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欢 作者: 藻荇于池 简介: 隔壁《九流替身》强强互宠求收藏 爐港阔少蒋戎,人前完美贵公子,钻石王老五;人后暧昧美学艺术家,时间管理大师。 蒋大少天生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还刚好配了副浪荡不羁的心肠;浮世情花遍地开,朵朵都精彩。 纪天养少年时代起就对蒋戎倾心爱慕,他知道蒋戎所有秘密,他们是「知根知底」的亲密伙伴。 纪天养为得到心上人,处心积虑投饵设陷,从陪伴到勾引,从利诱到独占,最终把风流大少完全掌控于股掌之间。 …… 纪天养像在做正经事一样满脸说教表情:“我们是偷情,不是偷欢;这样深刻的「爱情」喷涌时没人可以抗拒。” 蒋戎哭唧唧:“没说不是爱,但不用这么深啊……” 纪天养认真严肃:“不深怎么留在你心里面?” 蒋戎哀怨:“大色痞啊你。” 纪天养得意: “大色痞是你老公,乖啊~叫老公。” 第01章 不雅照 蒋戎单手把眼镜抖开架鼻梁上,正准备看几页枕边书助眠的时候,纪天养无声推开卧室房门。 “哎?有事?”蒋戎把刚举起来的大部头放下。 门口一名容貌俊朗身材健美的青年单手搭在把手上,抿唇笑眯眯的模样十分乖巧:“来跟Uncle说晚安。” 纪天养二十出头,身高卓越身材健美,粗眉大眼鼻挺口阔,西装穿齐整是人间精英,脱下外套好似行走的荷尔蒙。 而眼下他什么都没穿,仅在腰间围条宽幅浴巾。笑微微走到床前侧身坐蒋戎旁边,弯腰低头柔声细语,让两人温润唇瓣几乎贴到一起:“晚安。” 蒋戎脸上平添笑意,但侧头避开亲吻:“很着急啊?接下来整个星期只有我们俩,慢慢来喽。” 他语调尾音上扬,用最温文尔雅的语气说最撩拨心弦的话,说完还顺手在纪天养麦色扎实的臂膀肌群上摸一把:“大人了,要学会多点耐心。” 俩人热腾腾呼吸彼此纠缠,纪天养没亲到粉润薄唇,转而贴上面前细腻颈项:“今天在球场你一直盯着我看,眼神热辣辣的,烧到我心里面了。” 蒋戎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拿手背隔开纪天养缱绻双唇:“只想跟你说声新防晒油不错。好了,别闹……明天上午赶飞机。” 纪天养不依不饶犯犟,硬把蒋戎手掌按在自己胸前勾引:“真不想亲手摸摸?” 长年累月规律运动打磨出的健美肌理牵引出坚韧立体的身躯线条。 蒋戎柔软温热的掌心仿佛应邀参加一场巡礼,满脸客气,开玩笑应付:“你明知道……我是想搞成你这样,不是想被你搞。” 纪天养在国外长大,生活习惯跟审美都偏西方。平常消遣以户外活动为主,比如浑身涂满防晒油,只穿一条运动短裤在烈日下打网球。 如果条件允许他可能连短裤都省略,那样晒得更均匀。 蒋戎觉得男孩子就该这样,强壮健美活力四射,如果自己没有紫外线过敏的毛病肯定和纪天养一起打赤膊晒日光浴。 纪天养身体压更低,几乎把蒋戎完全罩在身下,一边低头追逐蒋戎温软双唇浅啄,一边探出胳膊去够蒋戎床头柜。 随后从抽屉里扒拉出一片杰士邦,指尖捏得塑封咔咔轻响,笑眯眯勾引:“戎少,其实你搞我也行。” 蒋戎啼笑皆非抢过安全套扔回抽屉:“这是语彤买的,如果被她发现数目不对你也会倒霉。”说完还顺手在纪天养挺拔鼻尖上轻捏一记。 纪天养听见“语彤”两个字时表情倏然僵硬,最终还是没拗过怒意压下嘴角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分手?” 蒋戎把怀里书本扔到一边,双手抱臂胸前:“老爷看中的准儿媳妇,我哪敢随便推脱?……过阵子吧,找个时机好好跟她说。” 他说完看纪天养表情依旧忿然,笑微微再行补充:“你知道的,我又不想结婚,不管有没有你在,同样满腔诚意跟她分手。” 纪天养眉心越攒越紧,显然对蒋戎的说辞并不满意。撑头凝视蒋戎片刻,忽然抓住蒋戎手腕按在床头,依仗自己高大身材优势压住对方肆意亲吻,好似有意霸王硬上弓。 “哎?哈……很痒喂!”蒋戎屈腿反抗,表情略显轻蔑的低声笑斥:“纪天养你大半夜发瘟呐?好好睡觉去行不行?” 纪天养执拗挤到床上来,松开蒋戎双手后搂紧他腰身往下拖拽,让原本半依在床头的蒋戎滑到床上躺平,挪动间蒋戎的睡衣蹭到腋下,露出一截细窄腰身。 蒋戎身材比例很好,但是懒;健身卡办无数张,可惜腹肌胸肌皆与他无缘。 纪天养在他身上忙活的时候,他腾出双手整理衣襟,顺手把低度近视镜摘下来好整以暇收纳进眼镜盒。 赶巧这时电话铃也响起来,蒋戎屈膝碰碰纪天养肩膀,示意对方暂停,自己要接电话。 然后提拎起睡裤侧身下床,拿手机移步卧室阳台去跟别人通话。 纪天养重新围好浴巾追到露台时,蒋戎已经擎着电话衔根烟开启商务谈判状态。 他看见纪天养,立即状似体贴拿手掌掩住话筒提醒:“风很凉,去穿件衣裳。” 纪天养捋一把额发,背依栏杆坦然吹风,看蒋戎慢条斯理跟人谈工作。 蒋戎第三支烟抽完一半时终于放下电话,搓搓手心抱臂望向纪天养:“我们合讯在萨亚那笔单子出了点问题,明天你还是去跟蓝先生谈一下吧。” “我就知道……”纪天养小声嘟囔,随后拧眉苦笑反问:“那你呢?” 蒋戎捻熄香烟,扁嘴思考两秒:“我在马特等你喽,明天一起去机场,你改签萨亚。快点谈妥的话咱们还有……”他说到这里扳手指稍微算了算:“至少还有四天可以一起玩。” 纪天养的表情显而易见郁闷到顶:“那今晚嘞?” “今晚?”蒋戎一脸无辜:“我有失眠症哎!再不睡觉吃药都没得救。阿养乖啦……你也不想看Uncle英年早逝对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拽纪天养胳膊,把对方从露台拖回卧房再推出房门,顺手拧起暗锁。 然后查看刚刚跳进手机里的简讯。 贺伶俐:『Uncle,看看这两款风镜哪个更适合我?』 蒋戎:『我一直用右边那个牌子,但左边的设计更可爱,适合小仙女[比心]』 贺伶俐:[飞吻] 跟小姑娘表情包一起震进手机的还有一条提醒:您有一封新邮件。 蒋戎随手点开,看清内容的一瞬间仿佛被人拿啤酒瓶敲开天灵盖。不仅脸色骤然刷白手脚发冷,连心脏都好像被攥成个核桃。 这是一封匿名邮件,内容只有一张照片,照片是那种老胶片翻洗,再用手机拍出来的电子版。粗糙得很有年代感。 照片里背景是间昏暗简陋的民宿客房,三名成年男子挤在一张双人床上,中间那个格外白皙纤细,半长微卷的柔软额发覆在脸上看不见表情。 蒋戎那时候刚念大二,个头窜得太猛,导致身材细瘦得稍显不协调。 他身旁两名男人姿态暧昧,脸上各戴一张兔脸面具,让画面看起来极其诡异。 三人中只有最右边挨墙的男人穿了条三角裤。蒋戎和左侧男人则不着寸缕。 兔面人是绑匪,蒋戎曾被他们拘在一栋荒郊民宿里三天。 期间发生的事情需要蒋戎后半生的每一天里都服用抗抑郁药才能维持正常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这件事情除了蒋戎和他父母之外没人知道。 蒋父当年因为担心悍匪撕票所以没敢报警。自家东拼西凑赎金救回儿子,悄没声息托人搞到一个帝京大学的交换生名额。 把当时已经精神失常的蒋戎送去帝都一边上学一边治疗重度抑郁。 而在这两年之中,兔面人又在爐港作案数起,最后一次被特警队围剿,当场击毙。 蒋戎这才能云淡风清“留学归港”,子承父业后拿一副成功人士面孔供爐港男女老少艳羡爱慕。 时隔八年,不堪画面再次映入眼帘,蒋戎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当场晕厥。拿瑟瑟抖动的指尖勉为其难按出三个字:“你是谁?” 其实蒋戎在点下发送键时没指望对方给回复,他只是脑子太混乱,一时间除了问“你是谁”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 但意外的是对方很快回复:“我是你惹不起的人。” 蒋戎深吸两口气,用力揉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缓缓坐进床边按摩椅,拿手机邮箱继续跟恐吓信对话:“你要多少钱?” 他想绑匪恐吓无非求财,破财消灾虽然治标不治本,但于自己来说也许是损失最小的方案。 就像当年父亲花大价钱把自己赎回,当时恐惧又憋屈,但事后证明他和数位被曝光的受害者相比其实最为幸运。 匿名邮件:“有人出钱让我们再绑你一回。听说你现在有很多女朋友,她们知不知道你也被很多男人搞过?” 蒋戎嘴唇咬得煞白,双手冰冷汗湿但不再发抖,指尖在手机小小的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对不起,是否我不经意做错事伤害到别人?如果有的话,请大哥不吝赐教。 您既然提前跟我打招呼,想必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如果手头不宽裕我也可以帮忙,不如大家心平气和坐下来商量,尽量不要做那些凶险的事情。” 匿名邮件:“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想玩你。” 蒋戎:“大哥说笑了。现在时代进步,赚大钱的机会很多,没人会再为老板一句话拿自己生命冒险。您再想想清楚,我也是位不错的老板,而且保证比您原来那位慷慨大方。” 匿名邮件:“真的吗?那先拿五百万出来花花。” 蒋戎:“好,给我个帐户。” 匿名邮件:“现金。” 蒋戎:“如今提现金很麻烦,您给我点时间。” 绑匪没再回复信息,蒋戎理解为对方已默认自己的提意。 他长吁一口气,仰靠进椅背按下按摩键让自己尽量放松。 心想五百万倒不是给不起,但这人跟八年前绑架自己的应该不是同一伙。 八年前的兔面人各个都是疯子,打劫怎会提前告知? :“唉……这场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蒋戎不知不觉躺在按摩椅里入睡,梦中再次走进那栋昏暗简陋的荒郊民宿…… * 【作话】 古早港剧风 纸醉金迷浮花浪蕊 海王都是真海王 第02章 绑票 事情已经过去八年,经过打针吃药电击催眠一系列治疗,蒋戎自诩对这段记忆已经建立起非常强大的心理防御围墙。 他甚至能在逼真梦境里冷静注视兔面人对八年前的自己施虐。 那时候的蒋戎生理年龄已经成年,但思维语言依然青涩幼稚。 哭泣认怂不仅无效,甚至不断助长绑匪戏谑气焰。 二十来岁的蒋戎因猎奇心重和同学一起看了不少爐港奇案电影。满脑子凶杀烹尸悬案,被绑后惨遭毒打,后两天又被兔面人轮番施暴,以为自己绝无可能获救生还。 惊恐到极点后精神逐渐崩溃混乱,反倒是后来做催眠治疗时想起些许细节。 比如兔面人背后应该有人指使,因为他们经常用电话与外界通讯,泄露支言片语称呼对方“老板”。 但爐港这边“老板”是个泛称,订奶茶或买包烟,街坊邻里彼此皆称“老板”,天晓得兔面人打电话是不是在叫外卖? 蒋戎在梦里找不到新线索,于是开始自我暗示:“够了,该醒了。蒋戎你该醒了。” 但身体上压迫感反而更加强烈,仿佛有只手正在把他推向八年前的小蒋戎,让他们精神与感知重叠,再次承受被侵害的痛楚。 “醒醒……快醒醒……咳!”蒋戎在自我暗示中猛地睁开双眼。 能顺利脱离梦魇竟得益于他鼻血倒流进喉咙,继而被腥甜的血液呛醒。 好在鼻血不多,否则已被呛死。 四十分钟的按摩套餐还没做完,蒋戎手忙脚乱按下停止键,不等座椅角度回归就忙不迭挣扎起身。 一股热乎乎鼻血顺嘴唇下巴滴落,接着噗通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阿养!……天养。” 蒋戎憋住一口气奋力呼救,随后身体痉挛无法再开口说话。 纪天养闻声趿拉拖鞋跑过来拧门把手,一边叫喊阿戎,一边跑回去拿房门备用钥匙。 等他把蒋戎房门推开时,蒋戎已经蜷缩在地抱臂抽搐成一团,半边脸沾染血渍狼狈不堪。 “Uncle!Uncle你怎么回事,为什么锁门?”纪天养急声抱怨,动作比嘴还快;跪地一手搂住蒋戎,另只手从床底拉出药箱,单手从里面摸出自助式镇定剂,拧开微针拴头给蒋戎做颈侧注射。 蒋戎再次清醒时天色已经大亮,他脸上很干净,身上换过一套新睡衣,除了枕边多放台家用制氧机,其他一切如常。 卧室门大敞,门后挂一套熨烫板正的休息西装。 煎蛋烤培根跟米粥的混合香气飘散进来,书桌上放着纪天养给他配好的腕表跟真丝领巾。 蒋戎有疾且深以为耻,安慰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一点纪天养向来做得很好。 蒋戎揉着顿疼的脑袋拿床头上保温杯饮水,然后划开手机再看一遍匿名邮件,将其删除。 对方要钱一定会再主动联系,五百万不是小数目,提现金更麻烦,想必对方心里也有数。 他简单洗漱后若无其事去餐厅吃纪天养料理好的早饭。 纪天养穿一身朝气蓬勃的浅色运动装,围裙系他身上好像是条情趣超短裙。看蒋戎出来,欲言又止睨他好几眼才小声吐槽:“你昨晚锁门干嘛?怕我夜里进去摸你呀?” “嗯,锁门看小电影,怕被你发现。”蒋戎随口搪塞,撕一块焦香吐司蘸花生酱吃。 纪天养呛笑附和:“好家伙,什么片子啊看得鼻血横流,真够厉害。” 蒋戎摇头哂笑:“总之少儿不宜。” 纪天养哼笑两声不再多言,早饭后各自换衫一起拖行礼出门奔赴机场。 纪天养年纪虽小,跟蒋家渊源却能追溯到几十年前。他爸生前是蒋家司机,纪天养十岁左右他爸车祸去世,临终前把儿子托付给蒋家。 但蒋太不喜欢家里莫名其妙多个孩子,所以蒋老爷很快给纪天养找了个寄宿学校,放在外面供钱读书。 后来纪天养考上国外名校预科,蒋老爷依旧慷慨解囊,可谓有情有义。而纪天养毕业后也知投桃报李,直接回蒋家给蒋戎当起了全职跟班。 二人进候机大厅时蒋戎兜里电话忽然发出有节奏蜂鸣,蒋戎拿出来亮给纪天养看,来电显示对方是蒋戎女友康语彤。 蒋戎语调轻快通话:“哈啰,彤彤……对啊还没登机。” 纪天养满脸醋意,默默拿自己手机按出几个字送到蒋戎面前:“挂名而已,没必要这么认真吧?” 蒋戎白他一眼,继续跟电话里挂名女友言笑晏晏交谈:“嗯,看到了,好多东西啊哈哈……那我可不可以找代购帮忙?” 纪天养撇撇嘴,拥住蒋戎肩膀一步一步缓缓把他困在自己跟透明幕墙中间,低头亲吻蒋戎嘴角干扰对方通话。 蒋戎把脸偏开一些:“知道啦,我会尽量找的。吃过午饭了吗?……和谁啊?” 纪天养皱眉扁嘴,满脸不可思异,啧啧两声后忽然顽心大起,把手按在蒋戎腰上揉捏呵痒。 蒋戎不以为意,笑觑纪天养同时不耽误跟女友闲扯:“又是杰西卡?你俩口味很一致?怎么每天都和杰西卡一起吃饭?……我没吃醋,哈哈,胡说!” 纪天养扬眉瞠目,挑衅般往前顶腰抵住蒋戎身体,蒋戎此时已经完全失去行动空间,手肘砰一声撞上身后玻璃幕墙。 他却轻描淡写对康语彤解释:“没事,不小心踢到别人旅行箱。” 纪天养此时已经把蒋戎完完全全搂进怀里,但并没因此得到对方一星半点额外关注,郁闷得咬牙嘶嘶吸气。 蒋戎像要把电话打到天荒地老一样,不急不徐对着手机撒谎:“对啊,在一边走路一边跟你讲电话。不要紧,我走得慢。” 纪天养深吸一口气祭出杀手锏,忽然开始背诵蒋戎电话号码:“086,3957,对没错,3957,94……” 蒋戎促不及防被电话里女高音吼:“纪天养!你在给谁报阿戎电话?” 蒋戎被震得直揉耳朵眼,抬眼瞪视纪天养。 纪天养一脸得意对他勾唇微笑,低头把口鼻呵出的热气吹到蒋戎脖颈处。 蒋戎身体不由自主抖动一下,柔声回答女友:“没有谁啊。” 纪天养这才凑近蒋戎手里电话开口:“康小姐是我,阿养。刚才有人说落地后可以早点帮我们取拖运行李。” 康语彤立即在电话里追问:“什么人这么好心?男的女的?……天养,不是我说你,怎么可以把阿戎电话号码随便告诉别人?” 纪天养把指尖放在蒋戎嘴唇上阻止他再开口说话,自己对康语彤半真半假调侃:“当然是美女空姐啊,不过康小姐放心,我刚才跟她讲我是Uncle 的男朋友,警告她帮忙之外不可以有非份之想。” 康语彤在电话那头爽朗大笑:“真有你的!总之这几天你帮我盯紧阿戎,我把人交给你,你不要给他机会招惹那些奇奇怪怪的桃花回来知道吗?” “遵命。康小姐放心,这几天我绝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碰Uncle 一根手指头。” 纪天养替蒋戎结束通话,把蒋戎握电话那只手按在身侧幕墙上,另只手轻抚蒋戎面庞,引诱他跟自己贴面嬉戏悄然接吻。 “阿戎,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吻是在什么时候吗?”纪天养意犹未尽,指尖轻飘飘抚过蒋戎湿润唇峰。 蒋戎觑眼思索半天:“昨晚?” 纪天养摇头,眼睛里蕴出一汪深情:“是蒋老爷送我去留学之后,我第一次回蒋家过暑假,我们在泳池里;也像现在这样,悄悄的,很怕被人看见。” “神经病呀你?那次你溺水,我帮你做人工呼吸!”蒋戎乐不可支,额头抵在纪天养肩膀上:“我当然怕被人看见,我好怕你淹死在我家,我怕会坐牢哈哈哈!” 纪天养双手捧住他脸庞凑近,深情款款讲情话:“我那时已经喜欢你,把你放进心里面了。” “呸,早恋。”蒋戎撇撇嘴,推开纪天养伸手拽行李,径直往登机闸口附近的休息区走。 纪天养刚追两步就被蒋戎转身呵止:“你改签去那边!萨亚啊,别搞错地址。我要登机咯,后天……不对,是大后天马特见。” 蒋戎说着抬手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有事电话说!” 纪天养脸色泄气的抓一把后脑勺,两边目的地不同,现在哪还来得及改签?只能拿手机马上再订一张前往东南亚群岛的机票,然后立即值机取登机牌。 他再回航站楼的时候正好看见蒋戎从贵宾休息厅出来准备登机。 蒋戎因为要带滑雪服跟护具,东西比较多;但又嫌麻烦不愿办拖运,所以随身携带一大一小两口登机箱。 本来挺累赘,但此时他身边多出一名身穿机长制服的欧裔青年,不仅帮蒋戎推行李,还跟蒋戎有说有笑一路护送进航栈桥。 纪天养拿登机牌抽自己嘴巴,刚才他跟康语彤撒谎有空姐想泡蒋戎,结果人家转身真的去泡空少:“嘿,真棒。” 欧裔青年回头瞭望一眼,笑容阳光爽朗,向蒋戎稍微倾身碰碰他肩膀。 蒋戎回头看见隔壁登机区的纪天养,又笑着给他比了个“有事电话说”的手势。 纪天养也冲他们微笑,然后大大方方挥手道别。 欧裔机长问蒋戎:“他是你男朋友?” 蒋戎语出铿锵坚定否认:“我儿子。” 欧裔机长哈哈大笑,忽然换上一口挺流利的中文:“你骗人,我刚才看见你们在那边接吻。” 蒋戎惊喜:“哎?中文不错啊!” “我前男友是爐港人,他教我。”欧裔机长说完耸了下肩膀,表情相当惋惜。 蒋戎笑脸灿烂与他调侃:“真巧,我前男友西欧那边的,英文教得棒极了!” * 【作话】 关于称呼小贴士: 港区受地域特征和方言影响,有钱人家二世祖没结婚前在正式社交场合一般叫某公子,熟人随意点叫某少。(不是古风串台,属于地域习惯。) 所以蒋戎的称呼有:蒋公子、蒋少、戎少;通常不会叫蒋先生,因为他爸还活着,他爸才是蒋先生,他顶天也就小蒋先生。 纪天养没有家世背景,职称即尊称;比如纪总,纪会长。 第03章 艳遇 隔几十米远纪天养听不见蒋戎跟欧裔机长说什么,但能看见俩人相谈愉快。 他低头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拨蒋戎号码,结果那位一再提醒自己“有事电话说”的浪荡子电话早已关机。 “我丢……”纪天养小声斥骂,心说就算乘飞机也不用这么着急关信号吧?分明就是不想别人打扰他搞艳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么个人居然有抑郁症? 蒋戎独自十几小时航程本应十分无聊,但身旁纪天养的座位很方便那位帅哥机长巡航换岗时过来小坐,顺便嘘寒问暖暧昧调情。 航班的目的地是一座叫马特的滑雪之城,很巧这位欧裔机长的名字也叫马特,不过并非本地人。 马特城市很小,只有滑雪旺季才比较热闹,机场也小,客机落地后需要等地面调度排航栈桥。 开飞机的马特放好起落架后把移机权交给同事,手里拎两只水晶杯来找蒋戎:“我的私人珍藏,尝尝口感如何。” 蒋戎抻头凑近轻嗅:“八二年的?”眼前的水晶杯挺大,但红酒只有一口的量。 马特被逗笑:“你们爐港人是不是对上世纪八二年有什么误解?那年并非全世界都在种葡萄。” 蒋戎扬眉,接过酒杯晃两下一饮而尽后点评:“嗯,很好的新酒,清爽。” 马特点头:“我祖父自家酒庄的,希望有机会能邀你去参观。” “好,回头电话联络。”蒋戎爽快应邀,顺手比个打电话的手势。 开飞机的马特却不依不饶耸眉讪笑:“我觉你不会给我打电话,除非你现在就拨给我。” 这样才能确保他没有谎报号码。 蒋戎表情无辜拿出手机:“关着呢,要不你帮我开机?” 马特把空酒杯放进扶手箱,笑意莞尔接过蒋戎手机长按电源键:“你是我在头等仓里见过最听话的乘客。” 一般人顶多关闭网络信号,有人连信号都不关。 蒋戎的脸色随电话里叮叮当当讯息提示音逐渐僵硬并略显苍白,随后只能靠掩唇干咳缓解生理不适。 他潜意识里很恐惧匿名邮件,但理智上清楚逃避无效。马特帮忙开机给这种糟糕的情绪稍微隔开个缓冲带。 马特拨完电话将手机还给蒋戎,顺便提醒:“你好像有工作邮件。” 蒋戎低头掩示紧张脸色,点开邮箱快速扫一眼,随即笑嘻嘻吐槽:“哇哦,居然全是工作,为什么没有帅哥美女?” 最重要是没有勒索信,这让他心情迅速变好。 工作邮箱里当然都是工作,但如果匿名邮件超过24个小时没有出现,那么这场突出其来的恐吓很有可能只是个警告。 只要能搞清楚对方意图,就有很大机会避免实质伤害。 马特抻头看一眼他邮箱,眨眼撩骚:“我可以给你写信,如果你觉得我还算是个帅哥的话。” 说完弯腰从座椅下方储物箱里拎出一瓶没开封的红酒放蒋戎怀里,指指瓶身腰封:“你刚刚喝的就是这款,上面这座城堡也属于我祖父。” 蒋戎此时心情大好,收下红酒热情致谢:“亲爱的你可真让人感动,my lucky boy。”并在心里默默祈祷,最好匿名电邮就此打住。 蒋戎中学起每年十二月都跟两位童年挚友相约一起到马特滑雪,期间只有他遭绑票那年因病情原因以学业太重为由暂停一年。 如无重大事件,三人风雨无阻。但今年其中一位兄弟没来,来的是他侄女贺伶俐。 巧的是贺伶俐还是纪天养大学同学,但比纪天养小一届,俩人因为蒋戎和伶俐叔叔是发小这层关系在大学时就走得比较亲近,一直到回爐港也仍保持联系。 蒋戎另一位好友叫端木和,身边带一位身材性感气质妖娆的女朋友,四人站在一起好似两对情侣。 但蒋戎一碰面就故作嫌弃对端木和吐槽:“旺仔怎么回事?自己不来就算了,还让我俩帮他带小孩?” 旺仔大名贺子旺,贺伶俐亲二叔,爐港三少(自封)里的老大。 贺伶俐闻言立即抗议:“谁是小孩啊?Uncle你返老还童还是老年痴呆?” 蒋戎笑开:“哦哦,你成年你开车,我跟你端木叔叔小别胜新婚,要好好亲近亲近。” 贺伶俐扁嘴翻他大白眼,娇憨回呛:“我呸啊,端木女朋友在这里,麻烦你有点正形吧。” 蒋戎侧目瞥向好友:“啧,老朋友聚会居然带女友,你倒是早说啊,我也提前准备一个。” 他说完对妖娆美女伸手:“甜甜大美女好久不见,比上回见面时更漂亮了!” 美女礼貌伸手跟他稍微握一下,扭头问自家男友:“甜甜是谁?” 端木和啼笑皆非,揽住女友肩膀亲一口:“我哪知道甜甜是谁?他为整蛊我俩编的喽。” 蒋戎转身等开飞机的马特把行礼推到自己跟前,帅哥机长给他拿行礼箱稍晚几步,到众人面前后取下自己迷你登机箱,手推车则留给蒋戎。 二人行贴面礼友好道别,马特悄声询问:“阿戎,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蒋戎背过身避开众人视线对开飞机的马特耸眉摇头:“我们东方人很保守的,况且有朋友在。”说完抬手比个打电话的手势:“晚点电话再聊。” 欧裔帅哥表情无奈摆摆手,转身往回走,机组工作人员飞长途有专门渡假酒店休假。 贺伶俐满眼艳羡凑到蒋戎身后追问:“Uncle,你朋友呀?好帅,晚点约他出来给我们认识一下行不行?” 蒋戎转身笑问:“你刚才怎么不说话?” “今天没画妆。”贺大小姐说着抬手扶了扶脸上黑超太阳镜。 蒋戎摊手:“那没办法咯,他在飞机上给我推销酒水而已。”说完把手推车置物篮中红酒拿出来塞贺伶俐手里:“喏,就是这个,送你。” 贺伶俐唉声叹气以示失望,蒋戎推行李车绕过她直奔好友端木和:“车停在哪边?等会儿我要跟你谈点正事。” 端木和家里开车行,卖进口高端私家车那种,蒋戎跟他谈的正事是问他能不能换现金。 很少有人用现金买车,但很少不代表没有。端木和满脸狐疑:“你要那么多现金干什么?……赌啊?” 蒋戎:“啧,当然不是。总之我有用,你那边没问题吧?” 端木和把后排车窗降半截,抽出两根香烟点燃跟蒋戎分享:“问题不大,但要等等看,现在刷卡这么方便;不像十年前常有阔佬土豪拎编织袋提车。 你如果很着急,我可以去银行提。不过超五十万要预约,还是得等。” 蒋戎点点头,侧过脸把青烟直接吐向车外:“也没那么急,我也在等……” 端木和拧紧眉头咂舌:“不会是有人勒索你吧?到底什么事情?” 蒋戎摆手叹气:“放心没事,你知我做事最谨慎啦。……哎?我又不是跟你借,转帐跟你换现省点手序费而已,你干嘛审我?” “不审你。”端木和小声嘁笑:“我这就电话给店面,叫他们遇见现金都给你留着,这样行了吧?” 蒋戎表情回暖,在窗口掸掉一截烟灰:“这还差不多,也没那么急,现在家里那边是半夜……” * 【作话】 《偷欢》全文广普语境 宝友感觉别扭的话可以告诉藻藻(o^^o)藻会努力写顺畅点。 《娱圈》《渣男》京腔京韵,帝都二十年窝居质量保证。 第04章 幕后黑手 蒋戎把烟蒂捻熄后抻头问前边开车的贺伶俐:“贺大小姐,下午什么安排?” 贺伶俐:“先去吃午饭,然后看你喽。” 蒋戎扭头问好友端木和:“你们没安排?为何看我?” 端木和在蒋戎扶手烟缸里掐熄烟头,耐心给他解释:“我跟娜娜来得早,前天在雪场,昨天逛免税店顺便接伶俐,今天接你。所以看你喽?你累的话我们就回酒店,酒店里有温泉浴场可以放松。你要是想上雪坡,我就陪你去嗨一下。” 开车的贺伶俐率先抢答:“当然是去雪场呀,Uncle蒋说好教我上大坡的嘛。” 蒋戎冲端木和咧嘴摇头,表示自己从未有此承诺,并马上高声反驳贺大小姐:“我要去泡汤,再来一套马杀鸡,道行千里一洗风尘;大侄女你还是等阿养来带你吧。” “咦?他还来呀?我以为他躲我躲到不敢现身。”贺伶俐语中带笑,笑里藏酸。她追纪天养大半年,臭小子躲了她六个月,简直不识抬举。 所以小姑娘一发狠,调头来追蒋戎,纯纯的赌气外加瞎搅和:姑奶奶拿不下你,拿下你老板,看你急不急? 虽然蒋戎目前已经公开确定一位正牌女友,但贺大小姐根本不在乎,她也就玩玩而已,再说这年头谁还真为结婚搞对像啊? 纪天养身在萨亚,跟马特有十个钟头时差,清早起来刚好看见贺伶俐发在脸书上的日记分享:比基尼美少女与绝世帅哥的快乐日常,Uncle的酒也太好喝了吧? 帅哥是蒋戎,濡湿的半长额发垂在脸颊,给他斯文俊美的面容凭添几分野性魅力。 二人脸色微熏衣着清凉,手持红酒碰杯共饮。 日记发出来不到半小时,下面已攒出几十条吹捧;大抵都是夸帅男靓女很相配。 纪天养低声嘁笑,反手点个赞表达已阅,随即换APP订下午从萨亚飞往马特的航班机票。 蒋戎侧头笑吟吟看贺伶俐回复脸书留言:“哎哟?阿养点赞了。” 贺伶俐扭头冲蒋戎嬉笑,低头瞥一眼手机,再抬头看蒋戎。忽然觉得这位大她十来岁的Uncle 蒋其实很当得起“秀色可餐”四个字。 蒋戎在爐港做生意,平时打扮稳重老气,深色西装像焊他身上的一样,头发也总梳得家里好似开了个发胶厂。 不能说不帅吧,但贺伶俐觉得多少有那么点装腔作势。但眼前这位……贺大小姐暗自咂舌,只当鱼饵好像有点儿浪费。 贺伶俐把手机扔开,翻身去够酒水时把美背裸腰俏臀通通展示在蒋戎面前,坐起来时手里被酒瓶酒杯占用,身体失去平衡歪向蒋戎。 蒋戎单手揽住她肩背提醒:“小心点呀,你把红酒弄我身上我还得再洗一回。” 贺伶俐笑眯眯依在蒋戎怀里斟两杯红酒,随后摇晃酒瓶:“就这么点儿,不够喝呀……戎戎,你房里还有吗?” “别乱叫,没大没小。”蒋戎把斥责里每个字都填满笑意宛若调情,接过一支酒杯跟小美女对饮,“我哪还有?早先不是跟你说了,这瓶也是别人送的。” 贺伶俐把手里红酒饮尽:“你没有我有,等会儿去我房里再开一瓶。” 蒋戎撇嘴:“你那瓶有这瓶好喝?” 贺伶俐半侧过身:“不知道,但总之肯定比这瓶贵。” 蒋戎哈哈哂笑:“哇哦,那我走运了。” 贺伶俐没想到蒋戎这么上道,彼此撩拨一番反倒莫名有些心虚。 他俩身处一间岩浴房,房内像个四十几度的禅定室,这会儿没别人,孤男寡女一个热衷“养鱼”,一个爱好“集邮”,沟通起来格外顺风顺水。 贺伶俐稍微纠结一番,忽然问出个有点儿杀风景,但非常小女人的问题:“阿戎,你跟康小姐交往多久了?” 蒋戎歪头思索片刻:“严格来说,还没正式开始。不过这段关系我觉我会很认真。” 贺伶俐嗤笑,脸上显出几分醋意:“为什么啊?康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蒋戎一本正经:“她做的点心很好吃。”说完看贺伶俐一脸迷惑继续解释:“所谓食色性也,口腹之欲是人之大欲。以家父的实战经验可见,娶妻有两种选择绝不会后悔,要么是绝色大美女,要么能烹一手佳肴。而我家已经有一位绝色大美女,所以我想找个做饭可口的。” 蒋戎说的家里那位绝色大美女是他亲妈蒋太太。蒋太太三十年前是爐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 身为儿子赞美妈妈相当正常,但贺伶俐听完脸色却不大自在。 因为蒋太太还有段人尽皆知的风流韵事与他们贺家有关。 三十年前的蒋太太,原本是贺伶俐祖父贺伟诚的情妇。 “呵。”贺伶俐摇头讪笑,心想蒋戎这是暗示自己俩人不可能来真的,暗戳戳劝退。但到嘴边的美色,弃之不甘。 女人好色起来其实比男人凶,由其是在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年纪。 贺家已经是爐港首屈一指的豪门,贺伶俐心高气傲,越禁忌的艳遇越让她欲罢不能:“有佳肴无美酒多没劲,您今晚不跟我喝两杯太可惜了。”说着拉蒋戎一起起身:“难得跟Uncle出来玩一趟,今天大侄女陪您一醉方休。” 蒋戎满脸随波逐流来者不拒,被贺伶俐一路拖行回酒店房间。 但不到一刻钟就以有工作邮件要处理为由遁出贺伶俐客房。 确实有邮件需要紧急处理,但不是工作,是那封隐匿地址的恐吓邮件。 蒋戎虽然没在贺伶俐面前点开邮件,但如临大敌的脸色不容他人置疑。 这次匿名邮件连续发来两封,第一封里仍然是张躁点粗糙的翻拍照片。问:“现金准备好了吗?” 第二封:“红酒喝完了吗?” 蒋戎直接在第二封邮件上回复:“我已经找到换现方案,再给我点时间,很快。红酒很好,多谢关心。” 他一边回邮件,一边已在脑海中拉出一张思维导图:四名兔面人七年前再次犯案时已遭击毙,所以现在自己收到的匿名恐吓信应来自他们的“老板”,或者说当年自己案件的幕后主使。 提到红酒,说明对方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有可能跟踪,或者看到今晚贺伶俐在脸书上发布的信息。 前天邮件里还曾提到自己交往很多女友,仿佛满腔醋意。 结合绑票案实际发生在八年前,那位幕后黑手就不太可能是自己情敌。如果暂且排除身边有人跟踪,发信人的身份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 【作话】 版块太冷,留言赠币哦么么哒(^з^) 第05章 深夜幽会 蒋戎几乎已经给恐吓信悬案盖棺定论时,新邮件提示音这时却再次响起。 由于手机界面还没离开收件箱,匿名邮件就这么促不及防跳入眼帘。 蒋戎心脏跳漏一拍,定睛细看,对方此次回复内容较多,而且中英文参杂,以“Dear Reg”开头。Reg是蒋戎英文名。 2号匿名邮件:“对不起,我中文不太好。只是想告诉你,我刚刚获准得到五天假期,打算在马特放松一下。想到你本周也在马特度假,希望约你出来喝一杯。我请客。 ——开飞机的马特(匿名是个玩笑,不要介意。)” 蒋戎瞠目结舌愣住整整三秒,深吸两口气调整心情,起身把温泉泳裤换成睡衣再重新拿起手机,点开第一封匿名邮件。 第二张照片比第一张更露骨更不堪,蒋戎坐在书桌前,岔开五指缓缓揉按太阳穴附近头皮,甄字酌句回复:“您好,已经安排妥当换现渠道。是否按老规矩?不连号旧钞?” 如果对方回复“是”,蒋戎就能以此为困难讲条件拖延。 但隔数分钟后匿名邮件再次回复:“这次我要红票。” 爐港从前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自贸城,所以有独立货币体系,本地通用货币叫港元。 蒋戎在飞机上十个钟头里已经在心中盘算出两套以上对勒索人追查方案;包括付赎金之前,和之后的。 毕竟爐港就这么大点,且满街天眼,信息网络四通八达。 但红票是大中华区通用货币,一旦把钱交出去恐怕再也找不回来。 开飞机的马特再次发来邮件,这回没匿名:“对不起Reg,你是不是生气了?” 蒋戎:“没有,刚才在洗澡。” 马特:“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蒋戎:“在给同事回邮件,要忙一会儿,或者你来找我?” 马特:“好,我去找你。” 蒋戎一边跟帅哥机长闲扯,一边琢磨如何应对勒索信。 等他把酒店名称跟房门号码一起发给帅哥机长后才组织起一段确保能稳住匿名勒索的答复:“红票我得另找渠道。回港后先取五十万港元现金给您,就当是利息。” 匿名回信:“别耍花样,我在盯着你。” 蒋戎按熄手机屏显,给自己点起根烟。对方明显在给他找麻烦。要求换货币可能有两种原因;第一种因为对方不是爐港本地人,钱不在本地花,所以不认港元。 还有一种,也可能对方只是想伪装成外省人。 蒋戎寻思,如果对方是外省人,应该不能准确判断自己归港时间,那么两三天内应该还会发信息催促,这种情况不如尽快报警解决。 但如果没催的话……就说明对方是清楚自己行程的熟人,且是与蒋家相识八年以上的熟人。如果被自己猜中,绝不能再给对方机会找替罪羊。 若不能把幕后黑手挖出来,别说自己这口气一辈子喘不顺,对方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简直后患无穷。 …… 马特城市不大,渡假区酒店集中,蒋戎第二根烟没抽完门铃就被约来的帅哥机长按响。 门拉开后俩人打照面都愣了愣,开飞机的马特一身笔挺西装,还扎了条挺时毛的细窄领带,手里挽一束红玫瑰。看得出来是认真来约会的。 蒋戎身上是套分体式绸料睡衣,半长刘海抓在脑后扎个揪,脸上架一副玳瑁色宽边眼镜。整个人的状态离“洗洗睡了”只差个睡字。 “嗨……?”马特犹豫着打了个招呼,他之前以为蒋戎至少有跟他出去约会的打算;看眼下这意思,这位东方绅士可能仅仅想要临时找个伴儿。 蒋戎指指他怀里大把花束:“送我的?” 马特连忙点头:“楼下花店正要关门,老板半价卖给我。”年轻机长觉得对方如果很随意,自己最好别显得太认真,否则反倒让彼此徒增压力。 “哇哦,还以为被你猜到我绰号叫Rose。”蒋戎故作惊喜接过花束后随手放在玄关壁柜上:“不过我花粉过敏,还好你这个没什么粉。”说完侧身让帅哥机长进门。 马特立即被带开思路,侧身走进蒋戎客房:“你绰号真的叫Rose?因为你像玫瑰花一样美丽?” 蒋戎从酒店冰箱里随便拿瓶汽水给马特解渴:“因为我不仅对花粉过敏,也对紫外线过敏。小时候上户外课稍微晒一下就满脸通红。” 他说着在自己脸上比一下,笑眯眯伸手指玄关柜上那束花:“红的就像那个一样,你没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吗?” 马特接过汽水眼睛往客房大床上瞟一眼,一边分析蒋戎对本场约会真实心意如何,一边闲聊:“我皮肤对橙汁……和一些水果的汁液过敏。” 蒋戎仿佛对这些无足轻重的话题很感兴趣,追问马特除了橙汁还有哪些水果,然后惊叹那些能令马特起疹子的水果都是自己爱吃的水果,比如草莓跟蜜桃。 马特觉得蒋戎很擅长掌控聊天氛围,比如说……自己分明是来邂逅一场艳遇,结果被蒋戎三言两语硬拗成老友聚会。 蒋戎在他身旁沙发落坐,捞起茶几上烟盒在马特面前晃晃:“介意吗?” 马特摆手:“我不抽,但不介意。” 蒋戎点起烟后冲他笑笑:“匿名邮件怎么发的啊?能教教我吗?” 马特听罢忽然掩面大笑,笑声里莫名透出几分哀怨:“你们爐港人好市侩。” “怎么说?”蒋戎弹两下烟灰扭头望住他微笑。 马特耸肩:“我前男友跟我在一起……他英文讲得很好以后,就把我甩了。你要学什么?做黑客吗?或者开飞机?” 蒋戎被半口烟呛住,又笑又咳乐不可支,捻熄香烟后伸手勾住这位欧裔帅哥领带牵向自己:“我好奇问问不行?都跟你说……我们东方人好保守的,直奔主题会尴尬啊。” 他说话声音渐低,眼里咳出一抹潋滟波光,与对面近在咫尺的马特几乎唇鼻相贴。 青年机长忍不住吞口唾沫深深吸气,稍微前倾身体,试探着去亲吻蒋温热柔软双唇。 蒋戎嘴皮子跟他碰了下就松手回正身体,笑出一脸无可奈何:“为这么点破事我还不至于以身相许。唉!反正睡不着,陪我去做个按摩。” * 【作话】 本文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请放心阅读(#^.^#) 第06章 办卡送男友 马特趴在泰式推拿床上被按得呲牙咧嘴,对推拿师一连三次提要求:“轻一点。” 他扭头望向隔壁床神情惬意享受的蒋戎深觉不可思异:“是否爐港人都很喜欢推拿?” “嗯……”蒋戎抬眼睇过来:“差不多吧,你前男友也喜欢这种?” 马特叹气:“是呃,不过他比较喜欢中式拔筋。” “拔筋?厉害喔!那个我不行,太上劲了。”拔筋比泰式疼,一般人受不了。蒋戎耸眉哂笑:“你前男友做什么工作?” 马特:“健身教练。” 蒋戎扬扬眉毛表示理解,十个教练九个gay,越是高端会所,越gay里gay气。遂亮出一脸八卦表情闲打听:“健身认识的?你们为什么分手?” 马特摇头:“在茶餐厅排队时认识的。说真的我不知道,我想带他回家见我爸妈,他拒绝了,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蒋戎默默低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偷笑,心说人家推销一张会员卡而已……确实有够离谱。 马特仍在旁边用中英文参杂的语言小声絮叨:“Reg,其实你说东方人比较保守这句话不太严谨。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都有保守的人,也都有不保守的人;只不过西方人里面可能不那么保守的稍微比东方多一点。” 蒋戎闷头眯着眼答应一声:“嗯,你说的对。” “Reg?”马特向蒋戎这边扬起手机:“你刚刚给我回复这封邮件,是不是把我当成别人了?” 蒋戎侧头瞥眼看过来:“怎么了?” 马特拧眉询问:“Reg,我刚才用搜索翻译仔细研究了一下你这句话的意思……是否有人在用匿名邮件勒索你?” 蒋戎低头把脸埋回臂弯,算默认马特猜测,隔半天才再次抬起头:“个人隐私,希望你懂得保守秘密。”他说完琢磨片刻,放松语气又补充一句:“其实不算什么大事,朋友恶作剧。” 马特咧嘴笑一下,拣起蒋戎先头的问题回答:“隐匿邮件地址首先需要一台自己的服务器。很巧我家里就有,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设置。” :“嗯,你会反向破解吗?” 马特:“会,不过最好在同域内,跨域破解需要翻防火墙,机会比较渺茫。” 蒋戎笑微微睇住因推拿憋出满脸红晕的欧裔青年,现在他开始有点儿……真的,喜欢这位开飞机的马特了。 贺伶俐第二天在早餐厅看见蒋戎和他口中那位推销红酒的机长一起吃饭时惊诧得下巴差点脱臼。 越过同行的端木及其女友,三两步抢上前按住蒋戎肩膀质问:“不是吧Uncle ?昨晚你急急忙忙回房是为了他?” 蒋戎嘴里有块培根,笑吟吟抬头斜睨她一眼,但没说话。 马特听贺伶俐管蒋戎叫Uncle,以为对方是蒋戎家里晚辈,连忙站起来很绅士的打招呼:“你好,我是马特,阿戎的朋友。” 贺伶俐嗤笑:“我还是他女朋友嘞。”说完绕到蒋戎身旁坐下,一边翻早餐单一边抬手喊服务生过来点菜。 端木和跟蒋戎上幼儿园时已结成死党,对他快餐式社交见惯不怪,抬手跟马特招呼一声,先让自己女友在贺伶俐对面坐下,自己从旁桌拽条椅子也在四人桌前落坐。 贺伶俐仍觉不忿,把菜单递给对面端木和女朋友时顺带吐槽:“娜娜我跟你说,女人跟女人抢男人都不算什么,跟男人抢男人才要命。直变弯容易,让他直回来,难死!” 娜娜笑眯眯扭头跟自己男友开玩笑:“你还没弯吧?” 端木和跟这位新女友仍处在蜜恋期不忍斥责,转而冲贺伶俐咂舌:“啧,别胡说,阿戎只喜欢女孩子的好伐?” 蒋戎慢条斯理吃饭,仿佛别人说的话都与他无关。 反倒是马特盯住他愣了两秒,大概是没想到看着挺洒脱一男的,居然是个深柜。(和出柜相反,藏得比较深。) 蒋戎等自己吃差不多,别人餐盘陆续端上来才拿餐巾抹抹嘴角开口:“我今早约马特过来一起滑雪,等会儿到雪场,两位美女可以在面前两位帅哥里挑一位骑士护驾。另一位陪我去滑高级坡。” 他指的两位帅哥里当然不包括他自己,蒋公子在找乐子方面从不迁就他人。但会照顾别人感受。比如他自己要抛弃同伴的时候,会先给同伴找个伴儿。 贺伶俐嗤之以鼻:“Uncle你这么厉害还需要人陪?” 蒋戎笑容可掬抬手往头顶虚指:“上面玩滑翔翼,双人飞比较划算。” 坐把头的端木和悄悄朝他竖大拇哥。已经陪女朋友玩了整整两天过家家的极限运动爱好者也想跟兄弟来点真正的挑战。 贺伶俐见没拿捏住蒋戎,转而觑眼打量斜对面欧裔帅哥:“机长我认识你,昨天你开飞机把他送来的嘛……所以你真的今早才来酒店?要穿这身西装去滑雪?” 马特实话实说:“我昨晚过来陪阿戎做推拿,后来我俩在浴场那边睡着了,今早才说一起去雪场玩。” 贺伶俐嘁笑一声没往下接话。 等他们准备出发时蒋戎跟端木和回房间取装备,贺伶俐笑眯眯凑到马特跟前问:“你是不是喜欢蒋戎?你是不是想追他?” 马特不置可否,仅报以礼貌微笑。 “我提醒你哦,他是不会跟人谈恋爱的。他只喜欢养鱼。”贺伶俐表情古灵精怪做了个划水的动作:“帅哥,海王你懂不懂?就是他有很多很多朋友。男朋友,女朋友,都是小鱼,你也是其中一条小鱼。” “我跟阿戎才认识两天。”马特说完脸上表情更加尴尬,比昨天夜里跟蒋戎赤诚相见但仅仅做了套推拿还尴尬。 但尴尬过后又想往回扳一局,于是反问贺伶俐:“那你呢?你到底是阿戎的侄女,还是他的鱼?” 贺伶俐笑嘻嘻摇头:“都不是,我是来他这捞鱼的。要不你让我捞一下?”说着双手张开十指做了个捞水的动作,把欧裔帅哥逗得哈哈大笑。 第07章 捉奸 纪天养在马特落地时这边晚上九点钟,到酒店时已经十点多。 在前台登记护照换房卡,然后直奔他给蒋戎订那间客房,准备给蒋戎个惊喜……也可能是惊吓。 纪天养绷一张捉奸脸推开房门,房内却空无一人。他顺手把玄关柜上那束红玫瑰花头倒扣塞进垃圾桶,然后才进房脱外套、摆放行李,最后好整以暇坐书桌后面大班椅里给蒋戎打电话。 蒋戎那边人声鼎沸舞曲喧嚣,扯嗓门反复询问纪天养在哪儿?听清楚他已进酒店后,说我们在酒店二层酒吧,你先乘电梯到一层,从大堂扶梯上来就能看见入口。 等他放下电话,旁边马特好奇询问:“你还有朋友过来?” 蒋戎微笑点头:“你见过那位。” 贺伶俐笑魇亢奋扒住马特肩膀,单手拢在他耳边告诉:“我要捞的那条鱼来了!” 马特也笑起来:“你有什么计划?” 贺伶俐摊手:“我没有计划,反正今晚我得捞一条,你俩随便让我带走一个。”说着半真半假玩笑伸手拉住蒋戎胳膊摇晃:“行的吧Uncle蒋?” 蒋戎抽回胳膊窘笑:“什么行不行?你在说什么?该你摇骰子了!快点。” 纪天养白天和萨亚客户开会,晚上赶飞机;追一宿时差到马特仍是晚上。在客房里冲了个澡提神,换上清爽的休闲套装后才下楼找蒋戎。 酒店二楼的酒吧严格来说是间俱乐部,有职业DJ带节奏跟驻场表演,地方不算很大,但内里热闹非常。 蒋戎和朋友占个大卡座,一起玩的除了马特还有四名老外,有白皮也有棕皮,放眼看过来相当国际化。 十来个男男女女围成一圈玩扑克Kiss,就是嘴对嘴传一张小卡片,谁掉谁喝酒。 蒋戎上家马特,下家贺伶俐,马特接到卡片后大概嘴型没嘬好气息不够用,一边转身一边把头高高仰起来以防卡片掉落。 大家都被他笨拙模样逗乐,笑得前仰后合。 蒋戎用力呼一口气,他只能站起来弯腰低头嘬取马特嘴巴上顶的扑克牌。得益于马特已经几乎把面孔端平,嘴巴稳稳托住纸片,俩人顺利对接。 但分离时卡牌掉落,蒋戎拣起扑克对欧裔机长抱怨:“你得撒嘴呀!吸得那么紧,我抢都抢不动。” 马特抹嘴唇辩解:“我没吸,是扑克上有唇膏粘我嘴上了!” 他俩说话里吸来吸去简直像讲荤段子,旁人笑得满脸通红,起哄让他俩溏淉篜里绕手喝酒。 绕手喝酒就是喝交杯酒,年轻人闹着玩没那么严肃,马特拿起两杯红酒跟蒋戎绕手。 贺伶俐在旁边大笑着吐槽:“费那么大劲便宜没占着,白罚一杯酒。”说完站起身朝前方招手示意:“天养,我们在这边。” 蒋戎跟马特在起哄声中仍在不急不徐往嘴里倒酒,等一气把满杯红酒饮尽,蒋戎才笑容满面抬手跟纪天养打招呼:“怎么才来啊?不是早就到了吗?” 端木和隔得远,扬手冲纪天养示意问好;纪天养看见他也连忙隔空打个招呼。他们不算嫡系友情,但因为蒋戎的关系经常一起约球,久而久之关系相处也很不错。 但贺伶俐例外,贺大小姐对纪天养属于因爱生恨,追求被拒后见面不酸几句对不起大小姐那份爆脾气。 不等纪天养走到跟前就替他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暗恋一年多的大学学长,纪天养!现在给Uncle当二十小时全包私助。” 蒋戎抬手按她脑门,让大小姐坐回沙发。然后对还没来得及坐下的马特:“他刚出差回来,我们得聊些工作的事情。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回头电话联系。” 马特讪笑,跟蒋戎贴面礼道别时扁嘴咕哝一句:“他是你男朋友。” 蒋戎扬眉,满脸惊诧扶他肩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说完拍着马特肩头耸眉窘笑:“我先走了,祝你玩得开心。” 马特坐回沙发时兴致减一半,扭头埋怨贺伶俐:“没有计划真是太糟糕了。”说完双手岔开五指做捞水的动作,把贺伶俐刚才吐槽自己的话还回去:“漏勺都准备好了,鱼没游过来。” 贺伶俐一脸无所谓摊手:“来日方长喽。”说完给马特往手里塞一杯红酒:“来来,咱们继续玩。” 她是因为刚刚在近处灯光下看见纪天养那张怨气冲天的捉奸脸,才选择暂时以退为进,让那俩大冤种自己回去酝酿风暴。 而纪天养这边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蒋戎会痛痛快快结束鬼混。 两人并肩走出俱乐部后才驻足提问:“房间里的花是谁拿来的?你昨晚不是跟贺伶俐在一起吗?” “什么花?”蒋戎装傻:“我没看见啊,酒店的迎客礼物吧?” 纪天养抿唇,嘴角抽动两下微微压低,再要开口时被蒋戎抬手捂住嘴巴:“大家都是成年人,别说破坏气氛的话行不行?” 纪天养深吸一口气,让嘴角勉力上扬,微笑:“好的,蒋先生。” 蒋戎嘁一声爽朗笑开,牵起纪天养一只手下楼梯直奔电梯间。 他知道纪天养心里有气,但远不至于翻脸。 回房间后蒋戎先询问纪天养在萨亚工作进展,顺便抽根烟醒酒。 等纪天养把正事说完,自己在蒋戎对面也点起根烟,蒋戎才施施然拎睡衣进卫生间。 门关严后蒋戎没急着洗漱更衣,而是坐在马桶盖上翻手机邮箱。 四小时前匿名邮件发来新消息,当时他们一行人正在雪场附近吃晚饭,蒋戎不方便点开细看。而这次邮件里没留言,只有一张陈年旧照。 蒋戎眉头紧锁,撑起两根手指头缓缓揉搓脑门喃喃自语:“你到底在警告我什么?” 这时“脸书”叮一声跳出弹屏:您有13位好友刚刚更新了日记。 严格来说是当日更新数量。蒋戎没出国留学,身边用外域社交应用的人不多,顺手划开提醒后第一条闪出来的就是贺伶俐的图文日记:Uncle蒋推荐的风镜真好用,我们像不像情侣? 蒋戎嘶声吸气,忽然想起第一封勒索邮件之前,自己刚好给贺伶俐推荐这款风镜,当时他给贺伶俐推荐粉色偏光款,但后来贺伶俐选了跟他同样的黑超款。 第二封邮件在贺伶俐发布他俩在岩浴房里喝红酒的合照之后,中间只隔了半小时。 第三封邮件距离贺伶俐发布状态有六个小时,时间上已经比较脱节,但爐港跟马特有时差,刚好日夜颠倒。 难道真的跟贺伶俐有关?可是八年前贺伶利才多大?那时贺大小姐还是个十岁出头,屁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但如果对方是贺伶俐的长辈,比如她父新贺子兴,或她祖父贺伟诚,他们不想自己跟贺家千金有瓜葛……这件事就能说通了。 那么八年前的绑票案,也是你贺家搞得鬼喽? 第08章 在床 蒋戎从卫生间出来时只穿条睡裤,水气氤氲的皮肤在灯光下折射出奶白光泽。 他看纪天养仍坐在床边一动没动,笑盈盈伸手去勾纪天养下巴:“怎么了?刚才冷脸不是为了帮我解围?不会真生气了吧?” 纪天养抬头,顺势站起来抱住面前半裸男人扬眉反问:“你真需要我解围?” “怎么不要呢?”蒋戎比纪天养矮半头,抬起手臂圈住纪天养脖颈苦笑抱怨:“贺大小姐缠我是为了泡你,你这两天不在,我快被她烦死。更可气她还是旺仔亲侄女,我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纪天养笑容渐深,他其实心里有点介意那位酒吧卡座里蒋戎旁边的欧裔机长,俩人在爐港机场时已经认识,看样子这两天都玩在一起。 但稍微过过脑子就知蒋戎这种露水桃花永远摘不干净,也没必要摘,反正花无百日红。 蒋戎偏头接受纪天养柔情似水亲吻一路从唇畔颊边到颈侧锁骨,等纪天养甩开外套俩人双双躺倒在床。 蒋戎抱紧身前纪天养,跟对方亲昵接吻,但眼前时不时晃过勒索信里照片画面,这让他身体半天放松不下来跟纪天养尽情体会欢愉。 在纪天养竭力抚慰下竟然憋出一头冷汗,跟着喀喀干咳起来。 纪天养不明所以抬头询问:“Uncle你没事吧?是否哪里不舒服?” 蒋戎讪笑遮掩:“没事,我在想……咱俩在爐港分明天天住一起,为什么非要横跨半个地球跑这么远偷欢?” 纪天养心说那不得问你自己?随后低头跟他亲嘴调笑:“咱们不是来偷情的吗?”虽然都是偷,偷偷摸摸,但在纪天养看来有情没情差别很大。 “哈……对,是偷情。”蒋戎轻笑附和,屈腿攀住纪天腰身主动勾引:“天养,你是否很爱我?” :“我好爱你。” 蒋戎拿膝弯蹭纪天养腰侧笑眯眯追问:“爱我很久了?” 纪天养一往情深:“好久好久。” 蒋戎含情脉脉回应:“我也爱你。”同时心里有个声音正在孜孜不倦劝告:“阿戎,你就把它当成一段糟糕透顶的感情经历。人生很长,将来有得是机会弥补。” “对,很长……可以弥补。”蒋戎在脑子里悄悄回应。结束一段糟糕透顶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感情。 第二天早上快十点钟蒋戎才被电话铃声叫醒,端木和说贺伶俐跟娜娜要去童话镇,问蒋戎要不要下楼跟他们一起吃早午饭? 蒋戎迷迷糊糊应声好挂断电话,放下手机半睡不醒的有一下没一下推纪天养:“喂……起来吃饭。” 纪天养正睡得沉,半拉身体都被推下床了才勉强把眼睁开,往回翻个身正好把蒋戎扣进怀里:“放假呐,干嘛起早吃饭?” 蒋戎哼笑着扭头在他嘴上亲一口:“你今天帮我个忙。” “嗯……”纪天养含混不清答应,就近噙住蒋戎双唇加深亲吻。 蒋戎手掌光滑细嫩,捧住纪天养脸庞细细摩挲,被吻到快喘不过气了才一巴掌把纪天养推开笑骂:“你要憋死我?” 纪天养嬉笑:“我年轻,肺活量好。” “滚。”蒋戎嘴上骂人但笑容满面:“嫌我老干嘛还非要睡我?” 纪天养低头拿笔直高挺鼻尖跟蒋戎的轻轻碰触:“是哦,只等您在我这收心呢。Uncle听没听过三十不惑啊?以后多养生,少花天酒地。” “找打。”蒋戎扬手一巴掌拍纪天养屁股上,随即哈哈大笑:“国外念书念傻了你?是三十而立,四十才不惑!你个假洋鬼子。” 纪天养表情惊吓:“不是吧?我还要再等十年?” 蒋戎看他表情几乎笑岔气,捏住纪天养脸颊抢白:“傻仔,四十不惑又不是四十不举!你怎这么盼着我老?” “逗你开心嘛。”纪天养低头在蒋戎下巴上咬一口,湿漉漉的亲吻再次黏上蒋戎面庞。 蒋戎在被子底下及时挡开纪天养魔爪:“别别,快起来,不然等下和尚又打电话来催。” 和尚是他好友端木和的童年绰号,以端木公子如今换女友的速度该叫花和尚。 果然蒋戎话音未落那边就再次把电话打上来,质问蒋戎为何还没到餐厅集合? “到了到了,马上,已经进电梯。”蒋戎一边搪塞一边手脚并用把纪天养推下床,示意他赶紧去卫生间洗漱。 可是等纪天养把衣裳都穿好回卧室时,刚刚那位信誓旦旦宣称自己已经进电梯的蒋大少爷仍卷在被子里玩手机,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意思。 纪天养走到床边坐下询问:“不是着急下楼吃饭吗?” 蒋戎把手机扣枕头边,笑眯眯夸人:“你昨晚表现太优秀,老年人现在不太方便。” 纪天养笑吟吟拿手指给蒋戎捋顺额发顺便给他按揉头皮:“那我帮你点餐好不好?我们在房里吃。” 蒋戎拉他手掌到嘴边亲一口:“我自己在房里吃就好,你今天得陪你老同学贺伶俐去逛童话镇。” 纪天养立即拧紧眉头拒绝:“我不去,我在休假哎!个人没兴趣,工作更没义务。” 蒋戎好言相劝:“都说是帮我个忙啦。她天天在脸书上发我跟她的照片,如果被贺老爷看到会恨死我的好吗?你就当去放个烟幕挡挡枪?” 他说完看纪天养仍然板臭脸只能降低需求标准:“那要不这样,你只要让她在脸书上发一条你们俩的照片,就算完成任务行不行?” 纪天养仰头叹气,思来想去觉得蒋戎给出的理由实在充份,只能点头答应。 贺蒋两家上一辈关系极差,虽然现在时代变了,年轻人不兴搞家族恩怨那套,老人也对宿怨不提不念;但不代表他们真能容忍罗密欧与朱丽叶凑成一对。 纪天养不一样。纪天养给蒋家打工但不姓蒋,而且贺家长辈从不把他这种小角色放眼里。 纪天养离开房间半小时后端木和找上门,蒋戎正一脸惬意享用他的床上午餐,边吃边问:“你怎没跟他们一起出去?” 端木和一瘸一拐进屋,嘁笑反问:“你怎还不起床?” 蒋戎神情了然往玄关方向呶下巴:“蓝色箱子里有筋膜枪,打开就能看见,你自己拿。” 端木和又一瘸一拐走回门口,回来后拉一把椅子放床边,把大长腿架床沿用筋膜枪突突大腿上酸痛肌肉:“真有你的,大老远还想着背这么个玩意。” 蒋戎表情得意:“天养帮我背的。” 他俩头一天上山顶滑高级坡,难得承受这么大运动量的腿部肌肉都有此吃不消。拿筋膜枪打几下能让肌肉尽快放松。 工具虽好,就是有点沉。端木和撇嘴赞叹:“从爐港拎去萨亚,再从萨亚带来马特,可真够意思;阿养要是个女的我都得劝你娶他。” 蒋戎笑容可掬附和:“谁说不是呢?” 端木和拿专业工具给自己按摩片刻,忽然一脸八卦抬眼问蒋戎:“哎我说?你们这是……盖一床被子呀?” * 【作话】 阿养的第一次哎嘿嘿,有想看的宝友可以说一声(o^^o) 第09章 格局打开快乐翻倍 蒋戎不以为然:“盖一床被怎么了?” 端木和眼神狐疑:“你说怎么了?你不会告诉我你跟他睡了吧?” 蒋戎好整以暇呷一口鲜橙汁:“嗯,很久没跟男人做,唉……昨晚真够犀利。” “啊?”端木和惊讶得差点把手里筋膜枪扔地上:“真假?你不只喜欢女人呀?不是……你还什么时候交过男朋友?我怎不知道?” “大学的时候。”蒋戎说着揉了下鼻头,把餐盘里最后一卷意面塞嘴里:“挺糟心一段儿,就没跟你们说。” 端木和关掉筋膜枪顺手扔床上,拧眉觑目努力追忆过往:“哎呦……我居然没瞧出来。” 蒋戎推开床边桌,拣起好友扔开的筋膜枪自己用,云淡风清附和:“是啊,这谁能想到呢。” 端木和啼笑皆非抓自己后脑勺:“你藏得可真够深……话说旺仔知道吗?你跟纪天养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戎撇嘴:“旺仔知不知道你得问旺仔呐……跟天养昨晚开始的。” 端木和看他一脸理所当然,自己也不好意思一惊一乍。摇头哂笑两声表情愈显好奇:“我丢……那你跟纪天养谁上谁下?” 蒋戎:“你猜?” 端木和耸眉:“以后我不知道,昨晚很明显了……以你两条腿昨天差点练废那个状态,恐怕没条件在上面。” “既然是玩男人就无所谓的啦。”蒋戎语气相当轻佻,平淡到略显刻薄:“非要做1的话,我找女人不更好?” 端木和攒眉蹙额没往下接,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筋膜枪震动的突突声。 “阿戎,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什么人?” 蒋戎抬头睨他一眼:“实话实说……” 他这句话语速拉得太慢,端木和忍不住催促:“嗯,实话实说,有没有过?” “当然有。你,子旺,阿养,彤彤,马特……”蒋戎絮絮叨叨扳手指数数,仿佛要把手机通讯录背一遍,两只手的指头根本不够用。 端木和拧眉讪笑:“想不到我们爐港三少里最专情的是旺仔,你的选项居然比我还多。” 蒋戎摊手:“你把格局打开,目标马上翻倍。旺仔专情谁?没听他提过啊。” “你。”端木和苦笑:“他以前偷偷跟我说,我还说他有病,把他好一顿骂。唉……没想到有病的竟是我自己。” 他自怨自艾重重叹一口气,转而数落蒋戎:“不对,有毛病的是你!我们三岁就认识,居然被你深柜藏到三十岁,你良心被狗吃了?” 蒋戎哭笑不得:“我喜欢男人又不是带把的都喜欢,对你们没有欲望,让我说什么啊?” 端木和被他一通歪理讲得无言以对,啧啧两声换个角度切入:“你对康语彤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呀。”蒋戎神情笃定:“说到这里你提醒我了!” 端木和以为他想起什么人生感悟。 蒋戎却当面拿手机发一条冗长购物清单过来:“等会儿你陪我去趟免税街,把语彤要这些东西买一下。” 端木和来回划拉屏幕细看列表:“妈耶……你对康小姐的确有够认真。” …… 纪天养傍晚时分回到酒店,一进门就看见玄关柜上放好几只大牌美妆购物袋。蒋戎则又不见人影。 他背依房门把电话拨过去,不等开口那边就传来蒋戎小声解释:“在看电影。”随后电话立即被挂断。 但蒋戎马上又回一条文字简讯:在陪和尚看4D电影,你先吃饭,别等我们。 端木和家里开车行,自己也喜欢玩车,平时喜欢看赛车片。 他陪蒋戎买完东西,马特打电话来说要请蒋戎和朋友们吃饭,感谢他们前一天招待自己滑雪、泡吧。 端木和看时间尚早,提议先看场电影,于是仨大男人就近买票跑去电影院。 所以说男人们的乐趣其实相当简单,而且很大比重并不在女人身上。 4D电影不仅有3D裸眼大屏,座椅也会随剧情特效摇晃震动,虽然是部老电影,但氛围很令人投入。 端木和投入飙车剧情,沉浸式飙升肾上腺素;蒋戎则沉浸式嗑爆米花,平均每十秒塞一粒进嘴嚼得咔嗞作响。 马特在一阵尖锐的马达轰鸣声中侧头凑近蒋戎耳边:“戎,你和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蒋戎笑眯眯瞥他一眼没吭声。 马特又问:“我还有机会吗?” 蒋戎把嘴里甜腻零食咽下,转头在黑暗里迎向马特柔软双唇跟他悄悄接吻。 两人在相邻的座椅扶手上扣紧十指牵手,等面孔稍分时蒋戎浅笑歪头凑近对方耳廓:“我喜欢你,但不是跟你回家见父母那种。” 马特笑出一脸无可奈何,心里很后悔此前把自己跟前男友那段无疾而终的虐恋告诉给对方;但没舍得松开和蒋戎此时此刻彼此紧握那只手。 …… 纪天养背靠房门发呆,暗自追忆从前与蒋戎相处点滴。 他爸在世时给蒋家当司机,早起去送蒋戎上学时会把小天养也放车上带着。 纪天养没见过自己亲妈,说是纪天养一出生她就改嫁了,从没回来看望过纪天养。据说天养这个名字是她妈给取的,喻意天生天养长命百岁,总之女人似乎没打算管过这个小孩儿。 蒋戎那时十五六岁,身高已经追平成年人,也爱扮成熟装大人照顾小孩儿,经常拿自己零食玩具送给纪天养。 蒋老爷晚上常有应酬,司机得守在各个酒楼外候班。蒋戎就常把纪天养带回家一起写作业或打电子游戏。 蒋戎的性格一直很好,开朗爱玩儿,而且因为长得漂亮家世好,经常有女同学送巧克力跟情书。 那些载满爱意的美味甜点一大半都进了小天养的肚子,蒋戎则表现得非常腼腆,很少带异性同学回家,同性里也只跟端木和、贺子旺两个小兄弟玩在一起。 后来纪天养父亲车祸去世,蒋戎考上爐港大学,纪天养被蒋先生送出国念预科。 中间他有次放假回爐港,听蒋太太说蒋戎因为课业压力大,生病住院。 后来又听蒋先生说是患上抑郁症,但对外只说蒋戎去帝京做交换生。 纪天养是少数几个知道蒋戎去帝京治病的人之一。 蒋戎的性格表面看其实没什么变化,仍像从前一样开朗贪玩,只不过玩的东西从奥特曼、高达变成红男绿女纸醉金迷。 男孩子长大变成男人,不可能永远热衷动漫机甲,所以大家看蒋戎没问题,只有纪天养觉得他跟从前判若两人。 久而久之纪天养也时而迷茫,想不通有问题那个到底是蒋戎,还是他自己? 第10章 醋意横生 马特为致谢陪蒋戎与其好友看三个钟头的电影,又请他们吃了顿将近三小时的法式全餐。 等他们酒足饭饱跟马特道别再打车回酒店已经快凌晨一点。 蒋戎下车时刚好看见纪天养跟贺伶俐挎手往这边走,两边隔十几步,蒋公子嘬唇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打招呼:“宝贝们今天玩得开心吗?” 端木和结清计程车费推门下车,看见纪天养跟贺伶俐手挽手站一起,首先愣了愣:“哎?我的娜娜呢?怎么就你俩?” 贺伶俐晚饭后换了条缀满亮片的黑色高定礼服裙,精心打扮后约纪天养去附近博彩俱乐部玩投注游戏。 纪天养被蒋戎独自甩在酒店,所以不仅没有拒绝,甚至为配合贺大小姐妆容主动换上全套西式正装。 痴男怨女手挽手肩并肩,眼神却不约而同蕴出几分期待偷瞄蒋戎。 贺伶俐想在蒋戎脸上看见懊恼,纪天养大概想在蒋戎脸上找出些许醋意,出发点各有不同但殊途同归。 蒋戎却只笑哈哈招手:“外面好冷,你俩快走两步啦!”说完一溜烟冲进酒店大门。 端木和双手插兜紧跟好友步伐,贺伶俐顿住脚步抬头斜睇纪天养一眼,意味深长撇撇嘴:“我就说……他care才怪。不信你今晚去我房里睡,明早可以郑重死心了。” 四人前后脚进大堂电梯,蒋戎喋喋不休跟端木和闲谈:“那个俱乐部虽然不大,但是挺好玩儿的,你明天带娜娜也去玩玩嘛。” 端木和斜眼瞥贺伶俐:“那我还得带她去买衣裳。”说完啧啧两声转而问贺大小姐:“你这件多少钱?” 贺伶俐眯眼假笑:“不记得,我买衣服又不看价格。” 蒋戎拿手肘碰端木和,笑呵呵煽动:“香衣配美女,你值得拥有。” 端木和睡意上头,对蒋戎提议不置可否,只在临下电梯前告诫队友:“明天我要多睡会儿,不叫你们起来午饭了,自由活动吧孩子们。” 蒋戎站电梯门跟前,神情百无聊赖拿手机翻贺伶俐脸书日志,看见贺伶俐刚刚发布的内容,表情堪称惊喜。 “嘿!阿养这张拍的真帅,伶俐你是不是学过摄影啊?”他边夸赞边举起手机给身后年轻男女示意,并顺手点了个赞。 照片里纪天养侧身站在一台俄罗斯转盘跟前,指尖拈一叠筹码,神态漫不经心,很有海派贵族那种精致慵懒气质。 纪天养看贺伶俐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习惯性给蒋戎接话维护社交氛围:“伶俐大学里选修油画,所以构图比较漂亮。” 蒋戎扬眉,仿佛了然勾勾嘴角:“难怪呢,色调也调得不错。学过艺术确实不一样,阿养你当年但凡学学绘画,我办公室肯定不会像现在那样哈哈。” 他办公司延用他爸当年那间,后来没特意装修过,中规中矩乏善可陈且,但除了略显过时也挑不出太大毛病。 贺伶俐轻笑反驳:“Uncle,室内设计跟绘画不是同一专业。” 电梯门叮一声缓缓滑开,蒋戎先一步跨出梯厢,并且很绅士的回手帮后面两位挡了下厢门,并笑微微邀请贺伶俐:“等回爐港去我那坐坐,准备重新装修一下,回头给Uncle点意见。” 贺伶俐巧笑倩兮冲蒋戎眨眼:“好哇。” 他们房间在酒店同一层,但方向不同,纪天养先送贺伶俐回房,蒋戎自己走另一边。 两相分道扬镳后暧昧氛围不解自散,贺伶俐到房间门口拉住纪天养,眉头微蹙,显出几分苦口婆心:“阿养,我不是非你不可,只不过大家同学一场,我又看不惯蒋戎那个样子。 基因这种事你不服不行,他和蒋太太一样,天生八面玲珑,喜欢左右逢缘,喜欢被众星拱月。 他们喜欢被别人追捧而已,就算你真的喜欢男人,也没必要非他不可。” 纪天养微笑点头表示领情:“好,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祝好梦。” 蒋戎洗漱后从卫生间出来,看见纪天养显得相当惊讶,随即信口开河玩笑:“哎?她居然放你回来?这个月的亲戚来啦?” 纪天养扯下领结,把外套一丝不苟挂进衣柜,闷声闷气:“我不喜欢女人。” “打开格局,快乐翻倍嘛。”蒋戎说完看纪天养面无表情,笑吟吟凑到他跟前察言观色:“怎么不高兴呢?刚才输钱了?输多少?” 纪天养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和蒋戎的关系是有进展的;比如从彼此关怀到言语嗳昧,从偶尔肢体接触到刻意亲昵碰触,自己有表明爱意,对方有欣然接受。 从自己单方面取悦,到昨晚亲密互动深入交流。这是个成就感线性上升的过程。 但如今看来这种进展很可能相当盲目,而且是单箭头。就好像解一道函数题,辛辛苦苦解到最后发现老师抄错题…… 比如现在,纪天养正自怨自艾摆脸色赌气时,蒋戎在玄关柜上购物袋里一通翻找,然后一方精致小巧的丝绒礼盒送到纪天养面前。 蒋戎看他没反应,动动指尖弹开盒盖:“我看这对袖扣很配你家里那套灰色套装,喜欢吗?” “喜……欢。”纪天养假装咳嗽一声掩示尴尬,接受礼物却不敢拿正眼看蒋戎。 他怕蒋戎看见自己神情里有失落,或不甘心。蒋戎只跟玩得起放得开的人一起玩,不招惹良家妇女,更不碰纯情少男。 蒋戎转到纪天养背后,小声嘀咕:“听说喜欢一个人,就是和他分开时也总会情不自禁想他,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送给他,吃到好吃的东西也想让他尝尝。阿养,明天我请你吃法餐呀?” 纪天养心头一暖,脸上立即绽出显而易见的甜蜜笑容追问:“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呢?”同时低头欣赏丝绒礼盒里那对袖扣。 富贵逼人的祖母绿宝石在玄关射灯下折射出熠熠火彩,围绕主石居然还镶了圈碎钻,纪天养藏不住笑意喃声赞美:“啧,好像求婚的戒指。” 蒋戎隔衬衫在纪天养肩头轻吻:“在一起的时候,就想上他……或者被他上。” 纪天养感觉自己脑细胞瞬间被多巴胺塞满,哪还顾得上分辨计较蒋戎对自己真情假意,转身一把将人拥进怀里,抱起来直奔客房大床。 第11章 豪门联姻 纪天养的快乐持续到度假结束,蒋戎回程飞机上吃了片地西泮,十小时航程他睡到快落地才睁眼喝几口水。 打从二人走出航站楼,纪天养再没抓住跟对方肢体接触的机会,等纪天养到停车位把行礼放好,蒋戎顺手把棉服外套团巴起来也塞进后备厢。 纪天养坐上驾驶位后看看时间才五点钟,转头提议:“时间还早,要不要先回家冲个热水澡?” “不用,直接去禧福会接康小姐,然后回大宅。”蒋戎一边回答一边把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然后双手岔开指头把发丝往后捋顺,问纪天养:“车上有发胶吗?” 纪天养侧身伸手去够副驾储物格,一次没够着,回手也把棉服外套脱了才从储物格拿出一小盒定型发泥扔去后排。等他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蒋戎已经整理好发型,打妥领带架起眼镜,变回那个略显古板的爐港中年商人蒋公子。 就是饱受贺伶俐吐槽那个形象,用贺大小姐的话形容:古板、老气,装模作样。 但纪天养知道蒋戎这样是因为早年遭遇过绑票胆子小,不仅平常打扮老气低调,连车都只用他爸开旧的老款凌治。平时跟纪天养住在24小时人气顶盛的市区,而且绝不独自走暗路。 人人都知爐洪最赚钱三大产业:金融、房地产、影视娱乐。 蒋家三不沾,蒋家父子专注通讯工程,这种冷门行业在爐港既不时毛也不抢眼,是爐港富豪圈里最低调那种存在。如果蒋戎没有一位曾经做大名星的老妈,应该已经完美做到爐港富绅圈隐形人。 但纪天养看不懂蒋戎为什么选康语彤那样一位甜饼千金做公开女友,甚至表示有结婚的打算。康家做融合糕点,家里有店也有厂,还有酒楼。有钱归有钱,但和蒋家的事业其实搭不到一条线上。 而且康语彤的风格跟蒋戎从前那些暧昧对象也相去甚远,不至于说傻白甜,但多少有点儿恋爱脑,一根筋。 更好笑的是,她对蒋戎的认知跟外界花边小报大差不差基本一致,对蒋戎招惹过的,以及正在招惹的莺莺燕燕一无所知。 纪天养把车停在禧福会大门口临近的马路边上,按开双闪后在后视镜里睨一眼蒋戎:“Uncle,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跟康小姐在一起?” 临近新年,下班过来买点心的人比平常多几倍,禧福会是爐港百年老店,很受本地人欢迎,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蒋戎抬起眼帘冲反光镜里的纪天养微笑,语气轻佻:“我喜欢她不了解我喽……比较有趣。” 前几天他对贺伶俐说喜欢康语彤会做饭,孰真孰假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纪天养目光转向车外,看康语彤从店里出来立即下车帮对方拉车门,蒋戎也从后座出来,言笑晏晏上前几步拉住康语彤,俩人像所有情侣一样满脸痴笑拥抱亲吻,然后手拉手回来上车。 纪天养站在车边乖巧叫人:“康小姐好。” 康语彤笑眯眯跟他打招呼:“Hello阿养,你们刚从马特回来?” 纪天养点头礼貌微笑:“是呀,刚下飞机Uncle就迫不及待来接康小姐下班。” 康语彤表情稍微惊讶,在蒋戎臂弯里身体略向后仰,审视男友衣着:“你穿这身不像玩雪回来哈哈。” 蒋戎伸手挡住车门边框示意康语彤上车:“爐港这么热,哪里穿得住棉服?还好车里有件备用外套。” 痴男恋女一上车又亲密依偎起来,纪天养目光在从后视镜匆匆往后掠一眼立即发动汽车往下个目的地进发,尽他身为司机、保镖兼秘书的职责。 蒋戎侧过脸对康语彤轻嗅,柔声赞叹:“彤彤你身上好香甜。” 甜饼公主笑嘻嘻歪头枕上蒋戎肩膀反问:“嗯,我哪天不香甜?” 康语彤号称甜饼公主因为自家开点心铺,而她自己也并非花架子。手上不仅掌握祖传糕点技艺,还在国外进修数年西点制作,每天和蜜糖芝士打交道,身上当然永远又香又甜。 蒋戎拉住正牌女友双手捂在掌心,一副呵护倍至的模样,目光却时不时与后视镜里纪天养笑微微对视一眼。 蒋戎父母本家大宅购置在爐港香爐山半山腰豪宅区,背山面海按尺算钱。 这片地方开发得早,起头那些年每家都自己养保镖,近二十年爐港治安慢慢好起来,才按地块分给数家物业保全公司整齐划一进行管里。 进住宅区闸口时蒋戎降下车窗跟保安问好:“张叔,好久没见,晚饭吃了没?” 五十来岁的保安组长给他们摇控闸门放行,顺便到跟前闲谈:“蒋先生个把月没回来了吧?今天上午我看见蒋太亲自跟丽姐开车去菜场,就知小蒋先生你要回来吃饭啦。 阿养慢点开车喔,前面有几块地砖崩了,正在修,小心看路。” 纪天养也放下车窗笑呵呵应声:“知道了张叔,多谢张叔。” 他心里其实一直想不通,爐港这么好的治安环境,蒋戎当年为何会被绑票? 半山墅区现今虽然统一管理,但当年并非统一修建,每栋别墅都由主人买下地块定制设计搭建,所以有高有矮,错落有致各具特色。 蒋家这栋是蒋戎父母结婚后蒋爸特意为蒋妈在原先旧宅上翻建的,表面看白墙红瓦平平无奇,内里颇具艺术气息。 上下共五层,地面以上有三层,院子里有个半露天的泳池,还有块网球场。通通按蒋戎妈妈的喜好设计。可见蒋老爷有多爱这位大明星老婆。 蒋太太已经六十岁,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跟康语彤站在一起仍能艳压准儿媳。 蒋老爷的长相则相当朴素,皮肤黝黑身宽体胖,两年前发作过脑血栓后腿脚也不大利索,跟美女老婆坐在一起很像家里的老园丁。 蒋戎进门先跟妈妈拥抱贴面问好,然后立即到轮椅跟前,弯腰捧住老爸面庞在蒋老爷脑门上重重亲一口,笑嘻嘻问好:“老爸辛苦了,老爸想我没?” 蒋老爷笑哈哈拉住蒋戎双手,满面慈爱:“我辛苦什么?这周我只去过一次公司,哈哈!” 蒋戎故作惊诧:“哇哦!那我要给你记旷工喔。” 蒋太太回手拍儿子后脑勺笑斥:“简直胡言乱语。” 第12章 镶边情人 蒋家大宅平日住家雇员有两位帮佣,一名护工和一名体格强壮能顶半个保镖的司机。 纪天养在外面是蒋戎的金牌助理兼至交好友,但在蒋家大宅时和其他雇员身份没有区别;甚至在蒋太太眼里可能还抵不上身边两位阿婆帮佣。 蒋戎跟父母寒暄时,纪天养只能手提两大把购物袋站在门口安安静静等候吩咐。 待康语彤也跟蒋家二老问好后,蒋太太才可有可无瞥纪天养一眼,问蒋戎:“你又买什么好东西啦?” 蒋戎接过纪天养手里纸袋放大客厅茶几旁边,然后推纪天养和他们一起去坐沙发:“你休息下先?或者去楼上我房间眯一会儿,等开饭我叫你啊。” 纪天养礼貌拒绝:“不用,我不困。” 蒋戎冲他笑笑,转身对蒋太摊手:“这些都是帮彤彤买的,您又不是没去过马特,那边能买到什么您想要的东西哦。”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蒋太嘴上埋怨,望向康语彤的眼神却很宠溺。 康语彤脸色泛红笑容娇羞,蒋戎蹲身从购物袋里翻找出一卷购物单据递给她:“呐,有价格的,记得转钱给我。” 蒋太朗声大笑伸手拍打儿子肩膀:“你有毛病啊?给女朋友买东西还要钱?” 康语彤连忙摆手解释:“好多是帮我大姐跟朋友买的,当然要给钱,等下我算好一并转给阿戎。” 蒋太看得直翻白眼,笑盈盈偎在老公肩头娇嗔:“你瞧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蒋老爷也跟着笑起来挤怼儿子:“小气巴拉,彤彤怎么看上你的呦!” 蒋戎拧眉反问:“我都没收代购费,我还小气?”说着又从购物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丝绒礼盒,单手托到康语彤面前:“喏,这个不要钱。” 康语彤略显狐颖,伸手掀开盒盖,脸上立即显出惊艳表情:“哇!圣诞限量款,你怎知我喜欢这条?” 盒里是一整套名牌水晶饰品,有项链耳环跟戒指,主石镶嵌全部是浓郁的祖母绿。端庄高贵之余也很有圣诞气氛。 蒋戎把项链拎起来,绕到康语彤身后帮其佩戴,口中嘀嘀咕咕卖乖:“限量款你不是都喜欢?我也是限量款哦,蒋志行先生、廖凤欣女士首款限定大公仔。”一家人都被他讨巧说辞逗乐。 纪天养看见那个丝绒礼盒时已经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厨房那边丽姐有什么需要帮忙。 蒋戎抬头:“不用,你在这边等开饭就好。” 蒋老爷朝纪天养招手:“阿养,你扶我,我们去厨房看看。” 纪天养微笑点头:“好的老爷。” 他倒不至于为这种事吃醋,但心里的确不好受;由其在这种其乐融融一家和睦的气氛之下。 蒋老爷取下挂在轮椅上的拐仗,由纪天养搀扶缓缓往厨房方向挪步,半路在一处隔间驻足询问:“阿戎最近身体怎么样?有发病吗?” 纪天养眉心微蹙据实相告:“出发前发作一回,在马特这几天很好。这个月只发作一回,但断断续续一直在吃药。” 蒋老爷轻拍纪天养手背长长叹一口气:“吃药能维持就好,抑郁症断不了根的。阿戎有你照顾真的很幸运,也是我跟他妈妈的幸运……唉!我都不知将来他结婚要怎么办。 也不晓得康小姐能不能接受阿戎这个病。我想劝他再去做一下心理治疗,你觉他会同意吗?” 纪天养潸然摇头:“我不知道,戎少一向讳疾忌医。不过我觉得您想得对,心理治疗虽然成效没准,但至少不伤身。” 蒋老爷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毕竟他还年轻。” 纪天养轻咬嘴唇,犹豫着询问:“老爷,戎少当年被绑架是否别有隐情?国外有专门的应激障碍治疗中心,不知会不会有用?” 蒋老爷摇头:“我找人打听过,恐怕不会有什么用,他那个……跟PDST关系不大。唉!咱们还是先去厨房看看饭菜吧。” 晚饭时佣人在小餐厅里开了张圆桌,康语彤到餐厅时已经换了身低领小礼服,因为蒋太说她原来那套工装不衬蒋戎拿出来的珠宝。于是硬拉对方去楼上衣帽间选一条没摘过标签的礼服裙送给准儿媳。 蒋戎看见女友的新装,掩面笑得满脸通红,随后啼笑皆非埋怨蒋太:“妈,谁会穿成这样吃饭啊?肚子勒成那样还能吃得下吗?再说彤彤年轻,丰满点才好看。” 他自己没说完再次噗一声发笑,站起身去拉康语彤:“哎我带你去把衣服换回来。丽姐做菜很好吃,今晚不必减肥。” 康语彤说到底是个糕点师傅,虽然年轻且保持运动,但身材难免微胖。蒋太盛情难却,裙装虽然好看,但于她本人来说并不自在。 蒋戎在家人面前打趣她身材令她瞬间脸涨通红,但对方到身边又马上化解这份尴尬,他说:“蒋太被她老公惯坏了,很调皮的,你也不必凡事迁就她。” 康语彤心中甜蜜溢于言表,直觉蒋戎的话比她料理过的任何一款点心都美味。最幸运的是,这人正是自己限定款白马王子。 等康语彤更衣回来,众人围圆桌落坐。左半边纪天养坐在蒋老爷跟蒋戎中间,对面右半边康语彤挨着蒋戎,蒋太挨自己老公,热腾腾饭菜摆起来,坐席不分主次,就很有传统家庭合家欢的气氛。 先生女士各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蒋太跟康语彤交流食材与烹饪,蒋老爷跟儿子和纪天养聊赛马踢球。 说到球赛不能不提北美年度橄榄球联赛,蒋戎问他老爸:“春节后您打算去看现场吗?要不要我提前给您安排?” 蒋老爷忿然叹气:“我都这样了,唉!算了吧,在家看看转播也挺好。” 蒋老爷前年突发中风并非偶然,是被人活活气出的病。所以每每不经意提起都令人如梗在喉。 蒋太闻声抬头轻斥:“新年还没过就想春节,你倒是先说说新年在哪里倒数呀?” 蒋戎面目含情望住对面康语彤:“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当然陪彤彤啦,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康语彤笑靥如花:“我们去沪市怎么样?新世贸大楼那边新年气氛也很好。” 蒋戎立即响应,转头叮嘱纪天养:“记得提前帮我们订酒店。” 纪天养闷头扒饭含糊应一声:“好。”随后似乎自觉不妥,吞咽下口中饭菜后抬头冲蒋戎微笑点头:“Uncle放心,我会提早预订。” 第13章 杀婴 饭后蒋戎跟父亲去书房聊天,蒋太陪康语彤在有壁炉的小客厅看电视综艺兼闲谈。 这种时刻纪天养最尴尬,他心里很想躲到车里去等蒋戎,他爸生前就是蒋家司机,司机大部分时间只要呆在车里就好,不需要进主家大宅参与交流。 时代变了,主仆之间的分寸感被时代文明嗤之以鼻,但阶级其实从未消失,佣人就是佣人,改叫雇员也还是佣人。 纪天养犹豫片刻后主动挽起衣袖到后厨帮两位大婶洗碗擦灶台,这些活计跟他无关,但总比杵在客厅里充宾客来得自在。 …… 蒋老爷俯身查看蒋戎推到自己面前的手机,脸色既震惊又愤怒,随即砰一声拳头重重砸在宽阔的古董红木写字台上,沉声咆哮:“混账!他们不是都死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蒋戎按熄电话屏幕,给老爸拍背顺心口不停劝慰:“都说叫您别激动啦……都过去了,我没事,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 蒋老爷拉住儿子,喘两口粗气慢慢平静下来:“的确蹊跷,那帮悍匪当年很出名,警方非常重视,背景已经被调查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随机作案。难道你那次跟别人不一样?” 蒋戎回到父亲对面落坐:“现在想不信也很难。这几天他没再发信恐吓我,也没催促要钱,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另有目的。” 蒋老爷:“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蒋戎揉搓指节沉吟几秒钟:“我不想做无端猜测,所以现在想跟您求证一件事。” “你说。”蒋老爷沉眉敛目,显出一副坚决要为儿子作主的雄狮面孔。 蒋戎:“我想知道,八年前我们家生意有哪些紧要对手,由其是与当时流动资金相关的关键竞标项目。” 蒋老爷仰首合目,抬手捏眉心仔细回忆半天:“咱们家这行赚的是辛苦钱,向来比较和睦……不能说一直顺风顺水吧,但绝不至于为一单生意结仇。 当时我跟方四火的大堃地产谈合并,想籍此进军房地产。那时这行真的好火好赚钱的嘛。你方伯伯手里有地皮,我有资源,我们想联手把生意做大。可惜了,唉!时也命也。” 蒋戎点头追问:“那后来呢?因为资金短板我们生意没做成,方伯伯是否找了其他合作伙伴?” 蒋老爷摇头:“没啦,四火那块地在南湾,南湾是贺伟诚的地盘,你方伯伯独力难支,就把地块转手卖给贺伟诚了。” 贺伟诚就是贺伶俐的爷爷,也是蒋戎亲妈三十年前的老情人。父子俩对话到此齐齐噤声陷入沉默。 蒋老爷忽然掩唇干咳一声,似乎有些紧张:“阿戎,你是不是怀疑贺伟诚?” 蒋戎摆手:“我还会尽一步求证。下周有个朋友来爐港,他是局外人,他会帮我追踪匿名邮件IP,到时就知是不是那个老混蛋了。” 他家自己生意就是通讯工程,公司里有大把工程师可以挖一封匿名邮件的坐标,但父子俩都害怕内容泄露出去。所以蒋父马上满脸担忧追问:“什么样的局外人?确定可靠吗?” “是个老外,对爐港不熟,人品也蛮老实。”蒋戎说完也压嗓咳嗽一声抑制作呕,然后深吸一口气目光愈发坚定:“如果真是他,我会新仇旧恨一起跟他清算。” 蒋老爷讷讷点头:“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做什么爸爸都会支持。另外还有件事,爸也要告诉你……” 蒋戎看他爸说到这里忽然停顿,安静等待两分钟后才出声催问:“您要跟我说什么?他跟妈妈的事情?” 蒋父面色愧疚:“这件事其实我也很后悔……凤欣年轻时跟他交往好些年,后来分手时,你妈妈肚子里其实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我很爱你妈妈,但我那时年轻气盛,我接受不了那个孩子。所以……所以就提了个很苛刻的条件。说让你妈妈先把那个孩子打掉,我才跟她结婚。所以……贺伟诚怨恨我,也不算无的放矢。” 蒋戎满脸不屑摇头嗤笑:“他骗我妈那么多年,还有脸让妈给他生孩子?他凭什么怨恨您?他是有多下作才能那样理直气壮给人戴绿帽。” 蒋老爷唉声叹气:“稚子无辜嘛!总之你要理智一点,不要做两败俱伤的事情。他那么大岁数死也不亏,但你还年轻,要往前看。” 纪天养在厨房里帮忙干完活儿依在料理台边跟两位帮佣大婶闲谈打发时间。两名年长女佣也很理解他感受,虽然已经无事可做,仍耽在厨厅里陪纪天养东拉西扯话当年。 这时纪天养电话忽然响起,蒋戎直言叫他上二楼书房,顺便打印一份萨亚那边生意的新项目数据。 纪天养没想到今晚还要谈工作,急忙跟帮佣大婶告辞,跑步去车库翻行李拿电脑,打印好蒋戎要的材料送去二楼蒋老爷书房。 蒋戎拍拍身旁扶手椅,示意纪天养先坐下,然后对蒋老爷道:“我们去马特前,萨亚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合同有问题。我以为是价格方面有分歧,结果阿养到那边才知道,是要约束耗材。” 蒋老爷一边翻材料一边点头:“那边政治敏感度比较高,以前没这么严格。以后再观望看看吧。为他们那点生意缚手缚脚不值当;影响咱们自己技术发展得不尝失。把这单做完,后面暂时不必继续开展业务了。” 蒋戎跟纪天养对望一眼,齐齐显出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做生意就是这样,无论前期投入多少,该弃卒保车时不能含糊。 纪天养进书房后蒋家父子没再说太多生意上的事情,蒋老爷当着儿子面着重叮嘱俩人管理好生活起居,不要熬夜不要酗酒注意饮食。 纪天养边听边点头,他知道蒋老爷这些话主要说给自己听,让他照顾好蒋戎。 蒋戎则在旁边低头吃吃发笑,等蒋老爷啰嗦完,他笑嘻嘻总结:“爸,你刚刚好像在教儿媳妇怎么照顾儿子,要不我把阿养也娶进门吧?” 蒋老爷被儿子逗笑:“哈哈,我中意他干嘛不自己认他做儿子,要你娶?才不便宜你嘞。” 第14章 杀我吧 蒋戎和纪天养从蒋家大宅出来后先送康语彤回家,一路上后座情侣有说有笑,但等康语彤下车后蒋戎情绪骤然低落,歪头依在车门上满面愁容,纪天养跟他搭话也得不到回应。 纪天养心里不踏实,找临停路段驻车,下车拉开后排车门,弯腰扶住蒋戎身体柔声询问:“是否不舒服?晕车?是不是太累了?” 蒋戎顺势把脑袋靠进纪天养怀里,隔几秒才仰脸看对方一眼:“我在想事情。”神情显得格外木讷迟顿。 纪天养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架在蒋戎腋下,把人半拖半抱从车里扶出来送到副驾位:“我帮你把椅背放倒,你躺下舒服一点,慢慢想。” 蒋戎点头,抬起胳膊让纪天养帮自己调椅背系安全带。 匿名邮件是否贺伟诚所发,还差最后一个验证的步骤,但其实蒋戎心里觉得这一步已经可有可无。 来因去果如今已经明朗——三十年前,爐港顶流女明星廖凤欣做贺伟诚的情妇,怀上孩子打算逼宫,刚好当年贺太也怀了孩子。 女明星逼宫不成,转而接受另一位富商蒋志行的追求,并义无反顾堕胎嫁入蒋家。 贺伟诚自觉遭人横刀夺爱兼夺子,从此怀恨在心,不仅在生意场上时常给蒋家下绊子,还在八年前买通悍匪绑架蒋廖之子蒋戎。既抢下大堃的地皮生意,同时给被堕掉的亲生子报仇。 最近贺老头看孙女贺伶俐与蒋戎走得近心里当然不爽,以他如今爐港商会会长文明贵重的身份,不方便明里对孙辈社交加以阻挠,况且蒋家也不是无名之徒;所以再拿旧照旁敲侧击恐吓蒋戎,大概是希望蒋戎从此一蹶不振,最好离开爐港销声匿迹。 蒋戎把事情前后全部想通才觉感观逐渐清晰,抬头望一眼窗外,又转头看纪天养:“怎还没到家?为何停在这里?” 纪天养悄悄松口气,倾身过来亲吻他嘴角:“我刚才看你困倦得厉害,就想让你安安静静在这眯一会儿。” 蒋戎抬手勾住他脖颈回吻,随后黏糊糊赞美:“我好喜欢你这样善解人意,阿养我好爱你。”说完推开纪天养,调直椅背:“走吧,回家。” 纪天养以为蒋戎回家肯定立即洗洗睡觉,他们从马特离开酒店到现在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 虽然在飞机上有断断续续睡眠,但毕竟是坐仓,而且空中时有颠簸,并始终伴随涡轮轰鸣。 但实际上蒋戎回到公寓里只用冷水冲把脸,就立即翻开电脑投入到纪天养不明所以的工作当中。 等纪天养把两人行李箱衣物全部整理妥当,回蒋戎卧室看他仍聚精会神埋首电脑,心里不犯疑,上前抻头一并看显示器:“你在搞什么啊?再不睡觉身体要吃不消啦……” 蒋戎单手支撑下巴,另只手滑鼠标翻动网络页面:“我看看萨亚的生意还有没有机会抢救一下。” “哈啊?”纪天养拧眉,脸上出现个不可思异的表情:“老爷不是说手里这单项目做完,那边的生意先放一放?” “是说放一放,又没说放弃。我再想想,你先睡吧,别管我。”蒋戎大概是在路上稍微眯盹过一觉,这会儿又显出几分亢奋神色,语气颇不耐烦对纪天养摆手。 纪天养不敢撂下他不管,但也不愿意跟他对着干:“那我去给你蒸个蛋羹当宵夜吧?” “好。”蒋戎痛快答应,不等纪天养走出房门还开口加菜:“还要姜撞奶,劳驾多姜。” 纪天养啼笑皆非回呛:“多谢你没点双皮奶哦,麻烦死我算了。”埋怨归埋怨,仍旧勤勤恳恳进厨房系围裙。 他觉得蒋戎今天看起来挺正常,但情绪起伏稍微有点大,一时低落一时亢奋,不是有事情要发生,就是有病情要发生。 这种时候最好凡事顺着蒋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熬到他顺心顺意美美睡上一觉便万事大吉。 纪天养打蛋切姜热牛奶,一通忙活后把奶放进冰箱降温;蛋羹从锅里取出点豉油,热腾腾香喷喷端进房给蒋戎。 一刻钟之前还情绪高涨专注研究项目,仿佛有雄心壮志气焰正旺的蒋戎,此刻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正坐在床边地板上要给自己注射镇静剂。不过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一直拧不开针头盖帽。 纪天养连忙放下蛋羹上前帮忙,接过注射器后动作却很犹豫:“Uncle,这个药用多了不好。咱们……先吃一颗地西泮缓解好不好?” 针剂通常在患者失去意识时才用,神志尚存时尽量选择口服。 蒋戎牙齿紧咬,仅嘴唇动了动,用英文骂出一句简短脏话。他仰起脸,眼角挂住的晶盈液体无法分辨是汗水还是泪水,神情恍惚着用极细弱的气声质问眼前虚空:“为什么是我?干脆杀了我啊……” 纪天养闻言心脏跳漏一拍,再不敢拖拉,立即拔开针头盖帽对蒋戎颈侧进行注射。 淋巴神精给药起效最快,蒋戎的身体几乎在受药同时就慢慢放松下来;他后脑勺枕在床沿上,合眼闭目养神。 纪天养扔开细针筒收起药盒,把蒋戎搂进怀里小声抚慰:“你要做什么跟我说就好了嘛,萨亚的项目我都有在跟啊。老爷说不急,你偏急……你看这就急出毛病了吧?钱是赚不完的,西家不做做东家喽。” 蒋戎窝在他怀里足有十分钟,在纪天养像念经一样的絮叨声里心境逐渐回归平和。 纪天养手脚并用把蒋戎抱在怀里,蒋戎埋首他颈间咕哝抱怨:“冷哎……” 纪天养看他情况稍好,将人抱起来放床上盖大被,随后自己也钻进去继续抱紧蒋戎。 “还是冷。”蒋戎仍觉不够,扯起纪天养衣摆把双手伸衣襟里贴肤取暖。 纪天养立即会意,让俩人手贴手脚缠脚,肌肤相亲紧密搂抱。 蒋戎身体仍时而打颤,未必是真冷,大概率是刚用的针剂正在起药劲:“真的很冷……” 纪天养尽量用自己身体覆盖住蒋戎身体追问:“这样?” 蒋戎把湿冷脸颊贴在纪天养肩头上低声教诲:“抱紧一点啊……笨蛋。” 第15章 那就分手喽 大部分人认为抑郁症是种心理疾病,但实际上这种病的生理病征才最折磨人。 蒋戎自觉已经被折磨出原生抗体,跟生理病征对着干,看谁狂过谁那种,比如头疼时饮酒,心悸时蹦迪,在眩晕里寻求更多兴奋。 就像现在他刚刚发病打针,缓过半口气就投怀送抱勾引纪天养。 纪天养比他年轻七岁,二十出头正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蒋戎在他怀里满脸不悄哂笑挑衅:“你行我就行,不可能不行。” 最后他自己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也兴许是晕厥过去了。放过这些细节,结果是蒋戎翌日睡了一整天。 纪天养被他吓得不轻,中间叫了两三回,每次蒋公子都含混答应,然后翻个身继续睡。到太阳快落山时才活活饿醒。 他俩因为去旅行,家里早已清空存粮,蒋戎睁眼起床后急急忙忙冲个澡跟纪天养出门觅食。 在外面餐厅晚饭时,蒋戎终于把自己头天晚上要做的事情拿出来给纪天养说。 他说自己思来想去,觉得萨亚的生意不能黄,还得做下去,在不影响大本营供货运作的前提下,可能需要用到跨境注册、借壳过桥等手段,原则上行得通。 不过比较麻烦,但有机会绕开萨亚本地诸多框架协议。 那是相当麻烦,而且有风险。纪天养听得哭笑不得,说你要不是蒋戎,我都想把盘子扣你脸上。 这种大老板说要停手,二老板不仅要重置,还不惜冒险追加血本的作死行为,真能把员工气到想给他脑袋开瓢。 “劳民伤财呐!”纪天养压低声音掩面呐喊。 蒋戎咂舌追问:“那你做不做?” “嗯。” “到底做不做?” “唔。” “会说人话吗?” “做做做,吃完回去就做行了吧?” 蒋戎终于心满意足还立即追加条件:“新年之前我要看到全案。嗯……不是,最好圣诞之前。” 纪天养当啷一声把刀叉扔进餐盘,仰起脑袋翻白眼:“杀人不过头点地,蒋老板你开的是血汗工厂?” 蒋戎讪笑摇头:“尽量吧,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 距离圣诞节不过一周半,纪天养因为蒋戎一句“非常重要”七八天不眠不休,每天在猝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白天还得给蒋戎当全职秘书跟进跟出陪伴左右,晚上通宵达旦查资料修改先前耗时一年才拟定的运营方案。最终用短短一周时间把不合规的旧方案严丝合缝改头换面。 但这些还不够,因为萨亚是个不完全法治国度,法条扣不严的地方他拿信仰协调设卡。 说白了他的规矩就是规矩,修改过的方案能在法内合规,但绕不开他们的信仰协调。一旦被揪住,哪怕工程已经干完了,他也能让你颗粒无收。 但蒋戎拿到方案仔细翻一遍后却表示很满意,说这正是他要的:“等会儿到公司彩打出来,我再逐字逐句看两遍。阿养,你真的很棒,从不让我失望。” 纪天养摇头苦笑无话可说,跟蒋戎乘电梯到楼下,表情犹豫地掏出手机:“Uncle,我困得厉害,咱们叫代驾吧。” 蒋戎神情稀奇扭头睇过来:“你刚不是喝咖啡了吗?” 纪天养眼神恍惚与他对视:“我只睡了两个钟头……”说完掩口打了个大呵欠。 蒋戎终于觉出亏心,连忙伸手拍纪天养后背心安抚:“哎没事没事,我来开。又不是没驾照……来来,上车。”他把纪天养推上副驾顺便调平椅背:“你先睡会儿,眼一闭一睁就到公司了。” 他们住在上环路,办公地址在中环,路不长但时常堵车,纪天养心想这条路开不快,就算蒋戎很少摸方向盘也绝无问题,遂躺平身体踏实合眼补觉。 谁知眼皮一合再睁开时他们已经到机场了。 纪天养被客机起落轰鸣声震醒,满脸崩溃坐起身:“这这……这哪啊?不是,Uncle,中环修机场了吗?!” 蒋戎尴尬讪笑扭头辩解:“刚才堵车我看旁边车道畅通……结果稀里糊涂就过了跨海遂道。”说完还煞有介事叹气:“嘿,真是人生无常。” “我丢……”纪天养张口结舌吐槽,低手看一眼腕表,距离蒋戎说的“刚才”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而一小时前他们就应该进公司了。 蒋戎表情无奈抹把脸:“我想反正回去还要一个多钟头,不如顺路过来接马特,就是那个……开飞机的马特,你有印象的吧?” “没印象。”纪天养解开安全带,下车在路边抻了个懒腰,心里暗骂蒋戎脑子拎不清,隔车门高声埋怨:“今早跟市场部约了开会啊。你要接人告诉我,打辆的士过来就行啦!” 蒋戎从车窗探出面孔反驳:“市场部是你约的,我没约呀。你跟他们电话联线开一下会行不行?” 纪天养被他气乐:“你约了财务兑帐!” 蒋戎表情好似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兑大帐蒋老爷会去公司,他们先兑喽,你干嘛发火?我又不是故意走错路。” 纪天养挥手拍车顶发出砰一声闷响。 蒋戎没防备,吓得猛缩回头,差点闪了脖子。 纪天养转身往机场门口吸烟区走,边走边摸衣兜,蒋戎很快追上来把烟盒火机递上,自己也衔起一根,笑容可掬解释:“我真不是特意来接人,唉……你至于嘛?” 纪天养用力呵出一口青烟,冷声冷气质问:“航班几点钟?” 蒋戎看一眼腕表:“快了吧,说是上午落地。” 纪天养更觉无语,深吸两口气仍觉忿忿不平:“他飞远途有时差那种!你确定他的上午跟你的上午是同一个上午?蒋戎,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和康小姐分手,我们是在认真交往。那你能不能稍微的……在意一下我的感受?哪怕看在我不眠不休莫名其妙给你改了一个月方案的份上。” 蒋戎侧目瞥他一眼,脸色平静把烟抽完,转身回车上玩手机。 一刻钟后纪天养散尽起床气,表情讪讪的回来,蒋戎顺手递瓶矿泉水过去:“喝水。最近辛苦你了,新年后我回家住几天,你好好休息一下。”语气相当客气。 纪天养接下水瓶,眼眸泛红盯住蒋戎。 蒋戎一改往常唬弄态度,眉心微蹙语重心长:“你现在这样,让我很为难……” 渣男说这种话就是摆明态度要甩包了。 他们把“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九字天书炼化到骨子里,玩得炉火纯青。 第16章 编外男友喜提名份 纪天养第一个反应是难以置信,在今天之前他潜意识里始终觉得自己在蒋戎心中与众不同。 勾引、接受,水到渠成,和蒋戎这段关系像做了场梦。 纪天养知道他们之间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甚至阻力重重,但是没想到梦会醒这样快。 蒋戎看纪天养转头凝望窗外,却不给他时间调整情绪,继续讷讷低语:“阿养,我们都是成年人,你应该明白成年人之间有时候感觉对了就很难控制感情。 会彼此喜欢,然后想做些亲密的事情。但这种喜欢如果成为大家的负担……那种“对”的感觉,就变成不太对了。” 纪天养指尖隔西装袖口紧紧捏住蒋戎送他那枚祖母绿袖口。 尽管这玩意在康语彤收到那套首饰面前卑微到像个赠品。但纪天养仍然将其珍视爱惜;他低头勉力吞咽一下:“Sorry,我刚刚睡迷糊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蒋戎说着叹口气,“对我来说你很特别,也很重要,我不该放纵自己伤害你的感情。” 翻译过来就是我很后悔,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 纪天养嘴角抽搐一下,竭力做出个不以为然的洒脱表情,转回脸对蒋戎喃声埋怨:“别闹了Uncle,你这样我也很尴尬唉。大家都是男人,我又不能怀孕逼婚……哈哈!” 他话说一半忽然呛笑出声,佛仿自己被自己逗乐:“再说就算能怀孕也是你怀吧?反正都这个点钟了,等下接到你朋友,我们在外面吃完再回公司。不如现在思考一下中午想吃什么?” 蒋戎脸上立即显出个释然笑容,伸手与纪天养邻近那只手掌相握:“阿养你不明白,其实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你是我医疗监护人嘛……『就算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 他说的医疗监护人是一个他们跟医院签属的三方协议。由于蒋戎这种病患比较特殊,所用药物负作用很大,过量还可能要命,所以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医生最多只能给他开出三天用量。 但常年用药的病患谁也受不了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于是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医院方会建议患者安排一位医疗监护人,由监护人管理患者适量用药。 这样医生可以酌情一次性给患者开出两周甚至一个月的对症用药。 而纪天养就是蒋戎的用药监护人。 纪天养听蒋戎说什么放弃全世界至少还有你,哈哈哂笑接腔:“我知道这首歌,我在国外有听过。” 说完合起眼帘回忆几秒曲调,勉强咽下泪意尝试开口哼唱:“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蒋戎听得满眼惊喜拊掌赞叹:“这么老的歌你都会唱?很厉害呐!” “不只这首,还有一首比你还老的我也会唱。”纪天养说完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我对你的情意并不假。” 这是首相当古早的港风摇滚,因为歌词上口节奏欢快常常被人翻唱才没被埋没进滚滚红尘中,纪天养一边哼唱一边在坐椅上随节奏摇晃身体。 蒋戎被老歌韵律感染,跟纪天养一起打节拍哼唱。 当唱到“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我对你的情意并不假。”时俩人含情脉脉对望,很快又找回那种深情款款的愉悦感觉。 只要感觉“对”路,就暂时不必分手。 纪天养笑吟吟望住蒋戎慨叹:“我们好久没去看现场演唱会了。” “对哦。”蒋戎想了想,晚上给我妈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票,新年前后肯定很多演唱会,我们挑两场去看。 蒋太虽然年纪大了,但毕竟在爐港影视圈名头响亮,许多明星或娱乐公司开演唱会都给她送几张票,如果廖女士出席观赏,大小算个新闻还能帮忙新人提升观注度。 所以蒋戎自小不缺这种观看表演的资源,且还座席靠前全部免费。 纪天养将话题带开后跟他顺势聊起毫无心理负担的娱乐八卦,俩人东拉西扯气氛越来越活泛,之前绊嘴引起的烦闷情绪随之烟消云散。 快至十一点钟时马特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落地,让蒋戎发见面地址给他,他这就打车过去。 蒋戎说我已经在机场门口等你大半天,你从入境这边出来,马上就能见到我。 马特惊喜过望:“Reg你居然来接我?那等我十分钟,立刻就到。” 一刻钟后二人在机场门口碰面,拥抱贴面问好。 纪天养扮演好自己司机兼保镖的角色,主动下车帮他们拉车门。 蒋戎没着急上车,而是笑容满面把马特拉到纪天养跟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男朋友阿养。”说完转向纪天养:“他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马特,开飞机的马特。” 纪天养今天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没想到自己喜提男友名份是在这种情境之下。 马特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很意外,只稍微摇摇头表示遗憾就笑眯眯主动跟纪天养握手:“很高兴认识你,真羡慕你有Reg这么可爱的男朋友。当然你也很帅,我叫马特,总之很开心认识你们。” 纪天养恍惚大悟,随后心里暗自神伤。 蒋戎承认自己男朋友身份纯粹是随手拎块挡箭牌挡挡扑面而来的桃花。 就和挡贺伶俐那朵惹不起的霸王花一个道理,需要纪天养在不同人面前饰演的角色略有差异而已。 蒋戎把马特撂后排,自己仍坐回副驾,吩咐纪天养:“去吃打边炉,滋补暖身。” 纪天养匆匆往后座瞥一眼,问蒋戎:“打边炉你朋友吃得惯吗?” “吃得惯,我很喜欢打边炉。”马特性格随和替蒋戎回答。 蒋戎笑眯眯附和:“打边炉是国粹哇,怎会有人不喜欢?” 马特跟纪天养都被他逗乐,对蒋戎信口开河的毛病似乎都很习以为常。 专飞远途的马特刚刚结束十几小时工作,纪天养以为午饭后他肯定要回酒店休息。蒋戎既然临危任证男友,也表明暂时没有和对方深入交流的意思,所以他们和欧裔机长的约会今天大抵应告一段落。 没想到饭后蒋戎让纪天养开车带马特一起去公司,而马特满脸理所当然,俩人明显早有约定;只有纪天养不晓得对方神秘兮兮要搞什么事情。 第17章 茶艺师蒋戎 爐港弹丸之地寸土寸金,蒋家的和讯科技只有核心业务跟管理团队在中环高档写字楼里办公。在商务大厦里包下半层楼,人口不过百来位。 蒋戎一进门就问前台:“老爷在吗?” 容貌姣好的前台女士起身问好,说老爷和黎总出去吃饭了,预计两点钟之前回来。 “老爷”就是蒋戎的老爸蒋志行,两年前卸任和讯科技董事长职务后蒋戎走马上任,自此老董事长简称“老爷”。 蒋戎回自己董事长办公室,看帐务的帐本、电脑还有汇报材料铺陈一桌,立即让纪天养把东西收拾收拾搬去隔壁小会议室,还特意贴心嘱咐:“东西放过去后把门锁上,下午那个房间给老爷用。” “好。”纪天养答应一声,着手整理电脑书册夹子时不禁好奇询问:“下午你不跟他们一起开会?” 蒋戎没理他问题,另开个话头:“你给贺伶俐打个电话,说马特来了,问她晚上要不要出来吃个饭聚一下。不过时间得早些,大概六点钟之前。” 纪天养点头,默默搬走一摞纸质文件;回来时看马特已经在蒋戎桌上支起自己电脑,他坐在蒋戎的主人位上,屏幕朝向透明玻璃幕墙,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蒋戎弯腰在马特电脑键盘上输入一串字符,然后直起身问对方:“预计需要多长时间?” 马特:“我猜三小时左右。” 纪天养搬完财务总监的电脑回来时马特和蒋戎明显紧急中断了一个话题,他们在纪天养推门时齐齐噤声,马特一只手横在鼻翼下方,表情也古怪。 蒋戎看自己桌面已经搭掇干净,抬头问纪天养:“还有事吗?” 纪天养:“我刚才看你咖啡机空了。” 蒋戎点点头,在纪天养给磨粉仓加咖啡豆的一分钟里,屋里没人开口说话。 等纪天养离开并带严房门后马特肘撑桌面,身体前倾小心翼翼询问:“照片里的人是你吗?”说完吞口唾沫,不等蒋戎出声又补充一句:“Reg,你报警吧,我不觉这是恶作剧。” 蒋戎绕到他办公桌对面坐下,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只负责帮忙,不要问,也不要说。还记得吗?” 马特低头盯住面前键盘,犹豫半分钟后开始输入程序搜索解析域名以及信源地址。 贺伶俐大概今天刚好没有聚会,接到纪天养电话后痛快应下邀约,并且四点多钟就驱车而至。 她一身珠光宝气气质富贵没人敢拦,大摇大摆晃进办公区,纪天养上个厕所的工夫贺大小姐已经自行敲开蒋戎办公室。 蒋戎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用他爸祖传给他的五尺宽大茶海沏茶。 贺伶俐则闲庭信步四处打量,看见纪天养进来立即笑容满面打招呼顺便撒娇:“阿养,我想喝咖啡喔。Uncle蒋只会泡茶,请人来作客却不理人。” 蒋戎哭笑不得抬头反驳:“我哪有不理你?你刚才在和马特聊天我没插嘴而已。” 纪天养摊手表示自己与争端无关,然后到咖啡机跟前给贺伶俐冲调饮料。 贺伶俐凑到他身旁随口闲聊:“阿养,你那个好哥们来爐港了你知道吗?”她提起的人是纪天养国外留学时的合租室友,她跟对方认识,但平时玩的圈子不同,彼此没有交集。 “你说恩佐?当然知道。”纪天养笑微微转头瞄贺伶俐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来爐港,你跟他熟吗?” 贺伶俐双手背到身后抻直手臂,在心宜的男人面前让身体展现出玲珑漫妙的曲线:“前两天在光华中心看见他在一家手机旗舰店门口排队。” 纪天养把打好的咖啡送到贺大小姐面前:“拿着。我这周比较忙,还没倒开空约他吃饭。不过他本来就是爐港人,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机会见面。” 贺伶俐眼睛瞪溜圆,神情很不可思议的回头指了下马特:“那个恩佐国语讲得还不如马特,你说他是爐港人?” 纪天养点头:“他爸妈都是爐港人。” 蒋戎看他俩聊兴正浓,泡好茶汤后只扬声招呼马特:“过来尝尝我亲手泡制的爐港功夫茶。” 马特起身原地抻动四肢,然后走到蒋戎旁边双手小心翼翼捏起一只功夫杯。 纪天养不请自来,到跟前弯腰随手提一杯品尝,然后咂咂嘴:“今天这个没味道。” 蒋戎瞪眼夺回茶杯:“清香回甘的好嘛?真是山猪食不得细糠,给你喝我茶叶都浪费。” 马特捏茶杯浅呷一口,望向纪天养的表情略显尴尬,分明是既同情又有同感,听蒋戎数落纪天养之后不知该对手里这盅古老神秘的饮料做何评价。 “呃……清香回甘,很好喝。”欧裔机长犹豫数秒后给出个违心的评价。 蒋戎倒是挺高兴饮茶遇知音:“啧,还是马特懂得品茶。” “哇……Uncle蒋,你要去萨亚做生意啦?那边好玩吗?我还没去过哎。”贺伶俐不知什么时候踱步到蒋戎办公桌跟前,随手翻一份彩打文件。 就是纪天养不眠不体改了一星期那本。 “还没决定……哎?你干嘛翻我东西,商业机密啊喂。”蒋戎半真半假呵斥,站起来指挥纪天养:“快给我收抽屉里。” 纪天养连忙快走两步帮蒋戎收东西,瞪贺伶俐一眼:“看得懂吗?尽捣乱。” 贺伶俐哈哈大笑:“不懂才要看要学嘛!Uncle蒋,你去萨亚的话算我一个,我可以跟阿养一样给你当助理,还可以给你们投资哦。” 蒋戎笑斥:“你投资你二叔去吧,没一句正经。真是……” 他大概还想多数落两句,但被外面一名男员工扣响门板打断:“董事长,老爷在隔壁,让您这边小点声。” 贺伶俐撇嘴,转而埋怨纪天养:“你们这里隔音真差劲。” 蒋戎轻轻叹口气,起身吩咐纪天养:“既然人齐了就去吃饭吧,你带伶俐先去把车开出来,我和马特说两句话就下楼。” 等把两个小的打发出门,马特带蒋戎到电脑跟前,眉心紧锁摇头:“不行,找不到。对方至少七天没有开过服务器,域内缓存已经被刷新,我们追不到记录脚印。” 蒋戎仰脸长叹:“好吧,至少我尽力了。” 马特从自己电脑上拔下一枚USB存储器:“这里面有追踪程序跟使用方法,等下次他再给你发邮件,你立即解析应该可以追踪到。” 蒋戎收起U盘道声:“多谢。” 马特心里仍觉过意不去:“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是这么大的事情,该早点过来帮你。” 蒋戎揽住他胳膊往外走,语气平静安慰对方:“陈年旧怨没那么要紧,从现在开始你把这件事完全忘掉就好,后面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应付。” 第18章 备胎的前任 纪天养和贺伶俐先到地库把车开上来停在写字楼门口,等蒋戎跟马特上车后直奔提前预定好的餐厅。 贺伶俐一路上吐槽蒋戎座驾老气横秋,说家里佣人买菜车都好过他这辆老凌治。 蒋戎有一句没一句跟她绊嘴,说我这辆车宽敞省油有底蕴,你二叔要拿他新买的超跑跟我换我都没答应。 俩人对话十分幼稚,最后连贺伶俐自己都接不下去,哈哈笑两声掉头去撩拨马特,问马特在爐港呆几天。 马特说只呆一天,明天晚上又得起飞。 贺伶俐:“那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没有的话晚上跟我去朋友的俱乐部玩玩怎么样?” 马特委婉拒绝:“明天早上我约了前任喝咖啡,今晚要早点回酒店休息。” 贺伶俐深表遗憾,对她这种名嫒来说,有位帅哥机长陪伴出席聚会差不多等同于富绅身边带一位美艳模特,不顶什么用,但很有面子。 蒋戎听说马特要见前任突然来精神,马上追问:“你们明天在哪里见面?我陪你过去,万一对方也有人陪,你也不会太丢脸。” 他嘴上热情,表情却很促狭。主要是好奇那位健身教练会不会再给马特推销健身卡。 马特犹豫片刻,说具体时间地点还没定,等晚上他告诉我,我再发短讯告诉你。 四人一起吃了顿大餐,之后有朋友来接贺伶俐去赶下一场聚会;纪天养和蒋戎开车送马特回航空酒店休息。 到地方后蒋戎进酒店借用卫生间,马特陪纪天养在大堂稍作等候,他观察纪天养一晚上,此时终于忍不住询问:“纪先生,你真是Reg的男朋友吗?” 纪天养理所当然点头:“不然你觉得呢?” 马特讪笑:“你看起来更像他的员工。” 纪天养表面云淡风清,心里却十分酸楚,自己可不就是嘛!他对自己身份不置可否,但反问马特:“你是不是想要追求阿戎?” 马特耸眉哂笑两声,毫不避讳:“这个问题贺小姐也问过我。我的答案:是的。不过我现在是他放在后备厢里那只轮胎,他暂时还不太需要我。” 纪天养听得瞠目结舌,他还是头回碰见这么坦然做备胎的人。 马特看他一脸啼笑皆非表情反而叹气感慨:“你比较年轻,当然……我明白年轻英俊都是你的优势,但我想,你也许并不能真正读懂他。” 纪天养微笑点头:“嗯,你说得对。”把蒋戎那套故扮真诚面孔模仿得惟妙惟肖。 蒋戎从卫生间出来,很自然的到跟前牵住纪天养一只手,跟马特左右贴脸颊道别。 然后走几步又回头喊马特名字,同时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明早务必Call我,我要陪你去约会哈哈!” 马特哈哈哂笑着给他回个:“OK。” 纪天养上车后好奇追问蒋戎:“你为何这么想去看马特前任啊?” 蒋戎嘿嘿两声,把“私教推销会员卡惨遭逼婚”的故事讲给纪天养听。 不等他说完纪天养已经乐不可支大笑出声:“我都头回见识这么大只的恋爱脑。你给他三分热情,他当作十分爱慕,好尴尬。” 蒋戎自己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仍然替马特辩解:“不要着急下定论,明天看过才知道。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未必是马特单方面自作多情。” 纪天养却不认同,摇头哂笑着把刚才在酒店大堂里马特对自己说那番话学给蒋戎。 蒋戎听后呵呵两声:“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我有男朋友;至于他心里怎么想我无法干涉。不过他对你的看法真是错得离谱,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你仅排在蒋老爷之后。” 纪天养侧目与他对视一眼,深情款款:“我知道。” 他们回到上环公寓后蒋戎没有拒绝与纪天养同床共枕,俩人依旧相拥而眠,其实直到这一刻,纪天养高高悬起整天的心才慢慢落回肚子里。 纪天养心里非常清楚,上午在机场时自己那通脾气发完,大概只差零点零一毫米就被正式分手。 蒋戎的爱意就像一束光,他自己是那个发光体,但距离被他照耀到的芳心至少一个光年。 他来他去,他温暖你他抛弃你,你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纪天养合上眼帘,眼前仿佛又看见十几年前那个身穿半袖白衬衫,笑容永远温和清爽的翩翩美少年。 纪天养没有妈,老爸当司机的工作也很忙,还好有蒋戎,蒋戎或许仅仅把这位小朋友当玩伴,但那段互相陪伴的时光却是纪天养童年中全部美好记忆。 他那时的愿望是长大后给戎少当司机,这样就能像老爸每天跟着蒋先生一样,寸步不离跟着戎少。 讽刺的是如今愿望成真心里却更加患得患失:“唉……”纪天养低头亲吻蒋戎睡脸,声如蚊蚋:“我爱你,好爱你。” 蒋戎半睡半醒迎向纪天养双唇:“我也爱你……抱紧我。” 第二天他俩一觉睡醒果然接到马特电话,马特说他前任今天下午班,所以约在早上十点钟旺角一家高端健身会所附近见面。 蒋戎对住手机咂舌:“啧,有点远……但是不去看一眼我不甘心哈哈。” 纪天养哈哈陪笑:“那就去喽。不去看个究竟我也不甘心。” 俩人相视嘿嘿发笑,为赶去看八卦早饭都来不及吃,不到九点钟就出门。接上马特后跨区赶约会。 蒋戎今天和马特一起坐在后排,时不时扭头打量马特,受好奇心驱使很关心欧裔大帅哥的心路历程,不停向对方提问,比如:“你跟前男友分手多久?”“你们认识多久?”“他不是不见你了吗?怎么忽然又联系到?” 纪天养舌尖用力抵住牙齿确保自己不要笑出声,据马特自己描述,他跟前男友认识半年,分手两个多月。也就是说,俩人相恋顶多四个月……不到。 期间只发生过一次关系,但第二天对方似乎不想认帐。 这点倒跟蒋戎提拎起裤子就六亲不认的德性有一拼。 但在马特口中解读成对方性格腼腆,而且之前没有跟同性谈过恋爱,两人虽然相爱,但对方心理压力很大。 纪天养则认为,不认帐大概率就是“渣”,身为男人再怎么害羞也不至于睡过一次后连面都不敢见。 而马特明显是被“渣”,而不自知。 第19章 恋人预备役 车开到约定地点后,马特弓背靠近车窗,指向路边一名皮肤白晳头戴棒球帽的英俊青年:“他就是Lee。” 蒋戎跟纪天养满脸八卦,用马特同款姿势凑近车窗往外瞧:“啧,有点儿意思。”蒋戎语气意味深长。 纪天养摸摸下巴:“我好像有点眼熟?” 蒋戎在马特背上拍一巴掌鼓劲:“加油,去吧。” 马特表情尴尬扭头冲他咧咧嘴:“我只是要跟他把话说清楚,不想两个人不明不白结束。” 蒋戎抿唇把表情扳回严肃:“我明白,你去吧。我跟阿养在这里等你。” 马特下车后纪天养与蒋戎对视一眼:“这是怎么个抓马的误会呦。” 在高档健身会所里消费的男女老少都有,私教这个群体也分很多种类型。 站路边等马特这位,看衣着打扮跟体格外型,应该是专门吸引贺伶俐那种富婆的小白脸。 就是说……对方取向大概率为:女。 很有可能真的是被马特一个不小心给掰弯了,而马特说对方腼腆,心理压力很大……也许并没有误会,人家是真有压力。 直男急转弯后接受不了现实,心理压力大到没办法直面马特,于是单方面跑路。 这时马特已经和那名叫Lee的私教前男友打上招呼,对方神态非常拘谨,脸上虽然在笑,但五官僵硬到蒋戎仅看他面孔就能想象出对方脚指快把鞋底抠穿的画面。 马特摊开双手,似乎想跟前任拥抱问好。 他前任立即把一只小巧纸质购物袋挂在马特右手上。 马特惊讶的从纸袋里拿出一只巴掌大深青色礼盒,很明显这是一只腕表盒。 “啧啧啧……”蒋戎托腮把脸依在车窗上,问纪天养:“哎?你看这人还挺不错的吧?回头问问他在哪家会所当私教,我俩也去办张卡。” 纪天养回头幽幽开口:“Uncle,是否想要新腕表?要不我送你一块?” 蒋戎不置可否,脸朝窗外倏然显出个诧异表情,瞠目惊呼:“旺仔?!” 纪天养连忙转回头,正好看见贺伶俐的二叔贺子旺手里拎只咖啡店早餐袋走到马特跟前,跟马特前任简单打了个招乎,然后摆摆手往路边一量蝇绿色超跑走去。 蒋戎伸手拍纪天养肩头:“你去店里点份早餐等我,我去跟旺仔聊两句。” 说完不等纪天养应声就推门下车小跑而去,同时高声招呼:“喂!旺仔牛奶,你还要跟我玩失踪玩多久?” 贺子旺车门都拉开了,硬被蒋戎叫住,怔怔愣愣杵在原地好似做梦一样。 蒋戎到跟前一把抢过贺子旺手里早餐袋:“哎?给我准备的呀?你怎知我没吃早饭?” 贺子旺耸眉窘笑:“这个时间你怎没在上班?” 他跟蒋戎同岁,比蒋戎大几个月,俩人一个生日在年头,一个在年尾。幼儿园开始就在同一班,加上在马特一起滑雪的端木和,仨人感情好得如同亲兄弟。 蒋戎往咖啡店呶呶下巴:“我陪朋友过来的,你呐?” 贺子旺:“我顺路送个朋友,真巧哈。” 蒋戎笑容欠兮兮挑眉:“你朋友叫Lee?” 贺子旺惊讶:“你说李锋?你怎么知道?” 蒋戎哈哈大笑:“上车说,上车告诉你。”等他坐上副驾,一边打开纸袋大大方方吃好友早餐,一边打听健身私教八卦。 贺子旺起先还有些欲言又止,看蒋戎满脸期待大快朵颐的模样挣扎不过三秒就打开话匣:“李锋是伶俐介绍给我的啦,我跟他也才认识几个月,没有很熟。不过阿锋人不错,教拳很认真,随传随到,又听话又老实。” 蒋戎扬眉:“你学拳?王八拳?” “你才学王八拳。”贺子旺被他气乐,双手攥拳左右顶住蒋戎脸颊。 蒋戎嘴里咀嚼的食物往中间挤压,但他不敢抗议,怕一张嘴菠萝包会喷薄而出。 贺子旺看他瞪眼凸嘴模样笑得更加开怀,但刚撤开手就被蒋戎鼓着腮帮子骂回来:“你有病啊?” 贺子旺不以为意,继续讲旁人八卦:“阿锋前段时间跟我说,他之前因为工作压力大,做了件很荒唐的事情,伤害到别人感情。我还以为他一个没把持住上了哪位富婆的床。” 蒋戎呵呵哼笑:“没想到对方不仅是个工薪族,还是个男的。可真是人生好无常,大肠包小肠。” 贺旺子撇嘴哂笑:“李锋是外省人,孤身一人在爐港打工,被之前那间会所抽成盘剥得很厉害,大概那时候认识你朋友的吧?” 蒋戎附和他点点头,顺便舒发感慨:“身在他乡孤独无助时遇见个主动释放善意关怀他的人,的确很容易动心。倒是未必跟性别有关,所以等缓过神来马上就后悔了。只可怜深情马特痴心错付啊哈哈。” 他慢悠悠说话时已经把贺子旺早餐袋里面包吃完,开始小口小口呷套餐里的热牛奶。 贺子王转过脸来凝望蒋戎,仿佛被蒋戎饮牛奶的优雅神态吸引,神情逐渐专注:“你跟纪天养呢?你们算哪一种?” 蒋戎抬眼冲他扬唇嘻笑:“前段时间我忽然发觉自己对男人身体也有点兴趣,就想试试。刚好阿养可以,我又跟他比较熟,就试试喽。” 贺子旺看他神态轻佻,哼笑一声:“阿戎,我之前不晓得你喜欢男人。和尚应该有跟你讲……我喜欢你才躲你,因为不想你困扰。没想到反而……” 蒋戎抿唇点头:“和尚说了。但我的事呢……也要实话实说。” 他说着忽然伸手拍贺子旺心口:“千万不要为我困扰。我跟阿养试过之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女人。和你的阿锋教练一样,试过就后悔,翻脸堪比翻书,已经伤过一个阿养,不能再伤你了,兄弟。” 贺子旺苦笑低头,目光落在蒋戎按在自己厚实胸肌上那只手的细白手背上。 蒋戎的手和他的脸一样漂亮到脱俗,皮肤细腻白嫩,指节修长钟灵毓秀。 贺子旺:“摸够了没?” 蒋戎嘿嘿讪笑:“我跟你说,你真不能再练胸肌,再练下去就不是旺仔牛奶,要改叫旺仔奶牛了。”说完又在贺子旺胸前拍两下才把手收回去。 贺子旺窘笑追问:“是否忽然有兴趣跟我再试一次?” “呃嗯……”蒋戎仰头饮一口牛奶陷入沉思,足足隔半分钟才开口:“要不这样,如果阿锋跟马特复合,我就考虑要不要跟你再试一次?” 贺子旺从三岁认识蒋戎到三十岁,能轻易分辨出对方话里哪些是玩笑,哪些是心意忐忑的摇摆与纠结。 贺子旺心想至少我在他心里跟别人不一样,我理解他这种慎重,所以我要给他足够多的时间来接受我的感情。 蒋戎总是能让别人以为他们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那个。 第20章 竹马VS童养媳 蒋戎本来说只跟贺子旺聊两句,但话匣一开就收不住闸。 俩人东拉西扯没完,贺子旺左右上午无事,提议开车送他回公司。 蒋戎欣然答应,半路上给纪天养打电话,说自己先走了,让对方带一份早餐去公司。 贺子旺等他收线:“你不是刚吃完?” 蒋戎哂笑:“是给你带。” 他们进公司不到一刻钟,纪天养也赶了回来,进蒋戎办公室看见贺子旺,主动开口问好:“贺少早。” 贺子旺却一反常态,爱搭不理“嗯”一声算作招呼,自顾自坐在大茶海跟前摆弄蒋戎茶具。 蒋戎笑容可掬接过纪天养手里早餐袋,送到好友面前:“呐,先吃饭。” 然后讪兮兮向纪天养打听马特约会后续。 纪天养摊手:“还能怎么样?和平分手,好聚好散喽。” 蒋戎没听到惊喜剧情,扬扬眉毛就此作罢,冲纪天养摆手:“你忙你的去吧,中午在大三元订个位置,我们跟旺仔出去吃。” 大三元是家很正宗的爐港本帮菜酒楼,招牌菜是爐港人热衷的各种精贵海鱼。 贺子旺听蒋戎说要吃大三元,立即抬头反问:“你请客?” 蒋戎一脸惊讶指指对方手里早餐,又指指自己茶海:“我请你吃早饭喝茶,你居然还让我请吃中饭?要不你把和尚叫出来,让他请客。” 贺子旺对他强词夺理模样习以为常,被蒋戎呛白一通反而笑出个宠溺的表情。 他从前以为蒋戎只喜欢女人,碍于兄弟感情只能小心翼翼藏匿爱慕;如今知道蒋戎和男人也行,自然会想多些机会跟他独处。 所以午饭时压根没打算给别人打电话,别说蒋戎只是想吃大三元,就算蒋戎要把大三元买下来,贺子旺大概也会想办法帮他搞并购。 但贺公子心心念念的二人世界依然无法达成,因为蒋戎有纪天养。 纪天养向来不离蒋戎左右,贺子旺从前司空见惯,甚至和对方还很聊得来,颇存几分友情;如今对纪天养心存敌意,越看越不顺眼。 纪天养帮二人选菜点茶回来刚坐下,贺子旺就笑吟吟睨他一眼,转而问身旁蒋戎:“天养这么能干,在公司里你给的是什么头衔?” 名片上头衔是合讯科技销售部副总监,职位不高不低半吊子。实际上干的活儿很多很杂,有些还很重要,是蒋戎身边不折不扣的二把手。 蒋戎眨眨眼,支手抚在脸颊上睇住纪天养寻思半天:“呃……市场部副总?” 纪天养耸眉低声纠正:“销售部。” 蒋戎:“哎?我怎记得你昨天跟市场部开会。” 纪天养忍不住翻他一眼:“你是老板,你随便吧。” 贺子旺掩面闷笑:“是不好说嘛,简直好似个大内总管。” 普通公司里的确有个吃喝拉撒一把抓的内务部门,顶头那位一般叫行政主管。上过三天班的人都知道。 大内总管是古装电视剧里的大太监,看过几集老港片的人也都懂。 纪天养遭人当面羞辱只扯扯嘴角,全没有出声反驳的意思。 “你嘴可真贱。”倒是蒋戎咂舌呵斥了半句,但说完他自己也低头闷笑两声。 纪天养等菜上齐,以南风知我意接电话为由去酒楼门外点根烟打发时间,吹凉风吹到手脚发冷就去车里坐着,再没回酒店跟那两位富家公子一起用餐。 饭后蒋戎跟贺子旺满脸笑容勾肩搭背走出酒楼,纪天养看贺子旺自己开了车,以为二人就此道别。 谁知蒋戎又坐上贺少超跑,上车前吩咐纪天养:“你到公司把我电脑里那份萨亚市政竞标文档打印一份送下来,旺仔的车就不进地库了,我们在路边等你。” 纪天养点头说好,转身回去开自家那辆老凌治。 他不明白贺子旺为什么突然这样厌恶自己,但想到自己折腾了一年零一星期的心血这样送出去情绪更加烦躁。 但等纪天养回公司打开蒋戎电脑准备打印文档时,忽然发现那份文档里所有关于项目风险的角标已经全部被抹去。 纪天养眉头拧紧,犹豫两秒后快速把文档又翻一遍,再次确认这是不是自己修改后那份修正版。 版本的确没错,风险角标也的确不见了。 这份文档除了纪天养自己,只有蒋戎看过。那么删除角标的人毋庸置疑只能是蒋戎。 纪天养暗自吃惊,蒋戎竟然要坑贺子旺?不不,也许只是从贺子旺开刀而已。 他拉开蒋戎抽屉,把原先那份打印文件和新版对比,原先那份上解释风险的角标尚在。 原先那份贺伶俐扫过一眼,她看见多少?记住多少?会跟她二叔贺子旺说吗?蒋戎到底要做什么? 纪天养心乱如麻,合钉文件时差点把钉针打在手指头上。 等他送出文件袋,蒋戎和他一起乘电梯上楼。电梯升到十二层时轿厢内已经没有其他人,纪天养这才声如蚊蚋询问:“Uncle,你是否要对付贺家?” 蒋戎双手插在裤袋里,表情平淡背靠厢壁,对纪天养的提问置若罔闻。 一直等到电梯在二十一层停下,蒋戎才小声嘟囔一句:“你不姓蒋,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时值年底,各部门转年的运营规划在蒋戎案头堆叠如山,公司正常六点钟下班,蒋戎在办公室里呆到九点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纪天养怕蒋戎饿坏身体,推门询问是否需要自己下楼买份宵夜给他垫垫肚肠。 蒋戎抬头转身往玻璃幕墙外瞭望一眼:“外面还有人吗?” “你刚刚没说要留人开会,现在大家都下班喽。”纪天养侧身将门敞开让他自己看灯光已黯的开放办公区。 “你进来,关门。”蒋戎合起电脑,摘下眼镜,转动大班椅朝向纪天养方向。 纪天养依言关好门走到他跟前,弯腰亲吻蒋戎额头柔声哄劝:“很晚啦,我们回家休息好不好?或者还有什么事情,让我帮你分担呀?” 蒋戎无声微笑,屈手指勾住纪天养裤腰沿,仰脸凑近纪天养耳畔语气轻挑:“你看那些片子里,有没有在办公室里面的?” “当然有啊……”纪天养心领神会,两人指尖交叠纠缠着挑开扣头,柔韧光滑的皮带被缓缓抽开。 第21章 心机攻黑化的种子 纪天养背对蒋戎蹲在玻璃幕墙边,用干湿纸巾交替擦拭玻璃上的污渍。 那些白色半透明的黏稠液体被来回抹拭后脏污面积反而更大了。 墙外璀璨灯火灿艳车河的光芒透过味道微腥的污渍映射出温柔曼妙的光晕。 就像刚才被纪天养压在幕墙上的蒋戎的身体。 隐秘而大胆,禁忌又放纵,腹背相贴的每一次震颤都销魂蚀骨。 蒋戎用脚指头挑开纪天养衬衫下摆轻轻碰触他后腰:“别擦了,好麻烦。明天让保洁来刮一下喽。” 纪天养失笑转身,一手捏住蒋戎脚踝,另只手顺裤管钻进去揉捏他柔韧细腻的小腿肚:“怕你尴尬嘛……是否想再来一次?” 蒋戎把指尖半支香烟塞纪天养齿间,笑眯眯回手拿起自己水杯,一扬手把里面半杯拿铁泼在玻璃上:“现在不就好了?” 纪天养摇头哂笑着坐到地上,眼眸微眯慢慢把嘴里半支烟抽完。他一只手始终握在蒋戎脚背上来回抚摸,像把玩一件心爱的艺术品。 蒋戎翘着小腿让他摸,眼帘半合身体半仰在大班椅里,似乎在回味刚刚纪天养带给他的畅快体验。 公司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手机蜂鸣声响起来显得很突兀。 蒋戎支起身体睇向书桌,手机屏上显示来电人:老婆。随手滑开接听:“彤彤,到家了吗?” 康语彤:“没有,你猜我在哪里?” 蒋戎柔声轻笑:“不会这么可怜,跟我一样在加班吧?” 康语丹哈哈两声语气愉悦:“我路过你公司楼下,看你办公室还亮着灯,就想问你要不要下来一起吃宵夜。” 蒋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却蕴满期待:“就只吃宵夜啊?只吃宵夜我不下去了,阿养回家会给我煮泡面的。” 康语彤闻言娇嗔:“你哪儿那么多废话?我现在孤身一人在你公司楼下,你到底下不下来?” 蒋戎故作惊喜:“就你一个人啊?那你等我五分钟。唉,刚才还以为那些什么杰西卡、莫尼卡又像探照灯一样给你伴驾,我现在身心俱疲,只想见女朋友,不想见好朋友。” 康语彤被他几句抱怨哄得心花怒放笑声不断:“知道啦,我在你公司楼下大堂里,快点下来。” 蒋戎收线后耸眉撇撇嘴,站起身正对玻璃墙反光整理衣裤套起鞋袜。 纪天养不等他讲完电话已经很识趣的站起来整理仪容,待蒋戎整理好自身,他连公文包都已经给蒋戎收拾妥当。 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关灯锁门不发一言步入电梯,电梯门在一层大堂滑开之前,脸上同时挂起热情扬溢与礼貌得体的妥当笑容。 “彤彤。”蒋戎第一时间张开手臂迎向康语彤求拥抱。 纪天养落后两步微笑问候:“康小姐晚上好。” 康语彤这个点钟来见蒋戎大概就没打算回家,果然在宵夜时被蒋戎撩拨两句就同意去蒋戎位于上环的公寓过夜。 年轻情侣,感情炙热,蒋戎之前还说他跟康语彤是逢场作戏,可如今眼看作戏做到登堂入室,专属杰士邦都做到床头抽屉里了,纪天养觉得自己总该清醒过来了吧? 他把蒋戎跟康语彤送到家后说自己约了朋友在附近酒吧聚会,把私人空间完完全全交给蒋戎跟女朋友。 纪天养是孤儿,蒋老爷说他反正都要念寄宿学校,在爐港不如去国外,至少在国外不必触景伤情。 所以他一直到大学毕业才正经回爐港生活,平时跟在蒋戎身边没有半点私人社交空间,说是聚会,实际不过随便找间通宿的酒吧买醉。 好在上环路是富人区,这种高级放松场所有很多,随便走两步就有灯红酒绿的食铺酒肆敞门候客。 纪天养找一间看起来最热闹的进去,坐在吧台跟前,对着酒保一杯接一杯点花式调酒,只为看对方手舞足蹈耍几个花样逗自己开心。 很快身边也莫名其妙聚了几个人跟他一起看热闹。 这是金钱的魅力,兜里有钞票,舍得给小费,寂寞总归是一时的。 酒保给纪天养调完第五杯花式鸡尾酒后肘撑吧台坐到他对面:“帅哥,调不动了。我给你开杯私人珍藏的马爹利吧,算你半价。” 纪天养摇头闷笑:“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喝太多。” 酒保耸眉做出个委屈表情,随后从吧台下拿出只大杯,灌满冰块斟上一杯利口酒:“呐,慢慢喝,这杯我送你。” 纪天养乖乖点头。 酒保忙两圈别的客人后已经到后半夜,回头看纪天养仍旧孤单一人,仍旧守在吧台前慢慢啜饮。 表情讪讪的回到纪天养面前:“帅哥,不找个伴儿吗?一个人喝整晚,失恋啊?” 纪天养撇撇嘴:“我不会失恋。” 酒保今晚已经拿足他小费,忽然对这位英俊大方又自持的先生有点感兴趣,换一杯果汁推到纪天养面前:“再送你一杯,醒醒酒回家睡觉,或者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啊?” 纪天养回头看一眼酒场,客人确实已经不多了。刚才来跟他搭讪的男男女女似乎都已经找到心宜的对象陆续离场。 酒保给自己也倒一杯果汁,跟纪天养碰杯:“我们还有一个钟头就打烊了,我看你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不想聊几句吗?” 纪天养被他逗乐:“哎……不会耽误你打烊的啦。你有酒,可惜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讲给你听。” 中年酒保歪歪头,呷一口果汁在他对面坐下,但没再催纪天养聊天。 等纪天养自己百无聊赖放下心防,沉吟许久后抬头望向酒保身后酒柜:“如果你是其中一瓶,怎样才能让客人在众多差不多的酒水里挑中你?” 酒保耸肩:“酒跟人可不一样,酒不会想这些,它们静静的等就好,总有一天会有识货的客人出现。况且酒是陈的香,你还这样年轻,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安静等待。” 纪天养掩面讪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酒保把双手架在台面上,身体前倾做出个交心的姿态:“人跟人就不一样喽。如果对方有很多选择,你只是其中之一,那你就要和别人不一样,做最特别那个。” 纪天养笑容更加苦涩:“其实我原本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特别的。” “那就做别人没对他做过的事情,或者别人不敢做的事情。”酒保说完看纪天养依旧郁郁寡欢,窘笑一声继续加码:“女人呐,本来就是感性动物,就不该让她们有太多选择。尤其是条件好的女人,总会挑花眼,害人害己。” 纪天养喃喃自语:“可是人人都爱他。” “呐,我跟你讲,很多男人以为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就是做她身边最好的男人,给她想要的一切。No——” 保酒在纪天养眼前晃动手指:“这是错的。你要让她求而不得。” 纪天养哈哈大笑:“他怎会求而不得?他换一个就是喽。” 酒保也笑起来:“大错特错。你要得到她最想要的东西,让她得不到,她想要就只能求你。明白吗?你要让自己变强,变成她高攀不起的那个目标。那时就不用你发愁如何被她选中,而是她发愁如何得到你的垂青。” 第22章 都是工具人 纪天养起床闹铃定在八点钟,起床后给蒋戎和他自己准备早餐。 蒋戎通常八点四十几分睁眼,九点钟吃早饭,九点半两人一起出门。 今早纪天养和往常一样,听见铃声起床洗漱,五分钟后拉开房门准备去厨厅煮粥。 但还没等走出卧室过道就闻见一阵早餐的香甜气息。还有男女低语轻笑互想调侃的说话声。 纪天养放慢脚步,无声移动到厨厅门口,悄悄侧目向厅内窥视。 康语彤身上穿着蒋戎的白色衬衫,和蒋戎的睡裤,蒋戎背心运动裤,像只背包一样贴在女友身后撒娇。 他一会儿捏捏康语彤腰间小肚腩,一会儿低头在康语彤脖后呵气轻吻:“老婆……好香哇,什么时候能吃?我快饿死了……” 康语彤被惹得笑声不断,像哄孩子一样柔声低斥:“别闹啦,马上就好,你去叫阿养起床好不好?” “真的好饿啊……先吃一口行不行?”蒋戎说着侧过身抻头跟康语彤结吻,康语彤拍他肩膀抗议:“我蛋要糊了啦!” “你的糊了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两颗哈哈。”蒋戎的荤笑话换回康语彤轻飘飘甜滋滋一巴掌。 纪天养心窝仿佛被抽成真空,憋得酸涩疼痛,耳边仿佛又响起夜里酒保零散低语。 一个极其邪恶的念头猝不及防撞进纪天养心田;他想冲出去当着康语彤的面把蒋戎压在身下侵犯,想让康语彤亲眼看看蒋戎真正失控的模样。 康语彤关闭炉火转身偎进蒋戎怀里,纪天养则被浓重的妒嫉与恼恨紧紧缚住身躯。 片刻后纪天养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厨厅,言笑晏晏开口:“Uncle早,康小姐早。” 蒋戎和女朋友终于不再做连体婴,康语彤笑盈盈对纪天养说早安,弯腰从台下烤箱里取出一盘芝士糕点:“阿养你来得正好,帮我拿餐具。” 柠檬的清新跟蛋奶甜香瞬间飘满厨厅,渗透每个人的吸呼。 蒋戎满脸不可思议:“我的天,这真是用我家的东西烤出来的吗?阿养你快来学习一下!” 纪天养上前帮忙拿餐盘,同时小声顶嘴:“我学习一下等会儿怎样多吃两口还差不多。” 三人有说有笑把餐食码上餐桌,蒋戎跟女友的互动依然甜蜜。 纪天养表面专注用餐,实际上一直在悄悄打量坐在对面的康语彤。 他曾多次直言催促蒋戎跟康语彤分手,因为潜意识里一直觉得康语彤配不上蒋戎。 无论容貌还是家世,康语彤和蒋戎相比都存在明显差距。 这个女人没有很年轻,也没有很美艳,身材微胖,五官平凡。性格好是个显眼的优点,可是单凭这一点着实不至于让蒋戎卖力讨好。 纪天养让自己尽量平心静气客观的重新审视康二小姐。 她家世中上,心善嘴甜宜室宜家,而且微胖的女人好生养,是富家翁选媳的上佳人选。 蒋戎一等家世一等容貌,有上进心,没有不良嗜好。 但他有个令人无法忽视的短板——抑郁症。 抑郁症平常不显眼,但发作起来非常吓人,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必定接受不了这种问题。 这么一看俩人倒是很般配。 但纪天养还是觉得不对劲,如果蒋家老爷太太是为这件事看好康语彤,那干嘛不选个家世再差一些,让他们手拿把掐稳稳拿捏的“软杮子”? 说到底,爐炉的末流豪门也是豪门,万一将来得知蒋戎有病不能接受,到处宣扬蒋家骗婚岂非更加糟糕? 一个带出去不算十足拉风,床上也难以真正满足蒋戎需求的女人,却被蒋戎捧在手心里呵护,费尽心机讨好,总该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纪天养越想越出神,饭吃得也愈发细嚼慢咽好似秀花。 康语彤心思全放在蒋戎身上,留意不到纪天养神情古怪,一边用餐一边跟蒋戎闲谈,说:“我妈妈是沪市人你晓得伐?” 蒋戎嘴里含粥仍不忘点头附和:“唔唔,晓得晓得。” 康语彤扬唇浅笑,挖一块点心放到蒋戎面前:“所以过两天我们回沪市玩,我爸妈可能会同行,他们要回去祭祖。你会不会介意呀?” 蒋戎立马摇头表态:“我为什么介意?介意你多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吗?哎,你快跟我说说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事情,千万别让我给你丢脸哈。” 康语彤满意嘻笑:“你怎会给我丢脸?他们满意还来不及。还想把你介绍给老家亲戚认识,到时候你别嫌麻烦就好。” “不麻烦,应该的。还好你提前跟我说,让我有时间准备礼物,你家那边有几位亲戚,我看看要不要去爱马仕批发几只包包。” 康语彤乐不可支掩面哂笑:“讨厌,谁要你包包啊?我沪市只有一个舅舅啦,哎,舅妈倒是喜欢包,但不必爱马仕。我老舅有官身的,家人不能用太贵重的洋牌货,你随便搞些文房四宝之类的就好。” 纪天养手里调羹缓缓顿住,抬眼望向蒋戎。 蒋戎仍在装模作样,显出一张吃瘪脸:“文房四宝?纸笔……墨水啊?这我哪懂啊。要不弄几块玉吧,我爸从前痴迷过,家里搞了一堆,我回去挑几块,铁定不算洋货。” 康语彤欣然颔首:“总之不要太贵重啦,都是自己家人,他们也不缺什么,有心意在就OK。” 蒋戎乖乖点头:“晓得晓得。你舅舅有没有小孩?男的女的?我还有珍藏多年的光剑机甲,兴许能派上用场。” 康语彤撇嘴:“我表弟比阿养还大两岁嘞,你的宝贝还是留给阿养吧。” 纪天养感觉自己脑子里仿佛灵光乍现。 蒋老爷说跟萨亚合作会影响公司后续发展。而萨亚项目的根本问题在于当地政管敏感度过高,很多特定区域的技术和产品被划入受限目录。 蒋家经营的通讯工程从技术跟市场两方面来看,西方价值重心在硅谷,东方的价值重心在沪深。 所以康语彤真正的核心价值,该不会是在他舅舅身上吧? 纪天养倏然清醒过来,这还真是……难怪了。 第23章 ‘Uncle’的由来 蒋戎和康家人在航站楼贵宾室里独占一圈沙发闲谈候机,康太太把手里一份爐港报纸递给康语彤:“你看这写的什么东西。” 小报上有块巴掌大篇幅写:“合讯太子爷蒋身边友人皆为男,取向成谜。” “真离谱,呵呵。”康太太给女儿看八卦,但脸上笑吟吟只当玩笑。 蒋戎侧身抻头跟康语彤一起阅览内容,爐港小报喜欢用惊悚标题搏人眼球,但实际内容并没重磅消息可表。 配发照片是蒋戎跟纪天养在机场外并肩抽烟,由于当时蒋戎跟纪天养正在冷战,两人虽然站得近,但表情平淡反而很有距离感。 所以正文收尾处甚至还对蒋公子表扬了一句“洁身自好。” 康语彤看完笑称:“正文写得还不错,很中肯。” 康太太嗤笑吐槽:“在他们眼里,你身边有异性友人是花心,有同性友人就是取向有问题,爐港已经没好人啦。” 蒋戎也笑起来:“没错,前些年我爸妈每个月都被‘离婚’一次,简直离谱至极。” 这时纪天养跟康先生带一名地勤服务员走过来,服务员双手托一只大餐盘,盘上有数杯饮品。 康先生笑眯眯给众人分发:“小秋,这是你的无糖无因。”康语彤父母恩爱,康太太年届六十仍被丈夫称呼年轻时候的昵称。 康太太微笑接过饮料,康先生把托盘里另一杯咖啡递给蒋戎:“这是你的少糖常温。” 接着是女儿的花果茶,还有自己跟纪天养的普洱。 康先生给大家分发完饮料笑眯眯揣手坐在康太太身旁:“这条航线不到三个小时,阿戎全部订头等仓太破费啦。” 蒋戎点头:“是呀,这种短线很快就到了,平常我自己只买商务仓哈哈。不过今天不一样嘛,第一次陪彤彤旅行,开心舒适比较重要。” 康先生伸手挽住太太手臂:“想不到这么快就沾到女儿的光,嘿嘿。” 康太太轻拍丈夫手背:“是你女儿眼光好。” 蒋戎故作惊讶:“不对吧?我爸说是我慧眼识珠哎!我刚开始追彤彤的时候,她嫌我老气。” 康语彤抬手用指尖把蒋戎眼镜往下勾一截,鼻托掉到鼻尖上:“我没说你老气,我是说你打扮老气。” 蒋戎把眼镜推回去:“打扮花哨你会不会嫌我骚包?” 康语彤:“是吧?有可能。” 她说完跟父母齐齐笑开,纪天养目光落在别处发呆,心里暗自嘲讽:花花轿子人抬人,抬到最后一场空。 大概因为说到“老气”的话题,康先生一脸好奇转头问纪天养:“阿养,我听见你喊阿戎‘Uncle’,你们年纪应该差不多吧?要知许多年轻人见我也只是叫‘Uncle’而已。” 康太太闻言小声打趣儿:“不叫你‘Uncle’叫什么?叫老头子呀?” 纪天养侧身面向众人认真解释:“因为我父亲是蒋老爷的司机,我五六岁时就经常搭戎少的车上学。那时叫哥哥好似不礼貌,叫老板又不文明,所以叫Uncle,叫得久就习惯了。” 他说的“不礼貌”并非指他自己跟蒋戎兄弟相称有问题,而是他父亲和蒋老爷是主仆关系。 老派富绅讲究主仆不能平辈,做为仆人的孩子更要矮一辈,所以才得出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康先生笑眯眯回头望住太太:“小秋你看,阿养叫阿戎'Uncle',如果也管我叫‘Uncle’,那我跟阿戎岂非成了平辈?” 纪天养连忙开口帮老两口的玩笑做结:“康老爷您真幽默。” 康太太向他投来赞赏目光,转而向康先生评价:“现在像阿养这样懂事有分寸的年轻人很少见了。” 康先生却笑呵呵小声嘀咕:“哪来那么多规矩。” 康语彤爸妈一辈子恩爱夫妻,俩人什么都好,唯独对自身阶级认同感上有差池。 年轻时康老爷是爐港本地饼屋小老板,康太太是初代移民到爐港的沪上大小姐。 二人结婚后康先生什么都听太太的,唯独不喜欢这些旧勋遗贵老生常谈。大抵也是触到他的自尊心,总觉自己高攀了太太。 纪天养目光沉沉望住康老爷片刻,康老爷慈眉善目满脸福气,但那种微妙的自卑与心虚却能两把刀子一样扎进纪天养肺腑,让纪天养感同身受。 蒋戎没支声这两分钟里目光在康语彤母女身上来回睃巡,等纪天养那边话题告一段落,他立即笑吟吟开口:“彤彤,我发现你跟伯母长得很像哎。” 康语彤窘笑:“你眼神真好,居然能看出我们是亲母女。” 蒋戎摆手:“你听我把话说完,但是你气质不行,伯母气质比你好太多。” 康语彤惊诧:“真假?” 蒋戎认真点头:“真。你每次问我点心好不好吃的时候我就很怕,担心说不好吃你会打我。 伯母就不会,伯母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打人不会亲自动手那种。所以我在你家最敬畏的人,其实是伯父。” 康语彤全家被蒋戎一通马屁哄得各个心旷神怡眉欢眼笑。自然也给这位准女婿打出超一流好评。 等飞机在沪市落地,二老第一时间把蒋戎拉到跟前给老家身份不凡的亲戚们介绍,说蒋戎事业有成稳重谦逊,妈妈是大明星,爸爸德高望重,还是帝京大学高材生。 简直恨不得当场给蒋戎做一本人生简历对他进行全面褒奖。 他们先随康太太娘家人到市区一栋小洋楼落脚茶歇,康语彤给蒋戎介绍这是贝家祖宅,现在表弟贝炜和新婚媳妇的居所;她老舅和舅母住在高新区单位宿舍。 蒋戎不晓得单位宿舍是个什么概念,但眼前这栋三层海派小洋楼肯定价值不菲。 康家老舅身边有两名司机一位秘书,仨人把客人送到后围坐在楼外半开放花棚里聊天休息。 纪天养觉得自己好像也该去楼下“赏花”,于是趁康贝两家亲友寒暄之际稍稍对蒋戎说:“我去花园逛逛,你有事电话叫我。” 他不会说普通话,跟康家亲戚语言不通,留下来既不像友人也不像下属,实在尴尬得厉害。 第24章 软弱的狗一无所有 蒋戎揽纪天养肩膀出二楼客厅,从楼道窗户往外瞭一眼:“小花房而已没什么好逛,你带我们行李先去酒店休息吧。” 蒋公子情场做派叫人心寒,当老板却不坏。说完看纪天养没有反驳,立即转身回客厅。 有客人要提前离开,礼貌上得跟主人打声招呼,虽然纪天养的身份不算正经客人。 但蒋戎回去跟主人说朋友要先去酒店时却被康语彤老舅出言阻拦:“远来都是客,我们老人家稍微聊几句就去外面吃饭。你们年轻人去楼上坐坐,等吃过晚饭我让司机送你们去酒店。” 他这样说蒋戎不好反驳,但因此康语彤和她表弟,还有弟媳妇就趁机撤出了客厅。 几位小年轻再往上爬一层楼,到三层起居室里围壁炉而坐,聊些游戏电影之类的轻松话题。 晚饭定在一家当地小有名气的苏帮菜馆,这时宾主渐显熟稔,贝家康家带蒋戎、纪天养围成一桌吃得十分热闹。 席间康语彤正跟表弟媳妇聊天,蒋戎忽然碰碰她胳膊,小声提醒:“你东西掉了。” 康语彤莫名其妙回头看他,大概心想什么东西你不能帮我拣一下? 蒋戎侧身让开位置,方便康语往地上瞧,示意确实有东西掉在地上。 康语彤只好弯腰伸手到桌子底下拣东西。 在座众人脸上都显出几分疑惑,等康语彤起身后却不约而同露出笑意。 原来康语彤从桌子底下拣出一只戒枕礼盒,翻开盒盖,里面是一枚主石一克拉左右的群镶宝石戒指。 康语彤表情惊喜,但小声嘀咕:“不是吧……?”诚然她是对蒋戎满意极了,可俩人毕竟才正式交往不到三个月,马上谈婚论嫁无论如何太着急了些。 蒋戎却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笑嘻嘻感慨:“你运气太好了吧?随便拣一下就拣到宝。” 康语彤见他没有马上求婚心里暗自松口气,倾身在蒋戎脸上亲一口:“谢谢,我很喜欢。” 她表弟贝炜带头拍手赞叹:“表姐夫好浪漫的呀,表姐夫你是否在试探表姐?” 蒋戎耸耸肩膀表示无奈:“是呀,试探结果知道自己还要再接再厉。不过你叫‘表姐夫’好中听哈。” 虽然蒋公子“求婚”不成,但在座长辈喜闻乐见儿女们蜜恋情怀,席间与蒋戎交谈互动更显亲切。 纪天养坐如针毡般熬过这顿与己无关的相亲宴,回酒店时只觉身心俱疲,路上一言未发。 只是大家情绪都太好,没人注意到这位不太重要的客人脸色越来越差。 到酒店办理入住后蒋戎仍然把行李跟纪天养放进同一间房。 他跟康语彤虽在恋爱,可毕竟还没有正式订婚。悄悄约会家人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在父母跟前却不好明目张胆同住。 纪天养没心思收拾行李,关好门后径直晃进卧房仰倒在床,随后抬起一条手臂横在眼睛上独舐哀伤。 蒋戎犹豫片刻,跟上前在他旁边侧身卧倒,伸手轻抚纪天养脸颊,即而拉开他胳膊:“你还好吗?没事吧?” 纪天养强忍泪意与他对视,良久才声如蚊蚋开口:“你是不是真的……真的要跟她结婚?” 蒋戎不置可否垂下眼帘,低头亲吻纪天养泛红眼窝。 纪天养伸手搂住他身体,语带哭腔:“生意而已……非得这样吗?你这样和卖身有什么区别?” 蒋戎展臂跟他抱在一起喃喃低语:“我先前说会跟她分手,并不是故意骗你。有些事……你不明白,这不是一笔生意,是一片广阔而绽新的市场。这片市场对我来说很重要。爐港太小了,不走出来,我永远没办法打败贺伟诚。” 纪天养心里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失落感淹没,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绝望过。被母亲抛下时他还不懂事,父亲又走得那样突然,现在蒋戎也要舍弃自己了。 “你又不爱她,你这样做道德吗?” “阿养,在私怨面前,公德一文不值。等我扳倒贺伟诚,我再讲道德。” 两人对话无疾而终,纪天养也憎恶贺伟诚。蒋老爷前年突发中风就是被贺伟诚在商会里当众羞辱所致。 纪天养埋首在蒋戎胸前,肩膀因啜泣微微颤抖,小声哀求:“我接受不了……蒋戎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扪心自问,你到底爱不爱她?如果你真的爱她,我可以退出,我可以祝福你们。” 蒋戎抱着他,在他背上轻轻拍抚,随后捧起纪天养面庞恳切正告:“阿养,问题在你自己身上。你不爱我就不会痛苦,我不想看你为我痛苦,所以们分手吧。” 纪天养一整个人呆住,心里涌起排山倒海悔意。那名酒保说得没错,软弱的男人什么都得不到,哀求只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失去自我。 蒋戎拿手掌抹开他颊边热泪:“我喜欢你,但我们不合适。”隔会儿他又小声嘟囔半句:“我喜欢你,可他们不会放过我。对不起。” 纪天养脑子里乱作一团,蒋戎说的话在他脑海里停留在他们“不合适”那部分。 蒋戎说要跟他分手,却没有把他远远推开;两人合衣而卧,昏昏沉沉拥抱陪伴。 直到康语彤来敲门:“阿戎,炜炜和他老婆说晚上世贸大厦那边有个party,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玩?” 