蝴蝶。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绵绵寒雨，在老刘头讲完这一封封信里承载的百味人生之后，屋里安静的只剩下指尖擦过纸张的窸窣声。 手工分拣很快完成，趁着镜头去跟安平平，郑桐木连忙抓住老刘头问道：“今天还能寄信吗？” “能。” 这个邮局虽然很小，应有的一样也不少。郑桐木撑着伞缩着脖子进来的时候，桌上已经码放好了信纸、信封和邮票。老刘头问了他目的地，替他把邮票贴上，又好奇地多问了一句：“寄给谁啊？” “喜欢的人。” 老刘头点点头，拉开抽屉抽出了一张粉红色的卡片，递给郑桐木：“不嫌弃的话，送你了。” 卡片的边角有些褪色，但是看得出来保存非常好，打开来，里面是一支压gān了的玫瑰花。 他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忙把卡片推出去：“我不能拿。” “收件人不在了，这朵花我已经永远无法寄出去，还留着gān什么呢？你也不要的话，就扔掉吧。” 推拒再三未果，郑桐木只好默默地接了过来，老刘头最后看了一眼，站起身走到窗前。他远眺着村外青山，神情落寞，似是一下子老了十岁。郑桐木看着他的背景，合上卡片，把它塞进了刚刚贴好邮票的信封里。 “杨秦：”他在信纸上写下了收信人的名字。 信写好，天也擦擦黑了。吃完饭，回到招待所，他在一楼的电梯口正巧撞见老脸通红的王越乐和泫然若泣的安平平。 ……太不巧了，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在转身离开还是默默走过之间犹豫片段，桐木还是选择了后者，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眼见就要安全逃脱。 结果被王导长手一捞，一把拖住手臂。 “平平呀，我还要找你家前辈说点事，你早点休息，拜拜。” 他紧紧拽着郑桐木，而桐木面无表情地保持着自己的步伐走进电梯，就仿佛屁股后面没有多个人一样。但是他感受到了后背针刺一般的目光，心里把王越乐骂得狗血淋头。 “王导，”他压低声音，说，“你别害我，找别人行不行。” “我家谢老师肯定有拜托你照顾我吧，对不对？我太了解他了，所以你得救我啊，见死不救我要抑郁的。” “你再来找我我也要抑郁了。” “知情人越少越好嘛，你是我家谢老师的学生，我信任你哟~” “……你老抓着我，倒是也不怕别人误会。” 王越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坏笑道：“谁误会？哦~~我知道了，别担心嘛，我会替你跟你视频对象解释的。” “……”郑桐木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往旁边挪了两步。 岂料王导倒是兴奋了起来，刚刚的窘态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八卦的姨母笑：“哇哦，我拉着你你没反应，我提视频对象你就跟我闹，有情况有情况。” “不是，我……” “嘘——我到了。”王越乐欢快地踏出去，在电梯门徐徐关闭之际对里面的郑桐木丢下最后一句话，“解释就是掩饰，拜拜。” 郑桐木看到走廊里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把差点脱口而出“滚”字咽回肚子里。 第13章 碰面 一周的拍摄终于结束，裹得严严实实走出机舱，郑桐木第一时间掏出手机给杨秦报告：我回来了！ 叮铃铃的消息提示音同一时间从某部随手扔在地毯上的手机里传出，尽职地唤醒了他的主人。 杨秦昨天又有些失眠。 之前星空传媒的招标结果据说这两天就发通知了。就像是考试，做考卷的当时没太觉得，临到发成绩单却在漫长的等待中自己把自己bī到心跳180。消息的提示把他从浅眠中直接挖起来，倒不是来自重要的事，而是来自重要的人。 桐木回来了啊。 在小山村的那几天，桐木反而是难得清闲，晚上有大把时间，没事就给他打打视频电话，吐槽吐槽戏jīng嘉宾，讨论讨论家装方案。 和杨秦一起讨论如何来布置他的房子，郑桐木从中找到了巨大的满足感。沙发要放在什么地方，杨秦就站起来给他比划：这里要让空，不然挡光了；那里不能背对，不然白天电视屏幕会反光看不清，等等等等。他的眼前甚至浮现出了画面：一个沙发，摆放位置是他和杨秦一起决定的，式样风格是他和杨秦一起看中的，他和杨秦并肩坐在沙发上，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舒服极了，一躺下去就不想再起来；这个家里，充满了杨秦的气息。 桐木想得很美，不过可真是把杨秦给累惨了。他趴在chuáng上正睡眼朦胧，听见手机又响了一声。怕不是郑桐木又发消息来了，他这样想着，打了个哈欠，隔着一层泪雾眯起眼睛去看；消息的发送人却是张一格。 张一格说，他们落选了。 他麻木地放下了手机，一动也没动，半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此时空气才重新与肺泡互动起来。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就是……有点白费了郑桐木当时的一番安排。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把看完信息就迷迷糊糊又睡着的杨秦叫醒。揉着一头乱发去开门，他看见张一格站在门外。 张一格的视线从眼前人胡乱翘起的头发，扫到飞羽遮掩的双眼，再到身上睡得皱皱巴巴的睡衣。他伸出一只手，刚一碰到杨秦的脖颈，就听见软软的一声：“嘶，好冰”，杨秦条件反she地一缩肩膀，让开了他的触碰。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刚从室外进来，手指温度很低，连忙合起手掌使劲搓了搓。“别动”，他低声道，压住杨秦的肩膀，手心陷进睡衣毛茸茸的布料里，一片温软。他伸手抚过杨秦睡衣的领子，把折进去的尖角翻出来，掩住眼前人无意间露出的纤细锁骨。 “……我还怕你落选了难过呢，看来我白担心了。”张一格一边说，一边收回手，笑了下，举起手里的外卖。 回了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杨秦闪去了卫生间洗漱。 张一格熟门熟路去厨房洗了手烧上水，这时，门铃又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谁啊？”张一格扬声问道。 门外却没有回答。 片刻，倒是杨秦抓着手机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正撞见张一格站在门口。他咬着下唇，看了看老同学，又看了看门，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怎么了？”张一格问道。门外……是来了什么人吗？那请门外的人进来就是。 可是杨秦在玄关处转了小半圈，不停地挠头，既没有开门也没有离开，不知道在为难什么。 张一格看他转圈，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杨秦看起来对开不开门这么犹豫？ 难道，门外是他张一格不能见的人吗？ 不能见的？谁？他想不出杨秦身边还有这样的人。 张一格胡思乱想着，心一下子翻涌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杨秦最亲密的朋友。对这个窝在家里画画的宅男来说，杨秦的社jiāo关系很简单，基本就定格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张一格认识这些年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 “呃……格子……” 在杨秦终于开口的同时，他的手机也应声震动了两下。他忙低头看了一眼，张一格敏锐地瞟到了信息的内容，就四个字：我先走了。 杨秦立马慌乱了起来，他一边按住语音输入喊了一嗓子“别走！”，一边拉住张一格的手腕。还带着刚刷完牙的湿气，他的嘴唇看上去水润而饱满，沾着他自己咬出的痕迹，一片嫣红。 这两瓣红唇为了门外人叮嘱着他：“拜托你件事好不好，等下不管看到了谁，也别说出去啊。” 门在眼前缓缓打开，郑桐木看见杨秦表情复杂地出现在面前。他的头上支棱着几根呆毛，脸蛋儿粉扑扑的，眉目还透着刚睡醒的温顺，毛茸茸的格子睡衣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团成一团。如果不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郑桐木几乎就要情不自禁地上前拥抱杨秦了。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暖和柔软。 站在旁边的陌生男人比杨秦高出了半个头，穿戴齐整，一丝丝屋外的寒气附着在他的毛衣上缓缓蒸腾，和旁边的杨秦完全不是一个温度。看来同他一样，也是刚到不久的来客啊。郑桐木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男人。他看上去有点眼熟，虎着一张脸也正在打量自己。也许一般人察觉不到，但是娱乐圈里察言观色了好些年的郑桐木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对自己的出现非常不慡。 在记忆里搜寻了片刻，郑桐木想起来了，自己和杨秦在星空传媒“偶遇”时，这个人跟着杨秦一起来的。既然杨秦是为了工作去星空，那么这个人很可能是杨秦工作室的同事。或者更亲密的，比如说——“介绍一下，这，这是我的朋友，我工作室的老板，大学同学，张一格。” 杨秦站在两人中间，向他们介绍彼此。他指着拉下口罩露出一张帅气脸庞的偶像歌手本尊，对张一格苦笑，道：“这位，晋晋的朋友圈天天都发的，不用我介绍了吧。” 虽然地址早就知道了，但这还是郑桐木第一次来杨秦家。他进了屋，一边好奇地四下张望，一边听杨秦一叠声地念叨他：“不打招呼就来你是要吓死我。你不是早上刚下飞机吗？怎么不回自己家，跑我这儿来gān嘛？你倒也不怕被人拍到……” 来到了令他安心的人身边，车马劳顿终于一股脑发作出来，桐木几乎是立刻就有点困了。他拖长了语调回答杨秦的提问：“我家空dàngdàng的不想回，又难得有半天假，来看看你。没人拍，你放心，我反侦察经验丰富着呢。” 他摸进厨房把手上的外带放下，又站在卫生间门口，看杨秦洗脸。一开始杨秦还以为他是等自己洗好要上厕所，想先给他挪位置他却又摇头不应。最后杨秦搞明白了，这人没什么事要gān，就是站那儿看自己，好像没看过人洗脸一样就站那儿看。顶着偶像的目光杨秦压力山大，小猫洗脸一样随便糊了两下就把毛巾晾了起来。 “唉唉，这么快就洗好了？洗gān净了没啊。” “……你坐客厅里去行不行？”眼见桐木还要尾随他进厨房，杨秦忍无可忍，“别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我啊。” 桐木噗嗤一声笑了，举手投降，退回客厅。 坐在客厅的张一格听着他们笑闹，喝了一口杯里的水，隔夜的冰冷顺着食管流入胃里，泡着他的心也一片冰冷。杨秦……杨秦在用这么亲昵的方式和这个大明星说话。上次去星空传媒的时候，他们也遇到了他。那时，杨秦分明和他一脸不熟的样子，脸上只有见到了偶像的那种喜悦，那种喜悦很虔诚，但其实也很遥远。距离那时只是两个月的时间吧，这两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会认识，怎么会熟悉到登堂入室的地步？ 一个还算知名的明星、偶像，在这个世界上就有成千上万的少男少女喜欢他，痴迷他，甚至把他当做自己的情感支撑。粉丝的爱如此盛大，把偶像高高捧在天上；他们在云端看任何一个粉丝，都面目模糊而渺小。就这样一个被万千人狂热喜欢着的人，听杨秦话里的意思，是一下飞机自己家也不回就跑到杨秦的家里来；试问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偶像一下飞机就到粉丝的家里来？ 有的人追星到了痴狂的地步，甚至可以为了偶像做任何事都不求回报，只求偶像能够多看自己一眼。杨秦没有这么不理智，比起他妹妹来要好些。但他给他画画，买他的杂志和代言，去看他的演出；他内心里的喜欢其实并不比杨晋少，这些张一格都知道。自己喜欢着的人走下云端，回应他亲近他……恐怕换任何一个人，这都是无法拒绝的。 他未战便输了吗？ 这一大早过来俩人都没空着手，桐木买了豆浆和曲奇，与张一格带的奶茶和包子放在一起。杨秦一边拿杯子碗碟把食物盛起来，一边还啧啧称奇：“你们买早餐还都是东西混搭的，真默契啊。” 郑桐木抬起头望向厨房，正撞上张一格也投向他的，沉沉的目光。早餐算什么，他们俩最默契的，还是在得知杨秦作品落选之后，在同样的时刻过来。恐怕，两个人也都是怀揣着同样的心情，想第一时间陪伴在他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这次复健更多的是找写文的状态，作品还是有很多问题的。 第14章 心事 杨秦不知道身后有什么暗流涌动，他把碗碟搬上桌，招呼两位客人坐下，犯难道：“你们每个人都带了双人份的早餐，所以现在桌上总共有四人份……” “你多吃点。”张一格把包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你都瘦了。” “啊？有吗？我还觉得我胖了呢。”郑桐木时不时会寄些零嘴小吃给他，虽然分掉了好些给杨晋，但杨秦的肚子里还是装了不少。 罪魁祸首在旁边笑了一下，说：“放心啦，你没胖，不就跟上个星期你去我家的时候一样嘛。” 张一格瞳孔巨震。上个星期……你去我家…… 吃到嘴里的鲜肉包子顿时味同嚼蜡。 说这gān嘛？杨秦终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抬起头，看张一格眉头紧皱，神情古怪，不停地搅动着剩下的一点奶茶却也不喝。这是怎么了，有心事吗，他伸出筷子敲了敲张一格的碗，唤道：“哎，格子。” “格子。”喊了两声，张一格才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应他。 “你怎么了？看你魂不舍守的，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事……啊，我就是在想，”张一格顿了一下，还是选择闭口不谈，“没事了，真的。” 杨秦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正色道：“是在想星空的事吗？” 对，他落选了，他们失败了。张一格正是为此事而来的不是吗。 张一格抬起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其实并没有在想星空的事，在想这件事的反而是问出这句话来的杨秦。从进门到刚才，所有人都没提星空半个字，杨秦似乎也一切如常，看起来并没有很在意。但这只是一种假象，星空招标的落选一直在他脑内徘徊不去。 早上醒来张一格看到邮件之后，犹豫再三还是给杨秦发了消息，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中标可能性很小，但是杨秦怀抱着七分工作上的抱负还有三分情怀，其实骨子里很看重这个项目。他没有回消息，是不是很伤心，很沮丧？会不会不好好吃饭，发一整天呆？张一格越想越坐不住，这种时候，他应该陪在他身边。 所以张一格和郑桐木会同时出现在他家门口，都是因为收到了消息，担心杨秦。这些他自己也都很清楚，但是他利用了这份来自朋友的理解和关心。他们闭口不提，他就真的顺势装起了鸵鸟，假装无事发生。因为失败的感觉太糟糕了，他想要逃避；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不要再想起。可是，这毕竟是不行的。 杨秦说想看看通知。短暂地抛开七零八落的情绪，张一格打开手机，把落选的通知邮件给他看。 没有。杨秦接过手机，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连通知下面，“活动圆满结束”的通稿也逐字逐句地读了过去。没有，他们彻彻底底地落选了。 哎，杨秦叹了口气，低下头又慢悠悠地吸了两口豆浆。终究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尝试了，失败了，就这么回事。 “你也别太沮丧，在我心里你已经很棒了。” “没错。”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桐木突然出声附和道，“在我心里你也已经很棒了。所以……我可以看一下你的作品吗？” 嗯？ 杨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的设计。你看，我家不是正在搞软装吗？”郑桐木解释道，“其实，我早就看我家白花花的墙壁不慡了，只是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布置而已。” 嗯？ “所以，我的大画家，请问我可以用你的作品来装饰我的房子吗？”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郑桐木的脸上。郑桐木歪歪头，回看他们二人，补充道：“我是认真的。” 张一格跳了起来：“大明星，这不合适吧。落选了的作品，我们可以再投稿的。” “对呀，你们还可以继续投稿，我会付钱的，而且我没有买断，不阻拦你们再卖别人。”郑桐木耸耸肩。 “……小翊……”杨秦换了个称呼，语气也突然放软，想要先说感谢再说不行，先扬后抑的意图过于明显。桐木立刻打断了他，道：“你先别拒绝，你能不能先让我看一看？” 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拒绝桐木的请求，或者，潜意识地不想拒绝，杨秦和自己偶像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最终在他琥珀色瞳孔的水光中迷失，内心的小人认真地问道：他想看，为什么不给他看呢？杨秦回答不了，讷讷不言，手举白旗，默默地站起身回自己的房间去拿电脑，留下两个客人在客厅继续大眼瞪小眼。 在杨秦离开之后，张一格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双手抱臂，一错不错看着郑桐木。 “看来你有话想对我说。”“你什么意思？”两人同时开口。 “什么什么意思？”桐木叹口气，问。 “别装傻，你可是大明星。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想要什么样的服务、资源，对你来说不都是唾手可得的吗？为什么要缠着杨秦？我告诉你，他可不是你们娱乐圈里那些随随便便的人。他很单纯、善良，心很软。但你别妄想利用这点来欺骗他，有我在他身边。” “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想要欺骗他，欺负他，我想要对他好的心并不比你少。” “你……” “你是他的大学同学吗？” “……对。” 郑桐木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道：“那你们就是十八岁的时候认识的喽。那么，我认识他，比你早了五年。” “……什么？” 郑桐木微微一笑，说：“杨秦或许没有告诉你，他是我的恩人。是他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当然会对他好，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这是怎么回事？张一格陷入了困惑之中。杨秦……从来没跟他说过啊？那他还追星，追眼前这个人追得那么真情实感，难道是因为杨秦真的……喜欢……？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寂静无声中，书房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门锁的声音。 郑桐木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过，我对他好，不仅是报恩。” “什么报恩？真的，拜托你，别再说什么报恩了。”杨秦捧着电脑从书房里出来，郑桐木三两步冲上去帮他。 这时，张一格站了起来，“杨秦，我还有事，先走了。” “啊？啊，好。你等等，我送送你。” “……好。” “哇还真不跟我客气呀。”笑着在张一格肩上捶了一拳，杨秦招呼了声桐木，直接在睡衣外面套上大衣，送张一格下楼。 他们并肩走在小路上，朝小区门口走去。张一格踟蹰良久，问杨秦：“我刚才听那个大明星说……你是他的恩人？” 杨秦摆了摆手，说起这件事情，他就非常苦恼。“哎，快不要提这件事了。我真的非常确信他搞错了。你想，他那么好看，我如果见过的话怎么会不记得呢？” “可他说你们是十三岁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时候不过是半大孩子，长大以后变了样子也是有可能的。” “啊，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十三岁吗？你知不知道，我追问过他好几次，他什么都没说……” 忽略杨秦亲昵的抱怨，张一格换了个话题：“设计稿，你打算卖给他吗？” 杨秦苦笑，说“如果他要，我白送给他都愿意啊。更何况，我明明不是他的恩人，却顶着他恩人的名头受他照顾……”他早已无法拒绝。 “……你的作品，随你处置吧，我也不好说什么。你……我不是歧视娱乐圈里的人，但是我希望你小心一点，别太相信别人无缘无故的好意。杨秦，对不起，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我担心你。” 杨秦用一个拥抱截断了张一格接下来没有说出口的话。心上人的鼻息拂过自己的耳畔，像沾衣欲湿的chūn雨，在张一格的心头覆上一层薄雾，cháo湿而迷蒙。杨秦用力地勒了一下张一格的肩背，放开他，不出意外地看到老朋友轻微皱起的眉头。他笑了：“我明白的，格子。唉，你别这副表情啊。真的，我都知道，谢谢你。” 不，杨秦，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友情是何时就已经变质…… 张一格站在小区门口，久久地注视着杨秦的背景。 杨秦拒绝了郑桐木想要打一笔巨款给他的行为。自己的落选作能值多少钱啊，况且这不是钱的问题。 但是桐木不肯。 闹老了也不行，他另辟蹊径，作品不要钱，人力得要钱吧。 小山村的忆苦思甜拍完，早就定好的国内巡演马上就要正式启动准备工作，原先的假期肯定也没了。接完经纪人的电话，郑桐木转头给杨秦打电话。 自己要忙活起来了，家里的事就得全拜托杨秦。家装的方案已经定好，墙壁装饰也用杨秦的落选作品，郑桐木对这个成果心满意足。眼见杨秦洗了手回来了，他赶紧掏出卡拍了照放回去，一气呵成，在杨秦重新坐下来的时候喝了一口咖啡，悠悠地说：“我寻思着得给你个名分。” “啥玩意儿？