蒋戎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好哇,这就来。”他起身拿床上被子给纪天养随便盖一下,捋捋头发扶正眼镜去开房门。 康语彤问:“阿养不去吗?” 蒋戎挡在门口,没有放女友进房的意思:“阿养困了,让他休息,我跟你去玩。” 纪天养眼神怔忡但并无睡意,他支楞着耳朵听蒋戎跟康语彤说话,然后房门砰一声关严,屋里再没有一丝声响。 他们来沪市的目的,除开蒋戎要结识康语彤的舅舅,再就是为了看世贸大厦的跨年灯光秀。 所以入驻的酒店正好对住那栋摩天大楼,这里能看到沪市最美的夜景。 纪天养在蒋戎离开后整晚站在窗前,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灯光最为华美壮观的大厦,仿佛能看见蒋戎正在对面某间俱乐部的舞池中摇摆着身体与康语彤拥抱接吻。 酒保说:他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你不够好,关键是不该给他太多选择。 后来走廊里传来男女调笑对话声响,纪天养拖着自己久站到酸麻难当的双腿,步履蹒跚移到门口。 外面对话声更加清晰,蒋戎说:“我们得多生几个孩子,我家只有我一个好孤单,我们至少生三个。” 康语彤笑斥:“谁说要跟你生孩子啦?” 蒋戎:“刚才炜炜问你,你说的,我听见了啊!哎你要说话算话呀!我们抓紧点,今晚就开始生。” 后面的声音被隔绝在另一扇房门之内。 纪天养背抵房门,双手紧攥成拳仍压抑不住身躯瑟瑟颤抖。 “蒋戎,我一定能留住你,一定能……我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让你求我,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第25章 小奶狗放大饵 元旦过后新年之前是康家饼屋一年当中最忙碌的节点。 所以等康语彤回到爐港后便拿不出什么时间来与蒋戎约会。 纪天养表面一切如常,但不再主动进蒋戎房间,更没有对蒋戎做出亲密举动。 蒋戎公司往年这个时段大抵只由行政采购些礼盒送给客户与员工就可收工大吉。 但今年与往不同,北向市场“广阔而崭新”,正翘首以盼与他隔江对望。 眼看再有几周就是农历新年,合讯科技的技术、销售、市场部门仍忙得人仰马翻。 这几天他一边暗自庆幸纪天养守规矩想得开,没做让他为难的事情。 一边心里又觉泛落落,无微不至的左右手忽然离他而去,需要点时间才能习惯。 蒋戎下午七点多钟才想起自己还未吃晚餐,心里懊恼,扭头冲门外大声吆喝:“阿养!” 外间女秘书脸色尴尬走到门口:“抱歉老板,纪总下班了。您有什么吩咐,我也可以代劳。” “下班?”蒋戎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住。他扶案起身向外面大厅瞭望:“除了他,销售部还有谁下班?” 女秘书:“只有纪总下班了,老板。” 蒋戎摆摆手:“你出去吧。” 等秘书把门带严,蒋戎转动大班椅面向街道放松眼球,拿起手机拨号,信号一连上就披头盖脸提要求:“帮我买一杯丝袜奶茶上来,还有佟记茶餐的叉烧饭,加半熟煎蛋。马上。” 纪天养:“好。还有其他吗?” 蒋戎直接挂断电话。 半小时后纪天养手拎外卖进门,走到蒋戎桌前放下餐盒:“Uncle,吃饭。” 蒋戎合电脑推开,面无表情闷头拆外卖袋,像怄气一样不肯多给纪天养一个眼神。 纪天养在他对面落坐,忽然轻轻叹一口气:“Uncle,康语彤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 他说着像变戏法一样又把一只甜品袋放在蒋戎面前:“可以比她给的更多。” 蒋戎终于抬头瞥他一眼,转而着手拆甜品。 鱼籽司康,有脆壳、绵软起司,和一勺昂贵的鲟鱼籽酱。 蒋戎拿小勺抿一口,表情终于放松下来,从紧绷的怄气面孔变成惬意神态:“做人为什么不能轻松一点?一定要承诺、保证、占有……不累吗?”他声音很小,仿佛在喃喃自语。 纪天养没接他话头,重起个问题:“Uncle,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大学室友恩佐?” 蒋戎点头:“记得,那个生在法国、长在美国的爐港人。” “他叫许恩佐,这次回爐港打算自己开公司创业。他爸不给他投资,他回来找爷爷卖铺面换钱。” 纪天养话音未落,蒋戎已喷笑出声:“你不会想让我给他投资吧?摆明是个败家仔,我投资他不如投资你。” 纪天养无声微笑:“他家铺面在官也街。” 蒋戎不以为然:“那可以多败两天。”官也街是爐港数一数二的繁华地段,铺面比别处贵很多。 纪天养神情不变再次强调:“他姓许,许恩佐。” 蒋戎终于回过味来,口中咸腥味鱼籽爆开,好似浸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激动:“官也街,十铺八许那个许?” 纪天养点头确认。 蒋戎蹙眉摇头:“我不信。” 许家老头许望山是爐港首代富豪,跟什么楼王船王平辈,平起平坐。贺伟诚见许老头要低头叫大哥,端木和见到许老头的儿子都得叫老板,许老头每年寿辰时蒋戎老爸都去送金寿桃。 不过许老头的儿子年轻时很早就移民出去,许家二代低调到神龙见首不见尾,怎可能纪天养随便上个学就被他碰见三代嫡孙? 纪天养:“他就在楼下,在等我陪他去打电玩。Uncle不信可以亲自去看,不过他很单纯,不喜欢别人提他家里人,Uncle不要审问太直接。” “我需要你教我怎么说话?”蒋戎吃完甜品起身整理衣襟,到门口拎上大衣外套:“走吧,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许家太子爷。” 在见到许恩佐那一刻,蒋戎不得不暗暗提警自己,看起来越离谱的事情可能越真实。否则他没耐心跟这么个毛孩子大晚上会面跑电玩城。 据纪天养说,许恩佐从小学习就不好,偏科留级,所以虽然跟纪天养同年进大学,但实际上年龄比纪天养大三四岁。 但眼前这孩子看起来分明比纪天养小三四岁,是真的像个刚进大学的半大小子。 许恩佐头上戴一顶暗红色老式毛线帽,上身穿件鼓鼓囊囊的亮蓝色羽绒服,仔裤配板鞋。脸长得还行,窄额尖下巴,有双惹人怜爱的狗狗眼和带点小性感的厚嘴唇,但实在没什么气势,乍一看是个高中生。 他看见纪天养立即绽放出大大的笑脸,迎上前埋怨:“你总算出来了,外面好冻哇。” 纪天养指指路边:“你怎么不在车里等?或者进大厦里也行。” 许恩佐委屈耸肩:“车里很闷呐。”说完朝大厦方向呶下巴:“那边保安说有办公门禁卡才能进。” 纪天养像带弟弟一样,满脸无奈推许恩佐后背:“走吧,我们去反斗城。” 他们往前迈两步后纪天养才仿佛终于省起后面还有个蒋戎,拉许恩佐转身给俩人介绍:“这是我跟你提过的蒋戎。”说完对蒋戎指指许恩佐:“我同学Enzo,许恩佐。” “很高兴认识你。”蒋戎刚把胳膊伸出去,许嗯佐已经抬手朝他摇晃:“嗨,蒋公子,阿养经常跟我说起你哎。” 蒋戎失笑:“你和阿养一样叫我Uncle,或者阿戎都可以。” 许恩佐大大咧咧冲蒋戎点头:“好啊,Uncle蒋。Uncle蒋你也喜欢电玩?” 蒋戎实在说不出“我也喜欢”这种离大谱的违心话,迟疑两秒后直言:“我陪阿养。” 纪天养再次出言催促:“走吧,这里真的好冷,晚上好像有点起风了。” 许恩佐连忙点头,跟上纪天养脚步往路边停车位走。 蒋戎紧走两步,帮许恩佐拉开车门以示待客之姿。 结果许恩佐以为他要坐后面,自己拉开副驾门上车。 蒋戎目瞪口呆,暗叹一声:“不是吧?!这愣头青未免也太愣了吧?” 第26章 奶狗的目标是年内完婚 蒋戎上车后暗自琢磨起个什么话题套许恩佐谈及家人。 但许恩佐不等汽车启动已打开话匣:“天养,我最近淘到一款CGgame哇噻那个画质,质感太棒了。可惜剧情low,但是想给你看一下。” 纪天养:“好,碟片带来了吗?晚上我回家装起来看看。” 许恩佐拉开羽绒服,在暗兜里左掏一下右掏一下,居然真拿出张游戏光碟,塞进纪天养外套口袋。 蒋戎讪讪的放弃搭话,他以前都不知道纪天养居然还玩游戏。 纪天养开车带他们到爐港名气较大的一家电玩城,许恩佐兴致勃勃冲进去,进大厅却顿住脚步抓毛线帽:“哎?不是这种吧。啧啧,爐港竟然还有这种电玩城。” 他说的“这种”是指老虎机百家乐,以小搏大会吐币的成年人的电玩。 许恩佐显然对这种游戏毫无兴趣,但是往门口一排摩托模拟机呶呶嘴:“来都来了,我玩一下这个。阿养,你知不知道在哪里换游戏币?” 纪天养抬手往前指:“服务台在里面。” 蒋戎在心里默默吐槽,这要真是许家太子爷,许家的确没什么好折腾的,老老实实做富家翁还能多传几代。真是个……傻乎仔。 然而不等他们三人走到服务台就被店里三名黑西装白手套的管理员拦住,打头的中年男人站到许恩佐正对面低声问好:“少爷好,少爷请这边走。” 许恩佐表情一窘,双手插衣兜里乖乖跟在管理员身后。 蒋戎也跟着诧异两秒,他没想到许恩佐真是这间电玩城少东;也就是说他的确是许家嫡孙。 许家产业分三块,铺面、车行、棋牌馆。他们身处这家主营百家乐老虎机的电玩城,实际上属于棋牌馆的经营范畴。 蒋戎以为他们会被请进贵宾房玩一些高级游戏。 结果相当意外,在大厅里转个弯后他们三个被管理员原路请出电玩城大门。 “少爷晚安,少爷不要玩太晚,早点回家。”白手套管理员双手握在身前,向许恩佐微笑道别。然后三名管理员像铁塔一样拦在许恩佐面前,摆明不会让他再进电玩城一步。 许恩佐拽下老式毛线帽,露出一头像刺猬样毛喇喇短发,抬手抓一把,表情无奈:“知道啦……唉,我迷路才会来这里,我对你们这些电玩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完拉纪天养胳膊掉头就走。 蒋戎瞬间明白怎么回事。简而言之,许望山把孙子当小孩,所以不让他碰这些玩物丧志的游戏。 同时他还明白到,许恩佐喜欢的是在电脑上玩那些联网对战游戏。而纪天养明知好友要玩什么却故意犯错是为了向蒋戎证明许恩佐身份非虚。 蒋戎哂笑:“哎嘿嘿,我知道恩佐是要玩什么,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你知道?”许恩佐似乎不大相信面前这位衣着打扮老气横秋的Uncle蒋,听说对方要带路,连忙比比划划讲解:“魔兽战争你玩没玩过?或者最近很火那个荒野大乱斗……就那个……噔噔噔噔,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咔——” 他居然还模仿游戏声效,蒋戎尴尬得脚趾头都卷起来,纪天养在旁边一脸淡定配音合声:“噔噔噔噔……” 然后俩小青年在蒋戎面前抬手撞了下拳头。其实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看漫画打电动,偶尔犯中二搞怪搞笑。纪天养是为了配合蒋戎的风格才显得格外成熟稳重。 而蒋戎仿佛没有年轻过。他愉快的大学时光在八年前刚开始就结束了。别人打电动约会露营看电影的时候,他在医院里接受电击和药物治疗,还有永无止境的心理疏导。 在他正该享受人生的时候,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结束人生。 但是没吃过猪肉的人不代表没见过猪,蒋戎带他们离开大厦后很快在路边找到一间门面装饰前卫的网咖电竞馆。进门对迎面而来的服务员吩咐:“开间电竞房,到十一点。” 蒋戎今晚有心招待两位年轻朋友,进机房后拿餐牌由上至下专挑贵的点。 大份果盘,夹鹅肝的甜点,无醇鸡尾酒陆续端进机房摆满餐几。 许恩佐抬手朝身后晃两下:“服务员,两瓶可乐,要冰。” 服务员:“全糖?无糖?” 许恩佐:“当然全糖,无糖好似喝咳嗽水。”他说完不忘关照蒋戎:“Uncle 你喝点什么?” 蒋戎望住满桌台餐食无言以对。 许恩佐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一眼:“哇!Uncle蒋,你点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哇?” 蒋戎尴尬微笑:“请你们吃嘛。” “哦好,多谢。”许恩佐转回身继续忙碌游戏,他们玩起来两只手都不够用,哪还顾得上吃东西。 蒋戎从八点多枯坐到十一点,中间断断续续还睡了一觉。 纪天养开车先送许恩佐回许家半山别墅,蒋戎此刻已对许太子身份确认无疑,但半句话不想多说,自己坐在车子后排继续昏昏欲睡。 许恩佐临下车时忽然笑嘻嘻推纪天养肩膀:“喂,你Uncle对你好好喔,恭喜你呀。” 纪天养勾唇堆出满脸幸福笑意:“是啊,我们计划今年内就去英国签婚书,到时候你给我当伴郎怎么样?” “好哇!一言为定。” 许恩佐答应得兴高采烈,蒋戎听得头皮发麻,等车门关起立即从后视镜折射里瞪纪天养:“你刚才跟他胡说什么?” 纪天养侧身向后排:“当然是告诉他我们感情很好。……你对康小姐示好,不也是为了让她舅舅帮你?” 蒋戎按下车窗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皱眉笑斥:“许家是有钱,但在爐港的影响力早已大不如前。恩佐的老爸许玖移民有十几年了吧?别说这个许恩佐是你好兄弟,就算他老爸许玖都是你好兄弟又能怎样?就算许玖现在回爐港,你觉他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纪天养无声笑了一下,回身系好安全带:“这里离大宅近,Uncle,我们是否顺路回去住一晚?” 蒋戎思考片刻:“还是回我们自己家吧。” “我们自己家。”纪天养在心里默默重复一遍,脸上笑意更深,谈判拉扯他也懂,钓鱼这种事,饵放出去之后,线要慢慢的收。 第27章 冷战结束 春节前端木和攒局,说上回滑雪旺仔没来,现下眼看要过年了,咱仨是不是应该在年前正经聚一回? 另外两人立即响应,说择日不如撞日,中午先一起吃顿饭,碰面合计。 于是蒋戎在中环附近选一家餐厅,把两位开跑车的朋友约到跟前与自己见面。 蒋戎公司离饭店最近却最后到位,进包间不等落坐就被罚洗盏泡茶。 “你俩可真行,宁可干坐着都不能动手倒口水喝。”蒋戎面带笑意吐槽,挂起外套到桌边麻利动手开茶包续水:“刚在聊什么?去哪玩地方选好了吗?” 他问完抬眼看两位好友表情微窘,就知刚才他俩肯定在谈论自己。 端木和眼神不时往包间房门方向瞟,首先没忍住开口询问:“你家阿养嘞?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啧!怎么就我家了?他是他我是我,我来会朋友,他当然也去会好友啦。”蒋戎神情不虞,责怪对方多此一问。 端木和被数落但仍紧追不舍:“他有朋友吗?他和什么朋友约会啊?” 纪天养打从回爐港跟着蒋戎的确没什么个人社交时间,蒋戎工作生活的圈子就是他的圈子。大家认识好几年,除了主动贴上去的贺伶俐,没人听说过纪天养还有朋友。 在端木和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蒋戎不以为然轻笑两声:“他是我助理,我又不是他助理,我怎会知道他有什么朋友?关我什么事。” 端木和扭头瞥贺子旺:“看吧?跟他最长情的关系只有我们俩。什么这这那那都长不了,从小就这德行;你看李思甜追他三年,人家零食他全收了,到头连手都没给人摸一下。我丢,渣男。” 贺子旺:“李思甜是谁?” 蒋戎跟贺子旺一样端出满脸好奇追问:“你说谁?” 端木和好整以暇:“爱苗园中班转过来那个双马尾呀,很会跳绳那个。” 爱苗园是幼儿园,贺子旺呵呵哂笑:“想起来了,你直接说小胖子嘛,那时人人都叫她小胖妞。” “不是啊!我叫她甜甜。”蒋戎立即否认,并伸手向端木和:“你有她号码吗?我打给她,我那时没发育,现在可以了!” 端木和哭笑不得拍桌:“可耻。” 蒋戎斟好的一杯推到他跟前,微笑回嘴:“彼此彼此。” 然后挨着今天还没开口挤怼自己的贺子旺坐进沙发椅:“今天咱们会议主题是出去玩。现在一人一次轮流提要求,三轮之后定乾坤,从我开始。我要求不带女朋友,来一次纯纯的男性聚会。” 端木和感觉被针对,立即咂舌反驳:“我可以不带女朋友,那你嘞?你带男朋友当家属算不算?”他指的当然是纪天养。 蒋戎:“我没男朋友,不带家属。” 端木和不信,他们之前出去玩,蒋戎一定会带纪天养。他俩忽然分头行动,难道真因为睡过不合,就分道扬镳啦? 贺子旺不耐烦催促:“他说不带就不会带的啦,你是否离开女人迈不开腿?” 端木和瞠目扁嘴回呛:“我不是非要带女朋友,我是担心你俩有重大进展互为家属,那我落单多尴尬。” 蒋戎马上摇头表示:“不会。”但同时拉起贺子旺一条胳膊搭自己肩膀上,就势窝进贺子旺臂弯。 贺子旺会意,嘴上对端木和坚定说:“绝对不会。”扭头就在蒋戎脸侧亲一口。 端木和被他俩气得张口结舌直捶桌:“你俩好吧!那我走?” 蒋戎直腰脱开贺子旺怀抱挥手:“快去,问服务员怎么还不上菜,我快要饿死了。” 端木和去催菜,贺子旺忽然一脸认真问蒋戎:“你和纪天养是否已经分手?” “没呀,年底我还给他升职加薪来着。”蒋戎态度懒懒散散很不以为然。 上次见面时贺子旺故意针对纪天养他也有看出来,这样表态一方面是让纪天养听起来像个感情受害者,少遭无谓怨怼;同时也希望贺子旺对自己这个“没心没肺的”趁早死心。 端木和在门口喊一嗓子就回来,接着蒋戎的话头往下说:“旺仔,人生苦短呐!你何必?” 何必自讨苦吃。 “况且阿戎家里一根独苗,他一定要结婚传宗接代的嘛。三十年兄弟情义……旺仔我劝你想清楚喔。” 贺子旺嘁笑:“不是说提条件出去玩吗?干嘛说我,那我的条件就……越野吧,和尚刚说他家进了辆顶配悍马,就它了。” 蒋戎兴致勃勃总结:“不带女朋友,越野,那不如我们去露营?” 端木和:“我还没说,我要有温泉。天气冷嗖嗖的泡一下才舒服。” 蒋戎下午回公司对纪天养说:“我明后两天跟和尚他们出去玩,你在公司里好好干活。” 纪天养追问:“你自己去?” 蒋戎点头:“这次大家说好都不带家属,男女朋友都不可以。” 纪天养低头笑出几分甜蜜:“这么说我又可以做Uncle男朋友了?” “我好像没说过不可以哈?”蒋戎理直气壮反口,上前一步摘下纪天养领带夹把玩:“是你之前给我太多压力,我身体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压力太大会要命嘅。” 纪天养微笑点头:“我懂,我不会再让Uncle为难。” 蒋戎深感欣慰,回头确认一眼办公室房门已落锁,主动倾身对纪天养投怀送抱叹喟告白:“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纪天养低头迎向他嘴唇亲吻。这一局无论谁输谁赢,蒋戎主动送上的甜头他决不放过。 “Uncle,你已经跟我冷战整整两星期,我们……”他说着往办公室内侧长沙发瞥一眼,示意蒋戎这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蒋戎微笑点头但出言拒绝:“不瞒你说,我想了。所以今晚你不要再约恩佐出去玩,我们早点回家,开瓶红酒,真正罗曼蒂克一次好不好?” 纪天养心头一软,他想也许两人之间的问题的确源于自己给蒋戎压力? 蒋戎起始跟他不过一晌贪欢,偷情也是情,因为喜欢才想偷。这么看来反倒是纪天养自己把问题搞复杂了。 但很快康语彤一通电话又把纪天养拉回现实。 康语彤在电话里拖着哭腔发牢骚,说进货不顺利,出货忙到吐,身心俱疲好痛苦,问蒋戎:“我已经忙到快要失去味觉,你下班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蒋戎无奈苦笑,亲亲纪天养脸颊,对电话那头说:“好。” 第28章 海王眼里在座都是鱼虾 蒋戎十一点到家,康家的司机给他送到公寓楼下;时间不算很晚,平常这个点钟纪天养还没睡,来得及在明天出去玩之前再哄一下。 蒋戎不想把自己跟纪天养的关系处得太僵,一方面是没必要,另一方面如果许恩佐这条线有利可图,他也不愿意轻易抛弃。 结果推门就看见纪天养跟许恩佐两个坐在客厅地板上,在他家电视上连了个他没见过的游戏机,俩人跟前散落差不多有十几张光碟。 纪天养居然带人回家……他是想证明自己跟许少爷关系足够好吗?蒋戎看着自家乱糟糟的客厅心里不太舒服,但笑容爽朗跟屋里人打招呼:“哈啰恩佐。” “Uncle蒋,阿养说你今晚可能不回来,所以我过来跟阿养商量开公司的事情,你不会介意的吧?”许恩佐扭头冲蒋戎微笑,神情略腼腆。 蒋戎目光往电脑游戏画面上瞟,心里暗斥“真是败家仔。”,表面笑容可掬对许恩佐摇头:“不介意,你们吃过消夜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们订?” 许恩佐指指他和纪天养的坐垫中间:“刚吃过披萨,Uncle要不要来一块?” 蒋戎连忙摆手,很想提醒他们这个味道像有人呕吐过一样,吃完就赶紧扔出去呀! 可是犹豫片刻后仍选择无视垃圾。笑眯眯点头:“好,你们随便玩,我去换衣服。” 等他冲澡换睡衣涂好润唇膏准备睡觉时,外面游戏音效跟对话声仍未断绝。 蒋戎在卧房内抱臂来回踱步,脑子里慢慢浮现一张星座图;萨亚,沪深,许家在自己股掌中逐渐连成一体。甚至渐渐打通东西半球所有正在崛起的版图。 至于纪天养的做法……在蒋戎看来其实有一点幼稚。 首先蒋戎不会为这种事吃醋,其次生意人做事必定要谨慎且有耐心。 对着鱼塘塘主耍放饵钓鱼那套,真不好说到最后是谁钓谁。 蒋戎光脚进厨房拎三听啤酒出来分发,自己也开一听默默坐在纪天养身边啜饮。 好似看球赛一样,玩家失手他会小声咂舌表示失望;玩家过关时他“嘿!”一声赞叹。 纪天养和许恩佐一边游戏一边零碎交谈,说开游戏公司的事情。 蒋戎听几句后逐渐明白许恩佐回爐港是打算开公司做电子游戏,方案已经攒出几套但不知道从哪里落手。 纪天养这些天在帮他做市场调研数据分析。 说到游戏类型那些专业术语蒋戎听不懂,但好歹知道面前两名青年并非只知道傻玩败家。 纪天养每一次呼吸鼻端都是蒋戎身上的沐浴水味儿,味道本身普普通通,但因为从蒋戎身上散发出来,就好像也裹挟着蒋戎的体温与情愫。 纪天养扭头,看见蒋戎俊秀流畅的下颌线,饱满湿润的嘴唇,还有伴随吞咽跟发笑震颤滚动的小巧喉结。 蒋戎低度近视,摘下眼镜总不由自主觑目视物。本就因视线模糊而微觑的双眼凝起笑意变得更美。 纪天养很快移回目光,心思却无法自控的挂在了蒋戎身上。 他第二次转过头时,目光与蒋戎不期而遇,蒋戎只是冲他不经意的勾勾嘴角,纪天养就当着自己好友的面拧身吻住蒋戎双唇。 严格来说是背着好友。许恩佐是发现游戏搭档角色已挂机才大叫一声“我丢!”转头看纪天养。 结果连忙又把涨成鲜猪肝色的脸转回去,尴尬憨笑两声:“哈哈!不早了,我该回家了。阿养我外套在哪里?阿养你帮我叫辆车好不好?” 纪天养也觉尴尬,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刚要开口,蒋戎抢先一步:“很晚了,你留下来睡在阿养房间吧。” 他说话声音不大,嗓音温柔足够友好:“反正也空着,没关系的。” 许恩佐稍微犹豫几秒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好哇,多谢Uncle。” 他主要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但直言拒绝就不太礼貌。阿养是自己人,所以阿养的男人也不算外人。 纪天养只好微笑附和:“我房里东西你随便用,早点休息,晚安。” 许恩佐回头冲他俩笑嘻嘻:“好哇多谢。你们去睡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回房。” 等纪天养关起房门,意味深长低头凝视蒋戎:“恩佐不喜欢男人。” 蒋戎扬眉反问:“他喜欢谁关我什么事?我只喜欢你。” 有人爱到肝肠寸断都不会把喜欢轻易说出口,蒋戎应该是刚好相反的类型。 纪天养心情复杂,但身体反应和正常男人一样直白。心里装的那个人说喜欢他,只喜欢他,他会想身体力行竭尽全力回应对方。 让蒋戎跟他一起‘’欲‘’仙‘’欲‘’死‘’战栗失控,用自己不遗余力换对方精疲力竭…… 蒋戎第二天要跟朋友出去露营本来不必早起,但仍在纪天养上班前从床上爬起来跟他共进早餐。 许恩佐饭桌上看蒋戎脸色疲惫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眼神狐疑的不停往纪天养身上瞟,最后拧眉询问蒋戎:“Uncle,阿养说你今天不上班,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蒋戎欲言又止,扭头冲纪天养微笑:“没关系……等你们上班我再回去躺躺。” 许恩佐闻言又瞥纪天养一眼,眉心微蹙暗自摇头。 纪天养对着蒋戎的笑脸从疑惑到出神,直到出门上车后忽然被好友低声数落才晓得蒋戎这次出的什么招。 许恩佐跟他相识六七年,俩人做了足足四年室友,这次却一脸不认同拧眉埋怨:“你Uncle人不错啦,你既然喜欢他就对他好点嘛。” 人跟人的感情关系并非只有爱欲横流;还有友情、义气,跟同情心。 纪天养在许恩佐面前故意冷眼旁观看蒋戎讨好碰壁,他本意是让蒋戎知难止步,明白并非每条人脉交际都会受其摆布。 现在好了,终于激起许恩佐这位热血青年惩恶扬善的同情心,在许恩佐看来,纪天养才是得寸进尺欺侮人那个“酷霸王”,简直没品又可恶。 纪天养坐在车里半天,揉搓脑门叹着气解释:“恩佐你知道我爱他好多年,你觉我真会不顾他感受去做出格的事情?” (注:酷霸王就是任天堂里专抢桃花公主的喷火龙龟) 第29章 爐港三少 纪天养中午前特意买份鲜熬煲仔粥开车回公寓,他只知蒋戎今天出去玩,但不晓得几点钟;如果跟人约下午出发,蒋公子中午大概会选择饿一下。 可等他到家时蒋戎已经泡澡更衣一洗颓靡,把自己打扮得鲜活亮丽,拎只提包正准备出门。 俩人在玄关碰头齐齐一愣,纪天养抬手:“马上中午了,我买了粥,温度刚刚好,Uncle吃两口再走?” 蒋戎笑脸明媚:“不用啦,我出去吃。” 纪天养:“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啊,旺仔在楼下等我。”蒋戎笑呵呵刚要走,又被纪天养一把拖住。 纪天养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满脸关切询问:“药带了吗?我不在你身边……晚上不要睡太晚,不要通宿不睡。” “知道啦。”蒋戎拍拍衣袋,衣袋里发出嗒啦嗒啦的金属盒撞击声。“放心,一点钟还没睡我就吃片地西泮。” 纪天养微笑点头,目送蒋戎出门;他自己进厨厅把煲仔粥腾到碗里慢慢饮下。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次跟蒋戎分离都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无论是否有人发脾气,或者谁先转身离开。 纪天养回家走地下车库,贺子旺不是业主只能把车停路边,步行到公寓楼下接蒋戎,一见面就上前接下蒋戎手里拎包:“只玩一晚你干嘛还拎只包?零食啊?”说完还抬起胳膊晃两下,仿佛要听里面有没有糖果响。 蒋戎笑骂:“你有毛病?我是怕晚上降温,多带件棉服。” 贺子旺哈哈笑着顶回去:“你才有毛病,我们是去木屋露营,有房子的!还有壁炉暖炉烤炉加持怎可能让你挨冻?你如果还觉得冷,我去抱着你睡哈。” 蒋戎:“神经病我都说有棉服啦!”俩人嘻嘻哈哈边走边闲扯,先驱车到端木和指定的一间车行,换他那辆崭新大悍马出去玩。 端木和有心炫耀,竖起大姆指给两位阔气兄弟介绍:“全爐港 第一辆!就说帅不帅?够不够拉风?” 蒋戎弯腰往大越野车底盘看:“我丢……旺仔那辆迈凯伦都快能够钻它底裤了喂。” 贺子旺也是头回玩悍马,本来想夸两句,被蒋戎一说及时收嘴朝对方翻白眼:“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说。” 蒋戎哈哈嬉闹:“走呀,上车看看!”他说着上前拉车门,竟然一把没拉开,回头问端木和:“锁了?” “没锁,你大力点。” 端木和话音未落贺子旺上前一把拽开车门,扭头示意蒋戎:“Lady first 。” “啊呀?……嘁,算你扳回一局。”蒋戎撇撇嘴,表明不与对方一般见识,拽住门框把手攀副驾。 悍马研发伊始是特供给北美陆军的武装车,商用化之后成为大名远播的硬派越野之王。 所谓硬派越野,直白点讲就是底盘、车皮、悬挂避震各方面都很硬。 实际体验也是如此,他们开进越野公园不到半小时,蒋戎就被颠得大喊停车,他要下车先吐一吐。 蒋戎从小就娇气,据说是因为早产的原因先天体质差,所以得了个“娇花”的绰号。 但他娇气而不矫情,下车吐完了漱漱口上车继续嗨。让汽车颠来倒去爬上公园里最高的坡顶瞭望爐港日落。 山顶坡陡,普通的四轮汽车上不来,顶坪只停上来十几辆哈雷摩托。 众骑手骤然看见个大家伙登顶成功,纷纷上前观瞻赞叹,问开车的端木和可不可以和他的车拍照合影。 端木和本来想把这辆大车留下自己玩,结果开一路过来也觉这玩意硬得有些过头,不如趁早脱手。 于是乐得大家帮他宣传,兴高彩烈应允:“好哇,我帮你们拍照。”边拍边给大家里里外外介绍大车配置与性能。 蒋戎跟贺子旺只好躲到一边搭伴赏落日,暖金色余晖下爐港大都市尽展眼底,远远望下去像一只水晶球。 贺子旺由衷叹息着赞美:“爐港真美。” 蒋戎抱臂缩肩:“是啊,就是山顶风有点大。” 贺子旺:“要是再飘几片雪花就更完美,会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 蒋戎瞥他一眼:“我带件棉服上山果然有先见之明。”说着转身就要回车上取保暖服。 贺子旺忽然伸手拉住他,硬把他拉到身前从背后搂住:“别动,让我抱一下。” 蒋戎嘶声吸气:“你有病哇?说抱就抱,我是你家毛熊公仔?” 贺子旺小声咂舌,随后忽然告白:“阿戎,我喜欢你。” 蒋戎:“旺仔,我也好爱你。” 贺子旺心头一颤:“真嘅?” 蒋戎:“哄你开心。……抱紧点,的确温暖很多。” 贺子旺:“……” 端木和帮人拍完照片,转身往他们的方向边走边高声呵斥:“喂!你们两个在背着我做什么?” 蒋戎回头抢先开口:“你眼瞎?看不见我俩像企鹅一样抱团取暖?再耽搁半个钟头你就多两尊冰雕兄弟。” 他说到这里支手臂挣开贺子旺怀抱快速往汽车方向迈步:“快去营地吧,我真的又冻又饿,快要阵亡在这里啦。” 翻过山头拐个弯就是背山面海的木屋营地,营地附近还有露天温泉浴场,虽然都是人工造景,但比天然野地更适合给有钱人享乐。 到达小别墅后蒋戎跟端木和负责生火,把房里壁炉、暖炉、烤炉里的柴火全部用油纸跟酒精块点燃。 贺子旺进房间换衣服,说是要给两人惊喜,等他出来时换成一身白色大厨料理服,在两位好友面前转一圈:“你们猜今天我准备搞什么美味?” 端木和摸摸下巴:“看你这条日式围裙,肯定是日料啦,我猜是烤和牛。” 蒋戎点头附和:“嗯,我猜他也没有捏寿司那个手艺。” “啧,全都猜错。”贺子旺面色得意,去门外把车里保温箱抱进来,当着二人面开封:“呐,过了今年,我们全都迈入三十大关,以后要多运动,注意吃健康一点。低脂低糖低胆固醇,高蛋白,就像这条蓝鳍金枪鱼,就很棒啊有没有?” “哇哦!” “我丢……一整条!怎么吃得完呐?” 第30章 夜话 贺子旺用日式料理刀把鱼脂最细润的腮和腩片下来与好友分享生食,其他部位切一些肉块,拧上椒盐稍微炙烤后配洋酒品尝。 整体条吃是肯定吃不完,但视觉冲击也是种享受。 三人酒过数轮,蒋戎提议:“咱不能光吃吃喝喝,聊个话题吧。” 端木和不知道触到哪根神精,忽然伤感得唉声叹气:“这几年爐烘好多阴霾,前年荣少走了,去年梅姑也走了,唉……以后都不知去红磡看谁唱歌。” 蒋戎跟贺子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贺子旺:“你能不能讲点开心的?” 端木和回呛:“是你刚才先说什么三十大关,哎!我还没结婚你干嘛有事没事提醒我年纪?” 蒋戎笑得前仰后合:“哎我真服了你们俩,讲八卦怎么可以讲自己?当然要讲别人呐!来,和尚你讲讲你老爸的发家史嘛,爐港黄金一代白手起家,啧!多么波澜壮阔,精彩超过《英雄本色》。” “好哇。不过我老爸没什么好讲,我老爸就泊车仔嘛,后来跟师傅学修车,老板看他机灵,分间车行给他管,慢慢就到现在喽。我给你们讲讲他老板许玖吧。”端木和把双腿盘到沙发上,轻轻摇晃酒杯,一副老江湖话当年模样。 蒋戎起这条话头正因有心钓他这段故事,当然立即响应:“好好,快讲。” 端木和却拧眉又“啧!”一声:“不过许玖也没啥好讲,我想想哈,他家谁的故事比较精彩。” “嘁——!”蒋戎跟贺子旺齐齐出声嘘他。 贺子旺笑斥:“你到底行不行啊?随便讲个八卦这样难?” 他话音未落就被端木和翻白眼:“要不你讲?嘁!我跟你说,你不要以为贺伯父是商会会长,你就是爐港太子爷。要说许玖的儿子,那才叫真命金身的爐港顶级太子爷,随便说几个人都能把你们吓死。” 贺子旺立即反驳:“我可没说过我是什么爐港太子,警告你不要给我乱打标签。” 蒋戎则一脸兴趣盎然:“哇!真假?快说来听听。” 端木和似乎终于找到他脑子里八卦故事的切入点,呷一口洋酒娓娓道来:“俗话说爹不一定是亲爹,但妈一定是亲妈,咱们就先说这位许小爷的妈。 他的生母叫徐骄,是爐港首任商会会长徐爵士的三女儿。怎么样,厉害吧?” “厉害!”贺子旺连忙夹一块炙鱼肉放到八卦佬端木和面前:“但是徐爵士去世好多年了喔,徐家现在还有谁?” 端木和叹一口气:“徐家是没有谁了,徐爵士三个女儿,二女三女全部举家移民。这就是世事无常嘛。现在爐港只有徐大小姐大女婿一家喽,就是光华百货的赖家嘛,当家人赖世明是许小爷大表哥。” 贺子旺点头:“世明我熟的,他家跟许家竟然还有连襟这一层,挺意外哈!” 端木和:“徐爵士临终前资产平均分给三个女儿,徐骄后来改嫁,大概觉得对不起大仔,就把自己这份原封不动留给姓许这个儿子啦。” 蒋戎撇嘴慨叹:“那的确是够给这位许小爷塑个金身了。” 端木和继续:“他爸许玖,就是我爸从前的老板你们都知啦。爐港工会最后一任会长,开车行起家,德系豪车品牌大半总代都在他手里。 现在你在街上看,所有名字里带‘宏’字的车行,什么宏创、宏联、宏泰,全是他的产业,日进斗金呐。” 蒋戎扳手指头数:“百货公司、车行,还有他爷爷的棋牌馆对吧?还有吗?” “NO,NO,NO。”端木和摇晃手指,板起一张高深莫测面孔:“棋牌馆不是他爷爷的产业,是他亲爹的产业,只是在他们移民后放在许望山手里管着而已。 现在人们说官也街十铺八许,严格来说那些铺面其实不姓许,是许小爷的亲爹移民后放在许家手中管理而已。” 蒋戎跟贺子旺被他绕得一脸迷糊,纷纷提问:“许小爷是许玖的儿子对吧?” :“许玖不是许小爷亲爹?” 端木和扁嘴点头:“这件事知者甚少,但很巧,我老爸见过那位许小爷,他很负责任的告诉我,许小爷长得跟许久一根毛都不像。但这小子并非野种,因为他跟许玖的挚友跖跋冰就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啊?”贺子旺听得瞠目结舌。 蒋戎抬手揉搓脸颊:“你等我捋捋,我有点儿乱。” “哎呀有什么好乱的?这不明摆着嘛!” 端木和拧眉轻斥,对好友智商深感遗憾:“徐骄带着大仔跟许玖结婚,两年后离婚,大仔就过给了许玖。跖跋冰跟许玖是好朋友,好到移民国外时连许玖和他儿子一并带走。你说他们什么关系?当然他们才是一家人嘛!” 贺子旺和蒋戎终于把一口大气喘匀,原来许小爷真身并不姓许。 端木和:“跖跋冰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许玖前一届工会会长,八七股灾时卖掉半数产业砸进港股救市。也就不到二十年的事情,不晓得历史可以回家问问自己老爸。就在坐的各位!……的老爸,见面叫冰爷一声‘恩公’算不算很过份?” “不过份,的确不过份。”蒋戎跟贺子旺齐齐摇头。 港股崩盘那年他们已经八九岁很有记性的年纪,清楚记得当时家家愁云惨雾,打开电视全是跳楼的新闻。 人人口中都在谈论救市,跖跋冰的名字经常被一同提及;这人原本绰号叫“运财童子”,那年改作“散财童子”。 蒋戎记得那时他老爸常说跳不跳看冰哥,只要冰哥还活着,他们无论如何再撑一口气。若哪天新闻上说跖跋冰也跳楼了,那大家便一起跳吧。 好在年尾时终于盼来北向资金,爐港的股市可算被暖回一条命。 蒋戎是万万没想到许恩佐居然是跖跋冰的儿子。而他现在最好奇的是纪天养知不知道许恩佐跟跖跋冰这层父子关系。 如果纪天养不知道,那许恩佐这条人脉可真是大才小用暴殄天物了。 第31章 卖艺也卖身 “不过说到底爐港工会已经过时啦,现在做的事情无非帮工友讨薪或争取加班费。”贺子旺呵呵哂笑,身为现任商会会长家二公子,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虚荣心的。 蒋戎讪兮兮点头附和:“没错啊,过去很辉煌,但人走茶会凉。”表面帮贺子旺,实际想看看是否还能从端木和嘴里榨出点料。 端木和扬眉摇头:“现在的爐港工会早就不是九零年代之前那个工会啦。除了名字一样其他没半毛钱关系。” 他说着把手里酒杯饮尽,老神在在嘿然一乐:“所以当年工会解散后,人都去哪里了呢?你们回家看看,家里有没有供一尊关二爷?” “嘁!关二爷是财神嘛,作生意不供关二爷难道供送子观音?”蒋戎知道他什么意思,工会虽然解散,但那些大佬总还在的,大抵是转个身投入商会了。但他故意用不以为然的表情打岔。 端木和神情高深摇头晃脑反问:“关二爷是武财神,阿戎你有没有想过,大家做的都是文明买卖,为何不供文财神,非要供武财神?” 蒋戎跟贺子旺对视一眼,这茬儿他们倒是都没想到,不过的确听说财神分文武,但爐港还真没见过谁家供文财神,大抵清一色供关公。 端木和:“这就要说到许玖的老爸许望山,也就是刚才提到那位许太子爷的爷爷。大家都知道许望山是比较早的工会会长,可是这个会长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那么工会的前身又是什么呢?” 蒋戎跟贺子旺齐齐摇头表示不知,但忍不住小声吐槽:“真是越扯越远,好似神话传说。” “哎?咱不就是讲故事嘛!”端木和挤眉回怼,随后把声音压低,神秘兮兮告诉二人:“工会的前身,叫做洪门,没错,就是你们在电影里看到那个洪门。 六七十年代全爐港打击非港府注册类民间社团,洪门为避免与港府发生无谓冲突,注册更名摇身一变成为‘爐港码头工人联合会’,简称爐港工会。而当年与港府交涉完成这项变革的人,正是许望山。” 这回贺子旺真的瞠目结舌无话可说,端木和歪头睇他一眼,笑眯眯追问:“懂了吗?为何供关二爷?电影台词里都说得明明白白——入我洪门者,歃血为兄弟,结义再生财,今生同进退,福祸共担当。 都有印象的对吧?洪门变工会,工会解散后大家一起济身商会。这也就解释了当年身为工会会长的跖跋冰为何不惜血本救商人嘛!洪门兄弟祸福同担,他要救兄弟的啦。 若还不信,你们就回去研究自家关二爷,供奉二十年以上者必为同门兄弟,如果已供奉三四十年,哇!那就厉害了,想必是元老喽。” 蒋戎长长嘘出一口气,拍着心口哈哈哂笑:“今天的故事真的很有趣,很精彩!好多事从前零星听说一些,居然被和尚全部串起来,好厉害,和尚你写小说去吧。” 端木和朝他翻白眼咂嘴:“嘁,爱信不信。” 贺子旺嘿嘿陪笑两声,好友说这些事情他心里相信但并不感兴趣,什么红门绿门歃血结拜都是上上个时代的产物,离他们太遥远。 就像身旁蒋戎虽然捧场追问,但也就当八卦传说听听而已。 果然故事结束下一秒蒋戎就伸手过来扒拉贺子旺胳膊:“我们做生意的人,当然赚钱最重要嘛。我上回给你那本萨亚项目看完没有?等你几周了话也不回一个,还能不能做兄弟啊?” 贺子旺放下烤鱼拎酒杯挨蒋戎落坐,目光炯炯凝视对方面孔缓缓接近。 蒋戎连忙一脸惊吓向另一侧蜷缩身体呵斥:“滚!爱做不做,老子卖艺不卖身。” 贺子旺:“不是。我就问你一句……这么好的项目,你自己没想法?” “哎呀!你好好说话嘛。”蒋戎一拍大腿又坐回身体:“我当然有想法,没想法干嘛写那么厚一本方案。奈何我老爸不允呐,你知我是家里一根独苗,体格呢……也马马虎虎。我老爸现在腿脚都不利索,家里要求我随传随到,你让我怎么做那么复杂的境外项目?” 贺子旺了然点头,心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蒋戎没有亲兄弟,父亲年纪太大,身体腿脚跟不上事业步伐。 合讯科技在爐港做到现在这样规模已经是极限,若他家再去开发萨亚市场,可行不可行先放一边,蒋戎这样一个“娇花”似的小身板恐怕会出师未捷先累死。 蒋戎就此延展话题,入夜前半场听过端木和话当年讲传奇,后半场由蒋公子说现实展鸿图。 人的事业心往往在两种时刻最易冲动:一是追爱求偶时,鸟都懂得要开屏;二是找到对手时,恨不能直接变成斗鱼。 而贺子旺眼下两项占全,爱慕的蒋戎近在眼前却难亲芳泽,天上掉下个许小爷据说是他开迈凯伦都追不上的主。 但凡是个雄性动物心中怎可能还没燃起熊熊斗志? 贺子旺对萨亚项目胜券在握。 蒋戎则对贺家溃败志在必得。 午夜一点多钟纪天养给蒋戎发来条简讯问:“Uncle睡了吗?” 这时蒋戎正跟两位好友衔着香烟拎着酒瓶在别墅桌球室里挥杆玩斯诺克。 蒋公子比分暂时落后,他看见简讯才想起来之前跟纪天养说会在一点钟前吃药睡觉,所以这条信息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啧……”但蒋戎晃晃悠悠打完一台后忽然掐熄烟头对好友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贺子旺今晚神经有点敏感,听他说要去打电话立即拧眉追问:“这么晚是谁啊?那个大内总管呐?” 蒋戎瞠目瞪回来:“我妈!” 他拿电话到楼下烤炉旁给自己倒杯温水,好整以暇把电话拨回去:“喂?阿养,怎么还没睡?” 纪天养首先没想到蒋戎真会回他电话,其次依蒋戎得过且过爱糊弄那个秉性,今天态度好得有点出人意料。 再就是他抢先说了纪天养“台词”,以至于纪天养在电话那头稍微卡壳两秒,就好像讯号断了一样。 第32章 破车 “怎么不说话?没事吧?”蒋戎难能可贵对纪天养显出几分关切。 纪天养回过神:“没事,想提醒你别睡太晚。” “好,我很好,就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蒋戎一本正经说完晚安却没挂电话,让纪天养在几十公里外的思念情绪再发酵一下。 果然纪天养也舍不得截断通话:“熬夜就少抽点烟吧。” “这也能听出来?”蒋戎语带笑意:“越来越像我老婆了。” 纪天养轻笑出声,随即放软声音小心翼翼反驳:“我好像是老公喔……” “好呢,听你的。乖,早点睡,我也去睡了。” 蒋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回是真打算挂电话。 “等下。”纪天养却再次叫住他:“太太在杨小姐那里订了一批年礼,让我明天下午过去取。你明天几点回来?要是晚的话可以搭贺少车回大宅,我晚上去那边送礼袋。” “不会很晚,你明天等我电话。我和你一起去拿礼袋。” 蒋戎极富耐心跟纪天养讲完电话,回桌球室对两位好友宣布:“打完这局就睡觉哈,老妈让我明天下午去新界取年货。” 他说完坐进沙发交叠双腿又给自己点根香烟,但刚抽一口就被贺子旺伸手钳走:“差不多得了,哪来这么大瘾一晚上烟不离手。” 蒋戎抬眼斜睨住他几秒,喃声吐槽:“救命呐……将来我老婆不会也这么管我吧?” 贺子旺把抢过来的烟就手吸一口捻熄:“嗓子都沙了,还抽……戒了吧。” 蒋戎起身晃到唱片机跟前点首老歌:“沙沙的唱歌才好听懂不懂?” 说完随甜蜜轻柔旋律小声哼唱:“来唱情歌,由从头再一遍,音阶起跌年月变而我从未变。三十岁我已沙哑了声线,回忆那掌声却依然到今天。” 歌很老但很好听,直唱到三位童年挚友心窝里。 蒋戎微笑低头,忽然不敢直视贺子旺眼神。 这十年对他来说改变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如果你老爸不逼我,我怎么会忍心伤害你? 抑郁症是精神病,精神病的发病诱因主要在于心情。蒋戎从马特回爐港那天虽然疲惫但起初心情并不差。 后来突然发作是因为想到自己做的所有准备将使他失去一位三十年感情挚交好友。 他想:“旺仔现在有多喜欢我,不远的将来就会有多恨我。现在这段时光,我也想永远留住啊……” 端木和正趴在球桌上找角度,忽听背后扑通声响,贺子旺惊呼:“阿戎!” 贺子旺眼看蒋戎毫无征兆倒地,吓得脸色发白跟端木和一起扑到跟前查看。 蒋戎呼吸顺畅像睡着了一样,但无论两人怎么拍打摇晃都叫不醒。 只能手忙脚乱赶紧把人抱上车,连夜开车下山找医院就诊。 好在半路上蒋戎自己醒过来,有气无力询问:“你们干嘛?这是去哪儿啊?” 端木和跟贺子旺几乎被他吓死:“你刚才忽然晕倒啊!你到底怎么回事?要不要给伯母打电话呀?” “我……低血糖吧?”蒋戎随口编个理由,心里后悔没早点吃药睡觉,嘴上却埋怨别人:“你们疯了呀?千万别给我妈打电话。给我找地方睡一觉就好啦。” 贺子旺把他上半身搂在怀里,仍觉刚才惊心动魄:“不打电话可以,医院还是要去的,检查一下才能放心。” 蒋戎没再出言反驳,翻身换个舒服卧姿,面朝贺子旺腰腹,双手环到贺子旺背上,闷声闷气提醒开车的端木和:“和尚你慢点开啦,这驾车真是颠到没天理,有机会脱手就赶紧卖掉吧。唉……” 普通诊所当然查不出蒋戎身体有问题,医生给出几项检查后也觉他是低血糖,于是让他喝杯糖水留院观察。 贺子旺跟端木和在病房沙发上凑和半宿,天亮后打电话叫纪天养来接人,这时医生已确认蒋戎身体无碍可以出院。 总之这一晚想要玩的没玩好,想要睡的也没睡好,三名大男人看向蒋戎的表情同样无奈至极。 蒋戎打发走好友,跟纪天养回公寓休息,回家换起睡衣后叫纪天养进自己房间:“阿养,陪我睡一会儿。” 纪天养点头,脱下外套衬衫钻进蒋戎被窝,把对方揽进臂弯轻抚背脊:“你最近发作次数有点多,要不咱们去帝京做一次全面检查吧?” “不用,我心里有数。昨天是个意外,不熬夜就没事。” 纪天养岔开手指帮他捋顺半长额发:“是啊,熬夜不一定出问题,但每次出问题都在夜里。” 蒋戎低头把面孔埋到他胸前闷笑:“知道了,真啰嗦。” 他俩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纪天养睁眼吓一跳,说再不出发赶不及给太太取年货。 蒋戎一觉睡好就像游戏角色回血一样立即焕发神采,麻利起床冲个澡跟纪天养一起出门。 半路在汽车餐厅买两份套餐,蒋戎左右手各一只汉堡,一边自己吃一边喂给纪天养。 纪天养虽然开车但并非不能自己拿东西吃,可他很享受被蒋戎这样关照,心里甜滋滋。 蒋太委托这位年货买手杨小姐是一名爐港知明时尚杂志编辑,有品位有渠道,专门帮豪门阔太订购国际大牌奢侈品。 蒋戎妈妈交友广阔,每逢年节都要给亲朋好友送礼物,她又没耐心一件件自己挑,索性把送礼名单交给买手。 而买手不仅眼光好有品位,甚至可能知道收礼方心里想要什么,连打包礼盒祝福卡都一并给蒋太准备好。所谓服务有价贴心无价,她的客户往往付过代购费仍然再封个红包做小费致谢。 五十多岁但依然风韵妩媚的杨小姐收下纪天养递上的红包,笑容得体的跟两位年轻帅哥倾谈几句就叫家里佣人帮忙,一起把大大小小礼盒拎到他们车上。 蒋戎的老凌治连后坐都塞满才勉强把所有东西装下,杨小姐啼笑皆非望着这辆老款轿车柔声叮嘱:“戎少回程慢点开车,你妈妈从我这里买的东西都够换好几辆你这个车喽。” “没办法,男人赚钱就是要给女人花的嘛哈哈,尤其是像你们这些美丽的女人。”蒋戎习惯性对美女殷勤恭维,尽管对方年纪够给他当妈。 第33章 超级帅大叔 过年期间长辈们在家里待客收礼,晚辈则负责送礼。 再就是商业酒会跟富绅家宴,蒋戎和纪天养这段时间搬回蒋家大宅住,两人每天打扮得衣冠楚楚四处走亲会友。 让蒋戎有点意外的是他老爸居然也知道纪天养跟许家嫡孙关系不错。 阖家拜访许望山那天不仅特意关照纪天养随行,见到许老爷还主动问起许恩佐:“听说老会长的孙少爷回爐港啦,玖爷是否也回来一起过年呀?” 许望山已经九十几岁,笑呵呵坐在轮椅上,语速十分迟缓:“阿玖那个衰仔,你知他有风湿冬天不能回来挨冻的啦。听恩佐说你儿子是他同学,叫阿戎上楼,小孩子们一起去玩呐。” 蒋志行哈哈哂笑:“恩佐的同学不是阿戎,是阿养。” 许望山年纪大了,脑子时灵时不灵,听蒋志行这样一说表情有些茫然:“喔?志行你有两个儿子哇?” “不是的啦……”蒋太太耸眉失笑,刚要辩驳就被老公打断。 蒋志行扭头冲爱妻扁嘴:“算啦,老爷子……”他指指自己脑壳,示意老人家记性不行,小小不严的事情不必理会。 许望山仰头高声吆喝:“Enzo呐!你的Friend来啦!”吆喝完对蒋志行夫妻解释:“恩佐在国外出生,中文不太行。” 蒋家夫妻哭笑不得,心说老人家年轻时也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老来牙齿都掉光了居然还要为孙儿学起英文,只是他这口英文恐怕连英国人都听不懂。 很快楼梯上传来噔噔噔噔脚步声,许恩佐一身卫衣从楼上跑下来,但只下来半截,弯腰抻着脖子朝大家问好,然后冲纪天养招手:“阿养,你来得正好,我正在跟老爸打视频电话,你来帮我说几句。Uncle蒋也一起上来哇?” 蒋志行表情一懵,他听见“Uncle蒋”还以为许恩佐在叫自己。 蒋戎赶紧站起身向自己老爸摆手解释:“是叫我。”说着和纪天养一起跟许恩佐上二楼。 许宅二楼比较空旷,家具不多,许恩佐的东西摆放随意而杂乱,不像有人长住的模样。 因为许老爷子腿脚不便,早几年已经搬去屯门带园林的老宅居住。今年搬回半山别墅完全是因为许恩佐回港,方便他出行市区到处玩。 二楼会客厅大茶几上放一部视频电话,许恩佐把纪天养拉到电话机跟前,给那边的老爸介绍:“老爸,阿养来啦,你有问题快问呐,阿养帮我回答。” 电话那头的男人抬手摇晃一下:“阿养你好,好久没见。” 纪天养乖巧点头:“玖叔好。” 蒋戎凑到跟前,但只在画面外旁观。许玖虽然是“老爸”,但看面相也就四十出头。容貌儒雅和蔼,声音也很好听,反问许恩佐:“所以是你要开公司还是阿养要开公司啊?” 许恩佐信誓旦旦:“当然是我要开公司,毕竟我才是掌握核心技术的人。” 他爸在电话那头表情一窘:“是……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许玖话没说完,电话里忽然传出另一男人斥责的声音:“他有想过才怪!你不如直接问他,阿养肯不肯跳槽给他打工?” 这回换电话这头三名年轻人齐齐显出尴尬表情。 视频画面里这时多走进一个人,但因为对方是站立在摄像头前,只能看见双手垂在腰间这一块。他手里拄一根绅士棍,手仗磕地板发出笃笃声:“我跟你说很清楚啦,我没有阻止你败家,但你要给自己划一条底线,不要最后连底裤都亏掉再找我哭。” 许恩佐表情沮丧:“不是的,干爹,我这次真的有认真做调研。” 拄棍男人弯腰对住镜头,露出一张与许恩佐八成相似的中年面孔,拧眉斥责:“你调研很清楚啦!现在爐港最流行的电子游戏是大富翁和棋牌麻将,你要做那个跟市场完全反着来的,你说你要赚钱?我看你是在逗我。” 许恩佐撇嘴反驳:“干爹你不懂,受众不一样的嘛!” “我丢!我不懂,你懂,那你干嘛问我意见?”他干爹斥骂一声转身走出画面。 许玖在视频里嘿嘿讪笑,扭头对画面外那个人埋怨:“年轻人是要多尝试的啦。” “哈哈!”许恩佐名为干爹实为亲爹的跖跋冰在视频外大声嘲笑。 许恩佐拧眉扁嘴满脸委屈:“老爸,我觉他根本没有耐心听我们的想法。” 许玖竖起手指对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们大概三四月份回去,到时候见面说。” 许恩佐哭丧着脸催问:“那到底是三月还是四月呀?” “看天气喽,赶上梅雨季潮湿阴冷你爹地肩膀会痛的嘛。” 许恩佐唉声叹气:“那就是不晓得几月喽?唉……你们春天一直留在马代?” 许玖嘿嘿一乐:“我们这里是夏天。” “晓得咯。”许恩佐勉强咧咧嘴角挂断电话。转身望向纪天养:“阿养,你下个月陪我去趟马代岛好不好?我觉得我们的计划没有问题,但我一个人说服不了干爹。” 纪天养抬手挠挠眉头,表情很犹豫:“其实我觉伯父有道理的,做生意是该迎合市场,你如果一定按自己喜好,孤注一掷风险就会很大。” 蒋戎抱臂站在一旁默默思索,他虽然只听到只言片语,但凭生意场社交圈里摸爬滚打多年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隐约已经瞧出些端倪。 以许恩佐出生即拥有的财富而言,亲爹图他赚钱发财的概率不大。 可是如果许恩佐起始的想法就很离谱,他亲爹大概不会放他回爐港。 那么起点跟目标都没问题,问题肯定在过程上。 做商人和做运动员不一样,运动竞技只要方向对,拼的就是速度与距离。 做买卖方向对但亏死在半路上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蒋戎问纪天养:“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你们的运营方案?” “好喔。”许恩佐抢先答应一声,转身回房拎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翻开放在蒋戎面前。 第34章 取向穿帮 许家下午开饭时才把三名年轻人从楼上请下来,蒋志行十分好奇,问儿子蒋戎:“你们在楼上聊什么聊这么久?” 蒋戎:“说恩佐开游戏公司的事情。” 蒋志行表情惊讶,转而向许望山求证:“原来孙少爷回爐港是要做生意呀?” 许望山慈眉善目呵呵哂笑:“小孩子玩家家酒而已,随他折腾去吧。” “嘿嘿。”许恩佐咧嘴假笑,满脸无奈不尴不尬跟纪天养对视一眼。 他那套东西,连长年在国外生活的两位老爸都看不懂,更不要妄想眼前这些做传统营生的叔伯。 总之人人都觉他只会打游戏,根本不是做买卖的材料,强行做生意必定成为败家仔。 “恩佐是想开发一款全新类型的电子网络游戏,我刚刚仔细看过方案,其实很有前景。由其现在这个通讯升G的节骨眼上。如今3G只是过度产品,很快4G普及开,恩佐的游戏会成为真正的时代主流。价值前景高到难以预估。” “哦?”蒋志行面显惊喜:“这样厉害啊!” 他这副模样主要是给老会长面子,听没听懂很不好说。但蒋戎继续认真道:“不过新游戏对载体机芯要求比较高,所以我建议恩佐下个月跟我们去沪深那边逛一下科技展会,对开发要求与进度尽量校准,有的放矢重新评估市场潜力。” 许恩佐一脸感动冲蒋戎微笑点头,若给他安一条尾巴大概已经摇成螺旋桨。 纪天养也笑吟吟凝视蒋戎,眼中尽是仰慕钦佩。 许望山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听到别人言之凿凿夸自己宝贝孙儿,捋须点头笑得十分开怀。 蒋志行听得懂,但对电子游戏行业并无兴趣,所以也没再往下接茬,只拍拍蒋戎肩膀以示嘉奖,很快和他的老会长许望山换去其他话题倾谈。 倒是蒋太太把儿子几句话听进耳,回程车上嘱咐蒋戎尽量跟许恩佐搞好关系,这小子亲戚四通八达,将来说不定生意场上用到谁家,是条很优质的人脉。 蒋戎笑晏晏称是。 蒋太问:“康家新年家宴,语彤有给你发请柬吗?” 蒋戎点头:“有发,说是定在初三,就在她自己家的禧福园大酒楼,她还问我你和老爸有没有空参加。” 蒋太想了想:“还是你自己去吧,毕竟还没订婚,我跟你爸去了反倒古怪。不过我们会提前一天去她家拜访,探探她家口风,今年你就年满三十岁,语彤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没什么问题最好尽快摆酒订婚。” “好。”蒋戎理所当然应承,随即目光不由自主瞟了眼正在开车的纪天养。 回头对母亲补充:“还是我先问一下彤彤的意见,您别太心急吓到人家。” 蒋太咯咯轻笑:“她怎会不愿意?我看她爱你爱得要命,绝不会拒绝。” 谁不是爱他爱得要命呢……纪天养无声嗤笑。他专注驾驶,入耳言语虽觉讽刺,但心情上已觉不痛不痒。 身为男人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去占,蒋戎如此,他纪天养也一样。只晓得忠贞与付出是愚蠢的,祈求垂青更加可耻。 春节期间蒋家大宅里有些佣人也要回家过年,纪天养回来就尽量帮忙做些简单家事,比如帮大家切水果当宵夜。 蒋戎把纪天养当朋友当亲人或者当情人,但没把他当过佣人。纪天养平时侍候他一个是情份,侍候他全家就有点过份了。 所以蒋戎看纪天养去厨房洗水果,他自己也屁颠屁颠跟过去帮忙。 俩人从冰箱里挑几样瓜果洗干净切块摆盘,蒋戎边装盘边挑自己喜欢的水果放嘴里提前品尝。 纪天养时而侧目瞥他:“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很冰呃,你放一下再吃行不行?” 蒋戎看他婆婆妈妈关心自己的模样心情愉悦,口中衔一颗提子扭头冲纪天养眨眼撩拨。 纪天养回头看一眼确认厨厅里没人才低头跟他分食提子顺势吻到一处。两人偷偷摸摸缠绵,心里紧张之余更滋生出隐秘感带来的微妙甜蜜。 蒋戎双手隔衬衣放在纪天养胸前感慨:“你们到底是怎么把胸肌练成这样的哈?简直就像比我多发育一次。” 纪天养笑问:“还有谁?” 蒋戎跟他玩笑:“旺仔喽,我给他起了新绰号,叫旺仔奶牛。” 纪天养差点把一句“你摸过?”脱口而出,他连忙低头吻住蒋戎避免自己因吃醋口不择言杀风景。 片晌后蒋戎小声叮嘱:“你今晚睡觉不要锁门。” 纪天养抿唇笑眯眯点头,他转身拿水果时骤然看见蒋志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厨厅里。而纪天养身体一动,蒋戎也看见自己老爸,俩人齐齐僵在当场。 蒋戎犹犹豫豫想要开口,蒋志行却忽然小幅度摇头制止儿子说话。 果然厨厅外很快响起蒋太太声音:“老公啊,你要拿什么,我帮你呀?” 蒋志行笑吟吟扭头:“我在找我的养生杯喽,你有看见吗?” 蒋太语气纠结:“对哦,我刚才在厅里也没看见。” 纪天养应声:“在厨房,我看到了。老爷想喝什么?花果茶还是泡参片?” 蒋志行:“想吃点甜味,还是剥几颗鲜龙眼吧。等下帮我拿到书房里。”然后又对蒋戎道:“阿戎你跟我来聊几句萨亚那个事情。” “好。”蒋戎答应一声,把果盘捧出去交给他妈,然后转身跟老爸去书房受审。不过两三分钟纪天养也叩门而入。 蒋志行眉头微蹙,似乎正在努力消化一件噩耗,隔好半天才讷讷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的?” “爸对不起,我们还没开始,我们不会……” “半年前。老爷,是我先追求戎少……” 蒋戎和纪天养同时开口,话没说完又齐齐噤声,主要是供词没对到一起。 蒋志行沉沉叹一口气:“我没有要责怪你们的意思,由其是阿戎。阿戎,爸爸在感情上没有想要束缚你的想法,只要你开心,放松,你想和谁在一起爸爸都不会阻拦。” 他说完把目光缓缓移向纪天养:“至于阿养……” 第35章 催命勒索 蒋志行看纪天养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既有不甘也有不忍心。 他说:“当年阿飞出事时,我也在车上。对面一辆大车闯灯又抢道,他若向右打轮死的就是我……阿养,你爸闭眼前让我帮忙照顾你,我一直把你当亲儿子对待呀。” 纪天养头垂很低眼泛泪光:“对不起老爷,是我的错。” 蒋志行摇头:“感情的事你情我愿,既然是两情相悦就没有对错。对你们我只有两点要求,一是暂时不要让太太知道,让我慢慢给她说;二是好聚好散,在一起开开心心,将来如果有人想分开也要潇洒一点,不要互相怨怼。” 蒋戎跟纪天养如释重负对望一眼,纷纷点头向蒋志行作出保证。 这时桌上内线电话铃响,蒋志行按通话键,蒋太在电话里问:“宋太打电话说她家里开台,三缺一,问我们有没有空?” “好哇,我陪你去。”蒋志行说着往对面睇一眼,又道:“把丽姐也叫上,凑把手换着玩,输了算我的,过年了大家都开心一下。” 丽姐是帮佣也是蒋家远亲,春节只有她没回家,留在蒋家照顾老两口日常饮食。蒋志行这样一说就相当于把家里空间全部留给两个孩子。 蒋戎和纪天养忍不住笑意上脸,左右搀扶蒋志行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又被蒋老爷打趣调侃:“我们去打牌开心一下,你们在家里也开心一下哈。” 纪天养从前自觉最愧对蒋老爷,没有蒋老爷出钱供他读书,他如今早就不知道流浪到什么犄角旮旯。 今天意外得到蒋老爷认可,不谛于结婚时收到家人长辈真挚祝福。 蒋戎虽然意外但同样欣喜,他老爸从前脾气并不算很好,前两年生病后仿佛参透人生越来越慈爱开朗。 等家人出门,蒋戎挑一瓶红酒起开,大大方方偎进纪天养怀里举杯:“新年快乐。” 纪天养和他碰杯,低头亲亲蒋戎嘴唇:“只有这样?” 蒋戎咳嗽一声清清喉咙,郑重其事祝贺:“恭喜发财。” 纪天养低声哂笑仰头杯干:“老板发财。” 蒋戎乐不可支,挺腰仰脸亲他嘴唇:“怎么不叫老婆?” 纪天养笑眯眯反问:“真的可以吗?” 蒋戎想说家里又没别人,有什么不可以?但瞧纪天养眉眼含情仿佛别有深意,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俩人对饮红酒至微醺后各自许多烦恼暂时散去,手牵手回蒋戎房间,纪天养从身后搂紧蒋戎,一条胳膊箍住蒋戎窄腰,另只手迫不及待伸蒋戎裤子里挑逗。 蒋戎惊喘着叫了声:“阿养。” 纪天养面孔拱在蒋戎后脖磨蹭,吻住他耳垂呢喃:“老婆我爱你,老婆我好爱你。” 蒋戎仿佛情难自禁扭头跟他接吻,然后表情略显扭捏低头支唔:“老公,我也好爱你。” 天晓得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蒋戎心情好时做这档事百无禁忌,对他来说床上的事情他只图一时快乐,说几句好听话让气氛更好非常理所当然。 但纪天养会心动,他听蒋戎一会儿叫老公一会儿喊宝贝,就真的会动妄念,会更贪心。 等他们折腾出一身热汗偎在床头回魂时,纪天养抚摸着蒋戎汗津津身体忍不住试探:“其实结婚有什么好呢?无非多个人管着你。恩佐老爸生意做得很大,在爐港也很有影响力;你听见他们说了,他们今年会回爐港,到时候你帮他,他帮你,不比单钓沪市一条线好吗?Uncle,你可不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啊?” 蒋戎听他絮絮叨叨耳语,眼睛里含着笑意:“我对你一直很认真吧?语彤又没说一定会答应我求婚。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天不结婚,一天都是你老婆好不好?” 这句废话好听但毫无意义,他若结婚就要去给别人当老公,说不定届时还会趁职务之便勾引纪天养偷欢。 纪天养自问:真有那一天我能硬下心肠拒绝吗?可能很难。 控制一名野心家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他的野心,让自己成为他的野心,他自然乖乖就犯予取予求。 纪天养问蒋戎:“Uncle,你最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名望地位?金钱?还是营造一个虚假的温馨家庭?” “咦?”蒋戎语气惊奇翻个身跟他搂抱更紧密:“我记得跟你说过,我要贺伟诚输,要他跪在我脚边认错。” 贺伟诚就是贺子旺的父亲;爐港商会会长;当众羞辱蒋老爷至其中风;蒋太年轻时的金主情人;疑似绑架勒索蒋戎那位神秘人。 纪天养对前三条了解详尽,对后两条则毫无所知。他觉得蒋戎过于偏激了,如今蒋老爷已经放下旧怨,他却要搭上与贺子旺半辈子友情跟自己一生幸福去扳倒一位六七十岁的垂垂老者。 就算他不管贺伟诚,难道贺伟诚还能再活二十年?或说他就算还能再活二十年,像许望山一样活成人瑞,可那时候已经糊涂了!大家根本不是一代人,何必拿自己正午阳光赌他人日暮余晖?完全不值得。 蒋戎伸手摸摸纪天养脸颊:“我开玩笑的,累了睡吧。” 第二天蒋老爷夫妻快到中午才回家,他们在朋友家里打通宵麻将,天快亮时才睡一觉,到家时仍昏昏沉沉。 佣人丽姐把一叠报纸信件跟广告单放在玄关柜上,进厅屋提醒蒋戎说门口那叠东西里有他一封挂号信。 然后问纪天养中午有没有蒸米饭,老爷太太说随便吃一下,自己再烧两个菜,吃过饭他们要继续补充睡眠。 纪天养跟丽姐去厨房帮忙时蒋戎去看他的挂号信。他以为是银行寄来的信用卡或大额对帐单,撕开封套却有两张照片滑出来,啪嗒声掉落在脚边。 蒋戎弯腰把照片拣起来,首先看到的是第一张照片背后用杂志字块贴出来的勒索信:“新年快乐,钱准备好了吧?或者和你的家人分享你的艺术照。” 第二张照片背后是一条打印出来的数字,看数字组合明显是一串电话号码。 第36章 猎宴 既然有打印机,为什么还要费劲拼字块?蒋戎皱眉,他不敢看照片,而是拿起信封检查。 信封来自一家爐港保险公司,保险公司逢年过节寄送产品目录推荐保险,所以对方是一名保险经纪?当然不是,胶封破拆过,地址姓名是涂改的,做得不算糙,但跟细致也不沾边。 蒋戎眉头越攒越紧,把照片塞回信封追进厨房问年长帮佣:“丽姐,我这封挂号信是在咱家邮箱里拿到的吗?” 丽姐正在切圆葱,听见蒋戎问话顿住菜刀扭头:“是大门保安老张拣到给我的,应是邮差粗心掉在大门门口。” 纪天养不经意回头看见蒋戎脸色不好,放下手中料理盆抹抹手上前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没事。”蒋戎怄气脸转身快步走开。 蒋老爷正在邻近餐厅里拿小茶炉煮养生花果茶,听见蒋戎说话声抬头把人叫住,问儿子怎么了? 蒋戎捏住信封对蒋志行方向摇晃一下,声音压极低:“是那个人……” 蒋志行看他表情立即会意,拄拐颤巍巍站起身:“跟我去书房。” 父子俩脸色同样如覆寒霜,目光审慎阴郁,好在此时蒋太太已经回房卸妆泡澡,没看见老公跟儿子满脸抑郁的模样。 蒋父进书房后把门反锁,气息沉重的在老欧式真皮沙发上落坐,拍拍身旁位置示意蒋戎坐到自己身边。 蒋戎视线落在他爸伸过来的手掌上,递信的动作却很犹豫,心里挣扎半天声如蚊蚋:“爸,对方就是要钱,跟一串电话号码而已。” 蒋志行裹挟满腔愤恨重重叹一口气:“我知道,没关系,爸爸有心理准备,撑得住。” 蒋戎把照片拖出来一点边角,确认背面朝上,才递到老爸面前。 可蒋志行取出照片后还是不由自主翻过来看了一眼,这次相纸打印出来的画面尺度已经远超前两次电子邮件。前两次通过电邮发过来的照片顶多算事前事后展现出的暴露跟暧昧;这次两张照片均拍自蒋戎遭兔面人侵害时。 蒋戎面无表情扭头望向另一边,蒋志行把照片扣在膝头,不停用手背揩拭双眼,哽噎道歉:“对不起,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随即老泪纵横攥拳捶打沙发扶手:“我分明第一时间就答应给钱了!他们说不会伤害你……那帮变态!” 蒋戎弯腰从茶几上拿一包纸巾帮老父亲拭泪:“没事了爸,你说过只要把这件事当成一次糟糕的感情经历就好。会有人帮我抹掉这段记忆,治愈我……所以你看,我现在已经不害怕,阿养把我治好了。” 蒋志行做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这种事他曾经经历过,越激动越会坏事,等自觉能做到平静对话时,拿蒋戎手机拨打对方贴在照片背后的号码。 信号在几秒后顺利连通,蒋志行开门见山:“我是蒋戎的爸爸,你要钱我给你,不要再骚扰蒋戎。如果蒋戎有什么意外,我的儿子没了,你不仅一毛钱拿不到,我还会赌上这条老命,用尽一切办法让你不得好死!” 蒋志行胸口憋一股气,这段话讲得极其流畅而且掷地有声。 电话那边的勒索人并没马上接话,大概是因为惊讶,数秒后才传来一阵沙哑古怪的大笑声:“好哇!大年初一早上九点钟把钱装袋放后备箱,车开到马头礁公园A7门往东第三四根灯柱之间。停车不落锁,然后去海边抽根烟。” “好。”蒋志行也很痛快:“但是我没办全部给你红票,会有一部分港币,和黄金,大概三百万左右,是我存在家里的棺材本。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但保证你是安全的,全部旧票不连号,没有记号。” 对线勒索人仍然等待三秒左右才开口:“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他这次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蒋老爷把勒索照片塞回信封,撑拐起身一步一挪绕到自己办公桌椅背后。 那面墙上是一幅“大展宏图”镶框挂画,按旁边书柜上按钮画就能升起来。 画背面有只一人来高的巨型保险箱嵌在墙里。 密码是蒋太的生日,里面有一些现金首饰,说棺材本夸张了,算是家里留点应急钱。 蒋老爷把勒索信压在一叠重要文书下,然后招呼蒋戎:“书架下头柜子里有只尼龙包拿过来。” 蒋戎依言取出尼龙包,把里面装的高尔夫用具拿出来,将空包放到他老爸脚边,讷讷开口:“我原本说先给他五十万。” 蒋志行摇头:“你觉得他只是为了钱?” 蒋戎摇头,显然不是。 蒋老爷抬手轻拍蒋戎肩膀继续道:“和儿子相比,我也不在乎几百万。他要诚意,我就给他诚意,让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我相信你的努力都会有回报,我们不会永远是待宰的羔羊,对吗?” 蒋戎点头,蹲身接过老爸递来的钞票一捆一捆整齐码进运动背包。 距离大年初一还有两天时间,父子俩装好尼龙包又把它锁回保险柜。 蒋戎和他爸从书房出来时午餐已经摆得七七八八,丽姐看见他们哎一声笑道:“大少爷来得刚好,屋外有你挂号信,我正想叫阿养帮你去拿。” 蒋家父子脚步同时一僵,蒋戎连忙高声答应:“谢谢丽姐,我自己去,您和阿养忙活一上午,赶紧洗手吃饭。”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玄关跑,心急的像个去取情书的毛头小子。 还好这回挂号信并非勒索信,而是两封聚会邀请函。 一封是贺子旺邀请蒋戎,另一封是旺仔大侄女贺伶俐邀请纪天养。大号塑封信囊里还有两件长度夸张的黑色斗篷。 蒋戎脸色缓和,哭笑不得拎斗篷回家给纪天养看:“亏他们想得出来,这东西好浮夸,哪个正常人敢穿出去?” 纪天养接过邀请函阅读,随即呵呵轻笑出声:“『猎宴』?是吸血鬼主题喔,每位受邀血族可携三名人类朋友入场。啧啧啧,不穿就要做猎物……那你还是穿上吧哈哈。” 第37章 阿养和旺仔谁胸更大 蒋戎垂到脚后跟的斗逢披身上原地转一圈,冲家人咧嘴讪笑:“真羞耻哈哈!这种鬼主意决非旺仔能想得出来。” 蒋太太坐在餐桌边笑吟吟捧脸欣赏:“不会呀,我戎仔怎么穿都帅的啦。不过里面要搭配华丽点的黑色礼服会更有型。” 蒋戎呛笑:“演舞台剧那种吗?好夸张。”说着把斗逢摘下来,两条一起扔旁边空椅上,跟纪天养一起坐下用餐。 蒋志行吃两口饭后抬头提议:“下午我们老人家要补觉睡,你跟阿养如果闲不住不如去逛街,顺便买两件合适的着装。” “嗯,好。”蒋戎点头。 蒋老爷放下碗筷拿起手机:“今年还没给你俩发压岁包,正好现在发给你们买靓衫。” 蒋戎和纪天养的手机马上各弹出一条到帐提醒,蒋戎收到多少纪天养不晓得,纪天养账户里立即多出一个月薪水,连忙道谢:“多谢老爷。” 蒋戎不缺钱,但一样笑嘻嘻真诚道谢。心里悄悄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好父亲,无论人生掉进怎样的深渊都会有一束光能把他拉拔出黑暗。 除夕晚上守岁,第二天家里三名男人却破天荒不约而同起了个大早。 纪天养神秘兮兮说自己要帮老爷出门送瘟神,蒋戎假装不知其然,他猜他老爸也不会把来龙去脉告诉纪天养。 老人家都迷信,新年当口做些古怪仪事本身并不古怪。 父子俩目送纪天养拎蒋戎装满钞票那只尼龙运动包出门,蒋老爷千叮万嘱,叫他按方位停好车后走远点,在海边等足一刻钟再回来。 等纪天养开车离开,蒋父悄悄告诉蒋戎,说自己放了一枚定位芯片在提抱夹层里。 蒋戎听得一阵心悸:“如果被发现,阿养岂不是有危险?” 蒋志行摇头:“放心,一刻钟保准他找不出来,一刻钟后纪天养该驾车离开了。” 蒋戎讷然点头,他爸是电子工出身,做一只芯片跟踪器手拿把掐,理应不会有问题,但仍紧张得一层层发虚汗。 父子俩步履蹒跚回书房,打开电脑头挨头观察地图上星标路线。 大年初一道路通畅,纪天养八点一刻出门,八点五十分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停好车。 马头礁公园距离香爐山别墅区有四十公里,是一处开放式滨海公园,平时很多人去那边散步或跑步运动。 新年一早出门的人少,车位很多。纪天养停好车后在车里坐到九点整,然后下车步行至几百米外的海边,抽根烟,掐表等一刻钟转身返回。 十点整,蒋志行与蒋戎等在家门口接到纪天养,纪天养被打发回家休息。 父子俩神色惴惴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不知所措。 定位显示提包根本没有离开汽车,它又回来了。 蒋戎掀开后备箱,尼龙提包果然还好端端摆在里面。 蒋志行沉沉叹一口气:“别担心,是他自己不敢来取,我们再等等看。” 蒋戎点头,低头提拎尼龙运动包时随手滑开拉链看一眼。 “爸……?”拉链哗一声被完全扯开,包里现钞跟金条已经被两摞过期杂志取代。 蒋志行瞠目结舌,但片刻后表情反而如释重负;拍拍儿子肩膀,把提包拉链锁回去:“没事,挺好。至少没出什么意外。回家吃饭吧,下午还要回屋村派利市拜年。” 老爸已经尽力保护自己,奈何对手太狡猾,蒋戎能做的只有压下心底恐惧,若无其事跟家人回乡下给远房亲戚长辈发红包贺新年。 初二蒋家三口去康家作客,初三蒋戎独自陪康语彤出席家宴,初四蒋戎全家在家接待亲友,初五清晨早起放鞭炮接财神,下午跟纪天养扮成吸血鬼出门参加贺氏叔侄包夜场举办的聚会“猎宴”,一场爐港阔少千金云集的狂欢盛会。 纪天养邀请了一位“人类”朋友许恩佐。 蒋戎有很多朋友,但年前被勒索信搅得心神不宁索性只身前往。 既然是“猎宴”,现场肯定少不了“猎物”跟他们一起玩耍。 比如端木和一个人就带来五位美女,而且不出意外里面没有他带去马特滑雪那位叫娜娜的女友。 蒋戎的老凌治和端木和的加长林肯前后脚进场,下车俩人对视一眼都很惊讶,蒋公子:“喂!你怎么能带这么多嘉宾?” 端木和:“我是VIP呀!你嘞?”说着睇一眼他身旁许恩佐:“你改吃素啦?” 许恩佐头戴针织帽满脸茫然,抬手对面前许多人统一打了声招呼:“Hi……?” 这时纪天养从驾驶位开门出来,车钥匙扔给俱乐部门口的泊车仔,对端木和问好:“和少,他是我同学Enzo。” 端木和笑容满面:“Hi,阿养。好久不见。”顺便朝许恩佐扬扬下巴:“幸会。” 贺子旺包场的大酒吧门口伫立七八位保安给客人验票,街道旁还停两辆红蓝闪灯交替辉映的巡警车无声静守。 许恩佐一脸稀奇扭头张望:“为何会有警车?” “酒吧备案了吧?”纪天养随口猜测。 名流齐聚的场面巡警都会多照应一眼,主要是怕阔少千金们喝多了打人撞车撒酒疯,事情闹大巡警也不好收场。所以红蓝灯彻夜闪烁给大家提个醒。 验票后进门首先是衣帽区,换一波打扮成吸血鬼的服务生帮客人挂外套。 端木和夹克下面是一件领襟袖口带荷叶边的哥特款衬衫,外搭紧身小马甲,斗逢用两只钮扣锁在肩头。 蒋戎笑嘻嘻指着好友问纪天养:“和尚蛮会搞喔?有那个Feel哈哈。” 蒋戎和纪天养思路受蒋太影响,在时装店淘了两件带亮片水钻的修身西装礼服,乍一看还以为电视明星出席颁奖礼。 唯一亮点是因酒吧里温度高,俩人不约而同选择真空穿外套,前胸深V露肉颇显不羁。 端木和瞠大双眼,目光落在纪天养胸前,表情贱嗖嗖咂舌:“啧啧啧啧啧啧,蒋戎,阿养和旺仔谁的胸更大?” 蒋戎嘿嘿坏笑:“你自己用目光丈量喽。” 端木和身旁一位美女忽然抬手摸自己胸脯:“他好像比我还大哎!我丢……好自卑。” 不过此刻更自卑的是许恩佐,别人脱下外套皆有造型;他脱下羽绒服里面是件白色半袖T恤,而且没有斗逢。 连服务生都有斗篷,许恩佐目光在眼前众人身上溜一圈,确认所有男性都有斗篷后马上质问纪天养:“我斗篷嘞?” 纪天养连忙把自己斗篷递过去:“这个给你。哎?我前天不是打电话叫你稍微装扮一下吗?” 许恩佐一边披斗篷一边点头:“是呀,但是我忘记了。” 舞场入口处堆放一些搞怪配饰和玩具,许小爷很认真的挑选一只恶魔之眼头罩套在额头上,并把一支电光宝剑握在手中。 蒋戎跟好友们目瞪口呆盯住他,心说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许恩佐应是全场唯一认真参加主题Party的人。 第38章 海王定制修罗场1 酒吧里派对尚未正式开场,只有几名DJ在中控台手舞足蹈炒热气氛,宾客们三三两两聚首闲谈。 蒋戎进场没几步就看见三名男女围住一位体态圆润的女士搭讪,不由自主惊呼一声:“彤彤?”话音未落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康语彤带出人群质问:“老婆你怎会在这里?” 康语丹先一愣,随即表情很不愉快回呛:“你能来,我当然也能来!猎宴是吧?你来猎谁?” 蒋戎脸色微窘:“我是说你要来玩可以告诉我,我带你来嘛。我来是因为……旺仔攒局,我当然要捧场。” 他说完把自己斗篷摘下来披在康语彤肩膀:“呐,披上这个吧……不然穿成你这样,真的很招人作弄。” “我穿这样有什么问题?”康语彤语气不忿,但很配合的侧身让蒋戎帮她用别针固定斗篷。 有没有问题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康语彤刚才被人言语戏弄搞得有些暴躁,开口必要怼天怼地发泄情绪。 舞场里的美女各个浓妆艳抹,礼服裙要么极短要么高开衩;她穿一件白色荷叶边乖乖女通勤衬,浅粉色过膝A字裙,远看好似一尊人型奶油糕点。虽不美艳但招人撩骚。 加一件斗篷视觉上并没有好很多,但能表明主人嫡系亲友身份,非富即贵不好招惹。 蒋戎换个角度放软语气询问:“你跟谁进来的?” 康语彤说了个他没听过的女性英文名:“她说过来随随喝一杯而已,我不知道是这样光怪陆离的邪门派对。” 蒋戎呵呵冷笑:“摆明是整你,考虑跟她绝交吧。”说完拉起女友一只手:“想喝什么?老公带你去玩。” 蒋公子见到正牌女友后表现得很“见色忘友”,牵住康语彤立即把纪天养、端木和等人抛诸脑后。自顾自带康语彤在舞扬里转一圈,和相识的朋友打招呼,点两杯低醇饮料,然后去贺子旺给他们预留姓名牌的豪华卡座休息。 康语彤此时已被男友哄得神清气爽,不等坐下来就主动跟蒋戎的朋友们招呼问好。 她看端木和身旁女伴众多不禁好奇:“和少,听说你恋爱了喔,这里哪位是你女朋友哇?” 端木和一脸无辜:“都不是啊,这种场合怎能带女朋友一起?” 康语彤扬眉,意味深长转头望向蒋戎。 蒋戎连忙摊手:“我可没说。” 康语彤闻言表情认真对端木和调侃:“啊我懂了,这种场合有女朋友在会影响你们发挥。” 端木和平常就话多,这时被康语彤质疑,立刻老神在在捏起一杯鸡尾酒讲解:“康小姐你要明白,像我这种成功人士,压根不会带同一位女士涉足不同的社交圈。像今天,就只适合跟普通朋友来开心一下。” 康语彤睁大双眼表情更加认真:“你是怕记性不好,讲话窜场吧?” 康小姐的精准解读让端木和思路忽然打了个结,仿佛被噎到一样怔住两秒,然后强行辩驳:“成功的男人首先要做到不让女人不开心。” 他女伴们闻言十分捧场,立即纷纷举杯附和:“对呀,开心最重要嘛。” 康语彤扁嘴转身要跟自家男友碰杯,他们聊天的工夫纪天养和许恩佐已经从吧台拿回更多饮料跟零食,蒋戎正捏一快草莓奶油小方往嘴里送,康语彤忽然转身他来不及撤手,一口咬下去沾满嘴唇鲜奶油。 蒋戎拿舌头马马虎虎舔两下,赶紧举杯配合康语彤饮酒。 康语彤看他这副模样不免也有些心猿意马,如此英俊多金又可爱的男朋友,是她康语彤的。但环顾四周美女如云又觉不甚自信,遂小声问蒋戎:“喂,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蒋戎表情震惊:“要在这里说?” 康语彤点头:“小声点。” 蒋戎神秘兮兮挨到她耳边:“你身体又软又暖抱起来好舒服。” 康语彤瞬间脸涨通红,立即喝冰酒压惊,结果越喝脸越红。 蒋戎则低头默默拿纸巾擦嘴,然后叫纪天养:“阿养,陪我出去抽根烟。” 酒吧里默认可以品烟的场所通常就是卫生间,而且这种夜场的卫生间通常不分性别,一格挨一格关上门就男女通用。所以后半夜过来方便简直像冒险,指不定能听见旁边发出什么声音。 纪天养知道蒋戎这种时候说要抽烟就是需要放松情绪的意思。于是选一间空格放下马桶盖坐下,让蒋戎坐他腿上,俩人锁起门分享一根香烟。 蒋戎一手持烟另只手搭在纪天养肩头,背靠壁板对着自己呵出的缭绕青烟出神叹息:“等下我带语彤早点走。” 纪天养点头:“好,我跟你们一起。” “不必,你陪恩佐玩吧,等下叫康家司机来接一下,反正她家离得近。”蒋戎说着轻弹烟灰,小声咂舌吐槽:“简直像带孩子一样,唉……” 纪天养勾唇微笑,心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俩人从三观到五官没有一处能过关,若非蒋戎像哄孩子一样处处维护对方心情,根本连走到一起的可能都没有。 蒋戎跟纪天养在厕所隔间里抽过两根烟,拍拍屁股起身离开,回卡座后见贺子旺和他那个叫李什么的健身教练也过来一起坐。 端木和跟康语彤仍在因三观不合抬杠:“你若拿八卦报刊说事,那我也是一位黄金单身汉。阿戎若非要跟你结婚,当然也不会到处对人说你是他女朋友嘛!但你不能因此认定他认识你之前,到三十岁都还是处男吧?” 其他人全部一脸兴致勃勃抻长颈子看热闹。 蒋戎哭笑不得,伸手从背后拍端木和脑瓜顶:“你有毛病啊?我前任不就是你喽!” 众人被他随口扯谎逗乐,康语彤却信誓旦旦拉蒋戎坐自己身边:“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有交往过两位男朋友,一个在大学时,一个在留学时。你呢?你到底有几位前任?” 蒋戎大咧咧指在座各位:“和尚,旺仔,阿养,不都是我前任喽?不过像这种不识相的……”他说着扭头瞪一眼端木和:“我在考虑甩掉他了。” 康语彤笑脸微僵,她社会经历少,但并不傻,男友刻意打马虎眼当然就是敷衍了嘛…… 第39章 海王定制修罗场2 蒋戎仿佛十分疲惫,弯腰缓缓抹一把面孔,重新打起精神:“For one night 也算前任的话,那应该有几个吧?具体叫什么真不记得了。" 他说到这里故作开朗嘿嘿坏笑两声:“但是郑重声明,我没花钱嫖过,凭本人这张脸,基本节操你们应该信得过吧?”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捧场大笑举杯起哄,夸蒋戎人帅多金的确吸引力不凡。 但蒋戎今晚玩乐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只不过此时若提出带康语彤离场会令她没面子。 于是伸手揽住女友腰背,让小胖妞趴进自己怀里,希望传递些许安全感能让她少说两句。 端木和拉身旁女友(女性友人):“要不要陪我去舞场热身?” 贺子旺神情复杂睇住蒋戎,蒋戎歪头挨在康语彤脑瓜顶,面无表情眼神放空,坐在这里不过挨时间而已。 康语彤揪起男友衣襟,软绵绵抱怨:“哎,你身上烟味好大,以后少抽点吧,对身体又没好处。” 贺子旺忽然很想骂人,但是不知道该骂谁,摆明蒋戎主动追求,非要骂康语彤就显得很过份。但明明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干嘛非要拧巴在一起? 蒋戎垂眸,目光落在康语彤额头上耐心解释:“吸烟区人多嘛,站一会就沾一身,以后我注意点。” 贺子旺对蒋戎的感情求而不得,他可以尊重蒋戎的选择,但没办法接受蒋戎这样糟践他自己的感受。 火气在胸腔里一压再压,终于要爆发时,许恩佐忽然嘟囔了一句:“哎?这个点心我之前吃过,怎么味道不一样?” 康语彤闻声侧目,看许恩佐手里捏一块奶油小方,出于职业习惯随口讲解:“因为北美牛乳比较淡,没有香味,甜味过多会有点腻口,少吃点啊,这种最发胖了。” 她说着脱离蒋戎怀抱坐直身体,揉着脑袋小声道歉:“刚才我说话好像有点过份,对不住啊……每次跟人绊嘴智商都掉线。” 蒋戎笑颜宠溺柔声安慰:“没事啦,和尚的记性只比金鱼多三秒,他不会对你记仇的。” 康语彤主要是对他道歉,但被蒋戎一句话不疼不痒带开,搞得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事放在前一位男友身上一定会遭埋怨。 想到前男友没有蒋戎帅,不如蒋戎体贴,家世更不及蒋戎,康语彤就觉自己一定走起旷世大运才会遇见蒋戎。 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下次蒋戎再送戒指,一定要立刻点头说“我愿意”。 蒋戎拣起刚刚许恩佐的话题,问对方:“Enzo,你知不知道爐港最好吃的糕点是哪家?” 许恩佐换一块点心品尝,同时努力回忆:“那个……那个……禧什么……” 纪天养从旁提醒:“禧福会,我给你推荐过。” 蒋戎笑容可掬:“改天去店里尝尝刚出炉的你就知什么叫欲罢不能。”他想让气氛重新松快起来,但有点力不从心。 而且许恩佐也并不领情,听见蒋戎要请他品尝美食连正眼都没给他回一个,只含混点下头:“有机会再约吧。” 随后甚至一副败兴模样扯下恶魔之眼头罩,扔下电光宝剑,拍拍纪天养肩膀:“我家里还有事,你送我出去。” 蒋戎也跟着站起来,满脸尴尬:“Enzo?是否哪里不舒服。” 贺子旺连纪天养都不待见,更别提他朋友,紧起眉头往后指了指:“门在那边,沿墙边走就出去了。” 卡座上众人都不明白许恩佐为何忽然黑脸,但看他衣着谈吐都傻乎乎就觉要走便走无关紧要。 只有蒋戎对这位刚刚攀上交情的隐形富豪格外着紧。看许恩佐拔腿就走,连忙嘱咐纪天养:“阿养你选送Enzo回家。” 纪天养不知许恩佐为何忽然变脸,不等蒋戎话音落下已迈步去追。 “恩佐?天养!”贺伶俐高昂嗓门乍然响起:“你们要去哪儿?” 这位姑奶奶穿得好似电影『猫女』里女主角,黑色紧身背心配皮裤,右手执皮鞭左手挽着一名身材高挑的老外,甫一露面就像点名一样把所有人叫个遍。 “二叔,阿峰,Miss康,Uncle蒋!你看我把谁带来了?”贺伶俐笑颜如花,得意表情如同献宝。 蒋戎心里咬牙切齿,但脸上立即挂起惊喜:“马特?好久不见!最近好吗?飞爐港顺路还是特意过来玩?” 他现在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康语彤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铁定是贺伶俐这臭丫头刻意找人诓骗康语彤出来玩,然后让他在正牌女友面前尴尬出糗。 但马特并没如贺伶俐预期,像他们在“马特”滑雪时那样对蒋戎行灼烈深情的注目礼。 马特甚至在回避与蒋戎产生过多目光交集。 贺伶俐不明所以,而蒋戎心里门儿清;因为他们中间还摆着一位手足无措的马特前任:李锋。 所以眼前这修罗场是真的修罗场,却不是蒋戎一个人的修罗场。 李锋坐在这边一晚上没主动和别人说过话,可见是个性格腼腆的老实人。马特的忽然出现让他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现在最想原地隐形的人其实是李锋。 马特在刚分手没多久的前任面前,当然不好意思立即对别人表现太热情,毕竟先前他刚收了人家一块手表。 而此刻眼前这些人里面,心情最糟糕的恐怕是纪天养。因为只有他能读懂所有人释放出来的信息。 端木和顶一脑门热汗回来,刚才带出去的五位美女只跟他回来一位,看来有望升华成现任。 美女好奇:“怎么都站着?在玩游戏?划拳?猜闷钟?” 端木和搭在女友腰间的手臂一紧,示意对方不要呱噪。自己则暗道一声哇噻!侧目偷瞄蒋戎,心说这是什么修罗场?本年度内蒋戎的明恋暗恋官宣偷嘴全到齐了! 而本年度才过去十分之一。 刚刚被拦下的许恩佐倒是不着急走了,他满眼痴迷盯住贺伶俐喃喃低语:“你好靓喔……” 贺伶俐忽然被人夸漂亮当然开心,但随即大惑不解扭头质问许恩佐:“喂!你什么意思?你是第一次见到我吗?” 许恩佐马上点头,并绽放出一个真挚而热烈的笑容:“对呀!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天的装扮好酷啊,是徳古拉之女梅薇丝对不对?” 整晚都被认错成“猫女”的“吸血鬼公主”终于被认对一次,好似遇知音一样兴奋点头。 但刚点两下就满脸愤懑捏住许恩佐脸颊左右摇晃:“我是你同学,同学!我追了你好哥们儿整整一年,见过你不下十次!你居然都没记住我?” 许恩佐啊啊痛叫高声抗议:“你追他干什么?他又不喜欢女人!” 纪天养这一刻心情更糟糕了。 第40章 海王的脑回路 许恩佐话音未落,蒋戎忽然发大火高声呵斥:“没大没小闹够了没有!旺仔你家臭丫头惹是生非你到底还管不管?Enzo是许望山亲孙!” 贺伶俐表情讪讪的松开许恩佐脸颊,蹙眉埋怨许恩佐:“你怎么不早说?” 许望山九十多岁有个孙子很正常,许恩佐回港也不算什么惊爆爐港的大新闻。许家跟贺家在爐港名利场好比前朝土皇帝跟当朝大总统,不分伯仲。 但蒋戎这一嗓子抛出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刚好把“马特为谁而来?”、“天养爱男爱女?”两件民间八卦压下去。 众人陡然把注意力集中在许恩佐身上。 端木和仿佛在球场上接到兄弟中场平传,肩膀一晃闪身而出,表情夸张伸手去拉许恩佐:“哇!那我不是要叫你少主?玖爷回来了吗?冰哥最近身体怎么样?哇!你们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我老爸要去接机的嘛!” 许恩佐表情尴尬,张开嘴说话竟然急出结巴:“你,你太客气……什……都好。哎!都什么时代了喔!和尚哥你不要吓我,搞得我好似穿越,话都不会说咯。”后半句总算说顺溜。 端木和对许恩佐格外热情一方面是他家生意的确跟许家牵扯比较深,另一方面主要是帮蒋戎救场。 他知道蒋戎在滑雪那个“马特”撩过开飞机这个马特,贺子旺对蒋戎蠢蠢欲动多年,能守住做人底线是因为蒋戎表明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至于是真不喜欢,还是其实喜欢但不喜欢旺仔这款,那大概只有纪天养知道。 男人之间这些龌龌龊龊怎么谈都行,了不起打一架,往后该怎样还怎样。毕竟除了纪天养,蒋戎并没有真把别人怎么样。 可康语彤眼里肯定揉不进沙子,而她才是蒋戎要成家的人,康语彤是蒋戎的正宫。和她抬杠扯皮闹着玩无所谓,但把人婚事搅黄就是造大孽了。 所以现在最好谁都别说话,非要说话也只能说跟蒋戎没关系的话题……比如许恩佐。 于是端木和拉过许恩佐后又一把按住贺伶俐:“晓不晓得官也野许家呀?我给你讲……” 满腔热情来挑事的贺伶俐听端木和讲传奇,表情一愣接一愣。 许恩佐出生在法国,七八岁才被母亲接回爐港认祖归宗。后来虽然在爐港生活过两年,但那段短暂记忆里全是中英文很难学和考试不及格。现在听端木和讲自己老爸叱咤风云的创业史表情与贺伶俐听故事反应同出一辙。 贺伶俐这个刺头跟许恩佐这个愣头青被按住,蒋戎这边继续借力打力表演乾坤大挪移。 资深塘主蒋公子目光在马特、李锋身上溜一圈,笑吟吟劝和:“毕竟相识一场,既然在这里见面就一起喝一杯,心平气和坐下聊聊嘛,感情的事最重要好聚好散。” “散……”李锋表情更加尴尬,他想说已经散了啊!已经好聚好散了行嘛?但一瞥眼看见马特手腕上正戴着自己送那块表,绝情的话就没说出口。 马特察觉李锋眼神也很别扭,他要是知道李锋在这里,今天绝不会戴这块表。 三个月前他的确很喜欢李锋,甚至有向李锋求婚的打算,但此一时彼一时,他今天是来见蒋戎的。 马特接过蒋戎递过来的饮料时小心翼翼询问:“你那件事情解决了吗?” 蒋戎大而化之拍他臂膀:“那点小事不值一提,早就搞定了。来,坐下和阿峰好好聊聊,别再吓着人家了哈。”说完还很意味深长地对欧裔帅哥夹了下眼睛。 蒋戎再扳一局。 装模作样抬手看腕表:“唉时间不早了,阿养,你帮我送语彤回去吧,淑女不能熬夜。我跟旺仔在这边再玩一下,等散局让旺仔顺路送我回家。” 说完侧身挪步一伸胳膊勾住贺子旺脖子往别处走,隔离战火。 同时咬牙切齿在贺子旺耳边小声斥骂:“你侄女再到我跟前上蹿下跳我把她脑袋拧下来你信不信?” 端木和抬眼偷瞄蒋戎背影,心里暗自替兄弟松口气。心说这种场面也就蒋戎的脑瓜能摆平。 康语彤看酒吧里人越来越多自己确实不想再多呆,与蒋戎点头道别后跟纪天养溜墙边往外走。 纪天养心里怨怼贺伶俐刻意设局作弄蒋戎,但适才多少也有点看热闹的心态。 所以他眼下又为刚才那点私心感到羞耻,正分神时一只大手忽然横过来,从纪天养西装礼服的深V领口探进去捏他厚实胸肌。 “宝贝你身材好棒。”一名身披斗篷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东倒西歪栽过来。 “有病吧你?滚。”纪天啪一声把对方胳膊拍开,打完人忽然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伸手虚护康语彤避免她也被人冒犯。 康语彤拢紧黑斗篷跟纪天养快走两步,出门后吁口气回头问纪天养:“阿养,你真的喜欢男人呀?” 纪天养这种时候只能学蒋戎的套路扯谎,面对康语彤神情涩然叹息:“对不起康小姐,之前一直对大家隐瞒,但如果被蒋老爷知道,我的工作恐怕就保不住了。” “抱歉”康语彤抿唇微笑,摆手表示自己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转回身继续往停车区走。 纪天养无声轻笑,心想蒋戎选中这个女人的原因大概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格外好骗,很让人省心。 他送康语彤回家再返回派对刚好一个钟头,这时整个舞场已经完全淹没在鼓乐喧嚣里。 贺伶俐和一名爐港人气歌手在场馆中央升起的炫光舞台上对唱一首热烈情歌。 台下友人看客歇斯底里欢呼吹口哨,人很多,但纪天养一眼就找到许恩佐。 因为他用那把紫色光束的电光宝剑当萤光棒挥舞,格外显眼。 纪天养奋力挤进人群,到许恩佐身旁却只见到他跟端木和。他拍许恩佐肩膀,凑近许恩佐高声询问:“有没有看见Uncle蒋?” 许恩佐左顾右盼扯嗓门回应:“刚才还在呀!你等一会儿吧,可能去厕所了。” 台上一曲收尾,贺伶俐在欢呼声中与知名歌手拥抱道谢,然后用扩音话筒对台下众人说:“今晚有你们在,我好开心。所以等我出道做歌手以后你们也要捧场呀!” 台下又是一阵口哨起哄人潮躁动,哪个爐港漂亮女孩儿没做过明星梦呢。 贺伶俐挥动手臂,表示自己还有话说:“接下来我想请一位好朋友上来跟我合唱一首,Cold-Blooded!” 许恩佐闻言把双手拢在嘴边和大家一起高声喊啸,满脸兴奋告诉纪天养:“我觉她会叫我哎!她刚才问我喜欢哪首歌,我说是这首!” 果然在一阵疾风骤雨般鼓点中,一缕光束准确落在许恩佐,和纪天养身上。 贺伶俐小跑到台边,满脸亢奋冲他们招手:“Arthur!对就是你纪天养,上来!快点快点。” 许恩佐兴奋笑容瞬间僵住。 (Arther亚瑟,纪天养英文名。) * 【作话】 起不动章回名字了(; ̄O ̄) 第41章 纪天养在一阵紧锣密鼓的催促声中登上方型炫光表演台,在场有些他与贺伶俐共同的朋友或熟人把口哨声打得更加嘹亮,欢叫声更加热烈。 但其中不包括许恩佐,许恩佐表情落寞,垂下电光宝剑呆呆伫立在原地。 纪天养其实没想到许恩佐会这么快对贺伶俐倾心,起先还没觉怎样,上台后心里才开始后悔。 贺伶俐是虚情假意的朋友,许恩佐才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为贺伶俐伤害许恩佐感情实在不值当。 可现在上都上来了,只能硬着头皮陪贺伶俐唱歌。 贺伶俐让鼓手与键盘手把乐器推到前面表演位,然后让纪天养打架子鼓,自己弹双层键盘,边演奏边一展歌喉。 贺伶俐从小学钢琴,弹电子键盘属于才艺降维手到擒来;纪天养在大学练打鼓了是为了赚学分,学分高比较容易申请到奖学金,属于勉强能糊弄人的水平。 但两人嗓音与乐感都不错,这样一边演奏一边合唱就很有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的和谐美感。 许恩佐越看越心虚,感觉自己确实配不上贺伶俐,丧气之下再没有给“偶象”打Call的劲头。 纪天养嘴巴在唱歌,但眼神始终留意台下,他看见蒋戎挤进人群回到许恩佐身边,凑近许恩佐说话,扶住他肩膀似在极力安抚,然后将许恩佐带离人群往远处包厢区走去。 好不容易挨到一首歌唱完,纪天养在台上陪贺伶俐说了几句恭贺新春的场面话就赶紧下场去找蒋戎许恩佐。 这时大家都在舞场看表演,包厢区基本属于空置状态,很快就把人找到。 独立包房关起门可以吸烟,贺子旺也在里面,除开他和蒋戎还有两位妆容精致的美艳女人坐许恩佐旁边轻声细语哄他开心。 许恩佐是直男,但并非见个女人都喜欢,他性格耿直单纯,但也执拗得相当偏执。 他家很有钱,但和爐港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们不一样,许恩佐是被放养长大的。且足够丰满的家底赋予了他一具真正自由的灵魂,喜欢还是无感的事情全部经纬分明,不被金钱名利左右思想,全世界大概只有他干爹跖跋冰能让他皱皱眉头。 但从跖跋冰对儿子发脾气的角度来看,大抵也不太能干涉儿子的喜好与抉择。 就好比打牌时手里捏着王炸跟四个A的庄家根本不会关注别人手里拿的什么牌或计划怎么打。 所以任凭美女们怎样卖力讨好,许恩佐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沮丧。 纪天养表情讪讪的走到他跟前:“不好意思啊Enzo,刚才我也不晓得她会点到我。” 许恩佐叹气:“不关你事,再说我也不会唱歌,上去也跟不上她节奏,只会更丢脸。” 贺子旺把脸扭过一边耸眉窘笑,其实从门第名望来讲,许恩佐与贺伶俐是真正意义上的门当户对,可惜许恩佐明摆着不是贺伶俐的菜。 况且臭丫头如今还在做明星梦,蒲扇那么大的巴掌糊她脸上都打不醒,所以于许恩佐对贺伶利而言绝对是早死心早超生。 蒋戎俯身侧目问许恩佐:“Enzo,你有没有读过《天方夜谭》?” 许恩佐扁嘴:“你是说让她喜欢我好似天方夜谭?” 蒋戎:“不是,我是想说《天方夜谭》里有一个小故事。”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一下,看许恩佐有在认真听讲才继续道:“从前有一位高傲的公主,她美丽聪明,觉得天下没有男人能够配得上他。国王为了让女儿开开心心出嫁,邀请很多邻国的王子、国王来自家王宫与女儿相亲。可是公主连正眼都不肯看他们一眼。” 许恩佐按童话套路猜测:“公主喜欢一名普通的猎人或农夫?” 蒋戎哈哈大笑摇头:“当然不是。国王让每一位来相亲的人在自己家住六个晚上,一星期后谁能让公主倾心,那个人就可以把公主娶走。 有天一位邻国的年青国王来到公主的公殿,他打扮成普通人,拿出一些珠宝放在公主的花园里开始摆摊。每当有侍女来询问价格时,他就说:‘美丽的小姐,我只想要你的一个吻,我的珠宝可以送给你。’就这样国王在前五天送出许多漂亮珠宝。 到第六天,公主终于熬不过心里的攀比之心与获得赞美的渴望,她也打扮成侍女的模样来到国王面前,询问珠宝的价格。 国王同样对她说:‘美丽的小姐,我只想得到你的吻,我的珠宝全部都可以送给你。’于是公主吻了国王,国王不仅送给她最好的珠宝,也赐与她至高的赞美。 最终公主因此动凡心,嫁给这位聪明的国王。” 许恩佐若有所思,等蒋戎讲完故事,意味深长反问:“所以……你觉得公主爱的到底是珠宝还是国王?” 蒋戎听他提出这种幼稚问题就知他对女人大概全无所知,感情史更是张白纸;一时间张开嘴竟觉无处着力。 倒是身旁贺子旺率先开口:“公主只爱她自己,国王用了点手段放大女人的虚荣心,然后进一步让公主把虚荣心投射到国王的身上而已。这是个经典的营销学案例。” 蒋戎怕他把自己人生哲学讲成冷冰冰代换公式,赶忙抢声插嘴:“总之等下Enzo你就让这两位美丽动人的女士陪在身边,让贺伶俐明白你并非魅力不够,而是她眼神不好。” 在座两位美女立即仗义附和:“是呀,其实Enzo很帅的啦,只是没有认真打扮。” “其实我就喜欢Enzo这个类型,有个性,懂的又多。” 纪天养坐在他们对面软皮凳上,弯腰拿矮台上啤酒喝,他身体前倾时西装领口往两边分开,露出饱满紧实的大片春光。 坐在沙发上的美女虽然口中夸许恩佐,眼神却全都情不自禁往纪天养胸前飘。 许恩佐唉声叹气:“算啦,我是女人的话也会喜欢阿养。” 其实他在漫展上也经常追着打扮精致的Coser满场跑,类似追星但热度就像烟花一样短暂,美色在他眼前冒过烟很快就被抛诸脑后,远没到爱恋的程度。 所以纪天养顺手多开一瓶啤酒递过去,根本没理会许恩佐追女人的话题,而是开口询问:“刚刚我走之前,你在卡座上到底为什么忽然发脾气?” 第42章 许恩佐扭头瞥一眼蒋戎,直言不讳:“Uncle蒋既然是你的男朋友,何必还要把关系搞那样复杂?Miss康如果仅仅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我能理解,但看起来并不是。难怪你之前一直不开心,我还为Uncle蒋抱不平,但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接受这种关系。” 纪天养咧咧嘴角:“你又不是我,感情的……” 他话音未落贺子旺忽然拿出一副长辈态度眉头紧锁出声呛白:“什么叫他的男朋友?阿戎一个成年人连基本社交权都没有吗?Enzo你在国外长大,应该更理解什么叫人权什么是自由;阿戎有权力选择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做朋友做情人或者做夫妻,这是他的自由。他跟阿养结婚了吗?和Miss康结婚了吗?有给你特权对他的喜好品头论足了吗?” 爐港话本来就是许恩佐第二语言,骤然被连珠炮一样呵斥心里虽觉不认可却一时找不到语言反驳,扁嘴眨眨眼,不置一词放弃挣扎。 蒋戎皱眉伸手拿根烟点燃,贺子旺也一副心烦意乱模样衔一根凑过来:“对个火。”然后顺势揽住蒋戎肩膀提议:“打电话叫和尚进来打牌。” 蒋戎低头拿手机打电话顺便平复心情,并暗自把这笔帐也挂到贺伶俐头上,自己好不容易攀上的交情竟被臭丫头一朝打回原点。 但再抬头时面挂微笑:“Enzo,你会打麻将吗?” 许恩佐点头:“会一点。”适才他这边也在自省,遂稍作停顿又补一句:“sorry蒋公子,最近你给到我很多帮忙,我不该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乱发脾气。” 旺子贺不知是否因为许恩佐态度好转,他心情也好些,后脑勺仰在沙发靠背上哈一声轻笑,忽发感慨:“就是嘛,做男人有兄弟就行啦,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自寻烦恼,都是逢场作戏寻开心而已。” 他说话时很自然的收紧手臂,让蒋戎挨更近些:“阿戎我说得对不对?” 蒋戎没直接答他对或不对,指间夹根烟又拎起一杯酒:“友谊万岁。” 纪天养心头一亮,他先前不明白贺子旺为什么忽然爱针对自己,此时脑中豁然开朗,原来贺二少是对自己吃醋。蒋戎不给贺子旺机会升华友情,他当然把自己当眼中钉。 从前遇到这种事纪天养心里会别扭甚至难过,今天却觉得格外开心,知道蒋戎又多一位暧昧对象,反倒笑吟吟跟许恩佐碰啤酒瓶附和对方:“贺少说得对,友谊万岁。” 很快端木和来到他们乌烟障气的包房,打开点唱机一起推麻将顺便吐槽:“哎呀打牌就打牌,干嘛花钱包这么大夜场?” 贺子旺不以为然:“又不是我花钱,伶俐要开演唱会,这里价格比租红磡便宜好多咯。” 蒋戎乐不可支:“可真行呐,贺老爷点头他长孙女去当歌星?” 贺子旺心不在焉:“不晓得,又不关我事。” 贺老爷两个儿子年纪相差十岁,而且性格迥异,老大木讷、老二张扬,平时不住在一起,相处机会很少,感情也很平淡。 端木和:“我觉伶俐的性格跟旺仔倒比较相似,不像你大哥亲生,像你亲生的。” 贺子旺咂舌:“别乱说啊,我哪里生得出她这么大的不孝女?……她出生时我还不到十岁。” 许恩佐:“碰,胡了。单吊七筒,清一色。” “哈啊?”对家蒋戎跟贺子旺瞠目结舌,异口同声:“你也太快了吧?” 端木和推倒牌砖打乱:“他干爹是爐港的麻将大王,你们不晓得?” 许恩佐连忙摆手自谦:“没那么夸张啦,经常输。偶尔家里来客人三缺一才让我搭把手。” 蒋戎一脸八卦追问:“谁经常输?你还是你干爹?” “都输,打牌有输有赢才有趣嘛,记牌就没意思了。”许恩佐一边说话一边码牌,他码牌的手法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一次堆六七张,他一次推出一列长城,比别人都快。 推完还很满脸疑惑自言自语:“这么高级的地方怎么不弄张自动牌桌?” 贺子旺哈哈大笑:“这小子扮猪吃老虎哎!” 蒋戎也笑起来,对许恩佐道:“就是怕遇到你这样的高手,自动码牌桌打那么快,我们一晚上岂不是要倾家荡产?” 纪天养跟两名美女在沙发上喝酒闲聊打发时间,忽然被端木和点名:“阿养,等下Enzo赢到刹不住闸,你过来替一下哈。” 纪天养很好商量:“好,我把他赢的钱输还给你们。” 贺子旺码完牌忽然想起件事:“阿戎,萨亚那个方案,贺伶俐说之前在你办公室见过,和你给我那份不一样。” 贺伶俐看到那份有风险脚标,所以她对贺子旺说的话远非“不一样”这么云淡风轻。 但贺子旺当然不肯轻易相信蒋戎会骗自己。 蒋戎:“哦,怎么了?她看见的是旧版,我给你的是新版,当然不一样。” 贺子旺哂笑:“我还骂她眼花来着。” 蒋戎撇嘴低斥:“臭丫头吃饱了撑的尽给我使绊子,居然跑我那去当间谍,你回头问问她,我到底哪儿得罪她了?” 贺子旺耸眉:“还能因为什么?要不你让阿养陪她好好玩两天。” 许恩佐皱眉:“贺少你过份了喔……阿养又不是牛郎,他不喜欢女人你不要难为他。” 贺子旺嘁笑:“我开玩笑呢你听不出来?” 半句玩笑半句真,这些不尴不尬的话题在牌桌上总能摆得格外轻松,几人玩到下半夜;后来许恩佐没下桌,蒋戎倒是让纪天养替上,自己躺沙发上枕着美女的玉腿补了一觉。 等他一觉睡醒散局时才想起来问端本和:“我那个马特呢?我记得他和你们去舞场了,后来就没见人。” 端木和打着呵欠含糊支应:“早走了,和旺仔那个教练一起走的。” 蒋戎瞠目睇向贺子旺:“不是吧?他俩真要复合啊?” 贺子旺意味深长微笑:“不好说,所以他俩复合你该怎样?” 上次蒋戎对贺子旺说,如果马特和李锋复合,他就与贺子旺再“试一次”,试试看两人是否有机会在一起。 蒋戎哈哈大笑当场耍赖:“我随口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有谊万岁!” 这时三辆轿车缓缓泊到夜场门口,蒋戎小跑上前拉开他那驾老凌治车门拽纪天养:“你一宿没合眼,我来开。” “上回一眨眼你就开去机场,还是我来吧。”纪天养犹犹豫豫不肯下车。 蒋戎弯腰,上身探进车里直接按开他安全带笑斥:“我又不是路痴,现在也不堵车,你赶紧下来。” 蒋公子换上驾驶位朝朋友们挥挥手,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第43章 蒋戎开着自己老凌治先把许恩佐送回家,和纪天养一起目送许恩佐进许家宅院后却没着急马上离开。 半山墅区这段路视野很好,一眼望过去仿佛能瞭至地平线,目光尽头有一线亮光,美得梦幻。 蒋戎说:“阿养你看,天快亮了,我们在这里看日出怎么样?” 纪天养说好,那Uncle你过来跟我一起坐。 蒋戎依言下车转去后排落坐,俩人依偎着身体无声注视远方。一刻钟后蒋戎开始有些不耐烦:“明明天空好像已经亮了,为什么太阳还不肯升起来?” 纪天养低头看一眼腕表,这个季节日出大约要在五点半以后,现在才刚刚四点半。 远处的确有光,但很微弱,未必就是天光。是蒋戎盯在那一处太过专注才会觉得天变亮了,实际他们头顶街灯以上仍旧是深不见底的墨蓝。 纪天养抬手关掉车内照明灯喃声低语:“Uncle,你跟贺少做朋友多少年了?” 蒋戎:“二十八年。” “他好像很喜欢你。”纪天养说得轻描淡写,但心里其实能感觉到这份感情足够厚重精贵。 “爐港三少”虽然是自封的诨号,可三人的确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贺子旺对蒋戎是珍视到了骨头里,才会抱以如此极致的尊重与包容。 蒋戎伸手抚摸他面庞:“我知道,我是不是太坏了?” 纪天养扭头让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很坏,可是我好爱。” 蒋戎无声接纳纪天养亲吻,身体在对方逐渐失控的抚摸拥抱中缓缓被压在皮质座椅上。 【此处应有补丁】 山路尽头是一道坡,那里并不是真正的地平线,所以不等太阳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天就已经放亮了。 亮得很叫人促不及防。 蒋戎从失魂的余韵中挣脱出来,眼神怔怔的望着窗外天光叹息:“唉……还以为能看见日出。” 纪天养帮他套上长裤合拢衣襟:“我们明天可以去海边看日出。” 蒋戎不以为然轻撇嘴角:“没兴趣,我只是随便说说。” 这时纪天养的电话忽然叮一声弹出条信息,来自许恩佐:“注意,严禁在别人家门口做‘’爱。” 蒋戎骤然喷笑出声:“他怎么还没睡?” 纪天养也笑起来:“大概刚洗完澡,应该准备要睡了。”他说话同时划开手机给许恩佐回过去三个字:“做完了。” 许恩佐:“逆子!” 纪天养:“给你生个弟弟。” 蒋戎捧腹大笑:“你们可真幼稚!”但笑过几声后骤然噤声,脸上显出些许怅然若失。 纪天养猜他在为贺子旺那位友谊慨叹遗憾,但世上任何事物都需等价交换。非要争取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必然要牺牲掉一些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多说无益,纪天养起身从副驾座椅上取过一件风衣外套给蒋戎裹在身上柔声哄劝:“我们先回家,我来开车。” 蒋戎点头:“回上环家里,晚上再回来。” 上环路的家就是蒋戎和纪天养平常住的那套公寓,按惯例过年期间蒋戎会陪父母住到正月十五,而且现在开车过去一路还要四十几分钟。 但那边环境整体来说比父母这边更安静也更让蒋戎感觉安心,身边没有需要很关切的人时他心情更容易放松。 纪天养点头说好,整理好自己衣裤后下车换到驾驶位。 春节期间的凌晨五点钟,街上既无行人也无行车,纪天养驾车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上环公寓还不到五点半。 公寓保安不知躲去哪里瞌睡,一楼大堂里静悄悄的看不见半个人影。 二人划芯片卡进大门后直奔电梯间,等电梯时蒋戎百无聊赖的往邮件柜处扫了一眼;看见其中有一格被信件塞得满满当当,几只信封边角甚至从投信口里支楞出来十分惹人瞩目。 蒋戎觉得那个位置眼熟,于是定睛凝望,见箱门上的号码竟然真是自己家房门号。 他心里忽然升起不祥预感,快步上前拽出一封信,这封信上甚至没有明确收件人,只粘了一条某大厦几号信箱的打印字不干胶贴。 纪天养表情疑惑跟过来询问:“怎会有这么多信?” “是啊,怎么这么多信?”蒋戎把纪天养的问话喃喃重复一遍,然后反问回去:“信箱钥匙带了吗?” 纪天养摇头:“在楼上,我去取。” 蒋戎:“好,我在这里等你。” 纪天养看他脸色不好,不想他单独等在楼下,所以讪笑提议:“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去,等下我自己下来取就好。” “不好,你快去。我在这里等。”蒋戎态度坚决,纪天养没辙只能乖乖上楼拿钥匙。 等纪天养进电梯,蒋戎立即低头把手里信封撕开,缓缓取出信件……果然又是他遭遇绑票时被拍下的凌辱照,上边还用黑色记号笔歪歪扭扭写上两个字:贱货。 蒋戎塞回信件,用指尖从投信口里再拽出一封,类似的照片,雷同的咒骂。不堪入目,下流至极。 蒋戎手按额头僵立原地,他努力思考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有没有被其他邻居拣到看过,送来骂他的用意何在?……既然收了钱为什么还不放过自己? 他脑子里问号很多但思路很乱,眩晕感越来越强,心脏抽紧吸呼艰难,脸色憋得白里泛青。 纪天养七八分钟后回来把钥匙交给蒋戎,面色凝重又疑惑:“怎会有这么多信?到底什么事?” 他们俩平时用手机和电脑浏览时事资讯,没有订阅报刊杂志的习惯,所以平时信箱最多只接收几封广告纸或对账单。莫名其妙出现这么多信件绝不寻常。 但纪天养刚伸手想要帮忙就被蒋戎一把推开,下手又急又重,纪天养毫无防备之下差点仰面摔倒。 蒋戎这样焦躁更让纪天养疑窦重生,但当他再次上前想要追问时对方一句话又让他感觉力不从心有口难开。 蒋戎说:“是情书,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不关你事。” * 【作话】 『逆子』=我是你爸爸 『给你生个弟弟』=我是你爸爸 第44章 蒋戎三两下把所有信件捋成一摞抓在手里,打眼估量有二三十封。 他进家门后鞋都没换,直奔书柜取出一把钥匙,然后立即进卧室将门反锁。 纪天养连忙追上去试图将门抵开,但稍微晚了半秒,房门落锁吓得纪天养立即拍门叫嚷:“Uncle别锁门!到底什么事?有问题我跟老爷都会帮你,快把门打开!” 大部份抑郁症患者都有自戕倾向,蒋戎特意反锁房门绝不是什么好事。 蒋戎身体很不舒服,但绝不允许别人看见信封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随手抓起书桌上一只茶杯砸向门板:“别吵!我没事,我需要时间处理问题。” 纪天养噤声收手,不敢再刺激他,但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屋内声响。 蒋戎踉跄跪地给自己注射镇定剂,然后双手紧紧交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像念经一样自言自语:“蒋戎这不是你的错,没关系,都过去了。冷静,冷静,抓住真正的坏人,你可以的,你能行。蒋戎你是一名士兵,你在打仗,稳住,你一定能赢。” 等他感觉世界不再颠倒,耳边轰鸣消失,眼中扭曲的事物恢复正常,扶床沿起身回书桌前落坐。 所有信件被分类整理,共计三十二封,其中六封是广告纸和帐单。另外二十六封装载照片与辱骂言语;其中“杂种”被重复七次,“下贱”和“贱货”共出现五次,其他诋诲脏话五花八门,没有固定特征。 蒋戎阴翳目光落在“杂种”上,咬牙切齿低斥:“我不是杂种,你那个被打掉的私生子才是杂种……贺伟诚你这个老杂种。” 用记号笔在照片上写的字笔划歪斜结构扭曲,应该是右撇子用左手书写。 蒋戎把照片叠在一起,重新按画面排序。 21岁那年蒋戎被兔面人绑票囚禁三天,第一天的白天只是被绑着,甚至还得到少许食水。 首次侵犯发生在第二日凌晨,原因是看守他的兔面人打牌输钱拿他泄愤。这次欧打与侵犯没有预谋,纯粹是场意外。 第二天下午蒋戎遭受第二次身体侵害。接着情况开始失控,有人施虐有人围观,有人拍手助兴,有人拍照留念,劫匪的狂欢蒋戎的炼狱。 所以照片拍摄是有前后顺序的,蒋戎虽然不知道对方具体总共拍摄多少张,但他能靠记忆大概分辩出这些有没有囊括从开始到结束的所有“环节”。 前几次电邮里的照片也在其中,从头到尾记录了蒋戎人生至暗二十四小时。 蒋戎最终得出个结论:“这些应该就是全部了。”且令人欣慰的是些照片都是“原版”。 九年前市面上还只有胶片相机,所以先前电邮里的电子照只能翻拍老照片,而现在蒋戎面前这些照片已经存放至略有褪色,明显是陈年旧物。 他现在虽然还没办法求证贺伟诚手里有无底片,但至少释放出一个比较清晰的信号:此事已暂时告一段落。 纪天养在蒋戎卧室门口伫立了半个钟头,耳朵始终紧紧贴在门板上。他能听见蒋戎咳嗽,翻动纸张和滑动大班椅的声音。 整体来说比较正常,如蒋戎自己所言,他只是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处理问题。 直到门缝处散出一股燃烧烟味。 纪天养这回不再犹豫,后退两步飞起一脚将门踢开。 还好蒋戎并非在放火,而是站在卫生间洗手台跟前烧东西。 燃烧殆尽的纸灰顺水流冲进下水口,排气扇呼呼转动,把大部分烟味抽出去。 蒋戎一只手按在鼻端,另只手时而翻动一下手盆里烟灰缸中厚实纸张,让信封与里面的内容物充分燃烧。 纪天养走到卫生间门口时两人对视一眼,他看见蒋戎脖子上也有一条干涸血迹,应该是打针后流出来还没来得及擦拭。 “我没事。”蒋戎闷声闷气说了一句就回手将门关上。 纪天养高高吊起的心脏终于有一半放回肚子里,他尽量放软语气,小心翼翼询问:“对方是谁?给你寄了什么?” 蒋戎没说话,隔几分钟推门出来时鼻端跟脖子上的血液已经清理干净。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很疲惫:“我刚刚吃了药,现在很想睡一下。这里有烟味,去你房间。” 纪天养伸手搀扶,蒋戎顺势挨进他怀里,他在纪天养床上躺好,入睡前忽然喃声低语,告诉纪天养:“你放心,我一定会好起来。” 纪天养额头抵在蒋戎耳畔,侧身揽住他肩膀:“我知道,你一定会好起来。” 蒋戎打过针又吃了片地西泮,几乎一合上眼就进入睡眠。 纪天养放轻手脚起身回蒋戎房间寻找线索,可惜卫生间洗手盆里连纸灰都已经冲得一干二静。 蒋戎书桌上只剩几封平常信件,没留下其他任何蛛丝马迹。 纪天养叹着气去客厅给蒋老爷拨电话,把蒋戎早上收到许多古怪信件,以及他看到信件后的异常举动仔细讲述一遍。 蒋老爷耐心听完沉沉叹一口气:“我知道了,没事,等他回家我跟他聊聊。” 纪天养犹豫两秒,在蒋老爷提出挂线之前追问:“老爷,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平常。” 蒋老爷:“阿戎虽然有点花心,但本性不坏,你要相信他。” 纪天养连忙辩解:“我没有不相信戎少,我只是担心他遇到一些麻烦,不肯告诉我。” 蒋老爷呵呵讪笑:“能有什么麻烦呢?你不要多心,他毕竟是病人,思想与行为和正常人偶尔不一样是正常的。总之等他回家由我来开导他就好。反倒是你,让你照顾他这么久,辛苦你了;我和阿戎妈妈都很感谢你。” 纪天养无话可说,跟蒋老爷客气两句后收线回房合衣躺在蒋戎身旁补觉。 梦里十八九岁的蒋戎穿着他们学校集体订制的白色半袖衬衫和裤线笔直的米色西装长裤,笑容爽朗眼神温暖:“阿养,Uncle考考你呀,‘今天放学后我和朋友去打球。’用英文怎么说?” 纪天养认认真真答出一串英文。 蒋戎笑吟吟伸手进书包里掏两下,随后攥一只空心拳头送到纪天养面前:“猜猜Uncle手里有几颗巧克力奖励给你?” 纪天养想了想:“两颗。” 蒋戎笑眯眯的把手里一颗巧克力放在纪天养手里,又低头在书包里翻找,很快纪天养手里糖果变成两颗:“想不到我藏起来都被你猜中哈哈。” 纪天养很开心:“Uncle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蒋戎表情忽然变得深情款款:“阿养,我好爱你。” 纪天养开心到笑醒,而映进眼帘的仍旧是现实中蒋戎那张毫无血色病恹恹侧脸。 第45章 抗郁药的负作用都比较大,服药后令人思觉迟钝精神恍惚。 蒋戎已经睡醒,但眼皮半睁没恍恍惚惚,脑子里也空。 纪天养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两点多,他伸手摸摸蒋戎脸颊:“Uncle,我去下面给你吃好不好?” “没胃口。”蒋戎面无表情声如蚊蚋。 纪天养小声咂舌,一只手掌伸到蒋戎后背把他推起来,强行让对方起身缓缓神:“吃甜品心情会好,我们去禧福会找康小姐?” 蒋戎木木呆呆坐了将近一分钟,抬手揉搓脸庞:“好,你打电话问问恩佐要不要一起。” 纪天养想了想,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分别拿手机给康语彤和许恩佐打电话。 许恩佐在爐港没什么朋友,纪天养一叫就满口答应。 康语彤则哈哈笑着说我刚从铺子回家呀!然后反问:“你们昨天玩到几点?” 蒋戎声音软绵绵汇报:“跟旺仔他们打牌到天亮,刚睡醒,胃里不太舒服。” 康语彤听罢又笑起来:“好呀知道了,那半小时后铺头见喽。” 禧福会这几天只开半日铺,蒋戎跟纪天养到门口时铁闸门早已锁死。他俩在门口各抱一杯热奶茶边饮边等。 半杯奶茶下肚时许恩佐驾一辆老款两门宝马迷你出现在街角,按下两侧车窗左顾右盼找车位。 纪天养隔老远招手给他指路,蒋戎缓步跟上去,等许恩佐停好车笑吟吟搭讪:“这是你家买菜车呀?” 许恩佐笑容可掬点头:“是呀。不过我上学时也开这款,好开又好停。”因为车身小,半个车位都能给它挤进去。 由于天气转暖,许恩佐终于把毛线帽换成棒球帽,看脸更显小了,像个高中生。 两人正说话时康语彤也开车过来,从窗口探出头来:“喂,你占我车位啦。”她也开辆车身小巧的迷你轿车,不过是同品牌最新款。 许恩佐冲她招手:“Miss康你好,等我一下。” 他说完跑回车上重新泊位,把小车倒进侧方停车位,康语彤那辆一头扎进去,两车并停一个车位,果然很节约空间。 康语彤去铺面按开电子锁,让纪天养帮忙抬起铁闸门,把蒋戎等人放进铺内。 禧福会虽然是个老铺面,但近年翻新后内部别有洞天,店里到处是水晶装饰,花式糕点争奇斗艳。 不同展柜里垒叠如城堡,果糖童话主题、翻糖神话主题,奶油萌宠主题,还有传统福寿禄,各色融合甜点皆能栩栩如生,让人目不暇接。 许恩佐第一次光顾,惊叹赞美不绝于口。 康语彤让他们去堂食区等,自己扎起围裙去后厨忙活。 许恩佐隔着堂食区玻璃墙往外扒望:“喂,阿养,这里太棒了吧!”玻璃墙外是一块面积不小的人工园林造景,上方天然采光,有鱼池、有灌木花丛,草地上还趴着几只大肥兔子。 纪天养轻车熟路去饮料台拿热饮,回来被许恩佐拉住询问:“阿养,为何Miss康不问我们吃什么?” 纪天养咂舌:“你来蹭饭的还好意思点菜呀?给什么吃就什么喽。” 许恩佐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遂拿出手机跑去展示区拍翻糖艺术品。 禧福会是康家饼屋的旗舰店,只售高端产品,人均一顿下午茶都要千元左右,平常堂食需要预约。 康语彤招待男友不仅免费而且什么材料都拣最好的用,不过两根烟的工夫推出一辆镀银餐车,上面放一只金灿灿三层塔,是正宗的英式下午茶。 康语彤摘下围裙在蒋戎对面落坐,看男友虽然面带笑容但寡言少语不免有些担心,一边帮对方续茶一边询问:“阿戎,你脸色好差,是否不舒服?” 蒋戎点头:“熬夜后遗症,头晕胃也痛。” 康语彤扁嘴皱眉:“以后少熬夜啦……又不是正经应酬。” 蒋戎继续乖乖点头:“好,听你的。” 纪天养选两块点心,拿餐叉扎起来刚要往嘴里放,许恩佐忽然拿手肘碰他胳膊:“卫生间在什么地方?” 店里有卫生间指路牌,但厕所没开灯,纪天养怕他找不到开关,只得放下食物起身:“我带你去。” 等二人离开视线,康语彤表情既顽皮又八卦,拿手掌遮在脸侧问蒋戎:“阿戎,你说他们俩是不是一对?” 蒋戎口中含块糕点,瞠目结舌勉力吞咽:“不……不是吧?你怎会这样想?昨天恩佐不是还想追贺伶俐?” “也对喔。”康语彤换个姿势,手心托在下巴上笑眯眯看蒋戎进食,随口闲扯:“那你觉得阿养喜欢什么样的啊?他有没有和你聊过?” “没聊过。”蒋戎说完假装苦思冥想:“我觉得……旺仔那样的。你看他俩那个……至少兴趣一致,也算有共同爱好对吧?” 他说“那个”的时候双手在胸前比划一下,意指俩人同样把胸肌练得很发达。 康语彤乐不可支趴在桌面上,笑了足有半分钟才抬起头,继续分析:“我觉不像,他俩昨晚坐在同一圈卡座里,却连眼神都没对上过。” 蒋戎不以为然扬扬眉毛:“缘分没到呗。” 纪天养跟许恩佐回来听见半句闲聊,顺口接茬儿追问:“谁缘分没到?” 蒋戎扭头坏兮兮调笑:“在讨论你会不会喜欢旺仔那个类型,是不是差点缘分?” 纪天养侧目睇康语彤,咳嗽一声清清喉咙认真道:“虽然我喜欢男人,但并非是个男人都喜欢。况且性向这种事也没那么绝对,只是刚好喜欢那个人是男人,我也没有办法。” 康语彤原本因为被当面拆穿讲人八卦很觉尴尬,但见纪天养大大方方自我剖析好奇心更盛,连忙耸眉追问:“这么说你有喜欢的人?是谁呀?我们认不认识?” 纪天养摇头叹气:“是我出国念书之前在爐港认识的一位朋友。其实我回爐港后一直在找他,可惜隔这么多年,不好找咯;也许的确差一点缘分。” 康语彤恍然大悟,陪他唉声叹气深表遗憾。 许恩佐偷瞄蒋戎一眼,也跟他们轻轻叹口气。 纪天养跟他说蒋戎这些年变化很大,跟从前判若两人;他们相处时分明近在咫尺,心里却总觉好似远隔天涯。 在座几人里只有蒋戎略感惊讶,心里莫明生出一阵失落感。 他没想到原来纪天养也有一位深藏心底的白月光。 第46章 晚上回家路上,蒋戎在车里若无其事问纪天养:“你十几岁就去留学咯,那么早就有喜欢的人啊?太早熟了吧?” 纪天养嘁笑:“Uncle介意吗?” 蒋戎立即否认:“当然不介意,不过很好奇。哎?那你在国外青春期的时候会想着他用手帮自己弄?” 纪天养直言不讳:“当然会。Uncle呢?谁陪Uncle渡过青春期?” 蒋戎哈哈哂笑慢悠悠盘点:“那可多了,叶玉卿啦……丘淑贞啦,敏敏啦……”他很快就把爐港影视界圈出半壁江山。 纪天养笑呵呵调侃:“Uncle好专情。” “嗯?”蒋戎不明其意。 纪天养:“我以为至少要有国际化班底,没想到竟然全部是华人。” 蒋戎报以轻笑,故意气他:“你说马特啊?马特吻技不错啊,有机会再多交流一下。做人呢,的确应该Open一点,不要给自己设定太多条条框框。” 纪天养猛踩一脚刹车,肺里像噎进去一只核桃憋得生疼,悄悄做两次深呼吸才喘开这口气,重新稳定提速后郑重表白:“Uncle,我说的那个人是你,一直都是你。那时我每天盼着上学是因为能跟你坐同一辆车,盼着老爸晚上加班只因希望和你多相处两个小时。Uncle,你根本不晓得我有多喜欢你。” 蒋戎聆听深情后却不屑冷笑:“你喜欢干干净净的蒋戎。可是伊森歌里唱得很清楚啦……人人都跟心里面那个白月光、朱砂痣恋爱,抓在手里时才发现不过是馊掉的米饭粒跟拍脏手的蚊子血。” 纪天养拧眉争辩:“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爱你。” 蒋戎扭头面向窗外低声嘁笑:“随便,我压根不在意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他说到这里时稍微停顿一下,极小声嘟囔:“那个蒋戎早就死了。”随后又“哈!”的大笑一声继续讥讽:“我倒希望你也Open一点,不要只盯着我一个,我给不到你很多东西跟时间的啦。” 纪天养不理解他为何忽然发脾气,心里憋屈得要命,理志却要他立即停止这场莫名其妙的绊嘴。 于是汽车一路开回蒋家大宅,两人在车内再没交谈一词半语。 蒋家大宅的帮佣今天已经全部回来,家里热闹许多。 客厅茶几上堆着红红火火的利市包,丽姐一边点数一边打理成捆,看见蒋戎进门笑哈哈问好:“戎少你瞧,我跟太太装了一整天,三百封喔!不晓得你够不够用。” 蒋戎瞠目结舌:“手机上都能发红包了啊……” 蒋太太手捧水杯从厨厅出来蹙眉嗔怪:“利市包怎么能用手机发?” 蒋戎连忙俯首认错:“是,妈说得对,谢谢妈。” 蒋太太被儿子明明心里不服但脸上认怂的模样逗乐,白他一眼转身又回厨厅去了。 午饭后蒋老爷按惯例叫儿子陪他回书房饮茶,关好门问起今早上环公寓邮箱里许多信件的事情:“是否又是那人骚扰你?要不你还是搬回家里住吧。” 蒋戎把照片的事情给父亲讲一遍,随后自己分析:“应是最后一次了,若非如此他没必要多此一举把原版照片全部寄给我。” 蒋老爷点头叹息:“希望如此。” 父子俩泡一壶皇菊慢慢饮用清口消食,蒋老爷几次欲言又止才徐徐开口:“阿戎,你跟语彤这边到底怎样打算?” 蒋戎:“三月初我们再去一趟沪市,把年前提过的方案给语彤舅舅过目,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部分,三月底全力竞标代理权。” “啊?不是……”蒋老爷目瞪口呆愣住两秒:“我是说,你跟语彤的感情问题。上回看见你和天养在一起时我就想问了,两个人你到底喜欢谁多一点?” 蒋戎放下茶杯缓缓揉搓手掌:“阿养不介意。” 蒋志行大吃一惊:“不介意跟你偷偷摸摸做情人?那康语彤呢?也不介意你跟她结婚同时在外面有个男小三?”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康语彤又不是身患绝症给人配冥婚;好好个女人,且是位富家千金,怎可能允许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婚姻中? 蒋戎脸色郁郁低声嗫嚅:“爸,我暂时……没办法做出选择,我需要他们。” 蒋志行讷然叹气:“天养是好孩子,语彤也是好女人。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爸爸只是有点担心,怕他们对你因爱生怨。” 蒋戎一副无可奈何模样:“是啊,他们喜欢的那个蒋戎……好像也不是我。爸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些。” 其实康语彤可以利用的周期最有限,蒋家合讯科技得她舅舅这位高人指点,取得一项国有专利4G 机芯的代理权之后,两人之间互动频率锐减。 康家喜饼每年第一季度都是大淡季,康语彤终于有时间跟男友约会逛街旅行或看演唱会,男友却像人间蒸发一样连影子都猫不到。 整个三月份蒋戎都在出差,沪市、深市、帝市,然后是萨亚、马代、南美洲。 康语彤一开始觉得蒋戎是在骗自己,一个人怎可能在短短二十几天跑这么多地方?又不是去玩,每处都要约人开会谈合同,工作密度之大叫人匪夷所思。 她想也许蒋戎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只是在找理由躲自己而已。尤其蒋戎每次接电话时语气都尽显疲惫,说不上两句就要挂电话。 每到这时康语彤对蒋戎“出轨”的忧虑就在心中不断滋长,令其难免猜测蒋戎和她分手也许只剩下一句话的事情。 这种时刻对一个正沉浸在爱河之中的女人来说无疑是煎熬的,因为煎熬,所以需要时常打电话向别人求证。 ——许恩佐打开手机信号不到一分钟就接起康语彤电话,时间卡得严丝合缝。 康语彤问:“你们平安落地了吗?” 许恩佐:“显然……是的。” 康语彤:“今天有什么安排?” 许恩佐:“这边是下午咯,等下去我家吃晚饭,然后睡觉。” 康语彤:“好。”然后挂断电话。 许恩佐苦笑着冲纪天养扬扬手机,康语彤把他俩当人形监控器使用,每天轮流通电话查问蒋戎行程,没有可疑支线踪迹或暧昧女性出现她才好放心。 第47章 马代是个热带度假岛屿,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来这里大多是老中青三代举家出行,飞机上扶老携幼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许恩佐挂断康语彤电话接起老爸电话,许玖说接他们的车已经停在3号入境门门口。 纪天养看他一个劲接电话,干脆伸手接过对方行李一起拖行。 三人按指示从3号门出,前方不足十米就是停泊区,眼看三两步就走过去时,侧方忽然有一群土著舞者打着口哨跟尖啸声蜂拥而至。 刹那间丰满或壮硕的深褐肤色男女扭腰摆胯摇曳到众人眼前,这些人只穿草裙,女人用不太透但也不太严密的纱巾在胸前马马虎虎绑一条。 他们手里拿一些古朴乐器,比如手鼓或铃铛,舞姿虽然不整齐但动作热情大胆。 不过众舞者平均年纪大约有五十岁,衣着暴露不仅没有秀色可餐之感,心理没准备情况下反倒会被吓一跳。 路过游客皆被舞者阻在门口过道上,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或录视频留念。 许恩佐看见对面车里就是自己老爸,举起胳膊摇晃两下,对面他老爸也从车窗探出手臂跟儿子打招呼。 不想这些土著舞者热热闹闹跳完后忽然很大声说了句中文:“欢迎迪迦之友,会发光的恩佐少爷回家。” 原地卖呆的许佐恩表情一僵,但只双手插兜假装此事与己无关,一脸若无其事静等人群散去。 谁知跳舞的叔叔阿姨们再次一拥而上,还纷纷从扎草裙的腰带上揪下一朵小野花送给许恩佐。看许恩佐不接就塞进他衣兜裤兜,插在他裤腰皮筋上,和领口缝隙里。 许恩佐脸红得像紫外线过敏一样,脑瓜顶仿佛快要冒烟。游客人群里有华人小孩儿起哄大喊:“迪迦奥特曼!迪迦奥特曼!”无论听没听懂的大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许恩佐咧嘴嗷一声咆哮,驱散舞者埋首向前冲去—— 花花草草随许恩佐足迹散落,蒋戎觉得出于礼貌自己不该发笑,但又实在憋不住,侧目看纪天养,发现这位也正憋笑憋得嘴角抽搐表情扭曲。 对面泊车区停一黑色豪车,但并非这几年富人热衷的劳斯来斯或宾利,而是造型端正的加长林肯,看外型只要多插一面小旗子就能给国家元首拿去阅兵。 蒋戎和纪天养离车三步远时已听见车里有男人爽朗大笑,面目斯文的许玖推开车门:“哎呀不要生气嘛,好久没见开个玩笑,开心一下啦。”他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得见牙不见眼。 许恩佐痛心疾首:“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拿我社死这么大场面换开心?” 车里面另一位男人:“那你还不快上车?站在外面社死更彻底哈哈哈!” 车旁一名花衫中年男人接过纪天养手里行李送到他们前面一辆黑色越野车。 面前这辆林肯是对开门,车门从中间向两边分开,上车后他们跟许恩佐两位老爸面对面落坐。 因为之前通过多次视频电话,蒋戎纪天养和车里的许玖跖跋冰都算不陌生,彼此简单问候两句,许玖就扬声用本地厘语吩咐开车。 许恩佐一时无法消气,脸扭向车外不肯面对自己老爸跟干爹。 纪天养把脸扭向另一边抿唇偷笑,只有蒋戎最快恢复正常,表情得体拿面前车载酒具给对面两位长辈斟饮料:“家父让我替他向两位前辈问好。” 许玖笑眯眯接过酒杯,分一杯递给跖跋冰,然后对蒋戎道:“你小时候四五岁时我还见过嘞,想不到一转眼都成大人了。” 跖跋冰盯住自己儿子嘻笑:“还是我儿子好,永远都似少年。”就是说他长不大,一点都不成熟。 许恩佐气得大翻白眼顶嘴:“随你喽!” 蒋戎虽然只比许恩佐大三四岁,他老爸蒋志行却比跖跋冰年长二十多岁,正因一个是事业有成才娶妻生子,另一个十八九当混混时就让女人怀孕。 所以跖跋冰和许玖实际也才四十多岁,看起来仍然相当年轻。 他们在马代的住家房座落在一片海滨度假别墅区里,独门独院的五层建筑远看仿佛一座城堡。 进院停车后不仅有保镖帮忙拿行李,还有一位穿白衬衫的金发管家撑阳伞上前用正宗爐港话接驾:“少爷返来啦,少爷食咗饭未呀?” 许恩佐摇头:“没啊更叔,不要总拿这句跟人打招呼啦。我们刚下飞机,哪有东西吃啊?” 他们说话的工夫许玖已经接过阳伞,跟跖跋冰携手步入别墅。 许恩佐自己给蒋戎、纪天养和管家更叔简单介绍两句。 更叔是法国人,在英国当过司机,许玖和跖跋冰早年四处旅行包车认识的,觉他人很好,干脆请回来做管家。 众人和管家更叔寒暄一番后正要进门,从门廊侧面忽然出现一名印裔男青年,用英文高声叫许恩佐:“Enzo!好久不见。” 许恩佐脸上瞬间溢满惊喜:“希尔德!你怎会在这里?”两名大学同窗热烈拥抱彼此问好。 希尔德的口音没有像大多数印裔那样TD不分,但语速同样很快,而且一边说话一边左右小幅度晃脑袋。 他说:“Enzo,你爸爸说如果我能让你主动和我交配,他可以为我的科学项目支付全部研究费。” “交配?”许恩佐满眼惊吓目瞪口呆。 希尔德摊开手认真解读:“是的。成长、蜕变,就是从男孩变成男人那种。说真的,我也很期待一场真正的蜕变。” 许恩佐连忙松开拥抱追问:“如果我拒绝蜕变呢?” 希尔德:“那他只付一半。” 许恩佐拍拍对方肩膀,仿佛松一口气:“不要太贪心,有一半也很好了。” 希尔德点头:“我也这么想,这样我老爸就能节省一半费用。” 许恩佐笑嘻嘻跟他击掌又碰了下拳头,并用爐港话小声吐槽:“抠嗖鬼。” 蒋戎和纪天养对视一眼:“你们同学?” 纪天养:“是,不过我们在不同院系。” 他和许恩佐大学时校外合租所以相熟,但同校不院,除非彼此特别要好的同学,否则并不相识。 第48章 蒋戎自问是位自小见惯浮华的富家子,但像许恩佐家里这种阵仗仍然让他大开眼界。 许家别墅装修走地中海宫廷风,放眼屋庭到处金光灿灿,讲句真心话是有点过时。但搭配荷枪实弹的黑衣保镖就又觉得它浮夸得很有道理。 蒋戎掩唇咳嗽一声,问许恩佐:“你家有多少保镖?” 许恩佐也不晓得,抬头将问题抛给管家:“更叔,家里现在有几位安保员?” 洋管家:“每班十二位,少爷。” 蒋戎略感惊诧:“每班?那每日三班就是三十几位。” 洋管家听出他话中惊诧含意,忙替许恩佐给蒋戎解答:“是从别墅区安保队调配来的,只负责老爷在马代生活这段时间出行居家安全,并非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更叔话音未落,另一著名爐港杠精就忍不住出声:“Uncle蒋,你不晓得这片别墅区都是恩佐家私产咩?保镖两三百不止喔!” 众人齐齐回头,贺伶俐两条仿佛剥皮葱白一样的大长腿跷在茶几上左右晃荡,身着齐臀热裤跟小背心,笑容顽劣睨视许恩佐:“Enzo你真人不露相哎!” 许恩佐脑中灵光乍闪,没问贺伶俐为何忽然跑到自己家,而是朝她拼命摆手:“你别说话,我知道咯。爹地要给我开同学会庆生,你玩开心点,我先带阿养跟Uncle去放行李,我们回头再聊。” 说完马上拉起纪天养往大庭电梯房走,他怕贺伶俐也说出大学同窗希尔德那番话让自己再出糗“社死”一次,步履飞快简直像逃命。 蒋戎紧跟他们步伐,边走边掩唇窃笑:“我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夸张的相亲规格。” 许恩佐点头:“我也没见过,我老爸大概疯掉了!” 跟在他们身旁的管家更叔小声规劝:“不要这样说老爷啦,他只是心急你既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又不常回家,今次只是想让你有机会跟聊得来的朋友多相处一下而已。” 许恩佐进电梯后继续皱眉吐槽:“可是你看他都跟希尔德说了什么?还交配,难道我是头驴子?” 洋管家更叔立即否认:“我保证老爷没有提到过这个词。” 许恩佐不忿:“但他肯定暗示了。” 更叔实话实说:“是的,老爷暗示了。” 纪天养后脑勺枕在电梯箱壁上低声发笑,无意发表看法。 “哎?”蒋戎若有所思转过头:“你也是他同学,你也跟他感情很好。阿养……改变人生的机会送到眼前了喔!” 纪天养瞥他一眼:“放心,我自己晓得怎样改变人生。” “啧!一点都不幽默。”蒋戎觉得年轻人多少有点不识好歹,其实他还蛮喜欢许恩佐这对老爸的风格。 管家更叔到三层下电梯,给蒋戎纪天养介绍这栋洋房:“二位贵宾,这里只有二层是主人房,非请勿入。其他地方可以随便参观或休闲;顶楼有露台,泳池在一层后院,去码头出海的话可以开草坪上的高尔夫电瓶车,墅区花园有双语路标不用担心迷路。如果要出园区,请要求至少两名保镖随行;老爷说这边民风彪悍,大家都是外地人,安全第一……” 许恩佐叉腰靠墙等候半分钟后终于忍不住截断洋管家啰嗦:“我们这次回来是谈正事,其他我会跟他们说的啦。您先告诉我,老爸还请了哪些人来家里做客?” 更叔:“另外几位是老爷的朋友,等下晚饭时老爷会亲自介绍给您。” “Nice。”许恩佐咧咧嘴角:“不认识就好,可以少出点糗。” 纪天养拍拍他肩膀:“算啦,伯父也是一番好意,没事我跟Uncle放行李去啦。” 许恩佐点头:“我在房间等你们,咱们再来整理一遍项目材料。” 蒋戎冲他眨下眼睛笑吟吟安慰:“放松点,有我在一定可以说服你两位老爸。” 一刻钟后纪天养拎手提电脑跟文件袋,和蒋戎一起推开许恩佐房门。 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玄关处列队欢迎的奥特超人全家,二分之一比例人偶,门头柜上机甲战士全家集体俯视来宾。 许恩佐童年手绘被当成艺术珍品镶在榉木框里挂墙展示,实木书柜上没有几本书,全是奇形怪状的游戏角色手办。 许少爷看好友们满脸讶异,表示略显羞涩:“这些是我中学时代的……一部分收藏,现在看有点过时哈哈。” “不会。”蒋戎扬眉夸赞:“让我觉得你更专业了。” 纪天养弯腰把手里东西放在下沉式沙发上,移步到书柜前一套任天堂游戏角色面前:“小时候我最喜欢跟Uncle打的游戏就是这个。” 许恩佐叉腰站他旁边:“这一版是任天堂的灵魂喔,我觉现在新出的版本还是差点意思了。” 蒋戎抬脚跃进下沉式沙发里,窝个舒服的姿势开始整理他们在国内收集的数据材料,随口发问:“你俩又不在同一个学院,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啊?” 许恩佐:“我在学校附近招租,阿养来合租喽。” 纪天养:“我说我会做饭,他就把房租降低到比住学校宿舍还便宜。” 蒋戎哂笑赞叹:“啧啧,做人果然要有一技之长。” 三人正随意闲聊,之前在楼下见面的印裔青年希尔德也叩门来找许恩佐。 因为本来就是同学,许恩佐把人迎进房以后共同话题信手拈来,立即忘却为何邀请蒋戎到自己房间做客。 十分钟后,在楼下自觉受到冷遇的贺伶俐也望风而至。 许恩佐终于头脑清醒,看见这位千金大小姐要碰自己珍藏手办,连忙张开双臂拢住众人往外走:“我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啦,我带你们去外面玩,我老爸很多游戏机,还可以打高尔夫,走走……我这就带你们去。” 蒋戎坐在下沉一截的沙发里,没人注意到他;于是就这么扭头看着其他人拉拉杂杂进门,又风风火火被带走。 他一个人百无聊赖,等房门合起后往沙发里一歪,干脆合眼打起盹来。 第49章 蒋戎感觉自己只闭了一下眼就被纪天养叫起,实际已过去个把钟头,窗外仅有一缕夕阳余晖隔窗投射进来,把纪天养眉眼口鼻映照如油画般俊美非凡。 纪天养侧身坐在地板上,上半身趴俯沙发椅背俯视蒋戎,指尖轻飘飘划过蒋戎面庞,帮他把半长微弯的发丝理到耳后:“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身体吃得消吗?” 蒋戎凝视他,眨眼,微笑,悄声轻叹:“下个月还会更辛苦,怕不怕?” 纪天养报以微笑:“不怕。” 蒋戎:“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阿养,这次我一定要赢,我一定要扳倒贺伟诚。” 纪天养点头:“好,我帮你。我们一起。” 爐港商会会长采取届选轮座制,每四年重新选举一次,每位会长可连任一届,也就是说同一个人,最长可以做八年商会王座。 贺伟诚首任即将到期,如果没太大意外会再连任一届,五年后即是圆满荣退之时。 蒋戎所谓的“扳倒”,便是要制造大意外,让贺伟诚耻退宝座,由自己取而代之。自此蒋贺两家在爐港商界异位,让他也尝一尝时时处处被人压制的滋味。 这种事单凭蒋戎一己之力绝无可能,但他一边给贺子旺设套,让贺家投资上栽跟头;另一边傍上许家这棵根深大树,只要操作得当想必机会也不小。 晚饭时宾主济济一堂,跖跋冰位居上首,左侧男朋友许玖,右侧亲儿子许恩佐;下首宾客不分主次,年轻男女随意就坐。 众人先举杯共饮甜酒开胃,然后跖跋冰亲自给儿子介绍除他同学以外另三位年轻客人。 第一位是来自杜拜某位酋长的孙女,塔塔契椰提公主。大家起始都以为塔塔公主是拉丁裔美人,实际上是黑白混血,很漂亮,厚唇高鼻野性美。 第二位是来自法兰西的贵族后裔,德里西莫可儿小姐。可儿小姐金发碧眼,因为穿了高跟鞋,站起来竟比许恩佐还高半头。 第三位海拔更高,是一位来自伦敦的白人男模特兼演员,名叫克莱斯。血统乏善可陈,但身材……由其是胸肌相当傲人,臀大肌也很饱满。 许佐恩跟三位来宾分别碰杯问好,然后表情尴尬闷头接受三位同学表情各异的注目礼。 纪天养和希尔德,跟许恩佐一个是闺中秘友,另一个是学术搭当,摆明坐在这里看热闹,所以很快就把目光落到贺伶俐身上。 贺伶俐哈一声哂笑:“看我做什么?我爷让我来度个假而已。” 许玖笑吟吟起身把一道冷盘换到许恩佐面前,用英文介绍:“这是塔塔公主亲手为你准备龙虾沙律,塔塔公主还向我询问了你的口味,你尝尝好不好吃?” 许恩佐连忙起身向杜拜小公主道谢,认真舀一勺凉拌菜到自己餐盘品尝,然后真诚夸赞对方厨艺了得。 蒋戎托颌侧首观察,发觉许恩佐或许只是不喜欢社交,而非不擅长;恰恰相反,他认真的装模作样起来颇有绅士风度。 号称法兰西贵族后裔的可儿小姐等许恩佐夸过菜品,直接举杯用法语挑起另一话题:“Enzo,听说你出生在法国,具体在哪个城市?” 许恩佐呷一口清水,用第一母语回答对方,说不是城市,是乡村。然后说了个大家都没听过的地名,想必是很偏僻了。 可儿小姐的表情却又惊又喜:“哦我的天,我去过那个地方,那里风景非常美丽。那里是我爷爷的爷爷的故乡,我家从前在那里还有土地!” 克莱斯对法语一知半解,但“爷爷的爷爷”那半句听懂了,于是立即热情洋溢加入群聊,用英文说:“我爷爷的爷爷的老婆也来自法兰西,可惜我法文不太好。” 他这样话说出口另外两位当然改回英文交谈,这样印裔同学希尔德很快也找到方便自己介入的话题,并有意炫耀:“真羡慕你们都已经毕业了可以到处旅行,而我只能被关在学校里工作。” 塔塔公主满脸好奇:“你是大学里的教授吗?” 许恩佐替同学解释:“希尔德正在进修博士学位,在学校里做自己的科研课题,所以严格来说也是在学校里工作。” 塔塔公主立即表达钦佩:“这真是太棒了!如果顺利的话我明年硕士毕业,到时候也希望能去西欧继续进修博士课程。” 跖跋冰点了两道菜让管家更叔帮他分一些到自己餐盘,然后边用餐边小声跟蒋戎交谈,问他家合讯科技生意在哪里发展。 随即询问蒋戎和纪天养平时是否玩电子游戏,对许恩佐的项目有什么看法。 看法当然很多,但并非要在餐桌上来首勾通透彻。餐桌只是个比较放松的社交场合,由其是在这样宾客庞杂的餐桌上。总得说点儿什么,陌生人之间才没那么拘谨。 贺伶俐还没反过味儿来已被众人排除在外,这种事在爐港简直无法想象。爐港众多浮华场景中,只要贺伶俐出现,就会被当做公主一样对待。 但在许恩佐这张餐桌上很明显她什么都不是。只因说了句“我爷让我来度个假而已。”,许玖就用一盘凉菜把她给“替”下去了。 谁家孩子还不是个宝呢,护子心切是人之常情。况且无论是许恩佐的法理父亲许玖,还是血缘生父跖跋冰都非无名之辈。 蒋戎乐于看见贺伶俐吃瘪,这种场面很像看她祖父在爐港名利场中一败如水土崩瓦解的前奏,令人身心愉悦。 直到晚餐接近尾声,跖跋冰仿佛才想起有贺伶俐这么个人。说等下Enzo陪大家到后面海滩散步,那边晚上有土著歌舞表演,很热闹。伶俐来度假要玩得开心点,明天早上我们打算乘小船出海玩,很期待贺小姐一起呐。 贺伶俐总算有个开口的机会这次学乖了,连忙笑眯眯点头:“好呀。” 餐后蒋戎老神在在托一托眼镜:“年轻人一起玩无拘无束,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主动将自己和其他人区别开来。 纪天养想说那我也不去了,却忽然被身旁许恩佐拉扯一把:“来都来了,一起去转转嘛,不会逛很久。” 不等纪天养吭声,印裔同学希尔徳兴高采烈提议:“Enzo,今天天气很好,把你的望远镜带上吧!” 许恩佐表情迟疑,礼貌上觉得自己应该大方点,让朋友宾至如归,心情上却很舍不得,犹犹豫豫反对:“很大哎……别……了吧?” 希尔德全不在意:“没关系我来拿,在海边观星超级浪漫,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男模克莱斯脑袋里不知搭到哪根筋,忽然大声惊叹并附和希尔德:“真是太浪漫了!我今天在露台上看见一支望远镜,我帮你去拿。” 许恩佐欲哭无泪,表情痛苦仿佛眼睁睁看两只傻狗跃跃欲试要拆他的家。 第50章 纪天养哭笑不得睇许恩佐一眼,附和希尔德:“好主意我们一起去拿器材哈。”然后拉上兄弟一起直奔别墅电梯房,这种时候拦是拦不住了,索性一起动手尽量保护一下。 年轻的女士们对两位男主人告辞后纷纷回房改换装束准备海边漫步。 跖跋冰望一眼家里老笨钟问蒋戎:“现在时间睡觉还早,Reg你平常傍晚有什么消遣?” 蒋戎循规蹈矩盘点:“跟老爸饮茶,看综艺,或者凑一桌打牌。” 许玖笑吟吟接茬儿:“我跟冰哥最近在追一部华语片,Reg有没有兴趣跟我们一起打发时光?” 蒋戎千里迢迢来交朋友,如此提议当然求之不得,立即欣然应邀。 许佐恩两位老爸为看华语片特意在楼顶装一架巨大的卫星信号锅,但由于时差问题他们傍晚休闲的剧集在国内已属深夜档,不仅有很多插播广告,而且节奏拖沓。 但跖跋冰跟许玖看得津津有味,每当胖乎乎的男主角询问助手“元芳你怎么看?”时,跖跋冰就扭头问许玖:“玖爷,你怎么看?” 许玖偶尔猜一下哪位是元凶,猜不到就随便“哦。”一声敷衍回去。 蒋戎心里想的是“这哪有金田一好看?”,表面却满脸很感兴趣的模样。 跖跋冰喜欢看男主解推理,但越喜欢越爱吐槽,指着电视对许玖和蒋戎说:“这位狄大人找个牵牛的来当护卫就算了,还这么喜欢跟牛倌探讨意见,不知他脑壳里在想咩啫?” 许玖攒眉反驳:“是千牛卫,不是牵牛倌,你听不懂就看一下字幕嘛!” 跖跋冰咂舌:“简体字就是那个意思的啦……” 许玖唉声叹气,转而问蒋戎:“听说Reg你在帝市念过书,晓不晓得这个官职?能否给他上一课,讲讲道理。” 蒋戎啼笑皆非,搜肠刮肚回忆一番才道:“‘千牛’是形容一把刀非常封利,利到可以连杀一千头牛而不卷刃。所以千牛卫呢……是指佩戴这种宝刀的人。 千牛卫可以理解成皇帝禁卫军之类的官职。这位元芳是千牛卫大将军,就是相当于……这个……国家最高保卫团团长,职位真的很高了喔。说不定跟狄大人差不多官衔,拿一样粮饷。” 跖跋冰神情惊讶:“原来这样厉害!难怪狄胖一直问问问,是怕同僚拿钱不少、干活不够多?” 许玖大笑,假装附和:“一针见血了喔!” 蒋戎出发前他老爸跟他说过,跖跋冰是古惑仔出身,小学都没念完,没文化是必然的,但并没耽误人家满世界发财,与其相处必应尊重。 所以许玖可以大声笑,蒋戎却不合适笑出声;不仅不能浮夸乱笑,还要找出个合理的语境认同。 “我觉同朝为官就像在同一个堂口做兄弟,让兄弟们同声共气同心同德,也许就是大佬的智慧吧?” 蒋戎话音未落跖跋冰已满面赞赏扭头望过来:“不愧是在国内念书的人,有见地,有格局!” “您过奖。”蒋戎抿嘴讪笑,趁机进一步恭维:“什么大学能和社会大学比?真正的眼界跟格局只有走进社会这所大学才能打开。” 跖跋冰稍微愣住两秒才明白过来对方在恭维自己,随即拍膝大赞:“说得好!” 蒋戎:“实话实说而已,这些年真正学到有用的东西都在走出校门之后。听我父亲说,您早年也投资过爐港信息塔,说到底您是我们前辈来的。” 跖跋冰摆手:“我那时只当放利息赚点小钱,不值一提。你家能把这块生意做大才真的了不起。” 许玖看他俩闲谈投契,弯腰从茶几上拿摇控器调低电视音量,然后端起两只果盆分给二人:“边吃边聊。” 蒋戎道谢后笑盈盈继续求教:“听说跖跋先生投资项目无数,且从未亏过,是否有独门诀窍?” “做生意怎会只赢不亏?不过有赌未为输,年轻时靠头铁,什么都敢撞一下。”跖跋冰说完望向身旁男友,两人一把年纪眼神仍然甜蜜,对视片刻后跖跋冰忽然哈哈笑起来:“好像还真没亏过。” 蒋戎满眼艳羡抿唇微笑:“您和玖爷如今都算功得圆满咯,离开爐港二十年,仍有许多人提起运财童子跖跋冰,忠义两全许九爷。” “嗯?”许玖扬眉嘁笑一声:“忠义两全可不敢当。运财倒是真,拿命换而已。” 跖跋冰嘿然一乐,解开袖扣给蒋戎看他手肘上方寸许处有前后两块贯穿弹孔留下的疤痕:“我那时什么都不懂,讨生活全靠撞大运,撞对了成仙,撞错就做鬼,生死无怨尤。” 蒋戎张口结舌:“这……这是……”他这才联想到跖跋冰无论在之前视频电话里还是今次见面始终穿长袖衫,原来并非畏寒,而是为了遮盖伤疤。 许玖扁嘴啧啧两声,潸然慨叹:“做人呐,最重要是知足。” 跖跋冰笑微微抻回衣袖扣平整:“并非不知足,我那时已站在风口浪尖,不争难道坐等溺死?不过话说回来,要说这辈子亏本也是那一单最亏,做会长没得什么实际好处,反倒差点把命搭进去。” 许玖低头闷笑:“好汉不提当年勇哈。” 跖跋冰神情莞尔:“那是,我坐四年会长好歹帐面漂亮,你那个四年可是差点把工会的底裤都亏掉了。” 许玖摊手瞪他一眼:“全球股灾哎!我有什么办法?” 跖跋冰拉他一只手合在掌心轻抚:“总之都是命。” 蒋戎微笑沉吟,他想引二人多说几句,但瞧这气氛又觉自己该回避。 正犹豫时跖跋冰再次开口:“听Enzo说你跟阿养有结婚的打算,但在爐港还有位未婚妻?” 蒋戎苦笑:“是家里安排的对象,尚未订婚。” 许玖抬头睇向他,表情略显尴尬:“Enzo上学时就经常跟我们提起阿养。讲真我们也搞不清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但如果喜欢男人……” 蒋戎表情一僵,慢慢化出个惊恐表情。 许玖继续道:“我这样说其实有点过份,但还是想请你考虑一下,如果你有结婚生子的打算,不如早点跟阿养说清楚。” 这样就不必耽误他家儿子姻缘了? 蒋戎表情涩然似有许多难言之隐,心中暗忖这可是件天大的人情呵! 第51章 纪天养夜里快十二点才跟许恩佐等人一起返回别墅,他以为蒋戎夜晚无事肯定会先一步就寝,但进门见灯火通明中蒋戎正左手托只水晶烟灰缸、右手夹根烟站落地窗跟前吞云吐雾。 纪天养放轻步履走过去笑微微调侃:“Uncle今天好有精神,是否跟玖叔他们勾通很顺利?” 蒋戎微笑转身背抵厚窗:“顺利。”说着探身凑近纪天养轻嗅:“喝酒啦?” 纪天养点头:“喝了点红酒,塔塔和可儿带过去的。” 蒋戎哦一声,就手把小半截香烟吸完,所有烟雾全呵在纪天养身前。然后捻熄烟头:“我刚刚在设想,如果和你分手会不会伤心。” 纪天养神情涩然垂首低语:“没关系,我可以做隐形人。” “可是好麻烦,我累了。”蒋戎说着嘁笑一声:“我刚刚想到和你分开……很伤心。所以决定这次一回爐港就跟康语彤当面谈分手。” “真嘅?”纪天养难以置信,随即哭笑不得埋怨:“你刚说‘麻烦’时,我还以为自己又被出局了。” 蒋戎这话如果早两个月说出口,纪天养一定会惊喜交加甚至感激涕零;眼下虽然也很开心,但从前的感觉已经变了。 从前纪天养希望蒋戎爱自己,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如今他用自己的方法吸引蒋戎靠近,就和蒋戎对其他人所做的事情一样,像钓鱼。 蒋戎轻扯嘴角微笑:“以后你可以不用帮我跟康小姐周旋,不想接她电话就不接。” 纪天养闻言笑吟吟近前一步与他亲吻,蒋戎肺叶里氧气即将告罄时才被松开双唇,他歪头枕靠纪天养肩膀,露出衬衫领口下一截雪白脖颈,口中呵出的氤氲热气正好打在纪天养脖颈处。 纪天养抬手摩挲蒋戎颈项,喃喃询问:“我不会是在做梦吧?Uncle明天会不会忽然改变主意?” “怎会?”蒋戎笑叹一声:“老爷说你是好男人,语彤是好女人;不够好的是我,而我迟早要做出一个选择。” 纪天养不置可否,这个世界中没有谁是完美的,蒋戎只要自己觉得好就够了。 他低头吮住蒋戎颈侧,稍微用力在蒋戎小声哼吟里留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蒋戎从前是别人的男朋友,要“洁身自好”,绝不允许这种来路不明的亲热痕记出现在自己身上,哪怕俩人出差在外也不行。 纪天养多少有点讨偿追利的心态,留下第一枚吻痕后看蒋戎毫无异议,立即稍移位置再种一颗。 蒋戎被他吮得脖子发麻,拍打纪天养肩膀笑斥:“你属狗?把我当猎物咬断气?” 纪天养抱住他身体小幅度左右摇晃,一半调笑一半撒娇:“Uncle喜欢小奶狗还是小狼狗?我可是最忠心的喔,又乖又听话。” 蒋戎回手抚摸他脸颊:“那就快去冲个澡,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海,小心不要起不来床。” 纪天养不解:“你明天要跟他们出海?” 蒋戎纠正:“不是我,我紫外线过敏最怕晒,怎么出海?是你要去给恩佐护驾。” 纪天养表情微窘:“恩佐不需要我一直做护卫的啦,他老爸给他安排联谊相亲,我总跟在旁边也很尴尬。” 蒋戎转身一边推纪天养去浴室一边哂笑:“你瞧那几位相亲对象谁是靠谱的人?贺伶俐就像一根搅屎棍,数她爱挑事。你好事做到底,好人送到岸,就当给兄弟助阵。 再就是帮我盯紧贺伶俐,最好不要让她靠近许恩佐三尺以内。你要知道,我来是请许家帮我对付贺家,不是要来看许贺联姻。” 纪天养只能苦笑应承:“知道啦,我会盯紧他们。唉……他俩成不了的你放心吧。” 蒋戎撇嘴:“你怎知他俩一定成不了?” 纪天养隔浴室门:“他俩话不投机半句多,拿什么成啊?” 这种事永远旁观者清,其实许恩佐不光跟贺伶俐一定成不了,跟纪天养也不可能。俩人同一屋檐下生活四年多,但凡其中有一个存上丁点心思,都不可能把清白留到现在。 蒋戎心里清楚,却不能让许玖、跖跋冰清楚。若那两位看明白,蒋戎这份遮遮掩掩的人情就不值钱了。 所以第二天蒋戎难得穿件没立领的休闲T恤见人,两枚新鲜吻痕完完整整示之于人。 他俩九点多下楼,只看见几名保镖跟佣人在各司其职。 洋管家更叔很快从起居室转出来,迎到蒋戎纪天养跟前,说厨厅里有各种食材,喜欢吃什么可以自己动手,也可以让厨师帮忙料理。然后指引他们去另外一间大厅。 许恩佐家的厨厅有点像蒋家的厨房加餐厅,但更大一此,烹饪跟就餐的两块区域彼此开放。但这块就餐区和昨晚上吃饭那个宴客厅不是同一间厅堂,这边装修风格更居家。 厨厅里有两台对开门大冰箱,里面中西方食材齐全,许多都是半成品,很方便年轻人取用。 料理台上有熬现成的粥底,拿冰箱里片好的鱼脍垫碗盛粥就是清早很和胃的生滚鱼片粥。 纪天养盛粥时许恩佐也睡眼惺忪晃悠进来,他直接从冰箱里拿一碗酸牛奶出来,倒进杂味坚果和奶酪丁搅和两下就坐蒋戎身旁开吃。 蒋戎觉他这碗东西铁定不好吃,因为纪天养把两颗煎太阳蛋放上桌后立即被许恩佐拿走一份。 许恩佐嘬一口流质蛋黄,竟然把蛋饼也按进酸奶糊里。 蒋戎瞠目结舌探身张望:“这……这好吃吗?” 许恩佐拿勺子搅和:“高蛋白粗纤维,钙铁锌硒很丰富的,我们教授真诚推荐,你要不要试一下?” 蒋戎连忙摇头:“算了。” 纪天养煎几条培根回来:“我的蛋嘞?” 蒋戎扭头看许恩佐,许恩佐目光炯炯落在纪天养腰部以下:“你的蛋,当然在你身上。” 说完故意侧目往蒋戎脖子上瞟一眼:“喂,你可真行喔!昨天折腾一整天,半夜十二点才回来你还有精力,你是不是人呐?” 纪天养呲牙伸手在他脑袋上胡鲁一把:“关你屁事。”然后转身再去煎蛋。 第52章 纪天养正准备坐下吃饭时手机忽然蜂鸣作响,他从裤袋里拿出来看一眼就递到蒋戎面前。 蒋戎看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康语彤,笑微微按下静音键,顺手把纪天养电话扣在桌上:“先吃饭。” 轻快宠溺的语气让纪天养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但这种得意又让其自觉不耻——因为好似奸妃上位。 三位美女应是约好一起早饭,进厨厅看见蒋戎等人已在进餐略感惊讶,各个说完早安都紧跟一句:“可真早。” 许恩佐直言:“我们不画妆,呵呵。” 蒋戎心说这小子可真不会聊天,若非家里财大气粗,恐怕这辈子都难讨女人欢心。 果然美女们接不下话题各自去备餐,因今天计划出海,女士们不约而同清凉着装,比基尼或泳衣外罩件纱衫。 身材要好,吃饭就要少,三姐妹不约尔同选择一杯鲜榨果汁配水煮蛋或全麦吐司。 不像随后进来的希尔德,不仅自己手做三明治,还向厨师点了一份炸鱼、一份炸薯角、一碟咖喱汁。 不仅高热量而且重口味,以至于最后一位到场的俊美男模克莱斯刚到门口就驻足拧眉高声抱怨:“我爱咖喱,但不是在早上!” 许恩佐作为主人,觉得此时应挺身而出对两位客人的矛盾稍作调解。 于是挺直腰板昂首教克莱斯:“兄弟别慌,跟我学;呼气——吸气——,对,三次。” 克莱斯第二次深呼吸时差点当场呕吐,满脸痛苦掉头跑路。 许恩佐无辜耸耸肩膀,向众人解释:“他如果能再多坚持一次应该就适应了,要知道嗅觉神经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他说完伸手捏一条炸鱼,沾咖喱汁放进嘴里。 希尔德双手合十垂眸微笑:“感谢上帝给了我们优秀的味觉。” 法裔美女没忍住吐槽:“希望上帝同时也能赐与你敏锐且赋有灵性的味觉,而不仅仅是对各种极端味道的超强忍耐力。” 希尔德摇头晃脑冲许恩佐摊手:“怎会有人不喜欢炸鱼跟炸薯条?” 许恩佐捻捻指尖:“呃,大概太油腻了。你们慢慢享用,等会儿船上见。”说完拽身旁纪天养一把:“吃完了,走吗?” 蒋戎也跟他们一同起身,边走边接电话。 康语彤没打通纪天养电话,犹豫几分钟后还是把电话打到蒋戎这里。 蒋戎接通电话后一板一眼问了声早安,康语彤笑言:“我这里已经中午了好嘛?” 蒋戎立即道歉:“对不起。” 男人只要有心,有一百种办法把话题聊死。 许恩佐跟希尔德那种浑然天成的招人烦蒋戎学不来,蒋戎不想说话时能让对方主动闭嘴。 康语彤只想跟男友撒个娇,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蒋戎忽然道歉反倒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她犹豫两秒才嗫嚅出声:“阿戎,你这几天怎么样?是不是很辛苦?” 蒋戎简明扼要:“嗯,事情比较多。” 康语彤顿时语塞。 通话静默停顿数秒后蒋戎追问:“还有事吗?” 康语彤只能嘱咐一句:“保重身体。”就把电话挂断。 越来越简短的越洋电话让她患得患失甚至后悔,后悔年前没痛快答应蒋戎求婚。 忐忑蒋戎是否埋怨自己太高傲不够爱他?或嫌弃自己不体贴。 蒋戎放下电话后表情也颇显遗憾,但很快放下心事与纪天养、许恩佐有说有笑散步去后院。 许恩佐家后院连一大片草坪,一眼瞭不到边界那种。他们半路上碰见委屈吧啦啃饼干的男模克莱斯,和两条趴在房檐下走廊里的边境牧羊犬。 克莱斯大概想跟两条狗打招呼玩耍,但两条狗子态度高冷对客人不理不睬。 许恩佐跟纪天养、蒋戎走过来时金发碧眼的洋大个儿仰脸询问两条狗叫什么名字。 许恩佐朝两只狗招手:“猪猪,傻猪,过来。” 纪天养噗一声喷笑,蒋戎则笑呵呵睇向许恩佐:“你家人感情一定很好。” 猪猪或傻猪是爐港小青年被恋爱冲昏头脑时喜欢对彼此使用的爱称。 许恩佐嘿嘿哂笑:“还有一条叫猪头,不晓得大早上跑哪里去了。” 猪头绝非爱称,蒋戎猜想那条大概是主人家吵架时拣回的狗子。 许恩佐笑过后忽然叹一口气:“不晓得为什么猪猪和傻猪家里会有一只猪头,大概真的是太笨,没救了。” 纪天养揽住兄弟肩膀宽慰:“你别这样想啦,我老爸若还在,我巴不得他每天管着我。你有两位老爸,两个都疼你,怎会笑你是猪头?” 许恩佐唉声叹气:“你若知道跖跋冰二十七岁在做什么,就不会这样说了。” 蒋戎咳嗽一声清清喉咙:“话不是这么说。时代不同了,大家要做的事情也不一样。你可知汉高祖刘邦只比秦皇赢政小三岁?秦皇驾崩以后刘邦才开始搞事业,结果怎样?秦朝只有十几年,汉朝大家都看到啦,四百多年哎!可见无论多大年纪都能干出一番事业。” 历史这块许恩佐跟纪天养都不行,只有蒋戎在内地读过两年书,接触稍微多一些。讲不来太细致,哄哄人却够用。 许恩佐听罢果然眉心舒展,蒋戎又问:“Enzo,如果我们这次无法说服两位伯父投资,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许恩佐扁扁嘴:“回硅谷打工喽。” 蒋戎小声咂舌:“不考虑其他途径融资?” 比如找老妈外公那边的亲戚。 许恩佐摇头:“老爸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足够了解我,若他们都觉有问题,那我一定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如开开心心去做打工人。” 克莱斯得知两条狗子昵称后蹲下来跟动物亲密互动,时而抬头看一眼许恩佐,可惜另三人始终用爐港话交谈,他听不懂更没办法加入其中。 这时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猪猪和傻猪闻声立即蹲坐起身,齐齐昂首向远外眺望。 跖跋冰和许玖乘一辆小白篷电瓶车往这边行驶,一条灰蓝毛哈士奇前后左右围电瓶车奔跑欢吠。 许玖扬手丢出一只飞盘,大概是让哈士奇去拣,但狗子仍上蹿下跳在他们跟前蹦跶。 跖跋冰踩住刹车,回手从车斗里拣出一颗高尔夫小白球递给许玖:“它要的是这个。” 许恩佐跟前一条边牧低吠一声跑去拣飞盘,等两位主人跟“猪头”回到楼下过道时那只拣飞盘的边牧也正好跑回来。仿佛一家几口通人性得很。 许玖不等下车就吩咐狗子办事:“猪猪,带猪头去洗澡。” 猪头大约是蹚了泥坑,四脚跟腹部长毛上挂一层泥浆。两条边牧冲他们汪汪两声还真把哈士奇给带走了。 第53章 跖跋冰下车跟许恩佐和他的朋友们打招呼,然后问儿子:“你就穿这身出海?” 许恩佐低头检视自身,姜黄色T恤樵绿色五分裤,脚上配一双塑料人字拖,抬头反问老爸:“有问题吗?很清爽啊。” 许玖附和:“是喔,出海难道穿西装?凉快就好啦。” 跖跋冰立即被说通,边往别墅里走边告诉许恩佐:“你们人多,我让阿更在前头准备大汽车。” 众人闻言立即从善如流,跟他们一起往前厅走。 许家别墅门前停好一辆七座豪华商务车,先前在厨厅里用餐的三位美女和印裔青年希尔德此时已上车就坐。 等纪天养和许恩佐、克莱斯也上车后蒋戎往后退两步挥手:“玩开心点!” 贺伶俐按下车窗高声询问:“Uncle你不来?” 蒋戎摆手:“我怕晒。” 贺伶俐嘁笑一声把脑袋缩回车里小声嘀咕:“不知是不是又找到新目标。”说着伸手轻轻推了下许恩佐:“Enzo,你老爸都还蛮帅的,小心点喔。” 纪天养扭头望住这位女同学,好声好气调侃:“他就算不是我男朋友至少还是我老板,你有必要一直针对他吗?” 贺伶俐嗤之以鼻:“我二叔魂都被他勾走了,我不想看你们这些傻瓜前赴后继而已。” 纪天养耸眉轻笑:“那你二叔没和你说过戎少紫外线过敏?他的确从不晒太阳。” 法裔美女可儿好奇,倾身询问:“你们在聊什么?为何不说英文?” 许恩佐回头抢答:“他们是亲戚,在聊家事。” 蒋戎跟许恩佐两位老爸目送汽车离开后缓步回别墅,跖跋冰边走边侧头笑问蒋戎:“你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去玩?不会是为了给你的小男朋友和Enzo制造相处机会吧?” 蒋戎表情莞尔:“我何苦呢?他们在大学时已相处四年多。不过现在大家的确需要多点机会想清楚自己心意,我、阿养,还有Enzo都一样。看得出来Enzo很依赖阿养,阿养跟他在一起也很放松。” 跖跋冰跟许玖对视一眼,不知是否心生愧疚;本来没什么必要特别关照的休闲时段,许玖却开口征求意见:“我跟阿冰平常上午就看看股市,比较无聊。Reg有没有消遣提议?比如打牌或其他运动?” 蒋戎无辜摊手:“其实我也很久没正经消遣过咯。平常不是在上班就是出差,过年最闲,不过要替爸妈跑腿应酬。” 跖跋冰哈哈笑两声:“既然小孩子们不在家,我们玩点成年人的游戏。” 许玖一头雾水侧目追问:“你要干嘛?” 跖跋冰抬手做了个把方向盘的姿势:“开车喽!” 蒋戎掩口呛笑,心说这俩人一定很久没回过华语地区,“开车”在网络上的确很“成人”。 跖跋冰说的车是他自己家卡丁车,跟家里保镖说一声,把庭院大门上锁,别墅周围宽走廊清理出来就是赛道。 蒋戎先开两圈适应路面,然后三人分别计时比圈速,等车跟人都在马达轰鸣声中完成热身,野蛮角力便可正式拉开序幕。 蒋戎本来就喜欢挑战各种极限运动,在爐港偶尔约两位好友去跑赛道。 卡丁车客观速度上肯定没跑车快,但他四面露风而且极限低趴,油门踩到底好似随时要起飞,感观刺激更觉犀利。 跖跋冰水平马虎,像开老爷车。许玖明显技术流,过弯加速带飘移,有端木和那种职业车手风范。 蒋戎外表斯文,摘下眼镜系稳头盔随时敢把油门一踩到底,跑上十来圈连许玖都压不住他。 仨人比拼个把小时,最终以蒋戎翻车收尾。好在翻到草地上,伤势不重,只把手肘擦破一块皮。 但摔得动静极大,三名保镖跑过去把蒋戎架起来,许玖高声报怨:“甩尾油门要松啊!你这样玩命下次头着地人就没咯。” 蒋戎掀起头盔辩解:“赛车就是要找到车跟人的极限嘛!” 跖跋冰停下车大笑:“这小子可以喔!下次还带他玩。” 他话音未落电子大门自动滑开,早上送许恩佐等人去码头那辆埃尔法缓缓驶进庭院。 车停别墅门口后下来三个人;浑身湿淋淋的保镖、许恩佐,和纪天养。 许玖、跖跋冰跟被人架住两条胳膊的蒋戎仿似列对欢迎,站在门廊下张口结舌对湿身三人组行注目礼: “喂,这么快回来?” “是出海喔,这么快下海?” “你们……没事吧?” 许恩佐表情烦躁大步流星进门,后面的纪天养冲三位看热闹的长辈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讲话,等许恩进门后才出声解释:“克莱斯在船上忽然亲吻Enzo,Enzo被他吓一跳,拖鞋打滑没站稳跌到海里。” 结果当然是没等开船就出糗,看样子上大火咯。 蒋戎睇住纪天养,惊诧到结巴:“那那那你嘞?你也跳啦?you jump, I jump?” 纪天养穿衬衫长裤出门,眼下形象其实比许恩佐还狼狈:“我去拉他,也没站稳喽。”他说着往前走两步察看蒋戎伤口:“Uncle你手肘怎么回事?” 蒋戎往远处侧翻的卡丁车呶呶下巴:“速度……与激情。唉我没事,你先回去换衣服。” 许玖叹着气拿手机叫管家拿急救包去蒋戎房间帮忙包扎。自已眉头紧锁拉跖跋冰去追儿子。 许恩佐房间跟蒋戎、纪天养暂住的客房门挨门,两间卧室门若敞开可轻松对话。 纪天养进浴室冲澡,蒋戎坐在沙发让人料理伤口。 听对门跖跋冰抱怨许恩佐:“一早就和你说,人字拖好滑嘅!” 许恩佐那边大概也在冲澡换衫,只有哗哗水声回应。 跖跋冰又说:“船上有泳裤你换一条就好了嘛,这样把朋友全部扔在海上,下次谁还敢找你玩?” 许恩佐那边浴室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谁说要和他们做朋友啊?我一个都不认得!” 他说完似乎想起还有同学希尔德,也不算一个都不认得,停顿两秒后改口:“就算认识又怎样?难道我是小孩子?和谁交朋友还要你们安排?” 许玖:“好好说话行不行?” 跖跋冰:“那你也得有朋友呀!要活的!人类!整天只会和这些木偶跟电子产品相处,别人会当你有病!” 不知什么东西被推倒发出哗啦一声,许恩佐像只炮仗被点着,骤然爆发:“你没病!所以随便找个女人就把我生出来。连人家叫什么都不晓得,所以你只会用交配证明你没病?” 第54章 纪天养从浴房出来时已换好衣裤,头上搭块毛巾,听见隔壁争吵声连发梢滴水都想不起来搂一把。 蒋戎表情跟他如出一辙,紧抿嘴唇双眼微眯,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耳朵上。 给他处理伤口的洋管家更叔表情很纠结,他听得出主人家在吵架,但爐港话语速很快时他半懂不懂,不了解具体吵什么内容。 许玖在许恩佐怒骂跖跋冰后大为光火,终于拿出早年黑道大佬的气势呵斥:“许恩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马上道歉!否则永远别想开你的游戏公司!” 许恩佐毫不示弱,不等许玖话音落下就高声顶回去:“不开就不开!我马上订机票回硅谷!我早就受够了你们的自以为是异想天开!大家分道扬镳,以后别来烦我!” 蒋戎低声问更叔:“您还不去劝劝?” 更叔表情为难,反而把帮他清创的动作放得更轻更慢,仿佛很不想蹚这趟浑水。 隔壁吵架愈演愈烈,跖跋冰好似破罐破摔般反呛:“我是随便!我不随便哪里来的你?” 许恩佐:“难道我有求你生我?拜你所赐我做了整整七年弃婴!” 跖跋冰:“是徐骄把你寄养在外面,我都不知道有你这个儿子,这也怪我?” 许恩佐:“没有你难道她可以自体繁殖?你们自己快活的时候有没有一秒钟想过自己要给人做父母?” 他性格内向寡言,除开受童年经历影响,更要紧第一母语并非爐港话,跟亲人交流始终有障碍,吵起架来用词倒是直白得吓人。 蒋戎连忙起身去拉纪天养:“快去拦一下啦!等下吵到断绝父子关系……” 纪天养不等他说完已奔出房门,蒋戎紧随其后。 跖跋冰手中拐杖重重顿在地板上:“对!我是没想过给人做爸爸!我那时被人追杀到朝不保夕,我怎会搞出个拖油瓶害自己?至于你为何会生出来?去问把你生出来的徐骄!” 蒋戎抢到父子三人中间伸手阻拦:“冰哥你冷静点好不好?Enzo只是不想搞太多无效社交……年轻人有自己想法的啦……” 许玖脸色铁青抬手抹一把面颊,质问养子:“许恩佐你扪心自问,爹地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爹地都给你,你要去哪里爹地都支持,爹地只想你快乐点,多交些朋友有什么错?” 纪天养已经将许佐恩往门外拖拽,可惜拉得住人捂不住嘴,许恩佐全然无畏:“什么爹地?我姓许嘅!他从未认过我这个儿子!我对他来说只是个拖油瓶!无论我出生还是回爐港都是没人要的弃婴!” 跖跋冰忽然挥起手仗砸烂许恩佐书柜上收藏:“我不要你会陪你念书陪你出国?我不要你会走到哪里都帮你打包几十箱玩具!我不要你,我……!” “够了!”许恩佐更大声吼回来:“等我接个电话。” 室内众人齐齐噤声,只见许恩佐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满脸愤懑向老爸们一挥手,自己转身走出房门。 “哎,刚在吵架……没事。嗯,没有很多人,老爸给我开同学会而已,蒋公子没参加。……对,我现在也回来了。总之蒋公子身边只有我跟阿养。……是呀,还有我老爸。” 许恩佐在走廊里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众人耳中,跖跋冰仍气得呼呼喘气,许玖则一脸迷惑望向纪天养:“他在和谁讲电话?” “哈啊?”纪天养心知肯定又是康语彤查岗,但不晓得为何许恩佐这样有耐心应付,于是只瞠目装傻。 许恩佐:“大概最近太辛苦吧?哎……我骗你干什么?我跟贺小姐也不熟,我觉他还是喜欢阿养。好吧,拜拜。” 暴躁青年收线后脚步又重又急冲回房间,继续向自己老爸开火:“总之我绝不会像你一样稀里糊涂不负责任!更不会为了帮你传宗接代随便找女人生孩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枪头一转指向蒋戎:“还有你!做人能不能对感情认真点?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真不知阿养到底喜欢你什么!” 蒋戎瞠目结舌瞥他一眼,虽然被点名责骂但心里已经有点想笑。许恩佐泡妞不行,吵架也不行,难怪他老爸替他着急。 可惜他老爸当局者迷,仍在蹭蹭蹿火放炮:“放你娘的狗屁!我几时求你传宗接代?老子还不到五十岁,随便招一招手想给我生仔的女人能从马代排到爐港!” 许玖揉着脑门已经有点吵不起来,只不晓得眼前这对亲生父子什么脑回路,吵架还可以暂停重启,完全不需要气氛预热。 纪天养半拖半抱想把许恩佐弄到自己房间冷静一下,许恩佐却拼命挣扎:“这是我的房间!要走也是他们走!跖跋冰你要生就快去生,千万不要以为我愿意做你的继承人!” 跖跋冰气得在屋内打转,扬起手仗敲烂许恩佐一台电脑显示器,然后才抬脚往外走:“猪头都比你懂事!我养你不如养条狗!” 许恩佐房门哐一声合起时他仍在屋内嘶吼:“那你去养狗!难道我想做狗?总之我一定对我的后代负责,绝不会像你!” 跖跋冰手仗把头上那只水晶雕饰的欢庆女神像刚刚被电脑磕掉一半身体,此时边缘十分锋利已不便握在手中。 许玖和蒋戎一人一边搀他两条胳膊,洋管家小跑去中厅帮他们按电梯。 跖跋冰走出来后情绪本应逐渐稳定,但进电梯时呼吸反而更加粗重费力,身体的平衡跟重量也全部交给许玖与蒋戎支撑。 蒋戎猜他有哮喘之类的毛病,果然对方一回到自己地盘就立即坐进沙发,接过许玖递来的氧气面罩扣在脸上。 许玖让更叔倒水,自己去拿药箱,给跖跋冰服药后三人一齐安安静静等他自行缓解。 四人沉默无语对坐整整半个钟头,跖跋冰的脸色才由红转白再由白转回正常,拿开面罩重重叹一口气:“造孽啊!快要把我气死。” 许玖低头咳嗽声抬眼语重心长分析:“我觉得……这次是我们太心急,有点过分。” 跖跋冰半躺在沙发椅中横眉立目:“你又偏袒他?!”瞧架式竟然还要吵第二场…… 第55章 许玖唉声叹气斜睨跖跋冰:“我不是偏袒,Enzo小时候的确很艰难,你当年不是也很心疼?” 跖跋冰冷哼:“谁小时候不艰难?” 许玖:“话不能这么说。我小时候就还好,虽然跟老妈到处捉奸,但老爸偶尔也回家的嘛。” 跖跋冰和蒋戎不约而同被他逗乐。 许玖朝蒋戎呶嘴:“不信问Reg,Reg你小时候怎么样?” 蒋戎表情莞尔:“我没帮老妈抓过小三哈哈,我老爸年轻时虽然脾气火爆,但很顾家。” 许玖摊手:“你看,大家好歹都在华人区长大,你知早些年……其实现在华人在外面也会受孤立或歧视的啦。” 跖跋冰沉眉敛思考半晌,慢慢的回心转意又开始心疼儿子,撇下嘴角愤愤骂了句:“那些白皮猪!” 洋管家更叔单手抚脸叹一口气:“这个话题我真是不好参加。” 跖跋冰伸手拍他肩膀:“我没说你,哪里都有好人跟坏人,你是好人,我们把你当家人嘅。” 更叔微笑:“是的老爷,我明白。我去看看厨房那边午饭准备得怎么样。” 跖跋冰转而看向许玖:“不是不想认他,跖跋恩佐叫起来很拗口的嘛,他若想改名,就改喽。” 蒋戎笑微微明知故问:“Enzo当初跟玖爷姓许,是否有不得已的原因?” 许玖耸眉苦笑:“Enzo回爐港那年刚好赶上阿冰的处境很危险,做我的儿子比较安全,所以由我跟他妈妈假结婚,把他过继回来。这个事情Enzo也晓得,今天大约是气糊涂了才胡言乱语。” 跖跋冰质问:“他生气拿我来撒火,你说是不是很过分?” 许玖满脸无奈,像老妈子一样叹气:“哎呀,孩子大了,以后他的事情让他自己做主就好了嘛!” 跖跋冰讪讪的转头看向蒋戎:“Enzo若有Reg一半机灵,我何必为他操心?” 蒋戎呵呵陪笑两声,但开口语气很真诚:“其实我更欣赏Enzo这样坦率的性格。” 蒋戎低头查看自己两条手臂,随后站起身:“我紫外线过敏,胳膊晒一下就红起来,得回去拿抗敏药吃,您二位先休息。” 三人互道“回见”,蒋戎乘电梯回三楼去看纪天养有没有把许恩佐哄回正常人。 俗话说父子没有隔夜仇,只不晓得许恩佐轴脾气几时能把肚子里那口气喘匀。 他上楼时许恩佐正半死不活窝在沙发里呷啤酒,纪天养则跟他背靠背坐在地板上打游戏,俩人有一搭没一搭闲扯,中英文混杂,但并没再提许恩佐跟他两位老爸的矛盾,而是在聊一门很深奥的玄学——爱情。 蒋戎回房服过抗敏药后坐到纪天养旁边,也开一听冰啤酒慢慢啜饮。 大概同龄人之间更容易敞开心扉,许恩佐跟老爸除吵架之外惜字如金,对着纪天养却能长篇大伦爱情观。 他对“爱情”的看法相当客观唯物,方方面面都有筛选准绳;但那些准绳又很飘忽,比如要心灵思想契合,要生活习惯合拍,要有很多共同语言,又要能够彼此无声陪伴的人。 蒋戎听了半天忍不住扭头追问:“Enzo,你的理想型到底是男是女?” 许恩佐:“男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应该很懂我。” 蒋戎嘴角挂起窘笑,睇向纪天养:“阿养好像就很懂你。” 许佐恩撇嘴:“他只懂一部分,而且我俩爱情关不合。” 蒋戎嘻一声追问纪天养:“你爱情观怎样?” 纪天养侧目睇他一眼,语气不容质疑:“我爱情观是你。” 许佐恩一本正经分析:“你看,他觉得爱情就是简单粗暴的占有。” 蒋戎把他说的形容词“占有”自动过滤成动词,眯眼色兮兮反驳:“还好啦,也没有很粗暴。那你呢?难道你觉得爱是放手?那不是永远单身?” 许佐恩没听懂蒋戎随口胡诌荤笑话,摇晃手中啤酒深情解读:“爱情要双向奔赴,我在注视他的时候,他也在注视我;不是谁追谁,是不约而同走到一起。” 蒋戎哭笑不得,面对许恩佐这块木头疙瘩顿感无力。这种没头没尾的话题就算聊到天黑再天亮也不会有结果,所以自己寻思片刻转换思路,回身双臂趴到沙发背上,情真意切面向许恩佐:“刚刚冰哥跟我说,他这辈子经历过很多意外,十件有九件都是要命的凶险事,只有一件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那个唯一的大幸运,就是你。” “Enzo,爱情很复杂,但亲情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条,就是他们希望你快乐。当然有时候方法不对事与愿违,就需要彼此退一步冷静冷静。毕竟谈恋爱随时可以分手,做父子是两辈子的事,永远不会分开。” 许恩佐咂舌:“唉!戎少你这个爱情观……为何谈恋爱就可以随时分手?” 蒋戎转回身体讪笑:“大概为了跟阿养互补吧?他自由度低,我自由度就高一点。”旋即又觉哪里不对,小声嘀咕:“哎?我刚说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许恩佐一提他老爸表情又显颓丧:“我在想干脆回硅谷打工,其实人生很多种生活可以选择,未必一定要开公司做生意。” 仿佛沉迷游戏的纪天养这回抢先出声规劝:“你说得对,但我跟Uncle来都来了,好歹给我们个表现的机会。再说你公司可以不开,Uncle爐港的生意还想玖叔跟你干爹帮一把。我这辈子第一次求你办事,你不会打算就这样让我白忙一场吧?” “哦。”许恩佐答应一声,坐起来把铝罐里啤酒慢慢喝完。 蒋戎看他再无异议自己也放松心思,抻头睇住纪天养手中游戏机:“我坐在这里十分钟,你居然一关都没打通,算啦,换一个吧……” 纪天养嘁笑:“很快,马上就通关了。” 许恩佐扁嘴朝他俩翻白眼:“真服了你俩。不仅爱情观相左,连游戏都玩不到一起;居然还能整天腻在一起不吵架,厉害。” 纪天养哼笑:“吵架又不能解决问题。” 许恩佐跟蒋戎表情一致扬扬眉毛,想法各异但都没出声反驳。 午饭时许家三父子重新坐到一起,起始大家表情都有点尴尬。最终许玖先开口:“今天下午左右没事可做,家里又比较安静,不如Enzo跟我们仔细说说游戏公司的事情?” 跖跋冰面色沉沉轻嗯一声:“男人有事业心是好事,天底下赚钱之外无大事,等下去我会议室慢慢聊。” 许恩佐一如继往冷漠脸:“哦,先吃饭。” 蒋戎悄悄伸手拍抚纪天养后背,眼前这幅画面真是既好笑又气人。 第56章 许恩佐两位老爸大概是为了表达对儿子提案项目的重视,饭后特意打电话联系了两位风投公司资深经理人参加视频会议。 可没成想两位专业人士过于尽职,把一项内定项目推敲得十分仔细,提出许多刁钻问题。 好在由蒋戎“带队”这次提案准备足够全面,不仅囊括技控、人控、市场环境,连终端网络等后市场条件都一并考虑进来。 唯一没控制好的就是会议时长,先前大家都觉走个过场个把小时搞定的讨论会一延再延直奔后半夜。 但许恩佐很兴奋,他觉得老爸终于听懂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事情。 许玖很满意,觉得儿子长大了,有理想有抱负,做事也很踏实,值得褒奖。 跖跋冰啧啧叹气:“可惜阿养跟Reg并非为你打工,计划很完美,但要落地实施前方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完转身对视频上一位投资公司经理:“阿梁,明天帮我做一件事情。” 联线对面的爐港人笑眯眯点头:“好的老板,等下到公司我就按排,您吩咐。” 他那边时差较马代快几个小时,马代这边半夜,爐港时间已经到凌晨,眼看快要天亮。 跖跋冰:“帮我收集一些游戏公司的运营数据,要看到他们的核心作品营收、客群画像以及技术团队规模。不用找太多,只看爐港本地和沪广深就好。” 风投经理:“收到,老板还有其他条件吗?” 跖跋冰:“暂时只想到这些,辛苦你,等我回去请你吃饭。” :“老板客气,老板晚安,我这就去安排。” 风投经理收线后跖跋冰转动座椅望向许恩佐等人,表情从审慎逐渐笑开,随即一拍大腿起身去酒柜里拿香槟:“预祝我们这单生意马到成功。” 许玖帮他拿出一套水晶高脚杯分发给众人,虽然已经凌晨一点多,但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男人们脸上不见困倦只显亢奋。 跖跋冰在自家起居室里举杯致辞:“我做了一辈子生意,但从前那个年代大家都只会搞快钱,买一块地盖房卖出去,做进出口贸易倒买倒卖,或者买门面当包租公。 大家都知我开麻将馆起家,但开铺子远没有开大公司复杂;Reg应该深有体会。所以Enzo除开资金垫底,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学,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大家帮衬,我在这里借一杯薄酒向二位道谢,希望将来大家有更多合作机会。” 所谓“更多合作”,就是表达投桃报李愿意与蒋戎的合讯科技有生意互动,意味更多人脉,更多机遇与更广阔的市场。 爐港商业版图其实已经接近饱和甚至固化,比如贺伟诚霸占居屋改造与商务楼出租很多年,别人想插手要看他的脸色,若他不开心分一杯羹给你,你无论如何都别想碰触。 比如蒋志行当年想跟朋友合利做一片居屋,结果就发生蒋戎遭绑票的事件,最终全部现金拿去交赎金,生意没做成,蒋戎至今被抑郁症折磨。 而跖跋冰跟许家近二十年虽然低调,在爐港却树大根深产业无数,且全是实业资产。有他们在背后撑腰,爐港名利场想要动一动当然不再是难事。 许恩佐心情大好,手握香槟杯问跖跋冰:“干爹,你年轻时做过最复杂的生意是什么?” 跖跋冰想了想:“开杂志社,你知我读书少,和那些摆弄墨水的编辑相处真是心累。” 许恩佐当然知道他亲爹连小学都没念完,听说半个文盲也能开杂志社更加好奇:“我居然没听你说起过,那本杂志叫什么名字?” “叫做《雄狮》,是不是很霸气?”跖跋冰表情得意,许玖却已经在耸眉窘笑。 纪天养和许恩佐仍表情迷茫,互睇一眼同声追问:“什么内容?”“动物奇观那种?” 跖跋冰哈哈大笑,点名蒋戎:“Reg,你在爐港生活比较久,你晓不晓得《雄狮》?” 蒋戎忍笑点头:“何止晓得?中学时经常有男生拿到课堂上给大家传阅。” 许恩佐:“到底是什么内容啊?” 蒋戎沉默两秒组织语言:“呃……少年生理启蒙刊物。” 许恩佐当即捧场赞叹:“哇,这么厉害,干爹居然懂得生物科学?还做成杂志,下次回爐港我也找来看看。” 纪天养拿胳膊拐他一记小声帮忙解读:“是生理,不是生物……白话版Play Boy。” 蒋戎也笑起来:“颜色程度八颗星,影响爐港整整一代人对女性身材的审美啊,相当厉害哈哈!” 许恩佐表情惊诧张口结舌:“啊?好厉害……想想都会流鼻血吗?” 蒋戎正要饮酒,低头时一滴鲜红鼻血落到他酒杯里。 纪天养连忙移步上前,表情紧张的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掩在蒋戎鼻端:“Uncle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蒋戎接手按住绵帕摇头,声音齉声齉气:“没事,我去用冷水洗一下。” 纪天养立即陪他往卫生间走,进隔间后低声询问:“头晕吗?要不要吃一粒安坦利奇?” 蒋戎拧开冷水龙头弯腰冲洗口鼻同时摆摆手:“不用。” 鼻血数分钟后完全止住,他们回中厅时其他人已经放下酒杯,全部面色关切向蒋戎行注目礼。 跖跋冰:“那本杂志停刊好多年了,威力还有这么大?” 许玖轻声咂舌:“Reg你怎会无缘无故流鼻血?要不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许恩佐点头附和:“是哎,马代的空气又不干燥,你也没有撞到鼻子……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我从前有位老师,患白血病后也会无缘无故流鼻血。” 蒋戎尴尬哂笑:“我绝不会患白血病,真的没事。小时候做电疗留下一点后遗症而已。” 许恩佐摸摸脑门,仍觉不放心:“什么病要做电疗这么严重?”说完才看见纪天养正冲他摇晃手掌,示意让他不要追问,但话已出口追悔莫及。 蒋戎表情无奈:“我是早产儿,小时候毛病很多经常进医院,具体治什么病已经不记得咯。” 第57章 许玖见大家已经谈好正事,他也不晓得蒋戎是不是因为身体疲惫而流鼻血,遂干脆起身提议大家立即回房休息,有什么问题明天再作交流。 蒋戎从善如流点头告辞,和纪天养、许恩佐一起往外走。可他此时心情亢奋并不想直接回去睡觉,边走边对纪天养提议:“我想去天台等日出。” 许恩佐心情大概比他们都兴奋,听见蒋戎说话后立即响应:“我也去,我去帮你们生火炉,可以烤一点零食边喝啤酒边等日出。” “喂——”跖跋冰哭笑不得叫住儿子,想提醒人家是情侣,你跟去做什么?但话没出口就被许玖扒拉肩膀制止:“不要再插手年轻人的事情啦。”跖跋冰哈一声哂笑不再置喙。 蒋戎潜意识里对日出有种特别的期待,每到凌晨若还没入睡就会有种想要等待看日出的强烈意愿。 因为当年被绑票时听到绑匪跟蒋志行通电话,蒋志行哀求绑匪不要伤害儿子,说他正在四处筹钱,但保证第三天天一亮就能把钱送过去赎人。 蒋戎当时正被四名兔面人轮番虐待,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熬到天亮。 他被人以各种羞耻姿势按在床上时,两只眼仍死死盯在窗口挂那块破花布帘上,用一线生念等待它背后天光放亮,可惜不等天亮蒋戎已经失去意识。 马代天气好,空气清新,夜风微凉但不冻人。蒋戎和纪天养共享一张躺椅,蒋戎窝在纪天养怀里不仅不冷还很温暖。 许恩佐身上盖条毛毯,半卧在几步远的另外一张躺椅上,他们中间隔一只烧烤用的炭火炉,几只肉肠、培根、章鱼足支棱在炉沿,随海风扩散阵阵肉香。 长夜静谧海风拂浪,三四个钟头谁能真熬得下来?最终三人各个都是被朝阳烈日晒醒,不仅没看到日出,觉也没睡足。像逃命一样东倒西歪奔回各自卧室,关严窗帘开足空调蒙头补眠。 纪天养在蒋戎翻身拿手机时已经从睡梦里醒过来,但是在蒋戎发出笑声后才睁眼送对方一个早安吻:“Morning,Uncle。” 跟喜欢的人在同一张床上睡醒,身体依偎,他心情很好,你状态也不错;这大概就是人间对幸福最完整的诠释。 “早。”蒋戎回身跟他亲昵拥抱唇齿缠绵,然后笑眯眯把手机递到纪天养眼前:“你看这个。” 蒋戎手机屏幕上显示在短讯界面,来信人马特:“Reg,我想要重新追求Lee,我感觉他也愿意跟我再试一试。” 纪天养揉搓眼窝努力回想半晌才反应过来马特是蒋戎去年在瑞城滑雪认识那位欧裔机长;Lee则是贺子旺的健身教练李锋。 “啊哈……”纪天养仰面哂笑一声:“那个小可怜。” 蒋戎一边在回复框里敲字一边随口问纪天养:“你说那个私教?” “我说那个开飞机的。”纪天养说着翻个身把蒋戎搂紧,让他曲腿攀住自己腰身,两人身体紧贴并小幅度磨蹭:“别理他,你们有时差,现在回复他也看不见,陪我聊会天好不好?” “好啊……”蒋戎笑吟吟轻哼,扔开手机双臂环住纪天养肩膊:“我今晚回爐港,萨亚的项目要启动了,我得去给他们保驾护航。” 纪天养动作停滞审慎提议:“我替你去,萨亚那边我熟,我也可以帮他们牵线搭桥。” 他俩说的“他们”所指都是贺子旺,以及他背后的贺家。 蒋戎笑嘻嘻撑头在他嘴上亲一口:“旺仔对你有敌意,你别招惹他。而且Enzo这边需要人帮忙,所以这次我自己去,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纪天养皱眉表示不认可,但刚要出声反对就被蒋戎捂住嘴巴。 :“听我说完。这次回爐港我要跟语彤谈分手,你不在场比较好,不然将来被她发现我出轨对象竟然是你,会不开心。” 纪天养被气乐,挪开蒋戎堵在他嘴上那只手嘿一声:“若论先来后到,她才是第三者吧?” 蒋戎咂舌:“做男人别这么斤斤计较行不行?”说完伸手勾住纪天养后脑勺,让他低头跟自己亲吻。 纪天养心底腾起一股无名火,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按蒋戎的游戏规则他无从辩驳,于是只能把塞在胸膛里的怨忿换个出口撒出去。 难得蒋戎今天心情大好曲意逢迎照单全收,让纪天养做到尽兴。 后遗症就是他自己直到下午上飞机时步履仍显滞涩。 蒋戎在爐港落地后立即打电话约康语彤隔天见面,就像他从前每次出差或旅行从外地回爐港一样急切。 只不过这回语气格外平淡,淡得好像不是在约女友,而是要跟同事谈工作。 所以第二天康语彤应是心有所感,找了位闺蜜陪同赴约。 蒋戎其实也并非只身前来,只不过开车送他的贺子旺选择留在车里等候。 有些事情女人会害怕独自面对,男人则恰恰相反,不喜欢受人围观。 他们约在一间大酒店的港式茶餐厅见面,这里菜品昂贵口味一般,但胜在环境很好而且客人少。 蒋戎先到一步,看见两位女士进餐厅主动招手示意但没起身迎接。 康语彤落坐后给蒋戎介绍身旁女伴:“我朋友杰西卡。” 蒋戎礼貌微笑,冲对方颔首问好:“你好,常听语彤提起你。” 对方点头回以微笑,但没多作他言,一时间席内悄寂仿佛全都无话可说。 蒋戎把菜单推至对面二位女士面前低声提议:“先点餐?” 康语彤翻两下菜单更觉心乱如麻,等服务生走到近前时让杰西卡帮自己随便点份商务套餐。然后干脆对蒋戎单刀直入:“你是否有话对我说?” 蒋戎对问题不置可否,只沉声说了句:“还是先吃饭吧。” 康语彤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手肘被朋友轻轻拉扯提示冷静,仍憋不住心里疑惑跟愤懑,直视蒋戎催促:“我希望你有话直说,你这样态度让我心里很难受。” 蒋戎沉吟两秒钟,抬头时却看向她女伴杰西卡:“对不起,我跟语彤有几句私事要谈,可否请你稍微回避一下?” 第58章 杰西卡表情为难,犹犹豫豫扭头望向康语彤:“要不我去旁边坐一会儿,你跟蒋先生单独聊下?” 康语彤只得点头,等杰西卡离席,蒋戎拿起面前水杯浅呷一口低声说话:“语彤,我们分手吧。” “你喜欢别的女人了对吗?”康语彤把憋在心里将近一个月的质疑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怕蒋戎点头给出肯定答案大家都没面子。 好在蒋戎立即否认:“没有别的女人。” 康语彤眼圈泛红但表情依然十分克制,只是语气压抑不住略显哽噎:“因为我经常打电话烦到你了?” “没有,你别乱猜;你一直很好,是我遇见过最好的女人,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蒋戎皱眉制止她胡思乱想,态度恳切声音更低:“是我自己的原因,我们不合适。” 康语彤终于忍不住泪落两腮,喃喃自语:“我不够漂亮?家世配不上你?你要娶千金大小姐为家族联姻?总得有个理由的吧?” 女人一旦把眼泪流出来就再也压抑不住哭泣,声音压得越低越显心酸:“阿戎,我想不通……我到底哪里做错,是否因为上次没有答应你求婚……” 蒋戎把纸巾推到她面前,但仍回避二人肢体碰确:“还好你没有答应。语彤,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我有病,治不好那种,我不想耽误你。” 康语彤难以置信,泪眼朦胧睇住他:“什么病?” 蒋戎讪然摇头:“我想保留一点隐私跟尊严,总之……我真的很珍惜我们之间发生过的……爱情。所以更加不能继续伤害你。” 康语彤拧眉,表情更郁闷:“你别跟我说你有艾滋?” “不不,不是那个。”蒋戎掩面苦笑:“放心,我的病不传染……不过一样可能随时会死掉。” 康语彤越听越离谱,原本伤心难过面挂泪痕,眼下反而有点哭不出来了。 蒋戎拄额垂手避开她探寻目光:“之前本来已经控制住咯,但不知为什么最近发作又频繁起来,我也不晓得自己还能撑多久……对不起,一开始就骗了你,有段时间我也以为自己能好起来……” 康语丹愣住半晌,心里却越想越气:“这是什么八点档狗血剧?你当你在演戏?蒋戎,我能接受你提分手,但你能不能真诚点给我个正常的理由?” 蒋戎终于酝酿好情绪抬头与她对视,表情很真诚:“我说的都是实话。” 康语彤在蒋戎抬头时终于在他脖子上发现丁点蛛丝马迹,神情愤慨抬手抹掉脸上泪痕质问:“那你脖子上是什么?被狗咬的吗?” 如果那只狗有名字,肯定叫纪天养。 蒋戎嘴角因尴尬抽搐两下抿唇叹气,正在心里编词准备狡辩时,康语彤忽然站起来把手边一整杯鲜橙汁兜头泼蒋戎一脸:“渣男,你是我所有前男友里最渣最虚伪那个。” 蒋戎无话可说,默默拿纸巾沾拭面孔,顺随把眼镜也摘下来擦了擦。 等康语彤携闺蜜离开后才起身去卫生间清理黏糊糊的额发跟衣领。 一刻钟后离开酒店,径直走到贺子旺停在路边的超跑跟前拉开车门坐进去。 贺子旺看他一脸狼狈相,喜闻乐见般轻轻“哇……”了一声,然后才关切询问:“你还好吧?” 蒋戎撇嘴系安全带:“我还好,我这件衣裳不好了。” 贺子旺小声哈哈哂笑:“去我家,我送你两件。”说着好整以暇从手中快餐袋里取出一只汉堡放到嘴边,边吃边调侃:“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分手就要泼水,你下次不要给她们点果汁,只点矿泉水损失小一点。” 蒋戎看他没有开车的意思,伸手夺过快餐袋,自己从里面翻找食物,见袋里还有一只汉堡,立即满脸愉悦拿出来跟贺子旺一起吃。 贺子旺大口咀嚼食物同时不忘吐槽:“你怎么总抢我东西吃?” “嘁,你不如反省一下为何总在车里吃东西?”蒋戎不以为然,吃得比贺子旺还香。 贺子旺扬眉笑嘻嘻打听八卦:“哎?你刚怎么跟她说的?我看她出来时戴着墨镜,是不是哭过啊?” 蒋戎摇头叹息:“我说我有绝症活不长,不想耽误她。” “啊?”贺子旺哭笑不得:“你编瞎话也用心点,这她也信?” “信!”蒋戎大言不谗点头,随即嘿嘿哂笑:“信我是个渣男。啧啧,我是真想不出什么理由了,唉……世人终有一死,或天崩地裂,或七老八十,随便吧。” 蒋戎五官精致皮肤白晳,吃东西时把眼镜推到头顶,讲话神情生动古灵精怪,随性不羁的半长额发在脸侧弯曲出一个柔和诱人的弧度。 贺子旺觉得这个跟自己一起从小玩到大的男人越坏就越引人入胜。 他侧目盯住蒋戎,很快便被对方怡然自得神态吸引,情不自禁伸手触碰对方嘴角。 蒋戎扭头看过来:“干嘛?” 贺子旺张开手指给他看指尖沾到的汉堡酱料。 蒋戎抬手咔一声把车内后视镜掰向自己。 “啊!”贺子旺大声惊呼,仿佛蒋戎掰断他手指:“喂!别用你黏糊糊脏手碰我车子!”一边大声哀号一边手忙脚乱拿纸巾擦头顶镜框。 蒋戎立即跟他抢纸巾对住镜面擦嘴,争夺间两人汉堡里沾着酱汁的菜丝又掉在车内地毯上。 贺子旺表情崩溃呵斥:“蒋戎你他妈有病吧?我今早刚洗的车!” 蒋戎哈哈大笑起哄:“完了完了,再也洗不干净了!赶紧换一辆,走走,去和尚店里挑新车去!” 贺子旺瞪眼反问:“你送我?” 蒋戎瞠目瞪回去:“把我那辆老凌治送你好不好?” 贺子旺猛的按住他那只不怀好意仿佛随时要把黏腻肉酱抹到他车上的手:“把你自己送给我好不好?” 蒋戎动作麻利把另只手中的汉堡塞进他嘴里:“吃你的汉堡吧,想的倒美。” 贺子旺不以为意,顺势在蒋戎吃过的地方咬下去,然后马上偏头在他手背上亲一口。 两人表情齐齐怔愣数秒。贺子旺咽下口中食物,露出个有点得意的顽劣微笑,轻声唤蒋戎童年绰号:“Rose,恭喜恢复自由身。” 蒋戎不以为然轻撇嘴角:“哎,没吃饱……找和尚打边炉去,顺便帮我庆祝一下。” * 【作话】 宝友节日快乐 第59章 纪天养在马代多呆几天,陪许恩佐跟他老爸讨论过注册与收购游戏公司的细节才回爐港。 他回来时蒋戎早已跟贺子旺一起飞往萨亚,合讯科技这边由蒋志行亲自出山坐镇日常运营。 蒋老爷说蒋戎这次出差大概三周左右回来,这段时间纪天养除了帮忙老爷日常上下班,还要去给许恩佐当参谋。 蒋戎这种性格其实做朋友做同事做亲人都不错,有事找他帮忙他轻易不会推托,没事他决不来烦你。 唯独不适合谈恋爱,因为只要脱离视线你就不晓得他会发生什么事情。 比如他身体不好却喜欢极限运动,不适合熬夜却经常失眠,有张招蜂引蝶的脸还刚好配了副浪荡不羁的心肠。 好在这段时间纪天养也忙,忙到没时间胡思乱想,更没工夫像康语彤早前那样每天五六通电话查岗问安。 纪天养一般只在夜深人静时给蒋戎发条信息,提醒他务必早睡,若睡不着就吃药。 但蒋戎通常不回,就算回复也在第二天早上,说自己很好,早睡早起多谢关心之类的敷衍话。 其实贺子旺这次不是单独与蒋戎出差,他身边还有六七位项目经理与一位专门负责审查合同的法务总监。 但因为是集体出行,老板更要以身作则节约成本,所以贺子旺顺理成章让酒店给他和蒋戎开在一间房。 不过他俩是间带大厅堂的套房,方便叫下属到厅里来讨论事情。 经过三周不懈沟通谈判,贺子旺在萨亚已有两个大项目基本敲定,他晚饭后跟同事在外厅开会。蒋戎在里间嘴里衔根香烟查看自己工作邮件。 等两边公事皆落定,贺子旺将灯光调暗,打开酒店音响设备随机播放,再斟两杯威士忌放蒋戎身旁小茶几上。 蒋戎弹烟灰时顺手拎起酒杯跟他碰一下,笑眯眯道贺:“恭喜贺总,等把这两件项目做顺,说不定过几年萨亚第一地产大亨会变成我们爐港人。” 贺子旺面带笑容呷一口洋酒,然后自己也点根烟静静听音乐放松神精。 跟爐港成熟到快要饱合的地产市场相比,萨亚简直好似一块荒地;不过这边地方保护主义很严重,外地人不好插手。而信息工程则是一条很好看的过墙梯,因为萨亚这种小地方通讯技术只能靠外包。 他们跟蒋戎的合讯科技之前已有合作,现在蒋戎要辙手,贺子旺顺势接盘,等他在这块市场站稳脚跟,后面肯定会有更多发展空间。 当然蒋戎也不是白忙,按约定「合讯科技」会为贺子旺的工程企业做技术代工继续闷声发大财。所以无论怎样看这都是一铺互惠互利的好买卖。 贺子旺吸完一支香烟捻熄烟蒂,起身拉蒋戎胳膊:“陪我跳支舞。” 蒋戎抬头白他一眼:“无聊。” 贺子旺不依不饶:“就是无聊才想跟你跳舞,快点,再不动信不信我扛你起来?” “神经病啊你……”蒋戎骂骂咧咧把两只脚从沙发里挪回地面,扶住贺子旺胳膊:“你跳女步。” “好。”贺子旺从善如流一口答应。 但跳不到五分钟蒋戎就拍他肩膀喊停:“你这两百磅身躯我真带不动,还是换过来吧。” “哪有两百磅?”贺子旺咂舌窘笑,不过立即响应要求换回男步。 跳探戈男步要带女步转圈,蒋戎单论身高就比他矮半头,体格相差更远,等贺子旺换回男步带蒋戎倒很游刃有余。 等俩人重新把舞步走顺,贺子旺忽然问蒋戎:“还记不记得?你上次跟和尚跳舞也跳女步。” 蒋戎:“不记得,什么上次?” 贺子旺低头睇住他眉眼低声提醒:“小学快毕业那次,我们混进中校区联谊会。” “哦!哈哈。”蒋戎恍然大悟,随即大声笑起来:“他一直踩我脚,我顶不住啊哈哈……他不像你,你只是个头大,他还不灵活。” 那时他们小学还未结业,听说中校有联谊舞会就想去玩。于是三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穿西装系领结打扮得人模狗样混进会场。 虽然头发梳得锃亮,可惜身高骗不了人,三人之中只有贺子旺发育最好个子最高,有一点大人模样,所以只有贺子旺邀到女舞伴。 而蒋戎跟端木和怎么看都是两个小孩子,被姐姐们嫌弃只能自娱自乐。 蒋戎那天特意穿了双新皮鞋,结果鞋头当晚就被端木和踩塌。 “那天晚上我一直偷偷看你们,很想跟和尚换舞伴。”贺子旺含情脉脉低头接近蒋戎双唇。 蒋戎还沉浸在回忆里,没忍住笑场将头转向一边:“后来我跟和尚跳恰恰……跳得好野,被学生会的人发现,把我俩一起叉出去了哈哈哈。” 贺子旺换个角度凑过来:“我那时就觉你好性感。” “哇……你懂的好早,我那时都还没有发育。”蒋戎跟他搞怪调侃却没再回避亲吻。 有些事情在气氛正好时很容易发酵,说好的友谊万岁,一不小心也会走上歧途。 纪天养中午吃饭时随手翻“脸书”看朋友圈动态打发时间,贺伶俐转发贺子旺今早一条照片日记:“二叔你疯了吗?”并配发一张惊恐万状的表情图片。 纪天养顺手点进贺子旺主页放大照片浏览。 照片里有两杯没喝完的洋酒,桌台上烟灰缸里捻熄的烟头全是蒋戎平常喜欢的牌子。 朝阳透过背景里纯洁的白色纱帘,光线温暖而明媚。 图片搭配的文字是:“Honeymoon”(蜜月) 萨亚之行的确快有一个月了。 端木和在留言区点赞:“三十岁男人终于懂得养生,早上喝蜂蜜水润燥通便。”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下面也有人真的糊涂,问贺少:“不是出差吗?怎么变成度蜜月?”或打听贺子旺是不是要结婚了…… 纪天养目光在那条日记上停留很久,最终面无表情按熄屏幕专心用餐。 他手边杂志上有一版报导专门说合讯太子爷与甜饼公主分手,痴男怨女感情路写得像言情小说一样曲折。 纪天养饭后将八卦刊物和餐盒一起丢进垃圾桶。 拿起手机犹豫再三,却只给蒋戎发去一行干巴巴的文字:“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蒋戎言简意赅秒回一个“好”字,没问纪天养为何没头没尾说这样一句话,也没在贺子旺“脸书”主页上留下任何标点符号。 他仿佛对所有人的心思一清二楚,又好像对他们一无所知。或者根本满不在乎。 * 【作话】 五一宅快乐 第60章 蒋戎与贺子旺返港落地后被七八名小报记者堵在航站楼,长枪短炮的拍照利器全部挤蒋戎面前追问:“蒋公子蒋公子,你和禧福会千金分手是否已另结新欢?” 蒋戎放慢脚步歪头睇向提问记者:“这都知道?”说着回头看一眼贺子旺。 贺子旺扁嘴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记者看他没否认立即高声追问:“对方家世特别好还是特别漂亮呀?” 蒋戎索性定住脚步:“刚认得就要送我跑车,不过我没收,因为不想异地恋。” 记者以为猫到蛛丝马迹更显雀跃:“您这次去萨亚出差一个多月,是否结识萨亚富豪?” 蒋戎扬起不羁笑脸:“萨亚的生意我跑几年咯,该结识的富豪早都结识到,再说萨亚好近嘅,不算异地。” 记者表情急切,把收声器又往前递了递:“蒋公子快公布答案啦……春节后令堂廖女士说你婚期将近,前几日康小姐又说是你主动提分手,所以大家真的很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爐港这个地方娱乐风气很重,但凡有点名气的人物都会被挖八卦登报刊。如果在别处蒋戎会直接怼回去:“你好奇关我什么事?” 但在爐港越是有头有脸的人越要对记者客气点,否则说不准一觉睡醒会在报纸上看见自己多少人间糗事。 蒋戎指指头顶天空:“是月球公主嫦小姐啊,每月见一次面我有点吃不消,所以感情上暂时还没进展。” “哎?”记者们齐齐愣住:“嫦娥啊?呃……哈哈。” 蒋戎摆手:“你们也知我是去出差,哪里会有新恋情?等真有时会通知各位的啦……” 他讲完笑话继续迈步往通道出口走,记者看这边挖不出什么新料转而围攻贺子旺:“贺少带这么多人去萨亚,听说是接洽电信工程的项目,是否嘉实集团有意布局这方面新战场?嘉实与合讯是否有可能因此破冰展开世纪合作?” 贺子旺表情严肃:“商业机密无可奉告。”说完快步去追赶蒋戎。 这时有记者提醒:“TS的航班快落地了。”其他人立即响应蜂拥离开去堵另一位娱乐红人。 蒋戎与贺子旺接近出口时终于看见自家接机人士,二人都很意外来的居然是贺子旺大哥贺子兴。 跟贺子兴过来的司机上前要帮二少爷拿行李被贺子旺抬手挡开,贺子兴脸上没什么表情,到跟前来不及防扯起嘴角嗤笑:“难怪老爸特别偏爱你,你跟老爸越来越像,连外遇口味都差不多。” 贺子兴是贺伶俐的父亲,比贺子旺年长十几岁;两兄弟从小没有太多共同语言,近年明争暗斗争家产关系更差。 不过贺伟诚偏爱次子这件事他倒不是胡说,全爐港人的看法都跟贺子兴差不多。简直偏心得明睁眼露,贺子旺要做的事情贺老爷大多支持,包括这次跟蒋家合作。 贺子兴那边被允许的发展空间就很保守,凡事只管给他们老爸打下手,几乎没有任何外拓项目放到长子手里。 贺子旺皱眉,看向大哥的眼神不算友善:“我又没结婚哪来的外遇。大哥管好自己外遇就好。” 蒋戎则好像完全没看见贺家大公子,自己径直迈步往前走,把其他人全部抛在脑后。 贺太太走得比较早,贺子旺大概因为对母亲没太多印象才会跟蒋戎做朋友。 而贺子兴曾目睹廖凤欣对母亲逼宫,不仅对父亲从前外遇恨之入骨;同时也迁怒到这位外遇生的儿子蒋戎身上,每次碰面必会冷朝热讽。 纪天养在机场出口看见蒋戎现身立即下车帮蒋戎拖拽行李。 蒋戎看见自己人,加快脚步边走边问:“你怎不去里面接我?” “我看见贺子兴,怕碰面忍不住出手揍他让你为难。” 纪天养说得一本正经,蒋被他逗乐:“真机灵。” 许恩佐在车里推开车门朝他们招手:“戎少好久不见!” 蒋戎也对他扬扬手:“许少好久不见哈哈。”随即坐进车里:“Enzo,你怎么也空有来接我?” 许恩佐笑嘻嘻把小型游戏机揣进口袋:“干爹和老爸回来了,想请你晚上去我家吃顿便饭。” “啊?哈哈……我得回公司先见一见我老爸呀。”蒋戎笑容可掬思考几秒又道:“不过没关系哈!我们两家离这么近,等下先到中环办公室,再一起回香爐山怎么样?” 许恩佐眨巴着眼睛纠正:“不近喔!我们要回屯门。” 这时纪天养已在后备箱放好行李,坐进驾驶位对蒋戎道:“我跟老爷说了,老爷说就当你多出一天差;家里和公司都很好,不着急见你。我跟恩佐这段时间选出两家条件还不错的公司,想让你也看看给点意见,后面就交给跖跋叔谈收购了。” 蒋戎听罢再无异议,哂笑出声:“那就走吧,现在开车去屯门的确该吃晚饭了哈哈。” 屯门是港省最西北边乡下地方,位置偏僻开发也最晚,从机场开车过去要横跨四个区两个多小时车程。 许恩佐笑嘻嘻说不用,我们等下在深水埗乘快艇,顶多个把小时就到咯。 深水埗码头有老渡轮,不过如今陆上交通发达后已经很少有人搭乘。 许恩佐说的快艇是私家船,早年有钱人买船办船照的占下名额,现在船监局已经不再颁发,有钱也一照难求。 他们开车到渡轮码头只要十几分钟,快艇四十分钟开到屯门金沙滩,上岸时已有辆绛紫色劳斯莱斯停在码头路边,屯门不堵车,直接开进许家大宅,全程用时果然不到一小时。 蒋戎下车后忍不住对许恩佐感慨:“下次是不是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家的飞机了啊?” 许恩佐连忙摇头:“我干爹恐高,决不会玩那个东西。” 纪天养笑吟吟对他调侃:“你又不恐高,让玖叔给你买一台直升机,我也借光玩一下。” 许恩佐伸手搭住他肩膀商量:“你出钱,我们先去考飞行执照;等我有钱了再买飞机给你玩怎么样?” 纪天养张口结舌,抬手前后左右对眼前不知道占地有几千尺的大宅院指指点点,满脸惊吓兼不可思异:“Enzo Xu! 你好意思让我出钱?” 蒋戎哈哈大笑:“他都说他干爹恐高了呀!考飞照当然不能让他两位老爸知道。” 第61章 爐港有钱人喜欢扎堆住半山海景墅区,除开环境好治安好外最重要是方便彼此社交走访。 像许家这种特立独行在屯门建宅的大抵属于养老房。虽然远离繁华街市出门办事不太方便,但绿地面积有市区好几倍,是爐港地区的天然氧吧。 蒋戎之前听端木和说许家大宅修成苏式园林,如何如何华丽奢靡。但实际身在其中时并没觉得有多富丽堂皇,的确比半山别墅的规模大许多,但跟跖跋冰在马代那座好似城堡的建筑相差甚远。 宅基地很大,院里楼房只有两层,方方正正北欧极简风格,装修里用很多深色实木原素,但并没有雕梁画栋,谈不上园林,跟精雕细琢的苏式更不搭边。 许恩佐在玄关厅甩脱鞋子的时候告诉蒋戎和纪天养:“干爹在大厅会客,咱们去楼上。” 于是三人换上棉拖径直上二层,许恩佐边走边介绍:“老房子隔音不好,上面如果穿皮鞋走来走去,下面像地震。” 纪天养和蒋戎连忙把脚步放得更轻一些。 到二楼起居室,许恩佐连忙把他和纪天养这段时间采集的游戏公司信息拿出来摆到蒋戎面前:“我干爹说你开公司有经验,让你过目一下再做决定比较好。” “哦好。”蒋戎一边点头,一边一目十行浏览两位年轻人做的收购资质对比。 纪天养自己动手在饮水机接一杯温水放蒋戎手边,看见蒋戎摸衣兜立即提醒:“Enzo干爹有肺病,这边地方小,不要点烟。”说完像变戏法一样拿出颗口香糖塞他嘴里。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汪汪狗吠声,许恩佐跑到窗前往下眺望:“我丢……又吵?” 纪天养也跟去窗前往下看:“猪头在干嘛?” 许恩佐拿手在窗户上指指点点:“它不让它出来。” 蒋戎越听越好奇,忍不住放下手里文件也跑到窗边看热闹。 许家后院有一片大花园,园里栽松植柏,花草反倒不多。隐约能看见园里水塘边有散养鸡鸭,像农家院。 院子和别墅这边有一道半人高矮栅栏隔开,一只大白鹅这时正站在栅栏横杆上怒张双翅冲那只叫猪头的哈士奇挑衅,猪头则乍开一身狗毛与大白鹅凶狠对峙。 许恩佐打开窗锁正要推窗呵斥,大白鹅居然猛的从栅栏顶扑楞翅膀腾身而起。 楼上三名男子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那只鹅战力不凡,双脚直接踩到狗脸上,现场演绎什么叫“蹬鼻子上脸”。 猪头吓得就地打了个滚,不等起身又被大白鹅拍打着翅膀上前追打,鹅喙像榔头一样当当当叨向狗头。 一鹅一犬身高不相上下,但猪头毕竟体重更占优势,况且它有前肢后爪也更灵活;跟大鹅扭打两下后毫无意外一口咬住大鹅脖颈。 许恩佐赶忙探身大喊:“楼下有人嘛?楼下有人嘛!” 很快楼下侧门跑出一名黑西装保镖,抬头望过来:“少爷什么事?” 许恩佐伸手指远处栅栏:“猪头要把如玉咬死啦!” 保镖大吃一惊,拔腿就往后院栅栏跑,边跑边用对讲机叫同伴来帮忙。 可惜等两名保镖齐心合力从狗嘴唇夺下大鹅时,那只叫如玉的大白鹅早已掉满地白毛动都不动一下。 许恩佐一脸窘相吞口唾沫锁回玻璃窗。蒋戎跟纪天养则一脸迷惑齐齐扭头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呃……”许恩佐抓着后脑勺想了想:“大概晚上吃烧鹅吧?” 说完拿出手机拨电话找家长汇报家里突发事件:“老爸,干爹的猪头把爷爷养的如玉咬死了,怎么办?” 许玖在电话那头惊呼一声,但很快镇定下来安慰儿子:“没事没事……我叫人去市场找一找,尽量买几只差不多的回来。” 纪天养掩面窃笑,等许玖挂断电话出声调侃:“你家形势很复杂哈?” 许恩佐耸眉叹气:“……唉!就是飞禽走兽总处不来。” 蒋戎感觉他这句话多少有点一语双关,结果晚饭时很快便得到印证。 跖跋冰的客人是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妻带两个小女儿,大点的十五六岁,小的不到十岁。 蒋戎看男人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跖跋冰管中年男人叫阿宽,给他们介绍:“这位是警务司副司长王宽。王太太是潮州人,刚才给厨师指点了正宗潮州烧鹅的做法,大家一定重点品尝哈。” 王宽窘笑:“冰哥,都这么多年了,你仍然跟许公王不见王永不会面?”他说的许公当然不是许玖,是许玖的父亲许望山。 跖跋冰咂舌:“他都快九十岁了,说没就没的人,我何必去跟前触霉头?”说完转头问许恩佐:“你爷爷有跟你提过我吗?” 许恩佐表情尴尬嘿嘿两声:“有吧……说你死了好多年咯。” 跖跋冰翻个白眼,对王宽摊手:“你看?” 餐桌边众人全都低头闷笑。 蒋戎和纪天养都见过许望山,很和蔼慈祥一位老人;跖跋冰性格随和也很好说话,可惜“飞禽”与“走兽”处不来,但凡提起来只会关心对方何时归西。 王太太笑盈盈倾身开启另一话题:“冰哥,阿宽说他年轻时给您当过保镖,是不是真的呀?” 跖跋冰撇撇嘴:“保镖是假装嘅,其实是碍手碍脚的卧底。” 王宽表情诧异:“冰哥你那时就知道啊?” 跖跋冰不以为然:“其实你性格单纯不适合做双面人。你看我送你回警队,现在不是发展很好?” 王宽尴尬打哈哈举起酒杯:“我当年还以为自己伪装很成功哈哈。” 跖跋冰举杯跟他相碰:“其实做人越简单越快乐。恩佐性格跟你年轻时很像,他现在要回爐港做生意,如果有事找你帮忙,你可不许推脱。” 王宽连忙点头满口应承:“当然当然,保护爐港所有守法市民是我的职责,义不容辞。” 跖跋冰扬眉指指蒋戎,对王宽调侃:“你的名片呢?Reg也是好市民。” 王宽立即从西装内袋里拿出名片与蒋戎交换:“其实我认识蒋公子哈哈,不过这上面有我私人电话,有任何警务方面的困难都可以直接打给我。” 困难未必有,但人脉多一条是大好事。蒋戎欣然收好名片,恭恭敬敬与副司长握手。 既然话题转到许恩佐开游戏公司上面,跖跋冰问蒋戎:“Reg,你觉恩佐选择的两家公司哪个更合适?” 蒋戎此时已经心领神会:“两边公司资质我看过感觉差不多,不过我们合讯在沪市这边有一些合作,人脉路径已经走通。将来谈妥收购,运营方面应该不会出现无谓的阻力。” 开公司并非注册一张纸那样简单,很多拉拉杂杂的细碎事项如果从零开始能让人把腿跑断。 跖跋冰是老江湖,当然也是资源互换的内行人。 第62章 晚饭后王副司长携家眷离开许宅,蒋戎与纪天养则应邀留宿。 他们就许恩佐的事业进度稍作盘点后开始漫无目的闲谈,于是四位先生对话题内容很快产生分歧。 蒋戎与跖跋冰热衷谈论经济形式与爈港富人圈家长里短,许恩佐对这些全无兴致,聊不到一刻钟便张罗着拉纪天养上楼研究动漫角色或打游戏。 蒋戎则主动提出陪跖跋冰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老少二人绕别墅闲庭信步话家常,走到后院栅栏门口,跖跋冰拿手杖指向今天大白鹅被狗咬死的地方:“那个园子远看还行,但轻易不要走进去。” 蒋戎点头:“里头飞禽凶残的很,今天见识到了。” “哪来的飞禽?”跖跋冰不屑扬眉:“几只肉禽罢了。不过里头不少鸡屎鸭糞,沾到脚底又臭又滑。” 蒋戎呛笑出声:“这么好的花园不该用来养鸡鸭。” 跖跋冰扬眉轻笑:“没有什么该不该。而且烧鹅我们吃到了,味道不错对吧?” 蒋戎神情莞尔扭头询问:“您和许公这样合不来,为什么还能跟他儿子携手作伴呢?” 跖跋冰反问:“你跟贺伟诚不也合不来?还不是照样跟他儿子做朋友。” “我跟旺仔从小就认识,脾气相投。最重要是我们只做朋友而已。”蒋戎说完笑眯眯睨住对方:“您跟许玖呢?难道当年许公没有从中阻挠?” 跖跋冰率性大笑:“阻挠?他直接找杀手阻击我哎!” 蒋戎大吃一惊:“居然这么夸张?后来呢?没成功还是他主动撤手了?” 跖跋冰眯缝双眼认真想了想:“严格来说是我原谅他了……谁叫我钟意他儿子呢。” 蒋戎轻轻摇头,笑得无可奈何。 这种“无奈”表面是对跖跋冰的经历表达看法,实际是为自己心底里悄悄滋生的情愫感到不可思议。 蒋戎从未主动喜欢过什么人,他以前只在别人主动靠过来时看气氛、看心情、看对方是不是自己的菜,然后决定接受还是拒绝。 但这次好像有点例外。和原本当做长辈的人相处熟稔后越来越被对方性格与气质吸引。 跖跋冰身上有那些年轻人没有的通透豁达,但是比大部分熟龄绅士更率真不羁。他磊落自信、成熟洒脱,虽然面孔与许恩佐同出一辙,但蒋戎觉得无论再给许恩佐多少个二十年,他都长不出他父亲这身独特气韵。 这种独特让蒋戎的目光像不受控制一样寻丝觅缝的往跖跋冰身上粘;端详他饱满但浅勾纹路的额头,和略带笑意的眼角,欣赏他线条流畅的下颌,或清瘦修长的指尖。 跖跋冰像大多数上了年纪的男人一样把头发理得很短,一两公分的发茬里已经参杂星星点点白色。但他此刻在蒋戎眼里一点都不显老,反而好像变成与终身成就相关的伟大符号。 两人偶尔目光交接时跖跋冰会对蒋戎亲切而礼貌的笑一笑。 这时蒋戎的心情就像上学时考试拿到高分,还被师长当面褒奖一样雀跃。 甚至某个瞬间让蒋戎情不自禁臆想:如果我早生十几二十年,是否有机会认识风华正茂的冰哥?是不是也有机会跟许玖争一争? 一名佣人手捧茶盘站在屋檐下一段台阶上,在蒋戎他们路过时出声询问:“老爷,健胃消食茶沏好了,现在喝还是先温上?” 跖跋冰指台阶上一套藤编桌椅:“放这就行。”说完回手拉蒋戎:“走,跟我一起喝点养胃茶。” 这时天色已经尽暗,空中挂一轮明月,屋檐下只有几盏点缀氛围的金色地桩风灯,昏暗光线下蒋戎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在跖跋冰身上梭巡。 这种感觉对蒋戎来说很新奇,仅靠目光黏住一个人也会产生冲动,不是对别人那种撩一把玩一会儿的娱乐猎奇,是真的想抓住对方据为己有那种欲望。 蒋戎接过茶盏,眼神落在跖跋冰手背上出神,猜想纪天养对自己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如果他有机会像纪天养留在自己身边一样守在跖跋冰身旁,会不会变成另一名纪天养? 跖跋冰饮茶时神情惬意,偶然睨向蒋戎一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讲来听听?” 蒋戎抬头与他对视,目光炯炯,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在想您年轻时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靓仔一名。”跖跋冰语气笃定但表情顽皮,话音未落自己先笑起来,随后神态浮夸吹嘘:“不知迷倒多少帅哥美女呀!各个见到我都喊老公,哎呀那个情场盛况前无古人后来无者。” 跖跋冰说完看蒋戎一脸认真,伸手在他眼前摇晃:“喂Reg,你不会真信了吧?” 蒋戎眨眨眼,点头:“是啊,不然呢?” 跖跋冰哈哈哂笑揉搓眉梢:“开玩笑的。我小学都没念完,大字不识几个,年轻时只是个大混混,怎会有人喜欢我? 不过大家都喜欢运财童子,在他们眼里我大概是张有手有脚的大号钞票。” 蒋戎睇住他眉眼轻笑:“我不信。” 若想夸奖一个人有魅力,比起堆砌溢美之词,不如直白演绎为其着迷;况且蒋戎此刻对眼前年长绅士的确神魂颠倒。 他神采炙热,跖跋冰却只是被勾起些对往事的回忆。 目光投向夜空絮絮低语:“其实只有两个人不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第一位是Enzo亲妈,她把我当作牛郎,事后还留下几块钱小费。” 蒋戎哈哈玩笑两声:“另一位是玖哥?” 跖跋冰神情戏谑:“他更好笑,他把我当成我包养的姘头。” 蒋戎没绕明白谁包养谁,立即出声追问:“哈?什么意思?” 跖跋冰手捧茶盏耐心解答:“我有次跟人约会被放鸽子,在船坞的水吧里枯坐一早上,正无聊透顶时许玖来请我跳舞,然后他对我说:‘你别跟大佬冰了,跟我吧。’我才知他不仅不晓得我就是大佬冰,还把我当成我自己包养的情人。” “玖哥这个眼光真不知该说他太好还是太迷糊。”蒋戎一脸啼笑皆非吐槽:“后来呢?你怎么说?” 跖跋冰乐不可支摇头:“我说好啊,然后跟他回家做……”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两秒,换个比较委婉的说词继续:“做成年人那些游戏。结果,过两天我手下见不到我就把他家给围了起来……你都不知那个场面有多滑稽。” 第63章 蒋戎站起来,移步到跖跋冰跟前欠身:“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跖跋冰笑意莞尔扬眉抿抿嘴巴:“对,他当时就这个模样。” 蒋戎姿态不变,执拗的伸出一只手等待对方回应。 “哈……”跖跋冰轻笑,终于起身抬手搭住蒋戎胳膊,两人相拥移步,随花园里曼妙旋律翩翩起舞。 跖跋冰屯门这栋大宅离群索居,晚上花园的户外音箱里播放轻音乐调节气氛。 此时月朗星疏气氛美好,蒋戎年轻俊美满眼痴迷,他起先让出男步配合跖跋冰旋转摇曳,极尽温柔。 跳完一曲主动改换抱姿让跖跋冰在自己怀里徜徉舞步。两人相差十几岁但完全不影响默契。 跖跋冰忽然笑吟吟开口:“有句话可能破坏气氛,但我很想知道你想要什么?” 蒋戎直言:“我想做爐港商会会长。” 跖跋冰失笑:“我在爐港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恐怕帮不到你很多。” 蒋戎被直白拒绝但脸上没显出丝毫失落,仍旧兴致盎然,甚至手臂收得更紧些:“那就和我约会。” 跖跋冰侧头微笑:“Reg,你这样让我这个快五十岁的老头子感觉自己好像仍有魅力。” 蒋戎不置一词,稍微倾身凑近跖跋冰面庞索吻。 跖跋冰笑着让自己嘴唇跟他轻轻碰触,对年轻帅哥的追求既不主动也不拒绝,只眯起眼睛享受当下。 许恩佐跟纪天养在二楼饮完一听冰啤酒仍不见蒋戎和他干爹人影,啧啧两声犯起嘀咕:“散步这么久?” 他家这栋别墅规模较小,一层有书房厨房跟会客厅,休息区和卧室全在楼上。 按理说跖跋冰没什么事情散完步就该来楼上看电视或躺到被窝里跟许玖煲电话粥。 纪天养闻言放下游戏手柄移步窗前往外眺望,随即许恩佐也走过来,二人好似难兄难弟,表情如出一辙目瞪口呆盯住楼下勾肩搭背舞步暧昧的蒋戎与跖跋冰。 “你……Uncle蒋不是吧?”许恩佐张口结舌嘟囔,攒眉瞠目轻咧嘴角,一时好像匪夷所思,一时又像无以承受按住心口:“OMG!我心脏病要发作了。” 纪天养脸涨通红,是他把蒋戎引荐给许恩佐,蒋戎去撩拨许恩佐都还好,若叫他把许恩佐两位老爸二十年感情搅散,让纪天养以后如何面对好友? 许恩佐不是真有心脏病,但的确惊吓不小。他扭头看纪天养神色惊慌愤懑,连忙对好友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也可能是我干爹主动的……我干爹这人……你不晓得,他从前就好多情人。不然也不会有我了对吧?唉!真要命,我为何跟他有血缘……” 他说着忽然低咒一声:“我丢!”掉头踩上拖鞋踢里踏啦往楼下跑。 这时跖跋冰和蒋戎已经停止跳舞,手牵手神态亲密走进别墅。纪天养也连忙掉头跟许恩佐下楼,但他俩下到一层在玄关厅被两名保镖伸手拦住。 保镖人高马大身穿作训服神似雇佣兵,其中一人语气强横开口:“老爷在会客,不想有人打扰。” 许恩佐眉头紧锁沉声威胁:“你去跟他说,我老爸马上就回来!” 保镖点点头转身进门,但十几秒就回来:“老爷说知道了,回来再说。” 许恩佐被他亲爸理直气壮回话怼得愣住,表情犹豫扭头问纪天养:“是不是我俩想多了?” 纪天养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但对蒋戎情路人品早已难寄厚望。 许恩佐看他脸色迟疑,把电话捏在手里琢磨两秒:“要不还是给我老爸打电话吧。” 眼看他已经开始拨号,纪天养忽然伸手按住对方手里电话:“应该是我们想多了,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你打电话过去反叫玖叔平白上火,算了。” 他想跖跋冰是什么人?蒋戎又是什么人?他俩如果你情我愿谁都拦不住。 这种时候反而要沉得住气,赌一把跖跋冰跟许玖感情足够坚固,赌蒋戎在跖跋冰心里掀不起大风浪,自己总有机会搏到最后。 许恩佐本来就拿不定主意,他从小没在正经原生家庭生活过,亲妈不像妈,亲爸也不像爸,家里最有责任心的其实是养父许玖。所以只要许玖不翻脸,他家整体上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万一跖跋冰真出轨了……只要他还没打算离婚,就最好别让许玖知道。 两名二十多岁男青年心情跌到谷底,回二楼没精打采躺在起居室地板上,许恩佐喃喃自语:“老爸如果和干爹分手,我姓许,是否应该跟老爸生活?” 纪天养叹气:“你还是跟你干爹吧,他只有你一个亲人。” “说不定他会找女人结婚再生几个。”许恩佐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自嘲嘁笑:“老爸应该也会再婚自己生小孩。纪天养,真有那天你也别跟着你的Uncle蒋了,不如咱俩结伴回硅谷谋生,我在那边有中学同学,他们说很好找工作。” 纪天养向后仰头,脑门紧出几道横纹,面孔反方向睇过去:“你为何每次说跑路都要回硅谷?那边有你初恋啊?” 许恩佐哼笑两声实话实说:“不是。早年老爸用我名字在那边买了套公寓,算是我的私产。” 纪天养哭笑不得:“好,到时候带我一个。我去硅谷给你烧饭。唉……” 一楼宽敞会客室里跖跋冰拿出一盒打红白点子的象牙牌九,问蒋戎:“会玩这个吗?” 蒋戎接到手里开盖扒拉两下,笑盈盈抬头:“不会,不过冰哥可以教我。我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跖跋冰爽朗哂笑:“很简单的,翻点子比大小,开瓶红酒输的喝酒吧。” 蒋戎走到桌边把骨牌哗啦一声全倒出来:“哎太单调,再加点彩头才好玩。” 跖跋冰去酒柜拿红酒,开瓶时回头询问:“你想加什么彩头。” 蒋戎缓步走到跖跋冰身后,嘴唇凑近对方耳廓轻声撩拨:“冰哥敢不敢跟我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敢不敢?”跖跋冰呵呵哼笑:“那你试试喽。” 第64章 许玖打来电话时许恩佐已经趴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 被手机蜂鸣声震醒后迷迷糊糊划开接听键并点开扬声器,许玖的声音清晰响起:“Enzo,你爹地不接我电话,他是睡着了还是电话静音了?” “啊?哦……他在呃……”许恩佐还没醒透,支支吾吾揉搓双眼,从沙发上坐起来:“是我睡着了……” 他说着站起身拿电话往楼下走,许玖在电话那头发笑:“搞没搞错这才几点啊,你睡着了?” 纪天养倒是没睡,听见声音从客卧出来,许恩佐唉声叹气回头看他一眼,对电话里许玖:“不晓得啊……看书看睡了。” 许玖再次催问:“你爹地没在旁边?” “在……在楼……” 许恩佐话没说完,跖跋冰和和蒋戎沿楼梯走上来,俩人有说有笑,蒋戎双手亲昵扶在跖跋冰后背上。 他们在楼梯口正好走了个顶头碰,许恩佐脸色不佳,把电话往跖跋冰面前一放:“老爸电话。” 因为手机扬声器没关,这边说话声许玖也听一清二楚,他不等跖跋冰开口就问:“阿冰你在干嘛?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在楼下跟Reg玩骨牌,我俩喝了瓶红酒,刚上来。”跖跋冰语气轻快毫无心虚之态,说着话上前一步接过许恩佐手机关静音把听筒放到耳边:“怎么啦?找我有事啊?” 蒋戎踏上最后几级台阶,贪恋目光仍追随跖跋冰身影,直到对方拐进卧室才想起看纪天养一眼,迎上前言笑晏晏伸手在他胳膊上轻拍:“时间不早了,咱们也早点休息。” 说完回头对许恩佐笑笑,径直走回跟纪天养的客房。 许恩佐仿佛终于醒透恢复机灵,抬脚去追跖跋冰:“干爹那个是我的手机!” 纪天养心里悄悄松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错判。就算加上马代那几天,跖跋冰统共跟蒋戎也才见过三五面而已,怎可能为他破坏与许玖二十多年感情? 况且以蒋戎的浪荡性格,对跖跋冰若非猎奇撩骚就是觉得对方奇货可居,总之绝无长情可言;倒是他纪天养若为这种事反应过度才会坏事。 蒋戎在盥洗台前刷牙时纪天养已调整好情绪,恢复二人相处常态,从背后拥抱住蒋戎身体亲昵释放爱意:“Uncle,好想你啊……” 蒋戎弯起笑眼与他在镜中对视,清水漱掉口中泡沫:“阿养,你有没有试过与人柏拉图恋爱?” 纪天养表情怔愣抬起头,心里既气愤又好笑:“Uncle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绝无可能接受与人异地恋,柏拉图不是更遥远?” “随便问问。”蒋戎不置可否抿抿嘴唇:“帮我放热水,我想泡个澡放松一下。” 纪天养只好放下心中疑惑转身去往浴缸里蓄水,等蒋戎浸到温水里,他自己也脱净衣裤在旁边淋浴。 俩人中间只隔一道透明隔水玻璃,年轻健硕的美好身体尽展眼前,昔日感观至上的花花公子竟然像发梦一样全然无视。 蒋戎后脑勺枕在浴枕上,指尖搭在自己唇边,不知在回味什么旖旎画面。 纪天养伸手抹开玻璃上影响视线的水痕,抬头往隔壁看一眼,忍不住小声斥骂:“神经病……”他从前不会把这么恶毒的字眼用在蒋戎身上,因为蒋戎患有抑郁症,而这种病经常被划到精神病的分支里。 但是花心到见一个爱一个,连朋友的老爸都敢肖想勾搭不是发疯是什么? 纪天养冲掉身上泡沫披浴袍出卫生间,正好听见许恩佐在拍他们卧室门。 大咧咧的恩佐少爷一边拍门一边高声叫人:“喂,开下门啦!给你们拿睡衣来咯。” 纪天养拉开房门窘笑:“在洗澡没听见,你再大力一点就把你家房门拆下来了。” 许恩佐不理他吐槽,扬起手里两套睡衣:“这套是我老爸的,跟你码数差不多;这套是我干爹的,Uncle蒋应该可以穿。两套都是新的我刚剪吊牌,放心穿。晚安,再见。”说完把两套睡衣塞进纪天养怀里,哐一声拉紧房门走人。 许恩佐很少在人情事故上面花心思,但并非没有心眼。两套睡衣质地款式一模一样,图案雷同但有巧思互补,连英文印花都是上下句配对的甜言蜜语。 等蒋戎泡完澡出来换睡衣,纪天养由衷感慨:“我跟Uncle第一次穿情侣衫,想不到是别人家睡衣哈哈!玖叔跟大佬冰在一起二十多年还这样如胶似漆,真是了不起。” 蒋戎皱眉:“你怎知他叫大佬冰?” 纪天养表情无辜:“当然恩佐告诉我的啊!他觉得很有趣,现在都没人这么叫了。” 蒋戎脸色不虞:“你也知现在没人这样叫,这种称呼有失尊重以后不要再提。” 纪天养被数落反而在心里鄙夷大笑,跖跋冰对蒋戎的态度说到底就跟蒋戎对那位欧裔机长一模一样。 马特再投入、再深情也换不到蒋戎一个主动的电话或眼神。 跖跋冰四十几岁的人,看重家庭看重儿子,怎可能随便跟人跳支舞就抛家弃子? 蒋戎拿手机一边打字一边施施然躺到床上来,然后他电话很快响起。 前一秒纪天养还在好奇他大晚上跟谁发讯息,后一秒便知道答案。刚刚还在暗中讥讽蒋戎不会主动找马特,结果立刻被现实扇一记响亮耳光。 蒋戎对电话里人说话:“Hi,马特,这么快回我电话一定没有在约会啦?……我记得你说过家里开酒庄,能不能帮我参谋一下……对,我想买几箱口味跟品质都好,但是小众又难搞那种高级红酒。有没有推荐?” 纪天养拧眉侧卧盯住蒋戎后脑勺,猜他买红酒大概是要送给跖跋冰,不知这次打算跟跖跋冰痴缠几天。 蒋戎放下电话仍不睡觉,翻回身左顾右盼找眼镜。 纪天养抬手从床头横梁上拿起近视镜送到蒋戎面前:“你刚才随手放盥洗台上了。” “哦。”蒋戎拿回眼镜扣脸上,又翻身拿后脑勺对住纪天养继续玩手机。 好似手机比他身旁的小情人还好玩。 纪天养无声叹口气,自行躺平:“在萨亚这个月……身体都还好?……没有再发作吧?”他眼下真是对蒋戎无话可说,心里唯一有点惦记的只剩这件事。 * 【作话】 大佬冰其实也是受哈 不过我现实风故事里只分男女不分攻受 辛苦睇文的宝友理解一下大家都是男人 太平跟宛儿都相爱了,现代人要有进步格局。 第65章 “嗯?……嗯……还好,每天吃药。”蒋戎心不在咽敷衍。 纪天养不知他所言虚实,撑起脑袋追问:“每天吃?负作用很大啊!……Uncle你别吓我。”说着把蒋戎肩膀扳向自己,迫使他暂时放下手机。 蒋戎脸色微窘:“怎么了?……我说地西泮每天吃,唉没事,我心里有数。” 纪天养稍微放心,但仍忍不住对蒋戎念叨:“地西泮里也有激素,最近睡眠很差?不吃完全睡不着?贺少有没有发现你服药?” 蒋戎耸眉瞥他一眼:“他发现什么?他每天维生素蛋白粉吃的比我花样多……哦对了,他推荐你一款德国蛋白粉,说健身时喝增肌效果很好。我在网上订了两箱,应该过几天就会送到。” “已经送到快一周了……”纪天养哭笑不得:“你买东西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下单?” 蒋戎也笑起来,伸手捏他脸颊:“今天话真多,赶紧睡。”说完又把身体翻回去自顾自看手机。 他在网页里检索爐港旧闻,翻找关于跖跋冰的报导。 但找来找去全是跖跋冰养情人的花边八卦,不仅有男有女,还捧明星拍电影,仿佛三十年前半个爐港娱乐圈都和大佬冰有一腿。 于是蒋戎梦里也与大佬冰不期而遇,对方似乎被人追杀,拉着他在光怪陆离的马路上飞奔。 二人跑进一座废墟,他抱住跖跋冰倒在一条沙发上。 跖跋冰饱满双唇像冰淇淋一样甜蜜,但柔软又温暖,他笑眯眯对蒋戎轻斥:“胡闹。”但没拒绝热情奔放的亲吻…… 亲吻很真实,蒋戎的身体因激动而蜷缩发抖,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天色已经大亮,纪天养笑容可掬抬起头,把被窝里一只手拿出来给蒋戎看:“蜜月好像不太行喔……才亲一下就缴械了。”他哪里知道蒋戎在梦里已经跟别人大战三百回合。 蒋戎半天才缓回魂,完全没搭理纪天养提到“蜜月”那个词,只摸摸对方湿腻手指轻斥:“胡闹。”然后翻被起身:“我去洗洗。” 纪天养嘴角缓缓弯下去,拿纸巾擦净手掌起床更衣,房内此时因寂静甚至显得有点冰冷。他觉得自己卑微到羞耻,但贺子旺更可悲。他的“Single honeymoon”像幻觉一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蒋戎有毒,离他越近中毒越深,直到嗜毒成瘾欲壑难填。 他们下楼时许恩佐父子已经在厨房中料理狗食,厨房里还有一位佣人正在帮他们打理早饭。 跖跋冰看见他们,扬起手里饭勺笑呵呵调侃:“你们放心我不是在煮饭,我弄这个只有狗才会吃。” 许恩佐哼笑一声给他亲爹捧场:“不会啦,很香的不信你自己尝尝?” 跖跋冰又扬起饭勺,假装要敲他儿子脑袋:“你可真会说话,以后还是别说了。”然后指指旁边案板:“差不多了,把你切的鱼块倒进来,快点。” 蒋戎笑盈盈走过去询问:“有没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 许恩佐弯腰从橱柜里拎出一桶宠物补钙骨粉:“这个拌进食盆里就行咯。” 说完在水槽里冲冲手,转身去摆弄一台咖啡机:“天养,我新买一台咖啡机,可以一键搞出……”许恩话说一半弯下腰,凑近机器解读:“卡布奇诺、玛其朵、馥芮白……” 纪天养打断他絮叨:“我美式就行。” “美式啊……有点大才小用,我给你手冲吧。”许恩佐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个漏斗,舀一勺咖啡粉直接拿开水壶冲进杯里。 “我丢……你是不是不会用啊?”纪天养小声嘀咕上前帮他看咖啡机。 厨房里满满人间烟火气,仿佛他们才是一家四口。 可惜家里真正男主人很快就回来了。 蒋戎帮冰哥喂狗,摆好碗盘,正沉浸在温馨愉快的早餐时光里时,许玖的汽车开进庭院,虽然不再年轻但依旧高大英俊,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保镖叫人去泊车,自己推门进屋,满脸爽朗笑容:“哎?我回来得正好!谭嫂给我加副餐具。” “你怎这么早回来?”跖跋冰有点惊讶,但表情相当愉快。 许玖走到跟前先弯腰在男友额头上亲一口才拉开餐椅落坐,然后把自己的事情当笑话讲给大家听:“老爷子六点钟喊我起床去上班,我的天……我说六点钟上学都嫌早啊!然后我老爸就坐在他那个轮椅上,吹胡子瞪眼的把我被子抽走了。你说气不气人?” 跖跋冰听得哈哈大笑,扭头问许恩佐:“你爷爷也这么叫你起床?” “不会啊。”许恩佐一脸无辜:“他认为我在放温书假,可以睡懒觉。” 跖跋冰这回笑更大声,拉住许玖一只手安慰:“没事没事,吃完饭我陪你上楼补回来。” 许玖摆正佣人送来的餐食,对跖跋冰摇头:“不睡了。今天西贡枪会打比赛,听说那个叫Rick的连击枪王也有参加,要不要去看?” 跖跋冰听罢立即扬眉点头表示很感兴趣:“那等下正好跟他们一起出门。” 许玖眉眼含笑点头,转回面孔时目光落在蒋戎脸上,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不到两秒。 蒋戎不自觉握紧手中调羹,但表情故作轻松笑盈盈和许玖对视一眼。 纪天养适时侧身挨近他:“Uncle,你馄饨汁调得好香啊我想尝一下。”算是用亲昵举动给蒋戎小小解了个围。 他们吃过饭后年长二人开车去西贡看射击比赛,三名年轻人则乘快艇回市区,直到在深水埗换上汽车后三人都没开口说话。 后来开始堵车,许恩佐才咳嗽一声迟疑出声:“等下你们把我放在禧福会,康小姐帮我做一只翻糖人偶,昨天发信息说已经大功告成让我去看。” 前面开车的纪天养哦一声算作答应:“那要不要等你看完再一起回半山?” “不用,等下我打车回去就行。”许恩佐想了想,缓缓转头看向蒋戎,又犹豫半天:“蒋公子,我想跟你说……” 蒋戎笑容轻松侧目望回去:“说什么?” “干爹那个人……”许恩佐神情为难语速缓慢,似乎在一边说话一边措辞:“表面看还好,其实性格很糟糕。我听干爹朋友说,他从前跟人谈恋爱,把人家都逼疯了。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觉得只有老爸能管住他。” 蒋戎佯装坦然:“哦真的吗?说来听听哈?” 许恩佐闻言微微蹙起眉头,面无表情把脸转回车窗,懒得再管别人闲事。 第66章 蒋戎等许恩佐下车,拿手机给跖跋冰发了条信息:“冰哥,我今早梦见你。” 离开许家之前蒋戎把那套他春梦里弄脏的睡衣折叠整齐放在床头。 很羞耻,但他想让跖跋冰知道。他喜欢他,无论心意还是身体,不管别人怎么看忘年恋,他是真的喜欢到有点着魔。 蒋戎原打算放下许恩佐后和纪天养先回中环办公室,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主要是想用工作分散注意力。 但半路接到老爸电话,蒋志行说反正自己已经到公司,蒋戎不如先回家休息陪陪老妈,晚上父子俩见面再说工作的事情。 可是等他们回蒋家别墅,佣人却说太太去陪宋太太逛街去了。 “嘿!”蒋戎哂笑着不置一词径直往二楼自己卧室走。 纪天养想了想,转身出门回车上把蒋戎的行李、公文包一股脑拎出来,跟蒋戎一起回楼上卧室。 蒋戎这时已经百无聊赖躺到床上去,既不换居家衫也不开电脑或者睡觉看书,只管对着天花板发呆。 他看见纪天养推门进房略显疑惑:“怎么把东西拿上来了?” 纪天养拿脚跟合起房门继续往屋内走:“最早明晚才回家,我看看里面有没有洗的袜子,收拾一下如果有需要清洗的衣物就在这里洗。” 蒋戎不再吭声反驳,而是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摆个惬意躺姿继续发白日梦,梦里全是跖跋冰。 他其实知道自己有点魔障了,但脑筋拧巴起来自己走不出臆想。 甚至不由自主怨愤,为什么爐港工会要解散,为什么跖跋冰要离开爐港?从前爐港帮派横行但罪不及良民,八十年代末工会解散,九十年代初忽然闹起好几年悍匪。 蒋戎想自己老爸其实也算工会的人,若工会不散自己一定不会出事,就算出事冰哥也一定有办法把事情摆平。 他越想越难过,心里又酸又苦甚至想要蒙上被子大哭一场。 懊恼自己没有早生几年认识冰哥,怨怼自己时运不济落于人后,为什么冰哥身边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件衬衫好像不是你的哎……”纪天养拎起一件白衬衫前后打量:“是不是贺少的?装错了吧?” 蒋戎像陷在噩梦里被人猛的从背后揪一把,忽然恢复几分清醒神识,用力做两次深呼吸,缓缓撑身坐起喃声反问:“不都是白衬衫?” “码数不一样。”纪天养说着把衬衫单独放旁边:“等下洗干净让丽姐给熨一下发快递送回给贺少。” 蒋戎故作鄙夷拧眉:“我只是装错又不是穿错,干嘛帮他洗?拿塑料袋装一下直接还他啦!” 纪天养轻声嗤笑点头说好。 蒋戎起身去冰箱里拿两瓶冰汽水,一瓶递给纪天养,一瓶拧开自己喝。 纪天养停下整理工作跟他一起喝冰水,状似不经意询问:“Uncle你刚才在想什么?好像想得很入神。” 蒋戎苦笑:“发白日梦,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绑票我现在会怎样……唉,可惜没有如果。算啦,已经过去好多年,还想它干嘛?” 纪天养张口结舌,他不知该怎样安慰蒋戎。事情发生时他才十二三岁,而且人也不在爐港。 万幸蒋老爷当年很快筹到钱把蒋戎赎回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但即便只是受到惊吓,也使当年仍很年轻的蒋戎患上应激障碍,后来又发展成抑郁症。 纪天养沉沉叹一口气由衷感慨:“Uncle,如果能够选择,我希望那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噗——”蒋戎一口汽水不等咽到嗓子眼全呛出来,一边抹嘴巴一边皱眉呵斥:“呸呸呸,大吉大利!……简直胡说八道!” 蒋戎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脾气忽然暴躁,转身在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气,越气越大声责备:“你是否脑子发瘟?你知道绑票会发生什么事?” 纪天养被骂得愣住数秒,随即连忙上前搂住蒋戎肩膊道歉:“是我说错话,Uncle对不起,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好不好?” 蒋戎一把推开对方,但他马上也觉自己不对劲,闷不吭声快步走到行李箱跟前,从拉链袋里抓出一把药盒,把几种舒缓情绪镇定神经的药片全抠出来塞进嘴里就汽水咽下。 然后身子一歪颓然坐倒在地,提醒自己保持缄默,不要再胡乱说话或思考,等待药剂起效一切恢复正常。 纪天养安静等待几分钟,轻手轻脚把蒋戎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更加轻柔的,小心翼翼的,抱蒋戎回床上,和他额头相贴依偎在一起。 隔将近半小时蒋戎才逐渐从那股莫名其妙的激愤情绪中挣脱出来。 他想纪天养真的爱惨了自己才会说出那种话,不是嘲讽更无恶意。这样真挚的爱意很难得,很宝贵,能遇到他是自己的幸运,也许他是上天赠与我的补偿…… 蒋戎抬手抚摸纪天养面庞,嘴唇轻柔落在纪天养眉眼间低声道歉:“Sorry,刚刚是我不对,不该无缘无故对你发火。……昨晚没吃药,脑子有点乱。” 纪天养缓缓呵出一口气,自己也跟着放松下来,顺着蒋戎给予的抚慰与他拥抱亲吻释放温情。 嗡嗡蜂鸣在耳边响起,不依不饶将近一分钟蒋戎才回手拿起电话接听。 纪天养与他抱在一起,挨近到能听见电话里贺子旺情意绵绵盛情邀请,他说:“阿戎,观塘这边新开家西班牙菜馆,我中午去接你过来尝尝。” “不去,太远了。”蒋戎语气有点不耐烦。 贺子旺郁闷咂舌:“哪里远啊?你在哪?” 蒋戎:“在家。” 贺子旺:“哪个家?” 蒋戎:“爸妈家……你好烦,挂了。” 纪天养最近听到一首流行歌曲,歌中唱词有一句:“被爱的人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他觉得蒋戎真是把这句歌词演绎得淋漓尽致,各个追着他跑的人都使尽浑身解数;可是他们越爱他,他就越把对方爱意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第67章 蒋戎放下电话重新埋首回纪天养肩窝,额头贴在纪天养脖子上喃喃出声:“阿养,对不起……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如果把对方当亲友其实没什么好“对不起”,如果是情人又为何感谢“陪伴”? 纪天养心里苦笑,有点想问蒋戎到底把他当成个什么东西。 是可以放心发生亲密关系的朋友?还是一只开放租赁的备胎? 当然他不会真问出口,否则连备胎都当不成。 他用手指柔情似水梳理蒋戎额发,轻拍蒋戎背脊:“什么都没关系,能陪着你就行。” 蒋戎电话再次响起,仍然是贺子旺:“喂!我在你家门口,快点出来,否则我按嗽叭喊人!” 蒋戎气得瞠目结舌,一时竟没找出合适词汇骂人,他眼睛望着纪天养,隔几秒撑身坐起来有气无力埋怨电话里那位:“你是不是神经病呀?就……就算吃午饭,现在才几点?” 贺子旺理直气壮:“十点半啊!你出来我们到观塘刚好十一点,不用排队就可以点菜。” 不知是不是在抗郁药力催化下蒋戎脾气有所消解,摇摇晃晃下床往外走:“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啊罗密欧?敢在我家门口发疯你小心丽姐报警。” 贺伟诚、蒋志行两位老爷几十年不合,儿子辈私下交友但决不进对方家门,这是两边心照不宣的默契家规。 贺子旺在电话里笑很大声:“朱丽叶你快点啦!我等你一早上,再不出来我真会冲进去你信不信?” 蒋戎笑斥:“你等着,今天不把你吃破产我绝不下桌。” 纪天养眼神怔然望着蒋戎背影消失在门口,心知蒋戎已决定去赴约,但大概只是看在和对方几十年友谊份上。 “罗密欧与朱丽叶”乍一听很暧昧,但其实是爐港三少的童年玩笑,因为蒋戎、贺子旺其中一人若想找对方出去玩,只能让端木和出面攒局,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 蒋戎出门走几步又转回来,这时已放下电话,对纪天养道:“我跟旺仔吃完饭直接回公司,你等下帮我问问老妈……我晚上想在外面吃火锅,若她同意就订间餐厅,晚上一起出去吃。” 纪天养乖乖点头:“好。” 蒋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清水底,清淡点的。” 纪天养失笑:“太太会叫你回来吃丽姐的水煮菜。” “啧,你要说服她。”蒋戎午饭都还没吃进肚,却要把晚饭都叮嘱清楚才施施然扬长而去,可见这顿海鲜洋大餐有多不合他胃口。 贺子旺虽然把蒋戎叫出来约会,但蒋戎的态度一直心不在焉,路上不停看电话,到餐厅后干脆把手机放桌面上,每响一次提示音他都点开屏幕看一眼。 直到餐厅开始上菜,贺二少终于忍不住出声质问:“你到底在等谁电话?跟我出来吃顿饭怎么看我一眼这么难?” 蒋戎满脸不以为然:“认识你三十年,看不看都刻进脑子里了。”但避而不提在等谁的消息。 贺子旺扁起嘴来满脸不高兴,但听蒋戎说自己已经刻进他脑子心里又有点甜。 最终仗着他俩感情深厚一把抢过蒋戎手机:“老实交代你到底在等谁?不是跟康语彤纪天养都分手了吗?难道还有别人?” “跖跋冰,冰哥!”蒋戎瞬间急眼,横眉怒目把手伸出去:“快还给我!你烦不烦人?” “哈?你说谁?”贺子旺表情不可思议,但乖乖把手机还给蒋戎:“和尚说的那个大佬冰啊?居然真被你钓到啦。” “什么钓到真难听,刚刚认识而已。”蒋戎咂舌轻斥,随即又叹口气:“我早上发信息过去,到现在都没回复。” “年纪大的人动作迟缓很正常。来,先吃块龙虾压压惊。”贺子旺的态度很不以为然:“话说……你费劲巴拉通过那个傻小子结识大佬,不会是要跟我爸明火执仗打对台吧?” 蒋戎把整块龙虾肉放进嘴里咀嚼,口齿不清反问:“我想竞选今年这届会长,你支持我还是支持你老爸?” “真假?”贺子旺差点喷笑出来,但看蒋戎表情严肃不置可否冲自己扬下巴,只得稍微认真思考一番:“我支持你。” 蒋戎立刻扬起眉毛目光炯炯睇住他:“说话算话,一言为定。” 贺子旺掩面哂笑,小声嘟囔:“你是不是吃错药发疯了?”说完看蒋戎脸上渐显怒容连忙往回找补:“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爐港商会又不是我家开的,会长竞选公平开放,从来没有哪条规矩框定年纪;再说老爸……也不差我这一票。” 他末一句声音较低,蒋戎只当没听见,脸上重见喜色与他吃饭,不过眼神仍时不时往手机上面飘。 蒋志行下午在公司见到儿子有点意外,但既然来了就关起门沏壶茶跟儿子交接工作。 代班董事长给儿子拉拉杂杂交代这个月公司里日常事务,正牌董事长给老爹端茶递水。 其实合讯这种工程企业但凡是个项目做完都需一年半载,蒋戎出差一个月而已,家里不会有很夸张的行政变动。 倒是他出差这一个多月里接洽许多新人脉新路径,讲起来比坐镇公司的老爹精彩很多。 蒋志行一边听一边时不时为儿子布局惊叹咂舌,最后总结陈词:“按你的设想,公司要尽快多招些人手。” 蒋戎点头:“我也这么想,但马上还要去国内……下个月不晓得,可能走更远。” 蒋老爷看儿子一脸志得意满爽快大笑:“没事,家里有老爸,你去跑腿我来操心。” 蒋戎更开心,蒋志行中风后坐了一年多轮椅,如今被自己顶起斗志,慢慢也愿意拄拐多走几步。 于是靠在老爸肩头讨巧卖乖:“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老子坐阵,儿子才能放胆出去闯的嘛。” 蒋志行揽住儿子肩膀轻拍:“说到兄弟……我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蒋戎不知他要说什么事情,但故意假装很惊慌逗老爸开心:“什么兄弟?您不会告诉我您还有私生子吧?” “找打啊你!”蒋志行抬手敲他后脑勺:“没亲兄弟,是关于你的好兄弟阿养。” 第68章 “阿养怎么了?”蒋戎不知他老爸为何忽然提起纪天养,神情不免显出几分惴惴不安。 蒋志行却笑容轻快抬手摸摸儿子后脑勺:“我想让他做你的监护人。” “哈啊?什么监护人?”蒋戎适才第一反应是他老爸可能反悔应允他与男人交往,关于“监护人”的提议则完全始料未及:“我一个成年人为何要监护人?” 蒋志行神情审慎沉声叹息:“我想你既然跟康小姐分手,心里大概已做出选择。不过最重要是我和你妈妈年纪都大了,最怕将来没人照顾你,若能为你签定一位法定监护人,我们心里会踏实很多。” 蒋戎听得一脸啼笑皆非:“怎么就年纪大了?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签什么监护人好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会很搞笑啊!” 蒋志行不置可否,只耸眉瞠目盯住他审视,直看得蒋戎心里发毛。 随后他自己也显出几分涩然神情,因为想起抑郁症发病时,他的确没办法照顾自己。 “唉……” 父子俩齐声叹气,蒋戎抬手抚住额头:“您容我想想,考虑一下。” 蒋志行拉他靠在沙发背上:“放松点,不是非要你做什么。不过我咨询过律师,这样做好处很多。” “哦。”蒋戎随口支应,并不往下接话。 蒋志行深深凝望他一眼继续往下分析:“你妈妈是独生女,你外公外婆走得早,那边已经没有亲人。我这边倒是还有几位堂兄弟,但是我不觉得将来等我不在了,他们会尽心尽力照顾你跟你妈妈。” 蒋戎点头,这一点他倒是跟父亲思想一致。 蒋志行:“天养是孤儿,没有外心,他比你小七岁,而且很爱你。你若一直不结婚没有后代,我觉得把你托付给他是最好的选择。” 蒋戎失笑:“可是我并没说我一定不会结婚啊?” “没关系,那就加一项附加条件,你结婚之后监护关系自动解除。”蒋志行表情坚定对儿子微笑,表示这些小问题不值一题:“最重要是签属监护关系后,天养就有法定义务照顾你的生活跟健康。” 蒋戎哭笑不得:“那不是说就算他有一天结婚生子,仍要把我带在身边像老妈子一样照管我生老病死?我岂非成了个大累赘。” 蒋志行咂舌,神情无奈但很坚持:“怎么是累赘呢?他把你照顾好可以继承你的遗产,他也不亏啊。而且监护关系不是伴侣婚书,不影响你在外面跟其他人交往,我觉这是一件互惠互利的好事情。” 蒋戎惊讶得瞠目结舌:“话不是这样讲……就楠漨是说……老爸,所以在你心里也觉我是个花心到无药可救的渣男啊?” 蒋志行伸手拍他膝头:“我可没这么说,男人爱玩很正常,你看刘四爷八十岁时还找了位十八岁的干女儿带在身边,你见到有人对他说三道四吗? 但是男人也要晓得玩累了可以在哪里休息,就好比再好的船也不能一辈子不靠岸;像刘四爷那样说什么自己有一千多位女朋友,结果怎么样?去年葬礼上一个来为他落泪的女人都没见到。” 蒋戎满脸郁卒抚额埋怨:“您这个类比可真叫人心酸。”说完又觉好笑,自嘲般嘿嘿两声做出承诺:“放心吧爹地,我一定不会成为第二个刘四爷……不过这件事你再给我点时间考虑,总之会在您有生之年做出决定好不好?” 蒋志行眉头紧锁拿指头戳儿子脑门:“你呀!真不知你脑袋里在想什么。一会儿交女朋友,一会儿交男朋友,阿养大概上辈子欠了你的才会这样对你死心塌地。” 蒋戎撇撇嘴:“你怎知他不是只想跟我随便玩两年?毕竟你儿子我现在还没有年老色衰。” 蒋志行似乎原本已经打算结束话题,但听儿子这样一说又把面孔严肃起来提问:“你记不记得阿养他爸刚去世时,我本来打算让他跟我们一起生活?” “记得。”蒋戎随口应和,弯腰从茶几上拿起一根香烟点燃,他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开始悄悄分神别的心事。 阿养是很好,但法定监护人这种事他也有所耳闻。那张纸在同性之间大抵已经等同于婚约。况且国内不承认同性婚姻,但承认法定监护契约;这东西比姻约效力还严谨。 所以纪天养现在不干涉他私生活,不代表永远不会干涉,若真签下法定监护关系简直像在自己脖颈上套绳索,想一想都觉窒息。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冰哥……蒋戎徐徐呵出一口青烟,好像在烟雾里看见跖跋冰正笑微微望住自己。 他不由自主用指尖摩挲嘴唇,暗自回味冰哥的亲吻……那样坚韧霸道的性格,亲吻怎会温柔得像水一样。 蒋志行仍在他耳边絮叨:“那时阿养整天黏在你身边,我没觉出什么,但是你妈妈说他已经在青春期里,对你过份痴缠很不正常,让我把他远远送出去比较好。我当时还不大高兴。 但是上星期找机会亲自问阿养,他居然对我承认那时就爱上你。阿戎,十年呐……人生有几个十年呀?你若错过他一定会后悔。” 蒋戎心不在咽痴痴发笑:“‘爱上’我,还是爱‘上’我呀?现在年轻人怎都这么早熟。” 他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对老爸讲诨话调侃,脸皮瞬间涨成猪肝色。连忙掐熄香烟对蒋志行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哎!我刚才走神了,您就当没听见好不好?”说完抬手捂住面孔尴尬得无地自容。 蒋志行气得抬脚踢他小腿:“你怎么对爸爸说话都没个正形?” 蒋戎熬过三分钟社死现场,抬头拖哭腔求饶:“爸你放过我吧,我自己感情的事我会搞清楚的啦……” 蒋志行重重叹一口气:“那你可要快一点搞清楚,等下吃晚饭时你妈妈一定会审问你为何跟康小姐分手。你想清楚怎样应付她。若在她面前说什么上不上你,我想她再开明也会忍不住用扫帚请你出门。” 第69章 晚饭蒋志行父子按纪天养给出的定位进到一片高级住宅区,纪天养在楼下接他们,并对蒋戎解释:“清水锅不是涮鱼就是涮肉一点都不清淡,太太说不如吃粥底锅,给你点个白粥锅底顺便养胃。” 蒋戎点头,但抬手往楼上指了指:“干嘛选私房菜?” 很多男人喜欢吃私房菜,甚至结伴一起吃。但蒋戎心里特别膈应这种经营,因为他兄弟端木和从前有位女友干这行,水性杨花到连蒋戎这种情场浪子都吃不消。 纪天养表情无辜:“太太选的。” 蒋志行拍拍儿子肩:“算啦,既来之则吃之,私房菜挺好,干净。” 蒋戎咧嘴讪笑,心说那大概是比夜总会里的干净点。 蒋志行看儿子神情鄙夷笑眯眯拉他胳膊追问:“你干嘛对私房菜这样有意见?你吃过?” 蒋戎嗤笑:“马马虎虎。” 父子俩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哭笑不得,想必蒋志行也吃过。 蒋太太选这家菜馆的主理人是位徐娘半老但风情万种的女人,蒋戎进门第一句话就对人家调侃:“您两尺长的头发不包起来,若掉进锅里我岂不是要补充额外营养?” 厨娘美目婉转容貌娇媚,但出言豪爽:“蒋公子真幽默,你今天如果吃到头发,这顿饭我请客。” 他们进餐厅时桌上已经摆好几只不同口味粥底小锅,用酒精炉温着,满屋弥漫米香。 蒋戎接连两段出差,蒋太太已经整整两个月没看见儿子,见面立即把蒋戎拉到身边揉搓他脸庞:“瘦倒是没见瘦,就是气色不大好。” 蒋戎回抱亲妈笑得又甜又乖:“妈你身材更好了,越来越漂亮。” “油嘴滑舌。”廖凤欣伸手拍儿子脑门斥责,眼里却藏不住团聚带来的喜悦。 厨娘在料理台前把事先准备好的半成品当面切整齐装盘,一件件摆到众人面前,顺便轻声细语介绍哪个润肺补气,哪个健脾养胃,很是体贴。 蒋戎对亲妈表面埋怨实则撒娇,说:“我出差两个月好不容易回家,你竟然跑去跟人逛街,可见也没有很想念我这个亲儿子。” 廖凤欣呵呵讪笑:“你不知道,宋柏年在外面又多一位老四,宋太太需要我去安慰,陪她花钱消遣,难道我拒绝?” 蒋戎一脸惊讶:“哇!那宋太太心情一定很糟糕。” 蒋太太嘁笑:“也没什么糟糕吧,又不是第一次。几十万花出去心情自然就敞亮啦。” 蒋志行在一旁咂舌慨叹:“还好我没有这样一个接一个的癖好,忽然知道给自己省下好多钱。” 大家听罢都跟着笑起来,纪天养也不禁啧啧称奇:“这都什么时代了,别人就算在外面养花养草,也没见谁像宋老爷这样排出一二三四。” 廖凤欣笑晏晏朝他点头附和:“没错,但其实宋柏年这人很专一,每位太太进门时都要二十岁,如果他能像刘四爷那样长命,想必过几年就会看到老五跟老六了。” 他们一家人边吃饭边闲聊别人八卦,其乐融融好不快活。蒋戎忽然问蒋志行:“老爸,我想上厕所,你知不知道厕所在哪?” 他老爸愣住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儿子整盅,说得好像自己是这家私房菜馆的常客一样。 “我哪知道?”蒋志行瞪儿子一眼,高声询问厨娘:“老板娘,麻烦带这位帅哥去下卫生间。” 蒋戎连忙摆手:“不用带我去,您帮我指下位置就好。”说完又去拽他老爸:“您陪我去,我要跟您说几句悄悄话。” “你三岁啊?上厕所还要爸爸陪?”蒋志行嘴上笑哈哈吐槽,但仍拄拐起身陪儿子往餐厅外走。 等离开大家视线,蒋戎扶住老爸小声询问:“您跟老妈说我和阿养的事情了?她为何忽然对阿养这样热情?” 蒋志行压低声音:“我只跟她提了下监护人的建议,她也觉得阿养的周到跟人品都很合适。” “哦……”蒋戎稍微松口气。 蒋志行又道:“你妈妈从前是大明星,那个圈子里什么人没见过?她可不是什么无知太太或老古板。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有没有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先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关键是蒋戎这种病的确不适合给他压力逼婚,而且没人能保证一定不会遗传给后代,勉强结婚生子未必是好事。 蒋戎欣然点头:“晓得了,等我想清楚会自己跟她说。” 父子俩回饭桌后他们一家气氛更显融洽,廖凤欣也没刻意审问蒋戎为什么忽然跟康语彤分手;只在吃得五六分饱后随口感慨一句:“从前觉得语彤容貌一般,家世也……就那样,有点配不上阿戎。但现在你突然跟她分手又感觉很遗憾,很想念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男人的‘失去方知前任好’?” 蒋戎没忍住喷笑出声:“妈,我只是跟她分手,并没有跟她绝交。你若想念她就去禧福会吃糕点,或请她来家里作客,我绝无意见。” 这顿饭蒋家几人吃得既然热闹又精彩,不过出门之后更精彩。 蒋志行问自己老婆:“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位是宋柏年的三太太?” “哈,我当然知道。不过她知不知道我知道她,我就不知道了。”廖凤欣的表情义愤又顽皮,六十岁高龄仍显出几分少女率真:“我今天来,就是想委婉一点告诉她,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几岁就可以为所欲为,年轻漂亮的女孩每天都在出生, 随时都有二十岁的美女想要济身豪门,但宋太太只有一个,可惜不是她。” 蒋志行唉声叹气埋怨:“别人的家事你何必参合?宋柏年一辈子这样他老婆都管不了,你来转个圈能有屁用。” 廖凤欣对自己老公翻个白眼转到蒋戎身边行走:“我给姐妹出口气不行?” 蒋戎扭头悄悄撇嘴,对老妈这种多管闲事的行径当然也很不赞同,只不过身为人子不方便置喙。 等到停车场后稍微商量一下,说要跟纪天养回上环公寓,推托一件可有可无的公事当借口拉小情人开溜。 第70章 时隔一月蒋戎回到自己独立小窝,发现家里许多陈设跟用品都被更换。 康语彤送他的摆设、用过的厨具器皿,披过的蒋戎的衣衫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当然更包括床头抽屉里没用完的杜雷斯。 蒋戎知道纪天养没表面看起来那样大度;就像自己现在迷恋冰哥一样,因为太喜欢,凡事只能迫使自己做出妥协。 他给跖跋冰发出信息到现在已经快要十二个小时,对方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过来。 纪天养在卫生间洗澡的时候蒋戎横躺在沙发上犹豫要不要再给冰哥发一条短讯,也许对方压根没看见,或者没看懂自己留言含意。 但如果说得太直白就有点像骚扰短信……蒋戎心里患得患失,始终没能攒出一句完整讯息输入进对话框。 从未真正追求过别人的蒋公子被浑身挫败感打击得溃不成军,终于明白自己寻不到出路后只得把手机扔开。 他想自己还是应该珍惜眼前人,既然爸妈都接受纪天养,纪天养也为自己忍气吞声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真正给对方一个机会,让自己这艘游艇试着停进港湾? 纪天养大概没耐心吹头发,走到蒋戎跟前时裹挟温热潮气,还有一股沐浴露的清爽馨香,含情脉脉屈腿蹲下来:“Uncle,在想什么?” 蒋戎抬眼睇住他微笑:“在想你。” 纪天养笑了,但马上努力压住嘴角把笑意憋回去;就像孩童收到糖果却不敢放肆欢呼,因为怕大人把糖果收回去,只能表面装乖作巧,背后悄悄开心。 “想我什么?”纪天养刻意往前凑凑,下巴虚搁在蒋戎胳膊上:“还是想我做点什么?” 蒋戎被他色眯眯亮晶晶的眼神逗乐:“想你……” 监护人三个字涌到嘴边又被咽回去,现在提这件事为时尚早,蒋戎顿住两秒重新说道:“想你好好工作帮我赚钱,等你三十岁时如果还没有结婚对象,我们就提早退休去周游世界,像冰哥跟许玖一样。说不定也可以领养个小孩。” 纪天养双唇微启怔住表情,隔半天才恢复生动神态,探舌把双唇抿出湿润光泽,笑嘻嘻挨近蒋戎:“我想让Uncle给我生一个。” “放……”蒋戎脏话只骂出一半,“屁”字被二人一起吞入口中。 纪天养只用一张嘴两只手就让蒋戎在沙发上释放一回,零入侵零压力,像给蒋戎做了次专门舒缓身体的按摩。 然后询问他的专属“顾客”服务体验:“Uncle感觉怎么样?” 蒋戎仍未从余韵中挣脱出来,面孔埋在他胸前轻哼着小声呢喃:“好极了。” “那我现在送Uncle回房休息?”纪天养笑着征询意见,不忘帮蒋戎拣起地毯上手机。 蒋戎接过手机再次确认,跖跋冰显然是不打算回复那条信息了。然后伸手紧紧搂住纪天养脖颈:“抱我去床上……” 跖跋冰那边,足足隔了七十个小时才给蒋戎回消息。在蒋戎魂不守舍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之后的第三天,清早,冰哥发来简讯:“我今天去市区办事,中午方便的话一起吃饭?” 蒋戎刚从睡梦中清醒,用力揉搓双眼确保信息不是自己产生幻觉后秒回两个字:“好啊!” 跖跋冰这次回信很快:“哈哈”后面附加一条中环街区知名餐厅地址。 蒋戎每天出门见人的衣饰基本全由纪天养打理,内衣放床头、外套挂门上、手表跟领巾或领带搁在桌面显眼处。 但今天要与心上人约会的蒋公子忽然看什么都觉不对劲,外套颜色太深,手表款式老气,眼镜…… “怎么还是个宽边眼镜?我什么时候买的?”蒋戎嘀嘀咕咕抱怨,蹲到衣橱跟前拉开大抽屈,一气挑出五六副眼镜跑到卫生间试戴。 外间正在摆早餐的纪天养忽然听蒋戎在屋里大喊:“阿养?你知不知道我隐形眼镜放在哪里?” “卫生间!”纪天养放下餐盘往卧室走,边走边回忆:“盥洗镜的……上面格子,右边一摞浅蓝色扁盒。” 他推开卫生间房门时蒋戎已经按提示找到眼镜盒,并抠开一副全新镜片。冲纪天养摆手:“没事了,我马上就好。” 纪天养莫名其妙哦一声,转身回餐厅继续料理二人早饭。等蒋戎换好衣衫出来时更看得他原地愣住,差点把手里餐盘丢在地上。 蒋戎白色Polo衫配米色直筒裤,明眸皓齿神采奕奕,像突然年轻十岁回到二十岁之前,和纪天养心中最爱慕那个身影完全重合。 “怎么不帅气吗?我觉还好哈。”蒋戎看纪天养目瞪口呆傻乎乎模样扬起嘴角讪笑:“哎我觉这样穿轻松一点,你现在这个表情是被我帅傻了还是丑哭了啊?” 纪天养吞口唾沫,居然激动到有点结巴:“好……好看,很帅……太帅了,好靓仔……” 衣服不过是普通衣服,顶多牌子好一点价格贵一点;只是这样意气风发明朗有活力的蒋戎太过稀缺。 但蒋戎自己仍有些不满意,抬手捏捏自己垂在脸颊的柔软发丝:“头发有点长了,等下我去托尼那边修剪一下。” “哦,哦好,吃完饭我陪你过去。” 蒋戎的发型其实不太好设计,因为发丝细软还带自来卷,无论剪成什么样每天都要用发腊打理才能让它们有条不紊整齐见人。 所以自从毕业回爐港上班后发型没变过,始终保持在能让他轻松抓到耳后且容易定型的长度。 但今天蒋公子进店后光翻发型图册就翻了半个钟头,似乎非要换个形象且要帅破天际的造型。 最终是他自己发现再不动剪刀会影响赴约吃饭时间才勉强妥协,让理发师给他稍事修整,再用风机把发丝吹蓬松一点凑合过关。 直到这时纪天养才晓得蒋戎上午好一通折腾原来只是为了去跟跖跋冰吃顿饭。 而自己和蒋戎心目中关于蒋戎最美好的记忆其实非常一致,只不过那个最美好的形象想要展示的对象从来不是他纪天养。 第71章 跖跋冰指定的餐厅在一家五十几层的酒店塔顶,位置就在中环路,距离蒋公司非常近。从餐厅放眼望出去,爐港最繁华的一面尽收眼底。 蒋戎才进酒店大堂时就有位保镖快步迎到面前,伸手虚护住他前往行政电梯。 酒店里商务经营项目很多,客梯人流量大,经常需要等位;行政梯则是酒店内部高管专用通道,不仅不需要等位,高效到简直像专梯一样。 等电梯门无声合起,蒋戎侧目冲保镖微笑:“这家酒店也是冰哥的产业?” 保镖摇头:“不晓得,不过刚刚开了张黑金卡。” 蒋戎扬眉笑笑不再多问。 酒店建筑接近两百米,不算爐港之最也能排进前五。蒋戎记得Enzo说过他干爹恐高,不知他为何会跑到这么高的露台吃饭。 跖跋冰和之前见面每一次差不多,休闲西装,旁边放一支绅士棍,很有派头但也很低调。 让蒋戎有点意外且惊喜的是他身边没跟着许玖或许恩佐,只单身一人来见自己。 俩人甫一见面就彼此凝望微笑,跖跋冰向他招手:“Reg。” “冰哥。”蒋戎紧走几步上前与对方握手,握过便不再撒手,然后顺势与跖跋冰坐进同一张沙发椅,眼中蕴满喜悦:“冰哥一个人来见我?” “许玖带Enzo去车行挑生日礼物,等下来接我们。” 跖跋冰一只手被蒋戎握住放在腿上,但他完全不介意这种暗戳戳亲密举动,用另一只手将菜单推到蒋戎面前:“看看想吃什么?” “我都行,要不来份情侣餐吧。”蒋戎神情轻快,好像在开玩笑。 “好。”跖跋冰顺水推舟,笑眼微弯像仲夏夜天空上挂那只清澈温润的月牙。 蒋戎桌下那只手情不自禁张开五指跟冰哥的手指交错扣紧。 “Reg你手好凉,这里风有点大。来,我帮你披件外套。”跖跋冰从身旁椅子上拿起一件卡其色薄风衣,站起身要帮蒋戎披衣保暖。 蒋戎有一瞬间受宠若惊,他事先没想到在露台吃饭,也的确因为贪靓少穿件外套,现在被风吹得双手冰冷。 跖跋冰的风衣上带一股它主人身上木质香调古龙水味,蒋戎被这件外套裹住就像被它主人抱住一样。 蒋戎脑子里仿佛有只百灵鸟在唱歌,举目四顾好似处处繁花锦绣;但很快他发现再想去拉跖跋冰的手,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顺其自然的机会了。 跖跋冰的界线其实很清晰,如果蒋戎脑子能稍微清醒点,早该看明白冰哥对他的态度就像他从前对别人一模一样。 他们享受别人爱慕与关切,甚至为此会给对方兑现一些好处,但实际上暧昧至死都不会有结果。 蒋戎尚未成家,若暧昧对象外形条件够好,气氛到位,他不吝啬施舍一二次露水情谊。 跖跋冰有男友有儿子家庭稳定,前几天跟蒋戎一瓶红酒喝下去也只肯捐赠一吻,今天则连牵手都不能越界。十指相扣是爱意,蒋戎和他远没到那个份上。 但是不等蒋戎流露失落神情,跖跋冰从旁边拿起一小只购物袋:“刚才在楼下随便逛逛,看见这支腕表很漂亮就想起你了,看看喜不喜欢?” 蒋戎灿然展颜,笑得像在心里开出花儿一样,腕表当然价格不菲,但这时就算跖跋冰送他只碟子他也是开心的:“当然喜欢,冰哥送什么我都喜欢。” 他说着立即开封把自己原先腕表替下来:“我前两天跟朋友酒庄里订了几箱红酒想送给冰哥,结果红酒没到,先收到冰哥的礼物,而且还这样贵重。” 跖跋冰直言:“你这么年轻,你的时间和我的钞票相比更贵重;一块表不算什么,你肯为我花心思,我很感动。” 蒋戎心里又甜又酸,人家只是感动不是心动。 冰哥人间清醒,蒋戎却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他想随便吧,柏拉图也行。 蒋戎暗自苦笑,倾身托腮做出个乖巧姿态,言笑晏晏改换话题:“我之前听Enzo说你有恐高症,怎么会想来这里吃饭?” “大概因为……爐港太美了,想来看看。”跖跋冰说着抬头放目远眺,口中继续对蒋戎解释:“其实不往脚下看就还好。人生很多时候都这样,只要不看脚下,就能一直走下去。” “怎么说?”蒋戎小声追问。 跖跋冰神情莞尔:“因为脚下可能有狗屎,再漂亮的鞋子脚底都干净不到哪里去,不如只盯住目标,这样就算死在路上也当得起一句成王败寇。若只一味顾及脚底有没有沾上狗屎,那将来无论成败都同样冤债缠身。” 蒋戎浅笑轻叹:“是呀,做人要往前看;能有多洒脱,就有多快乐。” 跖跋冰点头:“没错,快乐很重要,由其年纪越大越不愿意想烦心的事情。下周我约了位朋友去马会看赛马,你有没有空陪我去玩?” 蒋戎欣然点头:“和你约会永远有空。” “约会……”跖跋冰喃声重复一遍,露出个感觉有趣又宠溺的表情。 他俩吃完饭在露台餐厅里多坐一会,看风景聊闲天,等许玖打电话过来才一起下楼。 许玖背靠在一辆线条柔和的香槟色宾利上,笑容可掬对蒋戎抬抬下巴算打招呼。 跖跋冰表情疑惑,走到跟前问男友:“这是Enzo挑的?啧,不是他风格呀。” 许玖手肘架在车顶哂笑:“当然不是,我瞧这辆挺好看,开回来玩几天。Enzo是那个。”他说着转头向车尾方向给跖跋冰指点迷津。 蒋戎也跟着扭头往后看,只见他们后侧停车位里是辆全身黑漆的大摩托,连骑手也一身黑色装备。众人看过来时许恩佐把头盔风镜推起,露出他小半张脸,并且合拢手指碰碰盔帽,给大家敬了个很二次元的致意礼。 跖跋冰张口结舌表情既惊讶又无奈,犹豫着给儿子竖了个大指拇:“真……帅。” 然后回手拉蒋戎:“上车,我们先送你回公司。” 其实蒋戎公司很近,从街头到街尾,走路顶多十分钟。但既然跖跋冰邀请,他也没多废话。 就这样戴着冰哥送的表,穿着冰哥的外套,理所应当坐进冰哥男朋友的新车。 第72章 许玖的爱好跟蒋戎的好兄弟端木和类似,在有新车开时花钱请的司机就会变成副驾上的摆设。 跖跋冰上车关门后马上开始报怨:“你怎么让他选了个肉包铁?爐港车这么多……再说他会骑吗?” 许玖不以为然咧咧嘴角:“练练就会了。放心,我给他押车决不会有事。” 跋跖冰点点头,侧目从倒车镜里寻找儿子身影,然后耸眉讪笑小声嘀咕:“好像缺点儿东西。” 蒋戎回头隔窗看许恩佐头盔护具骑行服从头顶武装到脚趾,看不出哪里不妥,遂好奇追问:“缺什么?” 跖跋冰:“屁股后面缺个妞。” “咸吃萝卜淡操心。”许玖在前面笑斥,随后一长一短按两下喇叭。 许恩佐加大油门轰一声超到他们汽车前方,许玖显出满脸自豪夸赞:“真帅,像我年轻时候。” 跖跋冰抿嘴哼笑,但看表情欣赏多过戏谑,许玖大约所言不虚。 没资格表达酸楚的蒋戎把表情管理得非常妥贴。 两分钟后宾利和大摩托停到合讯科技办公商厦楼下,蒋戎下车与真正的一家三口礼貌道别。 蒋戎这时身上虽然仍穿着跖跋冰的风衣,却感觉这件衣服御寒指数正在直线下降。他心底那些失落仍然失落,空虚冰冷的地方依旧很冷。 下午正常坐班,蒋戎时不时看手表摩挲表盘。 纪天养起始还以为他在等别人电话或有特别约会,后来发现他只是为了看表而看表。 临下班时端木和电话打到纪天养手机上,说要找蒋戎出去喝一杯,但蒋戎电话打不通,让纪天养给叫一下。 纪天养推开蒋戎办公室房门第一眼没在桌边看见人,进屋才发现对方身上盖着跖跋冰那件风衣外套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蒋戎很少在工作时间睡觉,他走到跟前先伸手摸摸对方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放柔嗓音轻唤:“Uncle,Uncle醒醒,下班了。” “唔……?”蒋戎迷迷糊糊撑起眼皮,口齿含糊问纪天养:“怎么了?” 说完揉搓酸胀双眼时竟一不小心把隐形眼镜给揉出来,这下视线更模糊了。 纪天养哭笑不得帮他把隐形镜片丢掉,随后从抽屉里找出润眼液跟普通眼镜送到蒋戎面前:“还好我有所准备,听说隐形眼镜佩戴时间长了很不舒服,你居然戴着它睡觉。” 蒋戎翻身躺平给自己滴眼药水:“有些东西坏掉了,就再也不会舒服……跟戴什么没关系。” 经天养笑眯眯提议:“坏了就修嘛,现在近视矫正技术很成熟咯,我可以陪你去做手术。” 蒋戎滴完润眼液合眼嗤笑,眼睛里冗余药水跟生理泪水顺眼角滑落。 他看起来有点像是在无声痛哭,但说出的话有点搞笑:“早知今天近视眼,不如当年少读书。” 纪天养被顺口溜逗乐。 爐港虽然地方小,爐港大学却在国际名校排行里很靠前。所以像蒋戎这种完全靠自己实力考进去的本地富家子其实凤毛麟角。 比如端木和、贺子旺就全由老爸掏钱送去国外镀金换面子光彩。 只是很可惜蒋戎去帝市治疗抑郁症两年后已经没心思继续念书,在港大马马虎虎拿个结业证便义无反顾走出校门。 蒋戎滴过眼药坐起身,顺手把冰哥风衣穿起;他这会儿睡得浑身发冷,正需要一件外套保暖。 纪天养说和少打电话来找你出去喝酒。 蒋戎讷讷点头,划开手机直接按未接来电拨回去:“和尚,是我……唉,不去啦,我最近累得要死。” 端木和声音颇大:“知道你累才叫你出来放松嘛!就我跟旺仔,没外人,喝两杯就散好吧?” 蒋戎犹豫两秒才松口点头:“地址发我。你们到了吗?” 端木和:“我到了,旺仔在途,你快点。” “哦……”蒋戎放下电话抹一把面孔提神,随后把地址也发一份给纪天养:“我现在打车过去,你等一小时就来接我。” 纪天养点头说好,把他送到楼下打到车才回办公室自己找事做消磨时光。 端木和这边倒是说到做到,果真找了间气氛好而且较清静的酒吧,并提前预定了商务房。让大家有个较为私密的空间放松聚会。 贺子旺比蒋戎先到一步,端木和见蒋戎进门立即大声惊呼:“哇!果然爱情可以让人焕发青春啊!” 贺子旺肉眼可见的眼神一亮心头一甜,他当然以为蒋戎是为他贺子旺才打理发型改变穿衣风格。 但蒋戎只顾拧眉觑目拿指头揉耳朵眼警告端木和:“你别大声跟我说话,我刚睡醒头疼的厉害。” 贺子旺欣然起身把蒋戎拽自己身边坐下:“是不是太阳穴这里痛?我帮你揉揉。” 蒋戎脚下趔趄跌到贺子旺怀里,半真半假发脾气笑骂:“神经病。”回手推开他自己扶餐台坐起来,然后朝端木和呶下巴埋怨:“干嘛忽然攒局,又不说什么主题。” 端木和拿起面前一瓶啤酒对蒋戎举杯:“主题啊……友谊万岁。” 蒋戎也拿起一瓶啤酒,表情一本正经和他相碰:“友谊万岁。” 贺子旺眼睛瞪老大,托腮侧首哭笑不得睇住二人:“我说,你俩什么意思?” 端木和冲他咂舌扬下巴:“是我该问你俩什么意思吧?说好的有谊万岁,你俩什么意思?” 蒋戎无辜耸耸肩膀,身体往远离贺子旺的方向挪挪,自顾自小口呷啤酒,一副事不关己德性。 端木和拿手指哒哒哒敲击桌台,脸上要笑不笑的眼神又飘到贺子旺这边:“看到没?教科书级渣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贺子旺原本相当坚定自己在蒋戎心里与众不同,毕竟三十年竹马兄弟,毕竟自己没强迫对方什么;但此刻再看蒋戎神态与反应,信心忽然有点动摇。 一时间包厢内只能隐约听见外面DJ演奏出来的音乐声。 直到蒋戎慢慢饮下半瓶啤酒,仰头打个啤酒嗝发出一声长长叹喟。他仿佛终于摆脱起床气,表情生动笑嘻嘻睨向端木和:“和尚你可真是……哎?你快说说,我跟旺仔你嫉妒哪个,剩下那个也跟你搞一下怎样?这样三人平衡,天下太平,啧啧,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第73章 “聪明个屁啊!?”端木和差点被蒋戎诨话气到原地自燃,但想了想又觉自己反应过度,两个都是兄弟,他们开心就好:“算了,我祝福你们行不行?你们快去结婚吧,哈!” 蒋戎呷一口啤酒转头去看贺子旺,难得态度十分认真:“首先我绝不会出柜,其次,就算出柜也不会和你。否则就不是我一条命案的问题,而是会发生灭门惨案,后果怎样你自己参考《罗密欧与朱丽叶》好吗?” 贺子旺听罢心里反倒松一口气,他不晓得自己具体在恐惧什么,但总之蒋戎这番话不是最坏答案。他至少承认跟自己存在恋情,不公开很正常,自己也不想公开。 蒋戎不想家里吵翻天发生大变故,难道他贺子旺想? 心意达成一致后三位好友气氛恢复融洽,蒋戎甚至背过身指自己后脑勺,主动要求贺子旺帮忙按揉。 贺子旺不会给人按摩,好在他自己常做按摩,手法力道马马虎虎不至于太离谱。 身价大几亿的贺二公子半跪在沙发上给蒋戎捏完头捏后颈,还一脸谄媚俯身悄声提议:“等下找个地方我帮你按全身好不好?” 蒋戎哼哼两声笑微微拒绝:“算啦,我想回家好好休息,最近真的很辛苦……我觉自己快神经衰弱了。” 贺子旺也忙,萨亚项目全面启动后他已经完全理解蒋戎之前为什么说自己一个人搞不定萨亚。 贺家有身体硬朗的父亲,沉稳守成的兄长,贺子旺全力投入新业务拓展仍觉精力勉强够用。 蒋戎家里只有一位年过七旬半瘫的老爹,对方能把手里原有生意稳住已属不易。 贺子旺心疼兄弟兼男友,但想到这些又觉好笑:“听说你在帮许恩佐搞什么游戏公司,许家今次票选是否已决定帮你站队?” “嗯……你猜?”蒋戎语气轻佻:“反正你那票已经答应投给我,千万不要反悔。” 贺子旺气的刻意摇晃他脑袋笑斥:“我一定会投票给你,但你能不能别太异想天开?小心用力过猛到时得不偿失。 还有帮忙归帮忙,千万别给什么游戏公司真金白银投钱!你不知道硅谷每年有多少大学生创业把万贯家产输精光。” 蒋戎醉眼半眯笑吟吟不置可否,坐对面的端木和却好似晴天打闪遭雷劈:“不是吧?蒋戎你真要去和那些老狐狸一起玩选票游戏呀?” 蒋戎嘁笑:“怎样?你也觉我自不量力?还是觉得我没有老狐狸们机智?” 端木和摇头拍桌:“都不是!是嫌你这样会把我衬得很没出息。不行,你如果去竞票,我也参加!输赢无所谓,贵在参与。” 贺子旺听他俩信口胡诌八扯,假装惊吓到手捂心口大喘气:“和尚也要参加?不是吧!那我只有一票怎么分给你们俩?” 端木和起哄向贺子旺拉票,蒋戎也拉票,不过他是拉端木和的票,最后二人为了达成共识,竟然一起掉头要求贺子旺也下场参加竞赛,这样你投我我投他刚好一人一票。 “哎呀就是玩嘛,就像打篮球,大家争来抢去才热闹。”最后端木和一语道破真意:“阿戎一个人输肯定会被那些老狐狐狸笑话,我们陪他一起输,就当玩游戏啦!让他们笑不过来哈哈。” 贺子旺瞬间通透,立即提杯与端木和相碰:“好!我也参加,给阿戎陪标。” “这就对了嘛!”端木和仿佛老怀大慰与贺子旺对酒,信誓旦旦举杯:“我们爐港三少有福同享,游戏也要一起玩,总之做什么都要在一起。对吧阿戎?” 蒋戎悄悄低头揩掉眼角泪意,和两位好友一起举杯。 原计划只稍微喝点就散的酒局被豪迈情怀烘托气氛,一发不可收拾。 纪天养按约定来接人时蒋戎已醉得东倒西歪眼看快要不省人事。 另两位情况稍微好点,三人勾肩搭臂互相扶持出酒吧。 纪天养因为贺子旺在场,没有推门下车帮忙,只把车窗降下来对端木和招呼一声,坐等他们把蒋戎扶上车。 贺子旺如今已经把自己当做蒋戎正牌男友,虽然不能公开,但对纪天养这位前任心存隔阂,故意在他面前搂抱蒋戎亲昵耳语。 蒋戎上车后仍扒在车窗上与二人大着舌头不停道别,说他们永远是好兄弟,要不离不弃打天下之类豪言壮语。 但等汽车开出去没多远整个人就委顿在后座无声痛哭起来。 开车的纪天养只听见蒋戎一个劲吸鼻子,调整后视镜看他蜷缩在座椅上好像十分难过,不禁好奇:“Uncle你到底怎么做到一个钟头把自己灌醉成这样的啊?” 蒋戎低声咕哝一句什么,纪天养没听清,他也不想在深究蒋戎为何忽然这样放纵饮酒,只管用力踩下油门提高车速,一门心思尽快把车开回家。 直到他们回到上环公寓,纪天养半拖半抱扶蒋戎上电梯时才听清蒋戎在哭什么,他含糊不清哭诉道歉:“旺仔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这样,我怎会变成这样?是我对不起你……” 纪天养神情阴翳把人扛回家,一人承担两人重量步履蹒跚冷笑质问:“你对不起他,你哪里对不起他?你有没有对得起我?” 纪天养脑子里全是贺子旺得意又嚣张且对蒋戎满满占有欲的面孔,再看看蒋戎有气无力匍匐在床的身体,脸色愈发难看。 蒋戎直到被扔到床上也没清醒半分,甚至嚷嚷叫端木和再开瓶酒一醉方休。 纪天养表情烦躁一把扯下领带,俯身到床前给蒋戎解衣裤。 蒋戎扭动身体不肯配合,他就拿领带把蒋戎双手捆住,领带绑得不算紧,但迷迷糊糊醉鬼挣脱不开。 纪天养心说你反正已经醉成这样,我也没必要再跟你假装客气,于是把心里憋了许久的邪火一股脑宣泄出来。 蒋戎在车上哭一路,又在床上哭半宿,哭到最后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也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哭。 找不到答案也寻不见出路的人很快陷入另一场噩梦……他脸上逐渐失去神采,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面无表情接受一浪强过一浪拍打冲击,直到完全溺死在绝望的海洋里。 第74章 蒋戎头天晚上出酒吧之前就已经醉到断片儿,所以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双眼肿得像咸蛋超人一样也很迷茫。 推醒身旁纪天养,揪着对方后脑勺头发质问:“昨晚发生什么事?我脸肿成猪头,过敏还是中毒?” 纪天养哀怨哼唧着勉力把面孔埋在枕头上闷声闷气解释:“你说对不起贺少,一直哭……唉,等下我拿冰块帮你敷一下。” “哦……”蒋戎想起一部分。他憎恨旺仔老爸,但也清楚旺仔很无辜,唉!的确对不起他。 纪天养侧目瞧见他潸然表情又把脸埋回枕头,继续闷声怨怼:“你对不起他什么呀?Uncle你不会真想跟他结婚吧?老爷恐怕会再中风一次喔!” 蒋戎眼睛睁不开眉头拧起来警告:“我和旺仔什么事都没有,你别瞎想更别乱说。” “哦。”纪天养随口支应,一副你说什么就什么的认命模样。 蒋戎把手掌盖自己眼睛上叹气:“我肿成这样没办法见人,你自己去上班吧,有事电话联系。” “好。”纪天养往床边翻个身,尽量不影响蒋戎躺姿,顺被窝边缘侧身下床。 下到一半停住动作,语气有点委屈:“Uncle,今天周末,我也想休息。” “周末?”蒋戎拿起手机确认:“……对哈,我出差出糊涂了。” 说完伸手把纪天养往回拉:“对对,周末要睡懒觉,再躺会儿。” 但稍微动弹一下就觉浑身哪里都不对劲,昨晚只是脑袋疼,今早除了脑袋哪都疼。 于是下死手掐住纪天养脸颊质问:“你昨晚……几次?” 纪天养促不及防嘶声呼疼,言之凿凿保证:“一次。”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蒋戎想做个凶狠表情瞪人,无奈眼帘不争气只能觑出一条缝。 纪天养看他面孔好似一只没睡醒的青蛙,嘴角抽搐着憋住笑意试探:“二……” 蒋戎眉头拧紧。 “三。”纪天养说完连忙推开钳住他那只手揉搓脸颊解释:“你昨晚一直哭,我是为了哄你嘛!” “你哄人的方法很别致啊!”蒋戎松开手指在被子底下踢来一脚。 纪天养仿佛生无可恋在床上躺平,重重叹气一口。 蒋戎沉默片晌,侧身凑近些语重心长劝慰:“阿养,你不要乱吃飞醋。我对旺仔全无想法,是他自己脑洞太大。 纪天养被他逗乐,心说我信你个大头鬼。脸上却笑容可掬乖乖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没发现我现在都刻意在躲他?如今是他对我好大敌意。” 蒋戎神情愈发柔和,伸手抚摸纪天养面庞时让对方不免产生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阿养,你从小就很懂事。老爸说如果我将来坚持跟男人在一起,希望那个人是你。” 纪天养立即做出喜笑颜开模样:“真的?老爷这么有眼光呀!Uncle,我听你的话,这次你能不能也听老爷的话啊哈哈。” 蒋戎乐的肩膀打颤,望往纪天养顽皮眼神好半晌:“好。” 纪天养喜形于色翻身把他搂进怀里:“想不到婚姻来得这样突然,Uncle……不对,该改口叫阿戎,亲爱的,我们何时去注册婚证?” 蒋戎神情微滞,往后撤撤脑袋:“你觉我在跟你开玩笑?” 纪天养无声嘁笑把他按回怀里:“没有,我不会乱吃醋,也不需要Uncle给我什么承诺,我只想好好陪伴你,照顾你,在你玩累的时候给你个舒适的地方休息。” 蒋戎合眼叹喟,这好像就是自己想要的阿养,阿养真的很完美。 纪天养说:“Uncle,我也想竞选今年商会会长。” 蒋戎抬头:“真假?这句也是开玩笑呀?” 纪天养表情认真:“不是,我想你需要有人陪标。” 蒋戎心头温暖,纪天养说的陪标跟端木和昨天是一个意思。 他们都觉蒋戎胜算较小,所以主动参与竞争,届时答案揭晓,多几人垫底蒋戎便不会输得太难看。 陪标这件事在生意场上是块试金石,在庄家对一单生意发起招标时,就会出现多家对手同时参与竞标的情况。 这时其中表面看似对手的竞标方也有可能是彼此帮衬的合作伙伴,大家桌上谈判桌下握手,拿出参差不同的条件与庄家对线。 往往庄家表面看到的最优选择都会有数家陪标方顶力衬托才容易脱颖而出,就像绿叶衬红花一样。 “啊……那我要考虑给你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咯。”蒋戎言笑晏晏叹息:“下周尽快递辞呈吧。” “好的蒋总。”纪天养抿唇微笑,风平浪静表相下渐兴暗涌。 蒋戎电话嗡嗡蜂鸣一分钟,他自觉状态不好不愿意接听,但马上纪天养的手机像接力一样嗡嗡震动。 纪天养回手拿起电话给蒋戎看:“是太太。” “大周末的……”蒋戎眯缝双眼表情有点无奈,但老妈电话不能不接,就手划开纪天养电话屏幕:“妈……我还没起呢。” 廖凤欣在电话里叹气,听得出来心情差极但尽量克制没有发火:“我知道,你昨晚跟朋友喝酒去了嘛……现在全爐港都知道了。” 蒋戎听老妈话里有话,但仍觉莫名其妙:“我跟和尚旺仔碰个面而已,没有狐朋狗友。” 廖凤欣哼笑:“我知道,全爐港都知道啦。你……哎,其实没什么,总之你以后注意点吧,由其那个贺子旺,尽量少跟他聚会。” “哦。”蒋戎不以为然挂断电话窝回纪天养怀里。 纪天养一条胳膊圈在蒋戎背上,两人彼此依偎享受难能可贵温馨时光;另只手拿手机翻资讯网页,很快找到蒋太太刚刚来电话的原委,随即眉头也紧紧捏出个疙瘩。 蒋戎听纪天养轻轻咳嗽一声仿佛有话要说,但等半天没见下文,目光顺纪天养吞咽唾液上下滚动的喉结上移,撑起脑袋一起看对方手机屏幕。 【惊爆爐港宿世孽缘——情妇产子情牵二少,现代版《雷雨》】 第75章 土生土长爐港人蒋公子以为自己早已看惯爐港小报这副吓死人不偿命毒舌作派,但这一刻真觉自己底线被一刀劈成好几断,段段扎人心肺。 他自己年轻玩得起,被怎样写都无所谓,但廖凤欣如今年届六旬,老爸已经七十多,且身体还很不好。 三十年前感情纠葛因蒋戎跟贺子旺醉酒又被翻出来鞭尸,可知这些执笔酸狗做人已毫无底线。 开局一张照片,内容全靠瞎编,明明三个人走在一起,娱乐狗仔居然把端木和给裁掉了。 纪天养看蒋戎气得嘴唇泛紫连忙拍他后背安抚:“我记下报社跟编辑了,这就打电话发律师涵。” 蒋戎点点头起身拿自己电话,推开棉被露出前胸若干斑驳吻痕,但已经懒得顾及,拨号后电话甫一接通就凶声恨气呵斥:“贺子旺起来看报!你今次不把事情摆平叫他们发头刊道歉以后大家不要再见面!王八蛋,我丢!” 贺子旺来不及吭一声通话就被挂断,纪天养已经耐心把报导看完。 严格来说内容大多属实,标题也不算跑得太偏。 只是拿《雷雨》里亲兄妹不伦之恋做比喻太不道德。 而且端木和还有半条手臂截在图里,分明断章取义就很恶毒。 纪天养刚回国时给蒋戎做助理,跟进跟出也被写过,但没占过这么大篇幅,而且蒋戎时不时身边出现女伴,有人写没人信。 贺子旺就不晓得了,他是真没找过女朋女,这次连毫不相关的私人健身教练李峰都被刊出一张照片,被列为二号嫌疑密友。 所以这篇文章要说针对也是针对贺二公子,蒋家只能怪自己名头大被殃及。 纪天养把资讯链接发给公司法务总监,然后一边起床穿衣一边给对方拨电话,问这条新闻可以怎样起诉出版方。 蒋戎脸色不虞裹在被里听二人对话,法务那边静默两分钟,阅读八卦后给出专业意见:“最易判定就是毁谤老板非蒋老爷亲生,因为对方使用了《雷雨》这样通识著作。其他内容用词模糊不好界定。” 蒋戎朝纪天养点头,纪天养立即对电话那头发号施令:“马上准备律师函,周一早上拿给老板看一下,准备诉讼。” 蒋戎心里窝火,等电话挂断后忿然出声:“简直不知所谓!” 纪天养穿好衣裤到床前蹲身劝慰:“别生气啦……我帮你放热水,泡澡放松一下好不好?” 说完看蒋戎情绪毫无起伏,叹口气又道:“八卦狗仔一向这样的嘛,他们只管搏眼球搏销量,写出来的东西就像狗屎,你跟他们生气就像对一坨狗屎生气,何必呢?” 蒋戎转动眼珠睨向纪天养,想起跖跋冰前一天说那句“鞋子和鞋底”的话,终于稍微化解愤怒嘁笑附和:“是,再漂亮的鞋子也会不小心踩到狗屎。” 纪天养转忧为喜,笑眯眯提议:“明天恩佐生日,我们今天去逛街给他选生日礼物好不好?” 蒋戎欣然点头:“好久没跟你一起逛街,就当约会。” 纪天养本来也是这个意思,许恩佐家里有钱兴趣专一,喜欢的东西自己早已收集齐全。礼物随便送一下聊表心意就好,主要是想让蒋戎出门散散心。 俩人寻思给许恩佐寻找新奇模型打包礼盒,于是到新界电玩城附近年轻人聚集的地段逛街,顺便喝奶茶吃铁板烧,体会年轻人恋爱的小乐趣。 这边许多潮牌服饰店,蒋戎在橱窗里看到合眼款式也忍不住想要试穿。 他平常穿衬衫打领带,喉结以下包裹得严丝合缝,换上T恤或休闲衫立即把纪天养头天晚上留在脖根处吻痕暴露镜前。 蒋戎连换几件衣衫没一件能遮得住,气得在更衣室里高声叫纪天养近前帮忙。 纪天养一露面就被对方瞠目责备:“你这是什么古怪癖好,不搞点花样出来办不成事?” 纪天养哭笑不得摆手安抚:“我哪知道Uncle你忽然有兴趣改换穿衣风格?……不过没事,我有办法。”说完掉头跑去找店员要创口贴。 可蒋戎贴上胶布仍不满意,指着自己脖子继续怨怼:“你在告诉我什么叫欲盖迷章?” 纪天养哭笑不得但再也无计可施,挤进更衣间拉严门帘小声商量:“要不Uncle你也咬我一口,我陪你一起贴胶布。” 蒋戎嘿嘿坏笑:“这可你自己说的,站好别动别反悔。” 纪天养心里巴不得蒋戎主动送吻,笑容可掬任由蒋戎把他抵在墙壁上。 谁知接下来蒋戎忽然用两只手按住他脑袋,食指拇指撮到一处,下死手在纪天养脑门上捏出个紫红色四角星。 于是等他们提拎新衣购物袋从服装店出来时,纪天养脑门上也多了块创口贴。 第二天到囤门为许恩佐庆生,甫一见面纪天养就被好友追问:“你头没事吧?” 纪天养哂笑摆手:“没事没事,刚开了天眼怕吓到你们。” “二郎神呐?”许恩佐笑哈哈伸手揭他胶布,蒋戎在旁边一本正经解释:“他昨天头疼,我用中医办法帮他治疗一下。” 纪天养无可奈何摊手调侃:“若是在国外我都可以告他家暴。” 许恩佐哈哈大笑,转身叫家长也出来看热闹:“老爸、干爹,你们看天养像不像电视里那个包大人?” 许玖和跖跋冰齐齐帮儿子纠正:“你记错啦!包大人头上那个是月牙。” 几人正在房前嘻嘻哈哈开玩笑,远处院门缓缓滑开又开进一辆汽车。 许恩佐老远看见立即跑步迎上前帮对拉车门,下来的人竟是蒋戎前女友康语彤。 康语彤仍是开她那辆十分低调的小型轿车,下车后立即到后备箱取东西。 许恩佐满脸兴奋从她车里捧出一只巨型透明蛋糕盒,盒子里是一只制作精美的翻糖仙女人偶。 康语彤另外抱一只二十寸蛋糕盒跟在许恩佐身后,俩人有说有笑走在一起显然已经相当熟稔。 蒋戎和她分手不足三个月,按正常情侣来说仍未度过感情冷却期。不过蒋戎对她爱意有限,提出分手那一刻起已对这位前任不生波澜。 但康语彤促不及防看见前男友心情却很难平静,她脚步越走越慢,到别墅跟前连初次见面的长辈都顾不上问候,两眼目光只放在蒋戎身上,表情既伤心又愤慨,语气又冷又冲出言质问:“你绝症这么快就好了啊?” 第76章 “绝症?Uncle蒋患有绝症?”许恩佐一脸难以置信望向纪天养。 纪天养无语掩面转身躲避好友追问目光。 许玖没憋住喷笑出声,随即捂嘴扭头悄悄抖着肩膀继续忍笑。 跖跋冰表情最坦然:“唉……嘿嘿。”但最终也大方笑出声来,且笑得格外爽朗。 “在……治疗。”蒋戎支支吾吾,心里后悔不迭,分手借口千千万,自己居然选择最离谱的那个! 他拿诚挚眼神求情康语彤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可惜对方不仅屏蔽信号还继续补刀:“被狗咬的地方还没全愈呀?不会是狂犬病吧?” 蒋戎呵呵讪笑放弃补救,女人爱过才会这样憎恨,他理解。 许恩佐两位看过热闹招呼大家进别墅开香槟切蛋糕、分享礼物。 康语彤的礼物不言而喻就是那只翻糖人偶,许恩佐给大家介绍,说这是《山海经》里的西王母,很厉害的东方大神。 跖跋冰凑到跟前欣赏,虽然看不懂,但不影响他品评:“乍一看是仙女,仔细看居然蛇尾巴像个妖怪,但再看一会又觉很大气庄严,康小姐手艺了得呀!” 康语彤笑眯眯谦辞:“是Enzo给我的灵感,让我想做一些传统仙人形像,他们很特别,最近正在研究。” 许恩佐一脸喜不自胜附和:“我要把这些形象放到我的游戏角色里面去,到时候你把版权卖给我。” 康语彤爽快点头:“设计你也有份,拿去随便用,不必给我钱哈哈。” 许玖忽然回头仔细打量康语彤,稍显谄媚赞美对方:“康小姐,你人好好。” 康语彤骤然被夸脸上一红:“没有啦哈哈,之前Enzo也帮我很多。” 跖跋冰脱口而出:“他能帮你什么?” 他倒不是看不起自己儿子,但除了看动漫打电玩实在不晓得能给别人帮什么忙。 康语彤脱口而出:“帮我监视那个渣男前任何时出轨喽!” “啊?”跖跋冰望向儿子,许恩佐表情尴尬,他老爸许玖再次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康语彤脸色涨红,后悔自己说话没过脑子。现在联想到蒋戎无缘无故提分手倒好像是她自己不懂事在先。 英俊多金事业有成的男人有几个能受得了女友这样发动身边好友贴身监控出轨? 毕竟还没结婚,他在外面玩,你有本事就抓现形,抓不到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若搞死缠烂打审问监控那一套就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蒋戎哭笑不得抹一把面孔,不想气氛再尬死一回只能帮前女友打圆场:“康小姐开玩笑的。