给我个啥？”杨秦擦着手的动作一顿。 “不能白要你gān活，得给你个名分啊，全权代理设计师，之类的。” “……全权什么，你不都选好了吗？” “那得请你帮忙盯着呀，我钥匙都给你了。”郑桐木在杨秦面前卖惨卖得越来越熟练，“你忍心看我巡演回来继续去住公司吗？” “……” 我欠你的啊，杨秦想，呸，还真的欠。 但他还有正事要问：“这事先不说，我要问你另一件事，听说你遇到我的时候是十三岁？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我做了什么就对你有恩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你——”他刚说了还没到一半，郑桐木就看了一眼手机跳起来：“啊，这件事啊我回头跟你讲。现在开始呢，我家就拜托你了，拜拜，再见，沙扬娜拉。”说完拽起大衣就跑。 “喂我没答应啊！” 郑桐木回过头做了个双手合十虔诚托付的动作，一转身跑了个没影。 靠。 妈蛋，我才不要管。 而三天后，杨秦又想起了此时的这一番决心，他看着面前这栋已经十分熟悉的小独栋，打从心底里唾弃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章名基本是瞎取的XD。 第15章 探寻 不知道为什么，郑桐木很排斥跟他谈从前的事，要不是上次张一格告诉他，他都不知道郑桐木在十三岁的时候见过他。所谓恩情，应该也是那个时候。 十三岁他gān嘛了？他是真的什么也不记得。 桐木肯定搞错了，既然错了，就要纠正。 可是他现在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杨秦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听杨晋说过，追星女孩儿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个神秘的论坛。论坛的入口很隐蔽，没人指路很难找到。就算有人误打误撞摸过去了，但是论坛的名字也好、帖子的标题也好，都很难猜出来这个论坛里的人在聊什么，连发帖的id也是随机生成的。这份神秘感维系着论坛的用户们，发帖的人和刷帖的人，都不自觉地维护这一切，很少有什么内容会拿到外面当公开资讯进行传播。 杨晋吃瓜吃到兴起的时候曾经发给他看过。这里就有如一个自给自足的里世界，不少人放下了平时在其他社区也摘不下来的面具，意外地真诚坦dàng敢说敢想起来。 真的不能小瞧妹子们就此互相激发出来的八卦能力。他看过论坛里一个非常有名的帖子，本来发帖人只是看到了某明星和另一个不知名账号发的照片，发现背景里家具摆设有些相似，结果无聊的论坛群众顺藤摸瓜，摸清了账号里的规律之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挖到了新的关联方，找出了更多的照片，证据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该明星最后被证实的确出轨。整个过程杨秦看的是目瞪口呆叹为观止，感觉这些妹子们一个个简直福尔摩斯转世。 但是论坛里的八卦，说不上几分真几分假，甚至真假混着来，关于同一个人永远有全然不同的消息满天飞，一个是我堂哥的同事的爸爸的侄女儿说，一个是我同学的发小的妈妈的小姑子说，横竖没实锤，就看你们看帖的人想要相信什么。 也许有什么关于郑桐木的八卦呢，他想问一问杨晋。八卦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和郑桐木本人，嗯，挺熟的，也并不是无从分辨嘛。 结果还没等他打给杨晋的电话拨出去，杨晋的消息先发过来了。桐木的巡演过四个月回到S市，她来问自己哥哥要不要一起去。 那当然要啊。他从抽屉里抽出两张内场vip的票，拍了照给杨晋发过去。 回信立刻就到，杨晋用高八度的声音鬼叫道：“秦秦！！！！你知不知道票还没正式发售！！！！” 啥？他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的票严格来说也不是买来的。 还没来得及回复第二段语音接踵而至：“仔细看了看你这还是内部赠票啊！” 票的左上角确实印着不能转卖的章。 杨晋在语音里大吼：“所以你的票谁给你的！你你你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业内大佬包包包养了吧？？！！” 没有业内大佬，没有包养。他错手点开了早上刚收到的银行自动通知，想到桐木没头没脑发来的“收钱”两个字，大声地骂了句我靠。卡号尾号是xxxx的xx银行储蓄卡，给您转账了xxxxx。卡主人，郑桐木，算不算业内大佬？打钱给他，算不算包养？妈蛋，他要说不是，连银行都不答应了。 不行，这事得尽快有个说法。 晋晋，我需要你！ 杨秦花了半个小时时间跟杨晋解释，票不是来自大佬，不是因为包养，求求大小姐把脑dòng收一收。但是杨晋始终用看犯人的眼神看他，现在回想起来，跨年晚会他一掏就是内场vip票也相当的可疑。 杨秦叫苦不迭。票是你偶像也是我偶像的那个人他亲手给的！可是偏偏他不能说。 再三向杨晋保证了票的来源没有任何pyjiāo易，杨秦甚至有种自己才是家里幺妹的错觉。 杨晋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哥哥对她的好她都一分不落地记着，用女性特有的方式也温暖着他。特别是在杨秦和家里出柜闹翻之后，她就承担起了把妈妈暗地里的关怀原封不动传递给哥哥的职责。 不过话说回来，妹妹虽然这样好，激动起来也是鬼畜了一点，从她听了杨秦小心翼翼侧面打听论坛里有没有什么爆料开始，她就一刻不停地丢链接给他。 “这个，是自称星空传媒内部的staff爆的，没有实锤。” “这个，是自称他初中同学来爆的，依然没有实锤。” “这个……” 你们真的不是黑粉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熟练啊。 杨秦先看了号称星空内部的爆料，帖子超长，而那个论坛的配色特别有毒，看了他一晚上，头都大了。星空传媒旗下的艺人其实很多，楼主也接触了不少，帖子里提名了谁他就写谁，想起来还会回来补充，因此零零散散穿插着很多艺人的不同内容，关于郑桐木的并没有多少。帖子里说，郑桐木每次回来都住在公司。在星空传媒总部大楼最高一层还有他的一个保留房间。对于他过去的经历，楼主只是听说他小时候过得非常不好，其他也和外界知道的一样少。 其实杨秦还挺好奇的，星空传媒的公关部都不管的吗，就任由这么一个帖子在网上流传着，虽然没有什么实锤，好歹也是有舆论影响呀。看完之后他才发觉，没必要，真没必要，不管说的是谁，都没见任何一点□□。没有大料，吃瓜群众一哄而散，帖子也就沉了。 不过从桐木自己告诉他的消息横向比对……其实透的还挺准，所以最后说他小时候过得很不好，这是真的吗。 他没听郑桐木提过，连上次说起自己没有父母，他都像在说今天天气还行一样轻飘飘一言带过。网上一直传他是自己奶奶带大的，奶奶后来也去世了。 自称他初中同级生的楼主也说，听说过他是孤儿。他和楼主不在一个班级，楼主当时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不，是压根不知道年级里还有这一号人存在。看来明星的童年也不一定都是男神校草嘛，只能说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郑桐木那个时候一点也不引人注意。楼主会有料要爆，还是因为楼主的同桌和他参加了同一个社团，他红了之后同桌拿当年的事出来在同学聚会上当谈资。 按照楼主同桌的说法，感觉他是过得挺惨的。听说他还是留了级的，初一刚入学的时候因为生了大病他休了一年半的学，病好之后插班进来，跟年级里的人都不太熟。他们学校总体来说管得不严，基本没人老老实实穿校服，只有他一年到头校服不离身，洗得发白，和别人都不是一个颜色。他们的社团是一个音乐社团，同桌是拉小提琴的。而郑桐木就是唱歌，他声音确实也很好听，乐感出奇的好。接触了吉他之后，他想学，可是没钱买。听社团里面高年级的学长说，他实在没办法就虚报年龄偷偷出去打零工，然而就算这样，攒了一年仍然没能凑齐买吉他的钱。 所以说啊，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人长得帅，不拾掇也还是不行，宝珠蒙尘呐。 到最后，还是社团里有个同年级的男同学送了把旧的给他。那位男同学才是他们年级的校草，全校的男神。 楼主最后说了他们学校的名字，S市第x中学。 杨秦虎躯一震，这不是张一格的母校吗，而且他们应该是同级生。 这两个人居然是校友，这个世界有点小。但上次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到自己家来的时候，看样子不像是互相认识的。 杨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他看完故事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他要找的就是那位送旧吉他的男神同学。 出乎意料的是，张一格居然知道这件事。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对收了吉他的人毫无印象，但他认识那个送吉他的。对此张一格自己是这么解释的：那位哥们儿一身艺术气息，在那个大家都土不拉几的年龄简直是鹤立jī群，不光是女生，连男生也经常无意识地去注意他。 巧的是，他姓杨。 还有点像杨秦，从气质上来讲，特别是刨去那个年纪某些装bī如风的操作之后就更像了。 对嘛，杨秦觉得就是这样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校内风云人物，一看就不会是他这样的宅男呀？郑桐木是不是瞎，这都能认错。 桐木的家离杨秦的小房子有点距离。他蓦然发现，当时桐木的想法其实是很明智的，要是不在桐木家住，他来往一次那叫一个费时费力还没意义，真不如就地打个地铺。 在他醒悟的同时，一个空气净化器还邮到了小独栋。 ……总感觉他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墙绘其实快得很，郑桐木摸着黑回来的时候，差一点以为自己进错家门。 巡演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桐木天天除了排舞就是排舞，排到舞蹈老师都累瘫了，在乍暖还寒的天气里被流感病毒击倒。大家一合计，gān脆放一天假喘口气吧。然而经纪人翻了翻小本本，消失了一早上之后高高兴兴地跑回来跟郑桐木讲，趁着这一天假期有时间了，赶紧把之前一直说要补拍的照片给拍掉。已经给各方都打过电话沟通好了哟，好不容易的，经纪人这么笑眯眯地上下嘴唇一碰，就残忍地剥夺了桐木这捡来的一天假期。 当天一直折腾到了晚上九点才收工。不过很巧的是，拍摄地点就在他家不远，郑桐木心里一动，想要回家去看看。 哼着歌停车入库，上去的时候他觉察到了一丝变化。家门口靠墙角处多了几个用到一半的小桶丙烯，地面铺上了纸板和泡沫纸，靠墙根处还倚放了更多。他绕开临时施工现场，轻手轻脚地摸出钥匙来。 门一开，夜风就从大敞着的窗户里chuī进来，穿堂而过，卷起窗帘，发出刷啦啦的声响。桐木还没来得及摸到电灯开关，就被墙上已具雏形的画吸引走了注意力。 这是杨秦的稿，他看过，但墙上的似乎跟他看的有一些不一样。从玄关一直到露台，无数的音符跳跃在他家的墙壁上。它们像一个个小jīng灵，被点金之手赋予灵魂，在五线谱的世界里诉说着各不相同的情绪，或哭、或笑、或忧、或喜，它们聚集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幅流动的图画，开放出花朵，长出了树木，幻化成小鹿、山羊和狮子，顺着透进室内的清幽月光一路奔跑，最后凝聚成一个刚打起轮廓的图案。 郑桐木一路沿着这流淌的音符走进客厅，在未完成的最后一幕之下，看见了就睡在地上的杨秦。他侧卧着，卷在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毯子里，连头顶可能chuī风的地方也堆着毛毯，仿佛无忧无虑的婴儿一样层叠包裹其中，呼吸绵长，睡得正香。 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又抬起头，郑桐木再次端详着墙上未完成的轮廓。这是一个人的侧脸，脸庞的弧度他熟得不能更熟，因为每一天他都能在镜子里面看到自己脸上同样的线条。音符jīng灵们组成了生灵万物，勃勃生机融汇进他的音乐，镶嵌在他的侧影之中。 这是他所读过最动人的情书。 第16章 亲吻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藏到了云后，月光像是迁徙的雁，扑簌簌从地板上飞走不见。不停歇的风终于安分了，一直刷刷作响的窗帘轻微地摆动了两下，垂坠下来，不再乱飘。突然之间，一切都安静下来，安静到郑桐木耳边只剩下了自己的心跳声，轰然作响。 他低下头去看杨秦。睡梦正酣的男人卷着毛毯翻了半个身，仰躺着，从毛绒绒的毯子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小小声地发出了“吭”的鼻音之后，呼吸慢慢地再次绵长起来。 郑桐木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跳舞的音符和睡着的杨秦之间，久久地，久久地看着他的睡颜。他想起了自己十三岁的时候。 那也是一个初chūn的季节，和现在一模一样。那个下午，他坐在病chuáng上正发着呆，细细地闻着泥土被太阳晒暖之后散发出的气味，感受手心被晒到出了一层薄汗的温度。啊，chūn天要来了，他这样想着，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两年前，他发现自己的视野有一层朦朦胧胧的yīn影，渐渐的越来越模糊不清，终于有一天，他彻底地看不见了。失明，这成为了压倒他那个所谓“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住进了医院，却变成了实质上被抛弃了的孩子。他的父母只会对彼此采取bào力和冷bào力，而对他这个捆绑着他们不得不继续在一起互相折磨的孩子，也只有无尽的打骂和冷落。从此以后，他只见过他们的钱，再也没见过他们的人。 他的主治医生带着护士推门进来，跟他打招呼。他听见他们拉上了窗帘，阳光从掌心消失，屋内似乎一下子变冷了。这个步骤他很熟悉，本以为又是一次换药，但是医生取下纱布之后，却迟迟没有再给他缠上新的。 看他还呆愣愣的样子，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时间到了，睁开眼睛吧。 头上裹了小一年的东西不见了，他居然还有些不习惯，感觉脑袋上冷飕飕的。来得太快了，他没有时间去想，万一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依然是永恒的黑暗要怎么办。他只是有些麻木地听着医生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张开了眼睛，本能有些不安地眨了眨，再眨了眨，感觉泪水在眼珠上覆盖上了一层膜，湿漉漉的。 眼前亮起来了光。慢慢的，他看清了胖胖的医生在暗室内也依然亮锃锃的光头，看清了护士大姐姐白衣下露出的一截洋红色长裙，还有他们脸上一模一样的紧张表情。 一股暖流从僵硬了的手脚慢慢游走遍全身——啊，我能看见了吗，这是真的吗，是的，真的，我真的能看见了。 “我，我能看见了……”他喃喃着。 他终于重获光明。 护士大姐姐上前搂住他，几乎喜极而泣。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个大动作就要惊走眼前的明亮，只小心翼翼左右扭着头，想要好好看一看这个住了一年却始终没有亲眼见过的病房。在这满屋子快活的空气里，他看到了chuáng边矮柜上摆放着的那副画。 画上是他，坐在椅子上正抬头看着窗外——这是他在失明的这段时间里最常做的事，虽然都看不见，但还是努力去看，虽然不会飞翔，但还是努力去飞。唯一一点和之前的他不同的是，画中人没有缠着纱布，他用来看着窗外那棵高大树木的，是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 看着这双眼，他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没有抽噎哭号，就是安静地流满了整张脸，心像是被水洗过了一样澄澈。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新的我了，我要好好活着，他对画上的自己说。 那幅画的作者，现在正在自己面前，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美梦，露出一个痴痴的笑容。郑桐木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一切都是缘，他想。他也就是无聊去逛了逛自己的超话，拇指不停往下翻页的时候，有三张画在屏幕上一闪而过。只有0.5s的时间，它们却几乎在桐木的视网膜上烫出一个dòng来。忙不迭返回去点开大图，他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了。是的，画面右下角的签名，是他曾经凝视过千万遍的，除了更潇洒流畅了些以外和十几年前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 那一刻他的眼泪滚了下来，一如十三岁第一次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见那幅画的时候一样。 感谢老天爷。 他在内心虔诚地祷告着，俯下身，将自己的唇印在面前睡美人的唇上，带着他层层叠叠隐秘不可宣的念想。 鼻息jiāo织，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从紧贴着的双唇向四肢百骸渗透。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薄荷的气息，他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又舔了一下，尝到了杨秦嘴上润唇膏浅淡的薄荷香气。 月亮从云后探出脑袋，将清辉再一次洒向大地。桐木把杨秦唇上薄荷的味道舔得gāngān净净，直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他自己的润唇膏，又伏下去借着月色细细地涂抹。 眼前这一瓣上唇形似弯弓，唇角在不笑的时候也微微翘起，是天然的笑唇；这一瓣下唇圆润饱满，唇膏抹平了纹路，看上去更加好吃。他耐心地描摹他的唇形，一点一点地拭着，回味着方才柔软的触感。 有点失策啊，他想，真的好想再吃一遍。 第一次偷吻他是在车里，食髓知味，那之后桐木就肖想着再一次的偷香，想了好久好久。想要的越来越多，他害怕有一天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盖上唇膏盖子，他又凑近闻了闻，好了，现在面前这两瓣唇上散发着和他自己一样的味道，仿佛刚刚jiāo换了一个湿吻，沾染彼此的气息。 他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正对上杨秦在月光下格外清亮的目光。 ……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彼此，都没有说话。满室寂静，郑桐木的脑子一瞬间空白，恍然觉得这一幕平静的对视好像是幻觉。打破幻觉的是杨秦，他动了动手臂掀开身上的毯子，一骨碌爬起来，摇摇晃晃就要越过郑桐木朝门口走。 桐木一把抓住他的手。 杨秦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吓得桐木连忙收了手劲，但是并没有放开，杨秦又挣了两下，也没挣开。 “别走……”桐木压低声音，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哀求。 “……我、要、上、厕、所……” 桐木像被针扎了一样连忙松开手，连声说着对不起，爬起来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杨秦，目送他真的进了卫生间。眼见着门在面前吧嗒一声关上，紧接着传来落锁的声音，桐木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就地一瘫，四仰八叉躺平在了卫生间门口。 逃进卫生间，杨秦反手上锁，顺着门板滑倒在地上。 其实早在郑桐木开门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毯子非常温暖，虽然脑子是醒了，四肢仍然沉睡着。他被浓厚的夜色包裹，也懒得动弹，只是睁开眼看了看正盯着墙壁出神的房主，告诉自己郑桐木回家了，就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睡意很快上涌。 在几乎再次坠入沉沉梦乡之际，他迷迷蒙蒙的意识里突然闯进了不速之客。有什么软软的物体贴上了他的嘴唇，热乎乎的，散发着酸酸甜甜的气味，像是小时候吃的冰糖葫芦。柔软和温热jiāo织着缠绕在他的唇上，突然又有什么湿漉漉的舔了他一下，又舔了一下，梭巡流连。这种时候再不醒过来就是植物人了，他花了五秒钟的时间意识到了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呆愣当场。 这个屋子里除了他之外的活物，可以吻他嘴唇的那种，只有郑桐木。 只有在全部触感撤退的时候，他才敢悄悄地睁开眼睛。 是他的偶像，那个在舞台上、在万千少男少女心中像太阳般耀眼的明星歌手，此时正坐在他身侧，沐浴在如水般的月光下，正低头摸着自己的口袋。杨秦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觉得他的理智已经被郑桐木全部舔掉，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他就如同石化一般呆愣愣地注视着桐木，直到桐木又转身望回来的刹那条件反she地闭上了眼睛。 桐木似乎没有发觉他已经醒了。闭着眼睛在黑暗中，耳畔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秒，杨秦觉得自己像躺在砧板上的鱼，他不知道郑桐木正在做什么，还要做什么。他抓着身下的毛毯，搅紧、放松、又搅紧。 他唯独没有想过要打断这一切，只是闭上了眼睛，连呼吸也放轻。 先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比刚才更重，落在他的嘴唇上。鼻子上方的空气中混合着另一个人灼热的鼻息。