前段时间我出差压力大身体吃不消,有时控制不好情绪,会麻烦阿养或恩佐帮忙接电话而已。” 康语彤尴尬至极,讪笑附和:“是啊……” 屋里两位长辈欣然接受结论,纪天养则一脸不以为然。如果蒋戎没有冷淡在先,康语彤又怎会患得患失电话追踪? 只有许恩佐表情愧疚,因为早前在他心里康语彤才是第三者。他只负责告诉对方蒋戎身边有没有其他可疑女人,至于蒋戎和他兄弟纪天养没羞没臊如胶似漆反倒理所当然。 许玖哈哈笑两声忽然改换话题,说起给许恩佐爷爷买大鹅的事情:“恩佐,你从国外带回来那只鹅,如玉,到底是什么品种?为什么我让人在爐港找遍菜市场都找不到?” “呃……大约不是一种菜鹅。”许恩佐表情为难:“之前我有个同学在德州禽类研究所打工,说是什么杂交品种。我前两天问过,他现在也已经回国做别的事情,没办法弄到一模一样的鹅崽。” 蒋戎暗自好笑,许老爷子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宠物已经被做成烧鹅宴客。 随后忍下笑意自荐:“我在帝京有位关系还不错的师兄做农业方面科研工作,如果你们有如玉生前靓照可以发给我,我问问师兄有没有相似品种。” 许恩佐立即点头:“我这就把如玉照片电邮发给你。” 蒋戎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顶名牌加手绘的摩托头盔,他觉得许恩佐刚学骑行应该还在兴头上,漂亮头盔多一顶不至于太无用。 康语彤惊讶睇向今日寿星:“原来院子里那辆很酷的机车是你的呀?你何时开始玩摩托了?” 许恩佐嘿嘿哂笑:“刚开始学,要不要等下带你兜风跑两圈?” 纪天养伸手拍蒋戎礼物头盔起哄:“你怎不说带我兜一圈?” 许恩佐表情无辜:“我的尺码你可能戴不下。” 他说完用双手估自己头围,又放在康语彤脑袋上比了比:“我和康小姐好像差不多。” 康语彤不在意被拨乱发型,反而追问许恩佐那辆机车品牌型号马力如何,以及是否好骑。 听得出来她自己也想弄一辆来玩。 许玖在一旁帮儿子邀约:“这辆很重,不过我店里很多小型轻骑,等下让Enzo带你去店里试,喜欢哪辆先玩起来再说。” 等纪天养也送过礼物大家终于可以其乐融融切蛋糕举杯为许恩佐庆生。 许玖一会儿打量纪天养,一会儿又看看康语彤,最后望向自己男友跖跋冰:“我发现Reg眼光不是一般的好,不做投行太可惜了哈哈!” 跖跋冰哂笑附和:“那你以后投资生意多跟Reg交流意见喽。” 许玖开怀大笑,重新满上香槟单独敬蒋戎一杯:“我如今专注投资许恩佐,早把Reg当成一家人;只不过我们好像一直在撬Reg墙角,简直有点难为情。” 蒋戎赔笑附和,让许玖不要客气,以蒋家跟码头工会的渊源,按老规矩自己该管对方叫大哥。 许玖笑呵呵不置可否。 蒋戎说不清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还是许玖的确话里有话,总之心情上忽然莫名其妙忐忑起来,连望向跖跋冰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收敛很多。 直到饭后跖跋冰主动邀请蒋戎去后院池塘钓鱼,说要顺便聊个项目,这才让蒋戎与暗恋对象拥有片刻独处光阴。 随后许玖也主动招呼另一位客人:“天养,你好久没陪玖叔下棋了。” :“好啊玖叔,我们去书房?” 大家心照不宣留出空间给许恩佐康语彤独处,管他们研究《山海经》还是玩机车去兜风……总之友情也是情,既然志同道合就尽量发展一下,万一成了皆大欢喜。 许恩佐对康语彤讪笑摆手:“别介意,我老爸经常自作多情。” 康语彤也耸眉窘笑出声:“明白,我家也这样。就很搞笑对吧?” 第77章 蒋戎在回程路上表现异常寡言,握在手中的电话屏幕时不时闪烁亮起,这两天贺子旺来电频繁,但一次都没被接听。 如果是别人早已把电话打到纪天养这里,贺二少当然拉不下脸。 蒋戎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想心事,神情忽明忽暗,但嘴角始终挂一点甜蜜笑意。 纪天养猜想他大约又在觊幸冰哥,很多男人都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牵念骚动。 纪天养把车载音乐换成娱乐电台,广播里一男一女用大惊小怪的语气喋喋不休议论爐港各界名流家长里短绯闻八卦。 他想借此调动蒋戎思路,让对方不要一味沉浸虚幻臆想。 但蒋戎根本充耳不闻,无论电台主持如何卖弄是非都无法影响深坠爱河的蒋公子分毫情绪。 直到他们忽然提起一位熟人,贺子旺。 男主持人说有人拍到嘉实集团二太子今早与一位亲密友人从健身工作室出来,一起去吃早餐。 女主持人故作天真反问:“有什么问题吗?我也常跟朋友约定晨运,然后一起吃早饭,难道你没有早上一起跟朋友运动过?这也能算新闻?” “啊,这个就要看有多早,跟和什么人了。” “有多早?” “照片上显示才七点多钟。” “也还好,那又是跟谁一起呢?” “李姓男子,贺二少的健身私教。今年春天两人合伙开设一间健身工作室,客人寥寥,但是不用担心经费,据说资金方面贺二少全额托底。 一方出钱运动,另一方开店出售服务,赚钱不介意多少,最重要两个人一起开心。这样讲是不是就有趣多啦?” 女主持人哈哈大笑,吐槽男主持人解读太猥琐,说得好像李姓男子被包养一样。 但马上她又说刚刚有路人投稿发来一张照片,拍到贺二少与这位李姓教练在酒吧门口…… 男主持人连忙一惊一乍追问:“在酒吧门口干嘛?” 女人笑斥:“在门口能干嘛?你脑袋里不要乱想。不过这举止……”她故意卖关子让男人催促才继续描述:“举止怎么说呢?如果昨天贺二公子与童年挚友的那张合影叫作亲密的话,这张刊报时应该打一下马赛克。” 男人兴奋得拍案大叫,仿佛被他们坐实贺子旺性向与男友身份。 蒋戎嘿嘿轻笑,随后眉眼弯弯斥骂:“白痴。”说完伸手关掉广播,让车内恢复静谧。 纪天养无声叹一口气,匆匆瞥蒋戎一眼喃喃低语:“贺少自己出柜帮你放烟幕。” 前天哭诉整晚说对不起旺仔的蒋戎此刻表情颇为冷漠:“他又不是大明星,出不出柜只有他老爸关心,至于性取向这种事家里大概早就知道了。” 纪天养:“我们明天还告那家报社吗?” “当然,一码归一码。”蒋戎说话时他手机又亮起来,依然旺仔来电,依然被无视。 蒋戎看了眼屏幕上时间,干脆直接关机。然后继续和纪天养若无其事聊天:“下午许玖找你单独聊天说什么了?” “打听康小姐性格喜好家庭,年纪血型星座……玖叔啰嗦起来真是吓人。”纪天养边说边忍不住发笑:“还说你有眼光,无论前女友、现男友还是暗恋对象都很优秀。” 蒋戎对纪天养直白言语稍感惊讶,侧首反问:“什么暗恋对象?” 纪天养快速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来:“没事的Uncle,我不介意,玖叔更不介意。他说人年纪大了生活更需要偶尔调剂,而且并非所有感情都会以出轨告终;冰叔年轻时玩得最野那会儿做事也很有分寸,你若喜欢冰叔就常去囤门作客,他们都很欢迎。” 蒋戎呼吸微滞,眼神逐渐黯淡。他忽然感觉自己好似一只飞蛾,想要扑到灯火里,心甘情愿为光明献祭,可笑的是它连房间都飞不进去,只能一下一下把头撞在玻璃窗上。 “阿养,你不想知道下午我和跖跋冰钓鱼时他对我说什么?” 纪天养这次没有转头看他,只在脸上显出个受宠若惊的笑容:“想呀!但是很忐忑不晓得可不可以问哈哈。” 蒋戎盯住他英俊侧脸与恳切神情讷然低语:“既然是我的现任,当然可以问。” “那我问了哈。”纪天养表情居然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提问前甚至还刻意咳嗽一声清清嗓子:“Uncle你和跖跋冰一下午聊什么了?” 蒋戎心情复杂,眨两下泛酸眼眸:“冰哥说……要珍惜眼前人。” 纪天养哈哈大笑:“冰叔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蒋戎也在笑,笑到心肺麻木:“是呀,之前他们还跟我说,如果Enzo喜欢你,希望我能考虑跟你分手。” 纪天养听罢不禁咂舌慨叹:“我从前以为爱情很神圣;后来发现爱情和资本一样,他们甚至和金钱成正比流淌在每个人的血液里。” 蒋戎不屑:“你想说资本的每个毛孔里都滴着肮脏的东西?” 纪天养脸上仍在嬉笑:“不是这个。是拥有越多,玩法越多,快乐也越多;就像游乐场里的超级VIP通票。” 蒋戎笑着低下头,缄默很长一段时间,在纪天养以为他要彻底结束这个话题时才喃喃出声:“因为那不是爱情。” 纪天养打方向盘,让车子缓缓停泊到路边,按开双闪侧身睇住他,语气格外认真柔声询问:“Uncle,你快乐吗?” 蒋戎依然头颅低垂眼帘微阖,像困得快要睡着了一样:“有时快乐……” 纪天养解开自己安全带,倾身扶住蒋戎肩膀:“只要能让你开心,快乐,我可以做任何事。所以……蒋戎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怎样做才能让你一直快乐?” “我不知道……我有病,不会一直快乐。如果你不介意现在这样就凑和一下。”蒋戎的语气仿佛很无可奈何。 纪天养眉心越攒越紧:“我很好,我没有凑和。但是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明知有些经历会让自己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去做?” “因为……结局一定不会开心。只能在片段里寻找快乐。”蒋戎终于把眼睛完全合起来:“如果只有一段糟糕的感情,你会一直放不下;如果有很多段,最开始那段就显得微不足道。” 纪天养隐约听出端倪,深吸两口气,然后学心理医生沉稳语调继续追问:“Uncle,你不开心是因为最开始那段糟糕的经历吗?” “不重要,都过去了,我早晚可以彻底忘记。” “Uncle,在我之前,你有过几个男人?” “四个。” 纪天养瞠目结舌,差点发出惊呼:“四个?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一个都没听说过?” 蒋戎终于抬起头睁开眼,眼睛里布满血丝,推开纪天胳膊呵斥:“有完没完?我吃药快十年都没把病医好,你以为自己几句话能治好我?” 说着侧身把头抵在车窗上:“头疼的要死……快点开车回家。” 第78章 无论纪天养能不能理解蒋戎,都不影响他们可以迅速和解。 虽然一个没有底线,好在另一个也没有原则,相处模式就像两个大冤种。 蒋戎今次破天荒的在发完脾气后主动示好,当然也有可能跟及时服药有关。 纪天养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看护,永远随身给蒋戎带备用药。 蒋戎说需要服药,他立刻从口袋里拿出卡片盒,拧开一瓶矿泉水。 所以等他们到家时蒋戎状态已经大抵恢复正常。虽然有点头晕,但能好声好气与纪天养交谈。 说他最近看到一篇国外专家对抑郁症的研究报告,报告里说大部分患者不能算生病,只是一种不太健康的情绪状态,可以通过科学疗养治愈,等我这两年把合讯的局面稳定下来,就去治疗试试看。 纪天养欣然点头:“好,我陪你去。”但其实心里完全不抱乐观态度。 抑郁症是个很宽泛的说法,并不仅是心情抑郁那样简单。有人发病时情绪低落,对生活失去信心,对自己否定到底,无法与别人交流。 蒋戎显然不是这种,他对名利的渴望远高于常人,要拓展合讯市场份额,要做商会会长,要名利双收要一鸣惊人,并且对此非常有信心。 但发病时会头疼、会流鼻血,会呕吐会胃酸倒喉,严重时还会像羊癫疯一样抽搐,会陷入昏厥。所有病征来自生理,心理疏导解决不了太多问题。 蒋戎睡前与纪天养相拥闲聊,说要自掏腰包送纪天养一辆好车,预祝他创业成功。 纪天养失笑:“你换给自己就行,完全不影响我享受驾驶乐趣。” 蒋戎也笑:“今晚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做司机,明天往后就是我蹭纪老板的车。” 纪天养想了想:“形式上来说没错。但是Uncle这样讲,我心里忽然有点恐慌,不会真被炒鱿鱼吧?” 蒋戎抬手拍他脑门:“当然是真炒,不然你怎样另立炉灶给我陪标?不只要创业,还要干得比别人漂亮。” 纪天养半真半假哀叹:“哇……我压力好大。” 蒋戎闷声轻笑:“资源都是现成的,我会把冰哥介绍的新市场分给你一部分,等你功成名就时不要忘记我这位伯乐就好。” 纪天养抱住他身体闷笑好半天,最后边笑边问:“等我功成名就跟你求婚好不好?” “好哇。”蒋戎也陪他一起笑。好像俩人都觉这件事真的很好笑一样。 数日后纪天养趁蒋戎陪跖跋冰去马会看赛马时独自回半山别墅见蒋志行,尝试询问蒋戎早年情史,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令蒋戎对人生观产生这样大转变? 蒋志行起先没听懂,但在纪天养不断追问下蓦地勃然大怒,甚至砸烂一件桌上摆件呵骂:“不关你事!以后也不要再问,别拿这些事来烦我,更别去烦阿戎! 惘我还想让你做他法定监护人,你竟然来挖他隐私?他有前任怎样?有前任就配不上你?那你趁早滚远点不要再碰他!” 纪天养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向来和蔼可亲的蒋老爷第一次对他发火,且骂得狗血淋头,令他心里委屈得差点落下眼泪。 纪天养本意绝非挖蒋戎隐私,他只想找到蒋戎情伤根源。但此时惊慌之下噤若寒蝉,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口。 蒋志行发过脾气,看纪天养窝身低头眼含泪光,终于心生不忍,起身拉青年到沙发上落坐。 一老一少缄默相对数分钟,老人拄拐起身,从书柜里拿出一叠合同:“这是法定监护协议,你拿回去看看,想想清楚……你将来愿不愿意替我们照顾阿戎。” 蒋志行说完看纪天养满脸难以置信,自觉大概把话说得太满了,于是咳嗽一声,整理情绪重新开口:“阿戎说他在考虑,你也可以慢慢考虑,想好了再来告诉我。现在一切还没有定论,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要再挖掘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做人最紧要是往前看。 你将来如果真的想跟阿戎在一起,或原意永远照顾他,我们也希望能够给你一个受法律保护的身份。” 纪天养手肘搁在自己膝盖上,蜷缩起腰背掩面啜泣。苦情电视剧里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被夫家八抬大轿迎进门也不过就是这种心情。 另一边意气风发的蒋公子又换上隐形眼镜,穿一身肩挺腰窄的名牌西装,代替跖跋冰手仗搀扶年长男子去马会的VIP瞭望台。 爐港每周有两次赛马活动,分别在周三与周六,周三因为是工作日,来看赛的人较少一些。但迎宾员帮他们拉开观马台房门时里面仍觉过于空旷了些。 有些马主老爷逢赛必到,就算是工作日,他们又不坐班。普通看台有时人多有时人少,贵宾室里却总是热闹的。 落地玻璃前伫立三男一女,他们听见动静转过身,其中最年长一位扬手对蒋戎高声招呼:“阿戎,稀客呀!今天怎么有空?” “宋先生,好久没见。”蒋戎没有着急上前给对方问好,只远远招手回应问候:“我陪冰哥过来看看。” “冰哥?”宋柏年表情疑惑两秒,随即恍然大悟,展颜大笑:“跖跋冰?跖跋先生,久仰久仰!”说着快步上前与跖跋冰握手。 这时跖跋冰和蒋戎也已经走到瞭望室中央,像老友会面一样彼此打量问好。 跖跋冰笑容可掬与对方寒暄:“是我久仰宋先生,在华尔街就没少听说您的大名。” “您过奖了哈哈!”宋柏年笑容爽朗而且得意:“我离开华尔街好多年了!啊……说起来,您离开爐港多久,我就已经回到爐港多久了。” 跖跋冰点头附和:“是啊,可惜当年缘悭一面。你如果早回爐港几年,说不定大家八七年都能好过点。” 宋柏年哈哈大笑,但没往下接腔;而是回手叫窗前手持望远镜的一位漂亮女孩:“崔西过来,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认识。” 宋柏年无论看起来还是实际年纪都比跖跋冰大,但保养很好,头发依旧乌黑浓密,面庞仍然饱满光洁;他身边女孩则看起来相当年经,应该比许恩佐还小几岁。 “呐,这位就是八七年爐港救市的……救世主跖跋冰。”宋柏年把女伴揽到身旁笑哈哈介绍并指点:“叫跖跋哥。” 小姑娘乖乖叫:“跖跋哥。”然后做出个被惊吓到的表情:“八七年?哇!那时我才刚刚出生。” 跖跋冰笑微微点头,仿佛没听出宋柏年暗讽自己过时。 第79章 宋柏年转而帮崔西介绍蒋戎:“这位是蒋戎,我老朋友蒋志行的儿子,蒋志行你见过的,还有印象吧?” 崔西连忙点头,笑眯眯对蒋戎伸手:“蒋公子你好,我是皮特的太太,叫我崔西就行。” 皮特是宋柏年的英文名,老头子娶个小娇妻,为配合时毛连旧时英文昵称也从箱子底翻出来见人了。 蒋戎做出个尴尬为难的表情,伸手跟崔西浅握一下,转头看向宋柏年:“宋先生,我妈经常跟宋太打牌……女人们的事情,我可不想掺合。” 崔西闻言脸色一酸,默默往后退开两步。 跖跋冰则直言:“是啊,女人之间的事情放在家里就好。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何必为难自己兄弟子侄来认可。”言外之意情妇就是情妇,真正社交场上别人只会愿意尊重你正牌老婆。 宋柏年脸色骤寒,但隐忍数秒又重新扬起笑意,抬手示意:“既然有缘相遇就一起看马吧。” 几人表面和气携手来到窗前,宋柏年的四姨太崔西拿望远镜眺望马场,忽而雀跃拉身边富豪:“皮特,我们的赤兔出来了,16号,很吉利呢。” 宋柏年笑吟吟接过望远镜:“是吗?我看看。” 小老婆喜气洋洋附和:“是啊!我看它今天好有精神,我觉它一定会赢。” 宋柏年紧握小姑娘柔荑在手掌里捏揉,望远镜对住马场:“借你吉言喽,若赢了等下跟我去牵头马。” 爐港马会文化浓厚,爐港人未必各个都对娱乐八卦感兴趣,但无论男女老少家里都少不了一本马经。 有钱人出钱包养马匹,若跑赢比赛就可以下场牵头马绕场,是荣誉也是好彩头,有点类似于农历新年后在大庙里插第一束高香。 宋柏年放下望远镜转头问蒋戎:“阿戎,你家有没有马今天跑赛?” 蒋戎微笑摇头:“没有吧,若有的话我老爸就来了。” 宋柏年架起望远镜又看一眼,表情古怪:“那匹72号花屁股,不是你家的锦绣银河吗?” “哦?是吗?最近比较忙,没怎么看马经。”蒋戎表情毫不在意。 这时一名马会工作人员推门进瞭望台,手里捧两只望远镜径直走到跖跋冰身旁,稍微欠身道歉:“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的望远镜被另一位同事锁在库房里暂时拿不出来,我给您拿两只崭新的,您先凑和使用。” 跖跋冰接过眺望工具点点头:“没事,有得用就行。” 工作人员见他好说话,马上拿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跖跋先生,我姓郭,您下次过来可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会帮您安排好专用通道。” 跖跋冰收起名片礼貌点头:“好,谢谢你郭经理。” 宋柏年扭头望过来,似震惊也似幸灾乐祸:“郭经理,你们不会让跖跋哥从公众停车场走过来的吧?” “没有没有。”郭经理连忙摆手:“跖跋先生的车牌号没有提前录入系统,刚才过闸口时耽搁一点时间。” 工作人员解释清楚再次转向跖跋冰与蒋戎:“我给您二位开瓶香槟再拿个果盘上来吧?” “不用,拿两瓶汽水就行,要橘子味。”跖跋冰表情平淡望向窗外:“我那匹多动症出来了吗?” 郭经理闻言立即上前一步帮忙指点:“出来了,03号就是多动症。”然后低声说明那匹马近期体重与饮食,以及最佳圈速等情况。 跖跋冰等他说完问出一道关键题:“它赢过吗?” “暂时没有。”郭经理讪笑解释:“不过它刚成年,体能正在巅峰时期,说不定今天您来了,他就会跑赢给您看。” 宋柏年哂笑附和:“没错,跖跋哥的运气爐港闻名,说不定那匹什么……多动症今天真的可以好好动起来。” 跖跋冰微笑望回去:“那匹马小时候很活泼,所以被我儿子起名多动症,其实很可爱。它是我在英国亲手喂大的纯种血统赛马,回爐港才两年多,还没有认真跑过,你是否很不看好它?” 宋柏年表情微僵,倒不是因为对方把马匹吹嘘得很厉害,而是意外于跖跋冰态度忽然认真。 愣怔两秒才回神笑呵呵接腔:“厉害,看来跖跋哥也相信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一部分是。”跖跋冰微笑点头。 蒋戎看出他故意耍弄宋柏年,笑嘻嘻追问:“还有一部分呢?” 宋柏年面色不虞冷哼嘲讽:“另一部份看运气喽,跖跋哥的运气,二十年前爐港第一,对吧?”但毕竟已经过了二十年。 跖跋冰对马会员工摆手:“你先出去吧,等下记得帮我拿汽水。” 宋柏年看跖跋冰撵人,他偏反着来,出声追问对方:“你等一下我还有问题,今天马会人怎这么少?” 郭经理点头哈腰回应:“跖跋先生说想跟您单独谈话,所以其他老板都被请到另外两栋塔台观赛。” 宋柏年脸色骤变,横眉怒目瞪过来:“跖跋冰你什么意思?我们素未相识,生意上更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一露面就满身敌意?” 跖跋冰面目平静神情柔和:“我一个保镖都没带,就说明对你毫无敌意。” 他说完却对宋柏年身后两名保镖摆手:“你们去门外等。” 这时马会郭经理已经离场,宋柏年高声呵止保镖步伐:“站住,我是老板还是他是老板?他叫你们走你们就走?” 两名保镖表情尴尬顿住脚步,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讷讷解释:“您是老板,可他是董事长。对不起宋先生,跖跋先生是威远保安公司创始人与唯一执照人。” 爐港有许多保安公司,但只有威远保安可以合法持枪。他们大部分生意来自金融押运,只有一小部分精英服务爐港顶级富豪随行保镖。价格昂贵,但热武器的威力格外使人安心。 宋柏年眼角跟嘴角都有些抑制不住抽动,他忽然想起跖跋冰原本也不算是个生意人,这就有点糟糕了…… 咳嗽一声压下心中慌乱,皱眉质问:“跖跋冰,你到底要跟我聊什么?” 跖跋冰等闲杂人员陆续离场,才冲宋柏年扬眉开声:“我先回答你刚才第一个问题。 任何机会都有一部分留给有准备的人,比如你,宋柏年;但更多机会留给最后一个不肯放弃的人,比如我,跖跋冰。” “宋柏年,我对你有没有敌意,取决于你自己。我知道你不是爐港人,你是马来华裔,生在马来长在北美;我还知道你第一桶金就是来自全球股灾,你对股灾的嗅觉就像血肉之于恶狼。 我也知道现在爐港有不少像你一样的人。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一个一个去谈,我不会让八七年的事情在爐港重演一次。” “还有你最好不要质疑我的运气,爐港的宏运,我跖跋冰占一半。” 第80章 蒋戎没想到跖跋冰此次回爐港除了帮儿子创业还有别的事情。 就像宋柏年没想到那匹叫多动症的小马驹真会爆冷门跑赢比赛。 两方在瞭望塔台内没有握手言和,但也没完全谈崩。 跖跋冰喝完橘子汽水,拉着蒋戎下场去牵头马。 多动症赢得比赛后扬起四蹄乱蹦,像踩不到节奏的顽童在跳舞,把看台上观众惹出阵阵大笑。 马经记者围上前采访驯养师与骑士,然后邀请马主与赛马合照。 跖跋冰配合拍过照片后带蒋戎一起去牵马绕场,他让蒋戎也去牵马头,蒋戎却坚持走在跖跋冰另一侧与其牵手。 两人像散步一样边走边小声交谈,蒋戎说:“没想到宋柏年不是爐港人。” 跖跋冰点头笑笑:“并非每个生活在爐港的人都是爐港人。”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并非不是出生在爐港就一定不是爐港人。” 蒋戎这一刻觉得跖跋冰好像一位大英雄,情不自禁挽住对方胳膊,挨更近些:“冰哥,有人说过你很伟大吗?” “没有,那个词得留给真正力挽狂澜的人。我只是运气好而已。” 这时看台上有几名中年男人合声高喊:“冰哥!大佬冰!” 跖跋冰扬脸眺望,笑容很灿烂。 蒋戎有点好奇:“熟人?” “不认识。”跖跋冰朝看台招手。转回头问蒋戎:“你看爐港现在这么好,难道不觉得我刚刚对宋柏年说那些话是无中生有危言耸听?” “不会。”蒋戎笑得眉眼弯弯神情却很坚定:“如果是无中生有,宋柏年不会是那种态度。” 跖跋冰欣慰点头:“很多人在天塌下来的前一秒都不会相信天会塌。” “但是我相信冰哥。”蒋戎眼中蕴满仰慕,像个失去理智的追星少年:“爐港商人千千万,我老爸说比赚钱他没服过谁,但你是他最尊敬的商人。我从前不太明白,现在懂了。” 跖跋冰摇头讪笑:“我们那个年代和现在情况不一样,思想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崇高,很多时候只是身不由己。这次回来全因我看不惯宋柏年那帮做空鬣狗。” “鬣狗?”蒋戎头一回听到这种比喻觉得有趣。 跖跋冰点头称是:“非洲草原上的鬣狗和我家猪头可不一样,猪头虽然调皮但懂规矩,它咬死如玉是因为家禽不可以越界屙屎。 鬣狗不一样,它们既没规矩又没道德。它们很少自己捕猎,专爱成群结队抢夺别人的猎物。 有些刚刚产完崽的体弱母狮被它们盯住抢劫,最后一家几口活活饿死。 做空资本也一样,当然……我承认他们在好年景里做掉一些劣质企业垃圾股是好事。 可一旦发生金融股灾,所有人都会成为他们撕咬的目标。 那些从前很勤奋把生意做好,企业经营很健康,只要缓一口气就能重新站起来的老板们反而会被鬣狗更加卖力攻击。你晓不晓得什么原因?” 蒋戎神情无奈,但侃侃而言:“因为做垮一家优质上市公司的获利远高于做垮一家劣势企业。冰哥,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 “你家合讯科技这个体量他们撼不动的,稳住股价就能让很多人减少损失啦……”跖跋冰笑呵呵说完,眼神不自觉地再次飘向观众台。 蒋戎忽然醒悟,跖跋冰想帮忙保护的其实并非昔日故交,而是那些他根本不认识的普通爐港人。 或者直白点讲,就是早年在码头上卖过苦力受过穷,好不容易攒下家底做点小生意的买卖人。 爐港码头工人联合互助会,从前叫作洪门。 当时的会长被人叫大哥或龙头,无论跖跋冰还是许玖,他们身上仍保留许多江湖义气。 所以他们回来了,有能力救市的人未必是救世主,但只有救世主才会身体力行站出来救市。 蒋戎陪冰哥牵过头马后两人一起去附近餐厅吃午饭,然后乘跖跋冰的车回半山墅区。 蒋戎先头以为跖跋冰专程送自己回家,可是汽车开始上坡不久,跖跋冰就给许玖拨电话:“我快到了,你现在出来还是再等一下?” 跖跋冰挂断电话后告诉蒋戎:“我等下接上许玖再送你回家。” 蒋戎乖乖点头,心里却难免酸涩,半真半假对冰哥开玩笑:“你和玖哥这样和睦,真是一点机会都不肯留给我啊。” 跖跋冰扭头冲他笑笑,表情似乎有点惋惜:“Reg你又聪明又漂亮,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类型。” 蒋戎立即笑嘻嘻追问:“难道现在不喜欢了?” 跖跋冰耸眉窘笑:“也喜欢啊!所以经常约你见面。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会比较顾及家人开不开心。” 蒋戎暗自叹一口气,心想古人诚不欺我,人间最憾事不过一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他略微倾身把耳鬓轻轻放到跖跋冰肩膀上,让两人手牵手头挨头稍做依偎。 等车停稳后立即回正坐直。 向来清静的许宅院墙外忽然停泊好几辆高级轿车,门口除许玖外还有五六位老头。 可见跖跋冰在外威慑金融投机者,许玖也没躲清闲,他正忙着跟旧识恢复社交;二人默契令蒋戎艳羡不已。 跖跋冰推门下车,众人立即凑到一起打招呼,发量寥寥的老先生们与许玖、跖跋冰称兄道弟,一时间气氛融洽仿佛中老年校友会。 院子里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许望山忽然高声呵斥:“喂!那个是谁?”他扬起手仗指向跖跋冰,瞪眼扁嘴一副很不高兴模样。 跖跋冰大声回答:“我是送外卖的啊老爷!” 众人憋着笑意看九十岁老翁骂骂咧咧叫佣人推他回房内:“我何时点了外卖?长那么丑干嘛出来送外卖?”也不晓得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跖跋冰乐不可支伸手去搭许玖肩膀:“他居然嫌我丑?” 许玖嘿嘿窘笑摇头:“难道嫌你穷?” 大名鼎鼎的运财童子绝不会穷,但翁婿之争可真一言难尽。 蒋戎下车后主动上前跟许玖搭话,说自己师兄找到了和如玉品种相似的大鹅,并且已经委托外省做项目的朋友开车送过来,大概三五天就能进爐港。朋友帮忙买来一公一母,饲养得宜还能下蛋孵崽。 许玖大喜过望,连忙对蒋戎道谢,说等鹅来了直接送到半山别墅这边,千万不要再让囤门那三条狗跟它们碰面。 第81章 蒋戎进家门时他老爸正在做理疗,蒋太一脸惊讶迎出来:“你怎么这个点钟回来?阿养刚走,你没在路上碰见他?” “我陪冰哥吃完饭,他回许宅接玖哥,顺路把我捎回来。”蒋戎说完想了想:“阿养刚走?那上午谁在公司?” 廖凤欣啼笑皆非摊手:“反正没有姓蒋的在吧。”俨然已经把纪天养也归在自家行列。 蒋戎哈哈哂笑,甩脱鞋子进蒋老爷理疗房问老爸:“您叫他回来的啊?” 蒋志行正平躺在理疗床上让一名医师捏腿活血,仰头瞧儿子:“是呀,聊聊他注册公司的进展。” 蒋戎拎把椅子在父亲床边落坐,喜滋滋禀报:“我今天和冰哥一起牵头马。” 蒋志行表情惊喜:“哇!真的赢了呀?等下我要看看户头进账,运财童子果然不让老马民失望。” 蒋戎神情开怀:“是呀,那匹多动症首次夺魁,好犀利,以后会成为大热门。” 蒋志行哈哈大笑:“锦绣银河赢赛时也没见你这样开心。” 蒋戎一脸沾沾自喜:“爸,你知不知道冰哥今年为何高调回爐港?” 蒋志行反问:“不是帮他干儿子创业吗?” 蒋戎神秘兮兮摇头,把在马会遇见宋柏年的事情仔细讲解一番然后询问:“爸你怎么看这件事情?” 蒋志行认真思索片刻:“现在你是‘船长’,要看你怎样想喽。” 蒋戎:“按理说这种事冰哥该先见一见贺伟诚,毕竟如今他才是商会领头人。” “未必没有见。”蒋志行嗤笑:“不过凭那个老王八的脾性,说不定还在暗地里偷乐。” 生意做到嘉实或合讯这种体量,股价跌跌涨涨只是一串数字而已,真遇上金融风暴反而可以抄底收一波散股,等挨过低谷再放出去,散户的口袋就像韭菜一样无论起落都照样收割。 蒋戎抿唇讪笑:“老王八既然要袖手收割,我们当然站冰哥这边。” “你既然心里已经有定数,老爸当然支持,放手去做吧。”蒋志行神情莞尔瞥眼看过来:“你下午还走吗?要不留下吃晚饭?” 蒋戎笑眯眯摆手:“不吃了,我回去看看阿养。要顾及家人感受嘛!他最近忙得要死,我在这里躲清闲于心不忍。” 蒋志行欣慰点头:“终于晓得顾及身边人的感受是好事,由其是真正关心你的人。既然要回公司就早点走,别等快下班才回去抓人干活。” 蒋戎嘻笑一声:“好,我叫阿聪送我一下。”阿聪是他老爸蒋志行司机兼保镖,平时在家比较闲,还兼职帮佣人丽姐买菜。 他在车上跟中年男人阿聪闲聊几句,忽然想起前几天说送纪天养新车的事情,于是立即给好友端木和打电话让对方帮忙选一辆车送给阿养。 端木和闻言呛住两秒忽然拔高声音:“不是吧蒋戎?你还跟纪天养搞在一起?旺仔会发疯啊!” “什么是不是啊?”蒋戎话锋一转:“你觉得我那辆老凌治要开一辈子?” 端木和语气略冲,完全没有被他带歪思路的苗头:“不是,你说清楚!到底是送给纪天养还是你自己开?” 蒋戎暗自后悔这件事不该找端木和处理,吞口唾沫整理思路重新道:“送他,但是我也会坐……”然后把纪天养要独立做业务帮自己陪标的事情简单说一遍,但是把送车人换成自己老爸:“你知我老爸一向把他当半个儿子养,送辆车不过份吧?” 端木和终于表示释然,叹口气答应下来:“那预算风格你什么要求?” 蒋戎想了想:“不要太贵……一两百万吧,不要超过两百万。设计年轻一点的,但是不要太张扬,要新款……” 端木和及时叫停:“算算算了,我看着办吧,真难侍候。” “不要Porsche!不要越野不要跑车,多谢!”蒋戎紧急强调,然后立即挂断电话。 端木和隔不到一秒又把电话拨回来呵斥:“你那个价位跟要求不开Porsche开什么?” 蒋戎语塞,随后放软语气:“你是专业的啊……你问我?满大街都是Porsche,俗嘛。” 端木和反问:“凌治不俗?” 蒋戎再次语塞,犹犹豫豫放宽限制:“预算可以放宽一点。” 端木和在电话那头被气得直乐,骂了声有病。然后调整语气好好跟他商量:“你为什么一直不接旺仔电话,他真的快为你急疯了。你要跟他在一起就好好的行不行?” “这能怪我?”蒋戎油盐不进:“你跟他说以后在爐港不要联系我,我自己不要脸我爸妈还要。” “哦……那没事了。”端木和被怼得无话可说,讪讪挂断电话。 纪天养下午在公司戴一副茶色太阳镜遮挡浮肿双眼,用蒋戎的办公系统帐号给自己核批辞呈,然后继续勤勤恳恳处理公司日常事务。 等蒋戎回来二人见面,蒋少一改常态嘘寒问暖,令心情像童养媳一样的纪天养终于缓解思绪。 下班时端木和亲自开新车送到合讯科技楼下,蒋戎问要不要顺便一起吃个饭? 端木和摆手:“不吃了,我晚上还有约会。你把老凌治给我拿回去挂二手车卖了吧。” 蒋戎却很不干脆:“我想想,开好些年都有感情了。” 端木和满脸不可思议:“还留?蒋伯父都嫌它老,买菜又嫌它大,你留它干嘛啊?不是限量款不会升值的啦!现在卖掉还够给新车做几次保养,再留连补胎都不够用。” 蒋戎笑呛:“我看你就是懒得打车。”话是这么说,但好歹不再挣扎,立即转头叫纪天养将旧车钥匙交给好友:“地库二层我车位上,你自己去拿吧我和阿养先走了。” 端木和接过车钥匙冲他们扬扬下巴算道别,看蒋戎跟纪天养有说有笑开走新车心情相当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该劝哪对先搞清楚关系。 新车是辆迈巴赫,乍一看车标是奔驰,但设计更前卫,内部车饰来自梅赛德斯顶级装配。可谓低调奢华有内含,端木老板为好友选车相当用心。 最重要发动机好,加速比老凌治利索不止一星半点。蒋戎兴致勃勃问纪天养:“喜欢吗?” 纪天养反问回来:“Uncle送的我会不喜欢吗?” 蒋戎哈哈朗笑着朝他勾手指:“靠过来点。” 纪天养向副驾方向倾身,让蒋戎方便与他亲吻,两人一吻结束蒋戎仍与他笑吟吟对视:“现在是不是更喜欢了?” 第82章 蒋戎因为生病的关系心情总是阴晴不定。 纪天养为配合他节奏慢慢培养出逆来顺受的品格。他不晓得蒋戎今天为什么忽然这样开心,但知道对方开心一定不是因为自己。 不过无论因为什么都不影响他陪蒋戎开心。 两人晚餐在家里煎牛排开红酒,点几根蜡烛吃烛光晚餐。饭后纪天养问蒋戎想看电影听音乐还是陪他下盘棋? 蒋戎想了想,说打游戏吧,许恩佐不是送你几张游戏光碟? 纪天养扬眉,表情不甚确定:“游戏很多种嘅,Uncle想玩哪一种?” “玩你们常玩的,你喜欢的。”蒋戎笑容可掬神态格外爽快。 于是纪天养给主机连手柄插光碟,和蒋戎并肩坐在地毯上打CG格斗。 蒋戎智商颇高,但打游戏需要磨手感记招式跟一定节奏天赋。 纪天养两分钟连赢三局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游戏角色站在格斗区跟蒋戎的角色面面相觑。 蒋戎也输得有点发懵,一脸怔愣转头看向纪天养,纪天养犹豫不决开口提醒:“你……过来呀?” “哦。”蒋戎拨动手柄,角色居然反向迈步一脚踩空掉出格斗区,卒。 纪天养尴尬咧咧嘴角:“换个简单点的。”说完起身换一张CG角色冒险类动作游戏。 进入游戏后蒋戎依旧拧眉咂舌:“我看画面都觉头晕,许恩佐是否只玩这种3D游戏。” 纪天养脸色古怪侧目打量蒋戎表情,低声嗫嚅:“Uncle你不是……你不会……对恩佐也有兴趣吧?” 蒋戎闻言抬脚踢他小腿:“我只是花心,又不是瞎。” 纪天养哭笑不得,挪到他身后坐下,双手环到蒋戎身前帮他操控手柄,边玩游戏边小声埋怨:“恩佐也没那么差吧?” “啧!我跟你讲……”蒋戎回头瞥纪天养一眼:“男人都会花心,但只会对特定几种类型有所行动。” 纪天养哈哈轻笑:“哪几种?” 蒋戎看电视屏幕里游戏主角动作流畅东奔西跑,回头瞧纪天养专注表情,嘿然一乐:“你要不要拿本子记一下?” 纪天养知道蒋戎要胡诌,收紧手臂故作憨态耍懒:“快说……不说不给你玩了啊。” 蒋戎一本正经指点:“那你记好了啊,一种沉鱼落雁的,一种贤妻良母的,一种肯为他去死的。” 纪天养倒吸一口冷气:“还要死啊?” 蒋戎哈哈哂笑:“哎?可能记错了,等我想想……” 然后重新排序:“好看又会做饭的,或者不用负责的。” 好看是基础项,会照顾人是加分项,但如果不用负责像抹布一样,前两项都可以放宽。 “我丢……”纪天养被气乐:“我们男人哪有都这样?这是谁编的?” “和尚……不对,是花和尚。”蒋戎乐不可支窝进他怀里:“他每天开豪车出去玩,一年换三五位女友,讲出来的话怎会没有道理?” 纪天养目视屏幕沉吟片刻忽然面露惊喜:“哇!我居然三项全能?年轻英俊又会做饭,还不用Uncle负责,Uncle你拣到宝了。” 蒋戎回过头冲他扬眉嘻笑:“你怎知我不会对你负责?” 纪天养扔开游戏手柄,一拧腰把蒋戎按在地毯上,坏兮兮笑着把手往他裤子里伸:“怎样负责?在这里负责好不好?” 蒋戎促不及防被放倒连忙屈腿架手保护要害,但马上想起这里本来就是他俩私人居所,自家人关上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必要害羞,于是张开怀抱跟纪天养搂在一起。 纪天养跟他十指相扣卖力服务,喉咙里咕噜一声把蒋戎弄出来的东西吞咽下去时听见对方含混不清低呼臆语;或许是个冰字,或许什么都不是,纪天养没听清也不确定,但动作僵住一瞬。 蒋戎把他拉起来,像猫一样埋首纪天养肩窝,气息稍微平顺后软绵绵提议:“去我房里。” “好。”纪天养搂着他在地毯上又亲昵两分钟,然后把人打横抱进卧室继续深入交流。 如果没有外界干扰,其实他们可以很开心,可以一直很幸福的生活下去。 纪天养侧转过身,在昏暗夜灯下凝视蒋戎睡颜,默默把设定词换成确定词:只要没有外界干扰,我们就以很开心,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很快了……”纪天养咕哝着挪了挪身体向前拥住蒋戎,让他在睡梦中更温暖一些。 但是外界对蒋戎的干扰太多了,一觉睡醒收到贺子旺发来的消息:“维港莱丽酒店37层西餐厅,不来我就跳下去。” 蒋戎迷迷糊糊只想看看手机上时间,结果像被吓掉魂一样大叫出声弹身坐起。 纪天养也被吓得大叫一声按住心口体验大清早被雷劈似的心率过速。 蒋戎扔下手机连滚带爬起床穿衣:“旺仔要跳楼,我的天他是不是疯了!” 纪天养拣起蒋戎手机阅读简讯:“不是吧……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何跳过前两步?” 蒋戎倏然顿住动作回头望纪天养:“啊……他在吓唬我。唉……”叹口气坐回床垫低斥:“有毛病。” 然后拿回电话拨号,对线大概还没睡醒,手机隔半分钟才接通。 蒋戎语气不善:“喂,你不要着急跳啊,等我吃完早餐再过去。” 贺子旺大概叫他过去一起吃早饭,蒋戎立即咂舌拒绝:“早上塞车啊!晚点吧,十点钟左右。否则饿死在半路只能跟你在殡仪馆见面咯。” 纪天养慢吞吞起床去厨房叮面包片,大声问蒋戎:“Uncle喝什么?牛奶?咖啡?茶?” “鸳鸯。”蒋戎痛痛快快点了个最麻烦的三合一。 纪天养哭笑不得:“亡命鸳鸯哈?……要不要加糖?” “要,两勺多谢。”蒋戎点餐完毕把刚套起来的衣裤又脱下来,去卫生间冲澡。 贺子旺快中午才在酒店里露台餐厅等到他自以为是男朋友的好朋友蒋戎。 蒋戎这次有备而来,身上多裹一件薄风衣不怕吹风。施施然坐到贺子旺对面,张口就是埋怨:“你搞什么啊?我心脏如果有一点点不好已经被你吓死了!” 第83章 贺子旺为了给蒋戎打掩护,跟自己健身教练李锋头一天晚上入住酒店,李锋看见蒋戎立即端起自己餐盘表示要退一步,让二位虐恋主角正面对话。 蒋戎笑哈哈按住对方胳膊:“好人留步,我现在惊弓之鸟,你坐在这里我比较踏实。” 贺子旺望住李锋叹一口气:“没事。” 蒋戎同声同气附和:“这次全靠李教练解围,旺仔你好好感谢人家。” 贺子旺攒眉不语,凝视蒋戎好半天才开口:“你如果不开心可以跟我发脾气,但不能不接我电话。” 蒋戎摸摸自己下巴,确认它没有被惊得掉下来,稍微向前倾身压低声音:“旺仔,我不会是你……第一个吧?” 贺子旺手里握住的刀叉像两把凶器:“我没在跟你开玩笑。阿戎,我对我们的感情很认真,我相信你也是。” 蒋戎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点不敢面对贺子旺。把他当情人那是一丁点认真态度都没有,但若是做为三十年友谊的兄弟,这回恐怕玩脱了。 他从桌上拿起一副黑片太阳镜低头审视:“哇,这副眼镜好漂亮,我看看什么牌子。”说着用墨镜换下脸上近视镜。 李锋轻咳一声:“我的,地摊货,一百元三副。” “地摊货做这么精致,啧,可以贴个牌做外贸。”蒋戎笑嘻嘻搭腔,然后促不及防问了个让健身教练有点吃不消的问题:“李教练,你会带刚恋爱一天的人去床上做运动吗?” 李锋性格矜持,当然说:“不会。” 中度近视的蒋戎隔平面墨镜看贺子旺视线有些模糊,他往对面扬扬下巴。大意是在问听懂了吗? 贺子旺这个瞬间竟然真的有点想去跳楼:“你怪我没有真正用心追过你?” 蒋戎摇头:“有些事情在气氛很好的时候就会发生,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就像烟花一样,火线点燃,嘭——!的飞上天空,开花,结束。” 结束后蒋戎骤然沉默,好像在确定他这朵花确实已经炸完了。 贺子旺颓然放下刀叉,喃声低语:“这不是我想要的。” 蒋戎点点头:“我明白,那不如考虑养只盆栽在家里?” 李锋忽然抬起手:“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他双手放在桌沿上,面向蒋戎态度诚恳:“蒋少,我最近有点动摇,也许……有可能会跟马特复合。就是那个开飞机的,您还有印像吧?” 蒋戎点头微笑:“恭喜。” 李锋抿抿嘴巴继续:“我觉得……感情的事没有什么定数,只要有一方不放弃,就还有发展机会。您觉得呢?”他这次说完瞠大双眼望向贺子旺。 蒋戎好似很愧疚一样低下头嗫嚅:“我坐下已经快一刻钟,连杯水都没有……机会应该很渺茫了。” 贺子旺把自己手边饮料当一声放蒋戎面前,晃出的果汁溅他一手。他明白李锋所言在理,但他也了解蒋戎,现在蒋戎的态度让他感觉并不乐观。 蒋戎没碰那只湿哒哒的玻璃杯,但凑近直接用吸管呷一口,然后望向贺子旺模糊面孔语重心长:“最近真的好忙,我知道你也很忙,不如给彼此点时间冷静一下。无论做不做情侣,我都会永远当你是兄弟。” “好……”贺子旺这个好字说得很坚难,但不说好像又没别的选择,难道真去跳楼? 蒋戎笑了,很满意那种,抬手招唤服务员:“麻烦点餐。” 等服务生把新餐盘端上来时蒋戎把自己手机推到贺子旺面前:“你看看,这是我昨天跟跖跋冰牵头马的照片消息,写的挺正常。所以『雷雨』那篇是否有人在针对你?我好似被殃及。” 贺子旺低头看手机,越看眉头越紧。 蒋戎提醒:“我不想挑拨什么,但你最近和你大哥的关系到底怎么样啊?” 贺子旺沉眉敛目不置一辞,但因为牙齿咬紧,脸颊勒出两道凹痕。 贺子兴性格跟弟弟完全相反,平时沉默寡言,做人做事都很低调,父亲给什么活他就干什么活,不求开疆拓土,但求不过不失。 兄弟俩的确存在一定竞争关系,但属于暗流涌动,尚未端到台面上来。 旺子兴有多讨厌蒋戎跟他妈廖凤欣大家有目共睹;通过八卦小报抹黑弟弟方便他争夺家产,顺便给蒋家泼一盆脏水就很说得过去。 蒋戎没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话赶话说到这里,现在贺子旺也不敢说这种事一定跟他哥没关系。 贺子旺表情越来越难看:“这件事我会去查。” 蒋戎哼笑着摇摇头:“算啦,你又不是大明星,马上会有新八卦给看热闹的人洗脑。不过我若是你就马上找个女人结婚,再生几个孩子把别人的嘴都堵上。” 贺子旺忿忿撇脸:“你怎不结婚?” “我家没你家富贵喽。”蒋戎不以为然且振振有词:“况且没人跟我争家产。” 他吃完餐盘里的东西挪坐到贺子旺身旁,俩人肩并肩抽两根烟,没做太多交谈,但几十年相处下来的默契让两人感情上不约而同谅解对方。 贺子旺在桌子底下要跟蒋戎牵手,蒋戎配和张开五指让他们掌心握紧,他说:“再等等吧,上半年我好多出差要跑,等六月以后回来,大家都冷静点再聚会。” 之所以把时间卡到六月是因为若下半年要竞选会长七八月一定要开始造势传宣;相当于摆明态度亮出车马,让爐港大小买卖人都知道有你这号人物。 贺子旺对竞选没有野心,单纯舍不得蒋戎出糗,也舍不得跟他长久分离。 从前好歹还是朋友,时不时一起打球喝酒泡夜店,如今俩人生意越做越大,各自也越来越忙。 贺子旺扭头避开日光认真睇住蒋戎侧脸:“如果竞选失败你打算怎样?” “败就败喽,还能怎样?再说有赌未为输,说不定我会赢。”蒋戎笑笑,站起身掸平整外套:“有空电话聊吧我先走了,家里盆栽还在楼下等我。” 贺子旺一把将人薅回来,横眉怒目瞪人:“什么盆栽?你还跟纪天养……你是不是故意要来气死我?” “又气什么啊?”蒋戎乐不可支推开对方手臂:“比喻,形容词懂不懂啊大哥?要不你跟他换个身份来我家做扫地僧?” 海王和花心渣男不一样,他们从不主动下手宰杀战利品,所以很多猎物在揭开彼此最后一层遮羞布之前,其实是心甘情愿被钓着的。 比如贺子旺潜意识里应该已经知道蒋戎跟纪天养没有断得十分干净,但自负的性格又让他觉得纪天养在蒋戎心里的份量远不及自己。 第84章 纪天养在酒店大堂中餐厅吃了份简餐,吃好回车上时蒋戎也刚好下来。 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并肩往停车位走,上车关门后纪天养刚要开口问贺少情况如何,蒋戎电话就响起来。 蒋戎起电话抬手摸鼻梁上架的太阳镜:“……哦,难怪,我说怎么出酒店忽然好像阴天。” 原来是贺子旺追电话告知蒋戎,他那副几百度的近视眼镜落在楼上。 蒋戎语气轻松:“没事,我公司里有备用款。你替我还赠一副给李教练,行,没别的事挂了吧。” 纪天养在驾驶位系好安全带笑眯眯调侃:“Uncle是否给了贺少什么奖励?他刚才语气好像很开心。” 蒋戎扬起自己手机:“接他电话喽。” 纪天养咧咧嘴角,露出个疑惑又好笑的表情,啧啧两声表达不可思议,然后发动汽车带蒋戎回公司。 临下车前蒋戎满脸好奇问纪天养:“你一路要笑不笑的在想什么?” 纪天养:“我在想贺少多此一举,他就算不闹这一出,难道你会永远不接他电话?” 蒋戎听罢稍微愣住两秒,没像平常那样嘻笑起哄,反而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 纪天养关门锁车在电梯房追上蒋戎,歪头观察蒋戎表情。 蒋戎没什么表情,每段感情走向收场时他心里都会有遗憾,康语彤,马特,和现在的旺仔都一样。 明知道不应该开始,但架不住心里荒凉,专门贪恋起始那点新鲜感跟甜蜜。 蒋戎进电梯后忽然对纪天养小声咕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喜欢玩弄别人感情?” 不等纪天养开口回应,电梯在一层停下走进几名陌生人。 蒋戎刚刚撬开一条缝隙的心扉很快合起。他想:我真是疯了,干嘛跟阿养说这些? 直到二人走出电梯,纪天养见走廊里没人终于有机会低声宽慰蒋戎两句:“其实Uncle自己开心就好,没必要理会别人怎么想。感情是双方的,你怎知别人不是乐在其中?” 蒋戎笑眯眯回头表扬:“阿养最乖了。” 他们在前台休息区看见蒋老爷的司机阿聪就知道蒋志行来了。于是步履一致前往蒋戎办公室。 蒋志行看见两名衣冠楚楚帅气青年脸上立刻流露颀慰笑意:“我刚才去楼上看了看,阿养新公司已经开始装修,看规模你们很有信心让合讯业务翻一倍呀!” 蒋戎笑哈哈拍纪天养肩膀:“老爷在暗示你立军令状。” 纪天养连忙恳切点头:“老爷,我一定会尽全力。” 蒋志行笑颜开怀:“尽力而为,但也没必要太有压力。我过来是为了听听公司管理层结构调整的事情;等你们出差去闯天下,我想必还要来发挥余热一人代两班。” 蒋戎和纪天养笑嘻嘻恭维蒋老爷老当益壮,然后叫门口女秘书通知法务财务正副主管来办公室面谈。 自家人先把股权架构摆清楚。 蒋戎让纪天养开公司创业不是给他钱扔出去自生自灭,更非占用集团资源为纪天养谋取私利。 严格来说纪天养是为合讯科技开设一间子公司,而这间公司为了能够拿到合讯的受限定单,不能与合讯产生直接关联。 这时就需要专业人士出手,设计一套壳套壳多家公司控股的方案把纪天养新公司百分之五十一控股权仍然放在蒋家父子手里。 纪天养所得实惠则是从蒋氏打工人变成蒋氏合伙人。 正式签署协议后纪天养开始解构公司运营团队,把母公司各部门按实际条件拆出一部分有经验老员工帮他组建新团队。 有人想去新公司搏前程,也有人希望留在集团内部求稳定。基层员工没得挑,但中层管理者想法很多;过程相当繁琐,而纪天养必须亲力亲为。 蒋家父子这时就比较轻松,在办公室里泡壶茶抽几根烟慢慢等结果。 蒋志行百无聊赖挑起个话题:“我早上去了趟屯门,跟许玖聊生意经。他觉得我们可以在南美或非洲建工厂做长线经营,有工程做工程,没工程时做一些低端电子设备,那边人工低,地便宜,就是管理需要多花点心思。” 蒋戎点头称是:“下个月我跟阿养过去看一下,考虑考虑。” 蒋志行擎起茶盏啜饮,蒋戎吁一口青烟扭头追问老爸:“怎么只跟许玖聊?冰哥今天不在家啊?” “在啊……”蒋志行一脸莫名其妙:“我们一起聊天,也不用个个都点一遍名吧?” 蒋戎嘿嘿讪笑:“冰哥有没有提起我?” “有。”蒋志行放下茶盏歪头盯住儿子,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蒋戎没戴眼镜,眯缝双眼单手撑下巴的模样好似在睁眼做梦:“冰哥说我什么?” 蒋志行把他指缝里半截香烟取下来在烟灰缸捻熄,脸上多一点认真告诫儿子:“你不会喜欢他吧?你千万不要自找麻烦喔!” “喜欢一下又不犯法,我又没说要去他家做第三者。”蒋戎笑嘻嘻的表情很不以为然。 蒋志行啧舌:“你犯法都好过去犯许玖的忌讳……况且你喜欢他什么啊?他比你大二十岁,你是否嫌年轻人太漂亮,想要换换口味?” “唉真没事,我跟玖哥关系也很好。只是朋友那种喜欢,您想太多了。”蒋戎摆摆手,重新点起一根烟,但仍旧心不甘情不愿补充:“哪有二十岁?十七岁而已。” 蒋志行攒眉瞪儿子一眼:“总之你要有分寸,许望山年轻时绰号笑面虎,笑眯眯吃人不吐骨头。他儿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做事最擅长釜底抽薪,你不要把人得罪到了还沾沾自喜,小心栽跟斗。” “这都什么年代了……”蒋戎乐不可支揉搓双眼:“说得好像上个世纪黑帮电影。” 他觉得许玖现在更多心思放在儿子身上,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相反跖跋冰心态更独立更强势,就算许玖有点情绪冰哥也会护着自己。 而这种想法很快得到验证,两周后跖跋冰亲自带蒋戎、纪天养前往南半球介绍人脉寻求商机,许玖同时间正跟儿子许恩佐前往内地整合游戏公司。 第85章 信息工程这门生意跟其他买卖有点不一样,他们越是在初代开发地区越容易赚钱。 但很多发展中地区商贸政策会卡得很紧,没有熟人牵线不易插手;跖跋冰在蒋家这趟生意里起的就是个彻上彻下的牵线作用。 蒋戎和纪天养跟随二十名保镖傍身的冰哥,辗转南半球小国家出差一个半月,签回沉甸甸厚扎扎一叠合同。 这一趟纪天养新公司赚得盆满钵满,蒋戎则留下许多与冰哥携手共赏星空的美好记忆。 身体恋爱交给阿养,精神恋爱留给冰哥,蒋戎知道自己这样其实有失情感道德,但实在无法抗拒冰哥身上那份安全感。况且阿养的确不介意这些小插曲。 六月中旬开始,商会会长竞选开放注册,只要是爐港生意人,对爐港经济有责任感,对自己有信心有理想,都可以报名参加继而拉票竞选。 但过程耗费精神与财力甚巨,若家里只开两间糖水铺绝不会头脑发昏蹚这种浑水。 有胆加入游戏的都是有钱有势的老头子,爐港也有不少财大气粗的女企业家,但女人很少亲自下场,大抵只会选择站队。 纪天养虽然单打独斗且年轻得离谱,但有蒋家在背后撑腰,也开始频繁在商业刊物上露面。 蒋戎则与端木和、贺子旺组合成团,把乱喊了几十年的“爐港三少”真正叫响在公众耳朵里。 这种场景不免带动一些二代富绅参与角逐,把竞选气氛炒得比往年热闹不少。 年轻富绅的心思无非“他行我也行”互相攀比,但普通人总会被年轻俊美外表吸引。 就像踢世界杯时有人看球,也有人看球星的身材跟脸,等球星撕扯球衣时尖叫能把房盖掀开。 于是今年爐港商会竞选活动受普通民众关注程度扑上新高。 反观五六十岁年长的老爷们,不服气也没有办法,这就是新时代看脸的力量。 等访谈记者问到“您对青年对手”的看法时,还要砌词造句大夸特夸,毕竟他们才是:“爐港的未来。” 但这种商圈颜值盛宴不会持续太久,过两个月大家看腻了就会放下杂志,业内目光仍旧投向真正有实力的大佬身上。 比如大概率会连任的贺伟诚,和与其实力相当的企业巨贾。 许玖与跖跋冰联络很多旧识,但没掀起什么风浪,仿佛已经隐形隐到被爐港遗忘。 直到八月上旬爐港一年一度的商界慈善酒会拉开帷幕,波平浪静的爐港经济圈才忽然扬起不同风向。 八月沿海多台风,内地多洪涝,是社会各界成功人士大显身手的慈善季。 爐港有钱人多,公益组织也多,这晚全爐港媒体聚焦于此。富人们财富积累到一定厚度就会开始渴求名望。 各个都想在慈善晚盛典中留名留芳,六点钟开始酒店门口那段马路已经呈现半封闭状态。 一辆接一辆豪华轿车停进酒店迎宾区,一双又一双精美鞋履踏上红毯,名流富贾把爐港浮华演绎到极致。 还有一些高官和大明星,但今晚大家的身份都是大善人,来晚宴慷慨解囊然后受普通民众景仰。 晚宴七点钟正式开场,十点钟结束,先由司仪通过幻灯片向媒体介绍去年商会捐款用在哪里,帮助多少人,并为出钱大佬颁发奖状与纪念金碗。 第二部分由高官嘉宾发起倡议,大谈如今还有哪些贫困地区等待善款帮扶改善民生。 接下来明星上台做公益演出,唱振奋人心的歌曲哄托气氛。 最后在场的有钱人们开启新一轮名利展示,支票上的数字大抵等同于各人身价与名望。 蒋戎在第一部分就耐不住司仪冗长陈词跑到露台上跟贺子旺、端木和凑一起吞云吐零。 仨人聚首闲聊,蒋戎问端木和:“你老爸来了吗?” 端木和:“来了啊,在外面跟人吹牛呢。纪天养自己来的还是跟你一起来的?” 蒋戎:“分头走,他现在自立门户嘛。” 端木和“厚厚”轻笑着看向贺子旺,他这两个月没少给好兄弟旺仔做心理舒导。 贺子旺眼瞧着是真冷静下来了,至少望向蒋戎的眼神不再浸满哀怨:“我前两天在中环遇见蒋伯父,我们还闲聊两句,伯父最近身体硬朗很多。” 蒋戎笑吟吟点头:“总算能自己走两步了,医生说还有提升空间,坚持做理疗。” 贺子旺:“我爸这两年心态平和很多,他说如果蒋伯父肯露面,他会主动道歉和解。” 蒋戎扁扁嘴,似乎不大看好和解这件事,但也没有怨愤谁的意思:“唉!无所谓啦,他们开心想见面或不见面都不影响我们做生意,没必要勉强。” 贺子旺讪然点头:“听说你们去南边收获颇丰,怎么也不见跖跋冰许玖露脸?之前说复出难道是虚晃一枪?” 蒋戎惊讶:“何时说复出?没听冰哥提过呀!” 他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不过我约了冰哥晚点在楼下吃饭,等会儿先走,捐款时你顺手帮我投慈善箱。” 贺子旺依言收下支票,他以为蒋戎只是去跟跖跋冰吃顿简单晚餐,谁知端木和也递张支票出来:“旺仔,干脆由你代表我们爐港三少。” 贺子旺拧眉哂笑:“干嘛?三个人捐善款,只让我一人出风头?” 端木和:“不是……我也很为难。许玖请我爸吃饭,我要陪席的嘛,等下先走一步。” 贺子旺被气乐:“跖跋冰什么意思?难道想撇开商会另立朝堂?会不会想太多了?” 端木和摊手,蒋戎摇头,俩人都表示不清楚。 贺子旺没奈何模样轻声嗤笑,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件事有点可笑。 跖跋冰和许玖几个月前曾到他家与贺伟诚见过一面,当时三人在书房秘谈一个多小时,开门时宾主尽欢言笑晏晏,如同老友聚会且大家心情都不错。 但事实上后来两方均未再做更多互动,贺子旺还悄悄问过他爸,贺伟诚冷笑:“退了就是退了,何必多管闲事。” 贺子旺便知晓这是两方就某件事观点相左没有谈拢。 时间接近八点钟时蒋戎与端木和结伴离开大宴会厅,贺子旺则眉心微蹙独自走向前方主席台他父亲方向。 这时若他留意观察应该能发现已经有不少人悄无声息离开座席,一些人对身边人说去卫生间但没再回来,还有些人则直接对同席人讲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慈善晚宴第二部分刚刚开始,一位代表港府的高官走到前台聚光灯下,却表情疑惑的看着下面三三两两不断有人离开宴会厅。 中年官员实在摸不着头脑,疑惑目光最终落在坐在高台最前方的贺伟诚身上。 第86章 贺伟诚年纪比蒋戎老爸稍微年轻几岁,但看起来年轻很多,样貌好似还不到六十。 花白短发整整齐齐偏分梳向一边,面色红润皱纹不多,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圆片眼镜。 大多数时候神情恬淡平和虚怀若谷,懦商气质和素爱装模作样扮老成的蒋戎有几分相似。 当然贺老爷这份老成稳重货真价实,比蒋戎装出来的有份量。 贺老爷转头往后面瞭望一眼,然后低声吩咐身旁长子:“去看看怎么回事。” 贺子旺等他大哥离开,默默补位坐到父亲身边。 父子俩并肩坐了几分钟,贺子旺压低声音开口:“爸,跖跋冰和许玖之前来我们家是和您聊什么?” 贺伟诚表情疑惑:“怎么忽然问这个?”老人明显不愿意在这里与儿子相谈:“总之是些无中生有遥不可及的事情,回家再说。” 贺子旺犹豫片刻仍旧追问:“是否关系弄得很僵?” 贺伟诚不以为然撇撇嘴:“不至于。” 十分钟后贺子兴才回来,他看旁边已经没有座位,只能坐到父亲后一排。然后倾身凑到贺伟诚耳边小声说话:“三层宴会厅有人摆家宴,门关得很严实,门口还有私家保镖把守。我去问酒店客服经理,对方说不方便透露。要不我再找熟人打听打听?” 贺伟诚皱眉:“不用,那样就显得我们计短了。你找几个人去三楼盯着,等他们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贺子兴答应一声正要起身,他弟弟贺子旺忽然出声制止:“不用了。” 目光沉沉望向己父低声规劝:“爸,咱们和跖跋冰、许玖是否存在不可调合的矛盾?如果只是陈年老疤面子隔阂,不如咱们大方一点?何必呢……您看看后面,其实大家都很尴尬。” 七点钟所有宾客进来点卯时熙熙攘攘,座位几乎不够用。现下出走大半,有些圆桌台面只剩下两三位客人。真正宴席还未开场,这种场面等下上菜给谁吃?真是打包都打不过来。 商会慈善晚宴设在维港盛世酒店顶层,这里装修得金碧辉煌华彩妙丽,但此时已经人声寥寥。 与之相反,三层老宴会厅天花板挑高只有顶层一半,面积因让出大堂旋梯位置也比顶层小;但厅内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宾客往来间衣香鬓影热闹非常。 只不过因为是旧厅,装修老气了些,又因经常承办婚庆寿宴,放眼望去厅堂里到处都是红通通装饰。 跖跋冰请客作风很老派,先到的人开台打两圈麻将,等宾客到齐再方桌换圆桌摆盘上菜。 这时他和许玖才举杯对大家致谢,说很感谢大家仍记得我们,携亲带友来吃这顿洪门家宴。 众人纷纷举杯回应:“没有龙头哪有我们今天?”“大哥在,家就在!”俨然一副帮会作派。 蒋戎侧首向前,望向喜龛上那尊三尺高的关二爷执刀立像,跖跋冰与许玖站立在塑像正前方,面目谦和不怒自威,仿佛一方战神的代言人。 蒋志行轻拍儿子手背,悄声笑问:“怎样?像不像拍电影?” 蒋戎唇角上扬笑容灿烂,看神态仿佛他才是追随洪门几十年的忠实拥趸。 跖跋冰说:“我听到一些风声,有人说我在外面钱花光了,所以才又回爐港来圈钱。我都不晓得是不是这些人中文太烂,把运财童子跟散财童子的意思搞混?” 席间众人捧场大笑:“不就是那些洋墨水喝太多,连祖宗是谁都搞不清的假鬼佬?” 许玖掩面窘笑:“别这样说,我跟我儿子好似也被骂进去。” 话音落下众人又一番起哄大笑。 跖跋冰满饮一杯红酒:“喝什么水无所谓,只要心是向着爐港的就好。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趁年景好给诸位介绍一些或许有利可图的实业商机;如果不信你们可以问问蒋公子,虽然跑去南半球很辛苦,但有没有赚得盆丰钵满?” 蒋戎立即举杯跟他对饮,笑容喜庆神情亢奋:“冰哥让合讯迈出新纪元关键一步,多谢冰哥!” 大家立即起哄恭喜发财,并嘻嘻哈哈打听他家赚多少钱。 蒋戎兴高采烈圈住端木和脖颈拖向自己:“买下和少家里所有豪车应该还有剩!” 何止有剩,恐怕零头也够用来买豪车。但做买卖财不露白、话不说满,大部分时候谦虚为本。 众叔伯哈哈大笑,说难怪看见戎少终于换车了! 金融风暴这种事骤然说出来很少会有人相信,跖跋冰想要把力量联合起来还得靠“发财”这种实实在在的好处当粘合剂。 先把大家聚在一条船上,然后再说如何抵御风暴救险救市。 三楼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宾主尽欢,跖跋冰与许玖在老一辈生意人眼中真的好似两枚人形印钞机;所以在爐港才有这样高的凝聚力。 蒋戎和纪天养此刻则好像他们新立起来的金字招牌,说明运财童子功力不减当年,只要一出手就能让人赚大钱。 他们仿佛被人利用了,可这种好事谁会拒绝被利用呢? 十点多钟宴会散场时众位生意大佬与冰哥玖哥依依惜别,握手约定经常来往,很快会去屯门拜访云云。 蒋戎父子身旁跟着纪天养,他们随跖跋冰、许玖走在最后。 一行人出宴会厅时,酒店大堂内已显见散客,往地下停车场去的电梯间里竟与贺伟诚三父子不期而遇。 贺伟诚专门等候在这里,看见他们立即笑容满面主动上前问候:“冰哥,玖哥好久不见,想不到二位今天也在这里宴客。” 许玖笑容可掬上前一步跟他握手:“不敢当,在贺会长这里当不起‘哥’的哈哈!我们过来吃顿家常饭,这么巧贺会长今天也来这边吃饭啊?” 贺伟诚笑容矜持,心情想必相当复杂:“是啊,这边鱼虾比较新鲜,和家人过来尝尝鲜。” 他说完稍微侧目望向因他中风而手拄拐仗蒋志行,表情讪然道歉:“蒋兄,大前年的事情是我冲动,不该在众目睽睽下对您口不择言。事情过去这么久,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 这时电梯叮一声在三层停稳,跖跋冰的保镖伸手拦住厢门方便众人进电梯。 蒋志行表情还算平静,但并没有与对方言和的打算,他拉一把面覆寒霜的蒋戎:“我们等下一乘。” 商场上的利与害向来变幻莫测波谲云诡,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贺伟诚跟许玖一行人进梯后笑容越发和气:“上次匆匆一会,很多事情没有真正谈清楚,明天二位是否有空?我亲自去屯门拜会如何?……总之都是为了爐港的繁荣,您说对吧?” 第87章 蒋戎在电梯间遇见贺伟诚后就觉头疼的厉害,之前商会活动顶多远远瞧见一眼,今天近距离看他得意洋洋嘴脸、惺惺作态道谦,差点当场呕吐。 贺伟诚抛弃过廖凤欣、羞辱过蒋志行、唆使人绑架蒋戎;蒋家一家三口因他承受无尽痛苦,他居然可以若无其事走过来轻飘飘道歉。 蒋志行看儿子一上车就拧开水瓶喝药连忙低声询问:“阿戎你还好吗?” 纪天养也从副驾上转过身,满脸关切观望蒋戎神态。 在得到蒋戎“只是头有点疼。”答复后俩人齐齐松口气,蒋志行顺手拿过蒋戎手里药盒查看:“只是头疼可以在手边备一点普通止痛药,你这个吃多了伤身。” 蒋戎收起药盒:“家里有,我以后随身带几粒。” 他吃过药后整个人看起来比较疲惫,但自己感受上其实放松许多,至少不必担心神经忽然紧崩导致鼻血横流。 蒋志行叹口气吩咐司机:“直接回半山吧。”然后拉过蒋戎一只手合在掌心给他焐着低声劝慰:“真正翻盘之前,还是要尽量收敛情绪的……这世上没人能永远赢下去,你还年轻,你的机会比他多。爸爸相信你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 蒋戎点点头,把脑袋缓缓放在蒋志行肩膀上喃喃自语:“这次我一定会赢,一定会赢。” 蒋志行柔声附和:“会的,大家都在帮你。” 廖凤欣在院子里燃火炉煮养生茶喝,顺便等老公回家,结果车子停下来看见老公儿子竟然由司机阿聪和纪天养分别搀扶下来,吓得瞬间变了脸色:“发生什么事?怎么好像被打劫了一样?” “咳,咳——”蒋戎捂住嘴巴忍下恶心。 廖凤欣也同时捂嘴,暗自后悔自己口不择言,为何要在蒋戎面前提“打劫”? 蒋志行往前走两步低声告诉老婆:“碰见贺伟诚,他走过来跟我们说话,阿戎被恶心到不太舒服。” 廖凤欣神色黯淡点点头:“先回家吧,屋里有甜汤,喝一点暖暖胃。” 蒋戎依言去喝甜汤,坐下来平静片刻后不适感逐渐减退,于是跟父母道晚安,自己回房休息。 躺在床上正昏昏欲睡时贺子旺打来电话,语气很低落的询问:“阿戎,我在你家门口,你方便出来跟我见一面吗?” 蒋戎犹豫两秒,从床上坐起来披衣:“好,你等我一下。” 贺子旺大概也不想被人发现,特意换了辆样貌平平的家用轿车在蒋家门口等人,蒋戎上车后二人驾车往前开一段,在一块没有住宅的绿地旁停靠。 蒋戎双手插在衣兜里,等车停稳才低声询问:“要说什么?” 贺子旺脸色颓丧,扭头望向蒋戎却几次欲言又止。 蒋戎沉默等待两分钟,逐渐失去耐心:“没事,想说什么就说,几十年兄弟没什么不能直接说。” “今天……你看我爸的眼神。”贺子旺语气非常纠结,说话断断续续:“让我忽然明白……也许……欧密欧和朱丽叶……的确没有办法在一起。” 蒋戎咧咧嘴角表情似哭似笑:“其实很感谢你这些年没像你哥一样憎恶我,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弥足珍贵。” “但是有些事,我真的没办法原谅。”蒋戎说着深吸一口气,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抬眼看向贺子旺:“别想太多,没关系的。” 贺子旺木讷点头,忽然自顾自哽噎起来。性格张狂桀骜不驯的贺二少从小在幼稚园打架没输过,中学追女同学没输过,长大做生意没输过,只有真正一次恋爱输得一塌糊涂。 他以为的水到渠成不过灵光一现。“如果没有我老爸伤害到蒋伯父那件事,我们会有机会吗?” “我不知道。”蒋戎讪然垂首:“如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应该不是现在这样。” 他说完按开两人安全带,把贺子旺拉向自己,抱住他肩膀:“别这样……你伤心我会更愧疚。” 贺子旺也回抱住蒋戎:“我真的喜欢你很多年……” 蒋戎点头:“你未来还有更多年,不是每场恋爱都会开花结果,找个值得你爱的人去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贺子旺埋首蒋戎颈边饮泣,隔半天终于重新找回理智:“我来找你其实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 蒋戎闷笑两声把人推开小声吐槽:“你吓死我,我以为你难过的要去跳海,还要拉我一起。” 贺子旺依旧难过,但也不至于真为爱情要死要活:“我爸之前低估许玖,之后他们应该会和解。我猜你跟跖跋冰许玖他们之间应该有一些互相配合的承诺。 比如他支持你做会长……所以要来提醒你凡事多留个心眼,有时期待越高,失望会越大。” 蒋戎叹息摇头但很领情:“明白。虽然你表面一直不太看好我,但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在保护我。” 他把安全带重新系回身上:“回去吧,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贺子旺在方向盘上趴一下,重新振作起精神驾车。这场恋爱对他来说准备太久消散太快,但和蒋戎的感情里面爱意并非全部,往后路还很长,一切未有定数。 蒋戎回家里看见纪天养抱臂坐在大门口台阶上,顺手把人拉起来往房内走:“干嘛坐在外面等?” “怕贺少做出过激事情,若你太久不回来我好去找你们。”纪天养说完轻轻笑了一声:“我真怕他想不开又要跳楼或跳海。” “不会,说清楚了。”蒋戎径直将他拉回自己房间:“我这次真的很后悔让他误会,旺仔根本不适合我。” 纪天养拿温水给他喝,随后自己也呷一口,浅笑安慰:“其实试一下,让彼此都知道不合适也挺好,否则他会一直放不下,你将来会更难面对他。现在好了,大家都早点清醒回来。” 蒋戎脱下外套钻进被窝,只露半张脸出来笑问纪天养:“你呢,你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现在心里到底怎样想?到底有多爱我才会这样忍耐我?” 第88章 纪天养闻言轻笑,但没有轻蔑的意思,只是有点开心的模样。 他多喝口水,把外套板板正正跟蒋戎的挂到一起,然后理所当然钻进蒋戎被窝,跟蒋戎面对面小声聊天。 :“你跟康小姐求婚那次让我忽然想通,我想做人不应该太自私,凡事要量力而为。谈恋爱和选择和谁结婚都是天赋人权;喜欢的话就做出妥协,若不能接受可以离开,拿感情当筹码勉强别人配合很不讲道理,也很低级。如果我足够好,Uncle不会不要我。” “哈……”蒋戎低声哂笑:“好有道理。” 纪天养伸手摸摸蒋戎脸颊:“是不是感觉心里轻松很多?” 蒋戎点头,脑袋故意一点一点向前拱,直到贴上纪天养心口:“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可怜我有病才肯包容我。” 纪天养的表情在蒋戎低下头之后略微沉了沉,但语气反而更加深情:“只要喜欢的额度足够高,就没有什么事情或什么人可以让我后退。” 蒋戎喜欢使他有安全感的人,虽然纪天养的事业能力或气场不及跖跋冰强大,但这份感情同样能使蒋戎动容:“看来我要珍惜你这份额度了。”他伸手抱住对方,因为心情悸动身体甚至有些发抖。 纪天养温柔如水的亲吻频频落在蒋戎额头。他在心里默默祝祷:“很快了,很快……我会保护你,帮你屏蔽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干扰。” 贺子旺大半夜给蒋戎送来的提醒,蒋戎并非没听进耳,但在跖跋冰的“大义”面前他羞于启齿当面求证对方到底会不会支持自己做会长。 况且彼此一个忙于做工程赚钱扩大合讯科技经营规模,一个忙于帮大家计划赚钱优化资产结构,并没有太多机会见面或通电话。 直到十一月初事情终于发生某种转机,或者说危机。 镭曼金融发布年度前三季财报,亏到编都编不出好听言辞敷衍,带动股指一滞千里。 股市里有句俗语:世界金融看纽交,纽交市场看镭曼。 可知这家金融机构在金融市场塔尖占踞怎样的重要地位。当然这场风暴还不至于马上刮到半个地球之外的爐港;但现实风向足够佐证到跖跋冰的预言绝非空穴来风。 原先半信半疑的爐港商贾开始旗帜鲜明的将信仰倒向运财童子。 连早前表现矜持的名牌商业杂志也纷纷对跖跋冰、许玖二人约访,请他们给民众指点财富迷津。 跖跋冰在金融周刊访谈中说:“其实在金融领域我也是一名学徒,太深奥的课题我不懂,但我想现在说什么危机风暴言之过早。 不过世上没有一定赚钱的买卖,有危机意识对商人来说是好事。非说有什么建议,我希望良知企业停止制造泡沫经济,也希望普通人尽可能远离泡沫资产。毕竟所有次贷危机都会从泡沫经济开始塌缩。 另外建议爐港实业家可以把目光和资源投放去发展中地区,比如像合讯科技转移部分资产去南非投资,我想没有金融市场的地方很难刮起金融风暴。 最后我想说,爐港向来是非常具有拼搏精神的城市,爐港的繁荣离不开爐港人的拼搏精神,这种精神在每一位年轻人身上发光发热,只要有这种精神在,爐港永远不会输。 所以今年爐港商会会长换届,我会拥护一位有拼搏精神,有理想的年轻人做会长,如果爐港需要一个奇迹,我相信奇迹更青睐年轻人。” 蒋戎看到这篇报导时差点激动落泪,跖跋冰提到合讯,年轻人,连文章社评里都觉这套言辞已经明确表示看好蒋戎。 先前贺伟诚连任风头很快逆转,越来越多人看好有拼搏精神的蒋家青年掌门人。 蒋氏合讯科技在这种舆论风向下股价逆风上涨,十一月底美联储开仓救市,给镭曼兄弟大放“振灾粮”,但越是这样,爐港向来最受瞩目的地产房商股价反而勉强维稳。 十二月初,爐港有钱人再次于维港盛世酒店济济一堂,这次代表爐港旧时代工会的跖跋冰、许玖没有再跟商会分庭抗礼,而是跟现任会长贺伟诚共披华服携手步入礼堂。 连避世三年的蒋老爷子都手拄拐仗陪儿子一齐现身宴会厅。 再有一点让蒋戎意外的是许恩佐不仅出席宴会,身边还多一位珠光宝气但容貌略显平庸的女伴康语彤。 康语彤看见蒋戎后表情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蒋戎倒是很替她开心,主动上前恭喜。 许恩佐在人多的场合仍然显得有点腼腆,但拉住康语彤的手很坚定,他说:“sorry啊Uncle蒋,我……最近在追求语彤。” 蒋戎扬眉哂笑,转而望向前女友开玩笑:“你今天好漂亮,我忽然有点后悔了。” 他知道康语彤总是对她自己长相不自信,所以每次见面都要就对方美貌着重夸两句,然后语重心长叮嘱:“还有件事要跟你说,真的有很多男人会鼓不起勇气求两次婚,这次千万不要错过真命天子。” 康语彤摇头讪笑:“知道啦,分手后说话越来越像我老爸。你说实话是不是早就想做我长辈?” 许恩佐满脸期冀望向身旁女友,但不等对方跟自己开口立即摆手:“我晓得,我会认真准备,不会在你没想好时就突然求婚叫你为难。” 纪天养在后面拍他肩膀笑眯眯调侃:“喂,效率很高嘛,我是不是快要做伴郎了?” 许恩佐跟朋友说笑中很快放松下来,抓住纪天养胳膊:“总之你先准备红包。” 四名年轻人各归其位,其乐融融。 这场大聚会能到的人基本全都到场,但爐港三少里除了蒋戎,另两位全部缺席。 贺子旺在萨亚的工程项目出大纰漏被扣在外面无法归国,端木和埋怨兄弟出手狠辣不愿露面。 蒋戎虽然心中有愧但一意孤行。他给贺子旺提供的工程设备里有萨亚当地官方禁用品牌芯片,贺子旺垫款出力忙活一整年,临到工程快要结束忽然被揪出马脚。 如今不仅无法收回工程款,反而面临大笔赔偿,嘉实流动资金一夜间被坑到捉襟见肘,贺老爷飞往萨亚斡旋数次仍未能把儿子捞出来。这次贺家即便不会伤筋动骨也要扒层皮。 端木和理解蒋戎报负贺家,但从好兄弟旺仔身上下手令他无法接受。以至于蒋戎的高光时刻也不肯现身。 第89章 竞选正式开场后跖跋冰首先上台致辞,虽然是二十几年前已经解散的工会会长,但威风不减当年。 接下来一位接一位候选人上台陈述愿景,充分表达要为爐港繁荣鞠躬尽瘁的心意。这部份演讲耗时最长,亦是竞选核心。 蒋戎排在中段位置,他前面的演讲者最年轻一位也有五十九岁,他后面的则基本不满四旬。这些人比他年长的家底不及他丰厚,家底旗鼓相当者则年纪较轻。 前一届会长贺伟诚压轴登场,他这次倒没对自己卫冕之役过多陈词,反而表示更看好年轻一辈德行兼备的商界精英。但在收尾时忽然话风一转,提到自家在萨亚的项目出现一些危机,不过嘉实企业依旧稳健,且已经与开良科技就南非项目达成合作,相信将来会有更好发展。 原本春风拂面的蒋戎表情一僵骤然色变,用难以置信目光望向刚刚走下演讲台的纪天养。 开良科技是纪天养的新公司,由合讯科技另一家套壳公司控股,开良怎会与贺伟诚合作?难道要让贺家在萨亚亏的钱再从开良赚回去? 身旁蒋志行表情也显出迷茫,但老爷子多经风雨,立即抓住蒋戎一只手安抚:“别着急,再听听。” 接着台下众商贾用手里电子设备投票,几分钟后许玖代表选民上台公布票选结果:“由我辈商界同仁再三权衡,贰零零陆至贰零壹零届,票选出代表我辈及爐港经济振兴者——” 前方电子大屏上同时显现出新会长身影与姓名:“纪天养!” 台下众人纷纷起立鼓掌称庆,除了蒋戎。 蒋戎脑中十分混乱,连呼吸也一时急促一时凝滞,他脸色煞白望向已经满面惊喜走回主席台的纪天养,又缓缓扭头喃声询问身旁父亲:“怎会这样?开良怎会跟贺伟诚合作?” 蒋志行眉头紧锁反复正告:“你不要着急,阿养是自己人。阿戎你冷静点,有话我们回家说,我也不知……” 蒋戎口中干涩但仍勉力吞咽压抑激烈情绪,把手伸进衣袋却更显慌张:“我药呢?我的药……” “也许你忘带了,阿戎,你别这样。阿养绝不会害你,你忍一下。有话我们回家谈,你不要慌,不可以在这里失控。”蒋志行已不知如何按抚儿子,只一个劲小声提醒蒋戎控制情绪。 蒋戎头疼眼酸,一股腥甜热流直冲鼻腔咽喉,他也知道不能在这种场合失态,但他不知如何能控制生理发病。 蒋志行双手被儿子一把甩脱,眼看蒋戎脚步趔趄往座席过道处移动,自己也很不灵便的双腿一着急更无力起身追赶。 蒋戎一只手捂住口鼻,另只手胡乱挥舞推开阻在他面前的座椅或身躯,浓稠的鼻血妨碍他大口呼吸,憋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肌肉不断紧缩让他无法正常迈步。 终于在挤出座席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啊!蒋少?”身旁有人发出尖叫,然后有更多人投射来好奇目光。 蒋戎奋力支撑手脚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浑身抽搐的肌肉只令他更加难堪再一次摔倒,且再也无法行动。 会场里以蒋戎为中心骤然发生骚乱,不明就里的贵妇老爷们有人惊呼有人高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 蒋戎眼前一片漆黑,身体蜷缩起来像发作羊癫疯一样抽搐不止,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哦哦的呼救声。 刚披上会长荣誉授带的纪天养飞身跳下高台,一边高喊:“不要碰他!不要围住他!”一边排开人群冲到蒋戎跟前。 纪天养手脚麻利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镇定剂,熟练至极扳过蒋戎脖颈给他做颈侧注射。然后搂住蒋戎痉挛至无法自持的身体高声安抚宾客:“没事!Uncle旧病复发,大家散开一下,Uncle需要新鲜空气,他没事,麻烦大家让开一些!不要围在这里。” 蒋戎囤集在喉咙处的滚热血液混合口水,因头部被晃动噗一声呛咳喷出来,像呕血一样吐得前襟一片鲜红。 “啊——好吓人!”身旁又响起一阵尖叫。 康语彤奋力挤进人群,惊恐万分捂住嘴吧,眼睛涨得通红喃声哽噎:“他真的有病……他没骗我……Enzo,他没骗我?”跟在她身后的许恩佐同样目瞪口呆。 所有人脑袋里都塞满问号,但发作起来会抽搐呕血的症状无论如何不会是感冒发烧那样的小毛病。 许恩佐上前一点步蹲身询问:“天养,蒋少是什么病?难道他之前开玩笑说有绝症不是骗我们?” 纪天养眉头紧锁冲他摇头,表示这里不方便沟通。 蒋戎断断续续仍能听见外界声音,但身体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不仅头痛欲裂,身体也像被碾碎一样疼痛难熬。 纪天养双膝撑地,尽量把蒋戎身体搂进怀里,用身体遮住蒋戎血淋淋面孔,一遍遍对蒋戎也对其他人保证:“没事,很快就没事。” 但蒋戎这次并没像从前发病那样靠一支镇定剂回魂,身体颤抖着稍微放松片刻后再次收紧,唔唔痛呼声反而更加高亢。 纪天养眼神终于显出慌乱,扳起蒋戎面孔查看,拍打他脸颊:“蒋戎!蒋戎能听见我说话吗?” “唔!呃嗯——”蒋戎双眼紧闭,表情痛苦至极,牙关紧咬,嘴角咧开哀叫,血液仍从他鼻端跟齿缝间涌出。 纪天养骤然抬起头向众人求助:“叫救护车!……快!快叫救护车!” 蒋戎脑中早已一片混乱,只有几个字格外清晰:“我完了,这次全完了。” 救护车赶到时蒋戎已经身体僵硬着陷入昏厥,纪天养一路小跑跟上急救车。 蒋戎的心率血压呼吸在监控仪器上没有一项指标正常。 好在他的病史在纪天养手机里有备份,医生可以立即查阅并指导用药;随着大剂量精神缓解类药物注射,蒋戎的心率跟血压逐渐回稳,鼻血止住后呼吸也顺畅许多。 呼吸泵帮他排出呕在咽喉处血沫,透明面罩内溅得血迹斑驳。 纪天养抠住自己手心强自镇定,理智上告诉自己蒋戎不会死,可眼前情形显见已超出预料。 会长竞选没有场内直播,廖凤欣两小时后才在电视插播资讯中看到会场酒店门口发生混乱,有人被抬进白色医疗车。 身为人母心中若有所感,立即拨打老公电话求证。 蒋志行在电话中有气无力支应:“阿欣,你冷静点啊……阿戎没事,只是忽然发病,用过药已经缓过来。我们在文汇医院,现在外面好多记者,你先不要过来。” 第90章 时至午夜,蒋戎躺在病房里昏睡,他爸蒋志行一脸疲惫侧卧在外间沙发上休息。 纪天养神情颓败坐在侧方一把单人沙发椅上,他说:“对不起老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蒋志行长长叹一口气:“阿养,我不觉自己会看错人,你是好孩子。所以现在能不能把前因后果全部告诉我?” 纪天养回头往病房内眺望一眼,房内悄无声息,只有监测仪每隔两少发出“嘀——”一声信号音。 “贺伟诚反对蒋家人做继任会长,如果玖叔跟跖跋冰坚决支持Uncle,他会全力争取连任。玖叔没有把握,所以想了个折中方案跟对方谈。 我毕竟不姓蒋,如果开良的生意肯让嘉实分一杯羹,贺伟诚就支持我做会长。 我想只要会长的位置在我们手里,来日方长,总比拱手让回去强。但是我没想到贺伟诚会当众把嘉实与开良的合作说出来。” “他当然要说出来。”蒋志行低声哼笑:“不说出来怎么分裂我们的关系?” 纪天养讷然点头表达受教与悔不当初。 蒋志行仰头睇住他,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你没错……其实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只要大方向没错,能多上一层保险肯定比多冒一层风险更好。阿戎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你背着他跟贺伟诚‘桌下握手’。” 纪天养面目低垂喃声嗫嚅:“是玖叔谈妥的交换条件,我也没有办法。” 蒋志行点头:“我明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纪天养用手掌掩住面孔哽噎:“对不起,Uncle这次发病是我……” “没事,老毛病了。”蒋志行小声安慰:“我们又不是不清楚。你现在已经是会长,且是爐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商会会长。千万双眼睛盯着你呢,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别叫人看笑话。等阿戎睡醒我会帮你跟他解释,我们自家人还和从前一样,不要有心理负担。” 情况大抵是这样,但纪天养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并非贺伟诚主动找到他,而是他主动去联络贺伟诚,并承诺会让嘉实在萨亚的损失全部在开良赚回来。 蒋戎这一觉在药物作用下足足睡了一昼夜,第二天下午才幽幽转醒。醒来后依然精力不继昏昏沉沉。 蒋志行神情惴惴拉着儿子因输液格外冰冷的手掌:“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我已经了解事情始末,等回家后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嗯。”蒋戎咽喉肿胀说话艰难,脑子也转不动,就算蒋志行让他思考他也思考不起来。 他只心如死灰瞥一眼纪天养,嗓音暗哑说了句:“我不……需要……解释。” 隔天腿脚不甚灵便的蒋志行先一步回家,换步履轻便的廖凤欣来接儿子出院,母子俩彼此挽手扶携,同样面覆口罩墨镜。 纪天养和一名保镖追随左右护送。 医院门外埋伏许多八卦报社记者,蒋戎一行人不等出门已经有远远近近不知多少架闪光灯频繁闪烁。 蒋戎和他老妈没有心情理会,话筒搡到嘴边也只有四字回应:“无可奉告。” 纪天养就没这样幸运,他刚刚荣登会长宝座,是眼下炙手可热的公众人物,若对媒体冷脸不知会让多少支持者失望。 枪短炮堵不住蒋戎母子就去堵年轻的纪会长,问蒋戎病情,问他与蒋家关系是否已生嫌隙。 纪天养对蒋戎病况不便透露,但对其他问题无法回避,谦逊和气作答后再去追蒋戎,蒋家母子此时已经坐进车内。 蒋戎在车里也没摘下眼镜跟口罩,纪天养连他的脸都看不见,更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一路无人说话,车开到上环公寓楼下蒋太才开口问司机:“不是回半山吗?来这里做什么?” :“老爷让我先送纪会长回这边休息。” 纪天养愣了一下,但只能暂且服从安排,解开安全带下车后转身向廖凤欣道别,然后满眼担忧看向蒋戎:“Uncle,保……” 廖凤欣不等他说完,伸手拉住门把手嘭一声把车门关严。 女人多少都有点感情用事,纪天养看着汽车驶离视线才转身进楼。他想蒋太太身为母亲,现在的感受大概就像看见宝贝儿子心爱的玩具被邻居家熊孩子抢走,不给自己好脸色很正常。 但商场上的名利毕竟不是玩具,冷静下来权衡利弊后蒋老爷会让她明白谁才是眼下他们务必要团结的人。 所以纪天养和蒋戎的分离只能是暂时的,而且时间会相当短暂。 廖凤欣带儿子回家后,蒋志行将二位至亲请进书房,他柔声细语情态平和的把纪天养在医院里说的话给母子俩陈述一遍,并将其中部分内幕再作调整。 :“其实在这件事情里阿养也是受害者。” “受害?”廖凤欣满脸不屑冷冷嗤笑。 蒋志行叹气:“贺伟诚对他说,只要开良能够补偿嘉实在萨亚的部分损失,他会支持阿戎做会长。阿养年纪太轻不谙人情世故,他不晓得……以贺伟诚对我们的敌意,他死都不会支持蒋家人做会长。 跖跋冰和许玖又不想真正与他搞对立,最后折中让阿养顶替已经是大家能想到最好的结果。阿养不姓蒋,对我们来说又不是外人。” 廖凤欣却并不认可:“他不姓蒋还不是外人?那我们阿戎算什么?” 蒋志行打开电脑股市页面给老婆看:“阿戎周五夜里入院,今天是星期一,股市一开盘我们合讯股价就在跌,你看看已经跌掉两个点。这才开盘不到三小时,若跌到收盘,明天继续跌会怎样?不等金融风暴刮到爐港,就先刮到我们家来了。” 他说着又把一叠杂志摊开在妻儿面前:“你们看看周刊上这些东西,如果我们现在跟阿养闹矛盾,最开心的会是谁?” 诸多毒舌惊悚字眼阵列纸面,乍一眼看上去蒋戎好似快要死了,合讯已经被人架空;这也是合讯港股开盘大跌的原因。 蒋志行痛心疾首:“贺伟诚真是下的一手好棋,他是左右不亏,但叫我们左右为难。” 第91章 廖凤欣和蒋志行已经结婚三十年,但每次提起贺伟诚廖女士仍觉气短。 她知道丈夫不是有意埋怨自己,但三十年前那段长达八载的曲折情史的确叫人难以忽略。 蒋志行说:“我打算明天约阿养开一场新闻发布会,无论为了稳住股价也好,还是不让贺伟诚阴谋得逞也好,都要尽快声明阿戎的病情并非外界所传什么癫痫或绝症;其次澄清阿养和我们的关系向来亲如家人,将来也不会改变。” 廖凤欣只能表示认可,讪然目光投向爱子:“阿戎,你爸爸说得有道理。” 蒋戎面无表情点头,然后扶案起身往外走。 “阿戎?”廖凤欣面色忧心跟着站起来,蒋志行同样关切起身,抓起拐仗绕到桌前:“阿戎你是否哪里不舒服?” 蒋戎步履沉重走到房门跟前:“出院前吃了药,现在很困……回房睡觉。” 第二天合讯开记者招待会,以蒋戎的身体情况不必勉强参与,但廖凤欣为了佐证丈夫关于他们全家都和纪天养关系很好的言论坚持陪同到场。 蒋志行到场后先给众位记者声情并貌讲述一段往事:“很多人都知道阿养的父亲纪小飞先生原本是我的司机兼保镖,我们虽然是雇佣关系,但平常也是聊得来的朋友。阿养小时候就经常到我家里玩,我把他当自家小孩。 有次阿飞驾车带我外出,我为了聊天方便坐在副驾,谁知碰到一辆迎面开来的失控货车。 通常司机在紧急避险的情况下会往自己这边打方向盘,让副驾一侧迎接撞击。 但由于那天我坐在副驾,阿飞千钧一发之际选择向我这边转向,让他自己迎上正面碰撞。阿飞就这样去世了,他在闭眼前请我照顾阿养。 阿养的爸爸对我有救命之恩,他又没有妈妈,所以在失去父亲后一直和我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你们看到的是我供他读书,他给我打工,孰不知我们的感情就像父子一样。” 廖凤欣在一旁拭泪点头表示认同,纪天养也凑近话筒自证:“是的,我记得十岁时父亲去世那天,蒋先生自己还没出院就派人去接我放学,之后我除了在国外留学那几年,一直跟蒋先生、蒋太太还有蒋戎生活在一起。” 记者们纷纷表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对蒋老爷有情有义抚养照顾朋友遗孤的事情非常感动。 然后继续追问关于蒋戎竞选会长,最终却由纪天养夺得魁首的原委跟内幕。 蒋志行呷一口水润喉,继续道:“这件事就我所知并无内幕,镭曼的年报想必大家都看过了,未来金融市场的风向我们都不太乐观。如果非说有内幕,就是跖跋先生对外所言那样,大家希望有一位年轻有为,有能力、有冲劲,最重要具备爐港普通民众拼搏精神的新会长。 纪天养父母都是普通人,而且很早离世;我仅仅资助他的学业与正常生活。而他通过自己的能力跟智慧很好的完成学业,在工作中也做到了非常了不起的成绩;我想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到,他就是这届会长最优质的人选。” 众位记者彼此互觑安静片刻,最终在这段阐述中没挑出什么大毛病,只能将该话题暂告段落。 很快有人举手将话题内容推进到下一Part:“那为什么蒋公子在竞选会场忽然发病呢?难道不是因为被票选结果刺激到?” 这次蒋志行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妻子廖凤欣,希望由病患生母为他人解惑以显真诚。 廖凤欣低声叹气:“并非突然发病,阿戎大学时期已罹患抑郁症。这些年一直在服药治疗,之前也偶有发作,只是这次时间上有点不巧而已。” 她话音未落已有多位记者七嘴八舌追问蒋戎为何年纪轻轻罹患抑郁?是否有发生过什么特别事件或经历? 廖凤欣满脸沮丧哀怨斥责:“你们这样问一位病患的母亲是否太没礼貌?” 蒋志行见状接过对话:“这里我要特别强调一下,蒋戎是生理性抑郁,大家可以去网络检索或询问医生。 生理抑郁并非心理发生问题,你们问他为何患病就好像问癌症患者为什么会长肿瘤。也许有很多原因,也许什么原因都没有。 再则抑郁症虽然被归类到精神科,但绝不是精神病,我代表蒋戎肯请大家笔下留德,不要再乱写。病人已经很痛苦,相信任何一位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刻意加深他的痛苦。” 台下记者纷纷点头表达认同,保证不会就此作出歪曲事实的报导。 :“年前蒋公子与甜饼公主康二小姐传出婚讯,后来是否也因为蒋公子病症终止结婚计划?” 这时蒋志行跟蒋太太的神情已显出疲惫,只得由纪天养接过话筒:“是,Uncle去年病情有所好转,令大家对他痊愈非常有信心,包括他自己也对未来生活产生极大信心,所以有认真与康小姐恋爱并考虑结婚。 但是很遗憾这种好转没能持续下来,Uncle不想耽误康小姐正常婚恋与未来生活,所以立即提出分手,将彼此伤害降到最低。康小姐对Uncle的病况始终不知情,二人之间不存在始乱终弃的问题。” 蒋志行歇息片刻,看该谈的问题都谈得差不多,从面前桌上拿起两分文件:“我相信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客观事实。这里一份是蒋戎早期病历,他的确从九六年已开始就医,陈疴顽疾,我们会继续跟病魔战斗。 另一份是蒋戎与纪天养建立的法定监护义务书,假使有天我跟太太都不在了,纪天养仍会像亲人一样照顾蒋戎和他的合讯科技。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永远不会放弃家里任何一位亲人。” 纪天养在旁点头,神情坚定:“是的,就像蒋老爷抚养我长大成人,我也会用我的余生报答蒋家,我会永远照顾Uncle。” ——我会永远把Uncle留在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的身边。 第92章 夕阳温暖柔和像洒金一样覆盖在蒋戎面孔上,让他脸色看起来比白炽灯下好看很多。 纪天养把散落在蒋戎颊边的发梢轻轻捏起来整理到耳后,等蒋戎眼帘抖动缓缓张开,笑眯眯悄声询问:“Uncle,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出去。”蒋戎嗓音低哑疲惫,说完合眼翻身,似乎还要继续沉浸睡眠。 纪天养伸手轻扳他肩膀打商量:“丽姐说你睡了快一整天,起来吃点东西吧……我陪你出去吃也行。” “很累,我需要休息。”蒋戎吃药吃到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他爸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明白,似乎也没得自己发脾气的余地。大家都没错,时也命也。 “太太很担心你。”纪天养尝试打亲情牌。 蒋戎干脆把被子拉到头顶拒绝沟通,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好睡过,再一觉醒来时已经能从窗帘缝隙看见清凉月光。 因为没怎么喝水,也不想起来上厕所。蒋戎合眼在床头柜上摸索,从烟盒里抖出一香烟衔在嘴上,肘撑坐起身点燃。 抽完两根香烟后终于找回点精神,慢吞吞下地去卫生间给浴缸放水。放任身体沉进温水里,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结束吧,都结束吧……于是蒋戎屈腿,让头部也慢慢滑入水中。 头顶射灯隔住晃动水波看起来有点像月光,又像散碎的星,很漂亮。 蒋戎张开嘴,让温热水流涌进口鼻,它们冲进鼻腔那一瞬间天灵盖像被炸开了一样疼,接着头顶射灯映下来的星光转黯……但很快又慢慢亮起。 他置身南非没有光污染的璀璨星空之下,身旁是手握细仗的跖跋冰,跖跋冰缓步向前,忽然回头笑吟吟询问:“Reg,怎么不走了?” :“累……我想留下,和你一起把时间停止在这里。” 跖跋冰对他微笑,伸出手:“累了可以走慢点,我拉你走。” 蒋戎摇头:“留在这里看星星多好。” 跖跋冰笑得无可奈何:“我得回家吃饭,许玖在等我。” :“没关系,再见……冰哥。” 跖跋点点头,越走越远。但是很快他又出现在蒋戎身后,这次手里还牵一匹骏马:“Reg,走啊?” :“我在看星星。” 跖跋冰洒然一笑:“可是天已经亮了,走吧,和我一起牵头马,它会带给你好运。” 蒋戎抬起头,果然天已经亮了,他们身在马会跑马场。他耸耸肩膀:“没用的,我从没走过好运。” “所以你需要一点运气。”跖跋冰这次很执拗,经过他身边时硬拉住他一只手:“目光放远点,走起来就不那么累了。” 蒋戎被拖拽着勉为其难往前迈步,内心却很排斥:“沙地好泥泞,我鞋子都脏了,冰哥你自己走吧。” “再漂亮的鞋子鞋底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跖跋冰皱眉:“不往前走怎么知道前面不会交好运?” 蒋戎苦笑:“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我已经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可能交好运?” 跖跋冰咂舌反驳:“一部分是,但大部分好运会留给最后一个不肯放弃的人,就像我。” 蒋戎一边摇头一边用力挣脱,想要甩开跖跋冰抓住他那只手。 耳边忽然响起老妈惊喜呼声:“阿戎,阿戎醒了!阿戎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好不好?” 蒋戎周身感知逐渐回拢,他身体潮湿闷热的裹在一条棉被里,房间所有灯具都在发光,晃得他眼睛只掀开一条缝隙就立刻又合紧眼帘。 “陈医生,Uncle好像醒了,麻烦你来看一下。”这次是纪天养的声音。 蒋志行也在耳边追问:“阿戎?阿戎你醒了没有?” 很快有人过来用手指掀蒋戎眼皮,强光刺得他天灵盖仿佛又被敲开一回。 蒋戎张口想要说话,先被喉咙里积液呛出一串咳嗽,一边咳一边扭头躲避检查:“醒……醒了……别照我。” 他偏头呻吟但仍不肯睁眼:“睡过头而已……你,你们干嘛……很难受。”他说着攒起眉头,脸皱成一团。 蒋太呜咽着在旁边哭泣起来,蒋戎头越来越疼,蒋志行也在小声哽噎:“阿戎,你昨晚在浴缸里溺水……还好阿养及时发现。” “是么……?”蒋戎懒怠思考,勉力翻个身侧卧蜷缩身躯让自己舒服点:“Sorry,我昨晚睡过头忘记吃药,不记得了。” 床边男医生:“刚刚验血结果看已经用药过量,不能再吃了,建议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蒋戎忽然清醒许多,揉着眼睛撑身坐起:“什么住院……我的天……” 他顾盼周遭,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医院里以后喃喃哀叹:“拜托你们,我才出院两天。” 纪天养双眼通红俯身床畔求告:“Uncle你别这样,你得把身体尽快调整回来。” 蒋戎像看傻子一样瞪住他呵斥:“你懂什么?不吃药他们会用电疗,我求你别再自作主张了行不行!真不明白你到底想我快点好还是快点死。” 纪天养瞠目结舌满脸慌恐,立即回头看向白医天使,那位陈医生摇头:“我们可以选择更温和的理疗方案。” 蒋戎咬牙切齿:“我信你个大头鬼。”然后再次瞪向纪天养:“拜托你们行行好,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是精神病,让我回家安静几天很难吗?为什么一直来烦我!”他说越说激动,气到浑身发抖。 医生目光审慎盯住病患打量,仿佛他越激动就证明他越不正常。 蒋戎颓然躺回病床裹紧被子,好似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自暴自弃:“随便吧,我无所谓。” 纪天养用征询目光望一眼蒋老爷,强忍泪意拉医生去门外商讨蒋戎治疗方案。 蒋戎等房里安静下来悄悄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拉住廖凤欣指尖,缄默半晌后最终仍忍不住喃声哀求:“妈……带我回家好不好?” 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位母亲能够拒绝孩子这种请求,但这次不等她出声应允,蒋老爷已经心软率先点头:“好好,我们回家,爸爸也在家里做理疗,我们父子俩一起,不会有事……我们可以请家庭医生。” 第93章 蒋戎出院当天卧房里就被安装摄像头,如厕超过五分钟便会有看护或保镖来敲门,洗澡时爸妈或纪天养轮流陪伴。 控制用药限制睡眠,每天被强行催到楼下跟保镖一起打网球。他现在发觉放纵自己做个病人和假装自己很正常一样艰难。 况且在这种高密度关怀下蒋戎也很难真正放松神经。廖凤欣隔天收走他香烟,锁起家里酒柜,试图用这种方法让儿子起居生活健康起来。 蒋戎不想跟亲妈发脾气,只能把自己闷卧房里独自消化苦闷。 房里摄像头像无数双眼睛在监视他一举一动,蒋戎从书架上随便取一本大部头英文小说,放在书案上翻开一笔一划抄写,以求平心静气恢复思考能力,但纸面上弯弯曲曲的笔划像蚯蚓一样不停扭动。 它们时而幻化出贺伟诚得意面孔,时而出现蒋志行中风的画面。 还有兔脸面具……一共四只,枪声响起后它们跌落在血泊里。 大面积的鲜红血液在眼前铺开,蒋戎每一笔都落在鲜红黏稠的血液上,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幻觉,所以仍然机械式的让笔尖勾画在纸面上。 直到一块纸皮在液体浸泡下被笔尖勾破,蒋戎拿手指在窟窿处搓一下,发现是自己鼻血掉在纸上。 他拿纸巾擦两下继续写,弯弯曲曲的字母再次组合出跖跋冰的脸,他说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和最后一个不肯放弃的人。 蒋戎忽然情绪崩溃攥拳握笔咚一声砸在本子上嘶吼:“不放弃我还怎样?还能怎样?你来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 看护跟保镖夺门而入,抢下蒋戎手里墨水笔,把他强行拖离桌案按倒在床上。 接着进门的是蒋志行跟廖凤欣,他们口中不停呼唤蒋戎名字,蒋戎呼吸急促但尚存少许理智,有气无力正告众人:“我没事,没事。别担心……给我药,睡一觉就好。” 但是下一次服药的时间还没到,也不能没日没夜睡觉,蒋戎只有卧床休息。 下午廖凤欣一直留在房里陪伴蒋戎,她尝试讲一些娱乐八卦或有趣的名人轶事给儿子分散注意思力,放松心情。 但蒋戎始终听不进去,思路断断续续的也找不到趣事笑点。 母子俩磨了整整两个钟头,蒋戎最终问出一句跟老妈所讲笑话毫不相关的问题:“妈,你当年为什么要跟贺伟诚在一起?” 廖凤欣表情骤然一僵,显出些许痛苦。她掩面闷声闷气呢喃:“我很后悔,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蒋戎侧身偎进母亲怀里:“妈……我想听。” 廖凤欣搂住儿子日渐单薄的身躯,深吸一口气徐徐讲起往事:“我十六岁时被星探发现,拍一部电视广告;那时我家里很穷,穷到偶而会吃不饱饭。尝到拍片赚钱的甜头立即弃学投影,签一家影视公司开始接戏拍。 一名毫无背景的漂亮女孩独自在那个圈子里混好艰难,不红时还好,仅仅辛苦,稍微有点名气后反倒遭同行嫉妒欺负。 为了过得好一点,我跟导演、编剧,甚至武术指导谈恋爱,但其实没太大用处,他们帮不到我太多,遇到真正困难人人都会退缩。 直到二十二岁我遇见贺伟诚,他那时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不仅有钱还很英俊,不仅英俊还很绅士。他事业有成格外亲切,家里老婆刚刚生下儿子有点冷落他,我看到机会,额外给予他很多温柔体贴,使出浑身解术让他爱上我。 两年后我怀上他的孩子,让他娶我,他那时真的好爱我,希望我把孩子生下来,但是说他家里孩子还小,暂时不能跟老婆离婚。 我一气之下把那个孩子打掉,跟他闹分手。 那时我已经很红很值钱,在娱乐圈里举足轻重,社交圈中同样炙手可热,我知道凭自己的魅力他根本舍不得放手。 果然他很快就重新追求我,然后我们复合又在一起。隔年我再次怀上他的孩子,但我自己不知道;有次拍武打戏吊威亚,孩子也被吊没了。 这次贺伟诚和我都很伤心,他甚至认为我是故意弄掉小孩,觉得我不相信他真的愿意娶我。 我的确不相信,我已经等他足够久,怎会愚蠢到仍然相信他会娶我? 我们开始有争吵,但每次都会复合,虽然我们没结婚,但像很多夫妻一样吵吵闹闹中感情反而越来越稳定。 三十岁前我终于摘得影后桂冠,事业登上巅峰,并且第三次为贺伟诚怀孕。 我再次向他提出结婚,可是他说……他老婆怀孕了。” 廖凤欣苦笑摇头:“其实我那时已经不再执着于嫁入豪门,我自己都能顶得起半个豪门。 可我想嫁人,希望享有一个女人应有的家庭温暖。 我那些年虽然一直跟贺伟诚分分合合感情纠葛,但向我献殷勤的男人仍然趋之若鹜。甚至有人认为,若能得到贺伟诚女人的青睐,是一种莫大荣耀。 你爸也是其中一位,他没老婆、有诚意,连财力也跟贺伟诚旗鼓相当,只是没有贺伟诚年轻英俊,黑啾啾的像个古惑仔。 可是我年轻时什么英俊男人没见过?我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无知少女,我想要的就是你爸这种愿意为我后半生负责的男人。 他说只要我打掉贺伟诚的孩子我们就马上结婚。那时我已经对「跟贺伟诚结婚」这件事不抱希望,所以义无反顾去做流产。” 廖凤欣讲完八年情史,神情黯然唏嘘:“阿戎,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跟贺伟诚的关系里面很卑鄙,很下贱?” 蒋戎木讷摇头,毕竟是自己亲妈;况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贺伟诚没追求过廖凤欣,廖凤欣又哪来的机会插足他家庭? 廖凤欣抚着儿子额头潸然苦笑:“现在如果有人做这种事,无论是不是明星大概都会被骂到想跳海。而我年轻时那个年代没人关心感情道德,没人当面批评我,连我自己也不觉自己有做错什么。 女明星傍上个有钱有势的男朋友反而身价倍增,不管那个男人有没有老婆或者有几个老婆。” 蒋戎木讷点头:“妈我没想那么多。宋柏年四个老婆都没人说他。” 廖凤欣讪笑:“其实我跟你说这些也是想让你明白,无论怎样的恩怨都是上一代人的事情。 有人错得多一些,有人少一些,其实没有人全然无辜,但无论如何,总之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你可以讨厌他,但不要恨他,妈妈知道拿全副精力憎恨一个人有多辛苦。” 蒋戎小声嗤笑:“可是他恨我,恨我取代他的孩子。他让兔面人绑架我……他想我死。” “你说什么?!”廖凤欣猛地撑身坐起,满脸难以置信,脸色煞白、白里泛青,整个人像被雷劈到一样。 第94章 廖凤欣的态度让蒋戎有点意外,她先是难以置信,接着开始质疑蒋戎为什么这样说。 “我跟贺伟诚在一起八年,我太了解他。他只是商人不是亡命徒,他没胆做这种事。况且那四名悍匪伏法时已经调查很清楚,他们专绑有钱人但完全随机作案。” 甚至追问蒋戎:“阿戎,你听谁说贺伟诚唆使悍匪绑架?还是你自己发现了什么?” 蒋戎把被子提拎到肩膀以上,被沿外只露出一双略显失望的眼睛。他不想跟亲妈就此事发生争执,所以只摇了摇头,闭紧嘴巴不再说话。 他听得出来,贺伟诚跟廖凤欣的关系不是单纯金主与情妇的感情;一个女人若是把生命中最珍贵美好的八年全部献给一个男人,这样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刻。 而贺伟诚也未必不是真爱廖凤欣,至少在廖凤欣真正嫁人时,那份爱意仍然浓烈。 廖凤欣的眼神很痛苦,她低头注视蒋戎良久,脸色阴沉下床出门。 “妈……?”蒋戎轻唤一声。 廖凤欣顿住脚步但没有回头:“我去找贺伟诚算帐,不管他有没有找人绑架,这些年他该闹够了!” 蒋戎坐起身,心情难过又无助,犹豫几分钟后慢吞吞下床去追他老妈。但楼梯下一半就听见他爸蒋志行怨忿吼声:“你去找他干什么!难道他就会承认自己做的坏事?” 这时纪天养推门进来,一楼大厅里气氛有点尴尬。 纪天养身旁还有两名陌生人,他看蒋志行和廖凤欣脸色僵持,轻声叫廖凤欣身边佣人:“丽姐,这是新来的看护小唐和司机阿僖;麻烦您带他们了解一下家里情况。” 丽姐是蒋家远亲,在家里帮佣几十年,和家人差不多;刚刚廖凤欣叫她一起出门,蒋老爷不让,眼下正不知该帮哪头。 纪天养回来的正是时候,丽姐闻言当然先去安排家中新员工“培训”。 蒋老爷眉头紧锁沉声规劝:“阿欣!算啦……现在阿养已经当上会长,他还有什么可以针对我们?六七十岁的人呐,不要再去受他白眼好不好?” 纪天养小声支应:“是啊……老爷,我去看看Uncle。”说完低头溜边往屋内走,直奔楼梯打算上二楼。 结果正好跟楼梯上的蒋戎堵了个面对面,纪天养往楼下方向呶呶下巴:“Uncle,发生什么事情?” 蒋戎面无表情叹口气,缓缓坐在楼梯台阶上。 纪天养见状提提裤褪也在他旁边坐下,低声商量:“不知道老爷太太是不是有话要谈,要不我陪你去外面吃晚饭?我们好久没一起吃打边炉或烤和牛。” 蒋戎神态迟疑,他其实很懒怠面对纪天养,但更不愿意面对父母那辈人感情纠葛。 内心挣扎几分钟后接受提议,让纪天养陪他回房换外出衣物。尽管天色已经暗下来,眼看快天黑,蒋戎仍架一副大号墨镜出门,加上口罩,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 纪天养心中暗喜于能把蒋戎约出家门独处,这意味二人关系有望缓和。 但蒋戎其实只想躲避父母争执,和谁出门则无关紧要。 纪天养一路上边开车边寻找轻松话题尝试与蒋戎交谈。 蒋戎偶尔发出一声“嗯”或“哦”敷衍,大部分时候耳里只能听见窗外呼呼风躁跟发动机运转的轰鸣声。 纪天养知道蒋戎还没做好身为病患面对公众的准备,所以驾车带他去一家有私密隔间的高级日料店。 店里上完菜把隔间门关严蒋戎才摘下墨镜跟口罩,纪天养把他从前爱吃的菜式往前推推,尽量放松表情笑眯眯询问:“Uncle,今天海胆很新鲜,你如果觉得好吃我们多点几份。” 蒋戎表情没什么精神,拿筷子的手略微有点抖,主要是这段时间用药剂量较大的负作用。 他听见纪天养在说话,但没刻意留神分辨对方具体说什么内容,自顾自拿筷子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团寿司,下一秒寿司整个跌进酱油碟。 米饭团浸满酱料,蒋戎把它拣起来仍然放进嘴里,俨然食不知味。 “会咸——”纪天养伸手阻拦但稍微慢了一步,提高声音叫蒋戎名字,同时递上一杯温热淡茶:“Uncle,喝水。” 蒋戎终于抬头看过来,但神思涣散眼里无神:“最近公司里事情多吗?” 纪天养看蒋戎似乎有意跟自己交谈,连忙乖乖点头汇报:“很好,事情不多,项目都很顺利。” 蒋戎含混敷衍一句又把头低下去,直到两人吃完饭没再多说半句话。 九点多钟回蒋家大宅时蒋志行与廖凤欣已经沟通妥帖,老两口恢复言笑晏晏和睦态度。看见蒋戎跟纪天养进门立即招呼二人进屋喝甜汤,问他们在外面吃了什么新鲜菜式,要不要跟爸妈推荐一下? 总归就是想引导蒋戎多说话,跟大家聊天谈心,千万不要抑郁症还没起色再增加一项自闭症。 蒋戎被爸妈夹中间坐在沙发上,手里捧一碗甜汤默默啜饮,然后抬头询问佣人:“丽姐,我吃药时间到了吧?” 老妇人说是,我拿来给您就甜汤喝呀? 蒋戎点头,但拿到药片后却没着急放嘴里放,他盯住手心中几粒白色片剂出神,然后蓦地抬头问纪天养:“我那天……衣兜里的药呢?” 纪天养表情一僵,面对蒋家人齐齐投射过来的疑惑眼神有些不知所措。 他表情讪讪的,隔两秒才很自责般讷讷出声:“掉车里了,后来我在车座下找到盒子。” 蒋志行叹着气拍抚蒋戎背脊安慰:“算啦……你从前不是常说爐港人对新闻记忆不会超过七天?你自己放松点,大家很快会忘掉你生过病嘅。” 蒋戎把几颗药片一起送入口中,用水果甜汤送服,然后起身对家人说晚安,表示要上楼睡觉。 转眼会长竞选已经过去半个月,蒋戎每每想起仍觉不寒而栗身心惊悸。 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看他倒地抽搐流鼻血。 蒋戎现在最害怕想起那个画面,也害怕被人关切注视,还有不分昼夜的监视。 他关起卧房灯后床头侧面有一只很小很暗的红色光点,光点后面是摄像头。 蒋戎经常在黑暗中与红光处对视,想象它很快会被自己吓退。 但今天那个红色光点好像突然动了一下,随后耳中嗡嗡作响,摄像头变成很多双眼睛。 有眼睛就有人,每个人神情各异,但看向蒋戎的神情都很认真。 蒋戎把被子拉过头顶蜷缩身体,一直闷到他快要喘不过来气才让脑袋慢慢钻出被窝。 那些人还在,比刚才更多了,他们在黑暗里瞧不出身形面孔……但为什么能看见一双兔子耳朵? 第95章 蒋戎猛地弹身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挂着豆大汗珠,身上黏热发烫,他张开嘴大口喘气,以此令自己尽量清醒。 此时房间里恢复黑暗空阔,只有那只比芝麻大点的红色豆灯仍在夜色中兀自眨眼。 蒋戎一时间分辨不出刚才那些影影绰绰是做梦还是幻觉,但这间房他确然是一分钟都不愿多呆。 等他自觉稍微攒起点力气立即翻身下床打赤脚夺门而出,走廊里夜灯明媚,橙黄光晕让蒋戎心里稍微舒服点,但走廊上也有摄像头。 像他家这种大型别墅在家里开放区域按装几只摄像头很正常,毕竟随便拿起一件摆设或挂画都价值不匪。 蒋戎从前没在留意过,现在忽然难堪其扰,闪烁光点让他如芒刺背。 蒋戎还在犹豫是上楼找爸妈还是下楼见丽姐时楼梯处已传来杂乱的咚咚脚步声。 应该是换班盯监控的护工跟保镖,或者两名护工。 但蒋戎眼下好似惊弓之鸟,不等自家雇佣露头已经幻想到自己很快会看到一对兔子耳朵。 他连忙手撑墙壁往后倒退,但背后忽然又刮起一阵凉风。 蒋戎高声惊呼着转过身,刚拉开房门的纪天养连忙伸手把面前人搂个满怀:“Uncle,是不是发噩梦了?” 新来的保镖兼司机阿僖跟蒋老爷的看护紧迈两级台阶,仰头向上张望:“少爷,发生什么事?” 纪天养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替蒋戎支应:“戎少发噩梦,我陪着他。僖哥你们睡去吧。” 蒋戎推开纪天养,背靠在凉爽的墙壁上呼呼喘气平复心跳,稍微缓解过来后喃声问纪天养:“你怎么知道我发噩梦?” 纪天养指指背后古董座钟:“快一点钟了,这个时间如果是失眠,早就——Uncle你梦见什么了?”他想说这个点钟如果是失眠,蒋戎早就犯病了;所以话说半截戛然而止,强行扭转话题。 蒋戎抬手抹自己额头脸颊,抚开冷汗抬头睇住纪天养:“我梦见被很多人监视……你帮我想把摄像头拆掉。” “现在?”纪天养表情为难抓自己后脑勺:“现在拆线警报器会响啊……要不明天?明天跟老爷太太说一下。” 他说完看蒋戎神色黯然,话锋一转:“要不Uncle来我房里,我那没有摄像头,我们想想明天怎样跟老爷太太说摄像头的事。” 蒋戎揉搓双眼讷讷点头,他是抑郁但并不傻,虽然吃药吃得脑子迟顿,可也很清楚如果自己没有差点溺死在浴缸,家人不会在他卧房装监控;当然现在想要拆掉也没那么容易。 纪天养关严房门,把房内顶灯换成光线更柔和的两盏床头灯,然后邀请蒋戎到自己床上休息。 蒋戎已经睡过半宿,虽然睡眠质量欠佳,但这会儿的确来精神,他问纪天养:“有烟吗?” 纪天养失笑,不仅从电脑包里翻出一包烟,还从书架底下摸出半瓶伏特加。 这回蒋戎也流露三分笑意,往前走两步拐个弯坐进床边一架单人沙发:“居然偷偷喝烈酒。” 纪天养讪笑:“特别苦闷时喝一点。” 蒋戎唇衔香烟囫囵点头,等尼古丁伴随烟雾浸透脑细胞,整个人终于逐渐放松:“你跟贺伟诚的约定能跟我说说么?” 纪天养拽把椅子到蒋戎跟前坐下,让两个人四条腿交叉贴在一起。“我其实没跟他约定什么,是许玖从中牵线。”他态度恳切认真,好似很害怕蒋戎误解。 蒋戎从唇间取下香烟双眼微微眯起:“跖跋冰知道吗?” “最后肯定知道了,至于玖叔是先斩后奏,还是提前跟跖跋冰商量过我也不晓得。” 纪天养一板一眼乖乖作答,蒋戎却没再往下问。 他此刻心态愈发颓废,就像生命濒危的人发现手里攥紧的救命稻草只是一根普通稻草。 俩人拿设计成酒盅的瓶盖你一口我一口喝烈酒,纪天养自觉饮至微醺时忽然倾身噙住蒋戎双唇亲吻。 蒋戎目光涣散但自我感觉良好,甚至在纪天养解开他睡衣,沿他脖颈锁骨往下亲吻时还偏头把手里小半截香烟耐心吸完。 纪天养显得迫不及待,他看蒋戎没表示反对,立即上下其手把蒋戎从睡衣睡裤里剥离出来,拖到床上压住掠夺。 蒋戎哼哼呵呵低声闷笑,仿佛纪天养在给他挠痒痒;身体摊成一块泥巴,软绵绵的任人宰割。 纪天养的状态刚好相反,他心情亢奋马力全开,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待命,每一次亲吻都像要把蒋戎吞吃入腹。 他知道蒋戎的病好不了了,从今往后也不会有更好的状态。 但没关系,只要盯紧他别给他机会溺水或跳楼,他们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和谐快乐。 纪天养扶蒋戎跨坐在自己身上,从下方捧住蒋戎脸庞,与他自暴自弃眼神深情款款对视:“别怕跌下来,我会在下面接住你。” 他眸色幽暗深不见底,蒋戎扯起嘴角哼笑,心想跌下去就跌下去吧,迟早都是粉身碎骨。 俩人心情迥异,一个渐入佳境越发兴奋,一个心如死灰陷进颓靡。 纪天养双臂像铁箍一样勒紧蒋戎虚脱身躯……这是他们的新起点。 他现在已经是蒋家人认可的蒋戎男友,签过比婚书还牢靠的监护协议,合讯科技最重要的执行董事,前途无量的年轻会长。 我从前是你的池中鱼,未来你做我的笼中鸟,无论关系怎样改变我们始终在一起,这就是爱情。 “没人能抗拒这么深刻的爱情。” “是,可是太深了……会疼。” 纪天养笑了:“不深怎么留在你心里面。” 蒋戎也笑了:“大色痞啊你……” “大色痞是你老公,叫老公。”纪天养搂紧他腰身猛的翻个身,像一头巨型恶狼用身体把猎物完全覆盖住,让别人再也没有一丝一毫觊觎的空间。 蒋戎想要挣扎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活动余地,就像他现在的处境,发现问题时已经被问题紧紧束缚手脚口鼻,动弹不得。 第96章 早饭时纪天养没准时出现,丽姐问蒋太要不要上楼叫一下? 蒋太还没开口,蒋老爷抢先摆手:“算啦,他房里现在两个人,多睡几分钟很正常的啦。” 蒋太心里忽然冒火,筷子啪一声拍餐桌上:“算啦算啦,你现在怎么只会说算啦?我昨天要去找贺伟诚理论你说算啦,你儿子喜欢男人你也说算啦!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去反抗一下了吗?” 蒋老爷拳头咚咚声砸到桌面上:“我有什么办法!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他是我最爱的儿子!我不想你吃亏,也不想他为难!我不「算啦」我还能怎样?” 纪天养拉蒋养下楼时餐厅里气氛仍很紧张,但蒋家老夫妻看见儿子都很默契露出笑容,若无其事招呼两名年轻人上桌吃饭。 佣人帮他们盛粥时纪天养笑眯眯抬头嘱托:“丽姐,我最近应该有一份国外寄过来的广告册,如果您看见有名字的广告袋千万别当垃圾清理掉。” “不会,有名字的什么我都不会扔。”丽姐啰嗦一句,末身去外厅取来一只邮寄文件袋:“呐,是不是这件?” 纪天养惊喜:“哇,居然已经送到了,多谢丽姐。” 他迫不及待拆开纸壳袋,从里面取出一本比周刊还厚实的图文册;翻看两眼就笑吟吟送到蒋戎面前:“Uncle,这是上次你在网页上看到那家疗养中心,我打电话去要了本完整图册。” “嗯。”蒋戎装模作样翻开查看,其实根本没看进心里去。 纪天养说要让老爷太太同意拆监控他首先得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话很中肯,就算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康复断药,至少看起来得跟正常人大差不差,不会再搞出意外殒命的模样。 蒋志行和廖凤欣一脸好奇抻头观望,齐齐发问:“阿戎想出国疗养?” 蒋戎合起画册往前推推,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纪天养帮他把广告画册递给廖凤欣夫妻:“Uncle只想看看,暂时没这个打算。这家健康酒店好似个渡假区,总部在杜拜,不过北美分店这边气候环境比较好。是个休闲场所,但服务内容配备很专业的健康管理团队。如果Uncle今年不想去马特滑雪可以去这边玩一下。” 蒋志行和廖凤欣读书有限,全英文介绍两人加一起都读不完整,但精美图片跟价格目录看得清楚明白。 蒋老爷提议:“新年我们一起去北美过吧,好久没有全家一起旅行。” 蒋戎点头:“好。” 纪天养立即应声:“那我立即着手安排,趁大家休年假正好出发。” 等大家早饭吃得差不多,纪天养又问蒋戎:“Uncle,今天跟我去公司好不好?有几个项目快收尾了,你去看一下数据,就当打发时间。” 蒋戎把微微汗潮的手掌在膝头悄悄蹭了一下,把家人给他准备的口服药用温水送服。他现在仍没做好准备出门面对从前同事,但这时候接受肯定比拒绝更能佐证自己状态有在好转。 :“好,等下跟你一起走。” 纪天养大喜过望:“我这就上楼帮Uncle拿衣服。”他去拿大衣时顺便给蒋戎找出一条羊绒围巾。 用围巾代替口罩遮去半张脸再架副太阳镜让蒋戎心情上舒服点,俩人出门后蒋志行主动去跟老婆拉手:“你看这不挺好?就当你有两个儿子……阿戎已经这样,不要再让他为难。” 廖凤欣扁嘴没言语,又把桌上广告册捧起来翻看:“这个看起来还不错哈?” 她想了结先前话题,但很快对外文画册失去耐心,仍旧忍不住慨叹:“早知这样当年就算拼上性命也要做多几次试管,给你再生两个孩子。” “算啦!你如果真的拼上性命生小孩,届时医生问我保大还是保小,你叫我怎么选?真是……一把年纪还说这种气话。”蒋志行说完,老两口互睇一眼,不约而同苦笑出声。 蒋戎吃过药上车没几分钟就觉昏昏沉沉开始犯困,头脑困顿但睡不着。 纪天养让他裹严实围巾把车窗开条缝吹凉风。 新来的司机阿僖问要不要把暖风空调关上,纪天养笑笑:“不用,关了冻脚。” 二人进公司后立即让助理去给蒋戎买点心,其实没什么非得让蒋戎过目的工作,但把蒋戎放眼皮底下纪天养心情特别好。 蒋戎的办公室传承自他老爸,不仅装修老派,布局也是条中规中矩的长方形。推门正对办公桌侧面,方便小事门口说,大事关门谈;桌案正向延深方向是会客休息区,蒋戎整个上午除了去一趟厕所,就在这块休息区的沙发上抽烟发呆,他也不晓得自己有没有睡着过,但只要睁眼肯定会看见纪天养。 纪天养楼上自己注册那间开良科技也有办公室,但打从装修好没正经启用过几天。 午饭由于蒋戎不愿意出门,俩人继续打包解决。 蒋公子饭后服药,药后瞌睡,纪天养拿条毯子来卷成枕头让他在沙发上午睡。 这一觉睡醒后时近黄昏,蒋戎首次在自家公司度过如此百无聊赖的工作日。 纪天养没在房间,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比他还无聊的保镖阿僖。 蒋戎睡得冷嗖嗖浑身僵硬,坐起身活动脖颈,顺便把盖他身上的纪天养外套穿起来,问家里新保镖:“阿养呢?” 阿僖跟他不熟,神态稍显拘谨站起来回话:“纪总在楼上会客,再有半小时左右会回来。” 蒋戎点点头起身往外走,但不等到门口就被保镖阻住前方:“Sorry戎少,纪总说您不能离开这间办公室。” 蒋戎促不及防被对方义正辞严呵止吓一哆嗦,心率陡升下挥手想要找个东西撑扶。 阿僖不明所以,还以为蒋戎要打自己,立即出手反制,双手像铁钳一样卡蒋戎肩膊。 蒋戎脸色苍白按住心口,哆哆嗦嗦呢喃:“别……别吓我……我要……去厕所。” “哦哦!”阿僖脸涨通红连忙撒开对蒋戎钳制改为搀扶,但已经来不及了。 蒋戎裤腿被一股热流冲湿,俩人不约而同低头。这回连阿僖脸色也被吓成惨白。 :“我去找纪总!” 阿僖一时间慌到找不着北,只知去搬救兵。不等他放开蒋戎已被蒋戎反手抓住恳求:“告诉外面的人提前下班,现在……马上。你带我回家。” 半小时后纪天养从楼上开良科技下来,合讯总裁办公层已经空无一人,连前台的传话文员都没给他留一个。 第97章 纪天养忧心忡忡赶回蒋家时保镖兼司机阿僖正在院子里自己拿高压水枪洗车,看见纪天养迎面走过来立即关掉洗车器低头道歉。 “你怎么办事的!”纪天养驻足低斥:“保镖可以不带脑子上工?我还不如买台机器人,我丢!” 蒋戎在半路上已陷入昏厥,阿僖吓得半死到处打电话求救。蒋志行按住自己心口打电话找家庭医生,廖凤欣气得打电话大骂纪天养 可恨纪天养的车还被阿僖开走了,眼看晚高峰车流乍起,打车在路上堵了半个钟头,到家天都快黑透了。 好在这时蒋戎已经缓过来,病恹恹的靠在床头喝丽姐炖了一整天的老火汤。 家庭医生跟蒋志行在楼下客厅谈话,俩人看见纪天养都抬手招呼一声。纪天养踢下鞋子小跑到二人跟前,跟医生握手,然后小声对蒋老爷说了声对不起。 蒋志行摇头叹气:“又不怪你……单医生说阿戎身体机能方面还好,今天这件事大概跟PDST有关。” PDST指创伤后应激障碍,蒋戎遭遇绑票后有很长一段时候被PDST困扰。抑郁症患者大部分都会自我隐藏,情况不是特别严重时表面看不出来,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PDST就不一样了,易惊悸,普遍社恐,基本无法进行正常社交活动。 纪天养显出个既惊讶又无法接受的表情:“那单医生这边有什么建议?” 家庭医生扶扶脸上眼镜:“只能住院治疗。自己调养见效会非常非常非常缓慢。” 专家一口气说三个“非常”就是委婉告知家属,蒋戎的问题没可能自愈。 纪天养神色惶急:“吃中药能治吗?中药……我听说很神奇哈?” 单医生尴尬得直咧嘴角:“Sorry我不懂中医。” 蒋志行同样病急乱投医:“那我刚才给你看那个疗养中心怎么样?你觉得那个地方会对阿戎有帮助吗?” 医生抿唇点头:“或许……可以试试,但必竟不是医院,用药方面会比较保守。” 他的意思是可能不会有特效药,但蒋老爷反而讷讷点头:“保守一点好,阿戎不好再折腾了,再受刺激不晓得会不会疯。” 这种事医生说话也只能点到为止,蒋家现在不仅心疼儿子,维护面子也很重要。就算最终选择住院大概率也会选择出国治疗,总之不会留在爐港让熟人看笑话。 纪天养送走医生后回来安慰蒋老爷:“我觉没那么严重,今天我跟Uncle上午在公司挺好的。是阿僖做事不周,我立即把他换掉就好。” 蒋志行叹气:“倒也不急,你们以后出门让阿聪跟着就好。况且为这么点事把人开掉很不近人情。” 佣人丽姐从楼上下来,站楼梯口叫纪天养:“少爷想洗澡但是不让太太陪,你方不方便上来看一下?” 蒋志行连忙拍拍他后背:“去吧,辛苦你了。”纪天养二话不说起身快步上楼,进房把蒋太太换出来。 蒋戎已经给浴缸蓄满热水,一口气丢进去三颗拳头那么大的芳香精油浴球,浴球分解出厚厚一层绵密泡沫,泡沫漫出浴缸搞得纪天养踩进浴室第一脚就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蒋戎看见他狼狈打滑忽然笑了一下,纪天养站稳后故意逗趣儿:“看见自己老公跌倒很开心?” 蒋戎拧眉笑骂:“滚蛋。你进来干嘛,牢头站门口懂不懂?”说归说但没有真要撵人的意思。 纪天养接过蒋戎脱下来的衣物放进脏衣篮,然后坐缸沿上欠兮兮往蒋戎肩膀上撩水。 蒋戎偏头咳嗽一声,嗫嚅提醒:“你裤子湿了。” 纪天养俯身凑近蒋戎面孔:“湿了正好脱掉,我想跟你一起洗。” 蒋戎皱眉把一团泡沫抹纪天养脸上:“你不觉我身上有味道?” 纪天养故作怀疑嗅嗅鼻子:“这是什么味道?”然后又往前凑凑,含住蒋戎薄唇:“又香又软,啊我知道了,是风华绝代戎少的体香,啧啧,厉害喔!难怪我这么爱他。” “狗屁,是精油浴球,你鼻子瞎了。”蒋戎嘴上呵斥,心情却显见释然。 纪天养不方便大张旗鼓学习心理学著作,怕别人说他别有用心。但没少在网络上查阅外文研究报告。 他不是专家治不好蒋戎,但知道现在这种条件下怎么做能让蒋戎越来越依赖自己:“等下去我房间看电影好不好?嘭一袋爆米花,像约会一样。” 蒋戎撇嘴:“你房间里没电视。” 纪天养:“用我电脑看。我下载了高清修复版的《铁达尼号》我们裹在被窝里重温经典鉴证爱情,吃爆米花。” 蒋戎终于被他逗乐,欣然点头应约。 俩人虽然因为看电影错过晚饭,但宵夜时蒋戎的状态已经能下楼跟家人一起喝汤吃点心;这让为儿子悬心整晚的蒋家夫妻稍感踏实。 气氛正融时纪天养忽然笑眯眯问蒋戎:“Uncle ,明天我们照常上班吧,公司楼下新开一家牛腩火锅店,大家都说很好吃。” 不只蒋戎愣住,连他爸妈都齐齐噤声,全拿谨慎小心眼神暗戳戳打量对面两名青年。 蒋戎掩唇低声干咳,想随便搪塞一句推脱。 纪天养见状拢手贴住他耳畔:“明天回上环呆着去,那边……”那边没有摄像头,没人监视没有爸妈殷切目光也没有拘束。他话没说完蒋戎已经会意,立即点头说好,我正好想吃火锅。 眼下这个情况不仅蒋戎把纪天养当成一块临时救生浮板,连他爸妈都把他当作一颗灵药。 虽然解决不了全部问题,只要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也行。 第二天给他俩开车的保镖换成家里老员工阿聪,阿聪格斗八级选手,但打格斗游戏和蒋戎一样菜。 纪天养让俩人留在上环公寓切磋技艺,并特意嘱咐阿聪不要干涉蒋戎吸烟或睡觉,成年人可以正常享有的休闲权利暂时还给少爷一天。 阿聪仔细权衡一番后点头答应。蒋戎的病眼看短时间内不可能痊愈,实心眼保镖决定把实情延迟几个小时,等晚上回大宅再给老爷汇报。 第98章 蒋戎在自己地盘上和自己熟稔保镖打两小时游戏,然后发呆放空,抽两根烟,很快到中午。 纪天养亲自送外卖上门,饭后开瓶红酒送药,昏昏沉沉一觉睡到纪天养下班过来接他们。 虽然蒋戎这一整天过得浑浑噩噩脚步发飘,但仿佛尝到放任自己堕落混沌的甜头。只要晚上在爸妈面前装几分钟正常人,大家就都不用每天愁眉苦脸彼此拘束。 所以晚上蒋志行夫妇看见一位脸上显现神采的好儿子,蒋戎也见到一双安心落意的父母,简直皆大欢喜。 等蒋戎和纪天养回房,保镖阿聪单独找蒋老爷汇报,说大少今天其实没去公司,我陪他在上环公寓呆了一整天。少爷还自己喝了半瓶红酒。 “哈啊?”蒋志行先是惊讶,但很快嘿一声乐出来:“没人要求他去上班,只要他舒服,在哪呆着都行。至于喝酒……” 蒋老爷拧眉觑目思索片刻:“红酒又不是烈酒,况且只有半瓶。啧,我心情好时自己也能喝半瓶,只要不是酗酒没必要太拘着他。行我知道了,喝酒的事你帮少爷瞒一瞒太太吧,别让女人瞎操心。” 新年之前这段时间蒋戎实际上精神状态虽然没太大起色,但他爸妈都觉他在飞速好转。除了仍然不太愿意见人,好像已经没有别的问题。 新年假期他们一家四口带上保镖阿聪跟佣人丽姐飞往北美洲南海岸度假区疗养;但两周后回来时只有纪天养跟蒋戎二人。 蒋志行和廖凤欣都觉那家健康酒店很不错,于是开了张月卡做深度体验,顺便给蒋老爷的中风后遗症做强化调理。 若蒋老爷这次能扔掉拐棍,说明健康酒店的医疗团队却实有本事,蒋戎也可以考虑来这边长期治疗。 如果不管用,就不必再折腾蒋戎越洋旅居了。 蒋戎这次返港后直接回上环公寓窝居,纪天养让看护小唐白天来公寓照顾蒋戎吃饭用药,等他自己下班看护再回蒋家大宅。 常用药从之前的三种增到八种,他们从北美带回许多维生素跟营养剂。 蒋戎每天吃这些东西已经半饱,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具行尸走肉,如同机械一样运转生活,但按时按量服药的确能让惊悸症状减轻。 二月初接近农历新年,打工仔们各个临近收工准备放大假。 纪天养作为爐港商会龙头,缝年过节要参加各种公益活动,四处演讲团结友商、激励人心传播正能量,反而比平常还忙。 先前每天中午回来陪蒋戎吃饭,如今经常消失整天,晚上也未必能准时下班。 蒋戎因为不想与外界联络许久没摸手机,从北美回来后才重新开机。 未读消息与未接来电上红色数字代表友情长短。接近三位数的是旺仔,其次是和尚。 他仍然没办法面对贺子旺,无论对方是单纯关怀还是责难质问。 不过很想跟端木和见一面,端木和在留言里说想见他,任何时间都可以,只要蒋戎点头,大家仍是朋友。 蒋戎不想放弃这份宝贵友谊,但需要纪天养给他一些信心。 两个月大脑放空的生活令他对社交产生强烈恐惧。 但纪天养直到深夜才满身酒气回家,蒋戎耐心等他洗漱妥当拿出手机开口:“你觉我是不是应该跟和尚聚一聚?” 纪天养揉搓眉头接过手机查看对方留言,沉吟着躺到床上把蒋戎搂进怀里:“你很想见他?” 蒋戎神情纠结,犹豫半天才嗫嚅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纪天养按息屏幕扔开手机调侃:“叫声老公我就同意。” 蒋戎拧眉反问:“要你同意什么?你怎这么想给男人当老公?” 他并非寻求纪天养答不答应,叫老公这种玩笑就觉不合时宜。 但纪天养深以为然扬眉哂笑:“已经是你老公了好嘛?不然我们在干嘛?过家家啊。” 蒋戎抬手在他脑门拍一巴掌纠正话题:“和尚这段时间有跟你联系过吗?” “有,问很多问题。”纪天养叹气:“我回答不了,你听到也只会头疼。” 蒋戎脸色转黯,像入定一样蒙起厚被不再言语。 纪天养也把自己钻进被子跟他纠缠:“恩佐和康小姐已经正式交往一段时间,不如周末约他们一起吃顿饭?他们只想看看你,不会拿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烦你。” 蒋戎心里烦躁时像只坚壳紧闭的蚌。 纪天养锲而不舍把他的壳撬开,不让蒋戎蜷缩身体逃避现实,噙住蚌舌汲取鲜甜,借醉意死缠烂打:“蒋戎我好爱你。叫声老公好不好?我会开心很久,乖,叫老公……” 蒋戎最后挣扎一次:“我不是女人,别给我洗脑。” 但随俩人交流深入,理智抵不过癫狂,“老公”两个字还是被纪天养磨到手。 蒋戎窝居久了出趟门要提前做心理建设,经天养提议回蒋家大宅聚餐,让家里佣人准备几道精致的家常菜,反正只有四张嘴,吃不了多少东西就尽量自在点。 许恩佐在沪市购并的游戏公司已经开始运转,他工作日兢兢业业在外省当老板,周末回爐港跟康语彤约会。 蒋戎对前女友用情有限,但看见许恩佐这位从前令他轻蔑的傻小子不免心生感触,很想问问他跖跋冰如今身在何方。 许恩佐左手挎女友,右手腋下夹一只仿古缎面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康语彤甜点投喂太周到,原本一张苗条的葵瓜子脸竟然开始有往圆润南瓜子方向发展的趋势。 一见面就快快乐乐打招呼:“蒋Uncle好久不见,我们都很想念你呀。” 蒋戎微笑点头:“我很好。”大概因为心情太复杂脑子也不大跟得上,支应说话有点不知所谓。 康语彤神情伤感:“阿戎,我们都很担心你。那天你忽然晕倒,把我们吓坏了。” 蒋戎点点头,又重复一遍:“我很好,进来坐吧。” 他两个来月没正经出门,脸色苍白眼睛还有点浮肿,头发已经长到略戳脖颈,形像越发阴柔脆弱,怎么看都不太好的样子。 纪天养一条胳膊揽在他后背,姿态亲密柔声附和:“Uncle最近真的好很多,我们进去慢慢聊。” 康语彤跟蒋戎谈恋爱时经常来这边吃饭,每次来都热热闹闹气氛欢快,这座别墅外部看仍和从前没有差别,房里却显得空空荡荡十分寂寥。 一进门就忍不住询问:“蒋伯父跟伯母计划度假到几时呀?” 纪天养:“最多两个月,三月结束前一定会回来。我跟Uncle最近都住在上环那边,今天为了请你们吃饭才回来。” 康语彤失笑:“怎么还叫Uncle,恩佐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改口比较好?” 第99章 “叫习惯了哈哈。” 纪天养志得意满的模样让康语彤看在眼里不大舒服,扯起嘴角讪笑:“听恩佐说你喜欢阿戎好多年。” “是啊,偷偷摸摸暗恋。好在Miss康去年拒绝Uncle求婚,不然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纪天养说完把蒋戎揽得更紧些,多少有点在对方前女友面前耀武扬威的意味。 他一直不喜欢康语彤,虽然现在很看好她跟许恩佐在一起,但讲话分毫不让。 康语彤跟许恩佐最大共同点就是直肠直肚说话生硬,本来没什么恶意或指摘,但经常让人接不下去。 许恩佐就像一只孤品砂锅配对盖,女朋友跟好兄弟都快顶到要拔刀了,他仍兴冲冲拿自己礼物献宝:“我爸有礼物托我送给蒋Uncle,传家宝来的喔!” 他把胳膊底下夹的仿古锦盒大咧咧放茶几上掀盖:“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从前很多人喜欢。” “哇!这是什么?” 康语彤拄膝弯腰细瞧,纪天养也上前一步查看,只有蒋戎显得漠不关心。 许恩佐一边拿手比划一边给大家讲解:“很明显,这是一条……以龙为主题的……木雕工艺品。鉴于它这个类似擀面杖的造型,名字就叫作——龙头杖。” 康语彤伸手摸摸已经磨出包浆的木雕龙首:“有年头了喔!古董啊?” 许恩佐:“不算古董吧?顶多一两百年历史,是个老物件。” 纪天养拿起来掂掂顺手递给蒋戎:“雕刻很漂亮,Uncle 喜欢吗?” 蒋戎点头,表情依然很冷淡:“喜欢,替我多谢玖哥。” 许恩佐平常只管许玖叫爸,所以大家都觉这件礼物出自许玖之手。 但他下一句说:“我爸让我跟蒋Uncle说,希望蒋Uncle做那个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的人,无论遇到怎样逆境,别轻易被脚下的困难打倒。” 蒋戎张张嘴,虽然没发出声音,但终于显出一丝惊讶表情,低头握紧手中权杖。 他想原来是冰哥,冰哥没抛弃我。他把龙头杖放在胸口抱紧,缓缓合眼深吸一口气。 这东西现在是没什么人提起了,但从前不知有多少人抢破头也要把它据为己有。 爐港红极一时的码头工会会长,或洪门老大之所以叫“龙头”,就是因为这根龙头杖。 蒋戎想:冰哥把它送给我,是想告诉我他从始至终看好的人都是我。他没把我当做一颗棋子,也从未抛弃我。 一部分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更多机会留给那个抗争到最后都不肯放弃的人。 康语彤和纪天养都觉许恩佐所传递不过一份来自许前辈的好心意,鼓励蒋戎与病魔战斗的励志格言。 许恩佐甚至因为不想蒋戎再跟自己亲爹牵扯暧昧刻意模糊赠礼人身份。 但于蒋戎来说仿佛有一束光不期而至照进他跌落深渊坐困绝望的冰冷心田。 他珍而重之的把龙头杖捧在手里整整一下午,直到该就寝时仍不愿意放手。 纪天养笑呵呵提议:“这东西像根降魔杵,也许压枕头底下可以趋赶噩梦。” 其实纪天养大抵已经猜出龙头杖的来历,但话说回来,如今随时代变迁龙头杖早已失去其原本的象征意义。 纪天养觉得许玖送这个东西过来端看怎么理解。往好的方面解读是鼓励蒋戎振作,弥补落选遗憾。往恶意方面猜,也可说在摆威风,“敢跟我抢男人,龙头杖都救不了你。” 蒋戎把龙头杖塞到枕头底下,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报复贺伟诚不是只有一条路,抢他的位置,打压他的资源,抢他的生意都只是手段。 让他也尝尝绝望的滋味才是本质。 蒋戎想:“我一定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纪天养在被子底下跟他缠手勾脚准备行使老公权益时蒋戎仍在出神,他对纪天养说:“我明天想跟你一起回公司上班。” “好哇。”纪天养笑眯眯低头跟他结吻,让俩人彻底纠缠在一起。 但第二天蒋戎跟纪天养一起起床洗漱挑选出门外套时,纪天养突然脸现愧色拉蒋戎胳膊:“对不起Uncle,我昨晚搞错了。今天我要去大埔参加丰运典礼,没工夫去公司。” 他说完看蒋戎表情失望,笑微微提议:“不然我们一起去大埔?就是那边人会多一点,听说有锣鼓舞狮,还会放鞭炮。” 不等纪天养说完,蒋戎把外套连衣挂衣架咚一声摔进柜里。 纪天养弯腰给拣起来抖平挂好,追出衣帽间安抚:“Uncle我昨晚真的忘了,刚刚看手机上行程提醒才想起来。” 蒋戎烦躁不安耙一把额发,他怨气很大,但并非针对纪天养,而是憎恶自己没用。 惊悸恐惧没有安全感,分明是个成年人,却靠一位比自己还小的男人给予信心才敢见人。 纪天养转而提出个毫无价值的建议:“要不我让阿僖和小唐陪你去公司好不好?” “有病,你见谁上班带保姆?” 蒋戎低声斥骂,骂完神情骤然沮丧喃喃自语:“我的确有病,的确需要保姆。”身体直直的,颓然扑回床铺。 纪天养帮他掩好房门,拎着看护帮他准备好的三明治去工作,出门前嘱咐对方:“半小时后叫少爷起床吃饭。我今晚可能晚点回来,别忘给他吃药。” 蒋戎服用的处方药大抵都会帮他舒缓神经,不使其胡思乱想钻牛角尖。 与此同时带来的是易困倦、健忘、精力不集中,很难长时间有逻辑思考问题。 小唐二十多岁护士学校毕业,给蒋戎做看护已经快三个月,但两人很少交谈。 蒋戎中午提出减轻剂量服药。 小唐研究用药指南后表示绝不可以:“您现在的状态在没有医生完善检测报告的情况下必须规范治疗。” 蒋戎反问:“如果我拒绝服药你能怎么样?” 小唐:“那说明您病情没有好转,需要住院。” 蒋戎:“你们把我当精神病?” 小唐苦脸:“绝没有那个意思,这些也不是治疗精神分裂的处方。” 他把所有用药说明文件横列在桌面上逐个讲解,告诉蒋戎药效作用原理,以此佐证自己诚恳态度并所言非虚。 蒋戎听得半懂不懂,深吸一口气拿手机甄字酌句给端木和半个月前的留言写回复:“对不起,我现在情况还不太好,暂时没办法见面。有机会帮我跟旺仔说声‘sorry ’,等我好一点,会把所有事情告诉你们。” 然后一鼓脑抓起面前各色颗粒塞进嘴里。 第100章 纪天养今时不同往日,但凡晚上十点钟以后回家身上必定会带酒气。 年底饭局一局接一局,他是炙手可热的年轻会长,在商圈活动堪比明星,比蒋戎从前忙得多。 蒋戎想跟纪天养谈服药减量,纪天养立即点头说好:“我们约个时候去医院找专家系统检查评估,Uncle最近状态这么好,是该调整一下配方跟剂量了。” 蒋戎欣然点头,但纪天养进卫生间洗个澡回来又一脸忧心忡忡反问蒋戎:“如果医生坚持让你住院治疗怎么办?我不想把Uncle一个人放在医院,听说PDST会有强制治疗手段。” 蒋戎呼吸一滞,住院、电击、没有尽头的心理舒导像几根针一样从记忆深处直串心肺。他想,其实跟住院相比吃点药不算什么。 纪天养适时安抚:“至少完成这个疗程,真正有起色时我们再去医院。” 蒋戎只能点头,眼下似乎的确没有比乖乖吃药更好的选择。 他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给纪天养看,换个让自己觉得放松的八卦话题:“马特说跟他男友又要分手了,很难过。明天飞爐港想约我吃顿饭聊两句。” 纪天嘿嘿哂笑:“又分手啊?也对哦,他那个私教现在跟贺二少走得很近,八成要假戏真唱了。” “其实李锋人不错。旺仔能正经谈个恋爱是好事,就是可怜了这位帅哥机长。”蒋戎语气中肯,但不乏调侃。 纪天养伸手把他圈进怀里,抻头一起看手机:“但是你见他做什么呢?一个局外人,他帮不到你,你也帮不了他。” 蒋戎把脑袋枕纪天养肩头:“就闲聊呗,他又不是医生,我能指望他帮什么忙?” 纪天养拿过蒋戎手机翻到马特对话页面:“还是别去了,急急忙忙见一面,没事还好,万一你中途不适,又多个人看笑话。” 说完直接在对话框回复:“不好意思,我明天有事不方便见面。” 蒋戎如今反应迟顿,等电话被别人关机才反应过来纪天养做了什么,瞠目推开对方呵斥:“你搞什么?” 纪天养若无其事把蒋戎手机远远放开,回身继续搂紧对方:“Uncle你想想,见他除了让我吃醋真的毫无意义,还不如不见。乖啦,早点睡。” “你吃他的醋?”蒋戎满脸不可思异。 纪天养耸起眉头无辜反呛:“我是你老公,你去见备胎我怎么不吃醋?” 蒋戎被他气得心头憋闷:“你能不能醒一醒酒再跟我说话?还有不要总把‘老公’这种词挂在嘴边。” 纪天养呜咽一声翻身压住他,装出十分醉意耍赖:“我不……我就要做你老公,不让你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蒋戎想见马特是因为他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而且不了解爐港的是是非非。但也因为无关紧要所以可见可不见。 既然纪天养竭力反对就算了。就像纪天养说的,见面无非聊几句别人的闲话,对自己毫无帮助。如果因此让身边重要的人不开心,就很得不偿失。 蒋戎压回脾气窝回纪天养怀里:“无所谓啦……一点小事而已。” “Uncle你真好。”纪天养心情立即多云转情,抱紧蒋戎身体揉搓亲吻,二人很快恢复和谐相处。 但第二天蒋戎发现纪天养竟然将自己手机收走,心态再难淡定,拿家里电话打给纪天养质问,让他马上把电话送回公寓。 纪天养在电话里直言拒绝:“我怕那个老外打电话骚扰Uncle,等他明天离港我再把电话拿回家给Uncle好不好?” “不好!”蒋戎火冒三丈:“纪天养你是不是疯了?我的私事轮到你管?” 纪天养在电话那头沉默半天,再开口时语气更加强硬:“我是你的法定监护人,手机我明天会拿回去。” 蒋戎怒摔电话,心率过速下捂着嘴巴冲进卫生间干呕,呕到扶马桶都站不起来,最后只能哆哆嗦嗦喊小唐进来搀扶自己。 中午空腹服药后再次引起呕吐,整个下午过得浑浑噩噩,搞得傍晚时看护小唐都不知该不该再劝他继续吃药。 好在今天纪天养回来很早,还没到下班时间人已经进家门。 小唐赶紧把蒋戎中午吃药后呕吐,一直头疼到现在,晚上这顿药不知道怎么劝他吃下去的问题给纪天养详述一遍。 纪天养边听边点头,末了低声吩咐:“你开车去禧福汇买几样点心送过来,然后回半山那边休息,没别的事情了。” 蒋戎摊手摊脚侧卧在被褥上,脑袋拱在枕头下面,脸色糟糕双眼通红。 纪天养进门时他闻声睁眼,俩人目光在昏暗光线中遥相交错;纪天养未语先笑:“Uncle你看我拿回来什么了。” 他说着把手里提拎的一只大型购袋翻倒在床上,六七只没开封的新手机掉在蒋戎眼前。 蒋戎要的是自己手机,纪天养这些东西让他感觉极尽讽刺。 纪天养换到挨蒋戎更近这边床侧落坐:“这些是市场部拿来的4G样机,还没上市,我们一起研究看看好不好?” 他说完伸手把蒋戎从乱糟糟被褥里捞出来,搂住他肩背拖进怀里。 蒋戎面无表情挥手,“啪”一声脆响招呼在纪天养脸上。 纪天养毫不在意笑眯眯低头跟他亲嘴。 蒋戎扬手又一巴掌,以示愤怒。 但纪天养只无所谓的晃晃脑袋小声哄慰:“别生气啦……都说了明天会把手机还给你。” 蒋戎趔趄着爬起来,闷不吭声抓住纪天养领襟推搡拍打。 纪天养任他发泄,三五分钟蒋戎自己就折腾力竭;纪天养这时才按住蒋戎双手、困住蒋戎身体压回床上孜孜告诫:“你打死我,我都不会去让你见马特。不仅马特,所有对你居心不良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觉你困得住我?”蒋戎咬牙切齿反呛。 纪天养扬扬眉毛:“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可以送你去住院,我拦不住的事情,医生一定可以。” 他说:“Uncle,我真的好爱你,别让我为难。” 第101章 蒋戎心里有气,但体力折腾不过纪天养,纪天养说他空腹胃口差不能再吃药,所以注射针剂比较好。 针剂都是应急用药,一针效用顶口服两倍,蒋戎打过针后颓然躺倒,头终于不疼了,除了眩晕什么都感觉不到。 纪天养喂他吃点心,带他洗澡,像摆弄个大号人偶一样。 蒋戎偶尔嘟囔一句:“手机还我。” 纪天养不堪其扰拆开一只新手机塞他手里应付:“拿着,你的手机。” 蒋戎迷迷糊糊攥紧手机才昏睡过去,第二天再睁眼时已经上午十点多。 脑子里像塞满豆腐渣一样又闷又顿。 看护小唐把早餐给他放到床边桌上搬进卧室。 蒋戎后背垫两个厚枕头勉强坐在桌前:“药呢?” 小唐:“纪总说这两天不吃药了,刚您没睡醒时注射过针剂,下一针晚上打。” 蒋戎低头盯着一桌饭菜兀自心慌气短,他想纪天养以前可爱又贴心,现在怎这么不讲道理? 小唐看他对着粥碗发呆,弯腰俯身轻声询问:“蒋少,要不要我喂您吃?” 蒋戎这才拿起调羹粥往嘴里送。 小唐看他吃挺好,在屋里一会儿就百无聊赖回客厅呆着。 他们主雇两个虽然朝夕相对个把月但彼此不熟。 蒋戎一向只依赖纪天养,小唐有什么问题也只跟纪天养说。 等蒋戎吃好饭敲敲桌子小唐再进屋收拾。 收拾一半时外面有人按门铃,小唐把床边桌拖出卧家小跑去大门口问是不是外卖。 门禁对讲机里传来端木和声音:“我是蒋戎朋友,端木和,劳架开门。” 小唐:“稍等我问下蒋少。” 蒋戎在自己屋里隐约听见点声音,叫小唐先开门;他自己犹豫两秒从床上爬起来,从衣橱里拿件针织开衫套在睡衣外。 五分钟后端木和进门,蒋戎站在卧房门口舔舔干涩嘴唇,表情茫然望向门口高大身影。 “阿戎?”端木和径直到蒋戎面前:“你……怎么弄成这样?” 蒋戎窝缩着肩膀往回退两步小声嗫嚅:“和尚,帮我跟旺仔说对不起。” 端木和哭笑不得:“要说也你自己跟他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拿出来说?” 蒋戎摇头,用气声像耳语一样:“他爸爸叫人绑架我……勒索我……我没办法。” 端木和一脸难以置信伸手拉他:“你在说什么啊?你疯了啊?” “我没疯……”蒋戎用力摇头否认:“我知道你不信。那你来看我做什么?” 端木和咧咧嘴角:“昨天好不容易联系上,结果打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也不回,我怕你有事哇!” 蒋戎一只手按着脑袋,另只手扶门框绕开端木和晃晃悠悠往客厅走,口中嘟嘟囔囔:“你听我说……我想想。” 端木和跟他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好,你慢慢说。” 蒋戎心慌气短的做了几次深呼吸,嘴巴张开几次欲言又止,许多“爐港三少”共进退齐欢聚的画面塞得他胸口憋闷,好半天只支吾出一句:“我要对付贺伟诚,不关旺仔的事……” “你也说不关旺仔的事啦。”端木和痛心疾首,急得直拍大腿:“好了,我来看你不是替他兴师问罪。我就是担心你,你前段时间不是去北美治疗?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蒋戎摇头:“我现在头很疼。你回去吧,等我好一点再电话跟你说。” 端木和往他跟前挪挪,伸手拽开蒋戎遮在面孔上的一只手:“阿戎,你为什么觉得贺伟诚要绑架你啊?……怎么可能呢?” 蒋戎把手扯回来抱臂圈紧自己身体:“是九年前……的兔面人。我没骗你。” 端木和仍觉不可思异:“什么兔面人?九年前……那大家不都在上学?你北上去帝京了嘛!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蒋戎快被好友纠缠问题逼疯,抬头睇住小唐吩咐:“你去,你回自己房里,关门。” 等小唐离开客厅,他一把拉住端木和,跟他用气声耳语:“和尚,你只跟你说……是贺伟诚让兔面人绑架我。他还拿我被兔面人强‘’暴的照片勒索我,他要给他儿子报仇。” 端木和张大嘴吧不知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蒋戎跟他说的话是不是臆想或幻觉。 蒋戎弯腰抽一根香烟点燃,端木和也跟着点起一根,俩人缄默相对,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往下交流。 大门呼一下被人从外面拉开,纪天养满脸郁愤眉头紧锁冲进客厅大声呵斥:“小唐!小唐你出来,谁让你给外人开门的?” 说完直奔沙发拽住蒋戎胳膊扯进怀里,顺便给他掐掉香烟,状似哄劝但不容反驳:“Uncle现在不便会客,和少你先走吧。”然后直接把蒋戎拖进卧房反锁房门。 回来继续驱赶端木和:“之前我已经跟你说了,Uncle现在没办法见你们!给他点时间,不要来打扰他。” 蒋戎拿拳头捶打门板发出咚咚声。 端木和起急瞪眼,腾地站起来呵斥:“不见就不见,你锁他干什么?再说他抑郁症不就该多见朋友多散心?整天闷在房里没病也憋出病了好不好!” “不关你事!”纪天养一边叫小唐送客,一边亲自动手推端木和出门:“你离开我会放他出来。” 小唐只是一名看护,其实不太敢对客人动手,很快客厅里变成纪天养跟端木和两个人撕扯。 端木和自己也是大少爷,平生头一次被人这样没礼貌推搡,气得大发脾气:“我是他朋友!我三岁就认识他,你说不关我事?你是哪根葱!” 纪天养身高略优于端木和,但端木和腰围大他一圈,吨位可观很难搬挪。纪天养推几下俩人揪扯得越发狼狈,骤然发狠挥拳打在端木和下巴上:“我是他老公!” 端木和彻底被激怒,抬脚照纪天养肚子猛踹。 纪天养手捂肚腹踉跄后跌:“小唐报警,告他私闯民宅!” 小唐吓得抢到俩人中间张开双手隔空劝架:“这位先生你快走吧,不然我真的报警喔!” 端木和气得两眼发花,觉得这间屋子里没个正常人,伸手对纪天养指指点点却不知该骂哪句,深吸一口气质问:“阿戎到底什么病,他说他被人绑架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纪天养横眉怒目瞪回去:“知道还问!不然怎会疯?” 第102章 “纪天养!我没疯……你知道我没疯!”蒋戎放声嘶吼,抄起房里座机电话砰一声巨响砸在房门上。 纪天养恶狠狠瞪住端木和:“都是你在刺激他。” 端木和平白受冤屈气得七窍生烟,但心知僵持在这里对大家都没好处,咬牙骂一句:“我丢!”转身往外走:“纪天养你别得意,我会打电话给蒋伯父!” 纪天养等大门关严才去给蒋戎开卧房门,蒋戎怨愤交加摊坐在地上喃喃质问:“你说我疯?” 纪天养蹲身抱住他柔声辩解:“我是被和少气得口不择言,我说错话……Uncle只是最近不太舒服。吃点药,养一阵子就好了。” 蒋戎伤心欲绝:“你还锁我门,你要关住我……关多久?” “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事情更混乱。”纪天养锲而不舍解释。 蒋戎缓缓抬起头逼视纪天养双眼:“你关我,关到你玩够我是不是?” 纪天养低头与他对视,这回却没直言否认,而是字字铿锵:“我爱你,不会有玩够那天。” 蒋戎挥手抽向纪天养脸庞,半路被纪天养截住拉到嘴边轻吻指尖:“Uncle别闹了,我今晚还有饭局,打红脸怎么见人?” 纪天养从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递给蒋戎:“我说今天还你,就一定会还给你。” “这是我的?”蒋戎拧眉划开屏幕,手机还是原来那部,但里面信息和通讯部已经全部清空。 “我明白了,明白了……纪天养。”蒋戎转身去扶床沿,慢慢爬起来:“你也在报复我,你和他们一样。” 纪天养起身搀扶他,耸眉微笑:“Uncle你又在胡思乱想,我报复你什么?没人要报复你。非说有一个也就贺子旺,听说这次在萨亚差点进班房,肯定恨死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再见到你。” “人人都恨我,为什么都恨我?”蒋戎倒在床上蜷缩身体喃喃自语。 他躺了一会儿,伸手去枕头底下摸出镇噩梦的龙头杖,抱在怀里低语:“冰哥不恨我,冰哥说我还有机会。” 纪天养理理衣衫出去叫小唐:“我下午还有重要事情,不能在家耽搁太久,你盯着少爷吃好午饭。还有别再给外人开门。” 小唐连忙点头表示理解,等纪天养一走立即着手给蒋戎准备午餐。 蒋戎饭后精神头好转些许,他把龙头杖摆在书桌上,好似一只图腾,尽量平心静气拿白纸勾画写字。 用圆形、棱形、方形代表不同的问题,用点和线寻找解决途径。 有人因爱生恨,有人求而不得,有人妒嫉成性。蒋戎在心里一遍遍重复“只要不在乎脚底沾泥,什么样的路都可以走通。” 鼻血滴答声落在纸面上,蒋戎拿纸巾抹开,再揉一团塞住鼻孔。 这种思虑过度带来的应激反应他已经不太放在心上,只要没有进一步呕吐痉挛就等于没有问题。但这次鼻血涌量比往常多,换三次棉纸仍没止住。 蒋戎扶案起身,打算去卫生间用冷水洗把脸帮助毛细血管收缩止血。 但接着眼前好似灯火乍熄,蒋戎两眼一抹黑,他觉自己久坐眩晕,于是揉搓眼窝又坐回大班椅;倚住靠背放松身体,抛开脑中杂念等待复明。 小唐每隔十几分钟过来看看蒋戎,这次进门吓得“哇!”一声大叫。 蒋戎被他吓一跳,但随之而来是眼前重现光明,心里总算踏实回来。 “蒋少您怎不叫我?”年轻看护手忙脚乱去拿毛巾投冷水给蒋戎敷额,同时还得腾出一只手拿纸巾按在蒋戎鼻端帮忙擦拭。 蒋戎接手毛巾自己按在头上:“先去拿药控制一下。” 小唐看他仍能理智对话心里放松很多,连忙转身去外面抱药盒。 等看护回来后蒋戎自己歪头配合注射。 他用的微型针全部进口独立封装,针头又短又细,扎进皮肤时不太疼,给药时才有点麻。 用多了就像服药产生耐药性一样,自己也能动手解决。 这次蒋戎被短暂失明吓到,注射后又抠出两粒口服药塞进嘴里以图增强效用。 小唐处理废针管回来正好看见蒋戎自己吃药,这次又吓一跳但声音收小很多:“蒋少不能吃了喔,会头昏……” 蒋戎瞥他一眼,有气无力吩咐:“扶我去床上睡一下就好。……每天都在头昏……头昏不用想事情。” 他越说声音越小,仿佛倒在床上一瞬间就昏睡过去。 “蒋少你要不要换件衣裳啊?”小唐觉得蒋戎不会理睬但仍然恪尽职守询问,现在蒋戎身上这件领口附近鼻血淋漓,湿乎乎的肯定不会舒服。 纪天养晚上到家不算太晚,十点刚过,但满身酒气不知喝了多少。 他进门先来看蒋戎,卧室里只开一盏昏黄小夜灯,蒋戎半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在发呆。 “Uncle还没睡啊?在等我?” 蒋戎眨眨眼,嗓音有些嘶哑:“刚醒。” 纪天养凑近点亲他嘴唇:“因为我回来?” 蒋戎像叹息一样答应:“嗯……” 纪天养喜笑颜开抚摸摸他脸颊:“想老公了是不是?”他说着跨坐到蒋戎身上,扯下领带甩开外套一气呵成。 蒋戎拿鼻腔咕哝出一个音节:“嗯……” 小唐敲卧室门:“纪总?” 纪天养不耐烦:“你下班了,阿僖在楼下等你。” 阿僖现在只给纪天养开车,通常把纪天养送到上环后顺路捎上看护小唐一起回半山。 “那我把蒋少晚饭放餐桌上了喔。”小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他晓得纪天养要干什么,但老板们的事情管不了太多。 况且也不想耽误下班,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最近每天加班到半夜已经很离谱。 纪天养觉得这一晚蒋戎很配合,自己很尽兴,一切都很完美,第二天天亮才发现蒋戎睡衣领口好多血渍。 拎着睡衣怒气冲冲质问看护:“你怎么搞的?少爷发病不跟我说?” 他自以为的琴瑟和谐忽然变成一厢情愿,纪天养脑子发涨嗡嗡作响;问题是蒋戎不仅昨晚神志不清,现在还发起高烧。 纪天养自责之余不免迁怒他人。 小唐张口结舌一脸委屈:“您没给我机会说呀!” 纪天养把脏睡衣摔年轻看护怀里,转身快步跑回卧房,单膝跪床上俯身轻拍蒋戎脸颊:“Uncle,能听见我说话吗?……蒋戎,蒋戎?” 第103章 蒋戎感觉自己全身灌铅一样沉重,而且被架在火上烧,勉为其难掀开眼帘问纪天养要电话:“我手机……通讯录。” 纪天养火冒三丈呵斥正在给蒋戎测体温跟血压的看护小唐:“还测什么测?叫救护车!” 转而又将火气撒向蒋戎:“你都这样了还要手机!你要找谁?马特、贺少还是康语彤?有用吗?我一个人满足不了你?” 小唐结结巴巴辩解:“三、三十八度六……先吃颗退退退烧药……怎么样?” 纪天养捏眉心呼呼喘气让自己冷静点重新发号施令:“给Dr.单打电话,麻烦他尽快过来看看。” Dr.单是蒋老爷的家庭医生,有他在头疼脑热小问题不必去医院排队候诊。 蒋戎伸手朝纪天养方向,忽然换讲国语:“林教授,约林教授。” 纪天养开始以为蒋戎又跟自己要手机,身体不耐烦的往后闪躲,随即听见“林教授”才愣了愣凑上前追问:“林教授,帝京的林教授?” 蒋戎呼吸沉重,坚持对纪天养说普通话:“打给方树民,帮我约林教授。” 他说完等待两秒,眼里蕴出泪意嗫嚅:“老公……” 纪天养骤不及防心头一颤,满脸怔愣低头望向蒋戎面孔。 蒋戎脸上没精神、眼中没神采,脸颊不复往日丰盈,一味喃喃祈求:“老公,打给方树民……约林教授。” 纪天养讷然点头:“好,我这就找方树民。”说完想了想,继而柔声安慰:“Uncle没事的,你只是发烧,很快会好起来。” 他安抚过蒋戎,抿唇缓缓神继续支使小唐:“愣着干什么?快给单医生打电话。” 小唐一时没转过弯:“不是找林教授?” “林教授在帝京!你订机票前先让单医生过来!”纪天养满脸恨铁不成钢,起身去拿蒋戎手机时才想起电话里的通讯录早已被他清空。 “我丢!”蒋戎手机被无声摔在床上,纪天养改拿自己手机给公司助理打电话:“到办公室了没?到了以后开我电脑找一份电话通讯备份,然后把里面方树民和林教授电话发给我……林教授可能叫林卓良,差不多发音你找一下。” 他这边放下电话,小唐也已经联络上单医生,年轻看护手足无措看向老板:“纪总,……现在订机票吗?” 纪天养点头,但不等小唐再拿手机又就出言否认:“我做助理时若有你这份‘机灵’已经失业八百次。你不晓得要等我约好人跟时间?” 他边说边走出卧房给千里外蒋戎远在帝京的医生跟大学同学打电话。 林教授年纪很大,纪天养听说过这个人但没见过本尊,只知对方很忙碌,平常电话很难打通。 所以蒋戎每次联系对方都会找一位叫方树民的同学帮忙预约。方树民比蒋戎大一届,是蒋戎在帝京当交换生时的指导员。 纪天养先尝试给林教授打电话,确认打不通后转而联系方树民。 小唐见眼前情势紧张不敢偷闲,拿毛巾包冰袋给蒋戎敷额降温;看蒋戎被子底下似乎没穿衣裳,又去衣橱里拿干净睡衣。 蒋戎脖子往下有许多浅粉或淡红色斑斓吻痕,小唐扶他套睡衣时心里陡然生出愧疚,后悔昨晚没及时阻止纪天养“发酒疯”……否则今早也不会白挨一顿骂,真是少说一句话害苦三个人。 纪天养这边跟方树民沟通不太顺利,主要是对方听不懂爐港话。纪天养要把语速放很慢,一句话一句话跟对方确认是否了解自己在讲什么。 最后还是方树民灵机一动,说要不您讲英文吧,英文我能听懂;这才把俩人交流通道梳理顺畅。 纪天养说蒋戎只信任林教授,但听说对方年纪很大了,不晓得有没有退休。 方树民同样用英文回复:“我可以在校内网查一下,但就算仍旧坐诊,最快也要一星期才能约到教授的特需门诊,约到我给你打电话。Reg情况是否很严重?前段时间问我要大鹅,我觉他状态很好,还以为他已经痊愈了。” 纪天养这才知道蒋戎给许望山淘换那两只特种大鹅也来自这位方师兄出手相助;于是赶忙多说两句跟对方道谢。 但对蒋戎病情含糊其辞:“其实之前没有很好,一直有在用药;现在也没有很差,只是最近不舒服比较多,想让林教授帮忙整体调理一下。” 纪天养前脚挂断方树民电话,蒋老爷电话就无缝衔接打进来:“阿养,今早端木和给我打电话告状,我看时差你那边已经深夜就没打给你们。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有误会?” 纪天养揉脑门叹气,多往外走几步远离蒋戎卧房:“昨天和少来看Uncle,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说贺子旺的事情;结果害Uncle旧病发作……我跟他推搡两下。” “这孩子,怎么一把年纪没有半点分寸!”蒋志行在电话那头沉声抱怨:“有什么事不能等阿戎好一点再说?” 纪天养附和:“是啊,我也气这个。Uncle现在迷迷糊糊的还在发高烧,等下单医生会过来先帮Uncle退烧。” 蒋老爷唉声叹气:“真是辛苦你了,公司家里两头忙,还要兼顾商会。吃不吃得消啊?” 纪天养深受关怀眼框泛酸,情不自禁摇头放软嗓音:“我很好,没关系。Uncle让我联系帝京的林教授,我们过几天可能会去内地。” “啧……”蒋志行态度略显踌躇:“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回内地治疗,去那边不仅要住院还要喝中药,不知几时才能出来。你如果很忙,也可以把他送来北美跟我们在一起。” 纪天养语气为难:“Uncle比较信任林教授,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哦。”蒋老爷想了想:“好吧,那我跟他妈妈早点回去,正好跟你们一起过春节。” 纪天养点头称是,让蒋老爷敲定行程后告诉自己,他好去接机。 等结束这段通话回到蒋戎卧房时小唐已经给蒋戎穿好整身睡衣,身上还多套一件绒衫保暖。 纪天养知道蒋戎被子里什么都没穿,盯住小唐时眉头又皱起来:“谁让你——” 他想呵斥小唐“谁让你碰少爷?”但话没说完门铃就响起,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刚约了单医生,总不能让蒋戎光着身子看诊。 第104章 纪天养一早上心态崩坏好几回,到单医生跟他说蒋戎身体可能有问题时神经已经有点麻木。 他反问医生:“目前除了发烧还有什么问题?” 搞得单医生表情也有点尴尬:“就是发烧的问题,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发烧。蒋少现在不出门,基本排除细菌流感的可能;您这里中央空调恒温房,冻到发烧概率也很低。我现在很担心他身体机能出问题,最好马上去医院全面体检。” 纪天养拄额叹气:“是着凉,昨晚敞着被子出很多汗……” 医生蹙眉追问:“那为什么会出很多汗?我觉这个房间里温度很好啊。” 纪天养抬眼跟他无声对视足有半分钟才在医生毫无退意目光下直言:“我是蒋戎男朋友,我们正常发挥出点汗有问题吗?总之您先帮他退烧,我们最近就会去帝京继续治疗心理问题,到时候顺便体检。” 单医生听罢也把手拄到脑门上:“OK,您是蒋少男朋友,又是他法定监护人,只要你们后续有治疗计划,我就没什么好担心。” 送走单医生后纪天养拿手机翻自己行程表,然后打电话让秘书把电脑给他送到家里。 很快单医生的助理开车送来配药,小唐给蒋戎挂输液袋。 纪天养坐在蒋戎房里办公,一整天过下来每个人状态都恢复稳定;稳定的死气沉沉。 蒋戎退烧后经过几个小时深度睡眠让身体感受恢复很多,这一觉对他而言好像从前一天短暂失明时就已开始,中间产生过一些光怪陆离的梦魇,最终清醒时它们全都烟消云散。 一开始纪天养以为蒋戎睡醒后在看自己,但跟他对视几次后发现蒋戎其实在看他手边那根龙头杖。 于是纪天养把龙头杖放到蒋戎枕边:“Uncle,你快点好起来,四年后我把会长位置送给你,让你做真正的龙头好不好?” 蒋戎把龙头杖抓在手里冲纪天养微笑:“不用啊……你帮我对付贺伟诚也一样。” 纪天养失笑,表情有点无奈:“Uncle想要做会长,只是为了让贺伟诚吃瘪?” 蒋戎不置可否扬扬眉毛:“阿养,你想要做会长是为了谁?” 纪天养:“当然是为了Uncle。” 蒋戎主动伸手跟他相牵:“什么时候开始的计划?” 纪天养愣住,在他编造的谎言里他自己应该是最后一个知情,然后在又激动又忐忑的状态下“登基”。 但这一刻蒋戎黯淡无光的眼睛里好像忽然洞悉很多事情。 纪天养犹豫很久,蒋戎拉过他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从介绍许恩佐给我认识开始?还是我向跖跋冰示好开始?” 纪天养没甚自信的刻意跳过前一个假设:“玖叔很爱冰叔,他……对Uncle的做法不大认可。” 蒋戎笑笑:“我时间可能不多了,来不及做会长。不过没关系……你会帮我完成心愿,你不会让他一直得意下去,对吧?” 纪天养讷讷点头,随即表情震惊:“Uncle你在说什么?什么时间不多?” 蒋戎轻笑:“身体不允许,我大概需要提早去做长期疗养。老爸说你是他半个儿子,合讯交给你,比我给他找个儿媳妇还踏实。” 纪天养被他吓出一头冷汗,随后破涕为笑:“难道交给我Uncle不放心?” 蒋戎摇头,嘴唇擦过纪天养手心:“我放心,帮我订机票去北美吧,我去跟老爸一起养老。” “啊?”纪天养一懵:“今早你不是让我联络林教授?方树民已经帮我们约到下周去看诊。” “我有说吗?”蒋戎窘笑:“我居然不记得,那就去帝京。昨天流鼻血时忽然很害怕,很想快点去治病。”两分钟短暂失明忽然让他觉得看不见比死还可怕。 纪天养点头微笑:“没事,我会一直陪着你,Uncle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蒋戎的恐惧担心远非别人两三句话可以化解,但这会让他心理上更加依赖纪天养。 他不喜欢纪天养管他束缚他,但也很清楚纪天养不会害自己。 所以眼前这段时间见谁、不见谁,或者是不是被限制自由,就显得无关紧要。 方树民那边办事效率很高,很快通知纪天养说隔周周一就能看诊,让蒋戎周末到帝京,他在医院附近已经订好酒店。 纪天养把自己工作内容清理出半周,出发前给蒋老爷打电话汇报行程。 但远在西半球的蒋志行却表现不太乐观,他说那位林教授看诊节奏很慢,若去她那边住院搞不好半年打底,到时候不晓得阿戎会不会又要反对。 纪天养只能苦笑:“这两天Uncle情况好很多,这次发烧后反而好像清醒不少;也许只是做个身体检查,开点药调理一下。” 结果出发那天早上,贺子旺的跑车忽然从半路贴上来紧追不舍,全程按喇叭叫他们停车。 纪天养当然不会为他停车,但司机阿僖更不敢把车开飞起来。 迈凯伦跟他们的迈巴赫马力差不多,车重只有迈巴赫一半,于是贺子旺稳稳当当一路跟到机场,两方人下车差点当场打起来。 好在周末早上机场的停车场里人不多,纪天养让阿僖挡住贺子旺,自己带蒋戎和小唐先走一步。 贺子旺则让自己健身私教李锋拖住阿僖,他自己大步流星去追蒋戎,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叫:“阿戎……蒋戎!我只担心你健康跟安全,你跟我说两句话就好!” 蒋戎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脸上戴一只黑色大口罩,墨镜遮眼,纪天养圈住他后背快步往电梯间移动。 贺子旺眼看要追上时,纪天养把蒋戎推给小唐,自己转身隔在他们中间:“贺少你要兴师问罪等Uncle身体好一点再说。” 贺子旺之前大概跟端木和交流过,没有直接上前跟纪天养动手,隔两三步开外满脸苦情向蒋戎倾诉:“阿戎,你跟和尚说的话他不信我信!你告诉我多一点信息,我一定由头到尾查清楚给你个交待。求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蒋戎终于缓缓转身摘下墨镜喃声开口:“……旺仔,对不起。” 第105章 蒋戎终于肯开口让贺子旺脸上显出些许惊喜,但纪天养仍然横亘在俩人中间不肯挪开分毫。 贺子旺神色很复杂,抿唇露出一丝苦笑:“阿戎,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告诉我多一点信息好不好?” 蒋戎眼里陡然蕴出泪意,睫毛眨动间被泪水打湿粘成绺,让他一双黑白分明眼睛显得更加脆弱可怜:“你真的肯相信我?” 纪天养侧身单手搂住蒋戎,不让他再靠近贺子旺:“Uncle你冷静点,那个人是他亲爸,你……” “纪天养你别再挑拨离间!”贺子旺高声呵止纪天养说话,双眼泛红望住蒋戎:“阿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说过「爐港三少一条心,永远都是亲兄弟」阿戎我想帮你!” 蒋戎情绪波动泪意汹涌,把眼睛埋在纪天养肩头哽噎不止。 纪天养拍他后背安抚:“Uncle我们走吧,再耽搁会赶不及登飞机。” 贺子旺心里着急拔高声音:“阿戎!有什么事不能拿出来说清楚?你说我爸叫人绑架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告诉我,我去查他行程表,只要他做过,我一定还你公道!如果他没做,也不用一直被误解对不对?” 蒋戎抬头,半张面孔掩在口罩里,齉声齉气但条理格外清晰:“1996年,贺伟诚为了阻止合讯跟大堃地产合作开发南湾地块,绑架我掏空合讯流动资金。” 他声音不大但口齿流畅煞有其事,反倒把贺子旺给镇住。 贺伟诚毕竟是贺子旺亲爹,贺子旺找人蹲守蒋戎居所,飞车追逐,信誓旦旦冲到蒋戎面前,口口声声帮对方讨公道,但心里其实并不太相信真有其事。 所以他更要查清事实解开误会,蒋戎需要公道,他老爸贺伟诚也需要公道。 “儿子查老爸呵。”纪天养眼神轻蔑冷冷嗤笑一声。 这时阿僖跟贺子旺的朋友李锋也远远追过来,蒋戎主动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贺子旺反应过来又往前追两步:“阿戎,我一定会查清楚,你等我消息!” 蒋戎进电梯转回身时已经戴回墨镜,偎在纪天养身前没再做任何回应。 候机时纪天养一条胳膊揽住蒋戎让他在身边歇息,另只手默默拿手机在本地资讯网页上搜索九六年旧闻,大堃地产,南湾开发,绑票案…… 蒋家人对绑票案向来讳莫如深,纪天养是在千禧年之后毕业返港,跟在蒋戎身边久了才逐渐略知一二。 蒋戎刚刚给贺子旺的信息比他这几年听说到的还更清楚些。 “你搜‘兔面人劫盗案’。” 纪天养一愣,扭头看右手臂弯里蒋戎,蒋戎仍一动不动窝在他怀里;因为眼神被墨镜遮住,纪天养刚才还以为他睡着了。 “兔面人劫盗案”是九十年代轰动一时的系列大案。共有四名劫匪,作案时用卡通兔头面具遮脸。 他们九五年之前偷盗爐港豪宅,伤人;九五年后绑票富豪家眷勒索,九七年时在一起绑票案中四人全被击毙。 纪天养按蒋戎提示搜到许多专题报导,将他们每一起案件按时间顺序做梳理总结。 但由于蒋志行当年没有报警,专题报导里不包含蒋戎九六年被劫一案。 “啧……”纪天养小声咂舌,暗自思量这是一伙真正的亡命徒,以贺伟诚在爐港的身份地位,真会跟这伙人沆瀣一气? 要知这样一伙悍匪绝无可能被人全然掌控,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跟他们合作随时要有准备跟他们同归于尽。以贺伟诚的家底是要有多疯狂才敢跟这种人合作? 纪天养跟贺伟诚有交往,他觉得贺伟诚是一名谨慎机敏爱惜羽翼的懦商,若说他敢钻一些法律空子纪天养相信。 但要说贺伟诚触犯法律做大案,纪天养和其他人一样心里难免重新掂量。 纪天养眉头紧锁开新网页搜索“大堃地产”。这家公司名字叫得大,但规模一般;主要做居屋改造项目,零二年时停运清盘,老板方四火举家移民。 这些咨讯报导表面看不出任何异样,继续深挖不知要消耗多少时间。既然蒋戎一口咬定贺伟诚,其实还是从贺家那边调查最顺手。 纪天养神情复杂低头望向蒋戎:“Uncle,为什么你从前什么都不说?现在又选择不再隐瞒?” 蒋戎低声嗫嚅:“从前不想别人知道我有病。……现在瞒不住了,全爐港都看到我发病……抽得像条狗。” 纪天养连忙安抚宽慰:“没有全爐港,我们在会场里。那天会场内没有直播。” 蒋戎嘁声轻笑:“有什么区别?” 纪天养想再多说两句时,机场地勤服务员过来提醒头等舱、公务舱旅客登机。 小唐立即站起身推着三只登机箱往盏桥方向走,纪天养也只能暂且截断思路扶蒋戎登机。 他们早上十点多起飞,中午一点多钟在帝京落地。旅客们踏上栈桥时已纷纷发出惊叹:“哇!好美哇!”“雪团好大喔!” 小唐叫声最大,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趴在栈桥玻璃上不肯挪步:“纪总你看,那个屋顶上的积雪有一尺厚哎!”“蒋少,你从前在帝京上学,是不是经常看见下雪呀?” 蒋戎驻足跟他一起往灰霾色远方眺望,落地后自动切入北方语系给没见过世面的小唐念叨:“京雪珍贵比黄金,不见贵客不点头。” 小唐用蹩脚港普回应:“好湿,好湿!介系出自哪位代湿营鸡口?” 蒋戎摘下口罩朝他微笑:“我师兄,等下你就看见了。” 小唐回头又“哇!”一声:“蒋少你笑起来好帅,以后要多笑一笑啦!笑一笑十年少嘛。” 蒋戎点头,挽住纪天养胳膊继续往前走,小唐推行李车在后面追。 他们没有拖运箱,大部分人在等转台时蒋戎一行人已经走到航站楼到达区。 一名身高跟蒋戎差不多,梳寸头穿浅灰色短款羽绒服的年轻人扬手招呼:“阿戎!” 蒋戎脸上挂起笑容拉纪天养快走两步上前跟对方问好:“师兄,我又来麻烦师兄了。” 方树民伸手拍他肩膊:“哎好几年没见面了,我看看长高没有?” 蒋戎被他逗乐:“快追上师兄了。” 方树民举平手掌比量俩人头顶调侃:“嘁,还差半厘米。加油哈!”说完抬头仰视纪天养:“哇!这位高人,你助理呀?” 纪天养主动跟对方握手,拿英文介绍自己:“你好Dr.方,我是蒋戎法定监护人纪天养,您可以叫我Arther。” 蒋戎在旁边补充:“是我男朋友。” 第106章 纪天养当然爱听蒋戎管自己叫男朋友或者老公,但通常蒋戎在外人面前这样介绍自己都是用来挡桃花。 所以听见蒋戎说他是男朋友不仅没显出高兴,反而多打量方树民几眼。 小唐推车上前对方树民伸手:“代湿营你好,我是小唐,蒋少嘅男护师。” 方树民连忙跟他握手:“你好你好,我叫方树民。”继而转头问蒋戎:“谁是代湿营?你不会又拿我打油诗糊弄人吧?” 蒋戎歪头冲师兄扬眉讪笑不置可否。 “哎你可真烦人。”方树民嘀嘀咕咕抱怨,但脸上笑得很开怀,转身给大家带路:“你们带棉衣了吗?先去那边更衣间换一下,等下出门可冷了,零下十几度呢。” 三名爐港人从更衣间出来时全都换上棉服,进地下停车场时仍冻得缩起肩膀。 方树民也帮他们拖一件行李,边走边跟蒋戎叙旧:“上周给你约到林老师之后,她还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近况,我说我哪晓得,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你,只知你在爐港做生意。林老师说你还晓得做生意赚钱,应该问题不大哈哈。” 蒋戎点头附和:“还不错,只是最近几次发作不太舒服。” 方树民摇头慨叹:“哎,有不舒服就好好检查是对的,而且你真的很幸运。如果再晚一年,我跟林老师恐怕都不在帝京了。” 蒋戎浅笑表达恭喜:“师兄你终于出站啦?” 方树民研究生毕业后连博,然后进大学的科研流动站工作,磨到三十多岁终于功德圆满:“是啊,搞完手头最后一篇论文就能重获自由,赚大钱去了。” 蒋戎和纪天养齐齐向科学家道贺,小唐满脸稀奇追问:“做博士还不是赚大钱?” 方树民回头讪笑:“我薪水恐怕还没你高,你说呢?” “真假?”小唐瞠目结舌,满脸难以置信指着面前一辆沃尔沃C级轿车:“但是你这辆车很不错哇!我的薪水还开不起这样的好车。” 方树民拉开车门让蒋戎和纪天养先上车,自己带小唐去后备箱放行李:“这是我跟老板借的哈哈!是不是很意外?” 小唐满脸不可思异,等坐到车上仍锲而不舍追问:“代湿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博士哇?” 纪天养伸手拍自家看护后脑勺,拿爐港话提醒:“有没有礼貌啊你?” 方树民听懂短句,系好安全带朝后面摆摆手:“没关系,很多人对博士有误解。” 然后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对身旁小唐解释:“俗话说莫欺少年穷,你别看我现在薪水不如你,等我去创业……还可以更穷!” 小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贴在车门上欣赏外面像鹅绒一样的大雪花,嘴上对方树民调侃:“博士大人,你不要欺负我读书少喔!” 蒋戎把车窗按开一条缝隙,用力呼吸冰雪气息:“师兄之后有什么打算?” 方树民:“我计划回老家做一个生态园的项目,已经谈好投资,转年开春正式启动。林老师这次大约是真要退了,只是不晓得会不会留在帝京养老,等明天见面你亲自问问她。” 蒋戎叹气:“说起来算我幸运,若能让林老师送走我这位病人,也算善始善终。” 方树民哂笑:“是送你痊愈出院,不是送你走啊哈哈,哎……你这中文也是该回炉重造一下。” 蒋戎也笑:“是啊,该好好学习。” 他们从顺义机场一路向南往市中心开,小唐坐在副驾上一个劲惊叹北方大雪好美好壮观,帝京好大,马路好宽。 蒋戎几乎全程沉默,进四环时终于开口问方树民:“师兄下午有没有空?我想回学校看看。” 方树民点头:“有空啊,接你就没打算着急回研究所。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帝京下大雪时哪里最美?” 蒋戎浅笑:“记得,皇宫最美。” 方树民:“有没有兴趣逛逛?洗涤心灵。” 蒋戎欣然点头:“好啊。” 纪天养虽然能用英文跟方树民沟通,但对方跟蒋戎讲普通话聊天总让他觉得难以插嘴,直到四人走进金瓦红墙的皇宫旧址仍没机会发表个人意见。 方树民找一块雪多人少的宫院,把手机塞过来:“麻烦帮我跟阿戎拍几张合影。” 他很自然的把胳膊搭上蒋戎肩膀,笑容灿烂;蒋戎也难能可贵露出清澈笑脸。方树民:“记得一起说茄子哈。” 纪天养随意按两下快门,上前规劝:“Uncle,早点去酒店休息吧,明天还要看医生。”然后用英文告诉方树民:“Reg最近病况很不稳定,走太多路会吃不消。” 方树民表情微窘连忙点头:“哦好,那不逛了,这就送你们去宾馆。” 路上方树民仍然兴致勃勃说晚上带他们去帝京大学吃铜锅涮肉,但蒋戎等到天黑也没见师兄回酒店接他们。 问纪天养才知道对方研究所突然有事,师兄已经提前回郊区,说要第二天下午才回来陪他们去见林教授。 蒋戎目光怔愣盯住纪天养许久:“你骗我的吧?下午办入住时你单独去跟方师兄说话,你赶他走?” “我没赶他。”纪天养笑着站起身,但不着痕迹挡住客房门口:“Uncle,你在帝京的前男友是方树民?你坚持要来帝京看病是为了见他?你觉得在帝京我跟人沟通有问题,所以没办法盯住你?” 蒋戎掩面苦笑,继而越笑越大声,缓缓退回卧房床边,最后倒在床上蜷缩身体好似发疯一样放声大笑:“老公……老公!我、他、妈的!居然有个老公!哈哈哈哈哈哈!” 纪天养脸色铁青扳他肩膀,双臂撑在蒋戎肩侧,由上至下逼视:“对,我是你老公,所以我会管你,不会放你再跟别人搞暧昧。” 蒋戎撤开脸上双手露出满面泪痕,他伸臂搂住纪天养脖颈按向自己:“纪天养你疯了,你也疯了,喝醋喝疯了!” 又哭又笑表情不像正常人的蒋戎手脚并用攀住纪天养身体,猛地使力把人扳倒在床,他骑到纪天养身上,低头跟对方热烈亲吻:“那就一起疯吧……永远陪着我,陪我疯下去。” 第107章 “发疯”的闹剧把纪天养和蒋戎双双耗到劲疲力尽才算告终。 纪天养看蒋戎满脸疲惫摊在床上一动不动,很好心的点根烟放他嘴边。 蒋戎就手吸一口,然后侧过头来全呵到纪天养脸上。 纪天养眼含柔情笑吟吟摸他脸颊,然后自己也吸一口香烟:“Uncle,你觉不觉得我们越来越合拍?” 蒋戎伸手捏过纪天养指缝里半支烟占为己有,目光朝天花板方向,眼神很空泛:“我们一直很合拍。” 纪天养指尖流连忘返般延蒋戎耳畔肩膀手臂来回游移着喃声慨叹:“我们明明已经很合拍,可你还是到处寻找新鲜感,你在找什么?灵魂伴侣吗?” “你在羞辱我?”蒋戎轻笑转头睨过来:“我不在意的,爐港有几个男人会羞耻自己做渣男?等我死后把这句话刻在我墓碑上,说不定会有很多陌生人来拜我。” 纪天养被他逗笑,但眼中藏不住醋意:“来帝京还没看医生你状态已经在好转,还说不是来见特别的人?” 蒋戎在床头烟灰缸里捻熄烟头冲他勾勾手指,然后像传递秘密一样附耳低语:“我在帝京喜欢那个人不是方师兄,是林教授。” 纪天养听完耸眉窘笑:“Uncle你又捉弄我,我知道林教授年纪很大咯。” 蒋戎勾起嘴角:“冰哥年纪也不小。” 纪天养终于笑不出来,接下来整晚如哽在喉,晚饭都没咽下几口。 想林教授想得半夜十二点还睡不着,蒋戎侧身靠过来,指尖捏一片地西泮:“你还不睡啊?你不睡我先睡了哦。” 纪天养眼珠泛红,表情不甘又愤恨:“你为何要这样?是否一定坚持到盖严棺材板那天才能收心?” “这句也写在我墓志铭上。”蒋戎呵呵闷笑两声把手里地西泮掰两半,一半丢进自己嘴里,另一半塞纪天养口中:“失眠很痛苦嘅,别说老病友不关照你哈。” 纪天养第一次服用处方助眠药效果斐然,明明依旧心塞烦躁,但好像一眨眼工夫天就亮了。 蒋戎则在他睡后又给自己补一片才安然入梦。 第二天方树民午饭时间后才来酒店接蒋戎一行人前往京大附属医院。 蒋戎在路上顾意当着纪天养的面问师兄:“昨晚不是说好去吃铜锅涮肉?怎么后来放我鸽子?” 方树民哦一声,大而化之规劝:“听说你这几天为了腾出时间来看病工作挺辛苦,你又不差几口肉吃,有时间不如多休息。” 蒋戎点点头:“今晚争取补回来。” 纪天养今天把全副心思放在林教授身上,再看方树民已不像之前那样刺眼;但直到面见林教授才知蒋戎的玩笑有多离谱。 林教授诊室门口小块电子屏上滚动播放其个人履历,大名林卓乡,是一位七十六岁的老太太。 老人家雪白长发在脑后团个髻,个子瘦瘦小小的头顶仅到蒋戎肩头,蒋戎看见对方脸上露出乖巧微笑:“林老师,我又来了。” “来了就进来坐坐吧,你再晚来几个月我就正式退休了。”林老教授说着爽朗轻笑一声:“真是……爐港仔,没事不晓得来看看我?” 诊室房门合严,小唐站在门口电子屏跟前感慨:“北方就业压力好大,七十六岁才退休。” 方树民去休息区接两杯纯净水分给两位外省友人,顺便告诉小唐:“林教授是退休以后返聘回校的,不是人人都这样。” “哦!”小唐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指上头挂牌问方博士:“我看到这个特需门诊,是指有特殊需要的门诊吗?为何不是心理科?” 纪天养对方树民道谢后睇向自家员工:“小唐,能否安静几分钟?Dr.方不是答题器。” 私家看护表情尴尬咧咧嘴角:“sorry啊方博士。” 方树民哂笑摆手:“没关系,林教授每天只看诊两位患者,我们大概要等很久;所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聊。” 诊室内蒋戎坐到沙发上,林教授递给他香烟跟火机,再沏上一杯茉莉花茶,两人比祖孙会面更多几分默契与自在。 从蒋戎这些年在爐港工作生活闲话聊起,慢慢切入正题。 蒋戎累了就踢掉鞋子侧卧在沙发内,林教授给他拿条毯子盖身上:“你眯一会儿,我给你把把脉。”俨然一副身心共治中西医并举的架势。 中间蒋戎确实睡着个把小时,林卓乡老太太出门问小唐要蒋戎日常药单跟用量。 直到下午五点多钟首轮谈话才正式告一段落。最后林教授自己点上根烟跟蒋戎相视苦笑:“阿戎啊……听得出来你现在很孤独,心里的恐惧找不到出口释放,你不想父母为你忧心,也不信任现在的男朋友。朋友的关系也不好处理,啧……那你信不信任我呀?要不在这边跟我住一段?” 蒋戎揉搓泛酸双眼:“不想住医院,您宿舍租给我。” “宿舍租给你我住哪里?”林老太太吸一口烟轻声哼笑:“还能开玩笑,你也很了不起了。” “您宿舍不是三居室吗?”蒋戎撇撇嘴:“我去帮您喂猫。” “猫都不在了哦!”林卓乡表情显出几分哀伤:“去年把最后一只老六送走我就不再养了,怕将来让它们送我,万一把我吃了,多吓人。” 蒋戎哭笑不得:“怎么会?” 林卓乡摸着发鬓略作思考:“首先……阿戎你的问题很庞大复杂。我不是说心理问题,就单纯你这十年的境遇,客观点讲,不论什么人遇到也不会处理得更好了。这么多事情,这么大的压力你一个人默默扛了十年,让你没办法信任别人很正常。因为无论你父母还是男朋友,或者朋友,你说给他们听,他们也帮不了你很多。” 蒋戎点头:“我知道。” 林卓乡继续道:“所以你可以偿试信任一些局外人,比如我,或者你师兄方树民。你可以把我们做为倾诉对象,先释放一部分压力。” “其次尝试跟负能量做正面沟通——把贺伟诚约出来,开诚布公谈一次,你做不到就让你男朋友去谈。他们一个新会长一个老会长,应该不难见面。让那个老头子说说他到底多恨你,也让你男朋友告诉他,你们有多恨他。哪怕最后打一架都行,谈不拢就斗到底,毕竟你还年轻。万一也许事情跟你推测有出入,那咱们就得再想一想,换条路重新走。” 蒋戎窘笑:“他不会配合的。” 林卓乡弹烟灰撇嘴:“那就告诉他,等他死的时候你去他公司楼下放鞭炮发红包。打不过他难道还活不过他?这点志气咱们是要有的。” 蒋戎老太太无厘头出招逗得破涕为笑,虽然笑得有点勉强:“也不是不行哈。” 第108章 纪天养、小唐和方树民被邀请进林教授诊疗室时都被眼前污浊空气惊呆。 蒋戎手上最后一根烟还没抽完,快八十岁的老太太刚掐断的烟头仍有红色火星闪烁。 林卓乡首先给几位年轻人展示以往药单,用红色圆珠笔像批改作业一样从上面划掉一半:“这些停掉,没用的别吃了。” 然后拿出另一叠单据递给方树民:“带他们去缴费,一小时后去药局取药,先喝点中药调理一下肠胃。明早九点之前带蒋戎空腹来体检,然后等我电话。我给你们打电话再挂号哈。” 纪天养身体微微前倾听得很认真,听林教授言简意赅交代完毕连忙用英语请方树民帮忙传话:“蒋戎肠胃还不错,是不是先开一些神经舒缓类用药?还有……体检结果大概几天能出?” 林卓乡抬头瞥他一眼,用英文直接回复:“体检结果最快三天,最慢五天,总之要留在帝京喝中药。肠胃好不好我会看,反正没有他肺子好,行了交钱去吧。” 这个态度让纪天养一脸吃瘪跟小唐对忘,小唐噤若寒蝉,等出了门才小声吐槽:“这种态度在爐港一定会被投诉。” 方树民神情莞尔:“林教授的科室挂到就是赚到,你还想投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爐港服务意识比较强。”小唐说完笑嘻嘻接过单据去缴费区排队。 蒋戎在医院大堂开阔处驻足,跟方师兄讨论晚上去哪里吃涮肉。纪天养到一边去给蒋老爷打电话汇报治疗情况。 蒋志行在电话那头听他说完重重叹一口气,声音似乎很无奈:“是这样的啦,有事没事先服中药。啧,其实当年我们已经辗转几家医院治疗半年多,阿戎都好得七七八八才遇到林教授。就像饿肚仔吃七个饼刚好吃饱,非说因为第七个饼特别管饱多少有点牵强。但阿戎信任她,就先吃几副药喽。” 纪天养低声附和:“我也这样想。我看这边看诊节奏不算很快,如果不必住院我们可以两边跑一下试试看。” 蒋志行:“嗯,我和蒋太后天飞机回爐港,到时候让阿聪过去帮忙,你如果工作有事情忙就先回来。阿戎只要他自己开心怎样都行,大病慢治,不必太急切。” 纪天养收线后小唐刚好交完钱,三人跟方树民去地库开车。这次方树民换一辆更平民的马自达轿车,小唐连忙追问:“方博士,这辆车也是您跟老板借的呀?” 方树民朗声大笑:“这是跟我学生借的。” 小唐捂脸:“您上有老板,下有学生,就不能自己买一台呀?” 方树民:“我原来有一辆,是你们来得不巧,我因为明年回老家,所以提前把车给卖了。” 小唐这才表达释然,否则都不知道读书还有什么用,将来不知该用什么心态教小孩要好好学习。 纪天养暗自摇头,很想感慨一句“小鸟怎会知道大雁怎样飞翔”,但实在想不起来相关那句成语,最后只能作罢。 方树民开车将近一个钟头带他们到帝京大学校园里找一家老牌涮肉馆。 因为正赶在下课时间,四人只能站在门口和几名学生教员一起排桌。 蒋戎目光往校园步道方向眺望,对师兄低声感慨:“从前还觉得这里有点土,后来去得地方多了,反而觉得这里风景很好。” 方树民啧声叹息:“是啊,我的青春啊……整整十二年啊!全都挥洒在这里,等回老家做农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回来。” 他说完拿手机出来给蒋戎看里面存的照片:“给你看我的生态园,很大,超级大哈哈!” 蒋戎点头:“很漂亮。” 小唐抻头过来:“荒山野岭喔……” 方树民这两天已经跟多嘴小跟班混熟,回手轻拍他脑门:“发挥一下想象力,看到它的未来。” 小唐夸张的瞠圆双眼:“哇!高楼大厦,飞机高铁,好壮观!” 方树民哭笑不得扒拉蒋戎:“这小子……你快把他辞退吧。” “好喔。”蒋戎从善如流点头。 小唐连忙双手全合十讨饶,说自己在爐港遇到的博士每一位都高高在上,因为方博士特别亲切所以才话多。 纪天养捏捏小唐肩膀让他转身,放平和心态对自家员工中恳指点:“博士跟博士不一样的,有些人只把博士的名头当文凭,用来找高蒋工作赚钱。也有一些博士会做圣人。生态园不是个小菜园,那么大一块地真正做起来不仅会带动一方农牧产业,甚至有可能振兴旅游业,这么大的项目别说你,就算是我们合讯科技也不敢轻易去想的。” 他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既显语重心长,也让方树民听懂自己善意。希望借此化解昨天因他吃醋发生的不太愉快的沟通结果。 方树民听他说完果然显出一脸欣慰:“圣人差得远着呢,不过做为我老家县里唯一的Dr.,还是希望能为老乡做点贡献的。” 二人解除误会后交流活跃很多,一顿火锅吃下来已经能够把酒言欢。 蒋戎看在眼里但不予置评,不过后面两天跟纪天养相处温和许多,再没出言讥讽或挤怼对方。 他做完体检第二天家里保镖阿聪赶到帝京,纪天养踌躇了一整天,最后决定先一步回爐港处理商会事务,但说好顶多两三就回帝京继续陪伴蒋戎。 蒋戎欣然点头,麻烦方师兄替自己送纪天养去机场。 俩人事先没商量,但纪天养很默契的提前准备一张十万元支票赠给方树民,委托对方代为照顾蒋戎。 方树民面色腼腆晃晃手里票单:“好吧,等阿戎回去时我再把治疗剩下的费用还给他。” 纪天养连忙摆手拒绝:“不够您再跟我拿,千万不要跟他说,不然他会责怪我小气。” 方树民哈哈笑两声不再多跟他客气,面带笑容目送纪天养进航站楼后拿出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划开接听键。 林教授略显沉重的声音从听筒传入耳中:“方树民,你现在跟阿戎在一起吗?” “没有,我在机场送他男朋友登机。”方树民实话实说。 林卓乡:“哦,那你明天下午两点钟带阿戎来我科室。” 方树民痛快答应:“好的没问题。林老师,是不是阿戎检查结果出来了?那我要不要提前补个挂号?” “不用,直接过来吧。阿戎那个结果有点问题……不太乐观。 * 【作话】 开始洒狗血了昂 第109章 纪天养三天后从爐港回帝京时蒋戎已经住进医院。他飞机落地后给蒋戎打话,蒋戎算算时间,说正好我喝完下午茶,来陪我在花园里散散步吧。 帝京冬季温度很少升到零上,花园里连松树上都扑一层雪粉,看不出半点绿色。 蒋戎身穿一件长到脚踝的黑色厚羽绒服,脚踩翻毛棉皮靴。 纪天养离老远就看见医院正门大门口底下立个黑乎乎圆滚滚身影,计程车开到跟前才认出来是蒋戎。连忙结帐推门下车:“你怎么站这里?风好大啊。” 蒋戎抬手往后推推风帽:“怕你迷路找不到我。”说完耸眉冲纪天养浅笑。 纪天养也跟着笑起来:“这家医院的确有点大。” “是喔,门诊楼、科研楼、住院楼,神经外科泌尿科……进错就像走迷宫一样。”蒋戎低头咕哝着伸手在自己左边外衣兜里掏两下,扯出一只塑料袋递给纪天养:“我的下午茶,特意给你留一块。” 纪天养拎起来细看:“这是什么?” 软塌塌塑料袋里是乱糟糟带碎屑的一团。 纪天养问完摘下鹿皮手套剥开塑料袋放鼻子底下闻。 “酥皮甜饼,好东西,吃吧。”蒋戎正在掏另一只棉衣口袋,随口支应着捏出烟盒跟火机,衔一根香烟背风点燃,呼吸中立即缱绻出淡青色烟雾。 俩人沿步道慢悠悠晃进一片有树跟灌木的开阔地,春夏季这里应是片明艳花圃,可惜眼下时节不对头,只有脚下嘎吱作响的冰粒雪粉作伴,放目向前无论远近瞧不见半点亮色。 纪天养看蒋戎心情不错,自己的心情也由忐忑转坦然,就冷风吃完一块酥皮饼,笑眯眯调侃:“Uncle我的茶呢?” 蒋戎双手插在棉衣兜里,唇间衔香烟口齿含糊:“什么茶?汤药啊?……药局里有啊,你喝不喝?” 纪天养笑眯眯的歪头侧目打量他面孔:“这家医院没人管病人出来抽烟呀?” 蒋戎没戴眼镜,双眼微眯斜睨过来反问:“管什么?我又不是来治肺癌。” 纪天养戴回手套,举止亲密揽住蒋戎肩膀:“外面好冷,我陪你回病房呀?” “出都出来了,多吸两支再回去。”蒋戎说着把烟头插进一撮半人高积雪里,再点燃一支。 纪天养笑嘻嘻跟他抬扛:“不是没人管你吸烟?为何不在房里吸?” “痴线……房里当然有人管呐。”蒋戎哼笑两声,走到小径尽头转个身带纪天养在雪地里继续兜圈。 纪天养被当面贬损智商反而笑得很开心,蒋戎脸色依然不佳,但已经很久没用这样放松神态跟他说话。可见林教授的中药跟谈话并非全是虚招。 等蒋戎吸完第二根烟,纪天养再次提意:“我陪你回房里吧?” 蒋戎不疾不徐在雪堆上捻熄第二只烟蒂:“不急,等你走了我再上楼。” 纪天养不明所以:“我陪你上去不行吗?现在仍在探视时段。” 蒋戎撇嘴摇头:“楼上有护士走来走去不方便。” 纪天养更觉古怪:“不方便什么?” 蒋戎停下脚步,转身扬起面孔,夹带一股烟草味跟他亲嘴。 唇分后亮出个莞尔笑晏:“不方便谈恋爱。” 纪天养欣喜展颜,笑容满面吻来回,好似这一吻已让他期待半生,极其热烈而沉醉。 直到蒋戎身上发出嘹亮的嘀嘀电话铃响俩人才双双清醒。 蒋戎在纪天养疑惑目光中抬起左手,露出手腕上一只塑料电子表接电话。 凶巴巴女性声音从电子手表里传出来:“蒋戎你又跑哪去了?” 蒋戎:“当然在楼下散步啊,美女你不是能看到定位?” 女护士:“我是问你要散多久!等下冻感冒明天怎么手术?” 蒋戎理直气壮反驳:“我在跟男朋友约会啊,一个吻三千大卡热量,怎么会冻感冒?” “你——”女人被他气得哽住话语,隔两秒声音更大吼过来:“再给你十分钟,马上回来!” 蒋戎噗一声乐不可支回复:“好的美女,知道了美女。” 纪天养跟他一起嘻嘻哈哈乐开花,像两名逃课谈恋爱的中学生,调皮幼稚但自得其乐。 等蒋戎挂断通话,纪天养伸手拨弄这块塑料手表:“小天才?这什么啊?” 蒋戎举起手腕亮给他看:“小天才儿童电话手表,没见过吧?林老师送我的,能定闹钟提醒写作业。” 纪天养啼笑皆非,但很快脸色变回谨慎:“明天做什么手术?之前怎么没人跟我说?” 蒋戎摸摸自己鼻翼:“我这里长了个息肉,所以经常流鼻血,明天做个微创手术切掉,以后就好了。你在爐港给我打电话时我爸妈肯定在旁边监听,不想吓到他们。” 纪天养瞠目结舌,把手掌按在脑门上哭笑不得:“我们来这里好像不是治这个喔……怎么一下调理肠胃,一下又做手术?” 蒋戎回手指向医院大门方向:“傻猪,你看那里,跟我读——综、合、医、院。当然哪里有问题治哪里喽!” “知道啦……”纪天养低头亲吻蒋戎脸颊,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好像被降智了一样。 俩人沿冰雪步道转第三圈时凶巴巴女护士再次打来电话质问:“蒋戎你怎么还没回来?” “哎……”蒋戎支唔两秒忽然耍赖:“美女,我想今天回家住一晚。” “回家?”女护士声音拔高:“爐港人,你回家要先办出院呀!” 蒋戎:“我说回酒店那个家,你看定位,离这里只有五百米。” 女护士严词拒绝:“那也不行。你不要异想天开,快点回来,马上!不然我告诉你主治医生,取消你明天这台手术你可别后悔。” 蒋戎抬手凑近电话商量:“哎呀,美女你通容一下嘛。不就是今晚八点钟以后不吃东西不喝水,我记得啦!” 女人气得直接挂断电话。 蒋戎反手挽住纪天养:“走吧,她同意了。” “你你……你确定?”纪天养满脸都狐疑。 蒋戎拍他胳膊安抚:“放心,她人很好的。” 纪天养表情游移不定:“Uncle,你是不是在害怕啊?” 蒋戎拧眉拍他一巴掌:“你到底走不走?” 走当然是走的,纪天养觉得外科小手术在哪里做都一样,况且不急一时。既然蒋戎临阵胆怯不做也罢。 俩人走到大门口时手表电话再次响起,这回是蒋戎外科手术的主治医生:“喂?蒋戎,刘护说你要回酒店?” 蒋戎立即信誓旦旦保证:“王大夫,我明早八点钟前肯定回来。” “哦……”王姓男医师犹豫片刻:“我做主折中一下吧,你今晚八点之前回来,不行的话你这台手术只能重新约时间了。” 蒋戎这次很痛快:“成交。” 纪天养再次目瞪口呆:“这也能讨价还价呀?” 蒋戎面露得意微笑:“怎么叫讨价还价呢?这叫人性关怀,宾至如归。” 第110章 蒋戎回酒店脱下又长又厚羽绒服,露出里面一身浸满消毒水味的蓝白条纹病号服。 纪天养有点惊讶,上前两步捻他衣料:“里面穿这么单薄?” “外面那件厚。”蒋戎自顾自拉开衣柜拿东西,拎几件瓶瓶罐罐直奔浴房并告诉纪天养他要去泡澡。 纪天养一反常态没黏蒋戎共浴,他磨磨蹭蹭挂好外套,等浴室里传出哗哗水声,放轻手脚出门去隔壁找小唐。 小唐看见老板大感意外:“纪总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会在医院多陪陪蒋少。” “蒋少也回来了。”纪天养说着伸出手:“他体检结果怎么样,拿给我看看。” 小唐轻咧嘴角,表情有点尴尬:“体检报告在医生那里,说是等出院才给。” 纪天养皱眉:“体检报告而已,为什么要等出院才给?你没去找医生问清楚?” 小唐无辜摊手:“这边规矩就这样嘛……我也没办法。而且帝京医生好凶喔!” 纪天养咂舌,好似在埋怨他很没用。小唐的表情则更加无可奈何。 北方天气干燥,蒋戎在浴缸里多放两颗润肤精油球,不算宽阔的空间里充满甜蜜花草香。 他下水前给自己点根烟,等纪天养推门进来时被扑面而来的烟草味跟花香冲得脑门一紧,连忙打开通风扇。 纪天养皱眉上前:“怎么洗澡还抽烟?” 但不等他弯腰伸手,蒋戎就把香烟换另一只手,并强词夺理:“这是自由的空气。” 纪天养讪笑着坐到他浴缸沿上旁敲侧击:“他们要剥夺你自由,让你长期住院?” 蒋戎把香烟放嘴边时顺势摸摸自己鼻梁:“这个手术做完再住三五天。” 纪天养讪笑:“这种小手术我们回爐港做也行,说不定还不用住院。” “钱都交了。”蒋戎讪笑嘟囔一句,慢悠悠把烟抽完,烟头交给纪天养处理:“住在这里像度假一样,林老师每天来陪我聊天,你们不用担心我。” 纪天养讷然点头,轻轻叹口气:“Uncle,我们也移民吧……去个没人认得我们,让你感觉不到压力的地方。” “好啊,等你卸任会长以后。”蒋戎今天格外随和。 纪天养越发仔细打量他神态:“Uncle,前几天的体检结果怎么样?” 蒋戎撩一把温水在脸上揉搓:“还好。” “还好?……”纪天养一脸不明所以苦笑:“还好是有多好?” 蒋戎指自己鼻子反问:“不是检查出要做这个手术?” 纪天养张开嘴巴却不晓得怎么说,蒋戎的样子让他莫名感觉对方在隐瞒什么事情。 怔住两秒后站起来:“Uncle我帮你去拿睡衣。” 蒋戎微笑提醒:“你裤子湿了。” 纪天养往屁股后面摸一把,上面粘着蒋戎的沐浴泡沫。 “我这就换一条。”他说着弯腰在蒋戎粉润嘴唇上亲一口。转过身后仍旧满脸狐疑。 纪天养合上浴室门直奔玄关衣柜,从外到内翻找蒋戎羽绒服衣兜,掏出蒋戎手机查看通讯记录。 他想蒋戎心里肯定藏了些事,不是帝京新情就是爐港旧故。 蒋戎手机被洗掉信息记录后还没用多久,通话跟信息都不多;除开电信广告只有几位熟人通话。 本周内和小唐、阿聪的通话最频繁,不过每次通话最多不超过三分钟。 和方树民通话三次,每次十分钟多一点。 和纪天养每晚通话三十分钟左右。 但有一串未命名号码同样每晚通话,且一小时起步……纪天养掏出自己手机直接核兑贺子旺号码。 紧接着纪天养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暗自后悔上次没直接给蒋戎换张电话卡。 所以这次再没犹豫,动动手指把蒋戎电话关机塞在床垫底下。然后若无其事开箱给蒋戎拿睡衣睡裤整整齐齐摆在枕边。 蒋戎穿毛巾料浴袍从卫生间出来时纪天养正背靠床头玩那块小天才电话手表,蒋戎弯腰凑近幽幽开口:“小朋友,手表好玩吗?要不要叔叔也送你一块?” “好哇。”纪天养抬头举起电子表:“这上面说同款可以配对加好友。” 蒋戎直起身,拿浴袍衣袖擦拭耳边水渍:“等我出院了这块送给你。” 纪天养笑眯眯搂住他腰背拖到床上亲吻,待两人气喘吁吁渐入佳境时,纪天养不忘看一眼电子表上时间:“时间还早……Uncle,我好想你。” 蒋戎窘笑反问:“时间来得及才想?” 纪天养扔开手表扯开衬衫顶扣,双手迫不及待摸到蒋戎浴袍下面:“时间紧张就抓紧时间,Uncle跟护士吵架都要带我回酒店难道只为洗澡?” “为了让你好好谈一场恋爱。”蒋戎笑眼弯弯仰起脸跟他接吻,双手继续替纪天养解细细小小的衬衫钮扣。 两小时后保镖阿聪拎两大提快餐盒从外面回来,里面全是蒋戎指定拣选的京城名菜。 显见蒋公子这几天生活很滋润,虽然住在医院里但从不吃病号饭,有自家保镖跟看护当跑腿,为他一日三餐奔波四方。 小唐帮他们摆餐盒时说:“纪总,京城八大楼我们已经吃到第七家。” 蒋戎在旁边点头,告诉纪天养:“这顿是安福楼。”说完耸眉问旁边帮忙分筷子的阿聪:“你有没有问招牌菜是哪个?” 阿聪拿手背蹭蹭眉毛,嘶声吸一口气,在桌上寻觅一遍没找到目标,弯腰在餐袋里掏出一盒打开,里面细细碎碎炒在一起,酱油色重看不出什么东西。 职业保镖抬起手,讲解动作有模有样,可惜内容马马虎虎:“鸡米锁,有鸡肉……海参和什么鱼,好像是鳝鱼,饭店伙计说有点咸,拌饭好吃。” 蒋戎从善如流舀一勺放米饭上,但尝过之后觉得并不合胃口,于是立即放弃这道炒碎肉去探索其他新滋味。 纪天养言笑晏晏慨叹:“林教授说帮Uncle调理肠胃,效果可真立杆见影。” 蒋戎闷头挑菜吃:“难得来一趟,也不晓得还有没有下次……你也多吃点。” 纪天养陪笑安慰:“就算林教授退休了我们也可以来帝京旅行。Uncle想吃京菜我们随时都可以来。” 蒋戎点头没再往下言语。 待他们饭菜饱足已经七点多钟,阿聪和纪天养一起开着租来的临时用车把蒋戎送到住院楼楼下。 纪天养想送他上楼但被蒋戎拦下:“算啦,已经超过探视时间,你送到这个门口跟送到电梯门口没区别,隔块玻璃而已。” 蒋戎朝他们挥挥手,推开住院楼玻璃门走向电梯间。 电梯门滑开后轿厢内侧贴有引导标识,由低到高按序排列:骨创伤与外科住院部、内分泌与心脑血管住院部、呼吸疾病住院部、肿瘤与脑外科住院部。 蒋戎伸手按向最上面那层按钮。 第111章 蒋戎推门进自己病房看见林卓乡坐沙发上有点意外:“林老师您怎么来了?” 林教授:“你明天做穿刺检查,我担心你紧张,所以过来看看。” “不是做全麻?”蒋戎笑笑:“全麻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紧张。” 他一边说话一边脱掉羽绒服挂门后,在伸手进内衬兜拿手机时表情苦涩怔在原地。 林卓乡表情疑惑,起身走他跟前询问:“东西丢了?” “他又把我手机拿走了。”蒋戎说完重重叹一口气,神情很无奈。 林卓乡拍拍他胳膊以示同情,这时门外有女人高声说话:“蒋戎回来了吗?”话音落下才过来敲门。 蒋戎正站在门口,顺手拉开门支应:“我回来了。” 体态高挑干练的女护士语气凶巴巴但脸上带笑:“回来了呀?挺准时嘛!”说着看见林卓乡也在屋里,连忙笑眯眯打招呼:“哎呦,林老师也在,哈哈。您这位病人可真不听话,明天手术了今天还跑出去谈恋爱!” 林教授背手笑呵呵点头:“哎,小手术,不影响。” 女护士跟他们一起走进病房开始叮嘱术前准备:“现在开始不能喝水吃东西了哈!我看看你壶里的水有没有倒干净……哎,不用紧张,全麻微创,你眼睛一闭一睁,比睡觉还快就做完了。” 蒋戎讪笑点头:“晓得,王大夫说过了。” 女护士腋下夹个记事本,拿起来看一眼:“蒋戎你明天上午排第二台,估计九点来钟上台,早点睡哈。” 林卓乡在旁边附和:“对,早点睡,睡不着吃一粒地西泮。” 蒋戎摊手:“已经不能喝水了喔。” 女护士低头看手表:“还有一分钟八点,你听林老师话,快把药吃了。” 实际上已经快到八点十分,蒋戎讪兮兮去床头柜拿药吃,然后踢掉鞋子钻进被窝。 女护士查完房笑呵呵转身对林教授提议:“林老师,我查完其他病房就下班,顺路送您回宿舍,您等我一会儿哈。” 林老太太点头:“好,谢谢你呀,我在这边等你。” 女护士离开后林教授拽把椅子坐到蒋戎床边:“你有没有想过跟他分手?” 蒋戎眉头轻蹙垂眸认真思考许久才道:“算啦……我们认识很多年,他很爱我。” 林教授直言:“你怕他啊?” 蒋戎抿唇踌躇:“有点……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感情问题。而且如果我很快会走,何必多伤害他一次。两败俱伤家里跟公司都会乱套,到时候让我七十岁的老爸怎么收场?” 风烛残年阅历丰富的林教授摇头叹息:“也许只是良性囊肿,那样你还会有很多时间处理问题。如果检查结果是良性,你会积极面对它们吗?” 蒋戎掩口打呵欠:“如果有很多时间我会慢慢想清楚,现在连想都懒得想,到时候再说吧。” 林卓乡是帝京大学心理学教授,也是附属综合医院里中西医学贯通的临床大夫,但再多名头她也只能解决蒋戎抑郁症那部分问题。 现在发展到脑部疑似肿瘤,老教授能做的只剩下推荐一位好点的脑外手术大夫给对方。如果明天活检结果确诊恶性肿瘤,连手术大抵都可以省了。 第二天纪天养带看护和保镖一大早到住院部手术区门外候传。 综合医院收治病人五花八门,住院楼二层每天几十台手术从早做到晚。 早上八点钟开始医护人员就位,一位接一位病人被推进去或自己走进去,有襁褓中的孩童也有七老八十的垂垂老者。 家属个个神色忐忑留在前厅等签字。命运之神在这一刻特别公平,无论贫穷富贵大家都只有一张冷板凳可以坐,然后等待命运的安排。 纪天养和他两名跟班站在人群里显得格外出挑,三人呢子大衣身形挺拔,打扮时尚又精致,跟周遭羽绒服傍身的北方人民站在一起有点格格不入。 每隔十几分钟就有护士推门出来喊某某家属签手术同意书,纪天养从八点多等到九点也没看见蒋戎进手术室,更没人出来叫他签同意书。 三人越等越心焦,待再次有护士出来叫人签文书时,纪天养一个箭步冲上去拉护士衣袖,拿蹩脚港普追问为什么没看见蒋戎? 女护士眼睛瞪溜圆努力理解问话,最后耸眉反问:“你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呀?” 纪天养指着自己手机摆手:“病人已经关机了。他说今早第二台。” 女护士扬眉:“几室二台呀?我们里面六个手术室,都在开机。” 纪天养张口结舌,小唐也表示不知道。女护士大翻白眼:“蒋戎是吧?我去里面查一下。” 女护士在纪天养殷切目光中转身小跑回手术区,隔十几分钟带另一份同意书出来时才顺便告知纪天养:“蒋戎手术已经做完了,很快就会推出来。” “啊?……这么快?”纪天养和小唐齐齐表示出乎意料。 女护士:“蒋戎前面那台手术临时取消,他排到第一台现在已经做完了,马上推出来,你们在这等着。” 她说完立即转身要走,但被纪天养拉住,纪天养追问:“他做手术为何不用签同意书?” “签了啊!他自己签的,没规定必须家属签哈。”女护士表情有点不耐烦,抽回胳膊快步离开。 小唐忍不住转身跟保镖阿聪抱怨:“为何北方女人个个都这么凶?蒋老爷下次找保镖只要找个北方女人就好了哎。” 他说完看纪天养表情又气又急,犹豫片刻开口安慰:“纪总,肯定是蒋少那个手术太小,的确不需要家属签字吧?” 纪天养愁眉紧锁点头,这时旁边一名年长男人忽然操一口南方口音对小唐说话:“你脚不沾地唇不沾水在这里来回跑三个小时,脾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小唐连忙点头哈腰表示受教,再不敢胡乱吐槽。 他们再等待片晌蒋戎果然被几名医护推出来,这回不等纪天养开口就有护士高声询问:“蒋戎家属在哪里?” 纪天养立即凑上前,不等开口对方就继续吩咐:“蒋戎麻醉还没醒,你们跟车走。” 纪天养看一眼病床上沉睡未醒的蒋戎,脑子里一堆问号还没捋清楚从哪个开始揪,病床轱辘已再次高速滚动带他们展开下一段“征程”。 小唐偷眼看纪老板表情,小声嘀咕:“您看,这边规矩和爐港完全不一样,我都插不上嘴……也插不上手。” 他晓得纪天养嫌弃他这几天过得稀里糊涂好似全然帮不上忙。好在这次当面验证难度,总算扳回一局。 第112章 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全麻病患先在苏醒区做机能监测,一间宽阔大房里十几张床位,但目前全都空置,只有断电仪器靠墙摆放,乍一看像个大厂房。 蒋戎第一个进来,两只鼻孔里都插细管,一条输氧一条导流。 两名医护接手病床后给蒋戎连上嘀嘀作响的监测仪器,记个数据就去忙别的事情。 小唐看纪天养殚精竭虑模样,拿手指指渗液导流管宽慰对方:“纪总你看这条细管很干净,说明手术很成功,蒋少醒过来应该也不会有不适感。” 纪天养点头:“去问下医生他多久会醒。” “通常一小时内……好我这就去问。”小唐在纪天养瞪眼之前识趣跑开,但医生给出的答案并无二致。 实际上蒋戎苏醒比他们预计更快,不到半小时就迷迷糊糊睁开双眼;虽然眼神焕散神态木讷,但意识正在逐步恢复。 纪天养脸上挂起惊喜,轻声呼唤:“Uncle,Uncle你感觉怎么样?” “嗯……?”蒋戎眨眨眼,有气无力询问:“做完了?” 床畔三人齐齐点头,小唐笑嘻嘻追问:“蒋少,是不是像眨眼一样?” “啊……是。”蒋戎咧咧嘴角:“鼻子有点酸。” 一名护士听见他们说话走过来弯腰询问蒋戎:“头晕吗?” “晕……还好。”蒋戎实话实说,确实晕,但不严重。 护士笑笑,又问:“有没有恶心想吐?” 蒋戎:“没。” 护士在他床尾挂的记录单子上又记下几组数字:“挺好,你再躺会儿,等看护过来接你就可以回病房了。” 小唐连忙上前一步:“我系蒋少看护,细银(私人)看护。” 白衣护士上下打量小唐衣着,眼神满是质疑。 纪天养在旁边点头,刚要张嘴为其佐证时门口呼呼啦啦进来一行人,第二位全麻病患推进苏醒区。 接着一位身穿医院护工服的四十多岁高壮大叔单独进来询问:“蒋戎哪位?我是蒋戎看护。” 护士扬手招呼:“这个是蒋戎,已经醒了。” 高壮大叔快步走到跟前,小唐仿佛一时难以接受,追问纪天养:“他是蒋少看护,那我是谁?” 谁知这位大叔竟然听得懂爐港话,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张卡片反问小唐:“你是看护?你有工作证吗?” “我——”小唐深受打击,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但说话声气渐消:“Sorry啊这个证件我没有。” 大叔嘿嘿哂笑,低头问蒋戎:“感觉怎么样?清醒过来我们就可以回病房了。这边等下人越来越多,闹得很。” 蒋戎声音虚弱支应:“好……”说完转动眼珠望向保镖阿聪:“别忘了……今天春华楼啊。” 大叔一边帮护士撤仪器一边给他挑大姆哥:“懂行啊您呐!不过麻药没代谢完少吃点,吃多了容易吐。” 阿聪哭笑不得摸脑门:“少爷最近胃口好很多,我这就去买。” “少爷?有来头喔!”看护大叔笑哈哈调侃,拉开病床轮锁边往外推边叮嘱纪天养等人:“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下午四点到六点是探视时间,其他时间有事打电话或找我。” “好……”纪天养追着他们走到病床专用电梯间,眼睁睁看着还没醒利索的蒋戎被一名陌生看护推走。 大家心情都有点复杂,理智上觉得这家医院很大很专业运转很好,感情上很忐忑。 就像小唐之前说的,他们既插不上嘴也插不上手,让人有一种很空虚无处着力的感觉。 纪天养表情沮丧抓一把后脑勺,泄气般转过身:“那就走吧,去春华楼打包。” 等他们十二点多从酒楼打包回招牌美食,纪天养给蒋戎的小天才手表打电话,蒋戎说:“我换病房了。”说完把手表递给看护大叔。 大叔继续指挥:“我们现在科研楼的住院部,你们认不认识路?” 纪天养把电话托在手掌上,好似在与两名跟班群策群力,还好小唐立即点头:“我知道,就是蒋少看特需门诊那个楼。” 很快四名爐港人再次聚首时,蒋戎鼻孔里两条细管已经摘除,整个人看起来除了没精神,和平常无异。 纪天养上前拉住蒋戎没输液那只手含情脉脉关怀:“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困,吃完饭再睡一会儿。”蒋戎讪笑回握他手指,明知故问:“我手机不知道掉哪儿了,你有拣到吗?” 纪天养眨眨眼,表情很惊讶:“啊?我没看见呀,你现在不是都用小天才?” 蒋戎呵呵哂笑不再追问,等自己两名看护挤心携力摆好小桌板支起床头,让纪天养坐床尾陪他一起吃饭。 纪天养伸手拉上隐私布帘,先挪步到床头弯腰在蒋戎颊边亲吻,然后才乖乖坐去床尾手托碗筷给右手正在输液的蒋戎喂饭。 蒋戎麻药还没完全代谢,蔫头耷脑胃口不佳,但仍把所有菜式都品尝一遍才结束用餐。对纪天养摆手:“你多吃点。” 纪天养手持碗筷表情莞尔:“听小唐和阿聪说你们三天吃完京城八大楼名菜,接下来什么计划?” 蒋戎活动一下脖颈,让头肩完全躺实在倾斜的床头上:“吃来吃去差不多,有点想回家了。” 纪天养点头,咽下口中饭食追问:“微创手术是否很快就能出院?林教授还要留你住院吗?” “不晓得,但我猜不会了。”蒋戎扯起嘴角微笑:“阿养,你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你喽。”纪天养扬眉,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蒋戎嘁笑:“我是说事情,不是人。” 纪天养放慢口中咀嚼认真想了想:“不留遗憾,毕竟大家都只活一世。我想至少要做到让自己安心合眼。” “有道理。”蒋戎浅笑附和,说完看纪天养眼神古怪又补充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住到医院里都会不由自主思考人生。” 纪天养点头:“这里太安静了,回家会舒服很多。” 看护跟保镖和他们隔一道布帘围茶几坐在沙发上吃同样菜式,小唐难得碰到一位听得懂爐港话的北方人,京城名菜都填不满他嘴巴,不停追问高壮大叔问题。 譬如大叔哪里人,在这所医院工作多久,帝京医院里职业护工都要做哪些工作等等。 正呱噪时病房门被人由外推开,方树民提一篮鲜艳草莓进屋。 小唐连忙站起身热情招呼:“方博系!食咗饭未呀?” 方树民失笑咧起嘴角但没吭声,朝他摆摆手径直往病床方向走,哗一声拉开隐私帘:“大白天吃饭而已干嘛遮帘子?” 蒋戎跟纪天养齐齐抬头,蒋戎抢先开口:“年轻人要谈恋爱嘅嘛。” 方树民眉头拧死紧,嘴巴却扯出个心口不一的笑容:“你现在这样儿特别好,脑子里想的除了吃就是谈恋爱。嘿!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我。 ……来看看我们研究所自己育苗的大草莓,特别甜,尝尝。” 第113章 蒋戎术后需要多休息,午饭时间刚过护士就来提醒家属尽快结束探视。 纪天养一行人只好跟方树民一起下楼离开。 两方到地下停车场后本应分道扬镳,纪天养望住方树民背影犹豫两秒忽然追上去用英文低声询问:“Dr.方,我很担心蒋戎,我知道您也很关心他……” 他说着指指自己眉心,表示有留意到方树民今天总是皱眉头:“是否他身体有问题,你们在刻意隐瞒我?” 方树民愣住片刻,在纪天养审慎目光中眨眼摇头咧嘴哂笑“没有啊,是我研究所里的事情有点心烦。你是阿戎男朋友,有事他会自己跟你说。”说完好似鼓励一样伸手拍拍纪天养肩膊,洒然转身朝自己车位走去。 三天之后纪天养和看护小唐、保镖阿聪拖拉三只行李箱到医院接蒋戎出院。 蒋戎中午办出院手序,然后到林教授科室做最后一次心理咨询,傍晚四人直接打车去高铁站,乘京港线睡一宿正好回到爐港。 纪天养他们到医院时方树民已经先一步到达,正陪蒋戎清点私人物品。 蒋戎住院期间使用的脸盆毛巾拖鞋一概扔下,洗漱用品中除了一瓶护肤精油也一概弃置原地。最后只把贴身衣物跟个证件收拾整齐装进一只手提包。 方树民看见纪天养等人进门,朝他们扬手打招呼:“你们来了啊,那你们在这里陪阿戎,我去给阿戎办出院手序。” 方师兄帮忙办出院手序是一早说好的事情,因为纪天养跟保镖阿聪完全不会讲普通话,小唐的港普口音重到像短一截舌头。 南北口音差别之巨好似两国语言,为免交流尴尬,方树民主动接下替蒋戎在医院办手序取药的所有工作。 林教授双手插兜像散步一样慢悠悠踱步到蒋戎门口时刚好迎面堵住正要离开的方树民,老教授笑吟吟询问:“小方啊,昨天我让你给我带一只蝴蝶来,带来了吗?” “当然带了呀。”方树民点着头转身又走回蒋戎病房,从沙发上拿起一只透明塑料匣,里面有七八只翅膀白底黑纹粉蝶:“您挑一只,剩下的我拿去给学生当教具。” 林教授让他把塑料匣举高,自己迎光挑一只最活泼的:“这只就行。” 她说完顺手把蝴蝶交给房里站她一步远的纪天养:“小伙子你帮我拿一下,等会儿我跟蒋戎聊完,这个拿回家给我养的花卉授粉,轻点别给我捏死喽。” 纪天养觉得老太太讲话稍微有点絮叨,但好在语速慢他听得很清楚。于是小心易易用指尖捏住蝴蝶翅膀,目送已经换下病号服的蒋戎跟林教授离开病房去诊疗室。 蒋戎穿件浅色针织衫回头冲他笑笑,像个乖巧学生仔一样跟在老师身后。模样与纪天养记忆中那段最美好的画面无限接近。 他们身后是手里提拎蝴蝶匣的方树民:“那我也去办手序了,你们在这歇歇,一会儿见。” 保镖阿聪低头看腕表:“纪少,我现在去还车吧,等蒋少回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去车站。” 纪天养点头并提醒小唐:“你跟聪哥一起去,顺路买点零食水果。” 小唐连忙答应着站起来跟上阿聪,转眼病房里只剩下纪天养跟他手里那只蝴蝶。 蒋戎和林教授像平常一样隔开一点距离坐在沙发上,神情平静的各自点一根烟,谁也没着急开启话题。 蒋戎抽完第一根烟,从手腕上摘下电子表推到林教授身旁。 林教授这才缓缓开口:“已经把你害怕的事情都装进去了吗?” 蒋戎点头:“都录进去了,心里好像轻松点。” 林教授收起像玩具一样的电子腕表攥在手心:“我会认真听,然后珍藏它们。虽然你的恐惧还在,但以后它们离你很远。” 蒋戎浅笑点头,拿起面前茶杯喝水:“从前吃很多药,越吃效果越差,结果原来是吃错药。其实这些天重新调整一下已经好很多。” 林教授神情潸然:“你说你每个月都会流一两次鼻血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唉……王大夫说你积极治疗尽快手术未必没有希望。” 蒋戎轻撇嘴角:“为了百分之十的希望搭上百分之百的遗憾,算啦,化疗会脱发啊……”他说着捋一把已经快搭到肩膀的柔软发梢:“可能只剩下几个月时间,我宁可走得安详点。” 林教授苦笑:“这个我倒是很理解你。我这辈子没有结婚,也没生儿育女,活到这把年纪已经了无牵挂。唯一心愿是不要瘫痪或痴呆,要走得体面。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件事告诉家人?” 蒋戎摇头:“不晓得。但是我想他们一定很伤心,索性晚一天说出来,他们就能少痛苦一天。” 林教授:“那你男朋友呢?你也打算一直瞒着他?他还年轻,我想他可以帮你分担一些压力。” 蒋戎拿起烟盒在手里摆弄,缄默许久才开口:“看情况吧,我身前身后很多事要他忙,大家开心一天算一天。” 林教授嘴角下撇又苦笑一声:“呵,现在调整用药后身体舒服一些,是不是心情都觉得没那么抑郁啦?” “是啊,胃不痛头不昏,可以重新思考人生,就不会一直钻牛角尖。” 蒋戎舔舔嘴唇,给自己点起第二根香烟:“您的建议我都会参考,闭眼前一定找贺伟诚好好谈一次。” 一老一少在诊疗室闲谈个把小时,终于等到方树民手拎大包小包单据药品来敲门。 蒋戎跟林教授同时起身把对方迎近门,收拾好单据后林教授帮蒋戎整理药品。告诉他胃痛吃什么,头昏吃什么…… 林卓乡说:“按时服药,应该不会再频繁流鼻血了,但后期不排除你之前经历过的问题,比如短暂失明,或者味觉减退。” 蒋戎点头:“晓得,若再瞎一次我会跟家人坦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方树民忽然双眼一红落下眼泪,强忍啜泣拿出一张名片塞进蒋戎手里:“我刚才又去找王大夫,他给我介绍这位爐港的医生。你回爐港后务必去见他一次!他脑外科据说很厉害,也许会有更先进的方法帮你。” 『尚善全科医院,副院长匡嘉年。』 蒋戎底头看名片:“好,我知道这家医院。” 第114章 纪天养捏着小蝴蝶在蒋戎病房里闭目养神,他以为顶多个把小时大家都可大功告毕重聚于此,但等来等去一个多小时过去只有阿聪跟小唐拎两只购物袋回来。 “咦?我们最快。”小唐放下东西里外瞭一眼:“Dr.方也没回来?” 保镖阿聪:“我看楼下大厅缴费区好多人,大概要排队吧?我下去看看方博士需不需人帮忙拿东西。” 阿聪离开后小唐抓抓后脑勺,悄悄侧首观察纪天养:“纪总,这只蝴蝶好像不太行了喔,你要不要找个东西装一下?” 纪天养点头,他的确捏得手指头发僵。 小唐说完在房里四处寻觅容器,纪天养把小蝴蝶换到左手攥出的空心拳手里。 半小时后阿聪回来,说没找到方树民,电话也打不通。这栋楼里有的地方信号不好,大家只能继续等。 小唐最终没找到合适做蝶巢的物品,最终拿一只塑料袋兜些空气让纪天养放蝴蝶。 先前生机勃勃的小蝴蝶放到充气袋里时已经歪歪斜斜不太站得起来。 时间再过个把钟头,蒋戎、方树民和林教授终于一起回到病房。 林教授最记挂她那只蝴蝶,但接过塑料袋时那只小虫已经彻底倒下,翅膀合起触须低垂再无生机。 林教授一脸惋惜:“哎?房里这么温暧,怎么拿一下就死了?” 纪天养表情尴尬:“Sorry啊林老师,我没照看好它。” 老教授自顾自低语:“唉……可见连小虫子也不能失去自由。” 方树民叹气:“回头我再给您拿两只。” 林教授摇头:“算啦,再拿两只都不是我挑中这只了。” 她显然话里有话,令纪天养不禁怔然望向蒋戎。 蒋戎手里拎一只手提包,正在让小唐打开行李箱把提包塞进去。 小唐也没留意他们这边关于蝴蝶生存空间的话题,帮蒋戎放好东西后过来用蹩脚港普询问林教授和方树民,他身为看护有没有帮蒋戎管理用药跟照管生活的任务。 林教授指指他们那口行李箱:“药都在包里了,比以前你们配的药少很多,蒋戎知道怎么用;回去以后有事打电话,没事多休息。” 小唐乖乖点头,但随后缠着林老教授留了个对方电话。 纪天养也上前询问:“林老师,Uncle体检结果是否一切正常?” 林教授仍然指指那口行李箱:“都在包里,回去慢慢看。” 蒋戎在一旁有意打马虎眼:“我在爐港每年都做体检,能有什么事?”说完自己披起外套拉一把纪天养:“走吧,林老师也到下班时间了,我们一起下楼。” 方树民开车送他们去高铁站,但五个大男人同乘一辆小轿车很拥挤,所以小唐跟阿聪单独再打一辆计程车。 五人到车站附近下车,找一间饭店吃过晚饭后正式分道扬镳。 帝京跟爐港是交流频繁的枢纽城市,每天十几趟高速列车往返两地,他们所选这列晚上九点多钟从帝京出发,翌日清晨七点多钟进爐港九龙区终点。 左右就是睡一宿觉正好到家,虽然路面交通耗时较长,但其实比乘飞机舒适。 尤其普通列车软卧车厢核载四人,而高铁动卧皆为双人间,独立空调独立灯源,有电视也可听音乐,关起门就是个非常私密的天小地。 小唐跟阿聪帮他们放好行李摆好食水,列车启动后各自归位休息。 纪天养给蒋戎拿睡衣,起身时被蒋戎拉住手臂,他立即笑微微垂首询问:“Uncle?” 蒋戎表情很犹豫,盯住他凝视数秒才开口:“把你电脑拿出来。” 纪天养知道他肯定有话要对自己说,心想拿电脑难道是公司的事情? 蒋戎翻开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桌上,自己往靠窗方向挪挪屁股,示意纪天养坐旁边:“阿养,你从前问过我,在你之前我有没有其他男人,我说有四个。” 纪天养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呛笑出声:“那时随口闲聊而已,我又不是作古的化石人,成年人怎会没前任?我不介意那些。” 蒋戎轻扯嘴角似乎想笑,但最终没笑出来。他在纪天养说话时已连上高铁移动网络,输入合讯域名连接服务器。 纪天养看他表情艰涩,怕他忧郁伤身,伸手挡开键盘规劝:“Uncle,你不用向我交代前任,他们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蒋戎扬眉,这次真的被纪天养逗乐,但玩世不恭的笑容里浸满苦涩:“交代?哈哈……你在想什么?” 他说到这里言语稍顿深吸一口气:“不是交代,是我需要你帮忙。”说着推开面前手臂,在邮箱登录页键入账号密码。 匿名勒索邮件在终端上删除后并非完全消失,蒋戎在服务器页面点开垃圾邮件栏,找到星标邮件,转动屏幕给纪天养看:“对我来说……这些事情过不去。” “这是……”纪天养双唇微启表情震惊,脸上逐渐褪去血色。 蒋戎伸手移动光标,又点开一封垃圾邮件:“我要你帮我报警。” 纪天养仿佛承受不了惊恐,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眼睛里豆大泪珠倾闸而出。 邮件里卑鄙恶毒的恐吓言辞,残忍露骨的身体侵害,像一块块棱角犀利的巨石砸进纪天养心肺。 沉重又尖锐的疼痛从心窝一层层堆叠至眼眉头顶。 纪天养听说的绑架只是一桩赎金换人的交易,三日囹圄不过绑手缚脚惊魂历险。 他直到这一刻才晓得那场困住蒋戎的梦魇远没有随四名兔面劫匪伏诛而终结。 邮件时间停在去年蒋戎给贺子旺设陷阱,并决心角逐会长宝座之前。 蒋戎说不在乎纪天养做会长,但无法接受他与贺伟诚“桌下握手”。 他周旋一年辛苦布局,要甩给仇人一记响亮耳光,让对方失财丢脸狠跌一跤。 而纪天养把这一记耳光变成不痛不痒的顿足叹息。 蒋戎身体向后抵住墙壁循循教导:“回爐港后找王宽报警,就是冰哥介绍我们认识那位副警司。 我没有证据,但我知道是贺伟诚。以你现在的身份跟影响力……你去报案他们不会不管。” 纪天养浑身抖如筛糠目视电脑屏显哽住呼吸。 ……邮件里照片上蒋戎被人扯住手脚侵犯,躯干扭曲挣扎,满面涕泪绝望崩溃,脖颈后仰仿似折断,令人目睹已觉窒息。 纪天养忽然想起下午死在他手心里那只白翅黑纹粉蝶。 二十岁的蒋戎被绑匪折翼撕裂辱虐至精神失常,比那只小蝴蝶不知惨烈多少倍。 第115章 蒋戎合起电脑,站起来把窗口上方空调模式改为通风,然后从外套口袋里取出火机跟香烟。 安抚思觉神经最直接有效的成份不是酒精,是尼古丁。口中辛辣香气被蒋戎全部吞吸入肺腑再缓缓呵出。 他用低哑磁性的嗓音对纪天养苦笑调侃:“很少有人第一次就搞这么刺激哈?” 纪天养心里像塞进一团乱麻,哭得如丧考妣哽噎呜咽:“Sorry Uncle ……我不知道……不知道这样……” 蒋戎弹掉一截烟灰轻声嗤笑:“谁能想到呢。” 等他默默抽完一根烟:“尽量别搞到人尽皆知……尤其别让我妈知道。” 纪天养满面泪痕讷然点头:“我去找王宽,我亲自去查。我不会放过他们。” 他一连说了三个“我”字,可见决心坚定。 蒋戎低垂眉目面无表情:“他们都死了,还好都死了……真恶心。” 纪天养睚眦欲裂赌咒:“我要杀了贺伟诚!” 这话终于让蒋戎露出个释然的表情。 痛苦在他心里藏得太久需要出口,报复就是最好的出口;恨意埋得太深化成执念,贺伟诚就是那个执念。 蒋戎忽然感觉很欣慰,类似“后继有人”的释怀。他想也许该早点告诉纪天养,就像林教授说的,情绪可以通过传递进而转移,蒋戎需要一些战友,哪怕只是精神上的些许共鸣。 纪天养抱膝蜷缩埋首痛哭,双手紧握成拳一遍遍明誓:“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蒋戎伸手摸摸他脑后发丝:“请王警司重启调查,让嘉实股价向下波动,找宋柏年做空……阿养,你听懂我在说什么吗?” 纪天养缓缓抬起头,目光怔忡望向蒋戎。 蒋戎眉头紧锁表情严肃:“你去找王警司,我说服宋柏年。雷漫股灾还没结束,我还有机会,你说对不对?” “对……”纪天养点头,心思已经完全被蒋戎牵引。 车箱里烟味散尽,蒋戎起身把空调转回供暖,坐下时拍拍床铺:“有点窄,但挤一挤应该也够睡。” 纪天养心乱如麻,被蒋戎牵住一条胳膊后犹豫片刻才转身抱住对方。 蒋戎在他耳边呢喃:“阿养,再给Uncle一点安全感,Uncle其实很需要你……谢谢你这些年陪在Uncle身边。”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纪天养仍压不住啜泣,语气显得很哀怨。 “从前没有勇气。”蒋戎轻声叹息着:“现在已经没有继续隐瞒你的意义。而且除了你,我指望不到别人。” “虽然你吃醋,执拗,偷偷找贺伟诚搞小动作,但你也是我的救生艇。”蒋戎一边说话一边动作温柔抚开纪天养脸上泪痕:“你不乖,可我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帮手。” 纪天养痛彻心扉,但他也已经找不到妥当的言辞反驳或安慰蒋戎。 两人像溺水的伙伴一样手脚纠缠紧密相拥挤在一米宽的铺位上。窒息的压迫感密密扎扎把他们缠裹其中,如果不能一起齐浮出水面,必将双双沉入深渊。 蒋戎元旦前夕身体抱恙导致蒋家一时间陷入愁云惨雾低靡疲态,但同时又因为纪天养荣登会长令追随者趋之若鹜。 往年春节前夕家里佣人放假,今年蒋老爷不仅封大红包留人,还从外面多请一位专业厨师回来应付宴客。 蒋戎跟纪天养下车后没直接回家,他们先到中环一家经常光顾的发型沙龙给蒋戎理发,顺便让纪天养做个面部护理给双眼消浮肿。 两人回半山墅区大宅时已拾掇得神采英拔气色一新。 之前蒋戎和父母在电话里沟通已表明自己康复治疗效果很好,但时隔一月乍然见面仍让廖凤欣欣喜惊呼:“哇!Reg,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回到家,终于回到正常模样。 蒋戎低头跟妈妈拥抱,左右脸颊跟脑门分别被留下一枚红唇印记。 两母子微笑对望,廖凤欣双手捧住儿子英俊面庞眼里不禁蕴出泪意,用力吸两下鼻子硬把眼泪忍回去:“回来就好了,妈妈好想你。帝京那位林教授是一位神医啊?” “嗯,林教授人很好。”蒋戎跟母亲低声寒喧,抬头看见同样喜不自胜的老父亲,于是放开母亲肩膀往前走几步主动跟蒋志行拥抱。 蒋志行仿佛开心到语塞,只一个劲拍他后背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一名五十几岁年长男人从客厅走出来,笑呵呵向蒋戎扬手招呼:“年前在新闻上看见阿戎生病,被报刊记者写得好严重,刚刚行叔说没问题我都还有点担心,现在一看果然没有问题哈哈。” 蒋戎不认识对方,礼貌式朝对方笑笑:“还好的。” 蒋志行转身给蒋戎介绍:“元岭的阿苗表哥。” 元岭村是爐港大埔区里的一个村庄,蒋志行祖籍在元岭相邻的窝角村,两村相近有些拐弯抹角的老亲戚很正常。 俗话说一表三千里,蒋戎不认识这位表哥也很正常。 蒋戎眼下是发面饽饽表面光,脸上有些神采,骤然遇见陌生人在面前提他发病的事情心中不免仍觉难受。 还好对方下一秒就转移视线,把注意力投放到纪天养身上:“纪会长好年轻喔!之前在报纸上看见过你,哇,真是年轻有为我哋大埔之光。” 纪天养其实不是大埔人,但如今外界个个都把他当蒋家人,无论往好听里说给蒋老爷收养过继,或难听点给蒋戎入赘他都不介意,更不会多做辩驳。 迎面上前几步跟对方握手:“阿苗表哥过奖,叫我阿养就行。” 蒋志行左手拉住亲儿子蒋戎,另只手挎住半子纪天养,脸上喜悦溢于言表,回头告诉老伴:“今天好开心,把我从波尔多订回来那几瓶红酒打开醒一下,午饭时好好喝两杯。” “好啊哈哈。”廖凤欣立即叫佣人去拿开瓶器,自己亲自去酒窖选酒。 蒋志行拍蒋戎手背询问:“累不累?不累的话跟我们去客厅坐坐?” 蒋戎点头:“我还好,不累。” 蒋志行带他们一起回客厅,众人在沙发落坐后阿苗表哥直奔主题,说他要跟内地商人合作开食品加工厂,请纪天养帮忙走土特商贸扶持项目,节省两边税款开支。 事情不大,但若项目合规其实不需要找会长特别开绿灯。 纪天养侧目偷瞄蒋志行,心里想了想又觉得这点小事自己不该推托,否则怎样做一家人呢? 第116章 午饭后不等送走蒋家远亲,开车行的端木一家三口也携礼来拜年。 端木和他爸的生意跟蒋老爷做的买卖全不搭界,俩人早年虽然都加入过洪门工会,但泛泛之交并不熟稔。 不过今天见面分外热烈,端木老爷跟蒋老爷隔八步远就彼此抱拳拱手互道“过年好。” 端木太太带儿子把礼盒送到蒋太太面前,两方亲眷同样热情问好。 端木和跟长辈问好后放眼四顾寻蒋戎身影,神情期待询问蒋太:“欣姨,阿戎还没回来吗?我前些天跟他通过电话,他说春节之前会回家的喔。” “回来啦,今天刚回来。”廖凤欣笑吟吟拍端木和肩膀:“刚吃完午饭,在楼上换衣服呢。” “哎那我去看他。”端木和咧嘴嘻笑很不见外,讨得蒋太许可立即轻车熟路直奔蒋戎卧室。 蒋戎卧室房门半敞,里面压根没人。 端木和抓着后脑勺头发在二楼走廊里转一圈,叉腰大喊:“蒋戎你在哪边啊?” 纪天养房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纪天养本人,蒋戎站他身后,衬衫扭扣只系一半。 端木和心里忽然冒无名火,咂舌埋怨:“大白天的你们搞什么啊?你家客人还没走呢。” 蒋戎扯扯身上衬衫:“换件衣服。”说完转身解纽扣往室内衣帽间走。 纪天养主动出声叫“和少”算打招呼,侧身让开门口示意对方进屋说话。 端木和跟纪天养年前在蒋戎上环公寓里打一架,纪天养挥他两拳,他踹纪天养一脚。 端木老爷听闻后对儿子冷言冷语挤怼整整一星期,时逢过年赶紧带上礼物来跟蒋老爷套近乎,希望把纪天养这位新晋会长的逆鳞也顺一顺。 所以俩人现在见面表情都不太自然,尤其是端木和。 他等蒋戎换好衣服,趁纪天养更衣时立即把蒋戎拉出门,去对门卧房单独说话:“你真的跟他结婚啦?什么时候,哪个国家?他上回锁你门哎,蒋伯伯知不知道?……哎你别回那边住了,以后在家里好好呆着,我不信他在蒋伯欣姨眼皮底下还敢欺负你。” 蒋戎叹着气指指房间窗口方向:“我这边装了摄像头,每天被它拍像照辐射一样,很烦。” 说完背对电子眼坐进床边按摩椅,抬手示意端木和坐床边,俩人面对面说话。 端木和拧眉撇撇嘴角:“真是……干嘛装这个?” “我先前因为服药过量脑子不清醒,在这里闹过自杀,家里怕我再出事。” 蒋戎话音未落纪天养推门进来:“和少,Uncle,要不要下楼跟老爷他们一起聊天?” 端木和听说好友自杀未遂,正吓得目瞪口呆满脸惊恐,看见纪天养毫不见外推开门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蒋戎侧首对纪天养笑笑:“你先下去吧,我在这跟和尚再聊几句。” 纪天养抿唇瞥端木和一眼,明显不情愿放蒋戎跟对方独处:“那你们聊,我找一下王警司名片。” 蒋戎点头,目光重新放回端木和身上:“我跟阿养上个月已经在北美注册结婚,这边不会公开办婚礼,你知道就行,别跟人乱说。阿养不会害我,你也不要再误会他。” 端木和刚刚呛白质问蒋戎是否跟纪天养结婚,心里其实是在堵气,压根没想到蒋戎真会跟对方结婚。乍然收到这样结论仿佛晴天打雷劈中天灵盖,整张脸都失去做出应对表情的能力。 纪天养同样惊诧,北美结婚当然是没影的事情,他从前对这件事求之不得,如今却只觉心里五味杂陈,酸涩得要滴出血。 脸上勉强维持淡定冲端木和微笑表示确有此事,继而泰然自若到蒋戎书桌背后拉抽屉拿名片夹。 端木和掩面瞠目缓了足有半分钟才再次开口,探身凑近蒋戎小声追问:“旺仔知道吗?” “还没来得急跟他说,你方便的话帮我转达一声。”蒋戎支起一只手,拿指头戳着太阳穴轻轻按压,扭头朝后方纪天养说话:“老公,帮我拿根烟。” “我丢……”端木和低斥一声站起身:“我下楼看看老爸。”说完甩手出门不再搭理身后二人。 纪天养找到王宽名片后先把对方号码存进电话,然后坐到蒋戎面前刚刚端木和坐过的位置。 他现在终于成了蒋戎身边最重要的人,无论亲情友情都不可替代。 但到底是不是爱情纪天养心里也没数。占有蒋戎的宿愿终于告竣,可是他心里并没有收获到预期中那些愉悦跟满足。 蒋戎伸手按下纪天养手机屏幕上拨号键,嘟嘟信号音响过数声后对面一位嗓音低沉男声好似没睡醒一样询问:“Hello?哪位?” 蒋戎抬眼望向纪天养,示意对方说话。 纪天养咳嗽一声清清喉咙:“王副司长您好,我是纪天养,我们在囤门跖跋先生家里见过面,当时我跟蒋少一起……” 他怕王宽想不起来自己,自我介绍尽量详细;但话没说完就被王宽截断,王警官哈哈笑两声,听嗓音已经打起精神:“纪会长,我记得您。不好意思我跟家人正在国外度假,这边是半夜。您找我有事?” 纪天养连忙道歉:“是我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件事情想约您面谈,不知道您大概什么时间回爐港?” 王宽:“我们计划下周回港,不过您这边如果有很重要或紧急的事情我可以提前回去。是商会里的问题吗?” 纪天养看向蒋戎,见蒋戎摇头后才出声回答王宽:“不是,是我私人事情。等您回来我再给您打电话。” “哦好。”王宽亲切笑声再度响起:“没关系,如果很着急我可以调整行程。冰哥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公事私事都没问题,我下周六回港,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纪天养又跟对方寒暄两句挂断电话。 蒋戎轻吁一口青烟抬手弹烟灰:“你把邮件里照片处理一下再给他,我不想自己艳照被许多人传阅。” 纪天养点头,他抬起头满眼都是蒋戎,心里却好似已经焚成废墟,仿佛随时都会失去对方一样,又冷又慌:“我会的,Uncle。……让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蒋戎起身捻熄烟头,走到纪天养跟前捧起他面庞亲吻,传递满腔苦涩焦香:“阿养我需要你……我好爱你。” 第117章 春节后纪天养第一件事就是悄无声息去见王副警司,拿遮掉照片的勒索信报案。 王宽揪着眉头把几封邮件反复浏览多次,然后起身反锁办公室房门再次询问:“照片里到底是什么内容?” 纪天养点根烟压制胃里翻江倒海的激愤情绪,尽量清晰陈述事情经过:“是会让人身败名裂的内容,Sorry王Sir,我想照片里具体画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照片里有哪些重要元素跟背后潜藏的关键问题。还有,我相信仅凭这些勒索信已足够条件立案。” 王宽抿唇沉吟片刻,对能否立案的问题暂且不置可否:“那您说说照片里有哪些重要元素,背后又潜藏什么关键问题。” 纪天养:“有兔面人,有被绑架的人质,人质是蒋少,内部环境是一栋简陋民宿,画面没有给到很多,具体位置不详。” 王宽给自己也点根烟来抽:“兔面人悍匪案我记得,印象深刻,当年闹得满城风雨。九七年初在陈姓富商父女双人绑票案中,四名悍匪被特警队全部当场击毙。自此兔面人悍匪系列大案正式告破,并结案。” 纪天养伸手弹烟灰同时点点头:“我晓得,网络上现今仍能搜到专题报导。但这些邮件的出现说明他们至少还有一位同伙仍然逍遥法外。” “OK。”王宽抬手强调问题关键:“这点我认可的。但这些邮件自发送时已经时隔一年,当时蒋少为什么不报警?” “当事人很害怕,这件事已导致他病情加重。”经天养指尖撑住额头,说完合眼深吸两口气:“王副司长,这件事给当事人造成怎样伤害,大家有目共睹。他克服很多心理障碍才走出这一步,希望案件可以重启调查。” “当然,当然……”王宽表情潸然表示理解:“就算只是勒索也要立案的,况且还牵扯这样大的恶性案件。所以对于调查方向您这边是否有自己想法?” 纪天养在烟灰缸里掐熄烟头,从身边公文包里拿出一本文件夹递给王宽:“这里是九五年合讯科技跟天堃地产的合作意向书,里面商榷共同开发南湾一块居屋用地。这项合作最终因为合讯资金短缺而告吹,南湾那块地皮最后卖给了嘉实地产。” “咳——”王宽被香烟呛了一下,嗓门不由自主拔高:“你们怀疑贺伟诚?” 纪天养伸手翻开文件夹:“去年贺伟诚长孙女贺伶俐毕业归港,因为她个人……一些恶趣味原因,有段时间让外界以为她跟蒋少产生情感纠葛,接着这些勒索信就出现了。” 王宽蹙眉点头:“这么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 纪天养继续推敲逻辑:“贺小姐后来因为忙于歌唱事业与蒋少断决互动,随后勒索也告一段落。” “有道理。”王宽放下文件夹,给自己又续上一根烟:“我看这样……首先身为执法人员,关于勒索事件我坚决支持立案调查。其次,我请一位重案组同事带你去把兔面人悍匪相关档案调出来……你看过后再决定要不要把照片拿出来做为案件重启的重要依据。” 纪天养捏着鼻梁长长呵出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想把照片拿出来示众。” 王宽连忙摆手:“不会示众,我向你保证,涉及当事人隐私的佐证,仅作为警务人员调查使用。当然我很理解您的心情,我们可以先把勒索事件立案,但要重启已经结案十年的兔面人悍匪系列大案,仅靠这几封没头没尾的电邮,跟我个人的影响力恐怕还不太够用。” 他说完看纪天养脸色十分失望,想了想又补充半句:“况且你们想要调查的人是贺伟诚……” 话说到这份上纪天养只能点头表示理解。 王宽马上当面打电话给重案组一位卢姓督察,请对方安排时间带纪天养去档案科调兔面人悍匪案完整卷宗。 卢督察在电话里当即跟纪天养交换联系方式,约定一两天内给对方答复,很快便可以去档案科调卷宗。 纪天养这才稍微松口气,起身跟王副司长握手致谢。 王宽:“敲诈勒索我这边会马上帮您立案,如果后续有其他发现或进展,立刻跟兔面人并案调查。您放心……也请蒋先生放心,事情但凡放到我这里,迟早要查出个结果来的。” 蒋戎因为不想这件事被老妈知道,索性连老爸也一起瞒住。所以新春初七这天早上以散心为由跟纪天养出门,纪天养去见王宽,蒋戎则跟保镖阿僖则留在中环办公室静候音讯。 纪天养满腹心事,春节后首个开工日脸上扬不起半点喜色。进公司大门时被前台两位美女文员高声拜年才想起来今天见面要发利市红包。 他是新官上任吉星拱照,红包仪式绝不能省略,于是连忙折返停车场拿手提包。 纪天养给春节后首日返工的职员每人发两只红包,其中一只代表蒋戎心意。 蒋戎如今在合讯虽然退居三线,但总裁职务并未卸任;所以纪天养在楼上那间开良科技是大老板,下来到合讯科技办公室里顶天是个代职老板,红包也要比蒋戎给的小一点。 但无论如何蒋家如今走势清晰,人人都知道抑郁症不好根治,也听过许多名人因抑郁自杀的新闻,心中担忧大老板会不会哪天说没就没?于是各个收下红包都笑逐颜开拼命奉承二老板纪天养。 纪天养强颜欢笑敷衍支应,顺便跟关系熟稔的同事拍几张照片留念就直奔蒋戎的总裁办公室。 本应守在办公室房里的保镖阿僖跟蒋戎一向闲散的女秘书对坐门口面面相觑。 纪天养走到他们跟前时愣了一下,但很快想起阿僖见过蒋戎出大糗,蒋戎不愿意看见他很正常。 总裁办公室房门应手而开,纪天养却骤然顿住脚步,面覆寒霜愤懑低斥:“贺子旺,这里不欢迎你。马上出去!” 贺子旺坐在蒋戎办公桌对面,二人正摆弄一幅名画拼图,恬淡雅静的气氛充斥在他们周遭,桌面上已经拼叠出图画的四个角跟部份边线。 第118章 贺子旺扭头冲纪天养轻蔑冷笑:“进别人房间要敲门,你爸妈没教过你?” 蒋戎看见纪天养时仿佛很惊讶,愣住一瞬后立即扶案起身,贺子旺话没说完他已经走到纪天养跟前小声恳求:“别在这里吵。阿养……老公,给我留点颜面行不行?” “老公”两个字用气声说出口,两步开外就听不见了,但刚好能传到贺子旺耳朵里。 纪天养也愣住几秒,他跟蒋戎才分开两个钟头,且约好中午之前在公司见面。所以蒋戎有什么好惊讶?贺子旺又为什么来得这样凑巧? 毫无疑问眼前委屈求全神情忧郁的蒋大少爷又在给人挖坑下套。 而那位不久前在萨亚刚刚被坑到血本无归的贺二公子已经血气冲头怒发冲冠,腾地站起身上前一把拉开蒋戎护在身后:“纪天养你够了,你不会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吧?姓蒋的几时轮到你管?” 纪天养回头高声吩咐门口保镖:“阿僖,进来送一下贺二少。” 蒋戎抓起桌上一张黑色口罩匆忙挂上耳廓,推贺子旺后背低声规劝:“走吧,我送你出去。” 阿僖不等进门就被往外走的蒋戎隔空瞪一眼:“没你事,我送贺少。” 开阔办公区里几十名文员各个心存好奇,大家不敢明目张胆翘首观望,一边假装忙自己手头事情一边屏息凝神留意总裁办公室这边动向。 贺子旺右胳膊被蒋戎紧紧抓住往外拖拽,他能觉出蒋戎那只手抖得厉害,所以更不忍心跟对方争持。 俩人快速通过开放办公区,阿僖按纪天养吩咐紧随其后。进电梯间后贺子旺回手一把抱住蒋戎,满脸怒其不争:“你怕他什么?!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病去疗养,去个正常的地方过正常人生活。” “我很正常!”蒋戎拧眉低斥,挣开贺子旺臂弯:“行了旺仔,你说的话我都信,你爸是好人!你也是好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回家……大家都回归正常行不行?” 电梯门叮一声在他们面前滑开,蒋戎立即把贺子旺推进轿厢。 保镖阿僖伸手移步,在不发生多余肢体接触的前题下将二人在电梯门口隔开。 贺子旺心里委屈脸上愤怒,最终在电梯门合起一瞬间全化成心疼担忧。 蒋戎在保镖背后手抚额头眉心紧锁,不知是头疼还是头晕,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往后跌倒。 还好纪天养及时跟上来伸手托一把,没让蒋戎摔在地上。 阿僖回头看见纪天养和差点摔倒的蒋戎,脸面立即吓成蜡黄色……心里惴惴的总觉这份工作好像干不长。 新年伊始商务楼许多人还没返工,走廊里也没什么人,纪天养睇向保镖阿僖,说话还算和气:“没事了,你先下楼把车开出来。” “好的纪总。”阿僖连忙伸手又去按电梯,背对两位老板没敢再转身多瞧。 蒋戎靠在纪天养怀里合眼缓神:“谈得怎么样?” 纪天养:“顺利,王Sir已安排调卷宗,过两天我再去一趟。” 蒋戎点头,拉下口罩抬头亲亲纪天养脸颊:“多谢。” 纪天养收紧手臂拥住对方低声商谈:“这件事交给我,你不要再见他。” 蒋戎低下头不置可否。 他俩比阿僖晚一班电梯下楼,到门口时自家车还没从地库开上来,贺子旺的跑车停在不远处也还没开走。 蒋戎低声要求纪天养:“吻我。” 纪天养一条胳膊揽在他后背,抬起另只手摘下蒋戎口罩一侧挂耳跟他当街拥吻。 俩人众目睽睽下唇齿纠缠足有半分钟,一吻结束蒋戎转身埋首在纪天养肩膀,仿佛慌恐到无以复加要做鸵鸟。 跑车里那位贺二公子不知什么心情。 黑色迈巴赫缓缓停泊落客区,阿僖下车拉开后座车门。纪天养手扶门框拥蒋戎上车,自己绕到另一侧坐进车里。 冷眼旁观蒋戎好似被纪天养控制于股掌之中,包括纪天养半月前也坚信蒋戎已被他牢牢攥在手心,可眼下这一刻天晓得是谁在控制谁。 蒋戎坐在后排没系安全带,上车后摘下口罩,从衣袋里拿出卡片盒,从形状不一的药粒里选一颗塞进口中吞下,语气平静跟纪天养聊闲天:“旺仔跟他爸闹掰了,现在和李锋住在他们合开的健身房里。” 纪天养侧目睇住他:“李锋不是跟马特搞在一起那个Lee?” 蒋戎眉心微蹙转过头来:“我在说旺仔为了我,查他老爸,被他爸逐出家门。” 纪天养:“他自己在外面置业比你多,为何非要跟别人男朋友同居?” 蒋戎嘁笑一声面孔回正前方不再说话。 纪天养伸手拉他,让俩人隔着中央扶手亲密牵手真诚规劝:“Uncle,我知道你还把他当朋友。所以往后别再跟他见面了好不好?否则将来不是他害惨你,就是你害惨他,几十年交情何苦呢?” 蒋戎干脆把脸转向车外,拒绝就此事再做交流。 正月十五之前于大富之家而言仍算新年,老爷太太们每天宴客或出门访友;今天蒋家里到来几位稀客,是蒋老爷跟蒋太太常去聚会打牌的宋柏年一家。 几位牌搭子走到哪里牌桌就支到哪里,蒋戎跟纪天养才进大门就听见一楼偏厅里哗啦哗啦推麻将声响。 家里佣人上前帮两位少爷拿拖鞋,顺便传达蒋老爷口讯:“老爷说他们可能会玩通宵,大少爷工作累了的话就先回房睡一觉,晚上再跟大家吃饭聚会。” 蒋戎点点头,径直上二楼回自己房间。 纪天养攒眉叹气,问面前佣人:“家里还有新鲜点心吗?少爷午饭还没吃。” 佣人:“什么都有,现成的。我看少爷没什么精神,您上厨房挑几样给端屋里去吧。” 纪天养答应一声刚要往厨厅迈步时小唐就迎面过来:“纪总,您跟蒋少还没吃饭吧?我帮你们去厨房热两个菜?” 佣人见有年轻看护帮忙自己便撤开手,让小唐帮纪天养去厨房忙活。 小唐等家里佣人走开后忽然神秘兮兮凑近纪天养小声说话:“纪总,我觉得蒋少不大对劲。” 纪天养皱眉快走两步,进厨厅关起门追问对方:“哪里不对劲?” 小唐尽量压低声音:“我昨天整理东西时发现蒋少从帝京带回来的药品里有两种没包装。” “没包装?”纪天养讷声讷气重复一遍,表情更加关切:“你是什么意思?” 第119章 小唐屏息凝神,表情好似一名侦探:“就是说,蒋少在吃两款新药,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吃的是什么药。由此推断……我觉他在隐瞒病情。” 纪天养眉头越皱越紧,思索片刻追问对方:“你能找地方化验看看药性吗?” 小唐点头:“我有朋友在制药厂工作……” 俩人正“密谋”中,厨厅房门被人从外拉开,佣人丽姐扬眉朝小唐朝手:“小唐你来一下。” 丽姐在蒋家做佣人时间最久,相当于是个大管家,她找小唐大抵是老爷太太那边有事情。 纪天养让小唐先去应对,自己惴惴不安等在厨厅里。但左等右等过去一刻钟仍不见小唐人影,只好把备妥的两样熟食跟点心放托盘里先给蒋戎送上楼。 结果在楼梯口刚好看见丽姐,于是随口询问:“小唐干什么去了?” 丽姐抿唇扯扯嘴角,显出个遗憾表情:“大少爷说他乱翻东西,已经解雇了。我刚给他多结了两个月薪水。” 纪天养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然忐忑起来,对丽姐点点头表示了解,快步踏上楼梯。 蒋戎从帝京返港后状态逐渐稳定,春节后已经让人把卧房里电子眼拆除,这几天也不再寄居纪天养卧房。 纪天养进门时蒋戎正神情惬意坐在自己按摩椅内享受机械推拿。 纪天养把餐食托盘放到他书桌上,到跟前柔声询问:“Uncle,为什么忽然解雇小唐?” 蒋戎双眼微阖语调惫懒:“他动我东西。” 纪天养沉吟两秒后直言:“他帮你整理药箱而已……他是你的医疗看护,他需要知道你的用药情况。Uncle,你是否在帝京查出身体有其他问题?” “没有。”蒋戎终于抬起眼皮跟纪天养对视,随后徐徐叹息:“阿养,去年会长选举那天如果我的药盒没丢,本来不应该那样狼狈。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假手他人代劳,由其是吃药的事情……你说对吗?况且我自己身体怎么样,自己心里有数。” 纪天养立时心虚,悄悄吞口唾沫讪然点头:“知道了。” 蒋戎的药盒那天为何会掉在车里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如果有机会再重新选择一次,纪天养绝不敢再搞这种小动作,他摊开双手凝视掌心,仿佛又看见那只垂死蝴蝶摇摇晃晃倒下去的模样。 蒋戎按暂停键起身走下按摩椅,笑微微轻声招呼纪天养:“老公一起吃点?” 纪天养神情怅然抬起头,忽然开口道歉:“Sorry……” “没关系,都过去了。”蒋戎的释然仅仅浮于表面,但足够堵住纪天养意图交心或探究问题的嘴。 蒋戎蘸甜辣酱吃一只虾饺就去卫生间漱口,然后换上睡衣钻进被窝睡觉。 纪天养捏着眉头在桌边独坐,等蒋戎呼吸匀畅后蹑手蹑脚起身翻找其外套衣兜跟床底药箱。 “别找了,我的药都锁在保险箱里。”蒋戎忽然幽幽开口把纪天养吓出一头冷汗。 纪天养终于情绪崩溃,直身趴到床沿哽噎恳求:“Uncle我错了,求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蒋戎伸手抚摸他埋首床边发顶:“心情不好要看医生,不能乱吃药,我也帮不到你。” 他说完看纪天养仍哽噎不止,轻声叹息补充:“多休息,有时睡一觉心情就会变好。” 晚饭时蒋戎衣冠楚楚神采如常,反倒是纪天养没什么精神。 蒋志行跟宋柏年两对夫妇打一下午麻将,张口闭口聊的都是牌桌经济;输的说晚上要翻盘,赢的更扬言要大杀四方。 打牌本身不过是场游戏,玩家若投入就好似打仗一样,无论多大年纪都能乐在其中。 宋柏年严格来说不算生意人,他一生专注金融投机,虽然赚得盆满钵满但脾气性格特立独行,平常很少主动拜会他人。 今天一反常态和蒋家人玲珑周旋,跟纪天养开玩笑问纪会长现在什么生意好做,自己也想搞搞实业买卖消遣。 纪天养含笑敷衍:“宋先生您别拿我寻开心,我才当几天会长?爐港金融生意最好做,您若肯开投行或做咨询,恐怕门槛都会被有钱人踏烂。” “转行不易喔!”宋柏年笑呵呵假装叹气:“不晓得冰哥年后会去哪里,我以后若要发财恐怕绕着他走才行。” 蒋志行哈哈大笑:“跖跋冰也一把年纪,现在重心都放在儿子身上,连龙头杖都送给阿戎垫枕底,等这波股灾平稳过度,大约也要真正退休了。” 宋柏年窘笑不止:“洪门那条龙头杖呀?难怪这次会长选举一面倒,啧啧,想不到一件古董仍有这样的号招力。” 蒋戎扭头叫一位佣人去楼上拿龙头杖,对宋柏年笑言:“先前不知道什么东西,确实一直放枕头底下辟邪。” “辟邪?”宋柏年又被逗得哈哈大乐。 从前高贵权威的龙头杖在蒋家宴客餐桌上被男女老少传阅,像欣赏一件工艺品,如果那条龙稍有灵性应该已经大哭出声。 宋柏年在手里把玩最久笑眯眯赞叹:“摆在办公室书柜上一定威武,干嘛用来垫枕底?蒋少,我拿黄金打一柄降魔杵跟你换怎么样?” 蒋戎扬眉与他玩笑:“要镶钻才行。” 宋柏年笑着把龙头杖交给蒋志行:“你儿子真会狮子大开口啊!” 蒋志行神情得意:“深得我真传。” 晚饭后众人又回偏厅支牌桌,蒋戎替下自己老妈,纪天养替下宋太太,四方牌桌变成四位男人开张策筹。 蒋戎把龙头杖放在背后墙边柜上,宋柏年只要一抬眼就会对上它。 大家一边看牌一边闲话家常,宋老板还分出一半心思觊觎权杖,开台就连输三局。 宋柏年虽然有钱,但在爐港富豪圈子里说到底是外来户。心想这根木头若摆在自己办公室,啧啧……谁还敢来冲我说三道四? 蒋戎先头专注码牌没怎么说话,赢一把后忽然提起个不搭前言的新话题:“马上要进入休渔期了,海钓该抓紧时间。” 他老爸小声嘁笑:“你既怕风吹又怕日晒,怎么忽然想起海钓?” 宋柏年:“现在这个季节都是小鱼小虾,没什么玩头。” 蒋戎上把胡牌,这把抢先扔骰子,结果只扔出个两点,唉声叹气:“小鱼小虾没意思,若能捕一条大虎鲸才好过冬。” 纪天养抬头,蒋志行也愣住:“过什么冬啊?要开春了喔。” 第120章 宋柏年停住码牌双手,表情逐渐郑重:“蒋公子是否有好机会内幕透露给我?” 蒋戎慢悠悠站起身去拿龙头杖:“龙头守护一方水土,不适合镇宅。家家都要吃饭的,宋先生做空仓也是正当生意,凭什么好年景里饿瘪肚?” 宋柏年缄声扬眉,示意蒋戎继续说。 蒋戎把龙头杖轻轻放在牌桌上:“嘉实股票很快会跌。我跟您赌一把,它不跌我把龙头杖送给您;他跌下去您大赚一笔,我拿它跟您换镶钻金杵垫枕头。” 宋柏年眼角抽搐着忽然咧嘴哂笑:“你开玩笑的吧?” 蒋戎低头望向纪天养,满眼爱意:“鲸吞贺氏……可不就是个玩笑么,您当真啊?” 宋柏年咂舌,脸上显出几分不悦。 蒋志行也不太高兴,仰脸轻斥:“乱开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蒋戎在两位老人注目下笑微微弯腰亲吻纪天养脸颊:“阿养竞选会长时大家也觉他在开玩笑哈?” 宋柏年瞠目启口,似乎想追问下去。 蒋戎不等他出声就回答:“两个月之内会大跌一次,后面能跌到哪里得看宋先生法力。” “哈哈哈哈哈!左右你蒋公子不亏,厉害厉害。”宋柏年举重棋难落子,只能用笑声打马虎眼:“哎我是赶不上你们这些做实业的深谋远虑,什么三年布局五年收网,蒋公子上回生病也是装出来掩人耳目的吧?” “是啊……一半是真一半靠演,放长线钓大鱼。”蒋戎抬手扶扶眼镜,笑容有点腼腆。 等他坐下来大家又打两圈牌,蒋太过来招呼众人:“出来喝甜汤哇,等下该换手啦。” 蒋志行哂笑:“晓得啦,打完这圈。等下你来换我,我腿有点麻,要让阿关帮忙捏两下。” 阿关是他的私人理疗师兼看护,职责跟被蒋戎辞退的小唐相似,已经跟了蒋志行好几年。 宋柏年心里惦记蒋戎那单事,打牌心不在焉,听蒋志行要下场自己也提前说需要休息,让老婆换手。 蒋老爷闻言心里有数,干脆收手叫太太给另一位邻居打电话,问对方三缺一要不要过来玩。 于是众人喝完甜汤蒋家牌桌上换一波姘客继续开局,蒋戎跟宋柏年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声交谈;纪天养心情烦闷,默默跟去蒋老爷推拿室聊天。 纪天养替下阿关工作,一边帮蒋老爷捏腿一边徐徐述说心中隐忧。 蒋志行表情始终平静:“阿养,爐港有句老话;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利用朋友也好,疯狂报复也罢,都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你真正爱他就帮他,也许让他完成心愿,他的心病也能痊愈。” 纪天养讪然点头:“您能不能……让Uncle重新做一次身体检查?他现在连吃什么药都瞒我们,我真的很害怕他有事。” 蒋志行叹气:“我尽量劝他去做,让他妈妈也劝劝他。但是你不要再追问了,万一他只是跟你置气,催得太紧反而不好收场。” 蒋戎身体疲弱不能熬夜,跟宋柏稍微聊几句便提出告辞,临上楼不忘去偏厅取回龙头杖,对众人笑言:“还得用它压枕底镇噩梦。” 宋柏年表面既没做出抉择更没给出承诺,但两只眼睛盯在老古董上仿佛要放出光。 纪天养回房时蒋戎还没睡熟。 蒋戎翻个身,声音软糯笑问纪天养:“跟我爸聊什么聊这么久?不会在给我们筹划婚礼吧?” 纪天养换上睡衣在他身旁躺下:“老爷说……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Uncle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到底。” 蒋戎欣然浅笑,伸手抱住对方身体调侃:“阿养,不愧是要做我老公的人。” 纪天养扬起莞尔笑脸回拥对方索吻,蒋戎笑吟吟按住他肩膀:“我来。”说完撑身骑到纪天养腰间俯身撩拨。 可惜心有余力不足,未到半程就垮腰趴到纪天养胸前摇头叹气:“还是你来吧,这个难度太大。” 纪天养早已迫不及待,大手按在蒋戎后颈,二人缠绵中颠倒上下抵力深入。 他们从帝京返港已经十来天,看过勒索照片的纪天养心理上一度产生障碍。在知道蒋戎从未走出阴影后开始怀疑自己带给对方的床秭之欢到底是恩爱快乐还是在重复伤害。 蒋戎今晚主动行事终于把纪天养的封印解开,让纪天养重拾信心;依赖需索皆是爱意,而拥抱亲吻彼此交融是表达爱意最好的方法。 纪天养隔天如约前往港警重案组,跟卢警官通电话后对方提前到门口迎接,两人低调交谈几句话径直前往档案科。 卢警官大名卢湛,做过飞虎队特警,路上边走边给纪天养介绍兔面人悍匪案始末:“这些人八十年代末开始有作案记录,九十年代初盗抢豪宅已叫人头疼至极。” “九五年至九七年共犯下五起绑票大案,涉案金额高达两千七百万。” 两三千万现在听起来还好,大公司一个月的流水也高过这些,但当年过千万已属天文数字。 卢湛提起这些案件不止一次咂舌叹气:“前两起案件遭绑对象是一对富豪夫妻,夫家姓陈。兔人先绑陈太,陈生乖乖交过赎金后对方大概觉得这种钱太好赚,没隔几天又把陈生绑走。 然后陈太再凑赎金救陈生,最后陈家夫妻俩由子女陪同报案。 但是当年很遗憾,不等抓到绑匪,陈先生先一步因惊吓生病很快去逝,陈太据说遭绑后已精神失常;如今倒还健在,可是一直疯疯癫癫的,大家都叫她陈疯婆。” 纪天养边听边点头,这段案情他有在专题报导上见过,但网络报刊上没写这样详细,只说陈氏夫妻交赎金换命,平安回家。 卢湛继续道:“第三起绑票案受害人是一位造纸厂千金,二十岁的女大学生。她父亲收到勒索信后选择报警,结果大小姐被剪断两根手指,身体遭受严重侵害后被扔在乡下一块菜地里,被发现时已经疯掉了,回家不久自杀身亡。” “Sorry,卢sir您别再说了。”纪天养掩面打断对方说话,顿住脚步连做几次深呼吸才重新振作精神:“您说这些我在网络上都有看过,我们还是直接看档案吧。” 第121章 卢警官在档案科给纪天养安排一间小会议室,把十几件材料盒横列桌面:“纪会长,这些都是兔人悍匪案相关记录。受害人这些可以看,但不能记录。涉案嫌犯这部分有需要的话我帮您影印,有看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我。” 警方对重大案件的记录归档比报刊专题上记录详尽不知多少,每一位涉案嫌犯,每一位受害人,包括当事人亲友,照片、影像资料、文字描述,分门别类装订成册。 纪天养点头表示明白,他一时间还不敢翻看受害人资料,怕把别人所受戕害联想到蒋戎身上令自己失去理智;所以先打开涉案嫌犯材料盒。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名悍匪就戮现场照片,每人身中数枪躺倒血泊之中。 纪天养第一次在现实中观摩真实血案现场,胃里一阵翻搅,愤恨之余只觉恶心。 接着是其他相关涉案人员,譬如曾租房给他们的民宿老板,向他们倒卖二手汽车的中间商,提供枪支的走私姘客等等。 其中竟然还有一名女人,高颧骨大眼睛,头发染成姜黄色,用十年前眼光来看穿衣大胆前卫。 纪天养挨排浏览罪犯照片,最终目光又落在这名女人身上:“卢Sir,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卢湛从文档盒里拿出一张人物关系图谱,展开平铺在纪天养面前,一边用手指比划一边解读:“这个女人叫查盼巧,是2号兔人的女朋友,为悍匪提供过临时住所跟财物。于一九九七年二月死于他们当时藏匿据点,一间出租屋内。 死因是头部遭受重击,当时调查推断应是跟男友发生争执,彼此推搡中后脑磕到墙上一枚金属挂衣勾,当场死亡。” 女人遗物中有一只钱夹,夹里的确有一张她与悍匪的合照。 纪天养眉头越皱越紧,紧到脑袋嗡嗡作响。他把女人照片无论生前死后全部仔细凝视半晌。 卢警官:“纪会长,你认识她?” 纪天养摇头:“不认识。”但莫名觉得很眼熟,而且越看越眼熟。 卢警官:“您可以用手机拍几张照片,回头慢慢想,想起什么都可以跟我联系。” 纪天养依言拿手机翻拍女人照片,卢湛看他对查盼巧格外上心,自觉多介绍几句:“查盼巧,爐港本地人,生在九龙村,十几岁辍学在夜总会当坐台女,后来赚到钱上岸自己开夜总会,不过亏得一塌糊涂,死那年三十三。” 纪天养轻撇嘴角苦笑:“我从未去过夜总会。” 卢湛想了想,也摇头笑起来:“嘿,她开夜总会时您还是个孩子呢。” 纪天养把女人档案推开,转而将其他涉案人员身份信息跟照片挨个拍照。 警方调查相当全面,那些包租公、车商、走私犯、甚至于悍匪接触过的几位饭馆老板,只要有一个与贺家亲友有往来,贺伟诚的罪名就能坐实。 贺子旺已把贺伟诚一九九六年电话通讯记录全部调出来打印送给蒋戎,纪天养现在要做的就是拿这些人信息去跟贺伟贺所有联系人核兑。 纪天养把拍照事情做完,向卢警官道谢并告辞,说自己稍后可能还要麻烦对方。 卢湛脸上带笑客气寒暄:“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有事随时打电话。” 纪天养离开警局后驾车从九龙返回中环办公室,心里盘算着等下带蒋戎去哪里吃午饭。 临近遂道时蒋戎打来电话,问他有没有出警局。 纪天养听见蒋戎声音脸上情不自禁挂起笑意:“马上进跨海遂道,最多十几分钟就到公司。” 蒋戎:“哦,我中午不想出去吃饭,你到楼下帮我打包一份和记的腊味全餐,多拿两包甜辣酱。” “好。”纪天养挂断电话后提高车速,进入全长五公里的跨海遂道。 爐港的过海遂道虽然修得早,但内部宽阔笔直,工整漂亮。汽车在里面行驶仿佛穿梭在时光遂道,甚至有点梦幻。 光阴在每个人身上流淌,带给他们改变,也留下一些印记,但骨像不会改变。 纪天养倏然间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查盼巧的脸。 大眼睛高颧骨,窄额头尖下巴,厚嘴唇,是他爸妈的结婚证上。 只不过证件上那名女人叫作邓丽花。 惊恐先于理智令纪天养一脚跺在刹车板上,汽车制动器发出“嘎——”一声尖啸,纪天养脑门嘭的撞向方向盘。 紧接着车尾发出轰隆巨响,纪天养感觉身体好似向后飞出去,方向盘上的安全气囊也在同时间砰然炸开。 纪天养精神游离,一时分辨不出时间流逝长短跟周遭情况。 等他耳朵里稍微能听见正常声音时身体已经被拖出车外,有人大喊报警,有人大声抱怨:“你神经病呐!干嘛突然踩刹车?” 纪天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机……我手机在车里。” “喂!不要过去,别过去!不晓得会不会爆炸哇!”有人七手八脚拖住纪天养,不让他起身。 纪天养眼黑一阵亮一阵,最终完全陷入黑暗。但眼前有两张照片格外清晰;黑色齐耳短发的邓丽花素面朝天,姜黄色披肩发的查盼巧浓妆艳抹,两张有着高度雷同五官的面孔逐渐重叠。 “我妈……绑架了蒋戎?!” “啊——!”纪天养大叫一声,猛地弹身坐起,抬手拨开氧气面罩大口吸气。 “纪总你没事吧?”保镖阿僖跟一名公司助理满脸紧张上前扶住纪天养后背。 纪天养头痛欲裂,胸腔剧烈起伏,足足花三分钟勉力镇定心神,口干舌燥侧目问阿僖:“你怎么没陪在蒋少身边?” 阿僖愣了一下:“聪哥去公司陪蒋少了,蒋少让我先来照顾您,他等晚一点再来看您。” 纪天养讷讷点头:“好,知道了。”说完缓缓躺回床上,合眼继续思索心事。 “查盼巧和邓丽花未必是同一个人。” “也许只是脸长得像。” “爸爸说邓丽花是个公司文员,后来出国移民嫁给老外,怎会是坐台女?” * 【作话】 本文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请放心阅读(#^.^#) 第122章 纪天养车祸后在医院的输液药剂里有止痛助眠成份,惊醒后没多久再次昏昏入睡。 再睁眼时天已擦黑,身体感受除轻微头晕应无大碍。 阿僖给他拿水喝,问他是否有胃口吃晚饭,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随便。”纪天养心里七上八下全无胃口,敷衍一声自己坐起来,让助理帮忙多拿个枕头垫在身后,随即追问二人:“我手机丢没丢?” 助理连忙把床头柜上手机拿起来放他手里:“屏幕碎了,等下我回公司给您拿一部新手机。” 他们做通讯工程,公司里随时放几部新款手机做测试,换机像换衣一样便捷,碎屏能修但不值得费心去修。 纪天养摇头反问:“我电脑带来了没?” 助理张口结舌,没想到老板车祸都放不下工作,表情尴尬支唔:“我……我,要不我给您去取一趟吧?” “好。”纪天养省略客套,立即叫下属回公司取电脑。 阿僖看对方是个小姑娘,外面正值晚高峰,天黑车也多,心里多少有点不落忍,主动提议:“纪总我去吧,下班时间车多不好开。” 纪天养眉心紧锁低头摆弄自己手机,隔着碎成蛛网的屏显,图片跟文字都看不清楚,压根没搭理阿僖建议。自顾自吩咐助理:“我要把手机数据转出来,把转接线跟硬盘都带上。” “是。”年轻女助理立即拎起自己公文包出门。 阿僖愁眉苦脸,想叹气又不敢出声,隔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再次发问:“纪总,我去给您买份晚餐吧?” 纪天养终于抬起头,指指挂在床尾的桌板:“把那个给我放过来。” 阿僖默默把桌板支到纪天养面前,看纪天养继续闷头扒拉手机,心理防线终于崩断,满脸苦闷开口:“纪总,我是否很不称职?在蒋家工作这几个月我好像从未做对过事情。小唐被辞退时我已觉自己做不长……” 纪天养心里烦燥,拧眉侧目睇过来:“我记得招聘你来是做保镖跟司机?你到底在问什么问题?” 阿僖瞠目结舌不知该怎样回答。 纪天养疲惫叹息:“你的职责很简单,上次蒋少那件事虽然处理不当,但并非全部因为你失职。小唐被解雇是因为……” 纪天养原本想说小唐就是因为逾矩做了老板不让他做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忽然怔住,随即拿起电话拨号。 “小唐,是我纪天养。你现在哪里?上次你跟我说那个事情没说完,我还有几句话想问你。” 纪天养跟小唐约定时间见面详谈,放下电话再次看向保镖阿僖,收回刚才“职责简单”说辞,语气中恳很多:“也许世界上没有一份工作简单,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可惜我现在既没精力也没心思教你做事,我没做过保镖,也不知道如何做一名称职受欢迎的保镖。 不过你有空可以多跟阿聪交流,看他怎样做事。其他事情不必胡思乱想,也没必要有心理压力。小唐是好人,解雇他并非他做错事,以后有机会我会私下感谢他。” 阿僖心里总算松口气,脸上显出释然笑容。 很快有护士来敲门送配餐,不仅有纪天养的餐食,还给阿僖和那位暂不在场的女助理也留一份。 纪天养心不在咽吃两口就让阿僖把餐具收下去,刚要去拿手机时蒋戎面覆黑色口罩推门进来。 “Uncle你怎么来了?”纪天养几乎是下意识的把手机藏在身后枕头底下。 “过来看看你。”蒋戎走到床边摘下口罩:“你还好吧?刚在外面问过医生,说你撞出脑震荡,不过不严重。” 适才得到纪天养指点的阿僖看见蒋家资深保镖阿聪在外面帮他们关房门,立即起身快步出去,跟对方行事保持一致。 蒋戎拉起纪天养手背查看:“没埋针头,晚上应该不用输液,问题不大。” 纪天养耸眉牵起嘴角,笑容苦涩里带点讨好:“Uncle,你在担心我呀?” “是呀。”蒋戎也抿唇显露笑意,抬手轻抚他额头上大号创口贴跟脸颊:“很心疼……阿养,这些年你一直在为我的事情奔忙,我却一直让你失望。” 纪天养轻轻吁气,倾斜身体跟他抱在一起。心里有千言万语,冲到脑子里却被好友许恩佐一句抱怨堵住:“爱情很复杂,很难界定,但如果概括成「占有」就一定有问题。” “问题”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纪天养合眼回忆,不知不觉泪湿眼睫,从自己私下找贺伟诚合作开始?从偷偷拿走蒋戎应急药剂开始?还是从把蒋戎房门反锁起来开始? 本来很美好的期许跟单纯的感情全都变了味道;像过期罐头,卖相仍然很好,吃下去却会中毒。 蒋戎以为纪天养发生车祸受到惊吓,不停拍抚他后背喃声安慰:“没事了,没事,只是被追尾而已,你迈巴赫那么大屁股,只憋下去一小截。下辆换劳斯,你追别人都不怕。唉……你现在人忙事多,脑子里想着事情驾车不安全,还是多找一位司机跟着你比较好。” 纪天养忽然噗一声破涕为笑,埋首蒋戎颈间像撒娇一样慨叹:“Uncle……你已经好久没这样跟我说话了。” 他虽然笑出声来,眼泪却流得越发汹涌。心中哀恸自己和蒋戎的关系明明越走越近,为何两颗心的距离却好似越来越远? 敲门声嗑嗑响起,纪天养抬起头时病房门拉开一条缝隙,女助理没露头,只有声音清晰传进来:“纪总,您电脑、数据线跟存储器都拿来了,现在用吗?” 蒋戎拍拍纪天养肩膀,转身支应:“拿进来。”说完低声问纪天养:“是否要传照片?正好我也想看一下。” 纪天养心头一紧,他爸纪小飞给蒋志行做了十几年司机,蒋戎整整大他七岁。如果蒋戎六七岁时见过邓丽花,记得对方长相怎么办? 如果他也发现邓丽与查盼巧相貌雷同得好似同一人,会不会立即产生误解? 纪天养脸色煞白,心神不宁中助理跟蒋戎已经齐心协力给他放好电脑连接数据线。 “多谢,你先出去吧。”蒋戎遣走女助理转而问纪天养:“你手机呢?” * 【作话】 本文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 不会BE……请放心阅读(#^.^#) 第123章 纪天养如坐针毡中手机在枕头底下发出嗡一声蜂鸣,是晚间整点新闻提醒。 蒋戎不作他想,循声拿出手机插线。很快一张张兔人劫盗涉案人员照片跟介绍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纪天养抿唇屏息,小心翼翼侧目观察蒋戎面孔,好在蒋戎没什么表情,一视同仁划过所有照片,然后问纪天养:“下一步你打算怎样?” 纪天养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把自己打算用贺伟诚通话记录比对涉案人员号码的办法跟蒋戎说一遍。 蒋戎呵呵讪笑:“如果我要做坏事,一定会换新号码。旺仔帮我查他爸我很感动,但没抱过什么希望。” 这个道理纪天养当然也懂,但事情已经过去整整十年,别说找证据,找一位当事人都很难。 蒋戎笑微微拍他肩膀:“没事,你把我怀疑贺伟诚的事情跟王副警司说了就行。一时查不到不代表永远查不到。” 纪天养抬头按住脑袋脸色纠结:“Sorry Uncle,为什么我好像听不懂?王宽说虽然有勒索信,但警方看不到照片无法重启调查兔面人绑票案。” 蒋戎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远方,手伸进衣兜顿住一下又拿出来。 纪天养猜他大概是想抽烟,于是很善解人意开口:“没事Uncle,我伤到头没伤到肺。” 蒋戎回头冲他笑笑,果然马上点起一根烟,面朝窗口吐息:“放长线钓大鱼,要多投几次饵,我已经等待十年,我很有耐心。你下个月再拿照片去给王警官看。” 纪天养两只手在被子底下悄悄握紧,用指甲抠住指尖,让尖锐刺痛克制胸腔滞闷:“Uncle,你把计划告诉我好不好?” 蒋戎完全不接他话头,自顾自继续交代:“等你身体好点,这段时间可以多去几次警局。跟他们聊天,表示你很在意在这件事,你现在是爐港商界举足轻重的会长,半个官身,你不必说太多……他们也会有压力。” “好,但是你能不能……”纪天养还想争取些许知情权。 蒋戎转身去洗手台冲熄烟蒂,回床边落坐揽住纪天养肩膀,十分亲昵的把脑袋偎在纪天养颈窝:“能,很快你什么都会知道。” “很快”是个模糊概念,几分钟、几天,甚至几个月几年被一生长短衬托也可以叫做“很快”。 比如很快蒋志行夫妇也来到医院探望纪天养,如同亲生般对纪天养关怀倍至。 很快纪天养出院,每日仍跟蒋戎同进同出,上班会客谈生意。 很快纪天养又去警局,约王宽饮茶,找卢湛翻档案,表达自己关切态度。 很快,纪天养发现绑匪情妇卢盼巧和自己生母邓丽花竟然真的是同一人…… 晚上六七点钟时城市里到处都在堵车,纪天养的汽车一路蠕行来到卢盼巧生前曾经开设夜总会那条街。 老旧街区一眼望过去都是十几年往上的旧民居,但头顶好多霓虹彩灯招牌,按摩足疗采耳,洗浴烟酒棋牌,宵夜旅馆寿衣店,不到一公里的细窄街道几乎承载生老病死所需的各种享受。 街边有三两聚堆吸烟闲谈的男女,穿紧身皮裙或皮裤招揽生意。 本周内纪天养已经第三次来寻人,他轻车熟路找车位泊车,戴一张口罩遮掩面孔,拿手机按开屏幕调出卢盼巧生前照片,专门找年长站街女搭讪,问对方认不认识他手机上的女人。 最终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遇到一位年纪四十几岁脸色蜡黄衣着邋遢的素面女人,对方看看照片,再抬头看看衣着光鲜眉清目朗的高大青年:“你谁啊?你找她干什么?” 纪天养语气诚恳:“我是她儿子,但我没见过她,你认识她吗?” “花姐喽!死好多年咯。”女人揪起眉头:“你真是她儿子?” 纪天养颓然吁气,心里泛起滔天苦涩,嘴上含糊其辞:“应该是吧……其实我没见过她。” 素面女人咳嗽一声,扬手招呼街边另一名脸涂浓妆的中年女人:“阿兰你来看下,花姐儿子找来了喔!” 叫阿兰的女人指尖夹烟,扭摆腰肢缓缓走过来:“花姐儿子?哪个花姐啊?” “阿巧喽!”素面女人往前抻着脖子,活脱脱像只脾气很大的老鹅。 阿兰哦一声,抽着烟打量纪天养:“你就是花姐跟有钱男人生的仔哇?” 纪天养摇头否认:“我爸只是一名司机。” “什么司机……”阿兰抽烟嗤笑:“司机的儿子会穿成这样?” 纪天养暗自叹气,眼前情形已经令他确信查盼巧与邓丽花是同一人,内心失望之余讪然打听:“她有两个名字?” 素面女:“谁下海会用真名?阿巧是本名,阿花是艺名。她喜欢邓丽君,所以给自己起名叫邓丽花。” 纪天养点点头,明知故问面前二人:“那你们知不知道她现在哪里啊?我想见见她。” 素面女跟阿兰对视一眼,抿唇不语。纪天养连忙掏出皮夹,拿一叠钞票塞给对方。 阿兰:“死咗了,有七八年……快十年了喔,跟男朋友吵架被打死。政府收的尸,你可以去公共墓地找找看。” 纪天养眼里蕴出泪意,心里感受很复杂,但绝非只为母亲伤心。 素面女反问他:“你爸真是司机?什么司机会那么有钱,开火箭那种吗?” 纪天养不明所以,只能实话实说:“是普通司机,已经去世很多年。” “哦。”两名女人表情不以为然,素面女向阿兰要一根烟点起来:“喂,先生,要不你把口罩摘下来给我们看看?” 纪天养抬手按口罩边沿:“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阿兰又嗤笑一声,表情有点不屑:“算啦,除了花姐的儿子谁会来打听她?”转而看向纪天养:“先生你出手很阔绰,想问什么就直说喽。” 纪天养眼神有点迷茫,他想查证的事情心里已经得到答案。 邓丽花就是查盼巧,不是姐妹也没有巧合;他亲生母亲和绑架蒋戎的劫匪认识,只是眼下还不晓得他们有没有窜谋。 纪天养再次开口时说话很犹豫:“她……她为什么被男友打死?” 阿兰:“嘁,感情不合喽,没人在现场,你不晓得,我们也不晓得。不过花姐脾气一向不好,肯定吵得凶了。” 素面女仍在纠结纪天养老爸是否有钱,耸眉追问:“你多大啊?你爸真是司机啊?” 第124章 纪天养给两名站街女报出自己真实年龄后对面两人都笑起来:“什么司机哦,你是有钱人的儿子啦。没钱的死鬼司机一定不是你亲生老爸。” 纪天养皱眉摇头,他关注重点并不在这里,也不想听二人胡扯。 但素面女信誓旦旦咂舌:“我们真的没骗你,骗你有什么好处?当年花姐怀孕,说自己钓到一台印钞机,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能换一大笔钱。算算年纪就是你没错的啦!” 纪天养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纪小飞给蒋志行当保镖兼司机,一人工作拿两份薪水,收入的确比普通工薪族高不少,但非要说是有钱人也很离谱。 阿兰看他不吭声,续上根烟继续绘声绘色回忆:“花姐怀孕后那个阔佬每个月给她打钱,我们羡慕到不行,后来生下小孩做DNA,一下得到几十万,立即翻身开店做老板娘。 可惜阿花不是做生意那块料,除了认识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外一直亏本。还好那位阔佬有点情义,那几年一直给钱供她挥霍,不仅养她还给她养男人,啧啧。 其实我们都觉得那个有钱人很不错啦,虽然只抱走小孩不肯娶她,但花姐收收心做普通人不知有多好,偏她不肯喔,总想要发大财,结果财没发到,命就没掉了。” 纪天养抬手按住双眼,心里忽然生出更不好的预感。以九几年消费水平,纪小飞哪有可能拿出几十万给人生子?那时普通人薪水才几千块,纪小飞收入再高也不过万元左右。 他结结巴巴追问二人:“那……那,那你们晓不晓得那个有钱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他给我妈多少钱把我抱走?” 素面女想了想:“一百万总是有的吧?我们怎会知道有钱人是谁,我们这种人若傍到一位大款肯定要捂得严严实实,怕被别人抢走嘅嘛! 花姐也真是的……那些钱如果拿去买房,现在收租都可以安享晚年喽。唉!真是扑街命神仙都救不起。” 纪天养脑子里像被塞团抹布一样混乱,他需要一点空间整理信息。低头从皮夹里又抽出一叠钞票塞给二人,然后请求跟两名站街女交换电话号码,像逃命一样跑回车里关门开空调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按两名女人的说法他一定不是纪小飞的孩子。从小到大对他最好的有钱人只有一位蒋志行,难道蒋老爷才是自己亲生父亲? 纪天养趴在方向盘上不停反复攥紧拳头平静心绪。 但蒋老爷一向很明确他对自己好是因为纪小飞对他有救命之恩。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纪小飞给蒋老爷打工同时也在帮另一位富豪养儿子。而蒋老爷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仅仅为报纪小飞救命之恩善待纪天养? 但是那位亲生父亲当年花重金抱子,为何这么多年又对纪天养不闻不问? 最恐怖的情况纪天养不敢深想,如果自己是蒋志行的儿子,那么蒋戎就是他亲大哥……但这样还是不对劲。 蒋志行早先发现纪天养跟蒋戎在一起完全没有强行拆散二人的意思。说明在蒋志行眼里纪天养跟蒋戎绝非亲兄弟。 所以要么纪天养跟蒋志行没关系,要么蒋戎并非蒋志行亲生。 纪天养今次只想试着查查邓丽花跟查盼巧是不是同一人,结果意外发现连自己身世都有问题。他眼下只能勉强自我安慰:“爐港那么多富豪,也许一切都是巧合,就算自己不是纪小飞亲生子,也未必就一定跟蒋老爷有关。” 查盼巧既然被劫匪男友打死,说明他们关系也不太好,那么她参与劫匪窜谋绑架蒋戎的可能性就非常小。 如果不这样推敲,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蒋戎。 纪天养在车内完全冷静下来时已经八点多钟,深吸几口气放松语调给蒋戎打电话,说自己已经从警局出来,问蒋戎现在公司还是已经回家了? 蒋戎语中带笑,声音很温柔:“我在等你,等你到公司我们一起回家。” 纪天养心头一暖,终于重新振奋精神。如果真相不能让大家生活变更好,就让真相永远深埋尘埃。 这一刻起,我不认识什么查盼巧,也不知道什么富豪亲爸,他们与我无关,与蒋戎无关,与我们的未来更加毫无关系。 汽车在拥堵道路上走走停停,半小时后纪天养终于回到位于中环的合讯科技办公室。 公司里还有部份员留在工位加班,蒋戎办公室房门半敞,保镖阿僖坐在门口尽职守护。 门口女秘书看见纪天养立即起身打招呼:“纪总,您吃晚饭了吗?加班的话我帮您订一份快餐吧。” 不等纪天养开口,蒋戎在房里替他支应:“不用,我跟阿养这就走,你们也早点下班。” 纪天养对蒋戎女秘书抿唇笑笑聊表谢意,继续往前走推开房门。 蒋戎已经起身披起西装外套,对纪天养微笑:“辛苦你了,让阿僖去开车,我们这就走。” 纪天养点头讪笑调侃:“早说我就不把车停进地库了。” 蒋戎走到他跟前,很自然的伸手扶住纪天养肩膀倾身献吻,在纪天养颊边亲一下,等纪天养回吻俩人又碰嘴唇缠绵片刻,好似感情亲密又稳定的老夫老妻。 他俩现在差不多已算公开关系,虽没大肆宣扬,也没刻意隐瞒。身边该知道的都已了解并默默接受。 蒋戎年后状态持续好转,表面看起来已经跟从前正常工作时没两样,他甚至又多给自己注册一家公司计划开展新业务。 只是说话较从前少很多,公事一概交由纪天养传达实施,自己虽保留职务跟话语权,但不再直接插手公司事务。 俩人衣着整齐携手出门,在大厦门口等阿僖开车上来时蒋戎拿出随身药盒选一粒放嘴里。 随后皱眉看向纪天养:“有点苦,帮我去大堂接杯水好不好?” “好。”纪天养立即转身去商厦大堂的前台拿纸杯接水。 但等纪天养手握水杯回到门口时已经看不见蒋戎身影。 远处车河如虹,近处行人匆匆,阿僖开车缓缓停在纪天养面前,下车帮老板拉车门:“纪总请上车……纪总,蒋少呢?” 纪天养手里纸杯落地洒出一滩清澈水渍,他神色惝恍放目四顾,无论苡橋远近早已寻不见蒋戎半点踪影。 第125章 纪天养跟保镖阿僖在商厦保安室调监控时,蒋志行忽然打来电话。 蒋老爷语气不大高兴,但不是针对纪天养:“阿养,刚才阿戎给我打电话,他说让你先回家,他跟朋友一起吃个饭就回来。” 这时监控屏上已经调出几分钟前大厦门口记录画面,两名黑衣男子走到蒋戎跟前,蒋戎往后退一步,紧接着被对方拖住胳膊强行带走。 蒋戎被拽走时回头张望一眼,但没有呼救。纪天养眉头紧锁,猜想蒋戎应该认识对方,但并不情愿被带走。 他神情愤懑凝视监控屏,问电话里蒋志行:“老爷,Uncle有没有说哪位朋友?” 蒋老爷气呼呼哼一声:“还能有谁?贺子旺那个衰仔喽!总之你先回家。” 蒋志行挂断电话后,纪天养叮嘱商厦保安备份这段监控视频并做特殊情况记录才离开。 生意人做事讲究滴水不漏,若后续双方发生问题,不管蒋戎是不是自愿离开他都会以监护人身份起诉贺子旺。 纪天养回家时蒋家夫妇脸色都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吵过架,俩人全都坐在沙发上,但各据一边谁也不理谁。 佣人丽姐主动到门口帮纪天养拿公文包,小声关照:“阿养少爷,餐厅保温箱里有现成饭菜,您先去吃饭。” 纪天养拿眼神瞥厅里蒋志行跟廖凤欣,用眼神无声询问缘由。 丽姐抬手指指餐厅方向,给纪天养放好公文包后自己先一步去餐厅帮忙摆餐桌。 等纪天养跟蒋家夫妻打过招呼,与丽姐一老一少在餐厅聚首,二人悄声交谈。 纪天养:“到底发生什么事?Uncle有没有说几点钟回来?” 丽姐:“大少爷说吃完饭就回来,不晓得几点钟,但应该不会很晚。刚才太太气得要报警,告贺子旺拐带人口,老爷说太太胡闹,俩人绊嘴互呛起来。” 纪天养低头看面前精致粤菜提不起丁点胃口。 蒋志行跟廖凤欣每逢跟贺家人有关的事情必争吵,只不过夫妻俩每次立场不同,有时蒋老爷激进,有时蒋太太凶悍。 纪天养随便叨两口饭菜回到客厅,替蒋戎尽孝哄劝二老平心静气,然后和他们一起坐在大客厅里等蒋戎回家。 谁知半小时后蒋戎打来电话说:“爸,我们约了和尚出来打牌,然后可能会去洗桑拿,今晚不回去了。” “啊?”蒋志行既吃惊又气愤:“你好歹先回家让我们看一眼呀!要玩就好好出去玩,干嘛搞得像失踪一样?” 蒋戎在电话里嘿嘿哂笑:“爐港这么丁点大地方怎会失踪?明早就回去了。” 纪天养在一旁心急开口:“Uncle你晚上还没吃药,你在哪里,让我给你送几颗备用药好不好?” 蒋戎:“不用,我口袋里还有,不必担心我。” 他说完在电话里又笑了笑:“好了,没事我挂电话了啊,爸妈早点休息,晚安。” 蒋戎挂断电话后纪天养立即拿手机拨给端木和询问:“和少,今晚你有牌局吗?” 端木和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什么牌局?你纪会长组牌局啊?那我问问老爸有没有兴趣。” 纪天养拧眉追问:“Uncle今晚没给你打过电话?” 端木和:“他手机不晓得被谁弄丢,到现在都没补卡;给我打电话要么用公司座机,要么用你的手机,你自己查通话记录喽!”说完直接截断通话。 廖凤欣忽然激动起来,拳头嘭一声捶在皮质沙发扶手上:“姓贺的到底要搞什么鬼!为何还不报警?” 蒋志行:“报警说阿戎要去打牌洗桑拿?难道你让警察去搜棋牌馆或洗澡房?” 廖凤欣急赤白脸:“可是你也听见,他没约端木和呀!” 蒋志行横目冷目拿手机回拨陌生号码,同时对妻子低吼:“我叫他无论如何马上回家!他不回来我就去跳楼!” 可是电话里很快反馈电子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可以在叮一声后留下您的口讯。” 纪天养的手机忽然在他手里嗡嗡震响,来电人是小唐。他看蒋家夫妻仍在争执,只好拿电话走开几步接听。 小唐语气既紧张又伤感,他说:“纪总,刚刚我制药厂的朋友跟我说……蒋少偷偷吃的两种药都是抗癌药。可……可能……” 他先前发觉蒋戎用药古怪,偷偷拿走两粒;可惜找纪天养商量时话没说完就被蒋戎解雇。 “你说什么?sorry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纪天养对自己难以接受的信息仿佛耳朵也忽然变得不好使。 小唐咳嗽一声重新开口:“蒋少在吃两种抗癌药,其中一种是含有麻醉成份的止痛药,通常只有三期或四期病人才会使用。Sorry纪总,很遗憾给您传达这样的消息。我想蒋少……蒋少解雇我,是不想家人伤心……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 纪天养脑子里嗡嗡作响,手机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身体好像被一口恐怖深渊吞筮不断下坠,同时眼前晃过许多画面。 他看见查盼巧和兔面人一起把蒋戎拖进一栋老旧民宿,看见蒋戎呕得满身是血倒在黑底织金的奢华地毯上,看见蒋戎拍打房门痛哭嘶吼自己没疯。 看见蒋戎西装革履躺在棺材里,胸前口袋里别一朵白玫瑰。面目安详,但眼角一直有泪水滑落。 一位神父走过来询问:“阿养,你准备好与他告别了吗?” 纪天养抬起头,竟然看见对方是自己已经搞不清楚到底亲爸还是养父的纪小飞。 纪小飞生前其实很少主动关心纪天养,可也从未打骂过这个儿子。纪天养和这位中规中矩的父亲相依为命十年,感情其实很深厚。 纪天养痛哭流涕拉住纪小飞双手:“爸,你到底是不是我爸啊?爸你帮帮我,爸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纪小飞温暖厚实的大手抚在纪天养面庞上,帮他拭泪,给他安全感:“好孩子别怕啊,爸爸在这里,爸爸一直陪在你身边……爸爸会保护你。” 纪小飞的面孔渐渐幻化成蒋志行的模样,纪天养用力眨眼深深吸气,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仍裹于幻梦之中。 第126章 蒋老爷沉沉叹息:“你爸爸走得早,为保护我英年早逝,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爸爸。其实我一向把你当自家小孩。” 纪天养短短几小时频遭惊悸,直到听说蒋戎可能身患绝症这段再扛不住内心重压昏厥倒地。 几十分钟深度睡眠仿似充电一样,令他思路前所未有清晰起来。 苏醒后表情还有些迷糊,脑子却格外机敏。 蒋志行话说得客套,关切慈爱的眼神却不作假:“刚才单医生来看过,说你大概最近工作辛苦神经太紧张,要多休息。早点睡吧,阿戎的事情等他明早回来再说。” 纪天养心中伤感溢于言表,喃喃作声:“老爷,你记得邓丽花吗?就是生我那个女人。” 蒋志行表情明显一愣,随即尴尬摇头:“对不起啊,我没什么印象,小飞没怎么跟我提起过她。” 纪天养撑身坐起,背靠床头,泪水已经无法控制漫出眼眶:“她敲诈你好多年,拿走很多钱,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蒋志行的脸色短暂震惊过后尽显疼惜,俯身拉住纪天养双手,似乎很想抱抱儿子:“阿养,对不起……其实我很想善待你妈妈。但是她只想要钱,我已经尽力了,她去世前我一直在给她钱。” 纪天养吸吸鼻子,哽噎点头:“我知道,你给她的够多了,是她贪得无厌。” 蒋志行合眼叹息尽显无奈:“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 纪天养直言:“今天晚上,在砵兰街,遇到从前认识她的人。” 蒋志行讷讷点头:“你怪爸爸吗?” 纪天养不置可否,只一味凝视蒋志行面庞:“她让男朋友绑架Uncle,也是为了跟你要钱?” 蒋志行倏然收手坐直身体:“你在说什么?难道她跟绑架案也有关?” 纪天养讷然低语:“她认识很多不三不四的混混,当年他们没少威胁你吧?” “何止威胁,他们隔三差五到我的工地上搅事,扬言叫我家破人亡。”蒋志行合眼长叹,脸颊上肌肉微微抖动略显狰狞:“她跟人说我是台印钞机,可是难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蒋老爷话音未落,纪天养再次紧声追问:“所以你教唆他们绑架Uncle,顺理成章从家里拿出大笔现金?” 蒋志行受到惊吓身体不由自主哆嗦一下:“我没有!是他们为了跟我要钱,我给不出了……他们就绑架阿戎逼我。” 纪天养:“所以你事先知道他们有打算绑架Uncle,但没有提前保护他,事后也没有报警,除了配合给钱以外,还很害怕邓丽花被抓住把你供出来,对吗?” 蒋志行双手撑在椅子上勉力站起身向后移动,奋力压低的声音:“你怎会这样想?阿戎也是我的孩子。” 纪天养的语气这时反而平静下来:“我跟Uncle交往你从未阻拦,说明你早就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他身上流着贺伟诚的血,你真的没有恨过他?” 蒋志行掩面抽噎,既愤恨又委屈:“我为何不能恨他?是他们先来骗我!他们骗走本该尾于你的一切,难道你也要来指责我?” 纪天养:“蒋老爷,你是Uncle最尊敬的父亲,你拿那些照片恐吓他的时候,内心一点都不觉愧疚吗?” 蒋志行垂下双手缓缓挺直腰背:“他明知我跟姓贺的老王八势不两立,自己却私下跟贺子旺做朋友,跟贺伶俐勾勾搭搭,竟然还想让你做他隐形情人。他这样践踏你的尊严,你怎么不问问他心里有没有愧疚过?” 纪天养被亲生父亲当面诘问,表情仍旧坦然:“是你在他生病时诱导他,让他把遭遇绑架那件事当作一次糟糕的感情经历,让他用新的感情治愈自己,他在用你的方法麻痹自己。 老爷,你深思熟虑做这么多事情,是想逼死Uncle,让他给你的亲生儿子让位吗?” 蒋志行满脸难以置信反呛:“难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纪天养:“难道你觉得邓丽花她配做我的母亲?” 蒋志行张口结舌,忽然意识到今晚与纪天养交谈许久,对方分明什么都知道,但从始至终没叫过邓丽花一声“妈”,也没叫过他一声“爸”。 纪天养坐直身体:“老爷,Uncle叫了你三十年‘爸爸’,你看着他出生成长,看着他对你孺慕情深,你曾经有没有一时半刻替他想过,当他知道在他背后将他推向深渊的人是你,会是什么心情?” 蒋志行眨动眼帘,老泪簌簌滚落:“那就别让他知道,永远别让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让他以后好好生活!我把蒋家送给他,把你也送给他,他不用去跟姓贺的兄弟争名份争家产,生来就是大少爷,他赚到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以后了!蒋老爷……从始至终你只有一个会真心诚意孝顺你的儿子,是蒋戎。”纪天养苦涩呛笑,扁嘴摇头:“但是很快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纪天养下床向门口走去,拉开房门后满腔讥讽回头望向蒋志行:“恭喜你,机关算尽的聪明人。也恭喜我自己,自以为是的蠢货。” 纪天养徒步数小时从香爐山半山墅区走回他跟蒋戎位于上环的公寓住所。几乎横跨整个爐港岛,走到鞋底快要磨穿,双腿好似灌铅。 他用蒋戎的电脑打出一封合讯科技集团所有职务卸任信,通发至管理层邮箱。 蒋志行临时董事长身份立即秒回一封通发邮件,拒绝现任执行总裁纪天养卸任申请,但给其放假一个月调整身心状态,期待他早日复职。 天快亮时,纪天养躺在蒋戎冰冷床褥上沉沉睡去。 蒋戎则在他人一方温暖臂弯中悠然转醒:“哎……好久没睡这么舒服。” 贺子旺眼都没睁开就凑过来在他额头亲一口:“今天我们去海钓好不好?呼吸大海上自由的空气。” “好哇。”蒋戎讪笑答应,然后抬起一条胳膊悬空晃荡。 他跟贺子旺手腕上连一副手铐:“要出门你先把这个解开啊。” 第127章 贺子旺跟他手指相扣,让两只铐在一起的手腕贴在一起,语重心长解释:“阿戎,我铐你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恰恰相反,我要帮你重拾自由。” “我真是谢谢你。”蒋戎咕哝着坐起来,跟贺子旺拉开点距离,让俩人被细镣铐牵在一起的手腕悬在半空更难忽视:“我现在好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贺子旺仿佛被他逗乐:“你觉我会伤害你?” 蒋戎讪笑:“我害你在萨亚亏大钱,害你跟你老爸翻脸,你如果恨我只会想杀了我,不会这样好声好气跟我说话。” 贺子旺捧住他脸庞让两人彼此凝望:“我恨过,去年我们的项目在萨亚出问题,我恨得快要发疯。” 他说到这里深吸两口气调整情绪重新道:“但是后来听说你在商会换选上忽然生病,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回港以后我想见你一面,让和尚去找你,他回来告诉我说你状态很差,而且纪天养把你关起来,找人监视你,逼你管他叫老公。 