手指，是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角，顺着他的唇形，一厘一厘缓慢地摩挲，触感无比鲜明。他的心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带着睫毛、喉结，和整个身体。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正撞见郑桐木琥珀色的眼瞳里。 怎么办……他□□着把脑袋埋进手心里，使劲地揉搓。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或者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现在最急迫的问题是，他要怎么走出这扇门？他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又该用什么样的声音同他说话？ 无数的问号卡住了理智运转的齿轮，杨秦发现他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角，手指和唇瓣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记忆不停地闪回刚才的那一幕，那在他唇上流连的湿润触觉。 “……杨秦？” 隔着门板，他听见郑桐木喊他的名字。 第17章 告白 “杨秦。” 杨秦连忙从地上爬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尽力让自己的声带发出正常的声音，应道：“我在。” “哦，看你进去了那么久……没事吧。” “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你、你快去睡觉吧。”杨秦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潦草地洗了把脸，抬起头，在镜子里仔细端详自己。应该看不出有哪里异样吧？他冲着镜子里龇牙咧嘴了半天，怕打了两下僵硬的肌肉。做完这些，他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了门锁拉开门，就听见郑桐木又在喊他。 郑桐木说：“杨秦，我喜欢你。” 维持着开门的动作，杨秦只是顿了一下，抬头迎上桐木的目光。他从明亮的卫生间里走出来，逆着光，整张脸几乎都隐藏在yīn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他走到桐木的面前，生怕惊醒什么似的轻声说：“谢谢你……对不起。”然后越过桐木，重新钻回温暖的毛毯堆中，将自己裹紧。 “晚安。”客厅的黑暗里传来最后一句话，随后就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晚安。”郑桐木走进卫生间，反手锁上门，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捂住自己的脸。 等杨秦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桐木已经走了。 他迷迷瞪瞪地坐起身，意识回笼的时候，昨晚的记忆也呼啸着向他涌来。很神奇的是他之后并没有失眠，相反还睡得特别好，一夜无梦，甚至都不知道桐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好像并没有。 之后三天，桐木都没有再回家来，倒是在微信里发了条朋友圈，说他这几天发觉了练舞的乐趣，当体力消耗到透支之后，大脑空dàngdàng的感觉其实很舒服，什么烦恼、忧愁，都不复存在了。看到这条的时候，杨秦刚刚完成了墙绘的最后一笔，两腿一软，就地躺在了客厅的地板上看手机。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磨蹭着，点开了点赞的按钮，又关上。不知道在桐木的烦恼和忧愁里，他是不是占有一席之地；也不知道这个一席之地的念头，是不是他自己的狂妄自大。 他摸出郑桐木给他的钥匙，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回到自己的狗窝，家里蹲了几天，张一格突然联系他。 “你这脸色……有点不太好啊。”张一格站在车门边，看杨秦从楼道里出来，每走一步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杨秦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钻进车里。他能有什么事啊，这几天他睡醒就吃，吃饱就睡，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开着电视机发呆，字面意思上的无所事事，明明养得挺好的。张一格看他一副闭嘴老蚌的架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一路无言。杨秦一直在发呆，张一格看路看灯看他，想说也不知道起什么话题。最后停在酒店底下车库里，杨秦才突然开口：“话说回来，我这样跑来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才问已经晚了好吗。 杨秦跟着张一格一起上到3楼的宴会厅，大厅里衣香鬓影，已经来了不少人了。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张一格非常轻松地就找到了目标，指给杨秦看：“那个穿白衬衫系着花色领巾的，看到没，就是你要找的杨校草。” 杨秦点点头，自己摸过去了。 真正面对面的时候，杨秦才体会到，为什么这位众多同学少年时代的男神在十余年后的同学聚会上依然能是所有人的焦点。不去做明星可惜了，杨秦心里想，校草先生浑身散发着和郑桐木相似的气味，没有攻击性，但摄人心魄。哇靠，张一格是瞎吗，他和自己的气质哪有一点点相像，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嘛。 应该是张一格提前打了招呼，校草先生没有太多诧异。他只是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抬头望天想了一会儿，回答杨秦的问题：“送吉他我还记得，没错是我，因为那位同学实在是太惨了让我印象深刻，我听社团里的女孩子们说的，他眼睛生病看不见了，又被父母抛弃，休学了一年多最后才等到手术的机会。反正我家里旧吉他有很多把，不送他也就是扔掉，不如我顺手做件好事。但我跟那位同学根本不熟啊，名字也不记得，没联系方式。几班的，几班的来着？真记不清了，也许他本人就来了啊，哎我帮你问问。” 他伸手绅士地拦住身后一个路过的女生，女孩子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脸刷得就红了。校草温柔地一笑，问道：“你是三班的对吧，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姓关的男生，眼睛看不见了休学了一年多然后插班到你们班上的？” “有、有哎。” “他今天来了吗？” “没有啊，我们班就没来几个人。” “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女孩摇摇头。 校草朝杨秦摊摊手，说：“是三班的，但是没来。你也许可以问问三班其他来了的人谁有他的联系方式。” 向校草道了谢，杨秦没有再去找三班的同学，他给张一格留了言之后独自一人离开了酒店。 怎么回事？姓关？不是郑吗？ 虽然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人啦，但是……或许郑桐木其实是个艺名，他确实本姓关？是不是再问问杨晋啊，她们小姑娘的八卦技能特别可怕，别到最后发现这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就他傻乎乎的还不知道。 好迷啊。 他点开微信，想发条消息给杨晋。聊天列表的下方躺着小翊的名字，最后一次消息的时间停留在五天前。不如直接去问桐木？……但是突兀地问他这么隐私的问题是不是不合适啊，何况他们现在……那要么换个话题，或者就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他好些天没消息了，是排练太忙，还是觉得要各自冷静，亦或是桐木已经把他删了？杨秦浑然不觉他的思绪已经跑偏了十万八千里，他突然有点后悔，离开的时候直接把钥匙留在了桐木家里，这个做法是不是有些太过决绝。 他当然喜欢郑桐木。他对自己说，可我还没想清楚。为什么是他，他想不通，似乎就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不过是一块漂浮在冰冷太空中的丑陋石头，那个舞台上的太阳向万千粉丝散发着光和热，他被俘获，成为星系里渺小而遥远的万千分之一，也安于那一隅微光和温暖。他从没有过奢望，太阳悄悄地来到身边已经是无与伦比的奇迹，那一晚塞过来的百分之百的真心太过突然太过炽热太过耀眼，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甚至无法闭上眼睛。 微信终究是没有发出去。 拖着沉甸甸的脚步回到家的时候，杨秦顺手开了一下楼下的信箱拿账单，在一堆传单广告里发现了一封来自福建的平信。 看信封上的邮戳，到件已经是一周多之前了，右下角也没有署名，只有个寄出地址。杨秦把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下，思索了半天，确认他并不认识什么住在福建xxx村的人。 慢着……福建？郑桐木半个月前刚去福建参加了一个综艺节目，据他说就是在山沟沟里面忆苦思甜的那种。难不成这封信……是郑桐木寄给他的？他呆呆地看着从信封里取出来的东西——一张信纸和一折卡片，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动了动手指，把卡片拿在手里。 卡片的一角有些泛huáng，但是上面一点折痕水印都没有，平板gān净，看起来是被jīng心存放了很久。打开来，纯白的纸页之间夹着一支gān花，花叶已经脱水gān瘪得仿佛一层纱，似乎碰一下就要碎掉，但是鲜红欲滴的艳丽没有一丝褪色。是一朵红玫瑰。 杨秦一屁股坐倒在椅子里。离开桐木家以后，他所有丝丝缕缕漂浮的念头尽处似乎都连着那个人，早已将他包裹成茧。他不能离开，也无法挣扎，像被麻痹了一样，月光下郑桐木倾身覆上时近在咫尺的面容清晰如昨。他的手都在抖，掀了三次都没有能够翻开那张按照标准样式一丝不苟叠了三叠的信纸。 信纸上只有聊聊几行字： “原想这一次远游 就能忘记你秀美的双眸 就能剪断 丝丝缕缕的情愫 和秋风也chuī不落的忧愁 谁曾想到头来 山河依旧 爱也依旧 你的身影 刚在身后又到前头” 是一首情诗，抄给他的情诗，抬头写着他的大名，落款写着小翊两个字。 杨秦的心尖瞬间如同长出了一蓬蔓草，在心脏一声大过一声的鼓动中，随着血液汩汩攀上他的喉头、耳廓，痒痒的，麻麻的，叫他发不出一丝声音，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慢慢伸出手指抚上信纸，摩挲。仔细去看，还能看见信纸上残留着深深浅浅的笔画痕迹，似乎是垫在这张纸上还写过其他内容，但最后被撕掉了。他细细辨认，脑内凭空升腾起不知何来的预感。 “我爱你”，他只认出了这么多，因为这三个字被写了很多很多遍。 已经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啊——”他朝天大喊一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蒙上头。他努力集中jīng神，告诉自己要赶紧睡觉，但是意识总是从他的指尖溜走、升腾，汇成那首情诗，汇成“我爱你”，在他的眼前、指尖、耳边，淹没他的所有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汪国真的。 第18章 工作 手机铃声响起，杨秦又一次从地毯上醒过来。 电话是上次星空传媒联系过他的那个人打来的。当时聊过之后，杨秦把自己过往的作品发给了她，之后就杳无音讯。这通电话里，星空传媒再一次询问，之前给他说给桐木做新专美术设计的事他要不要接。编曲的带子已经在选，四个月后等桐木开完世界巡回就要做好前置工作准备录音了，他得保证空出时间来。 接啊，当然要接。对面嗯了一声，说过阵子就跟他把合同签了。 通话进入尾声的时候，突然手机里传来了第三方打入电话的嘟嘟声，对方愣了一下，说也许是自己进电话了就这样吧等后续通知，就挂断了。这时杨秦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响，来电显示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前头带着一串长长的+0061的前缀。 应该不是国内号，有谁给他打国际长途吗？杨秦有些狐疑，犹豫地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接通他“喂”了一声，过了两三秒也没听见回音，正疑心是不是对面打错了电话，就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杨秦……” 是郑桐木。这是他们自那次深夜偷吻之后第一次听见彼此的声音。 但是桐木喊完他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吭声。深深浅浅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到耳朵里，令两人都着了魔一般，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 “没事。”过了一会儿桐木笑了一声，低声说，“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神来已经拨通了你的电话。” 杨秦有些哽住了：“你……你早点回来。” “好！”桐木的声音一下子振奋起来，“很快了，三天之后转战下一个城市，再过四天就回国。” 就算他回国俩人也没有机会见面。杨晋舔了一整天站姐的现场图，从她发过来的投喂里杨秦拼凑出了桐木在国内不到36个小时的行程。凌晨他落地首都，当天参加了金主爸爸的两个快闪推广活动，第二天早晨又出发飞去世界巡演的下一站。 杨秦看着杨晋发给他的十几张360度无死角照片，打开了画板。 “叮咚”，经过了十余个小时的飞行，郑桐木终于再次踏上了实地。他看了看微信的聊天记录，登机前他问了杨秦一句“gān嘛呢”，少顷收到的回复是“在画画”。福至心灵一般，他点进wb自己的超话，最上面的一条就是A太最新的帖子。评论区里，他的粉丝正在敲锣打鼓庆祝A太亲哥圈内非著名男粉q太又有新掉落了。是啊，终于又有新粮吃了。经纪人催着他赶快走，哪怕是国外机场的vip通道也可能有人等着堵他，一行人脚步匆匆他也没空特别仔细地欣赏，总之先做完全套：点开大图，长按保存，一气呵成。钻上车，经纪人迎面看见他的表情，纳罕道：“怎么了满面chūn风的？有什么大喜事？”桐木赶紧抹了一下脸，摇了摇头示意没事，一手按下转发键，确定。 杨晋正在群里和小姐妹讨论自己的亲哥。 “他先前在忙工作，都好久没画了。” “就问过我一次匿名论坛有没有哥哥的八卦。” “我感觉他这次画的哥哥特别有烟火气，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觉得他……” 她的眼睛倏的睁大，手机上方跳出了特别关注的提示：桐木哥哥发wb了，桐木哥哥转发了她的wb！ 小姐妹们也第一时间看见了，群里顿时炸了窝。杨晋慌忙切过去，颤抖着手在桐木转发的wb下面留言。评论还没打完，通知栏又跳出来了新粉丝提示，她分神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如果此时用她的账号去看郑桐木的wb页面，左下角已经不再是“已关注”而是“互相关注”了。 嗷！！杨晋一跳三尺高，窜上chuáng疯狂蹦迪。 看呐！哥哥转发了我的wb！！！ 看呐！哥哥还关注我了！！！ 秦秦，继生日会之后，咱俩在哥哥那里又有姓名了！！！ 杨晋连滚带爬给自己亲哥打电话，一边等拨号一边嘴里嘟囔着快接吧快接吧。然而嘟嘟嘟嘟几声过后，机械的女声提示他，“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好吧，那就等下再说吧，她把手机一扔，又赶紧捡回来，去接受群里小姐妹们的千万种羡慕嫉妒恨。 是了，此时杨秦正好接到一个电话。 “你好你好，我叫王越乐，我家那口子是小桐木的专辑制作老师，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一周多前。 王越乐和谢老师的环球旅行结束，走S市回自己家之前，特地跑到郑桐木家转了一圈。反正王越乐的想法天马行空，郑桐木表示他理解不能，心想怎么我那个空dàngdàng连张chuáng都没有的屋子就成了旅游景点了呢？ 这个疑问在王越乐贼兮兮地钻进他家主卧的时候得到了解答，他叉着腰梗着脖子喊：“卧槽你家怎么连张chuáng都没有？！你的小爱人呢？！” 连谢老师也一下子来了jīng神，两双眼睛唰一下盯着郑桐木。 “……” 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导这究竟是什么体质啊！被当胸照着伤口怼到心痛的郑桐木磨了磨后槽牙，不知道该说什么。问得好啊，我要怎么说？说我偷亲我的小爱人被发现了，第二天回家来人去楼空不说，给他的钥匙也还回来了，GG？ 王越乐却误会了，他大约想不到郑桐木追素人还能失败，以为是害羞不肯说，于是一把勾住他男人的腰，扬起下巴一通夹枪带棒：“我跟你说啊，老谢给你量身定做了一首超~好听的情歌，少年青涩一瞬动心却踟蹰不前，哇，又酸又甜超好听der~不说我回去撕掉哦？” 郑桐木当真是哭笑不得：“您选择做编导真是黑道界的损失。行吧既然您非要知道……我表白了，把人家吓跑了。” 王越乐那张脸上登时写满了恨铁不成钢，他一伸手：“你不行，你把他电话给我。” “您更是要吓跑他了。” 八卦如王越乐没有搞到他想搞的，整个人大写的不慡，他悻悻地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墙上，转而品评起画儿来：“把自己的画像挂自己卧室里，你好自恋。” 靠啊！在郑桐木即将闻言bào起的档口，一直没开口的谢老师按住了他，说道：“我倒觉得这幅画非常不错，很有神韵。还有，楼下那个墙绘也很有意境。” 直到这时，从进屋以来全是负面表情的郑桐木终于笑了。 这一笑chūn风化雪，没逃过王越乐和谢老师的火眼金睛。这可不单单是被夸了室内装潢好看的那种程度，连谢老师都敢打包票，哪怕是合作时他铁树开花夸了桐木的那一次，他也没笑得这么甜蜜又骄傲。夫夫俩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答案，谢老师低咳一声，问道：“哎，你家家具呢？” “哦，定了还没做好。”情绪稳定下来的郑桐木连说话语气都轻快了一些。 “要搭你这风格不容易。”谢老师说罢用胳膊肘戳了戳王越乐，“你看看，我总有些眼熟，他这是不是跟我们买的那套jīng装房有点像？” 王越乐恍然大悟，两手一拍：“对对对……你别说，像的，正好我们也要回去定软装了，你这定好的家具有没有效果图啊什么的我们看一看。” 有啊，郑桐木很慡快地给了。 电话里，杨秦终于听懂了，他们要了自己给桐木搭线的那家定制商的联系方式，辗转找来自己这里。听了来意，他有些犹豫：“我不是专门搞室内设计，其实不太懂……” “我想先确认一下哈，郑桐木家墙上那个，是你给做的吗？” 是倒是，但是…… “哎呀没什么但是，这样，见面聊？我正好在S市，明天才回，先给你看过照片再说怎么样？”正说着，杨秦就听见手机跳出一条短信，冷不丁吓得人一哆嗦。他把手机拿下来定睛一看，是一条银行卡入账通知。与此同时，电话对面说：“你收到了吗？不好意思让你白跑的，一点咨询费。” ……现在制作人家属都是这么虎的？？ 杨秦不知道的是，为了八卦王越乐那是无所不能，花点时间金钱不算什么，说到底还是他饭吃的太饱了，撑的。 电话这头杨秦虽然觉得整件事都很可疑，但想想他横竖也没损失啊，就应了下来。王越乐一边忙着用纸笔记他的微信号，一边一本正经说道：“小杨，你声音很好听哎，不考虑出道吗？” ？？？ “哈哈，明天见，拜拜。” 杨晋想不明白了，她在电话这头上蹿下跳大呼小叫，怎么她老哥听了就嗯嗯哦哦，一点都不激动呢？不，不仅仅是不激动了，甚至有一点敷衍。要知道她都开心疯了，这可不仅仅是转发，而且是互关，四舍五入她就是和偶像私jiāo甚笃了耶。 但是这不能怪杨秦没反应。对杨秦来说，呵，wb上的转发和关注算什么，你亲哥我，有他的号码和微信，和他一起吃过饭，坐过他的车，去过他的家里，甚至还和他身体的一部分都负距离接触过（当然不是你们想的部分），我说什么了吗？好吧，虽然真相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所以实在是他的阈值已经被拔得太高，qiáng行征调声带给力地发出了几声附和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杨晋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调动她的小脑瓜逐项排除可能选项，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哥，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脱粉了啊？” 这哪儿跟哪儿？什么逻辑？他连声否认：“没有没有怎么会。” 哪知道杨晋反而更不信了：“你别哄我！你从小就经常为了哄我高兴牺牲你自己的感受，我不要！要是你脱粉了我不勉qiáng你听我唠叨。” “真没有，我昨天的画看起来像是脱粉的人画的吗？” “那你都不激动！” 这……杨秦几乎给他宝贝妹妹的神逻辑跪下了，但是杨晋的话莫名地就是在他的心理防线上捅了一个大窟窿。他的内心涌起一股冲动，一张口，几乎要把这几个月以来的事和盘托出。 “我靠！！！啊啊啊啊，等等，哥，我回头再找你聊！桐木哥哥wb发自拍了我要去抢前排再见么么哒。” 啪嗒。 第19章 隐秘 郑桐木罕见地发了整整9张自拍，背景碧草蓝天，绵羊似白云朵朵缀在绿毯上，他戴着墨镜，额发捋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朝着镜头笑得很阳光。 两个星期后，绵羊毛掇成的围巾静静躺在杨秦的手上。他细细地抚摸了两下，放在一边，又从纸盒里取出一个小信封来。信封里装着一张明信片和一个冰箱贴，那图案也是风chuī草低见牛羊的一派牧场风光。 杨秦珍而重之地把冰箱贴摆上，深吸了一口气将明信片翻到背面。 ——不是先前那样抄写的情诗，只是规规矩矩地写着杨秦，冒号，风景特别美，有一天要带你一起来。 他当时看桐木发的在澳洲牧场的wb，没觉得文案的for my love三个字有什么特别，此时竟生出一丝意味深长来。发在公开网站上的是桐木对粉丝的表白，单独寄到他手上的则是桐木对他一个人隐秘的爱意，这样的脑补几乎将他陷进无法自拔的快感里。 待他都收拾好了，正看见杨晋拼命戳他，叫他快看桐木哥哥又开仓放粮。 根据巡演的计划，桐木这次跑到欧洲去了。两天前还有在德国的留学生偶遇了桐木，女生说她去邮局准备寄申请材料给学校，正排着队，突然福至心灵回了个头，就看到郑桐木一手插着兜一手夹着个包裹排在她后面。后来桐木寄东西遇到了一点语言上的小困难，女生还帮了他一把，因此得以搭话闲聊上两句。包裹是寄回国的，桐木说想寄些旅游纪念品回去给自己身边的人。这番巧遇发到网上引起了酸柠檬一片，看来这年头会p图会画画会彩虹屁还不够，不多学几门语言都没法跟偶像合法搭讪了。 这次发wb依旧是良心九宫格自拍。郑桐木还戴着先前那副墨镜，对着镜头腾出一只手来比了个心，背后是恢宏瑰丽的新天鹅堡。他这一趟全球巡回演出途中，一反常态地每到一处就老实自拍发wb，饭撒做得十分到位。连粉丝都面有红光，闺蜜聚会时举起手机来四处嘚瑟：看看，看看我家宠粉的哥哥，时时记得寄照片回来给我这守在家的老妈，可比别人放出去就没影子的崽崽好多了。 桐木的频繁发图让粉丝圈内天天如同过年一样，大手们的创造热情也空前高涨，比如q太，自从他又回来给A太供图之后产出效率连创新高。只要桐木发wb，第二天开始就会有相应的新图。网友们不知道的是，A太发出来的还不是全部。杨晋猜测，他可能在进行一些新的艺术尝试，她经常隔天还会收到她哥的投喂，都是好几张相同场景但不同风格的作品。虽然杨秦说这不过是些不成熟的试验，但是从外行人的角度看来都是神仙画画，她便按照自己的理解再挑选一些发出来。 “叮咚。” 新的wb发出去没过半分钟，杨晋就收到了一条私信。她就着亮起来的手机锁屏看了一眼消息提示——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膝盖狠狠地嗑到了桌腿。 “嗷！——” 一直以来，追星少女们都有一种默认的行为，就是给自己饭的明星发私信，也不管明星看不看回不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很多都是单方面的倾诉，也不奢望得到什么回复。有说自己生活中所遇挫折和喜悦的，有说自己从追星过程中收获趣事与奇缘的。杨晋也不例外，但她不常发，而且多是些段子笑话，她希望她的桐木哥哥若有一日翻看，能大笑上三秒，在这三秒里短暂地忘掉所有烦恼忧愁。 这一天来的有点快，郑桐木回复了她的私信。他打了个招呼，然后问杨晋：“请问除了wb上发的，q太还有发给你别的图吗？” 半个月后，新天鹅堡的明信片和冰箱贴也跨越万里，寄到了杨秦家里。他还专门买了本收纳册来装明信片，本来是把写了字的那面朝上摆的，理好之后自己看了一遍又有些脸热，重新把风景换过来朝上。可真把那些滚烫的话隐在了翻面上，他又嫌弃自己不坦dàng，竟然连自己的心都要骗。是，他就是想一打开便看到桐木的字，看到明信片上写着：如此美景，要是和你一起来看该有多好。 这世上，谁能不爱他？ 冰箱贴则被杨秦整整齐齐地码在冰箱上，相较于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思念，冰箱贴更像一个个隐秘的符号，一个个串联成他的足迹，哪怕在杨晋探照灯一般半信半疑地打量下，也仍然是只有他和郑桐木才能完全破解的秘密。 “上次来还没这些？……”杨晋好奇地看着，一个个数过去，“澳洲、德国、普罗旺斯……咦？都是哥哥去过的地方哎。这……你？” “你发现啦。”杨秦笑了笑，“是我一个最近在满世界跑的朋友寄给我的。” 杨晋惊奇道：“你还有满世界跑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啊。” 杨秦心说，不要紧，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拿了个牛皮纸袋，将桌上那一束紫色薰衣草gān花连带着花瓶小心地放入，折了几道辙之后封上口，一手抱起来，冲杨晋示意：“走吧。” 杨晋一脸莫名，跟在他身后往楼下走：“你带这个gān什么？演唱会安检肯定不让过的。” “我又不带进去，live结束后我有别的事。” “那live的时候你把它搁哪里？那个场馆不一定有……寄……存……” 杨晋走出楼道，一抬头，最后几个没说出口的音瞬间消失在她的喉管深处。一辆她说不上来品牌但是一看就不便宜的车正停在小区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半开的半面车窗里，露出一张被墨镜遮去了大半的脸。但即使看不清脸，那从鼻尖一路曲折向下直至淹没在衣领间的弧度，就算是高糊照片杨晋也能认出来，何况她高达10亿像素的肉眼，只消轻轻扫这么一眼—— “晋晋，别愣着啊，快上车。”她的亲哥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招呼她过来，自己绕到了副驾驶一侧，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杨晋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 郑桐木从前侧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上的杨晋，启动了车子，跟杨秦搭话：“最近你都在谢老师他们家？” “嗯，已经弄好了。” “那太好了，我估计我那边的家具也快要送货安装了，喏。” 他换左手搭着方向盘，右手从兜里摸了一串丁零当啷的东西，送到杨秦面前。 车里一时静谧。杨晋从刚才上了车就一直处于懵圈状态，坐在偶像的私人座驾里，看到自己的偶像和自己的亲哥私相授受，脑子已经山路十八弯撞栏坠崖了。杨秦瞪着举到眼前的那串钥匙，一时也没吭声。 “你要是拿走了，可别再还给我了……”郑桐木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空无一车的道路，甚至都没有转过脸来看一看旁边人的脸色。杨秦从他的动作里莫名读出了一丝忐忑的意味。说完这句话，短暂沉默后，桐木又添上一句：“你真不要了的话，就自己扔了吧。” 车轮轧过井盖，颠簸了一下，孤零零吊在桐木手里的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声音不大，但是惊醒了一车人各怀的小心思。杨秦猛地伸出手来，握住了乱颤的钥匙片。 这时后座上的杨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抖着嗓子喊道：“哥哥哥哥哥……” “你公jī打鸣啊？”杨秦低下头把钥匙收进自己口袋里，掩饰似的赶紧转移话题打趣了妹妹一句。他妹妹保持着上车的姿势一动没动，脸上一片空白，现在才慢慢有了一些表情——愤怒的表情。 “我！靠！！秦秦你给我解释清楚！！！” “喂喂，你偶像兼我偶像现在给咱俩开着车呢，你矜持点哎。” 郑桐木一直紧绷着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他chuī了一声口哨，火上浇油：“背着妹妹私联偶像小半年，再说下去你妹妹要手撕亲哥了。” 杨秦飞了他一个眼刀，郑桐木立刻比了个嘴上拉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立马闭嘴。 最后杨晋是掐着自己亲哥的胳膊入场的，也不管他哥疼得一脸扭曲。连着拿内场vip的票哈？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还好意思批评我那个亲哥被包养的怀疑过于脑dòng大开呢，结果你丫真相比我那个更加匪夷所思，嚯，我家偶像把家门钥匙qiáng塞我家亲哥手里，你们tmd都到哪一步了？？？这比包养过激一百万倍好吗？？？ “等等，”她突然更用劲地抠住了杨秦的臂弯，“所以哥哥就要成我哥夫了？！”这一嗓子嚎到最后都破了音，引来前后左右姐妹的侧目。 这一晚，杨晋大声尖叫“哥哥哥哥”奋力打call的自嗨表演里，除了“我好爱好爱好爱哥哥”之外，还多了一层“卧槽妈的看到没台上这个好帅好帅的哥哥以后就跟我哥睡一chuáng了逢年过节得上我家吃饭”的极度畅快里。 她把杨秦拉向自己，在震天响的安可口号里对着他的耳朵大喊：“你看着你男人在台上是什么感觉！” 杨秦转过头来，眼底的笑意被周围荧光棒的橙色点燃，仿佛一簇温暖的火光映在杨晋脸上。他说：“我男人真帅！”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记更新…… 他接受他了。 第20章 签名 散了场，两个人根据桐木发的定位守在门口，不一会儿就见他一个人猫了出来。偷闲个把小时，他先站好司机这个角色的最后一班岗，送小姑子回家。 “对了晋晋，这个忘记给你了。”车上，杨秦突然掏出了一纸信封，从前座塞过来。 “什么东西？”杨晋接过，捏了捏，薄的像里面是空的似的 “好东西。” 杨晋狐疑地展开信封口，从里面摸出两张照片。她定睛一看，不由得叫出声来。第一张是郑桐木的照片，官方公式照，右下角写了一个金灿灿的to杨晋，龙飞凤舞地签了他的名。虽然真人就在面前，而且此时此刻正在给他们兄妹俩当司机，杨晋还是嘿嘿嘿地笑出声，捧着签名照心里美滋滋的。虽说自己哥哥背着她悄悄跟偶像勾搭上了居然都不跟她说，但是看在刚刚演唱会内场vip超前排的份上，看在to签的份上，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嘛。如果一张to签不够，那就两张呀。 她美滋滋地掀开第二张照片。 是安平平！！！我靠，居然是安平平！ 还是to签！！ “哥，哥，这这这是安平平的签名？” “对啊。”杨秦点头。驾驶座上，郑桐木应声侧过脸，神色古怪地看了看旁座的人，收到杨秦递给他的一个好好开车的眼神。 杨晋还是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安平平亲手写的？我喜欢的那个安平平？” “是的，是你喜欢的那个安平平，签名如假包换，我亲眼看着他签的。” 这下连郑桐木都感到有些诧异。他和杨晋异口同声地追问道：“你怎么会遇见他还拿到签名的？” 怎么遇见他的，当然是在王越乐那里呀。王导通过郑桐木找他，表现得跟个阔气金主一样，真的就把杨秦拐去了。第一次他过去是住的酒店，一来二去的俩人熟悉了之后，等第二次他再去，王越乐就力邀杨秦住到他家里。 王越乐的手段桐木太熟悉了。只要他自己没死心，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达到他的目的，鼓起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黑的说成白色把死人说成活的。性格温和腼腆如杨秦这样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若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拿得下看起来严肃不好亲近的谢老师。 所以说一物降一物啊。 但是王越乐实在殷勤过了头，搞得杨秦一惊一乍的。好在谢老师出差去了别的城市，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回来，他冒冒然住下也不会打扰到人家的夫夫生活。 话又说回来，其实杨秦还是有一点好奇的。他没想到王越乐口中他家的那口子是个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吓了一跳。他们在一起已经超过二十年了，二十年啊，这对于没有法律保护的一段关系来说并不容易。何况他们还在娱乐圈里工作，并且都取得了一定的地位。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杨秦听说过各种半夜敲导演房门的桃色绯闻，孰真孰假都不重要，因为回报太高出名太难，不择手段的人从来都不会少。人性经受不起考验，所以这样两个身处各□□惑之中的优质男人，还能坚守初心每天甜甜蜜蜜地像新婚一样，想想也知道多么难得。 杨秦不由得想到了郑桐木，想到了自己和郑桐木是不是也能像这样…… 不不不，他使劲摇摇头，努力把这一层联想从脑内赶出去。天呐，他居然已经在想二十年后他们依然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场景了吗？他捂住自己的脸颊，感觉手心烫呼呼的。 当王越乐从阳台上打完电话回来，原先还好端端的小杨突然就变成了一只热腾腾刚出锅的包子杨，调侃的话还没说出口，门铃突然响了。 “来得这么快？”王越乐嘟哝着，示意杨秦坐下，自己去开门。他原以为是点的外卖到了，结果在看清门外人的那一刻，满脸期待瞬间凝固。门外，戴着棒球帽穿着一件白色卫衣的年轻人微侧了下脸，拉下口罩，左耳上的耳钉折she出一道刺目的光芒。 屋里，杨秦见门口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探头张望，这一看直接愣住了。 是安平平！他妹妹喜欢的那个选秀出道的小偶像。上次他们一行人去星空传媒参观的时候也遇到了安平平，杨秦还记得当时杨晋紧抓着他的手，激动得不行。 用他们追星女孩儿们的词来说，这可是杨晋的大墙头哇。话说回来，他们娱乐圈说小还真是小，没想到在新认识的导演家里还能巧遇明星，也不知道过几天是不是还能见到几个。这么想着，杨秦收回目光，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暗流涌动。 安平平笑得很乖巧，他一手拎着红酒，一手提着餐盒，说：“王导，正巧路过您家，我就不请自来请您吃顿简餐。” 请吃饭可以那咱上外面吃去啊，最好敲锣打鼓请大家360度见证他和此人规规矩矩毫无瓜葛。现在你全副武装来敲我家家门，生怕狗仔不来拍，这实在是无福消受十动然拒。王越乐正收肠刮肚开动脑筋琢磨怎么给足面子合情合理地拒绝安平平，脑细胞突然翻出了划好的车道，他突然想，哎，家里还有杨秦在啊。 不是孤男寡男，他怕个头！不存在的！ 王越乐堆起满脸的笑容，客套道：“这多不好意思呀，先进来吧。今天真是难得，家里接二连三来了客人，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安平平弯腰脱鞋的动作顿了一顿。他走过玄关朝客厅里面望去，就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坐在餐桌边，也正好奇地朝他看。他上下打量着青年，两人目光相接，对方登时低下头来。 没见过，不认识，应该是一个素人，安平平想。青年的皮肤很白，下巴尖尖，五官都不突出但很协调。他的眼尾甩出了一道很温柔的弧度，盯着人看的神情就特别像小动物。唔，原来王导比较吃这种纯良的气质吗？他审视了一下，唔，那自己走得还挺对路的呀。 待不速之客也在餐桌边坐了下来，王越乐丢下一句“我去找酒杯啊”就跑去了厨房。安平平刚想跟过去，却被男生喊住了。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但是估计是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还是开口问道：“我、我妹妹很喜欢你，请问可以给一张签名照吗？” 哦，这好办。安平平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谢谢令妹的喜欢，可是我今天没有带照片，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没事！照片打印机我家有哇！”王越乐在厨房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探头喊道，“在楼上书房里，插上插头按一下无线连接的键，直接手机发送就能打了，杨秦，你带他上去吧。咱们安平平这么好看的年轻孩子，手机里随便找一张自拍出来都是直接上杂志的水平，是不是啊平平？~” 一番安排外加大帽子扣下来，安平平根本插不上话。这个愣头小子别真把他拽到楼上去啊，他权衡了一下，拉住杨秦走远了几步，掏出手机说：“开一下蓝牙，我把照片传给你。你打印好之后我来签，我呢留下来给王导搭把手。”唔，那顺势gān脆把他支到楼上去，不就正好了吗。 好啊好啊，杨秦连忙点头答应。 直到安平平进来，王越乐才恍然醒悟过来他不小心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王导，您袖子滑下来了，我帮您。”他不由分说地凑近，手指搭上了自己的手臂。 王越乐几乎是条件反she地一躲，打了个哈哈：“你手好冰啊，快去外面坐着暖和暖和，厨房里冷。”一边闪到一旁擦了擦手，准备先出去再说。安平平bī近两步，第二套动作刚摆出来，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再次打乱了他的节奏：“王导！打印机开……不了……” 杨秦在厨房门口停住脚步，迅速地察觉到有人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他皱了一下眉，又恢复了来时的表情，指指楼上：“王导，你家设备太高级了，搞不来啊。要不等下请您出马，我先来一起帮忙吧！” 这顿饭就这么和和气气地吃完了。饭后，安平平在新鲜出炉的照片上签了自己的名，话没多说就此离开。 杨晋嗷嗷地抓着她哥问，安平平吃饭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小奶狗特别可爱。问得郑桐木的心里直抽抽。杨晋是不可能听明白的，杨秦也未必知道多少，单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等到车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有些不好说的话终于可以摆到明面上来。 杨秦左手摸着右手的掌心，组织了下措辞，说：“当时我跑到厨房门口……王导看我的眼神仿佛看到救世主。” “你没看错。他团队觉得没有攻击性的阳光大男孩比较讨女孩子喜欢，但是安平平本人哪像小奶狗啊，大láng狗还差不多。” “那你去福建那次跟他搭档？……” 郑桐木嘿嘿地笑了两声：“是吃醋呀~~还是担心我呀~~” …… 杨秦果断转换话题：“你这是要往哪开？今晚我去你家。” ！！！ 车子在空无一人的高速上划出了一道不明显的S型，很快就稳住了，杨秦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偷偷瞄了郑桐木一眼，热气腾地一下直冲到脸上。“咳，那个，不是，明天一早厂家送chuáng到你家，下午给我打过电话了，你不是说你明天一整天都有工作嘛，所以……” 郑桐木轻轻地打断了他：“我比较希望你别加这些解释，真的。” 成功把钥匙再次送出去的人，收下了钥匙的人，开始在车里一个赛一个的装哑巴，谁也不再说话。下了高架终于等到个红灯可以停下来了，郑桐木做好心理建设要跟杨秦说话，侧过头正要张嘴，却看见杨秦舒展地躺在车座里，头抵着玻璃，睡着了。 打好的腹稿烟消云散，郑桐木轻轻地扶正了他的脑袋，指尖从他的唇角划过，在绿灯亮起时踩下油门。 睡着了的杨秦闭着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 第21章 挚友 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杨秦正在看着工人们拼chuáng板。张一格耳朵尖，听见电话里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随口问了一句，得知他正在别人家监工装家具的时候愣了一下。 前一阵子杨秦还跑到外地去，听说是别人介绍的私活，去给一对在一起二十年的夫夫鼓捣室内装饰。他们的同学也好小工作室也好，一直都在插画、平面设计、纸媒相关的圈子里打转，一想也知道八成又是那个大明星给他搭线。张一格总觉得，杨秦在做的事情，在jiāo的朋友，已经逐渐离他远去了。他不由得有一丝危机感，在杨秦发消息说想找他帮个忙的时候化成了一通立刻拨回的电话。 话到嘴边，杨秦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说了。他认为这是自己和郑桐木两个人的事，三番两次来问张一格也不合适，况且看着他对桐木也有种隐约的敌意。杨秦说有事又不吭声，别别扭扭的态度让张一格瞬间想起了那个早上，他在门里，郑桐木在门外，杨秦也是别别扭扭地不知道该不该开那个门。 “你又想问那个大明星的事情？” “不是”，杨秦下意识地反驳，他把手揣进兜里，抠弄着钥匙片上的沟槽：“就想，想问问你有没有你们初中同年级三班的毕业合照，有名字的那种。” 那还不是？？……张一格吐了口气，呼噜了两把头发：“没有，我只有自己班的。” “年级大合照呢？” 年级大合照还真的有，上次带着杨秦去他们年级聚会之前他就翻出来看过，他就是想要看看，这个也许曾在校园里无数次擦肩而过，现在要把杨秦抢走的人到底是谁。可惜他没有找到。 “我们年级没有一个叫郑桐木的人。” “我知道啊。”杨秦并不惊讶，他说，“那是艺名，所以我想知道他……” 张一格陡然提高了声调：“那你自己去问他呀！” “……” 沉默了三秒钟，两个人同时开口：“对不起我把年级合照发你。”“抱歉啊格子真没有就算了。” 又齐齐噤声。 半晌，是杨秦小心翼翼先说：“你是不是最近压力比较大呀？我那天回工作室听他们提了一嘴。出来一起吃个饭吧，最近赚了一笔外快，我请客。” 同窗四年，张一格和杨秦一直是上下铺。分配chuáng位的时候本来杨秦才是上铺，但是张一格迷之洁癖，光想象他的chuáng要遭受火车卧铺下铺那种汗衫臭脚随便躺的待遇他就要吐了，百般无奈之下尝试着跟杨秦打了个商量。他压根没报希望，但是杨秦同意了。 杨秦本来也没太在乎，而且他相信只要chuáng单洗得足够勤快细菌病毒就追不上他。但是因为这份大恩，张一格就变成了护崽的老母jī，杨秦的chuáng是他们宿舍名声在外的禁地，串门的汲着拖鞋过来，往往刚一岔开腿屁股还没撅起来，就收到了张一格的死亡凝视，佛山无影脚蓄势待发。 因为这，他俩gaygay的谣言传遍了全院，连隔壁那个人五人六的班长看着杨秦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起来。 当他们宿舍另外两个人得知隔壁班长真把杨秦给把到手的时候，看张一格头顶的眼神都仿佛远眺青青草原。张一格本人倒是未觉有异，日常里还是跟杨秦一起嘻嘻哈哈，好哥们儿、好兄弟，避嫌是什么玩意儿，不存在的。 直到杨秦分手。他自己才醒悟过来，哥们儿、兄弟，都不过是他自己骗自己的面具，偏他还信了。 张一格面无表情地捏破了烟嘴里的爆珠，深深地吸了一口。他从那一次和郑桐木的狭路相逢中闻出了熟悉的味道，也许这是他再一次的覆辙重蹈。自从大学分手之后，杨秦再也没谈过恋爱，毕业后被张一格三两句一说就跟他走了，俩人一起开了一个工作室，虽然半死不活不怎么赚钱，好歹也是俩人心血的结晶。他曾经以为日子就这么下去了；他永远都会是杨秦最亲近的人，即使他无法成为他的伴侣。 虽然杨秦都跟家里出了柜，弯的连他爹妈把他赶出家门都掰不直，但是他一直待张一格就如哥们儿，兄弟，没有一点暧昧。这么多年了，张一格自觉他迈不出那一步，就是因为在杨秦看他的那对黑亮的眼珠里，他找不到一丝一毫友达以上的情愫，哪怕他已经把所有鼓足勇气的自作多情都投进去。 他看着郑桐木的眼神就不是这样，他把他所有的多情都盛放其中，满满的，从展露的笑容里，从靠近的动作里溢出来，像永不枯竭的泉眼。 从餐厅的外窗玻璃望进去，张一格一眼就看到了杨秦，他快步走进去，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来晚了。” 杨秦摇摇头，把菜单递给他，突然眉头一皱：“你抽烟了？” “嗯，压力比较大。对了，收到你的钱了。” 前两天杨秦回工作室转了圈，就听说资金出了点问题，张一格有几天在办公室重复着打电话-跳脚骂人-打电话-跳脚骂人的循环，还不让同事跟杨秦说，死咬着说他有办法。杨秦知道他有的时候就是狗脾气，二话不说把自己手头的钱点了点，给张一格汇了过去。 “还不够？” “够！怎么不够。” “我再找晋晋借一点。” “真的够！我就不是在烦这个事儿！”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张一格作出“啊？”的口型，没明白杨秦怎么突然灵魂发问。 好朋友，呵，如果可以，谁要跟你做好朋友啊。 杨秦接着说：“我记得你基本不抽烟的，大学时候谁要敢抽烟还把烟灰抖我chuáng上你早就跟匹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过去按着人家脑袋了。现在你宁可一个人抽闷烟，也不告诉我究竟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是你非要问的，杨秦，是你非要问。张一格看着他，嘴角慢慢爬上一个苦涩的笑容：“……是感情上的事，我遇到了一个，嗯……爱情骗子。” 看到杨秦一脸错愕的表情，张一格的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酸楚。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满心煎熬。 “杨秦，从大学到现在了，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杨秦一脸空白的表情，他似懂未懂地伸出手，本能地想阻止张一格接下来的话。 “杨秦，我喜欢你。” 杨秦想起了自己读大学的时候。那一年暑假刚过，他们升上大三，杨秦觉得自己脸黑了二十年攒了二十年人品，上天终于有所回报让他jiāo好运了。举几个例子，众所周知，二食堂的jī大腿是非常难抢的，选课就已经爆肝拼手速bī死一票人的大牛老师的前排座位也是非常难抢的。然而，隔壁宿舍去打饭，总有排队都难买到的jī大腿多了要匀给他，班上同学去占座，总能多占一个视野好的前排座位让给他。 也不记得是怎么知道的了，也许是无意中露出的马脚，也许就是看他太迟钝故意泄露的提示，他发现了这些小小的幸运都是住在隔壁宿舍的邻班班长给他的小礼物。邻班班长串通了舍友和同班同学，在他的日常生活里撒下饵料，从试探到靠近，从示好到表白，一点点加热温水，把单纯无知的杨秦慢慢煮熟。 杨秦并不是很乐意去回忆自己的第一段恋情。不是因为对象不体贴，相处不甜蜜。相反的，邻班班长堪称模范男友，饿了给他送饭，冷了提醒他穿衣服，过节礼物从不会忘，甚至同他亲热都会先彬彬有礼地询问他的意见，知冷知热，知情知趣。 可惜啊，如果这份知热知冷知情知趣只是给他一个人的就好了。 其实杨秦几乎已经以为自己真的遗忘了那些事。但是他没有，他清楚地记得那是期中考试刚过的某天晚上，他一个人待在寝室里看电影，突然校园邮箱提示他收到了好几封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邮件。他本以为是病毒或者恶作剧，邮件标题的话却令他如坠深渊寒窟，说不出话来。“你男朋友的出轨记录”，这是……是……？ 他抖着手点开一个附件，眼前是一个打包好的聊天记录截图。他看到熟悉的id说着熟悉的情话，只不过聊天的对象并不是自己，而是他不认识的人——不止一个。还有一些照片——杨秦已经不记得内容了，他只记得看到照片的感受，只记得每一张都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在他的心尖割出血来。因为聊骚的证据实在是太多了，这位发件人——他自称是一名大一学弟——才拆成几封邮件，耐心地一封一封发给他看。学弟说，他差点就信了这些甜言蜜语，要不是无意中发现杨秦这个正牌男友的存在…… 那时杨秦的心里还有最后一点幻想。他拿着这些邮件，想当面去要个解释，希望他的男朋友笑着告诉他这些全都是造谣。但是男友的脸色在点开图片的一瞬间就变了。 他的初恋粉碎一地。 其实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这名学弟是谁，他唯一知道的一条线索是，在学弟预告了自己的朋友们很不慡要去揍渣男的第二天，一群一年级的体育特长生把他的前男友堵在厕所里bào揍了一顿。 听说这件事后他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学弟是体育特长生吗？嚯，某人胆子真肥，当时jīng虫上脑去勾搭的时候，就没想过会被打吗？ 人的感情真是非常奇怪，有时候前一秒还爱的死去活来，下一秒所有爱意就像cháo水一样退去，消失得gāngān净净，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在那一刻，他立刻就意识到，他已经完完全全不爱前男友了。杨秦曾经以为，在自己心里他的名字会镌刻在泰山之巅与日月同寿，但没想到它们只不过是沙滩上的涂鸦，一个làng就能全部带走。 想通这一点的时候他还当堂笑出了声，被张一格紧张地拉过去生怕他是因为分手被刺激疯了。 张一格…… 第22章 念头 张一格是唯一一个知道整件事来龙去脉的人。和前男友分手的那天晚上，杨秦跟着宿舍的人一起撸了个串，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但张一格还是看出来了，转头就把他堵在楼梯间。 他是哭了吧，当时。把张一格都吓着了。 那之后的个把月张一格从一只护崽的母jī进化成了一只神经敏感的护崽母jī，杨秦有一点情绪上的变化他都一惊一乍的，生怕他一个转身没注意杨秦就要想不开百米赛跑蹿上楼顶往下跳一样，闹得其他人还以为失恋的人是他张一格呢。 要不是杨秦拦着，厕所围殴前男友的人里面还要加他一个。 杨秦一直都以为张一格只是拿他当自己弟弟，照顾他已经照顾出了惯性，从没有多想过些有的没的。 “我喜欢你。” 活了小三十年，杨秦收到了三次正式的表白。唯独这一次，他希望自己没有听见。 张一格已经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这个答案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这本就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表白。一时冲动，还是酝酿已久的一时冲动，谁知道呢。张一格露出一个苦笑，送给自己。 临走的时候，他把一张卷起来的过塑照片拿出来递给杨秦。 是他们的年级照片，背面印上了对应位置每一个人的名字。杨秦喏喏地几乎不敢接。 “拿着，我走了。”张一格把照片往他怀里一塞，挥了挥手，大步离开。 杨秦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的老同学，他的工作伙伴，他最好的朋友，猝不及防地向他表白了。他真的从没有想过，从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张一格喜欢男人吗？这么说来，从认识到现在他确实都没jiāo过女朋友，但也没见他对男人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宿舍里不定期举办“观影会”，喊他一起他也都不拒绝。 因为杨秦是不去的，他也不知道张一格面对各位岛国老师的卖力表演是什么反应。 他低下头，看了看硬塞到手里的照片，内心一片茫然。 叮咚一声，杨秦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已经离开的张一格给他发微信，宽慰说：“别想太多，该忐忑不安的应该是我吧。” 怎么可能不想啊…… 杨秦深深地叹了口气。 再去碰这张照片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之后的事情了。 期间，杨秦参加了一次工作室组织的欢送会。一个一毕业就加入他们大家庭的女孩儿要离开了。 大家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都知道她有一个出国梦。这个梦想一直支撑着她，为了这一天她努力工作，一边攒钱一边积累经验，终于天道酬勤圆梦纽约，可以去她心目中梦想的学院继续深造了。欢送会上弥漫着伤感与乐观混合的情绪，所有人都替她感到高兴，一边哭一边笑地与她告别，她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拉着小姐妹的手说舍不得。 “不要舍不得。”有人喊道，“我们加把油，一起去纽约汇合啊！” 满屋子的人一起鼓着掌笑了起来。 对啊，这句话传入杨秦的耳中，像刹那之间划过的一道闪电，激发了什么不得了的火花。他突然想，要不要……去国外看一看？ 这个念头一落地，就迅速地生根发芽，瞬间填满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五分钟之后，杨秦甚至都开始想要去什么学校好了。唔，当年介绍给他第一份实习工作的学姐毕业之后就去了加州一所著名的艺术院校，在忙着申请的时候学姐天天跟她念叨美国的艺术教育有多好多好，加州的那所院校有多好多好…… 既然有想法，那就去了解一下？今天也是机会难得啊。他远远地张望，看见女孩儿正在和张一格说话。今天张一格来了之后只是跟自己打了个招呼，全程他们俩再没有任何多余的jiāo流。也许……他并不想看到自己吧，杨秦暗自叹了口气。等到张一格被别人叫走之后，他才磨磨蹭蹭地过去，拽了一张纸巾递给不知怎么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孩，斟酌了一下开口道：“祝贺你啊。呃，我怕你走了我就没机会了……有些话想跟你说。” 女孩儿抬头一看是他，瞬间就不哭了，坐直身体。看杨秦一脸犹豫纠结欲言又止，女孩的脸色都变了，还没等杨秦张口，她连忙自我辩白：“杨秦哥，你你你别说啊，我我我只当你是哥哥，我不能背叛格子哥！” …… 什么跟什么，别误会成奇怪的事情啊，杨秦愣了一下。看来张一格对他……真的只有自己这么迟钝。 “哈哈，我就是想问你留学的事情……” 面前的女孩儿听了他的问题，瞪大了眼睛。 除了欢送会这天出了趟门，几天下来杨秦就蹲在家里哪儿也没有去。除了欢送会上随意见面聊了两句之外，他与张一格之间的jiāo流完全为零。以前不管每天忙还是不忙，好歹俩人都要贫上一通的，这几天他的手机安安静静，再也没有响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旋律。 他不知道张一格是不是也跟他一样，经常怔怔地发个呆，几小时就过去了。 杨秦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清楚。虽然不能接受格子，但是杨秦并不想失去他。作为伙伴、朋友，他希望和格子能像以前一样相处。但是他担心自己的想法太自私，既然已经越过朋友的界限，再要求张一格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在自己的身边，这未免有些残忍。 要不要再找他聊一聊？ 什么理由找他？ 还照片？ 他站起来。 照片卷被小心地展开，十几年前的岁月定格呈现在杨秦的眼前。照片正面，绿草茵茵的操场上一个年级小几百号人一个挨一个地站了5排，连同校领导和老师，密密匝匝排满了狭长的一张照片；照片背面，是对应位置的学生和师长的姓名。 直接在画面上找人肯定是不现实的，照片上满当当都是被岁月和镜头改变了的、指甲盖大小的头脸，一个个看过来会瞎不说，关键是他也毫无信心真能认出来。 就算让桐木自己来估计都要花上好久吧。 看文字就要快多了。杨秦直接把照片翻到反面，开始找名字里面带“翊”的人。 十五分钟以后，他的手指点过了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手边的纸上最终留下了唯二的名字和位置。两个，全年级就两个人的名字里有“翊”。 其中一个正好蹲在第一排，能清楚地看见她头上的蝴蝶结双马尾，身上还穿着校裙，露出白色的长袜；是一位好看的女同学。剩下的那个，叫“关翊”，是个站在后排的男生，被前面勾肩搭背的男生们挡住，基本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五官藏在相机曝光的yīn影里，也就勉qiáng能看清。 关翊…… 杨秦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收拾好照片，给搬家公司打了个电话，穿上外套出门了。 郑桐木的家终于是收拾停当了，他开始从公司给他留的房子里一点点蚂蚁搬家，联系搬家公司之前还打电话给杨秦，说争取到了优惠，情侣减半，问他要不要gān脆也一起搬了。 杨秦还有点犹豫，倒不是在犹豫同居这件事，他有点担心被狗仔拍到。结果在前置摄像头不清不楚自带柔光的效果里，郑桐木听了他的问题，笑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毫无形象可言。 这年头，哪怕一个男明星和一个年轻女性走在一起但是隔了三米远也没用，第二天绯闻就能上热搜，但是一个男明星和另一个男性哪怕“骚货”“死鬼”地喊出花来，不被拍到亲嘴牵手谁也不会真往那个方向想。 “好，那我下周搬家，”杨秦点头答应，自觉是被视频里郑桐木“求求了”的表情洗了脑。他顿了两秒钟又连忙补充道，“我是冲着那什么，搬家半价优惠来的。”才不是因为…… “没错没错你说的对，我这就去下单，备注上情、侣、优、惠。” “……”杨秦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他连忙伸手挡住摄像头，任凭郑桐木在那头大呼小叫着“别害羞啊给我看看”。 正式搬家的前一天晚上，郑桐木约了他团队和与他有工作往来的人来暖房，庆贺乔迁之喜，还把杨秦也喊上了。邀请的人杨秦基本都不认识，只对王越乐还比较熟悉，所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关注到他，就当是开开眼界了。 “你就负责吃！”王越乐甩开了所有人，特地过来陪杨秦说话。他家谢老师飞去外地了，留他一个寂寞的人跑来蹭酒喝，看到杨秦也在简直是双眼放光。他俩还躲在角落里，王导悄悄地给他把每个来宾挨个八卦一番：“……安平平，跳过跳过。那个跟安平平说话的胡子大叔，以前是跟着港台小天团的金牌制作人，来了大陆没多久就不知道是江郎才尽还是水土不服，最近几年都拿不到大奖被我家老谢吊打，可是架子还不小，总是鼻孔朝天。旁边那蛇jīng女是他姘头，呸……” 他夸张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见安平平端着酒杯越出人群，朝他俩走过来了，还捎带上了几缕跟在他身后的目光。王越乐骂出一句脏话来，站起身就想溜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安平平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王导身上，他弯下腰，把手中另一杯葡萄酒递给坐着的杨秦，左耳耳钉反she出了耀眼的光。自从上次在王越乐家里，三个人上演了一场氛围奇怪的戏码之后，杨秦还去wb上搜了搜安平平，甚至搜出了一堆他妹妹写的夸他的小作文。他绝不是粉丝们彩虹屁里chuī的乖巧美少年，杨秦心想，他真正站在面前的时候身上攻击性的气场扑面而来，让他很不自在，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接过安平平手中的那一杯酒。 还有一杯安平平转身给了王导，说了几句场面话，三个人沉默地喝起酒来。玻璃后面安平平一直在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杨秦整个心都莫名缩成了一团。他代入安平平的思路想了一下此时自己是个什么形象：一个素人，在王导家的私下场合见了一次，又在郑桐木家的私下场合再次见到。大约难免好奇自己是谁吧。 结果安平平就是来喝了杯酒，没再多说笑了笑就走了。 王越乐一会儿也被人发现，拉到聚光灯下团团围住。除了他俩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跑来搭理杨秦，也真的就是吃吃喝喝了一整晚。 第23章 夜晚 一直到深夜，喧闹才终于散去，屋子里慢慢恢复往昔的宁静，桐木挨个送走了宾客。半途的时候杨秦吃饱喝足，又跟抽身回来的王越乐、尾随而来的安平平及其助理打了三局斗地主，拉来充数的助理被贴了满脸小纸条，气氛出奇的融洽。 打完牌，其他三个人先走了，杨秦瞅着空跟桐木打招呼说他也开溜。郑桐木再三再四地叮嘱他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就放他离开了。 现在距那时已经过去了有个把小时吧……桐木站在满地láng藉里，看了看自己安安静静的手机。按理说这个时间杨秦应该到家了，怎么没发信息过来？他有一丝担心，拨了杨秦的手机。 两秒钟后，铃声在空dàngdàng的屋子里响了起来，和手机里传来的回铃声此起彼伏，唱得很大声。怎么回事？桐木循着铃声的方向往二楼上走，一眼就看到了转角小吧台上杨秦的手机在响。 他没带手机回家？不会吧…… 捏着手机桐木有些六神无主，在二楼来来回回溜达了两圈，正决定出门叫个车到杨秦家去，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二楼主卧的门开着。 迎接客人之前，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把所有房间的门都锁上了。毕竟万一有人喝醉了酒乱闯就不好了。 但是现在门开着。除了有人把门撬开这种可能性之外，就只有他自己和杨秦口袋里面有钥匙。 郑桐木放轻脚步走进了主卧。 卧室的遮光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了起来，走廊的光只照亮了主卧门口的一小块地方。 一下子走进暗处，郑桐木的眼睛还不适应，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闻到了卫生间方向传来一股还没完全冷掉的水汽的味道。他按亮了手机屏幕，借着一点幽光朝chuáng上看去。 一个人影安静地躺在chuáng上，背对着他，身上裹着浴袍，短短的头发散在新的枕头上。地下扔了一堆衣服，而给杨秦的那套钥匙正好好地摆在chuáng头柜上。 是他。敢情他说自己溜了并不是回家去。 今天是喝多了吧。王越乐显而易见地很喜欢他，哄着他喝了不少，虽然郑桐木自己分身乏术，但社jiāo间隙还是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他好几次。拖着杨秦来参加完全不了解的社jiāo活动，周围没个熟人而且自己大概也没时间照顾他，郑桐木之前还挺担心的。他想让杨秦更深入地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中来，但也不晓得他适不适应，所以邀请了他但让他自己下决定，不来也无所谓。好在杨秦不仅来了，似乎玩得还算高兴，那他也放心了。 郑桐木把地上的衣服收拢到脏衣篮里，自己钻进浴室，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打开一条缝的卫生间门后传来一丝暖橙色的亮光，郑桐木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chuáng边。 杨秦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背对着他，喝了酒之后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缓，身体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起伏。郑桐木单膝跪上chuáng，借着身后一丝光亮，从他散在枕头上的头发，到他后背突出的蝴蝶骨，再到犹如山间幽谷一般陷下去一段诱人弧度的腰身，最后看向他露在浴袍外面jiāo叉在雪白chuáng单上的小腿。默默地欣赏片刻，他撑住自己的身体，弯下腰探过头，在杨秦的嘴角印下一个吻。 然后，他翻身躺下，不一会儿也沉入梦乡。 杨秦是渴醒的。 他花了五秒钟时间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在社博朋克的地下城里面吃蚯蚓gān，而是好好地躺在chuáng上。他动了动手指，意识逐渐清晰起来，随即就觉得渴。 前一晚他喝了不少，他想。不过还行，还能找着房间把自己拾掇gān净了睡下，不错了。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后背突然碰到了一片温热，人体的触感和温度顺着那一小块接触鲜明地传到他的脑海中。 他蠕动了两下小心地把自己挪走，轻手轻脚地爬坐起来，转头去看睡在自己身边的人。 是郑桐木。 这是郑桐木家的主卧，这里要是出现了他以外的人，百分之百要上明天的新闻头条了。 桐木睡得正香，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把长手长脚伸在外面，抱住雪白的缎面。刚刚自己没爬出来的时候，杨秦目测了一下——几乎就是被他连着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杨秦凑过去，轻轻地扒住被头一点点往下拉。他的眼睛露出来了，仔细看，眼皮还有些微的颤抖，连带着睫毛一起蹁跹起舞。睡得很深呀，杨秦低下头，屏住呼吸凑近，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吻。拽着被子的手再用点儿劲，他的鼻子露出来了，鼻梁又挺又直，有一点不甚明显的驼峰。杨秦亲了亲他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哎，我这个对比下来就毫无亮点的鼻子，果然没有做明星的潜质。