阿戎,你那时候还知道反抗,现在反而觉得离不开他?” 蒋戎扭头躲开贺子旺手掌牵绊攒眉辩解:“没有,他只是……只是……”但说话反复卡壳,似乎很难找到准确描述俩人关系的说词。 “只是什么?只是你老公?”贺子旺伸手箍住蒋戎肩膀,让对方重新回到自己怀抱:“阿戎,他不是你老公,他在给你洗脑,他是个骗子!” 蒋戎病恹恹垂首摇头,但贺子旺不给他机会开口继续呛白:“阿戎,你得做回你自己,你没有老公,你是个正常人。生病跟结婚是两码事,照顾你的人可以是医生、护士、家人、朋友;不是他照顾你两天,你就终身卖给他了你懂不懂?” 蒋戎讷讷点头小声嘟囔:“你说得对,我现在被你锁住,你说什么都对。” 贺子旺唉声叹气,仿佛很为他考虑:“我锁住你是在帮你减轻负罪感。你已经被他洗脑,是精神枷锁,就像贺子兴被我妈洗脑一样,你们被人左右思想而不自知,没有办法客观面对问题。” 蒋戎像只泄气的皮球,没精打采反问:“那现在怎样?我们去出海?” “对,现在去码头。”贺子旺推他后背俩人一起下床,简单且别扭洗漱后手牵手离开卧室。 李锋听见动静从另一间卧房出来,看见贺子旺、蒋戎俩人铐在一起脸上愣住两秒:“贺少,没必要吧?” “开车送我们去码头。”贺子旺没理会朋友质疑,拉紧蒋戎径直往外走。 李锋快走两步跟上来追问:“不吃早饭?不是……昨天你说找蒋少来只是想当面谈谈,现在锁住人家不太好吧?” 贺子旺依旧我行我素:“嗯,你先送我们去船坞,晚点我会送他回家。” 李锋皱眉点头,默不作声拿车钥匙去车库。 贺子旺前两年最风光时借老爸资源搞自己项目攒下不少钱,眼下敢跟老爸翻脸大概也因为钱包里仍有底气。 他们住这间度假屋是贺子旺自己的,车是他自己的,游艇也是他自己的,连帮手都是自己的。 如果贺子旺是独生子,现在孤家寡人空虚寂寞的恐怕是赶他出门那位鳏夫老爸。 但就算贺伟诚还有一位长子也不甘心莫名其妙失去个小儿子。 所以贺子旺带蒋戎到码头时他老爸得报讯也带四名黑衣保镖驱车赶来,把三名年轻人堵在栈桥上。 看架势已压不住火气,要把儿子强行带回家。 贺老板看见蒋戎怒火更盛,指住他鼻子破口大骂:“小杂种,现在人人都知道你是神经病,你没有证据还到处造谣我绑架你,你觉谁会相信?” 贺伟诚快七十岁的人,头发里黑少白多但依然茂盛,用定型剂梳得一丝不苟;面色光洁白里透红,皱纹浅淡不显眼,挺阔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圆片绅士眼镜。 身穿米色合体西装,外套前襟微敞,里面同色马甲上横垂一截金色怀表挂链,衬衫领口系彩色短丝巾点缀,打扮精致得就算风华正茂年轻人都忘尘莫及。 蒋戎被他盛气凌人模样气得眼圈泛红,但心里其实很冷静,顾意用不大声音在贺子旺身旁絮絮反驳:“我不是杂种,我不是神经病,我没造谣你绑架我。” 贺子旺心里着急,觉得他爸仍在愤慨自己调查他当年电话记录跟行程隐私,替蒋戎高声争辩:“你既然没做就不必怕人查!” 贺伟诚哈哈冷笑仍旧把矛头指向蒋戎:“他说他不是神经病,你让他证明啊!他说的话都是疯言疯语你也信?” “我不是……”蒋戎有气无力往后退一步,拖着自己被铐住那条胳膊央求:“旺仔你先把这个解开。” 他胳膊一动银白镣铐折射日光十分晃眼,贺伟诚见状怒不可遏上前扇儿子耳光:“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他是蒋志行的儿子,他们父子恨你还来不及,跟你在一起是要坑害你!” 贺子旺挨一巴掌只会更着紧回护蒋戎:“他们恨的是你!是你这么多年不依不饶纠缠旧情,你不去得寸进尺伤人,人家怎会无故中风?” 贺伟诚被儿子点破往事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斥骂:“你知道个屁?蒋志行从当年跟我抢女人开始就没安好心!” “当年是你背叛我妈,是你对廖姨始乱终弃!你为什么到现在仍然只会指责别人?”贺子旺面孔涨红,对老爸失望透顶,转身护住蒋戎往栈桥前端自己游艇方向走。 贺伟诚的保镖前后各两人阻路,职业保镖不会像混混打手一样主动出手打人,但僵持起来同样麻烦。 码头上有许多船坞工人跟准备出海的船主已经闻声向这边眺望,有人甚至拿出望远镜向他们观察。 蒋戎沉疴顽疾的抑郁症令他压力越来越大,脑子里全是从前在人前发病抽搐呕血失禁的丢脸画面。 心里惊恐害怕之余分不出精神理会贺家父子争吵,只顾用没被铐住那只手遮住面孔低头躲避他人窥视。 接着身边有人呼呵有人推搡,有人动拳脚,蒋戎则始终被贺子旺护在怀里,俩人东倒西歪脚步趔趄最终踏上游艇驶离码头。 第128章 贺子旺终于解开蒋戎手铐,蒋戎浑身无力虚脱得像条死鱼,咬紧牙齿强忍呕吐趴在驾仓沙发上饮泣。 蒋戎哭得好像很伤感,但其实此刻流泪大抵是种生理反应;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但自己没办法控制。 贺子旺设定导航路线后转回身神情关切扶起蒋戎,看他满脸泪痕一时不知所措只知道问:“阿戎,阿戎,你还好吗?” 蒋戎嘶嘶吸气:“头很疼,扶我去船仓。” 游艇驾仓下面有起居室、厨房跟一大一小两间卧室,蒋戎躺到床上以后放平身体感觉舒服很多,他伸手拽住贺子旺胳膊:“陪我躺一会。” 蒋戎头疼,身体很不舒服,但没提自己应该吃药。 贺子旺想去拿条毛巾给他擦脸也被拒绝,俩人躺床上吹凉爽海风,随海波拂荡好似在睡摇篮。 蒋戎等自己脑子稍微清醒点,仰起脸把湿漉漉双唇贴在贺子旺脖颈处嗫嚅:“旺仔,其实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很想补偿你,我们回萨亚吧……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贺子旺眼眶一热破涕为笑:“你终于想通?” 蒋戎潸然低喃:“欠你太多,这辈子肯定还不完了。” 贺子旺洒然轻笑:“又没让你还,你知我生意上一向很输得起。” 说完低头托起蒋戎下颌跟他接吻,蒋戎启口接受亲昵缠绵,双手主动环贺子旺肩颈,仿佛在鼓励对方进一步占有自己。 【拉灯补丁】 蒋戎浑身瘫软嘴唇微张,放任粗喘声此起彼伏不断冲击二人耳膜,双手死死抓住贺子旺手臂。 他听见贺子旺在耳边反复呢喃:“阿戎我爱你,我好爱你,你好靓,好帅,我爱你……” 蒋戎迷迷糊糊的仿佛自己也很开心,小声咳嗽着扭头回应:“子旺,我们回萨亚。” 贺子旺忽然拧起眉头,指尖小心翼翼去沾蒋戎鼻孔边一点血迹:“阿戎,你流鼻血?” 蒋戎抬手握住他指尖:“太刺激……没事。我好累,让我睡一下。” 贺子旺本来还想跟他在床上温存片刻,现在只能立即从一湾虚幻温柔乡里退出来。 拿薄被给蒋戎裹在身上御寒,自己下床去盥洗间拿毛巾。 等他回来时蒋戎的鼻血已经顺脸颊淌到枕头上,蒋戎双唇微启用嘴呼吸,任由鼻血横流自己安然入睡。 贺子旺眉头紧锁半蹲在床边拿湿毛巾给蒋戎擦拭额头上汗液跟脸颊上污血,然后把毛巾按在蒋戎鼻端帮他止血,等到鼻血完全止住时他双腿已经蹲麻,扶床沿挣扎半天才站直身体。 然后满脸疑惑起身去翻蒋戎衣兜。 蒋戎西装外套衣摆兜里有一只金属卡片盒,盒里至少有四种不同颜色形状的口服药,加起来十几二十粒。 内衬兜里还有一只锡塑密封盒,锡纸一面有药剂名称,贺子旺拿手机连网搜索,很快药名药性用途一一展入眼帘:适用于晚期非小细胞脑内恶性肿瘤抑制剂。 贺子旺难以置信抬头望向床上安静熟睡的蒋戎,心里反复纠结,不是抑郁症吗?为何变成脑癌?晚期……有多晚?几年?还是几个月? 蒋戎一觉睡到快中午才睁眼,贺子旺轻拍他脸颊:“醒来吃饭啦,我熬了龙虾粥喔……起来尝尝好不好?” 蒋戎歪歪斜斜借力坐起身,摸摸自己清凉臂膊:“先给件衬衫啦……” 贺子旺挪挪屁股从后面拥住蒋戎身体:“这样是不是更暖和?” “嗯,暖。”蒋戎笑着低头凑近贺子旺手中调羹抿一口海鲜粥:“没味道,你船上有辣椒酱吗?” 贺子旺被问一愣:“你变口味啦?要吃辣?”他说着自己也尝一口鲜甜虾粥:“我加盐了喔。” 蒋戎咂舌:“你先给我拿件干净衣服,然后去厨柜里看看有没有辣酱,总之麻辣龙虾很有名的啦。” “哦,麻辣海鲜粥……唉,暴殄天物。”贺子旺笑眯眯起身给他拿衬衫然后去厨房。 等他回来时蒋戎已经套上衬衫长裤,坐在甲板上背阴一面沙发里抽烟。 贺子旺把一瓶西班牙风味辣椒酱放蒋戎面前,顺便提醒:“魔鬼辣,一锅焗海鲜只两滴就够用,你少放点。” 蒋戎含混点头,指尖夹烟那只手捏起酱汁瓶像点豉油一样给虾粥调味。 一边滴一边用另只手拿调羹翻撑尝味,等调到他觉得适口时粥底已经泛出浅粉色。 贺子旺看他一口接一口往嘴里送粥,忽然怀疑这瓶酱汁是否已经过期不辣?于是拿自己调羹从蒋戎碗里舀一勺送进嘴里。 结果辣得当场吐出来,立即用苏打汽水漱口。漱着漱着忽然眼泪夺眶而出。 蒋戎侧目看他,一脸惊吓:“不是吧?辣哭了啊?唉……真菜。” 贺子旺抿唇哽噎:“你为什么吃不出辣味?” 蒋戎掐熄烟头哂笑解释:“还好,辣一点比较开胃。” 贺子旺:“那你为什么吃抗癌药?” 蒋戎低头又抿两口爆辣海鲜粥才,表情讪讪的很无奈:“脑袋里长个东西,压到神经……味觉退化,辣一点才有胃口。旺仔,我时间不多了,我们回萨亚吧,我从帝京回来后注册一家新公司,这次绝不让你承担风险。” 贺子旺掩面痛哭:“还去什么萨亚?我们去治病吧!” 蒋戎单手搭他肩膀:“没得治了,上手术台大概率会下不来。子旺,我这辈子欠你最多,让我帮你翻本,我就可以瞑目咯。” 贺子旺哽噎反驳:“不能手术还能化疗,我陪你去治病。” “你抬头,抬头看我。”蒋戎说着用力扯开贺子旺双手让他直视自己:“你看我这么帅,我会不会甘心掉光头发,打针呕吐,只为多换几个月像僵尸一样躺在床上的生活?” “我们回萨亚,在你跌倒的地方重新开始。”蒋戎面带笑容畅想,放软声音循循善诱:“在我风华正茂的三十岁,余生只陪伴在你一个人身边,就算死也很唯美了对不对?” 贺子旺失魂落魄摇头:“我只想你长命百岁。” 蒋戎起身走到船舷处:“看看你油箱里燃料够不够开到萨亚,我们今天就去追梦,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 * 【作话】 拉灯部分【补丁】见留言区:-P 又是战战兢兢写出来的一章,关于蒋少惯性出轨这件事……总之下不为例吧(; ̄O ̄) 第129章 纪天养从噩梦中惊醒,房间里气闷但冰冷,光线和新鲜空气都被厚窗与窗帘隔绝在外。 屋子里到处是他跟蒋戎留下的生活痕迹,但因为许久没人回来,曾经被他们称之为家的地方显得死气沉沉。 纪天养晃晃悠悠在房间里四处梭巡,时而抹一把脸侧泪痕。 他抚过和蒋戎吃早饭的餐桌,看电影打游戏的沙发,作伴加班的书案;他亲手打理过无数次的大衣柜跟料理台,吵架摔过的摆件扔过的枕头,还有拥抱过的卧房床褥。 然后回自己房间拉开抽屉,拿一只文件袋装起二人护照、驾照、几张银行卡,还有最重要的法定监护协议。 纪天养在手提包里装几套日常衣物。他要去找蒋戎,找到就立即带他远走高飞。 离开蒋家、远离贺家,带他去北美、东洋,或者内地,去医疗技术发达但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不管他们还剩下多少时光,都要去一个能够完全摆脱爐港是非恩怨的世外桃源。 让那些肮脏险恶的辛秘永远封印在爐港这块伤心地的滚滚尘埃之中。 纪天养收拾好东西在厨房关掉水阀煤气阀,正准备去玄关拉电闸时门铃忽然被人心急火燎按响,门禁扩音器像发生故障一样嘀嘀尖啸不停。 门禁屏幕上能看见外面是蒋太廖凤欣和他家保镖阿聪。 纪天养拉开房门抢先开口:“Sorry蒋太,我已经从合讯辞职,马上会离开爐港。以后蒋家跟公司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 “你昨天跟老爷吵架?”廖凤欣扶额皱眉神情略显惊讶,但马上摆摆手表示不想就此事多作探讨。 她不由分说伸手推在纪天养胸口,往前走两步让俩人全都站到玄关之内,然后回手关门。满脸焦虑愤慨:“阿戎跟贺子旺去萨亚了,我知道你对萨亚很熟悉,你得去把他找回来。” “……”纪天养愣住一瞬,随即点头说好。 廖凤欣看他痛快答应眉头稍微舒展些许,终于腾出心思询问纪天养:“你昨天跟老爷到底为什么事情争吵?老爷今天很不开心。” 纪天养面色坚决:“Sorry蒋太,我不想说。总之现在除了Uncle我不关心其他事情。” 廖凤欣正好也不想跟他过多纠结闲话,痛快点点头:“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你把阿戎带回来。贺子旺带他去萨亚肯定没安好心,我听端木和说贺子旺居然还追求过阿戎?简直胡闹!阿戎绝不能跟贺子旺在一起,否则老爷会被他气死!” 纪天养面无表情看她指东打西,分明是廖凤欣自己害怕蒋戎跟同父异母兄弟发生点什么。 但是不该发生的也早就发生过了,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只希望当事人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廖欣凤被他冷冰冰眼神盯得一阵心慌,侧头往屋里瞥一眼顾左右而言他:“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是,我这就去萨亚。”纪天养转身进客厅拿东西,回到玄关时把两张门禁卡放廖凤欣手里:“门锁密码是Uncle跟我的生日后两位。”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公寓。 蒋戎给家里打电话的本意是不让家人过度忧心,但也清楚以纪天养的性格肯定会追到萨亚搜人。 所以跟贺子旺落地后压根没进华人区住酒店,而是在旅游区短租一间假日民宿。 他俩也并没有真的开游艇跨国,而是把船停泊进临省一座码头,然后去机场给蒋戎补办临时证件乘飞机两三小时抵达目的地。 马来是早年东南亚移民热门国家,华裔约占马来总人口三分之一;而且越靠近首府的州,华裔就越多。 比如爐港那位专门做空仓赚大钱的金融巨子宋柏年,就是马来籍华裔。虽然定居在爐港,但按马来民俗他可以娶一二三四房太太,且全都在马来上户籍纸受法律保护。 萨亚在马来十二州里地处偏僻开发较晚,华裔反而较少,但相对来说华裔在萨亚的生活区就非常集中。 按理说在萨亚找一位华人,相比那些经济繁荣的州要容易很多。 可是蒋戎有心躲藏情况就变得比较复杂,纪天养到萨亚一个多星期,始终只闻其行踪但追不到人。 蒋戎的手机在帝京被纪天养扔掉之后再没补过卡,也不再随身携带电话。他到萨亚后每隔一两天就用别人手机打电话回家报平安,若无其事通报自己在萨亚搞事业,表面一切如常,甚至比在爐港时状态更好。 蒋太接到电话会立即联络纪天养,但是等纪天养寻迹追人时蒋戎已经去跑下一单生意,联系崭新人脉。 夜幕降临华灯耀采,位于萨亚首府街的高级餐厅里华服宾客往来不绝。 蒋戎跟纪天养到达包间后用中文低声讨论稍后酒局上那铺买卖。约定等一下蒋戎当老板扮黑脸,贺子旺负责和气生财打好人牌,一唱一和给他们新公司首单大项目谈个好价钱。 说是新公司,但他俩单拿出哪位在萨亚交际圈都不算新人。 尤其贺子旺去年几笔买卖虽然自己亏得砸锅卖铁,但在萨亚扔钱好似个财神爷。 贺少人缘在华裔生意场上反倒好成个空前绝后的标杆。当然,以贺家在爐港的声望,人家也可能把他当成个容易掏好处的冤大头。 人人都知生意人精明,但越是精明的生意人往往越懂得藏精显拙。老实憨厚才容易交朋友,所以在新市场中亏一把不算什么,只要还有翻本的后手,劣势很可能变成优势。 蒋戎一边跟贺子旺聊天一边招手叫服务员上杯热水服药。 贺子旺眼神略黯话锋一转,从生意项目转到蒋戎饮食:“你今晚别喝酒,还有少吃点辣。昨天那个医生说你咽喉生溃疡,这几天尽量吃清淡点。” 蒋喝完药拿指尖捏住喉咙用力咳嗽一声:“其实不痛不痒没什么感觉,我病在脑袋里不在胃里,喝点红酒没关系。” 贺子旺讪讪点头再要开口时雅间门被服务员从外拉开,两位萨亚本地高官跟两位马来商人相携而至。 第130章 合讯科技资历够深,蒋戎本人就是块金字招牌;嘉实实业闻名海内,贺子旺在许多人眼里像个会走路的金元宝。 他俩携手做买卖,长眼睛的多少得给几分面子。饭桌上推杯换盏风光无限,生意谈下来大杯换小杯,红酒换威士忌伏特加,临散局时蒋戎胃里已经仿佛有把火在烧。 坐上回家的商务专车时话都说不出来,昏昏沉沉歪在贺子旺怀里假寐。 贺子旺满眼酸涩默不作声帮他拍抚背脊缓解不适,蒋戎时而勉力吞咽一下干涩喉头压抑作呕。 汽车马上开进渡假区时蒋戎终于忍不下去,猛的坐起身拍打司机座椅靠背要求停车,捂着嘴巴拉开车门下车呕吐。 贺子旺连忙从车载储物箱里抓起瓶矿泉水追下去,等蒋戎吐得差不多时给他喂水漱口,不停劝说:“我们去医院吧,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蒋戎把胃里东西倒干净,喝两口水摇头拒绝:“浪费时间,回家还有……”话没说完忽然呛咳起来,咳几声猛的呕出一口黏糊腥咸鲜血。 “阿戎!”贺子旺吓得大声惊呼,不由分说揽住蒋戎肩膀拖回车里,让司机立即掉头去附近医院。 渡假区晚间宵夜经济鼎盛,街头人潮涌动,寻欢作乐的把戏每天喧闹至深夜。 纪天养在贺子旺公司附近蹲守两天不仅没见到蒋戎,连贺子旺的影子都没猫到。于是雇了个本地的私家侦探打听贺子旺住所,最后瞄定这片渡假区。 他已连续三天在这片街区开车或步行寻人,刚刚又听见有人叫“阿戎”,但不晓得是不是自己耳鸣。 晚间街上人多视野本就比较差,纪天养按揉眼眶努目四顾半天,连个眼熟的身影都没瞧见。 萨亚这边医疗体系马马虎虎,医生了解他情况后甚至没过多劝说住院,拍张片子看了看,说大概食道里有溃疡创口,尽量注意饮食。 反倒向他们推销起几百万一针的抗癌药,一针止恶化、三针能痊愈。 贺子旺眼神虔诚追问医生:“马上就能打吗?是否需要住院准备一下?” 蒋戎有气无力嘲笑:“当然马上能打啊……缴智商税还用排队?”说完拿起桌上医生开好的胃药处方单拉贺子旺离开医院:“早点回家睡觉,说不定明早就好了。” 贺子旺潸然点头,他也知这种药是胡扯,只不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边大医院的医生也敢跟他们胡扯。 如果真有这种神药,前两年财力与人脉皆豪阔的爐港歌后也不会正值芳华因癌辞世。 二人乘车再反居所时已接午夜,渡假区街道上行人减少许多。 但汽车拐上民宿街道时贺子旺忽然又开口要求停车,包车司机满脸疑惑扭头,用英文询问:“老板,过十二点要收两天费用了哦。” 蒋戎扶在车门上贴窗向外观望喃喃自语:“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都快死咗了……” 贺子旺搂住他肩膀按向自己怀里安慰:“他们是来找我的,和你无关。阿戎你别这样,不用害怕。” 说完叹口气,告诉司机:“带我们找个正规星级酒店,要离这边远一点。” 他们住那间民宿楼下停两辆黑色轿车,几名中年男人聚在一起好似抽烟闲谈,但其中一位贺子旺认识,是他萨亚这边公司里的一名项目经理。 这人受命贺伟诚带人来抓贺子旺回爐港,可是他也不想得罪贺子旺,毕竟一个县官一个现管。所以故意站在车外左顾右盼,若贺子旺看见他就知道老爸的“爪牙”又来找麻烦,可以提前回避。 贺伟诚近半个月里已经第三次遣人来萨亚找贺子旺,第一次以劝说为主,跟在贺子旺身旁干扰他出门会客谈生意。 贺子旺为此还和对方打了一架,结果由于保镖和萨亚员工不敢对二少爷动粗铩羽而归。 后面他们看见人就悄悄换个地方住,懒得跟对方浪费精神。 纪天养早些时候也注意到这些人,马来裔跟华裔虽然长相身材没太大区别,但衣着气质可以分辨。 他一眼认出其中有两人衬衫西装裤打窄领带貌似爐港职业保镖;另几位马来裔身披战术背心,像本地向导。所以这些人大概率是贺伟诚派来找儿子的帮手。 纪天养和他雇来的私家侦探蹲守在附近另一辆车里,两伙人守到天亮仍未见贺子旺与蒋戎身影。 天亮后民宿老板满脸不快出来,用本地话冲门口车辆吆喝:“你们快走啦!两位老板已经转帐结清房款退租啦,你们等不到人的啦!你们守在这里我没办法做生意,再不走我要报警啦。” 蒋戎头一天在医院开的消化道保护药不大管用,喉咙虽然不再咔血,但肿得喝水都要费力吞咽,一小碗粥足足抿了半个钟头才全部吃完。 吃完饭推开餐盘用黯哑嗓音跟贺子旺说:“下午签合同你一个人去,我今天不太舒服,想留在家里休息。” 蒋戎把每个暂居地称为家。 贺子旺扶他躺回床上时柔声询问:“阿戎,你是不是想家?今天签下这单生意我们就回爐港好不好?送你回蒋伯父跟欣姨身边。” 蒋戎拉住贺子旺手背贴在自己脸颊上,情真意切敷衍:“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家,我很好。你把项目做好,我们一起赚大钱,把你亏掉的都赚回来。” 贺子旺苦笑:“赚回来然后呢?” “然后给我买一块又大又漂亮的墓地。”蒋戎说完脸上显出些许哀伤:“好好做事,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贺子旺默然点头,给蒋戎新手机开机放他手边。然后起身打电话让酒店客服帮自己订商务专车。 蒋戎等贺子旺离开后慢慢起身下床走进卫生间,拿起盥洗台上发梳,对住灯光小心翼翼收集挂在梳齿上面的发丝。 他贴身有只巴掌大塑封袋,里面已经攒出一缕贺子旺的头发,加上手里十几根捏在一起,整整齐齐用丝带系住,两端修剪整齐,就像从头上直接剪下来的一样。 蒋戎把塑封袋连同一封短信装进信封,叫来酒店客服,将信封连同一张大面额钞票交给对方:“帮我发航空快件,剩下的钱是小费。” 等客服离开,蒋戎回房间拿新手机凭记忆拨陌生号码,讯号接通后语气十分谦逊:“宋先生,我是蒋戎……我准备好了,请让您的人按地址过来接我。” 蒋戎挂断电话后有条不紊删除通话与短信记录,坐到书桌前开始给贺子旺写信:“旺仔,展信安;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信任,尽管我曾经因私心欺骗你。 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始终对我遭遇绑架的事情存疑,我手里并非没有证据,只是自己不堪面对。 希望等我离开后你再看到这封信,希望你明白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从未骗过任何人……” 第131章 修罗场 贺子旺下午顺利签定商务合同,电话按排萨亚公司下属晚间订餐厅宴客,自己急匆匆乘车回酒店看蒋戎。 可是等他回到酒店时蒋戎所在客房里早已人去屋空。 房里衣柜门大敞,蒋戎外套不在,鞋子却留下一只;本该放在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电话机全都翻倒在地。 贺子旺惊慌失措在客户内搜寻一圈,从地上拣起一张没写完的信纸,上面留有蒋戎的邮件登录名跟密码。 蒋戎在信上写道:“希望你明白,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从未骗过任何人。 最近我在思考很多事情,我想我并没有像你认为的那样爱你。我心里与你有关的,最美好的记忆几乎都停留在我们做兄弟的时候。 所以等我不在了你也不必想念我,好好赚钱好好生活,找个真正爱你的人” 信上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有人在这时打断一切。 贺子旺夺步到床前按警报器,然后不等安保客服响应就转身向外跑去。 几分钟后贺子旺由几名酒店保安陪同在监控室调电子眼视频。 画面中显示一个钟头前蒋戎跟两名男子离开房间,三人肩并肩走得很近,看起来像一起往外走,但蒋戎只有左脚穿皮鞋,右脚仍趿拉一只酒店客房里软布拖鞋。 挟持他离开的两名男子为躲避监控全程低头,一人穿白衬衫,另一人黑色西装外套;看似普通但与爐港职业保镖装束完全吻合。 贺子旺手指打着抖按电话找他老爸:“你要把蒋戎带去哪里?快把他送回来!” 贺伟诚脑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赶紧给我滚回家!” 贺子旺发狠威胁:“我一小时内见不到他就报警,你不要后悔!” 贺伟诚快要被他气疯,厉声反问:“你知不知道家里在发生什么事情?再不回来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儿子!还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只要你回家,蒋戎是死是活在哪里不关我事!” 父子俩交涉不欢而散,贺子旺未等到一小时已在萨亚报警。 在焦躁不安等待中用电脑登录蒋戎留下的邮箱地址,终于明白蒋戎所说那些不堪回首的绑票证据为何物。 三个钟头后纪天养所雇侦探从警方友人处获得消息,二人匆忙赶至酒店。 贺子旺刚刚在酒店大堂做完现场笔录,抬头看见纪天养站在不远处,正怒目切齿瞪向自己。 纪天养不等他有所反应,三两步冲到面前揪住贺子旺衣领,将人从沙发上提拎悬空,猛地一拳挥到眼前。 贺子旺眼前一花,脸颊颧骨像骤然断裂一样疼痛,但毫无还手欲望。 他厌憎纪天养,可此时心力交瘁,被打两下反而好像能让心里松快些许。 直到听见纪天养在他耳边嘶吼:“他是你弟弟,你亲弟弟!你带他走为什么不能保护好他?你不是爱他吗?你居然把他弄丢了!” 贺子旺奋力把对方搡开大骂:“冚家铲!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纪天养还要上前,但被酒店里保安跟工作人员拖住隔开,纪天养睚眦欲裂:“是不是你老爸干的?他抓不到你把蒋戎带走?你马上打电话给他,蒋戎是他亲生子,你让他马上放人!” 贺子旺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卡住纪天养脖颈仿佛要把他当场掐死:“你放屁!你在说什么?什么亲生子亲弟弟?你撒谎!” 酒店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又来撕扯贺子旺,两人好似隔栏斗牛,咬牙切齿怒目相向。 最终仍是贺子旺先败下阵,他爸是蒋戎亲妈交往八年的前男友,廖凤欣嫁入蒋家不足一年产下蒋戎。 早年不是没人风言风语传八卦,但蒋家向来和睦,蒋志行自言与儿子血型相合绝对亲生。 但血型不是DNA,细想一层并非没有廖凤欣初孕嫁人这种可能,只是年深日久相熟成习,大家未往黑暗方向猜度。 贺子旺手忙脚乱掏自己衣兜裤袋:“电话,我电话……我手机在哪?” 一名酒店工作人员从沙发上拿起贺子旺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放他手里。 贺子旺心慌意乱打给父亲,悲如哭吼怏告:“你快放了蒋戎,把阿戎送回来,他是你儿子!你不能伤害他……” 远在爐港的贺老爷只觉头大如斗:“你是不是疯了?我连你现在在哪都不道。什么儿子?你说蒋戎是我儿子?” 贺伟诚快要语无伦次,在电话中沉默数秒。稍微冷静后产生质疑:“这些话谁告诉你的,谁跟你说蒋戎是我儿子?” 贺子旺抬手捏按突突跳疼的脑门,挣开牵制自己肩膀的酒店保安,心如死灰转身应声:“是纪天养,纪天养刚刚跟我说……” “痴线!”贺伟诚冷下声音斥骂:“你先搞搞清楚他是不是又在给你下套再告诉我。”说完嘀一声按断通话。 贺伟诚态度强横挂断电话,但心里并没嘴上说话那样硬气,半点没犹豫立即拨给年轻时前女友。 理疗室里蒋志行正专心接受看护活血按摩,廖凤欣喝茶看报顺便陪伴老公,她看手机来电号码陌生随手接听,贺伟诚在电话里急不可耐追问:“你那个儿子到底是谁儿子?阿戎到底是不是我嘅仔?” 廖凤欣吓得一个激灵从沙发椅中站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老糊涂了还是发咗疯?” 她虽然没开手机扬声器,但在空间不算很大的静谧室内蒋志行未必听不见。 廖凤欣满脸愤怒高声呵斥,走出理疗室仍然刻意像吵架一样否认对方猜想,吵给理疗床上趴着的现任老公听。 贺伟诚这次放下电话心里倒是踏实了。 廖凤欣对蒋志行吐槽贺老头脑子发瘟,两人把姓贺的侮骂一通,蒋家也没欣起什么波澜。 但隔天廖凤欣收到蒋戎国际快件,里面除了装头发的透明塑封袋还有半张信纸一句留言。 蒋戎在信上写道:“妈,贺伟诚恨我害他在萨亚亏钱失去会长位置,要报复我。你把头发给他验DNA,请他放我一马。” 廖凤当即吓得两腿发软,联想到贺伟诚前一天电话追问内容,花容失色回房间翻出蒋戎出生时用胎毛做成的纪念品,连同塑封袋里头发一并装进衣兜,驾车赶往贺家豪宅。 * 【作话】 上卷即将完结,下卷保甜。 第132章 修罗场+ 廖凤欣驾车到贺宅院子门口没下车按门铃,而是坐在车里嘀嘀嘀按喇叭。 一名保安闻声跑过来扣车窗询问找谁有什么事情,廖凤欣目视前方根本不搭理对方,直接拨车载电话找贺伟诚:“我在你家门口,马上开门。” 保安别在肩头的通话器随即沙沙作响传来管家声音:“老爷客人,放行。” 院门缓缓开启,廖凤欣一脚油门踩下去,跑车四周腾起热浪,轰一声开进花园车道。 贺宅按欧式庄园风格搭建,前后皆有大面积花园,别墅左右对衬,门前摆一尊欧式圆塔喷泉,四平八稳庄重贵气。 廖凤欣把车径直开到别野大门口,像堵门一样停稳。 中年男管家已经等在这里,立即倾身抬手做出邀请姿态送蒋太到房内电梯间,顺便帮对方按好楼层。 电梯很快停在二层,开门后有另一位身着旗袍肩披网衫的年轻少妇送廖凤欣到贺伟诚书房。 贺伟诚面含愁绪心情明显很差,看见廖凤欣后眉头皱更紧,但勉强保持礼貌吩咐门口少妇:“素素,去给蒋太泡一壶花果茶。” 不等名叫素素的旗袍少妇开口,廖凤欣就高声拒绝:“不用麻烦。”说完把房门摔出砰一声巨响,如果素素多往前站半步此时已经被撞出鼻血。 廖凤欣气势凶悍往前走两步,但是跟贺伟诚隔两米远就站定脚跟高声质问:“你要对阿戎做什么?为何他说你会对他不利?还有你昨天为什么忽然打电话问他是不是你亲生?” 贺伟诚的心情原本就很糟糕,被廖凤欣骤然呵斥更显愤慨:“我想掐死他!为何人人都觉我要对他不利?你去给他查一查,除了神经病是不是还有被害妄想症?” 廖凤欣气得双眼泛红浑身打抖:“他是你儿子!是你儿子!虎毒尚不食子,你伤他一根寒毛你都会下地狱!” “你——”争执戛然而止,贺伟诚嘶声吸气,叉腰来回踱步,满腔怨愤无处发泄,最后仍然转身瞪住老情人怒吼:“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 廖凤欣表情几近失控,狰狞冷笑:“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会娶我?还是会让我好好嫁人?贺伟诚我早已看透你,你自私到骨子里,我跟你八年,早已对你失望透顶!” 贺伟诚亦恼羞成怒:“那你现在还来找我干嘛?你昨天还跟我说他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廖凤欣从随身包里掏出蒋戎出生时做的胎毛纪念盘,上面有蒋戎的名字,出生日期,小手小脚软泥印。 她上前把纪念板啪一声拍在贺伟诚心口:“我来让你去验DNA!要你不要掐死他。”说着忽然含泪哽噎,咬牙切齿斥骂:“昨天我老公在旁边你让我怎么说?你这个老王八,我恨死你……” 贺伟诚接住胎毛盘,嘴角因难过而微微抽搐,眼神仍旧怨愤,廖凤欣既然亲自来说他当然相信,但蒋戎已经长大成人,亲父子做成仇敌,难道还能认回这个儿子? 最终仍选择喃喃怨怼:“你说我自私,难道你不自私?既然舍不得打掉我的孩子,为什么非要嫁给别人?别的女人守得住,只有你守不住非要背叛我。” 廖凤欣神情激愤:“你说为什么?因为医生说如果我再流产,以后永远都不会有小孩! 你还有脸说让我为你守身,你有什么值得我守?从前和我一样的女人,现在一个在美洲放羊,一个在澳洲遛狗,独自养孩子再孤独终老,我追求属于自己的家庭幸福难道有错?!” 贺伟诚神情和她一样激动,手里攥紧蒋戎胎毛盘瑟瑟打抖反呛:“白龙王给华明旭批八字,说她活不过四十岁,是你不肯多等两年!我这样的身家,难道离婚和过家家一样简单?” 华明旭是贺伟诚原配太太,也是贺子兴跟贺子旺的亲妈,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娘家虽然不算顶级富裕,但一向很看不起像廖凤欣这样的浮花浪蕊娱乐明星。 听贺伟诚提起原配太太廖凤欣更觉恼恨,哈哈大声冷笑:“我等她死,再和外面那个小骚货一起向你争宠?做你的青天白日大头梦去吧!贺伟诚,我今天过来不是跟你续旧情,更不是给你机会认儿子。我就是来告诉你,你如果敢对蒋戎动手,老天都会收拾你!” 贺伟诚被前女友气得浑身哆嗦,连反驳声音都微微打颤:“你以为你很聪明?我告诉你,蒋志行当年肯娶你是因为你够傻!你跟我分开时存款已过亿,我就问你现在还剩多少? 蒋志行那个模样又黑又丑的丘八,肥得像猪一样,四十岁不到低头已看不见脚背,娶不到名门闺秀就专门骗你们这些有家底的女明星。 你当你自己精明绝伦?别人在背后早把大牙都笑掉了!难道算一算这些年你倒搭他多少钱心里还没数?” 廖凤欣在他絮絮叨叨怨恨声中姿态扰雅从精致随身包里拿出手帕擦拭眼角泪意,腰背挺笔直,昂首转身拉开书门本径直离去。 贺伟诚心里怒怨交加却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从这点来说对方选择嫁给能跟自己匹敌的富商好像的确不算吃亏,至少气势上已经稳赢。 他们年少时爐港还没有如今这样开化文明,旧时代遗风旧俗里男人三妻四妾不算很过份,虽然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但有钱男人外面没几个女人反而叫人瞧不起。 守在门外名叫素素的少妇等廖凤欣离开后看贺伟诚一只手拄桌沿一只手压胸口好似很不舒服,连忙小跑进来扶他在沙发上坐下,帮忙给贺伟诚抚心口送温水顺气。 贺伟诚侧目瞥对方一眼,忽然觉得女人之于生活索然无味。 素素原本是一名护士,贺老爷某次看牙医结识,觉得对方很会照顾人且懂得讨人欢心,遂带回家相处。 他知道对方看重的是钱财,所以出手比较阔绰,但从未想过给对方名份。 这样的女人在贺太太辞世后贺伟诚身边已经换过三位,贺伟诚都没有产生过续娶的想法。 他想……如果廖凤欣肯多等自己几年,他们会不会结婚? 应该是会的,廖凤欣年轻时的美貌的确无人能及,而且性格爽利敢做敢当,俩人脾气相投、有感情基础,可惜缘分终究差一点点。 第133章 修罗场++ 如果贺伟诚早几年知道蒋戎是自己亲生子,大概要开心到做梦都会笑醒。 蒋志行虽然抢走他的女人,却白给他养三十年儿子。头顶绿帽简直像镶满绿宝石一样闪亮耀眼。 可眼下已经完全开心不起来。 近期心情焦躁首先是因为爐港金融界空仓市场忽然瞄向自己嘉实地产。 他找宋柏年斡旋,宋柏年只跟他打马虎眼,说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情况,这两天更是连电话都不肯接听。 去年底开始金融风暴搞得爐港股市上上下下震荡不断,大家脚跟都不稳,这种时候被空头打压绝非吉兆。 贺伟诚着急抓贺子旺回爐港也是为这件事,他需要父子齐心同舟共济时贺子旺竟然被蒋戎拐到萨亚去,如果萨亚那边再像去年一样搞出大亏空,嘉实金融形势无异于雪上加霜。 再联想到贺子旺跟蒋戎暧昧关系,贺伟诚忽然连呼吸都觉困难。 他觉得这辈子活到今天已算最兵凶战危的险关,然而就蒋戎一手摆布的临终杀局来说,才仅仅完成上半场热身环节。 贺伟诚先前让保镖跟萨亚那边公司里员工四处堵截贺子旺,民宿老板、包车司机、纪天养,乃至几位项目经理全都知情。 萨亚警方一查即知,很快便联系到爐港警方。鉴于贺伟贺身份显赫,隔天清早警务副司长王宽亲自带队上门请贺伟诚回警局协助调查。 贺伟诚一边给自己律师拨电话一边告诉登堂入室的高级警司:“你们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我跟蒋戎失踪有关,我不可能仅凭某些人胡思乱想就跟你们走。” 王宽不为所动:“早前已经有人指认你参与一起绑架勒索,一小时前我们到蒋家取证,这是蒋戎去年收到的勒索信,你可以先看一下。” 说着从助理手中文件袋内取出几张照片跟贴纸勒索信递到贺伟诚面前。 蒋戎被兔面人施暴的画面促不及防映入他亲生老爸眼帘,贺伟诚震惊、痛心、悔恨、羞恼聚在一张脸上,像心脏病发作一样嘴巴张老大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电话里贺伟诚律师反复询问:“贺总,贺总?贺先生您请说话?” 贺伟诚勉强回神说了句:“马上来我家。”就挂断电话。 但最终两小时后贺伟诚还是被爐港警方请到重案组问询室。他前一天还觉得儿子们的事情较为次要,不愿意分神多想。 如今贺伟诚脑筋混乱坐在问询桌前,蒋戎像噩梦一样纠缠在贺伟诚心里,抠都抠不出去。 他想自证清白最便捷的方法就是说出蒋戎是自己亲生子,亲爹不会害儿子。虽然他自己也才知道真相一天,但这种私隐只要贺伟诚一口咬定知之甚久,别人根本无法戳穿。 问题是如果说出来,他两个儿子要如何自处? 贺伟诚并非不够自私,但要他用两个亲儿子精神重创换自己立即自由,无论如何难作决断。 眼下警方虽然认为他有作案动机,但贺伟诚心里清楚自己没做过那些事情就不会有铁证。被关足24小时质询也好,被提起诉讼也好,总之早晚警方会还他清白。 跟自己大律师明确沟通后贺伟诚决定把蒋戎与自己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暂且隐瞒下来。 无论蒋戎做过什么,正在做什么,贺伟诚都不会追究,就当补偿这位私生子父子情义。 但是这样做的代价是嘉实地产股价一泄千里,跖跋冰紧急归港都无法力挽狂澜。 爐港股民眼看嘉实地产二三十年平地起高楼,眼看他三两天大厦倾塌。 许多股民在金融风暴中把他家大桩实业股当避风港,没想到嘉实地产也会说倒就倒。 贺伟诚离开警局当晚住进医院,他住院那两天港股中心像被暴风洗礼一样,不知多少人哭喊要去跳楼。 只宋柏年和他的金融新贵们连开三晚庆功宴,几辈子的钱都赚到兜里,聚会狂欢至几近疯癫。 饮酒至深夜时所有人脸色醉得绯红,神情如同疯魔,人人高举酒杯恨不得当场膜拜宋老板。 宋柏年乱了发鬓斜了领巾,笑声嘹亮气势如虹:“你们不要谢我,我也是得一位侠士指点哈哈!” 投机拥趸们立即追问哪位大侠给大家这样好的发财机遇? 宋柏年不知从哪里搞来一面蝙蝠侠人型立板,抱到大家面前揭开红绸:“就是他喽!名姓我不能说嘅,总之赢下这票以后再不用看别人脸色!什么码头工会,什么许玖跖跋冰,统统都去靠边站!” 捧腹大笑声中宋老板将大把钞票撒向空中,宴会气氛热烈至顶点。 远在萨亚的贺子旺与纪天养已如身处炼狱悲痛得肝胆欲裂。 蒋戎失踪三天后终于被警方在萨亚郊区一块农田旁的村庄道路上找到。 他为把绑架案情境做足,不仅手脚上留有捆绑勒痕,还刻意授意假绑匪对其拳脚殴打造出多处明显外伤。 这些痛楚尚可忍耐,但由于担心医疗检查露出马脚,三天断服抗癌药使他在获救时的确已经意识混乱奄奄一息。 纪天养与贺子旺得到消息赶至医院时蒋戎仍处于昏迷之中,医生对萨亚警方直言:“我们没有把握他一定会醒过来。病人已经脑癌晚期,身体机能几乎丧失自行修复能力,如果药物吸收不好,就很难达到预期中正常治疗效果。” 纪天养背抵墙壁几近崩溃,他在脑中盘衡,结合嘉实集团这几天市值一溃千里惨遭收割的形势猜测,这正是蒋戎想要看到的结果。 那么如果这起绑架确实与贺伟诚无关,大概率就是由蒋戎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贺子旺已然精神崩溃。 对他来说无论嘉实股票跌至几近归零、父亲中风住院,还是蒋戎不久于人世或蒋戎是自己亲弟弟;四件事任意拿一件出来都是塌天噩耗。可想而知四件同时发作已令他生不如死。 贺子旺双手抱头蹲在ICU门口走廊里失声痛哭,哭到最后连一向厌恶憎恨他的纪天养都深感同情。 第134章 修罗场+++ 蒋戎昏睡四十多个钟头后终于苏醒。 萨亚警方第一时间前来问询,蒋戎自觉思维仍旧迟钝,怕说多错多,干脆装糊涂到底。 警察问他遭遇绑架经过,他只反复强调:“头很疼,什么都不记得。” 但是等警察离开病房纪天养来到床前,蒋戎脸上立即浮现笑意,压低声音询问:“你有爐港的消息吗?” 纪天养心里苦得冒胆汁,脸上却挤出个稍显得意的欣喜笑容:“嘉实地产的股价跌回二十年前,这次神仙都救不了他们。贺伟诚昨天中风住院,老爷大仇得报,以后蒋家再不用忍气吞声忌惮他。” 蒋戎苍白面孔上眉毛高高扬起,嘴角上弯,表情既畅快又疯狂,他想笑,但又害怕门外有警察没走不敢笑出声。 高度兴奋被极力压抑转化成小声呛咳,星星点点血色随咳喘溅出蒋戎嘴唇,纪天养立即拿棉布手帕给他轻轻擦拭嘴角,仍绷住笑意柔声央求:“Uncle你说过,如果我三十岁还没结婚,我们就去周游世界。我不想等了,你现在就陪我去旅行好不好?” “好啊……”蒋戎嗓音嘶哑宛如叹息,握住纪天养一只手轻轻摩挲,然后把纪天养手背贴在自己毫无血色脸颊上:“去办出院手续,我们现在就走。” 纪天养抿唇点头,起身去为萨亚之行善后。 但刚走两步又被蒋戎叫住:“阿养,如果遇见旺仔帮我跟他说声sorry,「旺业良地」是我为他注册的公司,帐面上的资金全部送给他,算小小补偿。” 纪天养目光不自觉瞄向房门,那里刚刚无声欠开一条缝隙,不晓得贺子旺偷偷听见多少。 他点点头走出去,转身关严房门,看向依靠在墙壁站立的贺子旺:“你还想见他一面吗?” 贺子旺瞥他一眼,随即含泪望向别处:“你带他走吧,别回爐港。告诉他……我会翻身,不会浪费他的心意。”说完毅然决然迈步向医院电梯房走去。 纪天养缓缓呵一口气,走向另一边住院部行政区。 这场角力中大家全都输得一塌糊涂,每个人的隐秘都丑陋至深不堪见人。只有让蒋戎远离恩怨漩涡他才能走得安心。 出院手续本来很简单,但由于蒋戎涉及一桩绑架案,住院部打电话请示萨亚警方耽搁十几分钟。 好在蒋戎是受害人不是嫌犯,且是一名有头有脸的港商;萨亚警方无意在对方行动自由方面设卡,电话里跟纪天养核兑清楚后续联系方式后很快确认医院可以放行。 纪天养结清费用回病房,边走边用手机订机票,打算让两人当晚就脱离各种是非远走高飞。 但回到病房时却被眼前满屋亲友惊得险些背过气。 蒋家夫妻带家里保镖、佣人,满满当当站在蒋戎病床前;大家心疼蒋戎,忧心忡忡或哭天抹泪围在他四周,连纪天养想靠近两步都没处下脚。 蒋志行更是捶胸嚎啕,神态远比廖凤欣还伤心悲痛,双臂把蒋戎肩背揽在怀里哭号:“阿戎你吓死我们了,我们老俩口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如果有三长俩短我们怎么办……” 早已病入膏肓的蒋戎勉强撑起精神按抚父母:“我没事,刚睡醒有点头晕,已经让阿养去办出院。” 五十几岁的资深佣人丽姐弯腰抚摸蒋戎额角,满脸忧心:“这里一块青喔……会不会有脑震荡?” 蒋戎浅笑拉对方指尖:“没有,医生说只是低血糖。” “那就好,那就好……快点回家,我煲十全大补汤给少爷喝,很快就补起来咯。”佣人絮絮叨叨直起身问廖凤欣:“太太,家里再多找几位保镖吧?外面世道险恶,少爷不能再一个人出门了喔!” 廖凤欣抹着眼泪点头附和:“是啊,是要多招几位保镖帮忙。” 蒋志行立即抬头吩咐蒋家现有两位保镖:“阿聪、阿僖,以后你们专责保护少爷。家里有安保系统,我也会再找多几人,你们只要把少爷看紧就好,阿戎真嘅不能再出事了!” 随后两名护士进来用不太熟练英文说明再给蒋戎测一次血压跟体温。 她们动作轻快,一人给蒋戎绑气压袋,另一人收拾床边心率呼吸监控设备。俩人边工作边小声用马来语聊天,时而意味深长偷瞄蒋戎与他身边家人。 马来语是小语种,纪天养也听不懂,但大抵能从她们神态中看出对蒋戎病情的惋惜跟遗憾。他隔着别人肩膀、头顶,目光缱绻凝望蒋戎。 蒋戎仿佛心有所感缓缓抬起头,笑微微冲他摇头,眼神显出几分无奈。 其实他什么都不做纪天养也明白,蒋戎算不上标准意义大孝子,但肯定是个好儿子。 爸妈不在身边时他可以毫不犹豫跟纪天养有多远跑多远,但让他在父母跟前当面叛逆绝无可能。 蒋志行也回头睇向亲生儿,表情一如往常慈蔼,抹拭眼角苦笑道谢:“阿养,这趟又辛苦你了。” 老人家这两年偏摊已经恢复很多,但出远门仍旧需要坐轮椅,只是不晓得他千里迢迢大费周章来萨亚心里真正要接回的是哪个儿子。 纪天养表情僵硬扯扯嘴角,从衣兜里摸出烟盒火机,示意自己想去外面透透气。 蒋志行立即吩咐保镖:“阿僖你先陪阿养少爷下楼,去外面花园休息一下吹吹风。我们收拾好东西就下楼,你们不用再上来了。” 阿僖连忙跟上纪天养,一路小跑去前头帮纪天养按电梯。 蒋戎稍后由保镖阿聪用轮椅推出医院。 轮椅是蒋志行的,但眼下蒋戎看起来更虚弱,所以让给儿子。 蒋老爷由他家合讯在萨亚子公司负责人和蒋太廖凤欣搀扶着慢慢走。 蒋戎路过花园步道时叫:“阿养”,让两名保镖稍等片刻,自己朝正走过来的纪天养笑着伸手比了个横V。 纪天养从烟盒里颠出一根给他架手指上,顺手把火机也递过去。 保镖走开两三步给两位老板交谈空间,阿僖小声问阿聪:“聪哥,你看纪总跟大少爷谁像是太太?” 阿聪耸眉:“哎,你话真多,我跟老爷快十年,最近才知道他俩是一对。讲真……做保镖要懂得该笨的时候笨一点喔。” 阿僖表情一窘:“哦……” 蒋戎才抽一口烟就呛咳不止,拿指尖捏捏喉结,架起二郎腿叹气:“看来到时候该戒烟了。” 第135章 火葬场 蒋戎嘴上说着要戒烟,香烟捏在指尖却舍不得扔掉。 纪天养牵住他一只手缓缓屈腿半蹲下来:“蒋戎,我真的很想跟你去旅行,去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蒋戎跟他对视片刻,习惯性抬手把香烟凑近嘴唇碰一下,但马上想起咽道里生病会呛咳,表情讪讪的放下香烟反过来劝说纪天养:“我也想跟你去个清静地方休息一段时间,但是现在还是先回爐港吧。 阿养,我知道你这些年帮我很辛苦,我的事情做好了,以后的时间都送给你。等回家你想好去哪里,我们尽快出发。” 纪天养潸然低头无言以对,他猜想蒋戎也对贺子旺做过相似的许诺,否则对方不会这样义无反顾跳进圈套。 可他自己也没脸抱怨。他是辛苦,辛苦搞砸蒋戎争夺会长的计划,辛苦破坏蒋戎与贺伟诚明刀明枪斗一场的机会,辛苦控制他禁锢他,害他一遍又一遍发作心病,直至走到毁掉所有人退路这步田地。 他的生父蒋志行更辛苦,辛苦偷梁换柱祸水东引,辛苦让蒋戎与亲生爸爸父子相残。 蒋戎的确没干什么好事,但跟蒋志行、纪天养相比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蒋志行由人搀扶缓缓走过来,满眼慈祥轻斥爱子:“阿戎你怎么还没出医院门就抽烟?啧,还跷脚……” 蒋戎连忙放下二郎腿,手扶纪天养借力站起来:“爸还是你坐吧,我能走,走不动让阿养背我。” 蒋志行伸手把他按回轮椅:“在外面背背抱抱的不好看。” 阿僖这次总算机灵一回,刚刚在旁边等蒋戎和纪天养聊天时回医院大厅押几百块租一架轮椅,这时小跑回到众人身边:“老爷您坐这个,虽然简陋点但也很好用。” 不仅好用还能折叠,乘飞机空运回爐港就当买下来,连押金都不会浪费。 蒋志行明显心情好转,眼中藏满胜利的喜悦,目光扫过蒋戎最终落在纪天养脸上。 笑吟吟坐进阿僖租来的轮椅,若有所指般概叹:“雨过天晴!大家都回家,以后谁都不许胡闹乱跑。” 纪天养从未想到过自己今生最憎恶的人会是亲生父母,查盼巧死有余辜,蒋志行不配为人父。 蒋戎见过来推自己的人仍是阿聪心里奇怪,回头瞧纪天养:“阿养,怎么还不高兴?” 蒋志行用凑趣表情明知故问蒋戎:“哎?阿养为什么不高兴?” 蒋戎耸眉笑笑:“我们说好先去旅行,现在忽然改成回家,大概有点失落。” “旅行?”蒋志行表情诧异,说着笑眯眯睇纪天养一眼又望回蒋戎:“没想到阿养也有任性的时候,还蛮可爱的哈?” 他把慈父的和蔼亲善演绎到极至,用虚伪亲情拿捏蒋戎,也一并束缚纪天养。 廖凤欣在一旁轻斥:“真是胡闹,阿戎这个样子怎么旅行?快点回家,好好调养,想要出去玩等身体好起来再说。” “是。”纪天养答应着弯腰取下蒋戎手中香烟拿去垃圾箱旁烟灰盆熄灭,回来接过蒋戎轮椅推向蒋志行让人准备好的商旅接待车。 纪天养回到蒋家这天距离他向合讯科技提辞程三星期,蒋志行给他特批的一个月年假还没放完。 他们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多,厨师跟佣人提前准备花样宵夜,但蒋戎已经熬不住疲惫病体,以飞机餐吃太饱为由径直回房休息。 纪天养当然一如继往陪伴左右,俩人一起刷牙时蒋戎电动牙刷没震几下刷头处泡沫就被他牙龈出血染成粉红色。 蒋戎接过纪天养递来的刷牙杯漱口,随后关掉电动开关重刷一遍。 恶性肿瘤长到一定程度口鼻腔内黏膜出血很常见,蒋戎自己已经见惯不怪,但是看纪天养平静神态好像也不是刚刚知情。 所以等他把口中异味冲漱干净,侧身倚靠在盥洗台边沿,问正用毛巾擦脸的纪天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又多生一种病?谁跟你说的?” 但是问过之后不等纪天养出声就自己猜出答案:“……小唐呀?” 纪天养抬起头苦笑:“是啊,你忽然把人辞退我总得多问两句。” 其实他听小唐说蒋戎在吃抗癌药时大抵还存几分侥幸心态,但后来萨亚医生给出的直白结论把那几分侥幸击得粉碎。 “谢谢你们没跟我爸妈说。”蒋戎笑了笑,满脸困倦越过纪天养回卧房上床休息。 两分钟后纪天养跟过来在蒋戎旁边躺下:“Uncle,如果你不想让老爷太太担忧,不如我们尽快去国外医治。我们留在爐港,他们很快就会催你去做身体检查,到时候我就算想帮你瞒都瞒不住。” 蒋戎眼帘微合,嘴角挂起一点笑意:“原来你说去周游世界是这件事。”说着在背子底下拉住纪天养一只手:“好,我们尽快离开爐港。” 纪天养抬手关掉床头灯,黑暗中眨动酸涩双眼喃喃作声:“是啊……” 他想如果留不住蒋戎,至少让他走的时候心里干干净净。 他俩昏昏欲睡时房门忽然被嗑嗑扣响,蒋志行在门外问:“阿戎,你睡了吗?” 蒋戎闻声刚要张嘴应声就被纪天养吻双唇,蒋志行在外面又敲两下门板:“阿养,你出来我们聊两句好不好?” 纪天养拉住蒋戎双手加深亲吻,等蒋志行离开才往后撤两寸放对方口舌自由。 俩人额头相抵,蒋戎轻笑:“你怎么了?干嘛对我爸有意见?” 纪天养若无其事否认:“没有啊。” 蒋戎唉声叹气:“我离开爐港那天你发邮件辞职难道不是因为跟我怄气?还是我爸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他不许你吃醋?” 纪天养犹豫两秒,干脆点头应下来:“是。我吃醋。” 蒋戎亲昵抚摸他面庞,小声跟他开玩笑:“我爸真过份,嘴上说把你当儿子,心里却总是偏袒我。唉……明天我要跟他谈谈,当人家老爸就要公平一点,言行一致才行。” 纪天养悄悄扭头把眼角泪花蹭在枕头上,蒋戎讪笑着翻身平躺下来:“以后不会了,你如果还不安心我们干脆出柜吧。但是可能会影响你做会长,你想想清楚,明早告诉我。” 第136章 火葬场+ 蒋戎一觉睡到第二天快中午,纪天养醒得早,但因为不想独自面对蒋家人也跟着装睡,躺到快中午才跟蒋戎一同起床。 他俩携手下楼的时候惊讶于才回来一天家里就凑出满室高朋。 单医生肯定是来看蒋戎的,蒋戎跟对方坐下随便聊几句,测过体温血压,看看外伤再抽一管静脉血,很快应付了事。 吃早午饭时蒋志行给他们介绍一位室内轻装设计师,说要给蒋戎和纪天养重新装修卧室。 纪天养显得有点不耐烦:“我跟Uncle最近打算出去旅行,没必要搞装修。” 蒋志行把设计师精装画册往前推推:“现在你俩卧室都不够宽敞,两个人生活很局促。我打算把二楼那间休闲房给你们改成大卧房,你们选个风格就行,等旅行回来刚好搬过去住。” 蒋戎看纪天养表情寡淡,舍不得自己老爸在人前遭冷场,连忙放下调羹接过画册笑吟吟做和事佬:“我选,他随我哈哈。” 说完很认真一页页翻画册,挨排看过装修示例后指住其中两页让纪天养选:“我看这两个不错,你看怎么样。” 纪天养只得侧目过来做最后抉择:“我喜欢暖色调那个。” 蒋戎立即把图样指给设计师看:“就这个。” 中年男设计师笑眯眯应承:“好我按这个风格给二位出几份设计图。蒋少跟纪先生平时有没有比较在意的生活习惯,或我需要着重留意的事情?” 蒋戎想了想:“装个投影仪,我偶尔看电影。纪先生喜欢打游戏,留个地方放游戏台。” 设计师一一记下,还想再开口时被蒋志行打断:“等下让司机带你去他们上环那套公寓看看。还有最好不要在卧房放太多电子设备,阿戎原先那间卧室可以改成休闲房打游戏看电影。” 纪天养忽然蹙眉抬起头拒绝:“可不可以别动Uncle房间?” 蒋戎在桌子底踢他一脚:“我那间房已经用了十几年,装修只会过时不会升值,留着干嘛?”说完笑呵呵告诉设计师:“老爷说得对,按老爷的意思弄。” 纪天养烦躁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不好再提反驳蒋志行的意见。 早饭后设计师跟家庭医生被送出门,蒋戎、纪天养又一起跟蒋志行到客厅。 和前来探口风的警务长官王宽,与单纯来作客的宋柏年一家人打招呼。 蒋戎的案子让爐港警方很挠头,因为性质恶劣、跨度很长,虽然仍有延续,但蒋家父子提出的嫌疑对象除了有动机外别无铁证。 把贺伟诚拘走彻查一通没摸到马脚,反而把爐港股市搅成泥塘。 所以王宽先拿友人身份过来跟蒋戎谈谈,偿试询问案件细节,看有没有机会找到新视角把案子继续查下去。 风春得意的宋柏年今次来蒋家作客不仅携带许多礼物,还多带来一位太太,就是之前蒋戎与跖跋冰在赛马场遇到那位四太太崔西。 宋老板与王警官从未有过交集,今次在蒋宅头一回碰面,起始谁都没多想,彼此寒暄相谈成趣,但蒋戎父子出来以后两边神态气氛忽然发生微妙变化。 王宽想到的是:宋柏年在贺家股票大跌中赚了大钱,他竟然跟蒋家关系还这样好。 搞金融投机赚钱无论看涨看跌,最重要能够准确预判行情走势,难道他知道嘉实股票会跌? 宋柏年则忽然心虚,蒋戎在萨亚突然失踪,是他按排人搞鬼。如果被警方发现蛛丝马迹,自己岂非成了真绑匪? 于是宾主齐聚后宋柏年先退一步,跟蒋志行握手,上前拍拍蒋戎手臂:“看来贤侄这次他国遭遇有惊无险,你没事就好。我今天过来没什么正事,看到你们两父子身体无恙就放心了。王副司长大概有正要要谈,等阿戎养好身体我们改日再凑牌局聚会。” 王宽立即接腔:“宋先生言重,我今天过来也没什么正事,单纯朋友身份探望蒋公子。况且蒋公子的案子眼下主动权在萨亚警方手里,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宋柏年打哈哈哂笑,心想这时非要走反倒彰显心虚。 蒋戎心思也忽然敏锐起来,掩唇咳嗽转身找纪天养:“阿养我不舒服,送我回房间。” 纪天养立即会意,揽住蒋戎肩膀跟他拉手,侧身挡住别人投向蒋戎的视线带他往楼梯方向走。 廖凤欣不明所以,一脸惊慌追过去:“阿戎你没事吧?刚刚单医生不是看过说状况还好吗?” 纪天养连忙替蒋戎遮掩解释:“早上起得晚,忘了让Uncle服药。没事,吃过药休息一下就好。” 蒋志行腿脚不灵便,站在原地没动但脸上表情忽然从开朗变成忧心忡忡。 客厅里众人无法继续闲聊,大家都收起八卦嘴脸,向蒋志行关心蒋戎病情。 蒋戎上二楼后低声嘱咐纪天养:“你下去跟他们说我PDST发作,要请单医生马上回来,可能还要去医院,不方便他们留家里吃午饭,让他们赶紧走。 还有单独跟王宽说一声……就说我抑郁症加重了,等身体好点会主动联系他,现在帮不上什么忙。” 纪天养点头称是,送他回房关起门小声追问:“萨亚那些人跟宋柏年有关?” 蒋戎眉头紧锁,看起来是真的有点紧张:“是……其实大家只是普通邻居,叫他没事别拉家带口过来串门。啧,又不是逢年过节凑牌桌,多此一举。” 纪天养暗自叹气,心想这一局可真叫伤敌一千自损过万。但表面仍旧淡定拍抚蒋戎后背安抚:“没事,不要紧,我来处理。” 蒋戎本来已经想好,若回港面见警方就尽快把矛头指明到贺伟诚身上,但眼下若把小动作搞太明显又怕王宽犯疑。 俗话说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生意人欺天瞒地都不怕,但轻易不要去干耍弄警察的蠢事。 尤其爐港警队里重案组与廉政科是两块著名铁板最难对付,若一不小心让他们把原告打成被告,连蒋家都一并玩儿完。 第137章 火葬场++ 蒋戎因为紧张,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站在窗边点燃香烟,咳到喉头绽血仍把一根烟慢慢抽完。 直到看见纪天养把王宽、宋柏年全都送出蒋宅大门才稍微松口气。 纪天养去送客时蒋志行廖凤欣夫妇先一步来儿子房间探望,看蒋戎站在窗边抽烟齐齐苦脸皱眉。 廖凤欣唉声叹气埋怨:“阿戎,你现在烟瘾比你爸还大喔;再说抽烟至少把窗子打开啦……” “不要!”蒋戎猛地伸手抓住亲妈手腕阻止其推窗。 廖凤欣吓一跳,忧心如焚捧住爱子脸庞端详,拉他到沙发坐下:“刚才吃早饭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不舒服?” 她见爱子脸色煞白眼神躲闪,看模样的确心病发作,继续柔声安慰:“他们只是来看看你,上个月你还跟宋柏年一起打过牌记不记得?大家不是聊得挺和气?王宽大概是想问问你在萨亚的事情,你实话实说就好,不要有心理负担。” 蒋志行也在蒋戎身旁落坐,等老婆把话讲完,若有所思开口:“宋柏年大概是来要那根龙头杖,至于萨亚的事……没事,总之我们又没做错事。而且阿戎身体要紧,杂七杂八事情等我们先休养调理一段时间再说。” 蒋戎脑子好使,但心理承受力受抑郁症折磨多年远不及常人,被父母当面点中隐忧更觉慌乱。 纪天养送走麻烦客人回来时蒋戎已经让母新帮忙注射一支镇定剂,恍恍惚惚躺回床上去。 纪天养见状忍不住紧锁眉头质问:“为什么忽然打针?”语气好似在指责蒋志行夫妻做错事:“Uncle从帝京回来已经不用这种药,镇定剂打多了只会让他头脑发昏更难受。” 廖凤欣骤然被晚辈数落得张口结舌,表情很不爽快。 蒋志行连忙拉住老婆一只手拍抚:“阿养也是关心阿戎,阿养最懂得怎样照顾阿戎,咱们先出去吧。” 蒋戎迷迷糊糊向纪天养伸手:“阿养,好好说话。”等蒋志行、廖凤欣离开卧室,合眼叹气:“我还指望将来你帮我照顾爸妈。” 他说完停顿许久也没等到纪天养吭声,继续埋怨:“我从小到大没跟爸妈顶过嘴,他们现在把你当半子,你不要让他们感情上落差太大,不然……” 蒋戎话没说完戛然而止,他想纪天养毕竟不是父母亲生。等以后自己不在了,纪天养的事业空间越来越大,不晓得还能不能指望他照顾蒋志行跟廖凤欣晚年。 蒋廖两夫妻虽然资产不菲,但身边真正可以信赖依靠的人却不多。 纪天养看蒋戎骤然噤声,表情讪然垂首道歉:“Sorry……我刚才有点着急,以后不会再顶撞太太。Uncle,我想跟你去北美德州,我已经打听清楚,那边有家安德森诊所,我们可以一边在德州旅行,一边给你治疗。我们这周就出发好不好?” 蒋戎抬眼蹙眉跟他对视良久,没理会去德州的提议,自顾自嘱咐起别的事情:“你最近不要见王宽,如果警察来问你萨亚的事情……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见到我时我已经在医院里。” 纪天养皱眉陷入又一轮缄默,他知道蒋戎心里在想什么。给贺伟诚栽脏借机搞垮嘉实股票这件事一旦被抖落明白,宋柏年和蒋戎一定跑不掉。 而纪天养和蒋志行只要一口咬定不知情,警方很难拿到实质证据指控他们。 但这件事情里最该受到惩罚的人其实是蒋志行。 如今报应颠倒,贺伟诚几近破产,蒋戎提心吊胆,只有蒋志行最得意。他抢走对手的女人,教坏对手亲生儿子,卧薪尝胆三十年把对手打了个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 纪天养隔好半天才垂眸叹息:“Uncle,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憎恨贺伟诚……他也许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绑票案警方调查那么细致都找不出他罪证,可能我们真的搞错了。” 蒋戎忽然被戳中敏感心事,脸上立即显出不悦,随即小声嗤笑:“除了他还能有谁?阴魂不散折磨我整整十年……不过算了,你们都不相信也没关系。看他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唯一有点遗憾就是熬不过他,不能在他死的时候去他家门口放鞭炮。” 纪天养潸然撇开脸不敢再跟他对视。其实他心里也害怕,案子再查下去恐怕连他亲妈是查盼巧都会被翻出来。 等真相被摊开时,他就是绑匪与勒索犯的儿子,不会比蒋志行“清白”到哪里去。 蒋戎用药后精神不济,跟纪天养小声聊着天不知不觉睡着;再睁眼时已经下午两点多,房里除了纪天养还有他妈妈和去而复返的家庭医生Dr.单。 他愣住几秒才想起来是他自己睡前让纪天养打电话叫单医生回来,因为做戏要做全套;既然在王警官面前装病,就得叫医生回来把病装完。 廖凤欣和单医生看见蒋戎睡醒默契停止闲话家常,和纪天养一起到床边询问蒋戎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蒋戎双眼微眯,忽然显出个轻松笑容:“感觉好久没睡这么舒服,现在有点口渴。” 廖凤欣明显大松一口气,单医生脸上也显出笑容,拿耳温枪帮蒋戎测体温:“啧,还是有点低烧。” 蒋戎肘撑身体缓缓坐起来:“还好,我没什么感觉。” 单医生点头:“嗯,可能跟外伤惊吓有点关系。”说着转头又看向廖凤欣:“但还是要抓紧时间去医院做全面检查,蒋少上午常规血检显示白细胞跟血小板数值都很低。检查一下比较安心,如果只是普通贫血对症稍微补点维生素就好了。” 廖凤欣正要点头却被蒋戎抢先开口推诿:“好,过几天我跟您约时间。” 廖凤欣侧目望向纪天养,用眼神示意对方劝蒋戎早检查早放心,纪天养却始终把目光投在蒋戎身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完全没往蒋太这边多睇一眼。 蒋太无法只好自己说话:“阿戎你明天就去嘛,反正都是闲着,在家没事做也很无聊。” 蒋戎抬头冲老妈攒眉浅笑:“谁说我要闲?明天我跟阿养回公司看看;好多项目等着我呢,怎会无聊?” 第138章 火葬场+++ 纪天养以为蒋戎说要上班只是为了推脱去医院体检。 但蒋戎当晚定好闹铃早早服地西泮入睡,第二天精神饱满推醒身旁纪天养:“起床吃饭啦阿养,吃完饭跟我去上班呐。” 纪天养睁开眼一脸呆相望住对方,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蒋戎头发蓬松刘海低垂,身上穿一件圆领半袖白T恤,笑得双眼微微眯起来,开朗又甜蜜;看上去神采奕奕好像一夜之间什么病症都已经痊愈。 纪天养揉搓双眼,伸手缓缓拉住蒋戎胳膊拖向自己用力抱紧:“Uncle,我好像在做梦……” “什么做梦啊?天都大亮了。”蒋戎拍他后背说笑:“快点起来跟我下楼吃饭。” 合讯科技的员工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自家大老板、小老板、九千岁齐齐到岗。 办公区热闹得好似三花聚顶祥云笼罩,连前台文员八卦情绪都空前高昂。 有人说:“哎我刚算了一下,纪总一个月假期还没结束就回来了。” 旁边立即有人接腔:“戎少都回来了,纪总还放什么假啊?” :“那你说纪总之前为什么辞职?” :“听说戎少和别人跑了。” :“啧,不愧是欢场浪子性情中人,哪天如果带我私奔一回,被纪总开除都值得。” :“你说真心话?” :“当然假的,爱情哪有饭碗重要……” 两名前台文员摸鱼闲聊被门口进来一名青年男子打断,对方身穿运动装,跟大厦内商务氛围格格不入,表情拘谨腼腆,小心翼翼询问:“你好,请问今天蒋先生来上班了吗?” 一名女文员从接待桌后抬起头:“你好。今天两位蒋先生都在,但是你没有预约,不晓得老板有没有时间跟你会面。” 运动装男青年点头表示理解:“麻烦帮我问一下,我叫李锋,是蒋先生的朋友贺子旺的朋友。” 女文员扬眉扁扁嘴,低头拨内线电话。把李锋的话转达给总裁办公室秘书,几秒钟后抬头站起身:“两位蒋先生都在开会,不过尹秘书说您可以在这边等一下,等里边散会她去问老板。” 李锋表情拘谨微笑点头,转身往玄关沙发处走,没到坐下又转回来,一脸难为情:“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说,我想见的是蒋戎先生。” 女文员职业化微笑:“没关系,请您在这里稍等。”心想你要见哪个蒋先生都得过纪总那关。 一个钟头后纪天养从办公区出来,到玄关处稍微顿了下脚步,用眼神示意李锋跟自己走。 但纪天养没请李锋进公司,而是把他带出大门,在走廊里站定说话:“那天是你和贺子旺一起把蒋戎带走?” 李锋面孔瞬间涨红:“对不起,我以为贺少只是想跟蒋少见面说几句话。” 纪天养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吓人:“所以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听说你最近每天过来,下次再来我会让前台直接报警。” 李锋脸色由红转白,张口结舌慌急辩解:“您听我说,这件事真的有误会。贺少没有恶意……他只是,只是……” 纪天养冷脸呵斥:“只是喜欢蒋戎?他告诉你他爱蒋戎,你就跟他一起把蒋戎掳走?你们把爐港当成法外之地,还是把蒋戎当成没人在意的流浪动物?” 李锋抚额叹气:“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纪天养嗤笑一声转身往回走,李锋连忙追上前挡住合讯门口方向:“我知道你也喜欢蒋少,但是感情和做生意不一样。你得给大家公平对话的机会,才能让所有人看清自己心意。 你一味阻断别人接触蒋戎沟通机会,只会让大家心有不甘,你敢说蒋少真的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是的,我只爱阿养。”蒋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公司门口,在李锋身后应声,看李锋惊讶转身笑着朝他扬手打招呼,顺便补充:“是真的。” 李锋尴尬得皱起眉头:“蒋少……上次真的很对不起。” 蒋戎微笑:“和你没有关系,不用道歉。我和旺仔认识三十年,又不是没和他吵过架。你过来找我有事?旺仔让你来的?” 李锋立即摆手:“不是,是我有点担心贺少。他说跟您分手了,但是电话里听起来……不太好。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贺家现在也不太好,他为什么不回来?” 蒋戎若有所思盯住他片刻:“你等一下。” 说完回前台拿张便笺写写画画,一分钟后把纸条递给李锋:“这是旺仔在萨亚两家公司的地址,你如果很担心就直接过去找他,通常他周一上午会在公司。你见到他帮我开导开导他,告诉他,我们都该学会珍惜眼前人,人生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李锋听出他话里有话,立即出声强调:“我跟贺少只是普通朋友。”但是毫不犹豫接过纸条攥在手里。 蒋戎点头:“我明白。你和旺仔都是对待感情很认真的人,有问题的是我。” 李锋:“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天养上前一步打断两人交谈,揽住蒋戎胳膊隔开李锋:“好了,我们还有事要忙。你慢走不送。” 等李锋讪然离场,蒋戎主动跟纪天养牵手:“我想换个发型,现在快到午饭时间,你陪我去理个发?” 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口罩墨镜戴在脸上,纪天养摸衣兜确认手机钱包都在,立即陪蒋戎往电梯间走。边走边说:“我订了明晚飞往德州的机票,上飞机刚好睡觉,后天一早就落地。” 俩人手掌贴手掌,胳膊交缠并肩站得很近,纪天养明显感觉蒋戎走路动作稍微僵了一下。 蒋戎说:“我订了明晚海洋公园夜场门票,好多年没去玩过,很想再去看看。你……先把机票退掉。” 纪天养眼睛泛酸,他也很多年没去过海洋公园。上次去还是蒋戎高中毕业拿到港大录取书,蒋志行和廖凤欣给儿子包下公园里海底餐厅给蒋戎庆祝高考大捷。 他们住在公园的童话王国大酒店,在游乐场玩到深夜,坐了十次摩天轮…… 第139章 火葬场++++ 蒋戎理发时纪天养打电话给航空公司改签机票,把出行日期往后推一天。 蒋戎这次选了个发鬓长度不过耳的新发型,柔顺清爽的刘海覆盖到眉毛上方。 给他打理头发的造型师还没等把手里发丝全部吹干就笑起来:“蒋少新发型看起来至少年轻十岁喔,像大学生。等下我用发胶帮您打理一下。” “不用。”蒋戎对镜子里倒影满意微笑,抬手拨拨刘海:“这样挺好,吹干就行。” 纪天养的目光在镜中跟蒋戎对视,两人不约而同面露笑意。 理发师表情有点好奇:“蒋少怎么忽然想要换发型?” 蒋戎仍在镜子里对着纪天养浅笑:“以后退居二线,想换个轻松点的形象。” 爐港本地人大多已经知道蒋戎有病的事情;正当壮年退居二线于蒋戎来说实在不算是件可以拍手称庆的喜事。 理发师暗自尴尬,沉吟两秒硬拗话题:“这就是财务自由的魅力,随时可以决定尽情享受人生。” 蒋戎:“和财务自由没关系,只要有一位可靠又有本事的男朋友,人人都可以提前退休。” “哇……真嘅呀?”理发师低声惊叹:“之前有人这样猜想我们还不信,原来您跟纪会长真的在一起?” 蒋戎回头看一眼纪天养,见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自己也不再跟发型师聊天。 改变发型只是第一步,傍晚下班回到家里纪天养发现衣帽间里蒋戎挂衣区多出的应季新衣,全是清爽款式。 第二天蒋戎穿得好似个校园青年,蒋志行没再跟他们一起上班。 中午俩人下楼散步时被一名小报记者拦住问纪天养:“纪会长,业内有传您上个月已从合讯科技辞职,最近也确实没见你跟蒋公子走在一起。请问传言是否属实?另外大家都很关心蒋公子身体恢复情况,你们现在是否各忙各的不再见面?” 对方明显没认出纪天养身边面覆口罩的蒋戎,做街头临采时一边提问一边示意身后摄影师拍照,暗戳戳意指纪天养一朝得势成为商会会长后更换男友。 纪天养看对方话筒上卡牌栏目是本地专门写八卦的娱乐电通,心里不耐烦摆摆手表示不想受访。 蒋戎却停住脚步把口罩拉到下巴处主动辟谣:“阿养没辞职,我恢复得还可以。我们感情稳定,阿养不会离开合讯。” “感情稳定?”娱乐记者立即显出夸张惊诧表情:“蒋公子你最近变化好大,您这样说是正式对外界出柜吗?” 蒋戎把口罩上沿拉回到眼睛下方:“我不说你们也已经猜到了。” “但是之前蒋志行先生说你们只是亲情,现在是否得到家人认可?” 记者想就此话题多挖几句爆料,但纪天养听到蒋志行三个字已觉心浮气躁不愿多谈,揽住蒋戎肩膀对娱记皱眉:“我们还没吃午饭,下次有机会再聊。”说完拉蒋戎快走几步甩脱采访。 蒋戎被纪天养拉进一间高档甜品铺,午饭时间没过,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两人选择最角落里的小沙发歇脚。 早已失去味觉的蒋戎拿精美餐单认真翻看,点选纪天养喜欢的款式交给服务生交代一式两份。 他觉得纪天养不开心是因为担心自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所以等服务生离开卡座后立即语重心长开导对方:“阿养,你知道吗?其实人生中如果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不留遗憾的度过,会很满足、很开心。” 纪天养不明就里抬起眼帘,他这两天心乱如麻,一心只想带蒋戎尽早离开是非之地:“我已经把机票改签到明晚,今晚我们逛完海洋公园,明天发去北美。” “……好啊。”蒋戎心虚点头,但随即摘下口罩露出个稍显为难的表情:“但是我今早刚刚包下海底餐厅明晚用餐时段……想跟你吃顿烛光晚餐。” 说完看纪天养瞠目结舌模样好似很难接受,连忙解释:“本来想包今晚的时段,但今晚已经被人预订……” 纪天养感觉自己情绪近乎崩溃,忽然显出几分急躁:“Uncle你是否……是否不想跟我去国外?” “当然不是。”蒋戎立即用轻快语气否定:“我只是觉得谈恋爱最重要看对象是谁,至于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 纪天养满脸无奈拄额摇头,却没办法把心里慌乱的事情合盘托出。 蒋戎摸摸自己额头,伸手拉住纪天养遮掩面孔那只手掌:“我从前以为只要能真正报复到贺伟诚就可以瞑目,但真正大仇得报这天又觉得人生还有好多遗憾。 阿养,我这辈子虽然有过一些男女朋友,但是要么别有目的,要么纯粹为了麻弊自己,我还没真正和人谈过一场恋爱。” “我知道我很贪心,而且我也没办法让时光倒流做回你心目中那个很完整的蒋戎;但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自己能放下包袱,尽量让我们最后这段时光开心一点,浪漫一点。” 他说完摊手坐直身体,提醒纪天养自己已经改变形象调整好心态,仿佛无声询问:你会再爱上我一次吗? 纪天养讷讷点头低声说:“好。”然后低头拿出手机再次改签机票。 夜晚的海洋公园有一种别样浪漫,因为来玩夜场的人大多是情侣,恋爱气氛格外浓郁。 蒋戎买一朵超大卡通棉花糖请纪天养吃,纪天养并非不爱蒋戎,也不是看不到蒋戎卖力讨好,但心中隐秘太多情绪受限,很难全情投入这场明知自欺欺人的末日狂欢。 蒋戎把棉花糖交给棉花糖,两只手在卡通云朵上比划:“你吃粉色这边,我吃白色这边。” 说完让纪天养和他一起撕一片棉花糖放嘴里,问:“你那边什么味道。” 纪天养多少有点食不知味,勉强挤出少许笑意:“好甜。” 蒋戎扬眉追问:“只有甜?你再尝尝,我记得粉色应该是草莓味。” 纪天养只好重新吃一口认真品尝:“不是草莓,是车厘子味。” 蒋戎指指自己这边:“你再尝尝我这边,牛奶味,不太甜。” 纪天养知道他味觉已经退化到连辣味都吃不出来,心头苦涩低头衔一片白色棉花糖进嘴里违心附和:“真的是牛奶味,也很甜。” 蒋戎撕一片粉色棉花糖放嘴里,装模作样品尝:“居然真的是车厘子,但是不太甜。哎?是不是你嘴里的特别甜。” 纪天养哭笑不得低头跟他吻到一处,唇瓣相贴交换口中蜜汁。 彩色棉花糖只不过是砂糖加一些色素,没有车厘子也没有牛奶,蒋戎双臂揽住纪天养脖颈笑得双眼微眯:“阿养,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棉花糖。” 第140章 火葬场+++++ 摩天轮转到最高处时视线可以望出去很远,爐港夜景灯火璀璨,夜空星光仿佛人间倒影。 蒋戎窝在纪天养怀里,后脑勺枕在纪天养肩头,轿箱缓缓转到最高处时问纪天养:“你猜上面会不会有个和下面一模一样的世界?” 纪天养隔半天才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蒋戎咂舌报怨:“我拜托你啊,已经哄了你一晚上。你是不是已经对我没有感觉?” 纪天养抬头摇望渺茫星空,像讲梦话一样有气无力喃喃询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离开爐港?” 蒋戎轻轻叹一口气:“阿养,我父母年纪都很大了,我好舍不得他们。” 他说完见纪天养没往下接话,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我妈脾气不太好,我爸腿脚不灵便,现在除了跟你好好谈一场恋爱之外,我更希望你们能和和气气像一家人一样相处。我甚至希望将来你可以结婚多生几个小孩,让其中一个姓蒋……你懂我的意思吗?” 纪天养眉头紧锁低头迎向蒋戎殷切目光,勉力吞咽压抑哽噎:“我会照顾好太太……和老爷。” 蒋戎展颜显出个释然的笑容:“你对我这么好,说不定我下辈子会回来找你报恩。等你四十几岁时忽然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爱慕你,记得不要轻易拒绝。” 纪天养四十多岁时蒋志行夫妻大抵已经不在了,那时他的确应该放下包袱成家立室开始新的生活。 而在这之前,纪天养如果足够深爱蒋戎,会把这份感情转移寄托到替他照顾父母上面来。 纪天养在得知亲生父母是查盼巧与蒋志行那天开始心里已经被负罪感压得透不过气。 如今明知蒋戎要用感情绑住他逼他代庖尽孝,但说不出半个不字。 纪天养仰起脸放纵自己失声痛哭,悲愤有之、愧疚有之,怨恨命运弄人,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坏人却可以如愿以偿安度晚年? 蒋戎仍在絮絮叨叨给他讲人生哲理:“阿养你看,人生就好似一架摩天轮,很多时候我们走上来不知道会在上面转几圈,有时我们以为已经到达终点,但其实那个终点马上会变成下一段旅程的起点……说不定我会在下个起点等你。” “别说了……”纪天养低头吻住蒋戎双唇打断啰嗦。 蒋戎抬手抹开他脸颊上湿漉漉泪痕后顺势捧住对方面庞,把浅尝辄止一吻蛊惑到欲念横生。唇分后气息不稳低语提议:“我在童话酒店订了房间,我们去开始下一个起点好不好?” 经天养抹干眼角泪意,点头说好。 他想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只要能让蒋戎开心,没什么问题值得自己执拗。 两人手牵手离开摩天轮时纪天养虽然双眼通红但脸上表情已经舒展开。 他们买两只发光气球狗牵在身后,脚步轻快走在一起,和所有深夜逛游乐场的情侣一样周身散播甜蜜快乐气息。 第二天清早蒋戎先醒一步,迷迷糊糊拿纪天养手机拨电话:“爸,我和阿养今天请假不去上班。” “请假?”蒋志行语气诧异,随即笑呵呵埋怨:“干嘛跟我请假?……唉?你们才上两天班就请假啊,真会躲懒。” 蒋戎哼哼唧唧撒娇:“我俩昨晚在海洋公园玩通宵,实在起不来。” 蒋志行在电话里嘿嘿轻笑:“我跟你妈在外面吃早茶啊。刚才说好等下去逛街看家具,要给你跟阿养收拾屋子嘛;哎,真是的……要不给你秘书打电话说一声吧。” 临挂电话时还小声啼咕一句:“我也很忙的嘛……”仿佛反过来跟儿子撒娇。 蒋志行的面具是全天下间最好的父亲,蒋戎和他的关系甚至比和他亲妈廖凤颀还好许多。 纪天养被蒋戎打电话声音扰醒,他憎恶蒋志行,但也明白他是蒋戎心中最珍视的亲情。自己不能再把怨怼挂在脸上,否则蒋戎永远无法安心。 蒋戎翻回身看纪天养已经睁眼,笑眯眯把电话塞给他:“给你助理发条信息,告诉他我们下午再去上班。” 纪天养倾身把面孔跟蒋戎的拱在一起抵额蜜语:“我年假还没放完,不想上班。” 蒋戎笑嘻嘻不置可否,两只手在被子底下搞小动作:“你觉不觉得自己早上特别有精神?” 纪天养按住他作怪双手反问:“我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没有精神过?” 蒋戎扬眉坏笑:“我跟你打个赌,赢了你今天听我的,输了我今天听你的。” 纪天养立刻瞠目撅嘴表明立场:“不赌!” 蒋戎:“怕输呀?” “不是怕……”纪天养辩解没讲完,蒋戎就高声打断他抛出赌约:“你信不信我三分钟之内让你缴械?” 纪天养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可能!三十分钟都没问题。三分钟绝对不可能!我才二十五,又不是五十二。” 蒋戎坏兮兮伸手抬起他下巴蛊惑:“帅哥,睇住那只钟。” 说完合身钻到被窝里,手口并用照顾纪天养敏感核心。 纪天养惊呼出声低头掀被,蒋戎挑眉瞥他一眼,动作更加大胆的伸手在纪天养胸前捏揉。 纪天养抿唇咬牙忍耐,小腹却禁不住起伏颤抖。 蒋戎起身时嘴角还沾一些白腻腻暧昧液体,一脸得意挑眉炫耀,在纪天养呆滞目光中拧开床头柜上矿泉水漱口,连带嘴里纪天养的东西一起吞咽:“几分钟?” 纪天养张口结舌羞于启齿。 蒋戎回头看一眼墙上挂钟:“啧……刚好三分钟。”压底声音挑衅:“帅哥,你到底多少岁哇?” “五十……”纪天养脸涨通红,嗷一声吼叫翻身压住蒋戎跟他竭力缠绵妄图立即扳回一局:“我才不是!” 蒋戎又笑又叫抹一把嘴角吻回去,但在纪天养再次起反应时忽然像上不来气一样捂住鼻端拍打纪天养肩膀:“等等,等下……唔得,唔得咯。” 纪天养跳下床去蒋戎衣兜翻找药片,蒋戎侧身抽两片纸巾按住鼻孔。 浓稠血液很快湿透白纸滴到枕头上,纪天养帮他送服小药片后马不停蹄去卫生间拿毛水沾冷水。 回来时蒋戎已经陷入半昏迷,眼帘半阖双手耷拉在床边,一股鼻血沿脸颊染红枕头,气若游丝喃声嗫嚅:“好舍不得你们……” 纪天养一只手用冷毛巾按住蒋戎额头,另只手打着抖划开手机点开通迅录:“喂,尚善医院吗?……海洋公园童话大酒店,有位病人急需救治。” 第141章 修罗场++++ 蒋志行和廖凤欣上午还在给儿子选新家具,下午忽然收到消息蒋戎进了医院。夫妻俩急三火四赶往尚善全科医疗中心。 尚善医院是爐港一家很老牌大型综合医院,但由于不提供家庭出诊服务不太受富豪客户青睐。 蒋志行见到纪天养第一句话不是问蒋戎发生什么事,而是问:“为何不去温华西医?大老远跑来这里。” 温华西医就是Dr.单任职那间诊所,虽然叫诊所,但规模不小,最重要专门服务爐港富豪,会员客户入院全程VIP通道非常便捷,若遇疑难杂症还可以为客户寻求专家看诊。 尚善医院又远又不方便,但这里和全球顶尖的肿瘤康复中心「安德森研究所」有医学项目合作。 蒋志行和廖凤欣当然一时间想像不到蒋戎会患癌,只是觉得纪天养忽然给蒋戎更换看诊医院很莫名其妙。 廖凤欣也紧声追问:“对呀,为何来这里?我们刚刚在路上堵了半个多钟头,好远。” 纪天养垂首缄默半晌才艰难嗫嚅:“Uncle脑内有个东西……这边专家比较多。” 廖凤欣吓得脸色煞白失声惊呼:“啊?有什么东西?” 蒋志行同样一副慈父面孔,瞠目结舌瞪住纪天养:“到底什么意思?是肿瘤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纪天养已经提前跟蒋戎和这边主治医生对「供词」,深吸一口气低声安慰两位老人:“医生说也可能是之前Uncle在萨亚磕到头,里面结出个血块,过阵子慢慢吸收掉就好了。” 蒋志行拍拍老婆手背,夫妻俩对视一眼,明显齐齐松口气,先后出声追问:“阿戎呢?他现在怎样?是不是要住院?” 纪天养侧身指指走廊中一间诊室:“Uncle在里面和医生谈话,可能还有几项检查要做,应该不用马上住院。” 廖凤欣点头嘀咕:“对哦,只是一点淤血的话应该不用住院,吃点中药慢慢调理也可以。” 纪天养默默点头附和,他也希望只是一点淤血。 蒋戎坐在看诊桌对面,身旁白光屏上别几张CT影像黑白片子,中年医生表情越来越严肃,好半天才开口,却是反问蒋戎:“王磊怎么说?” 王磊是蒋戎在帝京看脑外科那位主治大夫,他跟蒋戎面前这位匡嘉年医生是在国外进修时同学,按年纪跟学届算,匡大夫是师兄。 蒋戎咳嗽一声清清喉咙:“王大夫说三五个月。” 匡嘉年拿保温杯呷一口水转回视线,看表情似乎没有更正王师弟预判的意思:“手术风险很高,而且病灶已经开始转移,我现在安慰你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不过这边有几种新药可以试试,虽然很贵吧……唉,其实你从帝京回来立刻过来的话情况应该会比现在好一点。” 蒋戎点点头:“我现在是否连三个月都撑不到?” 匡嘉年苦笑:“那倒不至于,王磊说话一向比较保守。放轻松点,等化验结果全部出来我传给北美安德森,请专家会诊一下。看看是否还有机会搏一搏。” 蒋戎神情很平静:“好,怎样都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麻烦帮我再瞒一瞒父母,他们年纪比较大,身体也不太好,我不想自己还没事他们先有事。” “了解。”匡嘉年很善解人意,一边点头一边收起蒋戎脑片成像收进材料袋:“这个你需要拿回去,还是放这里我帮你收着?” “放您这吧。”蒋戎说着站起身跟匡医生握手。 匡嘉年没想到他现在这样情况还能保持周到礼貌,连忙也站起来伸手;动作有点着急,衣袖把桌上一张照片摆台刮倒。 蒋戎盯住照片忽然愣住,抬眼怔怔询问:“您和冰哥是朋友?” 照片是几名男女合照,看场景应是好友聚会。其中有一位乍一看还以为是许恩佐。 匡嘉年耸眉窘笑:“是呀,爐港真嘅好小。” 说完看蒋戎一脸尴尬,索性把照片递给蒋戎解释:“跖跋冰是我哥的朋友,不过我们认识也有二十几年了。他前两天来我这里看诊还跟我说起你,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有机会认识。” 蒋戎讪然抿唇,犹豫着叹口气:“我听说冰哥有肺病,他是否因为最近股市的问题身体不舒服?” 匡嘉年瞠目扁扁嘴:“肺和心脏都不太好,不过跟你比全是小毛病。人年纪大了要么三高要么心肺脑血管,总之会有点毛病的吧。” 说完看蒋戎表情依然纠结,上前亲切拍拍他肩膀:“冰哥没事,他是见惯风浪的人。” 俩人简单聊两句,匡嘉年亲自送蒋戎出诊室;好巧不巧跖跋冰和许玖也在门口,正跟蒋戎父母与纪天养不尴不尬面面相觑。 蒋志行勉强挤出和气笑意跟二人打招呼。 跖跋冰脸色难看,脾气明显没有匡嘉年说的那么好,目光阴沉压低声音质问蒋志行:“嘉实股价大跌是不是你们在背后搞鬼?” 蒋志行表情震惊:“怎会和我们有关系?就算有,我们也是受害者呀。” 跖跋冰冷哼,随即迎向蒋戎目光:“你真让我失望。” 蒋志行护子争辩:“跖跋冰你怎这么说话?阿戎一直把你当偶像来的。” 蒋戎从衣兜里拿出口罩戴上,开口说话声音不大,但十足漠然:“时代不同了,冰哥看错人很正常。Sorry,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匡嘉年攒眉咂舌上前打圆场,拉住跖跋冰胳膊埋怨:“我不是说把药给你们寄过去?何必特意跑一趟,你们很闲呐?” 许玖抬手在跖跋冰后背轻拍,大概示意他多说无益,别再理会蒋家人。然后笑盈盈跟匡嘉年寒暄:“刚好来附近办事,顺路。” 三人聊着闲话走进匡医生诊室,蒋戎一家则从反方向离开,没人再回头多看一眼。 跖跋冰与许玖不仅了解宋柏年,也认识王宽,还和商会里大半成员称兄道弟。 蒋戎设局虽然隐秘,但他们从不同人嘴里打探口风,不需要实质证据也能把真相猜出七八分。 蒋戎和蒋志行一路缄默到停车场,纪天养眉头紧锁,三人各揣心事皆有所藏。 只有廖凤欣最懵懂,满脸不服气嘀嘀咕咕:“他们可真是……为何会觉得嘉实的事情跟我们有关?如果没有阿戎拉贺子旺一把,贺家现在已经该宣告破产。对了阿戎,刚刚医生和你说什么情况?是否脑中有淤血?” 第142章 绝境争锋 蒋戎回家后拿出龙头杖,放在桌面上对着它出神。 纪天养在一旁劝说:“要不把它还给玖叔吧,留着也没什么用。” 蒋志行坐在蒋戎对面给纪天养帮腔:“是啊,这东西其实不算是个吉利物件,没人要时是块烂木头,有人惦记时就变成祸头。从前为了争夺它死过好多人。 现在让宋柏天惦记上,每晚打电话拐弯抹角要龙头杖。可我们如果把东西给他,就等于把跖跋冰得罪到底。” 廖凤欣从医院回来心烦意乱拉着佣人丽姐喋喋不休诉说心中忧虑。 两位年长妇人煲上一锅补汤后上楼看蒋戎,见家里三位男人像开会一样对着块木雕发呆,郁闷得不停咂舌叹气。 廖凤欣在屋里转一圈见没人搭理自己,转头吩咐丽姐:“你帮我查一下那个匡嘉年医生的电话,我要亲自问问他阿戎脑袋里到底什么情况。” 蒋志行用眼神驱赶老婆离开,看蒋戎手拄额头仍不吭声,继续劝说:“宋柏年这人爱炫耀,如果把东西给他,他肯定到处给人看;到时候跖跋冰好似被人当众打脸。” 蒋戎双手覆在龙头杖上轻柔缓慢摩挲:“我不会把它给宋柏年。” 纪天养马上道:“那我给Enzo打电话,让他过来把东西取走。” 蒋戎摇头:“现在送回去好像说明我连一件小小纪念品都保护不周。”说完忽然小声讪笑:“没事,拖一拖宋柏年,晚点找个妥当由头送回去。” 蒋志行点头:“这样好,不必两边开罪。” 蒋戎等他老爸出门以后又将龙头杖塞回枕头底下,交代纪天养:“我过段时间可能需要住院,到时候你亲自去趟囤门,或者叫许恩佐过来取,总之不要邮寄,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唉……冰哥怎会不失望?” 纪天养轻轻拥抱蒋戎拍抚他后背:“冰哥是冰哥,你是你。有句话「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的失望只是他的个人感受,与你无关。” 蒋戎苦笑摇头:“毕竟是我仰望崇拜过的人。你现在说话有点像我老爸哈哈,有时觉得你们真的很像亲父子。” 纪天养小声嘟囔:“老爷永远是老爷。” 说完抱住蒋戎缓缓躺到床上:“不要想烦心事。休息一会下楼吃饭。” 晚饭时蒋志行想起廖凤欣要给蒋戎的医生打话,于是随口起个话题问老婆:“你联络到阿戎医生了吗?对方怎么说?” 廖凤欣叹口气,但脸上表情尚算轻松:“匡医生说好多血检化验结果还没出来,目前拍的片子只能看到脑中有一块阴影,如果只是血块问题就不大。这几天按时服药多休息就好。” 蒋志行点头附和:“是,没必要看到阴影就害怕。我前几年发现肺叶上面有块阴影,做好多检查,提心吊胆足足一个月,最后发现只是块疤,不晓得什么时候生肺炎留下的,我连何时生肺炎都不晓得,居然留块疤,真是好笑。” 廖凤欣和蒋戎跟着笑起来,蒋戎在桌子底下轻轻踢纪天养一脚,纪天养无奈捧场,跟着无声咧咧嘴角。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用餐时大门门铃骤然响起,丽姐去门禁监控上看一眼,高声喊家里保镖:“阿聪,阿僖,你们去看下外面什么人,问他们有什么事?” 丽姐回来告诉蒋志行一家:“外面有一群骑单车的年轻人,我看其中一位很像宋四太太,不晓得来干什么。” 廖凤欣和宋太太关系很好,所以绝不会单独邀约宋家小老婆上门。且还伙同十来位年轻人,显然更不是蒋志行约对方见面。 蒋志行放下碗筷拿起手机,用手机上面应用程序看自家门口监控区:“好像骑行运动的喔,忽然来我们家干嘛?” 很快阿聪电话打进来:“丽姐,是宋四太太,和她的一些朋友。他们说骑车到这边又累又渴,想进来喝水。” 丽姐答应一声:“哦,我跟老爷在一起,你大点声直接跟老爷说。” 阿总那边隔几秒后反而把声音压更低:“老爷,他们人有点多,而且都是生面孔。” 蒋志行侧过手机给家人看,画面里大概有十几人,全部骑运动单车穿紧身运动衣,是那种很专业的骑行赛装,身上肯定藏不下武器。 但如阿聪所言,这些人就算不带武器,全放进来也害怕他们闹事。 放他们进来不妥,报警又好像不给宋柏年面子,蒋志行犹豫两秒忽然咂舌:“我家真该马上多请几位保镖回来。”然后才出言吩咐阿聪:“让他们稍等,我让老庞端一提矿泉水出去。” 丽姐不等他说完就抬脚往外走,去后院叫园丁帮忙抬两扎矿泉水去大门口。 隔几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到蒋志行手机上,对方嗓音娇嗲但语气很不和睦:“蒋老爷,我是崔西,我来替我老公跟你说几句话。” 蒋志行:“哦,那你说。” 崔西:“需要当面说。” 蒋志行拧眉咂舌:“哦,那……那你一个人进来吧,我家地方小,不方便很多人进来做运动。” 崔西轻声嗤笑,显得很不屑:“好哇,一人就一人。” 蒋家人齐齐皱眉。并非年轻漂亮的女人都招人喜欢,这种没有分寸又爱破坏规矩的女人最被蒋家不喜。 崔西头戴骑行安全帽,上身仅穿一件运动胸衣,浅砂色瑜伽裤外连短裙都没配一条,穿了好似没穿。 蒋志行让佣人给她上茶,自己跟家人在餐厅坚持把晚饭吃完才携妻带子到前厅会客。 崔西跷二郎腿大咧咧坐在沙发上饮茶,见面直言:“蒋少之前说做成大事就把龙头杖送给我老公,不会是信口开河逗我们玩吧?” 纪天养皱眉咳嗽一声抢先开口:“当时我也在场,我们打牌聊筹码,宋先生说喜欢那柄木杖,Uncle说要宋先生拿黄金镶钻的龙头杖来换才行。” 崔西嗤笑:“好哇,那你把木杖给我拿去打版,过几天我把金杖给你们送来喽。” 纪天养:“宋四太太就算没做过生意,也该听说过一手交钱一手交物。” 崔西:“你不给我拿去打版,我怎么做一模一样金杖?” 纪天养:“不好意思,这是你们要解决的问题。” 崔西偏头越过纪天养视线逼视蒋戎:“蒋少你卸磨杀驴呀?还是你们觉得我老公不是爐港本地人所以欺侮我们?我老公帮你做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被你耍过就算了?” 第143章 绝境争锋+ 蒋志行对宋四太做出个疑惑不解的表情,双手交叠扶在拐杖顶端倾身询问:“宋兄做了什么大事情?阿戎是规矩生意人,况且全爐港都知他身体不好扛不起大事。宋兄有大事去报警呀,警察或许能帮忙。” 崔西表情一僵,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 廖凤欣陪在老公身边却连正眼都没往客人身上瞥一眼,坐下后立即叫丽姐盛一碗今晚新煮的甜汤给她尝。尝过后又指桑骂槐嫌火候不够,让佣人切果盘出来给大家吃。 蒋戎坐在纪天养旁边,低头摆弄纪天养手指头,偶尔面无表情抬头睇年轻的宋四太一眼。 崔西沉吟两分钟,终于慢慢将表情严肃起来,仍盯住蒋戎说话:“蒋少,头龙杖在你手里顶多是件木雕摆设,但它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我可以让老公拿等重黄金来换,但东西你必须给我。” 蒋戎冷眼相向:“你姓跖跋?还是姓许?” 崔西眉头紧锁一本正经:“我姓陈,陈近南十七世孙,洪门正统。” “噗——”正在饮养生茶的廖凤欣促不及防听到个大笑话,把满口茶水喷出来。 不只她,满屋蒋家人皆显出如同看见神经病的表情。连佣人丽姐都差点笑出声。 崔西扁扁嘴,同样做出个看无知小儿的表情:“我没在说笑。陈近南原名陈永华,我叫陈畅华,洪门香火两百年从未断过。” 蒋志行张张嘴,好似不知该说什么,扭头看老婆:“我记得你参演过《韦小宝与康熙》那部剧,你晓不晓得?” 廖凤欣控制不住讥讽笑问:“陈小姐,你们现在还忙反清复明那档事啊?” 崔西:“洪门总舵一直在贷舆,爐港只是分舵。许玖八九年解散爐港洪门时本应将龙头杖还回贷舆总舵,但跖跋冰谎称龙头杖已毁,他们都是洪门叛徒,这笔帐早晚会有人找他们算。” 自称陈畅华的四姨太讲得头头是道,蒋家人听得晕头转向各个好似发梦。 纪天养:“Sorry啊陈小姐,我家生意遍地开花但唯独没做过贷舆那边项目,你说这些我们完全听不懂。”说着好似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哦,这么说您也不是爐港人,您是贷舆人?” 蒋志行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直言拒绝陈崔西:“那根杖是真是假我们普通生意人也不晓得,你讲这些云里雾里更不知所谓。不过现在既然把话说这样郑重,我看还是交给港府比较安心。” 爐港和贷舆皆属中华地南沿岛省,但一个是特区,另一个是特殊。两地隔海相望,通商通话却格外小心。 蒋志行皱紧眉头:“我家是港商更是华商,和贷舆无生意也无往来,你讲那个洪门我听都没听过。 我港商只认合法注册的工会跟商会,龙头杖若真有你讲那么重要,会经由纪会长之手交给港府,你去跟港府要吧。” 郑崔西脸现怒色腾身而起,铿锵呵斥:“江湖事江湖了,你们把事情做绝,别怪洪门不客气。” 纪天养也嚯的站起身反问:“你想怎样不客气?爐港无一寸法外之地,爐港商人皆以守法为先,若不能做正经商人,商会亦要将其除名封杀。我身为商会现任会长,现在明确拒绝你的无理要求。” 郑崔西似被激怒,气乎乎甩手而去,留下蒋家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人是脑子有病还是故意拿乱七八糟说辞来套他们交出爐港工会老信物。 蒋戎本来还想把东西在手里多留几天,等自己入土为安就可以名正言顺还给跖跋冰。 纪天养思来想去,回房立即给许恩佐打电话问龙头杖来头。 许恩佐大咧咧咂舌:“我哪知道?我给干爹跑腿而已。当时还以为他要给蒋少留一件定情信物,我都没敢提是谁送的。而且我现在沪市,你给我老爸打电话问吧。” 纪天养答应一声,没等挂电话又被许恩佐急声叫住:“喂喂喂!你还是别打给我老爸,说不定他压根不晓得这件事,我等下让干爹给你打电话说。” 结果纪天养一等就是一整晚,跖跋冰始终没把电话打过来。 纪天养半夜等到不耐烦,再拨电话催好友时许恩佐却已经关机。 蒋戎倒是没怎么把郑崔西这段插曲放在心上,只是有点遗憾自己订的海底餐厅烛光晚宴因为上午忽然发病,晚上被父母拦在家中没去成。 后半夜万籁俱寂,家家户户关门闭窗拥抱睡眠,蒋戎被啪一声碎窗声惊醒,紧接着房内灯被纪天养按开。 蒋戎睡梦中骤然受到惊吓身体不适,用一条胳膊遮挡双眼蜷缩起身体,难受得直打抖。 纪天养揉搓双眼,直觉很不对劲,身体撑起一半忽然又躺回来,按熄灯光抱住蒋戎身体裹紧被子让两人一起滚到床下:“你别动。” 说完自己爬起来去开门,边下楼边朝楼下喊:“聪哥快报警!别出门,都别出门!” 阿聪和阿僖已经跑到门口,听见纪天养声音连忙刹住脚步,抬头询问:“纪少,刚刚什么情况?” 纪天养站在楼梯上指挥:“阿聪你去老爷房间,阿僖你通知大家锁好房门远离窗口,不要开灯。警察来之前谁都不要走出房间。” 阿聪跑上来时在楼梯上皱眉询问:“真是离大谱!我们刚刚听到窗子碎裂,居然是枪声?” 纪天养转身边走边道:“是,我看到弹孔。”他说完加快脚步跑回房,在黑暗中摸索到蒋戎,把人抱起来夺门而出直奔挨近楼梯一间无窗的洗衣房,进去后将门从内侧锁死。 蒋戎曾经遭遇过悍匪绑票,对这种事极为敏感,刚刚蜷在床边地板上已经呕吐过一轮,衣服上一股酸腐味,身体颤抖如筛糠,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这时应该马上打一支镇定剂,但奈何跑得太着急,眼下手头没有应急药。 纪天养把洗衣房门锁紧后开顶灯,一边不停高声安慰一边脱下棉质T恤沾水给蒋戎擦拭嘴角秽物:“没事,Uncle你听着,没事!警察马上会到,有我在,阿聪阿僖也在,大家都会保护你!” 蒋戎双手按在自己脑袋上,眼泪和鼻血不受控制一起奔涌而出,牙缝里艰难挤出几个字:“别碰我……爸,救我……” 第144章 绝境争锋++ 洗衣房空间逼仄,除两台洗衣机外还堆放一些清洁工具,纪天养怀抱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蒋戎只能坐在地上。 蒋戎神思恍惚,反复呢喃询问:“天亮了吗?天亮了吗?天是不是快亮了?” 纪天养亲吻蒋戎额头,帮他搓拢冰冷手脚,不断送出柔情慰藉:“亮了,天已经亮了,Uncle快醒来,快醒来。” 香爐山墅区住的都是爐港顶级富人,户户高门大宅,物业保安完善道路通畅,警察一定很快就能赶到。 可是眼下谁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纪天养只觉度秒如年。 爐港盛产帮派枪战电影,不代表人人都见过匪徒。 这时别说蒋戎惊悸到精神崩溃,纪天养同样心慌气短手心泌冷汗。 但他必须安慰蒋戎,短短几分钟脑中掠过无数念头;最可怕一种是匪徒闯进别墅伤人,真到那时他会第一时间交出龙头杖,总之绝不能让蒋戎受伤。 蒋戎在一声声呼唤中逐渐回归神智,鼻血也慢慢止住。哆哆嗦嗦抱紧纪天养,看对方打赤膊喃声询问:“阿养你冷不冷?” 纪天养看他终于清醒,开心得情不自禁扬起嘴角:“不冷。警察马上就会来,Uncle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说完把手里津湿上衣翻出干净一面给蒋戎擦拭脸上冷汗。 蒋戎感觉很不好,头脑仍无法正常思考,但窝在纪天养怀里又觉可以安心。 他抬头轻吻纪天养脖颈,像只寻求庇护的猫崽。 纪天养低头,双唇抚过蒋戎发顶、额头、鼻尖,直到两人唇齿相依。 蒋戎湿冷脸颊紧贴纪天养胸膛,百感交集中忽然悄声讲起往事:“我十九岁高分考进港大,是全家人的骄傲,每个梦想都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天突然被人绑票,他们头上带面具,手里拿着枪。 我曾以为最糟糕的事情是被他们一枪打死,后来才知原来还有一种感受叫生不如死。 那种感觉持续了很久,我爸有半年时间每天无论日夜盯着我,怕我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其实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不开,怨恨为何倒霉的那个人是我? 躲在帝京治疗两年,直到我听说他们全都死掉才敢回爐港。我想要开始新生活,但仍然每晚发噩梦,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我和很多人交往,好像在报复……但我不知道我在报复别人,还是在报复我自己。 我希望人人都爱我,保护我;可我又害怕别人真的爱我,因为我总觉自己会突然消失。 我害怕自己消失,有时又很希望自己消失;只有我自己消失掉,我的痛苦才能彻底被磨灭。 很矛盾,很混乱,也很空虚,空虚到头疼。疼到崩溃想死。 阿养,如果有下辈子,我真的很想忘掉所有烦恼认认真真跟你在一起。” 纪天养一边听一边点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我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保护你。Uncle,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他想唱歌也许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也能岔开蒋戎思绪,让他不要陷进自责或伤感。 ——“拦路雨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怎么始终牵挂,苦心选中今天送你回家; 原谅我坚持送花,伤口应要结疤。 花瓣铺满心里从不害怕,请知我非你不嫁; 彼此抱紧每一秒,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蒋戎听耳畔温柔哼唱,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意:“什么歌?好深情。” 纪天养跟他面庞依偎:“伊森新歌。” 伊森是蒋戎很喜欢的一位歌手,几乎收藏了对方所有唱片。有时他自己忘记买,纪天养也会帮他买几张收起来。 蒋戎:“明天送我一张CD。” 纪天养:“不送,我唱得比他好听,我唱给你听。” 蒋戎轻笑埋怨:“你真的好会吃醋。” 纪天养含情脉脉跟他凝眸对望,既不反驳也不吭声。 因为那首歌虽然曲调温柔深情,但唱词是说一名男子决心与深爱他的女友分手:“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如若你非我不嫁,彼此终必火化。” 他想改写蒋戎结局,怎会把这样绝望一首歌送出去? 纪天养情歌唱完三遍,两人终于听见外面响起嘹亮警笛。 蒋戎面露劫后余生笑魇仰脸与纪天养拥吻,纪天养扶他站起来,蒋戎跟他挽手:“真后悔没有早点爱上你。” 纪天养:“现在也不晚。” 蒋戎笑容满面:“好哇,这辈子你非我不可,下辈子我非你不嫁。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纪天养笑眯眯扬眉摇头:“告诉你,你就去找原唱了。” 很快阿僖上来敲门,说警察已经进到房内,外面也有许多人搜查,大家已经安全。 狗吠声跟警笛声乱糟糟响成一片,终于给大家带来心安。 蒋志行和廖凤欣从卧房出来第一时间找蒋戎,很担心他受惊吓犯病,见面后看他状况如常才把高悬的一颗心落定。 全家人配合警方在一楼大厅录口供,几名警员去蒋戎房间测算弹道,蒋家别墅灯火通明一洗阴霾。 纪天养马不停蹄给许恩佐打电话,这次总算接通。 许恩佐在电话那边急头白脸告知:“我家里出事了,昨晚有人拿货车去撞我老爸和干爹座驾。我正从沪市往回赶,还在路上……你方便的话帮我去看下啊?他们在东湾医院。” 纪天养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真有人敢对许玖和跖跋冰动手,愣住两秒才应声:“我家也出事了,子弹射进房内……那个,你跟玖叔他们通上电话了吗?他们有没有事?” 许恩佐好似被吓到大叫一声:“疯头了!那你们注意安全不要出门。我老爸他们还好,只有轻伤,还好他们保镖多。哎,我让干爹派几名保镖去你家帮忙吧……” 许大少不等纪天养说完话自己就嘟嘟囔囔挂断电话,显然也吓得不轻。 蒋志行绝不愿意跟宋柏年作仇,但威胁到家人安危谁也忍不了。把头天下午宋四太自称贷舆洪门传人来家里要东西并出言恐吓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警察听。 帮他们录口的两位督察听得直皱眉头,大概也觉得那个女人说辞过于离谱。不过随后立即跟总警署要支援,快马加鞭带队去围宋家宅院。 * 【作话】 这首歌是陈奕迅的「富士山下」 相当好听 第145章 绝境争锋+++ 数名警员在蒋家房子里调监控、测算弹道、提取院门被破坏处的指纹。 蒋家人因为怕冷枪再次来袭,录完口供以后仍然不敢上楼休息,全部留在一层大客厅办案警员身边寻求安全感。 直到天快亮时有辆威远保安公司武装车开进来,八名职业保镖带来两箱高级红外线安保设备,得到同意后当场给蒋家院墙与房屋做整体安全升级才让所有人缓过一口气。 「威远保安」在爐港名气很大,主要业务是给银行押运现金和珠宝展安保服务。不少员工本身就有警务背景,要么警校毕业,要么警队退役。 来蒋家安装设备的缪姓经理进门先和房内警官打招呼,态度熟稔宛如同事。 一位年长警员甚至主动上前跟缪经理拥抱,笑容满面聊闲话:“阿江你是不是又升职啦?” 缪江笑哈哈应酬:“还好还好,现在只能做点技术活,肯定没你们干的带劲。” “带劲什么啊?公差涨点薪水有多难你又不是不晓得。唉?威远那边有好机会记得介绍一下喔。” 年轻的带队督察实在听不下去组里老警员絮絮叨叨吐槽,重重咳嗽一声提醒:“老谭收声啦。” 谭Sir咂舌结束话题,但仍拉住威远保安公司的缪经理追问:“阿江,你老板以前不是洪门龙头嘛!你晓不晓得贷舆也有个洪门,还是什么总舵来的。” “我进威远时连工会都解散了,哪来的洪门?”缪江皱眉否认,但说完还是认真思考一番:“我前年去贷舆出差做事,也听说当地新出现一些三合会,可是你说这个真没听过。” 谭警官闻言骤然打起精神,凑到两位老同行跟前追问:“会不会是旁门左道小团伙?” 他手下谭Sir拧眉:“啧,宋四太说总舵,怎会很小?”说着望向前同事:“江哥,我们今天这个案子里嫌疑人说贷舆洪门是正统,爐港老洪门是分舵,讲得好像小说一样。你能不能直接打个电话给你老板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缪江瞠目结舌愣住数秒:“什么意思?什么正统,什么分舵?” 老警员谭Sir眯眼衔起一根香烟,回身弯腰从茶几上端起笔记本电脑递给缪江。 他长官那位年轻督察已经开始口述重点:“昨天傍晚一名自称陈畅华的女人来蒋家索要龙头杖,她说龙头杖是洪门信物,她是洪门正统传人。” 缪江一边听一边捧住电脑翻看关于陈畅华到访那段笔录:“这就很离谱……我还以为洪门是打洪拳那个洪。” 谭Sir跟着小声发笑,随后把香烟夹在指尖朝蒋志行方向扬手:“蒋先生,您家可以抽烟吗?” 蒋志行半躺在沙发里摆手:“冇事。”说完叫佣人拿几只烟灰缸给房内警官。 老警员得到满意答案后点起烟继续崔促缪江:“哎?你能给打个电话问问跖跋冰吗?你问一句我们少走好多麻烦流程。” 缪江表情尴尬:“我老板几年才回来一次,我只见过他一面。我哪有人家电话?” 纪天养在旁边已经听懂警察们聊天含意,主动起身走过来加入谈话:“我有跖跋冰电话,我来打。” 两名警官和缪江齐齐扭头,缪江窘笑:“先说好,我认识老板,老板未必认得我。” 年轻督察立马接腔:“您打过去,我来说。” 纪天养点点头接过名片,按开手机扬声器给跖跋冰拨电话。 信号音响半天对方才接通,跖跋冰声音疲惫:“喂,谁呀?” 纪天养:“冰叔,是我阿养。” 跖跋冰:“哦,缪队长到了吗?到了把龙头杖给他就行。” 缪江不等纪天养答应抢先开口:“老板我到了。这边有位警官想跟您打听一件事,您方便说话吗?” 跖跋冰:“不是在说咯?……什么事?” 这时年轻督察才有机会说话,隔空打过招呼直奔主题,把陈畅华那番话给跖跋冰描述一遍。 跖跋冰听完,声音不屑发出嗤笑:“胡扯,不知道哪来的瘪三。等下我给你个贷舆人电话,你们报我名字,若贷舆真有这个东西,说明他们该打扫门户了!” 年轻督察还想再问一句贷舆人是哪位,但跖跋冰已经挂断电话。 很快一个叫谢斌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发到纪天养手机里。 缪江抻头看清楚后主动给大家介绍:“这个管用,他是雷总老公,贷舆那边帮派的事情找他们比找警察效率高。” 贷舆和爐港早年都有浓厚帮派文化,但是两边起点差异很大。爐港以结义为主,比如老洪门是工人拉帮结派互助发财。 贷舆搞家族传承,雷门姓雷,青竹姓陈,天龙姓季。父传子、子传孙,当家人永远是本家姓;雷总当然就是雷门老大的意思。 年轻督察抚额叹气:“不太合规……但办事要紧。” 贷舆地区高度自治,若真走官方流程没有个把星期很难和当地执行部门对上话。 谢斌电话打到第三遍才接通,对方明显是睡梦中被叫醒,口齿尚有些含糊:“你好,哪位?” 爐港警员连忙又把自己介绍一遍,并及时说明是跖跋冰介绍自己打电话。 对方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有事吗?我跟他不熟的。” 电话这头四个人表情同时一窘,年轻督察耐心把陈畅华的事情再次讲述清楚。 通话中间谢斌那边忽然出现个软绵绵好似撒娇的女人声音:“老公,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吗?” 谢斌压低声音跟身边女人对话:“阿冰又出事。” 女人娇滴滴轻笑:“冰哥哪有经常出事?你干嘛要讲「又」字?” 不等爐港督察把这边的“故事”讲完,贷舆夫妻已经在电话那头开始小声议论。 谢斌问:“老婆,贷舆也有洪门?我怎没听说过?” 他老婆:“我也没听过呀。” 谢斌:“那个人说她姓陈,会不会跟青竹有关?” 他老婆:“不会啦……有关就直接报青竹名头了嘛。” 谢斌:“阿冰昨晚被人撞车,还有人去他朋友家放冷枪,胆子很大,不像普通人。” 他老婆又用很嗲的撒娇音:“哎呀可是真的没有嘛,有的话我多少会有点印象。” 谢斌:“而且他们有枪哎。” “对哦。”他老婆咕哝一句,接着忽然想到什么,声音放大很多:“子弹是什么规格?” 爐港警察立即报出一组专业数字跟代码。 谢太太思考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庄重很多:“这件事可能有点复杂。总之你们尽快上报吧,我只能说不是小混混闹事。他们未必针对某个人,如果非说针对,可能是针对整个爐港。” 第146章 绝境争锋++++ 谢斌夫妇结束通话后爐港这边几位男士皆显出莫名其妙表情。 所有人心里都犯嘀咕:“什么叫针对整个爐港?” 年轻督察本来还想多问两句,但贷舆女大佬表示自己暂时不方便多说,强行挂断电话。 老警察谭Sir一边抽烟一边拍脑壳埋怨:“是否做大佬的都喜欢挂人电话?”说着抬眼盯住自家年轻长官:“呐,高队长,你看我们上报给谁?” 年轻警官学起同事语气苦笑反问:“呐,谭Sir,你看我们上报说点什么?” “是呀,现在起码要先找到那个陈畅华。”老警察大口叹气坐回沙发:“等外面的兄弟反馈喽。” 他们谈话时蒋家父子已经头对头躺在一排长条沙发上入眠,廖凤欣坐在侧方一张单人沙发里同样昏昏欲睡。 纪天养亲自去厨房冲几杯咖啡给大家提神,喝完咖啡慢慢冷静下来,心想基层警员写工作报告的确无理无据没头没脑,但自己给王宽打电话应该没妨碍。 于是跟高队长简单沟通两句,直接拨电话给王副司长。 意外的是王宽很快接起电话,既没对「贷舆洪门」表达不理解,也没对「针对整个爐港」说辞表示惊讶。 而是思路清醒安慰纪天养:“我知道,我跟贷舆那边联络过。现在宋柏年已经被我们控制,很快会找到陈畅华。有我们和冰哥的人在,你们不会再有事,放松心情休息,明天暂时不要出门。” 高队长忍不住在一旁插嘴:“王长官,雷雪婷说那句「针对整个爐港」是开玩笑还是别有深意?” 雷雪婷就是他们刚刚通话那位谢斌的太太,贷舆雷门现任大当家。 王宽:“这件事上面已经知道了,正在开会讨论。晚点会有总警署同事去接手办案,具体情况等内部通报。” 事情到这里暂告段落,只是大家不晓得王宽口中「上面」具体上到哪里。毕竟他自己已经是警务副司长,再往上就是「正司长」,爐港警务这条线到这里就顶头了,若还往上岂非高到帝京去? 警员们继续梳理调查记录,缪江带领威远保镖团队在院子里布控高级安保设备,纪天养去楼上拿几条毯子给蒋戎和蒋志行夫妻盖在身上。 几小时后天亮时高队长这边警务通上陆续接收到内部通报:已抓捕阻击手、已抓捕肇事司机、逮捕陈畅华、宋柏年夫妻已被带回警局。 纪天养跟刚睡醒的蒋志行终于放下心来。 警方也可以正式收队,纪天养把龙头杖交给威远保镖缪江。威远公司夜里一共来八位保镖,其中四人带龙头杖离开,四人留下负责蒋家人后续安全保护工作。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蒋志行叫醒老伴,说大家吃点东西回房好好休息。同时也让纪天养叫起蒋戎,毕竟沙发又软又窄,睡久了既不解乏还容易落枕。 但蒋戎睡得极沉,纪天养接连叫几声对方都毫无反应。 纪天养想干脆把人抱回房里,于是抬起蒋戎头部一手搂肩膊一手托膝弯把人从沙发上打横抱起来,上二楼送到自己原来睡那间客房床上。 可是等他给蒋戎整理好睡衣盖好薄被忽然心里一阵发慌,莫名感觉哪里不对劲。 纪天养缓缓坐在床边拉起蒋戎一只手凝眸细瞧蒋戎面庞,心说这也睡得太沉了。仔细回想刚刚从客厅上来这一路摇摇晃晃,蒋戎竟然一动没动一声没吭。 但蒋戎心跳呼吸都正常,手脚温暖,分明普通睡眠模样。 隔一刻钟佣人丽姐上来敲门:“纪少,老爷让你先下楼吃点东西再休息,少爷等醒了再吃。” 纪天养答应着起身离开卧房,到餐厅和睡眼惺忪的蒋志行夫妻一起喝粥吃点心。 但不等吃完忽然站起来快步跑开,蒋家夫妻看他心急火燎模样不明所以,高声询问发生何事? 纪天养这时已经冲出餐厅,焦急声音远远传过来:“Uncle为何叫不醒?” 很快家里人都聚到蒋戎床边,廖凤欣拿冷水沾毛巾给蒋戎擦拭额头脸颊,蒋志行坐在床边不停高声呼喊:“儿子醒醒,阿戎别睡了!” 纪天养在窗边给王宽打电话:“蒋少忽然睡不醒,我们得去医院,您能安排警车护送我们去尚善全科诊所吗?” 王宽:“今天我这边人手也紧张。不过你们有冰哥的保镖应该没问题,你把车牌号发给我,我让沿途骑警关照一下。” 纪天养说服蒋志行和廖凤欣留在家里锁好门窗等消息,自己带两名威保镖送蒋戎去医院。 毕竟二老年纪大了,跟去帮不上忙,反倒叫人多一份担心。况且纪天养也不晓得外面是否还有人会找他们麻烦。 他们出门时正赶上早高峰,开出香爐山不远就开始堵车,好在王宽帮忙知会到的骑警很快就位,带他们走应急车道速度快很多。 街区骑警像接力一样把他们座驾一路护送过海,蒋戎始终歪在纪天养怀里睡得天塌不惊。 过海后有一段路需要经过商业区,奇怪的是平常没事也会堵一堵的热闹街道上车流反而变得稀疏,车速一百多仍畅通至不用点刹车。 但临近医院时,带路骑警忽然用调频通话告诉纪天养改换路线。 纪天养心急:“眼看要到了,为什么绕路?” 骑警言简意赅:“前方封路,我们从东边绕一下。” 纪天养降下车窗往外眺望,车辆转弯时看见原本要走那条路上有许多面戴黑色口罩的人拉横幅发传单,一段要塞路段堵得水泄不通。 路边停十几辆警车维护秩序,帮助无心开进那条路的私家车和巴士掉头换别的路段走。 纪天养这边还好提早转弯,多花十几分钟开进医院并没耽误什么事。 蒋戎的主治医生匡嘉年提前接到电话,几名医护守在医院门口,停车后立即把蒋戎抬到病床上推进去做检查。 纪天养等在急诊室外时从医院挂屏电视上看到新闻播报,说有几所高校学生自发集会对爐港市民与港府发起倡议,希望提高爐港自治,恢复港地经济。 说近年爐港经济下行股市塌缩,而经济受制度制约,已严重影响普通人生计。 纪天养作为商会会长对这类新闻格外敏感,此刻心中陡疑窦。金融行情下滑两年前已经从雷镘破产开始向外波及;爐港储备殷实且有后盾托底其实还算稳定。 他看电视新闻里乱糟糟人群仿佛看一出闹剧,捏捏眉心又把目光转回急诊室。 第147章 修罗场+++++ 蒋戎当天下午完全苏醒后转去普通病房,匡嘉年问他感觉怎么样? 蒋戎说很好,没做梦,睡得很踏实。 匡嘉年只对他笑笑,没吭声。 蒋戎想了想,起身就纪天养手中水杯呷两口,抬头问匡医生:“是不是我这次能醒回来,不代表下次也能?” 匡嘉年拖一把椅子到床前坐下,顾左右而言他:“这次能让你醒过来,说明新药效果很好,我们可以尝试调整治疗方案。” 蒋戎点头微笑:“好哇。但我不想住院,我住院我爸妈会紧张。” 匡嘉年撇撇嘴,表情有点无奈:“他们早晚会知道。” 蒋戎缓缓躺回床上:“所以麻烦您帮我再拖一拖,不要一下子全都告诉他们。我爸中过风,真的受不了。” 匡嘉年目光移向纪天养,纪天养眼神绝望已至略显麻木。 蒋志行不会受不了,下一个绝望的人大概只有廖凤欣。但是她那样自私,带着贺伟诚的孩子嫁给蒋志行,一下骗两个人,也不知有没有真正为这个孩子考虑过。 纪天养被匡嘉年睇住数秒才反应过来,讪然开口:“听蒋少的,实在拖不住还有我。” 蒋戎伸手跟他相牵,露出欣慰笑容:“有你在我真的很安心。” 匡嘉年扬眉笑笑:“好,等下我开好药单麻烦纪会长来药局拿,今晚就可以出院。” 转而职业式微笑安慰蒋戎:“按时服药,保持乐观。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的,都会好起来。”蒋戎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吩咐纪天养:“你去拿药吧,我们早点回家还能赶上吃晚饭。” 纪天养跟匡嘉年离开病房没走多远,匡嘉年忽然顿住脚步压低声音:“冰哥想见您,希望当面和您说几句话。” 纪天养只能跟他一起停下:“跖跋先生不是在南湾医院?……蒋戎还在等我回去,我现在不太方便。” 方不方便倒在其次,主要是不愿意面对跖跋冰。 匡嘉年抿唇无声叹息:“去见见他吧,他有心难为你不会通过我来说话;玖哥还在南湾医院,他也赶时间,不会耽搁很久。” “玖叔是不是撞车受伤?严不严重?”纪天养和许恩许一直有发信息交流,知道许玖手肘骨折但问题不大,眼下心里犹豫,故意拉家长拖时间。 匡嘉年:“手肘骨折,已经做过手术,没什么事。”说完指向走廊前方一间病房:“冰哥就在那里,您真的不去见他一面?我怕他现在见不到你明天会去蒋家找你,到时候大家更尴尬。” 纪天养讪笑点头,抬脚朝匡医生指引那间病房走去。 与此同时蒋戎在自己病房里等得百无聊赖,起床翻纪天养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摸出香烟和火机,到窗边面对楼下花园点燃一根打发时间。 保镖敲门询问:“蒋少,有位贺先生想见您。” 蒋戎转身,从欠开的门缝中看见坐在轮椅里的贺伟诚身影。 贺伟诚身穿医院病号服,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但其中已显见青丝,双眼泛红脸色憔悴。 蒋戎脸上露出些许得意笑容:“请进。” 贺伟诚的电动轮椅不需别人推扶,自己扳动电钮无声滑进房内。 保镖在门口询问:“蒋少,您这边是否有吩咐?”意思是问蒋戎会客时需不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蒋戎扬手:“帮我找个烟灰缸。” 保镖掩上房门,蒋戎脸色笑意更明显:“听说贺先生最近身体欠佳,想不到这么巧能在这里碰见。” 贺伟诚:“在心脏里撑几只支架,这边心外手术做得好。” 蒋戎扬眉:“哦,我还以为是中风。记得你跟我爸说过「年纪大了要多保养身体,少出门少搞事。」今后大家共勉,要不要我介绍一家优质疗养院给您?”得意之态溢于言表。 贺伟诚没发火,表情也没甚变化,依然一副城府高深模样:“上午在楼下看见你做检查,你没事吧?” 蒋戎笑着把手伸到窗外弹烟灰:“我年纪轻轻能有什么事?昨晚吃太多拉肚子。”说完扯扯自己身上睡衣衣襟:“哦,见您应该稍微打理下形像,现在好像很没礼貌。不过没关系……又不是开会谈生意,不用太严肃对吧?” 贺伟诚点点头:“没事就好。” 蒋戎嗤笑:“爐港没有你会更好,我也会更好。” 贺伟诚深吸一口气:“阿戎,你怪错人了,我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 蒋戎撇嘴,语气轻佻:“随你怎么说喽。失败嘅人是你,「胜者不做口舌之争」你从前好像这么对我爸说?现在我替他送回给你。” 贺伟诚被他一口一个「我爸」气得双眼通红,一手按心口,另只手哆哆嗦嗦从衣兜里拿出蒋戎出生时胎毛纪念盘,声音痛苦低斥:“阿戎,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爸爸。你照照镜子,扪心自问蒋志行生不生得出你这么靓嘅仔?” 蒋戎一脸讥笑,又得意又猖狂,满心为蒋志行出气;看清楚贺伟诚手里东西却忽然笑不出来。 贺伟诚伸出的胳膊仍瑟瑟打颤,怕蒋戎看不清他手里东西:“我已经辜负你妈妈,怎么会忍心伤害她的孩子?就算你是蒋志行亲生子我也不会叫人绑架你呀。你妈妈那个脾气,我难道不怕她拿刀来砍我? 阿戎,我十年前没绑架过你,后来更没勒索过你。我的确讨厌蒋志行,是他拆散我跟你妈,我虽然骂过你,但我从未真正伤害过你。” 蒋戎指间香烟燃到结尾处烫得他一哆嗦,烟头掉在地上,蒋戎低头盯住一点闪烁红色星光,喃喃自语:“不是你,那是谁?谁在害我?……不是,我给你做DNA的是旺仔头发,我骗你的,你又来骗我?” 贺伟诚轮椅又向前移动几尺:“你看清楚,这件私人物品是否我能做假?” 他说完小心翼翼去拉蒋戎烫伤那只手,蒋戎像被蜜蜂蛰到一样猛地把手掌抽开。 贺伟诚神情受伤,低声祈求:“阿戎,从前我有做错,你被人欺骗……现在我不强求你认我,我只希望你不要一直被人蒙蔽,至少不要到我死那天你仍然憎恨我。” 保镖敲门进来打断二人对话,手里托一只烟灰缸递给蒋戎:“蒋少……” 蒋戎忽然伸手抢回自己胎毛盘,厉声吩咐保镖:“贺先生胡言乱语,快请他出去!” 第148章 修罗场++++++ 纪天养回来时看蒋戎坐在窗根底下一边咳得眼泛泪花一边一口接一口吸烟,连忙走他跟前夺下烟灰缸跟半截香烟捻熄,帮蒋戎拍背:“少抽两口啦,呛得厉害会咳出血。” 蒋戎像畏寒一样浑身打抖抱住纪天养身体埋怨:“你怎去这么久?” 纪天养舔舔嘴唇吞口唾沫,最终决定对蒋戎说出一半实话:“跖跋冰来找我,把这个还给我们。”说着把腋下一只锦盒放到二人脚边掀开给蒋戎看。 龙头杖安安静静搁在里头。 “他希望我放下私怨帮贺伟诚一把……我没答应。” 前面都是真,跖跋冰说他身为商会会长,许多人对他寄予厚望。爐港股市震荡本就叫人心中恐慌,嘉实那么大一艘商国巨舰说垮就垮使更多人陷入困境。 况且现在还有外人趁机拿股市做筏挑唆聚众闹事。若让闹剧不断扩大,不晓得后面会有多少大家想不到的问题发生。 跖跋冰希望纪天养在这种时候能扛起担当,暂时放下私怨团结友商力量给嘉实托底;至少不要叫它跌到平仓。 然后把龙头杖交还给纪天养:“商会工会本为一体,希望你拿着它,也能把爐港商界繁荣稳定装在心里。” 纪天养告诉蒋戎他没答应是假。事实上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跖跋冰要求。 贺伟诚不仅无辜,且是蒋戎亲生父亲,虽然二人误会今生难解,但他如果能悄悄帮贺家一把,心里负罪感亦能稍减。 蒋戎听罢却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口气说了三遍:“原来是这样。” 然后眼神慌乱告诉纪天养:“刚刚贺伟诚忽然来见我,说我是他儿子。原来他们串通起来骗我们帮他做事!他们只是为了让我不再跟嘉实作对。” 纪天养咬唇抱紧蒋戎沉吟数秒,选择附和对方:“是,都是骗我们的。没事……怎么可能呢?Uncle你不要多想,我们现在就回家。” 蒋戎勉强说服自己对贺伟诚倾诉视而不见,回家跟父母其乐融融团聚吃饭。说自己脑袋里可能不是血块,但问题不大;就算是肿瘤也属良性,匡嘉年是脑外专家,且发现的早,由他主刀切掉就好。 蒋志行和廖凤欣齐齐显出惊吓表情,一个是真态一个是假装。不过二人很快默契表现镇定,反过来安慰儿子,如今医疗技术发达,一定不会有事。 饭后二老急急忙忙躲回房间拨电话寻门路打听专家。 蒋戎拉着纪天养在花园里一圈又一圈散步,避开现实烦恼讨论少年时打过的电游、看过的电影。各怀心事但同样刻意聊到喜笑颜开才携手回房。 只是蒋戎夜里不知被一阵阵心慌扰醒几次,连地西泮都失去效用。 贺伟诚的声音像耳鸣一样在蒋戎脑子里循还,他对蒋戎说:“阿戎,我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你是阿欣的孩子,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无尽无休滔滔不绝。 第二天纪天养一反常态积极出门工作,蒋家父子皆表喜闻乐见,异口同声激励这位“上门赘婿”专注事业,撑起合讯科技的未来。 蒋家夫妻退休已久生活规律,每天早饭后逛街或去海边散步,午饭后短眠一个钟头然后廖凤欣陪老公在家做理疗。傍晚二人会友邻打牌或请邻居到自己家,至于玩什么玩多久全凭心情而定。 蒋戎上午陪父母去海边徒步一个小时,午饭后却无论如何难以入睡。最终熬不过心里疑问悄无声息推开蒋志行书房房门。 这一刻蒋戎心中仍在慨叹蒋志行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丈夫与父亲。 蒋志行的书房有电子密码锁,密码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日月份,书房里保险柜秘码则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日日期。 蒋老爷嘴上说不让人随便进自己书房,行动上从未将家人拒之门外。 蒋戎记不清自己从小到大在这间书房里对老爸倾吐过多少心事,老爸永远会站在儿子立场理解支持儿子。 蒋戎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怀疑自己老爸,心存愧疚但依然鬼使神差按下书柜侧方隐秘位置按钮。 书桌背后巨幅挂画缓缓升起,露出一人高保险柜,蒋戎按父母和自己出生日期扭转秘码盘,厚重金属柜门应声开启。 蒋志行的保险柜里东西很多但不杂乱,每个分层里都有不同归类。比如廖凤欣的贵重首饰,他自己的古董收藏,家里房产地契,公司文书,应急现金跟一些储蓄类黄金。 蒋戎从上至下翻看一遍,暗笑自己被贺伟诚几句话扰乱心神。 他开始猜想那块胎毛盘是贺伟诚从廖凤欣手里骗去的,比如验证蒋戎到底是谁的儿子之类说辞。 廖凤欣性格急躁城府不深,被激将到拿出一件铁证也未必不可能。 蒋戎脸上显出逃出生天的释怀笑容,合起保险柜门按下挂画电控按钮。 他欣喜中手指不着意把按钮多按住几秒,谁只那块巨幅挂画竟然又往上升起一截,保险柜上方出现个他没见过的暗格。 蒋戎惊讶愣住,随即拖过大班椅踩上去,从暗格内抱出个耐克运动鞋纸质鞋盒。 鞋盒不算沉重,掀开盖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水晶做底封装的新生儿纪念盘。 和蒋戎那块差不多,上面有小婴儿手脚印,胎毛,第一颗脱落的乳牙以及生日时辰和姓名。 这块东西属于纪天养,虽然上面只烙刻了纪天养的英文名「Arthur」,但生日对得上,而且下面还压了几张纪天养童年照片。 蒋戎把东西放在桌案上翻看,感觉又稀奇又好笑。心想这肯定是纪小飞的遗物,老爸居然保存得这样精心,为什么不还给纪天养?还把对方当小孩子,怕他收不住东西吗? 照片下面是一叠瑞士银行存单回执,瑞士银行保密性最高,存单上没有个人姓名,只有一串代码。但既然放在这里,存款属于谁不言而喻。 存单已经攒了二十几封,不是在纪小飞去世后,而是从纪天养出生后每年都在定期往里存钱。 纪天养现年二十五岁,存单有二十七张,多出两张分别出现在蒋戎遭遇绑票的壹玖玖陆年,和蒋戎收到恐吓信的贰零零五年。 蒋戎仿佛忽然被人提壶灌顶,趔趔趄趄站起来重新登上大班椅;他奋力伸直胳膊在暗格里摸索,片刻后在暗格最深角落里抓出一轴老式相机胶片曝光底板。 蒋戎迫不及待抠开胶片盒,拖出黑胶底板迎光查看…… 第149章 修罗场+++++7 大班椅底座五抓轮灵活易滑,蒋戎才看清几张底片就毫无防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同时间椅子撞上书桌也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紧跟着别墅内警报器嘀嘀鸣叫起来。 保镖来敲门时蒋戎仍未能从地上爬起来,他抱着自己磕疼的胳膊肘,蜷缩身体按住疼痛似裂的肋骨高声支应:“是我,没事……我打翻东西。” 保镖追问蒋少要不要帮忙,蒋戎已经压抑不住哽噎无法开口说话。 蒋志行和廖凤欣按开门锁进来时他才勉强爬起来扶案坐进蒋志行大班椅,深吸两口气强忍痛心朝亲妈挥手:“我没事,我有话跟老爸说。” 廖凤欣抢上跟前捧起儿子脸庞:“你怎么回事?你脸色好难看……” 蒋戎抢先一步扣起鞋盒,胶片藏到身后,咬牙硬撑:“我真没事,妈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问老爸。” 蒋志行看见那只鞋盒时已经脸色大变,下意识叫了声:“儿子。” 蒋戎也好似条件反射一样抬头叫了声:“老爸。” “别聊太久。”廖凤欣没法,忧心攒眉叮嘱一句,把谈话空间交还给两父子。 蒋志行等书房门关严,满脸愧色低声嗫嚅:“阿戎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那样……” 蒋戎终于得以让眼泪奔涌而出,脑袋里一阵阵抽疼却让他更加清醒,他抬头指向保险柜顶端那块暗格:“爸你腿脚不好,那么高的地方……怎么放东西上去?” 说完把藏在背后的底片拿出来放到桌面上,伏案痛哭:“爸你好恨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在我出生时就掐死我?” 蒋志行松开拐杖,脚步缓慢但很稳健的走到蒋戎跟前,俯身抱住他肩膀悲愤辩解:“阿戎你误会了!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儿子的,我看着你出生,从几十厘米豆芽菜一样的婴儿一点点长大,我怎会不爱你?你跟我血型一致,我从未怀疑过你不是我亲生。如果不是贺伟诚一直讥讽我,我根本不会赌气去验DNA,都是他,是他在害我们!” 蒋戎埋首桌案无力起身:“你赌气叫人绑架我,为什么不干脆赌气叫他们杀死我?为什么救我回来给我治病?我真的好痛苦……爸,为什么是你?爸!为什么要我活这么久啊?” 蒋志行忽然屈膝跪落在他面前:“阿戎,儿子呀!我真的没叫人绑架你,你信爸爸一次好不好?他们只是想要钱,我给不出了他们就绑你,我要他们不可以伤害你,我恨死他们!我真的从未想过他们会做那么过分的事情。” 蒋戎侧过脸,鼻端下巴上鲜血淋漓:“是,你没想过伤害我……你只是想看我跟贺伟诚亲生父子相残。你跟我直说我也会帮你,但是你留下照片恐吓我。阿养才是你亲儿子,我是贼……对不对?你们,你们只是想我死。” 蒋志行拼命摇头,用力捧起蒋戎面庞,用手掌抹擦他鼻端跟嘴边滑腻鲜血:“不是的,不是你想那样!阿养什么都不知道,他真心喜欢你!我为这个生气过,但我现在只想你们好好在一起,都是爸爸的错,你原谅爸爸一次,以后我们都好好的,爸爸绝不会再做让你难过的事情。” 蒋戎眼泪鼻血混在一起染红半张脸,无论蒋志行怎样努力跟本擦不干净。 蒋戎喀喀咳嗽声中血沫从口唇间喷溅出来,几点血色沾在蒋志行脸上,让涕泪横流的古稀老人看起来更加狼狈。 “爸,我真的很希望你是我亲爸。”蒋戎喃声低语,饮泣中仍显出心疼神情,伸手轻轻抚过蒋志行面庞。 蒋志行声泪俱下:“我是你爸爸,我再也不恨贺伟诚了,我只想要你这个儿子!你不要恨爸爸,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啊。” 蒋戎奋力撑起手臂,身体前倾扑进他人生三十年中最敬爱的父亲怀里,双手用力捶打蒋志行厚实肩背,满腔怨愤化为彻头彻尾无助,好似魂飞魄散一样无力:“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是你……我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 他说话时口鼻鲜血越涌越汹,蒋志行一脸惊吓,扶起蒋戎肩膀追问:“什么没几天好活?为什么?阿戎你什么意思?” 蒋戎耷拉着脑袋,胳膊也慢慢垂下来,声如蚊蚋:“爸,我脑癌快死了……抱歉,偷走阿养三十年父爱。”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蒋志行衣襟上,蒋志行神情崩溃大放哀声:“怎会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阿欣怎么受得了啊?阿戎你听我说,你绝不能出事!你快打起精神,爸爸妈妈不能失去你!” “妈……”蒋戎声如叹息,身体逐渐委顿,缓缓歪在蒋志行臂弯中。 蒋志行小心翼翼把手背送到他口鼻跟前,感受到仍存热气,立即跪立起身,收拾起桌上底片胶卷囫囵塞进鞋盒,再单手把鞋盒从桌上取下来塞到桌底。 这才俯身按响警报器高声求救:“来人呐!快来人!阿戎不好了,快来人帮我送他去医院!” 爐港商会会长一向受人追捧风光无限,但真要当好这班差并非易事。 商人重利且最狡猾,有利趋之若鹜,无利敬而远之。名利场上做点花花轿子人抬人的事情容易,真要动用群力救场救市,难如拔丁抽楔。 纪天养自问不具备格外高尚的情操,但现在要救的蒋戎亲爸,所以拿出十二分力气为其周旋拉帮手,出钱出力推升嘉实股价。 哪怕他认为蒋戎尚不知情,也不能放任贺伟诚真走到平仓破产那一步。 家里阿聪打来电话时纪天养正跟几名金融专家在外面碰头开会。 阿聪说:“纪总,大少爷发病,我们现在送他去温华西医。你下班直接过来这边。” 温华西医就是他家家庭医生Dr.单就职医院,院所位置距离半山墅区只有不到五公里。平常蒋家人头疼脑热或检查身体都在这所医院,由于主要客户是爐港富豪,在中老年多发病领域科研与临床皆举足轻重。 纪天养正跟人讨论股票的事,脑子里塞满繁杂指数与起伏长短不一蜡烛图。耳朵里听到的是「送大少爷去温华西医」脑子里却自动理解为「蒋老爷去温华西医」。 所以放下电话继续跟人开会,再次接到电话时已隔开两小时,廖凤欣亲自打过来,声音又急又怒:“阿养你怎么还不过来?阿戎已抢救一个多钟头,我们要转院!” 第150章 修罗场+++++8 纪天养因为根本没把「蒋老爷去温华西医」当回事,结束会议后带助理散步去附件咖啡厅休息,准备喝杯饮料舒缓神经再回家。 结果这时接到廖凤欣电话,仿佛被人当头一棒,慌手慌脚夺门而出,助理抓起公文包追出咖啡店时纪天养已经驾车绝尘而去。 蒋戎七点多钟转到尚善全科开始第二轮抢救,他脑子里长肿瘤的事情再也瞒不住。廖凤欣哭到当场昏厥,直接躺进儿子隔壁急诊室。 纪天养赶到急诊时蒋志行正在蒋戎临床抽血,他跟蒋戎虽然非亲生父子,但机缘巧合血型一致。 蒋戎身体被病原细胞侵蚀已经基本丧失凝血与造血功能,早在从萨亚回来时单医生已诊断他中度贫血;这些天多次发病一天不如一天,若不能及时输血哪怕只是黏膜出血也会丢命。 纪天养血型随亲爸,见状立即挽起衣袖要求医生化验,然后坐在急诊室跟蒋志行一起抽血。 蒋志行年纪太大,抽不到两百毫升医生就把针头撤出来。纪天养年轻力壮一直抽到献血上限。 父子俩在献血休息区互睇一眼分别移开视线,待医生出去忙碌时蒋志行喃声开口:“你也许不相信,我大部分时间一直把阿戎当亲生儿子,我真的很爱他。” 纪天养表情冷漠抬起眼帘:“那你当年怎不叫人绑架我?” 蒋志行脸色难看左右顾盼确认附近没人才压低声音呵斥:“我再说一遍,我从未想过绑架任何人!主谋是邓丽花,你要恨就去恨她。” 纪天养因激愤双眼泛红:“真庆幸这辈子不必见到她。Uncle若不在了,我一分钟都不想呆在你身边。” 蒋志行叹气:“你可知他最挂念的人是谁?他昏迷前一秒还在叫我「爸爸」!” 纪天养仰脸想忍下泪意,但两行心酸热泪仍从眼角滑出,齉声质问:“他昨天回来时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发作?为什么发作时刚好跟你在一起?” 蒋志行神情伤感又不忿,重重呼两口气,出声解释:“他怕他妈接受不了他生病,单独跟我说他患癌活不长。我们正在说话时忽然发病,流好多鼻血。我当时吓坏了,立即叫人带他来医院。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纪天养盯住蒋志行面庞,眼泛恨意:“你说谎。蒋戎的确最放不下你这位老爸,别说他早下决心要瞒你们到最后,就算提前说也会选择跟身体较好的妈妈先说。 况且我们上次争吵时我已经跟你说他身体有严重问题,你真的会很意外? 蒋志行,只有真正把你当父亲,一生都在仰望你的蒋戎才会觉得你说的话永远无懈可击。你的谎言在我眼里粗陋至极,一文不值! 蒋老爷,你要记住,你害死的是你唯一的儿子,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管你叫「爸」。” 蒋志行起始还想开口争辩,待到后面只觉哑口无言。 这时休息室门外有陌生嗓声询问蒋戎病况,纪天养和蒋志行齐齐噤声起身到门口张望。 身穿病号服的贺伟诚坐在轮椅里由一名女看护和一名男保镖陪同正在急诊区询问一名中年医生。 医生表情为难,低声解释患者病况是个人私隐不方便对不相关的人透露。 贺伟诚恳切辩解:“蒋少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关系真的很好。我现在很担心他……” “贺先生,您这是……我真不能说。”中年医生尴尬得脚指抠地,全爐港都知道姓蒋的和姓贺的不可能做朋友! 蒋志行忽然一脸激动冲上跟前质问:“贺伟诚你来做什么!来看我们笑话吗?” 中年医生连忙侧身隔开两位古稀老人劝阻争吵,心里抱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贺伟诚做心脏搭桥手术再过两天就出院了,偏偏这时候蒋戎进医院,真叫个不是冤家不聚头。 贺伟诚脸色郁愤,扁嘴压住怒火才开口:“阿戎到底什么病?为何昨天刚出院今天又进来?” 蒋志行表情悲怆痛苦:“是呀,阿戎是重病,你这回开心啦?” 贺伟诚难以置信高声质问:“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蒋志行好似要发疯一样面目狰狞大笑:“脑癌末期就快死啦!我儿子快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你终于赢了我,我的阿戎啊……”话未说完掩面呜呜痛哭。 贺伟诚听得出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反话,真正赢的是人被他一辈子瞧不上眼的蒋志行。 反观自身商海沉浮风光一世,可是未娶到心爱女人,儿子不得善终,年过七旬家财散尽。 贺伟诚呼呼喘粗气按住心口,叫身边看护:“快找医生……我不舒服。” 很快抢救房里又多一人。 纪天养看蒋志行的眼神好似在看魔鬼。 他忽然开始连自己都厌恶,为什么自己亲生父母都是魔鬼?是否我也不配做个好人? 刚刚抽过血的人面孔泛白,此时纪天养脸上更看不出丁点血色。 他脑中不断闪回很多画面,为把蒋戎留在身边不惜害他当众犯病,处心积虑把他锁在小公寓,断他社交、藏他电话,把他逼到绝境。 蒋戎后来服软管他叫「老公」,逃到帝京寻求片刻喘息却查出自己已身患绝症时日无多。 纪天养盯住装模作样收起啼哭的蒋志行自言自语:“你们是杀人犯,我是帮凶。” 而蒋戎此时心中苦楚远不止如此。 他拼尽最后一丁点命数布局坑害的是真正至亲;一生爱戴的父亲从始至终厌憎他刻骨。 回首一生好似在看一出黑色闹剧,在早已注定悲剧收场的剧本里砥砺挣扎直至遍体鳞伤。 蒋戎这次发病抢救格外费力,昏迷时间也更长。 二十小时后蒋戎隐约听见一阵悠扬歌声,他合眼凝神仔细分辨仍听不出唱词,但能听出是许多男女老少合唱。 曲调不高不低,有时像念颂有时像叹息,偶尔高亢段落应是赞美。 纪天养俯身凑近蒋戎耳畔柔声呼唤:“Uncle醒醒,天亮了。我们去吃早饭,去逛公园,去听演唱会,你醒一醒好不好?” 第151章 火葬场++++++ 蒋戎眼帘欠开少许缝隙,好似一时还不能适应朝阳光线,嘴唇翕动瓮出几个字:“谁在唱歌?” “是唱诗班。”纪天养面现喜色,伸手理顺蒋戎绵软刘海:“原来尚善医院背后有座教堂。” 蒋志行和廖凤欣听见他们说话挽手相携蹒跚到床边。 廖凤欣眼泪簌簌滚落语咽哽噎:“阿戎,阿戎……” 蒋志行不停拍老婆手背,大概在提醒对方不要在孩子面前悲怆失控。 纪天养看蒋戎肩膀动了动,猜他想坐起来。立即伸手托扶蒋戎肩背,给病床上半截抬起个仰角方便其靠坐。 蒋戎拉住廖凤欣一只手,习惯性安慰母亲:“妈,我没事。” 蒋志行满脸悲不自胜,把他们母子俩相握双手合到自己掌心哭诉:“儿子!你怎不早点告诉我们?” 蒋戎摸摸塞在他鼻端的氧气管,有气无力的叫了声“爸”。然后缓缓转过脸,交代病床另一侧的纪天养:“麻烦帮我告诉匡医生,我接受手术治疗,请他尽快按排时间。” 纪天养一时没跟上他思路,从他们第一次到尚善医院看诊,匡嘉年从没主动提出过有意帮蒋戎做手术。 那颗肿瘤已经跟脑神经血管长到一起,手术风险太高,而且就算万幸剥离,扩散的癌细胞也很难让蒋戎多撑几天。 蒋戎看纪天养发愣隔几秒又催促一遍:“阿养,帮我找匡医生,搏一搏兴许还有机会。” 纪天养抬头看向廖凤欣跟蒋志行,忽然明白蒋戎仍不肯让父母绝望,于是点点头起身出去找这里的脑外科专家匡嘉年。 他离开病房后背依墙壁站立片刻让自己稍微消化此时情绪。 蒋戎苏醒后显现出来的平静让纪天养觉得自己昨天也许误会了蒋志行。他们头上那只倒计时钟表越走越快,该来的总会来。 匡医生上午看诊忙碌,纪天养在他诊室门口等候快半小时才见到人。 等纪天养替蒋戎道明诉求后匡嘉年轻扯嘴角显出个无可奈何苦笑表情:“已经错过摘除时机,现在手术不仅风险高……” 匡嘉年话没说尽,等纪天养自行意会。 纪天养缄默垂首,他明白对方什么意思,心里不愿意面对而已。 匡嘉年:“就算你们现在去北美安德森总院,那边也会劝蒋少选择保守治疗,多试几种新药,或许有奇迹。” 纪天养圈手有唇边轻咳一声,反问:“新药奇迹的概率和手术成功的概率哪个更大些?” 匡嘉年摇头:“我们要为患者实际情况考虑,并非所有问题都适合手术治疗。” 纪天养:“让患者感受好一点,少一点负担……”他话没说完自己也摇了摇头,站起来默默转身走出匡医生办公室。 他想蒋戎如今已了无牵挂,做好撒手人间的准备。可是现在鼓舞他手术岂非与眼睁睁看他自戕无异? 纪天养回到病房时蒋家三口人已经在床边桌摆起汤汤水水一起用餐。 廖凤欣泪眼婆娑给蒋戎喂饭,蒋志行看纪天养回来立即招呼他过来一起吃饭,说汤是丽姐从家里用保温桶带过来的,先喝一碗顺肠胃。 蒋戎在和廖凤欣聊旅行话题,说记得童年时廖凤欣带他去纽西兰过暑假,那边风景很好又无酷暑,等手术后想去那边疗养。 廖凤欣频频点头,说自己在惠灵顿还有套小庄园,前些年差点就卖了;还好没遇到合适买家,等蒋戎痊愈正好过去住。 蒋戎听罢很开心:“妈你还有多少隐形房产啊?我都没听你提起过。” 廖凤欣把汤碗交给纪天养,往旁边挪一挪,将最亲密的位置留给儿子爱人,脸上展露些许笑意:“没多少了,而且都在国外。我年轻最有钱时不懂投资,赚到钱就买房,那时在爐港买居屋都是整栋入手,那些才值钱。可惜后来帮你老爸周转生意一点一点都出手了。” 蒋志行老脸微红:“我不是都拿合讯的股份抵回给你了?” 廖凤欣回首睇向丈夫,眼中仍存甜蜜:“我又没说我吃亏。” 蒋戎冲老妈扬唇陪笑:“我那些股份也替老爸转给你,女人不多存点私房钱怎么行?” 大家听出他有意安排遗产,只是不能开口当面点破。廖凤欣眼窝一热又要落泪,蒋志行连忙拉她胳膊:“别这样,大家都是一家人,钱在谁手里没区别,阿戎开心就好。” 廖凤欣扁扁嘴,再抬头时忍不住埋怨纪天养:“阿养你是否一早知道阿戎生病?” “我……”纪天养面有愧色,但话未出口就被蒋戎截过去,蒋戎说:“我们在萨亚进医院时才知道,阿养自己还没消化清楚,怎么跟你们说?” 廖凤欣唉声叹气,大概还想再说两句,但被蒋志行拉扯衣袖最终作罢。 蒋戎从前很排斥住院,这次绝口不提回家;下午匡嘉年来查房时主动询问术前准备。 匡嘉年扬眉睇向纪天养,纪天养舔舔嘴唇涩然开口:“Uncle,匡医生说你现在还不太适合上手术台。” 蒋戎耸眉讪笑:“我明白,我现在贫血,的确比较麻烦。但是可以调理……”说着仍抬头盯住自己主治医生:“应该不影响您帮我做术前化疗。” 他说完看匡嘉年仍然沉默犹豫又补一句玩笑:“您是医生,不会这么容易向病魔低头的对吧?” “当然不是。”匡嘉年嘬唇叹口气,重展明朗笑脸仿似鼓励:“没问题,既然您已经了解清楚,那我们就先安排化疗。化疗会有点负作用,一般不太舒服,您要有心理准备。” 蒋戎点头:“我知道,没关系。” 纪天养是蒋戎法定监护人,医患两方谈妥后要他亲自去办手序签文书。 廖凤欣犹豫片刻也跟出去,想跟医生多打听几句。 蒋志行看病房里没有别人,缓缓走到床前落坐:“阿戎,爸爸真的很后悔……”他满面哀愁,只是不晓得有几分真诚。 蒋戎侧首把眼尾泌出泪意掩在枕头上,已无法正视这位让自己尊重爱戴整整三十载的父亲。 蒋志行唉声叹气:“阿戎,我真的很爱你妈妈,我跟她结婚后再没有过别的女人。我永远会对她好,你不要担心。” 说完想起自己还有个阿养,抿唇低头继续解释:“阿养是个意外,我那时刚晓得你不是我亲生,多少有点报复心态。 其实我跟阿养生母总共只见过两三次,把阿养抱回来后再也没跟她有过接触。阿养至今不知道我是他亲生父亲。” 蒋戎无法抑制泪如泉涌,哽噎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52章 火葬场+++++7 廖凤欣回来的时候蒋戎用装睡逃避现实,但是纪天养回到病房里的时候他真睡着了,只不过睡得很不安稳。 睡梦中充斥母亲断断续续小声啜泣:“发现太晚……手术很难,成功率很低。” “老公,我们怎么办?……不晓得现在去北美还有没有用。” “为什么会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 纪天养看蒋戎熟睡中一阵阵发抖把空调升高两度,但蒋戎闷出一头热汗仍时不时打颤。 他叫来夜班医生给蒋戎测体温,注射退烧药,下半夜时蒋戎终于睡踏实。 蒋戎一觉睡醒时身边又换回廖凤欣与蒋志行,廖凤欣强撑笑脸安抚儿子,说这家医院跟北美一间先进研究所有合作,手术成功率很高,让蒋戎务必不要失去信心。 他想让母亲对生活保有一份善意期许安度晚年,母亲何尝不想他留存些许求生欲等来奇迹。 蒋戎视扫过母亲与蒋志行憔悴面庞,蹙眉苦劝:“你们在这里陪我一整晚啊?太辛苦,回家休息啦……” 蒋志行咧嘴苦笑:“我们哪里顶得住,昨晚是阿养在这里陪你,我们今早刚回来。阿养去公司处理点事情,中午就回来。” “哦……”蒋戎支应一声,扭头望向窗口方向:“对面教堂又在唱歌?” 蒋志行站起身询问:“是不是吵到你?我这就把窗子关上。” “不吵,很好听。”蒋戎抬抬肩膀,让脖颈更放松一些:“多开扇窗,我想听。” 丽姐听见立即到窗前把玻璃窗全部推开,让不远处唱诗班洋和尚颂经声更清晰的传到病房内。 纪天养不等到中午就赶回医院,身旁还有许恩佐和康语彤。 这对情侣从纪天养口中听说蒋戎真正病情后既惊讶又遗憾,不约而同提出要来探望;由其是康语彤。 康小姐与蒋戎恋爱一场情伤不浅,但自己感情圆满后又觉蒋戎身不由己十分可怜,既无缘修成爱侣,就自行把蒋戎划入友情范畴。 三人进病房却只看见年迈佣人丽姐守在这里,连忙询问蒋戎去向。 丽姐起身指向窗外:“少爷说想去那座教堂散步,老爷太太和阿聪他们都跟去了。” 纪天养抬手看腕表,对丽姐轻轻嗯一声:“我们也去看看。” 于是三名好友齐齐转身下楼,绕去医院后花园前往教堂。 在现实中寻不到出路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奔赴信仰,蒋家人也不例外。 蒋戎跟父母原本只着意在附近散步听唱诗班歌颂上帝,但随后情不自禁跟随其他信徒一起走进教堂听神父做弥撒祈祷。 一家三口并排坐在木椅上,双手交握合起双眼各自向神明无声诉说心事直到仪式结束。 两名保镖坐在他们侧后方位置,他们看见纪天养和许恩佐、康语彤,主动让出座位挪去过道负手而立。 直到讲经结束,神父走向这几位陌生面孔询问是否“兄弟姐妹”,得到否定答案后开始絮絮叨叨传教,为“主”发展信众。 