再把被子扯开一些，他的嘴巴露出来了，此时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似乎还翘起了一丝弧度。唔，是在做什么美梦吗？杨秦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俯下身，蜻蜓点水一般碰了一下他的嘴角，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睁，轻手轻脚翻身下chuáng。 杨秦倒了一杯水回到主卧，一抬头，就看见走的时候还睡梦正酣的人已经半坐起来了。听见他踩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桐木抬起头。 在走廊透进来的幽暗灯光下，杨秦瞬时视力5.3，清楚地看见桐木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当年刚出道的时候算是走高冷路线，就跟现在的安平平完全是两个方向，笑点太高导致很少笑，被挖不出料的营销号揪着这一点黑他，说他对粉丝不好。然而粉丝们都不介意，带着他偶尔笑到眼睛弯弯的图四处日路人：看看我们哥哥的绝美笑容，像钻石一样稀少因而更加闪闪发亮，哥哥是为了我们好，要是天天都这么冲我们笑，那血真不够喷鼻血用的了。 杨秦迎上了他的目光，顿了一下，感觉自己的鼻腔确实有点痒痒的。 “喝水吗？”他捂住鼻子问道。 “脸上怎么了？”郑桐木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了他一眼又笑了。他低声说，“你刚刚……同手同脚走进来的样子，真可爱。” 杨秦又是一愣，热气腾地一下蹿上脸。他恼羞成怒地扑过去，仗着自己站着而桐木坐着，泰山压顶往他身上一盖，同时发挥出了二十多年来最快的反应速度，一把按住了桐木伸出来要抓他的手，胳膊一收，用自己整个身体压住身下的人，把郑桐木扑倒在了chuáng上。凭借着和杨晋从小打闹到大的经验，他稳准狠地出手，挠到了桐木腰侧的痒痒肉。 桐木在节目里说过，他很怕痒。真正的粉丝，对这些jī毛蒜皮的小事儿都是如数家珍，现在就是最完美的实践机会。 郑桐木猝不及防，“哈”地大喊一声，腰一下子弹了起来，撞开杨秦滚到了chuáng的另一侧。杨秦紧追不放，不管郑桐木怎么躲，那双手如影随形贴着桐木的腰，激得郑桐木仰起脖子，从喉咙里哽出不连贯的笑骂声。 “哎哟，哎哟”，他笑得直喘气，眼泪都出来了，和被子滚作了一团，看上去完全失了挣扎的力气。 杨秦战果斐然、得意洋洋，抻了抻肩膀，一时放慢了手速。就是这一走神，刚才还软倒在被褥中腰都直不起来的郑桐木鲤鱼打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一个翻身用自己的体重把杨秦拽趴下来，反压在自己身下。 攻防瞬间逆转，方才还被按在被子里□□的人现在居高临下，而杨秦被仰面压住，挣了好几下也没有挣开。他的两只手腕被郑桐木捏着按在胸前，大腿被桐木的膝盖抵住，像一只被翻了肚皮的猫，蹬了半天也翻不过来。 放肆玩闹后还未恢复平静的心跳声响若擂鼓，在两人的耳边轰鸣。桐木腾出一只手来，曲臂撑在他的肩膀旁边，垂下来的头发拂在杨秦的脸上。有点痒，杨秦动了动被压在胸前的手，带着桐木的手爬到自己的唇边，拨开那一捋头发。 头发被拂开，但紧接着，嘴唇接替发丝，落在了他的唇上。 杨秦整个人都被郑桐木牢牢地按在身下，他抬起下巴，接纳了这个深深的亲吻。嗯……就是他腰间的被子因为打闹团成了一个球，背部腾空了，撑着着实有点累啊。 两人就像磁石一样紧紧地贴在一起。唇齿一寸一寸碾压磋磨，舌尖一寸一寸煽情舔舐，桐木几乎沉醉在蒸腾而起的□□中。杨秦的手还缩在胸口，拽着他的衣领。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晕眩，仿佛又醉饮三升，心醉神迷。 怎么亲都亲不够，两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桐木终于稍稍松开，吸了一口气，突然发现杨秦居然在走神……走神就算了，杨秦竟还推了他一下，腰下微微一动……这一动，他们的大腿根部直接碰到了一起，幼嫩的皮肤擦过彼此鲜少bào露在空气中的部位，一路火花带闪电，蹭蹭蹭地沿着脊髓神经攀上大脑。 “你……”杨秦沙哑着开口，在新一轮的舔吻下艰难开口，“被子……硌到我了……我……腰……要断了……” 郑桐木在他耳边轻笑：“放心，我会对你的腰……对你负责的。” 乔迁之夜，再来个双喜临门，琴瑟和鸣。 共登人间极乐。 第24章 图画 杨秦一觉睡到了下午。他是被来电铃声吵醒的，朦朦胧胧想坐起来去拿手机。腰才抬起来十公分，就痛得他一抽气，直接摔回chuáng上。 这一下他彻底醒了，抱着被子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哀嚎，试图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一些。某人，某人是多久没开荤了，老实说，昨晚，啊不，今天早晨他到最后几乎都没有什么知觉了，又累又困，某人却还神采奕奕。他恨恨地想，粉丝小姐妹们当真没必要担心他熬夜工作连轴转会累到哪儿去，妈的，累了倒好了，昨晚被灌了一堆白的红的还能把自己这老腰折腾断掉。 杨秦磨磨蹭蹭坐起身，掀开被子，在看清自己身上痕迹的时候夸张地做出一番龇牙咧嘴的表情，爬啊爬地摸到chuáng边。chuáng头已经放了一套gān净的睡衣，他刚挣扎着套上，手机又响了起来。 与之共度良宵的人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杨秦捂着脸，刚刚褪下去的温度又悄悄爬上了两颊。 三秒钟后，“……喂？” “秦秦！你醒啦？” 杨秦从短短五个字里听出了雀跃，从雀跃中听出了少女心，醒来第不知道多少次地捂住了脸。 昨晚折腾了一夜，郑桐木一大早被喊到公司的时候一点没有宿醉的萎靡，反而是chūn风得意神采奕奕。经纪人打着哈欠抱着一杯星爸爸，看着郑桐木整个人喜气洋洋一反常态，脸上挂着收都收不住的灿烂笑容，对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露着他的八颗大白牙。他的手机上已经收到了各路人马发来的消息，纷纷打探桐木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让常年面无表情的人像只花孔雀一样，走到哪里开屏到哪里。 啧，他也想知道啊…… 经纪人作为母胎solo资深单身狗，从郑桐木身上闻到了谈恋爱的味道。谈恋爱？和谁？经纪人的脑内跑过了一串名单。上次合拍广告的女演员？应该不是，她比桐木大了得有十几岁，声称喜欢熟男，跟桐木擦不出火花来。之前MV的女主角？也不对，听说背后有大佬撑腰，最近刚空降了大热网剧的女主角。公司里某个员工，办公室恋情？不像，公司里来来往往的人他都认识，没见有谁私下里跟他家艺人走得近。粉、粉丝？……呃……有粉丝能在他眼皮底下私联上位有点难以想象。唯一的例外只有之前郑桐木请他帮忙搭线，本人亲自上阵假装成助理，费尽心思去接近的那位“恩人”？ 不过，那是……位男生……吧？经纪人回忆了一下。 啊，好烦，随便吧，男生也挺好，起码不会怀孕。酒喝多了一夜没睡好的经纪人嗑了一口咖啡，很随意地把这些念头揉了揉，扔到了脑后。 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郑桐木捧着手机从录音室溜了出去。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起身跟上。 走廊尽头的死角里，传来了郑桐木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桌子上有煮好的粥，冰箱里有洗gān净的水果，衣服我已经送洗，你的腰还疼不疼…… 噗，躲在墙后偷听的经纪人差点把嘴巴里的咖啡喷出来。 “哦，对了，刚刚搬家公司打你电话没人接，于是联系我。你……今天有空吗？今天就搬家可以吗？” 很好，好得很，经纪人扶住脑袋。他头疼。 郑桐木新家的大门敞开着。 杨秦就站在门口，看工人往里面搬箱子。不仅有桐木从公司宿舍打包运过来的，还有他自己的。本来他要搬来的东西早就打包好了，说动手就动手，他吃完饭就跑回自己家，又跟着搬家公司一块儿回来。毕竟他还没把家当全部搬来，因此没一会儿就搞定了。 送走搬家公司，他开始收拾。刚忙活了没两分钟，电话又响了。这回是物业，说来送快递。 为了保护住户隐私，这里的快递统统只能送到门口，住户自取或者等物业再派发。杨秦开了门，和物业小哥打了个招呼——在这断断续续蹲了得有两个月，杨秦跟他们都已经很熟悉了。小哥转身从小三轮上抱起了一个大包裹，用硬纸板包着，方方正正。有点重，小哥还体贴地提醒上前帮忙的杨秦。 什么东西啊，十来公分的厚度，还分成了一层一层分别包装。相框？一二三……九个相框？杨秦围着包裹转了两圈，估计这是郑桐木自己买的东西。他发给桐木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一个字：“拆。” 于是杨秦狐疑地拆开了第一层，愣住了。是相框；相框里有画，他的画。 前几个月郑桐木全球巡演前夕，他们无意间捅破了俩人之间的那层玻璃纸，他很没出息地丢下钥匙就跑了。踏上巡演之旅后，郑桐木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wb上发风景发自拍，一反常态地勤劳，一点也不像现在一两个星期都没有动静的状态。那会儿杨秦纠结的很，他人可以跑掉，心却跑不掉。无数前人经验都证明了，内心郁结真的会转化成旺盛的创作欲望，每一次郑桐木发wb，杨秦紧跟着就肝产出，一张还不够。明明是已经看过千万遍也画过千万遍的人了，而且他们……还有了零距离的接触，但是杨秦就是灵感井喷，产生了很多新的想法。 每一张图他都试验了起码三四种不同的风格，或是用了不同的配色，或是模拟不同画材的表现效果。至于好不好看，就留给观者去回答这个问题。他把每张图都发给了杨晋，让她看哪个顺眼就发哪个。 眼前的这张画，就是那段时间他的作品之一。杨秦拆开了所有的包裹，一共九幅，全部都是。而且其中居然还有杨晋最终没有选择公开发出来的，所以说，郑桐木还专门问了杨晋把它们全都要了过来，印制出来，装裱好了送到家里。 主卧墙上已经有一幅了，他还没看够吗？ 杨秦哭笑不得，准备把相框就放在客厅，等郑桐木回来自己收拾。 但是收到了收货通知的郑桐木坐不住，他又不知道被关在了什么地方，三天回不了家。第二天他给杨秦打了个视频电话，关心了身体状况后，问起了画的事情。 杨秦叹气：“你是想把家里装成画廊吗？” “可是真的很好看啊……你不觉得这样摆成九宫格很有波普风吗？”他可是jīng心地钻研过效果的，为此还专门找小姨子要了没公开发在wb上的图呢。 郑桐木开始滔滔不绝讲他的构思：“……就挂在一楼楼梯拐角，这样三排三列，对了！”他打了个响指，帅气bī人，“我喊的师傅应该快要上门了！” 什么师傅？ 杨秦还没来得及问，门铃就响了。 跟在师傅身后，杨秦都无语了。 郑桐木在视频电话里兴致勃勃地远程指挥：“对对对，我就是想挂在这里……秦秦你看看效果？” “不不，左上角是那幅绿色的，对对对对……” 杨秦觉得自己此刻不过是个人形自走摄像头。 师傅大概比划了一下位置，一摸工具包，冲杨秦露出了哎呀不好的表情：“不好意思……你家有卷尺吗，忘记带了。” 郑桐木连声说有的有的，指挥杨秦去拿：“一楼你左手边的那个房间，书柜的抽屉里面有一盘卷尺。” 杨秦应了一声，放下手机。左手边的那个房间他还从来没有进去过，想来是桐木的小工作室之类的。他走过去，压了一下门把手。 没能按动。锁上了。 杨秦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试到第三把才终于旋开了门锁。 他推门进去，环顾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郑桐木所说的书柜。这个房间内只有窗户侧面的墙上打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柜，顶天立地一米多长。杨秦想，总不能是这个吧。那里面装满了玩偶公仔，估计全都是粉丝送的。在一边的收纳箱上，杨秦还看到了散落着的一沓粉丝来信。这个房间是专门用来放粉丝送的礼物的吗？ 在玻璃柜的对面，有一个背对着窗户的画架。画架上盖着蕾丝纱帘布，隐隐绰绰露出下面的图案来。鬼使神差似的，杨秦走过去，掀开了画架上的盖布。 他刹那间如遭雷击。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画，一幅他觉得熟悉又陌生的画。熟悉是因为这是他的作品。陌生是因为这是他十几年前的作品。甚至称不上什么作品，就其水平来说充其量只是涂鸦。 画上是一个孩子，穿着住院服，坐在chuáng上。他侧过头，黑而圆的眼睛望着窗外的大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杨秦的记忆穿越了十几年光yīn，回到他十三岁的那个冬天，温暖的阳光下他坐在那个女孩子的chuáng边，一边看她，一边一笔一划地描摹下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他离开医院的时候，把这幅画留给了那个叫“关关”的小女孩。所以……关关是郑桐木？？？因为是关翊所以护士们喊他关关？？？关关不是女孩子而是男生？？？ “帅哥，请问卷尺找到了吗？”师傅走到门口，扬声唤道。杨秦如梦初醒，应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从房间里退出来。呃，刚才是要gān嘛来着？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对着师傅发起愣来。 师傅很担心地又喊他：“帅哥，你没事吧，卷尺……” 哦对，卷尺，杨秦定了定神。方才应该是指错路了，因为郑桐木在视频里看到的是自己的镜像，他所以为是左手的那边其实是自己的右手。卷尺就在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内书柜的抽屉里，他拿给师傅，坐在楼梯上，愣愣地看着师傅装画。 郑桐木发现杨秦拿了一趟卷尺就把魂给丢了，喊了他几次都没反应。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先不打扰他了吧，于是郑桐木隔着视频电话和师傅jiāo流起来，让杨秦坐在一边好好发呆。 师傅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好了。郑桐木叫杨秦把手机举起来，让他能好好欣赏一下装饰画的效果。不得不说郑桐木是花了心思去选的，横排看过去用的是同样的一幅底稿，竖行看下来用的是同样一套色系，3x3一组挂在墙上，一丝不乱非常和谐。 郑桐木美滋滋地欣赏完，正要张口问问一直闷不吭声的杨秦有什么想法，突然背后一片兵荒马乱，经纪人大吼着他的名字咣咣咣地冲过来。他连忙跟杨秦打了个招呼，挂断了电话。 第25章 曝光 经纪人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在搞什么？！” 郑桐木满头雾水，什么搞什么？他搞什么了？ “这个，你看看这个。”经纪人把自己的手机塞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随便瞟了一眼，郑桐木撇撇嘴无所谓地说：“不就是狗仔偷……拍…………” 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把抢过手机：“靠，这是在搞什么？！” 照片上清清楚楚是他，还有杨秦。他们在自己家门口被偷拍了。经纪人看他反应，心道不好，抓着郑桐木的肩膀，压低声音对他说：“你那天搬家请客，这个人也在对不对，王越乐和安平平认识他还跟他一起玩扑克。所以他和你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先跟我jiāo个底，后面的事情我才好安排。” 郑桐木抬起头：“你看我像个弯的？” 经纪人闻言舒了一口气：“那倒也是，我看你也不像是基佬，非要说还是那个娘们兮兮的安平平更gay。” “那不就得了。我确实和这个人，”郑桐木指了指照片上露出了一个侧脸的杨秦说道，“是情侣。但是你看连你都觉得我是个钢铁直男，就算照片曝光出去，能有几个人信？” 经纪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抖着手指着桐木“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大声吼道：“什么叫就算照片曝光出去！是已经曝光出去了！！” 凭一张照片还能洗，但是谁知道狗仔手里有没有后招。郑桐木在经纪人探照灯似的目光下回忆他和杨秦在公开场合还有没有什么亲密举动。应该是没有的，郑桐木摸着下巴想，他们刚搬来没多久，杨秦的那堆行李都没收拾妥当呢，都没什么机会在外面秀恩爱。 对啊！郑桐木突然坐直了身体。他刚刚搬家，怎么狗仔这么快就摸到他家地址了？况且他最近都忙得没在家几天，那天在家门口磨着杨秦给了个出门吻也有且仅有这一次，就这么巧地被拍下来了？难道狗仔24小时盯着他吗？如果没有什么消息，为什么狗仔会盯他，还一盯一个准？ 郑桐木恍然大悟：“妈的，有人搞我！” 经纪人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看他：“您老才发现？” 营销号已经联动下场了，速度飞快。经纪人接了几个电话，急得团团转。转身一瞧，正主还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放大欣赏那张偷拍照。 “你别说，拍挺好的，亲吻拍得很清楚，且角度很正。” “是是是，正得很，你们俩的姿势和侧脸都清清楚楚，我连借位都没法洗。”经纪人已经气过头了，不怒反笑。 怎么澄清？gān脆别澄清了，装死呗。公关部的头儿和他经纪人一起瞪着他看，郑桐木摊摊手，表示自己就是什么个意思：要不你们处理去吧，也别问他意见了。 他还得安抚一下家属。 杨晋看到热搜的第一反应是，幸好爸妈年纪大了不玩wb，不然得吓死。 群里的小姐妹都傻了，没人说话，宛若核弹轰炸后的废墟。一个暗戳戳萌他和安平平rps的姑娘颤巍巍地发了一句：“桐木哥哥他他他真的是……？” 次奥，他是啊！ “照片上这不是圈内人吧……不然早就扒出来了……” 次奥，没错啊，这特么是我亲哥啊！ “不信谣不传谣，等官方。”杨晋发完这条，就连滚带爬赶紧打电话给杨秦。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网上都炸翻天了，老哥他…… 手机里传来拨打用户正忙的提示音，杨晋一跺脚，直接出门往杨秦家里跑。 杨秦当然不在家，他已经搬到了郑桐木的小独栋里。所以杨晋自然是寻了个空，只好再打电话给杨秦。 快接啊，快接啊。杨晋握着手机，食指不停地敲打她的手机壳。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老太太探头出来看到是杨晋，乐呵呵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告诉她说前几天杨秦就搬走了。杨晋正要追问，一直在回铃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哥？你搬家了？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好不好？你……你上wb了没有？” 杨秦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我已经知道了……我没事，但是对不起啊，桐木叫我现在最好别出门，也不能让你上门，地址已经泄露出去了也许还有人在蹲。” “哥……” “没事，别担心，我一个家里蹲的死宅，谁认识我啊。你担心担心你的桐木哥哥比较关键，我嘛，实在不行我们分……” 杨晋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大喊一声：“放屁，他敢！我管他是不是我爱豆，敢伤害你我操起棍子就去揍他。” 杨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道：“没有没有，是我问他的，一般来说明星出了这种□□……” “这怎么是□□？！” “……一般来说出了这种消息，甭管真的假的，都是统一的我不是、我没有、律师函警告的嘛。结果桐木说他准备直接装死，被经纪人削了一通。”杨秦笑了一下，“可是我说你这也太老实了，否认了比较好，我嘛，我……晋晋。” “嗯。” “晋晋……如果我说我想去留学，你支持我吗？” “桐木……如果我说我想去留学，你支持我吗？” 杨秦坐在楼梯上，抬头看着眼前的画。 郑桐木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因为这件事吗？” “不，是之前就有的念头。” 是的，他联系过了学姐也联系过了工作室出国的那个女孩，已经咨询过大致的申请要求。工作上的事也不成问题，他和星空传媒的合同签了，到哪儿完成都是一样的完成。甚至在那天庆贺乔迁的派对上，喝到微醺的杨秦还对王越乐说了这个想法。王导当时也很真诚地肯定了他，还热情地表示自己有一些朋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提供帮助。 他不是一时兴起。但是…… 杨秦听见电话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郑桐木再开口时声音像是qiáng行地提了一口气，作出还很jīng神的样子，说道：“深造好啊，我支持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觉得你这种因为被拍到了所以自己远远逃开的做法是在保护我对我好。” “我不是……”杨秦脱口而出，话说了一半却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说不下去了。 是，不过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他也不会现在说要去留学。他嘴上说不是因为被拍到，其实就是在自己骗自己。如果没有这一出，他也许会慢慢地准备上一年两年。毕竟……他才刚刚跟郑桐木在一起啊。 电话两头的人各怀心思地沉默。杨秦突然听到郑桐木对着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是突然急促的呼吸声和别人大声喊他名字的声音。 郑桐木大概正在拔腿狂奔，声音还保持着冷静：“你不会以为你现在如果不想个办法走了，我就要被打压雪藏一蹶不振人气扑街星空马上捧出个superstar接替我。哇你真的想多了，在家等我。” 往常从星空总部开车回家要将近一小时，这回郑桐木只花了四十多分钟。 杨秦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快，听见进门的响动，站起身看到他时满脸惊讶。 “秦秦，来，谈谈。”郑桐木一边说着一边按掉了手机来电，啪啪啪打了一段文字之后把手机往玄关柜子上一丢，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行不行啊？”杨秦哭笑不得。 “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秦秦，要是我真的被打压雪藏一蹶不振人气扑街，不gān这行了，你说，你是打算跟我分手抛弃我，还是……” “我养你！”杨秦挺直腰板，拍着胸脯回答。 郑桐木放声大笑。在笑声中杨秦小声嘟哝：“我怎么会跟你分手，怎么看都应该是我担心你要分手吧。” 笑声戛然而止。郑桐木坐直身体，扳过他的肩膀，眸光深沉地望着他，声音穿透杨秦的耳膜，直达他的心灵：“我绝对不会跟你分手。” “因为我是你的恩人？”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是你的恩人所以你才会告诉自己你喜欢我？” “秦秦，”郑桐木一脸错愕，“秦秦，怎么了？” 杨秦推开他的手。 郑桐木的神情jiāo织着疑惑和受伤的情绪，怎么杨秦前一秒说他们患难与共，下一秒就开始质疑他的真心？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小声地嘟哝着，声音里满是委屈：“秦秦，我爱你啊……” 就连杨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怎么办是不是该逃走避免拖累他，突然360度变轨，开始纠缠桐木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对不起……”他讷讷地说，“压力有点大……” 他们明明已经互通情意，已经在一起了，只要郑桐木不先说分手，他一定不会和桐木分手。但是在杨秦的内心深处始终有挥之不去的疑惑。他实在是太普通了，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特质，能够吸引光彩夺目的当红明星。难道就凭一幅画吗？如果桐木遇到了什么空前的考验和压力，这一层构筑于幻影之上的幻影会不会就此彻底崩塌。 他害怕是这样，却忍不住自己动手去试图证明真相就是这样。就像是明知要失败的任务，也应该是自己来按下终止的按钮，而不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打倒在地上，接受审判。 连空气都凝滞了。 郑桐木问自己，是不是他没有给杨秦足够的安全感。是不是杨秦在潜意识里，把他看作是一时停留的飘萍，总有一天要离去。当然不是这样的。他该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让他明白自己到底有多重视？ 从十三岁起，他就是压舱石，在惊涛骇làng茫然挣扎中，只要想起他来，心就会安定下来。 郑桐木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26章 坦白 两人表面上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冰箱里还有些食材，郑桐木没有喊外卖，而是亲自下厨熬了一锅咖喱。在一如往常的温馨相处中，两人从裂缝的边缘回过头来，又慢慢地靠近彼此了。 擦着头发从沙发背后经过的时候，郑桐木瞥见杨秦维持着他进去洗澡之前的姿势，还在刷wb。他很想喊醒杨秦，告诉他不要再看了。那些粉粉黑黑的大战其实没有意义，在长久的浮沉中他自认为已经学会了无视所谓粉黑的过分狂热。但是这一次他异常疲惫，只想把手机关掉，搂着杨秦好好地睡上一觉。说gān就gān，他擦gān了头发绕到沙发前，一手按住毫无防备的杨秦，一手拿掉他的手机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 杨秦一脸莫名其妙又若有所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张开嘴巴就听见来电铃声在郑桐木身后响了起来。 “我的我的，我妹。”杨秦连忙认领，推开桐木去接电话。安静的房间里，杨晋高八度的声音很有穿透力，连追过去的郑桐木都听见了。杨秦任由高大的明星把他圈进怀里，两个人一起支起耳朵听杨晋倒豆子。“快看wb，快看快看，艾特你了。”什么东西？什么情况？这么多天来不只是杨秦心事重重的，连带着杨晋也像霜打过的茄子，好久没听到过她这么雀跃的吃瓜专用语气了。郑桐木和杨秦脑袋凑在一起，点开了杨晋发来的截图：“王越乐（金V）：几天不上wb好热闹，哈哈哈，祝福小朋友和我老公徒弟，红包包好了！” 郑桐木连忙摸自己的手机，找到王越乐的主页。wb评论区早就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吃瓜群众，王导还很有闲心地翻牌回复。 “你说我炒作？蹭热度？我节目你家爱豆抢着上谢谢，拉黑了。” “说得对我家老谢和你们桐木哥哥是互相成就，亲这边建议您会说话就多说一点哦~老谢很喜欢他的，他死人脸摆惯了，爱之深责之切嘛。” “小朋友人怎么样？性格温和长得可爱还特别乖，关键是大触，大触啊各位。” “谁发的洗脑包什么jī啊鸭的，都说了是大触，给你们看看他帮我家做的设计。查看图片.jpg” “对吧对吧很有灵气吧，这还不是人家的主攻方向。一开始我找他，躺着赚钱的事他都不肯，说没太多经验怕搞砸，是个老实孩子。” “gān什么gān什么嘴这么脏，人家是神仙配神仙，轮得到你这个妖怪说话吗！” …… 杨秦目瞪口呆，眼见着这条wb热度飞升，转眼间空降热搜第一。 评论区一秒钟涨上千条，到后面完全卡住刷不出新评论来。王越乐截了一张评论区一片空白转圈圈的图发wb说，系统崩了那没办法，问答只好到此为止他去睡美容觉了。 wb工程师的评论区又瞬间被淹没。 其实王导经常在wb上胡说八道，特别是自己给自己打工之后更加放飞自我，反正没人管他。他常居幕后，粉丝数还没有一个十八线小明星多，以往也就和三俩活粉在评论区里打屁chuī水。这一下热度蹭得结结实实，桐木那边横竖就一张照片，扒来扒去没有新料，吃瓜群众都守着王导等投喂了。更何况王越乐不论是工作成绩还是感情生活都很有故事，说话也一副特混不吝的样子。一晚上过去，杨秦再看的时候，一群追星小女孩都开始喊他“宝藏老男孩”了。 王越乐很是得意：“我这招自爆漂亮吧，大大地提高了我和老谢的知名度，蹭你们热度的同时也解救了你们，可谓一箭双雕呀~” 哪来的解救，直接架火上烤好吗。星空传媒的女帝这样都没有给你发律师函吗。 “哦对了，我跟你说，安平平要走了，离开星空。” 嗯？ “要不要猜猜看这背后有什么故事呀？~~哎，杨秦，这个圈子，光鲜亮丽是真的，艰深险恶也是真的……我认真地问你一句，你之前说想留学，还想去吗？” 郑桐木前一天晚上急匆匆赶回家，本来想好好安抚杨秦，没想到莫名其妙吵了一架，又被王越乐的骚操作打断了本要进行的谈心。一整晚jī飞狗跳，俩人也都没了心思，洗洗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都没亮，郑桐木就被喊了回去。这年头网上一天一个大新闻，既然没了售后，他这个男男绯闻的热度已经差不多下去了，但也还没真正翻篇。正在欧洲的女帝，星空传媒掌门人传话回来给郑桐木说：要么你避一避，要么你男朋友避一避。 看似给了选择，其实毫无选择。 经纪人自告奋勇说要去跟杨秦谈谈，被郑桐木拦了下来。经纪人瞪他：“老板这已经很呵护你了。我知道你开不了口，我来当坏人啊。” 郑桐木知道经纪人是为了他好。事情发生以后，大家都尽心尽力公事公办，经纪人更是对杨秦这个人的存在不闻不问，甚至拐着弯安慰了郑桐木一番，说之前他身上太gān净了一点八卦绯闻不沾，有人贴上来炒作都贴不住，没机会给公关部练练手也不行。 “你爱护我我都知道，但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你说不合适，不能让我男朋友觉得我没诚意呀。” 经纪人一脸生吞柠檬的表情，挥挥手放他假让他早点滚回家。 郑桐木站在画架前，轻轻地把盖在画框上面的纱帘布取下。 这幅画改变了他的一生，是他所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 曾经，他的人生是一片黑暗。他是父母亲怨恨的结晶；妈妈看到他就打他，说都因为他才没法跟那个渣男离婚，爸爸看到他也打他，说看着你这张脸就想起那个倒霉婆娘。虽然生病之后眼睛看不见了，但是他和他的父母都得以从这场纠缠了十余年的噩梦中解脱出来。他坐在医院食堂的长椅上，听着前方从电视机里面传来的欢歌笑语，只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在一片黑暗中，新的一年即将到来。chūn姑娘的脚步也愈加近了，但这chūn风chuī不进他的心里；他格格不入地坐在一片嘈杂的食堂大厅里，想着，大概他命中注定就要在这永恒的冬天里游dàng下去。那时他还不知道，刚刚在他身边坐下的男孩就是他chūn天的使者；他将同他唱歌，同他起舞，在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送他满眼chūn色。 他永远记得和十三岁的杨秦相处的日日夜夜。透过这幅画，他依然能清晰地看见那一段美好时光。郑桐木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画上窗外的那棵大树。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郑桐木回过头，看见杨秦正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 “你醒啦。”郑桐木把画盖上，朝他走过去，“我回来就看到你歪在沙发上，睡得好香，都流口水了。” 杨秦条件反she地抬头一摸嘴边。靠，流个屁，被耍了！ 在他的死亡凝视下郑桐木放声大笑。 “你胆子肥了啊，敢骗我。”杨秦的目光从郑桐木的脸上移动到刚刚被盖起来的旧画作上，yīn恻恻地说了一句。 “没有骗你。” “杨秦，你还记得你十三岁的那个冬天，在医院里遇到的小瞎子‘关关’吗？” 放在桌上的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郑桐木说到口渴，正要拿起来喝，被杨秦劈手夺下，站起身去再倒热的。 郑桐木追上去，快他一步替他按出水键：“刚刚看你的表情，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啊。” 把杯子塞回桐木手里，杨秦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关关是女孩子。” 郑桐木满脸问号。他放下水杯，屈起上臂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肱二头肌，又在杨秦头顶上比划了一下他俩小半个头的身高差。女孩子？嗯？ “你那时候长得又瘦又小，还扎着辫子，双马尾……”杨秦捂住脸。 郑桐木一脸生无可恋：啊！护士姐姐啊！！不能仗着自己看不见就在自己脑袋上玩过家家啊！ 不得不说，男大也有十八变呐。谁能想到当年瘦弱的病童，在十几年之后会成为少女芳心收割机呢。还顺便也收割走了自己的心。杨秦从指缝里悄悄地望着他，感叹道，啊，果然不管再重来多少次，不管他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孤儿还是舞台中央最闪亮的星，自己的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郑桐木又向他挪动了一点，大腿紧贴着大腿。他牵起杨秦的手，十指紧扣。 “秦秦，我成名之后一直在找你。” 你是我情窦初开之后爱上的第一个人。你是我的初恋。所以，你以为我只是想报恩，但你错了，喜欢你是真的，报恩才是幌子。我就是不择手段地想要接近你。 “我无意中看到你妹妹发的图，你画我的那些，那画上的签名是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就假扮助理来加你的微信。真的，跟你说上话的那晚，我几乎一晚上没睡着。” “哈，我刚喜欢上你，我是说作为粉丝的那种喜欢，那阵子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整晚整晚地看你的视频听你的歌。” 杨秦紧紧地回握住郑桐木的手。你说认识我真好，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们都是彼此的小幸运吧。 第27章 平和 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桐木头靠着杨秦的肩膀，拇指在他手腕内侧幼嫩的皮肤上细细摩挲，柔软的气氛在沙发这一方小小空间里氤氲。过了好半天，杨秦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他：“那抽中你生日会的票也是你安排的？” “不，那个还真不是。”桐木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头发在杨秦肩上来回磨蹭，“我正准备创造机会，机会就来了……妹妹手气真好，太红了。你看，连上天都在帮我。” 杨秦点头：“是啊，我刚才听你说那场病，吓得出了一手心的冷汗。这么凶险也过来了，是你命里旺。我有幸见证。” “命硬也是因为遇到了你。” 躲过他抱过来的手臂，杨秦忍着笑敲他脑袋：“哇，能不能不要那么封建迷信，这明明是现代医学的功劳！” 郑桐木委委屈屈不依不挠地凑过来，直到把杨秦bī到沙发角落无处可逃，终于抱了个满怀，心满意足地喟叹：“你觉得有你没你都一样，我跟你说就是不一样的。没有你我不会走这条路，因为我想真正成为你笔下那个沐浴阳光中的男孩，而且我想找到你呀。” “我画的是女孩。” “……那……我现在就预约去泰国做变性手术还来得及吗？” 杨秦放心大笑。 他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回抱住郑桐木，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地问他：“你的艺名呢，不会也跟我有关系吧？” “有哇，”郑桐木摸着他的头发，“当年医院窗外那棵树，你画上的我在望着的那棵树，就是泡桐木。”在迷惘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地回到那棵树下，仰望树荫下破碎的天空，仰望住院部那个小小病房打开来的半扇窗户。 “我就起了这个名字去参加选秀了。经纪人一直觉得土到爆但他也没办法哈哈哈哈哈。” 杨秦在心里心疼他经纪人三秒钟。这个人被拍到了在自家门口亲吻同性的照片，还说别处理了就这么着，估计他经纪人要不是看他是艺人非得揍他不可。现在就算把艺人赶回家去，自己也要加班加点帮他擦屁股吧。杨秦自己没做过社畜，但是也听说过社畜的艰辛，那天乔迁派对上，经纪人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也遮不住他眼下的一点黑眼圈。 那件事还没完呢。 哎。 “怎么叹气？”桐木换了个姿势，整个人反过来快钻进杨秦怀里了。 杨秦被他扑得后仰，半躺在沙发上，双手搂住郑桐木，又叹了一口气：“在想……出去留学的事儿。” 在他的手掌心下，郑桐木的后背猛地一僵。但他没有说话。 “其实开派对那天我就跟王导聊过这件事。他还说可以帮忙，他有个朋友就在加州一所很有名的艺术院校任教。那个学校是我一个学姐的母校，她已经毕业留在那儿工作了，也说能帮我。你前阵子巡演去了加州的对吧？那里怎么样？我……我想去看看。” 老板托人传回的话在郑桐木耳边回响：要么他走，要么你走。杨秦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下烙下一个吻，又重复道：“桐木……小翊，我想去看看。我舍不得你，但是……” 想要进一步丰富自己的愿望，自己的偶像以及男友眼前的危机，善良的朋友们提供的帮助；他头一次与一个改变自己未来的机会如此接近。杨秦想，唯一的阻碍就是说服郑桐木了，毕竟这意味着有两年时间要和他的偶像男友分开两地…… 郑桐木本来趴在杨秦怀里，手臂松松地怀着他，突然很大力地抱紧，抬头一口咬在杨秦的锁骨上，用牙齿叼住，用嘴唇吸允。杨秦“嘶”了一声，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住在医院里—— 那是手术之后的第二个星期。一早查房，主治医生没在他的病房里找到人，上楼熟门熟路地摸到关翊的病房，果然在这里抓到了玩在一起的两个猴子。 “差不多了应该。”主治医生检查了杨秦的恢复情况后，开了张单子递给身后的护士，对他说，“明天复查，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胳膊还得吊着，过3个月要回来再复查一次。” 小杨秦不情不愿地“啊”了一声，问：“那我能不出院吗，等彻底好了再走行不行啊？” 护士小姐姐笑他：“怎么啦秦秦，是不想回去上学？还是舍不得玩伴呀？” 杨秦看了看关关，脸有些红。 第二天下午，检查完后，主治医生告诉他母亲他可以出院了。杨母立刻准备打电话喊孩他爹过来，办手续打包接人一起回家，手机掏出来号码刚按了一半，包包被杨秦从身后拽住了。进入青chūn期后，小杨秦也像千千万万普通男孩子一样变得对老妈爱搭不理，刻意疏远以显示自己长大成人已经是个男子汉。但此时，杨秦拉着妈妈，低着头喃喃地求道：“妈，明天再出院好不好……今天周五别打扰爸爸上班，您来回奔波也累了，早点回家休息……” 杨秦妈妈多久没见过软绵绵撒着娇的儿子了，母爱爆棚，这点小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反正出院早一天晚一天也无所谓。她亲了亲儿子的小脑门说明天来接你，就依依不舍地走了。 杨秦送走妈妈，回到了关关的病房。 瘦弱的孩子抬起头，蒙着纱布的眼睛循声朝向他的方向，第一句话就问：“你要走了？来道别吗？” 唔。突然起了玩心，杨秦坏心眼地沉默了一瞬。 他看见没有等到答案的关关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贝齿松开，没有血色的唇尖一道鲜艳欲滴的红痕。杨秦一瞬间心惊肉跳，他忙道：“今天不走，不走。”一边上前去，想扯住关关的手。 对不起，别咬自己了好吗？如果非要咬的话……那就咬我好了。在面前这具羸弱的身体摸索着抱住他，一口咬上他的脖子时，杨秦这样甜蜜地想着。 “你还真是……从小就属狗啊……” “对呀，我认定你了，不管隔多少年，闻着你的味儿我都能找到你。” 杨晋每天早上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刷wb。以前是美滋滋，现在是心慌慌。 今天的热搜上没有桐木哥哥，但是有她的大墙头安平平。 “安平平离开星空”…… 啊？？ 群里早就讨论开了，暗戳戳萌他俩rps的一个姑娘前几天刚被正主打脸，现在就连同公司私jiāo的脑补空间都被剥夺了，彻底be，哭得仿佛失恋。 同是安平平的粉，杨晋也是一脸懵bī。wb上的消息被N个营销号倒手，最早是谁爆出来的已经找不到了。而安平平的工作室十分钟前刚发了一张新照片，配的文案含含糊糊意有所指，基本是默认了。 关注明星八卦的都知道这事儿明面上到此为止了，离开上家背后有什么隐情，这其中的所谓真相大概永远也不会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杨秦震惊地听着杨晋倒豆子似的一连串语音，旁边郑桐木同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他的助理的弟弟的室友说的，安平平是自己想走，早就跟公司谈了。”杨晋小嘴吧嗒吧嗒地跟他爆料。 “女帝知道他铁了心要离开，说要么等合同到期要么付违约金。现在看来还是拿钱买自由了。”郑桐木在旁边看着助理发来的八卦同步播报。 “……” 想来自己居于安平平的位置也会很难做，郑桐木设身处地思考了一下。同公司有个一直压自己一头的前辈，避开直接竞争打造的路线又不是很合自己的想法。换到普通公司里，就是布置的工作不能发挥特长gān着不开心，同事还拿走了所有升职加薪的资源轮不到自己。走了也是正常选择。 是不是另有隐情，谁知道呢，郑桐木想到了这阵子一些似有所指的传闻，眼神一暗。不好说是不是安平平找人来跟拍自己……毕竟…… 桐木转头看向窝在自己身边的杨秦。他看起来还在安抚他妹妹，一边打字一边碎碎念道：“晋晋还挺伤心的呢。”墙头投奔新公司，星途动dàng，粉丝真情实感地感到担心。不过，“我跟她说这未必不是好事，我猜很快大家就会见到一个全新的安平平了。” 是呀，郑桐木附和道。不止是安平平，这个chūn天还有很多人主动或被迫地走到了十字路口，即将迎来一个全新的自己。 收到面试通知的那天，杨秦给自己的妈妈打了这几年来的第一通电话。 他毕业之后换过号码，没有特意告诉父母。但母亲还是立刻接了起来，在杨秦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喊出了他的名字。啊……他想，应该是杨晋告诉她的。晋晋说过，妈妈其实很想念他，她每次见过自己之后，妈妈都会悄悄拉着她问她哥哥过得好不好。 电话里，母亲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后，又不说话了。杨秦唤了一声“妈”，半晌才依稀听见听筒里传来几声泣音。打了一晚上腹稿，此时话到嘴边，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母子两人隔着电波沉默。令人心安的呼吸声在耳边起伏，杨秦乱糟糟的心跳终于慢慢平息下来。最后还是母亲先开口，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还没等到回答，又急急地换了问题，说听晋晋讲最近接了大公司的大单子，问他工作室经营得怎么样，工作多吗，辛不辛苦，缺不缺钱，身体还好吗，最近有没有生病，住得舒不舒服…… 杨秦听妈妈气也不喘地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眼睛又酸又涩。也不知道她曾在心里念过多少遍了，以至于她接到自己的电话，关心和思念一下子漫过堤坝。 “妈，我、我挺好的。晋晋都跟您说了。” “对，对，我每次都问她，她说你啊带着她吃香喝辣打游戏。我就问她你的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困难，结果她一问三不知，光追她的明星去了。” “妈您放心，工作很好，前不久刚接了一个大公司的项目，赚了不少钱。”杨秦安慰母亲道。他的心情放松下来，想要说的话自然而然就说出了口：“但是现在发展的路子有点窄了……我想出国读书。” 