廖凤欣出身娱乐圈最为迷信,向来见庙烧香见佛膜拜,但对上帝那套动辄爱与忏悔的教义难生青睐。 另人稍感意外的是平生只拜关二爷的蒋志行,忽然生出皈依天主心思,态度虔诚请求「主」为自己家人赐福。 这时教堂内信众已陆续起身离去,廖凤欣想催促老公陪蒋戎一起回医院,但蒋志行跟神父聊得心无旁骛,甚至和对方一起缓缓走到前方十字架之下,表达希望接受洗礼皈依天主。 蒋戎回头看见康语彤,脸上露出久违的惊喜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康语彤起身挪到他身旁,把手里拿的点心盒子亮给蒋戎看:“我带了你喜欢的点心。” 蒋戎掀开盒盖挖一勺放入口中,感觉很像吞入一团绵花:“还是这么美味。” 康语彤看他慢慢吃下半块糕点,悄悄拿手背抹开眼角泪意,故作欣喜:“你喜欢我每天给你送呀?” 蒋戎笑眯眯点头:“只要你男友不吃醋,我当然愿意。” 许恩佐向前倾身跟他们开玩笑:“我不吃醋,多个人帮她试菜我可以少长点肥肉。” 蒋戎低头讪笑,他现在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怎可能帮人试吃?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那也得阿养不吃醋才行。” 说完回头再次望向康语彤:“你和Enzo什么时候结婚?” 康语彤抿唇浅笑,把手掌拢在嘴边好似在说悄悄话:“我们今年元旦时已经悄悄在国外结婚,不过暂时还不想办婚礼。” 蒋戎惊讶:“为什么不办婚礼?我还想看你穿婚纱哎!” 康语彤低头捏自己小肚腩:“我想拍照时漂亮一点,正在减重。” 蒋戎瞠目结舌回头瞥一眼许恩佐,悄声问康语彤:“你确定?等你减重成功,他穿不进西装怎么办?” 康语彤啼笑皆非拍他胳膊:“你说话怎还这么气人?还好我没跟你在一起,否则早晚被你气死。等你出院我们就办婚礼,到时你跟阿养都给我们当伴郎好不好?” 蒋戎扁嘴:“算了,我太帅会抢你们风头;到时寄一张婚纱照给我就好。” 康语彤涩然垂首没往下接腔。 蒋戎捏捏手里蛋糕盒,轻笑出声:“你别减重了,减得太漂亮我会后悔跟你分手。” “油嘴滑舌。”康语彤掩面苦笑:“你是我见过最会说谎的人,别人夸我漂亮心里会有负担,只有你张口就来。” 蒋戎扭头睇住许恩佐:“你老婆不漂亮?” 许恩佐当即表明立场:“当然漂亮喔!” 蒋戎忽然显出个有点顽皮的笑容:“形容一下怎样漂亮。” 许恩佐张口结舌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好靓……” 蒋戎对康语彤摊手:“你看,不是你不漂亮,是你不喜欢油嘴滑舌这款,偏偏喜欢那个笨嘴拙舌。” 康语彤拧眉头假装埋怨:“你还好意思说?当初好像是你提分手哎!” 蒋戎讪然点头:“是啊,我好后悔跟你分手……也很庆幸跟你分手。彤彤,我这辈子伤害很多人,真正不想我走的没有几个,谢谢你来看我。” 康语彤哽噎摇头:“别这么说,大家都很担心你,希望你早日康复。” 蒋戎扬眉伸手:“电话拿来用一下。” 康语彤把自己手机放他手里,蒋戎点开拍照功能,侧身跟前女友拍张合影:“想念我时就看这个吧……今天下午开始要做化疗,不知道等头发掉光会丑成什么样子。” 第153章 火葬场+++++8 蒋戎说不想在医院里会友,所以只在教堂里跟许恩佐闲聊几句对方开游戏公司的事情就让他带康语彤直接离开。 大家都不想把气氛搞得太过伤感,既然蒋戎开口也没有勉强。 临近午饭时间,蒋戎在教堂门口挽着纪天养胳膊跟许恩佐、康语彤道别,顺便又笑眯眯叮嘱一遍:“拍完婚纱照记得寄给我一张。” 纪天养目送朋友离开后忽然莫名心虚。跟蒋戎手挽手回医院路上小心翼翼询问:“如果没有我,你会和康小姐结婚吗?” “不会,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他们拍照时我都不晓得还在不在。”蒋戎否定很干脆,脸上表情甚至略显冷漠,和刚才面对朋友温情模样判若两人。 虽然不知道蒋戎对康语彤笑容里有几分真心,但很久之后在纪天养的回忆中,这是他最后一次在蒋戎脸上看见笑容。 此时此刻纪天养心里陡生悲苦,且不等他情绪消化下去蒋戎继续说:“我想尽快做股权变更,明天下午约律师来医院。” “好。”纪天养爽快点头,他知道蒋戎在安排后事,但这时无论感情上如何锥心,都需冷静面对且尽快安排妥当。 一方面纪天养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接受蒋戎任何身后馈赠。 再者如果蒋戎生前不把股权转给廖凤欣,等他决大部分资产由法定监护人纪天养继承后再转赠廖凤欣不仅麻烦,而且要缴大笔税款。 蒋戎化疗方案是每周进行三次,三周后完成第一疗程。届时病灶应该已经被有效扼制,如果身体条件也适宜的话就可以尝试开颅手术。 下午准备静脉注射时他主治医师匡嘉年来病房探视,再次提醒蒋戎输液后会有诸多不适,如果感受压力太大可以随时叫停,换其他更温和治疗方案。 直白点讲已算临终关怀,让患者尽量少遭点罪。 蒋戎不等医生讲完所有可能出现化疗负作用,抬眼摆摆手:“没关系,我OK。” 然后侧头看向廖凤欣:“妈,你陪老爸先回家,我打完针大概会早睡,你们明天下午再来看我。” 廖凤欣想多陪在儿子身边,但禁不住再三催促,蒋戎说你们在这里我还要关心你们晚饭吃不吃得好。何况我有阿养在,没什么好担心。 但实际上化疗后神经毒素带来胃痛跟呕吐根本叫人无法入眠。 蒋戎下午四点钟结束注射,晚上十点钟仍被腹疼折磨得辗转反侧不能安枕,而且吐得次数多了喉咙也开始喀血。 纪天养忧心如焚但除了一遍一遍按铃叫医生帮不上其他忙。 医生看蒋戎呕吐太厉害怕他脱水,半夜又给吊上营养液。 蒋戎早已没力气跟他谈感情,熬到虚脱仍不肯诉苦。纪天养每每询问对方感受,顶多只得回两字:“还好。” 纪天养自幼无母,少年时养父早逝,从前自觉已看淡人生,如今仔细回望过往竟发现好似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毕竟生母没在他记忆中留下任何印记,纪小飞又走的突然,如同幻梦中他已经成为孤家寡人。 纪天养从未真正体验过一份珍视的感情在生死拉扯中走向终结。是无穷无尽痛彻肺腑的绝望,是人未死却已跌落无间地狱的慌张与无助。 纪天养问蒋戎:“Uncle,我怎样做能令你开心一点?” 蒋戎合眼呢喃:“做你该做的事情,做好你自己。” 纪天养在床边枯坐至天明,思考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忖量蒋戎希望他做怎样的自己。 如果蒋戎没有生病,他一定会照顾好父母,用心经营好合讯,帮贺子望在萨亚的生意渡过难关,给康语彤的婚姻送上祝福。 现在蒋戎没有时间了,纪天养要把这些事情做好。 纪天养想,他还要偷偷帮贺伟诚一把,让嘉实重新振作起来。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映进病房时,纪天养甚至开始臆想生死轮回,也许他和蒋戎真的会在若干年后再次聚首,他们会兑现彼此承诺。 纪天养告诉他:“你看,我把一切都照顾得很好。” 蒋戎一定很开心,一定会回到他身边,他们可以重拾爱情,完成一生一世的誓言。 天亮时纪天养用冷水冲洗脸庞,打起精神一边照顾蒋戎一边时不时接公事电话处理问题。 把大家当天要签的股权转让协议梳理妥贴,关心公司里大大小小项目进展,像超人一样不眠不休「做该做的事」做好每一件事。 蒋戎下午时精神恢复很多,起床洗了个澡,等廖凤欣和蒋志行到医院后一起提笔签字。 蒋志行为使儿子放心,甚至自掏腰包给廖凤欣多买一份信托基金,告诉蒋戎:“这份基金虽然写你妈妈的名字,但是是我们老两口真正养老金。” 以此保证自己绝不会在蒋戎离世后抛弃廖凤欣。他们一世和睦夫妻,如今七老八十,不会再为年轻时旧怨分开。 蒋戎低头一笔一划签署文件,没有出声回应。 廖凤欣满眼忧伤但仍强打精神激励爱子:“等你手术痊愈我们全家移民纽西兰享受人生。” 蒋戎签好名字,把所有文件理成一叠递给廖凤欣:“好,我真的很喜欢纽西兰,美得像童话世界一样。” 放下签字笔时多看纪天养一眼,给出肯定评价:“多谢,你做得很好。” 纪天养发自真心微笑,暗自起誓会把蒋戎想做而不能亲自做事情全都做好,包括照顾蒋志行养老送终。 曾经他因为怨恨想要永永远远逃离爐港,现在他会为了爱,留下来做蒋戎生命的延续。 公司财务专员跟律师收拾好文件正准备离开时,病房外响起几句突兀对话,有人指名道姓要见蒋戎,保镖阻拦,女护士帮忙解释。 随后阿聪扣响房门:“老爷,有几位阿Sir想见一见蒋少,说和宋四太的案子有关。” 蒋志行答应一声,示意纪天养开门。 门口打头进来的竟然是警务司副司长王宽。 蒋志行拄拐微微欠身:“王副司长,犬子身体欠佳,您有事跟我说。” 他话音未落,跟在王宽身后又进来两位陌生督察和一位女护士。 女护士抢先言语:“病人需要休息,你们不要耽搁太久。” 王宽抬手制止对方:“我们会注意。”转而面向蒋志行:“宋四太问题比较复杂,她的事情我们还在继续追查;不过和冷枪事件有关的人已被警方控制,您和家人不必再担忧安全问题。” “我今天来是因为宋先生在警局提到一件事,希望向蒋少求证。” 蒋志行:“什么事?” 第154章 火葬场+++++9 王宽身后另一位督察亮出证件:“我是商业罪案调查科高级督察杜兴华。” “据宋柏年称,今年春节期间在您家打牌时得到蒋少提点,蒋少曾明示,两个月之内嘉实股价一定会跌。 而据我们了解,嘉实股价上一次波动大跌最大诱因是贺伟诚涉及一起境外绑架案。 刚巧这起案件也与蒋少有关,所以我们现在很希望蒋少能亲自解释一下,你怎么知道贺伟诚要对你不利,并且准确预判到自己这起绑架案?” 纪天养心头一紧,蒋志行僵住脸色,廖凤欣瞠大双眼望向儿子,仿佛一瞬间要落下泪来。 蒋戎病恹恹睇杜警官一眼:“无论在萨亚,还是回到爐港以后,我从未对人说过我在萨亚被绑架,更没提过贺先生名字。” 凑巧留在病房来不及离开的合讯科技法务总监立即出言提醒:“蒋少,您有保持缄默的权力。” 蒋戎看向王宽,抬起自己正在输液那只手:“我时间有限,您有话请直说,不要让下属兜圈子套我话,我未必撑得住你们盘问。” 王宽蹙眉瞥一眼身旁同事,似在埋怨对方提问过于尖锐:“我们想知道您在萨亚失终三天去了哪里,发生什么事情,以及到底是什么人把你从酒店带走。” 蒋戎深吸一口气:“宋先生是马来人,他朋友带我去谈一单生意,走得比较匆忙,没想到贺子旺会心急报警。 当时贺先生误会我要带坏他儿子,在萨亚到处找我;萨亚警方不了解情况,做出一些偏离事实猜测,结果害你们思路也被带偏。关于嘉实后来遇到的问题我也很遗憾,实在无心之失。” 廖凤欣咬唇垂下眼帘,神情既痛心又失望,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王宽:“那您再次出现时为什么身上会有伤痕?” 蒋戎:“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王宽摇头叹气,他身旁商罪科杜兴华眉头紧锁:“蒋少,你和宋柏年这种行为已经涉嫌伪造事实扰乱金融市场。” 纪天养上前一步挡在蒋戎床前:“这件事和蒋少无关,是我……” “阿养!”蒋志行忽然高声呵斥:“别乱说话。” 纪天养呵斥声中仍把自己话说完:“早前是我找王副司长报案,影响警方判断是我的问题,不关蒋少的事。” 蒋志行痛心疾首:“都别说了!王Sir,我们把你当朋友才愿意在这里见你,现在既然要调查案件,等我律师来了再继续。 阿戎是危重病患,如果需要他配合调查,请您一切按流程办事,我律师来之前我们拒绝接受问询。” 王宽点头表示理解,态度不似属下强硬,仍然心平气和彬彬有礼:“抱歉,我还想再问蒋少最后一个问题。” 纪天养挡在蒋戎跟前,但不影响蒋戎开口说话:“您请讲。” 纪天养侧身朝蒋戎拧眉摇头,似在请求对方别再继续谈话。 王宽:“九六年兔面人绑票案和零五年勒索案是真是假?” 蒋戎:“是真,我爸交过巨额赎金才把事情压下去。但我已经不关心什么结果,你们查不到就结案吧。” 王宽身旁另一位同事忽然扬手自我介绍:“我是西九龙重案组卢湛,之前和纪会长见过面。 法律面前一码归一码,蒋少的绑票案勒索案我们仍在查。我们办案宗旨永远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错判一个好人,所以希望您能把勒索电邮完整内容给到我们,让我们可以把案子查下去,找到那个真正的坏人。” 蒋戎:“多谢,稍后我让纪会长把完整邮件交给你。” 蒋志行握在拐杖上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微微发抖,但他七十多岁且中过风,垂垂老者情绪激动中就算当场晕厥也不会叫人太意外。 王宽向房内众人点头致谢,错开一步迎向蒋戎视线:“蒋少,感谢你今天将事情如实相告。” 蒋戎侧头咳嗽两声:“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之前的确有错,就算你们商罪科因此起诉我,我也会实话实说。” 王宽点点头又道一声:“多谢。”转身推住杜姓同事肩膊,示意对方不必多话,先离开病房再说。 蒋戎等警察全部出门后让纪天养把自己床头放平,然后轻声叫蒋志行也到自己跟前:“没事了,宋柏年和他四姨太暂时离不开警方视线,我也安心点。” 说完拉近他和纪天养悄声耳语:“其他事情也不用担心,我们是一家人,我知道该怎么说话。” 意思大概等于:如果出事我会自己全部担下来。 蒋志行脸上明显放松,纪天养泪湿于睫不住摇头嗫嚅:“Uncle咱们别再「玩」了……随他们去吧……” 蒋戎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合眼休息不再言语。 蒋志行眼里终于流露些许真实愧疚,深深吸口气挺直腰背,转身回到廖凤欣跟前,拉住老伴胳膊安慰:“不会有事,我们先回家联络律师。阿戎从未指控贺伟诚绑架,他们根本没办法起诉阿戎。” 廖凤欣目光仍落在儿子身上,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仍无法下决心道明心中隐情。只觉事已至此,各安天命吧。 第二天蒋戎不需要化疗,整个人状态似乎再次有所好转。 早饭后让纪天养陪他去教堂听信徒唱歌,直到中午才返回医院休息。 他第二次化疗跟前一次相隔两天,除腹痛呕吐外开始手脚麻痹并大把掉头发。 注射化疗的原理是通过神经毒素对癌细胞灭活,直至可以进行手术剥离病灶;而这种毒素在扼制疾病同时也会对患者身体造成一定损伤。 蒋戎第三次化疗后已经需要依靠轮椅才能外出。 他说话越来越少,既便面对父母与纪天养也缄口不言,似在用全副精神对抗病魔,稍微有点余力就去教堂祈祷或告解。 第四次化疗后商罪科杜警官终于拿到调查证,这次带警员来医院正试对蒋戎进行问话取证。 时隔不过一周,蒋戎状态却已经明显大不如前。 但他虽然看起来疲惫不堪仍尽力配合作答。只是在问话结束后有气无力调侃对方一句:“你们动作要快点,我怕我撑不到开庭。” 杜警官心里郁闷,但对蒋戎眼下状况也实在无话可说。临走时忿忿撂下一句:“没关系,宋柏年一定撑得到。” 蒋戎弱声弱气哼笑:“替我祝他好运。” 杜兴华暗自翻白眼,走到门口又转回来俯身凑近床头提醒:“重案组卢Sir好像也有些事情需要当面问您,考虑到您现在身体状况,他排到明天过来。所以您务必再撑一撑,明天总还撑得到吧?” 蒋戎勾勾嘴角,自己扣起氧气面罩:“好,我尽力。” 纪天养一把拉开杜警官:“您办好自己的事情就请回吧!看不见他已经很辛苦?” 杜警官离开后蒋戎合眼很快陷入昏睡,纪天养放轻手脚出门,远离自家保镖视线打电话:“卢Sir,我纪天养。您明天不用来医院,我抽时间去找你。关于蒋少十年前绑票勒索案,有些事我比他清楚……” 第155章 火葬场++++10 纪天养日以继夜陪护在蒋戎身边,对方稍有异动立即上前查看。 夜里十点多钟,纪天养刚在沙发上躺下,蒋戎忽然喀喀咳嗽起来。 纪天养赶忙起身按开小夜灯,到床前问蒋戎是否口渴。 “唔……”蒋戎虚弱呻吟却没睁眼,咳嗽停顿两秒又再呛起痰音,紧接着鼻端嘴角同时溢出血沫。 纪天养当即伸手按响急救铃,铮铮铃声中蒋戎奋力掀开眼帘,同时抬手抓住纪天养衣袖。 蒋戎满眼不甘心怔怔望住纪天养,他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要说,但纪天养无论怎样贴近他嘴唇努力倾听都无济于事。 涓涓热血涌在蒋戎喉间令他不能发声,纪天养帮他侧过身,让血液顺畅流出不至倒灌气管。 蒋戎双眼微睁,眼泪一颗接一颗滚落;纪天养一声接一声呼唤蒋戎,同样泪流满面求他撑住,求他不要死。 很快几名医护小跑进病房,给蒋戎注射药物、帮助止血,然后把人推去手术室抢救。 一小时后匡嘉年从家里驱车赶至医院参与抢救手术。同时蒋志行与廖凤欣双双赶到手术室门口。 纪天养背抵墙壁蹲坐在手术室门前,眼神空洞好似发梦。 天快亮时门顶手术灯终于熄灭,匡嘉年率先从门里走出来,满脸疲惫遗憾摇头:“有根脑动脉破裂。……Sorry,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廖凤欣大放悲声与丈夫抱头痛哭,纪天养抱膝埋首独自伤悼,记忆中全是蒋戎最后拉住他衣袖时不甘眼神。 真正属于他们的时间太短暂,不甘心的岂止蒋戎一人。 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们一点时间?他才刚刚开始真正爱我啊…… 纪天养崩溃摇头,他以为自己已经做足心理准备,这一刻仍觉无法面对现实,扶住墙壁缓缓站起来,忽然推开手术室大门往里冲去。 几名医护正在对手术台做最后清理,一块白布从头到脚蒙住蒋戎身体。 纪天养推倒一名阻拦他的男医生冲到手术台跟前,掀开蒋戎面部掩尸布,终于大哭出声。 蒋戎手术创口在后脑,面孔完好如生,甚至眼帘都没完全合起。 他好像只是在默默想心事,随时可以睁开眼跟人打招呼一样。 纪天养双手捧住尸首脸庞哀求:“Uncle你再看我一眼啊,你还有话对我说,你再说一次,我保证听清楚……” 两名医护上前搀扶拉扯纪天养,被纪天养奋力用手肘推搡开,他俯身让两人脸颊紧贴在一起,生者热泪洗面,逝者冰冷侵肌。 “蒋戎!蒋戎,蒋戎……”纪天养声嘶力竭呼喊,一声声哀恸悲鸣仿佛要直达地府。 鼻端有消毒水都遮不掉的血腥味。 纪天养不晓得那天对着蒋戎尸身哭了多久,只知最后嗓子干哑得发不出声音,双腿无力支撑,缓缓跪倒在床边,两只手仍死死抓住蒋戎胳膊不肯离开。 最后不知哪位医生好大胆给纪天养注射一支镇定剂,他这才恍恍惚惚被拖离手术室。 之后几日纪天养的记忆与思想皆觉混乱。家里每天陆续有宾客前来吊唁,但纪天养经常搞不清楚谁是谁,总想不起这些人和蒋戎有过怎样来往。 他常常走神,偶尔还会听见蒋戎在耳边说悄悄话:“你等我回来啊,下辈子我们还会在一起。” 家里处处都能看见蒋戎身影,每次推开卧室房门都有一瞬间好像看见蒋戎坐在窗边吸烟。 纪天养经常半夜惊醒,听见蒋戎叫他一起去看日出,他爬上天台远眺大海方向,一站就是几个钟头,替蒋戎等待太阳升起刹那光辉。 蒋戎出殡前一晚,纪天养坐在窗边单人沙发椅里一根接一根抽烟,房间里新风机一直在运转仍攒出满屋烟味。 廖凤欣与蒋志行彼此搀扶推开二楼主卧房门,看见纪天养时不约而同掩面哽噎。 纪天养交叠双腿,执烟那只手的臂肘架在沙发扶手上,眼神迷茫投向漆黑窗外,神色姿态无一不与蒋戎酷似,简直就像多一缕灵魂活在眼前这具躯壳内。 纪天养隔几秒才发觉房内多出两个人。他在烟灰缸里掐熄烟头起身倒两杯温水送到二老面前:“太太,老爷,喝水。” 蒋志行拍拍老婆后背稍作安抚,呷一口温水:“阿养,我们有两件事想跟你商量。” 纪天养点点头,等对方继续往下说。 蒋志行叹着气揉搓双眼:“我想把阿戎骨灰坛葬在大浦祖坟,但是太太想带阿戎去惠灵顿。唉……那里好远嘅嘛,将来逢年过节想烧柱香祭奠都好难。我们拿不定主意,想来问问你意见。” 纪天养深吸一口气,眨掉眼中泪意:“Uncle喜欢纽西兰那边风景,等出过殡我送太太带Uncle骨灰坛先去惠灵顿。” 廖凤欣脸上终于显出几分释然,蒋戎又不是真的蒋家人,葬进祖坟毫无意义。他病重时多次提到想再游惠城,廖凤欣当然希望完成儿子遗愿。 蒋志行也未必有多真心请蒋戎进祖坟,只不过若痛快答应心里又有道坎,面子上也不好看。见纪天养开口,稍作沉吟才仿佛不太情愿讷讷点头:“你和阿戎虽然没有正式结婚,但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但说完握紧妻子手掌满脸踌躇,好似仍有难言之隐。 廖凤欣泪眼婆娑陈默许久,不时吸一下鼻子,十几分钟后打起精神抬眼望住纪天养:“阿养,你自幼父母离散,我们现在也没了儿子……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老妇人语速极慢,数次哽噎才把一句话说完整:“阿养,你愿不愿意把我们当做爸爸妈妈?” 纪天养瞥蒋志行一眼,目光很快转回廖凤欣这边:“我答应过Uncle,只要你们还需要我,我都不会离开这里。” 蒋志行心急:“阿养,太太的意思是希望你真正过继到我们家,改姓蒋,像阿戎一样叫我们爸爸妈妈。我们年纪好大了……真的很需要一个完整的家……我想阿戎也这样想。” 纪天养苦笑摇头,随后再次抬眼看向蒋志行,问廖凤欣:“蒋太,你也这样想?” 廖凤欣泪流满面倾身拉住纪天养双手:“我先前也不确定,可是刚刚进来时你的样子让我好像又看见阿戎,我真嘅好想……再听阿戎叫我一声妈。” 第156章 火葬场++++11 纪天养无法原谅蒋志行,但很难拒绝蒋戎亲妈。 他缓缓站起身,单膝跪立到廖凤欣跟前,伸手把老妇人抱进怀中柔声哄劝:“妈,明天还要起早,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这声「妈」让屋内三人眼中泪水再次滚滚而落。 纪天养头颅依偎在廖凤欣肩头,悄悄侧首望向窗边他刚刚坐过那只沙发,隔着模糊泪光仿佛看见蒋戎正坐在那里笑吟吟望住自己。 如果这是蒋戎希望看到的,纪天养愿意放下心结替他守住这个家。 蒋戎出殡这日天气预报说有雨,可是从早上开始天空就阴霾霾的始终不肯真正降雨。 灵堂里黑压压坐满宾客,一位合讯老员工最先到前方代表公司同事致悼词,说蒋少是一位好老板,做事认真为人友善,虽然大家共事不比老董事长久,但每个人都很认可喜欢他。 而且热心公益,设立合讯员工积金,在社会保障之外帮助生活陡生变故的同事,是一位非常有责任心的好老板。 接着端木和上台和大家分享他与蒋戎一生中最珍视的友情岁月。说他们几个朋友之中蒋戎从小到大成绩最好,自己成绩最差,人生短短三十年中他一直致力于把蒋戎拉下水。 但蒋戎性格坚毅,每次接到他邀约出去玩的电话都先问一句:“你作业搞掂未呀?”结果自己不知不觉中成绩竟然也有所成长。人生之中最幸事不过得一良友,这段感情他会永远收藏在记忆中。 康语彤致悼词时说自己想代表蒋戎前女友说几句,不知有没有人反对。 说完转身面向蒋戎灵位照片:“我知道你是一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认真的维护大家感受,带给彼此幸福感。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好短暂,但却让我得到爱情中最美好的体验。仔细回想我们恋爱的一百多天中,只有跟你分手那天我是不快乐的。” “分手时你好像在故意惹我生气,所以那天我分明应该很伤心很痛苦,结果因为太生气,回家一口气吃掉三块白脱蛋糕,把伤心这件事也给忘掉了。 你真的很温柔,也很善解人意。这一点我现在老公都比不上你。所以虽然我们最终分手,我却仍然偷偷在心里感到庆幸今生遇见过你。 阿戎,我们会永远记得你,一路走好。” 亲友们克制而理性的哀悼一番后,蒋志行和廖凤欣手牵手走到前方向众人鞠躬道谢,感谢大家来送蒋戎最后一程:“我们都清楚人生总有一天会走到最后,有的人早一点,有的人晚一点,最重要的是最后时刻人有送行,有人怀念。我看着阿戎出生,这一刻送他离去,虽然有很多遗憾,但已能平静面对现实。 我希望大家都能像我一样,真正接受阿戎离我们而去这件事,记得他带给我们的幸福感,不要过度沉湎悲伤。 我相信阿戎也希望自己深爱的亲友能开开心心的,继续积极面对人生。 蒋天养,我想阿戎现在最想看见的就是你能早一点走出悲伤。” 蒋老爷说到这里时神态最为恳切,他说:“是的,大家没听错,阿养未来会作为蒋戎生命的延续继续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也会像爱蒋戎一样继续爱护蒋天养。” 至此蒋志行再无遗憾,他目光切切凝望纪天养;纪天养却撇开脸没往前方多看一眼。 表面天生天养无人顾的纪天养,一生得亲生父亲无声庇护,最终众目睽睽下得以正名。不仅无人提出异议,甚至不约而同向他投来关爱目光。 他终于得到蒋戎的一切,不仅是蒋戎曾经拼力争取的会长荣耀,还有事业与家人。 可是蒋戎没了,纪天养不知这些东西对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看似家庭美满父慈母贤的蒋公子一生都活在谎言之中,最终落得个英年早逝身心俱陨的命运。 遗体道别时众位宾客有序上前把手中白色玫瑰轻轻放在蒋戎灵柩中默哀数秒,分别跟棺木旁蒋家人握手劝慰节哀。 有位和蒋戎不算很熟悉的客人走到纪天养面前停驻脚步低声邀请:“纪会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副司长。”纪天养对王宽点点头,和对方移步去灵堂后方过道。 王宽跟他避开其他宾客,从衣兜里拿出一方硬纸盒当面掀开:“这两件东西让我很为难,思考再三,最后还是觉得比较适合交给你。” 纪天养怔怔愣愣从纸盒中拿起一只儿童款彩壳电子定位手表:“这个怎么会在您手里?” 王宽:“上周因为陈畅华那个案子我去帝京开会,想起蒋少曾在帝京就医一位心理医生,所以顺便拜访了林教授,聊聊关于蒋少的问题……当然,主要是为了捋清十年前那起绑票案。” 纪天养略想了想才记起陈畅华就是那位宋四太,随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听也有懂。 警方办案有时需要另辟蹊径。蒋戎十年前那件经历除了他自己大概林卓乡最清楚,只不过普通人去问,医生出于职业规范不能随便告知。 王宽继续道:“临走时Dr.林把这只手表交给我,里面有一些蒋少生前录音,内容不是很多,您感兴趣可以找时间听一下。” “多谢。”纪天养把手表握在手心,目光落在纸盒里白色小巧录音笔上:“这里是什么?” 王宽小声咂舌摸摸脑门:“这个说起来有点惭愧……” 他说到这里停顿数秒,表情略显尴尬:“卢Sir发现蒋少病重时仍经常去教堂告解,因为办案心急偷偷在告解室中粘一只录音笔。 但这个东西实际上属于非法取证,而且蒋少也不在了。他在里面没有点名道姓提及任何人,所以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到底什么意思。既然不能做为证据也不能成为线索,我想干脆一并送给您……对家人来说或许更有意义。” 纪天养收起录音笔再次道谢,目送王宽离开后拿起电子表,随机按开一段录音贴近耳朵。 录音声很小,他努力分辨片刻才听出来是蒋戎呜咽哭泣声音。音频录制时蒋戎似乎用什么东西掩住面孔,所以听起来非常不清晰,偶尔鼻腔抽泣时声音才大一点。 纪天养心里憋闷,按翻页键听下一段录音,里面仍是蒋戎呜呜痛哭声。 这时有致丧工作人员从前面找过来,请纪天养去主持蒋戎盖棺仪式。 纪天养收起电子表跟录音笔,抹开两腮泪水,跟工作人员前往灵堂给蒋戎盖棺。 蒋戎脸上淡施冥妆躺在棺椁中,比去世那天看起来更像一名活人。 纪天养默默从衣袋里取出一枚铂金戒指戴在蒋戎无名指上,最后深深凝视对方一眼,亲手拉起往生毯,合起沉重棺盖。 第157章 诛心[上] 蒋戎丧礼后家里开始处理琐碎后事,比如注销各种私人账户、清点个人资产。 主要遗产除了他生前转给母亲的合讯股权还有早年投资的两套公寓和理财产品,继承权皆在法定监护人纪天养手里。 纪天养有意一并转给廖凤欣,但被廖凤欣拒绝:“阿戎想要转给我的话并非没有时间,他一片心意既然留给你,你就坦然接受。何况我这么大年纪,既没有别的孩子,也不缺钱花,你不用担心我。” 廖凤欣这方面性格与蒋戎如出一辙,对人爱憎分明心口一致,说把纪天养视为己出,连看他的眼神都格外温柔。 纪天养每隔几天就给手中两支电子录音设备充电,但看着一格格爬满的电量总没勇气再行开机。 蒋戎留下的哭声像一双手紧紧扼住纪天养心房,他想知道蒋戎悄悄说了什么,又莫名感到恐惧。害怕自己被没顶哀伤击垮,不够心力替蒋戎照料人间琐事。 丧事隔周,纪天养把廖凤欣送到惠灵顿,佣人丽姐和保镖阿聪留在国外陪伴照看蒋太。 纪天养独自返回爐港,如今家里骤然冷清,连蒋志行白天都不愿留在别墅和保镖看护面面相觑。 合讯科技这时进入工程旺季,纪天养改叫蒋天养,和蒋志行父子协力为公司奔忙,越来越像蒋戎从前模样。 只不过蒋戎从前身边有纪天养,现在纪天养手边只有蒋戎曾经最喜爱的香烟陪伴。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伤痛从尖锐渡化成麻木,直至逐渐习惯这种空落落的失重感。 夜里失眠时纪天养也会把龙头杖摆在枕边,服一粒地西泮,在黑暗中坦然安宁静待睡眠。 中秋节廖凤欣带一只手工金塔回到爐港,金塔里藏有蒋戎一部份骨灰,就像阖家团圆一样。 晚饭后廖凤欣悄悄送给纪天养一枚荷扣吊坠,虽然没多说什么,但纪天养看饰品造型能猜到里面应该也有蒋戎少许骨骸。 廖凤欣轻拍他胳膊柔声叹息:“我想你也许会想要,打金塔时让师傅多造一件。” 纪天养点头:“谢谢妈。”说完当即把吊坠戴脖子上。 他回房再次摆出两件录音器,连接耳机静静倾听蒋戎留在人间的最后读白。 电子手表里有十一段音频,其中五段仅仅悲伤啜泣,另几段也不过只言片语:“我好怕死,我怕死后又被那些兔面人缠住。” “我害怕一个人睡觉,怕噩梦惊醒时没人救我。” “我怕旺仔恨我,更怕他不恨我。” “我怕我已经疯掉了……我怕做错事。” 只有最后两段特别长,蒋戎在录音时一边哽噎啜泣一边诉说心中惶恐:“我真的很害怕面对他,我知道他爱我,可是我好辛苦……他陪我这么久,我一点点安全感都给不到他。他喜欢二十岁那个我,我也喜欢二十岁时的自己。 那时候我从不说假话,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也不会骗人说我开心……可是生病后我已经不晓得真正开心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对人敞开心扉是什么感觉。我知道阿养其实很单纯,我不想再伤害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录另一段时蒋戎语气平静很多:“我很害怕回爐港,我怕他再把我锁在家里,我时间不多了……我怕他没收我电话所以不再随身带手机……但是我不能不回去。带着遗憾合眼,我会永远睡在噩梦里。 我会把真相给他看,希望他还愿意帮我……每次看见那些照片我都觉得自己好脏,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从前总想……就算死都不可以让别人看见那些照片,但是当我知道自己真的快要死的时候,好像反而放松下来。 听说人在被火化时烟囱里冒出的烟是黑色的,因为身体中那些肮脏的东西被烧成烟飞走了,是一种解脱。 谢谢你林老师,听到你说我病得很重虽然有点紧张,但对我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让我终于可以下决心放手一搏。人生只要没有遗憾,活得长一点或短一点都没关系。” 纪天养手边烟灰缸内已经叠满烟头,他一只手撑在额头上,肩膀时而因哭泣抖动几下。 电子表里的音频播完后他重新点燃一只烟,把耳机连到录音笔上。 录音笔上只有一段音频文件,最开始是一位陌生神父的声音:“愿圣神光照你的心,使你诚心诚意告罪。并接受仁慈天父的恩宠。” 他说完之后录音有一大段空白,神父等待许久,忍不住低声催促:“我亲爱的Brother,你可以开始告解了。” 这时蒋戎才开始说话,声音嘶哑虚弱:“我已经感受到天父的恩宠,在我犯下无可挽回的罪……使我可以逃避……” 神父:“你上次告解的罪,只要不再犯,就会得到神的赦免,天父会宽恕所有自拥悔罪之心的世人。” 蒋戎:“使我解脱,是对我最大的宽恕。我此时此刻……对天父心存感激。” 接着又是一大段静默,神父问:“那么你还有什么罪,希望继续对天父忏悔?” 蒋戎低声嗫嚅:“我不知道……也许我还没有办法真正原谅他们。” 神父:“憎恨亦是痛苦的源泉。” 蒋戎:“我以为最爱我的人,原来从始至终最憎恨我……他们也会痛苦吗?” 神父:“他们的痛苦亦需要由天父来化解。你要做的只有宽恕,恕他们的罪,也是解自己的枷锁。” “我宽恕他们的罪……”蒋戎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有气无力的喀喀声断断续续响了一分多钟:“宽恕他们施予我……虚假的亲情……和爱情。因为我……因为我夺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家庭。” 纪天养指缝中半支香烟掉在桌上,他怔怔愣愣瞪大双眼,按住播放暂停键,然后倒回音频数分钟前,把蒋戎这段话重新听一遍。 蒋戎:“我一生都活在谎言之中……人生中最宝贵的两份感情,从始至终是一场骗局。无论上帝是否能够赦免我的罪,今天在这里……我蒋戎……宽恕他们所有的……欺骗。 愿我……离开后,他们可以成为真正的父子。令一切……回归应在的轨道。 愿我化成……尘埃,融入烟海。就像我……从未出现过一样。愿所有因我出生带来的罪与罚,和我一起……永远消散。” 第158章 诛心[下]上卷完 这段录音和王宽说的一样,蒋戎说话太含蓄隐晦。抛开「非法取证」这关不谈也做不成证据或线索。 但纪天养听得懂,蒋戎不仅在人生最后一段路程中知道了所有真相,而且把纪天养当成了蒋志行的同谋。 他认为纪天养和蒋志行共同策划好一切。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子,他们要夺回曾经被蒋戎占用的身份、亲人、事业和家庭。 蒋戎住院后忽然变沉默并不是因为被病痛折磨到无力应付交谈。他是心灰意冷,不愿意再多一眼面对「虚假的亲情和爱情」。 他之所以给母亲转移一部份资产,是他认为需要有些东西来弥补廖凤欣为蒋志行付出的青春、爱意和曾为夫家贡献出的私人产业。 他多次向廖凤欣提起希望他们母子去纽西兰享受人生并非感慨发大梦,他要让母亲远离爐港开启全新生活。 他留给纪天养那些私产也并不是留恋与爱意,而是把能还的都还给蒋家亲生父子,真正做到就像他自己从未出现过一样。 “不是这样,蒋戎你听我说。”纪天养双手死死按住桌面,瞪大双眼俯身对录音笔辩解:“我爱你,我没有骗你……骗你的是蒋志行,他不是我父亲,我永远不会把他当父亲!……不对,我是骗过你……我骗你……可是我真的好爱你!我爱你是真的!” 纪天养双手紧握成拳激动到浑身发抖,从喃喃低语到高声争辩,仿佛蒋戎就在录音笔里面。 录音笔里不再有声音,纪天养痛彻心肺思绪混乱,一遍一遍对录音笔嘶吼:“你听我解释!你想错了!” 不知道隔了多长时间,蒋戎的声音忽然又从耳机里传出来:“我很蠢,从前对无辜的人憎恨入骨,每天想要报仇。现在知道真正仇人在眼前却只感觉伤心。不仅愚蠢,还很懦弱。” 神父:“因为你心中有爱,爱是天父赐予我们最宝贵的能力。” 蒋戎轻轻笑了一声,问了个跟告解无关的问题:“神父,这座教堂开在医院旁边,会不会经常有人来做临终忏悔。” 神父:“天父不会抛弃任何人,他会引领迷途中的羔羊开启新的旅程。” 蒋戎:“是的,我爱他们。恨也恨错人,爱也爱错人……其实我很不甘心,为什么我活这一世全都错了。” 神父:“天父会谅解所有诚心忏悔的人。” 蒋戎又咳嗽起来,声音愈发虚弱而且断断续续:“向我恨过的人忏悔……也宽恕我爱过的人。请天父……引领我走出迷途,修正所有错误……真正……解脱。” 神父:“天父与你同在。” 这次告解真正结束,蒋戎敲响门板:“阿养……麻烦推我出去。” “……”纪天养想答应一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扯下耳机摊坐回椅子里,双手蒙在脸上,一边流泪一边发出怪异大笑:“你说会回来找我也是骗我,你也骗我……我们扯平了?……你什么都知道,唯独不知道我真的爱你,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纪天养弯腰拉开蒋戎办公桌抽屉,里面还有几种蒋戎没吃完的抗抑郁药。 他把那些药一股脑从瓶瓶罐罐里倒出来,攒成一把塞入口中嚼碎吞咽。 纪天养摊坐在高背椅里,一刻钟后手指抽动着往虚空里抓了一下,身体缓缓歪向一边。 漆黑夜幕下,空旷街道中,蒋戎徐徐前行。纪天养从后面追上去:“蒋戎你站住,我有话跟你说!” 蒋戎像散步一样迈步缓行,从衣兜里拿出香烟点燃,抽着烟继续往前走。 纪天养忽然想起蒋戎已经知道他不是蒋志行亲生,肯定不能叫再叫蒋戎了,于是改叫喊:“贺戎!贺戎你别走!你听我说啊……” 蒋戎指尖香烟的红点一闪一闪不停前后晃荡,一些浅青色烟雾散发出来。 烟味弥漫浓郁,纪天养也能闻到,可他和蒋戎明明只相隔几步远,却怎么都追不上对方。 那些烟越来越多,蒋戎像走进迷雾里,身影变得若隐若现。 “Uncle,Uncle 别走了!快停下!”纪天养心中预感到危险,拼命拔脚奔跑,肺腑抽疼呛咳不止,他抬手抹一把嘴唇下颌,沾满手黏滑鲜血。 一阵幽冥夜风吹过,蒋戎和那团青烟一齐消失在纪天养眼前。 纪天养放声嘶吼:“别走——!” 绝望喊叫声中一条黑褐色巨龙破空而来呼啸而至。巨龙身躯覆盖鳞甲,腾飞到眼前时纪天养能看见上面隐隐约约木质纹理。 他高仰头颅与巨龙对峙:“你是谁?你是不是龙头杖?” 木纹巨龙翻腾飞舞着打了个旋,用蛟尾把纪天养卷在中间困住。龙头昂向夜空,发出像雷鸣一样的吟啸。 纪天养忽然听见很多人异口同声对他说话:“入我洪门者!仗剑天地,义盖四方……兄弟同袍,万众齐心!” 纪天养听不懂它什么含义也走不出龙炉,那些刚刚同声同气的人又像开会一样嘈嘈切切议论:“洪门怎会有这么窝囊的龙头?”“一代不如一代!”“真没用!”“废物!” “什么龙头?我不是龙头!”纪天养大声解释,但没人理会。 木纹巨龙在议论声中忽然暴躁起来,蛟尾越卷越紧,仿佛雷霆震怒再次仰天长啸,接着骤然低首向纪天养张开巨口。 一股灰青浓烟从巨龙咽喉中喷出,纪天养下意识撑起双臂格挡。 浓郁烟雾中纪天养一瞬间接收到很多很多曾经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与感受。 一名女护士双手托住婴孩臀背:“邓丽花生了,男孩,体重六磅。” 纪小飞牵起男童小手:“等下见到蒋少要有礼貌知不知道?叫……你就喊他Uncle吧。” 蒋戎躺床上伸脚踏他屁股:“喂!刷过牙还吃糖?快去再刷一遍。唉……多大了还怕黑……好好好,我给你开灯。” 蒋志行神气和蔼摸摸少年发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我们都会像家人一样照顾你。” 许恩佐拉开房门:“喂,你来租房呀?” 蒋戎笑容满面小跑到跟前接过一只大行李箱拖行:“恭喜毕业!哇……纪天养你在国外吃什么了?居然长这么高……” ===上卷完=== * 【作话】 这本《偷欢》和《我家乾元不讲武德》结构一样,上卷致郁,下卷治愈。 有一点点区别就是乾武虐身,偷欢虐心;常青豁达专一,蒋戎花心、钻牛角尖。 希望宝子们依旧不离不弃,爱你们~ 最后还是那句:版块太冷求留言啊!!! 你是哪来的小混蛋 很抱歉,本章节内容正在审核中,请等待人工审核通过后继续阅读~ 第01章 你是哪来的小混蛋 1996,爐港大学实验楼。 教室里六张实验桌,每张桌旁六七名学生手拿器材或书本忙得不亦乐乎,所以有一位趴在桌上睡大觉就特别显眼。 “蒋戎,你好叻喔,实验课都能睡着,文史课岂不是要在教室里搭床?” “睡就睡喽,你还说梦话,啧……我想假装睇不到都好尴尬啦……” 一头短卷发中年女教授站在桌前碎碎念,把旁边同学逗得痴痴发笑,不停瞥眼偷瞄好梦正瞰的蒋同学。 蒋戎从「说梦话」那段被念醒,迷迷糊糊手撑脑门站起来道歉:“Sorry啊Dr.,……昨晚背书背得有点晚。” 女教授轻轻「哇」一声惊叹:“哪位教授留作业要背书喔?你中学好像已经毕业了哇!” 蒋戎揉搓酸涩睡眼,放弃挣扎实话实说:“老爸朋友来家里玩,他们三缺一拉我救场来着。” 半间教室的人听见都笑出声。 蒋戎在窃笑声中脸涨通红:“我刚刚只是打了个瞌睡,我晓得在上课。” “啧啧,口水都睡出来了,还狡辩。”女教授撇撇嘴,随手指蒋戎面前一只盛有黑色液体的烧杯:“那你晓不晓得这个是什么?” 蒋戎弯腰皱眉仔细观察:“……可……乐?” 教授:“那你喝一口尝尝甜不甜?” 蒋戎不敢喝,旁边男同学笑嘻嘻拿手肘撞他一下:“就是可乐,我忘记带水杯,拿它装一下哈哈。”说完拿起实验烧杯咕咚声把杯里可乐全倒进嘴里。 爐港大学里化学课除在个别院系都不算主修课,气氛一向比较轻松,教授对他们这些主修商科的学子也很包容。 这时蒋戎裤兜里电话作响,他立即拿出手机向女教授扬手请示:“我出去接个电话。” 教授扬扬下巴示意他自便。 蒋戎按下接听链,一边把手机贴近耳朵一边往教室外走。 廖凤欣声音又气又急告状:“阿养居然是你爸私生子!你快点回家,小野种杀到家里来了!真要气死我!” 蒋戎拧起眉头快走几步,回手关严教室门:“什么私生子呀?……阿养?对啊,他不是老爸亲生,难道我是?” “你在说什么?谁告诉你——”廖凤欣嗓门猛的拔高又骤然噤声。 蒋戎惊吓到捂住嘴巴,他说不清自己为何冒出这句话;好似忽然发神经说胡话。 电话那头廖凤欣也被吓一跳:“你疯啦?你在说什么呀!” 蒋戎捏着脑门急声解释:“我刚刚打瞌睡不清醒,胡言乱言……哎,老爸居然有私生子?我这就回去。” 挂断电话回身将教室门推开一条缝,化学教授很善解人意走过来问:“请假?” 蒋戎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双手合十:“家里出事,十万火急。” 女教授满脸质疑拧紧眉头:“说实话。” 蒋戎嘴角下挂表情十分纠结,压低声音:“爸妈要离婚。” 女教授嘶声吸气:“这种谎都敢扯?你爸妈离婚会见报嘅!我如果没读到这条报纸……蒋少你准备好挂科。” 蒋戎捂脸哀鸣,随即小声嘀咕:“天大地大不及家事大。” “Dr.闻,我回去正是为了挽救这段婚姻。……弟子先走一步!”他学古装片里武林人士模样,向中年女教授抱拳,然后痛心疾首转身,一溜烟跑向走廊尽头,仿佛脚下踩了两只风火轮。 蒋戎18岁时已拿到驾照,考进满意大学他爸立即大手笔送敞篷跑车当奖励。 但是学生的私家车不允许停入校园车场,蒋公子像跑马拉松一样从教学楼跑去校外公共停车场,离车三十米就按车钥匙折叠车篷,到跟前扶车门拔腿跳进车内。 超人变身时都不及他一半帅气。 可惜帅不过三秒,一屁股坐下去就听见咔咔两声脆响,早上随手放座椅上的墨镜在主人屁股底下惨烈解体。 蒋戎一脸疼惜把心爱的名牌定制近视眼专用太阳镜扔出车外,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半小时后他回到家,房里房外看不见一名佣人,不晓得都躲到哪里去了。 老爸老妈和纪天养三人各踞一方坐在大客厅沙发上。 蒋戎不到十岁就认识纪天养,俩人从小一起玩到大相当熟稔。 纪天养中五没读完考去国外念预科,才半年没见,本来挺和气个小孩,这回上门不知怎么回事,瞧他竟然满身戾气。 蒋戎在门口站定几秒,看没人搭理自己,讪讪的甩托鞋子晃进客厅,欠身坐到廖凤欣身旁沙发扶手上:“那个……谈到哪里了?” 蒋志行唉声叹气瞥他一眼:“你不是在上课?你回来干什么?” 蒋戎表情尴尬摸摸鼻子:“老妈打电话说我多一位弟弟,回来看看……” 蒋志行朝天花板翻白眼,然后换一副苦口婆心面孔望向坐他对面的少年纪天养:“阿养你说你……生病了还是中邪了啊?在国外上学上好好的,忽然回来说我是你爸?没错,我是答应过阿飞会把你当亲生儿子照顾,但是你现在这样……” “别废话了!”纪天养人小气势却很足:“总之今天你不认我,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认你。” 廖凤欣这年五十岁,但大明星最懂保养,看起来仍是位貌美绝伦的少妇。此时同样表情凶悍绝烈警告自己老公:“蒋志行你想清楚,你今天如果认下他,我们马上离婚。” 蒋戎赶忙伸手给自己老妈捏肩膀哄劝:“妈你冷静点啊,爸还没说认。” 结果他话没说完,蒋志行忽然自暴自弃般一拍大腿:“没错!阿养就是我跟外面野女人生的仔。” 廖凤欣大美人生气的样子都格外漂亮,咬牙切齿腾身站起:“蒋志行!我人生巅峰时嫁给你,二十年相夫教子没再接一份抛头露脸的工作,而你哪次说公司周转用钱我推委过? 别人嫁豪门每年家收千万家用,我至今房产为你出七八栋!你嫌阿戎一个不够,我三年前还在做试管想再给你多生两个!我自问很对得起你。 现在这么大私生子领回家你叫我廖凤欣脸往哪里搁?什么都别说了,马上离婚!” 第02章 无限复活 蒋志行好似不堪重负躬背掩面:“意外来嘎……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亲生嘅仔,难道我真把他赶出去?况且,况且……” 他话未说完哭丧脸抬头凝视廖凤欣:“阿欣,我们再商量一下好不好?” 说完又转头去看纪天养:“是爸爸的问题,你给爸爸点时间行不行?” “爸……你这样老妈也很为难嘅。”蒋戎觉得自己这时理应站在母亲一边,所以心里虽然并不觉老爸有位私生子怎么过分,但这时必须拉偏架。 转而面向纪天养:“阿养,大家这么熟的,既然发生这种事,我们按外面惯例解决好不好? 你看你想要多少钱,或者将来想分到多少家产都可以,不要把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老爸六十岁的人,这时候离婚真的很丢脸,你也没什么好处。” 纪天养侧目瞪住他半晌,忽然抬手指向蒋志行,说出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话:“你以为你姓蒋就是他亲生?你有什么立场对我指手划脚?” 这回不等廖凤欣起急,蒋志行先大吼:“住口!你晓不晓得自己是谁?阿戎当然是我亲生!要进这个门先学会叫「哥」!” 蒋戎哭笑不得抚额:“小子,你大老远回来认亲还是搅事啊?是不是想老爸不等认你就先打断你的腿?” “你,你……”廖凤欣气得浑身哆嗦,纤纤玉指指住纪天养辱骂:“你这小野种!你到底想要什么?” 纪天养目光仍死死盯在蒋戎身上:“什么都要,总之他有的我都要有。” 蒋戎咳嗽一声清清喉咙,从沙发扶手起身,揽住廖凤欣半边肩膀,情真意切叫了声:“妈——” 然后扬眉抬手,指指纪天养和自己,又指指廖凤欣和自己,意思是:“我有妈,要不要也分你一半母爱?” 人人都知纪天养一出生就被亲妈抛弃,现在来看也兴许是被蒋志行用钱赶走,总之对从未感受过母爱的孩子这样说话实在很伤人。 但下一秒,纪天养毫不犹豫仰脸面向廖凤欣声情并茂:“妈~” 廖凤欣张口结舌一屁股坐回沙发,虚脱般抵住额头,给气得发出“哈哈”两声怪笑。 蒋志行低咒一声:“我丢!”甩手迈大步朝房门走,转眼就不知躲到哪里去。 纪天养低头查看腕表上时间,再次抬头望向蒋戎:“我赶飞机十几个小时,上顿饭还是在夜里吃……现在好饿。” 蒋戎抬手摸自己肚腹,咧嘴翻纪天养白眼:“你不来搅和我也该吃午饭了好吗?”说完转身往自家厨厅走:“看看丽姐有没有准备午饭……” 他家因为“空降”私生子,所有佣人都被打发出去,但一部分午餐已经准备妥当。 蒋戎掀开沙锅舀汤,纪天养按开电饭煲盛米饭,俩人并肩站在料理台前三碟两碗忙活往嘴里填饭。 蒋戎吃半饱时斜眼睇身旁少年:“喂,你好像又长高了喔。”心想这家伙才十五,居然快要追平自己。 纪天养闷头吃饭,口齿含糊嘀咕:“不长高点怎么保护你……” “嗯?”蒋戎莫明其妙扭头看纪天养侧脸。 纪天养低着头,一手托碗一手拿筷子不停往嘴里扒白米饭,似乎在正在奋力压抑自己激动情绪,鼓着腮帮子低声说话:“蒋戎你一定要记住两件事—— 第一件,兔面人被抓前你绝不能一个人走夜路,开车也不行,他们要绑架你。 第二件,蒋志行不是你亲爸,对你再好也不会真心爱你,你要提防他。” 蒋戎用拿筷子那只手探到纪天养面前,用手背贴贴对方额头:“没发烧,应该不是说胡话呀?” 说完紧忙咀嚼两下把嘴里饭菜尽数咽下,转身面向纪天养:“阿养,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但很快什么都会忘记。”纪天养终于抬头面向蒋戎,同时眼泪夺眶而出:“蒋志行和你妈妈都是面子大过天的人,他们不会因为我离婚,但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送回国外。 你要跟我一起走,因为兔面人要绑架你,他们已经盯上你了,今晚就会动手。就算今晚找不到机会,只要你留在爐港一天他们都不会死心。” 蒋戎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纪天养放下碗筷用力抹一把眼泪:“因为把我生出来那个女人是他们的同伙。她勒索蒋志行很多年,现在蒋志行不想给钱了,他们就要绑你。” 蒋戎大惊失色,一把扣住纪天养肩膀:“你跟我去报警!” 纪天养反手抓住蒋戎手腕,把他两只手合抱掌心:“没用的,抓到查盼巧也抓不住兔面人,最后会死更多人。你要跟我一起离开爐港,这样他们才没机会动手。最多两年,两年内他们一定会被警察抓住,这两年你无论如何不能跟我分开懂不懂?” 蒋戎不懂,但看纪天养恳切神情绝不像在逗他玩。 纪天养见蒋戎没有点头,表情更加焦急:“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已经在我面前死去很多次。但是龙头杖不是真的龙,它法力有限,每次把我的记忆送回来都只能保存二十个小时,就像即将消磁的卡带,很快我和你一样都要听天由命,我只能在有限时间里尽最大努力改变你的命运。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但再多失败几次,我可能顶不到二十个小时就先疯掉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救你……” 蒋戎张口结舌,觑眼晃晃脑袋,然后缓缓把纪天养抱住拍他后背:“来跟我做,用力吸气——呼气——「世界如此美好,何必如此暴躁。」放松,再来一次。放轻松,我活得相当好,我家有三位保镖,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纪天养痛心疾首咬住嘴唇,忽然伸手抱住蒋戎脖颈,手掌按住蒋戎后脑勺让两人唇瓣紧紧贴在一起。 蒋戎不是第一次跟人接吻,但这样激烈的热吻肯定是第一次。他嘴唇跟舌头被纪天养吮得发麻,而且接连推搡三次都没挣开对方怀抱。 纪天养像要把自己全部生命倾注到这一吻里面:“如果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至少要记住我爱你。无论现在还是十年以后,我从未放弃过爱你。” 第03章 赌一个未来 蒋戎其实真没听懂纪天养在跟他讲什么,不是字面意思的听不懂,是想不明白对方搞这套玄之又玄的东西意义何在。 所以要么立即调整自己世界观相信玄学,要么坚持相信科学……送这小子去治疗精神病。 蒋戎深思熟虑一番后拍拍纪天养肩膀,让两人站开一步远,方便正常交谈:“讲真……我其实不太能接受你那套穿越理论,但是我相信你。” 纪天养表情惊喜异常又有点难以置信:“你真的愿意相信我?” 蒋戎咧咧嘴角,表情有点尴尬:“因为你这个年纪,正常来说……吻技不可能……”不可能比他蒋公子还好。 蒋戎从小到大收女同学情书小礼物收到手软,对自己魅力极富自信,但即便如此当他回想自己十五六岁时跟人拍拖Kiss顶多也就碰碰嘴唇。哪敢伸舌头?还伸得这么游刃有余。 纪天养听得又哭又笑,倾身有意再吻一次给蒋戎加深印象。 蒋戎连忙抬手把他隔开:“你还小,不要沉迷这种事。”说完没忍住窘笑出声,拍拍纪天养肩膀推他回料理台旁边:“先把饭吃完。稍后我跟港大申请休学,去国外看看顺便换个专业多读两年书也挺不错。” 纪天养喜出望外拉蒋戎到餐桌旁就坐,双手跟蒋戎紧紧握在一起:“十年后跖跋冰送你一柄龙头杖,它是洪门龙头的传世信物。从前为争夺权柄丧命之人将魂灵执念凝聚在龙头杖里,所以那条用执念化出形的巨龙有一点法力,能帮执杖而死的人完成一件未了心愿。” 蒋戎尽量平心静气听纪天养讲故事,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么说你已经死了?” 纪天养潸然点头:“是,龙头杖没那么大本事让我复活,他只能把我前世记忆放回我现在的脑子里……但只能保存二十小时。我要用这点时间尽可能改变你原本生活轨迹。二十小时一过,我仍是原来这个我,一切还是要听天由命。” 蒋戎眨巴眼帘兀自理解:“就像赌马一样,选定号码买定离手,往后全看自然发展?” “差不多。”纪天养忽然显出痛苦神情:“我已经尝试很多次,我有次……”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犹豫数秒最终抿紧嘴巴。 纪天养每次随机被龙头杖送到不同时间里,上一次比这次晚半个月,他一觉醒来从伦敦买机票直飞帝京,蒋志行听说他来了,下楼来接,两人回到公寓时蒋戎已经在浴室割腕自杀。 再上一次时间更晚些,纪天养迫不及待告诉蒋戎一切罪魁祸首都是蒋志行和查盼巧,让蒋戎及早抽身和自己远离爐港。结果蒋戎去跟蒋志行当面对质,得到真相后从别墅露台跃身跳下,做了两年植物人仍以咽气收场。 这次好不容易被龙头杖送回出事前,他必须把握好机会,想清楚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讲。 蒋戎看纪天养噤声发呆,扬眉盯住他数秒,默默抽回自己双手摩挲下巴:“不好意思我插句嘴,你如果只有二十小时,从伦敦回到爐港花了多少个小时?” 纪天养连忙低头看腕表,然后态度认真告诉蒋戎:“到时间后我身上通常会发生一些意外,你不要担心,是原来的我在修补记忆漏洞。就算表现得很古怪也不要带我去看精神病,我不想再在医院里过完后半生。” 蒋戎拧起眉头,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心想这孩子都经历过什么啊?他怎么知道我想送他去看精神科? 纪天养双手拄额,嘴里嘀嘀咕咕像在祈祷什么一样。 蒋戎凝神细听,纪天养是在说:“跟我回伦敦,远离兔面人,记住我爱你,这次要记住我爱你,我爱你……” 然后忽然长身而起,神态木愣目光呆滞在厨厅里来回踱步。 蒋戎咂舌:“还有件事我想强调一下。阿养,我中意女孩子嘅,你爱我不要爱太深喔……很麻烦嘅,我又不爱你。” 纪天养充耳不闻径直向外走去。 “喂!”蒋戎起身追赶:“你刚刚提到的跖跋冰是谁?” 蒋戎觉得纪天养讲故事态度很真诚,但越细想越古怪。如果自己今晚就被绑架,为何纪天养十年后才想起回来救自己?什么绑架会绑十年? 纪天养从厨厅后面出去,简直走,几脚就迈进后院私家泳池。 蒋戎吓得大叫:“喂!……游泳至少把鞋子脱掉啊。” 纪天养身体一动不动直直沉底,蒋戎甩开拖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纪天养从两米深池底拼命往上拖。 眼看要出水时纪天养忽然因呛水挣扎起来,他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蒋戎被一脚踩到底也呛进两口水。 蒋戎又不是专业游水救护人员,呛水慌神后也薅住纪天养裤子往下扯。 两人莫名其妙撕成一团,纪天养最终因入水时间长,差一口气先呛晕过去。 蒋戎挣扎出水呛咳着深吸几口气,这才把已经飘在水面的纪天养推上岸。然后手忙脚乱按学校教过的方法给纪天养按压胸腹排呛水做人工呼吸。 等纪天养几分钟后呛咳出声恢复呼吸,蒋戎也吓得半死摊坐在地。 他想纪天养今天来认亲,如果就这么淹死在泳池里,他真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纪天养咳着咳着忽然呕一声,蜷缩身体又咳又吐,中间勉强觑眼瞄蒋戎问了句:“Uncle什么情况啊?干嘛推我下水池?” “啊?”蒋戎连忙往后撤身:“你想清楚啊!我可没推你来嘅!” 纪天养咳嗽两声突然呕得更厉害,刚刚吃下去的午餐尽数倒出来。 “喂!”蒋戎一惊一诈弹身而起,脚步趔趄躲避酸臭秽物。 纪天养全部吐完终于缓过气,慢吞吞爬到泳池旁伸手捞水洗脸。 蒋戎弯腰拄膝凑到跟前小声吐槽:“洗吧,这池水肯定要换掉了。” 纪天养有气无力仰起脸:“Uncle,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为什么掉水里?我记得有急事回来找老爷,老爷不在?” 蒋戎耸收点头:“对啊!刚刚见过之后你就跳进水里去,还好我眼疾手快把你捞上来。” 纪天养拧眉咧嘴:“啊?那我找老爷什么事?为什么要自杀?” 蒋戎表情比他还迷惑:“对啊!你找他……你不记得?” 纪天养低头捏眉心使劲揉搓眼眶:“我呛得头疼,突然想不起来……啧,什么事来着?” 蒋戎直起身仰天叹气,然后伸手拉扯少年胳膊:“哎……你先起来,我带你去换套衣服,小心着凉。” 第04章 记忆编码 蒋戎带纪天养回房里时特意跑大客厅多看一眼,结果这时连廖凤欣都不见人影。 俩人上二楼回卧室各自冲个热水澡,纪天养说自己困得厉害很不舒服,但仍然想不起着急回爐港什么原由。 蒋戎指自己卧床:“困就先睡一觉,睡醒再说。” “哦。”纪天养乖乖上床就寝,但时而眯缝双眼偷瞄蒋戎。 蒋戎坐在书桌后,弯腰从桌子底下捧出半座乐高拼插模型,展开图纸慢条斯理一块块按装积木。 乐高跟睡眠都是时间大盗,纪天养感觉眼睛一闭一睁,窗外天已经黑了。 蒋戎仍坐在桌前闷头一块块找图纸上对应积木往建筑上拼插。 他听见纪天养窸窸窣窣起床声抬头,随即抻懒腰给纪天养展示作品:“嘿,我还以为这只蓝堡够我拼到放暑假。怎么样,很酷吧?” 纪天养下床趿拉拖鞋凑到桌前,笑嘻嘻欣赏模型,伸手捏住一块装饰轻轻摇晃:“这个地方容易掉吧?” 蒋戎指指手边速干胶:“放心,不结实的地方我都粘死了。” 纪天养盘起胳膊趴桌,屈起一条腿很没正形的跪在桌前椅子上,很自然也很自在的低头跟蒋戎一起看积木图纸,找积木块帮蒋戎给模型封顶。 俩人正沉迷游戏时蒋志行促不及防推开房门,表情有点惊讶:“哎?阿戎你晚上不是学校社团有活动?怎么还在家里?” 纪天养乖乖站起来跟蒋志行打招呼:“老爷好。” 蒋戎拿指尖轻搔眉毛,偷瞧一眼纪天养,告诉老爸:“哦,我不去了。” 蒋志行看纪天养的眼神相当复杂,支唔着哦一声:“不去了呀……那,那等下带阿养下来吃饭。” 等蒋老爷出门,纪天养表情困惑抓后脑勺小声问蒋戎:“Uncle,老爷刚刚看我的眼神好古怪喔,是不是我做错事?” 蒋戎耸眉窘笑:“我也不晓得从何说起。你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呀?” 纪天养莫明其妙摇头:“好像是我学校里的事情,哦对!我想起来了!我申请华大入学试,但那边需要我提供一份中六考试成绩,所以我想跟老爷商量,可不可以帮我办插班参加中六联考,然后提早点读大学。” 蒋戎扬眉嘴巴圈成O形,无声给他竖大拇指。 纪天养仍在兀自解释:“预科学费不比大学便宜,但是除了语言没什么正经学科,我抓紧点时间把中六课程补一下,至少可以省下一年半预科学费。” 蒋戎后背靠回椅子里嘿嘿哂笑:“那你等会儿跟老爸说,你上午跟他说的不是这件事。” 纪天养笑嘻嘻摇头:“就是这件事,除了这件事我没必要大老远跑回来,机票好贵嘅!” 蒋戎哭笑不得起身推他一起出门下楼吃晚饭,俩人到餐厅见只有蒋志行一人,异口同声询问:“我妈还在气?”“太太不吃饭?” 蒋志行摆手:“她下午在外面逛街吃过了,现在房里休息,咱们先吃。” 蒋戎嘶声吸气小声嘀咕:“又是逛街啊?” 蒋志行像发誓一样竖起三根手指:“刷爆我三张信用卡。” 蒋戎扁嘴点头略表同情。 纪天养乖巧笑容不改,坐到餐桌旁立即向蒋志行汇报自己返港初衷:“老爷,我这次回来主要是跟您商量一件事情。” 蒋志行尴尬点头:“是要商量,要不等吃完饭吧?” 纪天养:“没关系,我很快说完,不耽误您用餐。” 然后果真一字一句把他提前申请大学,想在爐港参加联考的事情讲清楚,然后眼神期待抻头询问:“老爷,您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自己去学校申请,但是到时候您需要帮我签字。” 蒋志行听完一脸狐疑看看纪天养,又看看蒋戎,心里寻思既然孩子不提他就先把亲儿子这件事放一放。 问家里老大:“华大是什么大?华人大学吗?大老远念英校选个华人大学?” 蒋戎问纪天养:“是华威大学吧?”得到确认点头后告诉老爸:“挺好的大学,排名跟港大差不多。” 纪天养笑眯眯摆手:“没有港大好,港大QS排名五十五,华大六十五。” “哦哦,那也不错,很不错。”蒋志行点头如捣蒜,表情相当开心。 在他心目中港大是非常好的一流大学,比港大好的叫作顶尖大学,纪天养年纪小,跳级还能申请到这么好的大学简直让他心花怒放。 并非只有贺伟诚的基因才好,自己的基因好像更加犀利呀!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劲,追问纪天养:“联考什么时间?好像在秋天呀。” 纪天养:“对,还有两个多月,但应该够时间复习。” 蒋志行脸色踌躇,起身给两个孩子分别盛碗老火汤放面前:“先吃饭,吃完再说。” 纪天养渐渐收起笑容,不明白自己资助人为何不高兴。就算蒋老爷不在乎多花学费,也不至于为他少上一年预科而不开心吧? 但蒋戎明白老爸心意,发神经那个纪天养说过他家老爷太太都是面子大过天的人,事情不把天捅破绝不会离婚。所以他们只会想把纪天养送回国外继续上学,拖一年算一年,拖到纪天养成年心智成熟,到时自然有办法商量和解。 眼下蒋志行肯定不愿意纪天养在爐港多呆,毕竟十五六正是冲动年纪,把自家秘辛嚷嚷出去有损颜面,到时候不认又不合适。 蒋戎想了想,替面前异父异母小老弟想个折中办法:“要不这样,我明天陪阿养去买联考复习材料,然后陪阿养回伦敦准备考试。老爸你安排人给阿养办联考手序,考试时回来两三天足够搞掂。就算考得不理想,也不影响阿养预科学习进度。” 蒋志行大喜过望:“那当然好呀!你帮阿养准备考试比花钱请家教都保险。” 纪天养也很高兴,但表情有点担心:“那会不会耽误Uncle学业?” 蒋戎扭头冲他讪笑,心想中午谁信誓旦旦让我务必出国保命? 第05章 私生子 纪天养仍在纠结时蒋戎手机响起,他慢条斯理呷一口鸽子汤才接电话:“不好意思啊莉兹,我今天临时有点事,不能陪你去晚会了。” 蒋戎本意是跟对方招呼一声就挂电话,说完已准备挂机,谁知对方又问一句:“你现在哪里?” 蒋戎实话实说:“在家啊。” 电话那头的女生穷追不舍:“在家有什么意思?为什么放我鸽子?” 蒋戎啼笑皆非,感觉一两句无法结束通话,只好起身出餐厅继续沟通。 等他隔几分钟回来,纪天养满脸八卦讪兮兮打听:“Uncle,女朋友哇?” 蒋戎笑吟吟竖起食指:“加个字,女性朋友。不过最近联络比较频繁。” 蒋志行咂舌,眼神有点嫌弃:“听她说话就知不是个懂事的孩子,这样的女朋友不要也罢。” 蒋戎被逗的哈哈大笑:“我又没说她是!同学而已。不过方莉兹是老爸你介绍给我认识唉。” 蒋志行拧眉思索:“方莉兹?谁啊?” 蒋戎憋笑提醒:“燚叔大侄女,过年时来我家一起打过牌那个。老妈说燚叔为了显摆自家也有高材生,出门连亲女儿都不带,居然带个侄女……想起来了没?” “哦——!”蒋志行恍然大悟:“四火那个很漂亮的侄女!那个女孩子很不错的,知书达理,你要敷衍也认真敷衍一下啊。刚刚有没有认真道歉?人家在晚会上等你,你不去她怎么办?好尴尬的,快去把电话打回去好好说……要不这样,我让阿聪现在送你过去,迟到总比不到好,对吧?再说上学本来就该多参加集体活动。” 蒋戎完全不介意自己老爸市侩态度,继续笑嘻嘻吃菜喝汤,心想自己本来今晚就有计划参加活动,又没说不愿意去。 等蒋志行絮絮叨叨好一通劝导,蒋戎乐不可支抹抹手站起身:“那我去叫阿聪出门了哈。” 说完随意睇一眼纪天养,忽然想起他中午跳水前痛哭流涕严正警告自己今晚绝不可以出门,因为兔面人今晚就会动手绑架。 蒋戎立马改变主意:“还是算了,我打电话给她道歉,帮她再找一位伙伴。”说着拿手机走出餐厅拨号。 纪天养支棱起耳朵凝神聆听,但无奈蒋戎走得太远,不晓得他跟那位女同学怎样道歉。 再时不时偷眼看看蒋老爷,心里暗自叹气:“Uncle明明还在上学,为何勉强他帮家里应酬人脉?” 这次蒋戎在面外足足聊有半小时,回来时蒋志行跟纪天养已经双双吃饱放下碗筷。 蒋志行连忙吩咐佣人:“把饭菜再给大少爷热一下。” 蒋戎笑呵呵摆手:“不用,刚刚我已经吃饱了。”说完低头睇向纪天养:“你先去我房间打游戏,我去看看我妈,等下回来跟你一起把模型拼完。” 纪天养刚要点头说好,蒋志行却开口把他叫住:“阿养,我们去书房谈谈你中午说的那件事。” 蒋戎冲一脸懵懂的纪天养笑笑,自己脚步轻快跑上楼找老妈聊天。 纪天养则稀里糊涂跟在蒋志行身后去书房谈话。 廖凤欣满腔悔痛给蒋戎讲自己八年情史,蒋戎忽然得知自己竟然也是一名私生子,震惊到如同被雷劈。难以接受,但不接受又不行。 蒋志行语重心长开导纪天养,讲自己很爱他,绝不会不认他。纪天养的出生并非蒋志行出轨纪太太,而是纪小飞当年受托帮老板照顾女人。 纪天养同样好似踩中地雷,站在地当间动都不敢动一下,满脸崩溃反复嗫嚅:“我和Uncle是兄弟?是亲兄弟?” 但是蒋志行与廖凤欣这对老夫老妻很默契,不约而同安慰自家儿子:“你不要想太多,这个家不会散,爸爸妈妈会一视同仁,什么都不会改变。你只当多一位弟弟/哥哥就好。” 蒋戎回房时在门口碰见纪天养,纪天养表情如丧考妣,哭唧唧开口:“哥……” 蒋戎也好不到哪里去:“哦……”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站在地当间各自陈默许久,最终齐声开口:“你放心,我将来不会跟你争家产。” 他俩同时开口同时噤声,面面相觑中两双眼睛全都越瞪越大。 这回蒋戎先开口:“你才是老爸亲生,我鸠占鹊巢好多年,怎么好意思跟你争家产?” 随即纪天养脱口而出:“Uncle,你真是贺——”话没说完强行捂住自己嘴巴。 全爐港皆知蒋太年轻时与贺姓富商牵绊至深,如果蒋戎不是蒋老爷亲生,就一定是贺老爷血脉,绝无第二人想。 蒋戎晃悠到床边,四仰八叉躺倒掩面哀叹:“真是造化弄人……还好有个你,不然老爸好可怜。” 纪天养忽然回光返照般笑哈哈飞身扑到蒋戎旁边,全身体重落到床垫上差点把蒋戎弹起来。 蒋戎扭头埋怨:“你也不用这么开心吧,蒋少爷?” 纪天养盯住他嘿嘿傻笑:“没有没有,一点点开心而已。” 说完又有点担心蒋戎不高兴,小心翼翼追问:“Uncle,你还会陪我去伦敦的吧?” 蒋戎斜眼瞥他:“当然去啊,我现在的心情……难道不需要散心放松一下吗?” 纪天养看蒋戎心情不佳,怕自己笑出声惹对方不快,于是把脸闷到床垫上暗自开怀。 蒋戎:“你还在笑?有完没完?” 纪天养后脑勺左右摆动,晃得像只要撒欢的傻狗屁股。 蒋戎拿手肘撑起身体:“还说不是?那你屁股晃什么?肩膀抖什么?” 他说屁股时扒拉纪天养脑袋,说肩膀时挠纪天养胳肢窝,纪天养忍不住痒翻身又笑又叫,也伸手抓蒋戎腰侧呵痒。 俩人越闹越来劲很快扭成一团,动静大到房门都隔不住。 蒋志行忽然推开房门,啼笑皆非抱怨:“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比我还开心?” 纪天养尴尬收手,蒋戎站起来抻抻衣摆,板正面孔否认:“没有,我很难过。对不起,老……”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叫老爸还是老爷? 纪天养连忙替蒋戎开脱:“老爷对不起,是我讲笑话太大声。” 蒋戎扭头小声提醒:“叫老爸。” “老……”纪天养表情为难:“老爷,我……还没准备好。” “哎……嘿嘿。”蒋志行忽然苦笑叹口气:“明天你们出门把家里保镖都带上,最近爐港闹绑匪,注意安全。” 转过身出门时又嘀咕一句:“我要去威远保安再多请两位保镖回来,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第06章 细思之恐 蒋老爷出门后蒋戎向后自由落体,砰一声又倒回床垫:“唉……一下子都不知该叫老爸还是老爷。” 纪天养也躺回床上,脸朝下绷直手脚像条腊肠样左右翻滚:“我也是,忽然很想念老爸,让他跟我讲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的老爸当然不是蒋志行,而是养父纪小飞。 蒋戎:“阿飞知道你回蒋家会替你开心。”说完伸手在纪天养后背拍一巴掌:“你不要再翻了,翻得我头晕。” 纪天养乖乖躺平小声附和:“会吧……” 蒋戎:“你有没有想过试试找回生母?” 纪天养:“老爸和老爷都说我妈生我后立即出国嫁老外。十几年都没想过回来看看我……应该生活得很好,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蒋戎回想中午时纪天养声泪俱下说自己亲妈是绑匪,还要绑架自己勒索蒋老爷。 再联想蒋志行刚刚说出门一定要带上家里所有保镖提防绑匪。心里暗自叹气,寻思这件事还是别让天真小朋友知情为好。 但等纪天养回客房就寝后终究没忍住悄悄跑去敲父母房门,编个理由把蒋志行请自己房间谈心,问阿养生母是否经常勒索要钱? 蒋志行当然矢口否认,说自己已经跟对方一把结清账目,十几年没联系过,天晓得她现在身在何方,更没有勒索的事情。 蒋戎唉生叹气:“老爸你这人既心软又念旧,如果我是她,为了钱更要缠住你,怎会这么痛快人间蒸发?” 蒋志行一脸不悦:“你在哪里听到风言风语,还是自己胡思乱想?” 蒋戎讪然撇嘴:“我是想,如果她跟你要钱,你肯定不敢告诉老妈,不晓得私房钱还能撑多久。” 这话一语中的说到蒋老老爷心坎里,气得蒋老爷大翻白眼:“现在阿养都认回来,我还怕她勒索?呸!” 蒋戎起身从书柜抽屉里拿出张银行卡:“你跟老妈这些年给我许多压岁钱,就当我江湖救急,若她真的找来,您别把人家逼急……毕竟是阿养生母,您说对吧?” 蒋志行接过卡片,眼中渐渐蕴出泪意,拉蒋戎坐自己身旁摸他发顶:“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亲生儿子,有时也会不甘心。” 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哽噎,一抱把住蒋戎:“总之将来一定不会再这样想。阿戎,爸爸会永远把你当亲儿子看待。我现在就给你和阿养订机票,明天飞去伦敦,绝不让坏人影响你们的生活跟前途。” 蒋戎满脸惊诧:“这么着急?” 蒋志行起身拍拍他肩膀安慰:“不是着急,但既然决定了就早点出发。早点休息,明天你把要帮阿养买的习题册写下来让阿聪去买,你们在家里收拾东西打包行李。” 蒋戎送走蒋志行躺床上辗转半宿,把纪天养中午好似发神经一样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回想清楚。 越想越觉毛骨悚然,也越想越睡不着觉。 老爸突然这样担心自己安危,如果这种担心事出有因,为何「担心」又来得如此突然? 那么阿养如果没有突然回家,自己现在又会发生什么事? 蒋戎浑身寒毛倒竖打了个激灵,抱被跳起来跑去对面客房,挤到纪天养这枚人形护身符旁边躺平。 纪天养睡得正香,感觉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迷迷糊糊欠身觑眼,伸手搭住对方肩膀叹息:“啊……Uncle,我喜欢你。”说完咂咂嘴又睡过去。 蒋戎欲哭无泪,等纪天养再次睡熟后轻手轻脚把对方胳膊推开:“我知道你喜欢我,那你也得是女生才行啊。” 纪天养第二天清早看见蒋戎睡在自己怀里先一愣,随后默默撤开手脚翻过身,夹腿屈身双眼紧闭自行冷静,同时庆幸蒋戎没同时睡醒看见自己狼狈反应。 但等他完全清醒过来睁眼四顾,猛地坐起身回头盯住蒋戎后脑勺:“Uncle,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蒋戎睡梦中已经被他挤到床边,听见声音不自觉又往旁边翻身,结果扑通声栽到床下,纪天养想捞他一把都来不及。 纪天养面色涨红,表情羞涩摸摸自己T恤短裤:“Uncle,你是不是……是不是……” 蒋戎本来已经坐起来,看他少男怀春羞涩模样又躺回床底,拉起被子蒙头扯谎:“我房间空调坏了。” 纪天养盘腿坐在床上望住床下嘿嘿傻笑,廖凤欣这时在外面敲门:“阿养,下楼吃饭。” 纪天养连忙应声:“太太,我这就来。” 廖凤欣问:“看见你哥没?” 她昨天虽然怨怼纪天养,但今天已决定接受丈夫亲生子进门,所以大清早主动来示好。 纪天养没能马上接收到蒋太释放的好意讯号,但由于对蒋戎思想不纯洁,所以脱口而出撒大谎:“没呀!” 蒋戎腾地从地上坐起来,瞪住纪天养悄声呵斥:“没什么呀?我又不是来跟你偷情!” 纪天养不等他说完已知自己搞错情况,像驼鸟一样把脸埋在枕头上,屁股撅老高,动作十分滑稽。 蒋戎哭笑不得拄额叹气,俩人等外面没动静才敢拉开门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谁知廖凤欣正在蒋戎房间给他收拾东西,房门大敞,蒋戎换季外套扔一床。女人看见自家儿子和纪天养仅穿贴身内衣从对面出来,惊诧得瞪圆双眼:“你们搞什么啊?你不是没看见他?”后面这句针对纪天养。 蒋戎嘿嘿哂笑,把怀里薄被捋一条挂脖子上,伸手推纪天养后脑勺:“这个傻仔,发神经喽。”说完反手把纪天养推回房间:“快去刷牙,等你吃饭。” 说完晃回自己房间,有条不紊糊弄老妈:“昨晚跟阿养打游戏聊天到半夜睡着了,小家伙怕你埋怨他影响我休息,不敢说实话。” 廖凤欣窘笑摇头:“我昨天看他凶神恶煞找上门还以为多厉害。” 蒋戎扶老妈肩膀回房一起挑拣打包衣物:“他哪里凶?「妈」都叫过了。” 廖凤欣失笑:“是哦,我真没想到他会管我叫妈。我昨天还担心你们相处不来,结果刚刚又害怕你们相处太好。 我昨天夜里也睡不着,已经想好如果他们让你受委屈,我就和老蒋离婚带你移民。我在外面还有房产,足够我们母子俩生活。” 蒋戎扁扁嘴:“你舍得老公我还舍不得这位老爸。不过老爸说最近爐港闹绑匪,你出门务必多带保镖注意安全。唉……没事最好别出门。” 第07章 中央空调 蒋志行早上出门,中午回家时身边多两位保镖;大家这才知道他今天没去公司上班,而是去保安公司请保镖。 爐港有钱人请保镖有两种途径,一种是找中介公司介绍,一笔结清中介费,以后保镖算雇主私家员工。东家需要保镖做什么和给多少薪水两边自己谈。 蒋家原先三位保镖都是这样出身;效力年头最长的一位已经有十年,做事时间最短的阿聪也已经来家里两年。 另一种是在保安公司请人,按天或按月付给公司租赁费。保镖仅负责保障雇主安全,如果供职期内出大事保镖有伤亡,不仅无需雇主出钱丧葬医疗,保安公司还会立即派出顶替员工。 蒋老爷今次格外舍得花钱,在威远保安请来两位佩枪保镖,什么都好,就是价格贵到离谱。 午饭时蒋戎闲话询问:“我跟阿养下午就出国了,家里还要这么多保镖?” 蒋志行提筷给老婆夹菜献殷勤,反问:“难道我和你妈妈不怕死?” 蒋戎哂笑点头:“当然是安全第一哈哈。”心里却越发肯定「穿越」那位纪天养预言无错,且蒋志行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庆幸自己如今家和万事兴,感慨那位「执杖而亡」的纪天养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抱憾终生。 下午全家出动送两位少爷登机,蒋戎走得匆忙,只给几位关系特别好的同学打电话知会一声。 蒋少在学校人缘好,虽然没时间聚会道别,仍有几位同学跑来机场为其送行,其中当然包括正和他处在暧昧期的厉害美女方莉兹。 方莉兹修剪时毛短发,容貌中上气质精明强干,刚刚二十岁已颇具女强人雏形,做事风格也非常主动。 蒋隔几十步远看见她怀捧大花束时嘴角已在抽搐,脚步越放越慢。 方莉兹看见他后不耐烦等待,快步迎上前笑盈盈大声解释:“我知道你花粉过敏,放心!这些都是假花。” 蒋戎抚额窘笑,接过布艺花倾身在方莉兹颊边献吻道谢:“特地请假来送我啊?” 方小姐负手点头:“是啊,没想到你走得这么急。准备何时回来?” 蒋戎耸眉摇摇头,表情很无奈:“看情况可能一两年,家里生意需要我多进修一门信息安全。” 方莉兹咂舌:“信息安全港大也能学,干嘛非跑那么远?” 蒋戎摇头:“那边技术先进很多。”说完叹口气压低声音:“你不要为了等我一直不肯接受别人追求哦,大学就这两三年,不谈恋爱好亏嘅。” 方莉兹气结,拧眉抱怨:“我等你告白等了半年多,你居然突然跑去地球背面……” 蒋戎无辜耸眉:“我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走,才不想耽误你。”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是方小姐倒追蒋少,蒋少犹豫不决,说到底心里不够喜欢对方,让两人的关系拖拖拉拉始终停留在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话题进行到这里多少有点尴尬,另几位男女同学聚拢过来,分别跟蒋戎拥抱惜别。 其中一位男同学适时道出真心话:“Reg,虽然很舍不得你走,但其实我们男生心里也有点高兴。” 蒋戎耸眉追问:“开心什么?” 男同学:“你这人好似一台中央空调,到处送温暖但是找不到重点,占用太多相思资源。” 蒋戎哭笑不得:“神经病,你才中央空调。” 纪天养隔几步远歪着脑袋盯住方莉兹看许久:“原来Uncle喜欢这个类型,要成熟犀利一点。” 少年想着心事转身对住透明玻璃墙,在反光折射倒影里挺直腰背板正面孔,扯扯身上T恤衣领;侧目观察周围行色匆匆的都市精英们,仿佛忽然之间找到人生目标。 蒋戎收到同学若干纪念礼物,保证到伦敦后立即给大家发邮件知会新电话号码,大家以后仍然保持联系。 他同学们嘻嘻哈哈起哄:“当然要保持联系!以后我们又多一位英伦代购,买球鞋或画妆品都会主动联络你。”蒋戎笑容可鞠一叠声答应没问题。 他进闸前留几分钟回家人身边与父母拥抱,然后和纪天养一起拖行李箱前往登机区。 纪天养屁颠颠追在蒋戎身旁:“Uncle,方小姐好像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她?” 蒋戎直言不讳:“喜欢啊,她性格豪爽很好相处,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她气质好犀利?跟她在一起永远不需要担心她被人欺负。” 纪天养皱眉:“那你为什么不跟她拍拖?” 蒋戎咂舌:“她性格太豪爽,我怕跟她恋爱会被她家暴。” 纪天养撇撇嘴小声嘟囔:“我看你还是不够喜欢她。” 蒋戎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自己怀里大捧布艺花:“阿养,你说我抱它登机像不像个傻子?” 纪天养点头表示认同:“嗯,总之看起来不太聪明。” “等我一下。”蒋戎把行李箱推给纪天养,自己跑去附近一处空客服务台。 纪天养远远看他跟服务台美女空姐笑容可鞠打招呼,交谈片刻后空姐回办公室拿出一只花瓶,让蒋戎拆掉花束包装把布艺花插进去。 蒋戎回来时朝纪天养笑眯眯扬手:“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纪天养回头往出境闸口瞭望:“还好方小姐不是你女朋友,否则现在就会冲进来家暴你。” 蒋戎拖回行李哈哈大笑:“所以我不会让她知道,更不会向她表白……开开心心做朋友最安全。” 纪天养忽然伸手拉他胳膊,侧身凑近蒋戎耳朵小声询问:“你看前方两点钟方向,那个马尾辫女生。” 蒋戎低头悄声回应:“看见了,你要去搭讪?” 纪天养:“不是,我想问你喜不喜欢?” 蒋戎:“喜欢,她看起来很有活力,肯定生活健康爱好广泛,应该很可爱。” 纪天养哦一声,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几步又拽住蒋戎,对住一位黑色皮裙头戴大耳机的年轻女性:“十点钟方向,那个怎么样?” 蒋戎:“好酷,摇滚女郎……啧啧,和她做朋友一定很刺激。” 十分钟前刚刚立志做精英的纪天养表情迷惑咧咧嘴角。 等俩人登机就坐,纪天养又随手指他们身旁过道对面一位荷叶头女生:“Uncle你看,这种类型你喜不喜欢?” 蒋戎侧目望过去,刚好那名女生也转头看向他俩,四目相对彼此礼貌微笑。 女孩很大方伸手,用国语跟他们招呼:“你们好,我叫崔西。” 蒋戎立即很友好的跟对方握握手:“我叫Reg,很高兴认识你。”说完指指身旁纪天养:“我弟Arthur。” 第08章 陈崔西 美少女崔西和他们打完招呼请蒋戎帮她从头顶行李架上拿背包取一本书。 拿好东西后两边随意攀谈,得知崔西姓东,贷舆人,年纪比纪天养大一岁,已经申请到伦敦皇家学院入学名额,现在要前往本校念一年预科。 纪天养瞪大双眼,表情相当艳羡:“我以为皇家学院只设有研究生院。你很厉害喔!” 陈崔西笑眯眯冲他眨眼:“你如果想跳级,我也可以帮你申请。” 纪天养摇头:“算了,我没有信心。”说完坐回自己座位小声跟蒋戎感慨:“我以为自己跳一级已经很不错,她居然跳四级直接读研。她是天才呀?” 蒋戎抿唇窃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一级都没跳过,简直无地自容哈哈。” 纪天养本来想问蒋戎喜不喜欢陈崔西这种淑女类型,结果被人降维打击忘掉正事,跟蒋戎聊起自己上学选择专业的事情。 蒋戎生长在商人家庭比较务实,认为最有用不过商科的营销管理,财务跟法律可以选修一点,但不用学太深入。将来回爐港接手公司做买卖就很够用了。 纪天养问:“那我选商科,选修两门害怕跟不上,财务跟法律选哪个好?” 蒋戎想了想:“我在港大学的是金融,课程里已经带一点财务知识,你选法律吧,我们可以互补。” 隔壁陈崔西原本在看书,听到他俩议论内容忍不住插嘴:“你们没想过学一下文史跟政治吗?如果语言过硬的话这两科很好拿学分,而且可以申请高额奖学金。” 纪天养好奇,欠身抻头追问:“真的呀?”蒋戎也跟着侧首望过去。 陈崔西:“是啊,我申请的就是皇家政治学院。这个学院你们爐港人也很好申请,如果两人一起读可以省好多钱。你们家里是做生意的吗?” 蒋戎点头。 陈崔西:“那背景也没问题,等落地后我带你们去皇家学院看看怎么样?” 纪天养刚要点头被蒋戎用手肘轻拐一记。 蒋戎对小女生礼貌笑笑:“我们去的地方可能距离你学校有点远,以后有机会再说。” 回头凑纪天养耳边说悄悄话:“你想想什么学院不看成绩却要看哪里人、什么家庭背景?你又不差钱,好好学点有用的东西,不要得陇望蜀想七想八。” 他们长途飞行十几个钟头,无聊时仍会跟陈崔西聊英伦风情吃喝玩乐,但对方再提学科话题蒋戎一概打岔或表示自己不了解默不作声。 可是临到落地陈崔西想和蒋戎交换电话号码时蒋戎也没拒绝。 纪天养好奇,出航栈桥追问蒋戎为何把手机号码给对方。 蒋戎晃晃手里移动电话:“旧号码很快就作废了,无所谓。” 预科学校不会为未成年学子提供校内宿舍,所以如果学生家里无人陪读,通常会由学校推荐选择寄宿家庭。 寄宿家庭收费昂贵但包管饭,对年纪小的学生来说便利友好,但是肯定不会让寄宿学生带家人同住。 所以蒋戎一下飞机就从机场服务台拿一张本地导游册,想在纪天养寄宿家庭附近选择旅店先落脚,然后自己租房再把纪天养接出来。 纪天养却摆摆手,拉他快步往地铁站走:“不用麻烦,我房东人很好。我已经给他发讯信说会带你过去长住,他没有意见。” “这也行?”蒋戎有点不可思异。 纪天养点头:“他也是爐港人,在这边上学而已,不过他爸给他买套房。平常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蒋戎更加疑惑:“那他怎会有寄宿家庭资质?你们怎么签寄宿合同?” 纪天养撇嘴:“他没资质啊,我们也没签合同。他拿别人的合同改个名字借我在学校登记。” 蒋戎咂舌:“你们还真敢啊……”万一出现纠纷,双方都会倒大霉。 纪天养咧嘴笑笑:“你去了就知道,真的没问题。” 蒋戎半信半疑跟纪天养乘个把钟头地铁又打一小段计程车,停在一条看起来相当有年头的街区。 房屋一栋挨一栋,大多只有三层高,虽然房子旧,但红墙白篱排列整齐很漂亮。 每栋房前路边有两个车位,他们面前这栋左边车位停一辆两厢Mini,右边车位停一辆自行车。汽车上扑一层灰渍,自行车还比较干净,看得出来哪件才是常用交通工具。 纪天养在门口翻行李找出钥匙自己开门,进门后叫了两声:“Enzo你在不在?”见没人应声自己拎起行李箱带蒋戎上楼。 这种老城旧房空间都不大,每层两个房间,一层是起居室跟厨房餐厅,二层和三层各有两间卧室,屋顶半层阁楼当储藏间。 纪天养两句话就把房屋格局跟蒋戎介绍清楚,这时刚好走到二层,左手边卧房门从内拉开,一名少年睡眼惺忪和他们打招呼:“天养,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以为要下个星期。” 他开口只有前面叫纪天养名字用中文,后面一慨说英语。脸比巴掌大一点,皮肤很白身材很瘦,长相幼稚,年纪看起来比纪天养还小。 纪天养侧身让他看见自己后面的蒋戎:“Enzo,我还以为你上学去了。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蒋戎,Reg。” Enzo脑门上顶一只睡眠眼罩,皱巴巴格子衬衫配绵质长睡裤,打着呵欠朝蒋戎扬手:“Hi,Reg。” 然后目光马上转回纪天养脸上继续用英文交谈:“我昨晚打游戏到天亮,你们自便。晚上做饭的话帮我留一份。” 纪天养答应一声,回头告诉蒋戎:“Enzo在国外出生,中文不太好。” 蒋戎立即点头表示理解,笑吟吟用英文对小房东提议:“等下你休息好,我请你们去外面吃大餐。” Enzo摆手:“不用,你们出去吃我就点外卖。还有你不用对我说英文,我能听懂白话。”说完关门回房不再理会二人。 蒋戎很少吃闭门羹,表情有点不自在,耸眉小声问纪天养:“他嫌我英文说得不好?” 纪天养嘻笑摇头:“不是,他要练听力。他跟他爸也这样交流。” 蒋戎哂笑一声继续跟纪天养往楼上搬行李:“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去外面吃?” 纪天养:“懒得洗头换衣服,他去学校上课才会早起收拾自己,平常一天只吃一顿饭,很少离开房间。” 蒋戎嘿嘿轻笑:“难怪你说他好说话,平常也不太用说话吧?” 第09章 宅男房东 Enzo家三楼两间卧室中纪天养已经占左边那间,蒋戎当然住右边。 但因为这间房一直空置没有寝具,他们眼下只能稍微打扫灰尘然后开窗通风。计划晚饭后开房东小车去附近超级市场买枕头被褥。 蒋戎和纪天养放下扫帚拖把后各自回房间冲了个澡,然后在纪天养房间里闲聊休息打发时间。 纪天养给蒋戎讲他房东,说Enzo姓许,中文名叫许恩佐,比蒋戎小三岁,在华威信科学院念二年级。 蒋戎略显震惊:“我在港大也才读二年级,他也跳级?” 纪天养点头:“华人在这边跳级比较常见,而且听Enzo说他入学属于破格录取。” 蒋戎扬眉附和:“没看出来还是个小天才。” 纪天养:“他偏科很严重,只喜欢编程写代码,其他功课都不行。一年级读了两年才过,现在二年级,我听他说大概又会被留级。所以他其实不太赞同我跳预科提前进大学,说大学里社团社交很复杂,太早接触未必是好事。” 蒋戎点头:“这话很中恳,他跟你讲这些,说明心肠很好。但你还是一意孤行决定跳级?” 纪天养:“我之前想早点念完书回爐港,不过现在无所谓。” 蒋戎昂首哂笑:“没关系,现在我来了,港大里没有我搞不定的社团,我想这边问题也不大。” 大学里主要靠拿学分升学毕业,且个人作业学分少,小组作业学分多,所以能够融入社团完成优质集体课题与论文至关重要。 而许恩佐明显是一名深度宅男,如果再加上严重偏科,升学当然举步维艰。 蒋戎在得知对方虽然劝阻过纪天养跳级,但在纪天养下定决心后也帮忙联系校方申请面试。认为这位小兄弟面冷心热其实很值得结交。 于是晚饭时让纪天养打电话给附近高档餐厅订大餐外卖,继续努力跟小房东搞好关系。 许恩佐直到晚上纪天养敲门叫他吃饭才肯出来见人,依旧格子衬衫长睡裤,只不过脑门上眼罩换成一顶套头帽。十之八九是为了用来遮油头。 纪天养摆好碗筷问他:“Enzo你晚上不出门吧?我们想去超级市场购物,可不可以开你汽车?” 许恩佐往门口呶下巴:“钥匙在鞋柜抽屉里。” 蒋戎看着许恩佐,手指纪天养:“他还没驾照,你敢让他开你的车?” 许恩佐:“没事,这边不违章没人管。”说完在桌上顿一下筷子开始扒饭,看蒋戎仍不举筷又补充一句:“我教过他,开挺好……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开喽。你有驾照的吧?” 蒋戎哂笑点头不再废话。 纪天养边吃边问:“厕纸要不要再买点?” “买。”许恩佐言简意赅,夹起一只虾球咬开:“哇……有龙虾,这顿饭很贵呀!你发财啦?” 纪天养笑嘻嘻指蒋戎:“Reg请客。” 蒋戎从外卖砂锅里舀一碗汤出来放许恩佐面前:“听说你也是爐港人,应该爱喝老火汤吧?” 许恩佐实话实说:“其实一般,我在爐港生活时间很短。” 蒋戎锲而不舍:“那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重新请你。” 许恩佐认真想了想:“鹅肝,还有焗面。”说完抬眼看看蒋戎,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嘿,你不用刻意讨好我,你跟天养付同样房租就行,你们认识,我不涨价。” 蒋戎表情一窘,心想这人说话真够直白。他确实有意讨好许恩佐,但只是因为觉得对方人品不错,可以交个朋友。 许恩佐自顾自闷头吃饭,吃完抹抹嘴站起来就上楼回房,话少到离谱。 纪天养已经习以为常,等蒋戎也吃完手脚麻利收起自家碗碟堆到水槽里冲洗,其他打包餐盒统统塞进垃圾袋。 到玄关取出车钥匙,示意蒋戎立即可以出发去购物。 两人在院门口扔掉垃圾,坐进车里之后却无论如何点不着火。 纪天养叹口气,推门下车冲楼上大声喊:“Enzo,车子又发不动啦!” 三分钟后许恩佐拿块移动电池下来,动作娴熟掀开小汽车前盖搭电,汽车发动起来后把电池塞给纪天养:“你拿着这个,回来时发不动再搭一下。” 他话音未落,隔避房屋出来个白人老太太,隔篱笆挥舞手臂高声指责许恩许,说他汽车太脏,草坪杂乱,门前步道地砖裂了也没修补,警告他再不处理就报警。 许恩佐翻着白眼转过身,朝对方耸肩摊手讲了一大串法语。谁也不知道他说什么,但说完他就若无其他回自己房子里去了。 老太太又朝纪天养隔空挥拳,凶巴巴咒骂:“你租他房子迟早也要吃官司。” 纪天养挥挥手,用爐港话反问:“唔好意思,听唔懂你说咩吤!”然后果断转身拉蒋戎上车绝尘而去。 蒋戎坐在车上乐不可支问纪天养:“你们怎么跟邻居处得这么差?不晓得远亲不如近邻?” 纪天养拧眉抱怨:“不是我们态度差,是她很过份。这边雨季潮湿,新春时我们把被褥挂院子里晒一下,她居然直接报警把Enzo带走。结果害Enzo在警局被关整天还罚款一千多英镑,要知我一个月房租才三百。你说她有多可恶!” 蒋戎哭笑不得:“有的地方是不准在户外晒衣物的啦,我们要入乡随俗。” 纪天养:“但凡她有点好心,提醒一句不行嘛?” 蒋戎这回点头表示认同。 第二天是周末,纪天养把从爐港带回的中六联考材料拿出来自学,蒋戎打电话叫来当地家政公司帮许恩佐洗车修草坪换地砖。 许恩佐早上喝牛奶中午饮果汁,傍晚终于下楼吃饭,双手插兜笑眯眯斜倚厨房门边睇住蒋戎:“喂,你挺能折腾呀?” 蒋戎摊手:“你昨天都说了我是在讨好你这位房东,今天当然再接再厉。”说完指指餐桌上已经摆好盘的熟菜:“我跟天养都是第一次煎鹅肝,你尝尝怎么样?” 纪天养在坐在桌边介绍:“我煎的好像有点糊;Reg煎的漂亮,不过我看里面还有血丝。” 宅男房东倒是不挑剔,呵呵哂笑走到桌前:“都OK的啦……煎老的就抹点果酱,带血丝的拧几下黑椒盐。” 许恩佐两盘鹅肝各尝一口,转身拉开橱柜拎出瓶红酒:“我不会煮饭,请你们喝一杯算谢礼吧。” 第10章 难兄难弟 宅男房东心情渐佳说话也渐多,跟蒋戎纪天养碰杯饮红酒,问他们什么关系,是普通朋友还是谈恋爱那种朋友? 纪天养脸色泛红,但不晓得因为害羞还是酒精崔熟,支支唔唔:“……目前是普通朋友。” “傻乎乎……”蒋戎托腮嘿嘿窘笑:“普通个鬼喔!阿养生父是我的继父,我们是一家人,Brother。” 纪天养立即辩解:“老爷说暂时不要说出去,被别人知道不太好。” 许恩佐这次脑子转得特别快,抬手挥两下:“哎?等等等等……就是说,Reg妈妈再婚的老公出轨生了阿养?现在他让继子叫爸爸都不让阿养这个亲生子叫爸爸?” 蒋戎和纪天养被他直白剖析挤兑出两脸尴尬。话是没错,但被耿直道出真谛可真叫人伤心。 许恩佐自顾自继续解读:“你俩这种关系还真复杂,既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同一张户口纸上;但如果想谈恋爱,家人恐怕不容易接受。” 蒋戎惊讶许恩佐思维跳跃,同时又很困惑:“怎么忽然说到谈恋爱?我为什么要和阿养谈恋爱?” 许恩佐一愣,扭头瞅眼纪天养:“我以为阿养喜欢你,你不喜欢他?” 蒋戎哭笑不得:“喜欢啊!当做弟弟那种喜欢不行吗?” 纪天养手拄下巴唉声叹气,心想许恩佐直觉真准;可惜自己力有未逮,还需继续努力。 许恩佐想了想又觉不对劲,追问纪天养:“你老爸不是去世几年了吗?怎么现在才知道他有老婆?” 纪天养摇头:“我这次回爐港得知一件事。原来我去世的老爸不是我亲老爸。我跟你说过我在爐港有位资助人,那位资助人才是我亲生老爸。” “男人啊!都是这个德性。”许恩佐忽然重重叹一口气。他天生一张少年面庞,感慨却老气横秋透顶沧桑,模样语气违和到让人想笑。 许恩佐接着问蒋戎:“你呢,你什么情况?是不是你亲爸也不肯认你?” 蒋戎哪知道贺伟诚愿不愿意认自己?不过就他自己来说感觉相当尴尬,暂时没有给生活变轨的思路:“他还不晓得我跟他有血缘关系。” 许恩佐不屑嗤笑:“他自己做过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都是借口,我跟你们讲,我老爸其实也不是我亲爸,他是我生父男朋友。我生父也不肯认我,我从小到大只能管他叫干爹。” 等许恩佐话音落下,纪天养和蒋戎默契举杯,许恩佐当然也加入,三人同病相怜,简直难兄难弟。 许恩佐在亲爸是干爹这件事情上怨气颇大,饮下一杯红酒又开始唠叨:“我干爹还觉得他超级对得起我,他想补偿父爱时哪怕我在上课也要接我出去玩。我考试成绩不行时他又大呼小叫嫌我笨。你们说他哪来的自信?难道是我自愿选择当他儿子?” “这感觉阿养你懂吧?你那个资助人是不是一样?他大概也认为自己对你足够好,可是和你最基本父子关系都不能面对。” 纪天养连忙摆手:“不不,其实我也不想。老爷继续资助我上学就行,让我现在改口我比他更别扭。” 蒋戎觉得三人之中自己最幸运,从小到大父母恩爱家庭完整。虽然眼下亲人关系发生变故,但自己业已成年心智强韧。 蒋志行从亲父变继父无外乎影响自己将来继承权,但自己还这样年轻,未来会有很多机会开创自己事业版图。至于贺伟诚会怎样想蒋戎暂时还没考虑过。 许恩佐向蒋戎吐露过心事,开始把对方当自己人。问蒋戎来国外是单纯给纪天养陪读还是自己也有上学计划? 蒋戎说自己想进修信息安全,不过港大那边休学手序和成绩单还没打出来,要等过几天材料寄齐才能去华大申请入学面试。 许恩佐大咧咧摇头:“不冲突,我爸为了送我来上学结交一位校监,周一我带你去见他,先面试再补材料效率更高。” 蒋戎其实不着急,但有人帮忙仍觉开心。 第二天是礼拜天,廖凤欣大清早打电来催蒋戎去办银行卡,方便家里转生活费。 纪天养头天晚上背书写习题至深夜,蒋戎推门看一眼这位小老弟仍在熟睡,放轻手脚自己下楼,打算办完卡顺便买早餐回来。 结果在站口碰见难得早起的许恩佐,许恩佐朝蒋戎扬手招呼:“早安。我去理发,你要做早饭?” 蒋戎步履轻快走到门口:“我去银行,在外面吃。理发这么早出门?” 许恩佐:“下午人多,我懒得排队。你去哪间银行,我送你一段。” “换汇方便离家近的。”蒋戎态度随和笑眯眯勾搭许恩佐肩膀跟他一起出门:“要不跟你开同一家,以后方便付房租。” 许恩佐扶扶脑袋上套头帽,不冷不热说了声:“可以。” 隔壁白人老太太正站院子里给草坪浇水,看见两名青年主动扬扬胳膊,这回没说什么难听话:“Enzo,你哥人不错。” 许恩佐扭头看蒋戎,蒋戎也有点奇怪,扬脸望回去:“早安威尔森太太,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兄弟?” 老太太抬手在自己面庞跟前比划兜圈:“你们长得一模一样。” 蒋戎和许恩佐面面相觑都觉好笑,白人看华人就和华人看白人一样,只要发色肤色相近大概就可以划进「一模一样」范畴。 纪天养十点多钟下楼时蒋戎和许恩佐已经从外面回来,二人面前各放一杯热咖啡。 蒋戎左手捏半只松饼,右手随意翻面前一份报纸;许恩佐竟然把自己笔记本电话搬下楼放餐桌上,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啃汉堡。 纪天养在餐桌边空位落坐,自动自觉打开面前纸质餐袋觅食。 许恩佐瞥他一眼,学早上隔壁老太太语气:“Arthur,你哥人不错。” “不是……”纪天养小声嘀咕,抬头看向蒋戎,蒋戎冲他笑笑,纪天养不由自主把后半句争辩吞回肚里。心说哥就哥吧…… 第11章 宅男拯求计划 蒋戎周一在华威大学初次面试非常顺利,有部份原因是英伦学院对爐港学子本就比较友好,再则蒋戎原本就读的爐港大学QS排名在华威大学之前。 许恩佐上午有课,他俩早晨约好中午去预科学校接纪天养,下午一起逛菜市场。 所以蒋戎面试后去大教室等许恩佐这位小房东。 他到大教室时课程已经接近尾声,班内学生分成六个小组,各聚一边讨论如何分工作课题。 在英国像华威这种国际学院很多,既然叫国际学院,当然接纳各国留学生。学校鼓励不同种族学生之间相互交流取长补短,但实际中相同肤色语言更易抱团。 蒋戎进大课室在后排找个旮旯座位等人,他看许恩佐一开始站在几名亚洲同学身旁组队,但很快组内再有分裂,有几人叽叽咕咕讲日语,有几人交头接耳说中文。 许恩佐每次在人家私下嘀咕时高声提醒:“在上课啊!讲英文!讲英文懂不懂?” 两三次提醒下来两边都不再搭理他,许恩佐也气得直翻白眼跑去旁边独自生闷气。 课座教授过去询问什么情况,许恩佐高声直言:“我都不晓得他们说什么!那么热爱母语为什么跑来外面上学?” 教授抬手捋捋头发,表情有点为难。这时一名棕皮印裔同学回头叫了声Enzo,说我们这边缺个人。 但另一边交流也不顺利,这边肤色有棕有白语言一致,但许恩佐大概觉得对方研习主题不妥,长篇大论希望大家改换思路。 可是人家已经交流数轮,1VN结果许恩佐很快败下阵,他要么决定帮别人做一件自己并不能认同的课题,要么退出。 许恩佐纠结半晌后拍拍印裔同学肩膀表达感谢,但随后转身去收拾自己书包朝蒋戎走过来:“走吧,我没事了。” 这种事在大学里人人都可能遇到,许恩佐既无法树立个人影响力主导课题方向,又不愿妥协从众,这种往往会被划入孤僻型人格,并逐渐边缘化。 蒋戎看他心情不佳主动提出自己开车,路上随口询问许恩佐课题模型有什么预设。 许恩佐自己思路很清晰,顺便把自己为什退出印裔同学那边课题的原因也讲一遍。 蒋戎听完想了想:“要不你找我?我最近闲得很,你差几个组员而已,我帮你组队搞定。” 许恩佐撇撇嘴,显出个不大信任的表情。 蒋戎拍他肩膀安慰:“爐港有句老话「有赌未为输,投降输一半」你不试试怎知我帮不上忙?” 许恩佐哭笑不得,单手拄脑袋靠在车门上:“随便啦……我无所谓。” 蒋戎接上纪天养后驱车前往菜市场,他之所以大老远叫上帮手买菜是因为许多食材吃过但叫不出名字。纪天养独立生活较早,可以一边跟爐港家人打电话一边挑选菜品。 纪天养负责通话,蒋戎挑菜付钱,许恩佐提拎菜袋慢吞吞走在最后面报怨:“干嘛不去超市买呢?好麻烦嘅。” 蒋戎惊讶回头:“哎?你终于说中文啦?” 许恩佐咧咧嘴角一脸苦相:“我这两天好像被你们用白话洗脑一样。” 纪天养嘿嘿哂笑回答房东刚刚问题:“丽姐说超市青菜不新鲜,菜场好点。” 许恩佐:“丽姐是谁啊?” 纪天养养:“丽姐就是丽姐喽。” 蒋戎帮忙补充:“煲汤专家。” 三人买菜后在外面吃顿洋快餐,回家已经下午两点多。 蒋戎立即让许恩佐把视频电话线扯到厨房,跟爐港家里连线。 电话那头烫卷发的老妇人丽姐和容貌仍然靓丽扎马尾的中年美妇廖凤欣已经换上睡袍。 两位主妇也在厨房里,跟伦敦这边两位少爷视频通电话,用同样食材演示,手把手教学如何煲港式靓汤。 许恩佐坐在餐桌边卖呆:“这边点外卖很方便,干嘛一定要自己煮呢?” 蒋戎:“我要长住嘅,难道一直点外卖?” 纪天养劈完肉骨头拿抹布蹭蹭指尖:“没问题,我差不多学会了。” 蒋戎:“真棒,我差不多学废了哈哈!” 蒋志行忽然走进画面,弯腰凑近视频画面:“阿戎,你的藕好黑,都是泥不能吃啦。” 蒋戎笑嘻嘻叫声老爸,回头问许恩佐:“Enzo,家里有没有吸管刷?” 许恩佐呆乎乎摇头:“咩介吸管刷?” 蒋戎撇撇嘴,转身告诉纪天养:“把它劈开,我用牙刷刷一下。” 纪天养震惊:“一条一条刷啊?全劈开变藕丁了喔!” “没关系,我觉差不多。”蒋戎一意孤行,把爐港家里三位老年人看得抓耳挠腮哭笑不得。 稍后蒋戎和家人互道晚安关掉视频电话时,端一盘藕条放餐桌上边刷藕孔泥边给纪天养分配任务,让他在预科班找两名同学来参与许恩佐小组课题作业。 正犯午困的纪天养坐在许恩佐对面,脑袋一晃一晃点头:“我尽力。” 蒋戎语气循循善诱:“有好处嘅,申请华大可以加分。” 旁边同样昏昏欲睡的许恩佐吓得瞪开双眼:“哪有?没有啊,不能骗人好吧?” 蒋戎不以为然:“预科生搞掂学院课题当然会加分,你不要一惊一乍。如果实在没有就请你认识那位校监出面喽!” 许恩佐摇头如波浪鼓:“当然不行,校监又不是我老爸,你跟阿养也要其他成绩过关才行。” 蒋戎伸手拿湿漉漉巴掌拍他肩膀安慰:“安心啦,能和你一起做完课题的人成绩不会很差。” 说完用几根藕条当算筹:“我再去外系联谊会帮你拉两个,你的课题组员就有一、二、三……七个人,决对够用。” 许恩佐捂脸叹气:“原来你是说这样帮我搞定……” 蒋戎摊手:“不然怎样?难道你以为我可以三头六臂一个当八个用?” 许恩佐仍觉不乐观,讷讷点头起身往楼上走:“我回房睡一会,晚饭再叫我。” 蒋戎推推纪天养:“你也上楼睡一觉,晚上吃完饭有精神背书。” 纪天养乖乖上楼但没几分钟又走回来,手里拎几本习题册:“我在这里陪你。” 蒋戎从冰箱里拿瓶汽水放桌上:“那你在这里看火,我上去睡一下,别把汤煲糊掉哈。” 第12章 海王他涛声依旧 蒋戎的组队计划整体算顺利,预科班课业较少,大家目标都是为了申请优质大学,被纪天养稍微忽悠两句立即有两名贷舆男同学上钩。 对方倒并非全为了申请学分,许恩佐课题与游戏相关,男生天然对这方面东西感兴趣。 两人一个皮肤黑点一个皮肤白点,都长得圆头圆脑戴眼镜,打眼一看就是乖乖仔。 许恩佐不善言辞,但和低年级预科生相处还不至于有压力。 蒋戎隔天在校内网扫一轮联谊信息,带纪天养、许恩佐混进商科联谊舞会,逢人搭讪跳舞大谈游戏产品商业价值大爆炸,像钓鱼一样把感兴趣的男女同学带到许恩佐和纪天养面前。 许恩佐负责专心给纪天养介绍项目,纪天养则假装华人富二代,偶尔搭句腔;表示自己很感兴趣,家里做电子设备买卖,有兴趣投资许恩佐。 第二天许恩佐一大早就收到三封自荐信,表示对他的项目非常感兴趣,希望可以参与课题研讨。 蒋戎和纪天养陪他看完邮件齐齐拍手称庆,蒋戎更是一脸得意,拿张大白纸钉墙壁上抚平拍两下:“来吧,分工时间到。今晚开Party正式启动!” “又Party?”许恩佐瞠目结舌。 蒋戎一本正经点头微笑:“做大事要有仪式感。”说完伸手把许恩佐脑门上眼罩扯下来:“你快起床吧,上完课记得去超市买汽水零食,我和阿养在家帮你布置会场。” 许恩佐下午拎啤酒烤鸡爆米花大包小包回家时一楼起居室已经被蒋戎和纪天养用霓虹灯管布置得好似一间未来主题游戏房。 “要不要这么认真啊……”许恩佐像慢动作一样缓缓放下手里购物袋。 纪天养神情已经有点兴奋:“要玩就玩认真点喽!” 许恩佐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强调自己一单作业而已何必这么大手笔?但是被门铃声截断开口时机。 蒋戎小跑两步去开门,跟门口一名金发碧眼淑女拥抱贴脸颊:“你好芙莱达,你肯提前来真的超级贴心,老板刚把大餐带回来。”说着侧身让欧裔美女看许恩佐放在地上的大号购物袋。 金发美女笑盈盈抬手跟屋里两位少年打招呼:“嗨,Enzo,Arthur。Enzo,我也在电子工程学院,居然之前都不认识你。” 蒋戎:“Enzo校外项目比较多,平时都在帮游戏公司做外包。” “哇哦,真厉害。”芙莱达眼睛一亮。 许恩佐呵呵尬笑,外包他确实有做,免费那种。 还好对方很快把注意力转回蒋戎身上:“Reg,你和他们是兄弟还是朋友?” 蒋戎:“Arthur爸爸是爐港电信公司老板,我参与了他们在爐港大学启动的管培生交流进修计划。Arthur很看好Enzo的项目。” “哇哦!”金发美女又发出一声惊叹。 纪天养表面淡定心里发慌,但转念一想蒋老爷的确开电信公司,只是不晓得会不会真的投资电游项目……嗯,应该不会。 随后没多久两名预科学生跟两名华大外系学长先后到场。大家彼此介绍姓名专业,几杯啤酒下肚后许恩佐开始人生第一场真正演讲。 客人之中唯一女性芙莱达明显不是冲着学分或潜力项目而来。她始终跟蒋戎站在一起,俩人脸上笑容越来越甜,交谈声音越来越小,肢体接触越来越频繁…… “Reg!”纪天养挤到已经完全受荷尔蒙支配的年轻男女中间,一副好哥们儿模样用胳膊圈住蒋戎脖颈:“爆米花没了,你去叮一袋。” “……?”蒋戎扭头显出个疑惑表情。 纪天养进一步挤开金发美女,搂住蒋戎肩膀带他转身:“我不知道袋装爆米花放在哪里。” 芙莱达跟他们一起转身往厨房走:“我刚刚放在抽屉里,我来弄。” 美女拆爆米花包装放进微波炉里时纪天养把蒋戎拖开两步用爐港白话质问:“你居然在这里泡妞?” 蒋戎抿唇窃笑:“干嘛这么严肃?恩佐帮手已经够用。你们不要只顾学习,都学傻了,上大学就是要多交朋友,心态Open一点。” 纪天养脸色涨红吭哧半天硬憋出一句正义之言:“方小姐还在爐港等你!” 蒋戎倒吸一口凉气:“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表明有跟她交往?”说完抬手胡撸纪天养头发,不等纪天养再砌词阻挠赶紧弯腰从橱柜里拿大碗帮芙莱达装爆米花。 派对后半场许恩佐课题组已经基本完成组队,芙莱达表示自己虽然是电信专业,但对游戏编程不太了解,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也听不懂大家在聊什么。 蒋戎心领神会指指楼上:“这里顶楼有露台可以赏星观月,我们去喝杯果汁怎么样?” 纪天养上个厕所工夫回来不见蒋戎和金发美女,哭丧脸望向许恩佐,许恩佐忙里偷闲伸手指指楼梯。 蒋戎其实对金发美女没什么企图心,至少没有当晚进本垒的打算,但赏月未半饮酒微熏气氛恰到好处难勉也有点心猿意马。 芙莱达红润唇瓣缓缓靠近时自然而然侧头响应。两人正感受彼此鼻息口齿间温度与湿度,阁楼盖砰一声被掀开。 纪天养双手撑住阁楼地板,身手矫健跳上来:“不好意思!我上来找点东西。” 蒋戎脸色一僵表情有点尴尬,还好芙莱达善解人意,轻笑两声拍蒋戎肩膀安慰:“我懂,我家里也有个弟弟。弟弟们总是对姐姐或哥哥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占有欲,由其在他们还单身的时候。” 蒋戎讪笑点头:“大概是吧。” 纪天养假装没听见芙莱达打趣,在阁楼里瞎折腾一气翻出两柄旧网球拍跟一只飞盘。 他也不晓得拿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但成功让阁楼里积下的陈年老灰上下翻飞重见天日,蒋戎和芙莱达呛得上不来气只好相携下楼。 等晚上派对结束,心事重重的怀春少年纪天养回房冲澡后无论如何难以平静,躺进被窝里郁闷得一口咬住被角。仿佛要给自己手工拔牙一样把牙齿硌得咯吱作响。 蒋戎在外面轻扣房门:“阿养,我想我们应该谈一谈。” “……阿养,你睡了吗?” 第13章 谈谈就谈谈 许恩佐这栋老式民房里每间卧室格局都一样,除独立卫生间外面积有限。 蒋戎进到纪天养房间,确认自己没什么合适位置落脚,挥手示意纪天养往床铺一侧挪挪,自己挨另一侧靠床头坐下。 但坐下以后感觉仍不自在,起身回自己卧室拎一枚枕头抱怀里,摆足谈知心话排场,低头和眼巴巴满脸困惑的纪天养对望,放柔声线:“阿养,你和女孩子谈过恋爱吗?” 青春期少男少女对感情的事最懵懂向往,也最敏感。纪天养听此疑问眉头一紧,心道我要是说没谈过,肯定显得我特别差劲;但如果我说谈过,他肯定会继续问和谁、在哪、多久、有没有打到本垒……我岂不要从头编? 所以吭哧半天,拧起眉头拒绝回答蒋戎问题:“这是隐私,我不想说。” 蒋戎抿抿嘴唇友善微笑:“那你有没有喜欢过谁啊?比如歌星影星球星什么的,我们随便聊聊嘛……我像你这么大时,满脑子都是漂亮Lady,你不可能完全没想过吧?” 纪天养感觉被刺伤自尊心,脸色渐冷。默默拿起摇控器按开床铺对面电视机。 电视快速跳台更换画面,纪天养:“你不就是嫌我妨碍你泡洋妞?不用非得假装关心我才能把话说出来。” “没有,妨碍什么啊?”蒋戎心里有点尴尬,但仍绷住和气笑脸:“我才认识她几个小时而已,根本没想怎样。是洋妞太热情,我还要感谢你帮我挡住一只大蜜蜂呢。” “噗……我看是大黄蜂。”纪天养感觉心情好一点,终于不再折磨手中摇控器,电视画面定在一部电视剧上面。 蒋戎抓住时机陪笑打开话题:“没错,是大黄蜂哈哈,好形象。我其实真有点害怕被蛰到,而且其实和洋妞比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爐港美女,哎?你喜欢黑头发还是黄头发?” 纪天养抬眼瞥过来:“黑头发。” 蒋戎立马表现很感兴趣:“那你喜欢曼玉那种知性美,还是喜欢淑贞那种小野猫呀?” 纪天养目光落回电视屏幕装聋作哑。 蒋戎小声催促:“想象一下嘛,又不吃亏。” “我不知道,我没想象力。”纪天养已经很不耐烦,看蒋戎锲而不舍要做知心哥哥模样更觉不爽。 蒋戎心里还在悄悄感慨「叛逆期真难搞」,纪天养忽然翻起被角把他兜头扣进去。 “喂!喂喂!”蒋戎在被子底下撑手支脚挣扎,纪天养在被子上面骑蒋戎腰臀处上手脚并用压住被角:“熄灯时间到!都闭嘴,禁止聊天!” 蒋戎哭笑不得叫嚷:“快起来,我要被你压死了!” 纪天养嘻嘻哈哈打岔,学爐港寄宿学校里宿管员语气呵斥:“主任来查寝啦!都躺好不许说话。” 他越抱越紧,蒋戎两条大长腿踢出被子乱蹬,上半身仍箍在被子底下,挣不出来只能求饶:“救命啊好闷啊!” 纪天养闻言松开双手,终于让蒋戎把脑袋露出来大口呼吸。 蒋戎憋得脸色泛红,喘两口气猛地反手抱住纪天养像摔跤一样把他按到身下:“小混蛋你要闷死我?”也像刚才纪天养一样把人罩被子里揉搓。 纪天养咯咯发笑缩起手脚任由蒋戎报复。 蒋戎怕他闷坏隔两分钟主动掀开被头让纪天养露出面孔呼吸。 红扑扑两张面孔近在咫尺,俩人不约而同愣了愣,纪天养情不自禁舔舔嘴唇,暧昧呼吸扑到蒋戎脸上。 蒋戎脑子里忽然晃出纪天养回爐港那天两人在厨房里打Kiss画面。 「十年后的纪天养是结吻高手。」 一旦接收受这种设定,蒋戎忽然有点想试试纪天养现在怎么样。他讪兮兮翻身滚去旁边,心脏不由自主提速跃动。 纪天养屈腿用脚丫把羽绒被掀开,双手交叠枕脑后喃喃自语:“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只不过他不晓得我喜欢他。” 蒋戎在心里暗自接应:“我知道,但是被你一个Kiss掰弯不太甘心。” “唉!”蒋戎重重叹一口气,拎自己枕头下床:“我不骚扰你了,早点休息,晚安。” 纪天养也叹气:“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但又怕他接受不了,讨厌我。” “那不至于……”蒋戎下意识接话,随即尴尬咂舌:“我的意思是你没想清楚先别说,告白这种事又不是吃饭喝水上厕所,不用着急。”说完像逃命一样果断拉开房门走人。 许恩佐从楼梯拐角转上来正好看见蒋戎拎只大羽绒枕头站纪天养房门口:“你们玩枕头大战啊?” “没啊……”蒋戎把枕头夹到腋下讪笑:“枕头大战会叫上你。” 许恩佐不以为然点头,又往上踩几级台阶,但不等登上三楼过道就停下,单手拿一只女性游戏人偶模型递给蒋戎。 “哇,女神。”蒋戎接过人偶上下左右检视,问许恩佐:“这是手工开模版啊?” 许恩佐惊讶:“你也懂?” 蒋戎把人偶颠倒过来,让两人一起看见底坐:“这里有艺术家签名。这可是好东西,我爐港有朋友喜欢,他家有一只霍鲁人巴克斯汀原模,听说已经炒出天价。” 许恩佐神态欣然:“这只送给你。” 蒋戎倏然瞠大双眼:“真的啊?” 许恩佐不置一辞转身往楼下走,好似位大侠一样洒脱摆手,深藏功与名。 蒋戎啼笑皆非睇许恩佐背影,猜想这是对方在向自己表达谢意,谢礼相当贵重。 留学生活平静又忙碌,时光像大盆泼水一样哗哗流淌。 蒋戎在华大已经日常旁听一个多月,但是正试定班因为名额问题要等下个月期开学。 因为尚未正式入学,所以纪天养要回爐港参加联考他也打算跟着一起回家看看。 两人暂别房东乘飞机返港,落地即有家中四位保镖迎驾。 蒋戎和纪天养回家拥抱亲妈继父/亲爸继母后,发现家里竟然又多出两位保镖。 但是少一位老员工。 蒋戎惊讶之余询问蒋志行:“老爸,怎么没看见钟哥?是否家里出了什么事?” 钟哥是他家老保镖,跟在蒋老爷身边十几年,忽然看不见好似少一位家人。 蒋志行拍他肩膀叹气:“阿钟退休啦。唉!还好你们走得及时,否则我又多两人需要忧心。” 第14章 阴魂不散 兔面劫匪没绑到蒋戎遂把矛头指向蒋太廖凤欣。 出事当天悍匪用一辆中型冷柜货车横撞拦路,好在蒋太车上有一位威远保安公司的佩枪保镖,两方有短暂接火。 一名兔面悍匪被射倒,蒋家保镖阿钟中枪。好在阿钟只是肩膀中弹,不到两天就脱离危险。 腹部受伤的兔面悍匪比较惨,本来已经跑掉,但由于需要输血,隔天在一间私人小诊所被警方捕获。应了那句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蒋戎和纪天养听蒋太历险吓得大气不敢出,蒋戎第一反应:“我们打伤他们的人,他们会不会想要报复?” 蒋志行点头:“警察也这么说,让我们最近要格外小心。所以我多请两位保镖回家,而且大家没事尽量少出门。” 纪天养点头如捣蒜:“我明后两天考试自己去就好,你们不要来陪考。” 蒋志行:“陪考肯定要的,我陪你去。” 纪天养连忙摆手:“真的不用,又没人知道我是你儿子,他们不会想要绑我。” 蒋志行苦笑着给自己点根烟,他当然晓得兔面人不会绑架纪天养,但两个孩子他要一视同仁家里才能和睦。 蒋戎心里想的和蒋老爷差不多,纪天养总归不会有事。 但蒋太提到绑匪仍觉心悸,提醒他们明天不仅要多带保镖,还要多开一辆车。万一对方又要人为制造交通事故,两辆车才有周旋余地。 廖凤欣舒发意见后她老公当然满口称是。 但女人没得到自己大孝子回应就觉好似缺点什么,扭头看蒋戎闷头按手机:“你在跟谁聊天这么投入?女朋友啊?” “啊?”蒋戎抬起头:“港大同学约我明天中午聚会,我在跟他们解释家里有事不方便。” 纪天养起身给自己倒水喝,放轻脚步绕他背后抻头偷瞧。 蒋戎心有所感猛地扣下手机仰脸瞪人:“欠揍啊你?” 纪天养退开半步笑嘻嘻告诉廖凤欣:“蒋太,真嘅是同学,不是女朋友。” 家里紧张气氛被他俩玩闹举动搅和松动,蒋志行夫妻脸上齐齐挂起轻快笑意,都觉阴差阳错家里多个孩子是件好事。 第二天蒋志行带四名保镖开两辆车陪纪天养去学校参加联考。 蒋戎在家无所事事,早起和两位留学海外的好友通过网络连视频聊天。 车行少东端木和从前网名叫二档七千转,立志做一名赛车手,去德国学汽车设计后网名改成四轮修理工。可见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但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爐港清晨八九点钟时东一时区零晨两点多。 端木和与蒋戎、贺子旺通上视频时身后有一名洋妞正往身上套连衣裙。女生穿好衣服很大方到电脑前,跟和少两位朋友打招呼。 端木和回头挽留:“时间很晚啦,明早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洋妞弯腰在端木和脸上亲一口:“我爸不允许我在外面过夜。” 端木和恋恋不舍把自己车钥匙递给对方:“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明天学校见。” 贺子旺在西十时区,跟爐港正好相差十二小时。蒋戎这边早上八点多,他那边晚上八点多。 贺少电脑前放一盘意面边吃跟朋友闲聊:“和尚,我记得你女朋友是位红发辣妹,怎么忽然变成棕头发?是她染发了还是我记错?” 端木和:“我和蒂芙尼已经分手一个多月,说明我们至少一个月没有联络过喽。” 贺子旺嘴里嚼着面条给好友竖大拇指:“厉害,你换女朋友好像比换车还快。” 端木和坦然辩解:“两回事,玩车的乐趣在于改装,改装需要时间,一款好车没有一年半载玩不透的。谈恋爱最重要懂得随机应变,我绝不会去改变别人,玩得来就玩,玩不来就分。” 贺子旺耸耸眉毛:“阿戎,你那边怎么样?” 蒋戎:“什么怎么样?你晓得我一向大局为重,谈恋爱这种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游戏我暂时没有兴趣。你嘞?” 贺子旺嘿嘿哂笑:“我也大局为重。话说快放暑假了,我打算到时候先到伦敦兜一圈,和尚你距离阿戎只有一个时区,肯定要过来的吧?” 端木和:“是近啊,那你们干嘛不来慕城聚会?” 蒋戎:“我和阿养都在准备入学试,明年稳一稳再去找你玩喽。” 端木和:“他是你弟又不是你儿子,不用带孩子带得这么拼吧?” 贺子旺:“听说你家最近遇劫匪,欣姨没事吧?” “还好有惊无险。”蒋戎叹气:“我也是昨天回到家才听他们说起,真是差点吓破胆。你们也让家里小心点,尽量多安排保镖;这种事不发生就万事大吉,一旦遇见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贺子旺:“我老爸这些年一直在给嘉实的保安公司申请佩枪资格,不晓得这次港府会不会批准。警方一直抓不到那些悍匪大盗,真的很没安全感。” 蒋戎撇撇嘴:“明年就回归了,枪支管制只会收紧。其实我赞同彻底收紧,大家手脚都干净治安才会真正好起来。” 贺子旺:“我爸也这么说,就算佩枪资格批下来也肯定是暂时的。” 端木和:“我家店里可以给车辆改装防弹玻璃,这个最实惠,你们考虑一下啊?” 蒋戎:“熟人能打折吗?” 端木和:“供不应求啊蒋少!给你插队快点装上就很够意思了。” 贺子旺嘁笑:“小气,还好我家车购入时都已经加装防弹,现在看来真是先见之明。” 蒋戎:“我妈那辆也装了,否则上次出事真是不堪设想。” 三名青年聊天范围广泛,但无外乎泡妞、旅行和家人琐事。 蒋戎忽然多出一个“弟弟”也属于闲谈重点,蒋志行虽然暂时不打算对外公布纪天养真实身份,但也没有对亲友保密到底的想法。 这种事只要蒋太太不抵触,大家都觉没什么问题。 蒋戎正跟朋友夸赞自己小老弟聪明懂事,外面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 好似有人放鞭炮,与此同时电脑上联网图标骤然变成个红色惊叹号,接着弹出网络断线提醒。 蒋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外面又是“砰”一声。 他立即起身拔腿往楼下跑,边跑边喊:“妈!妈你在哪里?” 第15章 有此一劫 蒋戎在楼梯上被廖凤欣和两名保镖堵回来,保镖用专通话器不停呼叫指挥中心,但他通话器里只传回沙啦杂音。 廖凤欣惊慌失色叫蒋戎:“快上楼去你爸书房!” 书房装的是防盗门,蒋戎闻言立即掉头往回跑,手忙脚乱按开书房门锁密码。 两名保镖把廖凤欣母子和家里两名佣人推进房内,嘱咐他们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这时楼外院门方向又传来几声砰砰巨响,和他们躲在一起的女菲佣吓得发出杀猪一样尖叫,嘴里不停高声嚷嚷她没人听得懂的家乡话。 廖凤欣哆哆嗦嗦抓紧佩枪保镖衣袖哀求:“你们别走!别走……留下保护我们。” 另一名住家保镖水哥在书房里试了试座机电话,发现也已经断开通讯后拿起手机:“我去顶楼看看能不能找到信号。” 佩枪保镖对同伴点头,拉开廖凤欣抓住他的双手:“蒋太,你们把门锁好别出来,我不会让人进到别墅内。” 蒋戎到房窗前哗一声扯上窗帘,躲在一旁偷偷往外眺望。 他看见三名头戴卡通兔子面具的男人已经不道用什么东西轰开大门闯进院子,直奔别墅走过来。 正在楼下修剪花枝的园丁吓呆在原地不敢动,一名兔脸劫匪二话不说抬枪就是“砰”一声。 蒋戎一屁股摔坐在地,一手撑在身后,另只手捂在嘴巴上,惊吓到连呼吸都滞住几秒。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死人,前一天听廖凤欣在外面遇险虽觉胆寒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知道没人因此丧命,整体感觉还算良好。 但今天看见自己认识的、活生生的同类被一枪毙命;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血雾飞溅染红泥土。这不是电影里经过镜头修饰的画面,是直击肺腑的恐惧跟无助。 蒋戎回过神时他家两名保镖已经离开书房,廖凤欣瑟瑟发抖抱紧儿子身体,丽姐和菲佣也跟他们挤作一团,一边哭泣一边彼此安慰。 楼下不时传来几声砰砰巨响,和警匪片里密集枪战很不一样,但每声巨响都像炸在他们心房里,惊得书房中四人也忍不住低声惊呼。 蒋戎抱紧老妈,拼命思考如何自救;可是放眼四顾书房里除了古董摆件最锋利的不过一把开信刀。 而外面三名悍匪有枪,如果两名保镖都拦不住他们,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还能怎样? 保镖下楼之后在门窗附近安装十几枚电子雷管,希望这个东西能炸伤悍匪,就算不顶用也用浓烟妨碍对方视线。 但这些劫匪不仅火力强劲,而且并非头一回打家劫舍闯豪宅,行动十分狡猾。 蒋戎他们在楼上先是听见连续爆破声,滚滚烟雾自下而上腾起,接着枪声骤紧,一刻钟后归于平静。 菲佣和丽姐互相握紧双手相携起身,掀起一角窗帘从窗口往下眺望。 “太太,好像没人了……不会……不会他们同归于尽了吧?” 丽姐话音未落,一名兔面人退出别墅,举枪朝书房射来。 ——砰! 防弹玻璃上留下一块弹痕,房中尖叫乍起。 蒋戎反手把廖凤欣推到书桌对面一架红木沙发跟前,让她直直趴下来,自己用双手把亲妈推进只有一尺高的沙发底下。 然后去拽两名女佣,让二人蜷缩身体藏到蒋老爷大书桌底下,嗑嗑巴巴叮嘱她们:“如果他们闯近来,不要反抗,要多少钱我们都给……不要提太太,他们问的话就说太太不在家。” 说完自己起身抓起尖锐小巧开信刀紧紧攥在手心。 紧接着外面传来悍匪冲上楼的声音,他们直奔书房,跳过敲门步骤,直接用子弹轰门锁。 防盗门从上至下六道锁,经验老道的悍匪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把大门轰开。 蒋戎站在窗边高举双手求饶:“别开枪!不要杀我们!我给钱!钱都在保险柜里!” 一名兔面悍匪快步走到他面前,调转枪口,用枪托猛地击打蒋戎腹部。 蒋戎扑通摔倒,疼得卷腹躬身缩成一团。 悍匪动作迅速从随身包里拿出尼龙自锁带,套蒋戎手上,嗞啦一声把他双手手腕紧紧捆在一起。 很快,意料之中的,两名佣人也被捆手绑脚推到蒋戎身旁。 丽姐紧闭双眼,嘴里反复念颂“阿弥佗佛”,菲佣也学她模样,不过念的是“上帝保佑。”三人挨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悍匪绑住三人后继续检视房间,蒋戎摇摇晃晃跪起来仍旧求饶:“别杀我们,我们给钱,给钱,求你们别杀我们……” 他想分散劫匪注意力,劫匪却不打算放过任何人,终于一把将廖凤欣从沙发底下拽出来,嗓音粗哑呵斥:“大明星,看你这次往哪跑?” 蒋戎最后一点期冀破灭,眼泪奔涌而出,额头抢地哀求:“别杀我妈……求你们别杀我妈。” 一名悍匪用枪指住廖凤欣脑袋,另一名悍匪把蒋戎拖起来命令:“去开保险柜!” 蒋戎只能乖乖照做,书桌背后巨型挂画缓缓升起,蒋戎瑟瑟颤抖着把手放到密码锁上,小声哭求:“你们可不可以……先放我妈出去?” 用枪指住廖凤欣那名悍匪忽然掉转枪口,砰一声响,中年女菲佣应声倒地。 丽姐被溅满脸热血,大叫一声晕厥倒地;蒋戎崩溃大哭但再不敢拖延开锁。 挟制廖凤欣那名悍匪蹲身在女主人身上乱摸,找出手机后吩咐门口同伙:“关掉干扰机。”然后命令廖凤欣:“给你老公打电话。” 这时蒋戎身旁劫匪已经开始从保险柜里挑现金和珠宝大把大把往随身背包里填装。 廖凤欣拨通蒋志行电话,哭着叫了声老公。 蒋志行:“阿欣?怎么了?” 绑匪:“你老婆儿子在我们手上,报警他们都会死。” “喂!你——”蒋志行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骤然噤声,隔两秒再开口时彻底认怂:“我书房保险柜里有现金和金条,你们随便拿,千万别伤人啊!” 绑匪:“只够留一个。你要老婆还是要儿子?” 第16章 劫后余生 “别别别,我还有钱!我还有存款!”蒋志行嗑嗑巴巴恳求:“瑞士银行的,你们放心转帐,警方追查不到!” 绑匪:“多少?账号密码。” 蒋志行:“有两千多万……密码我不记得,你们自己拿,在我书房保险柜上方,有个暗格,全在里面。” 绑匪听到这里抬头示意同伙拿东西,原先站门口那名绑匪从斜挎包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看意思准备现场转帐。 蒋志行在电话里教绑匪怎样开暗格,絮絮叨叨恳求:“你们千万不要伤人,有这笔钱你们大可以出国享受人生。我年纪很大了……只有这几个亲人,你们行行好,盗亦有道啊!” 通话劫匪被他逗乐:“蒋老爷这么大年纪,私房钱没少存啊!还有没有别的小金库?” 蒋志行:“没有了,真没了……这笔钱是我给我外面私生子存的。因为不晓得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认他回来,我每年在他生日时给他存一笔钱,存了十几年才有这么多,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千万别伤害我的家人啊!” 绑匪:“好,转帐没问题我们就放人。” 开电脑那位劫匪按帐单信息输入瑞士银行帐号密码,看到蒋老爷存款后冲同伙点头说了个数:“我现在用电子密钥解析银行安全锁,一刻钟之内可以完成转帐。” 通话绑匪:“我们会带走一名人质,你如果乖乖听话不报警,两天之内可以接活的亲人回家。如果报警,我保证你连全尸都收不到。”说完挂断电话并直接关机。 搞电脑那名劫匪连接电钥后不停回头打量廖凤欣。 持枪劫匪:“别看了,等下带她一起走。” 蒋戎听见声音哭求:“你们带我走吧!我是我爸亲生的,你们带我走还可以再向他要一笔钱。” 廖凤欣也在哭,但强压下恐惧厉声呵斥儿子:“住口!你不是!” 三名劫匪嘻嘻呵呵笑得不怀好意,这时负责从保险柜里装现金珠宝的兔面人扭头看一眼蒋戎:“大哥,其实我想尝尝这个。” 持枪劫匪低头看腕表:“别超过一刻钟。” 廖凤欣尖叫:“你们要干什么?!” 持枪劫匪抬手猛地把廖凤欣脑袋按向地面,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与此同时蒋戎被一名劫匪薅住头发硬拖出书房,蒋戎头皮像快要被撕开一像疼痛,挣扎哭求皆无济于事。 书房隔壁就是蒋老爷夫妻的卧房,蒋戎很快被按在他爸妈的大床上。 兔面人掐住他脖颈粗声威胁:“你配合点,让老子一次弄够就不带你走了,不然把你和你妈一起带走一起搞。” 蒋戎呼吸不畅脸憋通红,瑟瑟摇头:“别带走我妈……她五十岁了……别带她走,她会吓死……” 他希望自己再英勇点,说你们还是带我走吧。但下一秒兔面人就伸手进他裤子里抓揉,蒋戎瞬间崩溃,弹身拼命挣扎。 兔面人短促狰狞呛笑一声,抽手猛地一耳光打在蒋戎脸上。 蒋戎眼冒金星脑袋歪向一边,这时衣服已被劫匪撩至腋下,劫匪手劲极大,在他细窄腰侧掐两把,又拿手掌按他软绵绵滑溜溜小腹。 蒋戎双眼觑出一条缝,一边扭动身体胡乱挣扎一边悄悄把藏在左袖口里那枚开信刀取出来握进手心。 劫匪在他肚子和前胸又掐又拧,低沉狞笑中掐住蒋戎脖颈,又在他脸上抽两巴掌。 蒋戎这次仿佛完全被打懵,摊在床沿任由劫匪再把手伸进他裤子里蹂躏,再不敢反抗。 兔面人见时机成熟,单手解开二人裤扣,弯腰在蒋戎干净细腻身体上磨蹭。 蒋戎呼吸凝滞,等对方靠近时陡然出手,把小巧开信刀猛的戳近兔脸面具左眼。 蒋戎知道他吃疼一定会大叫,所以起手同时身体也奋力向前拱起,肩膀全尽全力撞向劫匪喉结。 差不多同一时间蒋戎听见“噗”一声轻响,脸上顿感热烫无比,两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是劫匪的鲜血喷他一脸。 门口一名中年男人收枪进屋:“蒋少你怎么样?” 蒋戎浑身发抖:“我妈,我妈在书房……” 中年人拿折叠刀挑断尼龙带放蒋戎双手自由,搀扶蒋戎走出主卧室。 这时他家三层走廊里已经站满五六位黑衣人,各个手中有枪,耳边别通话器,很专业。不是特警就是职业保镖。 蒋戎第一反应是他家请来的威远保安终于联络到同事,但很快想起绑匪早前一直开信道干扰器,心想难道老爸报警了? 精神恍惚的蒋太太坐在书房沙发上,看见儿子被人搀扶到门口终于放声痛哭。 黑衣人伸手扶她:“蒋太,你和蒋少换个房间休息吧,警察应该马上就到……” 廖凤欣已经吓得手脚摊软,由两人搀扶才勉强站起来,母子俩终于安全团聚,换到三楼起居室坐沙发里休息。 几分钟后昏厥中的佣人丽姐也被人抬过来,蒋戎心知现在厅内三人大概就是蒋家最终幸存者。 他抬头问身旁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是警察吗?” 黑衣人:“我们是威远保安,不过是从贺老爷家过来。您刚刚跟贺二少上网聊天突然断线,他发现您手机也失去信号后打电话回家,让我们过来查看。 我们发现您家正门遭人破坏,怕走正门被发现,所以请贺老爷联系您家隔壁邻居苗先生,我们是从苗宅花园翻墙进来的。” 廖凤欣哭哭啼啼哽噎不止:“替我多谢贺伟诚,好人有好报。”说着扭头看向儿子,伸手把蒋戎搂进怀里。 蒋戎百感交集抚摸廖凤欣脸颊:“妈,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廖凤欣抹一把面孔,翻开手机:“还是先给你老爸说一声吧,他肯定也快吓死了。” 蒋志行在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万万不敢报警。他心想失财事小失人事大,但也晓得那些悍匪没有人性,说不好廖凤欣和蒋戎能不能度过此劫。 心中抗不住压力时悄悄安慰自己还有个亲儿子,就算廖凤欣母子真的出事自己也能活下去,可这样一想好像更加难过。 好在最终盼到家里妻儿平安的消息,登时喜极而泣。暗暗悔愧先前自私念头,更庆幸与邓丽花及时决裂,没有铸成大错。 蒋志行老泪纵横嘱托身边年轻保镖阿聪,说纪天养下午还要考试,等中午出来带他去附近吃饭:“就说我有事回公司了,先别提家里出事。晚上等我打电话给你们再回家。” 第17章 三藏命 这一晚蒋志行全家都住进了温华诊所,蒋老爷陪蒋太太,纪天养陪蒋戎。 母子俩包括幸存的丽姐在内,身上都没遭大伤,但受惊不小。 而蒋戎心中更甚于惊恐的是他在开保险柜时问了句能不能先放他妈妈走。万万没想到就这么几个字竟然害菲佣赫利亚无辜殒命。 暗夜无星骤然降雨,天空中偶尔滚过一声闷雷,蒋戎惊声大叫着从床上弹坐而起。 “阿戎!没事了阿戎,外面下雨打雷而已。”纪天养趴在病床边,听见声音起身一把抱住蒋戎,他脸色憔悴双眼泛红,强作镇定轻拍蒋戎后背安抚:“真的没事了……那些亡命徒都被警察带走了,他们再也不会出来害人。” 三名兔面劫匪当场毙命,警察带走的是尸首,他们当然不会再害人。 纪天养只是不想在蒋戎面前提生生死死的字眼害他不舒服,所以用词格外小心委婉。 蒋戎扛不住心中愧疚,伏进纪天养怀里哽噎啜泣:“我害死赫利亚……我不该问他们能不能先放我妈。” “他们是亡命徒来嘎……他们害死好多人。还好你今天早上跟贺少聊天,还好贺少够聪明。这次他们被一网打尽,将来会少害死很多人。阿戎你清醒点啊,你没有害别人……那些人是疯的,你不要再责怪自己好不好?” 纪天养絮絮叨叨不停劝慰,蒋戎哭声却由小渐大,从哽噎呜咽慢慢变成嚎啕大哭,直哭到筋疲力尽把恐惧委屈情绪完全释放出来。 蒋戎双手攀在纪天养胳膊上,额头抵在纪天养胸前,有气无力喃喃低语:“谢谢你……谢谢你回来救我。” 他终于明白纪天养两个月前忽然回爐港发神经说那件事有多严重。他不知道十年后纪天养为什么会死,也不晓得这中间他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但如果纪天养没有死不瞑目,如果没有凭一缕执念回来带他度过一劫;蒋戎能猜到自己就算现在还活着大概也已经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其实纪天养心里也不好受,后悔让蒋戎陪自己回爐港考试。 蒋戎哽噎着又说了声谢谢,这让纪天养更觉无地自容,他只能尽量把蒋戎瑟瑟发抖的身躯抱更紧一些。 蒋志行和廖凤欣夫妻俩在隔壁病房里也差不多状态依偎在一起。只是蒋志行身宽体胖,跟老婆挤在一张小床上总觉自己稍一挪动就会栽下地去。 夫妻俩同时被雷声扰醒,一时睡不着便头挨头商量家里重新装修的事情。 还要请法师去房里作法超度,改一改风水。从上到下变换风格装修下来至少一年半载。 蒋老爷提议等廖凤欣母子出院后先找间酒店入住,然后慢慢看房,租个现成的小别墅或在市区找个大平层。再带廖凤欣去庙里拜拜,顺便请法师…… 蒋太迷信,从前最热衷礼佛问道,初一十五还吃斋戒酒。这回听蒋老爷说要进庙烧香却撇撇嘴,很不以为然:“你去请法师吧,我就不拜了。拜这么多年,年年花大钱请平安符,今年春节时大和尚还帮我求了支上上签,说我今年一切平安顺风顺水,可见都是糊弄人,不灵的。” 蒋老爷呵呵哂笑:“那我去道观请大师,东家不灵西家灵。家里总归留几件法器心里才踏实。” 廖凤欣听得好笑,追问:“那你家里摆的关二爷算哪家?” 蒋志行:“啧……问住我了,大家都摆我也摆,没想过算哪家,兴许是独一家。” 廖凤欣笑着把面孔埋进老公肩窝:“胖子,你晚上没洗澡身上一股汗味。” 蒋志行小声埋怨:“二十年老夫老妻,还没闻习惯呀?” 廖凤欣拍他肩膀:“闻不惯已经把你踢下床。” 蒋志行假装要起身:“那我现在去洗?” 廖凤欣唉声叹气把他拽住:“算了,现在闻见你汗臭味反而安心点。说到神神怪怪的事情我忽然觉得阿养这小孩也蛮蹊跷。” 蒋志行:“哪里蹊跷?” 廖凤欣:“你不觉他先头回爐港认亲时讲话凶巴巴,和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蒋志行仔细想了想:“应该是我开导得好。” 廖凤欣:“你和他说什么?怎么开导的?” 蒋志行却张口结舌:“咦……好像也没说什么。” 廖凤欣:“他妈妈到底是什么人?” 蒋志行很不想提这段,被逼问到眼前立即愁眉紧锁:“是个夜总会的坐台女,见不得光拿不出手,唉……不想让他知道。” 廖凤欣嘶声吸气:“胖子,你说有没有那种可能?” 蒋志行不解:“什么可能?” 廖凤欣惴惴猜测:“他妈妈也许已经去世,阿养那天满身戾气是被女鬼夺舍,他妈妈怨怼你,所以格外凶神恶煞。” 蒋志行目瞪口呆:“你刚刚不是说不……不信那些了吗?而且我给足小费,又不欠她人情。” 廖凤欣白他一眼,略过老公出轨问题:“我说和尚烧香不灵,没说鬼神不灵。唉不行,我得想想供奉点什么才真正靠谱有用。” 蒋志行扁扁嘴没吭声,心里暗道一声:“女人心海底针。爱怎样就怎样吧……” 蒋戎出院后隔天就被父母安排和纪天养一起飞回伦敦继续学业,好似让他去逃命一样。 因为蒋太新投拜的黄大仙批运,说蒋少是「三藏命」。 三藏就是唐三藏,「西天取经」方成正果。 纪天养在飞机上暗自琢磨,「三藏命」有没有可能还有另一种解释? ——比如格外招女妖精惦记。 他们在机舱内坐位靠前,斜对面是空乘折叠椅位。蒋戎全程跟空姐断断续续闲聊,从飞机餐聊到女子防身术,从中华气功聊到英式搏击,落地后二人甚至互换电话号码。 “唉……”纪天养从行李架上拿背包时埋怨:“你留她电话干嘛?打算约她啊?” 蒋戎侧头瞥他一眼:“和尚说多交一些热爱运动有活力的朋友可以改善不良生活习惯,我看她挺爱运动的。” 纪天养瞠目惊呼:“我也爱运动啊!每次周末叫你出去打球你都选择跟Enzo在家打游戏……” 蒋戎:“可是我怕晒呀!你下次搞点斯文的室内运动我肯定参加。” 纪天养:“下棋?” 蒋戎撇嘴嘁笑,但旋即认真思考起来:“哎,你觉得西洋剑怎么样?” 纪天养知道他被悍匪事件刺激到,急于强健体魄,但不晓得这样热情能坚持多久:“要不去唐人街找个武馆练练?” 俩人一边小声拌嘴一边走出航栈楼,娇生惯养的蒋公子把双手举过头顶摇晃:“你让我去学舞狮啊?……宝芝林,黄西胡!” 滑稽动作把纪天养逗得哈哈大笑。 蒋戎下一秒忽然眉飞色舞欢呼:“哇!旺仔!”扔下行李箱和纪天养飞奔向闸口一名高挑健壮青年,到跟前像浣熊一样跳起来扑上对方:“恩公!你怎会来伦敦?” * 【作话】 黄大仙心里想的:三藏命约等于九九八十一难灾厄不断,路遇牛鬼蛇神一步一道坎。真·倒霉孩子。 黄大仙嘴上说的:西行可破,西行能遇贵人得助力成正果。(让他躲远点,万一还出事就赖上帝。) 蒋太心里喜滋滋:儿子有佛缘啊?金蝉子转世难怪这么优秀。 阿养:我金箍棒呢?我要打妖精,谁也别拦我! 第18章 被情敌讨好是什么体验 贺子旺和蒋戎同岁,但比蒋戎高壮不少,被扑得后退半步立刻稳住身形,笑容开怀抱住蒋戎后背:“喂!你突然这么热情我吃不消哇。” 蒋戎双脚落地拍好兄弟肩膀:“没有你那通电话我现在大概已经死咗,你是我跟我妈救命恩人,怎样热情都不过分哈哈。”说完左右顾盼一眼:“只有你?和尚没来呀?” 纪天养笑容可掬推行李箱走到他们跟前:“贺少好。” “阿养好久不见。”贺子旺左右手一边一个揽住蒋戎和纪天养肩膀往机场大门方向走:“没想到你是阿戎弟弟,以后叫大哥啦。” 蒋戎:“喂你别占阿养便宜,我几时管你叫大哥?” 纪天养:“好哇,大哥。” 他也感激贺子旺,但绝不会像蒋戎那样无厘头管人家叫「恩公」,好似个神经病。 蒋戎跟贺子旺太熟,本来感情就很好,现在得知对方是自己同父异母亲哥哥,只会更觉亲切。 比如抬手就摸贺子旺胸肌:“哇,好像比去年更大了,你还在发育呀?” 贺子旺反手掐蒋戎后颈:“是你又菜又懒,你如果练得像史泰龙一样,哪还用得着我忧心?” 蒋戎:“我丢,全世界只有一个史泰龙,望子成龙都没你敢想。” 纪天养从旁补刀:“还有强森、斯坦森,成龙、李连杰。爐港三少里论「发育」你比不上贺少,就连和少你也没追上。” 蒋戎侧头做出一副崩溃又困惑表情:“阿养你到底是谁家的?说话能不能先搞清楚立场?” 贺子旺哈哈大笑:“四舍五入大家都是一家人,我觉阿养意见很中肯。” 蒋戎指住纪天养瞪向贺子旺:“他这叫意见啊?还中肯?”说完想了想忽然摇头:“不对,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竟然背着我暗通款曲!” 三人有说有笑排计程车,坐进车里后蒋戎又想起另一位好基友端木和,拿出手机给对方拨电话:“旺仔十小时里程都飞过来了,我俩只隔一小时,你竟然好意思不出现帮我庆生?” 端木和一头雾水:“你生日不是还有半年?庆什么生啊?” 蒋戎:“劫后余生啊!愚顿成这样居然还能泡到洋妞,洋妞都是傻的?” 端木和:“大哥我在跑车展啊!这种年度盛事我不参加……那我大老远来德国上学图什么呀?何况你又没事,晚点再去帮你庆生喽。” 蒋戎:“废话,我有事你还能看见我?” 端木和:“好好,不废话了宝贝,我下周车展一结束就去看你,爱你,bye。” 蒋戎被强行挂断电话,满脸不可思议扭头问贺子旺:“我这个兄弟是领养来的吧?” 贺子旺点头哂笑:“有可能。” 坐前排的纪天养也乐不可支:“好像的确比不上亲生。” 贺子旺:“对。” 纪天养所指「亲生」兄弟当然是贺子旺,贺子旺眼中纪天养同样是蒋戎同父异母「亲生」兄弟。 心上人的「亲生」兄弟,四舍五入就是未来舅哥。不搞好关系怎么行? 他们回到许恩佐小独栋公寓后发现这位重度宅男竟然非常难得的,下午没课也在家里窝居。 纪天养满脸狐疑给对方打电话,问房东晚上回不回来跟他们一起吃团圆饭。 许恩佐:“我老爸跟干爹来看我,要不你们出来跟我们一起吃?” 纪天养:“那你替我们给两位Uncle问好。Reg的朋友从洛杉机过来,我们人多,就不去打扰你家人聚餐了。” 贺子旺等他挂断电话提议:“我们也出去吃吧,听说这边法餐很正宗。” 他话音刚落许恩佐又把电话打回来:“阿养,我老爸和干爹想请你们吃饭,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们开我车过来就行。” 朋友家长请客不吃白不吃,蒋戎看过餐厅名字后扬眉哂笑着拿手肘拐贺子旺胳膊:“嘿,你有口福了,正宗法餐。” 于是纪天养指路贺子旺开车,三人风风火火赶场许恩佐家庭聚餐。 纪天养在路上给贺子旺简单介绍他们房东的家庭情况,说许恩佐有两位父亲,叫干爹那个是亲生老爸,许恩佐叫「老爸」那个是他养父。 并着重嘱咐:“两位Uncle不是普通朋友,是恋人关系。” 贺子旺点头表示了解,说洛杉机基佬也很多,就算他们当面打Kiss自己都不会大惊小怪。 纪天养呲牙一乐:“Enzo两位老爸都很帅,不过已经结婚很多年,应该不会有当众打Kiss这种激情了哈。” 蒋老爷与贺老爷一个六十,一个正在接近六十,两位富家子心想许恩佐和他们差不多大,许老爷大抵也已经五六十岁。 想象两个老头当众Kiss,就算他们有激情演,别人也没眼看。 三人按图索骥将车停进一座八十年代大都会风格酒店门前,但很快被内部餐厅服务员伸手阻拦:“对不起先生们,本店正装就餐。” 贺子旺立即掏出钱夹捻出两张钞二十美金钞票,一边往服务生手里塞一边揽住对方肩膀拿美式流氓腔商量:“嘿伙计,通融一下,不要做老古板嘛。” 服务生尴尬推辞,贺子旺拧眉威胁:“你不会想让我们开车回家取领带吧?我会想用领带勒住你脖子。” 蒋戎哭笑不得拽贺子旺回来:“你当你是周星驰?演这样夸张……” 贺子旺耸眉挠头:“我们在洛杉机都这样,这边不灵光了哈哈。” 纪天养走开两步给许恩佐打电话,说他们忘系领带被拦在门口。隔两分钟许恩佐拎两只领结出来递给蒋戎与贺子旺。 纪天养伸手:“我的呢?” 许恩佐拉他胳膊往里走:“你未成年,不需要。” 贺子旺第一次见许恩佐,看他一身T恤仔裤运动鞋却没人阻拦,翻衣领系领结时质问服务生:“我朋友也没正装,你怎么不拦他?” 服务生礼貌微笑:“儿童豁免。” 贺子旺用爐港话问蒋戎:“他不是你们房东?儿童?” 蒋戎整理好衣领,拉他跟在许恩佐身后往里走:“哎你今天话真多,以前我们在爐港扮绅士吃法餐怎没见你这么多意见。” 贺子旺装模作样叹气,低头贴蒋戎耳边嘀咕:“唉,我跟你讲……这里不行,太Low,No 民主,No 自由,你跟我回北美吧,去感受一下自由的空气。” 蒋戎拿看白痴的眼神瞥回去:“要不还是你留下吧,趁傻癌还没扩散到四肢,我给你治治。” * 【作话】 前情敌握手言和 第19章 修罗场永不缺席 贺子旺和许恩佐长相性格走不同极端,一个长的特别着急,另一个长的特别犹豫。 一个是极度张扬的表演型人格,另一个是严重神恐隐匿型人格。 贺子旺中四时已开始每逢温书假就给他老爸当助理赚零花钱,出席各种商务场合,西装革履扮大人从未失手。 跟许恩佐一家人首次见面打招呼问好也很自来熟。 许恩佐两位老爸表情都有点意外,分别起身跟贺子旺握手:“你就是Reg吧?”“你跟Enzo真的很互补,难怪Enzo喜欢你。” 和许恩佐长相九成相似的跖跋话音未落瞥见儿子脸色泛红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朋友那种喜欢哈哈,他说你们人很好,喜欢跟你们一起玩。” 贺子旺被认错也不显尴尬,伸手揽住蒋戎肩膀笑言:“我是蒋戎家长,他能认识Enzo这么棒的朋友我很欣慰。” 蒋戎笑容可鞠稍微躬背跟许家长辈握手:“您别听我外甥胡说八道,别看他脸长得老,内心仍是孩童。” 许恩佐的老爸和干爹闻言笑得前仰后合,众人纷纷落坐后仍在轻抖肩膀勉力忍笑。 餐点还没摆上桌,餐桌气氛已经热络起来。 许恩佐两位至亲比他们之前预估年轻很多,名为干爹实为亲爹的跖跋冰生许恩佐时才十九岁,如今许恩佐十八成年他还不到四十。 况且亲父子容貌九成相似,他们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年轻。就算跖跋冰对人说他三十出头也会有人信。 干爹的男朋友许玖,方额直鼻桃花眼,英俊儒雅风度翩翩,外形可以算作爐港中年儒商典范。 俩人坐在一起没有格外亲密肢体动作,但神情眼神无处不透露温情与爱意。 对男同性恋没有格外抵触的话,很容易被这种恋爱氛围感染,甚而产生共鸣或神往。 蒋戎目光不经意间总落在跖跋冰脸上,他和许恩佐分明好似共用一张脸,但许恩佐是直男中的直男,专注兴趣抗拒社交,讲话直愣愣绝少修饰。心思细腻一点的人很容易被他气死。 而跖跋冰性格开朗爱笑,眉弯眼亮,眼角飘两条浅浅的鱼尾纹,望住别人的时候好似特别温柔多情。 他讲话也直愣愣的,可是只招他儿子生气,别人会觉得有点好笑。 跖跋冰向许恩佐扬扬下巴:“我觉你现在可以在家里养猫了。” 许恩佐:“为什么现在可以?” 跖跋冰:“早前总在新闻上看到孤寡老人饿昏后被家里宠物吃掉,所以不准你养猫,现在你有人关照我放心很多。” 许恩佐撇嘴嘟囔:“神经病啊……”转开脸不搭理他干爹。 问纪天养:“听说你家遭贼,损失大不大?” 纪天养潸然叹气:“两名保镖殉职,还有一名菲用跟一名园丁。大家都很难过,蒋老爷说尽量多给他们抚恤金。其他没什么损失。” 许恩佐点头,抬眼看向蒋戎:“还好Reg没受伤。Reg,你被他们劫持了多久?” 蒋戎:“不到半个钟头,不过真的很恐怖,还好旺仔搬救兵够及时。” 许玖扬手叫服务生过来帮他们添置酒水,然后也加入他们聊天话题:“Reg,你家出这么大事,暂时法办法住了吧?现在住哪里?” 蒋戎:“他们暂时住酒店,老爸正在找房子,打算租一间住下来再慢慢收拾。” 跖跋冰侧身笑盈盈问男友:“老爷子那栋空房,你问问他租唔租呵?” 他话音未落许恩佐就接腔:“这件事交给我,我明天给爷爷打电话,说我朋友家人要租房,你们不要找爷爷。”说完刻意盯他干爹一眼:“由其是你。” 跖跋冰掩唇哂笑:“哎呦半年没见突然懂事了,记得帮你朋友谈个好价钱哈。” 许恩佐:“晓得了。” 跖跋冰仍觉不放心:“你会谈价钱吧?” 许恩佐反问:“怎样谈?……就说是我朋友喽。” 跖跋冰拧眉咂舌,故作神秘指点:“你要说……你正在追求Reg。既然将来都是一家人,一年半载借来住住啦,又不是不还。” 桌上几名年轻人齐齐瞠目皆表震惊,只有许玖笑得很理所当然对大家解释:“我老爸爱面子,好好跟他谈租赁他会说自己不差一点租金,未必愿意。” 转而怂恿儿子:“Enzo,你听干爹话试一试,说不定爷爷会点头。” 蒋戎心说我何必为租个房假装人男朋友?刚要开口拒绝许玖又来劝他:“那栋房不错的,离你家也不远,搬家方便很多。香爐山A1-6栋许宅,你可以让家人先去看看,满意再让Enzo打电话。” 香爐山A区是半山墅区最早一批自建豪宅,当年最先住进去那批人不是高官就是江湖大佬,虽然房型较老,但各个铜门高墙防弹防爆,安全系数极高。 蒋戎一听说香爐山A区就把已经涌到嘴边的谦辞全给咽回去,心道别说装男友,装什么都行啊。 许恩佐吃过两道前菜后终于等到他最心爱的鹅肝,立即扬手叫服务生续酒,并再给自己加一份焗鹅肝。 跖跋冰表情嫌弃瞥他一眼:“都是脂肪啊,当心小小年纪吃出脂肪肝。” 许恩佐站起来拿自己没吃完的生鱼沙拉把他干爹还没动刀的鹅肝换下来:“你说的对,为了你的肝,我帮你多吃一份肝。” 许玖靠椅背哂笑,伸手拍跖跋冰肩膀:“Enzo真的长大了,越来越懂得怎样孝敬你。” 跖跋冰不以为忤,慵懒浅笑着舀一勺昂贵鱼籽,拌进儿子残羹中坦然享用。 然后神态随意问蒋戎:“听Enzo说你原本在港大念商科,忽然换专业是否将来有意留在国外做事?” 蒋戎稍微愣了下,这件事他尚未细想,更从未向他人提起……但确实有那么点念头。 主要是不想将来有一天跟纪天养争家产,让蒋老爷为难。 