母亲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想继续读书了，还是出国读？”但她一点也没有质疑儿子的计划，下一秒已经紧跟着担忧起来：“那你的存款够不够呀？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哎呀，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国，也不知道我现在筹钱还来不来得及，哎呀。” “妈，妈！” 花了好半天功夫，杨秦才说服了忧心忡忡的妈妈：他的存款可以覆盖留学所需的花销，他具备出国生活的语言能力，甚至他已经收到意向学校的面试邀请了。 杨秦想要做的事进展得一切顺利。杨母鲜明地感觉到，她的儿子已经不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冒冒失失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时间不停地冲刷着一切，当年儿子坦陈自己喜欢男人，闹得家里天翻地覆，现在看来都并不那么重要了。 跟谁一起过日子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他觉得开心、幸福，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打算只把留学的决定告诉母亲，其他不提，但准备告别临挂电话的时候，杨秦突然脑子一热，喊住妈妈，脱口而出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跟您说！” “我jiāo了个男朋友。” 第28章 回家 安平平的热搜还没有下去，电视台也顺势出来蹭热度，放出了一档节目的预告。预告里不止有当红的小花小生，还有被拍到同性绯闻照片的歌手与刚刚爆出解约消息的选秀偶像，俩人组队，和其他的花生组合们一起上山下乡忆苦思甜。 评论区里一水的敲碗等定档，甚至把流量们的控评都顶了下去。 郑桐木对此一概不知，他已经收拾收拾打包去了公司，一副准备睡在哪里的架势。谢老师给他发信息，说确定了编曲，前期乐器的录制也基本完成，可以进入配唱录音的环节了。这个过程是个十足的体力活，要一句一句死抠细节，反复重唱，一点也不像粉丝们想得那么潇洒，随便跟两遍就能一曲到底惊艳四方。惊艳的效果全是一点一点下苦功磨出来的，大量的工作都做在前面。在专辑前期定题、选歌、编曲的阶段，郑桐木没有少参与。他想做一个系列的想法跟谢老师一拍即合，在此之前，他也一直在观察和思考国内听众的喜好、国外音乐发展的cháo流方向，从之前专辑的反馈来反思和定位自己想要传达的形象。俩人还一起出去采风，光随手记录的笔记就写了两三本。 最后还是前一年秋天的太湖之行给了他们最深刻的触动。那日清晨他们起了个大早，计划去湖上泛舟，哪知走到岸边一看，大雾茫茫，不让行船。一直等到日头渐高他们才终于登上一方小舟。此时水面凉气未散，尚带着盛夏余热的阳光倾斜而下，将仍未散去的雾气全染成金色，脸是暖的，腿还是冷飕飕。举目望去，目之所及只他们这一叶扁舟飘飘dàngdàng，前也不闻桨声，后也不见田渚，如独步仙境一般。湖面水色粼粼，清冷的波光又加入了金色迷阵，摇晃、回dàng，像一把玻璃碎片撒进了万花筒。 我是何人，身在何处，去向何方……坐在船头，两人如得神谕一般，同时对彼此说道： “这次的题目就定‘烟’。” “整个系列以‘水’为主题好不好？” “好！” “好！” 杨秦拿到手的题目就是这个内容，郑桐木把整个小故事都记录了下来，希望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能更接近他所想要表达的意境。 录制完成后，杨秦也会同期听到。他想，视觉和听觉必须是达成共鸣的，让耳朵和眼睛听见和看到同一幅场景，但感受到不同角度和层面，以互相补充加qiáng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很难，但是很有挑战性。杨秦在申请学校的面试中讲了他的这份新工作，描述了他解剖这个任务的思路，以及到目前为止的一些想法。 对方有一位面试官对此很感兴趣，他说杨秦的处理让他觉得很东方，追问的同时他也给出了自己的想法。结果面试一半的时间都是他俩在兴致勃勃地探讨，最后还意犹未尽地jiāo换了电子邮箱，约定线下再聊。 杨秦在电话里把这些事都告诉了郑桐木。他觉得申请说不定有戏，桐木则是很肯定地认为已经稳了。 如果真能被录取就好了……他玩着手里的遥控器，突然听郑桐木话题一转提醒他：“哎哎对了，开电视了没，我的节目快要开始了吧！” “开着啦。” 桐木参与的节目已经播出了两周，广受好评。 本来这就是个额外的宣传任务，都不在市场调查研究的范围内。甚至一部分人认为随便做做就行，扑街也没事，应该把重点资源放在另一档互动综艺上。但是王越乐自告奋勇地接手了。 王导的思路很好理解，这个节目要想做成功，就必须在把握好主旋律的基础上，又足够有趣好玩能够吸引年轻观众。他的风格就是打破人设，够真实，接地气，把反差的违和感掰碎到不惹眼又能在适当的时候引发戏剧冲突令人发笑的程度。 因此这一群俊男靓女可不止是去山沟沟里种菜翻地gān农活这么简单，更是要实打实地成为村民中的一员，深入体验他们的日常生活。上一期一部分成员就抽到了体力活以外的题目，和村里的养殖户一起参加科学养jī培训。整个过程中听课、做题、实践，一样不少。粉丝们原本只是来看自家偶像的，没想到跟着看了一期致富经，别说，还看得津津有味，真学到了（大概率也用不着的）知识。wb上有条热门话题甚至调侃说，看偶像上课听那么认真，养jī的知识点记得清清楚楚，他再也不担心偶像万一事业不顺将来会没饭吃了。 今晚的这一期一上来就是郑桐木的个人采访。画面上，他正坐在小马扎上帮村里的老奶奶剥大蒜，猝不及防摄像就摇了过去给了个大特写，要他回答问题：如果回到三十年前电话和手机都不普及的年代，你和你的女朋友分隔两地，有信心维持好这段恋情吗。 直播弹幕直接爆炸，一半在刷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一半在问这个小黑屋采访真的不是这个月才补录的吗这问题也太灵性了吧。 节目里的郑桐木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大蒜衣，想了想，说：在过去，分居两地的恋人听不到彼此的音讯，渐渐就淡了、分开了，这样的情况肯定很多。但反过来说，远距离也考验了感情，真正浓烈的思念就像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越发浓郁。 他当时说得出了神，脱口而出“我想我曾经就体会过”的时候，突的一个激灵，硬生生把下一句话咽回去了，抬头朝摄像机的方向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后期制作的时候保留了他这句起了个头就下文的发言，留给粉丝去抓心挠肝。也许第二天奇怪的网站就要跳弹窗了，“劲爆，当众激吻同性的偶像歌手竟有如此不堪的隐秘过往？”之类的。 当时寥寥几个人坐在山村邮局里听过一遍的故事，如今通过电波几乎瞬间就送到了无数观众耳中，关于在遥远的过去，某个遥远的地方发生过的，有情人抱憾终身的遥远往事。 这似乎和一开头郑桐木的回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再深厚的感情也经受不起巨大空间和时间尺度的无情蹉跎。 但是片尾在体验完了一日邮差，听完了邮局大爷的故事之后，面对staff的再次提问，郑桐木仍然坚定地重复了自己一开始的回答。 他说，他相信只要心里有彼此，不管相隔多远都近如咫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那双在阳光下浅色剔透的眸子很认真地看着摄像机，视线仿佛穿过了电波，穿过了屏幕，穿过了时间，定定地落在此时此刻电视机前杨秦的心尖上。 “太苏了……我好感动啊……”他的手机上跳出来了杨晋发来的信息。 杨秦只呆呆地望着电视机里桐木的脸。 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担忧。他们才刚刚在一起，就选择了分居大洋的两岸。郑桐木说找了他十几年，念了他十几年，可是这又能支撑他们的感情走多远呢。 他从没有向任何人说过，甚至自己都很少想起，只是让它住在自己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但郑桐木却拥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不管埋藏得多深，他总能轻易看穿他的种种念头。 电视台官方wb号在节目播出后立刻发了本期里郑桐木的小采访剪辑，郑桐木本人第一时间转发。 他写道：“这正是我现在想对你说的，相信我，也相信自己。” 杨秦站在楼下，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楼道口准备按门铃，真的举起手来却又泄了劲儿，退开继续在门口转圈圈，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一个老爷爷拎着一篮子菜从身后上来，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刷卡开了门禁。杨秦连忙上前帮他拉开门，目送他进去。老人朝里走了几步，“啊”了一声停下来回过头，问道：“你是老杨家的儿子吧？” 居然遇到了老邻居……杨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老人也不走，似乎在等他一起进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在老人身后进门。电梯门一关，老爷爷就迫不及待开始演讲：“老杨啊就是嘴硬，他老想你哩，下个棋都念叨你。我就说他，儿子自己的日子你管他怎么过，又没害人，犯得着把儿子打出去吗？”话音刚落，电梯刚好停住，老人慢悠悠走出去。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时候，杨秦看见他转过身来，举起手臂，朝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有点暖心，又有点哭笑不得。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正对上门外守株待兔的杨晋。她看起来等了有些工夫，一见他就抱怨道：“你也太慢了吧！”又探头朝他身后张望，发现没人了，眉头立刻皱出了三层褶子：“就你一个？？？我桐木哥哥呢？” “啊？我没说带他来啊？” “啊？妈准备了五个人的菜啊？” “……” 门虚掩着一条缝，从门里传来了重重的一声咳。杨晋吐了吐舌头，高声喊道：“爸！~”一手挽住哥哥的胳膊，一手拉开门往里走。 事实证明，男人八卦起来根本没女人们什么事，他几年没见的爹看到他，一愣，张嘴第一句就问：“哎？怎么没带人来？” 第二句：“那有照片吗？” 杨秦绷得紧紧的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他低低地喊了一声：“爸……”走前两步，乖乖地调出了桐木wb头像公式照，双手递了过去。 杨父头也不抬地拍了拍紧紧挨在自己身边的凳子说“坐”，一边戴上了老花镜。 杨母看见儿子的一瞬间眼眶就红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一声“儿子”卡在嗓子口，眼泪先扑簌簌滚了下来。 还没等她平复心情，终于消化了巨大信息量的杨父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餐桌边，对杨母说：“孩他妈，我已经见过你儿子对象了嘿！”一脸炫耀。 杨母：？？？？ 还没等杨秦兄妹俩掏手机，杨父先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杨母眯着眼睛念着屏幕上的字。“x度百科，郑……桐木……哎？这不是个明星吗，晋晋房间里贴着的，我见过。这……”她不敢相信地确认道，“这是秦秦的对象？？？” 她抬起头寻求孩子们和丈夫的反馈，看到所有人都对她点头。杨父看杨母一脸震惊的反应得意地翘腿：“嘿嘿，看你这傻妞样儿，你可想不到吧。” “哟，你好像比我早知道了多久似的。”杨母翻了个白眼，筷子一伸从杨父碗里夹走一块jī翅膀，放到杨秦的碗里。 杨父不gān了，大声嚷嚷着“你抢我菜gān嘛”，朝兄妹俩控诉他受到的非人待遇：“你们俩不在家，你妈她就天天给我吃草！菠菜白菜jī毛菜，脸都吃绿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才开荤，还不给我吃。” “还说，儿子就是让你给赶走的，给你吃肉？美得你不行……” 杨晋乖巧地给爸爸夹jī腿，道：“我住校呢爸。让哥多回来呗，这样不仅有肉吃，哥还能陪您喝上两杯。” “哦，对，对。孩子他妈酒杯烫好了吗？”杨父起开了杨秦拎来的白酒，先行云流水三杯下肚，在杨母一迭声“你慢点喝”的抱怨里吐出一个酒嗝，朝杨秦说道：“以后每周都要回来陪我喝酒，听到没。晋晋也是，周末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吃饭。” 杨晋大声答应，高兴地摇晃着哥哥的手。 杨秦低下头，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什么一家四口，是五口。”杨母对老伴送上了今天第二个白眼，转头再看杨秦时一脸慈爱，“秦秦，下次一定要把人带来啊。” 第29章 颁奖 吃着饭的时候，杨秦还久违地收到了张一格发来的信息。告白被拒绝之后，张一格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跑去了欧洲。临走时他留了个言给杨秦，等杨秦第二天看到信息再联系他时，人已经跑没影了。杨秦曾经很担心他，但是朋友圈里的格子过得很潇洒，他背着行囊行走在异国的大街小巷，拥抱夕阳，亲吻大海，在隔着屏幕都能嗅到鲜花香气的晚风中扬起的脸上笑容灿烂。 这次联系杨秦主要是因为张一格听说了国内的消息，虽然滞后了很久。 他们jiāo换了彼此的近况，虽然这是头一回听杨秦说起他要出国，张一格却一点也不惊讶。 “你问完妹子的第二天她就嘴快地跑来问我是怎么回事了。都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去啊？” “不出意外的话……秋天吧。” “那你和你……男朋友，怎么办啊。分居两地了……” 杨母一边洗着碗一边也表达了相同的担忧。 “哎……大明星……又要分开，怎么长久哦。不会在这方面欺负你吧，欺负你了一定跟妈说。” “放心吧，说起来您还见过他呢。” “哎哟，别逗，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的小伙呀？” “真的，十几年前您真的见过我。”郑桐木笑着把披肩抖开，披在杨母的身上，“您瞧，您跟我见您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是这么漂亮。” 杨母眉开眼笑，捅了捅边上正在埋头研究酒瓶包装的杨父：“哎，看我，看我美不？啧，别看了，你认得洋文吗在这儿装模作样的。” 杨父理也不理：“美也是因为小关眼光好，挑的礼物好看。” 杨母白眼上天：“你忌妒。” “我忌妒你什么，我有小关送的酒，有名的酒庄酒我跟你说，有价无市。” 眼见杨母峨眉倒竖，郑桐木忙又捧出laxxr的礼盒要塞给杨母。“哎呀”，杨母赶紧摇手道，“我跟老头子拌嘴闹着玩儿呢，不要不要，你们留着钱给自己花。我第一次收到这么漂亮的披肩，料子一摸就知道很高级，我已经高兴的不得了了。” 杨父也附和道：“孩他妈说的对，你们自己用。下次再来别大包小包了啊，心意我们领了。自己家孩子还送礼，多见外呀。” 郑桐木抿紧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终于嵌上。他拥有无数粉丝的爱，其中也不乏喊着崽崽妈妈爱你的年轻姑娘，不乏真的已为人母的主妇粉丝。但是这终究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时常感觉自己如同一棵空心的泡桐木，和街头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的小朋友擦肩而过的时候，就会听见从自己内心的空dòng里传来呜咽的回响。 现在，他终于觉得自己被彻底地填满了。 他有了家，不光是一个空dàngdàng的屋子；他有了爱人，有了父母，有了真正的亲人。 他的指尖被身边的人握进了手心里。郑桐木动了动手腕，坚定地、紧紧地反握住这份温暖，十指相扣。 郑桐木的wb时隔大半年又恢复了日更的频率，除了卖力宣传他即将面世的新专辑之外，更多的是极富生活气息的日常分享，画风摇身一变，硬生生转型出了一个居家暖男形象。众多粉丝聚集在他做滑蛋牛肉的vlog下面，求同款链接的求链接，从不粘锅到围裙统统不放过；推荐菜谱的推菜谱，争相晒图希望桐木下回尝试。 他上节目也被问，最近除了wb上发的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朋友粉丝们分享的新尝试。 郑桐木回答说：“最近在学习绘画。” “哦？哪一类的呢？” “老师教什么我就学什么。” 郑桐木还当场打开了手机，给大家看他的作品。虽然对比老师的原图就很不够看，但他也画得有模有样，还有一些很灵性的创新。播出之后，节目的官方账号第一时间把郑桐木展示的作业po了出来。 某个聊天主题从八卦jī叫成功转型为烹饪jiāo流的群里面，群主悄悄冒泡，发了节目组的图片艾特A太说，因为看着很熟悉，她特地去找了，结果有了个惊天大发现：桐木哥哥展示出来的图，居然是q太之前某张画上的背景，取了没有桐木哥哥的那半边。 群里登时水入油锅炸了起来。 “什么什么，我们群有姓名了？” “早就有了，你忘记之前桐木哥哥翻过A太的牌了吗？” “所以？……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A太快来，我们需要你。” 好半晌A太才冒泡回复道：“看起来是我哥的画，不过大佬和大佬的世界，就算亲妹妹也不了解……” 群主恍然大悟，果然q太和桐木哥哥早就勾搭上了。男粉待遇真好啊嘤嘤嘤。 杨晋对着屏幕露出一个怜爱的笑容：你们要是知道这位男粉待遇好到让偶像本人找准一切机会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去美国看他，好到和偶像本人睡一张chuáng吃一碗饭用同一把梳子梳头，那是不是要疯掉。 屏幕顶端跳出了一条新的消息，家族群的第五位成员，群里正在被议论的大明星本人艾特了她的父母，po出一张自拍。照片上，他揽着自己哥哥的肩膀，背后是旧金山湾澄澈碧绿的海水和一望无际的蓝天。 又是一年冬天来临，郑桐木的新专辑终于发行了，主打歌放出的第一周就空降各大排行榜第一名。 在实体唱片销量占比不断下滑的现状下，这张专辑却神奇地走出了各占半边天的走势。粉丝们纷纷晒图，盛赞实体版设计jīng美地像一本小画册。不仅在歌词页根据歌曲主题配上不同的插画，还采用了立体纸雕的形式。打开封面摊平，碧水之间群山嶙峋耸立，几叶扁舟穿梭云雾之间。旋转角度山景也随之变幻季节，从遍野新绿，到满山红叶。 粉丝还在线上电子专辑里发现了和实体版联动的彩蛋。官方随即表示还有更多小惊喜，掀起了一阵小范围的解谜游戏，一时之间线上线下买双份变成了晒单标配。 于是，在一部分人看来，这次金曲奖的最佳专辑装帧设计变得毫无悬念了。颁奖典礼的后台，经纪人一边翘着腿对流程，一边嚼着口香糖问郑桐木：“哎，杨秦这奖稳了，但他人在美国没有来，这奖他托了谁来领啊？” “别说是你啊，”他坐直身体如临大敌，“不行的我跟你说，我压根没准备公关稿。” 郑桐木笑了笑：“放心，大boss带话说她有安排，不用我们操心。” 颁布的奖项就从最佳专辑装帧设计开始。 本轮代为颁奖的特邀嘉宾，星空传媒人称女帝的总裁一身晚礼服，优雅地走到台前。她拿起司仪呈上托盘里的金色信封，拆开浏览一遍，微笑着大声公布道：“是，郑桐木《烟》。” 说完便微笑着望向台下谢老师坐着的方向。只见他身边的王越乐站了起来，一身白西装，在满大厅的注视下走上台。 女帝一脸诧异，道：“怎么是您呀？认识您这么多年了，头一次知道您还会做设计。” 王越乐拱了拱手：“太过奖了。我光听说您公司经营得好，也没想到您还会颁奖呢。” “我是代发。” “我是代领。” 女帝笑了起来：“我是真会颁奖，您是真不会设计，您得把刚才那句恭维还给我。” “哎别着急呀，我是不会设计，但我会代人发言呀。” 大厅里一阵笑声。王越乐清了清嗓子，站在话筒前。 “哎，别笑呀。我们这位设计师朋友呢，不信他真能得奖，感言要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跟我说。所以，这个代人发言可是个非常需要创造才能的工作，我要‘设计’出最贴合我委托人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下的发言。”他瞥向女帝，“怎么样，有技术含量吧？” 女帝含笑应道：“包袱太长了，王设计师。看来您有备而来，放心吧，我公关稿都写好了。” 王越乐收起不正经的表情，声音宏亮字正腔圆：“那么，我代表设计师杨秦，感谢大奖评委会对我的肯定，感谢星空传媒给我的合作机会，感谢郑桐木先生激发了我的灵感。最后，我想他肯定还会特别感谢您——” “哦？” “去年郑桐木出了一桩颇有争议的绯闻，得亏了您还肯给饭吃，不然这张专辑问不了世。” 女帝上前两步走到了舞台的正中央，正色回应道：“郑桐木是一位职业歌手，他的工作内容是给大家带来好音乐，通过他的歌曲大家获得情感共鸣，充盈jīng神世界。除此之外的个人生活，喜甜口还是咸口，爱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不违法违规违背道德，都是他的自由，希望大家聚焦作品而不是私生活。他的事我在市场压力下还是做了恶婆婆，但我个人不想看到两个年轻人谈恋爱还要躲躲闪闪。我祝他幸福、快乐。” 这番发言通过直播的现场传到了网络的每一个角落。 连郑桐木最终获得了年度歌手的消息都没人关心了。明星的名气一定程度上是以隐私为代价，它的边界在哪里，以此为契机，各路媒体展开了一场颇有争议的大讨论。 “jin！jin！” 杨秦转过头来，看着从台阶上向他跑来的助教。两年过去了，她依然喊不对“秦”这个字的中文发音。 她问杨秦，马上就要毕业了，之后有什么打算。杨秦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回国，继续和好朋友经营工作室。 哦，在这之前，他计划跟他的明星男朋友一起去一趟加拿大。 “Get married.”他解释道，露出了一个无比幸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没啦，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