如果自己能在外面发展很好,其实没必要非得回爐港那块弹丸之地。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纪天养小朋友这时忽然笑嘻嘻抬头抢先回答冰叔问题:“没有,阿戎是为了陪我才出来。我们说好等我毕业一起回爐港发展。蒋老爷说,是一家人就永远不会分开。” 跖跋冰冲他扬眉微笑,转而问许恩佐:“你嘞?有想过毕业后去哪里吗?” 许恩佐抬眼看向蒋戎,似乎有认真思考一番:“我想回国内做游戏。硅谷这种公司已经快要饱和了,我觉国内更有发展空间。” 许玖点头:“好喔,老爸支持你。” 贺子旺桌下伸腿碰一下蒋戎,借啜饮红酒,悄悄侧目无声发出个问号眼神:这小子不会来真的吧? 蒋戎掩唇轻咳,也低下头呷红酒。他觉得许恩佐未必有什么想法,但他两位老爸的脑回路可能真的超纲了。 * 【作话】 前世白月光冰哥:这个岳父我当定了!儿子,给我冲! 第20章 跟你…是真不行 法餐作为国际著名社交餐,最大特色就是用餐时间可以特别长,长到从傍晚吃到半夜。 饭后许玖让司机把四名青年送回许恩佐公寓,他和跖跋冰则留在酒店住宿。 贺子旺其实在外面也订了酒店,但眼下当然选择跟蒋戎秉烛夜聊;俩人轮流洗完澡后像小时候在外露营一样抵足同榻。 贺子旺先开口:“你房东老爸到底什么人啊?” 蒋戎:“很明显,是有钱人。” “废话。”贺子旺咂舌:“我怎么觉得他们在教唆那个未成年儿子,泡你?” 蒋戎嘶声吸气,拧眉思索:“我说没有……多少有点自欺欺人。不过Enzo已经成年了……我今年桃花开的怎么一朵比一朵古怪?” 贺子旺翻身侧卧面向蒋戎:“还有哪朵?” “啊?没有,就这朵。”蒋戎晃晃脑袋:“我先头看Enzo比你还直,你弯他都不会弯,你懂吧?他爸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而且性向这个东西一般不遗传的吧?” 贺子旺单手撑在头侧,居高临下观察蒋戎:“总之你对他没那个意思。” 蒋戎窘笑:“我对他能有什么意思?要不是阿养租他房我都没机会认识他。” 贺子旺情不自禁扬起嘴角,但很快又显出几分谨慎:“阿戎,你怎么看基佬之间的感情?” 蒋戎:“用眼睛看喽……讲真,我从前不太理解张国荣为什么会喜欢男人,那么多女人喜欢他,一把年纪咯,结婚生子不好咩?但是今天看见许恩佐两位老爸,又觉爱情真的可以和性别无关。他们很幸福,不需要迎和别人眼光。 而且他们好有魅力,如果有天我遇见跖跋冰或许玖那样的绅士 ,说不准也会动心……” 他话音渐低,因为忽然想起「十年后的纪天养」,他那天信誓旦旦对自己说:“如果我什么都改变不了,你至少要记住我爱你。无论现在还是十年以后。” 蒋戎下意识拿指尖抚过嘴唇,他自己暂且也分不清楚是在回忆还是在回味。但马上想到「未来纪天养」留下的另一条重要信息:十年后送给蒋戎龙头杖的人就是跖跋冰。 两个月前蒋戎还不知道跖跋冰是谁,现在看来俩人非亲非故。 所以他干嘛送那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蒋戎眯缝双眼暗自琢磨:“难道我不久将来真的爱上许恩佐……甚至跟他结婚,所以他亲爹才把什么传家信物送给我?” 那纪天养十年后「执杖而死」又是什么情况? “嘶——”蒋戎悄声吸气,心想难道我出轨阿养?Oh My Gosh!真够刺激。 蒋戎缓缓转过脸看贺子旺:“你刚说什么?” 贺子旺这时已经躺平回去,表情严肃目光深邃,但不敢跟蒋戎对视。 他对着天花板喃声告白:“阿戎,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跟你说,因为不忍心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不想扰乱你对感情的判断。” 蒋戎越听越迷糊:“什么感情判断?谈恋爱不是女人就是男人,我难道会爱上动物?” 贺子旺终于把目光转过来对住蒋戎:“你也觉自己未必不会爱上男人?” “那谁说得准啊?”蒋戎表情无奈冲贺子旺扁扁嘴,心想说不定还是两个。 :“你喜欢上男人啦?” 贺子旺垂眸舔舔嘴唇,神情越发温柔:“我知道你跟和尚的性向都很正常,但是今次爐港的事情让我觉得人生无常,这次你有事,下次可能轮到我自己。有些心意我今天不说,不晓得将来还有没有机会。阿戎,我喜欢你,已经很多年。我不谈恋爱不是因为没人追,是因为还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蒋戎不等他说完已经翻身坐起来,哭笑不得瞠大双眼:“咱俩是真的不行嘅!”他声音压很低,既没表现很讶异惊恐,也不觉好笑尴尬。 只是很无可奈何:“不管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一刻必须马上打住喔!” 贺子旺了然点头:“我明白,你不可能一下子接受男人。我也没想过你会马上接受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如果你将来有一天对男人感兴趣,记得我在等你好不好?” 蒋戎摇头,抱臂弯腰反而凑贺子旺更近些:“当然不好呃……旺仔,你真的没有想过我们可能还有另一种关系?” 贺子旺表情骤然一僵,舌头打结:“你,你你……你真是我爸的……” 蒋戎直起后背果断否认:“我可没这么说!这件事我绝不会找人求证,但也绝不可以冒险。你觉得呢?” 贺子旺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激情逐渐冷却。心说是啊,这种事怎样求证?无论什么结果都会让两家人颜面尽失。 蒋戎小声苦笑着慢慢躺回枕头,默默拉住贺子旺一只手:“哥,咱俩今生注定亲情缘厚。别想了,早点睡吧。” 贺子旺一点一点把手抽回来,又缓缓屈起一条腿把蒋戎抵到床边。 等蒋戎扑通声掉床底下,贺少仰面朝天有气无力吩咐:“你去阿养房里睡,我现在心里很乱,需要空间冷静一下。” 蒋戎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扑回床上掐贺子旺肩膀摇晃:“不是吧你?不能跟你做就不能一起睡?兄弟一场能不能别这么市侩啊!” 贺子旺也从床上跳起来,拿一条胳膊夹住蒋戎腰背拖到门口塞出去:“你少废话,总之先别找我。” 蒋戎用身体抵住房门跟贺子旺角力:“搞没搞错?这是我嘅房间!” 纪天养在房里听见声音开门查看:“阿戎你在干嘛?” “冇事。”蒋戎回头支应时房门嘭一声关严锁紧,他干脆若无其事转身往楼下走:“我去拿水喝,要不要帮你带一瓶?” “哦,不用。”纪天养关门回房。 蒋戎到二楼尝试扭开许恩佐卧室对面那间空房,但很快被灰尘味呛得咳嗽连连铩羽而归。 五分钟后蒋少手拎两瓶矿泉水敲开纪天养房门:“你晚上喝那么多酒肯定口渴,来喝点水。” 纪天养盛情难却,接过一瓶拧开喝水。 蒋戎趁他仰头喝水时理所当然挤进房间:“旺仔睡觉打呼噜,我来跟你挤一宿。” * 【作话】 冇=没有 第21章 借一部说话 蒋戎背靠床头坐纪天养枕边,看对面虽然电视机关闭但影碟机仍在运转,随口聊闲话:“在看电影啊?什么片子?”说话同时拿遥控器按开。 纪天养表情惊恐僵在原地,手伸出去似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 电视里两名金发帅哥正搞到关键时刻,亲吻啧啧声跟深入交流画面并驾齐驱。 摇控器无声掉在床上,蒋戎愣住两秒后咳嗽一声,若无其事把摇控器拣起来,关掉电视机对脸涨成猪肝色的纪天养微笑:“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偷偷看电影,不过我看日韩比较多。” 纪天养轻轻呼一口气,脸色从紫红慢慢缓至赤红,小声跟蒋戎商量:“你……能不能先出去啊?” 蒋戎搓眼角:“很晚了喔,你还要继续啊?唉你放心,我不会跟老爸说。” 纪天养掩面哀求:“不是怕你说……真的很尴尬啊。” 蒋戎一副过来人面孔:“尴尬什么啊?人人都是这样长大的啦。” 纪天养脸色已经逐渐回复正常,但耳朵仍红得像被毒蚊叮过一样,慢吞吞挪回床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伦敦夏夜仍有凉意,蒋戎缩手缩脚蜷缩另一边唉生叹气:“讲真我也不晓得流行趋势怎么忽然就变了,从前我跟和尚、旺仔,我们都是看男女的。” 纪天养仍在小声抗辩:“你能不能先回房?” 蒋戎:“我也想,难道你刚刚你没听见他把我门给反锁咯?要不你把被子借我,我去楼下睡沙发。” 纪天养:“救命啊……我也只有一条被子。” 蒋戎回头瞥他一眼,抓住枕头一角,硬从纪天养脑袋底下拽出来抱自己怀里凑和取暖:“人生真嘅好多意外。我都麻了……” 纪天养:“我还没有。” 蒋戎:“今晚注定睡不着。” 纪天养:“只要你不在这里,我应该能睡着。” 蒋戎:“不如我们继续看电视,或者聊聊天……我是说看点记录片或者其他节目。” 他心情其实很复杂,手里随意摆弄摇控器,刚刚电视里热辣画面仍旧历历在目,想起来就觉喉头发紧。 纪天养听见蒋戎小声咳嗽怕他冻坏,把单人被横过来搭过去一截帮忙保暖。 蒋戎投桃报李也把枕头塞回去,两人各枕半块以防落枕。 纪天养伸手关灯,用夜色掩匿尴尬。 一刻钟后蒋戎仍毫无睡意,没话找话唠叨:“你觉不觉得Enzo老爸今晚一直在撮合我跟他儿子?” 纪天养:“你就说你喜欢女孩子喽……Enzo那么腼腆,不会勉强你。” 蒋戎:“我本来就是喜欢女孩子的好吗?” 纪天养:“那你发愁什么?” 蒋戎当即否认:“我没发愁呀。” 纪天养嘁笑:“你在我床上一直纠结……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叛逆期少年说话特别会气人。 但蒋戎反呛同样张口就来:“难道不是你喜欢我?” 纪天养:“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敢上我床?” 蒋戎:“唉我警告你,不要再拿床来威胁我,我现在的确没处可去,不代表天亮以后治不了你们。” 纪天养不以为然:“你能怎样治我们?” 蒋戎:“我可以去找跖跋冰。” “啊?”纪天养好奇:“找冰叔干嘛?” 蒋戎:“泡他。” 纪天养:“神经病啊?” 蒋戎:“反正都要弯,我选High Level的。” 纪天养琢磨片刻:“你说谁Low?” 蒋戎:“谁问说谁。” 纪天养猛地翻身扑过来:“蒋戎你躺我床上还说我Low?” 蒋戎这次很机智,抢先抓被子蒙起自己:“你自己承认的好嘛?小屁孩偷看录像还要把家长赶出去,你造反呐?” 纪天养七手八脚扯他被子:“没比我大几岁好意思做我家长?” 蒋戎:“别忘了你从前是叫我「Uncle」嘅!” 他俩撕扯中电视开关被碰到,房里忽然出现光亮,仿佛他们小心翼翼隐秘的爱意也骤然无所遁形。 纪天养拽开被头,在明暗交错光影里促不及防吻住蒋戎嘴唇。 蒋戎抿紧嘴唇扭头找摇控器,想赶紧把电视关掉。 电视屏幕里两名男演员热烈痴缠不只叫人面红耳热,也很助长年轻人心火气熖。 纪天养不管不顾搂紧蒋戎双手跟臂膀,两人身体隔住一条棉被,脸庞却亲密无间贴在一起。 蒋戎不给他吻嘴巴,他就亲吻对方脸颊耳朵眉眼脖颈。 电视机里因特殊剧情需要被刻意放大的肉搏声效像一把火正在卖力烘烤房内情愫。 沉重呼吸声慢慢分不清从哪里,或从谁的身体里发出来。 蒋戎双眼紧闭但不知不觉张开嘴巴接纳纪天养试探,身体也从压制与反抗悄然转变成紧张青涩彼此迁就贴紧的拥抱。 他们额头相抵鼻息滚烫,纪天养仿佛仍觉难以置信,停顿片刻又在蒋戎嘴边颊侧亲吻数次才小心翼翼告白:“阿戎,我想做你男朋友。” 蒋戎眉头紧锁心情忐忑:“我怕我在带坏你。” 纪天养收紧手臂神情坚定:“那就让我做主动那个。” “不是谁主动的问题,我怕老爸会气疯掉……算了,你起开,我去楼下睡。”蒋戎撑手推开对方。 纪天养追上去抱住他腰背:“好好,我不闹了,我们睡觉,什么都不做。”说着深吸两口气把蒋戎拖回床上保证:“我说到做到。”然后扯起棉被裹在他们身上。 蒋戎等他躺好:“麻烦电视关一下。” 纪天养:“播放完它自动会关。” 蒋戎:“不关怎么睡得着觉?” 纪天养觉刚刚蒋戎老成语气:“你刚不是说,‘人人都是这样长大的啦’,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难为情?” 蒋戎哭笑不得:“但是你长得太快,硌着我!” 纪天养把面孔埋在他颈后闷笑:“我还想长快点。” “不用,够快了。”蒋戎长长叹一口气,把手掌覆到纪天养交握在他身前的手背上嗫嚅:“十年之后,你到底为什么会「执杖而死」?是因为我吗?” 纪天养没听清,撑头追问:“什么十年?” “我说……”蒋戎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我说未来十年我要保护你好好活着。” 纪天养听罢又嘻嘻咯咯小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说要十年以后我们才能在一起,差点把我吓死。” 第22章 康语彤的前男友 十年很漫长,但学院时光在寒来暑往中流淌,如梭似箭般飞逝。 转瞬到了临近毕业的最后一个学年假期。 每个人都开始着手忙碌前途,花心思为自己铺排未来。 纪天养的未来已经锁定爐港蒋氏合讯科技。 他毕业后会进公司从基层做起,稳扎稳打直到蒋老爷退休接班。 许恩佐要开游戏公司,毕业设计就是自己未来公司雏形;不过还没想好最终在哪里落户。 上周许少爷为考察市场环境飞了趟新德里,拎一整箱稀奇古怪零食回来。说那边创业不太行,不过是美食天堂。 纪天养和蒋戎一个面露怜悯一个眼神诧异,不晓得他是不是炸鱼薯条吃太多导致味蕾退化。 蒋戎是三人之中目标最模糊那个,他隔三差五投简历,时而实习时而兼职。 假期里大清早出门跑面试,腋下夹一只文件袋,边打领带边踢纪天养房门:“我出门了,你也早点起来,别忘了今天要去机场接旺仔侄女。” 蒋戎没等纪天养回应,继续迈步往楼下走。 许恩佐房门大敞,蒋戎朝里面喊:“Enzo我骑你车走。” 许恩佐追出来:“你骑哪辆?” 蒋戎站楼梯上侧身回头:“单车,怎么你要用啊?” 许恩佐:“这么冷天骑单车?哎你等下,我送你。” 蒋戎答应一声继续下楼,到门口拿件羽绒服套西装外面。 穿好外衣回头看许恩佐胳膊上挎两只机车头盔:“你骑机车送我啊?” 许恩佐:“汽车留给阿养去机场接人。” 蒋戎窘笑:“骑单车冷,难道机车不冷?” 许恩佐拍拍手里装备:“有头盔啊!走吧。” 他今年刚刚迷上重型机车,正在兴头上,有事没事不放过任何一个载客上街的机会。 因为许少爷觉得重型机车必须后座有个人才帅,所以蒋戎和纪天养现在都是他过车瘾的重要道具。 许恩佐把蒋戎送到地方后按惯例在附近找间甜品铺喝咖啡吃早点。 等蒋戎出来一起吃点,再给纪天养打包一份回家。 蒋戎个把小时后从通讯大厦里出来,左右瞭望一眼很快找到许恩佐身影。 许恩佐坐在街角蛋糕房的室外就餐区。 身旁站一名身穿店员服的亚裔女孩,年轻女店员面孔白净圆润,手托餐盘笑眯眯向许恩佐征求试吃意见。 等蒋戎走到他们跟前坐下,女店员也邀请他试吃新品。 蒋戎侧目往托盘里睇一眼,选了份鱼籽康司,随后从钱夹里捻出两张钞票当小费放回托盘。 亚裔女店员开心收下小费用爐港话道谢。 但谢完仍不离开,笑容腼腆问蒋戎可不可以告诉她这份点心吃起来什么感觉。 蒋戎表情困惑望向许恩佐,许恩佐抿唇假笑表示他刚刚也被盘问过。 他们又不是美食家,能说出什么门道?感觉无非好吃或不好吃。 许恩佐仰脸面向女店员:“你做事好认真。” 女店员闻言当然以为对方在夸奖自己,刚准备开口道谢,许恩佐紧接一句:“是实习生吧?” 天晓得他前面那句“做事好认真”到底什么含意? 蒋戎看女孩脸色涨红手足无措,吃着点心帮忙打圆场:“很不错,这款点心我之前只在爐港一家酒楼里吃过,很喜欢。” 女店员很开心:“我就是仿他们做的,你觉相似度怎么样?” 蒋戎:“味道一模一样,不过你这只烤的壳更酥脆,打分的话……” 女店员满脸期待:“您觉可以打多少分?” 蒋戎:“一百一十分。” 许恩佐:“满分是一千分啊?” 女店员不以为忤,笑呵呵告诉蒋戎:“酒楼里的点心都需冷藏,所以不是他的做的不好,只是不够新鲜。” 蒋戎点头表示理解,指了份店内早间套餐让女店员顺便帮自己下单。 等女店员离开后哂笑挤兑同伴:“Enzo你可真没救了,丘比特加月佬联手都帮不到你。” 许恩佐:“我干嘛要人帮?况且就算那个女人立刻爱上你,难道你会和她结婚?Reg我跟你讲,你现在这样才有问题。” 蒋戎不解:“我有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你……”许恩佐忽然词穷,纠结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反问:“你到底有没有跟阿养在谈恋爱?” 蒋戎把小碟里剩下的点心整块塞进口中嚼咀,表示自己暂时不方便开口说话。 许恩佐气结,拿手指住他:“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我换个人问,你一样还是不说;摄影系那个棕发美女呢?” 蒋戎摊手摇头,表示不晓得他说的是谁。 这时华裔女店员推门出来给蒋戎送餐,她身后跟一名金发披肩的欧裔男青年。 男人衣着很文艺,浅色复古风衣里搭配提花刺绣衬衫。等女店员放下餐品后两人一起走到就餐区栅栏外交谈。 金发男人说法语,女店员法语讲得磕磕绊绊,她很快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塞给对方。 许恩佐往那边瞟一眼,告诉蒋戎:“软饭男。” 蒋戎也抬头看向栅栏边男女;金发披肩艺术青年收下钞票但仍不满意,语速很快好似在数落对方。 女店员身体前倾拉住男人一只手做出祈求姿态。 许恩佐:“恋爱脑。” 蒋戎撇嘴点评:“经典组合。” 许恩佐翻他个白眼,忽然拎一只头盔站起来,气势汹汹走过去用法语大声呵斥金发披肩的文艺青年。 很快一男一女拉扯变成两名男人对骂,女人在中间左支右绌劝阻。 蒋戎支棱脑袋旁观片刻也起身走过去,金发男比许恩佐高大许多,心想万一打起来不能让许恩佐吃亏。 但是金发男看见又多一名亚裔走过来,也怕自己吃亏,很快掉头大步离开。 年轻女店员见没留住男人,转而对许恩佐发火:“你搞错了!阿贝尔不是那种人,他是艺术家,他想办画展也是希望更多人看到他的才华!” 许恩佐转回身数落女人:“你既然知道不该拿家里钱倒贴,也知道自己已经尽全力支持他,不分手你还想怎样?真听他的话去卖呀?” 女店员掩面大哭:“我也不晓得,可是我好爱他,是我自己没本事,帮不到他。” 第23章 龙头杖显灵 蒋戎拍拍女店员肩膀:“你先坐下来冷静一下,如果还想挽回可以晚点再打电话给他。” 女店员抽抽嗒嗒就近找一台空餐桌坐下休息,许恩佐劈头盖脸骂走人家男友,对女人失恋情伤却半句不肯多劝。 蒋戎去店里点两杯鲜橙汁出来放二人面前,单问许恩佐:“你刚才和那个男人吵什么?” 许恩佐呷一口果汁:“骂他滚喽。” 蒋戎又问年轻女人:“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实习女店员:“快两年了。” 蒋戎:“你在这边上学?” 实习女店员:“我在巴黎学艺术糕点,阿贝尔是画家,他说想来伦敦采风,所以趁放假陪他过来玩。” 蒋戎略显惊讶:“出来玩还打工?” 实习女店员:“他希望在艺术环廊办场画展,我们需要一点钱。阿贝尔想让我跟家里借,我希望他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打工攒钱支持他。” 蒋戎:“你家很有钱啊?他自己为什么不跟家里借?” 女店员:“他离家出走的,我家里开饼屋,算有点小钱……我爱他,我可以把我赚的所有钱都给他,但是不想跟家人伸手。” 蒋戎有点无语,把果汁往前推推:“你还是先喝点东西冷静一下吧。” 蒋戎把自己早餐挪过来,在旁边慢慢吃,时而抬头瞄一眼许恩佐,猜他还要不要管人家私事。 三人缄默无语对坐二十分钟,女人快把果汁喝完时,终于抬头看向许恩佐:“刚刚多谢你,帮我说出很多……我想说很久却说不出口的心里话。” 这时蒋戎手机嗡嗡作响,电话那头纪天养说已经接到贺伶俐,贺伶利想和他们一起吃午饭,问他们中午打算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蒋戎眼睛仍在围观身边热闹,耳朵和嘴巴抽空应付电话:“我都行,你问大侄女意见,我们给她接风,听她的。” 纪天养:“好,你给我个地址,我带她去找你们,路上想想吃什么。” 许恩佐对身边女店员漫不经心点头:“知道就好。”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失恋女人被许恩佐不以为意一句话刺激到,忽然又泪流满面高声反驳:“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有人贷款整容,有人借钱买名表,我……我把钱花在喜欢的人身上有什么问题?” 蒋戎对纪天养支应一声挂断电话,脸上不可思异扬眉睇向许恩佐。心道这种特立独行的脑回路倒是跟思维不走寻常路的许少爷有一拼,不晓得自家房东有何感想? 许恩佐:“我没说你有问题,你很好,而且有原则有底线,倒贴不牵连家人,我替你爸妈感到欣慰。” “你!”失恋女店员被怼得说不出话,腾地站起来气呼呼转身走回甜品店。 蒋戎一脸无语睇住许恩佐。 许恩佐端起面前果汁耸耸肩膀:“真理使人清醒,等她吃两块蛋糕真正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我说的一点没错。” 蒋戎有气无力点头:“你刚刚骂走人家男友,害人家失恋。她想得开当然好,想不开去跳河怎么办?” 他俩百无聊赖坐在蛋糕店门口等纪天养,很快话题就自然而然转移到今天即将见面的新房客贺伶俐身上。 蒋戎说:“贺小姐是有钱人,你可以适当提高点房租。” 许恩佐:“我们快毕业了,你看能不能说服她把那栋老房子买下来?” 蒋戎:“……你试试。” 四十几分钟后纪天养开许恩佐那辆老爷车缓缓停靠街边。 十九岁的纪天养带着十六岁的贺伶俐笑容满面朝他们走过来。 这几年纪天养个头蹿得很猛,身高早已越过蒋戎跟许恩佐,肩宽腰细大长腿,神采烈烈远远走过来好似一名T台模特;小麦肤色雪白牙齿,笑起来格外灿烂。 贺伶俐紧身皮裤配皮草,亚麻色波浪长发扎大马尾,名嫒风范十足。走到跟前第一句话:“小Uncle,那辆车又破又旧,你们就不能换辆大点的啊?” 蒋戎站起来:“大侄女,你能不能别在Uncle前加个「小」字啊?你在家也这么喊你二叔?” 许恩佐屁股像焊在凳子上了一样,别人走到跟前他只把脸仰起来:“喂,这位同学,我家房子也又破又旧,你还要不要住?” 贺伶俐从手包里取出一副太阳镜,抖开镜腿扣脸上,坐许恩佐旁边:“算啦,离学校近嘛,我忍了。哎,你们想吃什么?这顿我请。” 许恩佐:“不用,还是AA吧,毕竟我还要收房租的。” 贺伶俐一脸震惊:“喂,我二叔说你很好相处,他搞错了还是你变态啦?” 纪天养收起驾车时戴的太阳镜哈哈陪笑打圆场:“Enzo开玩笑的,我们找家正经饭店坐下慢慢聊。” 蒋戎拿钱包出来结早餐跟饮料,四人起身时先头那名失恋女店员拎两盒甜点出来。 她已经换下店员服,穿普通风衣长裤,但表情仍然沮丧至极。走到许恩佐跟前递上点心盒:“谢谢你刚才帮我出头……开导我,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许恩佐收下礼物:“我们打算找个地方聚餐,AA的,你要不要来?” 蒋戎见状在一旁怂恿:“一起来吧,人多聊聊天,开心点。” 女店员犹豫两秒才点头,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康语彤,爐港人,出来学艺术糕点的。你们都是留学生吧?” 众人见状也纷纷报出自己姓名跟留学专业,大家都是爐港人,在外面碰见都算有缘分,知名姓皆是友情。 康语彤说附近有家西班牙风味烤肉烤海鲜,气氛很适合聚会。众人听罢均无异意便准备驱车前往。 许恩佐的mini是两厢车,贺伶俐行李多,不仅在车顶绑一件,后备厢塞两件,连后排座椅上也占了个位置,所以仍要有一个人搭许恩佐机车后座前往饭店。 蒋戎本来打算还是由他来搭机车,但康语彤看见许恩佐那驾黑武士重型机车后眼神艳羡:“我还没骑过大机车,可不可以……?” 许恩佐当即取回蒋戎手里头盔递过去:“那就试试喽,很过瘾的。” 贺伶俐陪康语彤骂了一晌午渣男,散伙回家时在车上默不作声灌矿泉水降火。 许恩佐饭后带康语彤骑机车兜风,直到天快黑才回来。晚饭时问三名正宗爐港人,在爐港有没有听说过禧福饼屋? 三位房客齐齐点头:“卖喜饼的,味道不错。”“小有名气喔,逢年过节家里都买点。” “康语彤家开的,下次回去我也尝尝。”许恩佐表面满不在乎随口闲聊,但纪天养和蒋戎皆向其投去祝福眼神。 之后一周贺伶俐忙忙碌碌填各种申请表准备入学材料时,许恩佐老爸打电话过来邀请自家儿子跟儿子的朋友们在春季学期开学前去他家在度假圣地马代岛新落成的居所吃暖房宴,顺便也当是请大家做一次毕业旅行。 原则上春季学期结束后众学子便要各奔东西谋前途,但看眼下情况,许少跟他两名房客分道扬镳的概率不是很大。 就算乘不同班机,最后也都要在爐港落地。 但毕业旅行这种事当然喜闻乐见,许恩佐不仅带上自己所有房客,还邀请了自己读研究生时关系较好的印裔同学希尔德和新认识的见习糕点师康语彤。 许恩佐老爸没有过份豪气的给大家包机,但是让许恩佐给大家报销了往返机票。 他家在马代开发的海滨渡假墅区还没正式开售,别墅里大部分地块仍是封闭工地,只有主宅内外装修全部完毕。 许恩佐和他的朋友们落地后由一辆商务车直接载至别墅门口。 这些见过世面的孩子下车后表情均显震撼——毕竟近年已经不流行凡尔赛风格装修。 许家这栋镶金堆银大洋房远观有点土,近看土气里暗藏豪阔,又土又豪,土豪土豪的。 许恩佐下车看见他老爸第一句话就是质问对方:“这就是你们之前说的未来风格?这是公元前的未来风吧?” 许玖笑哈哈伸手搭住儿子肩膀解释:“我跟你干爹养老的房子,想让它看起来温馨一点。” 许恩佐表情嫌弃轻咧嘴角:“我中文不好,看来是我对温馨的意思有误解。” 贺伶俐一脸坏笑在旁安慰:“你又不打算在这里长住,干嘛这么大意见?就当是旅游景点喽。” 这栋建筑浮夸模样远看的确很像旅游团拍照留念的景点。 许恩佐拧眉回呛:“我要是想回来啃老呢?” 康语彤耸眉反问:“啃老还提意见?” 刚满四十岁的许老爷哈哈大笑:“真有那么丑?” 印裔男生双手叉腰,摇晃着脑袋赞叹:“我觉得非常漂亮,这样经典的设计永不过时,非常有品味。” 纪天养上车没多久就在后排坐椅打起瞌睡,车到地方蒋戎推他好几次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这时车外面大家聊得热火朝天,蒋戎回头看纪天养仍赖在车上,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转身钻回车里询问。 纪天养躬背窝身额头抵在前排座椅靠背上,蒋戎到跟前伸手摸他颈后感受体温:“阿养你没事吧?” 纪天养小幅度摇了摇头,他一觉睡醒后脑袋里猝不及防冒出许多不应存在的记忆。 * 【作话】 零七版阿养来了 …… 许玖×跖跋冰《九流替身》今日上线。轻喜甜文,玖叔当替身泡大佬那些年。船戏多,求收藏。 第24章 读档第四维 纪天养脑子里充斥着呕血的蒋戎、合起的棺盖、阴冷的灵堂,还有一条横空飞舞的狰狞巨龙。 混乱的时空印记在他脑子里撕扯,搅得纪天养眼前一阵阵发黑。 蒋戎推他肩膀,捧起他蜡黄脸庞:“阿养你是不是晕车了?”说着从储物格里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要给对方喝。 纪天养没接水瓶,伸手把蒋戎抱住,脸颊和对方紧紧贴在一起哽噎:“Uncle……Uncle……” 蒋戎双手环到他背后拧紧矿泉水瓶盖。“哎你没事吧?是不是睡梦魇了?” 纪天养讷讷点头,忽然把他推开,弯腰两三步冲下车,跑到车尾蹲地呕吐。 蒋戎追下来,车外同学也围过来察看。只见纪天养双手抱头扯住自己头顶短发干呕不止。看起来头疼的厉害,最后竟一屁股坐地上,仿佛难受的快要晕过去一样。 大家赶紧七手八脚上前扶他,许玖也一脸忧心询问:“什么情况?要不要去医院?” 纪天养勉强打起精神摆手:“玖叔我没事……我晕车。” “晕车?晕车……那快进房里休息一下,哎,居然晕车,是不是空调冷风太大吹到头了?”许玖立即招呼儿子和蒋戎一起扶纪天养进别墅,乘电梯上楼去客房休息。 一帮人前呼后拥把纪天养送到床上,看他喝几口水脸色逐渐好转才各自安心退出房间。 纪天养看蒋戎也要走,拉住他手腕小声祈求:“Uncle,你别走。” 蒋戎:“我不走,我去拿条毛巾给你擦擦脸。”纪天养这才撒手,等蒋戎回来用打湿的毛巾帮他擦拭面庞,眼中情不自禁漾起笑意。 纪天养前世今生许多混乱记忆骤然涌进脑海时就像老式电脑加载一陪程序复杂的游戏,有种难以承受的拉扯感,但是等所有记忆加载完毕自然稳定下来。 不仅稳定,脑力运行还很流畅。他安静观望蒋戎一举一动,眼中载满庆幸欣喜,好像他们刚刚在一场浩劫中得以偷生。 蒋戎帮纪天养擦完脸又给他擦拭滚烫泌汗的手掌心:“你已经几年没喊过我Uncle,今天忽然怀旧?” 纪天养没吭声,仍只用目光细细描摹他眉眼口鼻。 蒋戎缓缓停下动作,若有所思抬眼跟纪天养对视:“你……你是……二零零六……” 纪天养嘴角高高扬起,眼尾却滑出两滴泪珠。 蒋戎又惊讶又欣喜,张大嘴巴显出个难以置信的神情:“你……上次不是说,你被「消磁」就回不来了吗?” 纪天养拉住他一只手,恋恋不舍把他手背贴自己嘴边:“我一直就是我,我没有离开过。被「消磁」的只是一段记忆。” 蒋戎更糊涂,但胡乱摆摆手:“OKOK,这不重要,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零六年时为什么会「执杖而死」?或者我怎么做才能救你?” 纪天养纠正:“是零七年。” 蒋戎点点头,用表情示意他那些都不重要:“重点是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活过二零零七?” 纪天养双眼含笑,意味深长的:“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开开心心享受健康的生活。” 蒋戎攒起眉头咂舌报怨:“你是晓得自己这次不会「消磁」了?事关你生死啊!现在是舒情的时候吗?” 纪天养不想提自己自杀的事情,遂东张西望顾左右而言他:“龙头杖应该就在这栋别墅里。原来只要我靠近它就能读档记忆……啧啧,原来它才是那个「磁带」。” 蒋戎一脸茫然:“什么意思?你不是从零六……零七年穿越回来的吗?” 纪天养摇头,语气很笃定:“没有穿越。” 蒋戎也摇头:“我不明白,这说不通。况且就算这里有一柄龙头杖,也是这个时空里的龙头杖,在现在这个时空里,你应该还没见过那个东西,更没死过,它上面怎会有你的记忆「磁场」?” 纪天养撑手坐起来咳嗽一声,把蒋戎拉自己身边,让两人背靠床头依偎在一起:“因为「时间」是存在的,没有体验过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它的含义……” 蒋戎失笑:“「时间」当然是存在的,我们每分每秒都在体会它的流逝。” “不是流逝,它是整体存在的……”纪天养抬起双手比划:“只是你无法感知。” 蒋戎反问:“你能感知?” 纪天养想了想:“你应该听过一种说法;人在将死时会看到一生之中所有画面,有人说就像看电影一样。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场电影最短也要九十分钟,何况一生几十年,怎会在一瞬间看完?” 蒋戎眨巴双眼尽力理解,点两下头,又摇头:“……所以呢?” 纪天养举起一只手问蒋戎:“这是哪面?” 蒋戎:“手心。” 纪天养换另一只手:“这是哪面?” 蒋戎:“手背。” 纪天养把两只手同时举起来:“这是什么?” 蒋戎:“手心和手背。” 纪天养:“你看,一个刹那能读取到多少信息,取决于感知的范围。人在生死之间那个刹那,能感受到的是「一整个」时间。” 蒋戎一知半解讷讷点头:“讲真,不是很懂。” 纪天养搂住他肩膀轻拍:“小朋友都知道啦,我们能看到三原色与三原色衍生色是因为我们眼中感光细胞只对这三种光反射有感知。世界上还有一些生物的眼睛,具备更高级的感光能力;它们看到的世界一定和我们不一样。” 蒋戎讪笑提醒:“纪老师,抓紧时间讲正题。” 纪天养:“我们认为自己生存在三维空间里,是因为我们受身体限制,只能感知到三维。当精神磁场脱离身体桎梏的一瞬间,感知……或者说看到了真正的「时间」,这大概就是医学上描述的濒死效应。” 蒋戎慢慢深吸一口气:“我好像明白了。” 纪天养:“再具象一点,时间就好像过年时庙会里那条舞龙,每个桩脚是一个时间点,前面的桩脚迈步就会牵引后面的桩脚,他一直在游动变换,但也一直都是完整的存在。” 蒋戎:“所以「时间」这条龙有无限长,桩脚有无限多?” 纪天养:“是,但也不完全是。不同空间维度跟载体维度,会产生不同的「时间」维度,它们可能有交叉、重叠或不相关,有长有短,不尽相同。 我只能在我的「时间」里移动,龙头杖也有它的「时间」维度;而我能感知到的它,只有我跟它交叉那部分。” 蒋戎掐掐自己眼中:“行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回头我买本霍金博士的著作来研究一下,尽量理解。那龙头杖嘞,它为何有特异功能?” 纪天养蹙眉思考片刻,把自己思路捋顺,尽量清晰点讲给蒋戎:“万有引力定律里第一句话:只要有质量就有引力。那我先把这种‘引力’换一种说法,叫它是「磁场」,然后「磁场」产生吸引力,这样讲很好理解吧?” 蒋戎点头。 纪天养继续:“‘引力’的本质是「抓住」,就好比我勾引你,是为了得到你。”他说着把蒋戎紧紧搂进抱里:“就像现在这样。” 蒋戎脸色泛红轻咳一声:“懂了,继续。” 纪天养稍微放松怀抱,继续循循善诱:“所以「磁场」引力的出现是基于它能抓住,也就是储存一些东西。比如磁带记录声音,光碟记录影像。记忆也可以被某种载体记录。” 他这时托起蒋戎下颌:“就像我看见你的脸,就会想起我爱你,想起我们在一起时很多快乐的时光,你也承载了我的记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蒋戎耸眉窘笑:“这样解读好像有一点点浪漫。” 纪天养:“在龙头杖的「时间」维度里,有很多人为争夺它殒命。他们死前最大的精神力,或者说执念,是‘得到龙头杖’。 所以他们的精神力在脱离各自身体的桎梏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找到龙头杖,并和它彼此吸引永远在一起。 他们的精神共同凝筑,让龙头杖本身成为一个越来越强大的「磁场」,拥有越来越多的‘引力’。” “那么假设人的躯体是一盒磁带,龙头杖现在就成了一台录音机。他们都是精神力与记忆的载体。 当有人「执杖而死」,他近距离释放出的记忆,很容易被龙头杖吸引并储存。” 蒋戎不置可否哼笑两声,忽然有点好奇:“如果没有这件法器呢?” 纪天养反问:“一盒磁带没有翻录直接烧掉,里边的内容会怎样?当然烟消云散咯!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龙头杖保护了那些精神记忆凝聚不散。这才使我有机会感知「时间」的维度,然后不停进入不同时间点寻找帮助你的办法。” 蒋戎:“就像在一条河里反复蹚来蹚去?” 纪天养:“是,但是我的记忆在复制到「时间」的河里面之后,它就远离了「录音机」的磁场,于是顶多支撑十几二十小时便消磁。” 蒋戎长舒一口气:“我懂了,你现在能找回「时间」里完整的记忆,是因为「录音机」距离你很近。但是当你离开这里,你又会消磁,然后和四年前一样选择性失忆,还会在潜意识里编个小谎,自己糊弄自己。” 纪天养用力点头:“没错,就是这样。所以我没有穿越,更没借身还魂。我只是很幸运,有机会通过一件特殊物品,读取到了我自己在第四维度里留下的信息。” 蒋戎窘笑不止耸眉提问:“这科学吗?”然后自问自答:“好像有点科学。阿养,我忽然有个想法。” 纪天养:“什么想法?” * 【作话】 玄学的尽头是科学,解释不了的是神迹,解释出来的是科技。 第25章 前任非撮合我和他儿子 蒋戎一本正经的:“就是说,你现在如果尝试去进修宇宙物理学,说不定过几年我身边会多一位科学家?” 纪天养胸腹一抖一抖的闷笑出声:“那要先让冰叔把龙头杖送给我,我随时带它在身边才行。” 蒋戎蹙眉沉思:“我记得你上次告诉我,几年之后跖跋冰把龙头杖送给我?” 纪天养点头。 蒋戎:“可是我们非亲非故他为什么送我这么宝贝的东西?难道我和Enzo真的被他撮合成一对,我跟他儿子结婚,他送我传家宝?” 纪天养瞠大双眼惊呼:“怎么可能?难道你看不出来Enzo好直?” 蒋戎拧眉回呛:“我哪知道?我在问你啊!” 纪天养扁嘴用力吞咽一下,喉结滚动表情为难:“你上次爱上的那个人……是冰叔。冰叔大概也有点喜欢你,所以送你龙头杖。” 蒋戎难以置信张大嘴巴:“What?the?FuXX?” 还好现在「时间」的桩脚已经被推离原本的轨道,后面那些大离谱事件也不会再发生。 蒋戎蔫头耷脑用拇指跟食指隔眼皮揉眼珠子:“我可真太意外了……” 纪天养歪头,脸颊贴蒋戎发顶酸唧唧慨叹:“谁说不是呢……知道你喜欢他的时候,我简直醋的快要疯掉了。” 蒋戎眼神戏谑瞥他一眼:“我怎会喜欢冰叔?是否对Enzo求而不得才去勾搭他老爸啊?啧,我真正喜欢的是Enzo吧?” 纪天养呵呵哂笑:“我如果告诉你,康小姐才是你正牌女友,是否更加震撼?” 蒋戎猛的坐直身体,回头瞠目追问:“那个傻乎乎的恋爱脑康语彤!?” 纪天养扬眉点头:“对喔,不过最后她还是嫁给了Enzo。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蒋戎啼笑皆非掩面:“抛开性别不说,她也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我中意方莉滋都多过她。” 纪天养撇嘴:“那谁晓得,零五年你向她求婚,她若点头你们孩子都生出来了。” 蒋戎:“五年以后我品味转变好大。” 纪天养仰面慨叹:“还好那些都不会发生了。蒋戎,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 “阿养,你好点没?”许恩佐在外面敲门:“没事的话下来吃饭咯。” 纪天养抹一把面孔,笑容愈发灿烂:“这就来!” 他和蒋戎聊了整个下午,不知不觉中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蒋戎再次面对老朋友们时有种莫名新奇又有趣的感觉。他想知道纪天养零七年的记忆里自己和这些人都有怎样的故事;希望吃完饭早点回房继续跟纪天养聊“未来”,谈“人生”。 但许恩佐两位老爸热情邀请大家饭后一起参观新居,无故推辞很不礼貌,只能随大流逛别墅当散步。 整栋别墅虽然选择复古风格装修,但毕竟有专业设计师捉刀把控,多看几眼也觉赏心悦目。 许恩佐卧房更是匠心独运搞出个工业未来风,灰墙白顶,大块几何图型拼色地板,射灯照明下沉沙发,好似随时从隔断另一侧走出个变型机器人都很理所当然。 许少爷进门时也没忍住“哇”了一声,冲他老爸嘿嘿讪笑:“I like it。” 贺伶俐在旁边起刺,笑嘻嘻评价:“我现在又觉两位Uncle更有品味。” 品味喜欢这种事见仁见智,贺伶俐被许恩佐长相迷惑,总觉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所以特别爱跟他对呛。 而实际上年龄大她半轮的许恩佐内心根本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跖跋冰伸手搭蒋戎肩膀带他到墙边欣赏几副彩笔画作:“Reg你看这些画怎么样?是不是跟这里装修很搭?” 蒋戎刚刚没细看,还以为是什么先锋画派收藏品,走近看清楚才发现是许恩佐画的各种机甲跟手办模型。由于是童年作品,线条混乱用色大胆,所以才不好分辨具体内容。 许玖负手走到他们旁边感慨:“每每对着这些作品时,都会觉得我们恩佐真的很有绘画天赋,而且他虽然不太爱说话,但内心世界很多彩。是吧Reg?” “是啊。”蒋戎微笑附和:“Enzo其实很有趣,而且看问题最通透,真理总是站在他那边。” 这方面康语彤体会应该很深刻。 跖跋冰一脸欣慰拍他肩膀:“看到有人真正懂他,作为Enzo家人真的很替他开心,以后有机会常过来玩,把这边当自己家就好。” 许玖点头:“是啊,以后放假都跟恩佐回来玩啊。” 蒋戎憋笑快憋出内伤,侧目看跖跋冰亲昵搭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怎会和这位大叔搞在一起。 许恩佐在房里转一圈,踱步过来站定:“这些东西为什么要挂出来?还不如挂我收藏的披头士海报。” 许玖扭头:“我和你干爹都觉很适合挂这里,Reg也说你画得很好,他很喜欢。” 许恩佐拧眉睇向蒋戎:“你认真嘅?” 蒋戎心说你老爸都爱死你了我能说什么?趁机脱离跖跋冰臂弯拉许恩佐走去另一边摆放手办的精美展架:“干嘛骗你?先前看你毕设模型就很漂亮,原来有基础跟天份。” 等走远一点压低声音商量:“你跟你爸说清楚,你喜欢的是康语彤行不行?” 许恩佐无奈咂舌:“谁说我喜欢康语彤了?而且你看我爸那样,我说谁就是给谁添麻烦。大家朋友一场,你帮我一把,回头我给你和阿养减一个月房租。” 蒋戎瞪眼:“我差你一个月房租?” 许恩佐摊手:“可是我跟康小姐真没什么,是你说她不开心可能会跳河,我才骑车带她兜风的。” 蒋戎抚额小声感叹:“造孽啊……你好歹告诉你爸你喜欢女人。” “未必吧?”许恩佐一本正经:“我觉爱情和性别关系不大。你看我老爸跟干爹?” 蒋戎把双手举到胸前投降:“OKOK,你说的对,记得减房租。” 另一处正在体验前卫宽阔下沉沙发的两位小美女扬手叫纪天养过去,贺伶俐拽住纪天养衣袖让他蹲下来,然后笑嘻嘻附耳讲悄悄话:“阿养,房东喜欢小Uncle啊?让他免房租。” 免房租是开玩笑,统共也没收她几个钱,主要是八卦令人心旷神怡。 纪天养笑而不语。 康语彤转头过来小声参与讨论:“我看像,Enzo说过。” “说过什么?”纪天养掩唇追问,好似很好奇。 康语彤神秘兮兮:“说Reg很难追,他肯定追过才知道的吧?” 纪天养故作惊讶:“我和阿戎都以为他在追你呀!” 康语彤摆手:“没有,Enzo只是在教我骑机车而已。” 纪天养笑眯眯看向不远处窃窃私语的许恩佐跟蒋戎,别说这两位根本没戏,就算蒋戎真的喜欢上别人,这次他也只会祝福。 参观活动结束后康语彤说她下午制作了几款糕点,现在刚好可以品尝,问大家要不要吃宵夜? 蒋戎第一个响应,主动拉康语彤往厨房走,帮忙从冷藏柜里取出一整盒半熟芝士,热情洋溢请教对方如何给这种稀软的糕点切块摆盘。 然后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装点甜品,外面准备好吃宵夜的人们等得莫名其妙,派许恩佐来厨房看看。 蒋戎一边摆盘一边品尝配料,不停提问逗康语彤说话,俩人言笑晏晏谈话模样远看仿佛一对情侣。 蒋戎抬眼看见许恩佐,笑眯眯朝他招手:“Enzo你来尝一下,康小姐的糕点好香甜。” 许恩佐拧眉埋怨:“当然香甜啦,外面人都快馋哭了,你们居然在这里聊天。” 康语彤不好意思脸色泛红,连忙端起托盘笑哈哈支应:“来了来了,刚刚摆好。” 蒋戎撇撇嘴,刚要跟上康语彤却被许恩佐拦住。 许恩佐一脸不快:“有没有搞错?她傻乎乎的,你逗她干什么?” 蒋戎惊诧扬眉:“你怎么骂人?” 许恩佐难得发火:“你不晓得他恋爱脑?她若爱上你,你能跟她结婚?” 蒋戎若有所思捏起块点心放嘴边慢条斯理抿一口:“也……不是没可能吧……感情这种事,我觉得和智商关系不大,主要是我觉她很可爱。” 许恩佐瞠目瞪他:“这么说这次你认真的喽?” 蒋戎一边吃点心一边思考:“我从前喜欢那种很精明的类型,最好主动一点,很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女生,但是今天忽然觉得彤彤这种天然呆也很有趣。” 许恩佐嗤笑:“你跟阿养拉拉扯扯这么多年,你连自己喜欢男还是喜欢女都搞不清楚?” 蒋戎反问:“你刚刚好像还告诉我感情和性别关系不大?要不你先想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发火,你到底是像你爸猜想那样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许恩佐被自己观点怼到无话可说大翻白眼。 蒋戎慢悠悠把手中甜点吃完:“法国男生既懂浪漫又会泡妞,啧……渣男也不少。还好彤彤懂得倒贴不牵连家人。这么有原则的女孩子真的好可爱,你快点想,马上要开学了喔。” 许恩佐脸憋通红低斥:“你有毛病啊?有话不能直说?” 蒋戎无辜耸肩:“直的是你不是我,你也说我跟阿养拉拉扯扯好多年,我微弯。” 许恩佐:“微弯?” 蒋戎乐不可支往厨房外面走:“委婉呐!……一对傻乎乎。” 第26章 Marry Me 宵夜后许恩佐的印裔同学希尔德要开电瓶车去沙滩散步。 贺伶俐与康语彤结伴去天台晒月吹风。 许恩佐原本打算跟希尔德一起去海边看看,但犹豫半天最终选择追上天台去找康小姐谈心。 许玖和跖跋冰望住儿子背影,眼神逐渐困惑。 蒋戎拉过纪天养,对两位Uncle讪兮兮微笑:“Sorry啊冰叔,玖叔,很感谢你们好意,但我等阿养好多年,现在变心会舍不得。最重要是……Enzo他喜欢女孩子的,你们不要再勉强他。” 跖跋冰和许玖目瞪口呆对视一眼:“他怎不早说?” 蒋戎:“可能刚开窍吧?” 许恩佐两位老爸的媒人闹剧总算无声收场,纪天养反手跟蒋戎十指紧扣,两人进电梯后立即追问:“Uncle你不谈恋爱原来是在等我?什么时候决定等我的啊?你怎知我记忆还能找回来?” 蒋戎轻笑叹气:“我是在等你长大!你上次说爱我整整十年,我怕搞错情况再辜负你一次。至少等到你成年跟我把话说清楚。……还好你现在又想起来,今晚把话说清楚再睡觉。” 纪天养差点喜极而泣,回房立即锁紧房门,贴上蒋戎后背把人紧紧拥住摇晃:“已经说很清楚啦……要不直接睡觉吧?我好不容易成年……趁我还记得怎样打Kiss……” 蒋戎在他怀里转回身,表情严肃竖起食指隔开二人嘴唇:“至少有一件事你要说清楚。” 纪天养满脸无辜:“什么事?” 蒋戎:“零七年你到底因为什么英年早逝?七年后你都还不到三十岁,怎会说死就死?” 纪天养舔舔嘴唇,仍旧扮无辜眨眼:“意外……每天都会发生好多……” 蒋戎双手抵开他身体:“那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话,我虽然现在喜欢你,但绝不会明知中年丧偶还跟你在一起。” 纪天养张口结舌:“不是啊……事情已经改变了,我想我不会再英年早逝了吧?” 蒋戎质疑:“你刚说意外每天都会发生?我连什么意外都不清楚。我一向对自己人生很负责,你不行我尽快换一条思路,人间可以选择嘅感情对象好丰富。” “别别,我行的。”纪天养哭笑不得掩面用力合一下眼帘,放弃挣扎,坦白直言:“我吃药死嘅。” 蒋戎:“吃什么药?……你还嗑药啊?” 纪天养蔫头耷脑否认:“没有……不是那种药。” 蒋戎蹙起眉头又寻思片刻:“你自杀啊?不是吧……殉情?为了我?” 纪天养咧咧嘴角,好似很难为情:“情绪没控制好,你那时留下两份录音,我听过后很激动。” 蒋戎惊吓匪浅:“我在录音里说什么了?竟然可以让一个人去死?” 纪天养推他到沙发旁边落坐:“你没有害我,是有人害你,让你认为我从未爱过你。 我那时已经活得毫无自我,唯一精神支柱就是我们应该很相爱。结果突然知道原来你离开时已经心灰意冷彻底绝望,我很想追上你告诉你,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所以乱七八糟吃很多药……就见到龙头杖……不过还好见到它。唉!” 蒋戎:“谁害我?兔面人不是应该早就死咗?” 纪天养叹气,但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是蒋老爷,蒋志行,你一直当亲生父亲尊敬那个人。” 蒋戎黯然垂首:“你四年前回来跟我说兔面人要绑架我,我后来跟老爸聊天时就觉他好像知道一些事情。 你还说你的妈妈是主谋。那时我本来以为你神经不正常,但再不正常也不会有人污蔑自己亲妈。我其实不愿意信你,但又很难不相信。” 纪天养:“邓丽花是不是主谋我也不晓得,但事情一定由她勒索蒋志行开始。不过后来报应不爽,她也死在兔面人手里。只是这一次兔面人提前死掉一年,不晓得她那边又变成什么情况。 总之我不想见她更不想认她,等离开这里我忘记这件事,你也千万不必提醒我外面还有个妈,从得知真相那一刻起我从未把她当妈看待。 还有蒋志行,就算他一开始是受害者,可是后来推波助澜,明明可以好好对待你,但是为了认回自己亲儿子不停给你施压,将你推上绝路。 我也不想认他,最好永远不必喊他老爸。”他越说越激动,情绪仿佛快要失控。 蒋戎连忙拍纪天养背心提醒:“冷静,冷静,你已经改变所有事情,现在没人害我,我们都很好。” 纪天养:“天晓得他还会不会生坏心眼害你!Uncle你听我的,等毕业我们就去北美,或者澳洲,总之不要回爐港,更不必为他尽孝!” “这么绝?”蒋戎面色为难:“可是他这次什么都没做呀!他现在对我们很好,他……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你零七年自尽时他已经快七十岁,他是什么反应?” 纪天养怔住两秒:“我不晓得,我看不到我「时间」之外的事情。” 蒋戎叹着气喃喃自语:“年过古稀,害死养子,又失去亲生子,唉……怎么想都不会好咯,说不定很快也伤心病死。” 纪天养愤然冷哼:“他和邓丽花一样死不足惜,你现在对他有恻隐之心是因为不晓得他那时怎样对你。” 蒋戎点头:“你说得对。”但想了想又补充:“但法不责未施之罪,你告诉我这些已经足够,我会提防。你也没必要一直憎恨他们,毕竟是你亲生父母。” 纪天养咬牙切齿:“我真谢他们全家,有得选我绝不会当他们的孩子!” 蒋戎倾身抱住他肩背安抚:“OK,放松,人生不易,大家尽量想开点。”继而被纪天养羞恼面容唤起「呼吸大法」。 “来跟我做,用力吸气——呼气——,再来一次……‘世界仍然美好,何必如此暴躁’。” 纪天养眼神黯然,低头把面孔埋蒋戎肩头叹气,静默片刻忽然无声闷笑:“谁教你的啊?有点好笑。” 蒋戎:“小时候乱发脾气时丽姐教我这样做。” 纪天养笑意莞尔抬起头:“Uncle,你再教我一次。” 蒋戎欣然点头,像练太极一样双手端平抬起示意深呼吸:“来跟我做,用力吸……” 话说一半被纪天养抱个满怀,纪天养:“好啊我愿意。” 蒋戎哭笑不得抬手敲纪天养脑门:“愿意什么啊?我让你跟我做……哦,哈哈!” “你刚刚,在楼下说等我长大。”纪天养偏头亲亲蒋戎耳朵,拿热腾腾气声挑逗:“我已经长大了。” 蒋戎面红耳热干咳两声清清喉咙,收紧嘴角让表情稍微严肃点:“再等等。”说完拍着纪天养肩膀站起身。 纪天养可怜巴巴拉住他一只手:“成人礼都等过保鲜期了,还等……?” “我是说……等我先洗澡!”蒋戎说完甩开他双手径直走进浴室。 纪天养反应过来追上去时浴室门已经反锁:“一起洗好不好呀?” 纪天养在外面打商量,蒋戎在里面指挥:“你去我房间洗。” “哦……”纪天养不情愿,但更舍不得浪费宝贵时间,答应一声就乖乖去隔壁冲淋浴。 蒋戎打开浴缸水阀,转身回盥洗台刷牙,边刷边思考等下怎样面对纪天养。 成人电影隔门看了三四年,再不实践说不过去。但是紧张……紧张,又不好意思在小屁孩面前表现出来。 蒋戎交友广泛,其中不乏暧昧对象,但心里隐隐约约一直在等待,等着给纪天养一个开花结果的机会。 时光荏苒,自己一晃眼连研究生都快念完,竟然没谈成一段像样的恋爱。 纪天养才十九,自己已经二十六,全华大二十六岁的处男大概屈指可数。蒋戎躺在热水里自言自语:“再等就成老处男了,唉……已经是老处男了。” 和尚交往过的女友叠加起来有两位数,旺仔也不再保留空窗期。 蒋戎你够可以了,人间奇迹,啧啧,要不是等这个小混蛋你早该“成熟”了。 蒋戎泡在水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出水时双手指腹已经泡出皱纹。他搓着指尖暗自慨叹,还好跟他只差七岁,差得再多点岂不是要等到这些皱文爬到脸上? 但转念一想七岁也不少了。 他才二十不到,我再过几年就奔三,现在办了他会不会有点不道德?是不是应该等他再成熟一点,想清楚要不要跟我忘年恋? 唉……七岁可能不算忘年恋。 蒋戎已经走到浴室门口,心里乱糟糟的又回到盥洗台跟前,伸手抹开镜面水雾把脸凑上去。 虽然没有许恩佐那种逆龄生长的天赋,但颜值可以,非常可以! 蒋戎认真审视自己形象,状态很好,但略显拘谨。 于是调整一下浴袍前襟领口,让胸膛跟腹部都恰到好处暴露少许,抬手把头发往后耙两把,再往前拨弄几缕凌乱刘海。 风流倜傥,慵懒不羁,一百二十分有的吧? 蒋戎深吸一口气拉开浴室房门,忽然被眼前画面惊呆,愣住。 他以为拉开大门会收获一只冲动热烈的小狼狗,和让人热血沸腾的燃情之夜。 结果门外纪天养居然换一身正装,穿着不晓得从哪里找来的黑色丝料晚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攥几枝玫瑰花,好像要去结婚一样。 房间内照明灯尽暗,只有几簇烛台正在铺散温柔和煦的暖橘光芒。 纪天养看他出来,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举起一件东西:“阿戎,我想做你男朋友,想跟你结婚,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蒋戎默默拢起自己不太庄重的浴袍前襟,弯腰细瞧纪天养手中物件。 竟是一枚用便签纸折出来的戒指。 纪天养目光灼灼恳求:“Marry Me……” 第27章 完美的第一次 蒋戎忽然感觉更紧张了,把刚洗完澡潮乎乎手掌在裕袍前襟上蹭两下,确保纸戒指不会当场遇水断裂才把手递出去。 但手递出一半又缩回来:“你搞气氛还是来真的?” 纪天养抿唇浅笑:“我很认真,一直很认真。但是今天太仓猝,只跟玖叔借到一套礼服。” 蒋戎终于把手递给对方,让纪天养给他在无名指戴起折纸戒指。 纪天养心满意足起身,双手扶在蒋戎腰间,倾身亲吻他温润双唇。 蒋戎等唇分时跟他小声调笑:“我有点怀念你零七年的吻技。” 纪天养也笑起来:“零七年的阿养,可不只有吻技……” 【蒋戎的第一次·补丁】 这一次,蒋戎二十六岁收获人生中等一次完整蜕变。 和十九岁的纪天养亲密无间拥抱,接受高大健硕又年轻的大男孩用最温柔周到的爱意抚慰。 仿佛一整晚都在对彼此说“我爱你”,炙烈甜美惹人发狂。 纪天养厚实手掌在蒋戎背心游移,甜腻腻询问:“感觉怎样?” 蒋戎笑称:“真嘅,好像快死了……又活过来。” 纪天养:“我爱你。” “我爱你。”蒋戎跟他一起说出口。 「若一生只得这一次,今天换我用生命坚持,不计生死抱住彼此。」有些情歌在真正经历过情事后才了解真义。 蒋戎枕在纪天养臂弯里小声慨叹:“零七,你教一下零零,离开这里以后……不要退步太多。” 从马代返程时蒋戎在机场书店买到两本霍金著作:《时间结构》和《黑洞》,然后整个飞行里程都在缥缈晦涩的宇宙科学中寻找关于第四维度存在的理论推想。 快落地时纪天养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后揉搓着脸颊睇向蒋戎抱怨:“看一路了喔!怎么忽然对科幻感兴趣?……难道比我还好看。” 蒋戎不动声色瞥他一眼:“Hello,零零。” 纪天养莫名其妙:“什么零零?” 蒋戎扁扁嘴小声嘟囔:“Poor boy 。”(可怜地娃) 纪天养这次马代之旅的缘由明确,逻辑清晰。所以离开龙头杖的「零七」消磁并没让零零产生像四年前那样强烈的思维混乱。 他脑存记忆只清理掉了关于到达马代后“晕车”那段恳谈记录。 「零零」记得的内容是他晕车很不舒服,睡了一整个下午。 晚饭后向蒋戎告白,蒋戎欣然接受,两人四年暗恋长跑终于修成正果。 零零版纪天养抖开航空毯给蒋戎搭过来一截,悄悄在毯子底下伸手过来摸蒋戎大腿,假装生气侧首质问:“你说谁是零?要不要回家再验证一次?” 蒋戎小声嘁笑:“我让着你的,小傻瓜。” 纪天养表情不忿,但很快又甜滋滋歪头枕到蒋戎肩头撒娇:“阿戎你最好了,你一直让着我好不好?我好喜欢你让着我啊……” “看情况。”蒋戎抬手在纪天养脸上捏两下,心里感慨零零和零七不只相差几年记忆,性格气质也很不一样。 四年前和零七短短一面还没什么感觉。这次相处将近一周,蒋戎发觉自己对零七版纪天养眼中的深情,神秘的气质,成熟稳重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深深着迷。 再低头看眼前这个零零……好似一只小奶狗。 零七也会撒娇,零七撒娇很性感,蒋戎会情不自禁想跟他去床上翻滚;零零撒娇时蒋戎只想捏他脸欺侮他。 他们回伦敦隔天就开学,所以到家当晚所有人都忙着收拾书籍材料跟社科报告。 蒋戎和纪天养虽然在各自房里各做各事,但都把房门敞开,年轻情侣一边忙正事一边聊闲天,乱中有序。 贺伶俐是入校新生,其实没什么东西需要特别准备,但她把自己所有衣衫配饰跟鞋子拿出来一件件搭配,反而搞得比别人都辛苦。 每隔十分钟跑到三楼在纪天养和蒋戎房门中间转一圈,让两位帅哥帮她品评衣饰搭配好不好看。 但是蒋戎“微弯”,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成好听话,贺伶俐问他几次,他溢美之词没用重样过。 纪天养则说来说去都是:“不错,OK。”和“OK,不错。” 贺大小姐越问越丧失信心,于是去敲自己房间对面许恩佐房门。 许恩佐倒是相当直白,说你是去上学,就算学艺术也不必打扮得像只稚鸡,只会让人觉得你钱多人傻没品味。 贺伶俐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数落过,惊讶得目瞪口呆,随即一脚踢在许恩佐房门上:“你才没品味!” 但隔半小时消气后又去敲许恩佐房门:“小房东你出来!” 许恩佐慢吞吞开门:“大侄女,你能不能别在房东前面加个‘小’字啊?还有你觉得我没品位就别来问我穿搭,你看我平时穿搭也知我帮不到你啦!” 贺伶俐扬起下巴神情傲娇:“我偏偏想知道你这种没品位是什么品位,况且你在这里住最久,你来告诉我怎么搭衫。” 许恩佐合眼重重呼出一口怨气,勉为其难走到对面门口抱臂指点:“你选你最贵的衣服和鞋子,不要搭配饰,做一朵漫不经心的富贵花就好……还有不要画浓妆,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的模样,这样别人就会觉得你课外生活很丰富,觉得你了不起。懂?” 贺伶俐眨眨眼,忽然开窍:“小房东,你有一套哎!” 许恩佐点点头,转身回房:“麻烦把‘小’字去掉,谢谢。” 他正要关门被贺伶俐一把抵住门板质问:“你干嘛整天关着门?你不闷吗?你看楼上那两个经常敞开门聊天。” 许恩佐:“因为他们在拍拖。”说完仍要关门。 贺伶俐大惊失色:“他们!他们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吗?他们怎么可以拍拖?好变态啊!” 许恩佐嫌弃皱眉:“你小小年纪,少管闲事行不行?” 贺伶俐转身回房砰一声把自己房门关严。扑到床上扯过座机电话拨爐港号码找贺子旺:“二叔,你从前暗恋过的蒋戎,他,真的,喜欢男人!” 贺子旺:“哦。他终于谈恋爱了?” 贺伶俐:“你决对想不到他跟谁拍拖。” 贺子旺无奈哼笑:“和谁?” 贺伶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和纪天养都有百分之五十概率是他亲兄弟。但是你决对想不到,他拒绝你之后,居然跟他另一个百分之五十在一起。你说是不是很变态!” 贺子旺沉默数秒,忽然压低声音呵斥:“贺伶俐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咔一声摔掉电话。 贺伶俐被骂的一脸呆滞,进而无辜又困惑。心说二叔和纪天养一样的嘛,都有一半概率是兄弟,为什么这边可以那边不可以? 思考整整一分钟才反过味来:“哦!因为和二叔不可以,所以和纪天养才可以。小Uncle居然真是我Uncle,亲Uncle啊!” 贺伶俐抑制不住内心激动,又把电话抓起来:“喂?……爷爷,我是伶俐……我跟你说件事啊,大事件来嘎!” 驾伶俐的小报告开始在爐港富绅贺伟诚与蒋志行之间运酿风暴。 但远离暴风眼的各家晚辈仍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贺大小姐虽然亲口把蒋家秘辛捅出去,但事情本身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更加心安理得接受蒋戎关照,狠不得把“小Uncle”代换成“妈”,连鞋袜找不着都喊蒋戎帮忙。 在她看来“蒋戎是贺伟诚的种”这件事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而且「爷爷的私生子」这份恩怨情仇离她实在太远了。 认不认蒋戎回去是爷爷的事情;争家产是老爸的事情。烦恼都是别人的,她贺伶俐只负责通风报信看热闹。 贺大小姐下午放学后通常先回房打扮,然后去参加学校里各种联谊聚会,总之很少在家跟「新·爐港三少」共进晚餐。 今天蒋戎刚把筷子拿起来,贺伶俐就下楼来告知:“小Uncle你别吃了,等下陪我去参加派队再吃。” 蒋戎张开嘴巴正要吞面条时抬起头,脑门上生生挤出几条抬头纹,表情显得很不情愿:“啊?今天轮到我了吗?我今晚有工作啊……要不你叫阿养?”他指的工作是在通讯公司找的实习岗位。 纪天养:“我今天球队打比赛,Enzo有空吧?” 许恩佐:“我等下去图书馆通宵赶论文。” 蒋戎犹豫两秒还是把已经夹起来的意面放进口中,眼神迟疑望向窗外,对贺伶俐循循善诱:“小俐啊……你每次都带同伴参加活动,不利于认识新朋友吧?” 贺伶俐坐他旁边端起双手欣赏自己新描的指甲油:“我怕无聊,如果遇到优质帅哥你就提前回来。” 蒋戎心想你遇到“帅哥”我更不敢走吧?万一出点事旺仔不得打飞的过来砍我? 这时他们房子外面传来两声好似打招呼一样的短促汽车鸣笛。 蒋戎起身往窗外瞭望,他家门外路面停泊一辆棕色宝马X3,虽然是辆小型SUV,但远远看去比许恩佐那辆Mini肯定气派很多。 贺伶俐站起来“咦?”了一声,立即抬脚往外走;蒋戎见状连忙放下面条也跟出去。 * 【作话】 第一次已同步空间 第28章 乡愁?假的 开宝马的是一名年龄和纪天养相仿的年轻美女,女生容貌俏丽梳直马尾,气质文静,冷眼一看很乖乖女。 但她车上副架跟后座各一名打扮时毛的青年男人,坐前面的是亚裔,后排的是欧裔,三人看见贺伶俐之后全都下车热情洋溢跟她打招呼。 宝马女更是动如脱兔上前挽住贺伶俐胳膊,给贺伶俐介绍新朋友,还附耳跟贺伶俐说悄悄话,眼神引诱意味十足。 蒋戎站门口远远观望,心说这人怎么像个拉皮条的?他看贺伶俐兴高采烈要跟人家走,立即出声叫人,用英文高声说:“宝贝等下,我陪你去!” 说完回屋拿件西装外套追到路边汽车跟前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伶俐男友Reg,你们怎么称呼?” 开车来的三名男女全都一愣,但很快神态恢复自然,两名男生分别自报姓名,女生却眉心微蹙盯住蒋戎看好半天,迟疑询问:“Reg,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蒋戎微笑摇头,女生歪头嘟嘴继续努力思索:“我叫崔西,贷舆人,你……” “哦!”两人突然同时想起对方惊呼出声,随即热情握手。 蒋戎:“陈崔西!我记得你来这边念英皇研究学院,已经四年了喔,你现在在这边是连博了还是定居了?” 陈崔西点头:“我连博,顺利的话后年可以出校。你呢?哎你很厉害啊,交到伶俐这么小的女朋友。” 蒋戎扬眉:“是啊哈哈,所以要盯住她。”心里想反问对方:“你也知道她小啊?一下介绍两名帅哥给她,你是要干嘛?” 只有贺伶俐独自沉浸在“说好有帅哥你就闪,小Uncle搅局好讨厌”的薄怨之中。 蒋戎和陈崔西寒暄几句就告诉对方,说他会开车带贺伶俐参加聚会,让对方先出发,他们马上驾车跟上。 贺伶俐坐进他们的Mini小宝马后立即噘嘴抱怨:“小Uncle,你不是不想陪我出来吗?刚刚那个红发靓仔好帅嘎!你居然说你是我男朋友?” 蒋戎面无表情发动汽车:“我也好帅嘎,反正你个未成年只能过眼瘾,谁是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贺伶俐翻他大白眼,她想偷偷做坏事,但不敢在长辈面前明目张胆说出来。 于是把怒气转嫁给许恩佐这辆“老破小”家用车:“这辆车真是Low爆了!我实在忍不了,就不能换一台?” 蒋戎:“等你十八岁拿到驾照。” 贺伶俐:“我让爷爷出钱给你买辆宾治。” 蒋戎:“大可不必,跟你爷不熟。” 贺伶俐:“你想多了吧?用你的证件买而已,给我来开嘅!” 蒋戎:“更不行,万一你撞车还要我还赔钱。” 贺伶俐直接拿出手机拨给贺伟诚诉苦:“爷爷啊,你不晓得蒋戎在这边过得有多惨,他那个坏爹地只给一点点生活费,出门要借房东的小破车,这辆车又破又旧又小,随时会抛锚,真是毫无安全可言……” 蒋戎不想跟贺伟诚直接对话,把车停路边瞪住小姑娘咬牙呵斥:“你有毛病吧?你是怕将来家产太多花不完,非要多找个人回去跟你分?” 贺伶俐扬眉瞪眼故意气人:“我无所谓啊,蒋太同意再说喽!” 蒋太当然不会同意,蒋太在蒋老爷家生的儿子跑去管贺老爷叫爸爸,蒋家夫妻不得被人笑死? 所以贺伶俐并不担心蒋戎会跑去贺家分家产。 蒋戎在贺伶俐以为他要发火时也拿出手机拨给贺子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贺伶俐刚刚的骚操作一五一十说给她二叔听。 贺子旺让蒋戎按开免提,亲口警告他侄女再挑事就让大哥贺子兴亲自出马跨国把她逮回家。 贺伶俐终于消停下来,蒋戎叹着气继续开车。 他们今天参加的聚会主题叫「华人一家亲」,派对开在一间小酒吧里,发起人就是刚刚开宝马到许恩佐家门口接贺伶俐的贷舆人,陈崔西。 虽然是华夏文化主题派对,但酒吧里也有不少欧美裔青年男女,主要交流语言仍是英文。 酒吧里装饰布置很多华夏元素,比如五颜六色的纸灯笼,粗制烂造的折扇,和在华夏国内很难见到的尖顶斗笠。 贺伶俐进到酒吧里很快就把眉头攒起来,跟蒋戎小声抱怨:“好土。” 陈崔西看见他们立即笑容满面迎上来给贺伶俐个热烈拥抱,问贺伶俐喜不喜欢今天的氛围。 贺伶俐向来眼高于顶,直言不讳:“不怎么样,我今天可能不应该过来。” 陈崔西态度亲切,笑眯眯拉她往酒吧里面走:“不觉很亲切吗?” 贺伶俐不屑:“哪里亲切啊?爐港又不是这样的。” 陈崔西布置的派对会场被嫌弃反而好像更加开心,请她和蒋戎找很靠前的卡座休息,让酒保给他们拿各色无醇饮料,给他们介绍身边的华人朋友。 稍坐几分钟后陈崔西起身开始逐一和每人打招呼,顺便清点她邀请的重要宾客是否到齐,紧接着宣布派对正式开始。 由于她发起的是一场校际派队,虽然人数不多,但大部分参与者之间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所以首个环节是每人对大家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方便互相增进了解。 介绍内容很简单,叫什么名字、专业跟学校、以及家乡在哪里。 陈崔西第一个开始介绍,自称在英皇学院学习文史政治,贷舆人。顺便对自己履历稍作吹嘘:“我十六岁独自出国求学,不到二十岁已经快要申请到博士学位,离开贷舆后思乡情更切,所以发起这场聚会,希望大家能抱团取暖,感受乡音带来的温情。” 接下来几位同学有预科在读,也有附近其他大学里的学生,都是贷舆人。 很快话筒传到贺伶俐和蒋戎手里,俩人按格式介绍自己,爐港人,一个学信息安全,一个学艺术摄影。 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一名中年男人接过话筒开始介绍自己,酒吧里气氛忽然古怪起来。 男人本来讲话很幽默,说自己虽然看起来是中年人……实际上也是中年人,他是医学交换生,已经三十岁,比在座大部分人年纪都大。 一些年轻人捧场拍手,笑哈哈叫他老大哥。 中年男人继续介绍:“我叫王磊,来自华夏保宁,保宁是个……” 王磊话没说完,陈崔西忽然举起一只手打断对方:“不好意思,你说哪里?” “保宁。”王磊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一遍。 陈崔西故作姿态满脸好奇:“保定?我没听说过呀。” 王磊礼貌笑笑:“我刚要说,是距离帝京很近的一座小城市。” 陈崔西身旁一名贷舆人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他们身后两位欧裔友人用英文注解:“是个乡村。” 王磊表情微僵,拿起话筒认真道:“是一座城市。只是没有帝京、沪市那么有名气。” 刚刚说保宁是乡村那名贷舆人缓缓站起身,表情顽固对住保宁人王磊:“全世界都知道,你们那里只有三座城市,沪市、羊城、帝京,不好意思啊,如果我有理解错误麻烦你拿出保宁不是乡村的证据。” 王磊被他气得啼笑皆非:“你不知道不等于不存在,真是井底之蛙!” 五六名贷舆男生腾地站起来大声呵斥:“你说谁是井底之蛙?” 蒋戎莫名其妙望向陈崔西,按理说派对发起人都不想有人搞砸自己组织的聚会,但很奇怪陈小姐一脸淡定,好似很乐见这些人在聚会上争吵。 从小到大信奉“和气生财”的蒋戎,时时处处与人为善;没有很高尚的格局,但对箭拔弩张的气息格外敏感且极度不耐受。 他回头张望时看见后面已经有几名非华裔青年举起手机朝前方站立在人群中的王磊跟数位贷舆人拍摄。 保宁人王磊却被激怒而不自知,还自以为很理智尖锐的抓住了对方语病驳斥:“如果华厦只有你刚说的三个Big City,那贷舆跟爐港也是Little Country喽?” 他话音落下后一时间没人接口,酒吧里很安静, 王磊以为自己已经站上辩论高地,表情显出几分属于胜利方的淡然笑意。 蒋戎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这间酒吧里贷舆人最多,并且都是陈崔西的朋友,他们摆明在设局搞事。 这些人很可恶,但是按蒋戎一贯息事宁人的处世原则,他现在只想带贺伶俐尽快离开,迫切到连理由都懒得找,直接回手去拉大侄女起身。 谁知傻妞忽然抖机灵,扬头朝王磊冷笑:“喂,你们吵架关我们爐港什么事?爐港是大都会还是小乡下难道地球人眼瞎自己看不出来?” 接着小酒吧里哄笑声四起,有男生操一口贷舆口音高喊:“不好意思啊保宁人,跟你不是一国的哦!” 保宁人王磊终于被激怒到失去理智,用国语破口大骂:“放屁!你再说一遍试试!” 蒋戎身后另一名贷舆人接口:“你这人很机车哎!再说一遍又怎样?跟你就不是一国的啊!” 王磊这回没再骂人,他直接把手里无线话筒当手榴弹一样猛地砸过来。 第29章 邪门聚会 蒋戎还没搞清状况就觉眼前一黑,脑袋像被篮球砸到一样,身体也被往后带歪差点摔倒。 酒吧前方扩音喇叭里传出两声巨响,第一声是话筒砸到蒋戎脑门上,第二声是话筒掉在地板上。 贺伶俐尖锐拔高的嗓音在蒋戎耳边炸开:“喂!你怎么打人?” “闭嘴吧你!”蒋戎一把抓住大侄女肩膀给她按回座位。 这时贷舆人开始替蒋戎抱不平,扬言王磊无故伤人,要报警。 王磊身旁有一名年纪稍轻几岁的男同学,他一边拉住王磊一边大声反驳贷舆人,指责对方恶意挑起争端。 酒吧后方还有一帮非华裔青年嘻嘻哈哈不停用手机拍照,曝光灯咔咔闪烁不停。 蒋戎一只手按在额头上,另只手张开手掌向前对王磊做出个安抚的手势:“师兄!这位师兄,你先冷静一下。其实,贷舆方言里面,‘一国’是‘一伙’的意思,他们男和女也不是‘一国’的啦!” 蒋戎普通话烂得很,几乎三字一顿勉强用港普把整段话讲完。 王磊这边听出他好意,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陈崔西却又站起来拱火,她扶住蒋戎胳膊扮知性送关怀:“Reg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哎,我们还是帮你报警去验伤好吗?” 蒋戎放下额头上那只手看一眼,虽然很疼但并没流血。神情烦躁转身挥开陈崔西:“陈小姐,我是爐港人,不是贷舆人。拜托你们贷舆人办老乡会不要搞华人联谊这么大名头;没事多读点书,了解一下华人圈很大嘅!……麻烦让让!”说着拉起贺伶俐抬脚往酒吧大门方向挪步。 他们未至门口又被一名举手机拍摄的欧裔青年拦住,对方面带笑容很有礼貌:“不好意思,你是爐港人吧?请问你觉得爐港算华夏地方吗?”语调跟表情都很像在做街头采访。 蒋戎:“我是华夏爐港人,不好意思你刚问什么?我没听清。” 欧裔青年微笑重复问一遍:“你觉得爐港算华夏地方吗?” 蒋戎冷眼嗤笑:“你是弱智吗?我都说我是华夏爐港人了,你还问?” 贺伶俐跟蒋戎走出小酒吧后终于觉出不对味,拧眉抱怨:“他们搞什么啊?明明说是联谊派对,忽然大谈敏感话题,好像没安好心?” “贺伶俐,你真的好伶俐喔!终于看出有人不安好心。”蒋戎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数落身旁傻妞:“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跟那个陈崔西联络,碰面都不要跟她讲话……哎?不对啊!你和她又不在同一所学校,到底怎么认识的啊?” “哦。”贺伶俐哭丧脸点头:“迎新舞会上认识的,我也是刚刚才知她原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姐。她说今天聚会有很多帅哥同学我才来的,我哪知她是要搞事……” 不等贺伶俐把话说完,他们身后酒吧里追出两名男人,打头的王磊跑到蒋戎跟前一个劲道歉,问他需不需要去附近医院看一下脑袋? 蒋戎叹着气抬手摸脑门,虽然没流血,但鼓起个包,碰一下疼得要命:“师兄,你刚才在里面说你是医科生,你看我是否需要去医院?” 王磊表情尴尬扯扯嘴角,还真上前一步给蒋戎查看额头:“你现在有没有眩晕、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 “没有,不碰不疼,碰就很疼。”蒋戎回答也相当认真:“师兄,你看我脑壳会不会有事?” 王磊哭笑不得:“你脑壳很硬,不会有事。” 蒋戎追问:“那会不会影响智商?被敲傻那种?” 王磊被问一愣,随即哈哈笑开:“你这么聪明,稍微降智一点点也不会影响生活质量的。” 蒋戎扬唇哂笑主动跟对方握手:“我叫蒋戎,叫我阿戎就行。我跟侄女是被骗来参加聚会的,之前不晓得那个陈崔西什么来头。” 王磊沮丧叹气:“我们也不晓得,在校内论坛看到个泛邀请函就傻乎乎填信息应邀,没想到自己居然花几十镑主动送上门当小丑。” 说完指指身旁比他稍微年轻几岁的男同学:“这位是方树民,我帝京大学校友。他是过来旅行的,本来说带他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会是这样。” “谁也想不到……我在华大上了四年学,头一回碰见这种事。”蒋戎叹着气跟方树民也握了握手。 转而问贺伶俐:“那个贷舆人收你参会费了没?” 贺伶俐摇头:“没啊,是她主动找我的,说请我过来玩。” 蒋戎神情疲惫盯住她两秒:“我知道你不屑占别人便宜,但是脑子里也要有根弦,记住天底下没有白吃的早饭……中饭、和晚饭。你是来上学的学生,又不是大明星,别人凭什么闲的没事上赶着巴结你?” 贺伶俐想反驳回嘴,但抬眼看见蒋戎额头上被砸到的地方已经泛出淤青,又很惭愧的把面孔低低垂下去。 蒋戎扒拉她肩膀,同时朝不远处另一间酒吧呶呶下巴:“知道你今晚钱没花出去不舒服,那你请我们喝一杯吧。” “我!……好。”贺伶俐看在蒋戎帮他挡下一劫的份上,把大小姐脾气尽数收回。 蒋戎指那间酒吧严格来说是个小酒馆,地方不大,只卖精酿啤酒跟几样简单的宵夜小吃。 四个人刚好凑一小桌,坐下来点两份炸鱼薯条,再来几杯啤酒,很默契的对刚刚发生的不愉快事件避而不谈,只说自己就读过的学校。 王磊和方树民都是帝京大学的学生,只不过一个是来做交换生,另一个来旅行几天,很快就回去。 蒋戎说自己本来在爐港大学读商科,读一半跑华大来改学信息安全。现在忽然很迷茫,不晓得未来方向在哪里。 贺伶俐听罢抻头追问:“你未来方向不在蒋老爷公司里咩?” 蒋戎睇住她窘笑:“我只是迷茫,你是迷糊,你家里经商的,你自己爱好是唱歌,但是现在选了个摄影艺术,你到底想干嘛?” 贺伶俐纠正:“是艺术摄影。” 蒋戎扬眉催促:“所以嘞?” 贺伶俐表情纠结:“我……还没想好,等回家我尽快想想。”说着端起啤酒杯灌一大口,一秒不到就装醉耍懒:“哎呀别问我啦,我才多大?你们聊你们的。” 三个大男人都被她逗乐,同一个话题里面,王磊、方树民与他们叔侄二人状态刚好相反。 王磊学医科专攻脑外,将来会成为一名专门给人开脑壳做手术的大夫;方树民学农业,农林牧渔都在他研究范围内,将来整合一下刚好可以开个生态农场。 两人不只未来几年,连下半生要走哪条路都清晰无比。令蒋戎不禁有点羡慕。 晚上十点来钟,他们聊至尽兴准备结帐散局时纪天养和许恩佐各拎一只头盔走进小店。 贺伶俐眼尖,看见二人立即扬手叫人:“喂!Enzo,阿养,你们怎么也来了?” 许恩佐和纪天养本来要在门口点餐,看见他们径直走进来打招呼,许恩佐:“阿养打完球赛给我打电话,我正好想出来买点宵夜,顺便把他载出来。” 蒋戎笑着伸手拉纪天养,给王磊和方树民介绍:“我男朋友,阿养。” 纪天养笑容可掬跟两位陌生人握手,然后问蒋戎:“伶俐那个派队结束了?” 蒋戎撇撇嘴:“不晓得,几个贷舆人搞的邪门歪道,我们早就出来了。” 纪天养哂笑:“哈哈,伶俐怎么什么聚会都敢参加?我听贷舆同学说他们那边有玩「降头」「蛊虫」的,一定要敬而远之!” 他说完表情认真问两位外省同胞:“你们听说过「降头」「蛊」那种东西吗?超级邪门。” 农林专业的方树民:“我知道,我老家那边有不少讲究,但是Reg说那个邪门不是这个哈哈。” 纪天养胳膊搭在蒋戎肩膀上,跟新认识的朋友闲聊:“你也是贷舆人?口音不像啊。” 方树民:“我不是,我九江的。” 纪天养漫不经心点头:“那离得不远,大概同宗同源。” 他也就随口一说,但立即惹两位北方同胞齐齐苦笑:“人家可没有这种想法。” 纪天养显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没再往下接话。 蒋戎拍他胳膊笑问:“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从爐港飞过来时候,在飞机上碰到一个叫陈崔西的女孩子?” 纪天养摇头:“没印象。” 蒋戎:“还跟我要电话来着,我把停机的旧号码给她。” “想起来了!”每每说到有女人要蒋戎电话这种事,纪天养反应就会变快:“她很热情邀请我们参观她学校,说有奖学金什么的。” 蒋戎点头:“没错,就是她,今天组织邪门聚会的也是她。” 纪天养呵呵讪笑:“难怪你那时跟我说正经人不会跑到国外学文史政治,从前人讲施夷长计以制夷,他们大概要施夷长计以治华。”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亲昵拨弄蒋戎头顶发丝,不经意低头刚好看见蒋戎刘海下面一块淤青:“哇!什么情况?” 王磊尴尬道歉:“我不小心打的,实在对不住。” “一言难尽,别在这聊了。”蒋戎虚捂脑门站起来,挽住纪天养胳膊示意他不用再追问,打岔说别的事情:“你想吃什么宵夜,我去帮你点。” 许恩佐晃晃手里纸餐袋:“我买好了。你们现在回家还是有别的安排?” 蒋戎帮纪天养接过一只汉堡袋:“你带伶俐回家,我跟阿养附近散散步。” 贺伶俐惊诧:“今天又不是周末,也散步?” * 【作话】 王磊医生:我是注定要给蒋戎看一次脑袋的人。 方树民:为什么不是周末不能散步? 许恩佐:因为会散到床上去…… 第30章 异地恋约等于守活寡 许恩佐的老房子隔音不好,蒋戎和纪天养在外面散步约等于找个地方开房,解决一下情侣之间亲密需求。 和王磊、方树民道别后许恩佐骑机车带贺伶俐回家,蒋戎则在行车途中把陈崔西开派队引战,找外媒曝光的邪门事情讲给纪天养听。 纪天养听得火冒三丈,感情上很想回去找那帮贷舆人打架;但理智上很清楚不可以冲动,这种事在国外……就还挺常见的。 心里要时时绷根弦警惕着,才能不被卷进那些莫名其妙的是非里。 纪天养把车停在路边,解安全带按开车内灯,伸手撩开蒋戎刘海,唉声叹气抱怨:“那个死女人,最好别回国,否则见她一次打他一次。唉!你这个……明天会青一块,我们得找药房买红花油,等会儿我给你搓搓。” “哦。”蒋戎把车窗上方遮阳板翻下来,用背面小镜子照自己额头:“还好没破皮,不会毁容。” 纪天养笑着俯身亲他嘴唇:“怎样都帅。” 蒋戎也跟着甜滋滋笑起来:“知道咯,开车。” 二人买到红花油到酒店开房时已经快到半夜,一起洗澡时在浴房里就迫不及待搂抱起来。 蒋戎像只考拉一样攀在纪天养身上,肩膀后背抵住墙壁,仰头在氤氲热气中大口吸气。 纪天养身体淋在雨幕里,头发被淋得直直垂在额头上半遮住眼眸,狂野到好似一头猛兽。 古铜色皮肤包裹扎实肌肉,起伏颤动,暴发力惊人。 刚才那场球赛对他来说只能算热身,让他攒出更多热情挥洒给自己的恋人。 一个澡,洗了个把钟头,平白多浪费两吨水。蒋戎被顶到瑟缩痉挛,小火山喷涌白色岩浆时猛的咬在纪天养肩膀上。 纪天养脑门在蒋戎颈侧抵住墙壁磁砖乎乎喘气,腾出只手关掉花酒小声咕哝:“好热……好爽。” 蒋戎脸颊在他下巴上蹭了蹭,表达认同。然后拍纪天养后背:“放我下来。” 纪天养笑嘻嘻拒绝:“不放,等下去床上再来一次。” 蒋戎闻言更用力抱紧他脖颈,等着被竹马小男友抱回房间。 纪天养侧头跟他嘴唇相贴缠绵片刻,忽发感慨:“唉……不想回爐港了。” 他只是说说而已,爐港不仅家大业大,还有个六十多岁的老爸,怎么扔得下? 所以很快转换思路:“阿戎,我们回去自己租房住行不行?” 蒋戎轻笑:“有什么不行?让老爸给你多开点薪水,够缴房租就行。” 纪天养抱他离开浴室嘿嘿憨笑:“我们两个人的薪水肯定够的吧?” 蒋戎被抛到软绵绵大床上哈哈哂笑逗趣:“你怎么总盯着我的钱包?我也要租房啊!” “啊?”纪天养听不懂:“你跟我分开租?就算要藏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蒋戎翻身把自己裹进被里:“通信公司给我发转正邀请函了,我想在这边先干一段时间,开阔眼界,攒攒工作经验。” 纪天养刚扑到他身上就张口结舌愣在当场:“什么情况?之前没听你说起呀!” 蒋戎瞠目扮无辜:“我今天上午才收到offer。” 纪天养啊呜一声拿湿漉漉脑袋拱蒋戎脖颈:“不要啊……要么你回去,要么我也留下。我不要异地恋,我还年轻,我不可以……” 蒋戎被他装腔作势耍赖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我会放假,你也会放假,放假时约会啊!” “我不行嘅……真的不行嘅,我好痛苦。”纪天养埋首蒋戎胸前假装痛哭流涕搏同情,心里默默计算俩人从马代真正在一起到毕业这段时间怎么算都不到四个月:“才刚在一起就分开,渣男啊……不要……求求蒋少不要抛弃我。” 蒋戎好险没笑岔气,捏他脸颊翻个身,骑到纪天养腰间:“喂,你刚刚说再来一次,到底还行不行?” 纪天养忽然又行了,勾住蒋戎脖颈按向自己:“我说真嘅……你跟我回去行不行?” 蒋戎:“我当然会回去,但是你给我点时间。我真的很想在外面发展一下试试,回合讯肯定就不出来了。” 纪天养双手把住蒋戎腰臀往下按了按,发出一声深切叹喟:“那我也晚点回去。” 蒋戎试着动了动,忽然咧嘴坏笑:“你找工作了吗?还让我养你啊?工作就不能一直伸手跟家里拿钱了喔。” 纪天养扁嘴翻他一眼,脸皮黑里透红。他还真不好意思直言要吃软饭。 毕业后许恩佐也会离开伦敦,他老房子十之八九要转手出售。 到时候房租涨起来,生活开销没有家里资助,单打独斗和养个拖油瓶完全不同境界。 纪天养一宿没怎么睡,蒋戎始终从旁安慰:“我早晚会回去的啦……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就算有人拿枪抵住我脑袋我都不可能在外面定居。顶多一年半载,难道你对我的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 天亮前二人终于达成协议,纪天养为自证真情决定暂且认命回爐港「守活寡」。 但蒋戎回去后他们要跟蒋老爷蒋太太出柜,如果两夫妻实在无法接受,他们就一起再出来。 西欧夏季来临前留学的毕业生们在最后的聚会狂欢中别离校园,也别离这座古老又美丽的城市。 老房子里四位住客中第一个离开的是房东许恩佐,因为他老爸出手阔气,豪赠两千五百万投资他回爐港开游戏公司。 许少爷秒变许阔少,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房子也没卖,留给蒋戎跟贺伶俐继续居住。 纪天养多磨蹭了个把月,临走时用打球赛攒下的奖金买了一对铂金戒指向蒋戎求婚。 蒋戎欣然佩戴,然后亲自驾车送他去机场。 贺伶俐在许恩佐离开后像棵青菜被曝晒,脱水打蔫没精打采。满脸苦闷对异姓小三叔倾吐心事:“我好像爱上小房东,可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蒋戎原先已经在心里认定许恩佐和康语彤是一对,但是许恩佐返港时也并没顺路去隔壁巴黎多瞧康小姐一眼。反而跟年纪更小的女房客贺伶俐日夜绊嘴,好似一对欢喜冤家。 他对着这位贺家大侄女长长叹一口气:“哪个男人受得了整天被女人喊小啊小的,你要追Enzo,好歹先把口头禅改一改。” 贺伶俐咧嘴讪笑:“小Uncle,那你觉得我叫他「包租公」会不会显得他成熟点?” 蒋戎一脸无语:“大侄女,你到底真假啊?” 贺伶俐点头:“我很真诚嘅!” 蒋戎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零七版蒋戎改变一点点事情好像蝴蝶效应一样,合运产生的震荡不只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的生际遇。 贺伶俐年轻靓丽,如果她热烈真诚倒追许恩佐,温温吞吞的康语彤还有机会吗? 一帆风顺的自己和深受亲爸宠爱的零零版纪天养在毫无波折相爱后还能义无反顾披荆斩棘的相守吗? 飞机冲上云霄那一阵轰鸣声后,好像所有事情都被重新洗牌,未来也再次向未知的方向铺陈开去。 蒋戎作为一名外籍职场新人,工作起来格外认真卖力;纪天养回合讯从基层做起,同样忙到脚不沾地夜不关机。 两人隔着七小时时差,从开始时每天挤时间通一次电话,很快压缩到每周通三次话。 通话频率还赶不上贺伶俐与许恩佐勤快,贺伶利追仔热情高涨,随时随地给许恩佐发信息,许恩佐有段时间受不了骚扰干脆把她在通讯录里拉黑,连房租都不收。 即便这样,性格执拗的贺伶俐也不肯放弃,他写邮件告诉许恩佐,说自己更改专业去学绘画,然后应聘他游戏公司插画师。 纪天养回爐港第一年被蒋老爷安排到行政部处理集团日常沟通管理,升至主管后调去市场部,组了个新团队苦熬半年终于开始拿业绩时又被调去销售部,从洽谈客户的项目经理做起。 蒋老爷迫切希望儿子能够独挑大梁,所以纪天养回国工作后一直徘徊在各部门间煎熬适应期。 蒋戎舍不得打电话影响对方休息,于是在他不紧不慢的旅居生活中,常常是缩在被窝里埋首黑暗中摸着指头上那枚铂金圆环苦待黎明。 纪天养临行前那句「守活寡」的玩笑仿佛一语成谶。 蒋戎不知道远在爐港的纪天养有没有为自己守活寡,但他是真的好像在守活寡。 而且鉴于零七版纪天养的忠告,蒋戎又不太敢回国。至少每每想到回家要面对继父蒋志行就让他倍感压力。 他不晓得蒋志行内心到底怎样看待自己。亲如己出的表象下到底是不是厌憎? 日渐成熟的心态下,蒋戎深感他和蒋志行的父子关系务必要有距离才有美感。 但是两年了,纪天养每次跟蒋戎通话都催他辞职归港,偶而言辞激烈还会发生争执。 这让蒋戎觉得如果自己再无归期,他们的感情恐怕也即将走向终点。 而就在这时一件不算好事的好事忽然摆到他面前。 贺伶俐十八岁生日这天,许恩佐回到伦敦。他说回来给贺伶俐过生日,但是连贺伶俐都看出来他脸拉得像苦瓜一样,颓惫至极。 许少爷的游戏公司开张两年血亏两千多万,他爸给他的两千多万起动资金只剩两百万不到。 许佐恩回到大学时代的安乐窝,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摆在蒋戎与贺伶俐面前:“我公司帐面上的钱刚好够遣散所有员工。兜里的买完机票就剩这些,想来想去,在去见我老爸之前,先来收一波房租吧。” 贺伶俐上前一步抱住自己苦追两年的包租公,深情款款告白:“没关系,我有钱,我养你啊。” 许恩佐感激涕零拍拍小姑娘肩膀:“那还不至于。”说完反把热辣辣目光投向蒋戎。 蒋戎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讷然开口:“我也可以养你……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两年上班攒下点钱,但是帮你重启公司恐怕杯水车薪哈?” 许恩佐这两年被创业经历搓磨得精疲力竭,整个人状态成熟不少,挨蒋戎坐下攀他肩膀:“阿养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你如果实在不想回合讯,就回去帮我搞游戏。 我老爸的小金库虽然被我折腾空了,好在我还有个爷爷,我爷说等我回去重整旗鼓,他会继续支持我。这几年游戏市场混乱,盗版猖獗,但我相信不会一直这样。” 蒋戎问:“你干爹呢?” “干爹不太看好我的项目,暂时不肯投资。”许恩佐说着叹口气:“其实我做的游戏很受欢迎,只是不赚钱,我想只要我坚持下去,总有发大财的一天。Reg,你考虑一下回来帮我啊?……但是工资可能低一点。” 第31章 蒋志行的宿命 许恩佐已经穷到连张机票都买不起,蒋戎还能对自己薪资有什么期待……但不影响他痛快答应对方招安。 许恩佐在伦敦逗留数日跟纪天养商量二次创业的构想,蒋戎抓紧时间办理辞职。然后一个前往纽西兰见老爸,另一个回爐港……也要见老爸。 蒋戎在爐港落地那天,蒋志行、廖凤欣、纪天养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现身机场迎接。 蒋戎推行李车小跑出闸口,迫不及待跟父母拥抱,接着才轮到纪天养。 先父母后兄弟,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蕴满喜悦,与所有阖家团聚的场面别无二致。 蒋戎与两年前相比变化不大,纪天养被他老爸蒋志行打磨得成熟不少,已经隐约滋长出少许“小霸总”味道。 可见混职场有没有领导用心栽培差别真的很大。 蒋志行满脸笑意拍着蒋戎肩膀数落:“你这孩子,左右都回来了,干嘛不回自己家公司?” “就是。”廖凤欣也跟着埋怨了一句,但其实心里同样有根弦,蒋戎进不进合讯意义不大,将来公司大头一定是要给天养的。 所以蒋戎这边只要他自己开开心心就好。大家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会有人真的非要逼他为蒋家公司做事。 纪天养更不会说什么,他理解蒋戎,但是说什么都不合适。他要求蒋戎回合讯会显得他非常矫揉造作,支持蒋戎自主创业则好似在打蒋太太的脸。所以最好什么都别说。 一家人欢欢喜喜去地下停车场,到车位正打算上车时忽然有辆大宾利缓缓停泊到他们面前。 对开门无声敞开,一名西装笔挺年轻男人下车,他手里拿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径直走到蒋戎面前,文质彬彬开口:“您好,贺先生感谢您这两年在国外关照大小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蒋戎抬眼睇向宾利内坐着的贺伟诚。这是他平生首次在现实中与亲生父亲会面。 贺伟诚显然已经知晓二人实存血脉亲情,虽没当面揭穿,格外亲厚的眼神却骗不了人。 蒋戎其实有点想要收下这份纪念品,但当着廖凤欣和蒋志行的面不方便。犹豫片刻,表情尴尬扯扯嘴角:“大家都是华人,在外面互相帮忙很正常。贺先生太客气了,愧不敢当。”说着把礼盒推开,继续朝自家房车走去。 蒋志行与廖凤欣都好像没看见贺伟诚一样,夫妻俩神态亲昵窃窃私语,商量晚上在哪里吃饭,给蒋戎办接风宴。 反倒是纪天养一脸憨厚用和善目光朝贺老爷咧嘴笑笑。上代人的恩怨纠葛是上代人的事,贺伟诚既然是蒋戎亲爸,纪天养也会把他当亲人长辈来尊敬。 蒋戎的接驾车是辆奔驰商务车,外表虽然没有宾利奢华,但内部宽敞舒适;蒋志行和廖凤欣坐二排,纪天养和蒋戎坐三排,尾部还有许多空间堆放行李。 深柜情侣坐进车内后终于有机会悄悄拉手,纪天养轻轻捏揉蒋戎指根戒痕,那枚情侣戒指已经被蒋戎用细链挂在脖子上;纪天养的也是。 纪天养抻头笑嘻嘻向蒋志行申请:“老爸,我明天想请一天假,和阿戎出去玩。” “好喔。”蒋志行欣然点头:“哎?不如明天我们全家一起出去放松下,你们想去哪里玩?” 纪天养表情微窘,蒋戎更窘:“我明天约了朋友出去聚会……” 廖凤欣回头询问:“你才刚回家就约朋友?谁啊?男女?” 蒋戎:“当然就……和尚他们喽。” 蒋志行追问:“你们去哪里聚?” 蒋戎讪笑:“不晓得,他们说给我办惊喜派对。” 廖凤欣翻个白眼挽住老公胳膊:“算啦,年轻人……呵呵。” 纪天养对住蒋戎,抬手指指自己鼻子,无声控诉蒋戎忽视恋人。 蒋戎把他手按下来,故意歪解其意:“知道,我明天带你一起去。” 纪天养啼笑皆非在蒋戎腿上掐一把。 蒋志行揽住老婆肩膀:“他们不带我们玩,我们自己玩。明天叫你的牌搭子们来家里BBQ,然后打牌。” 廖凤欣拍她老公手背抱怨:“就知道打牌。” 蒋志行:“预防老年痴呆嘛,哈哈!” 纪天养半侧过身,一条腿跟蒋戎轻轻贴在一起:“我在外面租了套公寓,离公司很近。” 蒋戎早就知道了,但此时故作惊喜:“啊?这么爽?有没有给我留房间?” 纪天养跟他一唱一和:“当然有啊!我买游戏机都会帮你多带一份。” 蒋戎倾身禀告父母:“那我过两天搬过去跟阿养住,住市区里上班方便点。” 蒋志行神情得意摇晃一下脑袋,对老婆炫耀:“哇哦,包租婆,我们可以收双份房租了。” 廖凤欣笑叹:“我从前真的想不到,他们兄弟俩感情可以这么好。” 蒋志行深有同感:“大概是我们太有福气。” 蒋戎低头看向他和纪天养偷偷交缠在一起的手指。 纪天养神色复杂侧首望过来,两年前他们说好等蒋戎一回来就跟家里出柜,但真正等到这一天,却发现他们都很难坚定决心。 一周后许恩佐从国外回来,跟蒋戎商量后决定把新公司开去沪市。那边人才资源同样丰富,但开公司各项成本开支仅有爐港一半。 且新兴产业对港商还有税费减免,同样两千万成本在外省大概可以多撑一年半载。 于是才同居三天的情侣需再次恢复两地分居,只不过沪市距离爐港只有两小时航程。二人可以轻松实现一周一会,倒是不必纠结是否跟家人出柜的问题了。 生活步调平稳有序向前铺展,转年爐港商会会长换选,下半年合讯科技控股人蒋志行与嘉实地产懂事长贺伟诚对爐港商会会长宝座展开角逐。 这时许恩佐新公司再次步入正轨,蒋戎全情投入创业,平常隔一两月才回趟爐港。 纪天养只要不出差,逢周末必赴沪市与其约会。 年轻人谈情说爱搞事业,生活节奏明快而紧凑。 老年人你争我夺针锋相对,攒足丰厚家底的大老板们各个都想在爐港这块宝地上再争一顶桂冠。 二零零一年夏季商界慈善夜,蒋志行手挽爱妻,贺伟诚由长子伴驾,二位明争暗斗半辈子的年长绅士再度狭路相逢。 贺伟诚的长子贺子兴,比他胞弟贺子旺年长十几岁,两兄弟性格好恶相去甚远。 贺子兴受其母情感影响深刻,极度憎恨廖凤欣当年介入自己父母感情。 他这两年因为爱女贺伶俐在国外受蒋戎关照,对同父异母弟弟蒋戎的存在虽稍能接受,但是对廖凤欣本人仍满眼嫌恶。 这种深入骨髓的憎恨大概终生难以改善,双方甫一会面就怒目相向火药味十足。 贺子兴拒绝与蒋太同席,蒋志行不甘爱妻受辱当面指责对方身为晚辈不敬尊长。 贺子兴则冲口嘲讽蒋志行是绿帽王。 蒋志行气得脸色铁青,让贺伟诚管教疯癫长子。 谁知贺伟诚当众宣扬:“阿戎天资聪慧,当年明明考上港大这么好的大学,你偏把人送到国外雪藏,现在又支去外省。你既然不想要这个儿子,就把他还给我。” 这种事认真说起来,蒋志行乃是一名受害者。但在他们那个浮华矜贵追风逐浪的圈子里,最丢脸的也是蒋老爷。 廖凤欣气得脸色泛白极力否认,但四周窃窃私语声响不绝;其中不乏瞧热闹不嫌事大,眉梢眼角浅带笑意者。 蒋志行毕竟年纪大,体态又不健康,身高六尺、腹围五尺半,血压飙升中骤然倒地抽搐,翻着白眼昏厥过去。 等他当晚在医院被救治清醒时只觉半边身体僵硬不受支配,嘴角歪斜,口涎四溢吞咽困难,整个人瘫痪在床无法动弹。 蒋戎接到纪天养电话后连夜回港,一家人围在蒋老爷病床前又急又气,却无计可施。 老年人一旦中风,恢复起来就是件耗时费力上不封顶的大工程。 不过有钱人条件好很多,可以请护工与治疗师驻家照看病患。 廖凤欣每天打电话骂贺伟诚老王八,贺伟诚心情好时不吭声,心情不好时骂回来,说廖凤欣是白痴:“几十岁的老太婆,活的还像个傻姑子一样。只知道要老公!儿子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不知难过?你这种女人就算有天当了寡妇,都是报应,你活该啊!” 廖凤欣气不顺,打电话让远在沪市的蒋戎也打电话去骂贺伟诚。 蒋戎痛快答应,但电话拨过去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贺伟诚在电话那头等半天,最后叹口气,直言:“阿戎,你回来吧。亲生爸爸才是永远不会亏待你的人。” 蒋戎郁闷难当,支支唔唔开口:“你……拜托你以后别跟我妈通电话了。” 贺伟诚愤懑:“是你妈妈每天打电话来骂我!” 蒋戎无奈:“我知啊,我如果不是你……唉!我都想每天打电话骂你几句。老爸对我很好,从小到大从没亏带过我,拜托你照管好你自己,不要管别人家闲事行不行?” “不知好歹!”贺伟诚砰一声摔下电话,随即又有点后悔,难得跟小儿子通次话,应该忍一忍他的嘛…… * 【作话】 蒋老爷的宿命主要还是因为太胖了吧? 第32章 零七的心机 蒋志行中风事件中,被生活的波澜拍击最惨一位当属纪天养,一夜之间特助变总经理。 升职登顶这种事若一切按部就班应是件令人欣喜若狂的大好事,临危受命则是另一番光景。 况且他跟蒋志行还未公开父子关系,平生首次登上八卦报刊头版,标题叫作「小妖作怪,谋朝篡位。」 看客中知悉内情者暗自好笑,局外人则指指点点胡乱猜测。 一开始说蒋志行厌恶非亲生子蒋戎,宁可把公司给外人也不给「姓蒋的」。 隔几天纪天养陪廖凤欣上街给蒋志行挑轮椅;二人相处数年早已亲如母子,结果被狗仔队拍到,用手指那么粗的标题印在报纸上:「哗!原来小鲜肉搞掂咗少奶奶。」 廖凤欣看到报纸时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说他们是否多印出个字,我的年纪做阿养奶奶还差不多。 随后和身体刚刚恢复少许的老公商量:“让阿戎回来吧!全家在媒体面前开场发布会,正式把阿养认回来……唉!现代人的脑洞可真大,大到好似个黑洞一样。” 蒋志行哆哆嗦嗦艰难点头:“……好!” 许恩佐新公司刚见起色,新晋上马若干重要项目。 正在成败攸关的节骨眼上,蒋戎思虑再三后却提出想回爐港给家里帮忙。 许少爷是直男脾气技术脑子,没有商科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帮忙,公司很容易乱套。 既然蒋戎要走,他就得重新找外援。而对他来说唾手可得的最佳外援,无外乎两位隐形富豪老爸。 二番创业没让他们出钱,叫他们出点力不算过份吧? 于是年轻创业家许恩佐多方协调,编套好话先把双亲忽悠回爐港。 然后他再带蒋戎去请两位商海浮沉数十年的资深人士出山,顺便交接蒋戎手头工作。 万事就绪后蒋家认亲的新闻发布会也排入日程,纪天养很快便会做回蒋天养。 蒋志行虽然中风偏瘫,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两天终于能坐起来多说几句全和话。 窗外天色渐晚,蒋老爷隔几分钟就问身边老婆:“养,戎?” 廖凤欣坐他身旁,一遍遍耐心解释:“他们下午去许老爷家谈事情,晚饭后才回来。我先陪你吃饭好不好。” 中风对老人智力多少有点影响,蒋志行自觉思考事情时脑子仍好使,但表现出略微健忘的毛病。 饭吃到一半又涎着口水问老婆:“养呢?戎呢?回家。” 廖凤欣放下碗筷帮老公擦嘴角:“他们去许老爷家谈事情,快回来了。” 夫妻俩吃完饭,在楼下坐到八点多,蒋老爷仍不肯回房休息。直等到快九点两个儿子回来才终于露出开心笑容。 蒋戎回来坐他跟前轻声细语:“爸,明天开完发布会我就回合讯上班,帮阿养搞好公司,你什么都不要担心,好好养病,很快会好起来。” 蒋志行抽搐着嘴角用力点头:“好,好!你好乖。你回来,爸爸放心。” 纪天养眼角带笑,捧一小碗参茶拿调羹慢慢往蒋志行嘴里送。 他虽然皮肤和亲爸一样黑,但五官俊朗,学业顺遂工作勤勉,又这样孝顺有耐心,但凡父母者都会喜爱这样优秀的好儿子。 蒋志行目光在两名英俊青年脸上来回扫视,虽身在病中,心里仍觉欣慰。 最终目光定在纪天养脸上:“养,我……要尿尿。” “好,我背你去。”纪天养放下参茶转身蹲低,让蒋戎把蒋志行扶到他背上。 蒋戎扶他们到卫生间门口,再要帮忙却被纪天养拦住:“没关系,我一个人可以搞定。” 蒋志行体重一百多公斤,平时要两名壮汉护工才能把他抱起来处理大小便。 其实他可以穿纸尿裤,但那个东西闷气不舒服,而且让蒋老爷觉得有损尊严,宁可麻烦一点让人背或抱去厕所解决。 还好亲儿子体格壮硕,纪天养在家时把老爸背来背去并不嫌麻烦,反倒让父子亲情联系更加深刻。 蒋志行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抬头吩咐纪天养:“冲水。” 纪天养立即弯腰帮他按马桶,抽水后再开冲洗功能帮他老爸清洁便处。 清洁烘干后蒋志行说:“好了。” 纪天养弯腰对老人笑笑,忽然挨近对方耳畔低语:“爸,我好爱阿戎,我向他求婚了,阿戎已经答应,我们很快就会去国外注册结婚。” 蒋志行一脸困惑,难以置信的缓缓扭脸看向亲生子,大概问他在说什么疯话? 纪天养笑容怪异,好似在故意气他,声音稍微大一点:“我和阿戎相爱很多年,我回爐港之前就已经跟他求婚。所以不好意思啊老爸,你不会有孙子了,我和阿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蒋志行脸色越来越红,红到仿佛泛出紫色,喉咙里发出沉闷愤怒低吼声。 中风老人颤微微抬起手,没什么力度的耳光拍在纪天养脸上。 蒋戎在门外高声询问:“阿养,老爸没事吧?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纪天养转头朝卫生间门口:“没事!老爸有点便密。” 转而又对蒋志行道:“爸你别着急啊,慢慢来,我在这里等你。” 说着拿出手机点开相册举到蒋志行面前。 他手机里面有个蒋戎的专属相册,保存他们俩许多亲密合影,有搂抱有亲吻,有几张甚至是在床上被窝里肩并肩头挨头。 纪天养一张一张缓缓划过,给蒋志行欣赏:“你看,我们感情真的很好。我打算等结婚后把合讯股份也全都转给他,我爱他,我要把我拥有的东西全都送给他。” 蒋志行双眼瞪如铜铃,嗓子眼抽着气发出嗝喽一声,眼瞳向上翻起,身体向旁边歪倒。 纪天养收起手机大喊:“老爸!老爸你怎么了!老爸你没事吧?” 蒋戎闻声立即推门闯进卫生间,和纪天养一起搀扶蒋志行:“怎么回事?老爸怎么突然晕倒了?” 纪天养:“我不知道啊!刚刚老爸说不好拉,我问他要不要用开塞露,他说不用。然后就晕过去了!阿戎你快去叫护工来帮忙,打电话Call白车。” “哦哦!”蒋戎和他一起帮蒋志行穿好裤子拖出卫生间,急急忙忙去叫人帮忙打电话。 第二天蒋老爷认亲的媒体发布会因为蒋老爷本人病情突然恶化临时取消。 廖凤欣哭了大半宿,蒋志行昏迷两三个钟头后苏醒过来,但张开嘴只会发出“呃呃”声,眼神直愣愣的好像也不大认人了。显见中风症状严重不少。 好消息是医生跟蒋家人保证蒋老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且中风这种病虽然难治,但悉心调理总会有好转的机会,这才让大家稍微松口气。 纪天养和蒋戎劝廖凤欣先回家休息,等蒋太离开,纪天养拉蒋戎到套房外间沙发坐下,让他枕自己腿上稍微眯一会儿。 蒋戎依言躺倒,脑袋放纪天养腿上:“你盯上半夜,下半夜我起来看着老爸。” 纪天养低头冲他笑笑:“好,那你赶紧闭上眼睛休息。” 蒋戎虽然合眼却根本睡不着,时而忧心时而叹气,喃喃自语:“老爸最近明明见好啊……怎么忽然说加重就加重呢?” 纪天养低声慨叹:“或许是天意吧。” 蒋戎睁开眼跟他对视片刻,忽然出声质问:“你是零七?” 纪天养一脸无辜:“什么零七?” 蒋戎腾的坐起来掏手机:“你要我现在打电话问冰叔吗?问他有没有带龙头杖回港?” 纪天养讪然低头不再吭声。 蒋戎脸色义愤,单手掐住纪天养后颈摇晃,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不是还在恨老爸?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纪天养语重心长,小声纠正:“我跟你说过,他不是你老爸!他对你没有半分善意。” 蒋戎抚额,咬牙切齿:“我也跟你说过!法不责未施之罪。他什么都没做,你就把他定义成坏人,你是不是疯了?他是你亲生老爸呀!” 纪天养伸手要抱他,被蒋戎一把推开:“我警告你!不管你记忆里都有什么,那些在我的世界里从未发生过,如果你到现在还是不能放下怨恨,我们没办法好好在一起!” 纪天养抿唇抽了下嘴角,眼泪夺眶而出,他马上抬手抹开,压下哽噎小声道歉:“我知道了,对不起。” 蒋戎看他这样又心疼起来,伸手搂过纪天肩旁胡撸他脑袋:“我刚刚那样说你,也很自私……我希望能对你心里的委屈感同身受,但我又很害怕,怕那样我们会伤害更多人。” 纪天养在他怀里摇头否定:“我不需要你感同身受,我只想你开开心心,没有任何包袱,享受人生。” 蒋戎闷声苦笑,随后捧起纪天养脸庞亲吻:“零七,你怎么好像患有「被害妄想症」一样?别人有这种毛病是总觉有人想害他们自己,你总觉有人想害我。” 纪天养沉吟半晌,慢慢攒紧眉心询问:“阿戎,零七让你觉得沉重了,是吗?” 蒋戎苦笑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纪天养却垂眸点点头:“没关系,我明白。我希望你没有负担,但我的记忆如今已经成了你的负担。” 他说到这里稍作停顿,轻轻叹一口气:“冰叔和玖步不会随身携带龙头杖,只要你今后不让我去他家作客,零七的记忆就再也不会出现。阿戎,或许是时候让我跟零七告别了,未来零零才是可以给你更多快乐的人。” “其实能看到这一天,零七已经心满意足,零七只是一段记忆,既然零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这段记忆也不再有保留下去的意义。我爱你,从零零到未来每一天每一年,你们会谱写出崭新的零七……零九,一零……” “拜托……”蒋戎被他话语触动,泫然欲泣:“你搞什么啊?说的好像要死了一样。” “阿戎,可以再吻我一次吗?”纪天养眼含热泪,嘴角却勉力勾起一丝苦涩笑容:“零七的吻技,真的很好对吧?” 蒋戎立即搂住他脖颈献上真挚亲吻。 本应投入热吻的纪天养眼帘忽然掀开一条缝,悄悄拿起蒋戎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按开密码打开邮箱,输入一行字:“阿养,是不是只有真正强大起来做爐商会长,才能保护好我们的家人?” 收件人:纪天养。 ——发送 第33章 亲妈驾到 纪天养第一次对零七年记忆消磁时迷迷糊糊走进泳池,差点把自己淹死;第二次读档脑袋疼了半个钟头;第三次读档零七时没显出任何异样,消磁时同样没引起蒋戎丁点注意。 就像同一款游戏在同一台主机上加载次数多了,运行越来越顺畅。 隔天纪天养下班再到医院看望蒋志行时又变回二十四孝好儿子,亲力亲为侍候老爸吃喝拉撒。 但是蒋老爷已经彻底糊涂了,看见人只知呵呵傻笑。然后一遍一遍涎着口水问人家:“你谁呀?” 廖凤欣对蒋戎哭诉:“我从前不觉得自己很爱他,但是现在真的好难过。” 夫妻俩早年再怎样各怀鬼胎,三十年朝夕相处下来不会一点感情没有。 就好像一部剧演久了,就算群演也会入戏而不自知。 廖凤欣三十年前找蒋志行为自己下半生接盘,蒋志行三十年前带着各种各样目的娶廖凤欣回家。 二人有过同床异梦,有过貌合神离,但始终很默契扮演恩爱夫妻。大概扮得太久,最后竟然真的谁也离不开谁。 蒋戎竭力安慰老妈:“医生说爸爸身体机能有很大机会恢复,妈你别太着急啊!等出院我们找最好的疗养机构慢慢调理,一定会好起来。” 廖凤欣抹泪:“他现在连我都不认得。” 蒋志行身体机能或许可以恢复,但脑子恐怕没指望了,看见廖凤欣叫“靓女。”问:“靓女,你叫什么名字?” 廖凤欣说:“我是你老婆。” 但是等蒋志行睡一觉,睁开眼又会问:“靓女,你是谁呀?” 蒋戎走到老妈身旁,弯腰笑眯眯告诉老头:“靓女是你老婆。” 蒋志行呵呵傻笑,问:“你是谁?” 蒋戎:“我是你儿子,阿戎。” 这时纪天养拿午饭过来帮蒋志行摆桌,扶起老爸沉重身躯帮他按床板升降钮调高度。 蒋志行也问他:“你是谁?” 纪天养笑吟吟回话:“我也是你儿子,阿养。” 蒋志行看向廖凤欣:“哇……靓女,你好叻喔。” 廖凤欣抹着眼泪忽然噗一声发笑,咂舌嘀咕:“我都快六十岁的人,还靓女……像被人调戏一样。” 蒋志行这次脑出血住院做了个微创开颅手术,身体活动还是不行,但语言能力略微见好。 现在只等着出院回家,或转去疗养机构继续恢复。 午饭后蒋戎和纪天养一起回合讯上班,下楼出医院以后蒋戎看纪天养面有愁色,欲言又止,干脆拉他站在路边询问:“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纪天养低头犹豫数秒,支唔开口:“我妈……来找我了。” 蒋戎惊讶:“你说谁?” 纪天养:“我妈,生我那个女人,邓丽花。” 蒋戎一时接不上话,「零七」明明白白告诉过他,邓丽花跟兔面劫匪是同伙,兔面人伏法后邓丽花没再出现。 大概隔这些年觉得风平浪静,年纪大了,想回来找儿子? 蒋戎:“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跟你提什么要求?” 纪天养:“上星期,爸脑出血住院之后……她突然来找我,堵在公司楼下。她说她现在过的不好,这些年一直靠领救济金生活。于是我当天就悄悄帮她租了房子,并且说好每个月给他三万块生活费。” 蒋戎讷讷点头,继续跟纪天养慢慢往停车场走:“你做得对,她是你亲生母亲,既然回来了,就尽量照顾她。你钱不够花跟我说,我那里还有点存款。” 纪天养摇头叹气:“但是她想让我马上给她转一百万养老金。” “啊?”蒋戎尴尬咧咧嘴角,心想一个月三万块生活费还嫌少?自己一个月零花钱差不多也就这个数,四五十岁单身女人哪里需要很多开销?难道还有家人要她养?“她是不是还有别的孩子,或者生病,有难处啊?” “她说她一个人生活……”纪天养说着又开始唉声叹气,脸上同样显出困惑神情:“我本来想悄悄跟老爸借一点,现在老爸神志不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我觉得……我见到他应该很开心。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开心不起来,反而心里面压力很大。” 蒋戎点头:“是啊,你也才工作两年而已。先前薪水还没我高,没有压力才怪。要不我跟我妈拿点?” “那不合适。”纪天养摇头,但马上狗狗眼往蒋戎脸上瞄:“阿戎,你自己存的可不可以借我点?” 蒋戎嘿嘿讪笑:“我有三十多万,全借给你也不够。” 纪天养今天叹气叹得好似一台蒸汽机:“我自己还有点,再问问Enzo。” 蒋戎啼笑皆非小声吐槽:“真是一文钱憋坏大总裁哈!” 纪天养苦笑:“我现在只能算经理人而已,再说那也不是一文钱。唉……我工作两年攒二十几万,这还是在自家公司有老爸放水。你去外面看看,很多年轻人打两年工赚的钱都不够自己花,哪里攒得下?” 蒋戎哈哈哂笑:“我啊!我攒三十万呐!” “学历高了不起啊?”纪天养撇撇嘴假装生气。 眼光放长远一点,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对纪天养都不是问题,问题还是在于那句“临危受命”。 更关键的是蒋志行急症骤发,没来得及把手中股权转到亲生子手里。 而感情上的儿子跟社会面法定继承人差别很大。 本来这些都是一年半载内水到渠成的事,偏偏蒋老爷忽然中风了,又在眼瞅恢复到快要能提笔签字时突发脑出血。 蒋志行如果就此离世,眼下第一顺位继承人仍是廖凤欣;接着是蒋戎。 纪天养想要继承亲生父亲家业反而需要打官司,还未必告得赢。 若非他们一家和睦且早有默契,作为私生子这位无论是不是唯一亲生子,都早已被正牌蒋太扫地出门。 但是纪天养不着急不代表生他出来那个女人不着急。 蒋戎和纪天养回公司刚进大门就被前台员工拦住,妆容精致体态姣好的女文员表情尴尬睇向纪天养:“纪总,邓女士来了,正在C3小会议室等您。” 蒋戎扭头看见纪天养的眼角跟嘴角齐齐抽搐一下。 纪天养正在极力掩示尴尬,云淡风轻对女职员点点头:“知道了,多谢。”说完快步朝会议室走去。 蒋戎连忙跟上,俩人前后脚走过一条办公回廊。 纪天养半路刹住脚步,回头小声阻拦:“你别过去了,我去见一下就好。” 蒋戎瞠目结舌在他胳膊上捏一把:“你心态平和点,你又没挨过穷,你怎知她没有难处?” 纪天养点头,刚抬脚又被蒋戎拽住,蒋戎嘿嘿讪笑:“你晓得她从前生活怎样吗?” 纪天养懵懂摇头:“她说很多年找不到工作,所以……比较困难。” 蒋戎:“她可能穷怕了,你跟她多谈谈亲情,有时亲情比钱更可以给人安全感。” 纪天养点头:“明白,放心没事,毕竟是我亲妈。”他说完不由自主拧眉摇了摇头,提到“亲妈”两个字心里竟然体会不到半点温情。 蒋戎拍拍他肩膀,自己先回办公室。 四十分钟后,纪天养脸色好似个霜打茄子一样回到办公室。 蒋戎支棱起脑袋观察他半晌:“你还好吧?” 纪天养愁眉苦脸坐他对面:“讲真……不是很好。我先前以为她只是穷,原来她还赌。” 蒋戎震惊到张大嘴巴:“啊?……欠多少?” 纪天养呲牙咧嘴皱眉头:“总之一百万都不够还。我先前还想跟Enzo借点,以后慢慢还他。现在反而不敢张嘴,万一她又去赌,又欠债,我不晓得怎样继续填窟窿。” 蒋戎往门外指了指:“她还在外面?” 纪天养摇头:“送她回去了。” 蒋戎:“她经常过来?” 纪天养满脸无奈:“来过几次了。”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闲谈,办公室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的推了一把。 但门被纪天养随手带严,把手没拧开,门也没有真的被推开。 外头有人正在极力阻拦:“邓女士,邓女士你等一下。唉!您再这样我叫保安了!” 纪天养赶紧起身把门拉开拦下秘书:“没事没事,你忙你的。”说着把母亲拉进自己办公室。 蒋戎第一次面见这位被「零七」憎恨入骨的女人,表情有点惊讶,心情略感为难;既没有把她当长辈尊敬的意思,也没有把她当恶人仇视的想法。 邓丽花,或者说查盼巧,年纪只有四十岁左右,但脸上皱纹比廖凤欣显老。 稀疏的头发精心打理过,在脑后扎了个带波浪的低马尾;身材干瘪个头不高,方颌薄唇,中庭宽,下巴短。 说不上多好看,但很有个性,有点时尚杂志爱用那种东方模特高级脸的味道。 年长妇人身上穿一件墨绿色过膝旗袍,看起来居然有一点点知性,总之跟蒋戎早前脑子里想象那个“贼婆”形象相去甚远。 纪天养不想外面同事看热闹,重新把门合起来。 蒋戎目光缓缓移到纪天养脸上:“要不……我出去呆一会儿?” 纪天养拧眉叹气,伸手扶住亲妈肩膀小声恳求:“妈,我等下要跟人开会,你先回去好不好?你的事情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现在真的不方便。” 邓丽花脸色不忿,伸手指向蒋戎,对儿子报怨:“阿养我告诉你,他虽然姓蒋,但和你爸爸没有丁点关系。他和他妈鸠占鹊巢三十年,该把你应得的还给你了!” 蒋戎皱眉看向纪天养。 纪天养根本顾不上他,正手忙脚乱阻止自己亲妈说话:“你听谁说的?我跟你说过,我在合讯只是打工而已!” 邓丽花怒其不争,忽然扬手一巴掌打纪天养脸上:“你清醒点,我才是你亲妈!你现在有了富贵老爸就要把我这个穷鬼老妈远远扔开是不是?晓不晓得谁把你生出来!” * 【作话】 叻,约等于牛B。 第34章 蒋少的威慑力 纪天养人高马大被打一巴掌也浑不在意,仍揽住邓丽花肩膀尽力安抚:“我没有要扔下你,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帮你解决问题!况且我现在在上班呀,不然等我一下班就去新界找你好不好?” 女秘书适时在外面敲门提醒:“纪总,您跟市场部约定开会的时间到了。” “好,让他们等一下,我马上过去。”纪天养答应一声,继续劝说亲妈:“我先送你下楼,帮你打车好不好?” 邓丽花不为所动,反而攒眉怒视蒋戎。 蒋戎若有所思跟她对望,开口和纪天养说话:“阿养,你先去开会,我陪邓女士在这边坐坐。” 纪天养叹气点头,推邓丽花去沙发落坐:“我让人来给你沏茶,你等我回来,不要为难蒋先生。” 他出门后特意找了位平时关系好的男员工进来给邓丽花端茶送水,邓丽花大概也不是真的想给儿子搅局,有外人在时神情态度皆显克制。 蒋戎坐在老板椅里一言不发,始终未做任何表态。 邓丽花隔几步开外远远审视蒋戎,等给她倒热水的男职员离开才说话:“蒋戎,你根本不是蒋志行的亲生儿子,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蒋戎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查盼巧?” 邓丽花拧眉斥骂:“关你什么事?” 蒋戎在手里把玩一支钢笔,满眼审视回望对方:“二十一年前,砵兰街一名坐台女怀上蒋志行的孩子。坐台女生孩子就没办法做生意,所以蒋志行以三十万价格包下坐台女,‘买’回自己亲生子。” 邓丽花嗤笑:“没错,我就是那名坐台女。坐台女又怎样?坐台女给他生的是亲儿子。你心里清楚你自己才是西贝货。” 蒋戎不置可否:“那你的名字的确应该是查盼巧,邓丽花只是个花名而已。既然上岸,为什么不改回真正姓名?” 邓丽花:“蒋志行已经认回天养,你还有什么脸来占蒋家的便宜?” 两人各说各话互不相让,仿佛在拼气势比胆量。 蒋戎:“蒋志行说查盼巧把他当提款机,说好三十万人财两清,但后来一直被对方勒索。” 邓丽花翻他个大白眼:“比起你在蒋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那点钱算什么?” 蒋戎:“蒋志行面相凶悍,其实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查盼巧给他生了孩子,他嘴上说人财两清,心里却不愿意太亏待对方。” 邓丽花这次没有反驳。 蒋戎继续:“但是他的一味退让,使对方觉得他这样做完全出于对私生子的看重。所以查盼巧想,如果蒋老爷只有一个儿子就好了,那样就无所谓是不是私生子。” 邓丽花眉头紧锁:“麻烦你搞清楚,我是那个坐台女没错,但我不叫查盼巧,我叫作邓丽花。” 蒋戎不理会她狡辩:“刚巧那时查盼巧在外面认识了四个戴兔子面具的人,五人谈妥在一九九六年五月十三日晚上,绑架蒋志行的婚内生子蒋戎。” 邓丽花一脸不可思异:“你在胡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你被绑架过?神精病,痴线!” 蒋戎:“一九九六年五月十三中午,有人给蒋戎报信,让他不要出门。蒋戎为躲避绑架,第二天紧急出国留学。 同年七月三十日,查盼巧与四名兔面人策划针对蒋家第二起绑票案。他们觉得既然蒋戎跑了,绑走处理掉蒋太效果也一样。届时不仅同样可以敲诈赎金,也一样可以令蒋戎在蒋老爷面前失宠。” 邓丽花冷笑:“不知道你在鬼扯什么,我又不是查盼巧。” 蒋戎这次直指要害:“很可惜七月三十日兔面人不仅失手,还折损一名同伙。于是又有了九月五日那场入室抢劫。可惜这次三名兔面人全部被当场击毙,其中包括查盼巧当时的男朋友。从此查盼巧不敢用回原名,又拿出早年为了生儿子做的假护照,彻底变身邓丽花。邓丽花,你至少参与三场劫案策划,其中一场未能施行,两场施行未遂。” 邓丽花:“含血喷人,说的好像你有证据一样。” 蒋戎面不改色语气笃定:“我知道这么详细,你猜我有没有证据?查盼巧。” 邓丽花冷哼着把面孔转向别处,她绝不会承认,但也不敢再跟蒋戎对峙。 纪天养跟市场部开会两个钟头才回来,他回办公室时蒋戎正戴着眼镜埋首电脑屏幕看一份工程进度报告。 邓丽花没走,但也明显没再搅闹。 蒋戎抬头对纪天养指指办公桌上饮料:“邓女士喝不习惯袋泡茶,我叫人订了几杯奶茶回来,一起喝。” 纪天养拿起饮料咕咚咕咚喝几大口,然后走去邓丽花身旁坐下:“妈,我刚刚开会时一直在想你的事情。你把那些欠条交给我,我先从银行借低息贷款还财务公司,以后这些钱我帮你慢慢还,只要你不再去赌,以后生活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邓丽花难以理解,抬手胡乱指点四周:“这么大一间公司都是你的,你跟我说几百万都没有?” 蒋戎在远处轻咳一声打断对方:“不好意思邓女士,我稍微订正一下你刚刚说的话。合讯科技是上市企业,受金融市场与相关法律部门监管……” 邓丽花扬手呵斥:“你别拿那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吓唬我!” 蒋戎自顾自往下说:“何况还有几十位大股东虎视眈眈,阿养年纪轻轻登高位,一旦做错事就会被人拿捏一辈子。我知道你一九九六年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了阿养,但是你现在给他压力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邓丽花听到“一九九六年”时眼神瑟缩了一下,但神态反而更显刚烈。 她站起身想要走到蒋戎跟前但被纪天养拦住:“妈你听我说,你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你不要太担心,只要你以后不去赌,不向财务公司借钱,我一定可以照顾好你的生活。” 纪天养说完扶住邓丽花后背往外走,邓丽花却转身对住蒋戎质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给阿养让位?” 蒋戎面无表情睇过来:“阿养有阿养的位置,我有我的位置,我不会让位给他。” 纪天养这回没吭声,但手臂加大力道,不管邓丽花愿不愿意都被她儿子强行请了出去。 这次纪天养学乖了,他把邓丽花交给蒋老爷的司机阿聪,让这位资深保镖直接把邓丽花送回居所。以免给她打辆车,她半路又跑回来。 纪天养回办公室对蒋戎无奈讪笑:“她什么都不懂,你别介意。” 蒋戎也冲他笑,心里同样无奈:“是呀,说话像小孩子。” 前几天蒋戎还在为「零七」偏执举动愤懑,这一刻又开始替「零零」的憨厚忧心。 蒋戎站起身面朝玻璃墙活动腰腿伸展四肢,然后伸手把纪天养拉到自己身旁按他后背,让纪天养坐下看电脑。 :“阿养你看,这两个项目进度已经逼近迟滞,我打算去工地看看,当面和执行总监谈一谈。萨亚的单子也去要再推进一下,否则我们太过被动。” “嗯嗯。”纪天养边听边点头:“我这就安排出差。” 蒋戎按他肩膀:“是我安排出差。”偶遇查盼巧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又想开溜。 「零七」一直强调蒋志行不安好心,但事实上蒋志行的恶意并未付诸行动。 可是查盼巧是既有贼心又有贼胆,并且已经实施犯罪,只不过她跑得快,暂时没被逮到。 其实蒋戎现在还有一招,他可以带纪天养去屯门许家附近打个转,把「零七」招唤出来亲自对决查盼巧。 但是眼下看在「零零」的面子上,蒋戎还不想把事情做绝。 如果查盼巧见好就收,拿点钱安安份份过日子,让纪天养有个亲妈在身边收获母爱与亲情勉强也算是件好事。 所以蒋戎把自己出差这段时间做为一个沉默考验期。如果这期间查盼巧再搞事……他就亲自带纪天养去屯门郊游。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零七」在“复未结之仇”这件事情上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蒋戎出差这段时间,纪天养时常开手机邮件默默注视,他想蒋戎与自己近在咫尺仍要发邮件,肯定是不愿意当面谈。 也许蒋戎也不晓得该怎样做,所以问他怎样才算变强?是否做上爐港商会会长的宝座就没人可以再伤害自己家人? 纪天养心里也很模糊,但他愿意为蒋戎试一试,成为一名有社会影响力的优秀商人,让身边家人更有安全感。 蒋戎出差二十几天,回来时家里公司一切顺遂。 蒋志行已经出院,每天在家中做理疗,终于记住「靓女」是他老婆。 邓丽花没再去公司找纪天养。在别的年轻人为供车供房奉献薪水时,纪天养的薪水几乎全都拿去给他妈妈供贷款。 纪天养这种捉襟见肘的紧巴日子直到年底蒋太替老公给两个儿子封红包才得以缓解。 廖凤欣特意给纪天养那份特别大一点,存在一张银行卡里交给对方:“我看左邻右舍的年轻人三天两头换跑车,你一直开你爸那辆老凌治怎么泡妞谈恋爱?” 纪天养感激涕零,脱口而出:“谢谢妈!恋爱在谈了,车不用换,老爸那辆凌治很好开。”但是红包他收得很痛快,重点是终于能把邓丽花那些烂赌帐还清了。 廖凤欣大感惊喜:“在谈了?对方是什么人?带回家里我们见见呀!” 纪天养点头:“好好,等他做好准备,我就带他回家。” 廖凤欣啧啧赞叹喜上眉梢,然后催问蒋戎:“你看阿养比你小那么多,已经有女朋友。你什么情况?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哇!这都被你发现?老妈你火眼金睛喔!”蒋戎假装大惊失色,故意试探老妈态度。 结果廖凤欣比他更顽皮:“哇!居然被我说中!我们娱乐圈里很多帅哥嘅,要不要介绍给你呀?” 第35章 复仇者 春节后蒋戎找了个时间,很郑重其事的跟廖凤欣谈自己取向问题,并表明男友就是纪天养,两人已经偷偷摸摸好了四五年。 廖凤欣惊讶之余第一反应是:“我的天!这件事千万别让你爸知道!”但旋即看见不远处痴痴呆呆做理疗的蒋老爷,泄气哼笑:“无所谓了,他什么都不懂。” 蒋戎潸然低头:“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其实我还好,我对抱孙子一向没什么执念。倒是他……”廖凤欣说着目光再次投向蒋志行:“他如果没生病,一定很希望看见阿养结婚生子。” 蒋戎无言以对,反倒是廖凤欣开口安慰儿子:“没关系啦……你看他现在一点烦恼都没有。 虽然很遗憾结婚这么多年没能给他生个亲儿子,但我会好好照顾他,让他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你也一样,其实人生最重要嘅就是自己开心快乐,尽量做到问心无愧,也没有太大的遗憾。不必太在意外界眼光,更不要活在别人的指手划脚里面。” 蒋戎讷讷点头:“谢谢妈,我明白,记得咯。” 廖凤欣:“我打算今年带你爸去国外疗养一段时间,他喜欢漂亮的地方,我要带他到处走走看看就像他年轻时带我出国旅行一样,等他能站起来稍微走两步时我们就出发。” 蒋戎不晓得自己心里到底是感动还是唏嘘,眼睛忽然泛酸,很想落泪。 廖凤欣伸手捏捏儿子脸颊:“到时候只有你和阿养两个在家,千万小心别搞大对方肚子喔。” 蒋戎脸上腾地燃起两朵火烧云:“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大肚子……怎么可能!” 廖凤欣反问:“怎么不可能?我是说少吃多运动,谨防婚后肥,你看你老爸!结婚前我以为他已经胖到极限,结果婚后竟然给我证明他还有发展空间,你说气不气人?所以你也要警惕阿养,我跟你讲,基因传承很可怕的,小心将来你也收获一个死胖子。” 蒋戎乐不可支的把这句“少吃多运动”传递给纪天养。 纪天养听罢满脸惊恐跑去照镜子:“好像真的肥了少少……啧,最近工作太忙都没时间去健身房。又是基因,又是婚后发福,我还有没有得救啊?” 蒋戎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戳他腹肌:“这几块还在,有救的,一定有救,别气馁哈!” 纪天养吸气收腹,略显骚包的在镜前绷紧肌肉,给自己打气:“绝不气馁,我要保持运动到八十岁。阿戎,快来帮我做俯卧撑!” 蒋戎站旁边看热闹抱臂哂笑:“这么大地方你随便撑啊,要我帮你数数呀?” 纪天养朝他眨眼撒娇兼调情:“我想在你上面撑……” 蒋戎故作嫌弃往后躲:“喂,阿养你真的长大了喔,你现在好色,简直是大色狼。” 纪天养拧眉反呛:“不大怎么撑到你里面去啊?快点!老公在等你做运动啊。” “我呸啊,谁规定你当老公?” “一样的啦,别这么斤斤计较好不好?” 他俩一个做「俯卧撑」另一个被撑,个把小时后同样大汗淋漓。 蒋戎沉吟一声叫纪天养:“阿养,我腿麻了。” 纪天养在被子底下帮他揉搓:“阿戎,我们结婚吧。跟爸妈他们一起出发,去国外注册。” 蒋戎:“好啊。” 纪天养“咦?”的惊呼一声:“答应这么痛快?不要鲜花钻戒烛光餐?” 蒋戎抬眼睇住墙上挂钟:“现在两点多啦……你要给我变一套出来?” 纪天养嘻嘻讪笑爬出被窝去翻外套衣兜:“别的没有,钻戒我准备好了。” 这得感谢廖凤欣的新年红包,纪天养替邓丽花还清债务还剩了点。 蒋戎抱着被子小声闷笑:“你上次求过婚啊,你是不是失忆了?” 纪天养拿到戒指盒三两步跳回床上:“上次那两个铂金圈太敷衍了。” 蒋戎轻轻嗯一声:“这个庄重,沉甸甸。肯定不便宜吧?” 纪天养故作羞涩:“总之岳母给的红包帮我妈还过债,再买完这个差不多花光了。” 蒋戎撇嘴:“我妈说她让你买新车,你却把钱存起来,看来是个本份又可靠的人。啧啧,不晓得她知道真相会作何感想。” 纪天养连忙摆手:“千万别让老妈知道,哎我现在也好无奈。我这边就算存下钱,也扛不住我妈那头来要。不如大家同样穷,兜里空了,心就净了。” 蒋戎心有同感讷讷点头:“希望早点帮助她回归健康生活习惯。” 查盼巧如果能戒赌,不去胡乱倒贴男人,生活就算是很健康了。 纪天养现在连工资卡都被他亲妈拿走,实至名归两袖清风,如果没有蒋家这座包吃包住的靠山,大概已经在喝西北风了。 从财务帐面上看,自从蒋戎回合讯上班,纪天养再没涨过工资。 工资虽不涨,但不耽误升职。蒋戎以蒋志行长子身份主持合讯科技集团懂事会设轮职懂事长。 纪天养走马上任终于跻身名副其实小霸总行列,但并非终身职位。只要邓丽花敢作妖,她儿子随时下岗。 隔年纽交中心金融风暴如约而至,股指向升降电梯一样跌宕起伏。 跖跋冰毫无悬念回爐港与贺伟诚密会,而贺伟诚仍旧出于私心不愿参与其提出的实业救市计划,一味装糊涂。 跖跋冰转而找上合讯科技,两家本就熟稔非常,蒋戎与纪天养当然全力配合。 这次由许玖陪蒋戎前往南非拓展业务打响合讯科技在国际市场的招牌。 纪天养跟在跖跋冰身边,留在爐港四方斡旋,拉拢友商。 他们跑马地约见宋柏年,重逢陈崔西。 陈崔西早就记不起纪天养。纪天养却对她印象深刻,不等离开马场就把陈小姐实为反华间谍的老底揭了个一干二净。 跖跋冰晚间在家中设宴,请警务司副司长王宽一家吃饭;纪天养作陪。 纪天养在跖跋冰屯门家里说出更多陈崔西背景细节,甚至包括陈崔西贷舆出身,受谁资助,计划如何乱港讲得一清二楚。 王宽惊讶之余不禁反问纪天养怎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纪天养轻描淡写:“陈崔西在国外校友圈小有名气,打听一下就知道。” 他当晚从屯门出来没回香爐山墅区,而是直接前往新界邓丽花居所。 对其声称趁蒋戎不在买了栋大豪宅送给母亲,所以连夜来帮邓丽花收拾细软,明天就叫搬家公司来给亲妈换房。 邓丽花当然心花怒放,立即和儿子一起动手收拾较为琐碎的私人物品。 纪天养看到一摞相册时特意挨排翻了翻,一边翻看一边状若随意打听母亲过往。 邓丽花以为儿子仅仅是想了解自己以往生活,有一搭没一搭给纪天养讲些旧时的人和事。 直到纪天养忽然把一张邓丽花和别人的合影取下来塞进他自己衣袋。 邓丽花倏然变色,厉声质问纪天养什么意思,并动手撕扯要纪天养把照片还给自己。 纪天养起身将她推开,神情冰冷满怀恨意:“查盼巧,一九九六年兔面人悍匪案最后一条漏网之鱼。你最好马上去自首,出狱我仍给你养老送终。否则我马上就报警。” 邓丽花愣在当场,她在唯一亲生儿子的脸上再找不到一丝亲情牵挂,难以置信翕动嘴唇:“阿养……你怎么突然这样?” 纪天养:“伤天害理恶事做绝,你问我怎么突然这样?我突然吗?对我来说,这一天我已经等了整整一生。” 邓丽花生下纪天养后没抚养过一天,本来是没有感情的。她曾经只想从这个便宜儿子身上索取尽可能多的好处。 但纪天养这一年多的包容跟爱护让她尝到了做人母亲的温暖与甜蜜。 得而复失的气苦让她嘶声力竭痛哭咆哮:“既然看不起我,不想认我!为什么还养我一年多!” 纪天养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告诉她:“因为想看见现在这一幕,想看你因为得到再失去,想看你痛不欲生。” “我是你妈,你亲妈!你是畜牲吗?你是冷血的!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邓丽花心如刀割怒不可遏,抓起身边重物不管不顾往纪天养身上摔。 纪天养挥手挡开相册台灯水晶摆件:“你唆使他们绑架蒋戎时想没想过也有人爱他胜过爱惜自己生命? 兔面人去蒋家入室抢劫害死四条无辜生命。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有父母子女?查盼巧,那些血债你都有份,血淋淋冤魂永远趴在你肩膀上!” 邓丽花面目挣拧,转身跑去厨房,纪天养则拿手机按下紧急报警键。 纪天养体格魁梧,高出邓丽花将近两个脑袋,平时保持运动,肌群反应快速度也比平常人好。 但是当邓丽花大喊着:“我杀了你个不孝子!”手握剔骨尖刀冲过来时,纪天养不躲不闪只用手臂格挡,直到真正被刺伤见血才奋力把人推开。 邓丽花手上沾满亲生儿子鲜血,瘫坐在地呜呜哭泣,她知道纪天养报警了,也知道自己这次绝无逃跑的可能。 现在已经不是七八年前,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天眼,警察也比从前多。她走出这个门,无论步行还是打车,大概不等离开新界就已被捕。 纪天养低头看看自己汩汩湛血的左肩膀和右胳膊,瞄一眼身陷绝望不再动手的邓丽花;忽然嘴角扯出个有点怪异的笑容:“零零,这回你该对她死心了吧?” * 【作话】 阿养零七人格达成双杀,故事也进入尾声啦(o^^o) 第36章 完结章-上 蒋戎听说纪天养被邓丽花刺伤,连夜买机票飞回爐港,终于在隔一昼夜后的清晨赶到医院慰问伤员。 纪天养被刺伤的情况其实还好,两条伤口统共缝七针,蒋戎再晚几个小时回来他都可以出院了。 但心里面伤的比较严重,失魂落魄抱住蒋戎落泪:“我们那天晚上随便翻翻旧照片,我问她照片上男人是不是她从前男朋友,她忽然说他们差一点就成功。我问她差一点成功什么,她居然说他们就是兔面人……阿戎,我真的没想到那些劫匪居然是她招来的。” “唉!你也说她没文化,什么都不懂。做事激进一点可以理解。”蒋摸着小男友脑后短发,嘴上敷衍,心情相当复杂:“阿养,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忽然跑去新界?” 纪天养:“我那天陪冰叔去马场遇到陈崔西,然后去屯门冰叔家里和一位王副警司吃饭。出来开车路过新界,临时起意过去看看她。” 蒋戎秒懂,「零七」原先不晓得查盼巧死活,所以一直没什么行动。这回查盼巧算是撞枪口上了。 只是苦了「零零」。 神出鬼没的「零七」一下子气傻亲爸,又一下子逼疯亲妈。 「零零」事前全都毫无准备,事后只能被动接受噩耗。 于是蒋戎忽然开始思考一道哲学命题:「灵魂」的本质是什么?是记忆,还是性格? 面对同一件事做出不同选择的两种思想,还能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六亲不认的偏执狂「零七」,和优柔寡断的小奶狗「零零」到底还是不是同一个阿养? 纪天养满脸愧色拉蒋戎坐自己床边:“对不起,没想到之前那么多麻烦都因我而起。” 蒋戎轻抚他面颊只觉疼惜:“又不关你事,你才无辜。这件事你跟家里那位老妈说了吗?” 纪天养摇头:“我不知怎样开口,我说这几天在沪市出差。” 蒋戎点头:“晚点我跟老妈说。往好的方面想,你终于可以拿回工资卡,也可以涨薪水了。而且再也不用担心邓丽花去赌,只是不晓得她会判几年……不过相信她出来时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好好做人。” 夏季到来,天气越来越热时蒋志行终于可以拄拐行走。廖凤欣如其所言在北美找了家专业老年人康复中心,带老公远度重洋去旅行兼疗养。 蒋戎和纪天养忙里偷闲送父母出国,顺便在当地选一间不起眼小教堂,悄无声息注册结婚。 对外而言他们仍是至交好友,结婚也只通知了几位身边重要亲友。 让人意外的是贺子旺竟然把他和蒋戎的亲爸贺伟诚也带来观礼。 几位老年人难得和和气气坐在一起。 贺伟诚对蒋志行说:“恭喜啊老东西,儿子结婚开心吧?” 蒋志行笑哈哈回答:“开心开心,也恭喜你。” 贺伟诚大翻白眼,同时心里又觉好笑。 廖凤欣始终紧紧挽住蒋志行胳膊,在旁边小声嘀咕:“老公,别搭理他。” 蒋志行:“哦,不搭理。听靓女的话。”但仍时不时对贺伟诚傻笑。 毕竟教堂里客人不多,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子只有这一位。 北美常规证婚仪式非常简单,牧师主持新人手按圣经交换誓言,然后得到一张证书,十几分钟走完全部流程。 蒋戎跟纪天养甚至没穿正装,他们和大部分游客一样,T恤配五分裤,脚上趿拉凉鞋,给对方戴上婚戒就算礼成。 从证婚台上下来跟亲友拥抱道谢,蒋戎也跟贺伟诚稍微抱了下,说:“多谢贺先生来观礼。” 贺伟诚讪然微笑,表情平和提议:“我订了餐厅,等下一起吃顿饭吧。” 纪天养在旁边替蒋戎点头,拿手肘碰碰蒋戎,帮他找了个不好拒绝的理由:“正好跟贺先生聊聊冰叔的事情,对吧?” 蒋戎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称是,其实他内心也想跟父亲多点机会相处。不认归不认,但血浓于水难免想要亲近。 贺伟诚订了间高级法菜餐厅,法餐上菜慢,大家可以边吃边聊多说说话。 但是等坐下来后众人仍感拘谨,反而懵懂无知的蒋志行说话最多,他问同样是老头子的贺伟诚:“你有儿子吗?你儿子会结婚吗?” 贺伟诚扬眉哂笑:“我有三个儿子,老大已经结婚很多年,孙子孙女加一起也有三个了。” 蒋志行皱眉,扭头对廖凤欣抱怨:“他吹牛。”然后又问贺伟诚:“你有靓女老婆吗?” 贺伟诚抬眼瞥廖凤欣,脸色稍显遗憾:“这个我没你幸运,我老婆死咗很多年了。” 蒋志行又扭头冲廖凤欣呵呵傻笑:“他好可怜,他没老婆。” 贺伟诚叹口气,扭头去看蒋戎:“你们刚刚说要跟我聊跖跋冰的事情?” 蒋戎瞥眼瞄纪天养,纪天养点头,抬眼望向对面许恩佐,许恩佐正跟贺伶俐分一块鹅肝。 最后贺子旺先开口:“爹地,我想大概就是年初时跖跋先生来家里跟你谈那件事。” 贺伟诚扁扁嘴,问纪天养:“你们合讯最近股价一直在升,跖跋冰跟我说要稳定股指,到你这里就虚推高价,我有点看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蒋戎帮忙解释:“这半年合讯扩大市场份额,股价并非全是虚高。其实您如果能和冰叔推心置腹谈一次,对大家都没什么坏处。” 确实没坏处,不过好处也很有限。 贺伶俐扬手叫服务员加菜,许恩佐小声埋怨:“明知道不够吃,刚刚干嘛不多点一份?” 小姑娘傲娇嘻笑:“我乐意。” 贺子旺侧身询问大侄女:“你还在追Enzo啊?” 贺伶俐毫无怯意点头承认。 贺子旺又去问许恩佐:“你不喜欢她啊?” 许恩佐皱眉咂舌:“唉,小屁孩儿。”说完看贺伟诚也瞪向自己,老脸一红连忙辩解:“我的意思是我俩年纪差太多,谈不来的,真不合适。” 贺伟贺用审视目光盯他好几眼:“你到底多大?” 许恩佐朝贺子旺呶呶下巴:“我和你儿子差不多大。” 贺伟诚不置可否呵呵哂笑着瞥自己孙女一眼,似乎对贺伶俐的选择并没什么异议。 贺老板这种暧昧态度持续到生意场上,让许恩佐两位老爸最终下定决心另外支持一位愿意与爐港工友同心同德共御风浪的新龙头上台。 金融风暴随时会刮过来,大家团结一致紧密合作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而同时符合企业影响力与道德热忱者,合讯科技正好有两位现成的人选。 纪天养很好,但是纪天养太年轻。 蒋戎入行较晚,可蒋戎是合讯科技两位最大股东的法定继承人。虽然也稍显年轻,但年轻得不过份,俗话说三十而立,年近三十的男人正值身体素质与精力巅峰期。 零五年的后两个季度蒋戎开始全力投身爐港商界公益活动,卖力营销社会热忱,年底时终于与其生父贺伟诚共同走上竞选高台。 而贺伟诚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率先将属于自己那张选票明投给了蒋戎。 他为蒋戎加冕授带时语重心长说了句:“这正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不禁让跖跋冰等人猜测,他们是否都被贺老板障眼法摆了一道? 贺伟诚年纪大了,一生赚钱无数也得到过商贾之中至高荣誉。与其再擅征程不如以己身搭梯送给子女一段大好前程。 他前两个儿子都有份继承家业,只有蒋戎位置尴尬。 蒋戎不能回贺家,等蒋志行和廖凤欣归西,他大概也不会跟纪天养争遗产。万一两人走不到最后,蒋戎大抵要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爐港商人喜好抱团的传统从工会时代沿袭至今,做会长话语权重,在本地相当于半个官身。 蒋戎的年纪于事业而言正是可以高歌猛进的黄金期。贺伟诚趁自己威望正隆,借力打力托儿子一把,蒋戎或许有机会在另一个领域大展拳脚。 第37章 完结章-下 爐港商业联合会新会长就职庆功宴上,许玖拿出龙头杖赠与他们悉心挑选、用心栽培的新龙头。 蒋戎促不及防收到这样一份大礼,第一反应立即抬眼在人群中寻找纪天养。 纪天养本就站他很近,这时带头拍手称庆,其他人见状也立即鼓掌祝贺蒋戎的会长荣誉实至名归。 宴会结束两人乘车回家,蒋戎把龙头杖放纪天养腿上,满眼意味深长睇住他:“零七,你好。” 纪天养伸手按车顶一枚按钮,乘客仓隐私隔挡颜色倏然变深。他回望蒋戎,神情好似受了委屈:“为什么你管「零零」叫阿养,难道我不是阿养?” 蒋戎低头划开手机点开邮箱:“那麻烦你解释一下,这封邮件是怎么回事?” 他手机上点开的正是一年前「零七」用蒋戎手机给「零零」写那条留言。 纪天养沉吟片刻,脸色迟疑但勉力辩解:“激励我自己……进步。” 蒋戎哭笑不得:“是你知道我们俩只要有一个坐上商会主席,冰叔就会把龙头杖送给我们。零七,你心眼比零零多出一倍都不止。” 纪天养:“经历会改变一个人,因为有零七,零零的经历才特别简单,性格也相对单纯一点。” “我明白。其实我想问的是……”蒋戎神情犹豫不决,不停转动无名指上婚戒:“零零还在吗?” 纪天养掩面讪笑自言自语:“虽然我小心眼容易吃醋,但真没想到有天会吃我自己的醋。” 蒋戎呵呵两声,表情也有点尴尬:“想不到我面对自己老公竟然有种出轨的感觉,哈?” 纪天养指指放自己腿上的龙头杖,告诉蒋戎:“这个,是网盘。” 然后指自己脑袋:“「零七」是硬盘。” 再指自己胸口:“「零零」是CPU,他从来没离开过。” 最后伸手揽住蒋戎肩膀:“阿养整个人,是主板。硬盘插进来才有用,CPU也要能兼容才行;这样讲够不够清楚?” 蒋戎讷讷点头:“清楚,明白。”说着竖起食指:“最后一个问题。” 纪天养:“你说。” 蒋戎:“你对老爸……” 纪天养不等他说完就耸眉窘笑出声:“我觉他现在好可爱,你放心,我不会再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蒋戎点头,隔片刻长叹一口气舒发感慨:“其实现在很难找到让他不开心的事情。” 廖凤欣爱面子,不想失智痴呆的蒋志行回爐港丢人现眼,所以夫妻俩长年旅居国外,美洲呆烦了去欧洲,欧洲玩腻了去非洲,哪里气候好就去哪里。 偶尔发几张照片在推特上给大家展示恩爱夫妻周游世界如何惬意。 蒋戎低头划开手机,在APP上浏览父母近照。 纪天养默默审视手中龙头杖,两人直到下车没再多做交谈。 晚上两人分别洗漱换睡衣,和所有老夫老妻一样既默契又安静并肩躺到床上。 纪天养按开床头灯,蒋戎从抽屉里拿出低度近视镜,抖开镜腿架到脸上准备翻几页睡前书;但目光扫过一行行清晰的印刷体文字,却怎么都无法在脑中组织起故事剧情。 十分钟后蒋戎怏怏不乐合起书本,侧头睇向纪天养:“阿养,把你「零七」硬盘里的内容也给我读一读,得唔得?” 纪天养点点头,开始回忆一段于蒋戎来说不曾出现过的“过往”。 蒋戎原本耐心等候,可等来等去又过去十分钟,仍不见纪天养吭声:“喂,你睡着啦?” 纪天养长叹一声:“唉——!很多事情都变了,只有一个人没变。” 蒋戎问:“谁?” 纪天养:“Enzo居然又把他自己熬成了老处男。适合他的康小姐他不肯认真追,主动追他的贺伶俐他又嫌不合适,真是没救了。” 蒋戎哭笑不得:“谁要听这个啊?” 纪天养忽然坐起来:“咱家窗户都换成防弹玻璃了吧?” 蒋戎撇嘴皱眉:“喂……你什么情况?这栋房重新装修时就都换过了啊!你好像瞒我很多事,不方便说?” 纪天养神叨叨侧身撑头睇住他:“你不知道,陈崔西其实还有个名字,叫陈畅华,她说她是陈近南第十……十几世孙来着。” “有病。”蒋戎翻他白眼,不晓得是在骂那位贷舆疯女人还是在骂纪天养。 纪天养满脸委屈:“你居然嫌弃我?” 蒋戎无语,隔半天才开口:“我说那个神经病,她一个贷舆人,跑来爐港搞反清复明,不是有病是什么?” 纪天养:“何止啊!她还找人来我们家放冷枪,那次把我吓的……抱你在洗衣房坐了半宿。” 蒋戎被他逗乐,旋即回正脸色:“你到底还能不能说正题?” 纪天养拿「零零」招牌式狗狗眼扮无辜:“你到底是不是嫌弃我?” 蒋戎无语,瞪住他半天没说话。 纪天养一脸丧气:“哎呀……好了,说就说!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冰叔,我从中作梗百般阻挠让你们分手,导致你后来害相思病去世。我其实是悔愧难当才嗑药去追你。现在不想说是怕你重蹈覆撤!” 蒋戎气的拿手里半寸厚小说拍他脑袋:“我重蹈你妹的覆撤……” 纪天养哎呦一声捂脑壳蜷缩起身体:“是真嘅!我都说全都变了,你还非让我说。其实现在说什么你都觉得离谱,我有什么办法?” 蒋戎直言:“我觉你在胡扯。” 纪天养唉声叹气:“试想一下,你二十岁遭遇绑票,自此心中一直缺乏安全感。冰叔从前是龙头,有钱有帮手,你觉得他很强大,就去追他,他对你也不错,有感情很正常。我醋海翻波棒打鸳鸯……” 蒋戎打断他说话:“我追冰叔居然还轮得到你棒打鸳鸯?” 纪天养义正辞严点头:“没错,玖叔也有出手。” 蒋戎终于从完全不相信变成半信半疑,垂眸睇住自己手里爱情小说喃喃自语:“爱情真的可以使人盲目至死?” 纪天养默默挨近他附和:“是呀,就像瞎了一样……哎有一说一,你那时盲目是真,但和冰叔未必是真爱。不过你现在自己都做‘龙头’了,应该不会再对冰叔有妄想了吧?” 蒋戎小声哼笑着伸手把纪天养脑袋搂到自己胸前:“嘿,难怪当年你在马代急急忙忙搞定我。” 纪天养立即在他身前点头表达认同:“怕你一有机会又去勾搭冰叔。” 蒋戎拍他后脑勺:“知道了,还是现在这样好。” 现在这样风平浪静,岁月静好;人间无事本就是天大的好事。 纪天养心想:我几经生死大费周章才换你一生坦荡、无忧无虑,当然没有比现在这样更好的结局了嘛! ===全文完=== * 【作话】 感恩所有陪我走过这段故事的小伙伴。前传《九流替身》已上线,许玖×跖跋冰,港风搞笑不虐心。强强互宠,TVB腔,玖叔做替身情人追大佬冰的日子……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啦~!